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太后难嫁》 第一章 荒唐婚事 天宝四十六年,赵国出一大事,是大事也是喜事。 赵国皇帝嘉和帝以九十六岁高龄再娶皇后…… 且说嘉和帝这一生也实在够本,生在太平盛事,四海升平自然不必他披星戴月的处理公务,这般养尊处优自然就造就了他格外能活的身子骨,自从继位以来已经迎娶了三位皇后,三位不比嘉和帝长寿,均已西归,现如今他要娶的正是这第四位皇后。 皇后,母仪天下后宫之主,多少女子心向往之,但是面对这九十六岁高龄随时可能魂归西天的嘉和帝,再有攀龙附凤为了家族利益牺牲的心也不免要斟酌斟酌,恐怕嘉和帝也明白自己如今也不是什么香饽饽了,若要有人心甘情愿的将女儿送进宫恐怕有些强人所难,所以十分自觉地自己为自己定了一桩婚事,他要娶的,是当今丞相薄中青的嫡长女儿,年仅十六岁的薄胭。 九十六岁高龄配人家十六岁的黄花闺女,这桩婚事究竟般配与否,长眼睛的人谁看不明白,更何况那薄胭是整个京城乃至赵国都出了名的美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惦记她的人能从皇宫排到城门口,可是即便如此,既然是皇上开了口,哪个不怕死的胆敢与皇上争,眼睁睁的看着薄胭这个软绵绵的羊羔要被送进皇宫那虎口中,引得多少人扼腕叹息!恨不能出面替美人挡下所有愁苦。 叹息之余,众人不由感叹嘉和帝的老奸巨猾,明明是他想老牛吃嫩草,挑选的对象还叫人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来,薄中青是出了名的贤臣良相,即便当今皇上登基这些年只顾吃喝玩乐半点正事都不干,薄丞相却依旧将朝廷内外打理的井井有条,让嘉和帝高枕无忧的不务正业,如今嘉和帝下旨封薄胭为皇后,表面上是给薄家的一份荣宠,将薄家作为自家人看待,实际上还不是看重人家薄胭生的美,而依照薄丞相的忠心来说,皇上的要求他不会拒绝的。 况且薄胭入宫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缘由,当年薄夫人怀着薄胭时做了一个胎梦,梦月入怀,而后诞下薄胭,被传为凤凰命格,凤凰自然是要金龙来配,而看如今呢…… 嘉和帝一生风流,男子该干的不该干的事情半点没少做,就是唯独欠缺一点,子嗣稀薄,女儿倒是生了七八个均已婚配,唯独儿子,只有先皇后留下来的一个独苗名赵雪言,今年才刚满十岁,十岁小儿哪能娶妻,可这样一个天生凤凰命格的人又不能平白落到旁人家中,说轻了是低嫁,说重了便是恐危及赵家江山!于是乎,嘉和帝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十分“委屈”“顾全大局”“勉为其难”的将薄胭收入宫中为后,断了他人的念头。 传旨的太监前脚刚刚离开薄家,后脚薄家就乱了套,先是薄老太太一个口气没喘匀晕了过去,下人们大惊,掐人中的掐人中,灌汤药的灌汤药,可还没忙活完又听说东院的薄夫人闹着要撞墙,说是若要将薄胭送进皇宫就先要了自己的性命,可怜薄老爷刚刚看顾完老母亲又要转头去哄自己的娇妻,东西两院跑的不亦乐乎,不过一上午的时间竟然感觉两鬓平添了许多白发。 薄夫人扯着薄中青的衣角撕心裂肺的哭嚎不依:“我不管,凭他皇上还是玉帝,胭儿才多大!皇上还能活几年!要是将胭儿送进宫去就让我一头碰死好了!” 薄中青是个忠臣,面对哭嚎的险些背过气去的夫人以及摆在一旁的圣旨一时间陷入两难,皇上赐婚本是天大的喜事,在如今的薄家看来却是比死了主子更加难过,整个丞相府笼罩在一片阴云中。 消息传到薄胭住的远山阁内,薄胭更是华丽丽的哭晕了过去,吓的大丫鬟佩瑶一阵哭嚎:“姑娘,你若是这么去了奴婢可怎么活啊!”边说着便两眼一翻也晕了过去,霎时间远山阁忙作一团,就在大家不知先救主子还是先拖丫鬟的时候,薄胭却是悠悠的醒了过来,说了好些奇奇怪怪的话后径直前往薄丞相的卧房,坦然的表明自己愿意嫁,亲自领了圣旨不说,还对薄中青以及薄夫人好一番宽慰,直将这万分不般配的婚事说的如同天赐良缘一般。 面对突然间如此开明的薄胭,薄夫人与薄中青具是不知道如何反应,但是心中的负担倒是减轻了许多,虽然那人是皇上,但是将十六妙龄的女儿送去给黄土埋半截的人,哪个父母心中过意的去,只是既然是薄胭自愿的,意义就有些不同了,别的不说,薄家夫妇心中的歉疚自然减半,于是乎两人面面相觑间竟然是在薄胭的积极促成下半推半就的点头应了这桩婚事,如此变故实在让人大跌眼镜,一时间众人倒是捉摸不透薄胭当真看重那母仪天下的位置不惜委身皇上还是为了薄家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薄家、远山阁 薄胭一身粉红描金纱衣端坐在原地,星眸若水,身姿弱柳,温婉如莲,一观之下第一印象把便是此人绝美!可具体美在何处却有些说不上来。 这绝美之人无外分两种,第一种是第一眼惊艳,五官皆能找出可赞的地方来,是为容颜精致;而第二种便是薄胭这一种,第一眼亦是惊艳,但是要具体说出何处美却一时间找不到言语形容,这种美不单单局限在表面,更多的是由内而外透出的风骨与教养,美人在骨不在皮,两者兼得者视为倾国倾城,美到这种程度看的就不单单是皮相,端品的是一个味儿了,一颦一笑皆可入画,却又无画师能画出其中精髓,若实在要说薄胭容貌如何……唔……倒是赵国新科状元有幸得见薄胭一面,辗转相思自知求娶不得赋诗一首聊表情谊,诗曰:“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倒是道出了薄胭风貌的三四分意思。 一旁的佩瑶一面整理首饰一面抹眼泪,不甘心的往薄胭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看着薄胭神仙似的模样不由得又是心头一酸,嘴巴一撇哭的更甚了,她从小伺候在薄胭身边深知薄胭骄傲清高的性子,总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人能配得上自己小姐的品貌,可是如今呢……佩瑶暗暗的将嘉和帝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却依旧不解气,心中也疑惑,原本小姐听说赐婚的事情是急的晕过去了,还将自己吓的半死,怎的一觉醒来竟然主动去找老爷夫人决定嫁了? 佩瑶越想越伤心,但也明白自己这模样会给薄胭添堵,快速整理好首饰盒之后便一溜烟的离了薄胭的卧室。 薄胭看着佩瑶离开的背影幽幽一叹,一声苦笑。 薄胭一直觉得自己这名字起得不好,单名一个“胭”字也就罢了,偏偏还姓“薄”,“胭”有胭脂的意思,可比红颜,可坠了个“薄”字就难免给人红颜薄命之感,薄胭揉了揉眉心,轻轻一叹,母亲梦月入怀究竟是否有依据自己不知道,但是日后自己能做到至高无上的位置却是事实,而自己自觉这名字煞气也是事实,毕竟在那无尽深宫的明争暗斗中,在那汹潮暗涌的朝堂上自己仅仅活到三十岁便心力交瘁一命归西…… 问薄胭为何知道……因为上辈子就是如此。 人生一世如庄周梦蝶,薄胭从没想到这样神奇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上一世究竟是梦还是真,薄胭已经有些分不清楚,只是即便当真是梦,那凄苦无助是真,孤寂寒冷是真,上一世自己离世时的身份也是真——赵国乃至九州最最年轻的太后,却也是最最短命的太后。 薄胭轻笑,心甘情愿的嫁给九十六岁高龄的皇帝,任谁看来都是明事理的吧,父亲今日看自己的眼神中满是心疼与称赞,却只有自己知道那是不得不做出的选择,自己依稀记得上一世在接到这让人直觉五雷轰顶的圣旨后,自己日日以泪洗面哭闹着怎么也不想嫁,母亲见状便因为那梦月入怀的事情越发愧疚愁容满面,不住的对自己道歉,觉得对自己不住,可是最后呢?用尽法子,自己却还是不得不披上嫁衣,心不甘情不愿的嫁进了皇宫,皇命不可违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有想明白这一层,只是自怨自艾,反倒是让母亲因此事郁结在心,在自己嫁进宫中的第二年母亲便因心力交瘁而离世,成为了自己一生的遗憾。 薄胭一叹,既然进宫之事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自己就万万不能再步前世的后尘,老天给了自己重活一世的机会,自己总要改变些什么,换个活法,其中就以母亲的身子作为第一件要改变的事情,至于上辈子让自己离世的原因……薄胭轻轻揉了揉眉心,罢了,日子还长着呢,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第二章 母仪天下 薄胭与皇家的婚事就这样敲定,钦天鉴定了日子,就在下月初六,距今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皇上拟好圣旨,只等着日子一到举行封后一事,届时会宴请赵国百官以及皇亲国戚,还广发了贺帖请别国使臣来观礼,也不知嘉和帝是有心炫耀自己一把年纪还能老牛吃嫩草的能力还是心中也明白自己要娶人家十六岁的姑娘委实强人所难,出于愧疚才故意将封后大典操办的这样隆重,总归这桩婚事的盛况该是诸国之最了。 同薄胭记忆中的所差无几,婚礼的一应用具都是按照最好的准备的,凤冠霞帔是司织坊十几名绣娘不眠不休花了整整半月时间赶工而成,正红的丝质面料其中掺杂着鹤羽,触手冰凉一片,竟觉得比水流还要软上几分,嫁衣单单是拖尾便有两米长,上头用金丝绣着栩栩如生的金凤,金凤眼中嵌着一颗成色极好的南海黑珍珠,更别提裙摆袖口的各色宝石,无论哪一样拿出来都是价值连城。 那凤冠的造型也别出心裁的很,不似传统的帽状或是花冠状,乃是用金丝加上翠羽技艺点翠功夫生生造出了一直彩羽金凤盘踞在薄胭头上,因为考虑薄胭能否扛起那金银的重量,所以这只凤凰造的十分小巧,却也因为小巧而更能看出匠人手艺的精湛,凤凰虽小但是竟然精细的连上头羽毛的根数都能清清楚楚的看见,足见制作人的用心程度,那凤凰口中衔着一颗拇指大的夜明珠,同时还有一方红色喜帕,喜帕半透明,共分三点固定在凤冠上,半透明的喜帕堪堪遮住薄胭的上半张脸,露出了弧度完美的下颌与天生自带三分笑意的嘴唇。 这设计既可看作盖头又不叫薄胭挡住视线,可谓一举两得,美人如无隔云端,薄胭的出场无疑是惊艳四方的,在场观礼之人无不探着头紧紧的盯着薄胭的一举一动,恨不得透过那方碍事的盖头将薄胭的容貌看个明白,能引得阅尽美人风流一生的嘉和帝冒着“晚节不保”被史官批上“强抢民女”名号的风险也要娶为皇后的女子究竟是个怎样个天姿国色。 “这嘉和帝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他今日新郎官的模样倒是感觉年轻了不少,唔……看着能有七十六?”百里栀摇着折扇一脸讥讽的看着上首笑的灿烂的嘉和帝,无不嘲讽的打趣着。 “莫要胡说,人多口杂。”锦安面无表情的回应着,看了看百里栀又瞥了一眼上首的嘉和帝继续道:“咱们虽然为客,可若真要恭维也要本着颗良心,他那副模样……面黄肌瘦,双眼无神,一看就是纵欲过度,说他命不久矣都是轻的。” “噗——”百里栀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强自忍着对锦安拱了拱手表示佩服,果然,要说嘴巴毒自己还是略逊一筹。 “不过将这十六岁的姑娘嫁给这九十六的皇帝,也不知那薄中青是怎么想的。”百里栀无不感慨道。 “能怎么想,皇命不可违再加上愚忠罢了。”一面说着锦安一面偏头看了看百里栀展出一笑:“若你百里家能如同薄家一般忠心,我心甚慰。” “我百里家忠心与否太子殿下难道不知?难不成太子是想百里家如同薄家一般……臣是独子,家中可没有能送进宫的妹妹,难不成……”百里栀圈紧了自己,故作警惕道:“难不成太子是看重了我?!” 锦安眼角抽了抽,冷冷的看了一眼百里栀:“怎的?若是如此你就当真从了?那感情好,我虽没有断袖之癖,但是我五皇叔可是瞧上你许久了,若知你这样舍‘身’取义他该十分开怀吧。” 百里栀脑中浮现除了锦安五皇叔腆着大肚腩看着自己邪笑的模样,拢着衣襟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再不敢与锦安贫嘴,讪讪的闭了口。 两人说话间,典礼已经正式开始,锦安与百里栀收起调笑随着众人一起起身。 薄胭双手捧着皇诏举过头顶,挺直脊背一步一步的踏上阶梯,以太后之尊这样盛大的宴会自己不知参加了多少场,自然也没有了初次的胆怯,这场封后大典实在祭祖用的蓬仙阁举办的,场地半露天,最最让人称道的便是那一百零八阶的云梯,每节阶梯上都是彩画,庄重又繁华,直比天路,能将封后大典放到此处举行足以看出嘉和帝对于薄胭这位皇后的满意程度。 这一路行来也费了些力气,薄胭只觉得双臂泛酸,但是碍于众人在场,还不能表现出半点疲惫的模样,只能将头颅扬的越发高了,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往前走。 拖地的裙摆甚是华美,上面绣着的金凤熠熠生辉,薄胭端庄的来到嘉和帝的身边,捧着诏书对他福了一福,嘉和帝亲自将薄胭扶起,揽着薄胭的肩膀一同转身面向众人,观礼的臣下与百姓连忙跪拜,高呼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薄胭任由嘉和帝揽着,眼看着下首黑压压的人群只是面无表情,眼睛一转,四下看顾一番,游走的目光一顿,猛的眉头一挑,左侧下首坐着的那个身着绛紫色蜀锦长衫的人自己认得。 锦安,字斯年,西晋太子。 薄胭挑眉,上一世自己出嫁的时候有没有请锦安来观礼自己倒是记不清了,那时候自己只顾着伤情,心不在焉的完成了整个仪式哪里有心思去管在场到底来了何人,自己重活一世,不经意间的一个决定好些事情就与前世不同了,就比如上一世自己也是在这蓬仙阁举行的册封仪式,但是场面却比今生小了一些,想来上一世嘉和帝也心知自己不愿,生怕仪式当天闹出什么笑话来所以缩减了场面,而今生自己算是“自愿”出嫁,他自然心安有心操办,所以上一世自己大婚锦安没来也是有可能的。 在薄胭的记忆中,上一世锦安与自己仅仅见过一面,彼时自己已经是太后之尊,接受西晋使臣的拜见,而那使臣正是西晋太子锦安,仅仅一面而已,并不值得薄胭记得他的模样,若非说有什么缘由的话也仅仅是因为锦安的模样生的实在太好,西晋皇室究竟是个什么基因薄胭不知道,当时却只觉得老天实在太过钟爱眼前之人,与生俱来的贵气自然不必提,挺拔的如同白杨一样的身姿似乎蕴含着巨大坚定的力量,可一举一动却儒雅舒服的很,再看他的眉眼却是眼光射寒星似是看尽人间枯荣,剑眉斜飞满是英气与俊朗,儒雅与霸气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集于一人身上却丝毫不觉得违和,怎能不让人感叹造物主的偏心。 薄胭苦笑一声,上辈子自己落得个心力交瘁早早离世的下场与这锦安也脱不了关系,上一世若非是他在背后扶持严侯府打算谋逆,自己又何必为了护住小皇帝的王位,保住赵家的江山劳心劳力,这锦安是个厉害角色从头到尾一面也未露,却在指挥着严侯府将自己与薄家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也不知自己身死以后锦安的目的达到没有,是否当真帮着严侯府取而代之。 薄胭敛了眉目,眨眨眼睛回过神来,轻轻吁了一口气,罢了,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人死如灯灭,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薄胭眼角一瞥,将目光落到了锦安身边摇着纸扇的白衣男子身上,他同锦安差不多的年纪,脸如桃杏姿态娴雅,尚余孤瘦雪霜姿,男子瞳仁灵动如水晶一般吸引人。 这人自己倒是从没见过的,这二人坐在原地可真要抢尽了今日所有的风光,西晋派来的使臣是以容貌选出来的吗?薄胭依稀记得传闻是说西晋百里丞相家有一位比女子还要漂亮却生性风流的小儿子,名为百里栀,与西晋太子关系一向亲厚,想来……眼前之人……八九不离十了。 薄胭低垂眼睑,抿紧下唇。 太监总管全公公从薄胭的手中接过诏书,用特有的尖细的声音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薄氏长女薄胭,秀毓名门,祥钟世德,秉德温恭,堪掌凤印,今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尔其抵承懿训,表正掖庭。虔修温清之仪,恰欢心于长乐;勉效频繁之职.端礼法于深宫。逮斯樛木之仁恩,永绥后福,钦此。” 薄胭轻轻福了福身子表示谢恩,一旁早有宫女将盛着金宝金印的托盘递到了嘉和帝的手中,又由嘉和帝亲自交到了薄胭的手上,又转身对着下首众人抬了抬手是以平身至此,九州大陆上年龄相差最大的一对帝后就此产生了。 众人连忙起身,七嘴八舌的说着恭贺之词,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等昧着良心的言语说的脸不红气不喘的。 薄家一众人立在主位的右下方,看着场中一身火红嫁衣如花般娇艳的女儿与两鬓斑白风烛残年的嘉和帝,薄中青心中万分不是滋味,掩在袖中的拳头紧了又松,终究化为一声叹息。 第三章 呵,心有余力不足! 嘉和帝将薄胭的盖头掀开,露出了她隐藏在盖头下的容颜,为了配合皇后的身份,薄胭今日画的是庄重大气的朝阳妆,额头间还细细的描画了一朵花钿,这样的妆容多会显得人有些老气,可是放在薄胭的脸上却是半点违和都没有,只觉得其人艳丽的让人不敢直视,如同九天玄女凌空一般,那周身的气度雍容华贵与处变不惊叫人直看的连喘一口大气都觉得是对其的亵渎与不尊重,这样的气度出现在一个年仅十六岁初嫁的女子身上实在难得,嘉和帝更是一瞬间看直了眼,咧嘴笑的十分开怀,满面的皱纹越发深了些。 薄胭将众人的眼色尽收眼底,轻蔑一笑,自己毕竟做过一国太后的人,旁的不说,装模作样的本事自己在宫中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锦安打量着薄胭的模样,不由自主的眉头一挑,只觉得眼前一亮,但他本性是自制的,即便觉得眼前人甚是惊艳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是觉得这一身火红嫁衣,甚美!只是……本该是国色天香雍容华贵的衣裳怎的被眼前女子穿出了一种清冷悲凉之感…… 反观一旁的百里栀摇着纸扇的动作顿了顿,倒吸一口凉气,不住咂舌:“作孽呀作孽,可惜如此美人!我还道薄家女儿究竟生的什么模样能让这八十多岁的老皇帝起了色心,还当真是个天仙似的人物!薄丞相能忍心将她送进宫……唔……这片忠心天地可鉴啊!” 锦安咸咸的瞥了一眼百里栀,扯扯嘴角:“怎的,心疼她了?你若换上女装该能匹敌一二,你再说这些风凉话让有心人听了去,等回了西晋我就将你打包扔到五皇叔的府上去……唔……或许我也可以给你立块牌坊以表忠心。” 百里栀缩缩脖子,悲愤的腹讥了半晌,终究没敢还口。 册封大典结束后时间已过晌午,围观的百姓被驱散,嘉和帝带着众人回宫,宫中已经摆好了酒宴宴请百官与各国使臣,作为今日主角的嘉和帝与薄胭自然是要全程作陪的。 穿着嫁衣自然不便,薄胭先换上了一身正红宫装这才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嘉和帝亲切的叫薄胭坐在自己身边,对于这位新得的娇妻,嘉和帝是放在心尖上的宠爱,他风流一生,最爱美人,而薄胭又是他见过的美人中最最拔尖的,能得她侍候左右实乃人生一大幸事,未料到啊,自己年过九旬竟也能如愿以偿的“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边,嘉和帝这树梨花是满心欢喜,却没想过薄胭这枝“海棠”千回百转的心思,她轻抿了一口茶水,并无心观看场中的歌舞反而默默的打量着众人,今日受邀的人很多,除了见过亦或是没见过的别国使臣外,最最让薄胭关注的就属严侯府的一众人了。 严侯府乃是百年世家,自从先帝在世时严侯便承了侯位,虽然他家这一代人在朝中处在要位之人不多,但是毕竟是百年世家,该有的权利网还是有的,不能小觑,只是比起严家掌家的严侯爷来说薄胭更注意的是严氏家族坐席中最末尾的位置上,阴影处坐着一个的一身松花色长衫丹凤眼的男子身上,那人名为严戎,家中排行第七,人称严七少。 薄胭一叹,自己上一世与他家尤其是严七少也算是死对头了,现在再见他们,心中还真是五味杂陈。 严家世代为官,严家长女严婉还是嘉和帝的第二任皇后,可惜,不过三十多岁便离世了,到今日已经二十年了,严侯爷家中一共六房姬妾,这六房姬妾给他创造了九名儿女,其中四男五女,正房的两个儿子一个酒囊一个饭袋,不成体统,细算下来严家小辈中真正有能力的也就只有这严七少,只是无奈他母亲是个妓女出身,这样的身份怎么也另京中贵人不耻,再加上严侯夫人不待见他,他在严家并不受宠,而正是这样一个人,日后,亦或是现在,成了严家夺权的关键人物。 宴饮过半,在场各国观礼者也送上各自备好的贺礼,半人高珊瑚树,拳头大的东海夜明珠,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样样价值连城,毕竟是国与国之间的邦交,什么东西拿不出送不起的,薄胭暗自注意了一下,锦安送来的是一匹鹤羽织绣,意头很好,不至失礼也不至于太过抢眼。 宴饮已毕,宾客散尽,帝后被安置在了嘉和帝为了迎接新后而修整的长宁宫。 洞房花烛,新婚燕尔……一切的一切引人遐想又不足为外人道,这一夜,该是名副其实的“芙蓉帐暖度春宵”、“一树梨花压海棠”,思及薄胭的遭遇,引得京中多少公子扼腕叹息夜不成眠…… 第二日,嘉和帝没有早朝。 嘉和帝一向不务正业,隔三差五推说身上不爽快而罢朝也不是没有的事情,是以文武百官并未太过惊奇,只是这罢朝发生在嘉和帝迎娶薄胭的新婚之后就不免让人嚼舌头了,一时间关于嘉和帝“老当益壮”“宝刀未老”的传言喧嚣尘上,而至于这流言的当事人“老当益壮”的嘉和帝,此刻正躺在长宁宫的床上酣睡着。 薄胭仅着中衣坐在梳妆镜前未施粉黛,斜着眼睛打量着沉睡着的嘉和帝陷入深思……难不成是自己昨夜下的药量有些大了?怎的天都大亮了,他还没醒? 对于昨夜发生了什么……薄胭理了理鬓角冷冷一笑,毕竟活过一辈子自己什么不清楚,上辈子自己可是以完璧的身子驾鹤西游的,说起来讽刺,嘉和帝空有一颗好色的心,但是到底是九十六岁高龄,即便宫中御医再妙手回春,有些事情……也是无力回天的,犹记得上一世自己战战兢兢的同嘉和帝进了洞房,满是担忧,然后……嘉和帝醉了一夜,自己哭了一夜,再……就没有然后了。 在日后的相处中,嘉和帝对自己偶有亲密之举但也只限于拉拉手摸摸脸蛋什么的,上一世自己年少不懂男女之事,只觉得嘉和帝该是对自己心存愧疚有些不忍,在如今看来…… 薄胭扶额,呵呵,对他,谈愧疚?!瞎了自己的眼!他他他……薄胭在心中悲愤了半晌,总觉得顾念自己的教养不能说出什么粗俗的话,思索片刻,咬牙对嘉和帝做了四字总结:有心无力! 不过毕竟重活一世,这又是涉及自己根本的事情,薄胭不敢凭着上一世的记忆轻易做决断,万一嘉和帝一个激动,不小心“举了”,自己不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于是乎,昨夜自己也是做了准备的,一是指望着嘉和帝如同上一世那样醉一晚上,其二吗,自己早早的在周身擦了香粉,那香粉普通人闻着并无什么感觉,而饮酒后的人问了这种香粉却是立刻便头晕昏睡……现在看来倒是很有效果,至于今后到底应该如何,唉,见招拆招吧。 对于帝后这“春宵一夜”,别人不清楚,嘉和帝是最清楚,可这毕竟涉及到男人自尊的敏感话题,嘉和帝自然不会跳出去解释,那么薄胭也乐得自在,就当做什么也听不懂,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的宫中,倒是有些朝中老臣坐不住了,联名上书,委婉的表示嘉和帝虽然新婚,但是不可荒废国事,最重要的是龙体要紧…… 这一番话叫嘉和帝辩驳不得,顾及着自己刚刚“老当益壮”的名声,少不得要强撑着不情不愿的去上朝,每日到了薄胭处略坐坐也就走了,那样一个美人摆在眼前只能干看着,嘉和帝心中自然十分不快,听说最近正吩咐太医院的人配些“秘药”想要“重振雄风”,不过看样子应该还没有什么成效,当然,这是后话…… 薄胭如今算是正式荣登皇后宝座了,后宫佳丽三千,其中不乏有薄胭母亲般年岁的人物,却也依旧要早早的来给薄胭问安,今日是薄胭为后的第一日,理应接受众妃嫔的参拜,却足足到了巳时才得空来见众多妃嫔,可怜那一众妃子按品大妆的扮上足足在正厅中等了一个时辰却不敢有什么怨言,薄胭正值圣宠,又是皇后至尊,即便年纪轻也不是自己等人惹得起的。 薄胭并非故意拿派头,而是嘉和帝没有起身自己实在走不开,不由的又暗自懊恼昨夜是否将药的剂量下的有些大了。 长宁宫正厅 薄胭端坐在上首,粗粗打量了一眼下面的一众莺莺燕燕,嗅着鼻尖混杂的胭脂味儿,薄胭只觉得头疼,嘉和帝到底有多少个妃子,自己两世都没有数清楚,犹记得上一世嘉和帝离世的时候下令让一半的妃子殉葬,当时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那些妃子绝望的哭闹着却依旧无济于事,一尺白绫,一杯毒酒,尽数赴了黄泉,她们中有的人甚至只见过皇上一面,大好青春都葬送在了皇城之中,本以为此生皇上再也不会想到有她们,从而在这宫中了此残生,却没想到,嘉和帝临死的时候却是将她们都想起来了。 第四章 后母难为 薄胭思索着轻叹一声,上一世自己自幼跟随母亲信奉佛教,对于鬼神之说一向是心怀敬畏,自从重生以后,自己越发认定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如嘉和帝之流,平白断送这样多少女子的青春,又让多少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日后阎王殿前,三司会审,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生前作恶分毫,死后悉皆受之,王侯将相无一例外…… 薄胭默默颂了声佛号,一叹后,强撑起身子打起精神来安抚了众人几句,宫中人最会察言观色,眼看着薄胭虽然年纪轻但派头十足,就知道这不是个软柿子,只得乖顺的点头应下,心中也微微纳罕于薄胭的气度,哪里像一个十六岁刚出阁的姑娘。 各怀心思的寒暄几句表面上倒是一片和乐。 眼看着时候也不早了,薄胭打了个哈欠无心应付众人便想要将众人打发了去,刚一抬手,却见门外来一小太监禀报说是齐嬷嬷求见。 薄胭半抬手的动作一顿,有些疑惑的看向来人:“齐嬷嬷?”一面说着一面环视一下众人齐刷刷看向自己的模样,默了片刻这才想起来人口中的齐嬷嬷是谁,这个嬷嬷自己有些印象,她原是太子赵雪言生母的贴身丫鬟,在先皇后离世后便自动成了赵雪言的嬷嬷,可以说赵雪言是她一手带大的感情自然不一般,可是在薄胭的记忆中这位齐嬷嬷在自己进宫前几日便辞京还乡了,怎的如今竟然是在宫里呆的好好的?自己重活一世,果然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同上一世不一样了…… “宣。”薄胭轻轻抬了抬手。 齐嬷嬷身着藏蓝色圆领长衫,虽然是嬷嬷的衣着样式,但是料子却是上好的月华锦,宫中秀女都不见得能穿得上,足以见得齐嬷嬷在宫中的地位。 其实齐嬷嬷本名齐萱,虽占着嬷嬷的职位,但年纪也不过三十岁刚出头罢了,生的杏眼桃腮,眼角带媚,典型的江南美人。 薄胭眉头一挑,万万没想到齐嬷嬷竟然是这样一个俊俏女子。 齐嬷嬷立在下首,对着薄胭款款一福:“参见皇后娘娘。”虽是问安,但也只是腿弯了弯而已,敷衍之意十足。 “嬷嬷免礼平身。”薄胭看着齐嬷嬷的动作不由的轻轻挑了挑眉头,她……这架子端的有些大了吧。 下首的宫妃皆是在宫中浸淫之人许久之人,互看了一眼旁人的颜色,勾唇一笑,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回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有事耽搁,今日便不来给您请安了,特来禀报。”齐嬷嬷道。 “哦?有事耽搁?可是身子不爽快?”薄胭询问着。 “并非,只是太子昨夜玩的晚了些,今晨不愿起身罢了。”齐嬷嬷说的云淡风轻,语气中甚至有些挑衅的意味。 轻飘飘一句话引得众人一齐抬头,互换的眼色中满是幸灾乐祸,齐嬷嬷这话分明就是挑衅:太子身子好的很,就是懒得来见你,你能如何? 看来太子对于这位后母并不满意啊。 众人如是想着…… 薄胭执着茶盏的动作停顿片刻,轻轻瞥了一眼下首的齐嬷嬷,眼中变幻了几种色彩,又扫了一眼众人看戏的表情,勾唇一笑:“太子年幼,懒床也是有的。”一席话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拿眼睛盯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似能盯出一朵花来一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不敢置信,对于齐嬷嬷与太子的无视薄胭就这样算了?区区一个奴婢都敢如此对待皇后,难不成这薄胭真是个软柿子? 齐嬷嬷轻轻挑眉,显然也没想到薄胭竟然这样好说话,他是比自己想象中的沉稳,还是当真懦弱可欺?齐嬷嬷一时有些看不明白了。 “初见总要送些见面礼,太子也不缺什么,本宫进宫之前亲自去大昭寺求了一枚平安符,大昭寺的平安符咒一向灵验,如今太子不在,便劳烦嬷嬷代为转交吧。”薄胭一面说着一面叫佩瑶将早就准备好的平安符递了上去。 齐嬷嬷一愣,只得接过平安符谢恩退下,薄胭微微一笑,不再谈此事。 打发走了宫内的一种莺莺燕燕,薄胭叹了口气,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今日赵雪言不来见自己实在是自己始料未及的,而齐嬷嬷的态度也是有意思的很,上一世自己与她无甚接触,难不成她当真是这样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她对自己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不过有一点自己可以确定,这一世要让赵雪言甘心认自己为母,恐怕有些难了。 其实对于这个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便宜儿子,薄胭是十分疼爱的,上一世劳心劳力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他,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心中有太多的事情说不出,赵国未来的皇上这个身份给了他太多有形无形的东西,上一世,在这偌大的皇宫中,只有自己与赵雪言相依为命,那样的日子今生的赵雪言记得不了,自己却是实实在在的记得,上一世自己离世的时候赵雪言才不过二十四岁,曾经那个只到自己腰间沉默寡言的男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一头了,弥留之际,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赵雪言哭的那样伤心,而自己离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赵雪言…… “你退下吧,哀家有些乏了。”薄胭皱眉道。 佩瑶一惊,连忙看顾左右上前一步焦急道:“皇后!万万不可乱说,那两个字可不是……” 薄胭一愣,这才缓过神来,自嘲一叹,无奈笑笑,哀家哀家,那是太后的自称,一时晃神把上辈子惯说的话说出来了,不过也不急……这个称呼,自己也快用到了…… 齐嬷嬷回到宝坤殿将平安符交到了赵雪言的手上,赵雪言看着手中的平安符又一瞬间的怔楞,无论是谁,送给自己的物件无不是价值连城,这位新来的皇后倒好,这平安符自己却是第一次收。 “听说母后不过十六岁……今日我未去见她,她是否恼了?怎的还送我东西?”赵雪言道。 齐嬷嬷尴尬一笑,怪就怪在她并没有发难,属实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太子可要擦亮眼,她不过十六岁却甘愿入宫伴驾,说句不敬的,她看重的不过是荣华富贵,这样的人心机最重,可莫要让这些小恩小惠蒙了眼,细想想,这宫中的妃嫔全算上,哪个向您示好的不是图些什么,您只需记得,这太子的位子是您的,谁也动不了,旁的……人情冷暖不必奴婢多说了吧。” 赵雪言闻言暗淡了眸子,他自幼丧母,母亲的形象在他心中是模糊的,从出生到现在,他看惯了皇宫中的人情冷暖,更觉除了齐嬷嬷无甚会真心对待自己。 “嬷嬷说的,必定是对的。”赵雪言喃喃道,将手中平安符扔到了桌上。 齐嬷嬷满意一笑,点了点头。 诸国前来道贺的使臣也在赵国停留多日了,嘉和帝供着众人吃喝玩乐之余算算日子也该将众人欢送一下了,于是乎便挑了个日子将众位使臣尽数叫到宫中举行了一个小宴,还顺带着让朝中正三品以上的官员携家眷出席作陪。 宴席设在御花园,申时开宴,今日天公作美,虽是晴空万里但伴着些许微风,嘉和帝携着薄胭出席,一帝一后,白发配红颜,分明是祖孙两代,怎么看怎么别扭。 今日的宴席因为又别国使臣在场,其中更有如同锦安这样的一国皇子之流,所以并不怎么拘谨,与其说是宴席不如说是茶话会,众人也不拘着,氛围轻松的很,宴席过半便各处小聚去了。 薄胭也推说身子乏了,撇下嘉和帝朝一旁的凤仪亭走去,刚刚绕过一丛牡丹,便听到远处叽叽喳喳的声音,薄胭脚步一顿示意身后的一众宫女停下,思索片刻,朝前方探了探头。 不远处的凉亭中共立了三个人,两个背对着薄胭看不真切,另一个面对着的薄胭却好似没见过。薄胭疑惑挑眉,看三人的装扮应该是今日同邀进宫的官家女眷,既然是官家女眷又怎会有自己没见过的人呢?刚这样想着,却听那边人又开了口。 “撞了人就这样一走了之?这便是你严家的家教?”泰庆伯府长女柳西婉盛气凌人道。 严六娘紧紧抿着下唇没有作声。 一旁的柳西婷嘲讽一笑:“怎的,人是瘸的,嘴巴也不灵光,难不成是个哑巴,连句话也不会说?”一面说着一面与柳西婉嬉笑起来,眼中满是嘲讽。 严六娘听了这嘲讽的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作势便要离开,却又被二人拦了下来,虽然她仅仅走了一步,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她的左脚有些不灵便。 薄胭见状,略一思索,了然挑眉,柳西婉与柳西婷自己是认识的,听她们二人的言语,再看如今的情景自己基本可以确定,眼前之人应该就是严家那身有残疾,不受宠到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人的六小姐严六娘了,薄胭依稀记得,这人好似和严七少是一母所出,在严家的地位都是不尴不尬的。 “方才若非是你撞过来我又怎能碰到你。”严六娘握紧拳头尽量隐忍。 “呦,这话说的轻巧,我撞过去?我撞过去你就不会让开?非要跟个死人一样立在那儿!”柳西婉眉头一挑,面上满是刁钻。 严六娘紧抿着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辩解什么,只是倔强的挺了挺身子。 “姐姐,罢了,说到底是个瘸子,姓严又怎么了,不过是个妓女生的下贱胚子,咱们同她争什么,平白的辱没了咱们的身份。”想来是逗弄够了严六娘,又或者是忽而想到此刻身处皇宫不宜张扬,柳西婷冷冷一笑摆了摆手,准备将此事就此作罢。 严六娘挺直脊背,脸已经白的如同宣纸一般,抬步想要越过两人离开,却没想到刚一走动便被柳西婷抬腿绊了一跤,严六娘重重倒地,柳氏姐妹相携着笑的花枝乱颤。 第五章 命运的线 薄胭闻言皱了皱眉眉头,闪身出了花丛,对着身后的佩瑶使了个颜色,佩瑶连忙上前一步扶起严六娘,本是笑的欢快的柳氏姐妹看着有人来扶严六娘本还有些诧异,目光上移,见着不远处在一众宫婢簇拥下徐徐走来的薄胭时,霎时间脸面一僵,原本同为京中贵女,对于薄胭,自然是识得的。 “参见皇后娘娘。”柳氏姐妹连忙参拜,不论曾经如何,如今眼前之人可是皇后之尊。 薄胭看着下首二人冷冷一笑,并未叫她二人起身,而是转身亲自查看了严六娘的伤势,目光触及到严六娘手心的擦伤后,眸色一暗,开口道:“怎的?是今日御花园的戏子演的不好,你们两个看的不尽兴?想要亲自上阵为大家演上一出?”薄胭倒并不是故意要帮严六娘,只是柳氏姐妹一贯骄纵,一世不见……薄胭觉得她二人分外碍眼,犹记得上一世先帝驾崩自己携着赵雪言垂帘听政的时候柳氏姐妹可是没少煽动京中的女眷反对,说什么“牝鸡司晨”之类的话恶心人,说白了,这二人就见不惯旁人过得舒坦,在她们下面的他们要踩上两脚,就如同严六娘,看到过得比她们好的就恨不得将其拉下来,如同忽然成为皇后的自己。 这样的小人,实在是让自己不耻与厌恶。 将世家贵女与戏子相提并论便是明摆着不给两人脸面了,柳氏姐妹心头一紧却依旧不敢反驳,面前的可是皇上最宠爱的新任皇后啊。 “今日宴请外国使臣,在场人员众多,本宫并不想因你二人扰了众人的兴致,显得我赵国没有礼教,”薄胭冷眼看了看俯首的二人:“这样吧,你二人按着大礼向严六姑娘认个错吧。”言罢,转向严六娘询问道:“如此?” “啊?啊,一切听皇后娘娘的。”严六娘有些错愕。 柳氏姐妹哪敢不从,生怕薄胭发难,连忙照着大礼规规矩矩的朝着严六娘福了福身子:“妹妹莫怪,我们姐妹一向心直口快了些,并非故意刁难。” “参见皇后娘娘。”身后响起了一个低沉儒雅的声音,薄胭挑眉,循声望去,正见到严七少立在自己等人的身后,此刻正担忧的看向严六娘。 薄胭心头一跳,未料到重生一世,自己与这个死对头正式照面竟然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免礼。”薄胭下意识的挺起身板道。 严七少谢恩起身,再次将目光落到严六娘的身上。 薄胭平复了一下心绪,心中有些纳罕今日严家竟然会破天荒的将严七少与严六娘带到宫中。 “不过误会一场,就算了,六娘谢过皇后娘娘。”严六娘低低开口,对着薄胭福了一福。 薄胭本来也就没想将事情闹大,不过是看柳氏姐妹不顺眼提点几句罢了,如今严六娘都识趣的不追究了,自己自然不必多事,说到底柳氏姐妹身后是泰庆伯府,闹开了谁都不好看。 “既然如此,你们二人退下吧,回去问问柳夫人你二人今日之举是否合适,等想明白了再来回本宫。”趁着皇上在世,有权不用可不是薄胭的性格。 这话便是此事不算完的意思,柳氏姐妹暗道了声倒霉,将身子俯的越发低了,连连附和称是如蒙大赦的慌忙离开。 “谢皇后娘娘。”严七少已经来到了严六娘的身边,携着严六娘一同给薄胭行礼告谢。 薄胭慢悠悠的抬了抬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人,即便是宫宴,严家两姐弟的衣裳依旧不见多华贵,看样子是被临时拉进宫的,帝后大婚那日也就罢了严七少毕竟是男丁,样貌生的也不错,比起严家那些酒囊饭袋被拉出来撑门面也就罢了,今日怎的会连严六娘这个身上有残的人也被拉进了宫?实在不符合严家的作风。 只是这疑惑却没办法问出口,毕竟没法当面问人家:以你的身份是怎的进来的。 “本宫在大婚当日好似瞧见了严七公子,同严六姑娘倒是第一次见。”薄胭笑笑。 严七少一愣,帝后大婚当日严大少与严二少因为强占民女的事情被锁在严府避风头,在诸多妾氏生的里面严父觉得自己生的还足以撑脸面便将自己领了出来参宴,竟没想到那么多人中薄胭竟然记得自己? “在下惶恐,”严七少抱拳:“皇后娘娘记忆果然好。” 严六娘则有些局促的拉了拉衣角:“臣女……多有不便,不爱出府走动,今日是因着西晋太子才有幸参加宫宴。” “西晋太子”四个字让薄胭成功的打起了精神:“哦?本宫不知,原来你二人同西晋太子相熟?” “也没什么,不过偶然罢了……”提到锦安,严六娘面上有些红了。 薄胭挑眉,这……唱的是哪一出?芳心暗许?上一世锦安也是这样拉拢的严家姐弟吗? “姐姐。”严七少轻声制止了严六娘的话语,再次对着薄胭抱了抱拳:“太子身份尊贵,偶然相逢说了几句话罢了,今日之事谢过皇后娘娘。” 薄胭也不再继续问,思索片刻笑道:“本宫从前在闺阁当中听闻过严七少的名声,聪慧自然是不必提了,本宫私以为这样的人应该为国效力才是,再过些日子便是科举考试,届时本宫还想看看严七公子的文采如何呢。” 这话是递橄榄枝的意思,严七少闻言背脊一僵,但是好歹克制住了,倒是严六娘听了这话十分激动连忙道:“皇后娘娘,戎儿他自幼饱读诗书,文采自然是好的,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若是皇后娘娘……” “在下先谢过皇后娘娘,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严七少再一次打断了严六娘的话抱拳道。 薄胭扯扯嘴角点了点头,虽然自己与严七少上辈子是死对头,但是严七少的手段自己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薄胭不想要硬碰硬,若是能将他收为己用岂不是省了很多事,只不过,自己没有料到锦安竟然下手这么早,果然,自己身在宫中就是行动不便,平白错过好些时机,可却也不能轻举妄动。 橄榄枝自己已经给了,抓不抓住就看严七少的了,薄胭皱了皱眉眉头,看他的态度好似也并不怎么欢喜啊。 不远处的榆树下,锦安依着树干斜斜的打量着不远处几人的动静,嘴角是意味不明的笑意,百里栀摇着纸扇立在他身侧摇头晃脑不住咂舌:“这个皇后的眼光倒是和你一样,怎么都想到去拉拢严戎了?那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倒成了香饽饽了。” 锦安眯眯眼睛,目送不远处相继离开的人扯了扯嘴角,这个薄胭好似并不简单啊…… “不过斯年,你还没同我说呢,京中那么多的青年才俊,你怎么偏偏选中了严戎?”百里栀往锦安身边靠了靠。 锦安勾唇:“京城俊才虽多,但是可能被说动也有此才的,就只有严戎一人。” “哦?何以见得?” “赵国皇帝垂暮之年,太子尚幼,严家树大根深早就有了二心,可他家那几个长子你也见过。” 想到严家的两个大腹便便的嫡子百里栀不由嫌恶的撇了撇嘴。 “严家有造反的心,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咱们现在从旁帮忙,一旦严家得势被推上皇位的必定是严家那两个不成气候的儿子,届时……他们是棋子……” “咱们西晋就是执棋的人。”百里栀将手中扇子一合,得意一笑,思索片刻又道:“可你又怎么确定登上皇位的不是严戎呢?毕竟你也说了他有此才。” 锦安扯扯嘴角:“严侯爷……惧内,那严戎是个青楼女子生的。” 百里栀咂舌,若论玩弄人心,首推锦安。 严七少扶着严六娘往宴会场走去,严六娘刚刚摔了一跤扭了脚,走了两步就有些支撑不住了,严七少忙扶着她寻了一处坐了下来。 “戎儿,皇后娘娘刚刚那番话你可听见了?我瞧着她的意思,好像是有意提拔你啊!若是当真,那咱们姐弟的苦日子也就到头了,前些日子西晋太子来咱们府上不也当众夸你了吗,咱们姐弟也终于在严家扬眉吐气了!” 不同于严六娘的一脸兴奋,严七少却是一脸凝重,如同敝履的人生过了十八年,忽然被人推到人前受了重视,严七少隐隐察觉出些微妙的气氛……只是京城这蹚浑水却并不是自己愿意淌的。 “姐姐,对于西晋太子的种种日后就不要同人提了,朝堂上的事情不是你我能左右和参与的了的,小心引火烧身。”严七少还想要说什么,但是看到严六娘在提起锦安时候那明亮的双眼,又有些犹豫了,思索片刻,小心开口道:“姐姐,你要知道,锦安是西晋太子,终有一日要回去的。” 严六娘表情一僵,随即轻叹一口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人家是太子,我不会多想的,更何况……我这腿……”那样丰神俊秀的人,自己不过是远远望着罢了。 严七少轻轻皱眉,心头一痛,自己年幼气盛与严家长子起了冲突,被人逼到枯井边上,是严六娘挺身救了自己,而她却掉到了枯井里摔折了腿,严家主母也不叫人诊治,最后命是保下了,却落了残疾,若非是自己……严七少每次看到严六娘的腿就深深的自责,自己在这人世间没有什么可牵挂了,但是严六娘是自己一定要保护的! 第六章 各怀心思 “西晋太子也就罢了,皇后娘娘的话你可一定要放在心上!”严六娘再次叮嘱道。 严七少安抚性的点了点头,陷入深思,薄家嫡长女薄胭,这样一个世家贵女是自己没有机会接触到的,记忆中自己只见过薄胭两面,初识是在五年前严家举行的晚宴上,自己一时好奇隐在院门外偷偷查看里面的情景,满园的芙蕖香,数不尽的琉璃盏,华美梦幻的如同仙境一般,在一众人中自己一眼就望见了高台上颔首抚琴的蓝衣女子,那样的美貌风度自己一时看呆了,而后便是升起满心的自卑与无所适从,那样的人与这样的自己注定没有什么交集,再然后,皇上圣旨一下,自己代替严大少出席封后大典,那一身凤冠霞帔,美的让人眩晕,人还是当年那个人,只是…… “姐姐,咱们找个机会离开严家吧。”严七少淡淡道。 “离开?”严六娘有些惊讶。 “没错,凭你我二人何愁没有法子过活。” 严六娘闻言怔怔的盯着严七少,仿佛在确定他是不是认真的,在看到严七少眼中的坦诚后,严六娘眉头一皱声音低沉了下来:“戎儿,这么多年你我二人是怎么过的你难道忘了吗?严家,京中各官家哪里又将你我当做人看?现在若是走了便是投降,别的不说,就说我这条腿,”严六娘重重一拍自己的右腿眼眶有些红了:“若是不叫严家付出代价,若是不打他们的脸,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你我就一定要居于人下,凭什么!凭什么!”严六娘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但是因为激动,声音听起来有种裂帛的嘶哑感。 严七少见状连忙安抚:“我明白我明白!姐姐你莫要生气,我再不提就是了。”自从严六娘失了一条腿后就格外偏激易怒,每到这时严七少便将这一切的罪责归咎到自己身上,罢了罢了,只要严六娘心中痛快,让自己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严七少抬头望天,明明是万里无云,在他眼中却是灰蒙一片。 这一场欢送宴,宾主尽欢,第二日各国使臣分别回国,薄胭与嘉和帝立在高台上目送众人,那日天高云淡,微风正好,是个易出行的好天气,薄胭的目光落到一辆乌木马车上久久不能移开,知道它驶到地平下的那边再也看不见、 “锦安”薄胭默念着这个名字,轻皱着眉头…… 送走了各国使臣,这场国婚也就告了一段落,赵国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民间的议论也少了一些,薄胭也开始接手了后宫的管理事宜,本来依着嘉和帝的意思是念着她年纪轻需要历练,想要将后宫的管制职权慢慢放到薄胭手中,却被薄胭否决了。 薄胭星眸含泪,眨巴着眼睛梨花带雨的望着嘉和帝,声音柔的自己都起鸡皮疙瘩:“皇上,臣妾资历尚浅,身在宫中本就被人说道,若是再无掌宫之权傍身,臣妾该如何服众啊。” 望着美人如斯,嘉和帝哪里还招架的住,忙不迭的点头:“都听爱妃的,都听爱妃的!” 得了嘉和帝的允诺,薄胭轻福身子微微一笑,如一只蝴蝶般翩跹离开,嘉和帝痴迷的看着指尖滑走的锦缎……然后咬牙召御医为自己瞧身子,难不成这样一个美人就只能让自己巴巴看着!? 对于薄胭掌权,后宫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抱着看戏的状态,薄胭虽然出身世家应该学过管家事宜,但是皇宫毕竟不同别处,琐事繁多并不是轻易能弄懂的,薄胭初来乍到,这恐怕不是一时半刻能摸得清的,这位新后,恐怕有些心急了些。 出乎众人预料,薄胭接手后宫事宜后竟然处理的很好,嘉和帝嫔妃太多,后宫开支一直很大,薄胭先是裁剪了各宫下人,又削减了各宫开支并且以身作则的裁剪了宫中用度,此举自然引来了一众嫔妃的埋怨声,一个个哭诉着朝嘉和帝诉说委屈,嘉和帝只推说身体不适避见众人由着薄胭折腾,众人一看寻求无果自然也就明白了嘉和帝的意思,怒不敢言,只能私下狠狠扎小人发泄怨气。 薄胭的这番作为在后宫掀起一阵风浪,在朝堂上亦然,不过收获的却是完全相反的言论,朝中百官对于嘉和帝的后宫一向十分头痛,每年各处进贡上来的东西十有七八都进了后宫,那些妃嫔们使银子大手大脚,嘉和帝也不拘着,历届皇后为了哄嘉和帝开心也没一个做那出头鸟主动整理后宫的,再看如今的薄胭…… 老臣们一捋山羊须,对于这位新后甚是满意。 薄胭捏着内务府递上来的账簿瞥了瞥下首恭敬立着的内务府总管抿了一口茶水:“这便是这个月宫中全部账目了?” “回禀皇后娘娘,正是。”太监总管答道。 薄胭微微一笑起身来到内务府总管身边,将账簿往他的面前推了推挑了几条账目点了点头:“你也是宫中老人了,这账目做的果然漂亮,糊弄一下下面人还可以,你倒是说说,这几项是怎么回事?。” 内务府总管朝薄胭指的地方看了一眼,霎时间心中一惊,她点出的这几笔账目都是有问题的可是自己已经将账目做平了,她怎么还能看得出来呢?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内务总管强装镇定道。 “单单是苏绣锦缎就花了十万两银子?” “娘娘有所不知,苏绣一向是是苏州绣品之最,这价钱一向很高,尤其是专供皇宫里头的,更非外面的可比,娘娘初次进宫,不晓得也是自然的。” 薄胭一声冷笑:“苏绣昂贵这是自然,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今年苏州六合绣庄新出了一种十样锦,论其样式还是旁的都在苏绣之上,很受人追捧,相比之下这苏绣的价格就被比了下来,怎的,公公是以为宫中女眷只会添衣打扮,并不会计较价格?”想当年自己初初整治后宫,可是下狠心思学习账目问题,这些人做了什么猫腻,自己一眼便知。 内务总管一惊,刚刚薄胭说的句句属实,自己当初报这账目的时候就是想着苏州与京城相隔甚远,苏绣的价格走低这件事情应该无人知晓,自己正是抓着这个空档想要利用绣品赚上一笔却没想到…… “那么可否请公公解释一下,在采买数量不变,价格降低的情况下,为什么今年采买苏绣花的银子和去年一模一样呢?” 内务总管额头慢慢沁出细汗支支吾吾的没法回答。 “怎么,非要本宫派人往苏州跑一趟将今年苏绣的价格报上来公公才肯说实话?”薄胭将账本往内务总管面前一摔。 “娘娘饶命!”内务总管跪伏在地。 …… 关于内务总管欺上瞒下的这件事情薄胭并没有闹大,毕竟偌大宫中采买人员多的是,谁又没有贪污过什么,自己只是让内务总管将近三年的差额补齐,毕竟自己刚进宫,根基不稳,还是不要树敌为好。 三年差额这已经很大一笔数目了,可用这些钱能保一条命内务总管已经觉得是烧了高香,对着薄胭千恩万谢,而薄胭此举不过是杀鸡儆猴,底下人一看内务总管的遭遇当即会心的收起了尾巴,别的不说,薄胭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还是先躲过去为妙。 薄胭这一番举动算是打响了宫中的名头,一时间从前那些持观望态度的人都都明白了薄胭不是好惹的,再也无人敢上前触霉头,谁教人家确有管家之才又有皇上撑腰呢,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当然……除了一人…… 薄胭打量了一眼立在厅中央的齐嬷嬷,隐隐感觉眉心有些疼。 “这一大早的,打扰娘娘清净是奴婢的不是。”齐嬷嬷福了福身子。 “嬷嬷哪里话,何事这样着急?” “并无大事,只是昨日内务总管送来了永泰宫的例银,奴婢数了数,比照从前减了一半,问过内务总管才知道原来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薄胭明白了齐嬷嬷的来意,只是点了点头并未答话。 齐嬷嬷扯扯嘴角,又是款款一福:“娘娘英明,娘娘雷厉风行整治后宫,我们做奴才的自当遵从,只是……”齐嬷嬷一顿,笑笑继续道:“当今圣上就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 话到此处,齐嬷嬷身子挺了挺,语气中的傲慢与自信又多了几分,从赵雪言出生到现在,齐嬷嬷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在齐嬷嬷私心中,比起主仆,他们二人更像是母子。 “太子,乃是未来的天子,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别人宫中删减也就罢了,只是这永泰宫……”言尽于此,意思却是表达的十分明显了。 “齐嬷嬷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这事?嬷嬷也是宫中老人了,有些话本宫本不必说,只是,”薄胭正色道:“莫说现在太子还并非皇上,即便当真继承了皇位,为帝者,食的是民脂民膏,靠的是百姓信服,难不成为了自己欢喜便将天下之物尽数收入囊中?尽愿铺张?听闻太子的教习先生是国策间的赵大学士,他平日便是这样教习太子的?还是这只是齐嬷嬷一人之见呢?” 齐嬷嬷杏眼眯了眯有些震惊于薄胭的言辞犀利,这是自己同薄胭第一次正面交锋,自己本想凭着资历以及太子的身份唬上一唬,没想到薄胭竟然半点不在意? “皇后娘娘不必责怪赵大学士,国策乃是国策,可是奴婢说的却是私情,太子殿下天生便是人中龙凤,将来更是要肩负整个赵国,赵国兴衰都要仰仗太子殿下,那么在吃穿用度上宽松些好似也是合情合理的,娘娘年岁轻,没有生养过孩子,自然不懂为人母的一颗心,那是巴不得将世上最好的捧到孩子面前,唯恐苛待了他,如娘娘这般……恐怕另太子殿下寒心……” 一番话,不过是表示太子非薄胭所出,薄胭没将太子放在心上疼爱罢了。 第七章 与便宜儿子的初见 薄胭将手中的团扇往桌上一放,左边的眉头轻轻一挑,面上依旧挂着微笑,但是了解薄胭的人都知道,她这便是有些动怒了。 薄胭双目流转,瞥了一眼佩瑶,有些话若是直接从自己口中说出来难免掉价。 佩瑶会意,上前一步冷声道:“齐嬷嬷,皇后娘娘敬你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老人,所以对你百般忍让照拂,你不知惜福也就罢了,倒还夹枪带棒的说这些话给谁听?说到底不过是个奴才,即便是在平常人家又有哪个奴才敢这样和主子说话!你刚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娘娘皇后之尊,是太子殿下的母后,要做什么难不成要你一个奴婢多嘴!听齐嬷嬷的意思倒是将自己看作太子殿下生母一般,奴婢敢问‘自重’二字,齐嬷嬷可认得?” 佩瑶乃是薄胭身边的大丫鬟,从前在薄家,远山阁的小丫头们都是交给佩瑶管教的,若论管制人,佩瑶可不输任何一位老嬷嬷,一席话将齐嬷嬷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佩瑶。”薄胭扯扯嘴角适时的另佩瑶住了嘴,又看向齐嬷嬷继续道:“本宫身边的人一向心直口快,嬷嬷见怪不怪,嬷嬷刚说怕本宫此举寒了太子的心?呵,若太子真有什么意见大可以让他来找本宫说,毕竟母子,本宫相信没有什么说不开的结,就不必齐嬷嬷多心了。” 齐嬷嬷动了动嘴唇,有些愤愤的:“所以,皇后娘娘是执意不肯体恤太子殿下了。” 将这事与体恤太子挂钩,这帽子扣的有些大了,可薄胭却偏偏不吃这一套:“齐嬷嬷,本宫能在这里同你说这些话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若是……面上无光的终究是你。” 好似是为了配合这话,佩瑶向前挺了挺身,那意思明明就是:皇后面前,你敢造次! 齐嬷嬷咬牙,将一肚子的话尽数吞了回去…… 此番,薄胭算是正式与齐嬷嬷撕破了脸,薄胭明白齐嬷嬷与赵雪言关系亲厚,自己此举不一定被齐嬷嬷怎样添油加醋,只是……自己一向不是娇惯孩子的家长,这一世,赵雪言还是要自己亲手教育的好…… 薄胭料到了赵雪言会为了齐嬷嬷来找自己,又觉得以他小孩子心性应该不会隐忍,粗略算算也就在今日就能见到自己那个便宜儿子了…… 傍晚时分,薄胭正百无聊赖的拨弄着七弦琴,之听闻外间一阵喧哗。 “太子殿下,容奴才先进去禀报……” “连我也敢拦,谁给你的胆子!” 薄胭微微一笑,轻拢琴弦划作尾音,抬头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嘉和帝:“皇上,今日这曲应该听不成了。” 嘉和帝轻轻一叹,朝外间探了探头。 赵雪言疾步走进屋内,本是一脸的怒容,在见到上首坐着的嘉和帝后面目一僵:“父,父皇也在。” “这是你母后的寝殿,朕在不是自然的吗,倒是你,何时这样不懂规矩了。”嘉和帝略带责备的看向赵雪言。 赵雪言本是鼓足了勇气来的,如今被嘉和帝这几句话说的霎时间气焰灭了许多:“儿臣,儿臣……” “雪言可是来找本宫的?”薄胭笑吟吟的接口道。 赵雪言循声望向薄胭,有一瞬间的怔楞,父皇身边的美人多,自己自幼见的也多了,眼前之人……怪道父皇会封她做皇后,只是…… 一想到今日齐嬷嬷回去时候同自己说的话赵雪言面色一沉,心中的郁结更甚,将头狠狠别过一边没有理会薄胭的问候。 薄胭面色一讪,暗自咬了咬牙:这个死小子!若是在上一世,看我不好好赏你几戒尺! “言儿!不得无礼!”嘉和帝哼声道,默了片刻,想来是感觉自己语气重了,又轻声补充道:“这是你母后,怎的这样没有规矩。”赵雪言是他的独子,又是老来子,嘉和帝对他十分宠爱。 “本宫同雪言还是第一次见吧,怎的?有事来找母后?”薄胭依旧是扬起大大的笑容。 “我来是要问问,”赵雪言咬咬牙,不情不愿的继续道:“问问,皇后娘娘,齐嬷嬷究竟犯了什么大错要皇后那样斥责?” 终究是不愿叫自己母后,这便是故意生分……薄胭一叹…… “哦?斥责?”薄胭抿唇一笑,心道齐嬷嬷回去后该是添油加醋的说了好些话便道:“斥责谈不上,她是宫中老人,本宫自当敬重有加。”淡淡一句,谁都听得出话中的寒酸来。 嘉和帝一皱眉头:“怎的?她对你多有不敬?” “不敬倒是谈不上,只不过对于臣妾削减太子宫中例银的事情有些……齐嬷嬷乃是太子身边的老人,溺爱太子也是自然的。”薄胭道 “娘娘就是心善,齐嬷嬷今日来这儿的模样哪里是奴婢,口口声声说的话哪里又将娘娘放在眼里,现在还敢恶人先告状!”佩瑶故意撇嘴争辩道。 薄胭适时的眼中升起水雾,对着佩瑶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了,那三分委屈七分无奈的神色被薄胭掌握的刚刚好。 嘉和帝皱起眉头:“哦?” “才不是!齐嬷嬷最是知礼,哪里会那般没有礼数,分明是你!你还言语侮辱我母妃!”赵雪言通红着一张小脸。 薄胭暗自点头,怪不得赵雪言如此激动的找上门来,原来是齐嬷嬷请出了赵雪言的生母说事。 薄胭扶额无奈摇头,这后宫的手段总共就那么几样,上辈子自己已经看的够多了,现在再看只觉得腻歪可笑。 “媏静皇后贤良淑德,乃是天下女子的典范,本宫幼时也常听人称道先皇后的事迹,赞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冒犯呢,太子这话是听齐嬷嬷的说的?今日佩瑶也在场,将齐嬷嬷叫来分辨一番也就是了。” “这是你的人,怎么会说实话!”赵雪言道。 薄胭也不和赵雪言继续分辨,只是转过头看向嘉和帝:“皇上觉得如何?” “父皇!” “这……”嘉和帝为难摇头,事实究竟如何自己无从知晓也懒的辩这是非,只是一面是宠妻,一面是爱子,偏向哪一面都不好,委实为难的很啊。 “父皇!虽然母后仙去之时儿臣尚幼,没有记忆,但儿臣也不能听着旁人如此议论她!”赵雪言坚定道。 “既然太子殿下这样说,本宫倒是很好奇你究竟听说了什么?” “我……你说母后心思阴狠,善妒祸国,害了宫中不少妃子腹中子嗣!” 薄胭挑眉,这话自然不是自己说的,不过,那齐嬷嬷告状……还挺讲事实的。 虽不知赵雪言对于他那生母的印象是什么,但是他的生母媏静皇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毒后,当年的恩宠也是无人出其右的,嘉和帝仅有薄胭一个皇子却是完全归功于媏静皇后,她那手段与心计……若不是嘉和帝在她死后幡然醒悟,怕这个皇后使自己落得个荒唐名声才让人压下媏静皇后的“光荣事迹”不谈的话,媏静皇后绝对能不负众望的被打上祸国妖姬的身份遗臭万年! 薄胭咂舌,也幸亏她因病死得早,否则这赵国离断后亡国也不远了。 嘉和帝闻言眉头一皱,他喜爱一个人的时候便随着那人胡作非为,再加上媏静皇后手段缜密也没被自己抓到什么马脚,自己当年软香温玉在侧鬼迷心窍的也就随她了,如今看来她害了自己那么多子嗣,实在是该死! “皇上,这样的浑话便是给胭儿几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口啊!” “你还说!齐嬷嬷是我母后身边的老人,忠心耿耿,她难道会说这些话!” 呵呵,这自然不是编排的,齐嬷嬷说的都是事实。 薄胭轻笑,毕竟是亲生母亲,赵雪言又不知道媏静皇后的为人,他自然是维护媏静皇后的。 “若是太子执意觉得这话是本宫说的,本宫也没什么好辩驳的。”薄胭故意一叹,只等着嘉和帝定夺,在薄胭眼中,即便他昏庸,但是也应该没有糊涂到这种是非不分的程度吧。 “还有!”赵雪言继续激动道:“齐嬷嬷在我身边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后娘娘叫人将她打成那副模样又哪有半分惦念我的面子,即便齐嬷嬷可能言语冒犯,但如今看来也该是事实,皇后娘娘又哪有半分将我当做你的儿子疼爱。” 薄胭一愣:“本宫打她?”一面望向佩瑶,佩瑶连忙摇头,自己可不是私下动用私刑的人,更何况薄胭没吩咐自己又怎么会没事找事做……对了!佩瑶忽然想起来,在薄胭叫齐嬷嬷离开之后,自己好似出门时候好像看见了齐嬷嬷立在墙角不知在做什么,难道…… 佩瑶咂舌,能引得赵雪言生这么一场气的话,可见齐嬷嬷脸上的伤势不轻。 这女人,对自己也能下这样的狠手……嗯,受教了。 赵雪言冷冷一哼:“怎的,事到如今倒是不承认了?齐嬷嬷那张脸肿的老高,险些毁了,她红着眼睛出长宁宫的时候好些人都看见了!父皇!” 赵雪言转向嘉和帝:“她毕竟伺候儿臣这么多年,怎么也要有个体面,今日这样肿着一张脸离了长宁宫,日后该如何服众,如何管教我宫中的下人,今天说什么也要给她一个公道。” 薄胭估计也想明白了其中缘由,略思索片刻没有辩驳,这是自己大意了,自己没想到齐嬷嬷竟然会用这样烂俗的手段栽赃自己。 不过,依照赵雪言对她的爱护,这招也确实好用…… 第八章 不寻常的省亲 “所以,你要如何讨回公道?”沉默良久的嘉和帝终于开了口,赵雪言的性子一向温顺,今日能让他生这样大的一场气怎么都不能敷衍了事。 赵雪言一扬下巴:“儿臣也并非无理取闹之人,皇后娘娘既然说齐嬷嬷言语有所冲撞,我虽未可知但也不再辩驳什么,只是我的奴才挨了巴掌便是打在我的脸上,既如此,必然要还回来。” 薄胭挑眉:“太子这是……要打本宫?” “这自然不敢,皇后娘娘哪里话,只是谁打的齐嬷嬷,就必然要还回来,可就要委屈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了。”赵雪言一边说着一边瞪向一旁立着的佩瑶。 佩瑶一个激灵,随即苦笑,罢了,是自己动手如何,不是自己动手又如何?太子说是便是,太子今日是诚心要为齐嬷嬷出头,要说有人打了齐嬷嬷的话这长宁宫中随便抓一个人顶罪不就得了,太子却偏偏指定自己,这个皇后娘娘的贴身丫鬟,他为了就是要打皇后娘娘的脸。 薄胭冷了面孔,轻轻挑眉上下打量着赵雪言,你个死小子,一世不见,脾气见长啊! “且不说齐嬷嬷是否当真在本宫这儿受伤还是未知,即便齐嬷嬷当真是被本宫责罚的……皇上,您给臣妾掌宫之权,难不成臣妾连一个奴婢也不能惩治了?” 自从进宫,薄胭表现的一直都是温婉得体,这样的怒容嘉和帝倒是第一次见,霎时间心头一片冰凉,什么也顾不上的安慰道:“自然是能的,自然是能的!” “父皇!”赵雪言气的跳脚。 薄胭则将头偏转一遍故意朝着赵雪言挑了挑眉头,好啊,看来重活一世自己也不能是什么深明大义的母亲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棍棒底下出孝子”老人的古话准没错! 薄胭继续道:“今日若是依着太子,不问青红皂白将佩瑶给打了,那我长宁宫的颜面要往哪里放?” “那难不成齐嬷嬷就这样平白挨打了?”赵雪言怒道。 “事实如何不妨将齐嬷嬷叫来,当面对质。”佩瑶道。 赵雪言冷哼:“她不过是奴婢,又如何敢违背皇后娘娘的话!还不是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哦,原来本宫竟然是这样霸道之人……”薄胭冷笑,将手中的团扇往桌子上一扔,故作赌气道:“那这事就由皇上定夺吧。” “这……”一面是爱妻,一面是独子,嘉和帝实在为难的很。 赵雪言狠狠白了一眼薄胭,面上满是嫌恶,父皇虽然爱美人,但是只要是自己要做的他一向都会让着自己,像如今这般犹豫还是第一次。 赵雪言眯眯眼睛,只觉得薄胭是和自己抢爹来了,脑中又回响起了齐嬷嬷和自己说过的话:“她不过十六岁却甘愿入宫伴驾,说句不敬的,她看重的不过是荣华富贵,这样的人心机最重……” 思及此,赵雪言重重点了点头,深以为意! “这事……”嘉和帝犹豫片刻,本着两面都不要太得罪的心开口道:“后宫自当以和为贵,你二人是母子,又何必因为一个奴婢大动干戈坏了情分,依朕看来左右是奴婢的事情,就叫奴婢私下解决罢了,齐嬷嬷毕竟宫中老人,皇后便赏她个体面,派人给她送些东西安慰一番也就是了。” 这确实是折中的法子,只是另薄胭诧异的是,这事明明可以算作齐嬷嬷在中间挑唆的,其心可诛,嘉和帝会一点看不出来?既然如此他有为何会愿意折中给齐嬷嬷一个体面呢?当真是顾念太子?只是……薄胭总觉得不对劲,齐嬷嬷在宫中待了这么久,今日栽赃的手段虽然算准了赵雪言对她的维护,但是万一皇上与自己发难处罚她呢?她就一点都没有考虑?薄胭自觉齐嬷嬷并不是这么傻的人,今日此举她是想让太子和自己生出嫌隙,让太子厌恶自己,看来她也确实做到了,但是她又怎么料到这事不会牵连她呢?一定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既然嘉和帝开了口,薄胭便识趣的照做,赵雪言依旧面色不善,挥舞着胳膊想要说些什么被嘉和帝一个瞪眼堵了回去,不情愿的瘪了瘪嘴。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闹成这样,”嘉和帝皱眉道:“还有!什么皇后娘娘!你该唤她母后!” “我!”赵雪言一脸愤愤不平,薄胭明白,以他现在对自己的态度,这声母后一时半刻是听不到了。 “还不快叫!”大概是为了不在薄胭面前失了威风,嘉和帝难得的疾言厉色的对待赵雪言。 赵雪言红了眼眶,有些委屈的看着嘉和帝,却依旧倔强的抿紧下唇没有开口。 “你!”嘉和帝上前一步,越发生气。 “皇上,算了。”薄胭连忙劝道:“臣妾虽是皇后,但是年纪同雪言差不了多少,他叫不出来也情有可原,再加上今天……罢了,来日方长。” 若要真正苛责赵雪言嘉和帝也不忍心,眼看着薄胭不再计较还给了自己台阶下,嘉和帝便也不再说什么。 赵雪言的目光在嘉和帝和薄胭中间转了转,一种受伤的情绪流淌而出,民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娶了媳妇忘了娘……啊呸,不对……反正就那么个意思,父皇现在有了新的妻子就不要自己了。 赵雪言包了一包眼泪,强忍着落泪的冲动转身夺门而出,薄胭下意识的想去追,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哎……罢了,随他去吧,现在自己的话他又如何肯听……只是经过今日之事,赵雪言怕是彻底厌恶自己了,果然,后母难为啊! 嘉和帝显然也是被赵雪言的反抗给惊着了,略一怔楞,随即皱眉一叹:“这孩子……”复又转过头对着薄胭想说些什么,话还未出口却是一阵激烈的呛咳。 薄胭皱眉上前为嘉和帝顺气,看着嘉和帝苍白的面色心中有了计较,有些事情定要趁着嘉和帝还活着的时候处理一下,于是开了口道:“皇上,臣妾进宫也多日了,甚是思念父母,可否准许臣妾回家中一日探望双亲?” 皇后回门省亲,决定的很仓促,准备的倒是很妥当,皇上亲调了一队护卫禁军一路护送足以见其重视程度。 薄丞相以及薄夫人自然是最开心的,老早的便命令手下人洒扫准备,又将薄胭从前的居所远山阁重新归置了一遍,翘首等着薄胭归来。 当一身凤冠霞帔的薄胭前呼后拥的出现在薄家门口的时候,众人齐齐下跪高呼千岁,场面很是壮观,却又透着些许凄凉,若非是嘉和帝的一道旨意,现在一家人何必如同生离死别一般,连骨肉至亲见面都要这样拘束。 薄胭携着薄家二老进了大门,一路相顾无言热泪盈眶,薄胭殷切的握着薄夫人的手,仔细的询问她的身体情况,得知一切无碍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一世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母亲并没有因为自己进宫的事情落下什么心结。 因为这次薄胭回府探望的匆忙,乃是临时起意,搜索一薄家并没有什么时间做特殊的准备,犹记得嘉和帝上一个宠妃徐贵人当初回府省亲的时候那徐家可是现从城南的玉柳湖先挖了一条游湖航道直通王家以供徐贵人游玩,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自不必说,只区区宠妃便如此待遇,如今对比贵为皇后的薄胭的……唔,低调来看……此举又是引得京中一众老臣不住的赞叹起来。 事实上,薄胭最最不喜欢的便是大场面,耗费人力物力财力不说,最最重要的累的还不是自己,所以此次安排甚是合心意,况且,薄胭此次回薄家也并非单纯的省亲,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简单的一顿家宴过后,薄胭又拉着薄夫人说了好些体己话,薄母心心念念的都是薄胭在宫中可还习惯,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得到薄胭的安抚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落了下来,拉着薄胭的手拍了拍,轻轻一叹道:“母亲也想明白了,就如同你说的,虽然嫁给皇上并非良配,但是好歹一辈子衣食无忧,又有薄家为你撑腰,总归是一世安稳吧……如今见你确实还好,母亲便放心了。” 薄胭应和的笑笑,这话只是当初自己编来骗薄夫人安心的,如今她倒是当了真,皇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现如今有多少人盯着自己等自己出错呢,更何况今生的赵雪言同自己并不亲厚……薄胭扶额,只觉头痛。 “你表哥今日还在外头打听了你的消息,自你进宫他便大病了一场,好些大夫齐上阵才堪堪救过来,如今听闻你回复省亲巴巴的就赶了过来,只是……我没准他进来……”薄夫人一叹气。 “表哥。”薄胭皱眉,自己就只有这么一个表哥,乃是姑妈家的嫡长子,名为刘钊,倒是一个才子,如今在吏部为官,他对自己的心意自己一向明白,明着暗着拒绝过多次,那厮却越挫越勇,薄胭一叹,说起来对他自己也是亏欠的,上一世若非因为自己他也不必丢了性命,好在今生他还活着,自己还是少见他为妙,没了自己这个“祸根”他该是能活的很好的。 “表少爷也真是,佩瑶一叹,随即担忧的看向薄胭:“娘娘,您现在贵为皇后,若是……” “母亲做的对。”薄胭面无表情道:“本就不该见面的,若他再来母亲回了他便是,就说我已经是皇后,不愿见他。” 薄夫人一叹:“那孩子也是个痴情的,你狠绝些也好,改日我叫人给他物色成婚的人选,等他成了婚也就能歇了这个心了。” “奴婢斗胆,”佩瑶插话道:“表少爷既然心中放了小姐,一时半刻恐怕无人能进他的心里,他性子执拗,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个时候给他配亲事,耽误了人家姑娘不说,一旦表少爷同那姑娘说出些什么来……恐怕不妥,于娘娘的名声也不好听,倒不如缓缓,左右小姐已经是皇后娘娘,表少爷早晚能看开的。” 薄夫人皱眉一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便点了点头:“还是佩瑶考虑周全。” 这一插曲就这样过去了,待送走薄夫人后,薄胭却并没有立刻歇下,而是起身前往薄中青的书房…… 第九章 锦安的踪影 薄家书房 “父亲。”薄胭道。 “老臣参见皇后娘娘。”薄中青见了薄胭连忙行礼,被薄胭上前制止了下来,薄胭一叹,自己这个父亲,谁是名义上的主子便效忠谁,即便这人是她的亲生女儿,这说轻了是愚忠,说重的就是迂腐!自己倒是时常希望他能如同严家一般多一个心眼儿,也省的自己这样劳累的谋划。 “父亲,你我是父女,此处没有外人,您这又是何必。” 薄中青摇头:“礼不可废啊,皇后娘娘,圣人云……” “好了好了,”薄胭无奈摇头抬手制止了薄中青的长篇大论:“父亲,我此次回来的目的你也该知道吧,那件事……” 提到此事,薄中青立刻正色起来,紧紧锁眉沉声道:“上次娘娘叫佩瑶传出来的讯息我接到后立刻派人去调查,可是经历七八日都无果本想着就此作罢,可是就在前两日,忽然接到消息,说是在朱雀街有所发现。” “朱雀街?”薄胭挑眉,那可是京城乃至赵国最最繁华的地段,怎么会……略一思索,薄胭也就释然了,也是,谁会想到一个本该消失在京城的人竟然会堂而皇之的待在最最显眼的地方,先前父亲花了那么多力气都没有查到,恐怕都是寻找了一些偏僻之所,倒没想到那人竟然会在最最显眼的地方。 “是如何发现的?”薄胭追问道,既然他选择了隐身在朱雀街就该有十足的把握,怎的这么轻易的露出马脚,并不附和自己对他的认识啊。 薄中青一派臣子模样,规规矩矩的回道:“并不是他,而是他带来京城的另一人,前日在翠玉坊花重金买了一块羊脂白玉扇坠,出手那样阔绰,人生的又不俗,叫人想忘都难!顺着他留下的痕迹自然也就找到了他二人藏身的地方。” “所以说,他们现在还在那里?”薄胭挑眉。 “我叫人去在暗处看守着,他们确实还在那里。” 薄胭将手中的丝帕轻轻一搅,勾唇一笑,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开心,重生一世自己是转运了吧,这叫什么?得来全不费工夫? …… 百里栀打开大门,眼看着门口立着的一身藏青斗篷的薄胭以及她身后跟着的佩瑶时明显愣了一秒,下意识的摸了摸折扇上的羊脂白玉扇坠儿,又悄悄的瞥了一眼身后一脸泰然的锦安,眼眶一红,包了一包眼泪弱小又无助的缩到了墙角,仿佛看到了自己回到西晋后被锦安洗白白擦香香打包成粽子送到他五皇叔府上的模样……总归,这次自己是惹祸了…… 相较于百里栀的丧气来说,锦安倒是十分镇定,还能面带微笑的把门开的大些,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将薄胭与佩瑶让进了门内。 这是一处小小的青砖院落,并无什么特别的摆设,一方青石桌椅,一个葡萄藤架便是院内全部的摆设,虽然胜在整洁干净,却也绝对不是一国太子应该居住的地方。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薄胭微笑着对锦安欠了欠身。 “皇后娘娘,有失远迎,”锦安含笑抱拳:“此处简陋,委屈娘娘了。” “此处优雅别致,难怪太子殿下愿意安身于此,只是也不同皇上打个招呼,倒显得我们招待不周了。”薄胭笑着自顾自的坐到了青石椅子上,锦安顺手给薄胭倒了一杯茶。 薄胭挑眉,看样子锦安对于自己的到来并不诧异,也不知是故作镇定的还是当真有所准备?可若是他有所准备又怎么会乖乖的在这院子等自己找上门来呢?薄胭一时间有些不确定了…… 锦安自顾自的给自己添了一杯茶,转头瞥了一眼依旧缩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百里栀,轻轻咳了一声,百里栀力立刻“娇躯一颤”惊慌的朝这边看了一眼,而后不情不愿的起身来到了二人的身边,对着薄胭深深行了一礼:“参见皇后娘娘。” “本宫是微服出巡,不必多礼,”薄胭摆手道:“太子殿下此处挑的实在不错,谁能想到本应回到西晋的太子殿下竟然会隐身在赵国最最繁华的朱雀长街,若非百里公子是爱玉之人,本宫还真的无法得知你们的行踪,如此还要感谢百里公子。” 百里栀嘴巴一瘪,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锦安,复又将头耷拉了下去。 “他一向爱玉成痴。”锦安笑笑。 薄胭抿了一口茶水,品出了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果不其然,毕竟一国太子,怎么也不会委屈自己至此,不过寒暄到现在也铺垫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进入正题了 “太子殿下是聪明人,今日本宫来此的目的想必也能猜到一二吧,太子殿下为何悄悄留在赵国,不必本宫多说吧。” “赵国地大物博,一时贪恋美景也是有的。” “太子殿下又何必故意拐弯抹角,这样的借口实在蹩脚了些。”薄胭皱眉,上一世自己并未和锦安有什么直接接触,难不成是自己对他判断有误,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聪明?这样明显被拆穿的借口他怎么会说出来?还是故意讲出来敷衍自己的呢? 锦安但笑不语,薄胭眉头皱的更甚了,这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啊,明明被抓到把柄的是锦安,怎么从见面到现在竟然一直都是自己被牵着鼻子走?锦安倒是像没事人一般,这种感觉让薄胭十分不舒服,对于这个上一世就存在的死对头,薄胭面对他一直是有些没有底气的,他就如同古井无波,深不见底。 这逼死人的沉默让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当然,紧张也是单方面,锦安那边没有动静只是毫无波澜的看着薄胭,倒是百里栀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两人中间转悠。 就在薄胭终于忍受不住想要认怂先开口的时候,锦安终于淡淡出声:“既然皇后娘娘今日单独前来便是有心放在下一马,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薄胭暗自松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扬起笑容道:“现在场中也没有外人,有话本宫便直说了,太子殿下和严家相交甚密,与于赵国与西晋的关系来说,恐怕不妥。” 锦安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自己为了掩饰与严家相交甚密的事情与京中好些世家都有来往,其中不乏有势力的人在,比如朱成将军,他手中的兵权更值得赵国忌惮,那么多的人选中为什么薄胭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看重的是严家?这确实出乎锦安的预料。 眼看着锦安表情微弱的变化,薄胭终于有种扳回一城的感觉,自信一笑:“赵国与西晋一向交好,若是因为此事乱了两国的邦交恐怕并不是太子殿下想要看到的,趁现在还不晚,本宫劝太子殿下三思而后行。”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锦安道。 “若是太子殿下能将严家要做的事情或是计划如数告知,并且答应就此离开赵国,发誓再也不参与赵国种种,本宫自当派人将太子殿下和百里公子安全的送回西晋,这件事情也不会有超过这院外的任何一个人知道。”薄胭开出条件。 锦安闻言眼睛一亮:“好啊好啊!皇后娘娘说的是!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一面说着一面偷偷拉了拉锦安的衣袖,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好汉不吃眼前亏! 锦安无奈的白了一眼百里栀转头看向薄胭:“哦?只是如此?”这件事情可是个很好威胁自己的把柄,锦安没想到她竟然开出这样简单的条件。 薄胭点点头,自己知道这是个足以威胁锦安以求获利的好时候,锦安身为一国太子,自己可以从他那里得到很多,之所以这样简单就算了,薄胭完全是为了以后着想,和严家是一场硬仗日后不知道变数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他们失去锦安的支持,至于锦安,他毕竟代表西晋,虽然理亏在他,但是国与国的邦交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出现什么意外,遭殃的就是百姓,赵国已经是内忧,不能有外患了,西晋只能避着,不能得罪,自己只是要锦安的一个保证就好。 锦安勾唇一笑:“看来皇后娘娘十分信得过我?只要我的一个保证便可?就不怕斯年日后反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太子殿下的信誉本宫还是信得过的。”薄胭笃定道,自己已经展现出了充分的诚意,这一趟前来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劝和,双方各退一步,自己至少有七成的把握让锦安答应自己的条件,至于他说得日后反悔……薄胭轻笑,没有把握的话自己自然不会这样说,犹记得上一世,西晋太子锦安,因为年少时的一句戏言放过了前去刺杀他的敌国杀手,对于威胁其性命的人他尚且能够顾念当初的诺言,更何况如今自己开出的条件优厚很多。 “皇后娘娘此次前来可谓诚意十足啊。”锦安周身的慵懒消减了几分,看着薄胭的目光定了定,自己倒是小看了这个薄胭,她可比嘉和帝聪明多了,举止有度懂进退,威胁自己的同时还叫人挑不出错处,不至于把自己逼急了。 “只是……皇后娘娘也知道,这世上之事从来就是弱肉强食,国与国之间更是如此,你们的皇帝不高明,亡国是早晚的事情,若是我不早早谋划,反而答应你不再插手,那不是平白了便宜了别人,无论是严家还是别国。”锦安微微一笑,悠然继续道。 第十章 瓮中捉谁? 锦安这话说的坦然,甚至是理直气壮,另一边的百里栀闻言却是大惊,不敢置信的看向锦安,颤巍巍带着哭腔开口道:“斯年……你,你疯了不成!”被人抓到了把柄不下跪认错也就罢了,人家有心放他一马他不领情也就罢了,他还,还…… 百里栀痛心疾首,只觉得此生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就是此次跟随锦安出使赵国,这一趟怕是有来无回了…… 薄胭震惊抬眸,在对上锦安依旧淡漠的眸子时,心头一沉:“太子殿下觉得此时此刻,你有资格同我在这里权衡利弊吗?” 锦安轻笑:“自然没有,既然被皇后娘娘抓住了把柄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区区阶下囚哪有资格谈条件。” “那你还……” “我只是想问问娘娘,若是我不答应皇后娘娘的要求又如何?”锦安微笑道。 薄胭拢在衣袖中的拳头慢慢握紧,盯着锦安扯扯嘴角嘲讽道:“太子殿下刚刚还说什么阶下囚,本宫倒是从来没见过有那个阶下囚如你这般得意自在,太子殿下问本宫该如何,”薄胭冷了声音继续道:“无故留在我赵国境内,这件事情若是禀告皇上他会怎么想?诚如太子殿下所说,皇上虽不济,但是那‘留连赵国山河景色’的借口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若真是为了美景,禀告皇上留在宫中岂不是看的更多,何必要窝在这四方小院,委屈了太子殿下,本宫说的可有错?” “所以,我若不答应,娘娘是要带我去面圣了?”在听闻薄胭说嘉和帝不济的话之后,锦安挑眉微微一笑。 薄胭轻轻仰头:“怎么,太子殿下觉得本宫来见你,竟然毫无准备吗?”一面说着一面朝身侧的佩瑶递了一个眼色,佩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火折子一样的东西,对着天空举了起来。 锦安和百里栀自然认得这是传讯烟火,只要轻轻拉动下方的引线就会释放出烟花传讯,想来薄胭已经在不远处安排好了接应的人手,只等着这边讯号一处便涌进来捉拿二人。 百里栀倒吸一口凉气,转过头以一秒钟三下的眨眼频率向锦安传递讯息:太子爷,咱们且忍忍,这是人家的地盘,收敛些会死啊! 而锦安却无视百里栀的信号,反而做出了让在场众人都惊掉下巴的举动,只见他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放,面上噙着笑意,而后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意思是:你随意,我看着…… 百里栀腿一软,终于是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薄胭心跳空了一拍,险些被气的吐血三升,再次严重怀疑自己此行来的目的,这一切都超出自己预计,感情锦安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否告诉嘉和帝?!还是他这是激将法,他断定自己不会拉这引线? 总之薄胭现在被逼到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地步,拉引线将他们送到嘉和帝面前就是将事情闹大了,这并不是薄胭所愿的,有打草惊蛇之嫌,会让严家早做防备,可是不拉引线呢,倒好像是自己怕了锦安一样,他更越发有恃无恐了。 薄胭有些头痛,从进门到现在,是什么时候局面完全反了过来,原本自己才是有理的一方,怎么竟然会被锦安牵着鼻子走了。 这一青砖小院就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将自己困的动弹不得。 眼看着锦安怡然自得的笑脸,薄胭心中越发不舒服,罢了,左右骑虎难下,即便是激将法又如何,被逼到这一步已经退无可退了。 薄胭冲着佩瑶点了点头,在百里栀慌张的“皇后娘娘且慢”的呼唤声中,天空中绽开了一朵巨大的金色烟花,早已侯在周边的守卫鱼贯涌入。 百里栀愣在原地看了看眼前一众壮汉,一种视死如归的大义凛然之感油然而生,倒是锦安,饮下了杯中最后一点茶水,一甩衣袖,施施然起身,半点惧色都没有,周身的气度竟然使得众人不敢近其身半分,一个个犹犹豫豫的互相观望。 锦安嘲讽的扯了扯嘴角。 薄胭看了一眼左右,面上一红,有些气恼,佩瑶见状连忙开口:“还站着干什么!等着过年啊!” 左右侍卫这才缓过神来,提着刀剑朝锦安靠拢过去。 锦安扫了一眼众人,轻轻扬了扬手,众人又是原地踌躇一阵,直到今日众人总算是对“不怒自威”这个词有了深刻的体会,即便是面对皇上恐怕都没有这样心惊过。 锦安来到薄胭面前对着薄胭拱手施了一礼:“皇后娘娘,我自己走。”言罢转身往门口走去。 百里栀慌张的眼神在薄胭和锦安的背影间转了转,强忍着想哭的冲动去追锦安…… 皇宫御书房内 薄胭已经换回了皇后的正装坐在嘉和帝身侧,锦安与百里栀立在下首。 嘉和帝皱着眉头打量下首的二人,而后将目光落到了身侧的薄胭身上。 薄胭温婉一笑:“皇上说巧不巧,臣妾本是想着好久没出宫了,想去常去的绸缎庄看看外面都时兴什么样子的,远远望着一个人十分眼熟,好似百里公子,上前一看可不就是他,不过臣妾也奇怪,太子殿下和百里公子不是在婚宴之后就离开赵国回西晋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京城,连皇上也不告知一声,倒显得我们待客不周了。”一面说着一面看向下首二人。 嘉和帝顺着薄胭的目光转向二人,意味不明的打量二人:“是啊,朕的婚宴已经结束多日,太子殿下留在赵国我们自然欢迎,只是为何明着告别离开,暗地里却留在赵国……这……让朕很不解啊……”嘉和帝很是头痛的模样,他长到九十多岁一向没怎么理过政事,那个脑子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没装过,想过最复杂的事情就是怎样让后宫佳丽三千相处的和谐一些,面对这样的事情他确实头痛,下意识的就像找一直以来的依靠:“来人,请丞相进宫。” 薄胭垂眸,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父亲就是皇上挡箭牌一样的存在。 “皇上何必大费周章请薄丞相进宫,皇上刚问我为何悄悄留在京城,皇上既然问了,斯年自然回答,只是……”锦安故意卖关子。 “只是什么?”嘉和帝道。 薄胭呼吸一滞,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刚刚自己在青砖小院从主动变为被动的时候锦安便是这样一幅无所谓的的淡漠模样,薄胭有些意识到了,在锦安这样坦然的循循善诱的时候就代表他早就已经在脑袋里想好了对付你的各种方法,其危险程度不亚于毒蛇吐信! 不行,这样下去,嘉和帝不出几句话恐怕就会被他哄的晕了头,这事还是要父亲来帮着解决才好。 这样想着薄胭开口道:“皇上,要不,还是等等丞相吧,毕竟这涉及两国邦交,多一个人商量总是好的。” 嘉和帝挑眉有一瞬间的犹豫:“那就如皇……”。 锦安一笑,语带嘲讽道:“在西晋就听闻薄丞相能抵得上赵国半边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原来丞相不在皇上竟然半句话都不愿同我讲吗?”而后转眼看向薄胭:“皇后娘娘这样急着等丞相大人,难不成也是这样想的?” 赵国的丞相不是顶了半边天,而是全靠他撑着,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嘉和帝心中也有数,只是心中有数是一回事,坦然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草包如嘉和帝也是有自尊心的,人们私下议论怎么都可以,若是搬到台面上说就恐怕触动了嘉和帝那条敏感的神经了。 嘉和帝沉了脸面看向薄胭,一脸探究。 薄胭心中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暗自将锦安和嘉和帝问候了一遍,只恨不得好好捶打嘉和帝一顿,草包就是草包,做的出那些荒唐事还不许人说了!被锦安三言两语就挑拨成这样了!真不知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才能有这样的荣华富贵并上忠心不二的薄家给他做挡箭牌。 心中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薄胭扯扯嘴角:“太子殿下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嚼这舌根的人就该杖毙,皇上乃是一国君主,又怎么会全凭臣子的话,即便是薄家做了什么好事那也是皇上教导有方,要记得,皇上可是九州在为时间最长的皇帝,这便是明君,连老天都格外偏爱。” 一席话哄的嘉和帝心中十分舒坦,眉头顿时舒展开了,只是事到如今薄胭便不能再提让薄丞相入宫的事情了,罢了,且看看锦安要怎么说。 “那么太子倒是说说,为何无故悄悄留在赵国,本宫很好奇呢。”薄胭理了理鬓角,耐着性子道。 “这话说起来,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啊。”锦安故作为难的看了看左右宫人道。 嘉和帝当即会意,略一思索对左右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这才转头对锦安道:“现在只有咱们四人,有话,你可以直说了。” 锦安见状也不再卖关子,只是微微一笑低头轻声道:“斯年留在赵国只有一个理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哦?”嘉和帝挑眉。 薄胭嘴角抽了抽。 百里栀倒吸一口凉气。 第十一章 心上人 “怎么?太子的意思是……这京中有使你倾心之人?”嘉和帝悟了。 锦安点头:“正是如此。” 薄胭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怎么也没想到锦安会想到这么个理由,皮笑肉不笑道:“那敢问太子殿下倾心的是哪家的姑娘,若是真心喜欢的话怎的不早同皇上说,皇上与本宫自然会为你做主,偷偷摸摸躲起来是何道理?” 锦安摇了摇头一叹道:“若我同皇上皇后说了此事,斯年自信皇上皇后定然会将此女许配给我,只是……” “只是什么?”嘉和帝被吊足了胃口。 “只是那女子的心意我却不知,她是否愿意嫁我,是否已经有了心上人,是否厌恶我……若是让她因此记恨与我反倒不美,日后恐生事端,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悄悄留在京城暗中观察一阵子再说。” 薄胭闻言心头的小火苗“噗”的又升了起来……好你个锦安!锦斯年!里话外夹枪带棒的都是在提醒嘉和帝我嫁给他是否心甘情愿,是否嫉恨于他,不将他挑拨的心神不宁你便不舒坦是吧! “太子殿下多虑了,你人中龙凤,又舌灿莲花,那姑娘自然倾心……”薄胭凉凉道。 锦安看着薄胭有些阴沉的面色笑笑继续道:“更何况,我此举也是效仿皇上与永泰皇后,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薄胭一怔,下意识的看向嘉和帝,果不其然,在听到永泰皇后这几个字之后,嘉和帝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伤感的神色来。 永泰皇后乃是嘉和帝的第一任妻子,若说嘉和帝此生唯一纯粹的感情便是给了永泰皇后,永泰皇后在位期间,后宫无一嫔妃,可谓三千宠爱在一身,只可惜她没福气,刚满二十岁便死于难产,从那以后嘉和帝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风流种子,薄胭有时在想,若是永泰皇后没有去世,嘉和帝是否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永泰皇后出身平民,只是魏柳山的采茶姑娘,如才子佳人的故事一般,高高在上隐瞒身份的公子,出身贫寒单纯美丽的姑娘,嘉和帝当年初遇爱人,激动、彷徨、担忧种种情绪与锦安所言如出一辙,那时嘉和帝选择的方法就是匿名留在魏柳山,慢慢打探,慢慢靠近心爱之人,而后成功抱得美人归,所以今日锦安所言种种应该是正戳进嘉和帝心中最最薄弱的一块,引起他深深的共鸣,那么锦安今日的所有借口就都是成立的了。 薄胭抿唇,打蛇打七寸,锦安这个借口不可谓不高明! 嘉和帝好不容易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浑浊的双眼中满是眷恋与疲惫,永泰皇后这几个字就如同他的心头砂,割不下也忘不掉…… “所以还望皇上海涵,我不能透漏那女子的名字,日后若是此事当真成了,自然会来找您请旨赐婚的。”锦安适时的补充道。 嘉和帝在听到永泰皇后的名字后精气神便弱了许多,深深的看了一眼锦安,似是在追忆什么,而后化为一声叹息:“感情之事却是并非旁人可以插手的,自然而然的两情相悦确实要比一道赐婚来的重要……你贵为太子,能有这份计较实在不易,说起来确实同朕有相似之处,唔……那便如你所言,这件事情朕权当不知道,只是……” 这便信了……薄胭铁青了一张脸,也不知是该夸嘉和帝单纯还是该骂他蠢笨。 嘉和帝一顿,思索片刻又道:“只是你的身份毕竟特殊,若是继续住在那青砖小院恐怕不妥,传扬出去该说我赵国待客不周,不若这样,便将宫中待客用的伊兰轩收拾干净,你且先住在那里,若有什么事情,我赵国也好随时照应,你既然来了赵国代表的便是西晋,便是客,理应我们尽到地主之谊的,这边的事情朕也会去信通知西晋国主的,如此安排,你看可好?” 薄胭摩挲着尾戒的动作一顿,有些惊诧与嘉和帝的决定,原来他倒也并不完全是个草包,事已至此,无论锦安所言是否是实话,嘉和帝都没法下逐客令,还不如将他收到宫中,这样既全了两国的颜面,也方便观察留意,一旦锦安有什么不合常理的举动也能立刻叫人发现,若是自己,也会这样做的。 这一点倒是让薄胭对嘉和帝有些改观了,毕竟身居高位这么多年,政事他还是懂一些的,看来是平日里仰仗这父亲不愿动脑没少偷懒,所以说,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皇上思虑周全,锦安却之不恭。”锦安拱手答道,面上不见丝毫波澜。 一旁的百里栀见状也连忙拱了拱手应下。 薄胭深深的望了一眼下首的锦安,虽然心中不愿,但是嘴上还是说着:“那本宫这就安排人手将伊兰轩空出来,太子殿下且安心住着,若是今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就是了。” “谢皇后娘娘。” “谢皇后娘娘。” 锦安与百里栀一同拱手,此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而后,长久的一段时间内,薄胭都陷入了一种掉到坑里的挫败感,今日明明一切都是自己预料好的,可是怎么就这样的水到渠成,一切都太自然太简单了,锦安甚至连挣扎与慌乱都没有,倒像是等着自己这一招一样,现在想想,好像确实是自己一步一步的走进锦安的圈套,薄丞相说了是在前两日得到百里栀的消息,以锦安的谨慎程度,百里栀那样惹眼的买下玉佩实在有可能暴露二人行踪,那么为什么不提前离开让自己扑空呢……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离开,又或者说百里栀买玉佩的事情也是他授意的…… 薄胭只觉得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捕捉到了什么重要信息,思索片刻,猛地握拳,万般恼火郁结心中,好啊!他分明就是故意的!在民间偷偷摸摸躲着又哪有明目张胆进宫来的自在,消息也灵便,是啊……又哪里有比皇宫更好让他落脚的地方!自己竟然平白的给人做了嫁衣,生怕人家过得不舒坦一般将人接进宫来碍眼! 一时间愤怒、无奈、更多的是被骗的不甘尽数涌上心头,薄胭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蠢的人,本以为仗着上一世的记忆在,自己怎么也能抓到锦安的把柄,却没想到重活一世他终究是在自己之上。 薄胭扶额,自己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聪明,若是自己当真聪明上一世又如何能年纪轻轻的就死了,现在自己所仗的也不过是上一世的记忆傍身罢了,之所以料定锦安与百里栀没有藏身赵国也是因为上一世他两人便是如此,本以为……哎,却终究还是大意了,锦安终究是锦安,自己重活一世面对的人事也与上一世不同了,自己凭借那些前世的记忆恐怕也帮不上自己太大的忙了。 皇宫伊兰轩内 百里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猛灌了一口茶水后,恶狠狠地瞪向一旁的锦安,环顾四周确认无人之后这才猛地起身一巴掌拍向锦安的肩膀:“好你个锦安!害得我险些吓死!有这些计划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与薄胭的预想有所出入的是,百里栀买玉的事情并不是锦安授意,只是事已至此,锦安临时转变了法子罢了。 锦安微微侧身,躲过了百里栀的一掌,顺带白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次权当给你个教训,你那见玉就手痒的毛病也该治治了,况且,若是提前同你说了,你有怎么能表现的,”锦安上下打量了一眼百里栀,回想了一下他刚刚的种种表现,中肯的给出了三个字总结:“没出息。” “我我我!”百里栀气的跳脚,而后又一想到今日的种种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资格反驳,便瞥瞥嘴角扯开话题道:“都说你英明神武逢凶化吉了,我自然信得过你。” 锦安无奈摇头,也不知道前两日得知有人跟踪时决心抱着包袱跑路的是哪一个:“你这无耻程度也是在无人出其右啊。” 百里栀尴尬一笑,不甚在意,思索片刻又道:“有惊无险才是最最难得的,说起来这个皇后真的不能小觑,竟然仅凭一枚玉佩就找到你我……只是她明明知道你我留在赵国的意思,她又为什么不告诉皇帝呢?” 锦安扯扯嘴角:“告诉,告诉什么?今日我算准了她什么也不能说。” 百里栀一愣,疑惑看向锦安“她不是嘉和帝的新宠吗,嘉和帝一向昏庸,她的话嘉和帝怎么也会听一些的吧,前些日子还听说嘉和帝为了她把赵国太子给委屈着了。” “与太子那件事怎么说也是家事,如今这件事却是涉及到两国邦交,不得不承认,她能觉察到你我并未回国并且能找到你我的所在却是不容易,可是她调查咱们的事情却也见不得光。”锦安笃定道。 “哦?为何,你我可是包藏祸心!人人得而诛之!此举怎的见不得光?”百里栀站在薄胭的立场上义愤填膺的叫嚷着,忽然意识到这也将自己骂了进去,讪讪一笑,闭了口。 第十二章 惜命的薄胭 “薄胭,说到底是薄家的嫡长女,即便她身为皇后,可她背后的依旧是薄家,关于你我的行踪,她是瞒着皇上私下调查的,就这一点……不妥,只因薄家地位太高,这一点在外人看来也就算了,若是让嘉和帝上心了……说不定在他寿终正寝之前还会着手整治一番薄家以正朝纲。” “整治薄家,那嘉和帝岂不是自寻死路。”百里栀嗤笑一声,没了薄家,赵家这江山谁来护着。 “他年轻时也没干过什么正经事,现在人老了难免做出什么更糊涂的事情来,总之,因为这一点,薄胭就没办法将她调查到的事情以及猜想告知嘉和帝,这也是今天为什么她只说与你我是偶遇的原因。”锦安道。 百里栀思索片刻:“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同老皇帝说明白,让皇上帮着他调查,岂不是直接些,也免了如今这一遭。” 锦安笑笑:“我估摸着她一开始也只是怀疑罢了,若是当真有什么证据又怎么会绕这样一个弯子,难不成仅凭一个猜想便要皇上派人相助,届时皇上若问她为何她该如何回答,推说薄家的意思也难免有薄家越权的嫌疑,若说是她自己的猜想……别忘了,后宫不得干政。” 百里栀听到这里才终于从头到尾的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怪不得得知暴露的消息后锦安会那样镇定,只剩下自己急的团团转,原来是早就想好了怎么挖坑给薄胭跳。 “哈哈哈,”百里栀笑出声来:“斯年你说说,现在皇后会不会气的七窍生烟啊,那个青砖小院我早住腻了!当然还是皇宫好,得备一份大礼好好谢谢人家,”话说到此处,猛然瞥见淡淡看着自己的锦安,话语一噎,尴尬咳了咳:“诚然,作为七尺男儿,这样落井下石实在不是你我的作风。” 锦安无奈一叹:“前两日你不是还恨不得插翅飞回西晋呢吗,如今我成全你,慢走不送。” 百里栀嘿嘿一笑:“今时不同往日,前两日是贼,这两日是客,心境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况且……嘿嘿,那个皇后娘娘生的实在确实美,多看两眼……” 锦安听不下去,无奈一咳。 百里栀笑容微收,带着些许讨好道:“那个,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怎能留你一人涉险,实非朋友所为!” 锦安握着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你只需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为了我西晋的大业,回到西晋之后你一定尽力劝阻百里大人绝了让你入仕的想法,以免……因你一人坏了百里家百年的清名。”锦安扶额。 百里栀闻言笑容微收,撇着嘴盯了锦安半晌,猛然咧嘴一笑欢快道:“我也觉得是!” 锦安:“……” 若论没有上进心,首推百里栀。 当天夜里,嘉和帝宿在了薄胭的卧室,当然,依旧是醉酒的状态。 薄胭坐在床边,看着躺在自己床上昏睡不醒的嘉和帝,嗅着鼻翼间浓重的酒气,嫌弃的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自从成婚以来,除去新婚当日,这是他第一次宿在自己房中,自己也算了解嘉和帝,年龄渐长,他越发不愿醉酒伤身,似今日这样的醉酒还真是好久不见,薄胭隐约能感觉到他是因为永泰皇后才如此。 薄胭郁闷的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嘉和帝,叹了一口气,说实话,两世为人,自己从来都不了解嘉和帝,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只是因为今日的事情自己对他倒是有了些许新的了解,他并非完全草包,只是懒得往政事上动心思,他并非天生浪子,也有毕生挚爱之人,只是那份爱离开的久了,他自己也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可是,自己又能改变什么呢,自己只是小小一个人,自保都难,又哪有时间去操心旁人的事呢。 锦安与百里栀就这样安然又悄无声息的在宫中住下了,这件事情并没有太过声张,是以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薄胭虽然心中不忿,但想着如今锦安二人总算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了派些人盯着也就是了,这才释然一些,但是对于锦安二人,薄胭还是能避则避,现在每每想起锦安那可能笑开花的模样薄胭就气不打一处来,是以,虽然同在宫中,三日过去了,两人竟然未曾碰过面。 这日,薄胭正在宫中对着满桌子的账目头疼,眼看下月便是端午节,总要置办些什么应应节气,从前在薄家的时候薄胭是十分喜欢过节的,一大家子围坐一桌,远方亲戚也上门拜会,热闹的很,如今进了宫,薄胭对这些纷乱杂事却是厌恶的很了。 正在薄胭拧着眉头翻看账本的时候,忽的听闻外间通报,说是西晋太子锦安前来拜见,薄胭一个激灵,瞬间打起了精神,检查了一下衣衫妆容确认无碍这才让人将锦安请进来,并思索着他今日前来何事。 锦安一进门正见到薄胭端坐在一堆账务之中的模样,目光落到薄胭额头上的金翅凤凰抹额不由挑眉,抹额这东西不是上了些年纪的人处理事务为防头痛才带的吗,她这幅模样倒是和自己的母后如出一辙。 锦安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问安的话还没说出口,目光落到薄胭手边茶盏中泡的花花绿绿的东西后又是一愣,看清里面是什么后,终究是一个没忍住轻笑一声……这个皇后明明豆蔻年华,可活的还真够……养生的。 锦安这一声轻笑本是刻意压制的,但是无奈宫中实在太过寂静,这一声就显得格外突兀,说起来能引得锦安这样失态的也是他出生以来的第一次,他连忙咳了咳以掩饰尴尬。 薄胭听到锦安的闷笑声先是一愣,静默片刻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不由的脸上一红,上一世自己是死于心力交瘁,所以这一世便格外惜命,晨起卯时散步,晚上最晚戊时必然就寝,平日吃食也什么延年益寿吃什么,今日那茶水里泡的枸杞红枣玫瑰花又加了蜂蜜……花花绿绿一碗,与其说是茶还不如说是粥,再伸手探了探头上的抹额,薄胭自己也是一阵好笑,顺手将抹额摘了下来,又扣上了茶盏,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对着锦安抬了抬手:“太子殿下免礼。” 锦安起身,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坦然。 “太子殿下今日怎么得空来本宫这儿了,进宫多日,一切可还习惯?”薄胭说着场面话。 “托娘娘的福,一切都好,”锦安道:“只是入宫多日,都还没来得及向皇后娘娘请安,今日特来拜见。” 薄胭扯扯嘴角:“好说好说,来者是客。” 锦安看着薄胭有些不忿的模样又想起了乃百里栀的话,存心想要气气她,微微一笑故意道:“此次进宫多亏娘娘,自然要来道谢。” 薄胭听了这话,果然脸上越发难看,暗道了一声小人得志,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佩瑶从外间红着眼睛走了进来,一手紧紧的捧着一面脸颊,不停的抽泣着,薄胭眉头一皱,支起了身子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眼道:“佩瑶。” 佩瑶闻言,迟疑了一下,顿住脚步,却依旧背对着薄胭。 佩瑶从来不是这样不知礼数的人,薄胭心中疑惑更甚,亲自起身来到佩瑶身边,待看清了佩瑶的一张脸霎时间瞪大双眼,厉声道:“谁干的!” 锦安喝茶的动作一顿,疑惑看向二人。 佩瑶红肿着双眼,左边脸颊肿的老高,隐隐透着紫红色,一看样子便是被人甩了巴掌,原本完好的衣裙上也零星沾了几处泥污,似是在地上滚过一般。 自己不过就是让她去御花园摘些时令的鲜花摆在宫中,怎的这样狼狈的回来了? “谁干的!”薄胭再次沉声问道。 佩瑶怯懦的都这嘴唇,望了一眼锦安的方向默默的低下了头,薄胭会意,转过头看了一眼锦安道:“本宫这里事务繁忙就不多留太子殿下了,改日定当设宴款待。” 锦安挑眉,似是没有听到这里面逐客的意思,反倒一笑:“皇后娘娘公务繁忙是自然的,只是看样子这位宫女似是收了什么委屈,刚刚我来的路上途经御花园,隐隐约约好像看见了些什么,怎么也算个人证,皇后娘娘若是想要为这位宫人讨公道还是让我在场比较好。” 听了这话,薄胭一愣,有些想明白了,他提到了御花园,想来刚刚所说并不是信口胡言,怪不得他今日会忽然来自己的宫中,自己还以为他是来探一探虚实的,没想到竟然是完全来看热闹的,既然知情,便轻易不会走了。 不再理会锦安,薄胭转头看向佩瑶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询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说吧。” 佩瑶红着眼睛,虽然委屈至极,但是依旧强撑着将事情的经过尽量简练的说了出来…… 第十三章 女子报仇十年不晚 原来佩瑶今日奉薄胭的命令去御花园摘花,好巧不巧的碰上了赵雪言和齐嬷嬷,眼看着佩瑶落了单,齐嬷嬷自然不会放过,恶意挑唆,告诉赵雪言那日在长宁宫掌箍自己的正是佩瑶,又编排了佩瑶种种坏话,那日赵雪言是在长宁宫受了气走的,再加上今日齐嬷嬷这添油加醋更是怒火中烧,就叫住佩瑶刁难了几句,旧事重提说起了齐嬷嬷当日在长宁宫受罚的事情,佩瑶虽然谨慎应答,可又哪里敌的过齐嬷嬷恶意泼脏水,罚了跪不说,还被齐嬷嬷狠狠赏了好几个耳光,这可谓是天降横祸,佩瑶委屈无处诉,只能一路哭着回到了长宁宫。 薄胭听了佩瑶的讲述,明白这事归根结底在于赵雪言,若是没有他撑腰,齐嬷嬷怎么也不敢随便动佩瑶。 薄胭握紧了拳头,真心动了怒,好啊!你个逆子!好的没学到!体罚下人的伎俩倒是学了不少!从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出息了! 锦安一双星眸转了转,定在了薄胭的脸上,意味不明的探究着,今日自己本是在御花园闲逛,见了那场景后便转头来了薄胭这里,薄胭这个皇后同自己见过的各个皇后都不相同,十六为后,有趣的很,自己倒想要看看今日她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情,那赵雪言毕竟是她的继子,若她懂得为人后母的道理便该知道此事不能闹大。 锦安支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等待看戏,唔……今日自己前来是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好学精神,绝对不是闲着无聊,绝对不是…… 薄胭安抚下了佩瑶,一面叫来太医为其诊治,刚想派人去寻赵雪言,忽的动作一顿,思索片刻转头看向锦安道:“太子殿下决定留下来该是有意相帮吧,太子殿下不是说留在宫中的事情多亏了本宫吗,那便道谢吧。” 锦安饶有趣味的挑眉,这是要拉自己下水?他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留下是要帮忙的吧:“哦?皇后娘娘有命自然遵从,只是斯年毕竟是个外人,有些事情恐怕力不从心啊。” 薄胭抿紧下唇,暗叹其奸诈,刚刚嘴上“证人证人”说的好听,自己稍稍一提还不是推的一干二净,指望他,哼!若是没涉及到其根本,他才不会帮忙! 薄胭勾唇一笑:“太子殿下多虑了,本宫自然明白殿下身份特殊,好些话不好说出口,所以自然不会让太子殿下为难,本宫只是听闻太子殿下棋艺超群,碰巧皇上也是爱棋之人,现在也过了早朝的时辰,皇上正好得空,太子殿下何不去寻皇上手谈一局?” 锦安默然,薄胭这是要自己去拖住嘉和帝,以免他听到风声之后来搅了她教训赵雪言。 眼看着锦安不答知他不愿,薄胭扯扯嘴角,眼睛一转轻笑道:“前几日本宫与父亲通信,谈及太子殿下为了一女子委屈于一青砖小院多日,本宫深感殿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父亲亦是佩服太子殿下的作为,正好本宫家中有一表妹,年方十五,姿容倒是不错,自上次宫宴见了太子殿下便十分钦敬,本宫想着将她托付于太子殿下也是一桩美谈,细算算,今日父亲进宫应该会同皇上谈及此事,唔……这会子父亲应该已经到了皇宫正门了。” 锦安面容一僵。 薄胭笑笑补充道:“父亲的口才一向很好,他说什么皇上必然会听上几分的,况且本宫那表妹也无心做什么太子妃,能陪伴太子殿下身侧便心满意足了,太子殿下次来赵国实在收获颇丰,遇上的心爱之人不说还平白赚了一个美人……”在“心爱之人”四字上薄胭加重了语气,摆明了挖苦讽刺。 锦安张开口刚要推拖什么,薄胭又斜倚着贵妃榻不慌不忙道:“太子殿下可别说什么两情相悦一生一人的话,本宫听闻太子殿下在西晋也是有两房侍妾的,难不成本宫的表妹连个侍妾也做不得,那样的话太子殿下可就真是存心推诿另本宫寒心了,况且太子殿下不是说此番留在赵国是效仿皇上当年的做法吗,即便如皇上,也并未独宠一人,想来这件事情皇上也会理解的。”一席话挖苦逗弄之意十足,眼看着锦安有些吃瘪的模样,薄胭郁郁了好久的一颗心终于明亮了起来,他既然说是为了姻缘留在这儿的,自己便顺了他的意,白给他个美人,看他收不收! 至于锦安对于此事的反应薄胭还是很有信心的,平白得了一个美人对于旁人可能是乐事,但是对于锦安来说却并不是,不知为何,在薄胭看来,锦安对于男女一事上好像并不怎么上心,他府中虽有两房姬妾,但都是西晋皇后唯恐他是断袖硬塞给他的,他却从未亲近过,只摆在府中当花瓶看,再加上锦安一向和百里栀一处,这两人站在一处样貌倒真是相配的很,所以好些人私下以为这二人应该是有一腿的……当然,这话他们也只敢私下想想,非议太子,这是要掉脑袋的。 但是薄胭倒不怀疑锦安是个断袖,只因上辈子自己清清楚楚知道他是成婚的了,夫妻恩爱不说还一年抱俩,所以薄胭得出一个结论,锦安这人应该是对于男女一事十分谨慎之人,除非付出真心,否则怎么也不会亲近生人的,更何况现在是近乎强迫的塞给他一个人,以他的自负必定不愿,所以薄胭很有信心能说动他。 当然,薄胭刚刚这话也是七分真三分假,自己家中有个表妹是事实,在前些日子的宫宴上对锦安惊为天人也是事实,只是那孩子才不过十二岁罢了,哪能谈婚论嫁,自己不过是诓锦安帮自己忙而已,这话中真真假假的,他哪有时间分辨的那样清楚。 锦安听着薄胭的话,皱眉思索着她话中的真假,可是无论这话是真是假,薄胭的目的好像已经达到了,她这提议确实令自己厌烦…… 虽然即便嘉和帝要为自己赐婚自己也有信心能推脱,但若是让薄丞相和嘉和帝说定此事的话自己再要反口就要费上一些周折了,而此举也有拂了嘉和帝面子的嫌疑,反倒不美,况且自己此生最最讨厌的便是旁人插手自己的婚事,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来说,锦安都觉得这件事情应该从源头上切断,这方法吗……自然是要和薄胭合作。 锦安扶额,自己就是来看个戏,却没想到反被摆了一道。 “早就听闻皇上棋艺了得,一直没有机会请教,皇后娘娘所言甚是,那么斯年便不打扰了。”锦安起身拱手道。 薄胭满意点点头,扬起一丝胜利的笑容:“那便不留太子殿下了,下棋是个费心力的事情,待会儿若有什么杂事饶了你们清净还请太子殿下担待些。” “这是自然……皇后娘娘蕙质兰心,斯年佩服……只是日后,斯年姻缘一事就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了,可好?”锦安紧了紧手中折扇,星眸微咪透出一丝恼怒,一向都是自己整治别人,像今天这般还是头一次,她还真是会挑自己薄弱的地方戳。 “那是自然,本宫一共也就那么一个表妹,自然不会再提第二次,信誉这个东西,本宫还是有的。” “那好,斯年告退。”锦安拱手回礼转身朝御书房的方向离开。 薄胭看着锦安的背影舒了一口气,转身看向依旧红肿着脸颊的佩瑶,目光冷了下来:“雪言呢!派人去叫了吗!” “回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去了,可是,可是……”小太监战战兢兢道。 “可是什么!” 小太监从没见薄胭生这样大的气,一时间惊慌的腿软,跪伏在地上颤颤巍巍回禀道:“只是,只是太子殿下说……说他要午睡,便不来了……”小太监越说声音越小。 薄胭挑眉,冷冷一笑,自己还真是被无视的彻彻底底,人说“养不教父之过”,嘉和帝既然没有这份心思,那自己便代劳吧! “来人!摆驾!”薄胭沉声道。 …… 薄胭带着宫人,雷厉风行又十分低调的来到了赵雪言的宝坤殿,守门太监见了薄胭大吃一惊,也顾不上请安,转头便要进门通报,被薄胭手下的太监一把抓住狠狠赏了两耳光:“眼瞎的东西,连规矩都不懂了!见了皇后娘娘怎么不请安!” 那守门太监被打的头晕眼花,哆哆嗦嗦的趴伏在地上连声请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薄胭连看他一眼也不曾,径自提步进了殿门,身后的一众下人亦是鱼贯涌入,看那架势竟然好似抄家一般。 赵雪言正在房内研究波斯新进贡的商船模型,听了外间的动静连忙起身去查看,刚一出门便看到朝自己这边走来的薄胭一众人,唬了一跳,定了定神,面上浮现厌恶的神色,翻了一个白眼转身摔门进屋,可是门刚刚关上,赵雪言才刚走两步远,身后便传来“砰”的一声响,薄胭竟然是连门都没敲,直接命人将门踢开了! 第十四章 后母发威啦! 赵雪言被这巨大的声响惊着了,下意识回头正对上薄胭冰冷的,满是怒气的面容,赵雪言养尊处优,哪里见过有人对自己这般阵仗过,私心犯了怂,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吞了吞口水,而后又觉得有些面上无光,强撑着挺直腰板叫道:“你!你……你做什么!” 薄胭冷笑,提步进入赵雪言寝宫,一甩衣袖利落的坐到了主位上,一举一动满是威仪:“这规矩学的可真好,母后不叫也就罢了,连皇后也不叫了,你不是睡了吗,看着倒不像啊。” 赵雪言撇撇嘴,底气明显不足了几分:“我不困了!” “身为太子,未来的储君,怎可如此出尔反尔,大丈夫敢做不敢认了?”薄胭讥讽道。 赵雪言被讥讽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仰头直视薄胭,不屑道:“我就是不去见你又如何!你是皇后又不是我母后!我为何要随叫随到!” 这句你是皇后不是母后如同利刃一般直击薄胭的内心,虽然知道前尘往事只有自己一人记得,但是眼看着上一世自己视若生命一般护着的人对自己这样冷言冷语,一种恨铁不成钢与伤心的情感涌上心头,薄胭直觉眼眶一酸,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你个悍妇!狐媚子!就是爱慕虚荣!灾星!祸国殃民!”赵雪言继续激动的大声喊道。 这番话说出口,场中一片寂静…… 薄胭讶然,大概是她震惊伤情的模样太过明显,赵雪言一时间也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只是心中傲气上升,赵雪言直觉不愿认错,将头仰的越发高了,针锋相对的看着薄胭。 “太子殿下!这话是谁教你说的!不敬尊母为不孝,是会被废位的!”赵雪言宫中的小太监一面惶恐道,一面跪地不住的磕头请求薄胭原谅。 薄胭抿唇,谁说的,赵雪言毕竟十岁哪懂这么多,除了齐嬷嬷之外还有谁敢嚼这种舌根。 正在这尴尬诡异的气氛中,齐嬷嬷闻讯匆匆赶来,一进门便如斗鸡一般的护在赵雪言身前故作心疼道:“皇后娘娘要做什么!” 薄胭上下打量了一眼齐嬷嬷,眼中怒火更甚,自己正一腔怒火没地方撒,她倒是来的巧,这段时间她在暗处编排自己的也不少了,当真的以为自己不能将她怎么样! “太子出言不逊合该罚。”薄胭淡淡道:“只是太子年幼,念及母子情谊且饶他这一回。”此言一出,赵雪言宫中伺候的下人都松了一口气,悍妇、狐媚子、灾星……那都是什么话,哪里是一国太子应当说出来的,皇后娘娘也实在是大度的很了。 而齐嬷嬷因为刚刚赶到,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 “可齐嬷嬷身为太子身边的掌事嬷嬷,未能尽到教导之责,这罚便由你领了吧,来人,掌嘴!”薄胭厉声道。 “谁敢!”赵雪言一听要打齐嬷嬷连忙道。 “将太子拉下去,若是他要拦着,一并罚跪!”薄胭怒道,一双眼睛狠狠瞪向齐嬷嬷,今日最令自己生气的不是别的,而是从前自己本想着赵雪言毕竟是齐嬷嬷带大的,她虽然挑唆自己与赵雪言的关系,但是对赵雪言应该是真心实意的好,如今看来她心中又哪里有赵雪言半分,但凡她心中记挂赵雪言半分又怎会将那些话说给他听,赵雪言是一国太子,将来是天子,被她教养的竟然如同怨妇一般,犹记得上一世赵雪言每日窝在自己身边的乖巧模样薄胭就阵阵心痛,那样好的一个孩子可不能让她毁了,若不是记挂赵雪言的颜面,今日自己就该将齐嬷嬷杖毙!这样挑唆的奴才留着有什么用! 宝坤殿的奴才们听了连忙一拥而上拉住要上前解救齐嬷嬷的赵雪言,低声劝道:“殿下,殿下且慢!” 齐嬷嬷没想到薄胭会突然发难,怔楞之际就已经被人按在了地上赏了好几个耳光了,齐嬷嬷发髻散乱,狰狞如同厉鬼,想要起身却无果只能哭嚎着求救的看向赵雪言。 赵雪言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霎时间慌了神,哆嗦着嘴唇喊道:“你无故闯我宫殿,伤我仆人!我要告诉父皇!” “那你便早些去!若本宫料的不错齐嬷嬷听到消息来之前应该已经派人去请皇上了吧,算算时间怎么皇上还没有来啊。”薄胭勾了勾唇角。 齐嬷嬷一噎,自己特地嘱咐那小太监跑着去的,怎么这会儿还没有动静。 薄胭抬手另下人先停止责罚齐嬷嬷,自己起身拉着佩瑶来到了齐嬷嬷身前居高临下道:“本来念着你照顾太子有功对你宽容了些,现在看来是本宫错了,前段时间你说你在长宁宫挨了打,今日佩瑶受这一场罪也是为了替你‘报仇’吧,既然佩瑶挨了打,本宫也担了骂名那就需得把你给本宫安的罪名坐实了,今日我就要让宫中人好好看看,背地里嚼舌根挑唆主子的奴才是个什么下场,来人!给我狠狠的打!” 巴掌声伴随着齐嬷嬷的惨叫响起,薄胭不愿看这样的场景,将头别了过去,屋内众人屏声静息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引火烧身,赵雪言看着被打的惨兮兮的齐嬷嬷,满眼的心疼:“人是我叫人打的,话是我说的!你要罚罚我呀!” …… 御书房 嘉和帝与锦安对坐,面前是一方汉白玉打造的棋盘,黑白二子战事正酣难分高下,嘉和帝一心一意的盯着棋盘满眼认真,手中的黑子试探着比了几个地方都不满意,久久不能落下。 锦安一手捧着茶盏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却是怏怏的,暗自懊恼自己今日多事怎么就去了薄胭那处转悠,大好春光即便是午睡一阵子也比在这儿哄嘉和帝下棋。 陪皇上下棋,尤其还是陪一个自己现下要拖住的皇上下棋,这可是一门学问! 赢也不行,输也不是,整整小半个时辰的时间,锦安都在费心研究怎么能不着痕迹的与嘉和帝打成平手,偶尔还要显出些许弱势而后反攻才能将这盘棋下的有声有色引得嘉和帝放不开手。 锦安暗自无语望天,自己只盼着薄胭那边快些结束,让自己结束这要命的煎熬。 御书房外,宝坤宫派来的小太监急得团团转,连连对眼前之人作揖:“您们就去通报一声吧,小的真的有急事!” 百里栀摇着纸扇笑的痞气:“诶,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皇后娘娘去看看自己的儿子吗,毕竟母子能出什么事,刚刚殿下和皇上可是说了不许人打扰,现在殿下和皇上都兴致正浓谁敢进去扫兴。”一面说着一面转身拿折扇挨个指了指自己身后几人调笑道:“你去?你去?” 被指的小太监连连摇头,嘉和帝爱棋成痴这谁不知道,还许久没见他有今日的兴致呢,可是话说回来,宝坤宫的人自己也不是不认得,看他这模样应该确实有急事,若是自己这样拖着不报,真要出了什么事…… 这样想着,其中几人面上露出难色。 百里栀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微微一笑不在意道:“皇后与太子归根结底是母子,即便是真有什么事情那也需得人家两个人解决,就同那当娘的教训儿子一般,即便是当爹的也不好插手,你这奴才也当真不会办事,皇后娘娘哪会那般没有分寸,你现在巴巴的把皇上请过去了,这不是摆明了把事情闹大,倒显的皇后娘娘欺负了太子一般,皇后一不开心,皇上就必然不开心,那单单你们太子开心有什么用!这脑子好好想想!” 此言一出,听在一众奴才耳中略一思索,霎时间顿悟,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不住点头……是了,人家毕竟是名义上的母子,皇后即便再生气还能将太子如何,看她行事可不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人家当娘的教训儿子又有什么错处,若实在说错那也是错在“后母”两个字上,若是赵雪言是薄胭亲生的,今日即便是让人将赵雪言打了又有谁敢说不是,现如今若是当真让皇上去了,此事反而不美,薄胭可是皇上的新宠,就如同百里栀说的,皇后不开心,皇上就必然不开心,皇上一不开心……倒霉的不还是自己这些伺候的奴才们,左右刚刚皇上与西晋太子下棋之前便说了不许旁人打扰,那么自己便“忠心”一回,一旦出什么事,那皇上也怪不到自己等人的头上,要知道自己可是“奉命行事”。 这样想着,几人为自己的聪敏默默竖了一个大拇指,整齐划一的将头一偏,佯装看不见宝坤宫小太监那要哭的神情。 百里栀适时的对那小太监挥了挥手道:“得了得了,回去吧,待会儿皇上若是出来了,本公子替你传话,你若当真惦念你家太子,这便快些回去看看,若是皇后娘娘当真动了怒你也好能拦着些。”而后转身对着身后的小太监招招手笑道:“这大太阳的,你们几个也辛苦了,今儿爷高兴,咱们掷骰子玩儿怎么样?” “小的们怎敢……”虽然这样回答,但是一个两个眼中都冒着精光呢,在宫中伺候主子整日大气都不敢喘,好容易来了个不分尊卑的公子哥带着自己玩玩岂不快哉。 “哎呀,啰嗦什么,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们的。”百里栀揽着小太监们进了门不再理会身后人。 宝坤宫的小太监眼看着几人进了殿门,险些急哭了,思前想后片刻,无奈一叹,狠狠跺了跺脚快跑着离开了。 第十五章 背后语人,必抓现行! 宝坤宫 齐嬷嬷已经将嗓子喊哑,趴伏在地上肿胀着一张满是红印的脸愤愤的盯着薄胭,因为挨了板子浑身断了般的疼痛不能动弹。 薄胭对她那怨毒的目光视若无睹,冷冷一笑,慢慢抿了一口茶水。 “身为一国之后,自当母仪天下,似你这般心狠手辣还说自己不是毒妇!”赵雪言面无表情的看着薄胭,在他眼中是冰冷的恨意。 薄胭下意识偏转过头不看他。 “太子殿下,皇后……”佩瑶意难平,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薄胭打断:“罢了,此次小惩大诫,只是如齐嬷嬷这样的人不能侍候在太子左右,念在你将太子自幼养大,即日起将你送到外间杂役处,至于太子……”薄胭沉默片刻继续道:“太子言辞有失皇家风范,从今日起禁足在宝坤殿思过,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得外出,更不许见旁人,尤其是齐嬷嬷。” “你凭什么禁我的足!”赵雪言激动道:“齐嬷嬷绝对不可以离开!” 薄胭合眸捏捏眉心,直觉有些头痛:“将太子送回房去。” “齐嬷嬷!”赵雪言慌张的叫道,不住的挣脱前来拉他的人:“你们放开我!我的话都不听了,你们不要命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殿下多保重,奴婢不能再伺候殿下了,若是日后殿下还能念着奴婢半点好处,记得曾有奴婢这样一个人奴婢也就知足了……”齐嬷嬷肿着一张脸口齿不清的哭喊着,因为被打无力起身,只能趴伏在地上朝赵雪言的方向爬去。 口齿不清还能强撑着说这些让赵雪言记挂她的话,这份毅力也实在令薄胭佩服,这么一副“母子情深”的场景,若叫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自己该是多么不近人情的冷情冷血之人呢……嗯……现在在赵雪言心中,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自己十分确定,他恨自己,他上一世对自己有多敬仰,这一世对自己就有多恨。 在回去的路上,薄胭脚步虚浮,满心疲惫,思索片刻叹了一口气对佩瑶道:“待会儿你悄悄去宝坤宫看看,叫底下人好生看着雪言,别叫他出什么事……再吩咐御膳房给他煲一碗莲子羹,他一下午都没吃什么东西,晚些时候该喊胃疼了。” 佩瑶一叹:“我的主子啊,从前怎的没发现您这般刀子嘴豆腐心,这番话您刚刚怎么不在太子殿下面前说啊,私心这样挂念人家,却又换不来好处。” 薄胭苦笑:“毕竟为人母,好些事情自然不同……他现在恨极了我,我说这些话他也未必肯听,若是为了跟我置气故意不吃东西反倒不好。” 佩瑶撇撇嘴:“那个便宜儿子也就比您小了六岁而已,您满心为他着想,人家可不一定领情,恕奴婢多嘴,您听听他今日说的都是什么话,即便是山野村夫家的孩子也不会这样同母亲将话,即便您是后母他也……再说了,您今日对那齐嬷嬷也够仁慈的了,若以着奴婢的性子便从头到尾掌嘴,就看她那一张脸还能不能留得住,那一口牙非打碎几颗不可!还不是您心肠好,见不得这些才让人改成打板子,虽然看着疼了些,但那都是表象,躺上几日也就好了,若真毁了她的脸,看她找谁哭去!” 薄胭道:“于她,我总要顾忌着赵雪言的一颗心,毕竟是养他长大的人,真要因为本宫生出了什么事,本宫同赵雪言的母子情分也就当真留不住了,况且皇上……”薄胭默然,况且上次看嘉和帝对于齐嬷嬷的处理方式怎么看都是网开一面了,就冲这一点,薄胭就有些忌惮,是否嘉和帝有意袒护齐嬷嬷,若真是如此,这齐嬷嬷自己自然不能轻易动。 佩瑶整日跟在薄胭身边,对于薄胭的顾虑只要稍稍一想就明白了,随即皱起眉头道:“既然娘娘有这样的顾虑却又为何对齐嬷嬷用刑,万一皇上……” 薄胭笑笑:“齐嬷嬷太过嚣张,再不整治她宫中旁人又如何怕我,况且,在本宫与齐嬷嬷中即便皇上再与她有什么瓜葛也总不会不顾及本宫的,再说此次本宫也并非无理取闹,就今日的情形,就雪言的言语,无论哪一样说出去本宫都算是从轻处罚了,皇上要怪便怪吧,左右本宫今日也只是不愿当面拂了他的面子才让锦安去拖延时间的,否则今日即便皇上在场结果也不过是撕破脸罢了,毕竟一个嬷嬷,权当惩治一个奴才,谁给能耐我何?” 薄胭深呼了一口气,只要自己在位一日,底下这些杂人就只能干看着! “不过……”薄胭又道:“那齐嬷嬷总是透着古怪,你找时间好生查一查她,事无巨细,总要弄明白皇上为何偏袒她,本宫才好对症下药,否则长此下去万一哪天触到了皇上的逆鳞倒是得不偿失。” 佩瑶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奴婢明日就去打听。”停顿片刻,佩瑶又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薄胭道。 佩瑶摇摇头:“没什么,奴婢只是忽然想到,西晋太子也实在有办法,宝坤宫这样大的动静,皇上竟然也没来瞧瞧。” “他那样一个人精,想留一个人还不容易。”薄胭不在意道:“他那一颗心较比干还多一窍,总不能埋没了他的才华,本宫这儿的热闹哪里是那么好看的。” “那还要多谢娘娘夸奖了。”前面传来了锦安咬牙切齿的声音。 薄胭脚步一顿,循声望去,正看到锦安负手从假山背后转了出来,薄胭一噎,尴尬的咳了咳,怎的就这么巧,单单走到这里说了这一句,单单就让自己议论的对象听了去…… 薄胭尴尬一咳,看了看身后仆从,另其退后几步远不至于打扰自己与锦安说话,锦安上前一步来到她面前,薄胭抬眸,这才看清,锦安比照上午初见自己之时神色多了几分倦怠之色,他一向自制,此刻恐怕是累极了才会有此种神态。 “太子受累了。”薄胭目光落在锦安双眼下的隐隐乌青忍着笑意道。 累?呵呵,锦安无奈,自己今日的经历又怎一个累字了得,不过短短一个半时辰罢了,竟比自己行军打仗半月都让人疲乏,嘉和帝下棋的精力简直充沛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一盘绝对要下成平局的棋局自己实在下的“身心俱疲”,倒是嘉和帝,还傻呵呵的觉得知音难觅,下完了棋还不算,硬拉着自己又研究了半天他曾研究过的残谱,锦安看着那些自己十岁就解开的残谱,又看了看滔滔不绝发表见解觉得此局无人可解的嘉和帝,强挤出一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说好说,为皇后娘娘效力又怎敢说累。”锦安挂着勉强的笑容:“娘娘聪慧,斯年自叹不如,想来娘娘家中那年仅十二岁的表妹也如娘娘一般。” 薄胭一愣,随即笑容更甚了:“殿下谬赞了。” “娘娘自谦了。”锦安握紧拳头,在今日从嘉和帝口中得知薄胭那表妹年仅十二岁的时候锦安有生以来第一次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又联想到今天下午自己辛辛苦苦的遭遇都是源于薄胭胡诌出来唬自己的一句话,锦安只觉气恼又好笑。 “今日之事多亏了太子殿下,日后别家的表妹也定不会来叨扰太子殿下清净了。”薄胭笑道,给了锦安一个保证,打人一个巴掌总要给个甜枣尝尝才好哄人。 锦安此次中招,心中虽不是滋味但也无可奈何,心中也纳罕为何薄胭会这样了解自己,现在想来她一定是知道自己排斥什么,厌烦什么才会选择这样一个借口来诓骗自己,让自己不自觉的中招。 这样想着,锦安心中的异样淡了两分,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疑惑与探究,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人,只觉得眼前之人谜团重重,自己自认一向十分善于伪装,怎的竟然被薄胭看的如此通透,她是当真聪慧至此?可是…… 锦安沉吟片刻,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容:“皇后娘娘聪慧,只是斯年有一事不明,还望娘娘赐教。” 薄胭挑眉,示意锦安继续说。 锦安沉默片刻道:“皇后娘娘十六为后,实是九州第一人,斯年看娘娘为人亦是十分钦敬,今日之事斯年也有所耳闻,斯年不明白,既然娘娘懂这些人情世故,那么合该明白对于今日场景应该如何应对,又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薄胭一愣,没想到锦安会问的如此直白,待看清锦安目光中的认真后,薄胭眉目一敛,沉默片刻后扯扯嘴角道:“太子殿下所说的应对本宫明白,本宫自然可以对雪言的一切置之不理,甚至可以拍手叫好,只要顺着他来,讨他欢心本宫的日子便太平了,也不必为了他冒着得罪皇上的风险……”薄胭这样说着,笑容一敛正色道:“可这是人情世故,并非一个母亲所为。” 锦安一震,抿紧下唇。 第十六章 谁都是谜团重重 “雪言乃是赵国未来的皇上,本宫自然明白让他厌恶是多么不明智的事情,若要宠他,本宫可以做的比齐嬷嬷甚至是宫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好,可正是因为本宫将他当做亲生儿子才更不能对他这般,到头来害的也只是他自己罢了,须知惯子如杀子,太子殿下应该明白。” 这一番话正是薄胭心中所想,憋闷了许久一吐为快,说完后霎时间轻松了许多。 “惯子如杀子……”锦安低声念叨着,蹙着的眉头缓缓展开,而后一笑抬眸看向薄胭。 “斯年受教了。”锦安对着薄胭拱手严肃问礼,这一礼该是二人相识以来锦安行的最最真心的一礼了,他一向心高气傲,除了天地父母师他还没有真心对谁行过礼,但是今日却是例外。 对于薄胭,锦安一直是看不透的,十六岁进宫为后,按理说正应该是彷徨伤情的年纪,可今日一番言语,却让锦安在她身上看到了不符合她年龄的成熟稳重,尤其是她对于赵雪言的态度,那确实是一个个母亲应该做的,她是当真将赵雪言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的,这样的后果,其中的利弊她心知肚明,知世故而不世故在这偌大的皇宫中分外难能可贵,单凭这一点薄胭便受的起自己这一礼,自今日起锦安对薄胭又有了更新的认识,旁的不说,以她的德行,确实当得起“母仪天下”四个字。 …… 目送薄胭离开后,百里栀从假山的另一方闪身出现,摇着纸扇眯着眼睛打量薄胭离开的方向叹道:“在宫中竟然能遇上这样的人,嫁给那老皇帝实在可惜了。” 锦安斜斜的打量他一眼:“恨不能替她遭此劫?” “那是自然,我的怜香惜玉可是出了名的!你说说,我陪你在赵国待了这么久,若是能带回去一个媳妇也算不虚此行啊!”百里栀摩挲着下巴笑的轻浮。 “呵,是啊,若是你能将一国太后拐回去做媳妇,百里大人该是能好好家法伺候你一番。”锦安凉凉道。 一想到家中那如同孩儿臂粗细一样的刑杖,百里栀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百里家世代书香,却不知怎的兴起了体罚,对于家法伺候,百里栀可是深恶痛绝,挨上一顿十天半个月都起不来床,若是自己真的将一国太后拐回去做媳妇……呵呵,那自己下半辈子应该就和轮椅相依为命了。 这样想着,百里栀心中那刚刚燃起的火苗“噗”的灭了个彻底。 太子被罚面壁思过,齐嬷嬷被贬,这样大的事情自然是会传到嘉和帝耳中的,同薄胭预料的一般,嘉和帝并未将此事闹大,而是私下来找自己谈了一谈,薄胭也并未添油加醋,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嘉和帝,在听到赵雪言对薄胭叫骂“毒妇、灾星、狐媚子”这样的话时,嘉和帝面色一讪,原本带着几分问责的气焰也彻底消失的干干净净了,凭心而论,被这样对待后薄胭仅仅是罚了赵雪言禁足,已经是太过宽宏大量了,不敬尊母那是要被废位的,薄胭这样处理已经是体谅自己了。 两相对比,再看薄胭并没有主动找自己谈及此事便是不愿自己为难,嘉和帝的心头升起了几分歉疚与怜爱,自己占着人家十六芳华的姑娘,还让人家受了此等委屈,确实有些不是东西…… 思及此,嘉和帝再也不提让赵雪言被禁足的事情,默许了薄胭的做法,转而换上笑脸安抚了薄胭几句,言明赵雪言身份特殊,不懂事,叫薄胭多担待些,薄胭本也没有想将事情闹大,见状便摆出一副体贴嘉和帝的模样表示理解,嘉和帝见状越发歉疚,又赏了薄胭好些东西以示安抚,然后观察了一下薄胭的神色,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讨好的提出了另一个要求:“那齐嬷嬷此次确实是犯了发错,无可厚非,但是你也知道,她毕竟伺候了言儿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从前也是掌事之人,就这样被贬成杂役……朕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觉得言儿十分依赖她,若是因你罚了齐嬷嬷而伤了你二人之间的母子感情,反倒得不偿失,朕说的可对?” 薄胭眉头一挑,打量了一眼面上有些踌躇的嘉和帝笑笑道:“皇上思虑周全,臣妾能说些什么?” “可是恼了?”嘉和帝打量着薄胭的神色,平日里自己都不愿惹这位娇妻生气,更何况这件事情是自己不占理,哪里还敢摆什么架子。 薄胭故意将头一扬:“皇上处处为大局着想,臣妾一届女流,能有什么意见。” “这话说的不就是恼了。”嘉和帝舔着笑脸往薄胭的方向靠了靠软语道:“知道这事委屈了你,有什么不开心同朕讲就是了,气坏了身子,心疼的还不是朕。” 薄胭急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强忍着反胃道:“臣妾说的没错,皇上一心为大局考虑臣妾自当遵从,只是那日齐嬷嬷所作所为在场之人都看的清清楚楚,若就这样算了,皇上让臣妾今后如何立足?那日太子骂臣妾的话……臣妾就不信是太子自己想出来的!” 话到此处,嘉和帝敛了笑意,别的也就算了,赵雪言言语有失责任到底在谁,一眼便知。 “这……此事是齐嬷嬷的错处。”嘉和帝道。 “皇上,臣妾自问并没将事情做绝,只是贬了齐嬷嬷做苦工,若按照后宫律法,她的所作所为死上百次都不足为惜,如今只罚了她做苦工皇上就……罢了,若是皇上的意思,臣妾自当遵从。”话到最后,薄胭的眼眶有些红了。 嘉和帝见状越发心疼,连忙软语道:“皇后所为自然是对的,是朕想错了,那齐嬷嬷有这样的胆量罚上一罚也是对的,皇后说什么便是什么。” 薄胭低眸不语,暗自冷笑,自己就说嘉和帝对齐嬷嬷是宽容的,果不其然,若是今日自己当真一怒之下将齐嬷嬷杀了又会生出另一桩事来,此次只算小惩大诫了,不过若是就这么算了薄胭到底意难平,自己要罚齐嬷嬷就是要罚,总要让她长长记性! 锦安留在赵国的消息虽然被嘉和帝有意压制,但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不过两日外面众人便听到了些许风声,对于锦安留在赵国的理由众人也是议论纷纷,以薄丞相为首的一众朝臣是持冷静提防的态度,而以严家为首的一众人则是粉饰太平一心觉得无事,两方暗中就此事辩论了不止一次,却依旧没有得到一个可行的方案,人家锦安是打着选妃的名号留下来的,总不能将人赶回去,可若放他在赵国总是觉得不舒服,这便不能硬来,只好暗中派人好生监视着以防万一。 当然这是上位者的心思,寻常人关注的重点则是在锦安那位“心仪女子”的身份,尤其是京中众位女眷,她们可顾不上分析这是不是锦安留在赵国的托词,只一心盼望着能引得锦安青眼有加的是自己,抛却锦安太子的身份不说,单单是他那一张脸便能将众人迷得七荤八素了。 是以,在锦安留在赵国的事情成为众所周知的“秘密”后,锦安的一举一动便格外受人关注,锦安今日日去了谁的府上,见了何人,都能成为一条大新闻,当然区别在于在政客眼中这涉及到两国内政,而在女眷眼中涉及到一桩绝好的姻缘。 今日锦安送礼去了户部尚书家庆贺他家儿子满月,百官政客们奋笔疾书讨论这一礼是否安了拉拢人的心思;次日锦安出宫去长生阁烧香,一众女眷又是一阵激动,须知长生阁乃是供奉月老的地方,锦安此去可是求姻缘的?再说锦安泛舟游湖之时,不远处总能出现一两艘世家贵女的画船,或丝竹管乐,或吟诗作对,各展其长,只盼着能得锦安多看一眼,而锦安到底属意谁,还是一个未知数…… 严侯府 严侯爷与严夫人一脸笑容的拉着严家上下对锦安行礼问安:“参见西晋太子殿下。” 锦安还了一礼:“严侯爷何必客气,斯年在此为客,哪敢受严侯爷的礼。” 严侯爷笑道:“您是太子,礼不可废啊,今日是小女及笄之礼,太子殿下能赏光前来实在是吾等幸事。”一面说着一面对身后立着懂得严沛儿失了一个眼色,严沛儿羞涩一笑上前一步,今日她是花了十足心思打扮的,此刻桃心脸上带着两抹红晕,欲言又止的望着锦安,好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百里栀立在锦安身后暗自一笑,果然,严家请锦安来观礼是假,拉做女婿才是真。 锦安笑笑,略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目光在严家众人中扫了一圈,轻轻挑眉道:“怎的不见严七少与严六娘?” 众人闻言一愣,严七少与严六娘是府中比起奴才好不了多少的人,这是严家公开的事实,所以平常这样的宴会他们二人都是没有资格参加了,他们二人也自觉,每每都躲得远远的不出现在严侯爷与严夫人面前碍眼,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习惯了自然而然的忘记了府中还有这样两位主子,今日忽然被锦安提起,众人皆是一点防范都没有,先是诧异一愣:锦安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府中这二人了?而后是顿悟一愣:对啊!他们两个是主子啊…… 第十七章 转运了? 严侯爷尴尬一笑,支吾一阵打圆场道:“刚刚还在呢,怕是今日府中热闹,一时没接到消息前来迎接也是有的。”一面转头对身边人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 下人应了声是,连忙跑开了,离开正门后却又一时踌躇不知该去哪里寻,匆忙拉了一个小厮道:“咱们七少爷现在在哪儿?” “七少爷?”那人迷茫好久才明白来人问的是严戎,哈哈的摆了摆手道:“嗨,什么少爷啊,你说严戎啊!现在估计在他那破院子呢吧,早些时候来后厨要苞谷,今天忙成这样谁愿理他,叫人赶出去了。” 那下人闻言皱眉往后院寻去:“给你个忠告,日后可万万不能瞧不起咱们这位七少了。” 那人一愣:“什么意思?” 下人冷冷一笑:“这位七少,怕是交上贵人了。” …… 接到要去前厅问安的消息时,严七少正将好不容易烤好的红薯的交给严六娘的手中叮嘱着:“姐姐,小心些,有些烫。” 在得知锦安要见自己与严六娘的时候严七少怔楞过后是久久的沉默,倒是严六娘,眼睛一亮希冀一笑。 事发突然,而严七少与严六娘又没有什么可以见外客的衣服,下人们又紧急找来府中其他主子的衣服应急,但是无奈严七少与严六娘的身量实在太过单薄,府中其他主子因为日子过得太好,身子太过“珠圆玉润”,衣裳穿到严七少二人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比照今日盛装出席的其他严家人,这二人未免有些寒酸。 在严七少与严六娘出现在正厅的时候众人正在用晚膳,觥筹交错好不热闹,严夫人打量了一眼二人,暗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满脸嫌恶。 严七少携严六娘向众人问安,场中众人神色各异,只有锦安毫不在意的起身,像是没有看到二人身上不合身的衣服,亲自起身来迎:“七少近来可安好?”而后又对着严六娘点了点头表示问候。 就这一个简单的礼貌性的点头,就引得严六娘心头一片繁花盛放,莫名羞涩的脸红点头应下。 严侯爷起身拉着严七少入席,用平生对严七少最最温和的声音道:“听说六娘腿疾发作才耽搁了时间,你这孩子,怎的也不提前跟为父说一声。” 这是刚刚商量好的口供,严七少拱手道:“今日府中有贵客,不愿扫了众人的兴致。” 提到自己的腿,严六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锦安,眼看他没有反应这才舒了一口气,一瘸一拐的入了坐,她这一动作自然逃不开严沛儿的眼睛,严沛儿狠狠白了一眼严六娘闷闷的不再说话。 席间众人互相交换着眼色,不明白严七少是什么时候搭上锦安这艘船的,如今想来,在锦安初次来严府的时候便坦露过对严七少的赏识,现在严侯爷有意拉拢锦安,那么水涨船高,这位严七少的身价恐怕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锦安拉着严七少同坐,热络的与他交谈着,反倒将严大少与严二少这两个长房儿子扔到了一边,严七少也争气,不卑不亢的回答着锦安的每一个问题,粗粗一看,两人倒是相谈甚欢的感觉。 严侯爷目光在二人中流转片刻轻轻挑眉,不知在琢磨些什么,而严夫人则是在尽力压制火气,对着严沛儿使了一个眼色,事已至此,总不能让严七少与严六娘占尽所有风光!此次请锦安来也不是让他和严七少叙旧的! 严沛儿本来就因为不得锦安青睐而闷闷的,现在得了严夫人的指示,忙不迭的起身来到锦安身边为其斟了一杯酒柔柔道:“沛儿谢过太子殿下赏光,太子殿下的礼物沛儿很喜欢。” 一面说着一面抬手理了理鬓边的海棠金步摇,锦安刚刚送来的及笄礼她便戴上了,可见其重视程度。 严六娘闻言侧目,久久的凝视着严沛儿鬓边的步摇。 锦安道:“严小姐喜欢就好,这步摇是百里代为挑选的。” 严沛儿笑容一卡,尴尬的笑了笑:“这样啊……” 百里栀举杯笑笑,锦安不再理会,转头对严七少继续道:“听说再过一段时间便是赵国的科举考试了,七少可做好了准备?文试还是武试?” 严七少面色一讪,科举考试?这是继薄胭之后第二次有人提起了,可是严家又怎么会让自己参加科举:“我……” “自然是文试。”严六娘闻言抢话道:“戎儿自幼熟读诗书,能参加文试自然是好的,”环顾一下众人面色,又提高了声音继续道:“前些日子在宫宴之上皇后娘娘也曾问起戎儿参加殿试的事情,并且颇为赏识呢。” 这是锦安与百里栀早早就知道的事情所以并不怎么惊讶,但是严家众人却是第一次听说,具是一惊,西晋太子之后又是皇后娘娘,怎的,自家这不起眼的老七真的要转运了不成?! “哦?何时的事情,怎的都没同为父提起过。”严侯爷一缕山羊须道。 “皇后娘娘大概是玩笑的一句话,做不得真的。”严七少垂眸道。 严侯爷紧紧盯着严七少,笑的意味不明,严夫人则是暗自握紧了拳头,看了一眼身侧大腹便便的一心与身侧侍女眉来眼去的严大少与严二少,心中怒气更甚:这两个不争气的,指望他们二人,这严家就要易主了! “严七少胸有沟壑,自然不是池中物,若是明日得空可否进宫一叙,你我手谈一局?”锦安邀请道。 严七少偷偷打量了一眼严侯爷的脸色,拘谨的点了点头:“太子殿下不嫌弃,严戎自然是愿意的。” 锦安满意的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晚宴之后,严侯爷拉着锦安单独去了书房,对外宣称是请锦安欣赏一下自己收藏的历代画作,但是实际上两人说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值得一提的事,在送走锦安与百里栀以后,严侯爷将严七少叫到了房间里呆了许久,这其中种种,外人看的是云里雾里,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严七少不知在何处交了好运,引来锦安的看重,咸鱼翻身该是指日可待吧…… 傍晚,严七少离开了书房,一脸冷峻的往回走,眼中是浓浓的担忧与疲倦,严侯爷的话在耳边响起:“如今朝势不稳,严家若想成事少不了锦安的支持,既然他看重你,你便随他的心意,可明白了?” 对于锦安看重严七少,严侯爷并不怎么意外,因为凭心而论,严家从上往下数,小字辈中能拿得出手的确实只有严七少一人,无关起身份,他的心思与才学哪怕放在京城也是拔尖的,锦安既然想要靠扶持严家来分赵国一杯羹,必然要选一个行事稳妥之人,那么严七少确实是不二人选。 严七少脊背微驼,无甚精神,刚一推开院门便看到严沛儿盛气凌人的带着下人立在场中,严六娘则是狼狈的缩在地上,衣裳被拉扯的不成样子,头发也散乱的如同乞丐一般,严沛儿盛气凌人的指挥着手下人道:“把她衣裳给我扒了!我的衣裳她也敢穿!即便是我不要的也不能便宜了她!”严七少大惊,连忙上前一步将严六娘拉起,帮她整理衣衫,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你们这是做什么!” 严沛儿冷冷一笑:“怎么,西晋太子夸你两句就觉得自己真是严家七少爷了?还敢跟我瞪眼睛!”一面说着一面看向他身后的严六娘嘲讽道:“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刚对着西晋太子挤眉弄眼的模样!你是什么货色!一个瘸子罢了也敢蹬鼻子上脸!” 严六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明显是受了伤,想要辩解却因气恼与恐惧开不了口。 严沛儿继续道:“呵,果不其然,妓女生的能有什么好货色,惯会在男人面前献殷勤!我今天就和你明明白白的说清楚,再出现在我面前碍眼,看我怎么收拾你!” 严六娘习惯性的一个瑟缩,颤颤巍巍的拉着严七少衣角躲在他身后,严七少心口一痛,挺了挺身子将严六娘挡的越发严实。 眼看着严七少的反抗严沛儿心中不快,举起巴掌就要往严七少的脸上招呼,被严七少抬手握住。 “你敢跟我动手!”严沛儿气的七窍生烟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严七少的手,直觉便想抬脚去踢严七少,却听他淡淡道:“明日我还要进宫去见西晋太子,若是挂了彩,恐怕不好解释。” 严沛儿动作一卡,思索片刻愤愤的甩开了严七少的手,冷冷道:“哼,自以为找了什么新靠山吗?说到底怎么都是我严家的一条狗,若是我母亲哪日看你们不顺眼你觉得哪座靠山能护得住你们!今日之事就算了,再有下次……”严沛儿瞪圆双目恶狠狠的白了一眼严七少与严六娘:“这府上暴毙一两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严六娘一个瑟缩,从小到大,这样的打骂她经历了无数遍,即便严沛儿比她小上一岁,但是严六娘看到她依旧是不由自主的打颤,她那瞪眼的模样与严夫人如出一辙! 第十八章 挖墙脚 严沛儿带着一众手下如同得胜将军一样离开,徒留严六娘与严七少在这小院之中,严七少转身将严六娘揽在怀中柔声安慰道:“姐姐,可还好。”感受到怀中严六娘不由自主的打寒战,严七少眉头一皱,暗自咬牙。 若是往常,严六娘必然会狠狠哭上一痛,可是今次,严六娘死死咬着下唇,努力克制着想哭的冲动,抬起头来看着严七少:“戎儿,你可知今日严沛儿为何如此生气。” 严七少不语。 “她是觉得,西晋太子对你我青眼有加所以才会生气,她说我狐媚子……你说说,西晋太子会不会是真的……”严六娘磕磕绊绊的说着。 “姐姐!”严七少皱眉。 “我知道我是个瘸子不配让人高看一眼!”严六娘紧闭双眸,崩溃的大喊着。 严七少:“……” “可是万一呢……”严六娘的声音有些颤抖,似是一个垂死之人见到一线曙光一般,明知道不是真实的却总想要抓住:“万一呢,细想想,西晋太子在京城并没有接触过哪家女子,甚至连哪家女子的名字都记不下来,但是对你我却格外上心,他记得我的名字不是吗!不是吗……” 严七少近乎怜悯的看着严六娘,此刻的严六娘就如同碰了一个易碎的彩色泡沫,长久的压抑长久的愤懑将她逼的近乎崩溃,她需要一个心灵上的寄托,一个她觉得能救她处理苦海的美好幻影,而锦安,正是这个能让所有女子青睐之人…… 严七少要怎样向严六娘解释呢?锦安看重自己不过是因为严家没有可以扶持之人,只能向自己伸出橄榄枝,那么作为自己的姐姐,锦安必定会留心,至于记住他二人的名字……严七少苦笑,自己二人的名字也算是名字?谁人记不得。 可是话到嘴边,严七少又犹豫了,他不忍心戳破严六娘这个美妙的幻想,因为那个易碎的泡沫是她此刻拥有的所有,一旦被人戳破了,严七少不敢想象严六娘会不会崩溃……罢了罢了,只今天一夜,让她沉浸在这个美梦之中,等到她情绪稳定些再将所有的事情告知她吧……严七少这样想着。 可若是严七少知道日后因为自己的一个犹豫而让严六娘坚定了这个想法,更甚至是沉沦其中成为自己的枷锁,不知严七少会不会后悔今日的一念之差。 总之,经此一夜,好些事情已经渐渐偏离轨道,朝一个不一样的方向发展。 第二日,严七少按照昨日的约定进宫去寻锦安,锦安并未在伊兰轩,而是与百里栀在锦鲤池边闲逛,引路的小太监便带着严七少来了锦鲤池。 “参见西晋太子殿下。”严七少抱拳道。 百里栀起身离开道:“你们聊着,我去旁边给你们放风。” “免礼。”锦安朝湖中抛掷着鱼食,转头对严七少一笑:“今日这身衣裳倒是比昨日的合身了许多。” “父亲昨夜特地叫人赶制的。”严七少面无表情的答道。 锦安笑着点了点头:“你倒是诚实,比你父亲好多了,明明连你叫什么名字都记不得了,却偏要装出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样,看着好笑。” 严七少扯扯嘴角:“太子殿下做事必然将一切都调查清楚了,有什么可隐瞒的。” “我的意思你父亲该都同你说了,你可有什么意见?”锦安将手中剩下的鱼食尽数抛进了池中转过身来对着严七少负手而立。 “既然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在下自当遵从。” “哦?这话听着倒是怨气十足啊。”锦安玩味一笑。 严七少亦是一笑:“太子殿下也清楚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棋子,听命行事罢了,能有什么意见。” 锦安挑眉:“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十分清楚吗,若是严家有朝一日执掌大权你对那上首的位置就半点心思也无?” “严家长房有两子,酒囊饭袋不成体统却深的父亲母亲维护,一旦严家掌权,能登上大位的自然是他们二人,我不过是严家派出来为他们扫清障碍的先锋罢了,若是胜了,没有我的功劳,若是败了……所有责任也我一人承担,这一点我很清楚……”严七少一顿,忽而抬眸看向锦安,一双眼睛透着晶亮的光芒:“只是谁都不敌太子殿下的谋略,在下佩服。” “何以见得?” “支持严家篡位,严家胜了,那严家两个无用之人上位,那么赵国的气数也就尽了,太子殿下尽可以凭着这段时间对赵国上下的了解一举拿下赵国以扩疆土;若是严家败了,也可以给赵国造成不小的动荡,届时已经深入赵国内部的太子殿下想要瓦解赵国也是轻松的事情,所以说,这一招,太子殿下与西晋,稳赚不赔啊。” 锦安轻笑:“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稳赚不赔的事情,我所倚仗的也不说是你严家的贪念罢了,不过于你……”锦安深深看了一眼严七少:“你倒是个聪明人,你在严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一旦有机会脱离的话,我西晋倒是十分欢迎你。” 严七少却并没有因为锦安这句话而多么开心,思索片刻试探道:“我这一生最最挂念的不过是我的姐姐罢了,太子殿下……”话到此处却说不下去了,自己要怎么说,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与锦安谈筹码,即便锦安能接受自己的姐姐,西晋皇室又是什么地方,严六娘当真能在西晋保全自己吗…… 严七少幽幽一叹,将剩下的话吞到了肚子里,转而道:“不过太子殿下倒是好胆识,既然要找在下谋划此事却敢约见在宫中。” 锦安自然不明白严七少那未完半句话是什么意思,见他不说便也不在深究,只回道:“被人盯着的感觉可十分不好,更何况我要拉拢你家的事情已经被人知晓了,与其躲着倒不如省些时间。 “被人知晓?”严七少一脸诧异。 锦安笑笑:“若不出所料,再过片刻……” “参见皇后娘娘!”不远处传来了百里栀的声音,锦安闭了口,无奈一笑与严七少一同回头望去,正见一个花青色的身影朝这边徐徐走来…… 薄胭远远的就看见锦安与严七少立在锦鲤池边,打量了一眼自己身边低眉顺眼的百里栀,薄胭无奈摇头,看来严七少已经选好队伍站了,这一世,他依旧要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其实这个结果是自己预想到了,毕竟严七少背后是严家,严家想要的是皇位,又哪里是自己许的荣华富贵可比的,只是……以自己上一世对他的了解,总觉得会有例外…… 眼看着薄胭于九曲桥上越走越近,清风拂过她的发丝,一缕长发在空中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散落在薄胭肩头,严七少只觉得心尖犹如一潭春水泛起涟漪,那人……璀璨如星辰日月,依然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啊…… “参见皇后娘娘。”锦安率先问安,严七少这才回过神来跟着一起拱手问安。 “不必拘礼。”薄胭抬手道:“这么巧,太子也在这里?唔……这是严七少?上次宫宴一别便一直没有见过你了。” 严七少拘谨道:“谢娘娘记挂。” “皇后娘娘消息真是灵通的很,我与严七少刚刚见面罢了,皇后娘娘便这样急着赶过来了?”锦安挑眉道。 薄胭见锦安无意打太极便也扯扯嘴角:“西晋与严家决意联手的大场面值得纪念,本宫怎么能错过呢。” 严七少闻言一愣,刚刚锦安说被人监视……难道是…… 薄胭转过头来看向严七少,沉着脸面看了他半晌幽幽一叹道:“严七少,本宫上次同你所说的赏识你的话你可记得?” 严七少握紧拳头,垂眸不语。 “若本宫有话想同你单独说你可愿听?” “皇后娘娘这是明目张胆的挖墙脚?”锦安挑眉道。 薄胭看向锦安:“不过因利而聚罢了,有什么争抢之说,若本宫能给他的比太子殿下的来的多,他多一个选择有未尝不可。”言罢又转向严七少道:“本宫知道你在严家处境不好,若你点头,本宫自然有把握护着你同你姐姐安全,本宫要的并非严家,只有你一个。” 百里栀闻言噗嗤一笑:“娘娘这话听着真是情真意切,但也只是说的好听,娘娘您要严家有什么用,严家上下能看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情真意切”这四个字,百里栀恨不得转出八个音调来,调侃之意十足,他一向风流惯了,在谁面前也没个拘束,这样的话总能给你解释出些别的意思来,薄胭纵然两世为人也是个姑娘家,更没受过这份调侃,当即面色一窘,又一想到刚刚为表示诚心的措辞,确实有待商储…… 锦安亦是不厚道的笑了笑,待欣赏过了薄胭的窘迫后才假模假样的跳出来解围:“娘娘恕罪,百里这一张嘴就是皮了些。” 百里栀连忙配合的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可不是,话多了话多了,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薄胭被这两人不要脸的一唱一和的险些气的呕血,碍于自己皇后的身份却又不能表露出什么来,毕竟按辈分来说自己怎么算也是“长辈”,不能同小辈太过认真失了身份…… 而严七少听了这话心中是无比颤动的,本来这话是没什么特殊含义,但是在百里栀一番热心的“解释”之后,怎么就觉得这么别扭,却又……别扭的分外舒心…… 第十九章 相思成疾药石罔医 薄胭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将严七少与锦安分开与自己单独谈一谈,被百里栀这样一搅合,即便严七少愿意与自己商谈薄胭也没了这个心情,更何况百里栀说的没错,自己说的好听,其实严家能指望上的也不过就是严七少一人罢了。 薄胭思索片刻,按下心中的不快沉声道:“严七少是个聪明人吗,西晋太子想的究竟是什么你心中清楚,于他,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本宫知道你同严六娘只想过平安日子,本宫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锦安抽抽嘴角,这样当着面拆台的倒是第一次见,不过眼看薄胭放弃了与严七少单独聊天的想法锦安不由的舒了一口气,说实话,刚刚自己之所以由着百里栀调侃也是为了惹薄胭不自在,自己一向对任何事都是成竹在胸的,唯独面对薄胭,总觉得心中不踏实,总觉得她能读懂自己的想法,看透自己的算计。若说让严七少与薄胭单独谈谈,锦安还真的没有十足的信心,毕竟自己现在除了能给严家支持与好处外,于严七少自身是没有什么把握拿捏他的,而严七少想要的安稳薄胭却能给他,两相对比,自己的劣势一览无余。 锦安眯眼,说来可笑,放眼整个赵国上下,让自己觉得头疼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小小女子…… 薄胭望着面色冷凝的严七少以及不动声色的锦安暗自咬了咬牙,期望从严七少这里作为突破口毕竟是难了些,看来还是要让皇上对锦安存了提防的心思才好,可是问题是怎样才能让神经大条,一心觉得世界和平的嘉和帝相信锦安与严家是存了反心的呢,西晋可并非是小国,而是一个在九州大陆上举重若轻的狠角色,即便是嘉和帝意识到了锦安与严家的心思,以他鲁莽的个性又会做出什么决定呢…… 薄胭一叹,总之这事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说明白也不是,隐瞒也不是,实在棘手的很,罢了罢了,还是同自己父亲商量一下在做决策吧……薄胭这样想着…… 而严七少此刻的内心也是纠结的,薄胭说的种种条件正中他的下怀,脱离严家,安稳度日这是他一直想要的,可与此同时一种不甘之感油然而生,眼前之人是薄胭,是那个让自己心心念念记挂了多年的女子,自己身为男儿,却要一切都依靠她来接济,她一女子身处这混乱的后宫还要挂心政事,相对比之下,自己竟然显得尤其没用…… 是以,严七少的心再一次摇摆不定起来…… “胭儿……”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搅扰了这片几乎已经凝固的空气,薄胭背脊一僵,循声望去,正见到一个身着藏蓝官服的人立在不远处,正痴痴的望着自己。 薄胭只觉得额头一跳,瞬间头痛…… 刘钊本是奉旨进宫办差,途经锦鲤池,转过一方假山正见到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影,只一瞥便再也挪不开步子,薄胭,薄胭……这个刻在他心中多年的名字,这个让他记挂了十几年的人,这个让他半脚踏进鬼门关还放不下的人…… 相思成疾药石罔医…… 刘钊僵硬着躯干,明知不妥却依旧忍不住提起步子朝薄胭的方向走去,久久的凝视着眼前人,多日不见,她瘦了,也憔悴了…… “咳咳!”佩瑶焦急的咳嗦着,挤眉弄眼的给刘钊递眼色。 刘钊这才移开目光,垂眸敛了神色拱手问安:“参见皇后娘娘,西晋太子殿下,百里公子、严七少有礼了。” 薄胭笑笑状似如常道:“原是表哥啊,在家称呼惯了在宫中也忘记改了,下次可再不许了。” 刘钊心头一痛:“娘娘说的是,臣……谨记……” 锦安的目光在薄胭与刘钊中流转一番,又仔细打量了一眼刘钊隐忍的模样勾唇一笑:“刘大人进宫是有公务?” “不过吏部的琐事罢了,来送奏章的。”刘钊深吸一口气:“今日天气晴好,太子殿下难得雅兴,来赏鱼?”刘钊毕竟出身世家又为官几年,该懂的进退还是懂的,皇宫之中又是大庭广众,自己纵有万千想对薄胭说的话也只能暂时忍了。 “是啊,自来了这里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原来刘大人竟然是皇后娘娘的表哥?”锦安笑笑。 “皇后娘娘生母乃是在下的舅母。”刘钊回答道。 “本宫也许久没有家中消息了,一切可还好,听说姑姑前些时候病了,现在身子可大好了?”薄胭话起了家常。 “谢娘娘关心,家母一切无碍。” “马上就是端午节了,早前每到这个时候姑姑都会亲手做雄黄酒,现在想想也好些年没有喝过了。”薄胭道。 “若是皇后娘娘喜欢,改日微臣给娘娘送来一坛。”刘钊殷切道。 薄胭笑容一卡,扯扯嘴角:“这样的琐事就不劳烦曹大人了,随便派个下人就好。” 刘钊一顿,低低的应了声是…… 严七少自从刘钊来了之后便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一向不多话,更何况面对的几乎都是陌生人,不过这就让他更有时间去打量别人的一举一动,仰人鼻息的日子他过惯了,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他的目光落到了刘钊的身上,眼睛眯了眯,凭心而论,刘钊掩饰的很好,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副许久不见的家人模样,但是……严七少合眸,刘钊那见到薄胭时那隐忍的,微皱的眉头以及他周身的气压,简直和自己如出一辙……可能因为是感同身受,自己尤其能够看清他对薄胭的心意。 表哥……青梅竹马……他们二人是不是……严七少蹙紧眉头,心中泛起阵阵醋意…… 正事都已经谈完了,与刘钊的寒暄也到此为止,眼看着天色不早了薄胭便带着佩瑶回了长宁宫,严七少也告了退,百里栀笑笑凑到锦安身边:“这严七少,你可有把握?” 锦安挑眉,幽幽道:“三成。” 百里栀一惊:“这样低?!” “三成还是保守估计的,以我手中的筹码,确实不足以吸引他。” “那……那怎么办……” 锦安合眸:“静观其变……” 严七少回到严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向严侯爷禀报了今日所见所闻后,严七少往自己的小院走去,经过花园时脚步一顿,抬头望着天边清冷的月色有一瞬间的怔楞……今日薄胭说的话在他的耳边久久回荡着,她许诺给自己的生活是自己想要的,可是……严七少轻笑,自己那不切实际的想法说出来都引人笑话,薄胭,那样一个天仙一样的人物若是知道自己对她存了什么心死该是觉得十分恶心吧,自己所憧憬的未来里是有薄胭的,可是现在看来…… 严七少咬牙,别说接近薄胭得到她的垂青了,自己连刘钊都比不过……论家世,论地位……自己不过是一个需要薄胭帮助才能脱了困境的人,有什么资格…… 心中的不甘、懊恼与自卑越发强烈,严七少烦闷的推开院门,抬头正看到严六娘端着饭菜一瘸一拐的往院中走,循声往来发现严七少后,严六娘欢快一笑,将手中的碗筷放到石桌上,招呼严七少去吃饭:“回来了!我算着时间准备的饭菜,果然赶上了,快去洗洗手,来吃饭吧。” 严七少眉目一软,卸去周身的疲乏微笑着朝严六娘走来。 “进宫一天,累了吧。”严六娘一面摆着碗筷一面询问着。 严七少摇摇头,看清桌上的红烧肉后轻轻挑眉:“这肉……”以自己与严六娘在府中的地位,除非新年,否则餐桌上怎么能看见荤腥呢? 严六娘笑的开怀:“今日你初次独自进宫,我想着给你做些吃的犒劳你一下,就试探着朝厨房要了肉,没想到还真的给了!快,趁热吃!” 严六娘一面说着一面往严七少碗中夹菜。 严七少怔楞片刻,嘲讽一笑,墙头草随风倒,想来是底下人看昨天与今天的态势,觉得自己交了好运,这才故意巴结的,若是放在平常,又严夫人挡在那里,府中谁敢向自己二人示好,巴不得谁见了都踩上一脚才是真的。 “今日进宫如何?与西晋太子殿下怎么说的?”严六娘闪烁着双眼兴奋的问道。 严七少持筷子的动作一顿。 严六娘依旧眨巴着两只眼睛希冀的望着严七少:“他……可有提到我?” 严七少沉默片刻,将筷子往桌上一放沉声道:“姐姐,他是西晋太子!” 严六娘不甘心的抿紧下唇:“我当然知道他的身份,只是……” “姐姐!”严七少终于意识到不把话说开严六娘恐怕会陷入这个幻想中不能自拔:“姐姐,我知道你是听了别人的话以为太子是为了哪位佳人留下来的,我现在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根本不是,他之所以留在赵国是为了要与咱们严家联手篡位,进而从中获取好处,父亲的心思,姐姐你不会不懂吧,否则你觉得为什么父亲要那样巴结他,还不是为了一朝起兵能得到西晋的支持!” 第二十章 谁不是被迫的 严六娘握紧筷子不再说话,良久,咬牙切切道:“我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我想要麻雀变凤凰想的疯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严家的意思西晋的意思,这些都是朝堂的事,我从来不想理会也不愿理会……你可知,我今日路过前厅,听到下人在议论什么?” 严七少看向严六娘。 严六娘双目含泪,悲切抬头带着哭腔道:“严沛儿游说着严夫人,要将我嫁给西城总兵做小妾!” 严七少双目震荡,西城总兵?那个年过半百暴戾成性的老头子?!听说在他手上已经折了三任夫人的性命了。 “若是这桩婚事成了,那就是要了我的命!戎儿,你还不明白吗,严家你我是指望不上的,若想保全自己,总要有个依仗,现如今这样的形式,若是你我再不上心,恐怕你就没有我这个姐姐了!”严六娘痛哭流涕,悲戚的拉着严七少的衣角:“我确实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严夫人是当家主母,我的婚事只能听凭她做主,戎儿,我真的等不起了!” 女子婚事自然是掌握在当家主母手中,更何况二人的生母已经过世多年,严六娘说的的确是事实,严七少握紧拳头,懊恼自己明白的太晚,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姐姐是女子,处境不是自己可比的,她这样急着并不单单是因为心仪锦安,而是以为那是她目光所及唯一的救命稻草,一个可以对抗严家的人,一个可以帮她改变命运的人。 “姐姐你别急,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嫁给西城总兵的!”严七少扶着严六娘的肩膀坚定道。 严六娘却摇了摇头:“别说傻话了,你我凭什么对抗严家?他们不过把你我当成严家的一条狗罢了,还是那句话,若想自保,就必须要抓住锦安这个机会!你只有借着他的力才能和严家站在同一高度上,才能有谈判的资本!” 严七少长久的沉默了,这一次他无法反驳,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严六娘,也是为了自己心中那个不能为外人道的女子,自己不愿再受制于人,或许,自己早该这样想…… 与此同时的严家东院,严大少严二少坐在一起也在商讨着什么,他二人刚刚在严夫人那里吃了一通挤兑,说他二人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此刻心中正气闷着。 严大少腆着肚子靠在椅子上望天,愤愤道:“那老七交了什么好运,西晋太子竟然瞧上他了,你看看,父亲对他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 严二少搂着自己第三房小妾摇头晃脑道:“都说那西晋太子好男风,说不定看老七长得不错想把他收了也不一定。”一面说着一面挑起了小妾的脸颊亲了一下,引得小妾一阵娇笑。 严大少撇撇嘴:“去去去,看西晋太子那意思是有意提拔她,要是真看上老七那张脸用得着花这样大的力气吗,父亲母亲现在看咱们两个是哪哪儿不顺眼,咱们要是再不想个法子,这严家就真成那个贱种的了……哎,我说话你听见没!见着美人就丢了魂儿,你这像了谁!”一面说着一面强自拉开严二少停留在那小妾腰间的肥手。 严二少缩回手,拍开严大少的咸猪手,转身白了他一眼:五十步笑百步,你那十六房小妾比我还多一房呢! “怕什么,有娘在那儿撑着,那老七还能反天不成!”严二少道:“惹急了娘,娘有的是法子收拾他。” 严大少咂舌:“那倒是,只是长此以往你我在爹的心中哪还有什么分量可言,这严家可不能他老七一人独霸的!” 那小妾缩在严二少的怀中暗自嘲讽一笑:分量?对于这两个傻儿子,只要不出什么丢脸的事情严老爷就烧高香了,哪里还敢奢求什么分量?! 反观严二少对于严大少的话倒是十分赞同:“说到底严家未来是你我二人的,总不能让老七抢了风头!” “你可有什么法子?” “法子我倒是想了一个……”严二少对着严大少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严大少依言而行,两人凑在一处一来一往聊的火热。 那被冷落在一旁的小妾看着两人交头接耳的模样,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争相抢吃食的肥猪,忍俊不禁的偷笑一番,无奈摇头:这严家怎么就出了这两个奇葩,不说别的,他二人哪怕有严七少一星半点的样貌,自己也不必每次都将他二人嫌恶成这般,靠着他二人成事,还不如指望着太阳从西边出来稳妥些。 一旁被嫌弃的二人还不自知,凑在一起讨论的火热,越发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十分难得的妙计! 长宁宫 薄胭褪去装扮准备就寝,抬眼看到却佩瑶踌躇着不愿离开,疑惑问道:“怎的?还有事?” 佩瑶捏着衣角,犹豫了一阵小心开口道:“娘娘,有句话奴婢总觉得应该同您说。” “何事?” “是关于表少爷的,”佩瑶一叹:“今日他那模样您也见到了,奴婢越矩,奴婢只是觉得表少爷心中放不下您,见了面也是伤心,若是叫有心人看了去……” 薄胭倚在床上理了理衣领道:“你说的我明白,今日不过偶遇,放心,我有分寸。” 佩瑶闻言眉头舒展开来,松了一口气,声音明显欢快了许多:“娘娘明白就好,奴婢这也是为了娘娘着想。” 薄胭笑笑:“我知道的,”默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继续道:“这宫中不只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你我,今日见了表哥实在不妥,别人恐怕没注意到也就罢了,锦安今日却是看的真切,他们同为男子,难免不会察觉出什么,万一生出什么事来……罢了,若是日后他再以什么理由找来,你帮我回了就是,不必问我。” 佩瑶点了点头:“奴婢也是这个意思,您已经是皇后,这些外臣不见也罢。” 薄胭一叹:“只盼着表哥早些想明白了。” 佩瑶亦是一叹,随声附和。 …… 不出薄胭所料,以后两天刘钊便带着酿好的雄黄酒进宫求见,佩瑶也按照事先说好的那般将刘钊拒之门外,只接了他的雄黄酒。 佩瑶接了雄黄酒,看了一眼满眼期待与惦念的刘钊皱了皱眉头:“表少爷,容奴婢说一句,如您这般,早晚会害了皇后娘娘也害了您自己的。” 刘钊眼中希冀稍褪。 佩瑶一叹:“表少爷,论身家、品貌您哪里不是京中拔尖的,又何苦自寻烦恼,缘分这二字,不可强求。” 刘钊苦笑一声,道理自己何尝不明白,只是…… “相思二字,太苦,我唯愿她安好,这深宫之中便是炼狱,皇上又是那般多情之人,佩瑶,你可以说是伴着我与娘娘一同长大的了,日后这宫中还需得你细心照拂。”刘钊垂眸道。 看着外人眼中的世家公子,天之骄子这般萎靡不振的模样,佩瑶心头一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沉默半晌也只得硬着心肠道:“皇后娘娘是母仪天下,这便是命数,表少爷再挂心也是鞭长莫及,奴婢伴着娘娘长大,自然会细心照拂,只是这话,日后表少爷便不要再提了,不能说,也不应说。” 刘钊垂首,低低的应了声是,那狼狈模样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能以十八岁官居吏部,他靠的绝对不只是背后家族的支撑,这样一个本应意气风发的少年英才因一女子失落成这般,实在让人唏嘘,情之一字,实在害人不浅。 刘钊终究没能进入长宁宫的宫门,佩瑶同他说了两句话便送客了,眼看着刘钊失了精神落魄远去的背影,佩瑶又是一阵心酸,转身关门的瞬间,眼角却忽的瞥到了不远处立着的锦安与百里栀,他二人立在回廊下望着游鱼,也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刚刚那一幕他们都看到了? 佩瑶心头一沉,只觉得有些不好,但想着那么远他二人应该也听不到什么便作罢了。 端午节来临,薄胭少不得要张罗各宫事宜,一桩桩一件件都要亲自过目,再加上宫中有锦安这样的远客,今年的端午节少不得要比照每年盛大些,薄胭最最讨厌的便是这样的事情,但却不得不勉力应付,身心俱疲之下便染了风寒,虽然也吃着药但是一直没有大好,只是勉强维持着,等到挺过了端午节的宴饮,病症就彻底发了出来,整个人高烧不退,躺在长宁宫昏昏沉沉的,几日也不见好,急坏了嘉和帝和一众太医,消息传到薄家,又是一阵惊涛骇浪,薄夫人哭的悲戚,埋怨薄中青狠心将薄胭送到宫中,现在可不是病了!又一脑补薄胭在宫中凄苦无疑的场景,薄夫人又是一阵心痛,并上薄老夫人双双病倒了,薄中青可犯了愁,满心担忧之余却守着外臣不得轻易如后宫的老规矩拘不肯擅自入宫,只一心在薄胭守着薄夫人与薄老夫人二人,这场景,虽然明白是他迂腐重礼教,但是未免看的人心寒。 而宫内亦是乱成一团,嘉和帝给众御医下了死命令,若是医不好薄胭,提头来见,锦安本着身为客者的自觉主动避嫌,除了贡献出一些补身子的药材外整日躲得远远的,私心却是感叹薄胭这一病实在是解放了自己,嘉和帝整日与御医为伍,自然没有时间找自己“切磋”棋艺,自己在赵国的日子第一次过得这样安逸。 第二十一章 错有错招 宫中的御医得了皇命,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彻夜不眠的为薄胭调整药方,恨不得拿药当饭吃一般喂给薄胭,在这样一通“苦口良药”的洗礼下,三日后薄胭终于是醒了。 薄胭睁开疲倦的双眼,眼前依旧视物不清,轻轻咂舌后脑中生出了清醒后的第一个想法:这嘴里是含着黄连吗,怎么这么苦…… 薄胭靠在贵妃榻上,慢慢的吃了一口桂圆莲子羹,轻轻皱了皱眉头,将碗放到一边,自己这舌头怕是出问题了,也不知那些御医趁自己昏迷的时候都给自己用了些什么药,现在自己吃什么都感觉是苦的。 佩瑶肿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薄胭,模样可怜兮兮的,如同一只红眼兔子一般。 薄胭虚弱笑笑,揉了揉佩瑶的额头道:“刚应付皇上就够累的了,你还来招我,罢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刚刚自己醒来就看嘉和帝一阵嘘寒问暖,自己只觉得疲惫便推说身子乏了,三言两语将人打发了,现在才有些精神。 佩瑶嘴巴一瘪,带着哭腔道:“什么没事啊,您整整昏迷了三天!若是有个万一……呸呸呸,皇后娘娘吉人天相怎么会。” “唉,算了,不过是普通风寒,我这身子底子弱而已。”薄胭安慰道,心下却是一叹,不过是个风寒自己都扛不住,难不成自己的身子骨当真弱到了这般地步?也难怪自己上辈子那么容易就驾鹤西游了,自己这么久以来补得那些东西都吃到谁的肚子里去了,天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吃酥乳酪、红烧肉,可是念着这些东西于延年益寿无益,便一直忍着,如今看来…… 薄胭一叹,看来自己这身体是什么也补不了的了,自己也别挣扎了,难不成自己注定红颜薄命?想到这里薄胭又不免暗自将自己的名字腹讥一番,这个名字自己真是怎么听怎么不满意,自己短命多半是它害的! “小姐早前在薄家的时候也没这么容易生病,说到底就是因为进了宫以后诸事繁忙劳心劳力的。”佩瑶道。 “宫中哪里是家里可比的。”薄胭笑笑。 佩瑶点头表示赞同:“那确实,不说别的,若是从前在薄家,小姐你生了病,夫人老爷可是连就寝都不肯的守在你身边,哪里……” 佩瑶说到这里及时住了口,暗自懊恼自己一时口快说错了话,从前是从前,此次薄胭生病,薄家众人可是连一面都没露的,这般境遇,薄胭心中难免难过。 薄胭看着佩瑶恨不得咬了舌头的模样,只是微微一笑,父亲这样守礼的做法自己已经习惯了,他一向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自己嫁进的是皇家,犹记得上一世,即便是自己病入膏肓的那一次,父亲也只是派人送来了家书进宫,只因宫规有云:外臣无诏不得轻易进入后宫。 其实这样一条规定鲜少有人遵守,毕竟宫中妃嫔太多,谁还没有想家人的时候,有时候进宫会面便省了请旨这一环节,毕竟,皇上哪有时间管这种小事,是以,时间长了众人都快忘了还有这一条宫规了,可偏偏薄中青为人迂腐呆板,只要是宫规上有的必得逐一遵守。 薄胭只觉得头疼,现在自己并不在意他是否进宫见自己,而是觉得像他这样的人,自己若想要劝他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恐怕比登天还难。 薄胭醒了后的第二天,精神终于恢复了许多,如今正是暑热,整日缩在房间里薄胭只觉得都快要生出热痱子了。 晌午时分,薄胭收到了各宫送来庆贺薄胭好转的礼品,有金有玉、有字有画,其中以锦安送来的物件最得薄胭的欢心,那是一根百年老山参,薄胭整整一上午都在琢磨着是拿它煲汤好还是熬药好,经过这么一出,薄胭越发惜命,那锦安自己虽然看着不顺眼,但他送来的东西倒是十分合自己的意。 “好佩瑶,你就让我出去放放风吧,就一会儿。”薄胭揉着眉心无奈的看着守在门前一脸坚定的佩瑶。 佩瑶狠狠摇了摇头:“今天您就是说出大天来也别想出这大门一步!身子才刚好,若是吹了冷风可怎么是好。” 薄胭道:“并不是什么大病,放心,若是一直在房中闷着才容易出事,我就出去走走,片刻就回。” 佩瑶将脖子一横摆明了说不通。 薄胭感受着周身的汗渍,咬咬牙,将心一横挑眉道:“那好呀,长命、百岁、延年、益寿,这几个名字里面你选一个喜欢的。” “啊?”佩瑶嘴角抽了抽,从昨天晚上开始,薄胭便有意无意的跟自己提起改名字的事情,佩瑶原以为是在开玩笑,没想到。 薄胭看着佩瑶纠结的面色,强忍着笑意道:“本宫想过了,本宫这名字呀,煞气!但是毕竟是父母给取的,轻易改不得,你是伴着本宫自小长大的,给你取个福寿绵延的名字就权当给本宫挡灾了,你一向忠心,本宫相信你是愿意的。”说实话,这件事情并非只是吓唬佩瑶,薄胭还真的在心中谋划了很久,但是碍于颜面没好意思开口,如今正好! 佩瑶瘪瘪嘴巴,结结巴巴委屈道:“娘娘,不改……不行吗……” 薄胭暗自偷笑:“其实本宫也明白这名字不好听,但是也是为了本宫的身子着想啊,这样如何,你若当真不喜欢便放本宫出去走走,也不远就在后院,你我二人偷偷的,不惊动旁人,如何?” 佩瑶依旧立在门口,但是背脊已经有些心虚的弯了下来,想到以后自己要被叫成“长命百岁”又或者是“延年益寿”,自己那颗忠心终于是晃了晃,自己丝毫不怀疑薄胭这提议的真实性,她那泛光的眼睛里可满是期待,薄胭现在的怕死程度已经完全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想了。 思及此,佩瑶那本就晃荡的忠心终于土崩瓦解,碎了一地,讪讪一笑,身子往一旁让了让怯怯道:“那娘娘说好了,可就只有片刻,咱们片刻就回。” 薄胭噗嗤一笑,这小丫头,什么忠心不忠心的,都是说的好听,自己倒是盼着她死活不让开,那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给她改名字了。 眼看着薄胭似乎失望的模样,佩瑶暗自松了一口气,暗叹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一溜烟的将门打开,扶着薄胭出了门。 薄胭此次只是想出门放放风,尽是悄悄的,再加上薄胭不愿见人在身前晃悠,生病了更是如此,所以早早的便打发下人们去外间伺候,是以两人出门前往后院并没有惊动旁人。 长宁宫的后院是一方池塘,上头满是睡莲其间有几尾游鱼,倒是个清净的所在,池塘旁立着一架秋千,是薄胭进宫后让人建的,闲来无事来此处坐坐是极好的。 佩瑶扶着薄胭落座,陪着薄胭望了一会儿池中的游鱼后道:“您这身子刚好,还是虚的,奴婢再去那件外衫给您披着。” 薄胭点了点头:“也好。” 佩瑶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独留薄胭一人在池边。 薄胭难得这样自在,伸了伸胳膊松松筋骨,脑子里有想到了锦安送来的那根人参,只觉得锦安却是很会送东西,他身为一国太子,再名贵的东西也送得起,但是自己年岁轻,若是什么天山雪莲这类的也进补不了,倒是那根百年人参,正好补身子用得上,到底是煲汤还是熬药……这是一个问题。 薄胭陷入了思考中,盯着池中的睡莲怔怔出神,半晌也没有个答案,也不知过了多久缓过神来只觉得索然无味,私下看顾一番这才意识到佩瑶还没有回来,薄胭疑惑起身,不过就是取一件外衫罢了,她怎的去的这么久? 这样想着,薄胭起身往寝宫寻去。 “佩瑶。”薄胭轻声唤着,来到寝殿门口,刚要推门进去却听到里间传来了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与拉扯声,薄胭一愣,直觉不对,连忙推开宫门,眼前的一幕却是让她怔楞当场。 只见佩瑶此刻正衣衫不整的靠在榻上被一男子压在身下,潮红着一张脸,满是纠结的神色,模样虽然是推拒着,但是那拳头却是绵软无力,而此刻压在她身上的男子听了声响,与佩瑶一起回头望来,薄胭看清那人更是一怔:刘钊?! 想来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二人乱了方寸,佩瑶使力气狠狠的推开刘钊,快速拢上自己的外衫,本就潮红的一张脸更是红的滴血,迅速包了一包眼泪缩在一角,而刘钊看清来人也是慌忙整理衣衫,向后退了一步连声道:“胭,胭儿……不是的,不是的。” 虽然这场面让人震惊,但是薄胭还是努力的保持冷静,看了一眼二人虽然衣衫不整但是应该还没有酿成大错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轻轻嗅了嗅空气,眉头一皱:媚药!还是最最猛烈的念奴娇! 第二十二章 呃,这么快就结束了? 薄胭上一世活了三十个年头,虽然未经人事,但是毕竟身在宫中,该懂的不该懂的还是懂一些的,尤其是这念奴娇,想当年有一秀女为了爬上赵雪言的床便偷偷用了这媚药,万幸的是被自己发现的早,她没有得逞,那是自己第一次接触到这种药,念奴娇是媚药中最最强烈的一种,是一种媚香,只有淡淡的香味,混在空气中根本不易察觉,一旦被人接触到,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就能起效,中了这种媚香的人根本不受自己本愿控制,当然这种媚香也并非无解,只要等香味散去自然就解了。 薄胭拿出手帕掩住口鼻向后退了一步,看这情景,这本该是为自己准备的一场戏却没料到阴差阳错的落到了佩瑶身上,有人要陷害自己!这是薄胭的第一反应。 薄胭快步走进屋内关上宫门,不理会面色各异怔楞当场的二人,快速敞开后窗通风,而后又疾步来到香炉旁查看,打开炉盖查看了一番却并没有发现点燃念奴娇的痕迹,薄胭皱眉,原来暗害自己的人并没有将念奴娇下到香炉中吗?不过想想也是,自己一直在寝宫,今日进入自己寝宫的人只有佩瑶,旁人是没有机会接近香炉的。 虽然疑惑,但是事到如今薄胭也没有时间再去深究这件事情,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刘钊才行,那人既然设了这样一个局,就必定还会有一处捉奸在床的戏码。 “谁将你放进宫的!”薄胭来到刘钊面前沉声道,又转头看了一眼所在墙角的佩瑶愤愤抿紧下唇。 “胭……皇后娘娘,”刘钊也恢复了清明,很快镇定下来:“听闻你生了重病,我心中挂念,昨日下朝接到了一个宫人送来的口讯,要我今日此事来这里,说你要见我。” 薄胭无奈合眸:“那人那样说你便信了!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何要见你?宫中处处如履薄冰,我难不成怕人抓不到我的把柄了?再说,即便要传口训我又怎么会指使别人,总该是打发佩瑶才是!” “我,我……”刘钊踌躇着,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其实在接到口训的时候自己也有怀疑过,但是薄胭病重,自己实在是担心极了,所谓关心则乱便没有深究,再加上,在刘钊心中存了个私心,若是薄胭当真要见自己呢?若是她当真召见自己有什么话要说呢…… 于是乎,带着这诸般情绪,刘钊便有意无意的忽视了其中本可发觉的漏洞,只剩下满心期待与忐忑在今日约好的时间来长宁宫寻找薄胭,这一路上半点阻碍都没让刘钊渐渐放下了担忧,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薄胭安排好的,她怕节外生枝才打发了下人,为自己安排好的进来的路,却没想到一进门却与佩瑶撞了个正着,佩瑶见了自己亦是一阵惊慌,可二人还没来的及说几句话便觉得周身燥热神志不清,若不是薄胭及时赶来,恐怕便要酿成大错。 空气中的念奴娇香气渐渐散去了,刘钊与佩瑶浑身的燥热也被压了下去,想到刚刚种种,二人具是觉得没脸见人。 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薄胭虽然不完全知晓,但是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只是眼下却没有时间和刘钊一一对证,现在最最要紧的是赶快送走刘钊。 “佩瑶。”薄胭冷声道。 佩瑶慌忙下了贵妃榻,怯怯的立在薄胭身边。 “你快些将他送出宫去,记得要万事小心,千万别被人瞧见,否则可就解释不清了。” 佩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刘钊,思及刚刚的场景心中依然别扭,但是也明白这事非同小可,容不得自己耽搁,这才一咬牙重重的点了点头。 刘钊也明白自己此行该是给薄胭惹了祸,当即也不多言,理了理衣裳准备跟着佩瑶离开。 二人往门口走去,还没来得及开门,就忽然听到外间响起了推门声与阵阵脚步声。 佩瑶与刘钊脚步具是一顿,转身惊慌的看向薄胭,薄胭眉头一皱:到底是晚了! “别走了!快过来!”薄胭一面说着一面坐到椅子上,匆匆倒了两杯茶摆在桌上,刘钊与佩瑶见状会意,连忙来到了薄胭身侧,刘钊顺势落座,佩瑶则立在薄胭身侧侍候,三人刚刚做好准备,门就被种种推开,薄胭偏头望去,正见到嘉和帝一众人出现在宫门口。 薄胭眯眼打量了一番,除了嘉和帝之外,还有一个涂画的花枝招展的一身橘粉色宫装的妃子,薄胭隐约记得她是北苑的徐贵人,年方十八,比自己早两年进宫,在自己进宫之前是最最受宠的妃子。 嘉和帝一众人推开门后看清里面的场景后一愣,嘉和帝原本怒气冲冲的脸因为怔楞而变得奇怪的很。 嘉和帝眨巴眨巴浑浊的双眼,看了看屋内穿戴整齐对坐品茗的二人,迟疑片刻,转头看向徐贵人:“这就是你刚刚描述的绘声绘色的奸情?!” 徐贵人看着屋内二人,亦是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回事,自己派的人不是回报说亲眼看着刘钊进了长宁宫,有听到里面有动静的吗,怎么这场景竟然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难不成……这二人这么快就结束了?! “这……臣妾……” 薄胭瞥了一眼徐贵人,冷冷一笑,没想到这人平日里看着乖巧老实,原来也是只蠢蠢欲动的老虎。 “哦?奸情?”薄胭扯扯嘴角:“皇上今日是来捉奸的?” “啊……朕……”眼看着格外平和的二人,嘉和帝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今日自己确实是听了徐贵人的言语过来捉奸的,只是如今这场景,怎么看也看不出奸情来啊。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刘钊连忙跪地问安,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徐贵人眼神在薄胭与刘钊之间转了转,愤愤一哼,不行,今日的话自己已经说出去了,若是没个终了自己可不单单是失信于皇上,薄胭是不会允许自己存于后宫之中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徐贵人咬牙,今日的事情怎么也要有个了断!自己的计划不会错的!即便不能给薄胭定罪,也定要让皇上怀疑薄胭的贞洁问题! “皇上!”徐贵人道:“臣妾身边的水桃可是亲眼看到刘大人鬼鬼祟祟的进了长宁宫的,里边还传出笑语声声,再加上咱们一路行来,这长宁宫未免太过安静!若是没什么不可见人的,为何将下人都打发了!” 嘉和帝深呼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证人?”薄胭慢慢起身:“贵人说的证人是……” 徐贵人招了招手,立刻便有一个小太监躬身上前禀报:“回禀皇上,奴才亲眼看到刘钊大人鬼鬼祟祟的进入长宁宫。” 薄胭眸色一暗:“看到便看到,刘大人就在此处你自然能看到,又凭什么断定是鬼鬼祟祟的。” 小太监一时哑然。 徐贵人连忙接口:“刘大人可有进宫的诏书?没有皇上的传召,自然是鬼鬼祟祟的,刘大人来长宁宫怎么这样轻车熟路啊!啊,对了,前两日刘大人还进宫来给皇后娘娘送雄黄酒呢,果然是青梅竹马的感情,果然不一般。” 听到“雄黄酒”三个字,佩瑶眉头一挑,直觉意识到了什么,徐贵人怎么会知道雄黄酒的事情,再一想那日自己在送走刘钊的时候远远见到的可不是西晋太子锦安,难不成…… “皇上!”刘钊瞪大双眼连忙分辨:“皇上明察,臣与皇后娘娘不过兄妹情谊,切不可因微臣坏了皇后娘娘名声。” 徐贵人笑笑:“刘大人何必慌张至此,皇上自会明察。” 嘉和帝闻言,眉头皱的更甚了,看向刘钊与薄胭的眼神中充满疑惑。 “所以,徐贵人仅凭这一点就觉得本宫做了什么龌龊之事?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捉双,徐贵人这一切都是推测罢了,怎的说的竟然像亲眼看到了一般。”薄胭依旧稳稳的坐在座位上,一片泰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但其实掩在衣袖下的双手已经满是汗渍,徐贵人既然设了这局就不会轻易收尾,嘉和帝一向多疑的很,尤其是对于这样的事情,不处理妥当这就是薄家灭顶的一个祸患。 现在想想也真是心惊,若是今日自己没有临时起意要去后院走走而是从始至终待在这屋内,那么中招的肯定是自己,念奴娇药效极快,即便是佩瑶在场恐怕也会一同掉进这个陷阱中,说不定今日嘉和帝就能看到一处“二女共侍一夫”的好戏了,好险好险! 只是这念奴娇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薄胭一面观察着嘉和帝的神色一面四下打量想要寻找些蛛丝马迹。 徐贵人既然能用念奴娇就该明白念奴娇的药性,只要气味还在,必定会让宫人发觉,徐贵人必须要保证在他们来的时候这屋子里面已经没有了念奴娇的香气才行,她是怎么有信心能将时间控制的这么准的呢? 可在没能找到足够证据之前,自己绝对不能轻易说出被人陷害的话,否则让人看着还以为是心虚,为了掩盖奸情而找的借口。 第二十三章 验身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徐贵人扯扯嘴角:“别的不说,单单说刘大人无诏进宫私下回见娘娘这就已经是大大的不合规矩了,况且你二人还孤男寡女在这宫中,更是于理不合!” 佩瑶忙道:“贵人可看真切了,奴婢可还在呢,娘娘同刘大人可算不上孤男寡女。” 徐贵人冷冷一笑:“你是皇后娘娘从母家带了的丫鬟,你说的话又怎么能信。” 佩瑶焦急皱眉,想要辩解什么却被薄胭打断了。 “佩瑶,罢了。”薄胭轻轻抬手制止了佩瑶,佩瑶刚刚经过那样的事情本就心绪不定,如今恐怕心虚,再同徐贵人吵两句恐怕露出什么马脚来。 薄胭笑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宫倒是不知道徐贵人何时对本宫宫中的动静这样上心了?刚刚你说你听下人禀报?你的寝宫离本宫寝宫相去甚远,本宫倒想问问徐贵人那下人是如何顺路来我长宁宫将事情经过看的那样真切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徐贵人一勾唇角:“皇上,皇后娘娘二八年华,本是应该同外臣避嫌的,如今这情景传出去也不好听呀。” 刘钊闻言心中一沉,明白今日是自己害了薄胭,心一横跪行到皇上身边重重磕了几个头道:“皇上明察,是微臣……” “皇上当真信了臣妾同刘大人有染!”薄胭一面佯装恼怒的大声打断了刘钊的话,一面抢身来到嘉和帝面前将刘钊挤到自己身后,这个呆子,被徐贵人挤兑几句就要全盘托出了?事实是事实,可是没有证据皇上又怎么会信! 嘉和帝幽幽的看着薄胭,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薄胭才二八年华,自己却……嘉和帝的确没有信心薄胭会对自己忠贞不二。 薄胭见状心头凉了一半。 嘉和帝轻轻动了动嘴唇:“你二人孤男寡女,确实不合规矩,薄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声音冷的如同隆冬一般。 “皇上这是信了徐贵人所言?” “朕只相信自己看见的。” 一旁的徐贵人得意洋洋的看着薄胭,嘉和帝一向不是什么大度之人,更何况涉及到绿帽子的问题,即便平日在怎么宠爱薄胭又如何。 “皇后若是觉得冤枉,便说明刘大人为何进宫,若是说不出来,难免让人怀疑。” 薄胭冷笑,空口白话,皇上怎么会信。 嘉和帝只冷冷的盯着薄胭。 徐贵人的目光在二人中间转了转,勾唇一笑,靠近嘉和帝耳语了几句,嘉和帝眉头一挑。 徐贵人笑笑:“皇上以为如何?” 嘉和帝思索的看向薄胭:“这……” “臣妾是听了下人的禀报才带了皇上来这里,私心里,臣妾也不信娘娘会做这样的事,可是人言可畏,这是唯一能够证明皇后清白的法子了。” 薄胭疑惑看向两人,之间嘉和帝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徐贵人几不可查的一笑,转头对薄胭道:“皇后娘娘,皇上有话同您说,便前往内室吧。” 薄胭一愣,下意识看向嘉和帝。 嘉和帝沉着脸点了点头。 薄胭有些犹豫。 “娘娘,这是皇上给你的机会,这样推三阻四,可是当真有什么。” 薄胭咬牙,即便不愿,这也是皇上的旨意,自己只能遵从,慢慢转身之际给了刘钊与佩瑶稍安勿躁的一个眼神。 内室一片静悄悄,薄胭立在原地思索着对策,关键点就在于念奴娇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只有当真找到了媚药才好将一切摆明了说,否则嘉和帝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薄胭转头想要趁机解释两句,一抬头却看见了两张陌生的面孔,看着装应该是宫中嬷嬷。 “你们是谁,皇上呢?” 紫衣嬷嬷冷脸沉声道:“回娘娘的话,奴才等人奉皇上的命令,给皇后娘娘验身,还请皇后娘娘配合。” 薄胭大惊:“验身?!” 薄胭万万没有想到嘉和帝会要自己以这种方式证明清白,怪不得徐贵人刚刚说什么这是唯一的方法了,以嘉和帝的角度来看,自己一向是完璧,只要还是完璧就能保证自己的清白,即便自己同嘉和帝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并非完璧,若是当真刚刘钊行了苟且之事,身上不会半点痕迹都没有,如此看来,这还实在是一个好办法!但是!要知道,验身这种事情是对女子极其的不信任与不尊重,那都是豪门世家为家中男丁挑选身子干净的陪床侍女用的手段,将这手段用到一国皇后身上更加过分。 人活两世,这是薄胭感到最最屈辱的时刻。 “你们放肆!”薄胭气的浑身发抖,良好的教养使得她只能说出这种话来显示自己的不满。 那两个嬷嬷互看一眼,根本没有给薄胭反抗的机会,双双上前,一个制住薄胭的手脚,一个捂住薄胭的嘴巴,并且空出一只手来扯薄胭的衣裳。 薄胭一向是高高在上的,哪里被这样粗鲁的对待过,当即羞愤难当,拼了命的挣扎推搡,但是又哪里抵得上那两人的力气,衣衫很快被褪去了一半,撕扯间,薄胭看清了那两人的神情,猛地心头一沉,意识到了什么。 无论如何自己是皇后之尊,即便是她二人奉了皇上的命令,也太过有恃无恐了,她们难道没有想过若是证明自己是被冤枉的,那他二人日后在宫中的日子如何?又或者是他们断定了自己跟没有机会报复他们。 意识到这一点后,薄胭瞬间头皮发麻,怪不得徐贵人会主动提出这个法子,她的计策是让这两个嬷嬷破了自己的身子!届时,无论自己有多少张嘴也说不清了!好歹毒的心思! 两个嬷嬷狰狞这一张脸,铆足了力气撕扯薄胭身上的衣裳,薄胭感觉又一双手朝腰间探去。 薄胭撕心裂肺的叫着,奈何嘴巴嘴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外间又相隔甚远,哪能被人听见,若是等人发现,恐怕一切都晚了。 薄胭心中焦急,奋力推拒着两个嬷嬷,奈何势单力薄,绝望之际将心一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睁开一只手,抬手将头上的发簪取下,狠狠刺向紫衣嬷嬷的抓着自己的手,那嬷嬷吃痛下松开双手,薄胭借此挣脱,刚想往外面跑就被另一个绿衣嬷嬷拦住去路。 薄胭发髻散乱,哆哆嗦嗦的握着发簪,惊恐的看着二人,下意识将发簪抵到自己颈间:“你们别过来!本宫若死了,看你们怎么交差。” 那两嬷嬷立在原地,互看一眼,眼中闪出一丝狠绝,自己等人都是受了徐贵人的命令,若是不能完成任务,恐怕…… 思及此,二人不管不顾的冲向薄胭。 薄胭眼看着靠近的二人,心中一寒,是了,即便自己死了又如何,自己的身子更能被他们随意摆布了,现在嘉和帝已经对徐贵人的话信了七分,届时对着一个死尸不是更听之任之了。 这样想着,薄胭的目光冷了下来,自己无意伤害他人,可若是为了自保,就是在对不住了。 看准时机,薄胭我这步摇,狠狠的刺向在紫衣嬷嬷的心口,那嬷嬷大惊之下慌忙躲避,伴随着“噗”一生,金簪入肉的声音后,是紫衣嬷嬷的痛声尖叫。 外间,尖锐的叫声传入众人耳中,刘钊神色一凛,下意识要起身,顾忌嘉和帝在场,生生按捺住了。 “发生什么事?皇上!”佩瑶慌张道:“若是娘娘有个万一”。 嘉和帝亦是起身,皱眉往内室走去。 门被推开,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绿衣嬷嬷搀扶着满身是血的紫衣嬷嬷,紫衣嬷嬷的肩胛处有一根一寸长的金簪贯穿了肩胛,此刻正流着鲜血。 再看薄胭,衣裳半褪,外衫松松垮垮的罩在身上,隐约露出锁骨下的内衬,发髻凌乱,此刻亦是满手鲜血。 众人大惊,尾随众人的刘钊浑身一颤,却又不得不转身阖上双眸。 佩瑶大叫着冲向薄胭:“皇后娘娘!” 薄胭双眼空洞,满手是血,看着很是骇人,佩瑶检查了薄胭的双手,发现她手心是半指长的伤口,正涌着鲜血,原来是薄胭在用金簪刺人的时候,因为惊慌用力过猛,也伤着了自己而不自知。 佩瑶痛哭着掏出手帕给薄胭包扎,抬起头看向那两个嬷嬷怒道:“你们两个狗奴才!敢对皇后娘娘动粗!” 那二人眼看着嘉和帝来了,反应也快,当即跪地叩首:“皇上赎罪,皇后娘娘拒不肯验身,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呀。” 背对着众人的刘钊身子一僵。 徐贵人皱眉,连忙添油加醋道:“娘娘这是何必,这样一个能证明清白的机会何苦闹成这样,难不成当真是心中有鬼?” 佩瑶瞪向徐贵人:“贵人到底安的什么心,验身?那也是能给一国皇后用的!” 徐贵人嘲讽一笑,幽幽道:“这是皇命,你这是在质疑皇上?” 佩瑶一噎,愤愤咬牙。 嘉和帝扫了一眼室内的状况,沉沉一呼气:“都别吵了!”沉默片刻看向薄胭,对她的遭遇恍若未见,只是淡淡道:“朕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样推拒,到底何意。” 第二十四章 完璧与否 薄胭的双手已经痛到失去知觉,惨白着一张脸看向嘉和帝,心中一片悲凉,自己多想过去狠狠给他一巴掌,可是,他是皇上啊,是薄家尽心效忠的皇上,能够执掌薄家的生死,自己能再死一次,薄家却不能。 佩瑶给薄胭系上的手帕很快就被鲜血浸湿了,佩瑶顾不上擦眼泪,对着嘉和帝狠狠叩首:“皇上!奴婢求您了,先叫太医给娘娘包扎吧!” 嘉和帝恍若未闻,冷冷的看着薄胭,忤逆他的意思就是有违皇命,况且还是在有可能通奸的前提下,自己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来人,先将刘钊打入天牢!”嘉和帝眼中闪过一丝狠绝。 徐贵人大喜。 “皇上!微臣自愿一死以证清白,但是皇后娘娘实属无辜,请皇上明察!”刘钊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痛声道。 薄胭合眸,无奈一笑,刘钊这话不更是袒护自己吗嘉和帝只会更生气。 果不其然,嘉和帝眼中浮现一丝阴郁和嗜血:“你倒是对皇后关心的很啊。” 闻言,薄胭不都拢紧衣裳,忍着周身的寒颤,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朝嘉和帝身边走去。 “皇上,可否听臣妾一言。”薄胭虚弱道 “连朕派来的人也打伤了,你还要解释什么!”嘉和帝冷声道。 薄胭低垂的头,有气无力道:“臣妾此举实属无奈,也是为了皇上好。” “为我!”嘉和帝嗤笑一声,满是不信。 薄胭垫脚,靠近嘉和帝耳边,颤声道:“这两个嬷嬷并非皇上身边信任之人,皇上怕是忘了,臣妾……仍是完璧……” 嘉和帝闻言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啊,薄胭进宫多日却还是完璧,被人一看就知道自己…… 这样的事情涉及到男人的自尊,即便是嘉和帝九十六高龄也想要靠这点撑撑场面,所以对于民间传自己“老当益壮”的事情才没有追究,薄胭说的没错,这两个人并非自己常用的嬷嬷,若是日后传出些什么恐怕不妥。 想到这里,嘉和帝面色稍霁:“这……” 薄胭合眸,继续道:“臣妾的意思是,若是皇上当真怀疑臣妾,那么臣妾恳请皇上准许杨嬷嬷为臣妾验身……臣妾究竟有没有同人私通,一验便知!”杨嬷嬷是嘉和帝身边的老人了,她比嘉和帝小上十来岁,自打懂事以来便服饰在嘉和帝身边,最是忠心耿耿,这个人应该不会被徐贵人收买。 既然已经丢脸道这一步,薄胭便也破罐子破摔了,,为今之计,只有这一条路才能彻底打消皇上对自己的怀疑,至少证明自己身子是清白的才好讨论以下的事情。 呵,说来好笑,这个口口声声将自己当做发妻一样敬重爱护的人,不过是将自己当成一个好看的玩物、摆件,他要的只是一个完全属于他的身子而已,至于自己会不会伤心难过,他没有半分考虑过,哪怕他心中有半点疼惜自己又怎么会让自己受此屈辱。 嘉和帝听了薄胭的话深觉有理,毕竟自己不举的事情是不能声张的,否则如何解释薄胭进宫多日还是完璧的事情,所以这验身的人必定得是自己身边信得过的人才能保全自己的名声。 “皇后果然思虑周全,”嘉和帝赞扬的点了点头,转露出一笑,假意想要敷一敷薄胭,目光触及到薄胭双手的鲜血后,又厌恶的皱了皱眉眉头,收回了双手搜,转头对着自己身后道:“杨嬷嬷。” 身后一身藏蓝色宫装满头银发长容脸面的老嬷嬷立刻出列:“老奴在。”嘉和帝的意思她自然明白。 “你给皇后包扎一下。”嘉和帝咳了咳对杨嬷嬷使了一个眼色。 杨嬷嬷点了点头,板着一张脸来到薄胭身前:“皇后娘娘请。” 薄胭握紧拳头,点了点头。 徐贵人一脸愤怨,转头打量了一下角落的两个嬷嬷,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让他们浪费了!枉费自己的布局! 佩瑶满眼担忧,亦是不由自主的朝薄胭的方向跪行了一步,满眼担忧与心疼。 薄胭摇摇头:“无事,你们退下。” 众人依言退下。 内室 薄胭粗略的包扎了一下双手,如同木偶一般立在屏风后面,任由杨嬷嬷一件一件的脱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心中说不出的酸涩与屈辱,最后一件衣裳落地,薄胭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周身寒冷无比。 杨嬷嬷略微粗糙的手指划过薄胭白净如玉的肌肤,感受着指尖的滑腻,杨嬷嬷不由挑眉,自己干的是使唤宫中女眷的活计,连新晋秀女进宫都是自己主管,女子的身子自己也见了不少,像眼前人这般完美的身子倒是第一次见,单单是侧面一个剪影便是玲珑有致,那一低眸的娇羞简直能让世上任何一个男子缴械投降,这样一个女子生在太平盛世便是倾国倾城,生在乱世便是红颜祸水啊。 嗅着鼻翼间淡淡的幽香,杨嬷嬷原本提着的心有些放下了,见了那么多女子,自己对于这一道上已经有所领悟,处子与非处子的有些差别不必验身便能感觉得出来,比如这周身的体香。 经了人事的女子身上的味道总有些魅惑与热情,就像开的极好的玫瑰花,正是极艳的时候;而未经人事的女子周身的气味便是朦胧的幽香,如同空谷幽兰,纯净美好,而薄胭周身的味道就属于后者,如杨嬷嬷这样的人,只消一闻便能明白眼前人究竟如何。 虽然已经心中有数,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杨嬷嬷扶着薄胭躺在床上,冷眼打量了一眼薄胭一边动作一边道:“老奴自幼伺候皇上,皇上的事情老奴没有不知道的,进宫后委屈娘娘了,奴婢是粗人,待会儿若有冒犯还望皇后娘娘担待,可能会有些不适,但请皇后娘娘配合,否则,老奴可不敢保证皇后娘娘还有没有一个清白身子。” 薄胭浑身僵硬的躺在床上,耳边听着杨嬷嬷冷冷的言语,颤抖着闭上了双眼…… 内室里是一片冰天雪地,外间亦然,嘉和帝已经命一众太监到外间伺候着,生怕一会儿一旦出了什么丑闻会闹得满城皆知,而自己则是靠在椅子上十分认真的自己被戴绿帽子的可能性。 徐贵人伺候在嘉和帝身侧,一颗心也是悬着的焦急的等待结果。 刘钊依旧跪在场中,双手成拳,低着头一言不发,额角是明显的青筋。 长久的寂静,直到内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众人一齐循声望去。 率先走出来的是杨嬷嬷,依旧是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模样,她身后跟着的薄胭面色难看的很,煞白着一张脸。 佩瑶连忙快步上前扶住薄胭心疼的安抚着,嘉和帝与徐贵人则是一脸紧张的看向杨嬷嬷。 杨嬷嬷对着嘉和帝笑笑,轻轻点了点头,的了杨嬷嬷这样的回答,嘉和帝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落了下来,轻松一笑抚了抚胸口,还好还好,自己没被绿,徐贵人绞着的手帕一松,愤愤的咬住下唇。 薄胭本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但是得到的关注却少的可怜,刘钊远远望着不敢近前。 薄胭浑身虚扶的靠在佩瑶身上,周身止不住的发抖,刚刚那种屈辱的感觉另薄胭只觉得恶心,恨不得将自己泡在池子中洗上个四五遍才好! “娘娘。”佩瑶撑着薄胭的身子满脸心疼,看了看一旁松了一口气的嘉和帝以及满脸愤然的徐贵人默然片刻,靠近薄胭的耳边将那日送走刘钊时远远看见锦安的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出来,末了补充一句道:“娘娘,您看,今日这出会不会是西晋太子设计的,毕竟您现在是他在京城亦或是赵国最大的对头,这件事一旦坐实必然会牵连薄家,可谓一石二鸟啊。” 薄胭苍白着脸色勉强镇定下来,思索片刻沉声道:“你当真看清了?是他?” 佩瑶重重点头:“奴婢看清了,只是当时觉得距离相隔甚远他应该听不真切这边说了什么才没同您提,可是徐贵人刚刚提了雄黄酒,那日奴婢只看见了西晋太子,那么值得怀疑的就只有他,只有他有能力,有动机做这件事情。” 薄胭默然,佩瑶说的不错,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却是锦安的嫌疑最大,诬陷自己与他人有染既可以除掉自己,又可以让皇上迁怒薄家,一下子除掉自己与薄家两个绊脚石,确实事半功倍。 薄胭这样想着,脑子在飞速的转动,若真是锦安所为,自己应该使个什么法子才能摆脱困境…… 嘉和帝又和杨嬷嬷确认了一番,得知薄胭是完璧无疑这才开怀一笑,转眼看着薄胭与刘钊等人的目光温和了好多:“爱妃这般识大体,实是赵国之幸啊,”低头看了看依旧跪在地上的刘钊,心情大好道:“爱卿怎的还跪着,瞧瞧朕也真是糊涂了,快快起来。” 刘钊苦笑一声起身,因为贵了太久,双膝都已经麻木了,起身的瞬间踉跄一下,嘉和帝故作关心的虚扶一下,整个场面实在假的可以。 第二十五章 押错了 “不过误会一场,竟然生出这么些风波。”嘉和帝上前一步拉着薄胭的手打着圆场,转头看向徐贵人的时候又立刻换上了一副愤怒的神色,厉声道:“都是你挑唆的!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爱搬弄是非之人!竟让朕犯了糊涂!险些冤枉了皇后!” 徐贵人连忙跪地磕头:“皇上明察,臣妾所言句句属实!” “什么句句属实!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嘉和帝道。 “臣妾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皇上啊!”徐贵人声泪俱下,将心一横,左右这件事情已经闹开了,总不能便宜了这两个人:“皇上!即便皇后娘娘没有同人私通,但是私下会见外臣难道不是有反宫规?!臣妾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再说了,”徐贵人猛地抬头,瞪大双眼盯了薄胭与刘钊一阵子阴狠一笑道:“再说了,即便他二人没有行什么苟且之事,也不代表她二人就是清白的!若无联系又怎会私会!刘大人到底为何进宫?又是如何进宫的,这些好像都没交代吧!” 刘钊咬牙狠狠的瞪着徐贵人,他虽然出身世家,家中后宅也多有女眷勾心斗角的事情,但刘夫人因为爱护儿子,这些事情都是不见刘钊听闻半分的,刘钊从前只是听闻女子多的地方是非多,后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今日自己算是见识了,自己一个没有防备心,竟然害薄胭到这步田地,刘钊一时间只觉得羞愧不已。 嘉和帝闻言拉着薄胭的双手一顿,面露犹疑,这绿帽子自己暂时是没有带上,可是一想到有人惦记着薄胭终归是不舒服。 薄胭感受到嘉和帝的犹豫心中五味杂陈,今日日这件事情可谓是彻底打碎了自己的一切自尊与骄傲,自己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却还是抵不过徐贵人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嘉和帝造成的影响大,只因为他不过当自己是个物件罢了。 薄胭忍住心头的酸涩与愤怒,下意识的挺直脊背来维护自己那已经支离破碎的自尊,自己堂堂薄家嫡长女,凭什么要遭受这些! 刘钊看着嘉和帝面色变化,满心愤慨的握紧拳头,终于按耐不住了:“徐贵人这样咄咄逼人便是一定要给微臣与皇后娘娘冠上私通的名声了!” 徐贵人邪邪一笑:“这不过是有理有据的推断罢了,刘大人何必如此激动。” “有理有据的推断,”刘钊冷冷一笑:“那么敢问证据在哪里,现如今贵人不过是认定微臣无诏进宫这件事罢了,若是这样说,前些日子微臣偶遇刚刚进宫探望过贵人的徐大人,那么敢问徐大人可是请了旨意才进宫的?” 徐贵人反驳道:“那是本宫的哥哥!自然不同!” “那微臣亦是皇后娘娘的表哥,徐贵人又凭什么说微臣与娘娘有私情!这般无端怀疑与揣测实在其心可诛!”刘钊愤愤道,转头看向嘉和帝,平复了一下心情沉声道:“回禀皇上,没有请旨进宫是微臣的不是,但是实在事出有因,皇后娘娘病重,那日下朝有人透漏消息叫臣进宫探望,此事皇后娘娘并不知情,不过微臣也是心中纳罕,那日给微臣传话的下人到底是谁,还有为什么微臣一路行来并没有人阻拦?徐贵人又是为何这样巧的带着皇上来此处?就像事先知情一般!皇上圣明,自然会做决断!” 徐贵人怒道:“你血口喷人!” “怎么?贵人也知道被人冤枉的感觉不好?既然如此又为何咄咄逼人呢!难不成贵人觉得皇后娘娘被冤枉治罪,贵人便能取而代之!”刘钊亦是不退缩,他乃是状元,口才自然是好的。 取而代之自然是不可能,但是专宠却是可以的。 徐贵人被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颤抖着嘴唇冷冷一笑:“大人不愧为官,口才实在是好的很,话都让大人说了,还叫本宫说什么。”说不过就耍赖,倒打一耙的本事也是不错。 嘉和帝揉揉眉心:“都别吵了!”转身看了一眼几人继续道:“这事确实无凭据,只是爱卿说你是被人引进宫的?今日之事是有人陷害?”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你可认得那人是谁?” “这……”刘钊面露难色,只得实话实说:“微臣……不认得。” 徐贵人得意一笑,转眼又换上一副委屈的俯在嘉和帝身边:“皇上!他分明就是在撒谎!被抓了还不认账,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嘉和帝沉默了。 薄胭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慢慢有了计较,刚刚刘钊把实话说了也好,否则怎么也解释不了他为何来自己的寝宫,但是要皇上相信就必然要有证据人证是找不到了,如今唯一能作为证据的便是念奴娇,可是直到现在自己还是想不明白徐贵人究竟要如何控制念奴娇发挥药效的时间。 “依照徐贵人的说法,私会外男便是蓄意私通,那么本宫前两日还见着贵人与西晋太子在阙柳阁相谈甚欢呢,难不成贵人是心仪西晋太子了?”薄胭冷冷道。 “你!”徐贵人震道,一转眼看到嘉和帝轻挑的眉头连忙解释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话!这根本就是无中生有!皇上您要相信臣妾!臣妾绝对没有!” 薄胭轻勾唇角:“可有证据?”自己是故意的,徐贵人与锦安有没有见面自己从何得知,自己为的不过是将锦安也卷进来罢了,场面一直这样僵持不下怎么都是自己吃亏,将锦安叫来自己才有可能找到一点破绽,如果能引起皇上对锦安的猜忌就更好。 薄胭微微一笑:“那不如请西晋太子来坐坐,徐贵人你说如何?” 徐贵人怒道:“不过凭空的一句话便要给我定罪,皇后娘娘想的是否太过简单了,怎的,皇后娘娘是觉得我不敢?皇上,臣妾行的正坐得直,不怕这些,尽管去宣西晋太子就是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单单是谁不守妇道的问题了,现在的重点在于薄胭是否被人陷害,若是此次当真是徐贵人设的局那么这事就要换一个风向了。 嘉和帝目光在薄胭与徐贵人之间转了转,若是徐贵人陷害薄胭,是家丑;若是薄胭当真与刘钊有私情,亦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嘉和帝陷入了纠结。 薄胭见状明白嘉和帝心中的顾虑,也不明说,只是添油加醋道:“徐贵人摆出这幅大义凛然的模样给谁看,你是觉得皇上顾忌皇室颜面不愿去请西晋太子所以有恃无恐吗?” 徐贵人气的七窍生烟:“皇后娘娘欺人太甚!皇上,还请西晋太子过来一叙,不过问两句话,旁的半点不说不就好了!倒是皇后娘娘,是怕皇上将西晋太子请来戳穿你的谎言才对吧!” 薄胭不言语,只是笑笑耸耸肩,这催促的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就显得不明事理了,也亏得徐贵人无脑配合自己,将皇上逼的退无可退,现在只能将人找来了,否则不就是堂堂一国皇上怕了旁人吗。 不过看徐贵人这样的反应,薄胭更加确定了此事并非是她一人策划,只因徐贵人头脑太过简单,上不了台面,她背后一定有人操控,那么这个人极有可能是锦安,可是薄胭又十分疑惑,徐贵人提到锦安的时候那表情并不像是有什么关系的模样,是演技太好,还是当真是自己误会了? 唉……可是现在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先把人叫来再说吧,总比现在硬撑着强。 嘉和帝无奈一叹:“来人,请西晋太子前来一叙。” 锦安睡眠极浅,昨夜他窗外一片蝉鸣扰了他清梦,锦安无奈之下披上外衫飞出窗外捉了半个时辰的蝉,因为昨夜没睡好,今日晌午难得的补了一个午觉,却没想到刚刚歇下便被嘉和帝请了过来,别看锦安生了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模样,但是起床气却不小,此刻强忍着怒火跟小太监来了长宁宫,沉着一张脸立在原地,面无表情的问了安,仿佛靠近他一点点都能感觉到一股寒意。 嘉和帝示意锦安落座而后笑道:“看你面色不太好,怎的?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锦安摆手示意无碍道:“皇上急召斯年,可是有事?”一面说着一面落座,鼻翼轻动,锦安眉头一皱下意识看了看腰间额玉佩,而后佯装无事的落了坐。 嘉和帝早就想好了说辞,此刻不疾不徐道:“无事,只是刚刚聊起说是前些日子你同徐贵人在阙柳阁相遇,徐贵人对你赞赏有加,朕便叫你过来说几句话。” 锦安轻轻挑眉,看了看对面的徐贵人,又眼波一转瞥了一眼薄胭,轻轻眯眸。 薄胭静静的坐在原地,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锦安,不错过他的半点表情,在眼看着他听闻阙柳阁相遇事件时微微上挑的眉头,薄胭心头一沉,这自然而然的微表情是骗不了人的,锦安果然对此不知情,自己押错了! 薄胭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头已经一片冰凉,无论事实是否如同自己所料,自己编排的二人会面却是假的,锦安必然会否认,本来自己将锦安叫来是料定了他是背后主使从而拖他下水的,也做好准备怎么也要将这盆脏水泼到他身上,可如今他是无辜的,自己自然不能栽赃,这打乱了自己所有的计划,刚刚扯谎是被逼无奈的一个赌局,自己却是输得彻底!与刘钊的事情还没有解释清楚,现在有多了一个冤枉徐贵人与西晋太子的罪名,难不成自己重生一世就是为了被冤死?! 薄胭淡淡的注视着锦安,眼中一片沉寂,自己甚至都能想象的到嘉和帝那暴怒的神色,而后,自己看到锦安注视着自己,轻轻的点了点头…… 第二十六章 念奴娇 薄胭眨眨眼睛没有和缓过神来,默了一秒钟,猛然一愣,他刚刚是点了头?! 嘉和帝挑眉,徐贵人亦是一愣,脸上的从容消失了彻底:“太子殿下,您说什么呢!本宫何时……” “娘娘忘了?前几日午后你我在阙柳阁偶遇,说了几句话罢了,”顿了顿,锦安似是了然一笑:“斯年知道自己身为客者不能随意面见宫妃,说出来于理不合,但是那日实属偶遇,斯年同娘娘具是清白,应该也没什么可避讳的,既然皇上问起,斯年自然要诚实回答。”一席话说的十分光明磊落,并且给徐贵人的否认一个极为正当的理由,也打消了嘉和帝的疑虑,两面不得罪。 徐贵人本来因为激动而站起的身子,不由得重新落了坐,看了看锦安又看了看嘉和帝,尴尬一笑,讪讪的点了点头,锦安已经这样说了,自己若是再否认,倒显得自己心中有鬼,不过……这这这……锦安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帮着薄胭圆谎?!难不成是她二人串通好的了? 想到这里,徐贵人有些戒备的看向锦安,心中有些发虚。 无论如何,锦安的话算是将薄胭的诬陷给徐贵人的事情洗清了,那么现在剩下的就是薄胭与刘钊的事情了,刘钊与薄胭主张是被人陷害的,这事又该怎么算呢,嘉和帝一时间有些头疼。 场中一时间陷入静默,薄胭心头狂跳,竟然有种劫后余生之感,看向锦安的眼神越发疑惑,他刚刚是帮自己说话了,可是为什么呢?即便他不是背后主使又怎么会承认这件事情呢?薄胭一时间有些迷茫。 锦安不动声色的饮了一口茶水,环顾了一下四周,而后对立在角落的刘钊一笑道:“哦?刘大人也在这里?” 刘钊抱拳回道:“是啊,太子殿下。” 锦安眨眨眼睛,目光在他与薄胭中间转了转,眼中精光一闪,身子向后靠了靠淡笑着开口道:“皇后娘娘这宫中熏的是何种熏香?味道很是特别啊。” 薄胭闻言抬眸,心头一跳。 锦安摩挲着自己腰间的玉佩,淡笑着起身,朝薄胭与嘉和帝掬了一礼:“皇上怎会有此雅兴叫斯年来闲谈,其中该是有斯年不知道的事情。” 嘉和帝讪讪一笑,有些尴尬。 锦安继续拱手道道:“诚然,这是皇上的家事,斯年作为外人不该过问太多,只是斯年觉得疑惑,皇后娘娘这宫中怎么会有念奴娇的味道?” 念奴娇三字一出,众人具是一愣,齐齐看向锦安。 “你说什么?念奴娇?”嘉和帝大惊,下意识看向薄胭。 薄胭眨眨眼睛,佯装不知:“这念奴娇是什么东西?”自己作为一个不知人事刚刚出阁的姑娘家实在是不应该这个东西是什么。 “这……”看着薄胭懵懂无知的模样,嘉和帝一时间不知道要这么开口解释这念奴娇是何物。 徐贵人则是下意识握紧拳头,有些紧张的看向锦安,怎么会?这念奴娇的味道已经散去了,他怎么会察觉到? 听了锦安的话,杨嬷嬷一愣,若说在场之人谁最了解念奴娇的药性首推的就是杨嬷嬷,她伺候在嘉和帝身边多年,宫妃们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其中不乏有利用媚药争宠之人,是以对于念奴娇这药杨嬷嬷是十分熟悉的,当即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作势偏要前往香炉边查看。 “嬷嬷且慢些,”锦安阻止了杨嬷嬷的动作笑笑道:“这香味早就散尽了,若是当真有人燃了这香断不会用香炉这样明显。” 嘉和帝挑眉:“哦?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这宫中曾经燃过这香呢?”一面说着,嘉和帝心中犯起了嘀咕,脑中再次浮现刚刚薄胭与刘钊说的话,刘钊说他是被人指使陷害才来长宁宫,她这个理由并不能让人信服,若是当真如此,那人叫他来长宁宫做什么?即便是陷害二人有所联系也要捉奸在床更让人信服,原本嘉和帝一直犹疑这一点,可若是念奴娇的事情是真的,那么这一切就都有解释了。 徐贵人看着嘉和帝的神色,暗自捏了一把汗:不必紧张,自己这件事情做的隐秘,不会有人发现那念奴娇藏在什么地方的。 锦安看了看薄胭又看了看嘉和帝,笑笑,一只手在腰间的玉佩上摸索片刻,将玉佩拿了下来聚在身前道:“皇上请看。” 众人的目光一时牢牢的聚在再块青龙玉佩上,乍一看并无特别,但是端详片刻后,薄胭却隐隐发现那本该通体碧绿的玉佩中竟然隐隐有些血色,其他人想来也发现了这一点,具是一脸疑惑。 “这块玉佩并非普通的翠玉,乃是我早年偶然得的一块隐血玉,倒也无甚特别,只是接触到迷幻药或是媚药这类东西的时候会变成红色,宛如鲜血,迷药浓度越高便会越红,”一面说着,锦安一面打量了一眼手中的玉佩:“看这玉佩的样子,这空气中的迷药应该并没有多少了,所以光凭嗅觉是闻不到的。” “这倒是个好东西!”嘉和帝感慨道:“这从何处得来的?” 锦安笑笑并没有答话,这可是自己远赴雪域寻了半月才寻得的一块隐血玉,锦安乃是西晋太子,生的又不俗,希望攀上他额女眷自然大有人在,再加上锦安后院并无主母,所以那些胆子大的女眷便起了歪心眼,那前赴后继的架势只比后宫嫔妃争宠有过之无不及!花样百出且层出不穷,锦安犹记得第一次有人起这份歹心的是是一个宫女,那是三年前,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彼时自己还身居宫中,母后要为自己挑选暖床的丫鬟,宫中各人跃跃欲试,这宫女便想要抢占先机。估计是为了一击即中,那宫女用的便是念奴娇,那滋味可叫自己终生难忘,足足挺着要命的灼热泡了整夜的冷水才得以“保全贞节”。虽然那丫鬟后来被皇后做主判了凌迟处死,但是锦安从那以后便在这一事上格外小心且有了很重的心理阴影,所以在听说雪域有隐血玉这样一个物件的时候,锦安二话不说,打包行李痛快上了路,费劲千辛万苦才得了这么一块打磨成玉龙的形状随身佩戴,外人看着是个配饰,其实是锦安用来防身的,自然,效果很明显,自那以后自己便再也没有遭受过媚药的侵扰,所以今日一进门的时候便觉得这宫中有些不对劲。 “那太子殿下又是如何判定这药是念奴娇的呢?”杨嬷嬷道。 锦安收回玉佩笑笑:“据我所知,这世上任何媚药熏香几乎都要引燃才能见效,而既然此人想要陷害皇后娘娘必定不会选择那样容易被发现的方式,而能用粉末方式发挥药效的,只有念奴娇这一种药,由此,不难推断。” 杨嬷嬷听了锦安的话沉默一阵而后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可是太子殿下也应该明白,念奴娇一旦散落在空气中必定要等到味道完全消散才能作罢,若是真有人想要陷害又怎么会不考虑到这药的特性呢?要知道,一旦被人发现空气中有这药的味道,很容易就被发现这是陷害。” 薄胭暗自点头,看向锦安,这也是自己一直疑惑没有想明白的地方。 锦安道:“在意识到这药可能是念奴娇的时候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本来也因此怀疑过自己的判断,可是直到我看见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刘钊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询问,眼看着事情有转机,他自然激动。 锦安伸手遥遥一指:“优昙花,安神助眠是个好东西。” 众人寻着锦安手指方向望去,果不其然在贵妃榻上头一株优昙花正含苞待放的低垂着花骨朵。 薄胭脑中一条白光闪过,瞬间了悟!是了!自己一直在纠结这年奴家是如何控制时间的,怎的忽视了这一点,优昙花有一特性,花香可助眠,但每到正午才只开半个时辰!若是将念奴娇的粉末放在花芯处,等到优昙花开花的时候念奴娇不就自然而然的分散在了空气中吗,等到半个时辰花苞重新合上,念奴娇的药效自然就慢慢减弱乃至消失不见了。 竟然是这样!薄胭暗自摇头,这宫中人的手段果然是防不胜防!又不由的感叹锦安的心细如尘。 薄胭这样想着下意识的就看向徐贵人,果不其然见她脸色一变,薄胭当即心中有数,便对佩瑶使了个眼色。 佩瑶本就在憋了一口气,现在得了这个机会,连忙争抢着上前一步抓过那盆优昙花,轻轻掀开上头花骨朵的一角,立着鼻子一拳远的地方轻轻一嗅,当即觉得一股异香涌入口鼻,眼前一晃神周身升起种种异样感,同刚刚与刘钊独处的时候一模一样。 佩瑶腿一软,一个踉跄退后一步,早在一旁观望的杨嬷嬷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佩瑶,更确切的说是扶住佩瑶怀中的优昙花,佩瑶也用仅存的理智俯在杨嬷嬷怀中,看着佩瑶那潮红的脸色以及鼻翼间淡淡的奇异的幽香,杨嬷嬷面色一沉,果不其然,一切真的如同锦安说的那般,这念奴娇当真是在下在了优昙花的花芯中! 杨嬷嬷将佩瑶扶到一旁,将优昙花带到嘉和帝身边轻轻点了点头:“锦安太子,所言不虚。” 事情到了这一步,便能看出来薄胭是被人设计的了,至于幕后黑手是谁,薄胭与众人齐齐将目光落到了徐贵人身上,锦安纸扇一摇,向后退了一步重新坐回椅子上,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自己再出场了。 第二十七章 真相是假 嘉和帝皱眉深思着,眼中寒光一现,抬眸直视徐贵人冷冷道:“你倒是解释一下,怎么你就这样清楚皇后会同刘大人见面,断定他二人有不当之举!又特意将朕带来此处!好大的一出戏啊!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样巧妙的心思!” 薄胭亦是冷冷一笑帮腔道:“贵人好精巧的心思,若非是今日本宫临时起意,外出错过了花开的时辰,恐怕这罪名就当真坐实了!今日能得托此劫可真要感念皇上洪福庇佑了。”薄胭不着痕迹的解释了自己为何没有中招,又暗自拍了一下嘉和帝的马屁,更显的自己委屈知礼。 嘉和帝闻言眉头皱的更甚了,眸中添了几分凌厉, 徐贵人哆嗦着嘴唇,显然是吓着了,眼睛在薄胭与锦安中转了转,颤声争辩道:“不是的皇上!不是的!是他!是皇后同锦安太子串通好的!她二人故意的!” 锦安嘲讽一笑,幽幽开口道;“贵人这是哪里话,难不成请皇上来此的是我不成?” “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嘉和帝怒道:“朕就说你怎么今日忽然这么殷勤给朕送吃食,然后又拐着弯的说长宁宫的不是,如今还要往西晋太子身上推脱!”一面说着一面转向锦安的方向有些踟蹰道:“今日之事……” 锦安摆手:“这本就是后宫之事,斯年不宜过问,能解开皇上皇后的误会自然是好的,斯年告退。” 如今的场景,也实在不应留锦安一个外人围观,嘉和帝笑笑命人将锦安送来出去。 薄胭对着锦安的方向轻轻福了福身子,望着他锦衣翩翩,施施然离开的背影,薄胭低垂眼眸划过一丝异样,今日他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自己不解。 人证物证具在,单单是徐贵人强拉着嘉和帝来此并游说皇上薄胭与刘钊有染这一点,就足以引人怀疑,值得庆幸的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嘉和帝总算没有再犯糊涂,或许也是被哭闹着喊冤的徐贵人给折磨烦了,抬手一挥,让杨嬷嬷家是将徐贵人带下去审问,徐贵人一听嘉和帝的命令,当即面如死灰,进宫也这样久了,杨嬷嬷的名声自己还是听过的,惩治人她有的是法子,皇上将自己交到她手中便是认定了自己有罪。 可即便这样,徐贵人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咬紧牙关硬撑着自己没罪,任由杨嬷嬷等人将自己拉了出去。 薄胭看着徐贵人消失的方向眯了眯眼,厌恶一笑,果然是初出茅庐,进宫几年便觉得自己懂了后宫的规矩,若是个聪明人这会儿就该全招了,也免得在杨嬷嬷手中再受一番皮肉之苦,杨嬷嬷的手段自己可是有所耳闻的。 长宁宫中终于安静了下来,嘉和帝看了看坐在榻上的薄胭,有些抱歉一笑,上前一步拉住薄胭的双手,殷切道:“胭儿,这次是朕的不是。” 说实话,刚刚面对那样的羞辱薄胭明明心中气的要死,依着自己的性子断断不能就这样算了,但是现在的情景实在让自己硬气不起来,这种既羞愤又埋怨自己的感觉实在让自己厌恶极了,自己一向是身不由己的,一向只是一个摆设罢了,薄胭这样安慰自己,却依旧抑制不住自己沉着一张脸不着痕迹的将手抽了回来,而后往一旁侧了侧,不叫嘉和帝触碰自己,罢了,今日便允许自己使一次小性子吧,旁的都不管都不顾,只今日这一次吧,自己不愿再顺着什么所谓的理智,不用在乎嘉和帝的想法,不用顾忌薄家的处境,明明受伤的是自己,为什么还要自己舔着笑脸说没关系装大度,即便不是身为皇后而是平民百姓,被人验身也是莫大羞耻之事!为什么要让自己装作不在乎。 薄胭紧紧合眸,不叫眼底的泪光叫旁人看见,这是自己守护自尊的唯一方式了。 嘉和帝感受到薄胭的排斥,眉头一挑,明显有些不悦,在他的认知力,既然自己已经放低身段表示歉意,薄胭就该识好歹的接受,即便是心中有气撒个娇也就罢了,这样冷着一张脸却是拂了自己的面子,这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后,又或者不是自己需要的皇后。 两人僵持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正在此时,杨嬷嬷从外间走了进来,对着二人福了一福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徐贵人已经招了。” 嘉和帝闻言转身,一甩衣袍重新落座:“她怎么说?” “徐贵人说是因为皇后娘娘独承皇上恩宠,这才心中嫉恨做了糊涂事,还望皇上皇后宽恕则个,并且……”杨嬷嬷说道此处一顿,薄胭抬眸望去:“还有什么话,嬷嬷但说无妨。” 杨嬷嬷看向嘉和帝,嘉和帝亦是点了点头:“有话便直说。” 杨嬷嬷点了点头:“徐贵人还说,这个主意是齐嬷嬷给她出的,自己不过是受了她的挑唆。” 薄胭一怔,有些讶然抬头,自己就觉得徐贵人不能以一己之力设下这样的局,虽然也好奇她身后之人,但是也觉得应该是后宫哪个妃嫔而已,却没想到是那个已经被自己变为粗使奴仆的齐嬷嬷,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她竟然还能操控后宫的妃子?! 嘉和帝亦是一愣,眼神剧烈的晃动着,薄胭沉默的望向他,自己倒要看看,担了这么一个诬陷皇后的罪名,嘉和帝是不是还要护着她! 嘉和帝慢慢握紧拳头,沉默了两秒,重重一哼:“这样的理由她也想得出来!齐嬷嬷现在正在杂役处做工,又有什么机会能挑唆她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这根本就是她的一面之词,打量着想要逃脱罪责!” 果然!薄胭眯眸:“皇上是觉得徐贵人编了谎话想要逃脱罪责。” 嘉和帝没有看薄胭也没有答话。 “皇上自然可以说这是徐贵人的片面之词,但是连问都不问齐嬷嬷是不是有些决定的太过草率了。”薄胭愠怒道。 “皇后!”嘉和帝的声音带了两分冷意,想来是刚刚薄胭拒绝他碰触的动作依旧让他郁结在心,又或者因为薄胭当众拆了他的台:“你这是在质疑朕的决定?!即便是你父亲也不能同朕这样说话!” 这便是嘉和帝,翻脸比翻书还快,薄胭暗自嘲讽一笑:“皇上这是何意,难不成臣妾被人污了清名便连问都不能问一句了?!” 对于薄胭的反抗,嘉和帝甚是震惊,印象中这位皇后一直都是谨小慎微,自己说什么及时什么,即便偶有坚持如同对待赵雪言的事件上,薄胭也只是用着撒娇的口吻同自己商量,像今日这样色厉荏苒倒是第一次,嘉和帝直觉便是震怒,但是忽而想到今日场景,自己确实是冤枉了薄胭,又让她受到了这样大的侮辱,她一时失态也是有的。 于是乎嘉和帝便本着“大度”的一颗心,沉着脸面轻轻一咳:“朕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有些多,但是你别忘了!你终究是朕的皇后,母仪天下的表率,自当学会忍辱像这样使小性子怎么行,出嫁从夫,夫为天!更何况朕是皇上,你刚刚说话的态度又哪里是对一个皇上对一个夫君应该有的!胭儿,薄家便是这样教导你的!”明着像是安慰,其实是责怪薄胭不懂事罢了。 忍辱?表率?若不是死死拽着一丝理智,薄胭真想一巴掌赏过去!分明是他是非不分,找理由找的倒是清新脱俗,自己倒是不知道,这后宫诸如惩治奴婢的事宜什么时候需得皇上亲自过问了。 “皇上,皇后娘娘刚刚受了惊吓,一时间失态也是有的,更何况刚刚徐贵人提到了齐嬷嬷,下首人都听着呢,若是就这样算了,恐怕会传出些什么不好听的……”杨嬷嬷适时开了口。 刘钊亦是满心担忧,虽然心中有气,但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替薄胭说话容易引起嘉和帝的误会,所以值得人了下来,对于薄胭在宫中的遭遇越发心痛。 “谁敢在背后议论朕!”嘉和帝满脸怒容下意识的开口,但是他一向爱听杨嬷嬷的话,思索片刻又觉得杨嬷嬷说的有些道理。 嘉和帝这样明白的偏袒齐嬷嬷恐怕会落人口实,于自己英明的形象有损,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当然,徐贵人的话也不可不信,待朕回去好生调查一番再做决断。”一面说着一面起身准备离开,临行之前又转身打量了原地不动的薄胭一眼,颇为失望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今日日发生的事情够多的了,饶的朕头疼,你身为皇后自当体恤朕……罢了,好生休养吧。”一面说着一面对刘钊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这终究是皇后的寝宫,刘爱卿是外臣,以后没什么事的话就别轻易进宫了,这般没有规矩,成什么样子!”言语间多有警告的意味。 刘钊低头闷声称是,跟上了嘉和帝的脚步。 薄胭嘲讽的勾了勾唇角,没有言语。 第二十八章 登门道谢 嘉和帝离开后,薄胭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一般脚步有些虚扶,佩瑶见状连忙上前搀扶担忧道:“娘娘。” 薄胭气的周身有些轻颤,颤声吩咐道:“给我打水,我要好好洗洗身子!”两世为人,这样的屈辱还是头一遭。 佩瑶连连称是,火速吩咐了下去,薄胭将整个身子泡在水中浑身上下搓了十遍不止!呵,什么皇后!自己甚至连为人的基本尊严都没有,不过就是嘉和帝豢养的一只猫罢了!只需会撒撒娇讨人喜欢,连生气的亮爪子都不行! 佩瑶进门询问薄胭有什么需要的,眼看着薄胭身上的血红印子一阵心疼,惊呼一声来到薄胭身边阻止了薄胭自虐似的搓揉:“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当心伤了自己!” 薄胭没有理会佩瑶。 佩瑶死死抓住薄胭的双手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心中有气,心中委屈,但是身子是自己的,万一伤着了可怎生是好,这件事情……皇上太过分了!明日奴婢就托人给老爷夫人带个话!他们定会为您做主的!” 薄胭闻言不再挣脱佩瑶的拉扯,反而嘲讽一笑:“做主?做什么主?你说我父亲?呵……” 短短几个字,将嘲讽、无奈表现的淋漓尽致,佩瑶张大嘴巴想要继续受什么安慰薄胭一下却一时无语,薄丞相的性子自己不是不知道,哪怕皇上要了他的脑袋他恐怕也会秉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态度将首级奉上,更何况只是薄胭的这些委屈,当初薄胭进宫不也是薄丞相首肯的吗。 薄胭笑笑:“佩瑶,薄家就是皇上的一条狗罢了,父亲的那一片忠心只是被人当成傻的还不自知,我身后在外人看来是整个薄家的支撑,其实不过只我一人罢了,将我扔到这宫中就是看我自生自灭,在父亲心中,什么都比不上大义,比不上薄家的忠心之名,包括我的性命!”这一点在上一世自己就已经看的清清楚楚了不是吗,哀莫大于心死,薄胭说这话的时候内心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娘娘……”佩瑶红了眼眶,呜咽着闭了口,本该是天之骄女,今日的经历却比最下等的奴仆还不如,验身!即便是青楼妓女也不必以此明志啊! 薄胭轻轻挥开佩瑶的手,不再拼命的搓自己的身子,只是埋着头深呼了几口气,像是在平复心情,半晌终于找回了清名继续道:“你不必害怕,我只是一想到今日的事情就觉得恶心,让我安静一阵子就好了,皇上回宫也有一阵子了,想来事情也有了结果,你可打听到了什么?” 提到正事,佩瑶收起了眼泪:“皇上一回宫奴婢便派人留心了那边的动静,说是皇上叫了徐贵人与齐嬷嬷单独问话,具体说了些什么谁都不清楚,只是最终结果是皇上以谋害皇后的罪名判了徐贵人杖毙,至于齐嬷嬷,”佩瑶一顿,无奈一叹:“并没有受什么牵连,应该是无罪的,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虽然说是无罪,但是皇上依旧命齐嬷嬷面壁一个月。” “不过小惩大诫罢了,皇上待她终究是不同的,倒是心疼徐贵人,空有一颗歹毒心思却不懂自保,平白让人当枪使,反倒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薄胭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在池中跑的久了,头也有些晕了。 佩瑶连忙侍候薄胭穿上衣服:“说到底还是不是贪念作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否则也不会是了性命。”想到薄胭今日经历的一切,佩瑶还是十分愤慨。 “她固然可恶,可她背后之人才是值得我费心的人,身处杂役房还有心思找我的麻烦,我倒是低估他了,上次叫你去调查齐嬷嬷,调查的怎么样了?”薄胭绞着头发道。 提到这件事情,佩瑶一脸难色:“奴婢没用,虽然已经费心打听了,但是宫中之人对此事知之甚少,偶有一个知情的,却顾左右言其他,怎么都不肯开口。” “这事也不怪你,既然能让皇上如此护着她,想必其中有很多旁人不能说的缘由,这样打听恐怕是打听不出来的。”薄胭陷入沉思,猛地想起来一个人,眼睛转了转挑眉道:“今日杨嬷嬷替我说了好些话,你便传话过去,说是本宫对她感激,请她明日过来一叙。” “娘娘是想要……” 薄胭但笑不语。 这件风波总算是告一段落,整理好心绪之后,还有一件事让薄胭挂在心上,那就是关于锦安,看如今这情景自己显然是误会他了,设此局的并不是他,对于这样平白无故将人拉下水的行为薄胭十分羞愧,而锦安依照今日长宁宫的情形迅速判断出事情的来龙去脉的能力也叫薄胭十分钦佩,再说,锦安并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反过来帮助自己说话为自己抓到了幕后黑手这一举动着实称得上是以德报怨,这另薄胭更加的无地自容,薄胭这人一向不爱欠人情,更何况是锦安的人情,思前想后觉得这事拖不得,当天夜里便备了一件厚礼亲自给锦安送了过去,一是为了表达谢意,二来吗,关于今日之事,自己还有好些问题想要问他。 伊兰轩 百里栀问过安后便识趣的躲了出去,锦安打开薄胭送来的礼盒后,眼睛一亮。 自己本以为薄胭前来道谢送来的总不过是寻常那几样东西罢了,俗气的很,却没想到薄胭此次送来的是物件却是深的自己心意,前朝人称大贤者的抚远居士所著《醒世说》的手稿孤本!要知道,历朝历代文人虽多,最令自己钦佩的首推抚远居士,他文中的先见与洒脱实在是旁人无法企及的。 “皇后娘娘果然诚意十足啊,《醒世说》的孤本就舍得这样给了我?”锦安身子不由直了直,话是这样说,却伸手将盒子往自己的方向揽了揽。 薄胭眼看着那逐渐离自己远去的《醒世说》,心如刀绞,天知道自己当初为了找到这孤本废了多大的力气,抚远居士是自己最最钦佩的文人,这《醒世说》更是自己的心头宝,犹记得上一世自己一命呜呼之际还命人将《醒世说》给自己做了陪葬,要说自己为什么知道锦安也独爱《醒世说》这其中还有一桩趣事,犹记得上一世自己带着赵雪言刚刚登基,被锦安与严家联合起来整治的焦头烂额,那时候锦安不知道从何处得知自己手上有这本孤本,便托人传话,若是自己同意相赠,便可给自己一个月的喘息余地,对于那时候的自己,一天的空闲都是奢望,更何况是一个月,但是自己却硬挺着没有同意,不单单是因为自己在意那本书,更重要的是心底的一股傲气,自己要证明凭自己的实力也能挺过难关,而不是用自己心爱的物件讨好某人以求生存,事实证明,自己也确实成功了。 而这一世,自己是为了报恩,心境不同自然不能同日而语……虽然依旧很心痛…… 锦安满意的将《醒世说》收入囊中,可见刚刚的客套都是骗人的,该拿的半点也没有少拿。 “看来这份礼物足以报答太殿下下今日相助之恩了。”薄胭靠在椅子上酸酸道。 锦安狐狸般的一笑,颇为满意:“好说好说。” 薄胭嘴角抽了抽,他倒是半点不谦虚。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打量着对方,这样沉默了半晌,薄胭摩挲了一下指头上的戒指幽幽道:“今日太子殿下以德报怨,实在令本宫佩服。” 锦安笑笑:“原来皇后娘娘知道斯年这是以德报怨。” 看着锦安一脸坦然的模样,薄胭越发不好意思,自己只是摆出一副硬气的模样罢了,这件事情到底是自己理亏,薄胭抿了一口茶水咳了咳:“我承认,今日将你叫到长宁宫确实没安好心,我本以为那个徐贵人是你安排去的。” 看薄胭率先承认心中所想,称呼也不再以本宫自居,锦安也不再端着,面上浮现几分认真,点了点头道:“这点我想到了,平白无故,皇后娘娘巴不得离我远远,怎么会主动找上门,今日一进那长宁宫门感受到空气中的不对劲,再看你们众人的脸色,起因经过我便猜到了七七八八,只是斯年有一事不明,宫中人众多,皇后娘娘身居高位,这样暗害的手段也是宫中常见的,怎么皇后娘娘不曾想到寻常宫斗,而是将嫌疑目标直接放到我的身上?” 薄胭暗自一叹,自作孽不可活,虽然面上无光但也硬着头皮回答下去:“后宫争斗固然多,但是今日那样慌乱的场景,本宫一时也想不到确切的人选,倒是佩瑶提醒了本宫,那日刘钊进宫送雄黄酒的时候太子殿下远远的见到了,而今日徐贵人又提到了雄黄酒,于是……” “于是,皇后娘娘就理所应当的将这诬陷之事推到了我的头上。”锦安扯扯嘴角,满是嘲讽之意。 薄胭抿紧下唇没有回嘴,其实自己与锦安没有完全说实话,自己怀疑锦安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上一世他在自己心中就没有什么好印象,毕竟是间接害死自己的人,可谓有仇!似栽赃陷害这样龌龊的事情薄胭理所应当觉得他是做的出来的,于是乎才想当然的得到了这个结果,却没想到判断失误,实在是丢脸的很。 第二十九章 帮你是为了怄死你 “无论如何,今日之事是本宫的不是,理当赔罪。”薄胭沉闷着声音道,面对“救命恩人”自己实在硬气不起来。 锦安纸扇一摇,眉头轻挑,看着薄胭这幅赌气认栽的模样一时间倒觉得好笑,原本被人诬赖的郁闷之气也散去了几分,轻轻舒了一口气将手边的《醒世说》紧了紧道:“皇后娘娘割爱便是十足的诚心,斯年一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之人,只是有些话,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要同皇后娘娘说清楚,今日斯年长宁宫的举动,并非是为了帮皇后娘娘。” 薄胭闻言一愣,不由抬眸看向锦安,这也是自己一直疑惑的,既然念奴娇的事情与锦安无关,那么以他的才智应该明白这是一个很好的能打压自己的机会,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放过却反过来帮助自己呢,这是自己一直好奇却一直没好意思问出口的。 锦安面无表情继续道:“就如我所说,我今日刚刚进长宁宫的时候便将事情猜到了七八分,那么自然明白皇后娘娘将我拉去是为了什么,不过就是怀疑斯年是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罢了,斯年自然可以趁势将徐贵人徐先给娘娘的罪名坐实了,说起来这赵国让我觉得分外碍眼之人,一个是薄丞相,一个便是娘娘了。” 薄胭握拳,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能成为锦安的眼中钉,自己不知该是为自己能力受到肯定而庆幸,还是应该为了自己荣升为“出头鸟”的命运感到无奈。 锦安说着,面色一凛,严肃道:“我来赵国的目的皇后娘娘你我心知肚明,若是能趁此机会除掉你,我在宫中应当是能够安逸不少,也能借此机会将赵国搅得不得安宁,国与国之间的争斗用到政治手腕是正常的,只是污人女子清名,陷害与人私通这样的龌龊手段我锦安不愿做!也不屑做!” 薄胭心头一紧,听着锦安的言语只觉得越发羞愧,不知为何竟有些瑟缩的感觉,薄胭一叹,安慰自己是因为理亏,绝对不是因为私心惧怕锦安此时的气场。 锦安一合纸扇,轻轻敲了敲桌子,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好看,即便是在愠怒的情况下,他依旧能保持一分镇定与优雅:“斯年敬重娘娘是个女中豪杰,愿与娘娘一较高下,今日若是当真顺了那徐贵人的意做了落井下石的事情,那斯年在娘娘心中不更是那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做派,也坐实了娘娘怀疑我的罪名,我一向不愿让人误会,于我清誉有损。” 薄胭嘴角抽了抽,这一番话实在是句句诛心,直将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贬损了个彻底!薄胭面上通红,直觉想要申辩两句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而锦安呢,好像并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唇角一勾,往薄胭的方向凑了凑声音放缓笑笑道:“况且,斯年有信心,即便娘娘在位,我也有能力赢这场仗并且拿到我想要的,这赵国的日子很无聊,有娘娘在,该是平添多少乐趣。”这段话的尾音明显带着挑衅的笑意。 薄胭猛地抬眸,在锦安那略带调笑的眼中,分明写着几个字: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好啊!自己这下是被无视了个彻彻底底!这个锦安哪里是个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主!这一张嘴巴恨不得能将人呕死!偏生自己不占理,想回嘴都回不了!这一场会面,自己实在是狼狈的很了…… 目送着薄胭带着佩瑶匆匆离开的分开背影,锦安忍了半晌,终究是爆发出了爽快一笑,惊的姗姗来迟的百里栀在原地足足楞了半晌才敢动作。 “你这是怎么了?早前从长宁宫回来不是还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的,口口声声说什么小人之心君子之腹的,怎的同皇后娘娘说几句话便心情大好了?”百里栀抿了一口茶压压惊,自己是不知道晌午时分长宁宫发生了什么,问锦安他也不回答,只是看锦安回来时的反应百里栀能够清楚的了解到锦安心情不佳,按照一贯的经验,这份气恼该是足以让他在后院打上半个时辰的拳再写上一百张字帖才能平复的呀。 锦安唇边是满满的笑意,显然性情大好的摇了摇头,拿起装着《醒世说》的锦盒得意的摩挲了片刻,转身回了房,独留下百里栀一人立在原地满脸迷茫。 当天夜里薄胭华丽丽的失眠了,无比混乱的一天,再加上痛失所爱,最最重要的是被敌人一通压派讽刺!薄胭简直欲哭无泪,怄到要死,不过辗转反侧间,想到锦安,薄胭心中又添了一丝异样之感,因为上一世的遭遇,自己总觉得这人并不是什么好人,私心里就将他大作了反派,总觉得什么坏事他都会做,所以今日才会这么容易怀疑他,如今再一想,以齐嬷嬷在宫中的经验,想要找个能够栽赃自己的人实在是轻而易举,那日自己与刘钊的会面,以后是后来的雄黄酒估计也早早的便被有心人得知了,知情的又怎能只有锦安一人。 但是经过今日相谈,好些事情令自己对他改观,如同锦安所说,国与国之间的竞争,政治手腕是必须要用到的,以自己一个护卫赵国之人的立场来看锦安确实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但若是抛却身份来说,薄胭并不觉得锦安做的有什么不妥之处,毕竟这九州大陆本就是弱肉强食,以自己一个赵国人的身份都觉得赵国有嘉和帝这样的皇上能硬挺到如今不被别国吞并狮子是老天不开眼更何况是在别国看来,薄胭并非什么圣人,上一世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已经叫她看清楚了许多,众人瓜分利益的时候那丑恶的嘴脸实在难看,手段也是无所不用其极,而反观今日锦安的所作所为却实实在在称得上是一股清流了。 薄胭扭着被褥的一角,撇了撇嘴,清算一番,上一世他间接害死自己,这一世他有出手救了自己,如此可算两清了,唔……这人,倒是称得上一个正人君子。 待薄胭恍惚间睡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天亮,不过半个时辰各宫嫔妃便要来请安,薄胭少不得要撑着精神起来梳妆打扮面见众人,平日可以推说身子不舒服糊了众人,今日却不西行,昨天长宁宫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徐贵人又被杖毙,各宫不可能没听见什么动静,为防众人议论纷纷自己必须出面以平人心。 同各宫妃子做了小半个时辰说了些安抚警醒的话语后薄胭终于得空,刚想要回房歇息,却听佩瑶禀报,说是杨嬷嬷前来问安,薄胭昨日才吩咐了佩瑶去请杨嬷嬷,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快,早早的便来了,当下便打起了精神命人将杨嬷嬷迎到内室。 杨嬷嬷一进门便看到了上手坐着面色有些憔悴的薄胭,低头敛眉暗自叹了一口气。 “嬷嬷请坐。”薄胭问候道。 杨嬷嬷也不客气,径自坐了下来:“叨扰娘娘了。” “嬷嬷客气,该是本宫谢嬷嬷赏光才是。”薄胭笑着回答道,这话并非客套是出自真心,杨嬷嬷乃是皇上身边的老人,身份自然不是其他奴婢可比,因为奴婢,但是实际上却顶了半个主子一般,连各宫嫔妃都忙不迭的要巴结她,今日只是自己请上一请她便来了,实在是给足了自己的面子,也是薄胭没有想到的。 “昨日对娘娘多有冒犯,还没来得及请罪,皇后娘娘有什么责罚,奴婢甘愿领罚。”杨嬷嬷这样说着站起来对着薄胭鞠了一躬,这说的都是她实心实意的话,她在宫中这样久了好些事情能够看得通透,在最开始得知嘉和帝要取这样一位十六岁的女子为皇后时,杨嬷嬷私心是反对的,但她深知皇上的个性,决定了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娶妻方面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十六岁的女子心不甘情不愿的嫁到皇宫,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杨嬷嬷这样想着,所以最开始并不看好薄胭,甚至觉得她是一个红颜祸水的人物,可是之后的事情却让她大吃一惊,薄胭雷厉风行的对后宫的各种积弊进行了整顿,面对赵雪言的任性也丝毫没有如同其他人一般明哲保身一味纵容,还是下了心思好好教导他,单单这两点便让杨嬷嬷对其改观,再经过昨日之事,薄胭在杨嬷嬷心中的位置急转上升,一个十六岁的世家贵女嫁到宫中守活寡不可为不委屈,可是这薄胭却能坚守本心,这是让杨嬷嬷十分敬佩的,宫里的龌龊事杨嬷嬷见识的太多,与之相比,薄胭简直分外可贵,再加上她是受人陷害,嘉和帝一味包容幕后主使的态度又太过让人寒心,杨嬷嬷对于薄胭这位皇后的遭遇也生出了几分怜悯之情这才一反常态的主动亲近。 “嬷嬷哪里话,皇命不可违,昨日若非是嬷嬷也会是别人,届时本宫更是面上无光。”提到昨日的事情,薄胭依旧面露窘色。 杨嬷嬷安抚的笑了笑:“娘娘不必担心,昨日的事情只有长宁宫在场之人知情,皇上亦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旁人泄露半分,而徐贵人……娘娘大可放心,此事不会有损您的名声。” 薄胭扯扯嘴角笑了笑,沉默片刻,故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既然是皇上的命令,本宫自然明白。”言语之间满满的疏离之意。 杨嬷嬷听出了薄胭话中的情绪,安慰道:“皇后娘娘且宽心,皇上昨日也是一时受了奸人挑唆,这是皇后娘娘就此与皇上生分了,岂不顺了那奸人的意,皇上今日不还送了东西给您吗,这便是求和告歉的意思,皇上心中还是惦记皇后娘娘的。” 早些时候嘉和帝是送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过来,薄胭连看都没有看就叫人扔到库房去了,那样的物件摆在自己面前除了占地方就是碍眼。 第三十章 探听 “本宫也知道皇上是惦念本宫的,只是嬷嬷昨天也看见了,徐贵人都说了那样的话了,皇上却……在皇上心中,本宫终究是比不上一届奴婢。”薄胭暗暗将话题引到了齐嬷嬷的身上,眉目一敛,摆出一副伤情的模样。 杨嬷嬷自然明白薄胭说的意思,劝道:“娘娘何必为了一个奴婢烦心,说到底不过是个奴婢,皇后娘娘一句话她还不是要乖乖呆在杂役房,区区一个下人,不值得皇后娘娘为她忧心。” 薄胭眼睛转了转,轻轻一叹,起身一步来到杨嬷嬷身边:“嬷嬷这话本宫明白,只是这不单单是皇上第一次护着齐嬷嬷了,本宫年纪毕竟轻,本来就不能服众,长此以往,恐怕这宫中再没有本宫容身之地,嬷嬷,本宫感念您是宫中老人德高望重,今日才将心里话同您说,还望嬷嬷指点迷津。”一面说着,薄胭作势要对杨嬷嬷施礼。 杨嬷嬷哪里敢受,还没等薄胭屈膝便连忙起身扶住薄胭,还了一个大礼推脱道:“娘娘这是折煞老奴了!奴婢怎敢啊。” 薄胭道:“本宫当初奉旨进宫,临行前父亲便殷勤嘱托叫本宫全力照顾皇上,以全薄家的一片忠心,昨日一事,本宫深感愧对家父,夜不能寐,还望嬷嬷提点则个,本宫与皇上毕竟是夫妻,实在不想再因旁人生出什么事端,坏了我二人的情谊。”言辞切切,配上昨夜失眠导致的眼底的乌青,薄胭这番话可谓十分又说服力了。 杨嬷嬷看了一眼薄胭眼底的乌青,再想到薄中青一贯的为人,不疑有他,心中怜悯更甚,默了片刻叹道:“娘娘的为难奴婢明白,既然娘娘问了,奴婢便提醒娘娘,日后有关齐嬷嬷的事情,娘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可。” 薄胭挑眉,这一点和自己料想的一样,杨嬷嬷这话的意思就是,日后自己与齐嬷嬷再有什么冲突,恐怕嘉和帝也会保着齐嬷嬷,自己总是落不到什么好处的。 “嬷嬷的话,本宫明白,只是嬷嬷昨日也见到了,本宫不去招惹她,也自有人找上门来,今次躲过了,日后呢,还望嬷嬷好人做到底,将话说明白,齐嬷嬷到底为何能得皇上如此偏袒,日后本宫也好早做打算有个防范,以免再因她惹皇上不快。” 杨嬷嬷久久的沉默了,有些犹豫。 佩瑶见状连忙帮腔道:“嬷嬷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娘娘吧,昨日您们走了以后,娘娘整整哭了一晚上,恕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昨日的事情,就是放到普通人家的女眷身上都是奇耻大辱,更何况皇后娘娘一国之后母仪天下,试问放眼九州,又有哪位皇后经历这这些,而那始作俑者的齐嬷嬷却毫发无伤,我们娘娘进宫这么久了,嬷嬷想必也看出来了,娘娘心存仁厚从未想过害谁,但是又哪里斗得过那些小人!娘娘不过是想知道内情早作防范罢了,还望嬷嬷提点一二!”一面说着,佩瑶便跪了下去,深深一拜。 杨嬷嬷看着眼前一悲一哭的主仆二人,有一想到薄胭身后的薄家势力,无奈一叹,皇上昏庸不明事理也就罢了,为了齐嬷嬷亏待了薄胭,万一引起薄家不满怎么办,虽然薄中青忠心耿耿是出了名的,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啊,自己今日将真相告诉薄胭让她有了应对的法子,也算是保全了皇上在薄家心中的位置吧。 这样想着,杨嬷嬷慢慢开了口…… 严家书房 严老爷拿着木棍狠狠的抽在下首二人身上,棍棒落下,严大少与严二少声声惨叫,涕泗横流,连连求饶。 “父亲!父亲!别打了!哎呦!” “父亲!折了折了!腿折了!” 闻讯赶来的严夫人匆匆进门便看到了这样的情景,连忙上前一步夺下严老爷手中的木棍怒道:“你疯了!要打死他们两个吗!” 严老爷气的浑身发抖,哆哆嗦嗦的指着下首二人:“没用的东西!谁允许你们自作主张的!” 严大少与严二少本就肥硕的身躯如今被打的更肿了,两人颤颤巍巍的抱在一起往墙角缩了缩:“父亲,我们也是为了严家着想,为您分忧啊。” “为我分忧!”严老爷气急了,想要抢夺严夫人手中的棍棒,被严夫人灵巧的躲开了。 “这是你儿子!你真要打死他们不成!”严夫人一掐腰挡在了两人面前,严大少与严二少松了一口气,母亲来了自己就能保住一条命了。 “你你你!”严老爷一向惧怕严夫人,见她动了怒,再加上自己力气也用尽了,气势便弱了几分:“都是你娇惯的!” 严夫人知道这次严大少严二少闯了祸,也不再与严老爷分辨,见好就收,声音放缓道:“他二人不也是想帮严家吗,若是当真除了那薄胭,也算是断了薄家的臂膀啊。” “你懂什么!”严老爷怒道:“别的罪名也就罢了,私通这样的罪名薄家怎么会轻易承受,薄中青虽然忠心,但是女儿私通涉及到的不仅仅是薄胭自己!更多的事薄家的礼仪教养,你们此举若是成了,可能能除了薄胭,但是事后薄中青说什么也要查个水落石出,那刘钊又是朝廷重臣身后又有刘家作支持!幸亏这件事情没有闹大,若是闹大了,又怎能善了,你二人的这些伎俩恐怕会被人查出来届时你们还说是为了严家!” 严大少与严二少一噎,面面相觑,怯懦着没敢应声,是……是这样吗…… “说到底还不是那齐嬷嬷办事不利。”严夫人听了事情厉害,也软了声音安抚道。 严老爷冷冷一笑:“办事不利,她可不是个蠢的,你二人以为用些银两便能收买齐嬷嬷为你们办事,她不过是借着你们的手暗害薄胭罢了,否则又怎么会收买徐贵人替她出头,她要的,不过是观望皇上的态度!” 这话,严大少二人就有些听不明白了:“她被皇后贬到杂役房心中有气,在宫中也有人脉,让她做这事不是正好吗。” “你当她和你们一样蠢!”严老爷怒道:“她是什么身份,你们是什么身份,于她,此事成了自然好,若是不成,她也能保全性命!你们呢!严家呢!太平日子过腻了是不是!” 她不过一个奴婢……严大少与严二少暗自腹讥着,但是看到严老爷满面怒气终究没敢说出口,连忙俯身认错。 严夫人白了严大少与严二少一眼,她的大女儿毕竟做过皇后,即便如今在宫中也有些眼线,是以严夫人对于宫中的种种密辛也有所耳闻,严老爷刚刚这番话的意思她也听明白了,虽然明白严大少严二少犯下大错,严夫人却依旧不舍得的苛责二人,只能转头宽慰严老爷道:“好歹事情还没发展到这一步,何苦为了这件事情扰的府中不得安宁,回头我自会好好教训两人的!”一面说着一面对着缩成一团的严大少与严二少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 严大少与严二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严老爷看着二人狼狈的背影,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就他们这般,我又如何指望的上他们!” 严夫人一叹气,款款坐在椅子上阴阳怪气道:“我的儿子你指望不上,那妓女生的儿子你就你能指望的上了!” 严老爷叹气道:“你这又说的什么话!” 严夫人冷冷一笑哦:“当年你趁着我怀有身孕,留连青楼还带回了两个孽种来,让我成为满京城的笑话,你说我说的是什么话。” “这陈年旧账咱们不是说好不提了吧。”严老爷气势灭了两分,他本出身贫寒,一朝高中是因为得了彼时是国公之女的严夫人帮助才有今日的地位,所以对于这个发妻他是习惯性的畏惧,再说当年让那妓女怀有身孕是自己酒后一时糊涂,那件事情也确实让严夫人一时沦为笑柄,严老爷不敢反驳,这么多年无论杨夫人怎么对待严七少与严六娘自己都没有插手也是因此。 “呵,我怎么不提!我那两个儿子是个什么成色我心中有数,他二人虽然不济但也一向没惹出大祸来,如今为何会起了插手朝政暗害皇后的心思!还不是你逼的!你现在一味重用老七!视他二人如无物,你叫他们怎么不心急,长此以往,我看着严家早晚要落到那个孽种手里,那你还不如将我们母子早早赶出门去来的干净!” “夫人这是哪里话。”严老爷头痛道:“我重用老七那也是无奈之举,放眼满府,能指望的上的也就只有他了,况且西晋太子也对他十分赏识,若成大事,现在离不了他。” “指望一时,谁知道不是指望一世,我只问你,一旦成事,太子之位是谁的!”严夫人盯着严老爷道。 严老爷扯过严夫人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知道你一直担心什么,咱们的儿子虽不济,我却也不能让大权旁落,一旦成事我又怎会便宜了别人,老七不过是我一时用得着他才提拔他罢了,我知你厌恶他姐弟二人,但是为了大局也忍耐一二,等到事情一成,他二人随你处置可好?” 第三十一章 齐嬷嬷的过往 严夫人得了严老爷这句话,心中霎时间舒坦了,这段时间严老爷对于严七少的重视自己看在眼里,再反观自己的两个儿子,严夫人只觉得头疼,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货色自己心知肚明,可是即便如此,自己也断断不能让那妓女生的孽种踩到自己头上,今日得了严老爷这样的保证,严夫人将心放到了肚子里,自己也不怕严老爷说谎,这么多年,他对自己早就已经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这一点不会轻易改变的。 “既然如此,那便随了你吧。”严夫人满意的欠欠身,一脸得意:“日后我会教导老大老二叫他们少生事端,你可以放心了。” 严老爷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又道:“老七他们的院子实在太破旧了,说到底现在西晋太子同咱们联盟,这一切人家都看在眼中,传扬出去总是不好的。夫人你看……” “我明白你的意思,即便你不说明日我也想着派人将西厢的暖阁腾出来叫他二人住进去。” 严老爷闻言一笑:“夫人果然明事理。” 严夫人淡笑着回应,内心却是撇了撇嘴,自己不过是听了严老爷的话为了做个顺水人情才这么说的,自己巴不得严七少二人死在那荒凉的院子才好,又怎么会想到要主动给他们换房子。 “老七前两日来向我提了六娘的婚事,听说你要将她指给西城总兵,这桩婚事……自然是配的,只是他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多年,这个当口将六娘嫁出去,老七还是有些不舍得的。” 严老爷所说的委婉,严夫人听的却明白,现在严家用得着严七少二人,不可意气用事伤了他的心,严夫人扯扯嘴角:“一切全凭老爷做主吧。” …… 下人的手脚很快,严夫人刚刚下命令不过一天的时间,西厢暖阁便被收拾了出来,里面添了些许用具,看着倒是整齐端正,这不过是寻常的屋子,但是在严六娘的眼中已经是仙境,能有一处不必担心下雨时无处的住所,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 严七少一言不发的整理着两人带过来的行李,说是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几件旧衣裳罢了,严六娘将仅有的一副钗环放到首饰盒中,笑道:“听说明日便有人为咱们做衣裳首饰了,如今,你我终于算是正经主子了。” 严七少依旧没有言语,他没有严六娘那么天真,以为单独辟出了一个院子给二人便是一切好转的迹象,院子只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再看看随从下人呢,此处暖阁虽然不大,但也不至于一个下人都不给分配,一切还是要二人亲自动手,这看似是小事,实则是严夫人对府中众人的警醒,让人都瞧的清清楚楚,他二人与正经主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严六娘刚刚得到不必嫁给西城总兵的消息,如今又换了新院子,正是开心的时候,便也没有理会严七少的不言不语,上前一步抢过严七少手中的衣裳继续道:“平日里书不离手的,过两日便是科举考试了,你反倒自在,这些活计不用你做,快去看书,做足准备。” 严七少看着严六娘捧着旧衣裳希冀的看着自己的模样,无奈笑笑:“姐姐何必如此担忧,不用担心,我自然高中。” 严六娘斜了一眼严七少,只当他是说笑,不再理他,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严七少看着严六娘的背影慢慢收起笑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高中是自然的,倒不是因为自己对自己的才学多么的有自信,而是因为此次自己身后是严家,是西晋太子,这两方必定会为自己铺好道路,自己只有入仕才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入夜,后宫,杂役房 齐嬷嬷弓着腰来到院子里晾衣裳,洗了一下午的衣裳,她的腰都快累断了。 好不容易将衣裳全部晾完,转身之际,齐嬷嬷只觉得对面阴影处恍惚站了一个人影,眯眼仔细打量,果然又一个人,还是一个女子。 “皇后?”齐嬷嬷有些诧异开口,但这震惊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秒她便板起了脸想要听其腰板做派头,奈何累了一天腰一想要直起来便针扎一样的疼,便只能像如今这样说直不直,说弯不弯的立在原地。 薄胭孤身立从阴影中走出来,清冷的月色洒在她身上,她整个人如同笼罩在明月中那样圣洁高贵,两相对比,齐嬷嬷霎时间有些自惭形秽。 “皇后娘娘深夜来此,真是好兴致啊。”齐嬷嬷连礼也未行冷冷道。 薄胭轻轻勾唇:“本宫惦念嬷嬷,这杂役房也不只是什么好地方,嬷嬷辛苦。” “这一切还不是拜娘娘所赐。” “嬷嬷此言差矣,嬷嬷不也本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给本宫送了一份大礼吗,”略一停顿,薄胭轻轻咂舌道:“倒是可惜了徐贵人一条性命。” 齐嬷嬷冷冷一笑:“怎么?皇后娘娘是来兴师问罪的?” 薄胭道:“哪里谈得上问罪,皇上都下令不再追究,嬷嬷又有什么罪。” 齐嬷嬷得意一哼。 “早前不知嬷嬷与皇上有如此渊源,是本宫眼拙了。” 齐嬷嬷笑容一僵,有些犹疑的看向薄胭。 薄胭笑道:“嬷嬷不必惊讶,这世上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那件事情皇上虽然瞒的严,但真想要打听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嬷嬷说是不是。” 齐嬷嬷面容一冷,抿唇不语。 “嬷嬷可是恼了本宫探查你的私事?” 齐嬷嬷冷声道:“皇后到底想说什么!” 薄胭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来到齐嬷嬷跟前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在听闻嬷嬷当年之事后心中无比怜惜,又一想到嬷嬷如今境遇,实在同情,便想来看看嬷嬷过得是否安好,看这情景,杂役房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啊。” 齐嬷嬷不愿再继续听下去,转身欲走。 薄胭见状适时的开口补充了一句:“说到底是给皇上育过一子之人,能在这后宫甘愿为奴这么多年,如今又在这杂役房吃苦,本宫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齐嬷嬷离开的脚步一顿,转身狠狠瞪向薄胭:“你住嘴!” 薄胭得意一笑,果然,这事是齐嬷嬷永远的痛处。 薄胭微微一笑,声音带有蛊惑:“听了嬷嬷当年之时,本宫只觉得皇上壮年之时该是多么心狠,又感叹人老了果然是会生出些许感性来的,就比如……齐嬷嬷,你说,若是将今日之事放到早前时候,皇上还会不会如此袒护你?” 齐嬷嬷气的周身颤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一般。 薄胭没有理会齐嬷嬷,只是自顾自分析道:“该是不会的,毕竟连你二人的亲生骨肉皇上都舍得……” “你别说了!”齐嬷嬷怒道。 薄胭适时的住了口,自己也并非存心往她伤口上撒盐,只是若不将她逼到一定程度,她又怎么会失去冷静说出实话呢。 昨日,在杨嬷嬷的讲述下,薄胭听闻了一段宫廷秘辛,也从而明白了嘉和帝为何如此袒护齐嬷嬷,说到底,还不是嘉和帝欠齐嬷嬷的! 原来,当年齐嬷嬷身为先皇后媏静皇后的掌事宫女,媏静皇后前面也提到了,是个不折不扣的毒后,偏生还迷得嘉和帝五迷三道的,事事依从,造就了额媏静皇后一时无二的地位,在媏静皇后怀有身孕的时候,嘉和帝常来探望,一来二去,自然而然的就看上了每日伺候在媏静皇后身边容貌出众的齐嬷嬷,媏静皇后有孕在身不便侍寝,这件事情也就落到了齐嬷嬷的身上。 媏静皇后是何人,最是“大度明理”,她深知在自己怀有身孕这个时刻最容易将皇上拱手让出,与其被后宫嫔妃争了宠,倒不如用自己身边之人留住皇上,皇上尝个新鲜,自己也不必担忧谁争宠。 这样想着,媏静皇后对此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那时的齐嬷嬷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虽然在宫中见识了人心险恶,但是好歹也对未来都有向往,对于皇上的垂爱早些时候也能保持一颗奴婢的心规规矩矩的,但是日子长了齐嬷嬷也生出了旁的心思,若是自己当真能够留住皇上在身边呢,即便是做一个小小的妃子在宫中也比奴婢好啊。 当然,这个念头齐嬷嬷并没有同媏静皇后提起过,她深知媏静皇后的性子,若是当真让她知晓自己存了不一样的心思,恐怕留不得自己了,只是这个念头在齐嬷嬷心中越扎越深,面对皇上每每温存后的闻言软语,齐嬷嬷也恍惚觉得这应该是当真爱怜自己的意思,于是乎,齐嬷嬷便想了一个法子,并没有按时服用媏静皇后送来的避子汤,偷偷有了身孕,为防生变她便一直瞒着,想等到孩子足够大了再向皇上禀报这个消息,要来一个妃位,她是想要借由这个孩子在后宫谋得一席之地。 只是后来的事情又哪里是齐嬷嬷预料的一般,她苦心守着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继续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媏静皇后与嘉和帝,可谁知媏静皇后产下皇子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齐嬷嬷抓到了密室,直到那个时候齐嬷嬷才恍然大悟,自己身在皇后宫中,虽然整日裹腹隐瞒身子,可是怀有身孕的事情又怎么会瞒得过媏静皇后的眼睛,媏静皇后只不过是假装不知继续利用她哄着皇上罢了,往更深一层想,若是媏静皇后的孩子有了什么闪失,又或者是个女孩……那么自己的孩子不就是个完美的代替吗!现如今媏静皇后顺利产下太子赵雪言,自己自然就没有了什么用处。 意识到这一点的齐嬷嬷痛苦求饶,只盼着能见皇上一面,她是想着若是能见到皇上,他一定会设法保全自己的,一定不会让皇后伤了自己孩子的性命的!而媏静皇后只是微微一笑,便当真派人去请了皇上,还特特说明了是因为齐嬷嬷怀有身孕的事情请皇上一叙,末了,特意补充一句让禀告嘉和帝的话,说是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后因为急怒攻心咳出血来了,这就是让嘉和帝在两人之间做抉择了。 齐嬷嬷缩在密室的墙角,满心期望着皇上的消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等来的却是传旨太监一声后宫事宜交给皇后娘娘处置的口谕,齐嬷嬷面如死灰,心彻底凉了。 一碗红花下肚,打下了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齐嬷嬷伤了身子,从今以后都不能再怀孕了…… 第三十二章 一场交易? 想来是嘉和帝也明白自己此举不甚地道,又或者是可惜那个男胎,私下同媏静皇后说了些什么想要保全了齐嬷嬷的一条性命,媏静皇后自然给嘉和帝这个面子,左右齐嬷嬷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厉害与皇上的真心,更重要的是齐嬷嬷也不会再有身孕,对于自己也不成威胁,自然做了这个人情。 齐嬷嬷保全了一条性命,继续留在媏静皇后身边做事,这是她自己的要求,保证日后再不敢有什么妄想,从这一点来看薄胭觉得齐嬷嬷是聪明的,至少是学乖了,她若是离开了媏静皇后身边下场恐怕更惨,她爬皇上床的事情必定会被旁人艳羡或是厌恶,反之,留在媏静皇后身边的话,皇后为了自己大度的颜面也定会保全她,因为现在自己也不再有什么威胁了。 如此,齐嬷嬷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留在媏静皇后身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比照从前还要忠心耿耿……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 薄胭轻笑,想起杨嬷嬷在讲述完齐嬷嬷的过完后,做了这样的总结:“这个女子是个有心计也有忍耐力的,她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是暖了皇上的一颗心。” 对于这句话,薄胭起初听闻一愣,思索片刻也就明白了,暗叹齐嬷嬷实在是有韧性的很,想来当年齐嬷嬷忍着心伤与委屈留在媏静皇后身边更重要的是为了让嘉和帝看见,这件事情是嘉和帝对不住齐嬷嬷,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但若是齐嬷嬷离了皇后宫中恐怕此生再没有机会见到嘉和帝,那么那一点点歉疚也不过几日就叫嘉和帝忘了,毕竟他负过的女子何止一二,齐嬷嬷又算得了什么,但是留在皇后宫中就不一样了,俗话说见面三分情,整日在嘉和帝面前露个脸这桩事情便会在嘉和帝心中生根,想起往日温存与好处,那一点点愧疚也会慢慢放大、扩大,到如今嘉和帝年过九旬膝下却只有赵雪言一个儿子,时不时也会想到齐嬷嬷也是为其育有一子的人,若是当初自己爱重她,将孩子留下…… 靠着嘉和帝这不断扩大的歉疚之心,齐嬷嬷已经安然坐稳了这宫中的位置,似她如今这般,恐怕没有什么能让皇上忍心苛责她的事情了。 再看眼前,齐嬷嬷盯着薄胭的双目已经有些泛红,同样的皇后宫装将她一瞬间带回了十几年前那个失去孩子的夜晚,她只觉得周身打颤! “你今日来就是为了挖苦讽刺我的!”齐嬷嬷恼羞成怒,连尊称也顾不上了。 “本宫不过是想问问齐嬷嬷想做什么,难不成你以为陷害本宫让皇上厌恶了本宫,甚至废了本宫你就能取而代之了?皇上对你有愧疚又如何,这么多年他若想要立你为妃又何必等到现在,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届奴婢罢了”。 齐嬷嬷想来是被那句“一届奴婢”刺激到了,怒道:“我是奴婢如何,你是皇后又如何,说到底,皇上还不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轻易信了旁人,而我依旧活的好好的。”话虽这么说,齐嬷嬷心中却是狠狠一痛,这么多年了,嘉和帝对自己有歉疚,有包容,却唯独没有提过要封自己为妃,自己赔上了孩子的性命和自己为人母的权利,却依旧是名不正言不顺。 薄胭笑笑:“嬷嬷能忍耐这么多年才得到今日的地位,本宫自愧不如,所以本宫今日来,不过是想和嬷嬷做一笔交易。” 齐嬷嬷一愣,怒容淡了两分,嘲讽一笑:“交易?皇后娘娘有什么地方用的到我?” “嬷嬷自谦了,嬷嬷能将本宫设计到那般,又有什么做不到,本宫在听闻这事后便将前因后果想了一遍,私以为媏静皇后既然害死了你的孩子,本宫不信你有这么大度能将太子当做你的孩子疼爱,看你教太子的那些东西,不过就是想要将他变成你手中听话的一颗棋子,怎么,你是想要指望着利用太子翻盘吗?” 齐嬷嬷没有言语,这确实是她心中所想,叫太子将自己当做母亲般敬重,那么等嘉和帝离世赵雪言掌权后恐怕还能封自己个挂名太后当当,这在前朝也并非没有先例。 薄胭笑笑:“只是这毕竟要等到太子登上皇位,这期间变故种种,嬷嬷就那么有信心一切能按照你的计划行事?即便是当真能,那也费了太大的周折,若本宫说有法子叫皇上封你为贵妃,与本宫同掌后宫,你觉得如何?” 齐嬷嬷一愣,不敢置信的看向薄胭,自己没听错吧,她说的是贵妃?!同掌后宫?!这是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薄胭满意的将齐嬷嬷的神态收入眼中,继续道:“若你能在皇上在世时坐上妃位,那就是名正言顺的主子,若等到太子册封,不单单是你要忍着做奴婢的苦好些年,更重要的是在后人看来也只能给你个太子感念你劳苦功高,给个封号宽慰你的理由罢了,嬷嬷你等了这么多年,失去了这么多,单单是这样一个客套的名号就是你想要的?” 齐嬷嬷不言语,低下头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薄胭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立在原地等待她的回复,自己有信心,自己开出的条件她一定会心动的。 果然,半晌,齐嬷嬷重新抬起头,面上怒色稍褪,唇角划过一丝讥讽:“皇后娘娘这提议实在是十分诱人,不过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皇后娘娘刚刚说交易?” 薄胭挑眉,暗暗呼了一口气,果然上钩了。 “本宫许你同掌凤印,你自然能明白本宫的诚意,本宫既然拿出了十成十的诚意,自然希望嬷嬷也能这般。” 齐嬷嬷抬眸,等着薄胭的下文。 薄胭轻轻启唇,缓缓道:“很简单……本宫许你想要的位置,只是你从此不许再与太子有任何瓜葛。” 齐嬷嬷瞳孔一震。 薄胭将齐嬷嬷的表情尽收眼底笑笑道:“怎么?嬷嬷不愿?” 齐嬷嬷抿紧下唇没有回话。 “这在本宫看来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啊,”薄胭轻飘飘道:“本来你跟在太子身边也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现在你想要的这些本宫已经拱手奉上,怎样做抉择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难道……” 薄胭微微一笑继续道:“难道嬷嬷要说,你当真将太子殿下视如己出,宁愿抛却荣华富贵也不愿离开太子殿下,若真是如此,那便当本宫眼拙,委屈了嬷嬷,今日这话,也当本宫没说过吧。” 齐嬷嬷双眸微眯,死在掂量薄胭这提议是否可行。 薄胭也不急,住了口立在原地等齐嬷嬷的回答。 外间凉风习习,蝉虫鸣叫,半晌,齐嬷嬷似是下了好大决心一般开了口:“皇后娘娘所言当真?那又叫我如何相信你?” 薄胭满意一笑,知道齐嬷嬷已经动了心思:“自然当真,本宫若非真心,又何必今日特特的来这里同你说这些,嬷嬷玲珑心思,本宫自愧不如,甘愿认输,为防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本宫甘愿退一步,毕竟皇上对你的袒护实在是出乎本宫意料之外,再斗下去对本宫没有半分好处。” 这便是示弱了。 齐嬷嬷道:“为何偏偏是太子?” 薄胭道:“本宫既然许了你同掌后宫,便是给了你无上的权利,许了你妃位便是许了你皇上的恩宠,若是再将太子交托给你,天时地利人和你便是占全了,好山好水不能都给你一人,齐嬷嬷,你总该交些东西到本宫的手里本宫才能有个保障,本宫给了你双倍的东西,就单单要你放弃太子一个棋子,不算过分吧。” “你指的再无瓜葛是什么意思。”齐嬷嬷追问道。 “从此以后再也不见太子,本宫用许你的荣华富贵来换你对太子殿下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薄胭斩钉截铁的说道。 齐嬷嬷一噎,眉头一皱。 薄胭冷冷的看着齐嬷嬷,眼神没有半点退缩。 齐嬷嬷紧紧握拳,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薄胭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过诱人,引得齐嬷嬷心中埋藏许久的贪欲,失去一子,日后再也不能为人母,自己忍辱偷生坚持了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身为奴婢痴心妄想,觉得自己不配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自己就偏偏要站到那个位置给他们看!对于赵雪言,众人都以为自己是忠心护主,但是只有自己知道,这么多年每次面对赵雪言都会勉强克制住自己满心的恨意!每看他一次,自己就会想起自己那个还没出世就被杀害的孩子,凭什么都是皇上的骨肉,赵雪言就可以拥有这么多,若是自己的孩子还在,也理应享受这份荣宠! 若是答应了薄胭的条件,自己可谓一步登天,评分皇后的权利,这是自己惦念多久的事情啊…… 薄胭静静的看着齐嬷嬷,而后偷偷瞥了一眼西北角的杂物堆,目光一柔,自己今日所为……应该是对的吧…… 第三十三章 残酷的真相总比虚伪的谎言好 “好!我答应你!”齐嬷嬷狠狠呼了一口气,坚定道。 西北角的阴影里,隐隐一阵瑟缩。 薄胭目光一沉,无奈一叹。 “你当真能做到?”齐嬷嬷不确定的追问道。 “本宫既然敢说,自然能做到,只是齐嬷嬷答应本宫的事情也千万不能忘了。”薄胭冷冷道。 “那是自然。”齐嬷嬷勾唇一笑,眼底却是精光一转,暗骂薄胭愚蠢,自己刚刚想了许久,薄胭开出的条件是自己急需的,可谓帮着自己一步登天!这个机会是自己绝对不能错过的,只是自己最终目标可不单单是个宠妃,自己要的是世上在无人敢小瞧自己,敢压制自己,赵雪言是自己苦心培养了这么多年的人,自己要让他像敬重母亲一样敬重自己,自己要做的事日后的太后!自己要名留青史!所以,赵雪言这颗棋子也是自己绝对不能放弃的,现在自己先假意答应了薄胭,可谁又规定自己不许反悔呢,自己有了妃位做基础,日后登上太后的位置不是轻而易举。 齐嬷嬷答应着薄胭,美滋滋的打着算盘,暗骂薄胭愚蠢。 薄胭道:“如此便说定了,从今以后,太子的母亲,只本宫一人,你不可再插手任何事。” 齐嬷嬷点了点头。 薄胭道:“你便回去等着吧,不出三日,我给你消息。” 齐嬷嬷满意一笑,对着薄胭福了福身子,转身翩然离开。 齐嬷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杂役院内再次寂静一片,薄胭在场中立了良久,悠悠一叹,提步往西北角的杂物堆走去,抬手拨开杂物,正露出赵雪言那个弱小的身躯,此刻他正涨红着一张脸,两眼莹莹带着泪光,却死死咬唇不让泪水掉下来,那般倔强又无助的模样和上一世薄胭初见他时一模一样。 薄胭心生怜爱,又自觉是否今日做的有些过了,伸出手来去拉赵雪言冰凉的身子:“时候不早了,快回宫吧。” 赵雪言僵硬的避开薄胭的拉扯,依旧立在原地没有移动半分,头埋的越发的低了。 薄胭一叹,他刚刚也算是亲眼看清了齐嬷嬷的真面目,他在齐嬷嬷心中是可以用荣华富贵去换取的物件,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这一切的认知,对于将齐嬷嬷当做亲生母亲对待的赵雪言无益于晴天霹雳。 薄胭皱眉,不管赵雪言的态度,径自将他拉了出来,沉声道:“我今日将你带到此处不过是为了让你看清一些东西,有些真相虽然血淋淋的,但是早些明白总比一直蒙在鼓里好,你未来是要做一国君主的人,比这龌龊的事情还要经历许多。” 赵雪言握着的拳头紧了紧。 薄胭拍了爱拍赵雪言的肩膀:“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母亲。” “母亲”二字想来是刺激到了赵雪言,他的身子一阵战栗,猛地抬起了头,双眸满是泪水,狠狠的甩开的薄胭的手:“你们都一样!我没有母亲!没有!” 言罢,转身飞快的跑开了。 薄胭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无奈一叹,自己对于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来说做的确实有些残忍了,但是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赵雪言对齐嬷嬷彻底看清,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他总是不信的,这个孩子自己了解,即便是再大的风浪,他都能挺过来的,他现在不接受自己没关系,自己总能等到他接受自己的一天。 步行来到门外,薄胭叫来了早就等在外面的佩瑶吩咐她派人盯紧赵雪言,以免他激动之下做出什么傻事,佩瑶则表示在看到赵雪言激动跑出门之后自己便吩咐了下去,此刻已经有人陪着赵雪言了。 薄胭这才松了一口气。 佩瑶眼看着今夜计划实施的顺利,也十分开怀,笑道:“那个齐嬷嬷,自以为聪明,没想到这次鸡飞蛋打,非但没有荣华富贵,连太子的信任也失去了。” 薄胭扯扯嘴角:“本宫既然答应了她就不会食言,妃位,同掌后宫,这些本宫都会给她。” 佩瑶一怔:“娘娘的意思是要成全她?” 薄胭点头。 “为何!”佩瑶激动道:“同她那样的人哪有诚信可讲,她日后也定会再去寻太子殿下的!” 薄胭摇头:“我这样做可不是为了诚信这种东西,在宫中,谁讲究这个。” “那是……”佩瑶疑惑道。 薄胭一笑:“齐嬷嬷现在之所以有和我探条件的资本就是因为皇上对她心怀愧疚,一味包容,长此以往,本宫自然被动,但若是将她送到皇上身边,给她一切最好的吃穿用度,这件事情就变的不一样了,皇上对她的愧疚自然慢慢消退,届时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便是不识抬举,不知感恩,没了皇上的愧疚作为支撑,她还有什么跟本宫抗衡的资本!” 佩瑶一愣,随即了然,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向薄胭,自己倒是不知道,自家主子什么时候有这种心计了! 三日后,薄胭在长宁宫举办小宴,请嘉和帝来小聚,席间顺带邀请的齐嬷嬷,名义上是为了解开前些日子的“误会”,这是薄胭表明了态度,表明自己不再埋怨嘉和帝,对齐嬷嬷也可既往不咎,此番和顺的态度引的嘉和帝心中十分舒坦,宴会上一片和乐。 酒过三巡却出了变故,多饮了两杯酒的嘉和帝前往湖边赏月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稳直挺挺的朝后头栽去,亏得齐嬷嬷不顾自身安危拼尽全力上前垫在嘉和帝的身下,嘉和帝的老骨头是保住了,齐嬷嬷的头却磕到了湖边的碎石上,鲜血染红了半面池塘,昏迷不醒。 此番齐嬷嬷救驾有功,嘉和帝与薄胭紧急派了太医来诊治,太医一度宣告齐嬷嬷没了生命迹象,在此期间,薄胭同嘉和帝在议事厅单独谈了许久,无人知晓两人谈了些什么,只是开门后,嘉和帝便命人下旨,封齐嬷嬷为萱贵妃以彰其忠心,这样一跃龙门的身份变更实在是让众人措手不及,但也暗自感叹,看如今齐嬷嬷这架势已经没有几日活头了,这个当口即便是做了皇后又如何,果然,名利财富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可让人没想到的事,也不知是齐嬷嬷迷蒙中感觉到了外间的变故还是她当真命不该绝,在皇上下旨册封的第二天,齐嬷嬷竟然悠悠的醒转了过来…… 长宁宫西厢房 薄胭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边喝茶边道:“正式的册封会等到你痊愈以后再进行,本宫已经命人将南边的艺宝宫收拾出来了,再过两日你便可以住进去了。” 齐嬷嬷仅着中衣,面色苍白的靠在床上打量着薄胭,那日救驾自然是早就编排好的一出戏,自己受伤是一定的,但是万万没有大家看到的那么严重,那日薄胭早就在池底安排好了人手,等到时机一到便见准备好的血袋挤破,给人以自己重伤染红池水的假象,又买通了各个太医,统一口径。 有些事情,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去办,简直是轻而易举,齐嬷嬷再次暗自感叹权利的重要性。 “皇后娘娘果然言而有信,当真说服了皇上?”自己一个嬷嬷瞬间坐到贵妃的位置上,这件事情实在有些难,单单是礼法上就于礼不合,没想到当真被薄胭做到了。 薄胭笑而不语,彼时嘉和帝以为齐嬷嬷命不久矣,再加上自己有意无意的提及,更将他心中的愧疚上升到无限大,那么自己只消稍稍的、不留心的提醒一下补偿齐嬷嬷的方法,嘉和帝自然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于是册封齐嬷嬷为贵妃以示慰藉,对于嘉和帝来说是弥补了他心中的亏欠,而在外人看来是奖励齐嬷嬷救驾有功,怎么都挑不出错来,更何况彼时齐嬷嬷已经命不久矣,谁会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却没想到齐嬷嬷还好好的。 “如今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位置,答应本宫的事情可还记得?”薄胭轻启朱唇道。 齐嬷嬷眯眸笑笑:“皇后娘娘别急,娘娘答应过我分掌后宫的权利呢?既然是答应好的东西,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薄胭亦是笑笑:“你刚刚坐上贵妃的位置,便这样心急?若是将权利直接交给你,叫旁人看着总是不妥,总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啊。” 齐嬷嬷扯扯嘴角,眼底划过一丝不信任。 “怎么,嬷嬷是怕本宫反悔?太子殿下的选择权可不是攥在本宫手里,你我的约定还要双方都遵守才行。”薄胭道。 齐嬷嬷闻言一怔,面色有些难看,不知为何,自己受伤到今日已经好多时日了,赵雪言竟然一面未露,这实在是反常的很,要知道,放在以往,赵雪言早就来探望自己了。 薄胭将齐嬷嬷眼底的惶惑收入眼中,满意一笑,毕竟上一世是自己陪伴了赵雪言十多个年头,对于这孩子的心性自己还是了解的,爱恨都是两极,长久的孤单造就了他有些孤僻的性格,他对一人便是实心实意,一旦受伤后,虽然难过,但是也会学着自我保护将真心收回,如今他既然明白了齐嬷嬷的真面目,那么即便他伤心,也总有办法学着放下,学着走出来,这才是赵雪言,至于齐嬷嬷说的同掌后宫……薄胭一声冷笑,人的贪念果然有一叶障目的效果,自己给了她些甜头她就当真觉得自己糊涂至此?罢了,这张网自己慢慢织,总有一日会将齐萱死死的裹在其中,不得动弹! 第三十四章 为君者 这边的风波刚刚平息,锦安那边却也有了头疼的事情,想来经过上一次长宁宫对峙,嘉和帝终于意识到了锦安停留在赵国的时间有些久了,锦安久处后宫对嘉和帝管理后宫也无益,于是对待锦安也再也没有了当初的热情,言语间多有冷淡之意。 锦安将一切看在眼中,明白嘉和帝对于自己的不满,但是万事刚刚开头,自己总不能挑这个当口离开,便装作听不懂,能耗一阵是一阵,但是私心明白,自己在赵国停留不了多久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国终于迎来了三年一届的科举考试,薄胭明白这是京中各家,包括严家与锦安往朝中输送人力的重要环节,特特的游说负责科举考试的薄丞相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将这次科举考试的制度重新修订一番,力求不让任何人从中作梗,就连最终的阅卷环节也是将考生的名字封存,然后从大理寺随即调取十命笔迹相似之人,将众考生的试卷重新抄录一番,以免阅卷者从笔迹中判定出试卷的主人是谁。 如此这般,七日之后,终于从一百名考生中选出了前三甲,皇榜揭开,高中状元之人正是严家七少。 薄胭得知消息后短暂的怔楞片刻,随即无奈一叹,父亲的办事能力自己心中有数,此次科举绝无作弊的可能性,严七少是凭借自己的本事考取功名,这一点无可厚非。 晚些时候,佩瑶在伺候薄胭梳洗的时候曾经问她,既然不喜严七少入仕,为何不暗中做些手脚,阻了他仕途? 薄胭挑眉,悠悠一叹,这倒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自己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呵,说起来在某一方面自己与锦安有些像,明明有捷径却不愿走,也不屑走,严七少真有状元之才,自己不愿弄虚作假的阻了他。 严七少经此科举,一举成名,成了京中有名的“黑马”,金銮殿上嘉和帝亲赐了严七少光禄寺卿的官职,一时间严七少风头无人出其右,各家说亲的媒婆险些要将严家的门槛踏破了,这样一个新进权贵,在众人眼中必然是前途无量的。 反观严家,却以严七少一心报效朝廷的理由回绝了前来说媒之人,理由倒是冠冕堂皇,只有严七少心中清楚,自己不过是严家豢养的一条狗罢了,一条狗是没有资格享受任何有关严家的好处的,包括婚配。 眼看着严家成功的迈出了第一步,锦安也开始暗中的动作,与严家的交往也密切了一些,看似平和的表面下,是一阵风云变幻…… 朝局有了微妙的变幻,薄胭这边却因为齐嬷嬷与赵雪言这边的种种事宜暂时脱不开身,赵雪言那边倒还好,除了心情低落一些倒也不见什么太大的起伏,薄胭暂时倒不担心他,他是个很自强又很善良的孩子,即便知道齐嬷嬷的欺骗也没有利用自己的身份去拆她的台,最多也是敬而远之,这便是赵雪言对于她这么多年养育之恩的照顾了。 薄胭知道赵雪言的性子,不愿让人看不起不愿让人同情,是以并不曾主动过问,但是寻常送去的物件倒是不少,或是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或是放在水中便自行旋转的机关莲花,又或是样子新颖的文房四宝……不拘价格,都是代表一份心意,日子久了,薄胭送往赵雪言的宫中的东西再也没有被退回来过,薄胭微微一笑,轻吁了一口气,这便是好的开头不是吗。 而另一边的齐嬷嬷,如今应该叫萱贵妃了,自从尝到了贵妃的甜头后,便一心想要更多,无视原本与薄胭达成的合约,隔三差五的找薄胭的麻烦,还如同从前一般装出一副薄胭欺辱了她的样子,同嘉和帝的接触也越发明目张胆,猛着劲儿的献殷勤,心中暗暗有种想要将薄胭取而代之的架势,登上贵妃这条路成功的太过突然,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亢奋与满满斗志中,又或者是说那被薄胭压上一头,随时可能从云端跌落的不真实感催促她不断超前进才能保证她手中的权利与荣华富贵。 薄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看着嘉和帝看着齐萱的眼神中厌恶渐渐取代了愧疚后,薄胭微微一笑,自己料想的果然不差,失去了那致命的嘉和帝的歉疚后,齐萱就变得黯淡无光了,宫中美人无数,不乏温柔解语的,如同齐萱这样患得患失一味冒进的,自然引得嘉和帝的厌恶,如今的她对自己已经构不成太大威胁了。 当然,薄胭不怕齐萱暗中使什么招数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如今是天宝四十六年九月,若是自己记得没错的话,嘉和帝这一世的寿数也该尽了…… 科举考试已经结束,按照祖制,皇上会在宫中宴请前三甲以资鼓励。 以严七少为首的三人受邀出席宴会,作为皇后的薄胭自然是要作陪,而身为皇后之下最高妃位的齐萱齐贵妃亦是一同作陪,席间虽不算热闹,却也算得上和乐,宴饮结束后并未立刻散场,嘉和帝多饮了两杯酒,诗兴大发,将严七少三人留下吟诗作对,齐萱主动揽下了在旁作陪的活计,薄胭也乐得清闲自在,带着佩瑶往西面亭中赏月去了。 刚在亭中坐定,薄胭就觉得周遭有些不对劲,四下环顾,在左面三不远的草丛中依稀能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薄胭一怔,眯着眼睛辨认片刻后眉目一软,柔声道:“夜间毕竟风凉,我在那草丛中也不怕虫子咬?” 话音刚落那边草丛便熙熙碎碎了一阵,里面的人却依旧没有出来。 薄胭无奈一笑:“怎么?还要本宫亲自将你带出来?” 里面的人依旧没有动静,像是在思考哪种方案更没有面子,犹豫片刻终于是主动起了身,借着月色,薄胭看清了草丛里的人,正是自己那个许久不见的便宜儿子赵雪言,此刻他紧紧握着拳头,死死地盯着地面,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被人发现的懊恼。 薄胭对他招了招手笑道:“过来。” 赵雪言没有动作。 薄胭轻轻一叹,起身去拉赵雪言的手,赵雪言竟也没有挥开。 薄胭微笑这将赵雪言拉到了身边,转头回望,在这凉亭内正好能将不远处的宴席尽收眼底,此刻看的真切的正是齐萱不顾严七少等人在场,一脸媚笑着趴伏在嘉和帝身侧,那场面委实香艳的很。 薄胭转头看向赵雪言,自己这几日也派人观察了齐萱的动静,她自然不可能轻易撇下赵雪言这样好的棋子,也背着自己偷偷上门赵国赵雪言两回,可惜赵雪言并没有见她,而近日赵雪言却偷偷来此,薄胭自认赵雪言不可能是来看自己的,那么就只可能是来看齐嬷嬷的。 毕竟是养育了自己多年之人,赵雪言定将她当做亲生母亲看待了,即便是被那样背叛,心中到底放心不下,可惜了,那日齐萱的话恐怕伤了赵雪言很深。 “你既然想她,为何不去见她。”薄胭道。 “我不去见她,你不是很开心吗,那日将我引去看她,不就是为了让我嫉恨她吗。”赵雪言的声音有些落寞,但这也算是这一世薄胭同他见面以来他最最和气的语气了。 “若一切是本宫陷害她的,你如今不见她本宫自然开心,只是这一切并非我设计,那日的所有话都是她的真心,本宫有什么可开心自豪的,你同她之间的的情分是你们二人的事,本宫只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究竟如何对她还不是你的选择。”薄胭道。 赵雪言抿唇不语。 “不过这件事情由本宫一手促成的,还是同本宫说说吧,这深更半夜的,你在这儿躲着做什么?想要去见萱贵妃?” “我只是想看看,能比的上我同她之间情分的,到底是什么,就那样吸引人吗……”赵雪言低沉着声音,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宴会场,眸中带有惶惑。 不远处的齐萱,满身珠翠,笑的十分开怀,相伴十载,自己终究比不过那些荣华富贵,自己待她如生母,她呢……呵,棋子罢了。 薄胭眉目微敛:“这世上有些东西的诱惑力是极大的,又或者这些东西会成为长期求而不得之人心中的执念,在这些东西面前什么情谊纠葛统统都是过眼云烟罢了,你未来是要做皇上的人,这些世态炎凉早些看明白总比晚些来的好。” “皇上,什么是皇上,如同父皇那样?”赵雪言难得的心平气和起来。 “这九州大陆有许许多多的皇上,西晋的,赵国的、齐国的、秦国的,并不止拘泥一种,你觉得皇上应该是什么样的?”薄胭道。 赵雪言皱着眉头想了半晌:“爱民如子,心胸宽广,谋臣如雨,手下人才济济。” 薄胭诧异挑眉。 赵雪言扯扯嘴角:“这都是书上说的,先生让背的。” 薄胭笑笑点头:“那你觉得呢?” “明君自当如此,”赵雪言道:“只是父皇好像并没有做到这几点,为何还有那么多人称他为明君?” 薄胭噗嗤一笑,没想到赵雪言竟然这样诚实。 “当世的明君有很多,就连前朝因暴戾无道而亡国的君主在位的时候恐怕也有许多人称其为明君,而到底功过与否,还是要留给后世来评论,宋朝开国皇帝,因一统天下造了不少杀业,但也是为了推翻暴政,在位期间披星戴月不辞劳苦,谁人不赞他是千古一帝,这明君二字,心中有便可,嘴上说的,往往不可尽信。”薄胭道。 赵雪言终于抬头看向薄胭,眼中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你竟敢如此说?你这话的意思是旁人是在恭维父皇,父皇算不得明君?” 薄胭笑笑:“太子聪慧,自当明白本宫的意思,那么太子以为如何呢?” 赵雪言揪着衣角有些踌躇,按照自己所学,明君的所作所为嘉和帝是半点不沾,但是那毕竟是自己的生父,说出些诋毁的话总归不好,赵雪言支吾了一阵没有说话。 薄胭笑笑:“太子年岁还轻,若想成为明君自当以古人为鉴,从前萱贵妃教你的那些便忘了吧,为君者,自当度量宽些。” 赵雪言虽然依旧没有答话,但是面上却也没有反对,薄胭明白他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第三十五章 风云暗涌 回望一下不远处,眼看着嘉和帝露出疲惫之色,薄胭起身准备离开,散席的时候自己总该出现。 “母……母后……”赵雪言怯懦着,小心翼翼,带着三分傲娇的叫道。 薄胭身子一顿,立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缓缓回头看向赵雪言:“你,叫我……什么?” 赵雪言脸上一红,倔强的把头别到一边,思索片刻轻声道:“你,你这样同我和颜悦色的,可是为了取代齐嬷嬷的位置,借着我母后的名义享受荣华富贵?”声音虽然故意硬气,但其中也隐隐夹带着小心翼翼。 薄胭笑笑,他这一颗心刚刚被齐萱扔在地上揉的粉碎,能这般朝自己伸出手该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啊。 “取代谁?齐嬷嬷?”薄胭柔柔一笑,唇角挂着三分嘲讽:“取代她有什么意思,继续将你当做牟利的棋子?” 赵雪言有些紧张的眨眨双眼,不由自主的看向薄胭。 薄胭继续道:“我为皇后,你要唤我一声母后,为母者哪有利用自己孩子的,你便安心做你的明君,外头这一切,有我同薄家给你守着呢。” 赵雪言双眸一阵震荡,鼻头有些发红,而后慌张的将头低下。 薄胭心痛一叹,他呀,总是这样忍着。 薄胭上前一步将赵雪言拦在自己怀中轻轻拍了拍,感受到他的脊背渐渐不那么僵硬,微微一笑道:“我知道要你信任我十分难,我也不要求你如何,不过咱们日子还长着,你便好生珍重,且看着,如何?” 那轻柔的声音如同阵阵微风拂过赵雪言心中,抚平了冰冷许久的一颗心。 薄胭带着赵雪言离开了,立刻便有两个身影从一旁闪了出来。 百里栀无奈一叹:“非礼勿听,可每次你我怎么就赶的这样巧?斯年,你说说你是不是故意走这条路的!” 锦安看着二人的背影道:“这是回伊兰轩的必经之路,这次真是偶然。” 百里栀道:“这位皇后还真是有些意思,那席话说的,有想法的很。” 锦安打量了一眼百里栀:“比你强。” 百里栀没有理会锦安的调侃继续道:“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她为何独独对这个太子这般垂爱,就她那副做派,即便是亲生母亲恐也难敌一二,她难不成是……” 锦安挑眉,看向百里栀等着他的下文。 百里栀沉吟了一阵,猛地悟了,一拍双手:“难不成她是看上了这小太子!所以才这般爱护!” 锦安嘴角抽了抽,暗自反省:呵呵,自己怎么就能期待百里栀能说出些什么有用的话呢。 薄胭回到宴会的时候正好赶上宴席的结尾,嘉和帝多饮了几杯酒,已经被宫人扶着了下去,薄胭吩咐了一些事宜便也要离开,一转头正见到严七少立在不远处,而后者也正定定的看着自己,薄胭一愣,犹豫片刻朝严七少走去。 “参见皇后娘娘。”严七少拱手道。 “免礼吧,”薄胭道:“本宫便说你是可造之材,还未恭喜你高中状元。” 严七少道:“借娘娘吉言。” 薄胭笑笑:“想来七少在严家的日子过得不错?终究是选择站在本宫的对立面。” 严七少眉头一皱。 薄胭继续道:“人各有志,本宫不强求,只是……罢了……” 本是想说些家国天下的场面话,但是一想到上一世的经历薄胭又升起了满满的无力感,不过是各为其主,各有所需罢了,能多说些什么。 “严七少珍重。”薄胭道。 严七少拱手,深深的看了一眼薄胭,一字一顿道:“娘娘,珍重!” 不远处,齐萱一步三摇的走了过来,从一届嬷嬷瞬间做到贵妃的位置,又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在众人眼中,齐萱如今的受宠程度可比的过薄胭……至少在外人看来表面如此。 齐萱笑着来到二人身边,对着薄胭礼仪上的福了福身子:“皇后娘娘二人聊的倒是和乐,有什么开心的也说给臣妾听听。” 薄胭佯装醋意:“这一整夜萱贵妃陪在皇上身边听的笑话还不够多吗。” 齐萱自以为分了薄胭的恩宠自然得意,轻轻理了理鬓边的金步摇笑笑:“皇后娘娘这是责怪臣妾了。” 薄胭笑笑:“疼爱萱贵妃是皇上的意思,本宫自然不会。”私心却是一叹,这突然的荣华富贵可能将齐萱看人眼色的本事冲淡了不少,嘉和帝现今对她的眼神越发冷了,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齐萱不再看薄胭,转身看向严七少,微微一笑:“严家七少,果然人中龙凤,早些年间本宫偶然见过七少一面,对比如今,果然长大了不少,也是严家的顶梁柱了。” 严七少拱手:“顶梁柱不敢当,严家自有大哥二哥,微臣不过略尽绵力罢了。” 齐萱一笑:“严七少自谦了。” 薄胭打量了一眼两人之间的互动,眯了眯眼睛,略一思索轻轻扯了扯嘴角,齐萱现在是陷入了一帆风顺的自负状态,但是理智还是有一些的,她的目标是至高无上母仪天下,她自知虽然现在身居高位,但是毕竟她一无后台,二来赵雪言这几日对她的态度不明,她有必要找一个新的靠山才能撼动自己薄家嫡女的位置,她将局势看的很清楚,虽然她可能不知道锦安与严家的勾当,但是同严家搭上线总是没错的,而严家也正需要一个在后宫可以抗衡自己的人,他们这个组合倒是十分完美。 薄胭摩挲了一下指头上的戒指,打量了一眼齐萱与严七少,冷冷一笑,既然这同盟已经结下了,自己再在这里恐怕煞风景。 “你们慢慢聊,本宫先回宫了。”薄胭冷冷说着,利落转身。 “皇后娘娘!”严七少看到薄胭眼底的冰冷后,心尖霎时一颤,下意识向前追了一小步,却被齐萱拦了下来:“严七少且慢些,有些话本宫还要你带给严大人。” 严七少被人拦下,下意识目光凌厉的看向来人,那眸中的冰冷与厌恶直将齐萱惊的退后一步,她从没想过一向温和甚至怯懦的严七少竟会露出如此可怕的神情,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严七少又换回了那处变不惊的冰块脸,好像刚刚齐萱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齐萱呼吸一滞,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在确认严七少面色并无波动之后更加怀疑自己刚刚所见的是幻觉。 严七少垂眸面对齐萱,心中满是厌恶,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己同这个女人多站一刻都觉得分外恶心,严大少与严二少联合齐萱设计薄胭的事情自己也有所耳闻,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实在是令自己不耻,更何况她陷害的是薄胭,自己直觉不愿薄胭误会自己同齐萱有什么关系。 严七少这样想着,无奈合眸,脚步未动半分,那又如何呢,自己不愿,可是严家确实需要齐萱的里应外合,说来可笑,自己满心想要亲近薄胭,可一步一步将她逼到穷途的也是自己…… 宴饮的第二日,嘉和帝便下旨封严七少等人官职,严七少于大理寺任职,负责整理旧年重案,官位尚可却是个清闲的活计。 话说严七少当日在册封宴会上与嘉和帝对了一绝对,引得嘉和帝十分开怀,是以那日后便时常召见严七少进宫相谈,每每严七少出现的时候齐萱都会适时的赶到前头,将原本陪伴在侧的薄胭挤到一边,齐萱与严七少一个吟诗作对,一个将京中趣闻讲给嘉和帝听,哄的嘉和帝十分开怀,赏赐自是不必提,也在混乱中许给了有关严家的件件小事,虽然都是不痛不痒的小事,但是细看起来却是一盘部署周密的棋局。 比如禁卫首领的新婚妻子不幸病故,皇上赐婚严家表亲中的女子配给了禁卫首领; 比如宫中伎乐坊的舞姬因年龄到了被放出宫几人,新进舞姬的筹办便交给了齐萱; 再比如城东水患,严家主动请缨捐钱捐物安抚百姓…… 如此种种,看似不搭边的小事,实则都是严家在暗自往京中各处输送自己的势力,顺带在百姓中树立威信,为了日后的大事做准备,毕竟顺应天命取而代之和密谋造反乱臣贼子是完全相反的概念,严家要赵国的江山,也想要要的光明磊落,不留话柄。 嘉和帝正被这二人哄在兴头上,薄胭自然不能趁这个当口去反对嘉和帝的决定,如此便煞了风景,薄胭现今所能做的,只能是悄悄提点薄家早些准备,提防严家的狼子野心,万幸的事只要涉及到赵国江山的事情薄中青都是十分上心,所以有薄中青从旁看着自己还是放心的。 眼看着严家这样布局,薄胭只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上一世自己垂帘听政期间严家就是这样零散的偷偷将他们的人输送到赵国内部,起初还并不觉得有什么,时间长了才意识到这一点,可那是想要拔出这些人可就难了,严家现在走的正是上一世的老路,只不过比自己预计的提前了一些而已,薄胭暗叹,还好还好,有父亲从旁照看,总不能让严家一家独大,至于这个隐秘的法子是谁想出来的…… 薄胭咬牙,严七少现在刚刚收到重用,这样周密的部署即便是他相出来了严家也不一定能够安心的采纳,那么又足够分量能另严家听话的,便只有伊兰轩那个打着“选妃”名号整日吟诗作对喝酒弹琴的西晋太子殿下了! 第三十六章 混吃等谁死? 锦安将手中黑子果断的落到棋盘上,对面的百里栀无奈咂舌:“啧啧啧,你这条‘大龙’埋的可够深的,我竟没看出来,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再看锦安面上却并没有赢棋该有的模样,依旧沉着一张脸。 “怎的?有心事?”百里栀凑了过去。 锦安盯着棋盘,好看的眉头拧在一处:“光棋上的招数不让人察觉有什么用。” 百里栀挑眉,略一思索随即了然:“我这阵子正忙着给西院的宫女讲《西厢记》呢,倒是忘了问你,怎的,你给严家出的主意不管用?” 锦安闭口不言,面上一片纠结。 “呀呵!”百里栀轻笑一声:“能让你有口难言的情况我倒是第一次见,说来听听,到底怎么了?” 锦安有些神游天外,沉声道:“若说这局也是按照我预计布下的,可是进展却是十分慢,更何况我叫严家安插的每一个人手,薄家必定紧随其后叫人盯着,这倒不像我设的局,反倒有种我的心思被人看穿,叫人围了一张更大的网,将这局包起来了一般。” 百里栀收了笑意正经起来,二人相识十多年,锦安的能力自己清楚,能叫他如此束手束脚不舒坦的,还是第一次。 “你是说,你的计划被人识破了?”百里栀道。 锦安点了点头。 “这倒奇怪,怎么会,你安插的那些人,谋划的那些位置,无论如何也不该让人看清楚才对……怪道都说薄丞相一人撑起大半个赵国,他果然有此才?” 锦安依旧摇头:“薄中青的情况我早早便派人观察着,他这人虽有才,但是行事过于迂腐,为人也是死脑筋,我这般小心布局,按照常理他不该察觉。” 百里栀越发糊涂了:“那……会是谁?” 锦安思索着,半晌微微一笑,轻轻扬了扬头:“怕是,宫里这位。” “宫里这位?”百里栀喃喃道,这才意识到锦安说的是薄胭:“怎会?当真是她?”说到最后百里栀的声音也充满了不确定,这个赵国皇后,好像有太多出乎自己等人预料的事情。 “她身处后宫,对于朝堂的事情怎么会了解,难不成这薄中青自幼便教习女儿朝政?”百里栀疑惑道。 锦安默然摇头,思索片刻后又猛然一阵轻笑:“说不定呢,这个皇后不是已经有太多你我预料不到的事情了吗。”第一次,自己在揣摩人心上这般无能。 百里栀促狭的靠近锦安:“怎的?可是觉得对她另眼相看了?可是对她心生好感了?可是觉得她德才兼备了!” 锦安无奈的白了百里栀一眼:“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还是配你好些。” “怎的?你不喜欢她,半点也不?”百里栀惊讶道,毕竟在他眼中,薄胭的样貌实在是太过出类拔萃。 锦安看出了百里栀的心思,无奈的扯扯嘴角:“她那样的女子作为敌人,便是红粉骷髅避之不及,作为伴侣,便是蛇蝎妇人,你怎知她是真心为你又何尝没有再算计你。” 百里栀搔头,是这样吗。 锦安眯眸,不再理会百里栀,将目光望向虚空,忽的又回想起了薄胭同赵雪言说话的场景,内心中稍稍推翻了一下刚刚自己所言,薄胭,应该也是有真心的吧,最起码,对待赵雪言应该是的…… 与外界的纷扰相比,长宁宫简直安逸的出奇,细算算薄胭已经三日没有出过宫门了,借着身子乏累的借口免了各宫嫔妃请安并且闭门谢客,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或是抚琴作画,或是吟诗作对,简直比世外高人的日子还滋润,忙忙碌碌了这么多年,薄胭今时今日才有了清风明月同坐的安逸之感。 这日薄胭懒懒的倚在贵妃塌上,仰头享受着晌午过后的阳光,温暖的橙黄色洒在她白净的脸庞,原本如同谪仙的脸蛋多了一丝烟火气。 佩瑶进宫,将手中的帕子往桌上一扔,皱眉道:“我的娘娘,外头现在都乱成什么样了,你倒是乐得悠闲。” 薄胭将团扇举过头顶挡住刺目的阳光,眯着眼道:“管他外头乱成什么样子,关本宫何事。” 佩瑶道:“刚刚奴婢去了御膳房拿餐食,那些小太监看奴婢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说话也爱答不理的,反倒是同去的萱贵妃的贴身丫鬟他们殷勤伺候着,放在从前,谁人敢这样对咱们长宁宫。” 薄胭将扇子拿开,支起身子不在意笑笑道:“怎的?受了委屈?” “娘娘!”佩瑶急的直跺脚:“奴婢这些自然没什么!可您是皇后之尊,怎能让人这样白眼!” “原是为本宫抱不平呢。”薄胭依旧笑的没心没肺。 “娘娘!”佩瑶气的都快哭出来了。 薄胭见状这才连忙安慰道:“罢了罢了,不过是个白眼罢了,知道你委屈了,那人是谁,待会儿本宫带你去出气。” “又哪里是委屈的事情,娘娘您没看见萱贵妃身边人趾高气昂的样子!”佩瑶道。 “萱贵妃整日陪在皇上身边,这自然是盛宠了,不像本宫,歇在这长宁宫多久不见人了,如今萱贵妃又靠上了严家这个后盾,将本宫取而代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娘娘你就不心急吗?万一皇上一糊涂。” 薄胭笑笑,心急?为什么心急,那个皇上谁愿意伺候谁去伺候,整日对着那张脸面还能笑得那样开怀,齐萱也实在是个人才,有了她陪着嘉和帝,实在是减轻了自己太大的负担。 “皇上糊不糊涂本宫不知,但是本宫也不怕她心急,萱贵妃是有意上位,本宫便成全她,叫她尽可能的献殷勤才好。” “娘娘这是何意?” 薄胭没有回答佩瑶,只是自顾自喃喃道:“且不说齐萱并不是能登上后位之人,即便嘉和帝糊涂的想要废后,也恐怕没那个机会了。” “娘娘你说什么?” 薄胭抬头看向佩瑶摇摇头,笑笑道:“没什么,只是本宫近日身子乏累,恐是生了什么病症,你找太医来给本宫诊治吧。” 佩瑶疑惑:“娘娘身子不舒坦?怎么会?”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了一眼薄胭,满眼的不信,这人,简直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薄胭道:“本宫已经这病症来的急,怕是连床都下不了,还不快宣太医。” 佩瑶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看着薄胭笃定的模样便知道薄胭心中有数,不再多问,慢吞吞的起身依言去请太医了。 薄胭闲闲的摇着团扇,合眸感受着那丝若有似无的清凉,微微一笑,现在自己算什么,混吃等死?等的……是谁死…… 不过半日,薄胭染了风寒的消息便传遍了宫中,不过是感染个风寒,倒算不得什么大病,但是难得的是薄胭生病的这个时候,实在是让人感叹她没运气,现在宫中萱贵妃作为嘉和帝的“救命恩人”扶摇直上,颇有专宠的架势,自然,看皇上好似不太喜欢萱贵妃的过于热络,但是见面三分情,总在眼前看着,怎么也能多些怜惜吧,怎的也比整日缩在长宁宫连面都不露的薄胭要强,空有一副美丽皮囊,不知怎么用可怎生是好,刚进宫的时候看薄胭还是个伶俐的,现在看来…… 众人一叹,具是摇头,只觉得薄胭恐怕是吃了萱贵妃的醋才故意不露面,可是这两日皇上正兴致颇高的准备前往避暑山庄休憩几日,既然是要离宫自然要带嫔妃,虽然皇上已经不是当年的……呃……龙马精神,但是好歹身边也要有个说话的人,薄胭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病了,这可不是没运气,这样一来,都不用猜,这个伴驾的美差自然是落到了齐萱的身上。 嘉和帝决定的事情,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轻易更改,眼看着薄胭病了,便只能带着齐萱上路,同行的还有几个嫔妃还有几名武将,听说嘉和帝此次是要去围猎,带上几个武将也是自然的,整个阵仗看上去倒是十分热闹。 薄胭在烈日当空的情况下,披着防风用的斗篷立在高高的城墙上为嘉和帝等人送行,这样大的日头,薄胭额头上沁出密密的细汗,整个人如同置身蒸笼一般。 薄胭目送着离开的队伍,只盼着他们能快马扬鞭快些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这要命的日头实在要将自己烤化了,这样下去自己的装病可就要变成真病了,最轻也要是个中暑,当然,薄胭现在最最担忧的还是自己脸上涂了三层脂粉装作苍白之色的模样,在烤下去恐怕就露馅了…… 这样想着,薄胭顿了片刻,一咬牙,眼睛一翻,华丽丽的倒在了地上。 霎时间城楼上一片混乱…… 此次围猎之行自己不能去,薄胭一直是这样打算了,只因她知晓这次围猎之行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在位悠闲了多年的嘉和帝,终于要驾鹤西游一下了!在这个当口,薄胭自然不能离开京城,是以这段时间故意装作在意萱贵妃的模样进而冷待嘉和帝,再到如今的装病,都是为了留在京城做准备,自己需要这个空档以作谋划。 第三十七章 惶惑 萱贵妃离开皇宫是薄胭最最开心的一件事情,这就代表自己在宫中做事不必那么束手束脚,恐怕严家也不会猜到此次围猎发生的祸端,再加上近日他们部署的一帆风顺,便对自己放松了警惕,而自己正好利用这个空档将一切翻盘! 锦安还是留在皇宫中的,神奇的是他也是抱病在身,同为天涯沦落人,薄胭自然明白他同自己一般是留在京城观察情况的,不过没关系,毕竟他不是赵国人,对自己要做的好些事情起不到决定性作用。 于是乎,当天夜里,白天还抱恙在身华丽丽晕倒的薄胭,晚上猛足了精神紧急召见薄丞相,当然这一切自然是偷偷的。 薄中青被召到后宫,满是诧异,自己白日还看见薄胭晕倒了,怎的现在…… “娘娘没事?”薄中青道。 薄胭摇了摇头。 薄中青怔楞之下,不赞同的摇头:“娘娘!这样的大事你怎可……” 薄胭明白薄中青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也不给他继续的机会,只道:“父亲,此次叫你前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我之所以抱病留下来也是为了赵国。” 听到“为了赵国”这几个字,薄中青瞬间住了口,这几个字就像万灵药一般,百试百灵! “此次锦安也留在宫中,父亲可知?”薄胭道。 “这个老臣知道。” “你觉得他为何留在宫中。” 薄中青冷冷一哼:“狼子野心罢了!” 薄胭严肃道:“父亲,锦安此人,绝非是省油的灯,我前头叫你安插在严家身边的人你虽然做了,但是也不能保证严家就彻底不能威胁咱们,若想要做到万无一失必然要从源头入手,此次严七少跟随皇上去了避暑山庄,严家暂时缺了他这件武器,自然还要指望锦安,父亲,锦安不能再留在赵国了!” 薄中青一叹:“这一点我也明白,可是屡次向皇上进言皇上都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皇上离京了,就更没有人能主动将他赶离京城了。” 薄胭险些一个白眼,这件事情若是能指望嘉和帝自己还需这样费劲吗:“父亲,皇上是肯定指望不上了,我只告诉你,现在是赵国生死存亡的时刻,你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找锦安的麻烦,发动一切力量去寻找他的弱点,即便不能让他主动离开赵国,让他分心也是好的。” “生死存亡?”薄中青皱眉:“有这么严重?!” 薄胭点点头,这样的话恐怕谁都不会信,现在看来虽然暗地里波涛汹涌,但是表面上看来事情还是焦灼的状态,不分高下又怎么会到了存亡时刻,可也是有薄胭这个活了两世之人才事到,在此次狩猎中,嘉和帝的离世实在太过突然,他这一走便如同天枰失去了主架,原本看似平衡的两端霎时间分崩离析,会因此滋生多少祸端,自己若不早做打算,恐怕控制不住场面。 薄胭道:“父亲,女儿的话你也不信吗。” 薄中青思索着:“皇后娘娘,锦安毕竟一国太子,西晋又相去甚远,早前也不是没有想过抓他的把柄,却也无果,如今这错杂的情况还要分出人手去对付那一边,即便成功了,损伤的也不过是锦安的皮毛罢了,老臣以为不如集中心思,迎击严家来的重要。” 薄胭摇头:“严家能指望上的只有严七少与严老爷两人,说到底背后布局的还是锦安,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斩了他这双操控风云的手,即便是让他分心片刻也是好的!” 薄中青依旧有些犹豫。 薄胭有些气恼,却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劝自己这个迂腐顽固的父亲好,思索片刻,只得重重一咳:“本宫以皇后之尊命你如此!还有异议?!” 薄中青一楞,有些纠结的看了看薄胭,终究俯身拜了下去:“老臣遵旨……” 夜已经深了,薄胭依旧没有休息,佩瑶捧了一碗莲子粥进门,望见倚在烛火旁发呆的薄胭,轻声一叹,慢慢来到她身边劝道:“娘娘,夜已经深了,早些歇息吧。” 薄胭双眼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虚空,缓缓摇了摇头,刚刚和薄中青的一番对话实在是累人的很,没有什么比自己父亲的不信任更令自己心寒的……不,也有…… 薄胭自嘲一笑,当自己一皇后之尊命令他时他便二话不说的答应了下来,父女情谊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冰冷的称谓。 佩瑶眉头皱的更甚了:“娘娘,身子要紧啊。” 薄胭柔柔一笑,喃喃自嘲道:“命都快没了,什么身子要紧。” 佩瑶疑惑:“娘娘,您说什么?” 薄胭笑笑提高声线:“罢了,没什么。” 佩瑶皱眉:“娘娘,恕奴婢直言,自从进宫以来,娘娘就如同便了一个人,每日忧心忡忡的,奴婢总觉得娘娘心中装了好多事,从前在薄府,娘娘您什么事情都同奴婢说,现在却整日将所有事情闷在心中,奴婢是当真怕娘娘……” 薄胭一叹,自己一向待佩瑶如同亲姐妹一般,无话不谈,但那是从前在薄家,两人谈论的也都是闺中的一些小事,对于佩瑶来说那不过是前两月的事情罢了,对于自己来说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那般孩子心性自己已经消失多年,好些事情宁愿自己憋在心里,总之,说了也无益,佩瑶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险…… “本宫知道你觉得本宫不同了,这宫中世事繁多,步步为营,本宫又哪里还能是当初那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这两天有太多的事情在本宫脑子里打转,实在头疼的紧。” 佩瑶依旧有些不解,但是依旧劝道:“奴婢自知娘娘的苦楚,只是奴婢也是担心娘娘,若能有什么地方为娘娘分忧,奴婢自然是愿意的。” 薄胭笑笑,佩瑶的性子自己清楚,处理些日常事情是绰绰有余,可真要让她自己拿些大事主意却是万万不可的,她这份心自己倒是领了,不过话说回来…… “本宫自认不是什么救世主,只是却依旧不能眼看着好些人的性命妄送了,这样本宫着实伤神。”薄胭道出了自己的苦恼。 佩瑶皱眉道:“娘娘说的是何人?娘娘是皇后,杀伐决断还不是一念间的事情,又怎会让谁的性命妄送了?娘娘是担忧萱贵妃现在得宠并上严家的势力会让薄家陷入危机?娘娘且宽心,咱们薄家百年基业,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被击垮的,又有老爷同娘娘在,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薄胭听着佩瑶的话,暗自一叹,没有继续说什么,佩瑶是实心要劝慰自己,自己明白,可是自己苦恼的又哪里是这些,果然,这些事情鲜少有人能明白自己。 “佩瑶。”薄胭思索片刻慢慢开了口。 “奴婢在。” 薄胭继续道:“你长本宫三岁,自打你进府以来便一直伺候本宫,本宫明白你是真心对本宫的,唔……你如今也十九了,是该嫁人的年纪了,虽然宫中放人出去的年纪是二十五,但是本宫不愿耽误你,便趁着现在放你出去,给你指一门亲事如何?本宫记得你幼时家中尚可时,你父母为你定了一门亲事,后来因你家中没落了,这亲事便不了了之了,本宫依稀记得那人还经常偷偷来看你,想来对你是有心的,本宫亲赐你嫁妆,让你风光出嫁可好,毕竟是跟在本宫身边的人,谁也不敢欺负你。”这是薄胭衡量之下的决定,现在宫中形式危机,面对接下来的一切自己都不能保证此局是否能安然无恙,自然不愿牵连更多的人,尤其是佩瑶,这个自幼伺候在自己身边的人,自己不愿她冒险,这桩亲事虽然不算什么高嫁,但是两世为人后,薄胭深深的明白,什么荣华富贵都比不上一个和全心对你的人安稳一生来的重要。 “娘娘!您是要赶奴婢走!”佩瑶听着霎时间红了双眼,扑通一声的跪在薄胭面前。 薄胭语重心长道:“本宫知道你忠心为我,现如今,你还是走吧。” 佩瑶霎时心慌,对着薄胭不住的磕头声泪俱下道:“娘娘!求您收回成命!奴婢知道您是为了奴婢好,可是如您所说,宫中现在的局势,奴婢若是舍弃娘娘独自离开又哪里对得起娘娘对奴婢的百般照拂,奴婢不走!奴婢这一生就指望娘娘了!娘娘生!娘娘……奴婢也必不独活!更何况奴婢相信,只要有娘娘在,定能护奴婢周全!” 听到最后一句话,薄胭紧蹙着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沉默片刻道:“你为何觉得本宫能护你周全?本宫连自身都难保。” 佩瑶停止叩首,抬起头来坚定的看着薄胭:“若是娘娘从前的心性,奴婢可能不敢说这句话,但是同娘娘在宫中生活这么久,娘娘的变化奴婢看在眼中,奴婢自然相信娘娘。”这是佩瑶的肺腑之言,自幼因为自己比薄胭长三岁,所以佩瑶便事事以姐姐的态度照顾薄胭,这也成为了习惯,薄胭在她心中就是一个妹妹一样的存在,可是从进宫以后,薄胭不再是那个凡事都爱依赖自己的小妹妹了,她会下意识的护在自己跟前,即便是拼着和太子撕破脸,佩瑶明白,薄胭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薄胭了,这样的她自己可以信任和依靠! 第三十八章 需要盟友 “若我败了呢?”薄胭双眸有些空洞。 “即便败了又如何!”佩瑶道。 薄胭闻言心中一阵翻腾,坦白说,越到事情临近,自己就陷入了慌乱之中,薄胭一向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不聪明,也没有什么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自己不过是个小小女子,实在不愿意趟赵国这趟浑水,即便已经经历了一世自己依然害怕与慌乱,对于今生,薄胭一直觉得是白白捡来的一条命,有人说经历过生死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但可怕的是经历过生死后又让你重新面对生死! 薄胭不愿死!不愿死在这皇宫中!更不愿身不由己的死在自己不喜欢的位置上!自己今生所做的一切也都只是为了活着罢了,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眼看着上一世种种重演,眼看着自己走上死亡的老路更让人受折磨的了,所以薄胭怕了,她怕自己即便如此却依旧不能逃脱既定的命运,自己不过是想要活着,想要自由,就真的这样难吗? “本宫……没信心……”薄胭有些迷茫无助道,世间偌大,可真正能够指望的上的就只有自己了。 佩瑶坚定道:“娘娘怕什么?是怕护不住谁?既然这样,奴婢更不会走!若是娘娘怕了,就先护住奴婢吧!奴婢将这条命放到娘娘手上!” 薄胭震惊的看向佩瑶。 佩瑶继续道:“奴婢知道娘娘惦念奴婢,不会舍得让奴婢送命,娘娘,您要做什么!奴婢全听您的!” 佩瑶对现在的局势知道的只是皮毛,但也明白事情艰难,却依旧愿意把自己的命交到薄胭手中,薄胭自然十分动容,能得人如此信任,薄胭好似在阴郁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即便皇上昏庸,父亲不信任自己又如何,这世上还是有人愿意为了自己拼上性命的,是啊,现如今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锦安与严七少其人固然是个劲敌,但自己毕竟有前世的记忆傍身!小心些还是可以应对的!自己不也一直在为之努力吗。 这样想着,薄胭慢慢挥去心头的阴霾,渐渐打起了精神,自己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救世主,但是这一次,即便自己万般忐忑,也想要试一试,自己要护住佩瑶,护住薄家、护住赵雪言,自己也定能好好活着! “佩瑶。”薄胭慢慢扶起了佩瑶,眼神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佩瑶踉跄起身:“娘娘。” “本宫待会会给你一个名单,上头的应该都是宫中各处的奴仆,你找个法子将他们控制住,不必伤其性命,监禁起来也可。”薄胭凭着上一世的记忆在脑中搜寻一番,严家在宫中安插了眼线自己是知道的,上一世在自己临死前只抓住了这些,都是小角色,现如今应该也没什么气候,所以自己一直以来没有动他们,生怕打草惊蛇,但是毕竟现在情况特殊,留他们在宫中各处自由出入终是祸患,是时候将他们控制住了。 佩瑶狠狠点了点头。 “再有,你想法子通知刘钊表哥,让他带着一个可靠的善于治疗外伤的大夫扮作随从偷偷前往避暑山庄,一旦皇上出了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薄胭道,宫中此次虽然也有随行的太医,但是谁知道哪些事可以信任的,哪些是被收买了的,自己总要保证嘉和帝在回宫之前是活着的,这样一切才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佩瑶要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万万不能让父亲知道,否则他又该同本宫说什么礼法避嫌之类的话了,”薄胭补充道,思索片刻继续道:“西边平柳轩有个兰贵人,明日你叫她过来一叙。” 佩瑶越听越迷糊,兰贵人,自己在宫中这么久,还从没听过这号人物,但是既然是娘娘说的,自己就按照她说的办。 第二天 兰贵人忐忑的坐在下首,好奇心驱使她抬头去看薄胭,但是理智却让自己生生忍了下来,自己虽然是贵人,但却不受宠,除却薄胭第一日入宫的时候自己淹没在众多妃嫔中遥遥的看了一眼薄胭的轮廓后,便再也没有机会接近薄胭,即便是每日晨起问安,如同自己这样不受宠之人也只配立在宫外听凭号令,嘉和帝册封的贵人何其多,自己该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了,皇后竟然就记住了自己?! 兰贵人胡思乱想之际,薄胭也在打量着她,对于兰贵人,自己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见,眼前人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生的杏眼桃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听闻当年其父不过是个地方小官,是因为将女儿送到宫中承了恩宠才有幸升了官,但是谁想到他无福消受,升官的第二年就得了重病去世了,荣华富贵没享到,反倒耽搁了兰贵人的一生,而兰贵人,凭着美貌也得了一阵子的恩宠,但是无奈她身子不争气,一个月有大半个月的时间都是病着的,即便没病时也怏怏的没精神,这样一个病美人看的久了,嘉和帝只觉的晦气,新鲜了两三日便也丢开手去,再过几日便也忘了有这么一个人了。 “佩瑶,看茶。”薄胭道。 佩瑶上前一步给兰贵人奉茶,兰贵人连忙半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将茶盏接了过来。 “皇后娘娘叫臣妾来,可是有话要说?”兰贵人小心措辞道。 薄胭和顺一笑:“无事便不能在一起聊聊天了?同时宫中姐妹,总是不走动未免生分了。” 兰贵人小心的点头:“娘娘说的是,臣妾一向身子不好,怕给娘娘过了晦气,所以鲜少走动,还望娘娘恕罪。” 薄胭依旧挂着笑容:“有什么罪不罪的,不过闲聊罢了,你既然身子不好便要好生将养,话说回来,若非你这身子不好,依照你的品貌,恩宠自然不会缺。” 兰贵人尴尬笑笑,将头埋的更低了:“谢娘娘关心,臣妾一向身子弱,想来是无福消受皇恩了,臣妾现在只求伴着青灯古佛,一心一意为我赵国祈福,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上长命百岁,皇后凤体安康。”自己已经努力降低存在感了,怎的还会入了皇后的眼,皇后今日叫自己来是做什么的?难不成是看自己的容貌不顺眼?那自己要怎么做?毁容吗?! 兰贵人瘪着嘴焦急的思索着。 看着如此谨小慎微,生怕说错什么话的兰贵人,薄胭忍不住噗嗤一笑,没想到啊,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惜命之人。 兰贵人小心抬头:“臣,臣妾,说错什么了吗?” 薄胭只觉得眼前之人可爱的紧,一扫近几日的阴郁,笑道:“并没有说错什么,只是本宫觉得你既然有此心,倒不如成全你,若能有妃子为了赵国剃度出家祈福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啊……啊?”兰贵妃瞬间哭丧了脸,自己,只是随便说说啊。 薄胭将兰贵妃的表情尽收眼底,故意停顿片刻继续道:“当然,本宫只是开个玩笑。” 兰贵人明显舒了一口气。 薄胭一面说着一面对着兰贵人扬了扬头,示意她喝茶:“这茶是今年新进的,你尝尝。” 兰贵人,小心翼翼的捧起茶杯放到唇边。 薄胭眼看着兰贵人快要将茶水饮下,慢悠悠的补充了一句:“本宫特特叫人往这茶中加了五味子,五味子有益气生津、补气宁心的功效,你尝尝,味道如何。” 兰贵人听了这话,动作一顿,含在口中的茶没有咽下去,有些尴尬的怔在原地。 薄胭眉目一敛,心下稍安:“怎么样?味道可好?” 兰贵人怔怔的看着薄胭,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了点头。 薄胭道:“这茶水还没有咽下去,点什么头啊,怎的,本宫宫中的茶就这样难以下咽?” 兰贵人慌忙摇头,奈何口中含着茶水,没法开口辩解。 薄胭只是冷了脸,只看着兰贵人如何应对。 兰贵人彷徨片刻,似是将心一横深吸一口气作势要做吞咽的动作。 薄胭见状慢慢抬了手:“罢了,你将茶吐出来吧。” 兰贵人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薄胭,在确定薄胭是认真的之后,思索片刻,只得硬着头皮将茶吐到了手帕上,将头埋的越发低了。 “娘娘,臣妾……臣妾……”兰贵人结结巴巴的说,大脑飞速思索着给刚刚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薄胭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皮笑肉不笑道:“不喝便不喝吧,毕竟你常年服用软筋草,若是当真因为这五味子引出了什么病症,巡城校尉必然是要心疼的。” 兰贵人一愣,脸上瞬间失了血色,不敢置信的看向薄胭,这件事情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明明一直很小心,自从进宫以来就没敢同那人见面,皇后娘娘怎么会知晓! 薄胭单手指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兰贵人:“你服用软筋散做出体弱多病的样子以逃避恩宠,看来你对巡城校尉确实是真心的,只是那软筋散与五味子药性相冲,同服恐怕危及性命,想来他将药交给你的时候也同你说了这事吧。。” 兰贵人哆哆嗦嗦的握紧拳头,心跳如同擂鼓一般:“这……臣妾,臣妾不知道皇后娘娘在说些什么。” 薄胭只是淡笑:“你不必知晓,只要巡城校尉知晓就好,是否要本宫将他请进宫来聊一聊?” 兰贵人明显一个哆嗦,慌张道:“不关他的事!” 薄胭挑眉。 兰贵人一噎,若真像自己说的毫无关系,自己又为什么这么急着解释,自己呀,一向这么没用,半点经不起风浪。 这样想着兰贵人一时间有些心灰意冷,这一生身不由己也就罢了,可万万不能牵连了那个人! “皇后娘娘想要如何!”兰贵人壮起胆子抬眸直视薄胭。 薄胭淡淡的打量着兰贵人,她的那双眼中满是惊恐,却有着满满的决心,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才能叫一个刚刚还如白兔一般温顺的人瞬间变了一个模样。 “身为宫妃,私通外人,你倒是理直气壮了。”薄胭道。 兰贵人咬牙:“若是没有证据还请娘娘不要胡说,臣妾进宫以来一直本分,那巡城校尉虽然是旧识,但是自入宫后便在没有见过面,还请娘娘明察!” 薄胭笑笑:“本宫有什么需要明察的,你二人有没有见面并不重要,是否清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宫有人证证明那软筋散是巡城校尉派人送进宫给你的,借由生病逃避恩宠,单单是这一点就够了。” 兰贵人瞬间面如死灰。 第三十九章 总有一人是你的特例 想要套兰贵人的话实在是太简单了,她心无城府,是个典型的养在深闺的小家碧玉,心思单纯的如同白纸一般,不知为何,薄胭竟然隐隐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上一世,如有一人能如同那校尉对待兰贵人一般挡在自己面前,自己又怎会是后来的结局,刘钊言明爱慕自己,对待自己的遭遇却只有爱莫能助,他一向犹豫,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为自己拼命的勇气与决心;父亲言明心疼自己,可在忠义与自己中他果断选择了前者,余下的结果却要自己承受;世上怜惜自己的文人骚客亦或是武林侠士何其多,他们或是将自己的遭遇著书立传或是在酒酣之际痛骂两声老天,可是啊,终究没有人站在自己面前。 薄胭软了眉目,兰贵人,你可知我多羡慕你…… “若是本宫真想将你治罪,也不会将你叫过来说话了。”薄胭不再吊着兰贵人,松口道。 “娘娘的意思是……”兰贵人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薄胭,自己本来都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只要自己死了,死无对证,也能保全那人啊! “没什么,巡城校尉负责京内一切巡逻防护,本宫不过是想同他做一笔交易罢了,你自去请他过来同本宫一叙,不必紧张。” 兰贵人有些疑惑,思索片刻一皱眉头:“娘娘!他为人刚正……除了这件事……但若是涉及皇室安危,或是危及赵国,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娘娘若是要说这些话……就直接赐死臣妾吧!臣妾宁死也不会成为他的拖累。” 好一出苦情大戏,自己这是棒打鸳鸯了? 薄胭嘴角抽了抽,陷入深深的自责中,自己没有调查清楚,感情这巡城校尉是个如同自己父亲一般的人物? “本宫不愿强人所难,这笔交易是为了稳固皇室而非陷他于不义,其实你二人的事情本就同本宫无关,本宫给他一笔不赔的交易,换你的自由身,如何?” “自由身……”兰贵人喃喃道,自从进了宫,自己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自由。 薄胭点头:“你二人一个有情一个有意,本宫自然成全。” 兰贵人思索片刻,小心道:“娘娘,当真?” 薄胭但笑不语。 “那……那臣妾试试。”兰贵人小心道,左右自己现在有把柄在薄胭手中,若是能坏事变好事又何尝不能试一试,自己的脑子不灵光,这是还是交给那人来做吧。 薄胭一笑,满意点头。 伊兰轩内 “你说今日皇后见了兰贵人?”锦安疑惑,思索片刻补了一句:“兰贵人?是哪个?” 百里栀摇头:“别说你,我在这后宫游走这么长时间也没听过这号人物,要怪就怪这老皇帝的嫔妃太多,一个一个见,不要一年也要半载啊。” 锦安没有心情调笑,这段时间自己暗示严家设的眼线都一一被人盯上,虽然不知为何,但是薄家肯定是加紧了步伐,这一棋在锦安看来是十分不明智的,太容易暴露,也容易打草惊蛇,有些被逼急了的感觉,可是现在的情景还没有到达那一步,薄胭为何…… 锦安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按照自己对薄胭一贯的了解,这些事情绝非平白无故,她不会如此糊涂,定有自己的想法。 “无论如何,还是要紧盯着长宁宫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锦安严肃道。 百里栀挑眉,收起了笑意,这样凝重的锦安自己已经许久未见了:“怎的?可是有什么事?” 锦安思索着摇头,眉宇间的忧愁却是半点没化开,现在的局势本不应让自己如此烦心,可为什么会让自己觉得从未有过的心烦意乱呢,就好似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一般…… “你且先盯着吧。”锦安沉声做了总结。 薄胭召见兰贵人这一步任是谁都看不懂,别说锦安,任是除了薄胭以外的所有人都看不明白,至于到底为何…… 薄胭立在长宁宫的回廊下,自从送走了巡城校尉钱炜后,天空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伴着晚风送来了一丝清凉,薄胭阴郁了许久的心情也终于平复了下来。 薄胭之所以想到巡城校尉钱炜,也是归功于前世的记忆,要知道,当年嘉和帝归西之前的一道诏令可是另后宫从四品一下的没有子嗣的宫妃尽数殉葬了,而在那殉葬队伍中,唯一逃脱的便是兰贵人。 彼时自己正自顾不暇,哪里还管的上殉葬之人到底齐不齐全,也是在多年后才得知当年钱炜利用职权偷偷的将兰贵人救下,养在府中隐姓埋名,虽然见不得光,但是好歹平安一世。 这也是薄胭为什么会想到钱炜的理由,他是巡城校尉,官虽然不大,但是京中布防却少不得他,一旦局势变了,有他帮忙自己能省很多力气。 又想起刚刚自己同他的对话,那样一个耿直汉子,即便面对自己皇后之尊也丝毫不怯场,明知道自己有他二人的把柄也丝毫不见卑微之态,倒是摆出了一力承担的样子,看来他当真是如同兰贵人所说,是个忠心为国的人,在得知自己是要他护卫京师之后才面色稍霁,同自己有了些许好话。 薄胭一笑,这个人自己倒是十分欣赏,即便当真到了局势不可逆转的时候自己也不怕他会被利益诱惑,只因这人是个有信念的,若只是荣华富贵便能买通他,自己到真不敢用了。 佩瑶走上前来福了一福:“娘娘,奴婢已经将钱校尉偷偷送出宫去了。” 薄胭从思索中抽离出来:“没被人看见吧。” “没有,奴婢走的是小路,又特地让人将外头查看了一番,今日又下雨,一路上静悄悄的,谁也没看见。” 薄胭点点头,自己倒也不担心有什么意外,齐萱没在宫中,严家的眼线自己也控制了一部分,至于锦安,他虽然有谋略,但是在宫中毕竟是外人,那没有时间和精力培植什么人脉,说白了,现在宫中还是自己一人独大呢。 “娘娘,下雨天凉,进去休息吧。”佩瑶劝道。 薄胭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刚刚迈出一步,脑中忽然回想起今日钱炜答应自己时的场景。 本是面无表情的他在听闻自己可以帮助兰贵人回归自由身时,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缝:“娘娘,可当真?” 薄胭轻笑一声,那是他见到自己以来第一次表现出迫切的模样,细想想,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就立刻答应了下来,是不是在那个瞬间,他忘记了自己巡城校尉的使命,决心即便是背负骂名也要换兰贵人一个自由身,自己甚至没有答应许配兰贵人做他的妻子,他便这样心急,作为区区一个巡城校尉能够护兰贵人在宫中周全,钱炜恐怕也拼尽了全力,即便是兰贵人已经入宫为妃,钱炜却依旧这般待她。 “总有一个人是你的特例,你会为她抛去所有”这样的事情薄胭本是觉得冲动、不成熟的,但是如今看来,心中竟然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般被人在乎,不惜一切代价的在乎,自己是否也暗暗希望有人这样对待自己……可是两世为人,这样一个待自己的人,自己总是没遇到,怕是……也遇不到了吧。 薄胭慢慢回头,正见到不远处的朱红色宫墙,蒙蒙细雨中,薄胭只觉得那宫墙竟然在慢慢上升,渐渐有遮天蔽日的态势,薄胭瞬间有种窒息感,自己这一世,还要在这宫墙中赔上自己的一生吗,大雨将至,自己的这颗心怎么也安定不下,可能是因为死过一次了,顾忌的便更多了,自己……真的有些怕…… 傍晚时分,薄胭叫人将赵雪言接到了自己宫中。 赵雪言眨巴着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薄胭,动了动嘴唇缓缓道:“母后,将我叫来做什么。” 眼看着赵雪言这样恭敬,薄胭笑笑:“没什么,只是……你从今日起同本宫住在一处可好?” 赵雪言一愣,震惊的看向薄胭,思索片刻,连忙向后退了两步,下意识抱紧了自己:“母,母后、大学士说,男女,男女授受不亲!” 薄胭看着赵雪言这幅羊入虎口的模样,嘴角抽了抽,声音尽量温和道:“可本宫是母后,并没有什么授受不亲,况且,本宫也没有说与你同塌而眠,你这么怕做什么!” 赵雪言瘪了瘪嘴:“可是大学士说,大学士说……” “这么小的人,男女之防倒是懂不少,大学士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赵雪言低着头,红了脸,不再言语。 薄胭微笑着来到赵雪言的身边:“你父皇现在不在宫中,本宫是想着将你接到长宁宫同住也能方便照顾,你且住下,就在长宁宫的配殿。” “方便照顾?”赵雪言抓到了话中的重点,有些疑惑道。 “本宫进宫多日,同你鲜少又接触,一起住上一阵子也便于你同本宫互相了解不是吗。”薄胭解释着。 赵雪言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通过这两次的接触,自己对薄胭的敌意与不满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些许亲近之感,现如今自己虽然对她还没有真正母子的感觉,但是比照从前,已经是好了许多了,至少,自己不再排斥了。 而薄胭将赵雪言留在宫中围的却不单单是自己所说的这些,算算日子,嘉和帝那边也该传来消息了,若说这宫中自己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赵雪言,自己自然要将他带在身边才可安心,说起照顾也是有的,可是此“照顾”却非彼“照顾”,自己要保证赵雪言的安全! 第四十章 调虎离山 薄胭这样部署的同时,锦安那边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直觉便是有些疑惑,可是这毕竟是赵国的家事,自己没有说话的余地,现在嘉和帝离京自己更加要一切小心谨慎,以免一不小心被人冠上什么“居心叵测”的名声,更何况,现今西晋那边也除了一桩另自己万分挂念之事——西晋边城一年一度的梅雨导致了洪灾,因为是边城临近赵国,所以每年要治理都需要有赵国的配合,可今年赵国这边却借故拖延迟迟不肯配合,导致洪灾泛滥,边城百姓饱受洪水之苦,西晋国都距边城又相去甚远,其他的法子又太过劳民伤财,西晋的王上传讯想要锦安从中说和,毕竟是有求于人,自然要和缓些才是。 锦安扶额,现如今嘉和帝不在宫中,代为执掌朝堂的便是薄家,今年水患为何被赵国借故拖延,这个原因自己不用想也知道,为了两国邦交,薄家不可能一直拖着,最终是要相助的,可是多耽搁一日边城百姓就要多受一日苦楚,薄家好不容易抓到自己这个软肋,不会这样轻易松口的。 百里栀今日代替锦安去了薄家府上说和,被薄家好吃好喝的供养了半日,末了,提到正事的时候,薄家却打起了哑谜,只说皇上不再不能轻易做决定,还请锦安稍等几日。 百里栀回宫后气的直跺脚:“那个老狐狸!不愧是朝中老人,一句话能拐上八个弯!谁不知道整个赵国几乎都是仰仗他呢,现在倒是要等皇上的旨意了。” 锦安只是冷笑,看来薄家终于要对自己出手了,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这件事情涉及到赵国百姓,自己无法坐视不理。 “明日咱们再去长宁宫走一遭。”锦安道。 “长宁宫?去哪儿做什么?” 锦安扯扯嘴角:“自然是服软去,事情总要解决的。” “服软?不是对薄丞相?” 锦安眯眸:“我早就说了,这源头在宫里。” …… 这日的阳光晴好,薄胭难得的好心情,用过早餐后便带着赵雪言到后院的银杏树下乘凉。 巨大的树冠在院中洒下一片阴凉,薄胭坐在秋千上,远远的看着赵雪言同佩瑶在池塘的一边数锦鲤,薄胭心中一暖,好像许久没有享受这样惬意的时光了。 赵雪言倚在佩瑶的怀中,也是久违的露出了笑容,转头看向一旁的薄胭,心中暖意更甚。 薄胭舒了一口气,刚想起身去到她二人身边,外面又小太监来报:“禀皇后娘娘,西晋太子求见。” 薄胭起身的动作一顿,眼波流转,勾起一笑意,他比自己预计的来的早了些。 …… 赵雪言依旧倚在佩瑶的怀中,却是神思不定的总往薄胭这边瞟,薄胭捧着茶盏对他点头笑笑,示意无碍,赵雪言心下稍安,这才移开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池中的锦鲤上。 锦安看了看薄胭与赵雪言之间无声的互动,轻轻挑眉:“恭喜皇后娘娘,同太子殿下的情分一日千里啊。” 薄胭淡笑着收回目光,对着锦安比了一个请的姿势,不紧不慢道:“这是今年新进的龙井,太子尝尝。” 锦安抿了一口茶:“听闻今年南方雨水大了些,好些茶叶收不上来,看来皇后娘娘的宫中并没有影响。” 薄胭只当做听不懂锦安的弦外音,只是笑着继续道:“本宫不过一介女流,不懂外头这种种,只管品茶就是了。” 锦安摩挲了一下茶杯,轻轻眯眸,薄胭这是扮猪吃老虎啊,自己刚刚提到水患,她却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摆明了要自己挑明了说。 这个时候谁先开口便是沉不住气,就是输了,锦安深感面上无光,可是锦安却没有办法固守一贯的高傲冷漠,一想到边城的百姓正饱受苦难,锦安不得不抛下颜面,率先开了口:“娘娘,明人不说暗话,到底要如何你才能准许赵国相助边城。” 薄胭扯扯嘴角:“太子殿下这话就严重了,本宫区区女流,后宫不得干政。” “娘娘应该知晓,赵国与西晋的关系一向和睦,若是为了一个边城而闹得不快,恐怕伤了素日情分。” 薄胭慢慢倒了一杯茶:“赵国与西晋为友邦,出手相助是自然的,只是此次水患也影响到了赵国,赵国自顾不暇,总要有个余地叫赵国缓和些才能伸出援手吧,这该是人之常情,还望太子殿下理解,若是上升两国邦交,恐怕不好。” 锦安笑笑:“娘娘心思机敏,斯年自愧不如,此次涉及到西晋百姓,还望娘娘体恤。” 薄胭闻言,捧着茶杯的双手一顿,下意识低下头,若非非常时期,自己是绝对不愿用这一点去威胁锦安的,百姓无辜,水患无情,自己与锦安煮茶对饮这片刻,又不知有几人会流离失所,又不知有几人会命丧黄泉,每每想到这一点,薄胭便心中郁结,自己虽不是什么活菩萨,但是也不愿有人为自己丧命,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自己没有那样的气量,只知道众生皆苦,自己不应再给他们增添愁苦。 思及此,薄胭也没有什么心思和锦安转弯抹角了,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直视锦安微微一笑:“太子凡事以百姓为重,本宫佩服,本宫也并非有意推诿,只是挂念我赵国百姓而已。” 锦安拱手:“这是自然。” “皇上此刻不再宫中,大事交由薄丞相处理,本宫也不能过问什么,只是太子殿下都开了口,本宫自然会想个两全办法。” 锦安挑眉,只等着薄胭开出条件。 薄胭沉默片刻,开口道:“这样如何,现在去禀报皇上也是无济于事,反倒耽搁了路上的时间,而薄丞相同本宫也没有权利私自做主……唔……太子殿下说的对,还是百姓要紧,这样如何,太子殿下亲自往边城走一遭,毕竟相距甚远本宫也不能保证面面俱到,本宫给太子一个特令”,叫你亲自监督水患事宜,我方官员全力配合,太子殿下觉得可好?” 锦安眯眸,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她这就是为了将自己调离京城,还顺便将边城水患的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这样一来就不是赵国配合不配合的事情,已经将事情教导自己手中,给了自己很大的特权,若是将事情办砸了,那就是自己无能,与赵国无关。 好个一箭双雕! 锦安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这可是个棘手的事情,薄胭表面上是将大权交给了自己,给了自己足够的自由和权利,可是实际上呢,自己作为西晋的太子取关赵国的官员,谁人愿意听,谁又能保证薄家不会从中作梗呢?总是,为难的很。 薄胭也不急,将目光落到一旁与佩瑶相处甚欢的赵雪言身上,不再看锦安,虽然自己自觉有愧于边城百姓,但是这也是自己做的唯一让步了。 良久,锦安淡笑着起身,对着薄胭拱了拱手:“既然如此,斯年恭敬不如从命,谢皇后娘娘。” …… 锦安当天下午便同百里栀起身前往边城,薄胭眼看着锦安离开,心中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没了锦安在京中坐镇,自己可省了不少事,边城的事情应该可以绊住锦安一阵子,算算日子,自己应该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将京中事宜处理好。 时间又过了三日,嘉和帝那边依旧没有传来消息,薄胭有些坐不住了,自己该部署的都已经部署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是最关键的嘉和帝却依旧没有动静,自己之所以敢这样私自做主给锦安职权,叫他亲自去处理边城事宜就是因为自己自认嘉和帝已经没有机会再去处理朝中事宜,若是这次嘉和帝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自己又该如何解释私自做主的事情,嘉和帝越年老便越发喜怒无常,自己真的害怕他一个老糊涂牵连了薄家,拿自己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这一世已经有太多的事情改变了,难不成连嘉和帝归西的日子老天也宽宏大量的做了拖延? 若真是这样,那这个玩笑可开大了……薄胭无奈的想着。 可是事到如今,自己能做的除了等待就还是等待,薄胭暗自祈祷,自己不愿用外力去影响旁人的生死,这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即便陷入被动,自己也认了,只求无愧心安。 这样又过了两日,也不知是老天真的忽然想起还有嘉和帝这个人没收,还是真的被被薄胭如此恳请的祈祷打动了,薄胭终于接到了自己棋盘许久的消息:嘉和帝在围猎期间不慎坠马,如今危在旦夕。 得了这个消息,薄胭心中一种莫名的滋味,说不上欣喜,说不上悲凉,私心中,自己是希望嘉和帝死的,否则自己也不会再明知道嘉和帝此次狩猎的结局后也不阻止,自己只是眼看着嘉和帝走向属于他的结局罢了,说不上落井下石,但却称得上见死不救,他死了,自己有一丝轻松,自己再也不必在人前惺惺作态扮演一个端庄贤淑的皇后了,可是取而代之的也是终于要独自面对严家与锦安的联合攻击了,自己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得到的东西,要守住自己的命…… 薄胭沉默了。 赵雪言扭着身子往薄胭的身边蹭了蹭:“母后,你,可是担心父皇?” 薄胭转头看他,现如今他称呼自己母后已经不再那么别扭了。 薄胭笑笑没有答话。 赵雪言以为自己猜中了,继续劝解道:“父皇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这话是听谁说的?” “我的生母重病的时候,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薄胭默然,这算是巧合吗,赵雪言的生母没有救回来,嘉和帝……一样救不回来。 第四十一章 嘉和帝病危 围猎之处的药材不比京中,狩猎的队伍紧急赶回京城,原本两日才能回来的脚程仅仅用了一日,薄胭连忙带人去迎接,紧急将嘉和帝带回了宫中,又召集宫中御医为其诊治,连千年老山参都用上了,勉强吊住了嘉和帝的一口气,薄胭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应对着一切倒并不怎么慌张,忙活了一晚上,终于将嘉和帝的情况平稳了下来,又听了御医的禀报以后,薄胭又马不停蹄的偷偷召见了刘钊。 “皇后娘娘。”刘钊叩拜道。 薄胭连忙扶起了刘钊,直入正题道:“请起,此行如何?” 刘钊亦是满脸正色:“回禀娘娘,幸亏娘娘命微臣带了郎中暗中跟着,皇上坠马,危在旦夕,萱贵妃同严七少一众人便封锁了消息,不知要密谋什么,幸亏微臣带了娘娘所赐的令牌,硬是闯了进去给皇上医治,才能暂且保下皇上一条性命。” 薄胭冷笑:“密谋什么?还不是要皇上彻底归了西,那么遗诏是什么不就凭他们怎么说了,不外乎两点,本宫殉葬,严家代理朝政。” 刘钊神色一凛,自己自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可这话再从薄胭口中说出实在让人心惊,差一点,差一点薄胭就生死一线了,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入夜,乌云蔽月 薄胭守在嘉和帝身边,眼看着嘉和帝眼窝下的乌青陷入沉默。 赵雪言趴伏在窗边不住的掉眼泪,他是真心惦念这个父亲的,嘉和帝对旁人如何且不提,但是对于赵雪言确实十分宠爱,先前丧母,现在又眼看着父亲这般,赵雪言的心境可想而知。 薄胭抚了抚赵雪言的头,柔声道:“你也挺了许久了,这里本宫先看着,你去休息一下吧。” 赵雪言摇头:“不要!” 薄胭一叹:“本宫知道你担心你父皇,但是你在这儿等着也无济于事,你年纪小,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本宫让佩瑶准备了龙须粥,你去吃一碗再回来也好。” 赵雪言依旧摇头。 薄胭将他拉了起来,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听话。” 赵雪言煞白着一张脸,连日来没有好好休息,他不过十岁,哪能挨得住,被薄胭忽然拉起身来只觉得一阵眩晕,下意识往薄胭怀中倒去。 薄胭将赵雪言护在怀中,无奈一叹:“都已经这样了,还硬撑什么,没等你父皇醒过来,你就先倒下了,乖,去吃碗粥再回来。” 赵雪言摇晃着脑袋,恢复了一些清明,只得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薄胭目送赵雪言离开后,转头看了看依旧躺在床上的嘉和帝,脑中又响起了太医刚刚同自己说的话:“娘娘恕罪,老臣已经用尽了法子,可是皇上已经九旬高龄,此番实在折腾的狠了,现在只是用千年人参吊着一口气罢了,这这这……” 彼时薄胭听了这个消息,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派人将太医带了下去,好生看管起来,这则消息万万不能走露半分。 薄胭看着嘉和帝,眸色一沉,自己的手上不愿沾上任何一滴血,现今宫里宫外好像是两个世界,自己在谋划的同时,外头的情形该是更加激烈吧…… 子时过半,严家的书房却依旧灯火通明,严老爷同严大少、严二少、严七少等人围坐在桌子旁。 严老爷面容冷峻,久久不语。 严大少与严二少焦急的敲着桌子,半晌,严大少终于掩不住火气终于开了口:“爹!要我说咱们就集合一队人马直接杀到宫中又如何!我带兵去薄家!二弟带兵去皇宫!凭咱们严家的势力难道还怕有什么不妥的,到时候让那皇帝老儿彻底咽了气!皇位自然是咱们家的!况且咱们家还有西晋作为支持,有什么可怕的!” 严老爷白了一眼严大少,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叹气。 严大少吃瘪,愤愤的坐了下来,不满的嘟囔着:“好歹我出了主意,总比在这里闷着一声不吭来的好。” 严老爷闻言瞪向严大少,怒道:“你那也叫主意!倒不如让咱们全家悬梁来的快些,你当薄家是吃素的?西晋?西晋算什么,不过暂时的同盟罢,别说锦安现在不在京城,即便在,一旦咱们家出了事你觉得他能护着咱们,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撞了大运成功了,那也不过是个落个乱臣贼子的名声,百年之后后人如何评说!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严大少讪讪的低下头,耐不住,面上无光碎碎念道:“都要谋权篡位了,还要什么脸,假清高。” “你说什么!”严老爷眉头一立。 “没没没!”严大少连忙瑟缩着摆手,慌张的改口道:“我,我的意思是,”一面说着一面四下打量,目光落到了末尾的严七少身上,略微恢复了些硬气,指着严七少道:“我是说,现在这个时候什么办法也要想啊,七弟,你说是不是!” 严七少慢慢抬头看向严大少。 严大少成功的转移了严老爷的注意力,连忙继续道:“七弟,爹平时待你们姐弟不薄,现如今你倒是说话啊!” 严老爷闻言也将目光落到了严七少身上,神色稍缓道:“老七,你一向有主意,现在西晋太子也不在,你说该如何?” 严二少连忙帮腔:“对呀!总不能一直在家等着啊,皇上现在在薄胭那女人手上,总不能便宜了薄家。” 严七少只觉得被吵得头疼,从围猎场道京城,一共赶了三日的路,自己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现在是真的有些太累了。 严大少见严七少不说话,嘲讽一笑:“怎的?占尽了严家好风光,升了官、发了财,现在连个主意也出不得了?” 严老爷眸色一沉,紧盯着严七少,无视他眼中密布的红血丝,只等着他开口。 严七少强自打起精神,缓缓开了口:“皇上在围猎场出事是意外,父亲同我本想着在围猎场将此事解决,等皇上过世后再假造圣旨的,却没想到被刘钊坏了事。” “这我自然知道,用你多说!”严二少撇嘴道。 严七少并没有理会严二少,只继续道:“刘钊出现的如此及时,偏还带着郎中,我最开始以为是皇后娘娘惦念皇上秘密派他保护,可是回到宫中再看西晋太子被支到了边城,若说这是巧合,未免太巧了一些。” 严老爷皱眉:“你的意思是说,皇后早就知道皇上会出事?” “又或者说这件事情是她一手促成的!”严二少争抢道。 严七少摇了摇头:“皇上坠马之事我已经前前后后查了许多遍,确实是意外,半点人为的痕迹都不见,若所皇后娘娘一手促成未免有些牵强,我只是疑惑,她怎么好似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谁叫你说这些!管她是不是未卜先知,现在皇位要紧!”严大少再次打断严七少。 严七少思索着继续道:“即便这事先按下不提,可是现在的形式却不容乐观,早前咱们与西晋太子联手安插的人手早已被人盯上,即便是偶有落网的,现在也兴不起大风浪,怪就怪在皇上这件事情实在事出突然,让我们从前布的局都毁于一旦,半点用处也顶不上。” 严老爷重重一叹,这倒是事实,早前自己等人不得局都是宏观的,为了政局,为了大业,是为了一步一步架空薄家,等皇上百年后名正言顺的接手皇位,等到时机成熟,自己亲自动手了解了嘉和帝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那个时机却万万不是现在,现在自己等人的布局才现雏形,并不能用,早前薄胭的种种动作在自己等人看来有些摸不着头脑,想着一届女流不成气候也就没有太过费心,却没想到现在正是这个不值一提的女流成了自己夺位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戎儿,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严老爷心事重重道:“你要知道,一旦薄家掌权,咱们严家再想翻身就难了。” 严七少强撑起身子继续道:“现在西晋太子不再宫中,咱们暂时是指望不上他,就如同父亲所说,咱们要的是名正言顺的皇位,而非乱臣贼子的谋逆,刚刚说到皇后娘娘的布局,叫我想到了一个可行的法子。” “什么法子!”严老爷眼前一亮。 严七少道:“现在皇宫与宫外便是两个世界,里面发生了什么外面人不清楚,这样外面人便会对里间的事情有诸多猜想,皇上命悬一线,本就是民心不稳的时候,若是此时咱们传出些什么激起民愤的消息,那边能顺理成章的取而代之。” “哦?”严老爷面色和缓了些,有些激动与得意的看向严七少:“说来听听。” 严七少疲倦的扯了扯嘴角,吐出三个字:“清君侧。” 严老爷等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严七少。 “皇后幽禁皇上,封锁消息,意图谋反,严家为保皇上与太子殿下安危,挺身而出清君侧,世人应该挑不出什么错处。” 严老爷闻言,思索片刻,脸上终于阴转晴,抚掌而笑:“哈哈,不愧是戎儿!此法甚好此法甚好!薄胭以为封锁消息就是防了咱们,却没想到是自作自受!反倒成了把柄!” 严大少与严二少亦是拍手庆贺。 严大少道:“爹!别的不说,散布消息的事情就交给我了!平日里我结交那些市井之徒你总说没用,现今可不是用上了!” 严老爷满意的捋着山羊须频频点头。 那边父子三人庆贺正欢,严七少则是默默的底下了头,漫步血丝的一双眸中是一种糅杂的情绪,自己心中挂念之人,却要由自己的手亲自推她入火海,说来实在讽刺,自己既盼着她能挺过这一关,又盼着她挺过这一关…… 第四十二章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后宫之中 薄胭依旧沉默的注视着嘉和帝,心中思索的事外间现在已经乱成了什么模样,猛然间,嘉和帝的双眼动了动,薄胭心中一惊,快步上前来到了嘉和帝身边。 嘉和帝睁开的浑浊的双眼,那双眼中满是死气,却又亮的惊人,薄胭心中一沉,明白这是回光返照。 “皇后。”嘉和帝沙哑的声音响起。 薄胭点头应下:“皇上。” “朕,快不行了。”嘉和帝平静道,混账了一生也算够本了,嘉和帝对于死亡并没有什么惧怕。 薄胭不语。 嘉和帝笑笑:“你倒是没反对。” “臣妾不敢欺君。”薄胭凉凉道。 嘉和帝转头深深的看着薄胭,良久展出一笑:“这才对嘛,这才是一国皇后应有的样子啊。” 薄胭抬眸不语。 嘉和帝咳了两声:“从前看你事事循规蹈矩,言听计从,还以为你是个乖顺佳人,没想到啊,竟然是朕眼拙了。” “皇上眼拙的又岂止这一件事情。” 嘉和帝虚弱一笑:“不错不错,还会亮爪子了,这样才对吗,你是说朕对待严家,还是对待锦安?” 薄胭一愣,看向嘉和帝,他…… “呵,朕明白……”嘉和帝的声音甚是沧桑沙哑:“朕明白你们都当朕是昏君,严家有反意、锦安贪图我赵国江山,这些朕都明白。” 听了这话,薄胭有些坐不住了,都说回光返照,难不成这回光返照还能将人的智商给提高了,这番话实在不应该出自这草包皇帝的之口。 “你既然明白……” “朕既然明白又为何不加以阻止对吗?” 薄胭闭口,深深的看向嘉和帝,好像自己从未见过眼前人一般。 “明白又如何,管这些事情多么的厌烦,左右有你父亲在前头撑着呢。” 薄胭自嘲一笑:“是啊,我薄家不正是皇上豢养的一条狗吗,听话、忠心,还能看家,”顿了顿,薄胭继续道:“可皇上就不怕薄家终究守不住这江山?” “守不住便守不住吧。”嘉和帝一叹。 薄胭大惊,更加不解的看向嘉和帝。 “朕这一生,最不想要的便是这江山,能将它守成现在这幅模样也实在是老天照应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薄胭语气中添了几分认真,他刚刚说什么?他不喜做皇上? “薄胭,”这是嘉和帝第一次呼唤薄胭的名字:“你说说,人活的久了,是好还是坏。” 薄胭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若是从前的自己必然会是肯定的回答,可是经历过一世又看到了许多后,薄胭开始犹豫了,活着的方式分很多种,不一定命长就是好的,比如自己,若是现在赵国安稳,赵雪言成为一代明君,薄家双亲安康自己即便是立刻死了也该没什么可遗憾的了,自己是怕死,但那是在有许多牵挂的前提下,若是这些牵挂都没有了呢……薄胭有些想不明白了。 嘉和帝也没有想要等薄胭的答案,他明白自己时日无多,只是想趁着还有精神的时候将藏在心中的话找一个人倾诉罢了。 “人若活着,就盼着有个寄托,若是这寄托不在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吧。”嘉和帝仰头望着床顶,目光陷入虚空,似是在追忆什么。 “寄托。”薄胭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又看向嘉和帝,品味着他眸中的苦涩,不知为何,脑中冒出了一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这样不着边际的一句话让薄胭一惊,嘉和帝明明什么也没说,但是他的神情,他的模样,无一不表明他在思念一个人,在为情而苦恼,薄胭直觉只有“情”之一字才能让这个做了一生皇上的老人露出这种神情。 “永泰皇后。”薄胭启唇突出了这个名字,听说人对初次动情之人总是难忘的,能让嘉和帝如此情深的,应该也就只有他了,当初锦安用永泰皇后做借口留在赵国的时候,薄胭就察觉到了嘉和帝对于整合为皇后的深情。 嘉和帝听到这个称号,眉头轻轻舒展开来,不自觉露出一笑:“阿舒。” 阿舒?那是永泰皇后的闺名? “她说只愿一人共白首,不顾前程多锦绣,朕本是想给她的。”嘉和帝慢慢闭上双眼,一脸哀伤。 薄胭道:“只可惜,永泰皇后红颜薄命。” 嘉和帝道:“红颜薄命……你可知阿舒是怎么死的?” 薄胭:“……” “当年朕前往江南私访,留下阿舒一人在宫中,彼时她身怀六甲已近临产,朕走时还好好的,回来时便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朕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意外,直到一年后才从旁人口中得知,那是母后动的手脚。” 薄胭讶然,思索片刻,悟了,永泰皇后不过是一个采茶姑娘,若非嘉和帝一再坚持根本不可能被召进宫更遑论皇后的宝座,而身在帝王家,最最不需要的便是真情真意,而嘉和帝还为了永泰皇后散尽后宫。 薄胭一叹,永泰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无缘得见,但是猜测应该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子,也正是因为心思单纯才会一直不许嘉和帝纳别的妃子,嘉和帝爱重她,便随了她,可是皇家哪能允许这样单纯的人存在,笼络朝臣或是别国的最好好方法便是联姻,永泰皇后这样单纯的心思自然就成了她的催命符,彼时宫中有本事也有胆量动她的,也就只有一人了…… “圣母皇太后是顾忌朝政吧。”薄胭轻声一叹。 嘉和帝睁眼看向薄胭:“你倒是聪明。” 薄胭不语。 “她是朕的母亲,无论如何朕也不能动她,她看重的是江山,朕不能将祖上基业主动断送,却也实在不愿再上心。” 薄胭挑眉,于是嘉和帝便破罐子破摔,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抵抗,太后为了江山杀了永泰皇后,嘉和帝就不在管江山,太后想要嘉和帝政治联姻,广纳妃嫔,嘉和帝就顺了她的心思,他这后宫堪称历代之最了。 薄胭一时无语,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好,这九旬老者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女子,“情”之一字实在害人不浅。 “所以皇上便甩手将江山交给薄家,任由它自生自灭。”薄胭道。 “薄家将这江山管的很好,朕也实在长寿了些。” “皇上这一去,恐怕留下许多祸患。” “早前朕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也担忧过,可是现在看来,有你在,倒并不会生出什么乱子。” “皇上倒是想的开。”薄胭摇头,他为情苦,只得怜悯,但是身为皇上却这般……任性,实在不妥,只能说这江山交付错了人。 “你……可恨朕?” 薄胭不语,这个问题有些难,自己恨他吗,自己一向不爱恨人,爱与恨这两种极端的情绪都会搅得人不得安生,自己不愿因此变得牵肠挂肚,可若说不恨,自己也不能完全释然,只因他一人的痛苦便将这份痛苦转嫁给其他人身上,害了多少女子的青春,这笔帐,宫中嫔妃又该同谁算,他为一女子伤情可以用这种荒诞的方式发泄,那么其他人呢,说到底,帝王一怒,苦的到底是谁呢…… 只是如今他已经油尽灯枯的态势,好些话多说无益,他康健的时候没想明白的问题,临死之前自己也不指望他能想明白了,自己依旧坚信有天庭与地府的存在,三司会审,是非功过,并不是自己可以评说的。 “父皇!”门口传来了赵雪言的欢呼声。 薄胭循声望去,又顺便起身将身旁的位置让给了赵雪言。 赵雪言扑到在床上,抓紧被子狠狠的往嘉和帝的怀中蹭了蹭:“父皇!您醒了!” 嘉和帝艰难的动了动手,轻轻抚了抚赵雪言的肩膀,眸中划过一丝怜爱,这个独子是他现在最最放心不下的。 嘉和帝抬头看向薄胭,眉宇间流露出哀伤:“朕自知害了你一生,但是言儿这孩子无辜,你该明白,现如今你太后的位置是一定了的,朕将这孩子交托给你。” 一面说着嘉和帝一面将赵雪言往薄胭身边推了推。 薄胭冷冷一笑:“我一向就是你愤世的一颗棋子罢了,现在你又将我当做什么,同薄家与父亲一样?做为你看家护院的一条狗?” 嘉和帝想要说什么,却猛地喘起了粗气,看来气数将尽。 赵雪言眨巴着满是泪光的眼睛看着薄胭。 薄胭目光略过赵雪言,微微一叹,自己刚刚说的不过是气话罢了,嘉和帝除了永泰皇后这一情伤外,一直是不愁吃穿养尊处优的,又无凡事乱耳,养成了骄纵的性子,总觉得世人都要让着他,护着他,依着她,实在恼人的很,自己一时按耐不住才回了一句嘴,现在想想,他一个将死之人,自己同他斗什么气呢。 薄胭拉过赵雪言揽在自己怀中:“他唤本宫一声母后一日为母,终生为母,本宫自然护他周全。” 若是你给他留一个安定的赵国,又何必像现在这样挂念,这个时候倒是舐犊情深了,薄胭暗自腹讥。 嘉和帝一阵咳喘后终于平复了下来,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青了两分,看着有些骇人,渐渐出气多进气少了。 赵雪言隐约带着哭腔:“父皇。” “我有我的做法,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保护他,总不会让他丢了性命太早去见你就是了。”薄胭一叹道。 “如此,朕便放心了。”这话过后,是一阵剧烈的呛咳,薄胭轻轻皱眉,眼看着嘉和帝眼眶越来越黑。 赵雪言想要挣脱薄胭前往嘉和帝身边,薄胭连忙拉住赵雪言,遮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眼前的场景。 第四十三章 皇上殡天 沉重的宫门中响起了赵雪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立在门口候着的杨嬷嬷捻佛珠的动作一顿,双目圆瞪片刻后慢慢红了眼眶:“罢了罢了,勤恳一生也好,荒唐一生也罢,这一生终究是过去了。” 杨嬷嬷跪倒在地,隔着宫门重重叩首:“老奴,恭送皇上。” 里间 薄胭死死拉着赵雪言,不让他靠近已经成为尸体的嘉和帝。 赵雪言咬着衣袖,看着嘉和帝,泪如泉涌,现在这世上,自己连唯一的亲人也失去了。 薄胭拉着赵雪言,轻轻的拍抚着他的脖颈,为他顺着气,目光落到赵雪言有些苍白带有青紫的脸色上时心头一紧,连忙扶住身子渐渐瘫软的赵雪言,掐他的人中,扬声吩咐道:“快来人!宣太医!” 一直在外间候着的太医与听到声音的杨嬷嬷连忙跑了进来,太医紧急为赵雪言把脉诊治,杨嬷嬷也无暇顾及榻上的嘉和帝,关切的来到赵雪言身边,要知道,这个人就是未来的皇上,不能有半点闪失。 太医为赵雪言把过脉后似是松了一口气:“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太子殿下是伤心过度,一时昏厥,并无大碍,休息片刻就好了。” 薄胭松了一口气,缓缓转头看向榻上的嘉和帝用无喜无悲的声音道:“皇上……殡天了。” 太医闻言连忙循声望去,眼看着面色一片灰败已经没有生气的嘉和帝怔楞了片刻,随即老泪纵横的跪倒在地悲痛道:“皇上!” 杨嬷嬷亦是再次流泪。 薄胭艰难的将赵雪言抱到榻上,一转身正看见杨嬷嬷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黄色的卷宗,薄胭微微眯眸,心头一跳。 “皇上遗诏,请皇后娘娘接旨!”杨嬷嬷高举圣旨,立在场中。 那太医早早的将头埋到地上,一片恭顺,薄胭也只得跪了下去,这是遗诏,不接不行的。 杨嬷嬷展开圣旨慢慢宣读起来。 薄胭垂眸听着,大致的意思便是自嘉和帝身死以后,另其长子赵雪言继承皇位,封薄家为一品护国公在皇上成年之前代为协理朝政,严家为二等伯爵,从旁行监管之能。 薄胭嘲讽一笑,谁说嘉和帝不知事,他知道的多着呢,他最信任薄家,给了薄家大权,但是更怕薄家会一家独大,吞了赵家的江山,特特提了严家这个薄家的死对头作为对手摆在朝堂上让薄家碍手碍脚,这个嘉和帝也真是信任薄家,就不怕薄家真的扛不住严家与锦安的双重打击,护不得赵雪言周全与他的江山?呵,也是,作为一只忠犬,哪怕自身遍体鳞伤也会为了主人的安危拉着对手同归于尽吧,最终薄严两家两败俱伤,独留下赵雪言成年后接管皇位,这才是嘉和帝最想看见的。 呵,这人,精得很啊,从前实在小瞧了他。 交代完大事后,便是些小事了,比如嘉和帝要与永泰皇后合葬一处,这是薄胭预料之中的,而在杨嬷嬷说到嘉和帝命后宫一切没有子嗣的从四品一下宫妃陪葬的时候,薄胭眉头一挑: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杨嬷嬷宣读完毕,收起圣旨,郑重的往薄胭的面前递了递:“皇后娘娘。” 薄胭垂眸,思索片刻,伸出双手:“臣妾接旨。” 可是杨嬷嬷手中的圣旨却并没有递到薄胭的手中,而是将圣旨往回收了收,继续道:“还请皇后娘娘同老奴一起到正殿宣旨。” 薄胭一怔:“现在?” 杨嬷嬷点头:“没错,这也是皇上口谕。” 薄胭犹疑片刻,无奈一笑,嘉和帝怕自己不遵从遗诏,连对策都想好了,当着众人的面宣布,自己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可是……他料的没错,自己并不打算依照他的圣旨行事,首先绝对不能抬举严家,现在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若是让严家掌权恐怕薄家会花更多的力气,那样上一世的结局就会重演,其次…… 薄胭一叹,自己并非什么贤良之人,经历过生死与人情冷暖后,自己自问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可是眼看着那么多的宫妃要死在自己眼前,自己是在做不到坐视不管,就如同佩瑶劝自己所言那般,自己会保全自己,也会保全其他人。 杨嬷嬷注意到了薄胭眼中的犹豫,将圣旨越发的向下放了放,提醒道:“皇后娘娘,随奴婢出去啊。” 薄胭款款起身,微微一笑:“皇上的旨意自然应该遵从,可是如今看来,却并不是发布圣旨的好时机啊。” 杨嬷嬷警惕起来,将圣旨护在怀中,往后退了一步:“娘娘,这是圣旨!并非您或是任何人可以评论的。” 薄胭笑笑:“皇上一向圣明,后公布的干政,这些本宫自然是明白的。” 杨嬷嬷皱眉看着薄胭,再次往后退了一步,面上越发疑惑。 一旁跪着的太医将身子俯的越发低了。 薄胭道:“现在朝局不稳,皇上病着这几天,外间本就议论纷纷人心惶惶,现在若是突然宣布皇上去世的消息,恐怕民心不稳。” 杨嬷嬷并没有被薄胭说动:“有皇上的圣旨在手,有什么民心不稳的,太子殿下自然可以直接登基,名正言顺的很,皇后娘娘这是要抗旨?!” 薄胭皱眉,想要继续说什么,却又住了口,杨嬷嬷虽然年岁大,但是一直身居后宫,朝堂上的事情同她解释了她也不会懂的,她是个忠仆,却也就仅此而已了,她负责监督执行嘉和帝的遗诏,自己这般推拒,她定是已经将自己打成了“乱臣贼子”的名号了。 薄胭转头看向榻上昏迷不醒的赵雪言:“嬷嬷觉得,以太子殿下如今的模样,能出面接任大统吗,好歹也要等太殿下醒了再说。” 杨嬷嬷看了一眼赵雪言,面色稍霁,内心有了一丝松动。 “哈哈,朝局不稳是理由,太子殿下的身子是理由,说到底还不是皇后娘娘不愿执行皇上的遗诏拖延时间罢了。”门外传来了萱贵妃嚣张的笑声,随着一声推门声,萱贵妃带着一众仆人出现在了门口,其中不乏几个身着武装之人。 薄胭眸色一暗。 杨嬷嬷亦是一惊,没想到齐萱竟然有胆子这样闯进来,下意思的护紧了怀中的圣旨:“萱贵妃!你做什么!” 齐萱打量了一下嘉和帝的尸体,嫌恶的别开目光,看向杨嬷嬷:“嬷嬷不必这样惊慌,皇上殡天,本宫怎能不来看看,现在皇后娘娘不愿执行皇上遗诏,本宫是来保护嬷嬷的。” 杨嬷嬷的目光在薄胭与齐萱中间转了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薄胭向齐萱身后看了看:“佩瑶呢,我叫她守在门口了。” 齐萱挑眉:“娘娘还真是爱护下人啊,这个当口还有心思顾及旁人死活,放心,那毕竟是娘娘的人,你还是皇后一日本宫就不会对她如何,只是那丫头太呱噪,本宫叫人敲晕了扔到后院去了。” 得知佩瑶无恙,薄胭松了一口气。 齐萱继续对杨嬷嬷道:“皇后娘娘之所以不愿执行遗诏不过就是因为皇上抬举了严家,薄家想要一家独大的局面被打破了,娘娘身为薄家人,自然不愿。” 杨嬷嬷皱眉,下意识的往齐萱这边靠了靠,齐萱得意一笑。 “萱贵妃口口声声本宫是为了薄家,那么萱贵妃呢?难不成是为了赵国的江山着想?萱贵妃同严家的关系不必本宫多说吧。”薄胭道。 萱贵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那又如何?娘娘有什么证据吗?本宫并非出自严家,能有多大的关系,况且,最最重要的……皇上的遗诏准许严家监督职责,这是名正言顺的,娘娘想要抗旨?” 薄胭咬牙,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是抗旨不尊,这一点无从辩驳。 齐萱转向杨嬷嬷伸出双手:“嬷嬷,本宫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本宫,但是皇上的遗诏在这儿,本宫坚决支持现在颁布遗诏,可是皇后娘娘却种种推诿,想来嬷嬷也该明白谁才是你这一边的了吧。” 杨嬷嬷看着薄胭,又看了看齐萱,眼中的疑虑渐渐转为笃定,朝着齐萱的方向迈了一大步:“皇后娘娘,你当真不愿遵从皇上遗诏行事?” 薄胭沉声道:“嬷嬷这是信了齐贵妃的话?” 杨嬷嬷摇头:“至少,她愿意按照皇上的遗诏行事!” 薄胭嘲讽一笑。是啊,她们么不愿,嘉和帝的遗诏摆明了是利用严家牵制薄家,这是对严家好的事情,作为严家的同盟薄胭自然支持,再说陪葬,也是从四品一下的嫔妃,齐萱作为贵妃并无甚干系,如此看来,她有什么理由不支持。 薄胭的不语在杨嬷嬷看来就是默认了,她一向只知道遵从皇命行事,现如今,无需多言,薄胭以及薄家在她眼中便是“乱臣贼子”了。 齐萱得意一笑,添油加醋道:“民间这两日便疯传皇后要将这江山拱手让给薄家,看来所言不虚,况且皇上到底是如何死的,我们可都没看见,皇后娘娘究竟对皇上做了什么,早上还好好的人,就这么去了。” 嘉和帝明明是油尽灯枯,这点人人都知道,齐萱说这话不过是为了给薄胭泼脏水罢了,可是在这个特定的情境下,齐萱的话竟然有那么两分道理。 杨嬷嬷霎时惊恐的看向薄胭。 第四十四章 造反 薄胭挑眉:“皇上为何离世,这里有太医与太子殿下为证,并不是萱贵妃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再说萱贵妃竟然这样未卜先知,提前料到本宫抗旨早早的带了人来?萱贵妃实在权势滔天啊。”一面说着一面打量了一眼依旧战战兢兢跪在下首的太医。 那太医慌忙点头:“皇上是油尽灯枯!微臣不敢说谎。” 齐萱也不慌,只是笑笑:“本宫也不过是为了赵国江山着想罢了。” “你该是托了严家的福才是。”薄胭嘲讽一笑,转头看向杨嬷嬷:“明人不说暗话,本宫知道嬷嬷忠心为主,但是现在绝对不是宣布圣旨的好时机,严家同西晋勾结,图谋赵国江山,让严家掌权是绝对不行的!” 齐萱轻笑:“皇后娘娘说的轻巧,勾结?图谋?可有证据?要知道口说无凭啊。” 杨嬷嬷一时陷入混乱,她对朝堂上的事情一向不怎么了解,忽然听到什么勾结,叛乱这样的词,一时有些理解不了。 薄胭看着杨嬷嬷迷茫的神色,无奈合眸,果然,说道理是说不通的。 齐萱看着杨嬷嬷的神色,继续游说道:“瞧瞧,所来说去不还是没有证据吗,皇后娘娘,你是仗着薄家权势滔天认为没人能忤逆的了你吗,若是本宫今日不来,你还要如何?抢了圣旨吗?” 薄胭双眼微眯,暗自握拳,别说,自己还真有此意,道理说不通便只能硬来了不是吗。 齐萱上前一步,挡在了杨嬷嬷身前,拍了拍手,身后立刻便有几名侍卫上前一步。 齐萱得意一笑:“皇后娘娘还是莫要轻举妄动,本宫手下这些人都是粗人,若是一个不慎伤了皇后娘娘,还望娘娘恕罪,”一面说着一面侧脸对杨嬷嬷点了点头:“嬷嬷,别怕,有本宫在自然会护你与遗诏的周全。” 薄胭冷冷的打量着齐萱:“所以,你现在是坐实了给本宫的罪名,认为本宫大逆不道,你待如何?” 齐萱观赏着指甲上的豆蔻:“本宫一心为国为民,委屈娘娘进天牢坐上一坐了。” 杨嬷嬷一怔:“这毕竟是皇后娘娘,于理不合啊!” 齐萱冷笑着犯了一个白眼:“嬷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赵国的江山重要,还是皇后重要啊。” 杨嬷嬷一噎,现在她是彻底糊涂了,只能将怀中的圣旨又紧了紧。 薄胭笑笑:“你为了讨好严家可真是煞费苦心啊,今日你带人来此处恐怕不是他们的指示吧,他们巴不得我能暂且按着遗诏隐瞒不发,好能给他们时间制造更多的舆论呢,你是想着直接将我拿下,坐实了罪名,也能给你个功臣当当?” 齐萱只是噙着笑意不言语。 薄胭不动声色的往赵雪言的方向靠了靠,将昏迷着的赵雪言挡在身后,悠悠继续道:“可惜,你不够狠,斩草除根这个道理你没有听过吗?既然想要争当功臣,那就做个彻底,我要是你,就将谋害皇上的罪名给我坐实了,顺便将太子收拾了,那么薄家会因为我株连九族,严家也能趁机得势,这样才算是从龙之功不是吗。” 齐萱一怔,沉默片刻,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皇后娘娘果然是皇后娘娘,您倒是提醒了我。” 一面说着一面朝左右比了一个眼色。 “但是,”薄胭继续道:“本宫能想到的,严七少又如何想不到?既然宫中有你这样便利的条件,为何他们没有命你做什么,只是让你做些传递消息的活计?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 齐萱一愣,严家确实只是叫自己将皇上何时殡天的消息传递给他们,是自己自作主张想要更多的功劳才有了此举,薄胭是怎么知道的? 薄胭笑笑:“原因只有一个,严七少能想到的,本宫也能想到。” “你什么意思!”齐萱心头一空。 “皇上这几天已经有油尽灯枯的态势,朝局不稳,本宫怎能不做什么准备,宫外的事情本宫一时管不着,但是在这宫内……”薄胭轻笑一声:“齐萱,你以为你们去围猎的这段时间,本宫就当真只是闲置在宫中,什么也没有做?” 齐萱一愣,下意识的打量四周:“你……” 薄胭打量着齐萱身后的几人,轻笑一声:“就凭区区几个人,你就觉得会逼的本宫乖乖就范吗?你未免太小看本宫了吧。” 一面说着,薄胭一面轻轻拍了拍手,扬声道:“来人!” 外间一阵细碎声,随着一声推门声,几十个身着戎装的士兵突然鱼贯而入,瞬间便将齐萱的以及她的手下团团围住。 齐萱大惊,慌张的往后退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薄胭轻笑:“就如同萱贵妃所说,本宫一心为民,为了江山社稷,还请萱贵妃去天牢里坐一坐。” 眼看着薄胭手下的人渐渐将自己围成一个小的包围圈,齐萱终于不淡定了,自己本来料想的事薄胭束手就擒的场面,怎么如今竟然变成了自己?自己早前对于严七少只另自己传递消息的命令却是有些不满,认为严家故意打压自己,却没想到薄胭已经做了准备。 薄胭看着萱贵妃脸上的惶恐扯了扯嘴角,重活一世,防患于未然这件事自己还是懂的,自己知道嘉和帝离世的大概时间,这就是谁也比不了的一个优势,自己本是想要防范严七少用的,却没想到捉到了萱贵妃这个小卒。 “你别忘了,本宫背后是严家,也不是你轻易能动的!”萱贵妃忽然想到什么,挺直腰板道。 薄胭道:“你同严家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你自作主张,严家还能为了救你甘冒风险?即便本宫当真杀了你,严家恐怕高兴都来不及呢,他们更有理由给本宫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你能主动献身,他们高兴的很呢。” 齐萱瑟缩一阵,心中一慌,自己万万没想到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薄胭还能先做准备。 薄胭这话也不过是吓唬齐萱,如果自己当真把齐萱杀了,那么正好顺了严家的意,他们现在巴不得四处寻找自己的把柄呢,总没有理由主动送上门去,齐萱,自己暂时动不得。 薄胭不再理会齐萱,转头对依旧惊慌失措的杨嬷嬷道:“嬷嬷已经亲口听到她说的话了,当真决定同她站在一条线上?” 杨嬷嬷犹豫不决,在她心中,皇命最大。 齐萱咬牙,挺直腰板将杨嬷嬷往身后拉了拉,现在唯有拉着杨嬷嬷才能作为自己的挡箭牌:“嬷嬷可别被她的话给蒙骗了,皇上的遗诏说的明明白白,薄家协理朝政,严家监管之职,现如今皇后她是想要薄家一家独大,若是放任她如此作为,那么太子殿下日后便是一个傀儡,赵国将再也没有可以制约薄家的人了。” 凭心而论,齐萱这话说的不错,即便是薄胭也无法反驳,嘉和帝的遗诏确实是摆明了要制约薄、严两家,,给以后赵雪言铺路,看着有理有据,但是此举造成的后患却是无穷的,上一世薄胭就是吃了这个亏,任由遗诏的施行,届时严家联合锦安给薄家挖了多少坑,自己又要用多少的力气去填补这些坑,所以才落得个心力交瘁的下场,自己若想要避开那既定的结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一切不能发生,将这份遗诏按下不发,重新改写,打压严家的同时,也顺便救下那些即将殉葬的妃嫔。 薄胭垂眸,那些无辜的生命本该有无限可能性,总不应该是魂归那冰冷的泥土中,自己此举也算是帮着嘉和帝给赵雪言积了阴德了,他才初初继位,这样用活人为嘉和帝陪葬,恐怕落人口实,这一切都是自己上一世总结出来的血泪史,万万不能在重复,再说那些妃嫔何其无辜,凭什么要因为嘉和帝的一句话就丢了性命! 杨嬷嬷听了齐萱的话,略一思索,眸中划过一丝坚定:“总之,皇上的遗诏就是遗诏!不能更改分毫!于理不合!皇后娘娘若是执意如此,那就等同于谋逆!” 薄胭自知多说无益,也不再劝她,道了一声“那就得罪了”,对着下首人比了一个手势,立刻便有人上前将齐萱与杨嬷嬷拿下,杨嬷嬷大惊之下死死护着遗诏,声嘶力竭的大喊:“你这是要遭天谴的!” 齐萱带来的几个卫兵哪里是薄胭手下的对手,几乎连反抗都不曾便被镇压了下来。 下首的太医见此情景吓的缩成一团,连忙靠在床脚不敢动弹,恨不得就此晕过去,自己是否看见的太多的,今日还能否活着走出这宫中…… 卫兵们立刻堵住了杨嬷嬷等人的嘴巴,不叫她们叫出声来,如此混乱的瞬间,一旁的赵雪言悠悠醒转过来,一睁眼便见到了这幅场景。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赵雪言惊慌道。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要反了!”齐萱趁着空档喊出了这一句。 赵雪言转眸惊慌的看向薄胭。 第四十五章 内讧? 遇刺? “太子殿下!”杨嬷嬷痛声道,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越过薄胭到赵雪言身边。 薄胭皱眉,并没有让开。 “皇后娘娘难道当真是要绑架太子殿下!”杨嬷嬷厉声道。 薄胭冷静道:“杨嬷嬷你认定了本宫是歹人,本宫又怎么会让你接近太子。”一面说着一面对侍卫使了一个眼色,那侍卫会意,当即上前一步要抢夺杨嬷嬷手中的圣旨。 杨嬷嬷连连后退,情急之下退到了桌子的一角,扬手将圣旨靠近桌上的烛台:“你们别过来!” 侍卫们连忙停住脚步。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一心要毁了先帝的遗诏,分明就是谋逆!”杨嬷嬷声嘶力竭道。 薄胭冷笑:“若是按照皇上遗诏行事,落个国破家亡的境遇杨嬷嬷也觉得是对的!皇上已经仙去,现在你该忠心的应该是太子殿下!本宫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殿下着想!” 杨嬷嬷怒道:“无凭无据,谁要信你的一面之词!” 薄胭咬牙:只知忠心,不懂变通的庸才! 这边争论的激烈,齐萱那边也将大脑转的飞快,思索着逃离的方法,却见一个侍卫猛地朝自己冲了过来! 薄胭被杨嬷嬷的挡住视线的瞬间,余光隐隐看到齐萱那边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来不及多想什么,只觉得心头一颤,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朝齐萱那边挡去,眼前剑光闪过,薄胭下意识出手一推,将身侧的人影推了出去,此举薄胭是进了全力的,那人竟然被推倒在地,但是依旧能嗅到阵阵血腥气息。 薄胭转头,正见到一脸怔楞的看着插进胸前的利刃的齐萱,那如柳的身子缓缓跪倒在地,霎时间面色惨白。 薄胭的手腕亦是被利刃划伤,当即也顾不得许多,连忙上前一步去查看薄胭的伤势,嘴里吩咐着:“保护太子!抓住刺客!太医快来看看!” 众侍卫早早的便将行刺齐萱的人按倒在地,并护在了赵雪言身前,太医连滚带爬的上前来为齐萱查看伤势,霎时间场面乱成一团。 赵雪言第一次看到行刺的场景,当即吓的险些再昏过去,强撑着一口气保持清醒,所在床角不住的打冷颤,不敢再看薄胭这边。 太医颤颤巍巍的为齐萱查看了伤势,结结巴巴的回道:“回、回皇后娘娘,剑离心脉只差半寸,若非你你及时推开了刺客,使刺客的剑尖偏离,萱贵妃必然立刻丧命,如今还好是失血过多。” 薄胭舒了一口气,默了片刻,连忙起身朝那此刻方向冲了过去,认出了那人是齐萱带进来的:“谁派你来的!为什么刺杀萱贵妃!” 那人早在听说萱贵妃并未伤及性命的时候,脸色就不好看了,如今见到薄胭发问,只是冷冷一笑并不答话。 薄胭挑眉,猛地想到什么:“他要自尽!敲开他的嘴!” 话音刚落,还没等众人反应,就见那此刻脸色青紫,嘴角缓缓流出鲜血,这是中了剧毒。 薄胭不顾众人阻拦,上前探了探刺客的气息,果然已经断气了。 这人是齐萱带进来的,是齐萱的手下,可有为何忽然间转变方向刺杀齐萱呢?若是自己晚一步,齐萱现在就一命呜呼了。 薄胭思索着,慢慢起身,眼角略过齐萱昏迷着、苍白着的一张脸,皱了皱眉头:“太医,萱贵妃的命就教到你手上了,若是她有个闪失,你也别想活了。” 那太医闻言连忙叩首求饶:“微臣明白!皇后娘娘饶命!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那太医紧急带着齐萱到配殿治伤,薄胭叫人救出了佩瑶,又让佩瑶过去看着,齐萱带过来的几个侍卫被悉数押了下去看管,他们都说自己是被齐萱许以金银收买过来的,对于那个刺客的身份谁都不清楚,只知道是宫中护卫队的一员。 薄胭手指轻轻扣着桌边思索着,不过片刻也就想明白了,齐萱死了,对谁最有利,自然是严家,这样一盘棋,必然出自严七少之手,细细想来,自己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思缜密,想来他是明白齐萱的自作主张的,但是却并没有加以阻拦,而是听之任之,想来是将齐萱作为一块探路石使用,若是齐萱当真误打误撞的拿下了自己,严家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多许给齐萱一些好处罢了;若是自己提早防范,齐萱并没有得手呢?就如同现在这般,让提早安插在她身边的刺客动手杀了齐萱,就如同自己前头对齐萱所说的,严家巴不得自己能对齐萱动手,这样又方便他们能够编排一出自己只手遮天,善妒杀害贵妃的罪名来,这样一来,无论怎么算,严家都是稳赚不赔的。 薄胭咬牙,齐萱不能死,至少现在,绝对不能死。 想明白了这一层,薄胭再抬头看向杨嬷嬷,经历过刚刚的生死一线间,杨嬷嬷的怒气也分明减弱了不少,可是手中却依旧紧紧的攥着圣旨,眼看着薄胭看了过来,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又将圣旨往怀中紧了紧,强撑道:“别以为你能只手遮天!若想毁了圣旨就先杀了老奴!” 这丝毫没有威胁力的话听得薄胭只想发笑:“杨嬷嬷,现在本宫就算杀了你又如何,你以性命做要挟,当真能威胁的了本宫吗?” 杨嬷嬷一噎,以自己的角度与身份,的确没有什么威胁薄胭的资格。 薄胭转头,瞥见依旧缩在一角,沉默着瞪大双眼望向虚空的赵雪言,薄胭动作一顿,心头一软:“你放心,齐萱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听到齐萱这个名字,赵雪言眉目松动,转头看向薄胭。 薄胭定定的望着他:“你也觉得本宫想要谋逆?” 赵雪言:“……” 杨嬷嬷:“太子殿下!切莫被人蒙蔽!” “杨嬷嬷,本宫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赵国江山,本宫自然可以杀了你再毁了遗诏,这样就没人知道先帝的意思,刚刚刺杀齐萱的正是严家的人,你都看在眼中,还不明白严家的狼子野心吗!” 杨嬷嬷眼神有一瞬间的犹豫:“你说那是是严家的人,可有证据?老奴伺候了皇上一辈子,只知道遵照皇命,什么朝堂,什么社稷,都不是老奴的本分!若要违反圣旨,那就是谋逆……”说到最后,杨嬷嬷的声音也有了一丝不确定性,她只知道尽忠,但是薄胭说的当真都是假话么?可要是听了薄胭的话那就是抗旨,先帝再荒唐,自己这些做下人的也没有反驳的余地,怎么能对皇上的圣旨弃之不顾呢,杨嬷嬷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了,虽然心中也有所疑虑,但是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她养成了唯皇命是从的习惯。 薄胭无奈合眸,看着杨嬷嬷这幅为难的模样薄胭一时对她也没法责怪什么了,她不过是遵从了她心中“正确”的那一条路,守护她心中“正义”的那一方,他们一个是年过半百没什么远见的仆人,另一个是年仅十岁,尚不知事的孩童,自己要怎么同他们一步步解释眼前这复杂的局势,即便说了,他们会信吗…… 薄胭摇头,升起阵阵无力感,难不成当真用强的抢来遗诏?那么杨嬷嬷的口要如何封?杀了她?对于这个“单纯”的老人,薄胭实在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也是因此才废了诸多口舌,即便自己当真狠心对她灭口,那么赵雪言呢,他若是心中怀疑自己,又怎么会按照自己所说的做,自己在他心中依旧是个乱臣贼子…… 宫门口 严大少坐在马车中远远的观看着宫门处的禁卫军,得意一笑,对着下首吩咐道:“事情可都吩咐下去了?” 下人立刻躬身禀报:“少爷放心,您的那些狐朋……呃……玩伴,传来消息,说是这两日已经在京城各处散播消息了,现在京中各处对于皇后娘娘皇后囚禁皇上的事情议论纷纷,明日一早,配合咱们城门这边的消息,皇后妄图篡夺皇位就会坐实!” 严大少笑的越发灿烂:“好!好!平日里爹总说我没用,现在可不是指望上我了,你等着,日后等我登上皇位!看还有谁敢瞧不起我!” 下人连忙点头哈腰的拍马屁,末了补充一句道:“七少爷刚刚传来消息,说是接到宫中萱贵妃的通知,皇上恐怕已经不好,也就是今晚的事情,而且咱们派到萱贵妃身边的人这么晚还没有消息,也没有出来复命,想来是按照七少爷说的出了什么变故,七少爷的意思是叫咱们封锁好各处宫门,不许半点消息传出来,定要守到明天一早,一切尽等到明天早上再说。” 严大少嗤之以鼻:“什么七少爷!他也配命令我!这些事情怎么能难得到本少爷,用得着他瞎操心!” “是是是,少爷英明神武,都是严戎那厮多嘴了!” 皇上现在已经归天,只要过了今夜,叫皇上殡天的消息无法传出,明日严家带着百官声讨薄胭隐而不发的罪名,再加上这两日刻意宣扬激起的民愤,严家掌权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了。自己自当要伺候好眼前这位爷。 下人如是想着。 严大少听了这话心中舒坦了一些,对着不远处的移动的侍卫撇了撇嘴:“叫他们动作快些!”话音刚落,却见外间好像生了什么变故…… 第四十六章 先斩后奏 宫门口 禁军首领姚宇对着眼前人拱了拱手道:“子时过半,钱校尉不再家中好生歇息,来这宫门处做什么?” 钱炜一身正装,扯扯嘴角:“姚首领不也在此处。” 姚宇道:“保卫皇城,职责所在。” 钱炜打量了一下周遭整齐排列的禁军,微微一笑:“即便是祭祖之时,禁卫军也未曾如此严阵以待,今日是怎么了。” “皇上病重,理应加强防护,以免出现什么差错。”姚宇道。 钱炜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冷冷道:“我一路走来,眼看着禁卫军将各处宫门围了个水泄不通,看人数应该是将宫内各处的禁军也抽调了一部分来吧,简直如临大敌,这情景好似不单单为了防止外间有人闯入,更像是防止有人出来啊。” 姚宇面色一僵,看着钱炜的眼神添了一丝冷意:“这是禁军的内务,就不劳钱校尉费心了,今日执行公务,钱校尉若是没有事情的话还请离开。” 钱炜好整以暇的双手环胸:“巧了,今日钱某也是奉命执行公务的。” “公务?”姚宇挑眉。 钱炜点头:“没错,钱某奉皇命,率兵镇守宫门口,严禁任何人靠近半步!” “皇命?”姚宇冷冷一笑:“皇上重伤昏迷,哪里来的皇命!” “皇后娘娘口谕。”钱炜道。 姚宇嗤笑一声:“我当是什么皇命,原来是皇后娘娘的命令,抱歉,微臣只受皇命,不识什么皇后娘娘的旨意。” 钱炜亦是冷笑出声:“皇上病重,太子尚幼,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她的旨意怎的就不能受,难不成你是想要抗旨!” 姚宇一挺身子:“我既然是禁军首领,就应当尽忠职守,巡城护卫皇宫乃是我的职责所在,恕难从命。” “呵,职责所在!禁军首领私自将宫内的禁军调出一部分守城也是职责所在?敢问你受的是谁的命令!皇上!还是另有其人!”钱炜厉声道,随着他的话音刚落,校尉军与禁军两方立刻分离两旁,剑拔弩张,气氛一时间紧张起来。 钱炜立在校尉军前,神色冷峻,自己今日来此绝大部分是因为与薄胭的交易。 对于薄胭同自己说的朝堂局势的问题,钱炜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是就此情此景来说,钱炜是彻底相信了薄胭所言,本来薄胭同他说会派人送来金牌作为旨意的,可是事到如今却依旧半点消息都没有,钱炜就知道出了事,果不其然是皇宫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什么人都出不来,自己等不到金牌,只能胡诌了个口谕来此了,再说这个姚宇平日为人圆滑,逢人只说三分话,如今能这样同自己对着干实属特例,特殊时期,他连基本的伪装也不愿了。 呵!是了姚宇的妻子病故,填房正是严家的表亲,怪不得…… 钱炜咬牙,他一向为人正直,此时此刻即便不是为了与薄胭的交易,也必定不会退却半分了。 严大少腆着肚子慢慢悠悠的晃荡过来,促狭一笑:“哎呦,今儿这城门口可是在热闹,怎么了这是?” 姚宇见到严大少,瞧瞧向后退了一步,两人目光的交汇被钱炜看在眼中:果然,能买通禁卫军首领的自然是严家这样的人物,严家,果然狼子野心! “本少爷刚刚在一旁也听了些许,我说钱校尉啊,你虽然奉的是皇后娘娘的命令,但是皇后毕竟是皇后,后宫不得干政,况且还单单是口谕,你这旨意名不正言不顺啊,再说驻守城门是禁卫军的本分,实在不好这样离开,这样如何,今日你就先回去,明日待本少爷亲自同皇后娘娘解释,要皇后娘娘亲赐手谕,明日再说,如何?” 明日?呵呵,明日恐怕一切已成定局,再也不会有什么皇后娘娘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自己选择站在薄胭这一边就要坚守到底!钱炜如是想着。 钱炜依旧脸色冰冷,没有买账,冷冷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皇后娘娘没有资格调遣本官,难不成严大少有资格?严大少一没官职,二没腰牌,怎么进宫面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是你说见就见的?” 严大少被怼的哑口无言,满脸涨红的往后退了两步,指着钱炜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什么下文来,钱炜说的句句属实,他一没官职,二没腰牌,有什么资格面见皇后娘娘。 钱炜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鄙视。 “严大少好心给你台阶下,钱校尉倒是不领情了,”姚宇开口怒道:“有了皇后娘娘的口谕就当是免死金牌了!” 钱炜冷笑:“本官乃是朝廷的官,为何要给严大少面子,免死金牌?不过两句口角罢了,就是死罪了?姚大人对于严大少倒是看重的很啊。” 姚宇与严七少闻言,面色具是一变。 姚宇冷冷一哼:“守卫城门乃是职责所在,既然钱校尉不听劝告,就别怪本官得罪了!来人!” 钱炜亦是不退步:“本官奉口谕,亦是职责所在,怎么,姚大人以为我校尉军无人吗!来人!” 两方各自拔刀,一触即发。 严大少被这场景吓的瑟缩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躲到了姚宇的身后,这个场景应该如何做,自己实在不清楚,若是这样打起来恐怕引人注目,可若是放任这样下去,恐怕会坏了大事。 严大少左右为难起来。 这边严大少陷入为难,那边钱炜却是冷着脸注意着二人的一举一动,眼看着姚宇下意识的偏转过头去看严大少的眼色,钱炜不再犹豫,眼中寒光一闪,利落拔刀,说起刀落,一道血柱喷道严大少的脸上,再看姚宇已经身首异处,头在地上滚了几下,停在角落,身子好似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杀的事实,轰隆一声倒在地上,角落的头颅双目微怔,一脸困惑,似是感慨这场生命结束的太过匆忙,对自己的死亡还没有真实感。 严大少看着眼前的场景,感受着脸上的温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刻杀猪一般的叫了起来,抬起衣袖胡乱的在脸上擦拭着:“杀人啦!杀人啦!” 这一情景发生的太过突然,众人都是在听到严大少的叫声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禁卫军下意识便要上前拿下钱炜,钱炜却是直挺挺的立在场中,脸上的鲜血显得此人越发嗜血,钱炜宝剑入鞘,缓缓开口:“皇后娘娘口谕,若有违命者,先斩后奏,不必多言!” 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落到严大少的身上,刚刚还杀猪一般叫着的严大少立刻住了嘴,连连后退几步摆手道:“都是误会,误会……” 谁也没想到钱炜当真有胆子斩杀朝廷官员,仅仅是口谕罢了,他当真有那样大的胆子! 禁卫军提着兵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上前,姚宇都死了,群龙无首,在见识了钱炜手段后,再也没有人敢有异议。 “到底是朝廷官员,你就当真不怕皇上降罪!”严大少哆哆嗦嗦的说着。 钱炜将长剑一横:“忠君是本分。” 严大少连连后退几步,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谁知道钱炜会突然发难,心中不由的暗骂:有这样先斩后奏的口谕你倒是早说啊!好险好险,幸亏没有伤到自己。 “好一句忠君是本分。”混乱之际,城墙上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正见到薄胭站在城墙上,原本驻守在城门上的禁卫军已经被悉数拿下。 此刻薄胭身披素色披风,周身未见装饰,素净着一张脸,手边拉着赵雪言,一旁跟着捧着圣旨将头垂的低低的杨嬷嬷。 众人连忙跪倒在地:“参见皇后娘娘!” 薄胭眼底尽是冷意,扫视了城墙下的众人一圈,对着钱炜慢慢点了点头,还好,还好钱炜赶到的及时,自己的金牌无法传出宫去,亏得他懂得随机应变。 杨嬷嬷上前一步,声音似是苍老了十岁:“皇上殡天!” 众人一阵哗然,钱炜眉头一紧。 杨嬷嬷上前宣旨,薄胭则是低头看向赵雪言,赵雪言稚嫩的手被薄胭紧紧拉在手中,本是冰冷的双手恢复了一丝暖意。 半个时辰前,承乾宫 两相对峙,互不言语之时…… “我信她。”赵雪言虚弱的声音响起,轻飘飘一句,却恍若惊雷一般使薄胭恢复了精神,薄胭不敢置信的看向赵雪言。 “太子殿下!”杨嬷嬷道。 赵雪言定定的望着薄胭,一字一句道:“我相信母后说的。” 薄胭眉目一软,心中生出阵阵暖意。 赵雪言必看眼睛,低下了头,自己从出生以来便知道自己的身份异于常人,好些人对自己好,为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名号罢了,只有齐萱一人陪在自己身边,彼时自己以为她是不同的,可这个自己最最信赖的人却欺骗自己最深,而与他人不同,薄胭是自己一见面就讨厌上的人,她不像别人一般讨好自己,会严厉的批评自己,会为自己的教养担忧,也会用心寻一些小玩意儿哄自己开心,这样……才是一个母亲的所作所为吧…… 赵雪言害怕又拘束的拥抱着这份陌生的母爱,自己也想过她是否有所图,是否一切都是为了今日篡改遗诏,谋取赵家的江山,但是在乎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赵雪言虽然年纪小,却格外的敏感,他能察觉到,薄胭看自己的目光与看别人是不同的,她是真的担心自己,这个只比自己大六岁的名义上的母亲,是当真心对待自己的,这样一个人,不会害自己的! 赵雪言确定这一点! “杨嬷嬷,父皇已经去了,你既然一生忠君,那么也该知道现在赵国的皇帝应该是我,我命你,将遗诏交给母后,一切听凭母后处置。”赵雪言淡淡的开了口,那略带稚嫩的童音中满是不可置疑的威严。 第四十七章 高下立见 皇城内响起了丧钟,听到消息的严七少匆匆赶来,正看到薄胭立在城楼上头,耳听着杨嬷嬷悲怆的声音缓缓宣读着圣旨,严七少皱眉,跪倒在地,自己已经计划的十分周密了,也派人密切的观察薄家的动静,却没想到竟然是钱炜做了出头鸟,他是何时同薄胭统一战线的,本来是自己负责守宫门这一环,但是严大少为了邀功偏要争抢了去,果不其然,他哪能控制得了这样的场面。 杨嬷嬷继续宣读遗诏,大致就是太子赵雪言继承皇位,薄家为一品护国公辅政到太子成年,嘉和帝死后与永泰皇后同陵而葬。 城中四处丧钟响起,家家户户点亮灯烛,各个朦胧睡眼来到朱雀长街上跪倒在地,家家挂起白灯笼,整个京城笼罩在一股浓浓的哀伤中,或真或假的哭喊抽泣声响彻大街小巷。 秋风萧瑟,薄胭的披风被吹的猎猎作响,望着满目银白与天上的点点星光,薄胭的目光陷入虚空,心中好似有一块石头落地,一转眼竟然已经入秋,事情终于告了一段落了。 薄胭缓缓抬手示意众人平身,众人起身,唯独一人呆呆坐在原地——严大少。 严大少怔怔的望着角落的头颅,整个人抖的如同筛糠一般,身下一片潮湿,竟然是吓的尿裤子了。 严七少无奈上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往身后推了推,严大少不复以往的骄纵,乖顺的退到了严七少身后。 薄胭将目光落到严七少身上,目光相交,一个淡漠,一个复杂。 “严家大少爷好似受了惊?”薄胭一面开口,一面吩咐下首人将姚宇的尸首处理了。 严大少怔怔的望着薄胭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也忘了礼数,一时没有回答。 严七少适时抱拳开口道:“大哥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失礼于皇后娘娘面前,微臣代大哥向皇后娘娘赔罪了。” 薄胭笑笑:“本宫口谕,若有违命者,先斩后奏,这个姚宇为人也太过迂腐了些,”目光落到下首黑压压一片的禁卫军身上,轻轻挑眉冷冷道:“这其中不乏有负责宫内巡卫之人,这三更半夜的,你们不在宫中好生巡逻,跑到城门口做什么。” 禁卫军连忙跪地叩首连声告错。 “娘娘,微臣也是奉了首领的命令。” “皇后娘娘,微臣并不知情啊!” “娘娘恕罪啊!” 如此这般,不绝于耳。 薄胭慢慢挥手皱眉道:“皇上刚刚殡天,本宫不愿因你们生出事端,禁卫军全体杖责三十,罚俸半年,巡城校尉监刑。” 钱炜抱拳:“臣遵旨!” “禁军首领已死,可他到底为何如此做为?就不怕明日被皇上与本宫追究。”薄胭这话似是疑问句,但是语气却像是肯定句。 钱炜冷冷一笑,上前一步:“刚刚严大少与姚宇看着相熟的很,姚宇为何如此做,严大少应该知道吧。” “我?”严大少大惊,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怎么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哦?当真不知?刚刚严大少不还说叫本官回家去,明日你去禀报皇后娘娘吗。”钱炜继续道。 “你你你!你胡说!”严大少恼羞成怒道。 严七少适时的拉住严大少的手,转身对着钱炜行了一礼:“家兄也是想让您同姚首领化干戈为玉帛才从中说和,可能用词不当,但是毕竟一片好意,还望大人海涵。” 钱炜盯着严七少默不作声。 严大少对着城墙上的薄胭猛点头,生怕引火烧身。 薄胭冷笑:“既然是误会一场,那便算了,只是本宫实在不得不感慨严家兄弟情深,严七少就这样适时的赶了过来,实在巧的很。” 严七少将身子俯的更低了,严大少连忙依样学样。 城楼之上薄胭笑的凉薄,城楼之下,严七少满面冷峻,这场仗,高下立见。 薄胭命令钱炜暂时接管禁卫军,重新对宫中进行布防,而后带着赵雪言回到寝宫,杨嬷嬷则在暖阁歇息准备随时伺候。 赵雪言眨巴着眼睛立在原地,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薄胭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脊背对着赵雪言笑了笑:“这一晚上发生太多事,你也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带着你面见百官呢,接下来的事情又很多,身子要紧。” 赵雪言思索片刻,来到薄胭身边坐了下来。 薄胭指了指一旁的贵妃榻道:“今夜本宫就歇在这儿,非常时期,你我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赵雪言抿紧嘴唇:“男女授受不亲。” 薄胭正在收拾被褥,听了赵雪言委屈又怯懦的声音后再次笑出声来:“人儿不大,迂腐的很,都说了是母子,中间还隔了个屏风呢。” 薄胭一面说着一面指了指一旁的琉璃屏风。 赵雪言眼巴巴的望了望薄胭。 薄胭放下被褥,轻轻一叹:“今夜特殊,你父皇刚刚离世,刚刚的场景你也看见了,难保不会出现什么别的变故,本宫有些不放心,就只今夜陪着你,可好。” 赵雪言红着脸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道:“他们……是想要杀了我吗?” 薄胭挑眉:“他们?谁?” 赵雪言抬起头:“严家。” 薄胭饶有趣味的看向赵雪言:“哦?你看出了什么?” 赵雪言道:“严家今日买通了禁军首领看守宫门,不许父皇离世的消息传出去。” “你怎么看出来的?” “咱们从寝宫道宫门,一路行来多亏了母后你身边的近卫护卫,本该护卫咱们的禁卫军半点作用都没有,反倒有阻挡的架势,但是应该也是碍于咱们身边的护卫,所以不敢表现的太明显,若是没有母后早早的准备人手,咱们根本走不到城门口就会被截住。” 薄胭笑着挑了挑眉,没有言语。 赵雪言继续分析道:“况且现在是将近丑时,严家的大少爷怎么也不会挑这个时辰在城门口闲逛。” 薄胭笑着撇撇嘴:“就这些?那你可想到了他们这样做的原因?” 赵雪言一愣,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还没想明白,他们是想杀了我?谋取皇位?” 薄胭在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杀了你他们名不正言不顺,又怎么会这样做,他们之所以如此,为了不过就是给外间制造本宫谋害皇上,绑架太子,图谋赵国江山的假象而已,到时候就能有个正当的理由对本宫与本宫的家人下手了。” 赵雪言一愣:“他们是想要杀你?可是为什么呢?我才是皇位的继承人啊。” 薄胭笑笑:“你才多大,没有人从旁辅佐众人又怎能信服,薄家若是因此落了罪名遭了难,那么辅政大臣自然就落到了严家的身上,你若是落到他们手中,他们还愁没有法子从你手中夺取皇位吗。” 赵雪言身子一僵,默默低下了头。 薄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过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你不用担心,有本宫与薄家在,总能护你在皇位上坐稳。” “皇位……”沉默许久的赵雪言再次开口:“就那么好吗?该如何做一个皇上我还不知道,如果今天没有你,我又该怎么办,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我真的能做一个好皇帝吗……我,有点怕……” 薄胭眉目一软:“为君者,这是必然的。” 赵雪言颤抖着嘴唇,一脸茫然。 “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赵雪言听话的躺了下去。 薄胭也躺在贵妃塌上和衣而睡,刚刚躺下,薄胭忽的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你就这样信我?不怕我也是骗你的?” 回答薄胭的是长久的沉默,就在薄胭以为赵雪言不会回答的时候,那边却忽然传来赵雪言的声音:“我的身边已经没有其他人了,除了你……” 薄胭微微侧头,不再言语,是啊,这深宫之中,人人各怀心思,可是总要有一人值得自己信任才能让自己感受到一丝暖意。 这一夜薄胭并没有睡着,今夜可以比作生死一线,哪怕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今夜躺在血泊之中的就是自己和整个薄家了,虽然看看挺过了这一关,但是自己又如何能够睡的着。 赵雪言竟日受到的惊吓与打击是最大的,可应该是因为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过乏累,他竟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只是睡的十分不安稳,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额头上满是冷汗,薄胭左右睡不着,起身来到赵雪言身边为他轻柔的擦汗,隐约听到了赵雪言似是在呼唤“父皇”这两个字。 薄胭一叹,嘉和帝再混蛋也是赵雪言唯一的父亲,嘉和帝离世了,赵雪言也就当真没有可以依靠的血亲了,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中的苦闷有又谁能懂…… 天边渐渐升起鱼肚白,乾坤殿内是早早等候着的百官,薄胭一身纯黑色曳地宫装拉着一身素白的赵雪言缓缓进入殿内,薄胭目不斜视,拉着赵雪言径直来到上首那无数人向往的金龙宝座上落座,众人齐齐叩首高呼万岁千岁,从今日起,赵国进入了全新的阶段。 第四十八章 亲人的质问最致命 今日与百官的会面,虽然比不上登基大典那样的隆重,但好歹也是嘉和帝殡天以后,薄胭带着赵雪言独挡一面的起始,意义自然非同寻常。 满朝文武皆着丧服,眼看薄胭与赵雪言落坐,众人一起跪地高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嘉和帝虽然已经立了遗诏,但是赵雪言还并没有行登基之礼,薄胭也并没有正式册封封号。所以一切还按太子与皇后称呼着。 赵雪言瘦小的身子坐在巨大的龙椅上让人看着十分别扭,望着下手黑压压跪拜的百官们他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的往薄胭的方向望去,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薄胭微微一笑,对着赵雪言轻轻点了点头,那一双眼睛却好似古井一般,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赵雪言心下稍定,轻呼了一口气对着众人抬了抬手:“平身。” “谢皇上。”众人依言起身,公谨的垂着头。 薄胭淡淡扫了一眼下方众人,这其中不乏自己熟悉的面孔,一脸严肃的薄中青;看似恭敬的严七少与严老爷;惴惴不安总想抬头窥探自己的刘钊。 薄胭收回目光,缓缓开口:“先帝驾崩,遗诏大家都知道了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点头:“谨遵圣旨。” “太子年幼,先帝既然册封了薄丞相为一品护国公,就是对薄家的信任,日后朝中的大事小情还要仰仗护国公。”薄胭说着场面话。 “老臣定不辜负先帝的一片苦心,请皇后娘娘放心。” 赵雪言道:“丞相请起,日后还要仰仗丞相。” 薄中青连连摆手,将身子弯到不能再弯:“太子殿下折煞老臣了,这不过是老臣的本分而已。” 薄胭不再看薄中青,抬头继续道:“昨夜钱校尉斩杀禁军首领姚宇的事情想来大家有所耳闻,姚宇私自调遣禁军包围宫门,包藏祸心,其心可诛!钱校尉护驾有功,理当论功行赏,此事由太子继任皇位后再做决断。” 钱炜闻言抱拳出列:“微臣谢皇后娘娘,谢太子殿下。” “先帝的意思是同永泰皇后合葬,这事也不难,只是要重新打开永泰皇后的陵寝要费些功夫,监工一职就交给严戎严大人了。” 严七少一怔,未敢停顿,连忙出列应了下来。 严老爷暗自咬牙,监工这样一个费力不讨好的活竟然安排给了严七少,这不单单是大材小用的问题,分明就是有意打压严家,皇后清楚现在严家可用之人就只有严七少一人,用重新修整陵寝的事情将他绊住,这就是限制了人家的左膀右臂,这个皇后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个狠角色,从前是自己的人太小瞧她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钦天鉴尽快选好太子登基大典的日子,然后由礼部操办,工部从旁协助,拨款五万两应该是足够的。”薄胭道。 严老爷眼睛转了转,出列道:“皇后娘娘,臣有异议。” 薄胭挑眉:“哦?” 严老爷继续道:“新帝登基乃是国之大事,布置祖庙祭祖、准备各色供品、裁剪宫装,单单是先帝当年登基时穿的金龙儒服就花费了五万两白银,如今娘娘只播下五万两,恐怕连太子殿下的一件衣裳都不够。” 言辞虽恳切,但是难免有嘲笑薄胭没见识的嫌疑,百官中又是一阵互递眼波。 薄中青皱眉,刘钊脸色也不好看,二人具是拱手上前,还没等说什么却听到上首的薄胭开了口:“先帝登基之时四海升平,高祖皇帝对于先帝登基也是早早做了准备的,一应用具都是早早备齐了的,同如今的情况自然不同,现如今先帝突然离世,边城又水患严重,这个时机若是将国库浪费在这些虚礼上难免会生出民怨,况且本宫倒是不知道,赵国的历法上有哪一条注明了新帝登基定要花上多少银两才不失体面,说到底都是民脂民膏,严大人怎么会提议的如此理直气壮?” 严老爷一噎,自己故意提出增大费用为的就是引起民愤,却没想到薄胭竟然将一切都看的如此明白,这样一来反倒显得自己目光短浅了。 “是、是老臣浅薄了,老臣也是为了太子殿下着想,场面这个东西是做给别人看的,区区五万两,场面确实小了些,被别过看着恐怕会瞧不起太子殿下,瞧不起咱们赵国。”严老爷辩解道。 赵雪言道:“这也是我的意思,非常时期自然一切从简,一国之君看的并非是登基场面大小,百姓才是最最重要的,”说到这里,赵雪言扬起下巴看着薄胭展出一笑:“这也是母后说的。” 这场面莫名的温馨和谐,让众人惊异于这对继母继子的好感情。 “太子英明,皇后娘娘英明。”众人跪地高呼。 …… 散朝后回宫的路上,赵雪言难得的露出笑意,放松了一般一蹦一跳的走在薄胭身侧,仰起头来对薄胭得意道:“今天我表现的怎么样?” 薄胭笑笑:“不错,有皇上的样子了。” 赵雪言撇嘴:“明明就是一张好看点的椅子,坐在上面还真是紧张。” “那不单单是一张椅子,更是赵国的江山,紧张是自然的。” 赵雪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似是忽然想到什么,犹豫的凑近薄胭身边轻声道:“可是母后,我有件事情不明白。” “何事?” 赵雪言环顾四周,将声音压的更低了些:“既然严家并非善类,为什么不彻底拔除他们家?我是太子,你是皇后,就拿那天晚上严大少出现在宫门口的事情来说,完全可以给严家治罪啊。” 薄胭笑笑:“知道要清除异己,长进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严家能够屹立朝中多年不倒,自然有属于他自己的关系网,那日严大少的出现并不能治给严家多大的罪名,切记,打蛇打七寸,定要一击即中以免后患无穷,现在若是轻易动了严家,恐怕朝堂不稳,咱们要做的,是一步一步架空严家,你可明白了?” 赵雪言紧锁眉头,努力消化着薄胭的话,重重点了点头:“一击即中!明白了!”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走着,佩瑶突然从快步赶了上来,在薄胭身边耳语道:“娘娘,丞相求见。” 薄胭脚步一顿,赵雪言抬头看向薄胭:“怎么了?” 薄胭笑笑,推了推赵雪言道:“你先和杨嬷嬷回去吧,我想起还有些事情没有做。” 赵雪言虽然不解,但也不再多问,点了点头带着杨嬷嬷一起离开了。 薄胭目送赵雪言离开,转身朝配殿走去。 配殿中,薄中青站在场中,见了薄胭后连忙行礼,神情严肃:“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薄胭无奈一叹。 佩瑶识趣的退到门外,为二人守门。 薄中青抬起头来,严肃的看着薄胭:“皇后娘娘,老臣今日是有事前来。” 薄胭扯扯嘴角,父亲要说什么自己已经猜到了。 “听说钱校尉斩杀了姚宇首领是奉了娘娘的命令。” 薄胭点了点头:“他枉顾法纪,难道不应该吗。” 薄中青的脸色沉了一些:“姚宇到底是朝廷命官,怎可不问缘由的斩杀了,皇后娘娘就不怕落人口实。” “他对本宫的口谕置之不顾,怎么是不问缘由。” “那么皇后娘娘深居宫中,又是如何与钱校尉联络上的,他又为何敢听命杀了朝臣。” “本宫是皇后,他自然听命。” “说到底姚首领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命令才丧命的,皇后娘娘何时变得这般薄情,眼看着一人丧命也可以如此泰然!” 薄胭一怔,抬眼看向薄丞相,心中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姚宇的死的确与自己有关,更可以说是自己一手造成,可是自己只是为了自保,若是姚宇没有害人之心也不会丢了性命,这样的情况,为什么全要自己负责?父亲为人迂腐,即便是身居皇后之位他觉得也应一切以相夫教子为主,若非必要不必抛头露面,亲手导了这样一出戏,确实是出乎他的意料。 薄胭心中有些酸涩,看着这样质问自己的父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薄中青定定的看着薄胭,下颌的胡须随着呼吸一颤一颤,能看得出他此刻愤慨的情绪:“老臣只问娘娘一句,娘娘不惜杀了姚宇也要守住宫门,到底是为何?” 薄胭眯眸:“父亲想说什么?” 薄中青眼神震荡,踌躇了半晌,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老臣只问娘娘,那遗诏是否是先帝亲手所书!先帝的究竟是怎么死的!” 薄胭心跳空了一拍,不敢置信的看向薄中青。 薄中青继续沉声道:“老臣也伺候在先帝身边几十年了,先帝的习惯老臣心中有数,有一个小细节老臣从来没有同外人说过,先帝加盖玉玺之后总喜欢用手掌拂过盖章的地方,那必然会让印章模糊一些,次次如是,可是遗诏上的玉玺却清楚的很,遗诏上的字迹是先帝的,难道先帝会让旁人加盖玉玺。” 薄胭一噎,那份遗诏确实是自己伪造的没错,自己重生以后便有意的练习嘉和帝的笔迹,为的就是这一天,却没想到在玉玺上出了错,当然,这个细节除了长期执行皇命的薄中青以外应该没人知道了。 第四十九章 还债 看着薄胭怔楞的不回答,薄中青便觉得她是默认了,当即气的周身直颤,眼中布满血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出声:“我薄家满门忠良,竟没想到会落得个谋害君王的罪名!皇上,老臣有愧于你啊!” 薄中青一面说着一面对着虚空重重一拜。 薄胭抿紧下唇,死死握着双拳,指甲嵌入掌中沁出血痕,自己还能说什么,经过这样的宫变,自己的父亲来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询问与关怀,而是质问自己为何变得如此凉薄,质问自己是不是个杀人犯。 呵,薄胭不由的冷笑出声,心中又升起阵阵悲凉,自己对他还能有什么期待呢。 “本宫问你一句,你这句话是问当朝皇后呢,还是问你的亲生女儿呢。”薄胭颤声道。 薄中青抬起头来,满面悲痛:“是皇后又如何,是女儿又如何?做了这天理不容的事情有什么分别。” 薄胭冷笑,强自控制着声音的起伏:“若是看作皇后,这是涉及到赵国江山正统的问题,丞相自然可以心存疑惑,本宫无话可说;若是看作女儿……相处十六载,女儿的一言一行都是父亲眼睁睁看着的,父亲如今这样质问女儿是否谋害皇上,着实是……” 虽然强自忍着,但是说到最后,薄胭的声音依旧哽咽了,虽然从没对他抱过多的期望,但是如今这情景也…… 薄中青看着薄胭眼眶强忍的泪水也略有动容,沉默片刻道:“既然娘娘称老臣一句父亲,就该知道老臣一向将忠君放在首位,篡改遗诏,实在天理不容。” “既然如此,我问父亲可知道先帝的遗诏写了些什么吗?许给薄家一品护国公不假,同时也许了严家监管之权,严家与西晋的勾当不必我多说了吧,届时薄家被严家监管着,就不怕最后被严家篡夺了赵国江山?我也是为了江山着想,再说那圣旨上写明要后宫未生产的从四品以下宫妃陪葬,那些人就不是人命了?我虽然间接杀了姚宇,但也保全了这么多人的性命,父亲若是不信自然可以去问杨嬷嬷,先帝离世时杨嬷嬷也在,当时齐萱已经带人围住了寝宫,若非我提前有准备,就是我乃至整个薄家的灭顶之灾!这些父亲都不考虑!反而责问我是否……”薄胭深吸一口气,颤声道:“在父亲心中,我就是这样狠毒之人,能够对皇上下毒手!” 薄中青闻言一怔:“皇上离世当日,萱贵妃带人围住了寝宫?你怎么从没说过。” “父亲给过我说的机会吗,昨夜生死一线,我是如何挺过来的!齐萱被人刺杀想要栽赃与我,现在还在宫中躺着,这些我不愿叫薄家担忧,也没有时间同你言明,父亲却是见面就责问我的诸多不是,你叫我如何说!若是父亲还不信的话,我这就请来杨嬷嬷,她是先帝身边的老人,父亲既然忠君,我的话你不信,她的话你应该信了吧!” 薄中青沉默了,思索片刻,长长的喟叹一声,声音沙哑道:“老臣知道说这些话伤了皇后娘娘的心,只是忠君乃是本分,娘娘身处后宫这么久,老臣是想……” “是想什么,”薄胭冷笑:“是想着本宫也该如同旁人一般练就蛇蝎心肠?既然父亲知道后宫是什么样的地方,那么父亲又为我做了什么,我除了有薄家嫡长女这个虚名之外,旁的都要我自己筹谋应对,如今我只不过决断狠厉了些父亲就觉得我并不是薄家要的那种知礼守礼的女儿了,那么父亲想要什么?任人宰割然后被处以极刑的一具尸体就是对得起薄家忠君的名声了?”上一世自己的心力交瘁,十有八九都是薄家顾忌臣子身份的不作为,硬生生将自己推到前头,承受一切风浪才会有的结果,每每想到上一世那孤立无援的境遇,薄胭就不免心寒。 “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薄中青辩解着,说出的话却没有半点说服力。 “老臣只是觉得,好些事情,就如同此次的姚宇,皇后娘娘自然可以先同老臣商量一番再做决断。” 薄胭闻言嗤笑一声:“商量?父亲一向按照规矩行事,你能允许我对钱校尉下先斩后奏的命令吗,你会允许我更改遗诏吗?后宫不得干政,父亲不会忘的,尽管你也明白不能让严家掌权,却也依旧会按照圣旨来做,而我的,我所做的不过是为我、为薄家谋一个安稳,到了父亲嘴里就是这样的十恶不赦吗?若是父亲心中有女儿一分,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在宫中受这些困苦,父亲,你是赵国最好的一把刀,那么我呢?” 薄中青忠君为国的理念已经从出生跟随他到现在,他为人迂腐,任谁也改变不了,只是这么久以来的委屈无处诉说,自己已经不会天真的指望薄家帮扶自己了,可也不愿被人如此说,更何况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薄中青无言以对,自己一直以来都对薄胭的遭遇视而不见,她在宫中被齐萱陷害排挤,她被太子厌恶,她要费心讨好皇上,这些自己作为父亲都是明白的,可是自己作为外臣,能说什么,能做什么?薄中青也有自己的无奈,即便他的无奈看起来十分冷血,但是在他看来却是形势所迫,他这一生自觉为国为民,心中却吝啬一丝半点的地方留给薄胭。 薄胭无奈合眸转身,长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罢了,想来是这两日的事情实在太多,搅得自己心神不宁,今日又被父亲的态度刺激到才说出了这些抱怨的话来,自己毕竟是薄家人,血脉亲情是断不了的,这是自己一生的羁绊,就当是自己前生亏欠了薄家,今生为他们筹谋还债罢了。 薄胭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道“好歹现在的严家并没有掌权,父亲只需要知道,你要守赵国江山,我亦然,只是我有我的方式,既然目的是一样的就请父亲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不要再反对什么了。” 薄中青嘴唇动了动,叹了一口气,听了薄胭的一番话,自己哪里还有脸面说出什么来。 “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父亲就回去吧,替我问母亲安好。”薄胭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痛。 “胭儿……”薄中青叹道:“父亲,也是有自己苦衷的,先帝待薄家不薄,父亲只是……” “我明白了!”薄胭死死合眸,不愿睁眼再看薄中青一眼,自己不指望能够说得动他,但也实在不能坦然面对他。 薄中青将朝薄胭的伸出手的手慢慢缩了回来,沉默片刻,跪地问安:“老臣明白,皇后娘娘,保重身体。” 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以及宫门的开合声后,薄胭慢慢睁眼,眸中满是疲惫与悲凉,转眼看着空空如也的大殿,自嘲一笑,皇后之位也好,太后之尊也罢,自己身边终究是空无一人。 这样想来,以薄中青这样迂腐不懂变通的性子能在官场上屹立多年不倒,还真的全要仰仗嘉和帝了,若是没有嘉和帝一直以来的袒护与信任,薄中青这样古板又老实的人又怎么能安然无恙的坐在丞相之位上这么多年呢,嘉和帝却是将薄家当成了一把刀,但是也实在是给了薄家,尤其是薄中青好处,这么说,这样说来薄中青对嘉和帝感恩戴德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神游天外许久,不知佩瑶何时来到了薄胭的身边:“皇后娘娘。” 薄胭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何事?” 佩瑶道:“刚刚接到消息,西晋太子锦安刚刚入了城,这会儿应该正往皇宫来,娘娘,”佩瑶打量了一眼薄胭煞白的一张脸,皱了皱眉头:“娘娘还是还是派人去迎接吧,今日好生休息。” 薄胭挑眉,锦安回来了?她倒是比自己预计的提早回来了许多,不过万幸的是一切已成定局。 “不,本宫亲自去。”薄胭撑起身子起了身。 “娘娘。”佩瑶满脸担忧。 薄胭摇摇头,示意无碍,平日也就罢了,赵国刚刚经历这样大的变故,自己即便不能展现最光彩的一面也万万不能展现出弱势,再说,自己也要亲眼见到锦安才好分析他下一步的动作,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一次边城之行他应该是吃了不少苦头,再看如今严家的形式,不知道锦安是否心中有退却之意,自己需得见了他的面再做定论。 “皇后娘娘,刘大人那边也主动请缨,说是可以担负重整宫中禁军的问题,钱大人虽然看着忠心,但是毕竟是外人,这个时间,不能出什么乱子。”佩瑶道。 薄胭正理着鬓发,闻言动作一顿,刘大人?自然是表哥刘钊了,虽然自己一向不爱同他接触,但是这话她倒是说对了,宫中禁卫尤其重要,特别实在如今的形势下,万一钱炜倒戈呢?还是要安排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才好,刘钊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第五十章 踏碎半城烟霞归来 不过提到刘钊,薄胭难得的舒了一口气,这一世自己虽然间接的手染鲜血,可却也保下了刘钊的性命,要知道,上一世严家就用了包围宫门制造舆论的手段,彼时自己毫无准备,眼看着内忧外患毫无对策,险些坐实了罪名,危急时刻还是刘钊主动站出来,私自进宫,护着自己公布遗诏才让自己挺过那一关,可是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严家恼羞成怒,越发看刘钊不顺眼,号召党羽弹劾刘钊私自进宫的罪名,罢免了刘钊的官职不说还以国法处置让他受了皮肉之苦,而那时的自己孤立无援,哪有能力护卫刘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钊受罚。 再看刘钊本就身子孱弱,受了刑法后更是伤了身子,再加上丢了官职被刻意打压,不过半年就郁郁而终了,薄胭听说,刘钊去世之前还死死握着自己送给他的玉雕,可是,他至死也没有在看到自己一眼。 对于刘钊,薄胭一直是愧疚与躲避的,好在这一世自己早早谋划,没让历史重演,不论其他如何,自己终于不用在背负一条爱慕自己的人的性命了。 “禁军这个职位却是马虎不得,让他监管也无不可,可是他是文官,代理禁军之位难免惹人非遗,本宫说到底是女眷,不能代替皇上做论断,罢了,你去回了他,说是他的心意本宫知晓了,本宫谢他,只是这事还是要皇上做决断,一切等登基大典之后再说。”薄胭吩咐道。 佩瑶点头应了下来。 薄胭前脚刚进入议政厅正殿,后脚天空中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这该是今年秋天的第一场雨,带来了一丝清凉与湿润。 薄胭被秋风吹着难得的神清气爽,不由停下脚步立在殿门口,不愿进去。 “这雨可真巧,幸亏娘娘到了这儿,否则可不淋个正着。”佩瑶一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一面感慨着。 薄纱般的细雨笼罩着整个皇城,周遭的一切景物都那样的虚幻不真实,清风拂过宫殿檐角的风铃,阵阵清脆伴着细雨之声,异常和谐好听,给人一种置身江南的悠闲之感。 薄胭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接檐角的落雨,顺着手的方向望去,正见到一抹玄色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阶梯之上。 锦安一身玄色长衫踏着蒙蒙细雨而来,手上没有惯用的折扇,周身也未见任何装饰,那样的干净更趁着他的脸庞俊秀异常,霎时间,明明是灰蒙蒙的天气都因着这人的到来有了光芒,薄胭的手身在半空中一时忘了收回,脑中不由得浮现这样一句话:他能搅弄风云祸世,亦可踏碎半城烟霞 这样想着,锦安便走到了薄胭身边站定,一双眸中满是冰冷,身后跟着的是满面疲倦的百里栀。 薄胭这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将手收了回来,一面打量着锦安一面镇定道:“太子殿下一路辛苦。” 锦安清瘦了不少,皮肤也隐隐显出小麦色,想来这段时间在边城的日子不好过。 “托皇后娘娘的福,”锦安冷冷道思索片刻扯扯嘴角道:“如今该叫太后娘娘了。” 薄胭感受到了锦安的怒气,轻轻挑眉,不过心中也不在意,毕竟自己诓他却边城收了那么多苦又错过了扶持严家的大好时机,他自然生气。 “还未正式公布,本宫还是皇后。” “锦安还未恭喜皇后娘娘得偿所愿了。”锦安沉声道。 得偿所愿?薄胭微微一愣,他是说自己得偿所愿当上了太后?那可不是自己所愿,那是指什么?打压了严家?这也勉强算得上。 这样想着薄胭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锦安不再言语,只是一直盯着薄胭看,目光冷的骇人,薄胭只觉得周身不自在,刚想要开口询问,百里栀连忙上前打圆场:“谢皇后娘娘亲自接见我们,只是在下与太子殿下一路风尘,还未沐浴更衣,恐怕怠慢了皇后娘娘,此次再来叨扰也是奉西晋皇命有事同皇上呃……太子殿下商议,可否给我们些时间先行沐浴?” 薄胭挑眉,将目光收回落到百里栀身上,他的眼中隐隐有红血丝,想来也是几天没有好好歇息了,自己倒是没想到这二人竟然没在驿站好好休整就回了皇宫,再看锦安依旧冷着的一张脸,薄胭亦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锦安其人一向不爱喜怒行于色,即便他懊恼自己在严家一事上压了他一头,但是成王败寇,他并不是什么输不起的人,怎么会对自己如此态度? 罢了,看状况也不是自己和锦安谈论什么的好时机。 “这是自然的,请便。”薄胭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百里栀连忙应下,拉着锦安快速离开了。 薄胭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陷入深思,到底……为什么…… 既然下了雨,薄胭也没有心思再在外面停留,带着佩瑶回了长宁宫,一进门正见到赵雪言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模样,赵雪言见了薄胭,欢快一笑,立刻起身来到薄胭身边:“母后。” 薄胭心情大好,拉着赵雪言落座:“怎的不回你自己宫中?来了我这儿。” 赵雪言道:“在宫中待着也无事,就来看看母后,母后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薄胭笑笑:“没什么,去见了本宫的父亲,同他商量了一下朝堂上的事情。” 赵雪言点了点头。 “是否饿了,本宫叫人准备晚膳可好?” 赵雪言欢快的点了点头。 趁着御膳房准备晚膳这段时间薄胭教赵雪言看了会儿书,自己则找了个借口带杨嬷嬷去了外间,看着依旧没有抬头正视自己的杨嬷嬷,薄胭幽幽一叹缓缓开口:“嬷嬷现在还觉得本宫做的是错的吗?” 杨嬷嬷低着头久久沉默着,其实看着这两日的种种,私心里她已经认同了薄胭的做法,别的不说,她对赵雪言是当真十分上心了,即便是比照亲生母亲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况且,在明知道自己了解了一切后她依旧没有伤害自己,反而留自己在赵雪言身边继续伺候,她是真心诚意的想要表明她并无害人之心。 “皇后娘娘一片苦心。”良久的沉默后,杨嬷嬷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虽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薄胭微微一笑知道这是她能接受的极限了,思索片刻再次开了口:“先帝驾崩当日的种种,孙太医知道的太多了,若是放任不管可不行,嬷嬷可有什么法子?” 虽然对于前朝事宜半点不同,但是对于后宫人员安置这一方面,杨嬷嬷却是个中老手,她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也明白薄胭不愿滥杀无辜,思索片刻道:“孙太医这两日一直在萱草殿侍候萱贵妃,也私下同老奴表明过想要告老还乡的意思。” “嬷嬷的意思是。” “老奴认为不妥,一旦孙太医离开,严家一定不会放过他,若是他落到严家手中,皇上殡天当日发生的种种恐怕瞒不住。” 薄胭点头,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所以老奴想着,此人是一定要留在京城的,但是太医院人多口杂,难免走漏什么风声,是否可以让他离开太医院,找个地方就近看守?” “就近看守……”薄胭沉吟着,杨嬷嬷这句好倒是给自己提了个醒:“本宫母亲身子一向不好,需要个随侍的医者。” 杨嬷嬷挑眉:“孙太医应该十分乐意。” 孙太医的去留问题解决了,薄胭松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了躺着的那一位,收起笑容严肃道:“萱贵妃状况如何了?” 提到萱贵妃,杨嬷嬷也表情凝重:“那一刀虽然没有立刻要了她的性命,但是也伤了她的本元,也仅仅是吊着一口气罢了,孙太医说她恐怕坚持不了几日了。” 薄胭陷入深思,如果萱贵人这样离世的话恐怕严家会利用这一点大做文章,当日皇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会引起众说纷纭,这件事情必须合理、小心的解决。 “既然她已经命不久矣,不若对外宣称她病逝如何?”杨嬷嬷建议道。 薄胭摇了摇头:“她身上的刀伤没办法解释,一旦被有心人发现就不好了,严家现在是被打乱了阵脚亦是忘了怎么还击,他们马上就会想到齐萱被刺杀的问题,定会大做文章的。” 杨嬷嬷一时也没了主意。 薄胭原地踱步,思索片刻慢慢开口道:“既然命不久矣,说她为先帝殉葬了吧。” 杨嬷嬷挑眉:“这倒是个法子,只是……娘娘要赏她体面?” “由太子追封其封号,葬在皇陵。”薄胭道。 “娘娘不在意她从前害您?”杨嬷嬷只觉得不可思议。 薄胭摇摇头:“她一个必死之人,本宫同她计较什么,这是个不出错的法子,她是自裁身上自然有伤,况且,”薄胭转头看向屋内一心攻读的赵雪言:“太子毕竟曾经视她如母,她照料太子也是事实,太子这两日隐约打听了她的状况,神情也不好,本宫不过替太子全一个孝心罢了。” 杨嬷嬷看着薄胭,心头一软,升起一股敬佩,以德报怨,这份度量,自己自问做不到…… 第五十一章 她不该是那样的人 薄胭与杨嬷嬷交谈过后便要回到内间,临进门之前薄胭还叮嘱杨嬷嬷将这件事情对赵雪言暂时保密。 两人刚刚走进内室,佩瑶也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 薄胭看向二人。 那小太监跪地垂首从怀中掏出一个折子捧过头顶:“启禀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边城刚刚送来了加急快报。” 薄胭点了点头,佩瑶接过折子递了上去,薄胭却不接,只是对着赵雪言努了努嘴。 佩瑶会意,将折子递到了赵雪言的面前。 赵雪言看了看折子,又看了看薄胭,伸手接过折子,认认真真的读出声来。 薄胭在一旁品茶,悠然的听着。 “此次洪灾,赵国边境损失十几亩良田,未造成人员伤亡……” 薄胭松了一口气。 “西晋边城则因为地处下游,洪灾泛滥,损失良田百亩,百姓伤亡惨重,更有滋生疫情的趋势……” “咣当”一声,薄胭手中的茶盏应声跌碎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薄胭大惊:“边城虽然地处下游,但是早早的就挖好了泄洪沟,即便是雨水疏通不畅也不至于造成这样大的损失啊。”良田百亩也就罢了,怎么会百姓伤亡惨重?难不成连疏散人员的时间都没有? “听说是因为连日阴雨引起了山洪爆发,而且……”小太监顿了顿,声音稍稍小了一些:“而且,听说是咱们边境的官员多有不配合,让西晋太子没能顺利的转移百姓。” 话到此处,薄胭已经猜出了一个大概,锦安身为西晋太子,被地方官员为难是自然的,可是这场山洪却是万万没有料到的,当地官员都是地头蛇的角色,好不容易能遇到一个可以压的“强龙”自然要好好显显威风,这期间锦安受的难处自然不必多说,他眼睁睁看着那么多西晋子民死于山洪,该是怎样的心情,那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啊…… “既然是山洪爆发,为何不报?京城怎么半点消息也没有听到!”薄胭愠怒道。 小太监缩了缩脖子:“听说是地方官员听闻皇上病重的消息故意将西晋遭受山洪的事情按下不报,说是……说是不叫皇上烦心……” 薄胭狠狠一拍桌,一脸怒容,什么为了圣上担忧,分明就是他们为了一己私欲隐瞒不报,能够将一国太子放在掌中玩弄该是极大的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左右死的也是西晋的百姓,想着天高皇帝远他们就私自做主了,估计这会子还想着自己立了多大的功劳,给了西晋一个下马威呢! 要说他们这样想也是有理由的,西晋这样插手赵国的内政本就令人厌恶,再加上两国本来就貌合神离,给他们个苦头,杀一杀他们的威风也是好的,至少西晋边城百姓的生死有一部分是掌握在赵国手里的,这一点要让西晋认清。 可是边城都已经爆发了山洪,还引起了疫情,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国依旧不理会未免显得有些冷血,两国邦交乃是国与国之间的事情,百姓何其无辜,一想到现在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因此流离失所骨肉分离,薄胭的心中就一阵揪痛。 不知为何,薄胭眼前忽然浮现了锦安那张消瘦疲倦的脸,那双眼睛是那样的冰冷…… 怪不得,怪不得他用那种眼神看自己,自己本来还以为他是因为严家的事情失了先机因此懊恼,如今看来,他是将西晋这笔账算到了自己的头上,想想也是,嘉和帝当初病着,太子年幼,京中真正能做主的就只有自己亦或是薄家,而薄家做的主也就基本上可以算作自己的意思了,锦安认为是自己见死不救,故意命令地方官员不配合,眼睁睁的看着西晋百姓送死。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连上了,锦安刚刚见面时说恭喜自己得偿所愿原来是在讽刺自己见死不救而得来的安宁与富贵。 “母后……”赵雪言眼看着薄胭脸色不好,轻轻的拉了拉薄胭的衣摆,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薄胭眉头一松,面色稍霁。 “母后可是恼了?” 薄胭一叹:“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我并非恼而是伤心,这不仅仅是天灾而是人祸。” “那些地方官员知情不报确实不对。”赵雪言点了点头。 薄胭道:“自古两国争斗,最受苦的就是百姓,他们虽然是西晋的人但也生来无辜,本宫怜悯他们自然有人可以说本宫是妇人之仁,但即便是从朝政上来说坐视不理也是大大的不妥,咱们同西晋的关系本就如履薄冰,这次咱们间接害了他们百姓的性命,未免小人的些,此等做法实在令人不耻。” 赵雪言坚定的点了点头,扬声道:“传我的旨意,地方官员知情不报,有错当罚,即日起罢免官职,上京领罚。” 小太监连忙称是,匆匆退了下去。 薄胭无奈一叹:“虽然此举在外人看来像是为了保全赵国名声的一出苦肉计,但是这样做了的话,至少能让自己心安一些,也是告慰了西晋百姓的亡魂。” 伊兰轩内 百里栀刚刚沐浴更衣完毕,一扫疲惫只是觉得神清气爽,赶了三天三夜的路,连澡都没有地方洗,如今终于自在了。 锦安一身月白色浴袍倚在窗口,不知在想什么,及腰的长发湿漉漉的散在肩头,身上的水汽沾湿了衣裳,浴袍贴在他的身上,隐隐约约可以露出腹肌的轮廓。 百里栀一边咋舌摇头一边坐到桌子上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水饮下:“堂堂一国太子殿下,救灾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可真是没浪费你那身子骨。” 锦安闻言微微侧目,皱了皱眉头没有答话。 “肩膀上的伤口好些了?”百里栀问道。 锦安沉默的点了点头,左手不自觉的附上自己的右肩,这是在洪灾地区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被树干砸伤的。 “你今日可是出乎意料的不冷静,就那样嘲讽皇后娘娘,就不怕一动怒……” “边城已经数千人流离失所,她还能如何。”锦安冷冷道。 百里栀无奈摇头:“斯年啊,你一向说我这性子难成大事,如今你这是做什么呢?赌气?同谁?赵国皇后吗?她也仅仅是坐视不理罢了,你做太子这么多年,比这还要过分的事情应该见的多了,记不记得前两年同齐国的一场仗上,他们竟然绑了西晋的百姓作为肉盾,那时的你也没有这般动怒啊。” 锦安听着百里栀的话,依旧没有言语,心尖却是一颤,是啊,比这再过分、再严重的事情自己都见识过,投毒、暗害、甚至连妇孺都不放过,薄胭仅仅是坐视不理,况且站在赵国的角度上,她也实在有理由这样做,为什么呢,自己可以对旁人的狠毒视而不见,却因她的这一举动这般愤怒……大概……自己私心里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不该是这样的人…… “所以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边城的水患问题,后续的重建还是需要得到赵国允许的,毕竟边城地处边境,好些事情需要两国商议。” 摇了摇头,甩走自己脑中那些纷杂的想法,锦安重新打起精神:“严家那边有消息吗?” 百里栀点头:“得知咱们回京了,他们就派人传来了消息,想要约个时间见面,”顿了顿,满是懊恼道:“此次你我离京竟然错过了这样大的事情,嘉和帝那身子骨怎么就不能再坚持两天!走的这样匆忙,让咱们一点准备也没有,从前那些布局都是白费力气了。” 锦安道:“嘉和帝殡天当日的情形我也有所耳闻,是场硬仗,本以为有严七少在多少能控制住场面,却没想到依旧半点好处也没占到。” “现在要想将薄家拉下来可是难了?” “自然是难了,但是也并非毫无办法,”锦安沉吟着:“毕竟太子年幼,严家树大根深还是可以一较高下的。” “可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水患问题,若是让皇后等人发现咱们和严家还有联络,岂不是会对水患问题有影响?”百里栀道 锦安道:“此次我来赵国可是奉了父皇的命令,代表的是使臣,我西晋也不是可欺之辈,赵国现在内忧,不会为了一个水患而得罪我西晋的,水患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他们不会再进一步逼迫了。” 百里栀思索片刻,嗤笑一声:“也是,边境那些地方官员的嘴脸也着实让人恶心,下马威也给够了。”一想到这几日两人在边境遭遇的种种百里栀就气不打一处来,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有道理的,锦安为了边城的百姓做了极大的让步,那些地方官的所作所为与可耻的嘴脸即便是自己看了都忍不住动怒,可是锦安却悉数忍了下来,实在是自己意想不到的。 “不过,”锦安笑笑:“现在倒是明了了许多。” “嗯?” “放眼整个赵国,真正是我西晋敌人的只有一人,若是将她拉下来,也就没什么可以顾虑的了。” 百里栀挑眉,明白锦安说的是谁。 第五十二章 垂帘听政引风波 齐萱自尽殉葬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面对这样一个“贞烈”女子,文人骚客皆是赞美,她入宫为奴多年,为救皇上失了半条命被封为贵妃,一跃龙门,最后却选择用这样的方式陪伴嘉和帝,她的一生被后世刻画的越发传奇、凄美,明明荣华富贵只有一步之遥,她却放弃这些追随先帝而去,这该需要多大的勇气……世人如此想着。 薄胭听说这些的时候正同赵雪言一起起草追封齐萱为贞静皇后的圣旨,赵雪言坚持这份圣旨由他亲自书写,稚嫩的手紧紧握着毛笔,一笔一划的写着,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从未有过的认真。 薄胭注视着赵雪言的侧颜没有言语,自己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赵雪言虽然不说但是在他心中,齐萱总归是一个特别的存在,虽然在听闻齐萱离世后赵雪言一滴眼泪都没掉,但是这孩子终究放不下她的养育之恩,如今追封了齐萱皇后的位份,可能另赵雪言不再伤心? 在圣旨上盖上了玉玺,赵雪言看着拿到圣旨久久不言语,盯着“贞静皇后”这四个字半晌,猛地一笑,惨然摇头:“贞静皇后,呵呵,实在讽刺的很,就是这样一个皇后在父皇离世没有半个时辰就带兵冲进了大殿妄图谋逆,现如今呢,却能够名垂青史,殉情?呵,说的倒是好听。” 薄胭默然。 “母后,你说,这世上的传言是否都不尽信?是否都是有人在背后掌控?”赵雪言抬起头来问道。 薄胭笑笑:“传言不可尽信是真,总要讲究眼见为实,但是最重要的并不是传言本身,而是你在这传言中不那样什么角色。” 赵雪言不解,挺直腰板来了兴致。 薄胭道:“就比如这次的事情,百姓看到的真相是你我想要让百姓看到的真相,这就分了三种人,布局的、局中人和看戏的,你我是布局人,严家与萱贵妃是局中人。” “百姓就是看戏的。”赵雪言道。 薄胭笑着点了点头:“每逢大事,众人看到的都是表面,布局人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局中人有口难言又或是甘愿被利用,若是不想同众人一般,那就只有坐到足以掌权的位置,至少也要让自己身在局中,用自己的脑袋去想事情,而不至于傻傻的被人利用。” 赵雪言消化着薄胭的话,似有所悟:“这就是大家都想做皇上的原因?” 薄胭一愣,思索片刻微微一笑:“是也不是,皇上的确可以说是掌控全局的人,但是人们迷恋皇位,更多的是因为他执掌生杀大权。” “将别人的生死握在手中就这么有趣?”赵雪言不解。 薄胭笑笑:“你现在是赵国的皇上了,你可知,你的一句话足以撼动九州?” 赵雪言瞪大双眼。 薄胭笑着揉了揉赵雪言的头:“若想成为一个明君,你要学的还有许多。” 赵雪言低下头:“母后,我有些怕了,做一个明君太难,万一我做了什么不正确的决定,后果我无法承担。” “本宫与薄家会一直在你身后,你不必怕。” 赵雪言脸上依旧愁云密布,第一次,他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责任与重担是如此重。 薄胭看着赵雪言的模样并没有再开导什么,这些事实虽然冰冷残酷,但是赵雪言已经继任皇位,早些知道这些对他有益无害,他是孩子,却也是一国的帝王。 想到此处,薄胭不由也在思考,虽然赵雪言的血统纯正,继任皇位是理所应当的,但是推这样一个孩子到这无上的位置到底是对是错,他自幼长在宫中,对于皇宫外的一切半点都没有见过,什么百姓疾苦或是颠沛流离,他没有感受过,叫他如何设身处地的为百姓着想,为君者,惦念的不应该是朝中争斗亦或是皇位不保,百姓才应该是重中之重,自己是希望赵雪言做一个明君,而非仅仅是一个皇上。 当然,自己这样的想法正确与否薄胭自己也不清楚,教赵雪言如何做一个明君的前提是现在要保住他的皇位才行…… 薄胭近几日十分忙碌,嘉和帝离世,宫中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且不说各处布置,单单是每日带着各宫嫔妃道嘉和帝排位前哭灵就是非消耗体力,所谓哭灵是表示对嘉和帝离世的不舍,虽然都是假哭,但是好歹要将态度摆出来,嘉和帝的几个远嫁的女儿都回来奔丧,年龄从三十岁到五十岁不等,反正每一个都比薄胭年龄大就是了,她们离开京城多年,对于这个父亲也没什么感情,略走一走过场也就离开了,薄胭白天哭完灵,晚上还要忙着安顿这几位公主,顺带留心宫中的大事小情,一个人恨不得分成几个用,本来想着找时间同锦安见一面现在也成了奢望,本就瘦弱的身子骨更是单薄了几分,也幸亏是年纪轻,一张脸才没有瘦脱相,只是那双眼睛却显得越发的大了。 可即便是这样忙碌,有一件事情薄胭还是必须要格外上心的,三日后,是赵雪言作为储君第一次上朝,薄胭早早的换上朝服拉着赵雪言的手一步一步的来到勤政殿。 今日,百官俱在,对着薄胭二人恭敬问礼。 赵雪言端坐龙椅,虽然依旧有些紧张,但是看样子已经有模有样多了,薄胭环顾下手,目光落到了严七少的头上,整个朝堂,自己最最需要注意的就是他了。 例行公事的问候几句,下首朝臣禀报了登基大典的准备工作,大概还有一月左右便可以举行大典,钦天鉴也看了日子,是个吉日。 赵雪言认真的听着,又说了些官话边准备退朝,人在此时,礼部尚书却接到了严老爷的眼色,点了点头站了出来。 “老臣有话要说。”礼部尚书道。 赵雪言循声望去。 “老臣想问,从今以后皇上上朝,难不成都要太后娘娘跟着?”礼部尚书道。 此言一出,下首官员悉数噤了声,严七少眉头一挑,慢慢抬起头看向上首的薄胭。 薄胭摆弄这自己的指甲,不甚在意:“怎的?礼部尚书有意见?” 礼部尚书挺直脊背:“臣有异议!” 赵雪言懵懵懂懂的看了看二人,没有说话。 礼部尚书继续道:“先帝殡天,已经留了遗诏命薄家协理朝政,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并无根据,恐怕不合适吧。” 严家的党羽连声称是附和:“没错啊,后宫不得干政!” 赵雪言闻言有些急了,匆忙辩解道:“是朕叫母后陪着朕的。” 严老爷微微一笑,上前一步:“皇上这话就错了,皇上是皇上,真命天子,一国之君,难不成还是个离不开母亲的奶娃娃不成,若是如此依赖太后娘娘岂不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赵雪言脸上一红,将头微微低了下去。 “严大人这话过分了!”薄中青上前一步斥责道。 严老爷笑着拱手:“微臣不过是为皇上着想,恐怕用词不当,还望皇上担待,薄丞相……哦,不,如今该交护国公大人了,我知道太后娘娘出自薄家,您护女心切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总要附和法制,后宫不得干政难不成您忘了?护国公一向忠心耿耿,相信不会因为先帝殡天有所改变。” 薄中青被礼法二字压的死死的,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纵然有千般理由,“避嫌”二字就另自己将这些理由悉数吞了回去,若是自己执意保薄胭垂帘听政,即便自己是有理由的一方恐怕也会被扣一个“护短”的名声。 薄胭冷眼看着下首的一来一往,内心无比厌恶,自己倒是也想趁着这个时间回寝宫小憩片刻,要知道自己昨夜带着后宫嫔妃在嘉和帝牌位前跪了整整半夜,现在头疼的要死,可若是自己不来,赵雪言怎么办,严家这些党羽还不将他活吃了,自己的父亲为人太过正派,以前有嘉和帝有意护着旁人不敢将他如何,现在嘉和帝离世,父亲即便有一品护国公的身份也恐怕难以承受严家的恶意抹黑,就如同现在这般,严家只要摆出礼法,薄中青就不会反驳,呵,自己不来?自己又怎么能不来。 “严大人与礼部尚书的话本宫明白,后宫不得干政这个道理本宫自然明知晓,只是皇上毕竟年幼,为母者从旁辅佐又有什么错?况且现在情况特殊,本宫身为太后,一切都是以皇上为重,实在算不得刻干政,要说皇上年幼,太后协理朝政在前朝也不是没有先例,甚至可以说是比比皆是,严大人同礼部尚书将这件事情说的如此严重,恐怕不妥。” 严老爷只是笑着拱了拱手,转头看了一眼严七少,严七少沉默片刻,上前一步:“太后娘娘所言甚是,只是有一点,前朝虽有先例,但是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无不是年过半百之人,从前常伴皇上身边也耳濡目染了一些朝政,而太后娘娘您……” 话到此处就是质疑薄胭的能力了,不过说来也是,薄胭以十六岁的年纪做到太后的位置,名号如何也就罢了,资历呢……若无让人信服的本事她凭什么垂帘听政?真有此才?还是只单单是为了陪着小皇帝给他壮胆子,如果是后者,那么就真的如同严老爷所说,贻笑大方了…… 第五十三章 舌战群儒 “严大人的意思本宫明白,本宫年纪尚轻,百官对本宫的能力多有猜疑也是理所应当的,既然如此,众位大臣想要本宫如何证明本宫有资格垂帘听政?”薄胭微微一笑道。 百官相视一眼,具是摇头摆手推说不敢。 薄胭看了一眼天色,淡淡道:“若是你们心怀芥蒂,对于本宫的话一定不会真心听从,那还不若今日将话说开了,这样对彼此都好,本宫一向讲究以德服人。” 众人一片支吾,有些不明白薄胭说这话到底有几分出自真心,一时间不敢轻易开口。 严七少迟疑片刻,上前一步,自己的作用不就是制约薄胭为严家牟取利益吗,此刻正是自己说话的时候。 “太后娘娘既然开口了,那就恕微臣不才,讨教一二。” 刘钊心急的上前一步,在他看来以严七少的才学,足够另薄胭出丑了。 再看薄中青干脆退到了一边,只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薄胭,自己这个女儿啊,自己越发不认识了,既然是她选择的路就依着她吧,经过前两日的谈话过后,薄中青总隐隐觉得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薄胭变得不再需要和依赖自己了。 薄胭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严七少继续说。 “治国,何为根本?”严七少直起身子直视薄胭。 “天下犹人之体,腹心充实,四支虽病,终无大患。”薄胭淡淡道。 严老爷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僵硬,怪不得如此有信心的让人发问,果然是有备而来。 严七少亦是一惊,自己本以为薄胭会回答君为舟水为民这样的官腔,,却没想到她竟然是从别的角度切入的,这倒不像是死记硬背下来的,难不成她对治理国家当真有独到的见解?薄丞相不是一直反对女子干政的吗,薄胭又是从何得知这些的? “太后娘娘说腹心充实,那么这腹心指的是什么呢?” 薄胭微微一笑:“百姓所求的其实并不多,人生在世需要的不外乎安稳、温饱这几个字,说白了就是另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就是能护她们一方乐土的屏障,只要能保证这一点,旁的,即便百姓有所抱怨,并不足惧。” 此言一出,下首人皆是一阵倒吸凉气,这样坦然的谈论上位者的私心,这位太后实在不简单。 薄胭满意的将众人的诧异收入眼中,扯了扯嘴角:“众位爱卿不都说忠君爱国吗,忠君自然是要体会上意,难不成众位大人都觉得本宫会说出什么一切以百姓为主的场面话?百姓自然重要,但是众口难调,要让所有人满意是不可能的,为君者兢兢业业的同时也要保证中庸原则,不是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哑口无言,这……这话说的并没有什么错处,却坦荡的让人无地自容,因为……这是事实,为了所有百姓,这样的话不过是理想罢了。 薄胭冷笑,政局这东西最是冷情冷血,也是上一世或是这一世自己最最厌恶的东西,身居高位,对外、对内总是不能两全。 “太后娘娘所言甚是!”刘钊一脸激动,拱手称赞道:“若说何为国之本,人人都道是百姓,可是正如太后娘娘所言,国又怎能护得了所有百姓,最重要的还是强大自身,叫外地不敢来犯,这才能保证百姓安居,余下的……并不是国家可以一手控制的了。” 严七少默然,若是薄胭言明为民自己还能同她一辩,可她这般坦荡倒是让自己不好发问,况且……她说的虽然冷血,却句句属实,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 严老爷默默咬牙,冷冷一笑:“太后娘娘的见解果然与众不同,这是这话传到百姓耳中未免让人心寒。” 薄胭亦是一笑:“在场之人都是朝中栋梁,咱们在宫中说的话又怎么会传到民间?难不成严大人有此意?” 严老爷嘴角抽了抽:“老臣怎敢。” 薄胭继续道:“构大厦者先择匠而后简材,治国家者先择佐而后定民,如今新帝登基,正是需要百官极力配合的时候,是以,本宫认为,抛却民为本这一点暂且不论,还是朝堂内部更加重要,本宫说的可对?” 众人连忙支吾着点头称是,双手恭敬的垂到身侧,听到此处,还有谁敢对上首这位不恭敬?旁的不说,单单是薄胭说话的这份气场与气度就足以担得起一国太后的名头。 众人纷纷侧目,看向早已退到一边的薄中青,纷纷感叹薄家究竟是怎样的好山好水祖上积德才能有这样一味不输男子的女儿。 赵雪言仰头,看着薄胭骄傲一笑,薄胭微笑回应又冲他摇了摇头,赵雪言连忙故作正经的坐好。 先机薄胭已经占了,接下来薄胭便做主吩咐了一下朝堂上具体的事宜,有关登基大典的进度以及变成水患的后续发展,每一幢每一件都说的有理有据,安排的也十分妥当,更令众人十分钦佩,看来薄胭并非只是嘴上功夫,她对政局与治国确实有独到的见解。 薄中青立在角落,看着上首冷静吩咐众人的薄胭,心中涌起一丝苦涩,自家女儿何时变成这样了?自己身为父亲竟然半点不知,脑中回想起薄胭前两日同自己说过的话“父亲是想着本宫也该如同旁人一般练就蛇蝎心肠?既然父亲知道后宫是什么样的地方,那么父亲又为我做了什么,我除了有薄家嫡长女这个虚名之外,旁的都要我自己筹谋应对,如今我只不过决断狠厉了些父亲就觉得我并不是薄家要的那种知礼守礼的女儿了,那么父亲想要什么?任人宰割然后被处以极刑的一具尸体就是对得起薄家忠君的名声了?” 薄中青长长一叹,是啊,自己究竟为她做过些什么,既然自己没有办法护她,难不成还不许她自保了……自己只是可叹她不是男儿身,若是她身为男儿,薄家还有何惧…… 冗长的早朝终于结束,百官们轻吁了一口气,如蒙大赦的出了大殿,今日的早朝比照每日都劳累很多呀。 薄胭亦是带着赵雪言离开,行到宫门口的时候,薄胭远远的好像看到严老爷与严七少立在一处,严七少低着头,严老爷则愤慨的教训着什么,说道激烈处,更是扬手甩了严七少一巴掌。 薄胭皱眉,而后淡淡移开目光,今日严老爷并没有将自己拉下马心中应该分外不爽,现在是那严七少撒气呢,同样是严家的子弟,严大少严二少无论多么荒唐都无所谓,严七少拼尽全力也换不来一句好处,自己这世上有些事情本就是没有公理的,自己倒是有些同情严七少了,说白了他也是被逼无奈,自己若不是仗着有前世的记忆,好些陷阱自己根本躲不过,而今日过后,所发生的一切对于自己都是崭新的了,前世这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自己没有了前世记忆的加持,不知自己还能走得多远。 “皇上,西晋太子殿下已经在配殿恭候多时了。”一个小太监恭敬的同赵雪言禀报着。 赵雪言点了点头,,回头看向薄胭:“母后。” “你要我同去?”薄胭道。 赵雪言有些为难道:“对于朝政我半点都不懂,母后若不在……” “护国公也会同去,本宫毕竟是女流之辈,垂帘听政已经是极限,若是事事参与难免被人诟病。”薄胭道,说实话,自己之所以这样推拒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不愿意见到锦安,虽然边城的事情自己并不知情,但是到底是自己引锦安离开才会耽搁了边城的水患,对于现在的洪灾自己怎么也有几分责任的,想到锦安那日看自己的眼神,薄胭不由得心尖一颤,觉得别扭的很。 赵雪言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看得出来他现在十分依赖薄胭。 薄胭看着赵雪言的神色,沉默片刻,心头一软,无奈一叹笑着摇了摇头:“罢了,明白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赵雪言闻言眼睛一亮,脸色立刻阴转晴,拉着薄胭朝配殿走去。 配殿中,锦安与薄中青早早的候在此处。 锦安今日是代表西晋来谈论正事的,是以穿的是西晋的朝服,紫棠色的长衫配上金冠,越发显得锦安贵气非常,去了边城走一遭,锦安人虽然清瘦了,但是眉宇间的淡漠之气却冲淡了不少,整个人的气场十足,薄中青也是朝中老臣了,自认见惯了众位君主皇子,但是在锦安面前还是又些许不不自在。 薄胭带着赵雪言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在下首第一位坐着的锦安,薄胭敛了眉目,带着赵雪言径自走上主位。 锦安也一扫当日的冷脸,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起身对薄胭与赵雪言行礼问安:“斯年见过皇上、见过太后娘娘。” 赵雪言道:“太子殿下不必多礼。” 简短的客套过后,赵雪言坐实询问起了边城水患的问题:“此次水患,对西晋造成的影响极大,朕亦是十分痛心,只是父王仙逝,好些事情缠着朕脱不开身,怠慢指出还请见谅。” 锦安笑笑:“皇上哪里话,水患之事还要感谢赵国相助呢,” 薄胭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看着赵雪言的装腔作势甚至有些想笑,这孩子,学的倒快。 第五十四章 他不是好人! 赵雪言说完了那些场面话就有些词穷了,眨着眼睛看向薄中青,薄中青适时的上前一步借口道:“听闻变成水患之时赵国官员有些不尽心的地方,前些时候公众事务繁多,竟然半点风声都没听到,实在是委屈太子殿下了。” 锦安回道:“哪里有什么委屈,水患乃是天灾,谁能预料的到。” “皇上旨意,已经将边城的官员问责,这本是下边之人犯了错,还望太子殿下理解。”薄中青道。 “赵国同西晋的情谊自然不会因这样几个小人生了隔阂。”锦安这样说着,将头扬了扬。 薄胭明白他的眼睛是看着薄中青的,但就是莫名的心尖一抖,奇怪,这事明明就同自己没有关系,为何自己在他面前就是硬气不起来,可是薄胭也不愿同锦安解释什么,没做就是没做,有什么好解释的,倒显得自己理亏,欲盖弥彰。 薄胭这样想着下意识的直起身板,叫自己看起来底气足一些。 锦安余光瞥见了薄胭的动作,不禁扯了扯嘴角,依旧没有正视薄胭。 接下来便是薄中青与锦安讨论边城水患后续的事情了,这涉及到太多地方政策亦或是调度用人,薄胭于此道上一向没什么天份,只同赵雪言一般旁听,几近昏昏欲睡,熬了也不知多久,在薄胭强撑着要幽会周公的时候,薄中青与锦安终于是商讨完毕。 锦安起身对着赵雪言拱手道:“既然如此,后续之事就按照护国公的说法进行,因为有好些需要斯年协理的地方,斯年只好厚颜再在赵国叨扰几日了。” 赵雪言虽然对二人商讨的事情听得云里雾里,但是还是听明白了锦安这话的意思的,连忙笑道:“哪里谈得上叨扰,这是自然的,过几日是朕的登基大典,太子自然可以留下观礼。” 锦安笑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一句话成功的将薄胭的瞌睡虫打掉。 薄胭瞬间清醒过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锦安,呵,果不其然,在如此焦头烂额的情况下他依旧惦念着赵国的江山,可是真的两不耽搁! 锦安只感受到薄胭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并未作出回应。 既然事情已经商讨完毕了,几人便该散了,锦安同薄中青告退后相携着出了宫门,自始至终没有于薄胭交谈过一句。 薄胭起身,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心中分外不是滋味,自己也不是没有被人冤枉过,一向也觉得没什么,今次却是十分的不自在,他堂堂一国太子,从头到尾冷着一张脸,同谁怄气呢! “雪言。”薄胭呼唤着。 赵雪言看向薄胭:“怎的?母后?” 薄胭盯着锦安离去的背影咬了咬牙:“你需得记着,为人必要大度些!喜怒哀乐切莫挂在脸上,否则冤枉了人都不知道!” 赵雪言搔搔脑袋,有些疑惑:“喜怒哀乐不能挂在脸上?冤枉人?冤枉了人说清楚不就可以了吗?” 薄胭一时无语,只恨不得给自己一记爆栗,自己是气糊涂了,同赵雪言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只需记着!这个人不明是非的很,还想对你不利,不是个好人!”薄胭道。 赵雪言看着薄胭的怒容讪讪一笑,缩了缩脖子:“我,我知道了……” 锦安重新住进了宫中,边城水患问题严重,甚至滋生出了疫情,百里栀便先行赶回西晋,同西晋皇帝禀报这边情况的同时也去了边城查看情况,而后快速将飞鸽传书与锦安商量对策,是以这两日锦安确实是一直同众大臣与太医商讨边城的问题,无暇顾及其他,对于这件事情薄胭也是十分上心的,毕竟西晋与赵国仅仅一河之隔,若是当真西晋边城出了疫情,赵国恐怕也会被连累,不容忽视,必须在疫情扩大之前将此事解决。 薄中青从前作为丞相的时候一向不爱结党营私,又仗着嘉和帝的信任一向没有没发展自己的党羽,如今嘉和帝离世,眼看着要同严家对战,薄中青终于也开始着手发展自己的势力,虽然晚了些,亏得薄家有护国公这一职位的支持,一时也结起了不少官员,虽然比不上严家,但是也足以与其一抗,一时间,朝堂上薄严两家两分天下。 一时间,京中各处好像都很忙,薄家、严家自然不必说,官员们忙着站队的同时还要心系朝政,毕竟赵雪言的登基大典还没有准备好,虽然太后有意一切从简,但是也不能太过糊弄,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直忙的团团转。 赵雪言年纪轻,能用得到他的地方少之又少,顶多也就是露个脸罢了,薄胭便给他加了课程,在学习登基大典当日的礼仪外又叫大学士加开了几门治国的学问给赵雪言,赵雪言整日虽然忙碌,但是好歹明白薄胭的一片苦心,并不曾有什么怨言,每日恨不得将自己锁在御书房,看他这样上进,薄胭心中也稍稍安慰了些。 另一方面,薄胭自己更是没有闲着,除却宫中琐事以外,薄胭记挂在心上的自然还是严家与锦安的同盟,薄胭回忆起那日在宫门口见到严七少被严老爷甩巴掌的场景,她这两日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以自己上一世对严七少的了解,此人并非什么窝囊之人,严家明明就是将他当做武器在利用,还是一边嫌弃一边用的那一种,他这人的下场也不过就是为严家打天下还落不下什么好处,到底是什么能令他在受此侮辱后还依然坚持留在严家卖命呢?上一世薄胭自顾不暇,没有时间想这些,这一世,自己将严七少的境遇好生调查一番,这才想明白了其中缘由,能另严七少如此吞下所有委屈的只是因为严六娘一人。 从前自己想要拉拢严七少只是将严六娘作为附属品提了一句,严七少心中挂念严六娘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自己,那若是自己换个法子,从严六娘入手呢? 薄胭思考着问题的关键,叫人拟了一道旨意,先帝仙逝,自己想要做些功德为先帝祈福,择京中未出阁的世家贵女入宫抄写经书,供奉佛前,而严家被选中的正是严沛儿与严六娘。 这是为了先帝祈福,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反而是为了表忠心愤愤赞扬薄胭仁爱。 两日后,长宁宫佛堂 严沛儿扭着头看其他女眷低头抄经的模样,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自己在家里待的好好的,也不知这太后抽了什么风,偏被叫来抄什么经书,手都要抄断了! 严沛儿眼看着私下没有宫女监视,转头拍了一眼低头抄经的严六娘:“诶!” 严六娘一惊,慌忙抬头。 “快些抄!抄完了还有我这份儿呢!”严沛儿颐指气使的小声道。 严六娘为难的看着严沛儿:“你我笔迹不同,若是……” “你胆子大了!我的话都不听了,当心我回去叫母亲扒了你的皮!” 严六娘不敢再说话,活动了一下酸涩的手腕,默默地低下了头。 佩瑶提步进门,私下环顾一番,径直来到了严六娘身边:“严六姑娘,太后娘娘让你过去一下。” 严沛儿闻言连忙转过头来:“叫她做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都循声忘了过来。 佩瑶看了一眼骄横的严沛儿,冷声道:“抄写佛经的时候需禁言,严小姐竟然这样不懂规矩吗。” 严沛儿被佩瑶眼中的冷冽唬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连忙闭了口底下头,在宫中,即便只是一个宫女也是自己惹不起的。 严六娘怔楞的看着吃瘪的严沛儿,心中不由升起一番畅快,在严家生活了这么多年,自己一直谨小慎微,严沛儿即便看自己一眼,自己都少不得要抖上一抖,更遑论惹她生气了,严六娘一时只觉得这宫中果然是个无上尊贵的地方,怪不得无数女子争的头破血流的要进来,就只区区一个宫女也能怼的严沛儿说不出话来。 严六娘这样想着,面上不动声色额起了身,对着佩瑶点了点头,而后随她出了门。 长春宫正殿 薄胭正看着《诗经》,眼看着严六娘一瘸一拐的岁佩瑶进了门,便将书扔到了一边,直起身来。 严六娘本是不敢抬头的,但是第一次来到太后的寝宫,对于一切都是好奇的,便壮着胆子偷偷瞄了一眼四周,粗略一观之下,只觉得每一样都是自己没见过的奇珍异宝,亮的晃人眼,即便是如今正值国丧,四下缟素,撤了好些东西也是贵气逼人的。 严六娘心下感叹至于,又壮着胆子抬头看向上首的薄胭,自从上次宫宴一别,严六娘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薄胭了。 正值国丧,薄胭身着一身月白宫装,上头隐隐用银线勾勒出仙鹤与祥云的样式,周身未见半点珠翠,稳稳的坐在凤位上,神色端庄,竟然恍若瑶池圣女一般。 严六娘一时看痴了,回过神来正见到薄胭也在打量自己,严六娘心中一惊,慌忙低头。 第五十五章 说亲 “参见太后娘娘。”严六娘结结巴巴的说着,小心翼翼的跪了下来。 “不必多礼,赐坐。”薄胭吩咐着。 严六娘拘谨的坐了下来。 薄胭看着严六娘拘谨的模样,微微一笑:“你不必紧张,本宫不过是想着好些时日没有见到你,叫你来说说话罢了。” 严六娘受宠若惊的点了点头:“谢娘娘厚爱,臣女惶恐。” 薄胭道:“自从上次宫宴一别,就再没了你的消息,本宫心中很是挂念你。” 严六娘激动的眨眨眼睛,回道:“谢太后娘娘垂爱,只是臣女身份低微,哪敢来叨扰太后娘娘。” “什么身份低微不低微,你们姐弟二人本宫倒是十分喜欢呢。” 严六娘欣喜的看向薄胭,虽然不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会对自己二人另眼相待,但是能入得了上位者的眼就是自己十分开怀的。 薄胭打量了一眼严六娘,笑笑继续道:“你腰间这络子打的不错,精致的很。” 严六娘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香囊,羞涩一笑:“这是臣女自己打的,香囊也是自己绣的,小家子气的东西,难登大雅之堂。” “哦?香囊也是你自己绣的?”薄胭故意摆出一副疑惑的神色来:“这些活计不是有丫头们做吗,怎么还要你亲自动手。” 严六娘笑容一僵,有些心虚的垂下了头。 薄胭笑笑,自己是故意将话题引到此处的,他们姐弟二人在严家的境遇,自己又怎么会不清楚呢,往严六娘心上插一刀才能更好的激起她心中的不忿。 “不过这等小事你也亲自动手,想来你是十分勤勉了。”薄胭转移话题,并不言明严六娘的窘迫。 严六娘讪笑着点了点头:“闺阁中左右无事……便,便亲自做了……” “说起来严六姑娘今年也十八了?可婚配了?”薄胭问道。 严六娘面上一红,将头埋的更低了,支吾道:“太后娘娘就别打趣臣女了……臣女这腿……京中有那位贵人家愿意要啊。”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薄胭眉目一软,叹了一口气,对于严六娘与严七少的遭遇自己一直都是同情的,生在豪门世家内,若是不受重视,那地位还不如一个奴才。 “本宫这边倒是想了一个人选,说与你听可好?” 严六娘震惊抬头,她刚刚说,要给自己安排婚事?! “嗯……城西王家,如何?” 严六娘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的问道:“城西王家?可是臣女知道的那个王家?” 薄胭笑笑:“除了他家还有哪个王家。” 严六娘有些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城西王家,那是京中有名的儒家,书香门第,现在虽然已经退隐不问朝中之事,但是名声还在,家业还在,守着祖上留下的田产过与世无争的日子,若是能嫁到他家自然能平稳过一生。 “他家家主同本宫父亲是旧识,前些日子他家二子的夫人病故,有意寻一位新夫人,他家二子虽然是庶出,但也是知书达理闲云野鹤的人物,算年纪应该长你十岁,有一三岁的女儿,你看如何?” 严六娘心中一阵激荡,自己从没想过此生竟然还有人给自己说亲,说的还是这样好的亲事,自己在严家一向不受宠,母亲又是妓女出身,自己身上又有残疾,若是能嫁到王家,虽然是嫁给庶出的二儿子,那也可以算得上是高攀了!放在京中任何一家,自己也不过是做妾的命。 严六娘呆呆的看着薄胭,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薄胭只是淡淡的看着严六娘,这桩婚事可是自己绞尽脑汁给她配的,那王家二子虽然无心家业,但是也是个温文尔雅的人,该是不会嫌弃严六娘的出身,自己再赐给严六娘一笔丰厚的嫁妆,她在王家也不至于抬不起头来。 就在此时,小太监进门禀报:“太后娘娘,西晋太子求见。” 薄胭挑眉,锦安?他怎么来了? 严六娘亦是一惊,慌忙抬起头来往宫门口望去。 薄胭看着严六娘的反应,轻轻皱了皱眉。 “宣。”薄胭吩咐道。 小太监道了声是,退了下去,不过片刻,锦安便走了进来。 看到大殿中的严六娘,见亦是脚步一顿,虽然有些犹豫,但是依旧提步进到大殿。 “参见太后娘娘。”锦安抱拳道。 “免礼。”薄胭抬了抬手。 严六娘紧张的眨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锦安,一双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与激动。 薄胭将一切眼底,派人给锦安安排了座位。 锦安道:“未想到太后娘娘有客在,叨扰了。” 薄胭刚想回应,却被严六娘抢先一步开了口:“臣女只是陪太后娘娘说说话,并不妨碍什么。”一面面说着,一面面殷切的盯着锦安,锦安闻言,朝着严六娘的方向笑了笑,算是问候了。 仅仅是这样礼貌一笑,便令严六娘激动不已,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宫中见到锦安,自从上次一别已经三个多月了,自己竟然没有一刻忘记过他,她身在严家,不能出门半步,对于外间的消息都是通过严七少口中得知的,自己每每问起锦安的消息都会引得严七少一阵恼怒,严六娘明白严七少是想要让自己看清现实忘记锦安,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 严六娘目光灼灼的望着锦安,这样一个人哪能让自己忘的了啊…… “太子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薄胭道。 早前两人见面还有些尴尬,现在有第三人在场却少不得要装的面上过得去,彼此都露出了笑脸。 “还是边城水患一事,虽然钱粮这类的供给,西晋与赵国都派发了下去,但是现在边城已经引发疫情,斯年是想着能否从边城周边抽调或是征召一些大夫前往边城,应对瘟疫,一面瘟疫进一步蔓延。”锦安道。 说到正事,薄胭正色起来,思索着这倒不失为一个方法。 锦安继续解释道:“护国公现在宫外,沟通不便,皇上年幼,既然太后娘娘垂帘听政,斯年觉得还是问一下太后娘娘比较好。” 薄胭点了点头,正色道:“瘟疫一事,事关重大,确实不能马虎对待,只是仅仅是在民间抽调大夫过去,这些大夫的医术良莠不齐,恐怕没有主心骨,灾区百姓也不知道应该听谁的,倒不如再从太医院调去边城一名太医,用做首领之职,如何?” 锦安挑眉:“太后娘娘想的周到。” 薄胭道:“那便西晋与赵国各派一名太医?” 锦安思索着摇了摇头:“太后娘娘,恕斯年直言,论道有长短,若是你我两国各派一名太医,难免为了争功而事倍功半,倒是耽搁了百姓的病,若是再因为分属国家不同而产生争执就更是不好了。” “那你的意思是?” “斯年是想着,抛开所属国不谈,不若选一位隐居民间的医术高手,说话有一定分量的那一种,将这样的人送往灾区便是打着救济灾民的旗号,没了阵营之分,众人自然不会生出什么隔阂,即便是有也是医术上的小小切磋。” 薄胭挑眉,此法甚妙。 严六娘坐在位置上,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这朝政,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眼前二人,一个高贵英俊、一个美艳若仙,谈吐气度皆是不凡,在这样人面前,自己难免自惭形秽,从前自己同严沛儿一同立在锦安面前自己有些心思也就罢了,如今看着薄胭,严六娘只觉得自己恨不得低到尘埃里,像锦安这样的人,合该配这样的女子,自己……算什么…… 可即便是意识到这一点,严六娘却依旧没法完全割舍这份痴恋,锦安是世上顶好的男子,自己生的虽然不算绝美但也绝对不差,若是自己也出身名门,若是自己有薄胭的家世,自己有何必落到这样的地步。 环顾四周的金碧辉煌,严六娘只觉得碍眼,凭什么,凭什么有些人天生就能享受一切,而自己拼了命去也守护还要被人挖苦讽刺,凭什么,自己就注定是个下等人吗!自己就注定要靠人接济过日子吗! 目光再次落到专心探讨朝政的二人身上,严六娘的目光多了一丝不甘与怨毒,若是现在同锦安畅谈的是自己该多好…… 锦安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边城瘟疫的事情,同薄胭将事情定了下来也算是将心头一块大石头放下来了,精神放松了,这才感觉到好似一道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锦安寻着感觉望了过去,正和严六娘打了个照面,严六娘一惊,慌忙回神,脸颊绯红的低下头去,锦安屏息,直觉就是皱起眉头。 薄胭沉着脸打量着眼前情景,扯了扯嘴角。 “既然事情已经谈完了,斯年就不打扰了。”锦安起身准备告辞。 严六娘有些坐不住了,扭捏着身子焦急的看向锦安:他……就当真不准备同自己说说话吗。 薄胭笑笑:“正事虽然谈完了,也不必这样急着离开,也快到晌午了,太子殿下留下来一起用膳可好?” 锦安不语,看向薄胭,像是思索着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薄胭也不理会锦安,径自吩咐了下人去传膳,没有给锦安拒绝的余地,锦安只得重新坐下。 第五十六章 心比天高 薄胭今日本来就是要留严六娘一起用膳的,小厨房早有准备,这会儿便将东西传了上去作为午膳。 严六娘望着自己面前的饭菜有些局促。 薄胭道:“正值国丧,长宁宫上下食素三月,还望见谅。” 锦安对着眼前的青菜萝卜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拱了拱手算是谢过了。 薄胭率先提起了筷子,其余两人也动作起来,一时无人说话,气氛安静的诡异。 其实锦安对于严六娘为什么出现在长宁宫是有些好奇的,不过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其中缘由,看来薄胭依旧没有放弃将严七少拉到她那一边,从而离间严家,也叫自己无人可用,锦安摸摸下巴,不得不说,薄胭还真是有毅力的很,也算是找到了严七少的弱点,只是不知她打算如何拉拢严六娘? 薄胭数着碗中的饭粒,没什么胃口,眼睛在严六娘与锦安之间转了转,开口道:“光顾着谈论政事了,倒是忘了问,太子殿下在宫中住的如何?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下人可还伺候的尽心?” 锦安扯扯嘴角:“住的还是伊兰轩,宫人也都是早前伺候的那些,一切都好,劳太后娘娘记挂了。” 薄胭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拍了拍额头,无奈笑笑:“是了,瞧瞧本宫这记性,太子殿下原来是在京中住着的,这段时间事情太多,竟然忘了,”抬起头来看向锦安,似是浑不在意道:“不过太子殿下这样一说本宫倒是想起来了,犹记得当初太子殿下决意留在赵国是因为有了意中人,现在时间也过去这样久了,不知道太子殿下与那位意中人如何了?” 严六娘筷子一顿,情不自禁的竖起耳朵。 锦安一怔,一时间有些不明白薄胭的意思,她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当初留在京城是为了什么怎么还会有此一问?她是想要以此揭穿自己说谎?可是这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威胁啊,自己现在留在此处是为了边城水患,她不该不清楚啊。 “难为太后娘娘还记得,只是无奈,当初斯年之所以决意留下,是将那女子当成了从前的旧识,如今已经确认是斯年看错了。”锦安脸不红心不跳的扯了个谎。 薄胭挑眉,讪讪一笑,这人的谎话还真是随口就来:“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可惜了。”薄胭一面说着一面看向严六娘,果不其然见到后者一脸失落。 薄胭无奈一笑,原来竟是这样,严六娘当真对锦安存了这样的心思?自己自问不是什么俗气之人,但是严六娘这颗心也不免大了些,锦安确实足以令众多女子挂在心上,只是也要量力而行啊,她难不成一直都以为锦安说的那个人是她。 薄胭用的是肯定语气,从严六娘的反应来看,那是希望落空的模样,放在其他女子身上锦安说出并未有心上人的话是该另她们开怀的,那就证明其他人还有机会,只有真正将那人选当成是自己的人才会在得到否定答复时这样的失魂落魄。 薄胭皱皱眉头,自己倒是未曾料到,严六娘是这样一位心气儿高的的主。 “不过太子殿下也在赵国留连许久,不知可有遇到别的中意之人?”严六娘颤颤巍巍的插言道。 这一句话出口,别说是薄胭与锦安,即便是佩瑶也是皱起了眉头,且不论这话中的意思是什么,单单是这个场合,严六娘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场的一个是一国太后,一个是一国太子,哪里有她区区庶女能开口的份儿! 佩瑶摇头,这位严六娘也太没轻重、没教养的一些。 薄胭不语,只是低头当做没听见,暗自注意着锦安的反应。 锦安一愣,而后抬头打量着严六娘,又一联想到历来的种种以及刚刚薄胭对自己的问话,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显示有些讶然,没料到严六娘竟然……而后便是升起一丝厌恶,不知轻重之人,自己不喜,别的不说,单单严六娘的问话就是不懂眼色了,这样的人,太过鲁莽。 “边城水患,我无心儿女情长。”锦安冷脸道。 严六娘一怔,讪讪的闭了口,她自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做错了什么,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确实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一切遵从自己内心,不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比如现在,比起考虑薄胭与锦安是否不满来说,她更在意的锦安的回答,锦安说并无心儿女情长,那就当真是不喜欢自己了……这一认知让她陷入无边的伤心。 薄胭打量着严六娘,暗自摇了摇头。 用过午膳后,锦安先行告辞了,严六娘痴痴的望着锦安消失的背影心中升起阵阵心酸与无力,连带着与薄胭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薄胭低首,算算时间,那边也应该将佛经抄好了,便也不再留严六娘,命佩瑶将她送了回去。 佩瑶不过片刻就回到了薄胭的身边,禀报道:“娘娘,刚刚奴婢问了严六姑娘的意思,她说自己身有残疾,实在配不上王家的高门大户,辜负娘娘的美意了。” 薄胭扯扯嘴角,这是在自己意料之中的。 “辜负便辜负了吧,似她这样的心性,王家也受不住她。”薄胭道。 佩瑶撇撇嘴:“这个严六娘,看着一副温柔像,倒是心高气傲的很,奴婢并非捧高踩低,但是以她那样的出身和品貌,能有王家那样的归宿那就是烧了高香了!她倒好,挑三拣四的,敢情是心上装了人家西晋太子。” 薄胭笑笑:“你也看出来了?” 佩瑶嗤笑一声:“就她那魂不守舍的模样,谁人看不出来,奴婢说句不中听的,她的眼界也太高了些,若有什么出众的也就罢了,凭她,也敢如此巴望着?” 薄胭笑而不语,对于严六娘的种种反应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一个从小受尽折辱样样不如人的庶女,估摸着是将锦安当成能拯救她出火海的英雄了,闺阁少女情怀自己能理解,只是她选的人选未免也太不切实际了一些,若是锦安当真有意也就罢了,看今日的情景,却并非这样。 “罢了,人各有志,以现在的状况来说,若是她当真愿意嫁进王家本宫也为难,王家本就是念在本宫与薄家的面子上才会点头同意这桩婚事,若是嫁进去的人心中还记挂着别人反倒是不美。”薄胭道。 佩瑶点了点头:“说的也是,那王家二子也是个不错的人,委屈了他反倒不好,奴婢只是可惜娘娘你这样为人家着想人家却不领情。” 薄胭闻言促狭道:“哦?你是觉得王家二子可惜?那本宫将你嫁过去可好?” “娘娘!”佩瑶脸上一红,不依的推了推薄胭,引得薄胭一阵嬉笑。 “你放心,本宫自会给你安排一个好归宿!” “娘娘!” …… 在回严家的马车上 严六娘低着头屏声静气,浑身不自在,前往皇宫的时候严沛儿嫌弃自己命自己单独乘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却特地将自己叫到她的马车上,不断的追问自己去见太后娘娘发生了什么,宫门距离严家只有一炷香的车程,严六娘却感觉像是过了一年那么长。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严六娘知道是到了严家,终于松了一口气,起身要下马车,却被一严沛儿一把拉住。 “话还没说完!你要去哪儿!”严沛儿怒道。 严六娘一个瑟缩,支支吾吾道:“我不是说了吗,太后娘娘见我腰间的络子打的好看,叫我去问了话。” 严沛儿啐了一口:“你糊弄谁呢!皇宫里什么能工巧匠没有,就你那东西能入得了太后娘娘的眼!” “我说的是真的……” “你少来!我离开长宁宫的时候听宫人议论西晋太子,今日西晋太子是不是去了长宁宫!你是不是见到他了!”严沛儿怒目圆瞪。 严六娘身子微颤,没敢回答。 严沛儿狠狠拧了严六娘胳膊一下:“你还不说!” “你叫我说什么啊!” “你是不是想勾引西晋太子!你也不瞧瞧你那副德行!”严沛儿对着严六娘撕扯起来:“还妄想麻雀变凤凰!你想的美!你个死瘸子!” 严六娘起先还默默忍受着严沛儿的打骂,可严沛儿最后“死瘸子”三个字像是触到了严六娘的痛点,让她忽然想到了今日锦安对自己的态度,一股不甘涌上心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狠狠的将严沛儿推开,声嘶力竭的大喊:“我即便真喜欢西晋太子又如何!干你何事!我什么德行也比你强!” 严沛儿被推倒,额头重重的撞到了马车车窗上,霎时间流血不止。 严沛儿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见了血,立刻哭嚎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车夫闻声连忙打开车帘查看,见状也是一惊,当下起身往严府内跑去:“快禀报夫人!小姐受伤了!” 严六娘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周身颤抖的看着严沛儿,一时陷入怔楞。 第五十七章 破天荒的反抗 严七少接到消息,急匆匆赶回家的时候正好看见严六娘被吊在院子中央打的皮开肉绽的景象。 严夫人一脸的怒不可遏,掐着腰指挥着下人继续挥鞭子:“打!给我狠狠的打!” 严七少怒火中烧,上前一步夺下下人手中的鞭子,将那人狠狠推倒在地,又忙不迭的将严六娘放了下来。 那下人见了严七少,没敢反抗,向后缩了缩,只拿眼睛看着严夫人。 严夫人气的发抖,颤颤巍巍的指着严七少道:“反了!当真是反了!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严七少扶着气若游丝的严六娘十分心疼,严六娘的整个后背没有一处能看的地方,衣服沾着血痂粘在皮肉上,实在是惨不忍睹,严七少扶着严六娘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碰她哪里好。 下人们虽然得了严夫人的命令,但是看到严七少双目充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模样都有些畏惧,一时踌躇的不敢上前,要知道,现在的严七少可是朝廷命官,万万不是从前那个可以让自己随意欺辱的主儿了。 “姐姐到底犯了什么错!值得你这样动用私刑!”严七少恨声,紧紧握住拳头。 严夫人无视严七少像是要吃人的眼神,怒道:“怎么?穿上了官服,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别忘了,你今天的一切是谁给你的,要是没有严家,你什么都不是!说白了就是严家的一条狗,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你就得滚出严家!” 严七少亦是冷声道:“那就烦请夫人快些言语一声,我倒想看看你能将我如何!” 严夫人一噎,自己刚刚那威胁人的话不过是说来好听,严七少现在毕竟是朝廷命官,自己想要动他确实有些难。 “哼,你是当真觉得我动不了你了?”严夫人咬牙道。 严七少扬了扬脖子,冷冷的看着严夫人,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反抗严夫人的话,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敢说话。 严夫人盯着严七少看了半晌,忽的冷冷一笑:“你料的没错,你现在是朝廷命官我轻易动你不得,”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落到严六娘的身上:“只是我上次给六娘提的那桩婚事是否应该重新谈谈了。” 严七少眸色一冷:“夫人可别欺人太甚。” 严夫人只是扬扬下巴:“连母亲都不叫了,既然你有心造反,我又何必再顾忌她的死活。” 严七少咬牙,严夫人太了解自己了,她知道自己不会不管严六娘的。 严夫人眼看着严七少不再说话,越发的得意:“我终究是严家的主母,你能奈我何?这件事情即便是说出大天去也是严家的家事,我一个做母亲的,对儿女的婚事操心有什么错处,”里面说着里面打量了一眼浑身是血的严六娘,嘲讽一笑:“区区一个瘸子,能攀上西城总兵这桩婚事早该烧高香了,还容得她挑三捡四。” “母亲可别这么说,”不知何时,严沛儿噙着冷笑从里间绕了出来:“人家的心可大着呢,人家还巴望着做西晋太子妃呢!” 严七少眸色一冷,看向严沛儿。 严沛儿白了一眼严七少讥讽道:“你瞪我说什么?你若不信就问问你那不知廉耻的姐姐,他今日在宫中见了谁,是不是他亲口承认心怡太子殿下的,是不是他恼羞成怒推我的,好好好,你现在出息了,当官了,不是我能惹得起的了。” 严七少看着严沛儿额角的伤口,用力揽了揽严六娘,心中对于严沛儿的话也信了几分,严六娘对锦安的心思自己一直都清楚,想来今天在宫中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刺激了严六娘,否则,依照严六娘一贯的作风哪里有胆子对严沛儿动粗。 严七少死死咬牙,怒火中烧。 严夫人心疼的将严沛儿揽到怀中安抚了一阵后,又冷笑道:“人不大,心倒不小,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廉耻二字可知道怎么写?就你这副模样,一个瘸子,送上门人家都不要,还敢肖想人家西晋太子。” 严六娘气若游丝却还没有昏迷,听了这话,周身又是一颤。 严七少感受着怀中人的颤抖,心中五味杂陈。 “夫人说话可要积些口德,姐姐的腿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我心中有数!”严七少怒道。 严夫人听了这话,立刻炸了起来:“有数?我心中有什么数?她掉井里同我有什么关系?怪就怪她自己命不好,上不得台面也就罢了,还偏要出去给我们家丢人现眼!” 严七少冷声道:“我们是上不得台面,可既然夫人嫌弃我们上不得台面,为何不用你那上得了台面的儿子和女儿替严家争权?反而要指望我呢?还是夫人觉得他们更加不成气候,那么敢问一句,比起一文不值的我们更加不成器候,该是什么货色呢!” “你!”严夫人被挤兑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愤怒的拍桌站起身来:“好啊,现在当真是有倚仗了!你是当真觉得我动你不得!是当真觉得我不敢叫你的姐姐嫁出去!” “没错!”严七少亦是朗声回应道:“我料定夫人不敢!” 严夫人一怔,怄的双目圆瞪却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夫人出身世家,自然明白大局为重,我虽然不才,却也是严家小辈中唯一能用的上的人,现在局势已经到了这般,开弓没有回头箭,严家需要我!”严七少冷声道。 闻言,在场之人具是一惊,今日也真是奇了,先是严六娘居然敢出手伤了严沛儿,然后是严七少破天荒的顶撞严夫人!这这这…… “我知道我现在只是严家的一条狗,那你们扫清障碍身先士卒,可即便是一条狗也是你们需要的一条狗,既然我们彼此都明白这个道理,那就请夫人收一收那颐指气使的模样,若是闹开了,谁都不好看,严家现在所处的位置可经不起半点折腾,更何况内讧,既然夫人不给我们姐弟活路,那我也必然会拉着整个严家陪葬!” 严夫人瞳孔一震,身子轻轻晃荡了一下。 严沛儿怒道:“你好大的口气!” 严七少只是死死盯着严夫人,眸中是彻骨的冰冷,一字一顿道:“我只问夫人,信是不信!” 严夫人气的周身直颤,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严七少淡淡收回目光,抱起严六娘准备离开:“今日我所言,尽可以告知父亲,夫人也请好自为之吧。” 严七少带着严六娘离开了,独留下园中怔愣的众人。 严沛儿心中不忿,跳脚咒骂了几句,转身对着严夫人撒娇道:“瞧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德性!母亲今晚咱们就去找父亲,让父亲好好罚他!再把那个严六娘嫁到西城总兵府上!” 严夫人环顾四周,只觉得颜面尽失。 严夫人冷冷挥开严沛儿的手臂:“你也长些记性!少去招惹那个贱蹄子!平白给我生出多少事来!” 严沛儿一惊:“母亲,那个贱人打伤了我!” “她的性格我还不知道,如果不是你主动招惹了他他又怎么敢伤你?你可是嫉妒她能同西晋太子见面?我跟你说,从前我与你父亲是想叫你与西晋太子凑成一对,但你也看见了,西晋太子并无此意,更不会看上那个丫头,你又何必吃这种飞醋?要是当真把事情闹开了,闹到你父亲那里去吃亏的还是你,严戎有一句话说对了,他即便是狗,也是现在咱们家用的上的一条狗,你少去招惹她们!” 严沛儿虽然依旧不情愿,但也没敢反驳什么,讪讪的闭了口。 另一边,严七少带着严六娘回到了房间,匆忙找了大夫过来诊治,大夫说严六娘是受的皮外伤,好生静养即可,并无大碍。 严七少这才松了一口气。 严六娘因为背上有伤,只能趴在床上样子狼狈的很。 “你今日这样和夫人说话,就不怕他对付你吗?”严六娘虚弱道。 “他看你我不顺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一贯就想对付我,和我对他的态度无关。”严七少小心翼翼的掀开严六娘背上的衣裳,轻轻给他上药。 背上的刺痛感让严六娘清醒了一些,他抽了一口凉气,强忍着没有叫出声。 严七少上药的动作一顿,思索片刻开口道:“今日太后娘娘叫你进宫,说了什么?” “并没说什么。” “姐姐,太后娘娘不会无故召见你的。” “……” 严七少见严六娘不答话,继续道:“早前太后娘娘就表示过要帮助你我的意思,可是那时咱们两个完全没有主动权,又因为夫人用你的婚事相逼,我只能拒绝,但是现在不同了,我已经在朝为官,若能得了太后娘娘的支持,你我脱离严家的掌控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姐姐,要不然……” 严七少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很不是滋味,天知道这段时间他过的有多么的难熬,一方面她不愿害薄胭,但是碍于自己的立场不能不这样做;而另一方面他最最不想的就是求到薄胭跟前,这样一个让他心生爱慕的女子,自己实在不想在他面前失了尊严,可是看如今这情景,无论严家是否成功,自己都要为自己谋划出路才能保全性命,为了严六娘的性命,薄胭那处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五十八章 严六娘的投诚 一直紧闭双眸的严六娘听了严七少的话终于睁开了眼睛,眼中不复刚刚的虚弱,反而有些激动。 “戎儿!你是要转投太后娘娘了!” “这是现在保全你我的最好出路。” 严六娘慌忙摇头,不!若是严戎真的投入薄胭门下,那就与锦安彻底对立起来,那么自己日后恐怕连见锦安一面也不能了,并且,自己同严七少依旧要仰人鼻息,揣摩薄胭的意思。 严戎见严六娘突然如此激动,拧起眉头:“姐姐,你到底想要如何。” 严六娘抬头看向严七少,目光触及到他满是血丝的双眼以及眼底的乌青,心头一空,严家现在的所有负担全都落在严七少的身上,他只能进,不能退,因为只有不断达到严老爷的目标,他们姐弟二人才能在严家谋得一席之地,严七少为此奔波劳累,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十个人在用,这一点自己又如何不明白,可是…… 严六娘握紧拳头,感受着背部的疼痛:自己不甘心啊!为何自己要一直屈居人下,现如今报复严家已经不是自己最终的目标,自己最终的目标是站到谁也不能企及的高度上,人人都欺辱自己,嫌恶自己,自己就要让他们看看,究竟是谁能笑到最后!自己要站到所有人都要仰望的位置 严六娘固执的认为,锦安之所以不喜欢自己,不单单是因为自己的腿,更是因为自己于他并没有能用得上的地方,经过近日皇宫相遇,严六娘心中也明白了,以自己的品貌,自己不奢望能让锦安动心,那么若想留在锦安身边就一定要做一个对锦安有用的人,让他对自己另眼相看,那么即便是以棋子的身份常伴锦安身边,自己也是愿意的。 思及此,严六娘刻意忽视了严七少眼中的疲倦,垂眸冷声道:“投奔太后娘娘……我不同意。” 严七少拧眉。 严六娘继续道:“你是觉得薄家现在能护得住你我,可你想过没有,这份安康可能只是一时的,现在严家与薄家相斗,这赵国江山到底是谁的还不清楚呢,贸然站队只会落得个凄惨下场,咱们毕竟是严家人,太后不会全心信任咱们的。” 严七少眯眼打量严六娘:“与太后沟通的事情可以交给我,就如同姐姐说的,现在局势未定,万一严家失败了,太后娘娘也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左右都是难办,何不放手一搏,更何况太后娘娘一向知道你我在府中的状况,从她话中我能听得出来,她是真的有意帮咱们的。” 严六娘沉默,薄胭确实是真心想要帮助自己二人,可是她给的那份好处再与锦安的存在对比之下…… “姐姐,今日太后娘娘叫你进宫到底做什么?”严七少再次发问。 严六娘咬咬牙,轻轻开口道:“她有意将我许配给城西王家的二儿子。” 严七少一怔,随即道:“这是好事啊!”城西王家!若是严六娘当真嫁了进去,自己就不必再担心她,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不得不说薄胭考虑的死在周全,她明白自己最在乎什么。 “我已经回绝了。”严六娘冷冷道。 “什么?” “我说我已经回绝了!”严六娘抬起头来大声说着:“嫁进城西王家,自然可以平安了此一生,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样我就要感恩戴德接受!你知道最最让我讨厌的是什么吗!我过够了这种仰人鼻息,人家给点好处就要感恩戴德的日子!凭什么他们出生就能拥有一切,凭什么他们就能高高在上的,我呢!为什么我要过的如此凄惨!”话到此处严六娘支起身子拼命的捶打那条残废的腿,声泪俱下,如同疯魔一般。 严七少一怔,连忙阻止严六娘的动作,直到这一刻,严七少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在长久的压力与抑郁下,严六娘的心魔已经悄然生根,薄胭这次给她配的婚事可谓事事为她考虑,她却生生将她曲解成了施舍……严七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头如同一团乱麻。 “若是你当着想要把我嫁到王家,那我立刻就死了算了!这样的人生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严六娘声嘶力竭的喊着:“我这么多年都是为了谁!为了谁!” “所以姐姐你想要我如何……”严七少握着严六娘不断自残的双手咬牙道,自己没有办法看严六娘这样下去,就凭严六娘的一条腿,自己就欠了他一辈子,严七少一直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原因。 严六娘闻言一怔,接近癫狂的双眼有了片刻清明,满怀希冀的看向严七少:“你愿意按照我说的做!” 严七少眸中带着一丝悲凉,沉默的看着严六娘,她是身不由已,自己又何尝不是…… 严六娘无视严七少死寂的眼神,不顾身上的疼痛,激动的拉住严七少的双手,殷切道:“去投靠锦安!” 严七少眉头一动,自嘲一笑,果然,这才是严六娘的真正目的。 “去投靠锦安!让你成为他的有用之人!一切按照锦安说的做,这样即便严家一朝掌权,你我二人也有个依仗!”严六娘激动道。 “姐姐,你想如何。”严七少透过严六娘的双眼,不知看向何处。 严六娘沉默片刻,咬牙坚定道:“我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锦安的身边!我留定了!” 严七少无奈合眸。 “你答应不答应!”严六娘焦急催促道。 严七少扯扯嘴角:“姐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即便是亲姐弟,但是在现在的严六娘眼中,自己的性命恐怕也比不过锦安的一根手指头吧,严六娘只是活在幻想的世界里,可若是自己戳破那个世界,她也就活不成了,自己只能小心应对,即便拼上这条命也要维护严六娘。 两日后京城酒肆内 锦安不动声色的听了严七少的话久久没有言语,联想到昨日在长宁宫薄胭当着严六娘的面问自己的那些问题,锦安想明白了其中缘由,那严六娘恐怕是心仪自己,薄胭那是在提醒她收心,好能一举拉拢严七少。 锦安揉了揉眉心,扯扯嘴角:“你想要投入我的门下我自然是同意的,事成之后,我自然也会给你相应的好处,可是你若是为了你姐姐的话,那大可不必。” 严七少道:“太子殿下果然聪明,只是现在严家夺权劝指望我一人,只要我配合你,事成之后你自然可以将赵国收入囊中,这样的条件都不能让你对我姐姐半分侧目?她就让你厌恶至此,连逢场作戏都不愿?” 锦安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对你姐姐无意,若是要欺骗一人的感情换来的江山我宁可不要,事成之后我能保证你能加官进爵,从此衣食无忧,但是只有这件事情我没办法答应你。” 严七少不语,却听到屏风后面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谢太子殿下坦诚。” 锦安一怔,原来严六娘一直在内室吗? 严七少拱手道:“姐姐若不是亲耳所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六娘身上有伤,不便见人,还望太子殿下包涵。” 锦安不语,算是默认了, “太子殿下所言小女子听的明白,”严六娘隔着屏风继续道:“只是小女子并不在意这些,小女子只求太子殿下能如愿,能够帮上太子殿下足矣,并不敢奢望什么。” 锦安不语,皱紧眉头。 严七少低垂眸,亦是不言语。 …… 晌午过后,锦安起身回到了宫中,今日严七少来投诚自然是好的,自己有了他的帮助,便可省下以后控制严家的时间,可是严六娘对自己的态度让锦安心中十分不痛快,虽然自己已经严词拒绝了,但是这件事情终归让自己记挂,一想到自己可能利用了一人的感情,锦安就十分不自在,严六娘爱慕自己吗? 严六娘竟然爱自己到如此地步吗?锦安摇头,不,这只是她的执念,自己从她眼中能看出来这一点,严七少看样子也无对策,可是这样下去终究不好…… 思绪纷乱的往皇宫走,确证见到城门口张贴了皇榜,锦安好奇的上去查看,却见皇榜上分明写着皇上特赦后宫女眷,凡没有子嗣者,无论品级高低,皆可自行离宫重新婚配,太后还会亲赐嫁妆,即日开始实施。 要知道,在历朝历代,后宫无子的嫔妃下场无疑不是凄惨的,即便侥幸逃过陪葬的命运,也难免要被送到皇家寺院常伴青灯古佛旁,美其名曰是为国祈福,其实还不是为了满足皇家的一己私欲,先帝即便去了,也要赔上这些女子的一生,像这样允许先帝嫔妃再嫁的可谓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百姓对着皇榜议论纷纷,又说皇上仁慈的,又说于理不合的,也有单纯看热闹的,一时间众说纷纭。 锦安一怔,眼前浮现起了薄胭的面孔,不知为何,看着这道旨意,自己没有想到赵雪言,也没有想到薄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薄胭,自己确定,这是她的意思…… 锦安思索片刻,重新提步往皇宫走去。 第五十九章 未卜先知 宫门口 薄胭裹着斗篷隐在暗处,远远的看着兰贵人与钱炜相携离开的背影。 兰贵人脱去了宫妃正装,换上了寻常妇人的衣裳,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笑容,再看钱炜亦是一身布衣,二人相携着离开,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的老长,二人深深的对视着,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彼此…… 薄胭怔怔的望着二人,相隔甚远都能感觉到二人的喜悦之情,这份喜悦对于自己是如此的陌生又如此的渴望,沉重的宫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那相携离开的背影,也隔绝了宫内与宫外的世界,薄胭盯着那宫门,久久不愿回神,今日在赵雪言颁布旨意的一个时辰后,钱炜便拉着兰贵人来到了御前,作为第一个请旨之人,兰贵人一扫从前的怯弱与胆小,脸上是满满的欣喜与幸福,她的改变并非是因为她知道薄胭一定会答应这事,而是因为立在她身侧的这个男人,好似有他陪着,就没有能令他害怕的事情,即便是死亡。 钱炜亦是一脸坦然,他随身带着的还有一封辞官信,信中言明是为了照看年迈的父母自请回乡,但是薄胭明白,钱炜是害怕他即便明媒正娶了兰贵人,又有皇上的圣旨傍身,却依旧挡不住京中的人言可畏,他是为了给兰贵人一方清净,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仕途……这种爱江山不爱美人的人物,自己从前只在话本子里见过。 薄胭久久的望着宫门,心头一片死寂:自己终其一生,究竟能否离开这皇宫…… 锦安看着薄胭,感受着她周身浓重的悲凉气息,轻轻挑眉,从自己看到她开始她就保持这个“望夫石”的姿势,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锦安疑惑片刻,终究抬步向薄胭的方向走去。 “太后娘娘。”锦安立在薄胭身后行礼道,却见薄胭没有丝毫反应,竟然还是在出神,锦安拧眉,再次望向宫门,不知道那朱红色的宫门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四周一片寂静,薄胭来此竟然是连贴身侍女都没有带,锦安亦是有些踟蹰,不知是不是该继续留在这里。 长久的沉默后,薄胭幽幽一叹,慢慢转身,猛然看见身后的锦安,吓的连忙退后一步。 锦安亦是有些尴尬,嘴角抽了抽,暗叹自己刚刚早些离开好了,平白无故跟她站在这里出神这么久。 “太子殿下何时来的,怎么不出声。”薄胭抚着心口有些嗔怪道。 锦安尴尬一笑,自己明明叫了人,是她没听见而已! “是斯年唐突了。”锦安无奈道,一面说着一面往后退了一步,给薄胭让路。 薄胭呼了一口气,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冷不防的冒出了一句:“太子殿下府上也有几房姬妾,可有你真心喜欢的?” 锦安抬眸,虽然控制住了表情,但是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 薄胭依旧自顾自道:“若是叫你为了一人放弃你的太子之位,你可愿意……”薄胭这样说着,又喃喃的补了一句:“诚然,太子之位和校尉并无可比性,但是……意思是一样的吧。” “为一人放弃太子之位?”锦安挑眉,有些好笑的看着薄胭,怎的?自己倒是第一次知道这位太后娘娘还有这样幼稚可笑的一面:“做出这事的人不过是小孩儿心性罢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为一女子?呵……”最后一声笑中,三分讽刺,七分不解。 “太后娘娘倒是比表面看着更加……天真一些。”锦安做了总结。 薄胭一怔,随即附和一笑,慢慢低下了头:“是啊,是本宫糊涂了,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何为情爱?嘉和帝口口声声说爱永泰皇后,可是临死之前却依旧要领后宫嫔妃陪葬,若是当真只记挂永泰皇后一人,又何必要旁人相陪?可是兰贵人与钱炜呢?钱炜确实是为了兰贵人一人放弃仕途啊……还是校尉的官职太低了?若给了他九五之尊的位置他还会选择兰贵人吗? 薄胭摇摇头,罢了,情爱这样高深的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明白的,这东西,世人未闻气味,未见其形,却都对它心向往之!实在可笑的很,大概正是因为不懂,不了解,所以才觉得格外珍贵吧。 只是,自己终其一生恐怕也难以触碰“情爱”分毫了,这深宫墙垣就像一座坚实的牢笼,哪能让自己逃脱分毫,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遇到了自己倾心之人又如何,自古以来,自己就没听说过太后再嫁的…… 薄胭再次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锦安只是看着薄胭离开,自己来找薄胭本来要谈的事情倒是忘了,只觉得他的背影无边的孤寂与清冷,锦安挑眉,这才猛然意识到,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这个使计破坏自己计划的女子,现如今也不过是个二八芳华的姑娘家罢了,想想自己在西晋的兄弟姐妹,其中不乏同等年纪的公主,这正是躲在父皇母后怀中撒娇的年纪,母亲连将她们嫁出去都舍不得,偏要留到十八岁才显得贵重,再看看薄胭,年仅十六便被送进宫嫁给了一个垂暮老人,现如今还要带着个继子面对众人,锦安猛然觉得心头一软,不知为何心中浮现了一丝愧疚,虽然是两国争斗,但是自己对付的到底是一个女子,是否…… 猛地,锦安很合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不像话的想法,自己对于敌人有何时分过男女! 锦安慌张的眨了眨眼睛,心头一阵惊恐,都说美色误事,难不成自己是被那张脸给扰了心神,心生不忍,这可不行……这可不行…… 出乎意料,薄胭与赵雪言发布的这条放宫妃出宫的圣旨收效十分良好,于百姓来说,这是上位者人仁德的代表;于百官来说,嘉和帝留下的后宫嫔妃实在是太多,若是尽数养在宫中,活着是全部发配到寺庙,国家总要养她们到老的,这样的遣散出宫倒是为赵国节省了不少开支,他们自然乐意,更何况宫妃中不乏有京中官员的子女,看着自己的女儿在宫中守活寡他们心中也不是滋味,先帝已经不在了,也不能指望着女儿争宠为家族争光,那么让女儿出宫团聚自然是极好的;于宫妃来说,他们也是十分愿意的,毕竟也有年纪尚青如同兰贵人的人,她们自然不愿老死宫中。 是以,诏令一下,又有兰贵人做了表率,一时间宫中自请离宫再嫁的不再少数,仅仅三天便走了三分之二,薄胭整日忙着加盖出宫的批文,忙的不亦乐乎。 赵雪言这段时间没有来打扰薄胭,白日里要同大学士等人学习治国之策,晚些时候还要召见薄丞相同他讨论朝政,虽然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好歹他是当真努力的在做这些,另薄胭十分欣慰。 直到现在薄丞相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薄胭当初毁掉遗诏的做法是多么的明智,现在薄家一家掌权,好些事情才能不那样束手束脚,若是当真许了严家监管之职,薄家可谓是处处受制,两方相斗朝堂恐怕会乱成一锅粥,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平静。 有了这样的意识,薄丞相渐渐的放下长久以来的想法,对于薄胭在宫中的所作所为也看在眼中,好些事情都愿意同薄胭主动商议一下,虽然是打着向太后请教的名号,但是薄胭明白,薄丞相的观念正在一点一点的转变,首先,他愿意听取自己的意见就是好事。 对于朝中局势,薄胭与薄丞相的想法一致,严家是首个要除去的,只要严家还在一日,就终究是个隐患,所以除掉他家是当务之急,所以每每早朝结束后,薄丞相都会偷偷来见薄胭,同薄胭商议下一步要如何做,薄丞相对于朝政还是颇有见解了,毕竟他坐上丞相的位置凭借的不单单是嘉和帝的宠信,再加上薄胭关于上一世的记忆,一时间薄胭与薄丞相联手,倒是清除了许多严家隐在暗处的党羽,薄家暂时占了上风。 反观严家,自然十分被动,严老爷这几日因为此事焦头烂额,私下里又将严七少叫来责骂了几顿,严七少表面听着严老爷的话,心中一时十分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薄胭与薄丞相的行动像是洞悉了严家布防一样,连藏得十分隐蔽的眼线都能拔出的干净。 严七少既然已经和锦安结成联盟自然去询问了锦安的意见,锦安最近也甚是烦心,自己总觉得薄胭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明明自己同严家的布防已经隐藏的很好了,为什么薄胭就能一抓一个准,准到让自己都以为身边有了内奸。 锦安思索许久,命令严七少先稳住,按兵不动,这个时候做的越多越错,还不如先观察一下薄胭的动向再做打算。 严七少也是这个意思,便将锦安的意见说给了严老爷听,严老爷顾念着要依仗锦安,并未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但是私心里依旧是焦急不已,如此,两方便已经有了些许隔阂。 第六十章 严六娘“生病” 严家 严老爷愁容满面的坐在严夫人身侧,严夫人瞥了一眼严老爷,冷冷一笑:“什么按兵不动,再这样不动下去,咱们严家可就要被彻底架空了,老爷,你可得想想办法啊。” 严老爷长长一叹:“这太后也不知是从何处得的消息!你说她难不成是有神仙相帮?怎么咱们的人她就能抓的这样准……可是按兵不动是西晋太子的意思,咱们现在同他联盟,总不能逆着他们的意思来啊。” 严夫人冷冷一笑:“什么西晋太子,事成之后你就是皇上,哪里还用向现在这样做低俯小,我看你那太子年纪那样轻,恐怕也是养尊处优没什么见识的主,若是一味听他的,恐怕不妥。” 严老爷看了一眼严夫人嫌恶的神情,叹了口气没有争辩,自己虽然惧内,但是为官多年看人的的眼力还是有的,锦安又哪里是池中物,他虽然年纪轻,却并不是没有见识的主儿,年仅十九身上已经有了许多战功,在西晋的口碑更是一等一的好,即便那些都是流言,那么这次他以客居者的身份处理边城水患的问题就叫严老爷刮目相看,能在如此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将事情尽可能完美的解决,足以见得此人不简单。 只是这一些话严老爷没有同严夫人说,夫妻多年,严夫人一向固执,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对于朝堂上的事情她哪里有那么多的见识,自己同他说了也无用,徒惹口舌罢了。 而严夫人看着严老爷不言语,只当他是没话说了,心中越发不忿,反正以她的想法就是此事不能就这样干等着。 与此同时,严家内,将此事放在心上还有一人——严六娘。 自从上一次在酒肆之内向锦安表明心迹后,虽然得到的是委婉的拒绝,但是严六娘心中依然是美滋滋的,毕竟这算是长久以来锦安第一次同自己正式说话,在她看来这就是好的开端,在得知严七少决心听命于锦安之后,严六娘越发开心:果然,只要自己姐弟二人成为对他有帮助的人,就能在他身边谋得一席之地。 带着这个认知,严六娘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朝政感兴趣,也会小心翼翼的探听一下严家的风声,对于现在的情况也多少有了了解,她也多少同严七少提过自己的想法,严七少的回答自然是显而易见的,他与锦安一样理智,是不会轻易行动的,当下便回绝了严六娘,并让她莫要再打听朝政。 严六娘多少是有些失望的,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次严六娘难得的与严夫人的想法一致,所以在严六娘听到严夫人因为现在对策不满意的时候,生平第一次鼓起勇气去找了严夫人,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是在严六娘说明来意之后,严夫人倒是难得的给出了好脸色,毕竟严六娘是对严七少最重要的人,她的意见,听听无妨…… 宫中 距离嘉和帝的丧期已经一个月,薄胭忙碌的生活也终于告了一段落,朝堂渐渐进入正轨,严家的势力暂时是被打压了下去,薄胭难得的有了空闲,眼看着登基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便开始着手教导赵雪言登基当日的种种礼仪,何处立,何处坐,何处宣读遗诏,这些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当天百姓皆来朝拜,那是赵雪言第一次面对百姓的日子,不能出丝毫的差错。 赵雪言虽然紧张,但是依旧用心的练习,只是整日再也不见笑颜,心事重重的模样,薄胭见他这样,亦是满心担忧,这孩子,心中装的事情太多,猛然坐上皇位,他还没有完全适应,十岁……正是应该玩闹撒娇的年纪啊…… 十日后 登基大典终于如此举行,这日天气晴好,薄胭与赵雪言踏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撵轿,赵雪言在前,薄胭在后。 行程是队伍先前往祖庙祭祖,而后前往登基大典的当场,赵雪言完成接任仪式,而后重新登上撵轿,穿过朱雀长街环城一周,接受百姓的朝拜。 天刚蒙蒙亮,赵雪言同薄胭就赶到了祖庙,今日行程繁多,必须要抓紧。 在祖庙的祭拜只是朝中正二品以上的大臣陪着,而且还没有资格进入祖庙,要在外间候着,薄胭一身茶色宫装,长裙拖地,上面绣着五彩金凤,头戴金冠,翠玉步摇随着薄胭拾阶而上有规律的轻轻晃动,一眼望去,富贵端庄。 赵雪言一身明黄龙袍,稚嫩的脸上满是严肃,站在队伍的最前头一步一步走进祖庙。 薄胭端正跪在蒲团上,恭敬的敬了三炷香,余光瞥到一旁默念什么的赵雪言无奈一笑,暗自一叹:若是赵国先祖天上有知就保佑这孩子一世安稳吧…… 登基大典声势浩大,护卫将场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此次大典这是百官都要参见的,当然也有例外,若是官员身体抱恙,为了避免晦气便可准许他在家歇息,比如严七少,他今晨得知严六娘发了高烧,这病症来的蹊跷古怪,严夫人又推脱着不派人给严六娘看病,严七少无奈之下只能请了病假,自己留在府中照看严六娘。 严六娘脸颊通红,额头滚烫,一手死死拉着严七少只喊着身上疼。 严七少十分焦急道:“姐姐,你且等等,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一面说着一面象牙挣脱严六娘的牵制,却被严六娘死死拉着。 严六娘摇头道:“想来是昨天夜里吹了冷风,着了凉,并不碍事,你去给我熬一碗姜汤吧。” 严七少道:“早些时候你的额头已经不这样烫了,怎么一会儿工夫又烧了起来,我看着不像普通的风寒,姐姐,病症拖不得,我还是去寻个大夫吧。” 严六娘依旧摇头:“今日登基大典,百姓都去看热闹了,哪有什么大夫诊治,况且我也不想多生事端,你就去给我熬一碗姜汤吧,听话。” 严七少依旧有些犹豫。 严六娘见状拉下了脸:“怎么!如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不过让你熬一碗姜汤,你都不愿意了!” 严七少无奈摇头,虽然心中依旧觉得古怪,但是却不得不依言起身离开。 走到小厨房,严七少环顾一圈,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道姜放在何处,也难怪,自从自己在朝为官之后便鲜少对内院的事情上心,房中的一切物件都是严六娘打理的。 严七少只得重新返回,准备询问严六娘东西放在了哪里,走到门口,却听到屋内一阵细碎的响声,严七少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口,悄悄拉起了门帘一角向里间窥探,正看见严六娘起身从床下取出一盆水,盆中还冒着热气,严六娘将浸湿了热水的手帕往她的脸上敷,手帕在脸上停留片刻,再拿下来的时候严六娘的脸已经发热红肿。 严七少一愣,随即眯眸,联想到今日种种,严七少确定,严六娘根本就没有病,她不过是装病骗自己在家中陪她而已……可是为什么,严六娘一向不是这么任性的人,为什么要拖住自己?为什么偏要是今天? 严六娘听到门口有打帘子的声音,连忙回头看去,正见到严七少一脸严肃的立在门口,严六娘下意识将手中的帕子往身后藏了藏,一脸难堪:“戎儿你进来怎么也没个声响。” “姐姐!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严七少冷冷道。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有事情瞒着你,”严六娘退后一步指了指地上的水盆:“我不过是发烧发糊涂了,想擦擦脸清醒一下罢了。” 严七少皱眉:“特特的备了一盆热水擦脸?若是想要降温也该用冷水才是,倒难为你瞒了我这么久,姐姐,你还不说吗!”眼看着严六娘继续沉默,严七少怒道:“非要我将大夫找来才行吗!” 严六娘坐在榻上,思索片刻叹了一口气:“姐姐这也是为了你好!今日的的登基大典你绝对不能去!” 严七少上前一步来到严六娘的身边:“这是什么意思?登基大典百官都能去,为何我去不得?” 严六娘不答,只是冷冷一笑:“那我问你,你对太后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严七少一怔。 严六娘抬眸,似是要将严七少看穿一般:“我是你的姐姐,咱们自幼相处,你有什么能瞒得过我的,你常翻的那本书中夹着一幅小像,画的是人一眼便知。” 严七少的心思被戳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中一片慌乱。 严六娘继续道:“戎儿,你一向懂进退,那么你应该知道她是太后!同你是绝对不可能的!你可别想着做什么傻事。” 严七少稳住心神,再次开口:“这我自然知道……只是,这同我去登基大典有什么关系?” 严六娘垂眸道:“那我问你,若是看到太后娘娘有危险,你会不会挺身相护。” 严七少一怔,自己……自然是会的,哪怕拼上一条性命,但是…… 严七少大惊:“姐姐!你到底什么意思!今天登基大典……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六十一章 刺杀 京城正北街上 严七少策马狂奔,因为骑马的颠簸,他的长发凌乱,衣襟也散开了,全无形象可言,可脸色却是异常的惨白,目光坚定的望着前方,一遍又一遍的催马。 亏得今日登基大典,百姓都前去观礼,路上无甚行人,严七少一路并无什么阻碍,直奔登基大典的方向奔去。 到了大殿门口便不能再骑马,严七少跌跌撞撞的下了马,顾不得腿软往殿门奔去,外间侍卫见状连忙上前阻拦:“大胆!竟敢冲撞圣驾!” 严七少穿着粗气挥开来人,怒道:“看清楚!我是光禄寺卿,有事禀报太后娘娘!” 严七少出来的匆忙,并未穿官服,那些侍卫一向伺候在外间,哪里见过什么光禄寺卿,只当今日文武百官都在里间,那来人未穿官服也就罢了,还衣着寒酸,一定是冒充的,当即啐了一口道:“呸!老子还皇上呢!冲撞圣驾居心何在!来人拿下!” 严七少眼看说不通,连忙四下掏腰牌,将手探到腰间却是空空如也。 严七少眉头一皱,糟了,刚刚骑马跑的太急,腰牌不知道掉到了何处。 还未等严七少反应,那一种侍卫已经一拥而上将严七少团团围住,严七少虽然会些武功,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几个侍卫牢牢的压在了地上,严七少被制住双手,动弹不得,徒劳的挣扎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大殿门口:“你们放开我!若是不信进门禀报一下便知!” 那侍卫哪里肯信,又将严七少的手臂压了压:“老实点!” 严七少只恨不得立刻飞到薄胭身边去才好,想起刚刚严六娘说的话,严七少心急如焚。 也许正是因为严七少的这份坚持让他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三个侍卫竟然没能将他推动,双方一时僵持下来。 正在这时,殿门突然开了,那领头侍卫一惊:“看来是大典结束了,快些!把他带走!别惊扰了贵人!” 严七少连忙站稳脚跟,用全身的力气坚持着,双目圆瞪,目中充血死死盯着殿门。 殿门缓缓打开了,首先出来的是一个花青色的身影,严七少见了来人,眸中满是希冀,那是锦安! 锦安身后并无旁人,看来他只是单独出来的,严七少顾不得许多,连忙高声呼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那侍卫恼羞成怒,狠狠给了严七少一巴掌,严七少只觉得口中腥甜,却依旧仰起头来呼唤锦安:“太子殿下!我是严戎!” 锦安刚出殿门便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眉头一挑,循声望去,正看到严七少被一众侍卫围在中间:“严戎?他怎么在这儿?”锦安一边喃喃自语着,一面赶上前去。 那侍卫看惊动了锦安,连忙抱拳认错道:“这人假扮朝廷命官,惊扰太子殿下大驾还请恕罪,小的这就把人带下去。”一面说着一面对另外一个守门的侍卫招了招手,那些侍卫连忙围了过来。 锦安一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亲自上前分开了侍卫,将严七少扶了起来。 “这是光禄寺卿严大人,他你们都不认识吗?”锦安淡淡道。 那侍卫一听,当即吓的跌坐在地,不敢置信的看了看严七少又看了看锦安,连忙跪俯在地,不住的磕头:“大人恕罪,大人饶命,小的也是为了皇上安危,大人饶命!” 严七少无暇顾忌那侍卫,只是站起身来焦急的看着锦安。 锦安见状,知道他恐怕有什么急事,对着下首磕头的侍卫挥了挥手,那侍卫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登基大典结束了?”严七少慌乱的望了一眼大殿的方向。 锦安点头:“刚刚结束,”转头回望了一下大殿,继续道:“赵国朝臣们还要在里面进行最后的收尾,我看着无趣就先出来了。” “那太后娘娘和皇上呢!”严七少焦急道。 “他们结束登基大典,现在已经从后门坐上撵轿去朱雀长街游行了。”锦安说着。 “已经走了!”严七少心头一凉,自己终究是晚了一步。 锦安皱起眉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严七少道:“现在来不及解释,只是太后娘娘与皇上有性命之忧!”言罢,严七少连忙要翻身上马离开,锦安一手握住缰绳制止了严七少的动作。 严七少一愣:“你做什么吗?你要拦我?” 锦安将严七少眼底的慌乱尽收眼底,微微一笑:“你这么着急到底是为了谁?皇上?严家?还是太后娘娘……” 严七少抿唇:“事关紧急,这都不重要。” 锦安凝眸,上下打量了严七少一眼,似是将他看了个通透,他对薄胭的这份心思自己早就已经发觉,可知道今日才感觉到严七少是如此重视薄胭,竟然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此阻止。 “你若是担心太后的安危,怎么不直接告诉御林军或者大内侍卫,偏要自己赶过来。”锦安淡淡道。 严七少为难道:“此事……不能……”这件事情不能声张,否则若是抓到了谁牵扯出了严家,亦或者牵扯出了严六娘,都是不行的。 “这是严家的意思?”锦安淡淡道,说完后又觉得不对,若是严家的意思严七少又怎么会现在才知道,事到如今,锦安也有些困惑了。 严七少一叹:“一言难尽……实在耽误不得了。”说着便要挣脱开锦安的牵扯。 锦安挑眉,手上的力道紧了两分:“你的功夫算不得好,就算去了恐怕自身都难保,还谈什么救人。” 严七少一怔,无法反驳,自己的功夫一直都是看着别人偷学的,确实不好,锦安说的没错,自己自身都难保,这也是严六娘今日设计让自己留在严家的原因。 锦安拉了拉缰绳,示意严七少下马:“让开,我去!” 严七少一怔…… 朱雀长街上,人声鼎沸,两辆巨大的金色华盖在长街上十分显眼,队伍缓慢的行进着,道路两旁的百姓翘首盼着、望着,队伍所到之处,百姓皆跪地高呼千岁、万岁。 仔细一听,呼唤“太后娘娘”的声音竟然比呼唤“皇上”的声音还要多些,可以看出,百姓对于这位十六岁的太后还是十分爱戴的,在薄胭进宫前就芳名远播,思慕、追随者甚繁;而在她进宫以来,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深明大义,颁布的几道旨意也都是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竟然能够垂帘听政,另百官臣服,掌权却不专权,伶俐却不骄纵,能做到这一步,实在令人钦敬。 如此种种,使得民间无论男女老少,对于薄胭都是印象极好的。 薄胭坐在轿撵上,隔着翠玉珠帘对众人挥手示意,看着众人满脸的笑意,薄胭亦是心头一软,长久以来自己所做的种种,果然是有回报的。 队伍缓慢的行进着,接受着百姓的赞誉与拥戴,行到朱雀长街中央的时候,薄胭忽然听到外间一阵哭声,掀开珠帘循声望去,正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被挤到队伍前头,正手足无措的四下看顾,应该是找不到自己的亲人了,四周守卫倒是尽职尽责,丝毫不顾及来人只是个孩子,粗鲁的推搡着,那女孩子被吓得哇哇直哭,口里不住的喊着“娘亲”。 薄胭皱眉,那样小的孩子,人这样多,万一被挤伤到哪里就不好了。 薄胭连忙抬手示意队伍暂停行进,指了指女孩子道:“当心别伤了孩子。” 队伍听命停了下来,那侍卫见薄胭发话也不再推搡,讪讪一笑,为表和蔼,将孩子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你娘亲在哪里?” 女孩子哭的像个泪人一般,只会不住摇头,,想来是被吓坏了。 薄胭心头一软,对那侍卫招了招手:“将她带近些。” 那侍卫听命将孩子抱了过来,碍于身份只抱着女孩子立在距离薄胭三步远处,禀报道:“回禀太后娘娘,想来她是和家人走失了。” 薄胭点了点头道:“将她送到府衙,好生安置着,等她好转些了问问她家在何处。” 那侍卫抱拳领命,准备带着女孩子离开,正在那侍卫碰到孩子的瞬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伴着厚重的血腥气,那孩子与侍卫具是被炸了个粉碎,伴随而来的是一阵血雾以及铺天盖地袭来的白色粉末。 薄胭下意识往后一躲,无奈离的太近,嗅到了血腥气以及白色粉末,薄胭连忙掩住口鼻,一阵干呕,心头一凉。 烟雾炸裂开来,队伍陷入一片慌乱,有人呼喊着保护皇上保护太后,薄胭只觉得撵轿一阵震荡,而后重重落地,想来是底下人也乱了阵脚。 “太后娘娘!”佩瑶惊慌大喊。 薄胭在睁眼,四周一片白茫茫,薄胭虽然掩住口鼻,但毕竟距离那物件最近,难免吸入了些烟雾,此刻觉得有些头晕。 刀剑出鞘的声音并上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让人直起鸡皮疙瘩,薄胭一阵瑟缩,强自镇定下来吩咐道:“快保护皇上!” 与此同时赵雪言的方向也传来了一声“保护母后”的吩咐声。 薄胭心中稍定,幸好,赵雪言没有事。 百姓一阵慌乱,呼救声,脚步声响成一片,霎时间朱雀长街乱成一团。 第六十二章 命悬一线(1) 锦安骑马飞奔而来,离的老远就看到前方混乱的场景。 锦安看着四下逃离的百姓,死死拧眉,勒住缰绳停住马匹,又遥望一眼车队的方向,思索片刻,索性足尖轻点马背,腾地原地飞身而起,在空中轻旋一圈后稳稳的落到了酒肆的窗棂处,未做停留,而是借力继续往前飞去,远远望去,那身形灵动如蹁跹的蝴蝶,速度又如展翅的苍鹰,仅仅几个起落便已经几丈开外,他的脚下是纷乱的人群,他却丝毫不受影响,义无反顾的冲向那白茫茫的烟雾之中。 烟雾之中,一阵兵器交接的声音,刺客有四名,皆蒙面,掩住口鼻。 佩瑶摸索着来到了薄胭的身边:“娘娘!你没事吧!” 薄胭摇头:“没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一面说着薄胭一面掏出手帕掩住佩瑶的口鼻。 “快保护太后娘娘!”佩瑶连忙朗声吩咐着,正在此刻,不远处响起了刀剑相撞的声音,薄胭一怔,明白是刺客到了近前来,刚刚的变故来的太快,又加上视物不清,侍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直觉便是上前抵挡此刻,首领侍卫还不忘朝着薄胭的方向喊道:“太后娘娘快走!这里有微臣等人!” 佩瑶也不含糊,当即拉起薄胭准备离开。 薄胭强撑起身子,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薄胭暗叫不好,怪不得这些人会释放烟雾,自己本来以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叫人分辨不清刺客的模样,现在看来,这烟雾中应该是有软筋散之类的成分! 也对,今日护卫众多,若是硬碰硬,那些此刻肯定没有什么胜算,而现在呢,先制造恐慌,趁着百姓乱成一团,再给自己等人施放软筋散,那再厉害的侍卫也敌不过药效,到时候想要取自己的性命还不是探囊取物一般简单,她明白此次刺杀定是为了自己与赵雪言,对方弄出这样大的阵仗,看来来者是势在必得了。 薄胭这样想着便在佩瑶的搀扶下离开的轿撵,弓着身子,凭着记忆往赵雪言的方向寻去,他那边毕竟有杨嬷嬷还有侍卫首领,应该能抵挡一阵子吧,薄胭这样想着,却依旧心急如焚。 可才走了两三步,薄胭猛地脚下一软,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想旁边一栽,拉着佩瑶一起倒在了地上。 “娘娘!”佩瑶扶起薄胭,生怕她受什么伤,刚刚烟雾炸裂的时候佩瑶立在车辕的另一侧,并没有吸入太多的粉末,现在又极力屏住呼吸,是以,她的状况还好一些。 薄胭喘着粗气,只觉得四肢无力,万分疲乏,自己尚且这般,也不知道赵雪言那边如何了。 薄胭这样想着,心中更加焦急,自己不能再出声询问赵雪言的情况了,否则极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只能强撑这扶着佩瑶往赵雪言的方向赶,仅仅走了几步路,却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薄胭扶着车辕,无奈摇头:“我是撑不住了,佩瑶,你快掩住口鼻,去皇上那里,带着他离开!” 佩瑶慌忙摇头:“那怎么行!娘娘!我不能放下你不管啊!” 薄胭摇头:“无妨,若是你同我在一处,我走不了多远,被人发现了,你我都跑不掉。” 佩瑶红了眼眶,坚定的摇了摇头,咬着牙想要将薄胭拉起来,试了几次却是无果,薄胭没拉起来,反倒引得自己多吸了几口烟雾,佩瑶亦是觉得头晕目眩,失了力气。 薄胭虚弱的推开佩瑶道:“听话!快去!趁你现在还好,别在这儿耽搁时间了,这些人不一定会取我性命。”当然,这话不过是薄胭临时想来诓骗佩瑶的,这群人来时汹汹,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佩瑶当然没有被薄胭说服,红着眼睛盯了薄胭片刻,突然死死咬牙做了一个决定,身手去脱薄胭那繁复的宫装外衫。 薄胭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佩瑶傲做什么,当即慌了神:“你做什么!快放手!” 佩瑶双眼含泪,虽然满是恐惧却依旧没有停止动作,薄胭动弹不得,只得眼看着佩瑶脱下了自己的外衫穿到了她的身上。 佩瑶哆嗦着双手扣上了盘扣,郑重的给薄胭磕了两个头:“主子,今日奴婢去了,日后不能伺候在你身边,还望珍重!”话音刚落,便果断起身离开。 “佩瑶!”薄胭震惊的看着佩瑶决然的背影,霎时间红了眼眶,这一别,自己还能否再见到佩瑶! 心理拼命的想要挣扎起身,无奈身体实在是半点力气都没有,连动一动手指也不能,薄胭心中一片悲凉,想要再次呼唤佩瑶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几乎弱的听不见了,现在,自己除了死死的盯着佩瑶离开的方向,什么也不能做…… 而另一面,那些刺客们训练有素,又提前服下了解药,面对已经中毒的护卫自然是有优势的,他们今日最主要的目标并不是赵雪言,而是薄胭,是以,并不扩大作战圈,由两人负责拖住护卫,另外两人则直奔薄胭的撵轿而去,可靠近一看,这才发现撵轿中已经空无一人,那刺客心中满是恼怒,一刀斩断珠帘,玉珠滚的满地都是。 “跑得倒快!”一人愤愤道! “肯定没跑远!快找!”一人冷静的分析着,而后四下看顾,正在转头瞬间,忽的瞥见右面的白雾茫茫中闪过一个茶色的身影,那此刻眉头一挑,连忙调转方向,对着另一人比了一个手势,两人连忙追去。 佩瑶一面用手帕无助口鼻,一面快速的奔跑着,她也是怕的,心脏都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今日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将薄胭的衣裳穿到了自己的身上,如今她只是期望着自己这身衣裳能够混淆视听,给薄胭争取更多的时间罢了。 此刻的朱雀长街上几乎已经没有了行人,佩瑶一路跑着看到的都是侍卫或者百姓的尸体,其中有因为踩踏而亡的,有被刺杀的,佩瑶心急如焚,看样子,侍卫们已经全部中°,难以抵挡多久了。 佩瑶这样想着,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头脑也越来越不清楚,听到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佩瑶心头一紧,强撑着跑了两步后,重重的摔倒在地,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了。 佩瑶刚刚倒地,那两个刺客便紧随其后的立在她身侧。 一人粗暴的扯着佩瑶的头发将她翻了过来,佩瑶全身无力,反抗不得,原本掩住口鼻的手帕也掉落在了一旁。 佩瑶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容貌暴露无疑,那两个刺客目光落在佩瑶的头饰以及她里面露出的衣角后目光一冷。 “原来是个冒牌的!”一人愤愤道,满是被欺骗之后的不满。 “太后在哪里!” 佩瑶虚弱的看着两人,决然的闭上双眼,太后娘娘,奴婢此生尽忠了…… 血腥气弥漫在空中,佩瑶却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疼痛,颤抖着睁开双眼,正看见一个身影挡在自己面前,头戴金冠,身姿如松,这样的风姿,世上少有。 佩瑶几乎一样就认出了来人,颤声道:“太……太子,殿下……” 锦安掐着一个刺客的脖子,另一手拿着折扇,扇子上怕泼墨山水已经染了血色,地上是一个刺客的尸体,他瘫软的倒在一旁,全无声息,脖颈间是不住的鲜血。 此刻的锦安如同修罗一般邪魅异常,看惯了他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人一直觉得他是翩翩佳公子,却也忘了他也是为了西晋里写赫赫战功的常胜将军!他掐着那人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面容却平静异常,一个脸,如同刀割一般棱角分明。 见了尸首,佩瑶本应该是害怕的,可这场景却又有一种说不上的美感,仿佛能死在锦安的手上也是一件无上荣光的事情,这场面不觉得血腥,只觉得妖异。 “太后在哪里?”见佩瑶没有回答,锦安又再问了一遍。 佩瑶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吃力的支起上身对着前方指了指:“娘娘中了毒,在轿撵前不远处,还请太子殿下出手相助!” 锦安低垂眼睑,一手松开了那刺客,刺客软软的栽倒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息。 锦安一言不发,将佩瑶扶到了墙角,目光落到那茶色宫装上,思索片刻,撕下了一片衣摆护住口鼻,转身往白雾深处前进。 薄胭依靠着车辕,努力了上百次,终于颤颤巍巍的起了身,准备继续往前走,当务之急是先找个藏身的地方,京中护卫队一定快要赶到了,自己只要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带着这样的信念,薄胭颤颤巍巍的迈出了一步,刚一抬头,怔楞当场,一个黑衣人正拿着明晃晃的钢刀立在自己不远处。 薄胭心尖一颤,今日,果然是躲不过了吗…… 那人也发现了薄胭,冷笑了一声,惦着钢刀靠近薄胭:“让我好找啊太后娘娘!” 薄胭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六十三章 帮你灭了西晋 “你是受了谁的指使,”薄胭强自镇定,虚弱开口道:“看你们行事手段应是出自江湖,江湖与朝堂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这么做就不怕坏了江湖的规矩?” 那人将手中的钢刀挽了一个花样,提步靠近薄胭。 薄胭注意到了了那人虎口上的飞鸟刺青,眉头一挑:“瀛洲人?” 那人脚步一顿,未料到薄胭静安猜到了自己的来历。 薄胭紧紧皱眉,原来是瀛洲人,那难怪,瀛洲人乃是如今被西晋取而代之的前朝旧部,一心复辟故土,无奈西晋国力强大,瀛洲人虽然有心但却无力,只得偏安一隅,逐渐流落江湖,传到如今已经后人稀少,可是复辟旧国的信念一直没有改变,全靠着给人做杀手赚取佣金维持生活,他们行踪诡异,身在江湖却自谕贵族,但是只要出足够的钱就没有他们不敢尝试的,放眼整个九州,有胆子截杀薄胭与赵雪言的,恐怕也就只有瀛洲人了。 意识到来人身份,薄胭心头一凉,面对这样的亡命之徒,自己恐怕没有活路了。 “这样如何,你的主顾给了你多少钱财,本宫出双倍,不!三倍!你们要的不过就是钱罢了,本宫同皇上代表的是赵国,他日你们一朝起事,必定相帮,如何?”薄胭脑子转的飞快,几乎瞬间便将足以触动刺客的价码开了出来。 “太后娘娘果然有见识,”那人嗤笑一声,停住脚步:“仅凭一个刺青就猜到了我的身份?” 薄胭看他停下了脚步心下稍定,继续道:“飞鸟乃是前立国的标志,你手上的刺青虽然做了些许调整,但是整体形态不变,很好认。” 那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薄胭。 薄胭继续游说道:“前立国一族自亡国后已经历经百年,你们能守到今日实属不易,据我所知你们一族的实力也远不如从前了,不知我的命,被人许了多少钱财。” “三万两黄金。” 薄胭挑眉,随即轻笑:“三万两黄金?够赵国半年的税收了,严家这些年的民脂民膏也没少搜罗,为了本宫也是在舍得血本了,怪不得能另你们铤而走险,若是本宫朕说什么许你三倍四倍的佣金好像也是不可能的了,为了我的性命要动用国库实在非一国太后所为,况且用金钱作支撑的关系一向不怎么牢固,那不如你考虑一下本宫说的第二个条件吧,关于这一点,是你的主顾给不了你的。”能花如此价钱买自己性命的,除了严家还有人。 那人不语。 “现如今西晋国力日盛,渐渐坐稳九州大陆前三强国的位置,若是没有别国的支持,单单凭你们瀛洲人旧部,恐怕没有什么胜算,据我所知,你们族人现在仅仅剩下三成,长此以往,还谈什么复国,恐怕是要灭族了吧。” 那人闻言,面色一沉,握着钢刀的手紧了紧,却无法反驳,瀛洲人自认皇朝旧部,即便流落江湖也不愿失了所谓的风雅,婚配与择业都是挑了又挑了,再加上一直以来的躲躲藏藏,剩下的人确实不多,长此以往下去真的要想薄胭所说的灭族了,这也是为什么这次他们会明知凶险也要接下这桩单子的原因,赏金实在太高,有了这笔钱他们就可以招兵买马了。 薄胭观察着刺客的一举一动,满意的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人已经被自己说动了。 “你这话……当真?”那此刻的声音充满犹疑:“我要如何信你?” 薄胭伸出三只手指郑重道:“本宫是赵国的太后,所言自然当真,若是不信本宫可以将随身金印交给你作为凭证。”话是这样说,但是薄胭早就做好的打算,帮助他们复国?自己是有多蠢,且不说西晋国力强盛不是赵国可以抗衡,即便是可以较量一番的国家,自己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啊,若是为了赵国的利益必要也就算了,单单是自己的性命,可实在不值得!自己不过说来哄骗他的,现在即便是要自己发毒誓自己也敢,毕竟,什么都不如保命要紧。 薄胭一面心中这样想着,一面强自用力探入衣襟寻出太后金印朝刺客的方向递了递。 那人目光中有犹豫与挣扎,下意识的往薄胭这边走了一步,若是能得到这一步登天的机会,复国有望!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身后传来了锦安凉薄的声音。 薄胭一个哆嗦,一是为了锦安为何在这儿;二是为了锦安为何现在出现在这儿!刚刚自己说的话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不管是不是为了保命说的假话,自己和西晋的仇敌研究如何灭了西晋……这个时间点找的非常好…… 薄胭不敢想象锦安现在脸色如何,却又止不住的胆怯与好奇,颤巍巍的想回头去看,奈何体力用尽,刚一转身就脚下一软,直直朝地上栽去。 锦安眉头一皱,立刻冲上前去伸手一揽将薄胭带入自己怀中。 薄胭强撑了这么久,现在是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只得就势趴伏在锦安的怀中,脸上如同火烧一般的烫,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这运气怎么就这么背!每每说人坏话都能让人家抓住!锦安现在用布料蒙住了脸,薄胭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他露出来的双眸中却满是戏谑。 “太后娘娘竟然对瀛洲人如此同情啊,看来斯年来的不是时候,可是打搅了你们?”一面说着一面作势要将薄胭往此刻那边推。 吓的薄胭脸色一白,下意识想要抓住锦安,刚刚也就罢了,锦安身为西晋太子可是瀛洲人的仇敌,他现在同自己这样说话,那此刻恐怕认为自己二人关系密切,刚刚自己的保证自然如浮云,若是现在到了那刺客身边,他巴不得一刀结果了自己呢。 薄胭下意识想要抱紧锦安,奈何手上没有力气,脑中想的和手上做的完全不一样,只是捏住锦安的衣襟稍稍扯了扯,便是尽力挣扎过了。 就这样如同猫挠般的动作却让锦安十分受用,暗自勾了勾唇角,面上划过一丝得意,而后用力将薄胭往怀中揽了揽。 薄胭脸上更红了,心跳如同擂鼓,两世为人自己还从没和谁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不过……事急从权吧……薄胭这样安慰自己,再看那带刀的刺客却不那么紧张了。 锦安一手揽着薄胭一面打量着那此刻,冷冷一笑:“瀛洲人,前立国旧部?呵!成立你们那分支的头领不过是前立国王同洗衣婢女的私生子,在前立国王在位时连个封号也未曾有,倒是借着无名躲过了一劫保全了性命,不知惜福也就罢了,还敢拉起一群草莽说什么复国?呵,前立国王在位时,民不聊生,战乱不断,各地赔款,国库空虚,我先祖乃是顺应民意取而代之,你可知我先祖揽过这烂摊子之后用了多久才将西晋王朝变为现在的模样,现在你们说如何?我先祖是谋逆?呵!可笑!你当真觉得我西晋皇室这样懦弱可欺!” 刺客见了锦安亦是十分激动,挥起钢刀指向锦安:“我认得你!西晋太子!就是你!当初带兵缴了我们南林分舵!” 锦安挑眉:“说起南林分舵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初你们创立邪教,妄图以教义混淆视听拉拢人心,害的南林百姓苦不堪言,骨肉别离,这笔账,也该算到你们头上。” “哼!乱臣贼子的后人也敢如此叫嚣!”那刺客怒气冲冲,挥刀砍向锦安。 锦安一面揽着薄胭一面冷静后退,掏出折扇挡住了钢刀的攻击。 那折扇在钢刀面前是那样小巧的一个物件,眼看两样物件相交,薄胭吓的闭紧双眸,再睁眼时却并没有自己料想的血肉模糊的景象,反倒是那拿着钢刀的刺客往后退了一步,锦安揽着自己如同没事人一般。 薄胭一愣,这锦安的内力竟然如此之强?单单一柄折扇就能抵挡住那刺客的攻击? “听说你们瀛洲人为了复国日日苦练武艺,怎么?竟然是如此废物吗?就你这样,还谈什么复国?”锦安微微扬起下巴,居高临下道。 那刺客愤愤咬牙,提起钢刀运足力气猛地冲向锦安。 锦安揽着薄胭,半点没有要将她放到旁出的意思,腰间用力,原地转了一圈,一面飞速腾空躲开了刺客的攻击,一面展开折扇看准空档轻轻一划,血腥气过,那刺客脸上的蒙面瞬间落地,右脸颊留下一道一寸长的伤口。 那刺客吃痛,伸手朝脸上探了探,见到手上的鲜血后怒气更甚,双目猩红的看向锦安。 锦安从趁着这个空闲从腰间扯下腰带,将薄胭的腰肢同他自己圈在一处,霎时间两人浑然一体,锦安的左手空了出来。 薄胭胆战心惊的看着眼前已经杀红了眼的刺客,心头微颤,下意识的想要逃走却避无可避,心中不由的哀叹:自己并不想要和锦安绑在一处,他完全可以放自己道一边不用管自己的!自己怕被误伤啊! 第六十四章 这么怕死吗 薄胭心中的哀嚎,锦安自然听不见,但是单看薄胭那慌乱又委屈的神色,以及那飘忽着打量四周的眼神,锦安也不难猜出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锦安一时不知道是该怒还是该笑,猛然间又想到了自己初来赵国,自己第一次去长宁宫给她请安时的场景,那时她手边那一碗花花绿绿的“养生茶”可实在令自己记忆犹新,自己看她平日里并不是个胆小的人,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后宫杀伐决断都利落的很,可不知为何,就是尤其的,嗯……怕死…… 可是转念又一想,锦安笑意微收,自己甘冒风险来救她,可在她看来自己竟然是如此的靠不住吗?值得她害怕成这副模样,她以为自己爱像绑粽子一样把她和自己绑在一起?现在四周白雾茫茫,若是自己将她放到旁处,一旦冲出些别的刺客,自己无暇顾及她,她的这条小命也就是彻底交代了。 再次品读了一下薄胭的神色,锦安无奈一叹,自己丝毫不怀疑,若不是薄胭现在中了软筋散,她恐怕会跑的比兔子还快,毕竟……保命要紧。 “委屈太后娘娘了,娘娘若是看到空档,能逃便快些逃吧,不用顾忌我。”锦安凉凉道。 薄胭四下看顾着,转的滴溜溜的眼睛忽然一顿,讪讪一笑:“太子殿下不顾安危来救我,我又岂能丢下你不顾……”话虽然这样说着,却说的很没底气,说实话,要是能跑,自己早跑了,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挂在他身上让他甩来甩去。 薄胭也有自己的无奈啊,自己本来都要和刺客达成共识了,也不知锦安怎么想的?在这个时候突然现身,打乱了自己全盘的计划,本来可以谈话解决的问题,非要弄得刀剑相向,自己心里苦啊…… 不过说到这里薄胭倒是有一个疑惑,锦安既然听到了自己和刺客说的话,那就应该明白危机已经解除一半,为什么还硬要现身? 锦安与薄胭一问一答聊的自在,看在刺客的眼中却是大大的不满,敌人在一面同你交战的时候还有闲情逸致与旁人调情……啊呸!谈天说地,这是何等的耻辱! 那刺客站稳脚跟,重新抡起钢刀直取锦安下盘,锦安向后退去,眼看着那刀尖扫过了薄胭的衣摆,霎时间皱起了眉头。 这一细微的动作落入了刺客的眼中,他冷冷一笑,好似找到了锦安的软肋,利落转身发起了连攻,每一刀都直逼薄胭,他心中想好了计划,既然锦安执意保护薄胭,那么自己攻击薄胭可以让他乱了阵脚,方便自己偷袭;即便偷袭不成锦安,自己本来的目标也是薄胭,杀了她,自己一样可以交差。 确定好了目标,刺客便不再和锦安过多纠缠,将攻击对象转移到了薄胭的身上。 薄胭背对着刺客,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但是感觉到锦安连连向后躲,步伐也没有了刚刚的悠然便也觉察出了情况不好,下意识的抱紧了锦安。 锦安感受着怀中人的轻颤,心头的一软,嘴角不由自主地荡起了一抹微笑,手上动作却越发凌厉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个刺客的战略还是正确的,锦安的功夫远在刺客之上,若是硬碰硬,高下立见,可是现在既然要护着中了软筋散的薄胭就难免分身乏术顾此失彼,一时间,战况陷入焦灼,锦安被缠的脱不开身。 而与此同时,薄胭也不由得担心起来,这迷雾中有软筋散,那刺客必然服了解药,可是锦安呢,仅仅遮住口鼻恐怕难以抵挡那无处不在的粉末,他还能坚持多久?况且敌方的其他刺客呢?即便刚刚情况混乱冲散了他们,可现下四周半个人影也无,打斗声又这样大难免不会引过来什么人,总不会是自己的援军就是了,薄胭被锦安带着闪躲间目光略过了在不远处躺着的几个侍卫的身影,这些人里头即便有侥幸没死的,现在身重迷药恐怕也起不来身,帮不上忙。 “别和他拖延时间了,若是被其他刺客发现就晚了。”薄胭出声提醒道。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了急匆匆脚步声,透过迷雾,依稀能分辨出那是一个黑衣短打之人。 薄胭无奈合眸,自己的嘴恐怕是开了光,说这些事情一向很灵验。 “小心!身后有人了!”薄胭匆忙提醒。 习武之人耳力都很好,锦安自然也发现了那人的存在,轻轻蹙眉,揽着薄胭调转方向快速向后退去。 后来的刺客与先前那位互相使了个眼色,默契的成为一个包围圈,将锦安两人团团围住。 “他是西晋太子,一个也别放过!”第一个刺客见来了帮手霎时间信心大增,历声吩咐着。 来人道了声是,舞起手中的流星锤向锦安砸去,而另一人则是虚晃一招刺向薄胭。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锦安还带着薄胭这个拖油瓶,身姿灵巧的躲过进攻已经是极限,哪里还能抽出空闲攻击两人,锦安瞬间陷入被动。 薄胭靠着仅有的一丝力气牢牢的抓住锦安,尽量减少自己带给他的拖累,内心只祈祷着援军快些到。 双方彼此缠斗着,锦安勉强维持着平手,那持刀的刺客将目光落到了维系两人的腰带上,眸色一寒,对另一人比了一个手势,趁着那人正面进攻锦安的时候从侧翼包抄,也不用什么绝杀,而是直攻那条腰带,刀刃微微擦过腰带,随着裂帛声响起,薄胭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不受控制的向一旁飞去。 锦安冰冷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手腕发力,折扇飞出手掌,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支取刺客面门。 那刺客提刀来挡,退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脚步。 薄胭本就全身无力,在这样的惯性之下更是找不到着力点,踉跄着栽倒在一旁,头正好磕在了车辕上,顿时鲜血直流。 薄胭也顾不上疼痛,头晕目眩之际连忙转头去看锦安的情况,透过眼中的血雾确认他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锦安看着模样狼狈满脸是血的薄胭,一股无名业火涌上心头,两手接住飞回来的纸扇飞一般的闪身来到那持刀刺客跟前,运足力气下了杀招,那刺客还来不及反应躲避,只觉得眼前一道银光闪过,而后一片漆黑。 直到脸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缓缓流过,嗅到鼻翼间的血腥味,那人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已经没有了。 那人爆出一声狂暴的怒吼声,感受着眼睛上撕心裂肺的疼痛栽倒在地无助的翻滚着。 另一刺客见了此情此景因为太过惊慌而怔在原地,这才意识到将薄胭与锦安分开是多么不明智的一个选择,没有了薄胭的牵绊锦安好似瞬间换了一个人,仿佛刚刚带着薄胭以一敌二就是为了哄着自己等人玩呢。 锦安手执折扇,扇子上的画面已经被鲜血浸泡的分辨不清原来的面目,猩红的折扇配上锦安如羊脂白玉一般的手,让人觉得一种诡异的美感。 锦安无视那呆若木鸡的刺客,疾步来到薄胭身边,蹲下来查看她的伤势,目光落到那小拇指一样长在伤口上停顿片刻,眸色一寒,周身的气压又降了两分。 薄胭因为眼中流入了鲜血,对于刚刚的情况没有看清,现在也只能依稀分辨出那执刀的刺客应该是受了什么伤,下意识就想到了锦安,连忙询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锦安沉默着,久久的凝视着薄胭满是鲜血的脸颊,良久才缓缓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薄胭一愣,对不起?他是在向自己道歉吗?他又为什么对自己道歉?是觉得没有保护好自己?可这事怨不得他呀,还是因为身为男子的自信心受了挫折? 这些念头也不过是短短闪过了一秒薄胭就清醒了过来,自己二人也算得上是腹背受敌了,现在可不是说话的时候。 “这烟里有毒,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内功深厚,但是好歹快离了这是非之地吧,趁他们受伤,你还有力气,咱们快走!”薄胭说着。 锦安却恍若未闻,自顾自的说道:“你先把眼睛闭上。” “啊?”薄胭不明所以道。 锦安也不再罗嗦,缓缓伸出没有血污的左手抚上了薄胭的双眼:“相信我,闭上眼睛。” 明明他的声音是冷冰冰的,但是听到薄胭耳中就是十分心安,心跳渐渐慢了下来,薄胭感受着眼前的漆黑与锦安手心的温度,缓缓闭上了双眼。 手中处微痒,那是薄胭的睫毛划过手掌心的感觉,锦安微微一笑,一种莫名的欣喜与舒畅涌上心头。 左手不舍的离开薄胭的双眼,薄胭的容颜展露在眼前,虽然脸上的血污看起来狼狈的很,但是那紧闭的双眸以及微微上翘的嘴唇无不说明着眼前人对自己的信任。 锦安心情大好,第一次觉得眼前人是如此的乖巧,现在的她并非一国太后,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锦安转过身来负手而立,面对刺客霎时间变了脸色,那神情仿佛地狱修罗一般可怖。 第六十五章 地狱修罗 薄胭紧闭双眸,眼前漆黑一片,她自从重生以后便开始怕黑,每次看不到四周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上一世弥留之际的绝望与无助,生命最后几秒钟那渐渐变弱的视线,以及眼前的漆黑一片都叫薄胭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死亡,所以,重生以后自己总会在身边留一盏灯,为的就是躲避黑暗,在梦中惊醒的时候还能确认自己是活着的。 可是如今,不知为何,即便知道不远处就是想要杀自己的刺客,即便知道现在情况不好,薄胭却依旧愿意闭上双眼,甚至心中尤其平静,好像又锦安立在自己面前就一定不会让那人伤了自己分毫。 耳边传来了打斗声伴着那失去双眼刺客的哀嚎声,甚是凄厉,薄胭嗅着淡淡的血腥气,只觉得反胃的很,脸上渐渐失了血色。 锦安手执折扇,招招逼向那此刻的要害,而那此刻眼看此情此景也起了破釜沉舟的心,暗想今日恐怕不能善了,抡起流星锤全无顾忌的攻向锦安,猛攻之下竟然也沾了锦安的身,流星锤砸中锦安的肋骨下方。 锦安闷哼一声,后退一步,喉头泛起一阵血腥,好半天喘不过来气。 那刺客挑眉,刚刚自己那一招并没有达到实处,顶多也就是皮外伤罢了,怎的竟让他吐了血? 思索片刻,刺客猛然间悟了,自己本来还在想,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怎么好像没有被软筋散影响一般,原来是这样…… “你封了自己的天枢穴?”那刺客语带调侃道。 天枢穴可是人身十分重要的穴位,正在腰间,轻易封不得,想来是锦安为了避免软筋散侵入才封闭了天枢穴,这个穴位封上自然可以抵挡邪毒入侵体内,所以他才能如常的站在这里,可就只有一点,与此同时内力也会被封住七成,且腰腹部会变成命门,内脏不受保护,即便受了什么小伤也会危及性命。 在感叹锦安自封七成内力后依旧有如此变态的战斗力之余,刺客也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线生机而庆幸,现在只要猛攻其腰腹部位自己就有机会取他的性命。 这样想着,刺客得意一笑,重新拿起武器。 锦安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冷冷一笑:“怎么?你是觉得以你的修为能杀的了我?” “若是以你寻常的功力我自然不敢,可是现在……”那人冷冷一笑,不再多话,直接动起手来。 锦安将折扇一收,嘲讽的扯扯嘴角,一眨不眨的看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刺客:“不自量力!” 话音未落,眼看着那刺客即将近身,锦安不疾不徐的轻轻转身,一双手似是无意扣在刺客的手腕上,一推一拉间竟将刺客的力气化的半点也不剩,刺客心头一惊,提着流星锤的手有些收势不住,只觉得手腕间奇痒难耐,不由自主的将兵器脱了手,还没等刺客反应,就感觉到什么东西抵到了他的脖颈处。 那刺客当下不敢再动弹,露在外间的一双眼睛写满了惊恐,他微微低眸,目光落在了颈间那把“血扇”的一角上,而后顺着那扇子主人的手看到了锦安冷峻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眼前,那眸中不含半点感情,只是无边的寒冷。 一种死亡的恐惧感笼罩周身,刺客只觉得喉咙中堵了什么东西一般,下意识想要开口求饶,就见锦安的手臂轻轻动了动…… 求饶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那刺客下意识按住自己的脖颈,那喷射出来的血液却怎么也止不住,再抬头看向锦安,他已经退到了自己五步开外的地方,此刻正嫌恶的打量着衣袖上沾着的血液。 锦安眼睁睁的看着那刺客无力的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冷冷一笑,残忍如修罗:“即便是死也不能开口求自己的敌人,因为求也无用,我一定会杀了你,这是给你保全最后的尊严,你当谢我。” 倒地的刺客眼中渐渐失去了焦距,浑身瘫软的倒在血泊中。 锦安理了理衣袖,转过头来看向角落的薄胭,眼看她依旧紧闭双眸的模样,眉目不由一软信步上前将她扶了起来:“都结束了,场面有些难看,你既然胆子小,还是别看的好。” 薄胭下意识握住锦安扶着自己的手,点了点头,依旧没有睁眼睛。 “我们走。” “嗯……” 严七少带兵前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地上是两具尸体,一具还没僵硬,另一个因为双目首创而失血过多,已经死亡。 锦安一身青花长衫上血迹斑斑,白色的烟雾已经渐渐散去,锦安扶着紧闭双眼,脸上满是鲜血的薄胭朝自己等人走来。 “太后娘娘!”严七少直觉想要上前查看薄胭的伤势,却被另一人抢了先。 “母后!”赵雪言忙不迭的跑向薄胭身边,死死的抱住了她:“母后!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眼睛还能看的见吗!” 薄胭感受着赵雪言小小的身子,心头一软,松了一口气。 严七少见状,止了步伐,对左右吩咐道:“去吧尸体处理一下。” 侍卫领命,上前一步将尸体拖走,连带检查周围倒地的其他侍卫还有没有活口。 薄胭睁开眼睛,眼前依旧一片血雾,依稀能看清眼前人的轮廓,扯了扯嘴角:“本宫没事,你呢?可伤着了?” 赵雪言摇头:“儿臣没事,刚刚出事,杨嬷嬷就带着几个护卫拉着我离开了,我们落轿撵的位置正好靠近一处小巷,跟着我的护卫出生在这边,很熟悉路线,所以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人阻拦。” 薄胭点头,果然,这伙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还好,赵雪言没有什么事。 杨嬷嬷随后赶了过来,二话不说跪倒在地读着薄胭一拜:“当时情况紧急,奴婢为了保证皇上的安危没有办法兼顾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问罪。” 赵雪言看了一眼杨嬷嬷,瘪了瘪嘴,一脸怨愤的往薄胭的方向挪了挪,将头别到一边去,显然还在怨恨杨嬷嬷刚刚不顾自己意愿,将自己拖走的事情,若依自己本心,自己绝对不会扔下薄胭自己一个人逃命的,奈何自己身子小,被杨嬷嬷与两个侍卫夹在腰间不由分说的带走了,连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薄胭看不清赵雪言的神色,只感到腰间一紧,不由失笑,揉了揉赵雪言的头发,抬头对杨嬷嬷道:“没什么,嬷嬷做的对。” “母后!”赵雪言拉着薄胭的衣角晃了晃:“她明明就是不顾你死活!” 薄胭道:“你是一国之君,最先要保护的自然是你的性命,再说本宫同你们相去甚远,若是为了救本宫赔上你的性命反倒得不偿失。” “那她也不应如此!她心中就是半点也没有母后!”赵雪言愤愤道:“反正,儿臣不要她了!必须严惩!” 薄胭虽然觉得这话孩子气十足,但是好歹听着暖心,无奈一笑,恍然间有些眩晕。 锦安见状轻轻扶了薄胭一下,在转头对赵雪言道:“皇上,太后娘娘刚刚脱险,受到惊吓也受了伤,还是先回宫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赵雪言这才从愤怒中缓过神来,看到薄胭满是鲜血的脸,眼中是浓浓的担忧,当即点头道:“对对!快,回宫!宣太医!” 许是因为太疲惫,许是因为受了伤,薄胭在回去的马车上竟然沉沉的睡去,赵雪言因为担忧薄胭的状况,宣旨将宫门开放,一路没有任何阻拦,薄胭的马车从宫门口一路行驶到长宁宫,这样的待遇实在是史无前例,赵雪言是出于担忧与心疼才这样做,可在外人看来就是太后遇到刺客,身受重伤命不久矣的情况,一时间,不明就里的朝臣们纷纷赶到皇宫查看情况,当然,这其中除了薄家以及刘钊等人是真心之外,其他的都是走个过场,以及思索着万一太后仙逝对于朝局的影响,而赵雪言又哪有时间应付他们,当即统一将一众朝臣晾在了大殿内,他们爱表忠心就表忠心去吧,左右也没有几个是真心的。 薄胭昏昏沉沉的睡着,直到进了长宁宫才悠悠醒转过来,太医院的所有太医早早的侯在为薄胭清洗伤口,早在薄胭上马车之前就询问了佩瑶的下落,得知她余毒未清,已经被人送回皇宫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刚一进宫门就派了一名太医去诊派佩瑶,佩瑶身中软筋散陷入昏迷,暂且不能来近前伺候。 锦安一道来了长宁宫,赵雪言也分了两名太医为其诊治,此刻他坐在外间暖阁,一面任太医把脉,一面隔着屏风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薄胭躺在床上,任由太医和宫女为其清理而头上的窗口,又用手帕净了面。 薄胭缓缓睁眼,依旧觉得眼前血雾一片,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不真切,薄胭一阵心惊,眨了眨眼,依旧如此,心头一沉,故作平静的将情况说与太医听,赵雪言在旁边听了这话立刻慌张起来,太医也不敢含糊,连忙为查看薄胭的眼睛,一番诊治过后,几名太医禀报应该是薄胭摔倒撞到了头的时候脑内震荡的淤血影响了视觉,所以才导致这样的情况。 众人一片惊慌,但是太医也随即表示这并非没有办法治疗,只是需要时间,只用药物让淤血化开即可……当然,具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太医院也不敢保证。 第六十六章 筋骨花 赵雪言听了这话当即暴怒,痊愈时间不确定?这算什么结论!若不是杨嬷嬷拉着,赵雪言恐怕就要赏这几人几板子了。 薄胭听到消息也是心头一震,但随即冷静下来,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罢了,皇上,”薄胭开口道:“今日能保全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人家布这么一场局就为了取本宫性命,本宫要是不受些伤有哪里对得起人家。” “母后!”赵雪言知道薄胭实在安慰自己,又急又气道:“治不好母后,就是你们无能!朕要你们何用!” 薄胭无奈撑起身子拉了拉赵雪言:“你又何必为难他们,只不过是视物不那么不清楚,又不是真的盲了,况且又不是好不了了。” 赵雪言看着薄胭微眯无神的眼睛无比心疼。 锦安在外间听到消息,闪身进了门,众人的凑在担忧薄胭的眼睛问题,也就无人阻拦他,更何况他是一国太子,刚刚又救了薄胭的性命,感激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赶人。 锦安凑上前来立着薄胭三步远的距离盯着薄胭的眼睛看了半晌,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看来自己对那人下手还是轻了些,仅仅毁了他双眼让他失血过多而死,便宜他了。 锦安这样想着,心中越发别扭,一种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后悔的感情涌上心头,若是自己……若是自己……现在会不会……紧紧几秒钟,锦安脑中就闪过了千百个避免此情此景的假设,越这样想就越烦躁,总之,自己好似十分不愿看到薄胭受伤,奇怪,自己何时变的这样易怒了。 “若是视力被淤血阻了,想法子通开便是,外敷,针灸,这应该都是法子。”锦安沉声道。 首领太医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的锦安,内心一片唏嘘,自己也没说不用这些法子啊,只不过是需要时间,再说了,万一治不好娘娘的眼睛怎么办,自己总不能把话说死了…… 这样想着首领太医不由的撇撇嘴: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治!一个西晋太子,怎么这么关心起赵国的事情了。 心中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得讪讪一笑:“太子殿下说的是,臣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究竟何时痊愈还不能妄下定论。” 锦安冷冷一笑,什么不能妄下定论,终究是怕一直不好薄胭担了责任罢了。 薄胭眼前朦朦胧胧的,似是罩了一层薄纱,只得辨别着方向抬头看向锦安的:“本宫谢过太子殿下救命之恩,不知殿下的身体如何了?可有大碍?” 锦安刚想回答无事,外头为锦安诊治的太医便连忙出声回答:“太子殿下自封天枢穴太长时间,气运不畅,又受了外伤,虽无大碍但也要精心修养几日。” “此次多亏了太子殿下出手相助,你们定要尽心为其诊治。”赵雪言吩咐着。 众太医纷纷附和。 锦安听着众人的言语,冷着脸一言不发。 在场人俱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生怕引火烧身。 纵观全局,最最冷静竟然是薄胭这个当事人,实在奇怪的很。 风波过后,众人退去,赵雪言留在长宁宫陪着薄胭。 太医因为有开药方等事宜留在了最后面,众人都离开后的半个时辰以后他才离开,刚刚出了长宁宫门,前面便闪身出现一人,那太医唬了一跳,慌忙退后,站定之后这才看清来人,正是锦安。 “太子殿下?”首领太医诧异的看着锦安,他应该已经离开半个时辰了,难不成一直在这里等着? 锦安点点头,算是问候过了。 “太子殿下有事?” 锦安也不转弯抹角,直言道:“实不相瞒,我在这里等候太医是想问问太后娘娘的眼睛究竟如何了。” 太医一愣,皱眉道:“刚刚老臣已经说过了,淤血……” “复原的把握有几成?”锦安打断了首领太医的话。 首领太医沉下了脸,面露不悦,他虽然是太子,但也是别国太子,自己在皇上那里受了好些窝囊气还不够,竟然还要对西晋太子低三下四,自己好歹也是个太医院首领,实在是窝囊的很。 “我并没有其他意思,”锦安解释道:“身在皇宫,我明白为臣者的不易,为求自保好些话不能同主子言明,可是太医也看到了皇上十分重视此事,太后娘娘眼睛一日不好,皇上便多恼怒一日,长此以往,太医院恐怕也不好做,我是想着听太医一句实话,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西晋自然相帮。” 首领太医听了锦安的话陷入深思,他说的不错,太后的眼睛并不是能够轻易糊弄过去的,虽然这并不是什么绝症,但凡事都有个万一,若是自己治不好太后的眼睛,自己的脑袋可就不保了,现在西晋太子来递橄榄枝自己不抓住还等到何时啊! 这样想着,首领太医换了脸色,堆起了笑意:“赵国同西晋乃是友邦,太子殿下若能相助,微臣自然感激不尽。”话是这样说着,可是首领太医心中的八卦斗魂已然冉冉升起,自家太后那样的年岁,那样的容貌,引得人家英雄救美也不是不可能,西晋太子能直接问自己太后的情况,心中该是焦急的…… 罢了罢了,自己不过是太医,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 首领太医自以为探听到了什么密辛,美滋滋的想着。 “其实太后娘娘的病症并不算什么太过棘手的病症,只是那淤血现在压住了眼睛,又不确定在什么位置,具体多少淤血,所以有些为难。”首领太医如数告知。 “可有什么万全的法子叫太后娘娘的视力恢复如初?”锦安皱眉问道。 “法子也是有的,除了施针这类有些许风险的,若是能单纯靠外敷化除淤血的话可以称为万全之策,等到娘娘视线逐渐清楚后便可停药,也不必担忧施针时的深浅是否会对娘娘的眼睛造成损伤。” 锦安凝神细听,等着他的下文。 “只是这药材十分稀有,乃是西域的筋骨花。” “筋骨花?” “没错,这是西域皇室专门为皇家子嗣治疗损伤的良药,只有西域有,若是有了它,该是能确保万无一失。”首领太医如是答道。 “筋骨花……”锦安喃喃的念叨着这三个字,似是在思索什么。 首领太医试探的看向锦安,要是能有筋骨花自己的这条命就肯定是保住了,可是谁都知道那是西域奇花,不会给旁人的,即便是国与国之间,难道这锦安当真有这样的神通广大? 锦安思索着,良久道:“太医且先回去等等,我派人打探一下。” 听了这话,首领太医松了一口气,心头一块石头也终于放了下来,其实对于薄胭的眼睛,自己是左右为难的,自己也想过将实话说给皇上和太后听,可是这样不就等同于承认自己无能了吗,太医院首领太医,却因为担心施针伤到薄胭的眼睛而要求皇上去寻找筋骨花,若是寻常物件也就罢了,这个档口给皇上出这么一个难题,不是给皇上添堵吗,那自己这首领太医的之位也坐到头了,若是锦安当真能帮自己寻到筋骨花,管他是为了什么呢,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是最重要。 反观薄胭这边,对于此事毫不知情,此刻她正同薄夫人说话,在听到薄胭受了重伤的消息后薄夫人差点没晕过去,当即便想入宫觐见,可是薄丞相顾念着宫规硬是不肯,正在僵持着,还是赵雪言忽然想到薄胭应该十分想念家人才特特的宣了薄丞相与薄夫人入宫觐见。 此刻赵雪言同薄丞相在外间谈论着今日的种种遭遇,薄胭拉着薄夫人的手在里间话家常。 薄胭是真的许久未见母亲了,思念之情溢于言表,拉着薄夫人的手久久不能言语,心头一酸,险些落泪,而对面的薄夫人早已哭成泪人,只是在心中不住的自责,好端端的一个女儿,送进宫来后被折磨成这副模样,实在作孽,又联想到今日薄丞相拦着自己不愿让自己违反宫规进宫的时候,薄夫人实在心寒的很,现在看着薄胭真是满满的心疼。 薄胭只得宽慰了薄夫人一阵子,窝在薄夫人颈间感受着熟悉的气味,只觉得无边的安心,今日也算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对于母亲的依恋尤甚,若是可以自己真想就这样一辈子也不长大。 薄夫人抚摸着薄胭的头发,任由她躺在自己怀中,无边的心酸不能说出口,只是不住的掉眼泪。 而另一边百官得知薄胭并无性命之忧后,计算着今日皇上应该没有精力看顾自己等人,表忠心表的也够了,这便自发的散了,而严七少与严老爷回到家中后又是掀起了另外一番风波。 今日这一出刺杀乃是严夫人同严六娘共同决策,严六娘给的提议,严夫人做了决定,她们两个想的简单,只觉得宫中守卫森严,薄胭防范的也好,无从下手,此次趁着薄胭出宫,场面混乱,是个下手的好时机,若是趁此机会除掉薄胭那么就几乎断了薄家的命脉,值得一试才如此做,却都没有考虑到这事的后果,造成现在的局面,两人谁也脱不了干系。 第六十七章 主动权 严老爷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这样大的火,更是破天荒的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甩了严夫人一巴掌,要知道,成婚多年,严老爷一向惧内,此举等同造反,严夫人震惊之下寻死觅活严老爷也不管,命人将严夫人带回房间好生看管,晚些时候再说,转过头来再看严六娘也免不了一顿严惩,险些请了家法,若不是看在严七少及时发现他们的计划,亲自阻止,没有酿成大错的份上,今日严老爷恐怕杀了严六娘的心都有。 严老爷雷霆之怒,使得整个严府都抖上三抖,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挖个坑就地把自己埋了,免得一个不慎被碍了严老爷的眼,严大少与严二少得了消息也是不敢留连花街柳巷,早早的回府装出一副刻苦攻读的样子。 严老爷这把火气无处可撒,生生摔了一屋子的字画玉器,连连捶胸顿足的感叹家门不幸,见他这样,也无人敢劝,全都躲的远远的,另一边被关到房间里的严夫人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演了个遍,粗粗一看,这严府竟然比皇宫还热闹,好似遭了刺杀的竟然是他们一般。 严七少带着惊魂未定的严六娘回了房中,冷着脸道:“姐姐,你可知你此次犯下了何等大错!” 严六娘刚被暴怒的严老爷吓的三魂丢了七魄,勉强镇定下来,抿紧下唇,说真的,她是真的不知道,若是借此机会除掉薄胭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自己同严夫人还特特花了大价钱请了瀛洲人这样认钱不认人的主儿,怎么会落到这个结果呢……再说,严七少气愤自己能理解为为了薄胭的安危,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严老爷会启程这副模样,能让他动手打严夫人,看来实在是气急了,可是,为什么呢……这不是为了严家好吗。 严七少看着严六娘一脸迷茫的神色无奈一叹,握紧拳头:“现在谁都知道,维持赵国这个天枰不至于倾倒的正是当今太后娘娘,若是这个档口太后被刺杀了,皇宫没了主心骨,各方势力自然按压不住,太后皇上母子情深,皇帝定会将这笔账自动算到咱们严家头上,并且同薄家对咱们展开报复,现在薄家手上的势力同咱们势均力敌,届时一旦开战就是内乱!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到时候难保不会有其他诸如西晋这样的存在趁虚而入,到时候就是亡国之祸,太后娘娘现在就如同定海神针一般,有他在朝臣和百信都安心,你觉得她是多余的,可没了她,必定大乱!” “可是咱们不是已经同西晋太子达成联盟了吗,他必然会保护咱们的,即便朝堂乱了又如何,赵国灭了又如何!”严六娘依旧不解。 严七少嗤笑一声,万分无奈:“不过因利而聚,他许给咱们荣华富贵实在咱们帮他拿下赵国的基础上,若是咱们制造内乱,把赵国拱手让出,西晋又凭什么帮咱们?只会背地里骂咱们严家蠢罢了!” 严六娘一怔……是……这样吗? “你以为今日是谁将太后娘娘救出来的,正是西晋太子殿下!赵国一乱就是打破了他全盘计划,一切都白费了,你还以为他会感激你的所作所为?”严七少愤愤的补充了一句。 严六娘跌坐在地上,身躯有些发抖,仔细想想,这才后怕起来,自己同严夫人自以为是做的决定竟然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吗? “我竟然……险些害了他吗……” 严七少自然明白严六娘口中的“他”是指的谁,心中升起阵阵烦闷:“你好自为之吧。”丢下这句话严七少转身离开,需要他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现在自己需要去找锦安研究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而且……自己已经听说了薄胭伤了眼睛的事情,自己想要从锦安口中得知薄胭的情况。 可是事与愿违,严七少却并没有见到锦安,一是皇宫出事,一切戒严,严禁外人入内;二是锦安也在忙,没有时间见严七少。 严七少只得再次折返回去,拖着瘫软的腿离开宫门,刚走了两步,严七少的心中不知从何处升起了阵阵无力感……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此奔波劳碌,自己口口声声想要保护这个,保护那个,最后呢,严六娘需要的不是自己,是锦安;自己想要保护薄胭,却把她害到如此田地,自己忙忙碌碌,却也庸庸碌碌,到底是为什么……自己究竟是为谁而活,为什么半点主动权都没有。 严七少怔怔的立在宫门口,夕阳西下,染红了整片宫墙,将严七少落寞的影子越拉越长,猛地,严七少仰起头,怔怔的望着天边,似有所悟,为何会将自己置于如此天地,是因为自己顾忌太多,太过心软,可谁又真心考虑过自己的处境呢?包括严六娘,也仅仅是用亲情要挟自己罢了,说来可笑,在这么多人中,真心为自己想过对策的竟然只有薄胭一人,可是她的好意,自己不敢接受,自己想要成为被她需要的人,而非要依附于她的人。 严七少缓缓挪动步子,形同傀儡,眼底是一片冰冷,是了……若想不再这样活着,就要自己掌握主动权,只有变成布局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夕阳渐渐下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蔚蓝,严七少的脚步渐渐坚定,慢慢远去…… 再说今日锦安没有见严七少,并不单单是因为宫中事忙,更有最重要的一点是锦安不再信任严家,虽然严七少还没有把具体经过告诉自己,可无论想出这个法子的是谁,都是严家的人,这就足以证明严家内部的混乱,关于今日发生的一切,锦安是气愤的,一方面是因为此事超出了自己的控制,并且极其愚蠢!另一方面……锦安皱眉,只是感觉胸口闷闷的,不愿意细想。 而长宁宫那边,薄夫人因为担忧薄胭的情况想要在宫中留宿几日,等到薄胭眼睛的状况好转在离开,薄胭自然是欢喜的,赵雪言也是同意的,只是薄丞相对此颇有微词,认为于礼不合,觉得薄胭乃是一国太后,不应太过依赖母家,若是有点事情就让母亲进宫陪着,怎么为天下人做表率。 一向柔顺的薄夫人今日也破天荒的甩了薄丞相的面子,她将薄丞相拉倒一旁,沉着脸冷冷一笑:“胭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我不心疼还有谁心疼!你能铁石心肠我可不能!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了,这个宫,我是留定了,若是你实在不愿就给我一封休书好了!现在这种情况,你当真是要逼死胭儿吗!今日她在我怀中躺着,我就想到她儿时的模样,她才十六岁,在家中的时候是个多么乖巧伶俐的孩子,现如今却险些瞎了眼,都是你!”说到这里,又一联想到薄胭狼狈凄惨的模样,薄夫人的声音带了哭腔,一甩手抹了一把眼泪,怒气更甚:“罢了,你也不必跟我说什么礼法了,你能这样对待胭儿,我也是将你看透了!在你心中除了礼法还有什么!既然你觉得我们丢了薄家的脸面,我也识趣,也别等你的休书了,我自己走!明日就宣布和离,我母家虽然已经退出朝局,但好歹还有侯府的名声在,总能护的了我和胭儿,你就当没我同胭儿这个人!好好护你的国去吧!” 成婚多年,薄夫人一向知道薄中青倔强如石头,但是心中也明白他为人耿直良善,所以一向不同他起什么冲突,今次眼看着薄胭的遭遇,彻底寒了心,她一向柔顺,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重比千金,是当真有了和离的心思。 薄丞相知道薄夫人从来不说气话,当即一惊,连忙去拉她的手:“夫人这是何必……我也是……”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薄夫人的神情,知道自己越说越错,只得一叹,点了点头:“好好好,是为夫糊涂了,你要住多久就住多久,好好陪着胭儿吧。” 一面说着一面叹气离开,只觉得自己此生做得最错的决定就是将薄胭送进宫中。 薄夫人如愿的留在宫中照顾薄胭,薄胭自然高兴,当然晚上抱着薄夫人同睡,怎么都不肯松手,非要缠着薄夫人讲故事给她听。 薄夫人宠溺的笑着,搂着薄胭慢慢开了口,讲起了儿时经常给薄胭讲的童谣,说着说着,突然哽咽起来,搂紧薄胭泣不成声。 薄胭一怔,随即明白母亲是想到从前而伤情,连声安慰:“母亲明日的眼睛可还要见人,怎的比我还爱哭了。” 薄夫人强自止了哭,抹了抹眼泪,又抚上薄胭的脸颊看了半晌,咬牙恨声道:“薄中青这个挨千刀的!” 薄胭自知不清一向温婉娴静,从没听过她说过这样过分的言语,一怔之下随即嗤笑:“母亲可是气糊涂了!” 薄夫人怒气未减:“我从没想到他能绝情至此!” “父亲一心为了社稷,母亲当初不也是看重父亲为国为民吗。”薄胭安慰道。 “你不怪他?” 薄胭一叹:“起初倒是怪过,怪父亲心太狠,即便现在也偶尔这样觉得,可是在皇后与太后这样的位置上时间长了,我也能理解父亲了,这朝中必要有父亲这样的重臣才得以守住法纪,若没有表率,为君者该如何管制,作为女儿我自然伤心,但是作为太后……倒是也看开了不少……”薄胭这话是出自真心,跑开父女情分来讲,薄中青是个极好的臣子。 “榆木脑袋一个,能有什么用吗,也就只有你体恤他。”薄夫人再次心疼的看向薄胭的双眼。 薄胭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什么,再次开了口:“母亲也别气,躲在宫中带上一阵子,父亲自然知错的。” 薄夫人话也说了,气也减半了,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薄胭垂眸,只希望薄中青通过这次事情能将那老观念再转变一些,母亲都如此态度了,他也总该有所顿悟了吧。 第六十八章 白秋染 薄胭受了伤,自然不能继续协理朝政,只能整日待在宫中养伤。 太医们倒是日日都来,或是调整药方,或是施以针灸,可是三日过去了,薄胭的病症依旧不见好转,赵雪言的脸色越来越差,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皇帝,虽然年纪轻也多多少少有了些不怒自威的架势,冷着脸问责的模样也是在令人心惊胆寒。 首领太医只能苦着脸回答这病程恢复的慢,自己定当尽力,私心却是越发焦急,一心巴望着锦安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 薄胭这段时间有薄夫人陪着,心情好了许多,连带着与佩瑶一起,恍惚间感觉又回到了从前在薄家未出阁的时光,三人整日待在长宁宫,难得的悠闲。 事后薄胭也曾问过佩瑶那日是如何脱险的,佩瑶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说与薄胭听,薄胭亦是震惊于竟然是锦安救下了佩瑶,主仆二人商议着对于此等救命恩人必得登门道谢,犹记得上次登门道歉是送了一本《醒世说》的孤本,薄胭怎么都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同锦安有什么牵扯,一时间想不到该如何表达,思来想去觉得金银或是旁的物件都太过俗气,这是救命之恩,马虎不得。 想到当日种种,薄胭是发自内心的感激锦安,却一时怎么也想不到该怎么做,最后还是薄夫人给薄胭提了醒,若想表达真心,不若请锦安来长宁宫坐坐,小聚一次,正好趁着薄夫人也在长宁宫,以薄夫人的名义邀请薄胭也不会引起外界的议论,毕竟母亲为了女儿设宴款待救命恩人也无不可。 薄胭听了觉得此法甚妙,当即便拟了帖子,由佩瑶送了过去,邀请锦安今晚过来一叙,锦安接到请帖也应了下来,当天傍晚准时赴约。 薄胭几人为了表达感谢,亲自下小厨房做了一桌子的饭菜,薄胭因为双眼不便,就只煲了一碗莲子羹作为甜品。 此次算是一个居家小宴,薄胭早早的屏退了宫人,仅同佩瑶与薄夫人等待着锦安的到来,长宁宫内燃着火盆,温了一壶桂花甜酒,气氛暖洋洋的,偌大的长宁宫第一次有了些烟火气息,使人安心的很。 锦安去期而至,一进门便嗅到了满满的酒香菜香,锦安脚步一顿,只觉得这种感觉分外陌生,却又分外的让人舒坦,好似这是一处可以放下一切防备的地方。 佩瑶正在摆着碗筷,最先发现了锦安,连忙笑脸盈盈的赶上前来问安:“参见太子殿下。”经过这次的经历,佩瑶对锦安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管他是否惦念赵国江山,救了自己同薄胭的性命才是王道! 薄胭同薄夫人也迎了出来,薄胭仅凭眼前朦胧的影像对着锦安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问候了。 薄夫人身为臣妇,自然还是要按规矩行礼的,刚刚弯了弯身子酒杯锦安阻止了:“斯年受邀前来,既然是小宴还是免了这些虚礼吧。” 薄夫人笑笑,点了点头,起了身。 佩瑶连忙为锦安引座,因为是小宴,有没有旁人,三人的气氛还算融洽,薄胭与佩瑶发自内心的表达了自己的谢意,薄夫人也在一旁帮腔,锦安也是温和的寒暄着,因为有薄夫人在场,锦安起初还是有些拘束,可酒过三巡后也渐渐的放开了,言语间也开起了玩笑,暂时抛却敌对的立场,场面一时倒是和乐的很。 薄胭全程几乎没有动过筷子,只是饮了两杯酒,毕竟她看不清东西,难免失礼于人前,还不如尽量不动。 锦安饮着桂花酒,在看到薄胭因为视物不便有些失焦的双眼,一时间锦安觉得口中的酒有了淡淡苦涩的味道,再看满桌佳肴也失了兴致,顾念着这是人家的一番好意便强自打起精神来,听闻那莲子羹是薄胭亲手做的便多吃了几碗,薄胭甚感欣慰,直到宴席散去,一派宾主尽欢。 佩瑶奉命送锦安离开,到了正门,佩瑶微微一福,锦安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发文道:“我看太医这两日往这里跑的勤快,也不知太后娘娘的眼睛怎么样了。” 提到这件事情,佩瑶满面愁容,轻轻一叹:“还是老样子,娘娘总觉得眼前蒙了一层血色的厚纱,看什么都看不真切,现在夫人在宫中,娘娘怕夫人担心每日只是笑着,可太后娘娘的琴棋书画是整个京城拔尖的,现在竟然是一样都碰不得,连看人都看不真切,走路都会磕绊,娘娘心中又哪里能好受。” 锦安抿唇不语,握紧拳头。 佩瑶今日也是多吃了几杯酒,打开了话匣子,将连日的憋闷与心疼说与锦安听,话说完了,心中也舒坦了些,再次对着锦安福了福身子:“奴婢也是惦念太后娘娘,同太子殿下说着这些,失礼之处还请见谅,奴婢再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来时当牛做马报答殿下!” 佩瑶说着,对着锦安郑重一拜。 锦安挥了挥手扶起佩瑶:“罢了,今日这小宴便当酬谢了,何必来时当牛做马。” 佩瑶笑笑,福了一福目送锦安离开。 锦安离开长宁宫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深秋的夜风有些冷,但因着锦安多饮了两杯酒倒也不觉得多么寒冷,回到伊兰轩的大门,抬头望着天边明月一时间竟然有些惆怅,脑中浮现起了薄胭磕磕绊绊摸索碗筷的模样心中甚是烦闷,自从她出事以后,就表现的超乎常人的平静,对谁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但是就像佩瑶说的,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天之骄女,猛然间失了眼睛,她又怎能如此坦然,那副坦然不过是为了旁人不要担心装出来的罢了,她是一国太后,母仪天下,必然要保持镇静、优雅的一面,即便心中多么恐惧也不能有丝毫表露出来…… 锦安理解薄胭的立场,可越是理解,他的心中就越是一种没有缘由的恼怒,他恨不得将薄胭那副温和、知礼的假面撕下来,她才不过十六岁,凭什么要做到这些…… 带着这莫名的烦闷,锦安推开伊兰轩的大门,刚刚走进院子脚步一顿,眯眸打量了了一下四周。 锦安有个习惯,不愿生人在自己旁边伺候,是以在赵国,对于宫女和太监,锦安一向打发他们在外围做些洒扫工作,没有自己的传召他们都不能近前,所以自己的院中出现半点生人的气息自己都能感觉的到。 锦安谨慎提步走进院子,四下看顾一番,皱着的眉忽然松了下来,无奈一叹:“出来吧。” 话音刚落,银杏树后闪出了两个身影,前头的正是百里栀。 百里栀摇头:“我们尽量敛了气息,你怎么还能觉察出来。” “从小长到大,我还能觉察不出来你们。”看到来人,锦安彻底放松,上前一步坐到了石凳上,目光落到百里栀身后的人影,扯了扯嘴角:“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白秋染也不含糊,撇了撇嘴做到锦安对面:“许久未见,你就这么招呼我,想要诓我的筋骨花还不许我来瞧瞧。” 锦安无奈一笑,打量了一眼一身短打打扮的白秋染道:“一个女孩子又做这样的打扮,白老夫人见了又要叹气了。” 白秋染扯了扯腰间的汗巾,一脸无所谓,她身为西晋唯一的女将军根本不在乎这些:“你这没良心的,我为了你可是从西北大营跑来的,路上死了三匹马,好不容易赶来了!” “西北大营?”锦安挑眉,看向百里栀。 百里栀坐到锦安身侧道:“我接了你的消息就去寻小白,一回都城才知道她被派去西北,筋骨花只那一朵,她又随身带着,我又马不停蹄的赶到西北大营这才找到小白。” “那只把筋骨花拿来就好了,何必将她带来。”锦安淡淡道。 白秋染一听这话猛拍桌子:“朝我要东西还这样理直气壮,你可知道这筋骨花多贵重!” “所以你就亲自护送?”锦安淡笑着调侃道。 白秋染一噎,白了一眼锦安,促狭一笑:“能让你拉下脸朝我讨东西的人我自然好奇,跟来看看。” 锦安眯眸:“扔下整个西北大军来看看?你倒是闲的很,东西呢。” 白秋染垫了垫腰间的布袋。 锦安伸手,白秋染却并没有要给的意思:“这么贵重的东西说给你就给你了?” 锦安看了一眼白秋染,波澜不惊道:“说吧,西北那边出了什么事,想让我怎么帮你。” 白秋染一卡,随即愤愤咬牙,这个狐狸,自己都尽量装的理直气壮了他怎么还能一眼看出来,自己本是想要讨个人情的! 锦安似是猜到了白秋染心中所想,无奈一叹道:“早前比筋骨花珍贵的多的东西你也没含糊,现在就亲自送上门来了,你以为我会信你为了看看我为谁讨这花的鬼话?首领不得轻易离营,能让你违背这一条的必定是军事,说吧,到底怎么了。” 白秋染讪讪一笑,气焰顿失,规规矩矩的坐了下来…… 第六十九章 锦安害的? 既然被戳穿了心中所想,白秋染也就不在扭捏,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此次我是奉命带着零阳公主去西北和亲的,队伍到了……” “等一下,”锦安打断了白秋染的言语疑惑道:“零阳公主?皇家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公主?” 百里栀一摆手:“什么公主啊,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也是出身官家,封了个公主的名号送出去和亲的,我也是这次回帝都才听说的。” 白秋染点头道:“西北常年战乱,谁知道那帮人哪天又撕了合约开战,现在虽然说是联姻,但是皇家也不愿那自家女儿开玩笑,送去个宫女封的公主即便是死了也不心疼。” 锦安默然,抬抬手示意继续。 “皇上本来也不觉得西北那边是诚心和亲,所以派去了个宫女,现在看来皇上料的不错,西北那边是想趁着这次和亲作些文章,若是咱们当真嫁去了一位公主,日后他们造反就先杀了公主,也能起到威慑和羞辱咱们的作用,若是嫁去一个‘假’公主,他们便想要打着西晋没有诚意的由头生出些事端,现如今事情就僵在这里,西北那边说是按照风俗吉日未到,让公主在边境等上几日,其实就是嫌弃这位零阳公主的出身,派来说和的使臣也抓住这点不放,想要借机生事,想要咱们先按耐不住,实在难缠的很,我也不能讲零阳公主扔到边境自己回去复命啊,可西北那边又不接人,咱们无心战乱,可让西北这样羞辱也是不好的,零阳公主虽然不是真正的公主,但是也代表了咱们西晋的脸面,现在看来倒像是咱们西晋的公主嫁不出去硬要塞给西北一般。” 锦安挑眉,陷入深思,这件事情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若是不小心应对的话难免会引起战乱,西北狼子野心,巴不得西晋先按耐不住呢,怪不得白秋染亲自跑来了,她一向习惯真刀真枪的带兵打仗,这样的事情却是不是她擅长处理的。 “嫁过去的宫女是谁?既然是母后身边的人,我应该认识。”锦安道。 百里栀道:“听说是花荣。” 锦安点头,花荣出身五品官家,已经入宫多年,算算年纪已经二十三了,也是要放出宫的年纪了,西北那边现在适龄和亲的该是五王子洛扎,他今年三十二,是庶出,应经有了两房夫人,将花荣封为公主嫁过去也不算委屈了洛扎,西北两年前刚刚同西晋征战,被锦安带兵打败,割地赔款,现如今虽然心中不忿应该也不会想要立刻挑起战乱,所以彼此都在试探阶段,他们唯一嫌弃的就是花荣的出身,认为只是一个挂名公主罢了,既然如此,只要打消他们这一点疑虑这场联姻还是可以顺利进行的。 锦安沉默片刻,开口道:“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你给我点时间,然你给我好好想想。” 白秋染闻言微笑着松了一口气,她明白,锦安既然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那就是至少有了七分把握,自己不必再担心了。 百里栀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气氛一时间和缓了一些。 正事谈完了,百里栀又回归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促狭着看向锦安:“一到京郊驿站就听闻了你的英雄救美,怎的?拼着自己受伤也将太后救下来了,民间将你传的神乎其神的。” 锦安不答,只是白了他一眼,百里栀也不恼,他说这话也不过是为了打趣,锦安的为人他自认为很清楚,并非是见色起意的人,凭她薄胭生的多么美若天仙,锦安也不会因此豁出命去,想来还是有其他原因的。 但是他一向嘴贫,继续调侃道:“今日太后还设了小宴款待你,看来你在赵国的日子也不错吗,倒是难为我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天,人都瘦了一圈了!”一面说着一面靠近锦安嗅了嗅,挑眉道:“莲子羹?你一向不爱吃甜食啊。” 锦安合眸,不愿理他。 百里栀再接再厉,又转过身来看向白秋染道:“你不远千里赶来了,就不好奇让他英雄救美的人长什么样?” 白秋染打着哈欠不在意道:“赵国太后天姿国色四海皆知,可她要是男子我还愿看上两眼,女子吗……有什么好奇的……”本来自己这次来也仅仅是为了让锦安帮忙想法子,自己可没有百里栀那样爱八卦。 百里栀环顾二人,竟没有与自己志同道合热爱八卦的,不由有些扫兴,扯下白秋染腰间的布袋扔给了锦安:“给,筋骨花,为了给她治眼睛你倒是想足了法子,这又是为了什么,讨人情?” 锦安将打开布袋查看了一下,确认无误后贴身收了起来,依旧淡淡道:“我只是不爱欠人的。” “哦?”百里栀来了兴趣。 白秋染也强撑着困倦睁开了眼睛看向锦安,一脸疑惑。 锦安一叹道:“她那眼睛可以说是因为我受的伤,坐视不理并非我的风格。” 百里栀与白秋染双双支起身子来了兴趣。 “当日我来刺杀她的乃是瀛洲人,我在旁出眼看着她已经同瀛洲人达成了交易,解除危机,我却依旧现身,将她重新拖进危险之中。” “瀛洲人?”白秋染思索着:“就是前朝余孽一心巴望着复国的前立国旧部?” “正是。” 百里栀讶然:“他们一族已经混到如此田地了吗?这样有风险的买卖也敢做,谋杀一国太后!” 白秋染嘲讽一笑:“他们潜伏这么多年,这几年渐渐有了狗急跳墙的架势,早前南林的邪教,还有淮南的叛乱不都是他们搞出来的,这些逆贼,总要想个法子尽数除去才让人安心。” 锦安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他们为人狡猾,又狠绝,底下人都抓不到活口,我是想要趁此机会抓到活口,逼问出瀛洲人总舵的位置,这才一直没有下杀手,同他们周旋……我以为能凭我的实力可以保护太后到援军到来,然后在一举擒下那两个刺客,让他们无法自尽,却没想到一时不察竟然失手让太后受了伤。” “你的意思是,你一心惦记着捉拿那二人,想要撑到援军到来,却没想到竟然害了太后!”百里栀惊呼,原来如此! 若是薄胭在场,不知她心中该是个什么滋味,她早前便疑惑为什么锦安会在明知道自己同刺客达成交易之后还现身,但是碍于锦安毕竟救了自己的性命所以便忽略了这一点,一直没有发问,竟没想到自己才是受牵连的那一个。 白秋染点头,原来是这样,依照锦安的个性,并非本意的将人家眼睛害成了“半瞎”,自然是要想办法补救的。 百里栀思索着咂舌:“伤了一双眼睛她竟然也不哭不闹,倒是难得的很。” “我倒是听说过赵国太后不简单,年仅十六垂帘听政,本来觉得是仗着她母家才有如今的地位,现在看来她倒确实有些真本事,这我倒是对她有些好奇了。”白秋染笑道,她自幼随父亲征战南北,颇为男孩气,为人豪爽,不喜欢扭捏女子,百里栀他们经常打趣她,说是不知她日后是娶还是嫁。 百里栀摇头:“这你可说错了,从前我也是觉得这位太后是仗着母家,在赵国待了这些时日后才发现哪里是太后仗着母家,分明是薄家指望着她,薄丞相那份愚忠实在是感天动地!若非是因为这个太后,斯年里会这样费力气,早早的将赵国收入囊中了,前些日子边城的那场水患你听说了吧,折腾了我同斯年险些去了半条命,也同这位太后娘娘脱不了关系!” 白秋染眼睛瞪大了些,又多了两分兴趣:“这样的女子倒是有趣,明日我见见。” “一国太后你说见就见?只是赵国皇宫,尼克尔有些分寸,你此次来可是偷偷扮作随从的,若是让人知道你一个将军擅离职守出现在赵国又要引起轩然大波了,西北那边恨不得抓咱们的把柄呢。”百里栀道。 白秋染失笑:“来了一趟赵国出息了,还会斟酌朝局了。” 百里栀摇头晃脑,嘿嘿一笑,没有回答,这次和锦安去边城处理水患可是吃了不少亏,一想到这一切是拜薄胭所赐百里栀就满满的挫败感,虽然自己一向没有什么作为男儿应当有的抱负,可是连一个女子,还是一个极其美貌的女子也不如,这实在触动了百里栀沉寂已久的自尊心,是以这一阵子对于朝局等事格外上心,若是叫远在西晋的百里大人看到此情此景,恐怕会激动的老泪纵横。 “你此次来到赵国确实不宜声张,”沉默许久的锦安开了口,思索片刻继续道:“西北的事情需得小心应对,那花荣毕竟是母后身边的人,伺候的也尽心,是要替她好生谋划一番,以免她丢了性命,这样,你给我两天的时间,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亲自同你走一趟。” 白秋染一喜:“你要亲自去西北看看?” 锦安点头。 白秋染欢快一笑,连忙点头应下,有了锦安出面,这个烫手山芋总算是扔出去了! 第七十章 你走我留下 薄胭彻底的看不见了,倒不是因为病情加重了,而是首领太医给她制了药袋覆在眼睛上说是要戴满七七四十九天,薄胭询问过后得知这药袋中掺有筋骨花作为药引的草药,有从外部活血化瘀的功效,对于薄胭的眼疾有好处。 首领太医自信满满,薄胭便也听话的带上了,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这几日自己的一颗心就没有放下来过,直到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从前那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化为一片血色,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也不知何时能够复原,这样的心理折磨是巨大的,薄胭一直以来都是强撑着,每日最最害怕的就是清晨,生怕某一天自己的眼睛突然恶化,彻底看不清了,但是无奈,身居高位,自己就是众人的精神支柱,谁都能乱,但是自己不能,所以薄胭只能小心翼翼的期待着,尽量不露出胆怯与惧怕,内心早就做好了至于筋骨花的名字,薄胭也有所耳闻,这是西域奇花,据自己所知宫中的药房内并没有,这另薄胭很是意外,这样珍惜的药材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 薄胭问过首领太医,首领太医一脸得意的表示他因为担忧太后娘娘的状况,一直托人打听筋骨花,历经曲折才终于找到一朵,赶快拿过来入药给薄胭治疗眼睛,赵雪言得知后,赐了好些赏赐给首领太医,先不说薄胭的眼睛是否能够痊愈,单单是太医这份认真就另赵雪言十分欣慰,一时间首领太医风头无二,若是日后将薄胭的眼睛治好了,那就是无上的功臣,众人私下纷纷感慨首领太医究竟在何处交上了这样的好运,这样难找的筋骨花竟然也让他遇上了。 薄胭每日要带着敷眼的药带,起初嗅着那淡淡的中药味道还有些不习惯,但是过了两日便也适应了,薄胭现在是病患,若说早前还能看到些影像的话现在因为药带敷眼是半点光亮都看不见了,同盲人没什么区别,只能不理世事,整日养在长宁宫,期待着七七四十九日后。 从起初的恐惧迷茫,到后来的安静坦然,薄胭仅仅用了七天时间,深秋已至,薄胭坐在窗前感受着外间有些凉意的西风,嗅着空气中的冷冽,听着屋檐下的风铃声,心头竟是从未有过的宁静,暂时的失明让她有机会用其他的方式去感受这个世界,穿堂而过的秋风、簌簌而下的落叶、虽然看不见,却可以用其他的方式感受到,薄胭微微一笑,原来这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俗世中的纷杂太多,让人无暇顾及身边这样那样的美好,只有静下心来的时候才能觉察到自己竟然忽略了些什么。 薄胭摸索着趴伏在窗棂上,享受着午后有些暖意的阳光,微微一笑,恍惚间有种任时间流转沧海桑田,我自守着花开花落的宠辱不惊之感。 锦安同百里栀进入内院,刚刚穿过回廊便看到了倚在窗棂的薄胭,那条敷眼的药带遮住了她小半张脸,却依旧难以掩盖其精致的五官,阳光透过榆树化为光点斑斑驳驳的洒在薄胭脸上,远远看去,那白皙的脸颊竟然似在发光,配上一席月白色宫装,越发让人觉得她周身似是笼罩在一层光晕中,那样的不真实。 百里栀脚步一顿,亦是看呆了:“数月不见,太后的容貌又上了一层!” 锦安皱眉没有言语。 百里栀继续咂舌:“整日对着这样一张脸也实在是福气,那筋骨花用的不亏,这样的美人若是变成盲人岂不是可惜!” 锦安凉凉的看着百里栀一眼,百里栀适时的住了口。 走在前头的佩瑶转过身来看了看二人,比了一个请的姿势,锦安与百里栀继续往前走。 室内 薄胭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下意识转头往声音的方向寻去。 佩瑶开口禀报:“太后娘娘,西晋太子殿下与百里公子来问安了。” 薄胭挑眉,转过身来,辨别着声音的方向点了点头,算是问候了:“赐坐。” 锦安与百里栀落了坐,佩瑶连忙退下去泡茶。 薄胭一向不爱太多人伺候,现在生病了更是如此,所以无事时身边仅仅留了佩瑶一人,现在佩瑶离开了,宫内就只有薄胭与锦安、百里栀三人了。 薄胭开口道:“本宫视物不便,还请见谅。” 百里栀连忙道:“哪里哪里,是我们打扰了。” “今日来长宁宫有事?”薄胭问道。 “实不相瞒,我们是来辞行的。”锦安淡淡道。 “辞行?”薄胭有些诧异,这么突然? “西晋有些私事,需要我亲自去处理一下。” “是这样啊……”薄胭依旧有些错愕,她没想到锦安竟然离开的如此突然:“边城水患问题已经到了收尾部分,太子殿下可以不必担心。” 锦安点头称是:“这是自然。” “太子殿下此次在赵国受了惊吓,还是我们赵国的失礼,何时再来赵国,本宫必定好生招待。”薄胭说着,心中有些空落落的,薄胭自然而然的将这种感觉归咎于自己还没有报答锦安的救命之恩。 锦安勾唇一笑:“日后自然有机会,也愿重见之日,太后娘娘的双眼能复明。” 薄胭下意识摸了摸遮住双眼的布带,扯扯嘴角:“借太子殿下吉言了。” 百里栀眨眨眼睛,促狭一笑:“太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况且……又有贵人相帮,自能度过此关。” 薄胭挑眉,听着这话像是祝福,却又怎么又几分打趣的意思呢?贵人?是指锦安的救命之恩吗? 锦安嗔怪的瞥了一眼百里栀,百里栀耸耸肩,对着锦安耳语道:“怎么,那筋骨花也是我千里迢迢带回来的,还不许说两句,你不想邀功,我可想。” 锦安无奈一叹,将折扇在手中敲了敲,冷冷道:“回了西晋,我多宝阁的物件随便你挑,权当车马费了。” 百里栀眼巴巴的看了看锦安手中的折扇,撇了撇嘴,住了口,这哪里是交易,分明就是威胁。 在薄胭同锦安窃窃私语的同时,薄胭也在暗自想着事情,锦安今日突然辞行实在是自己意想不到的,严家刚刚制造了这么一场混乱,锦安不趁机做些什么?要知道兵贵神速,这个局势下正适合他从中谋取些利益啊,自己清楚刺杀之事与锦安无关,否则他也不必费力救自己,那么锦安为何要趁这个档口离开赵国呢?他难道不在背后替严家谋划一番吗? 这是良心发现?还是心软了? 薄胭摇摇头,锦安才不是这么不冷静的人,况且也毫无缘由,那么……是西晋发生了什么事情? 薄胭不知道,锦安此次离开也是故意的,他对于严家有些失望了,一个连家宅都没有办法管理好的人,锦安又怎么没愿意同他为伍,替他谋划,平白的拖了自己后腿,况且现在西北那边确实需要小心应对,需得自己亲自去看一眼,综上两点,锦安才选择在这个时间离开,自己需要好好晾一晾严家,叫他们不敢再背着自己私自做决定,也算是小惩大诫,也想要趁机看看严家如何应对这次危机,若是连这一关都没有办法挺过去,也就不值得自己费心了,所以,大体上,薄胭刚刚猜测的原因多多少少都有一些。 薄胭脑中纷乱的想着,而后摇了摇头,不论如何,锦安离开赵国,对自己总是好事……对吧…… 交谈过后,薄胭本是想要留锦安同百里栀用过晚饭再走,但是锦安推说离开之前要整理行装,先行告辞,薄胭也就没有强留。 佩瑶将二人送出长宁宫,秋季的白天短了许多,二人离开长宁宫的时候天边已经隐隐一片蔚蓝色,零星可见几颗星星。 一阵凉风吹过,百里栀夸张的打了一个冷战,凉凉道:“外头风大雨大的,哪里比得上长宁宫暖和,人家留你用饭你还不肯,这一别又不知何时能再见……” 锦安挑眉:“怎么?你舍不得?” 百里栀不断的回味着薄胭的容貌,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那般才貌,实在是举世无双,我自然舍不得。” 锦安眼睛睁的大了些,没有开口。 百里栀悻悻的耸耸肩膀:“我这叫光明磊落,这太后才十六岁,还不许有人仰慕了?” “若是你舍不得,不若留下。”锦安凉凉的调侃着。 百里栀一个白眼:“你以为我不想!我……”话到这里忽然一卡,百里栀猛地意识到什么,眼睛一亮:“对呀!我可以留在这儿啊!” 锦安一愣,看向百里栀,确认他没有再开玩笑:“你……当真?” “自然当真!”百里栀猛点头:“你去西北就好了,有小白跟着也不会出什么是,自然用不上我,我奔波这么久了,也该好生歇歇了。” 锦安嘴角抽了抽。 “况且你一走,严家做出什么就不在你掌控之内了,总要留个眼线啊,斯年你也不用同我客气,为了西晋,这个忙我还是要帮的。”百里栀大义凛然的拍了拍锦安的肩膀。 锦安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第七十一章 眼色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百里栀自顾自的一脸兴奋,继续道:“就这么定了,明日我为你和小白践行,咱们西晋再见。” “西晋见?你一向风流,难不成真的是想给你百里家找一位太后做儿媳妇?你是色迷心窍当真不怕百里大人责骂了?”锦安挑眉,心中有些郁郁的。 百里栀无所谓一挥手:“同你回了西晋也是被父亲逼着学那八股知识,能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赵国待一阵子,每日看着太后这张脸也会赏心悦目啊,你不说小白不说,我父亲怎能知道。” 锦安面色阴沉了两分。 百里栀打量了一眼锦安,促狭一笑:“怎的?难不成你还真的在乎赵国太后?不愿我留下来?” 锦安冷冷否认:“我是怕你不知分寸,丢了西晋的脸,搞得自己无家可归。” 百里栀缩缩脖子:“我怎么敢。” 这点锦安倒是不怀疑,虽然百里栀嘴巴皮了一些,看着好似轻挑的模样,实则却是规矩的不能再规矩了,看到美人确实爱多看几眼,但是绝不越矩,更何况薄胭还是一国太后,百里栀恐怕只是想要在赵国躲清闲,免得回去听百利大人的唠叨,当然……垂涎薄胭的美貌也是其中一个因素,但是以百里栀的脾性并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这一点锦安还是有信心的。 虽然明白这些缘由,可锦安就是觉得别扭,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一般喘不过来气。 百里栀正在为自己的机智而欢快,丝毫没有注意到锦安的神色。 锦安见了百里栀如此,更加明白他心中坦荡,不需要伪装,若是自己再执意拦着他倒显得自己有多么在乎薄胭,这可不好……于是乎,这样想着,锦安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虽然不舒坦,但是好歹没有开口阻止:这个见色忘友的主儿,自己还能拿他怎么办…… “你毕竟是外男,无故住在宫中恐怕赵国不会允许。”锦安在做最后的挣扎,想要让百里栀打消留下来的念头。 百里栀笑笑,无所谓道:“你好歹是太后的救命恩人,我又是你的挚友,太后娘娘总会给你几分面子的。” 锦安嘴角抽了抽:“宁愿留在赵国也不愿同我去西北,你说你是我的……挚友?” “西北那地方苦寒,我这一路奔波,腰酸腿疼,不歇息个十天半个月恐怕是好不了了,斯年,你就权当心疼心疼我吧。”百里栀厚着脸皮道。 “你……”锦安有些无语。 百里栀看了看锦安有口难言的神色,自以为悟了,打着哈哈没心没肺道:“放心放心,不必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想到接下来在赵国自由自在的日子,心头就一片明媚。 锦安:“……” 就如同百里栀说的一般,当天夜里两人同薄胭提了一下这事薄胭就同意了,毕竟是锦安难得开一次口,让暂时收留这个不愿归家的“浪子”,薄胭怎么也不好意思回绝,百里栀留在西晋是否关乎什么政治立场,薄胭还不清楚,但是依照自己这么久以来对百里栀的了解,他最是厌恶朝堂纷扰,此次想要留在赵国一阵子,应该也当真如他所说一般“留连赵国风貌”……好吧,人人都用这个理由,自己也就不追究了,派人盯的近一点就是了。 第二日一早锦安便悄悄的离开了赵国,薄胭视物不便没有去送行,倒是赵雪言派人去探望送行,因为锦安这次是悄悄的离开赵国,所以并没有张扬,即便是送行也是悄悄的。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赵雪言同白秋染就准备启程了。 白秋染朝身后的皇城望了一眼,颇为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这次终究没有看到赵国太后,实在可惜。” 百里栀笑笑:“日后早晚有机会,你们一路小心,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白秋染看着嬉皮笑脸的百里栀,气不打一处来,白了他一眼道:“你倒是在这儿躲清闲,叫我们去前线。” “非也非也,”百里栀依旧厚颜否认:“我一届书生,哪里懂什么兵法战略,还要你们二人,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我小生身娇体弱,哪里经得起这番折腾。”所到最后居然还敲起了兰花指。 白秋染一脸黑线,嘴角狠狠抽了抽,下意识就要抬手给百里栀一拳头。 百里栀瑟缩着向后退了一步。 白秋染哼声道:“我看你分明就是垂涎赵国太后的美色!你可当心,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到时候救都救不了你!” 白秋染说这话也是为了打趣,从小一起长大,她最明白百里栀的心性,虽然顽劣,但是守规矩。 百里栀倒也配合,耸了耸肩膀接口道:“那可难说,说不定我就将太后娘娘拐回去做媳妇了,到时候让你日日看着,看看人家有多美。” 白秋染切声:“那也算你的本事。” 两人你一样我一语,聊的正欢快,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锦安越来越黑的脸色,锦安握拳,再看百里栀,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随手一记手刀劈过去,引得百里栀连声哀嚎:“斯年!你杀人啊!” 锦安一甩衣袖,一年无所谓,冷冷道:“留你在这儿代表的可是西晋的脸面,你安分些。” 百里栀见状,知道锦安是动了怒,虽然不知道他这怒气是从何而来,但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一脸小媳妇的模样,他是其自己扔下他一个人留在赵国?……那他便气吧,西北那苦寒之地,自己生去一次就足够了,休想让自己再去遭一次罪! 想到连日来的奔波,百里栀心有戚戚,强挤出一抹笑来,自己是真的害怕锦安就这样将自己打包带上马前往西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罢了认怂就认怂吧。 “放心,放心,我明白的。”百里栀笑嘻嘻的说着。 锦安咬牙,看着百里栀那细皮嫩肉比女人还精致的皮相只觉得一腔怒火更甚,冷冷一哼,翻身上马:“时候不早了,我们走!” 白秋染也上了马,反身对百里栀挥手道别。 两匹马并排驰骋着,虽然相去甚远,但是白秋染依旧能感觉到锦安周身的低气压,心中越发纳闷锦安这股怒火究竟从哪里来的,却又不敢发问,距自己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锦安这个怒气值的时候,谁敢主动上前找不自在那基本就是等同于找死…… 哎……自己这一路上恐怕要受苦了…… 锦安离开的赵国,虽然是悄悄的,但是依旧有人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严家陷入一片阴云,锦安这样突然离开,连一个招呼都不打,恐怕是恼了严家擅作主张刺杀太后的事情,这一点严老爷明白,也确实理亏,当下十分后悔,却又不知道去何处寻锦安,如今他们只能默默的承受着锦安的怒火,思索解决的办法。 这次刺杀交给了大理寺来调查,大理寺七天结案,最终的调查结果是瀛洲人自发组织此次刺杀,他们原本的目的是西晋太子,没想到误伤了薄胭。 这样的结果实在是荒诞的很了,但是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大家心中明白,包括薄胭,此时此刻也不能撕破脸,结果已定,多说无益,严家既然有把握掌控大理寺就一定有把握让自己查不到任何东西,自己又何必费力,当务之急就是养好双眼,再做论断,不过经历此次刺杀对于薄胭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严家要夹紧尾巴过日子一段时间了,闹出这样大的事情,他们暂时不敢再朝堂上有什么异动了,况且锦安也不再,他们没了支持,哪敢轻易动手,就不怕锦安彻底放弃了他们。 薄胭如此想着,便放下心来,安心养病。 薄夫人已经离开的皇宫,毕竟薄胭是太后,生母一直陪着也确实说不过去,一切都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以后薄胭双眼拆下药带再说,薄夫人一走,长宁宫就更加的安静,薄胭倒是十分享受,薄丞相因为此次薄胭遇袭再加上薄夫人也对他彻底动了怒,也不知是死脑筋终于开窍了,还是对薄胭心怀愧疚,一心一意的处理朝堂上的事情,尽量不让薄胭担心分毫,赵雪言也更加精进的扑在朝政上,他暗自憋了一口气,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把握超纲才能拔出严家,不叫薄胭再身处险境,此次的刺杀,他实在是吓坏了,他无法想象如果薄胭不在自己身边,自己该是什么模样…… 薄胭每日待在长宁宫,外间人送来的补品也不少,或是献殷勤的,或是当真担心的,其中以刘钊从来的物件最多,从补品,再到哄薄胭开心的小玩意儿,应有尽有,薄胭一方面感动,另一方面也不得不狠心拒绝他的许多好意,毕竟君臣有别,他此举虽是好但也实在不该……况且……薄胭一叹,自己是在给不了他分毫的回应,不该让他因为自己被耽搁了,他是朝中的青年才俊,有出身豪门,缘何到了这般年岁还不娶妻纳妾,自己不愿多想,却也不得不想。 第七十二章 中计 百里栀闲暇时候倒是爱来薄胭的宫中坐坐,每次前来必定是在其他人的陪同下,或是嘉和帝的嫔妃,如今已经是太妃的人物,或是赵雪言,亦或是朝中大臣,目的就是为了避嫌,有这么多人的眼睛看着,旁人也要传不出什么来,来了也只是同薄胭说说话。 百里栀为人风趣,又同薄胭说了好些外间的风土人情,薄胭十分感兴趣,两世为人,薄胭就卖出过这紫禁城,自然心向往之,同百里栀也渐渐熟络起来,也爱开玩笑了。 百里栀本是觉得薄胭是个心思玲珑的女子,常爱来看薄胭也是因为她那张皮囊实在生的好看,自己看着养眼,可接触下来后倒是觉得薄胭心思纯良的很,全然不像自己原本认为的那样功于心计,仔细一想,身在宫中,又要防着朝堂上的内忧外患,若是没有些心计该如何过活,便释然了,越发觉得薄胭可敬可佩,抛开国家立场,这二人相处的倒是不错。 长宁宫一片和乐,反观外头倒是出了一件事情:严七少同严家彻底闹翻,带着严六娘离开了严家,宣布从此恩断义绝…… 这则消息并没有传到薄胭耳朵里,彼时,众人本着让薄胭好生修养身体,不为琐事劳心劳力的心理十分默契的将朝堂上的事情屏蔽在了长宁宫外,这段时间的长宁宫可当真担的上“长宁”两个字了,每日笑语声不断,俨然一方无忧国土,是整个京城顶清净的一个地方了。 再说严七少同严家撕破脸,众人都不知到底为何,但是联想到严家对待严七少与严六娘的一贯态度,便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并未深究。 而严七少带着严六娘负气离开,又身无分文一时间倒是流离失所,堂堂朝廷命官,竟然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实在令人唏嘘同情,可是同情过后又没有人敢主动收留严七少与严六娘,现在的朝堂无外乎两分天下,严家与薄家,严七少既然是和严家撕破脸叛家而出,那么严家的党羽自然是要和严七少划清界限的,再看薄家呢,虽然严七少是叛家而出,但是好歹是严家的人,早前帮着严家也没少找自己这方的麻烦,幸灾乐祸还来不及,有哪里会主动施以援手,是以,严七少现在竟然是自成一党,在夹缝中生存。 可是这样的日子也不好过,没了严家作为依仗,严七少的仕途可谓是处处受阻,光禄寺的人每日给他白眼,处处挑刺,长此以往下去是逼着严七少主动辞官呢,严七少一时间腹背受敌,怎一个“惨”字了得。 如此过了七日,终于有一人站出来救严七少与水火之中,这人便是刘钊。 刘钊主动带严七少回府,将其安置在了自己家中,给了他姐弟二人一瓦栖身,可谓是雪中送炭,严七少与严六娘感激不尽。 至于刘钊为什么会主动施以援手,这自然也是有原因的,政客的所作所为无一离不开政治,其实刘钊也是观察了许久才决定将严七少接回来的,他是当真目睹了严七少的种种凄惨遭遇,确定他真的是背叛了严家才终于下了决定,他也有自己的算计,谁都知道,严家除了严老爷这个掌家之人,底下子女一个比一个不成体统,唯一能够看得过去的便是这位严七少,还偏偏不受宠,现如今严七少离开了严家,严家就只能凭着严老爷同那些门客支撑着,可那门客毕竟是外人,而严七少有曾经是严家的主力军,必定了解严家好些内幕,若是能够将严七少留为己用的话,要对付严家可谓是轻而易举了。 刘钊将自己的想法同薄丞相说了,薄丞相起初有些顾虑,但是想着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便叮嘱刘钊留心这严七少的动静,确定了严七少是当真同严家一刀两断后再做打算,刘钊应下了,这才有了后面这一幕,当然,刘钊对于自己的这个法子是十分又有信心的,他之所以这样尽心的应对严家,又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薄胭,此次薄胭遇刺,更让他大受震动,心疼之余只觉得要为薄胭做更多的事情好护她周全,他是想要趁着薄胭养伤的这段时间好好将严家打压下去,也算是给薄胭一个惊喜,等到他眼睛复明离开长宁宫的时候,自己想要给她一片清净的朝堂。 拉拢严七少的事情已经被提上日程,刘钊起初同严七少替让他投诚薄家的时候严七少是拒绝的,他言明自己不愿在座别人的傀儡,只想谋个差使好生陪着严六娘,刘钊的恩情自己记在心中,但是不愿再受人控制。 刘钊也不急,每日好吃好喝的养着严七少与严六娘两人,再也不提让他配合薄家的事了,日子久了倒是严七少越发觉得亏欠刘钊的太多,终于是点了头。 有了严七少的帮助,薄家如虎添翼,不过十日就拔除了严家大大小小好多眼线党羽,迅速的将严家的势力范围缩小,搅得严家苦不堪言,直悔不当初。 薄丞相见了此情此景,心中的芥蒂终于消除,严七少彻底成为了薄家的一份子,倾尽全力的帮助薄家对付严家,在这样的情势下,严家颇有些树倒猢狲散的架势,谁也没有想到,仅仅是失去一个严七少,竟然对严家有这样致命的影响。 朝局,好像已经安定下来了…… 在这期间,薄丞相同刘钊进宫面见过薄胭,将现在的朝局讲给薄胭听,薄胭听到严七少对薄家投诚的时候心头一跳,有些疑惑:“严七少决意帮助咱们?” 刘钊微微一笑,挺了挺身板。 “对呀,咱们能这么快的将朝堂稳住也多亏了他,毕竟他出身严家,对于严家的一切了如指掌。”刘钊道。 “可是……他当真是真心的?”薄胭质疑道。 刘钊笑笑:“太后娘娘,微臣知道你担忧严戎是假意投诚,可是在之前微臣同丞相大人已经观察了许久,确定了严家与严七少确实已经决裂,这才对他示好的。” 薄胭不语,自己当初给了严七少那样优厚的条件与承诺他都没有答应,怎么如今却……这当真是巧合吗? 薄丞相道:“严戎自从投入咱们门下确实尽心尽力,亲手拔出了严家好些眼线,应该是真心,老臣知道太后娘娘担忧什么,老臣也曾经有过顾虑,但是现在看来,可以放心了,严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刘钊点头:“现在只等着他们家狗急跳墙,自乱阵脚,咱们再抓住最后的把柄,一击即中!太后娘娘放心,等到太后娘娘复明之后严家已然构不成威胁,太后娘娘所受的这番苦必然能够讨回来。”刘钊一面坚定的说着,一面将目光落到薄胭蒙着厚纱的眼睛上,又是一阵心痛,暗暗发誓,自己定要亲手惩治严家! 听着薄丞相与刘钊你一言我一语的,薄胭已然插不上什么话,看他二人倒是对严七少十分信任的,可见严七少这段时间确实做了些让他们二人十分满意的事情吧,可谓是劳苦功高? 自己不了解这段时间的状况也不好多说什么,想来是严家终于将严七少逼的叛家出走也说不定?毕竟严家现在可是处处受打压,若是严七少当真是唱一出苦肉计的话,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薄胭这样想着,便强自打消顾虑,可心中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这样简单,但是到底是何处……又说不上来…… 薄胭继续待在长宁宫中养伤,可自从那日见了薄丞相与刘钊之后就总是悬着一颗心,这件事将她搅得寝食难安,可是整个皇宫,下至佩瑶,上至赵雪言与薄丞相每个人都不许自己太过劳累,所有的朝政都不许自己挂怀,力求让自己养好身子,养好双眼,薄胭即便是有心去管,奈何周围人看的太紧,直把当做监禁一般,薄胭一叹,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好,便也无法说出什么来,只得在长宁宫中等消息。 而事实证明,薄胭的担心是对的…… 就在薄胭见到薄丞相与刘钊的七日后,朝中爆发一大事,守城都尉在城门口拦截到一直信鸽,乃是传给龟兹通敌叛国的书信,经查证,那信鸽同书信,均是出自护国公府,笔迹同薄丞相的一模一样也就不说了,还盖着薄丞相的印鉴,如此一来,矛头直指薄家! 薄家通敌叛国?这怎么可能?!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薄家的政敌趁机攻击;有薄家的拥护者大喊冤枉;有联名上书请求对薄家抄家的;有请求彻查清楚的,毕竟这是通敌叛国,实非小事。 事已至此,薄家协理朝政的只能只能暂时被搁浅,赵雪言亦是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不得已,只得去找薄胭商量对策。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还是关乎薄家的事情,长宁宫再怎么封闭也收到消息了,是以赵雪言还没开口,薄胭就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了。 第七十三章 严家易主 长宁宫内 赵雪言满脸惊慌的看着薄胭:“母后,现在该怎么办啊?护国公是一定不会通敌叛国的!” 薄胭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从赵雪言的语气中也能听出他此刻的慌乱,无奈一叹道:“本宫自然也知道,可是单单你我知道有什么用,人赃并获,容不得狡辩。” 赵雪言咬紧下唇,急得满头大汗:“朕是皇上,要不然朕就下一道旨意,说是朕相信护国公,叫大理寺不再追查此事,他们不能抗旨。” 薄胭摇头:“皇上虽然掌握生杀大权,可是权利也不是这样用的,一句你相信就能把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抹除掉了?若是当真如此,皇上在百姓中的信义也就荡然无存了,更有甚者可能会传出薄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传言,那样的话你也会被安上一个傀儡皇帝的名声,就连你的位置都保不住了,若想解决这件事情只能想办法调查还薄家一个清白。” 赵雪言道:“现在满朝文武各执一词,找到的证据都是对薄家无利的,朕……朕……” 薄胭强自镇定道:“越是到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慌,咱们若是自乱阵脚,人家还不用进攻就已经赢了。”话虽如此说,薄胭又怎么会不怕,不过是强制镇定罢了,国家失利,赵雪言又年幼,现在所有的担子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撑不住也得撑着。 薄胭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双眼,心中越发焦急起来,自己的眼睛也碍事,偏赶上这个档口出事情……等等……又或许是对方故意挑自己没有办法管理朝政的时候动的手脚呢? 这样想着,薄胭心中突然出现一个人选。 “皇上,严七少如何了?”薄胭开口道。 赵雪言一愣,思索片刻慢慢开口道:“这两天事情太多,光顾着通敌叛国的事情,倒是没有在意过他……” 薄胭一怔,随后冷冷一笑,严家拼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演了这出苦肉计麻痹了薄家,等的应该就是薄家放松警惕,好暗中给薄家致命一击,这一局他们可是煞费苦心,这会儿严七少应该与严老爷等人庆功呢吧。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细细同我说一遍。”薄胭严肃道,自己总要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才好想对策。 赵雪言点了点头,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薄胭。 原来,在通敌叛国这件事情发生之前薄家同刘钊在严七少的怂恿下决定给严家致命一击,据严七少说,严家同人倒卖私盐已经好久了,他的手上有证据,只是从前这些小事不足以扳倒严家,可是现在不同了,严家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势力,若是能趁这个机会将这件事情揭发出来,严家将再无翻身的余地。 薄胭挑眉:“他这么说,你们便信了?” 赵雪言缩缩脖子:“朕也不清楚,只是起初护国公同刘大人也有些犹豫,但是后来严家的小姐严沛儿趁着严六娘出门的时候好好折辱了她一番,又当众动手打骂了她,严戎护姐心切,彻底被激怒决心整垮严家,拿出了什么证据才彻底说服了护国公和刘大人,他们才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情。” 薄胭无奈一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责怪他们莽撞吗?赵雪言还是一个孩子,哪里能够应付这些事情;至于父亲和刘钊,自己也实在没有办法说出些过分的言语,他们人也是为了自己好才没有将这些事情告诉自己,况且严七少同严家这次算得上是破釜沉舟了,赔上了严家花费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才培植的党羽来麻痹薄家,作为严七少的投诚书,有又严六娘这出戏在前,若是自己身在局中恐怕也不能完全冷静的判断他到底是否真心投靠薄家,人嘛,总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眼前摆着的是能够打垮严家的致命一击,在这样的诱惑下很容易一叶障目,忽视了身边潜在的危险,再加上严七少善于伪装一些,薄家此次遭难应该也是必然。 “母后……都怪儿臣……”赵雪言将头低了下来怯懦道。 薄胭一叹:“他们布局严密,你们一门心思扑在严家倒卖私盐的事情上,严戎趁机捏造薄家叛国的证据,他既然已经得到了父亲的信任,自然好办事,这件事情怪不得你。” “现在应该怎么办呀?”赵雪言愁眉苦脸,满满的歉疚,通敌叛国这样大的罪名自己又不能用皇上的身份来压制别人调查此事,想要解决恐怕难了。 薄胭心中也没底,一时没了主意,面上还要装着一副冷静的模样:“你先别急,容本宫想想……” 严家 严老爷抚掌而笑,走到下首拍了拍严七少的肩膀:“好啊,这次多亏了你献计才有机会攻其不备一举拿下薄家!此次,你当记一等功!” 严夫人同严大少严二少一起撇嘴,但是看着严老爷高兴的模样,终究没有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来。 自从严夫人与严六娘自作主张派人刺杀薄胭引得严老爷震怒之后,严夫人对待严老爷就添了一些小心翼翼,成婚几十载,严老爷一家之主的威望才终于建立了起来。 就拿这次事件来说,此局是严七少想出来的,要拿严家几十年的基业去搏,一个不慎,满盘皆输,若是放在从前,严夫人一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而严老爷因为过年严夫人也不得不退步,那这计划就实现不了,也亏得严夫人与严老爷生了嫌隙,严七少将事情的利弊,谨慎的分析给严老爷听,并且亲自实施,导演了这出苦肉计,这才有了如今的结果。 严夫人心中百般不是滋味,白了一眼一旁立着的严大少严二少,心中更是憋闷,这下好了,什么功劳都是严戎一个人的了。 严老爷笑着,亲切的将严七少拉到身边坐下:“戎儿,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辛苦你了!就像你说的,此局成了,咱们再也不用仰仗西晋尽给咱们支持!只要搬倒了薄家,这朝堂就是咱们严家的天下,又何愁不能将那小皇帝取而代之,哈哈!甚好甚好!” 严夫人绞着手帕,连忙堆起笑容插话道:“是啊,是啊,这局虽然惊险,但是好歹成功了,这次确实多亏了戎儿。” 不知为何,“戎儿”两个字从严夫人的口中说出来就是让人不由自主的打寒颤。 “戎儿啊,”严夫人继续堆笑道:“这段时间戎儿为了此事也没少奔波劳累,接下来就好生休息,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你大哥和二哥就好了。” 严七少冷冷一笑,严夫人果然不让自己失望,自己打了头阵,精心谋划了这一切,到头来收尾获功劳的却是他的儿子。 严大少与严二少在抢功这件事情上一向很有眼色,见状连忙站了出来抢话道:“是啊,是啊,七弟你辛苦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你们?”严七少冷冷的扫了一眼二人,轻蔑的昂起了头:“大哥二哥,先帝殡天那日包围皇宫的种种还历历在目,恕我直言,将这件事情交给你们,”话到此处严七少一顿,转头看向严老爷恭敬的拱了拱手,用询问的语气继续道:“我恐怕父亲不能放心。” “你!”严大少咬牙,他哪里被严七少这样对待过:“你这是什么态度!难不成严家现在只能指望你!我们连半点都不能沾!” 严大少这话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现在严家可不是只能指望着严七少吗,难不成还能指望上严大少两人? 严七少也不回答只看着严老爷。 严老爷听了严大少的话,有些厌烦的皱了皱眉头,一个儿子为了严家兢兢业业,甚至立了大功;另两个儿子是吃喝嫖赌半点都指望不上,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严老爷现在对严夫人同严大少严二少三人已经没有了忍耐性,尤其是在上次严老爷破天荒的对严夫人发火之后,严夫人在严老爷的心中已经没有了那样的权威。 严夫人瞬间变了脸色,声音尖利起来:“你还真当自己是一家之主了!别忘了你的身份!” 严七少一脸悠然:“夫人何必动怒,一切有父亲论断。” “都别吵了!”严老爷历声道,扫视了一下四周继续道:“行了,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还是交给戎儿去办吧。” “老爷!” “父亲!” 严夫人三人焦急道。 “老爷!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即便一朝得势,能继承大统的也是我的儿子!而不是这个妓女生的!”严夫人气愤而又焦急道。 严老爷一怔,恼怒的瞪向严夫人,有些尴尬的回避严七少的目光。 严七少面色不改,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严老爷对严夫人又生了几分厌恶,对她的颐指气使已经不愿忍耐。 “上次守宫门那样简单的差事叫他们办成了什么样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是把这次再搞砸了,难不成要严家陪葬!你的儿子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严老爷怒道。 严夫人一噎,被严老爷的怒气惊的退后一步,现在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说话权了。 “听我的,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戎儿,戎儿,父亲可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可万万要谨慎啊!”严老爷对严七少语重心长道。 “儿子明白。”严七少满意一笑。 至此,严七少掌握了严家所有的大权…… 第七十四章 苦肉计 交往信件、公印、甚至是人证,一一出现,所有的言论都将薄家推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一切来的凶猛,隐约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叫人手足无措。 值得一提的是,严七少是作为揭发薄家“恶行”的证人主动去的大理寺,言辞凿凿列举了诸多证据,完全没有给薄家任何翻供的余地,直到这时,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严七少同严家闹翻当真只是一出戏,更一出十分逼真的戏,他们以退为进,终于是杀了薄家一个措手不及…… 一切来得太突然,还没等薄胭谋划,事情就已经确定了一半,薄胭只来得及召集薄家的一众党羽思考对策,一面命众人尽可能的动用关系压住大理寺中严家的势力,不叫此事拍棺定案,另一方面又着人去搜集严家是否留了些蛛丝马迹,想要从中找到可以翻案的证据,只是严家此事已经做了极为周密的准备,又岂是薄胭慌乱之间能找得到弱点的,一时间薄胭与薄家一众陷入了彻底的被动,如今能做的只有能拖一时是一时。 与此同时,严家也发动了民间的力量,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万民书”,肯性皇上秉公执法,严惩叛国之人,万民书上言辞凿凿,说是薄家虽然一向为社稷有功,但是功不抵过,通敌叛国乃是大罪,姑息不得,还望杀一儆百。 如此种种,更是将赵雪言与薄胭逼到了死角,那万民书是否是真的自己等人不知,可是民情已经被严家煽动起来,此事若想善了恐怕是不行的。 这边赵雪言与薄胭忙的焦头烂额,那边严七少的名声也已经彻底在京中打响,要知道,严家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可谓是全凭严七少一人,锦安现在已经离开了西晋,外间也猜测出了锦安恐怕是恼了严家对于太后的刺杀行动才小惩大诫,却没想到这位严七少在没有外间的支持下,全凭一人之力将局势扭转了过来,这般能屈能伸且功于心计之人着实令人又敬又怕,现如今,严七少走在朝堂上,无论是谁都会尊称其一声七少,严老爷也对这个儿子越发的看重,隐隐有了托付大业的模样,毕竟严家现在的一切都把控在严七少的手中,更或者说是严七少在旁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严家的权利都握在了自己手中,架空了严老爷与严家一众人,等到严老爷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严家的掌权人易了主,无论严老爷是当真对严七少转变态度也好,或是情势所迫虚与委蛇也罢,终归严七少的地位已经彻底坐实,谁也改变不了,严老爷更不会在现在这个档口闹什么内讧,毕竟他想要的是皇位,只要是严家人成事,无论是谁,受益的都是他。 作为看客,百里栀很凑巧的目睹了这场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他惊讶之余自然是第一时间写信通知了锦安,他于朝政一向没什么见解,现在又是这样难缠的局面,只能隐在暗处不做声,静静看着事态发展,对于薄胭的遭遇也多有心疼却爱莫能助,她一个女子重伤未愈,每日还要奔波游走,实在是可怜无助的很。 带着三分怜悯,六分同情在并上一分正经的情绪下,百里栀有意无意的将薄胭的处境尽数写在了信中,粗粗一看,那信中的意思不像是对于赵国现状的表述,竟然有几分替薄胭受难的惋惜之感。 锦安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正同白秋染讨论军情,听说是百里栀的来信后默了默,随手将信拆开了。 这一举动引得白秋染吃了一惊,要知道锦安一向是正事为重,还从未见他为了什么事情可以暂停商议军务的。 白秋染瞥了一眼锦安手中的信件:“怎么回事?百里这样闲?还有时间给你写信?现在他不是应该在赵国玩的好好的吗?” 锦安皱眉不语,自己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会暂停军务查看信件的,百里栀一向懒的很,现在应该是快活自在的乐不思蜀才是,怎么会突然间给自己写信?这实在不是他的邹作风,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锦安直觉就是想到了薄胭。 锦安沉默的读着信,越读眉头皱的越深,通篇读完,轻轻挑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自己不过离开短短数日,赵国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一方面感慨自己终究没看错人,那严戎是个有作为,另一方面则是感叹于严七少果然并非能够为人所用之人,他早前同自己提议联盟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完全信任他,他那样一个人,隐忍了那样久,没有什么是他能够遵守的承诺或是礼法一旦打开他心中那处隐秘晦暗的角落,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前进,无论是敌是友,如今他那隐忍了许久的野心终于爆发,竟然真的一举将薄家逼到绝境,不过是什么使得他突然下了这样大的狠心呢?是自己的突然离开?还是他对于严家的彻底失望?可是按照自己对他的了解,这两点都不足以使得他突然这般…… 锦安沉下脸来,陷入深思。 白秋染伸着脖子想要窥探信中的内容,无果后疑惑问道:“你这幅模样实在难得,到底怎么了?百里出事了?” 锦安摇头:“无事,只是赵国那边出了一点状况。” “哦?可是要你出面解决?是了,我听皇后娘娘说你此去赵国是想要试探一下局势,可是除了什么差错?” 锦安一叹,这算是差错也算不得差错,在自己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实在难以表述的很:“算了,即便我回去这件事情也并非我可以解决的,赵国两党之争罢了。”锦安这样说着,眉头却一直没有松开。 “两党之争?”白秋染眉眼弯弯:“那不是正好,咱们隔山观虎斗,只需要趁着最后出击,收拾赢的那一方不就行了。” 锦安沉默不语,道理是这个道理,对于现在的局面自己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一想到薄胭此刻双目失明,困在深宫孤立无援的景象锦安就莫名的烦躁。 “怎么?你是否担忧百里的安危?可要让他暂且来西北躲躲,等到赵国内乱过去了再做定论?”白秋染建议道。 锦安思索片刻,咳了咳道:“他一向爱热闹,遇见这一场戏恐怕不愿回来。” 白秋染疑惑看向锦安。 锦安直将目光落在一旁的信纸上,一眨不眨继续道:“况且,我也需要一个人随时报告赵国的情况,还是让百里留在那里合适一些。” 白秋染瘪瘪嘴,擦拭双花板斧的动作顿了顿,心中微微有些疑惑:是……这样吗……虽然他说的坦然,又好似有理有据,可是自己怎么就感觉这么奇怪呢? 不过疑惑也仅仅是一瞬,白秋染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神经大条惯了,这些事情只在脑中一过便忘了,再次将目光落到下首的零阳公主身上。 此刻那零阳公主正一脸惶恐,小心翼翼的看着二人,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白秋染轻轻一叹,她在宫中为奴多年,再怎么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即便有了封号也确实不像公主,难怪西北那边能一眼识破,猜到她的身份。 “赵国的事且先不论,咱们先谈一谈西北这边的事情吧。”白秋染将话题拉了回来。 锦安闻言,也看向了下首的零阳公主,思索片刻,微微一笑,放缓声音:“花荣。” 零阳公主一凛,连忙抬眸应声:“是,太子殿下。” 锦安几不可查的摇摇头:“花荣,你需得记得,你现在并非是母后身边的掌事宫女,父皇既然封了你封号,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公主,并没有什么自卑的。” 零阳公主闻言,有些怯懦的点了点头,神色还是讪讪的。 锦安默然,这两日自己观察,西北的态度暂且不说,现在最最重要的是花荣,她太过谦卑怯懦,没有半点作为公主该有的风度与气场,也难怪西北那边会一看到来人便将婚事拖延下来,这样一个挂名公主,一眼就能认的出来,西北那边本就有心找茬,花荣若是这般,只能落人话柄,更何况似花荣这般怯懦,要如何在民风粗狂的西北存活,还不被洛扎手下的妻妾生吞活剥了,所以无论是从哪一点考虑,花荣的性子都要改一改,至少表面上要硬气一些。 “你如今是作为战胜国的和亲公主,底气自然要足一些,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花荣,日后你就只是零阳公主。”锦安平静道。 零阳公主捏紧衣角一言不发。 锦安上前一步笑着牵起零阳公主的手,零阳公主大惊,下意识向后一缩,被锦安紧紧抓着没能挣脱开。 “你自幼便在宫中,又长我几岁,我该称你一声姐姐。”锦安道。 “太子殿下!”零阳公主震惊的瞪大双眼。 锦安依旧眸色如水,淡然道:“你成婚当日,我会亲自送你去西北大营,我随身的小印你且收着,若日后有什么事凭着印章随是来找我,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姐姐,没有谁能随意驱使你,随意贬低你,你要记得,你代表的是整个西晋,万万不能丢了脸面!” 第七十五章 冒险 亲自护送零阳公主去西北大营,又赠送贴身信物,姐弟相称,这便是向天下昭告零阳公主的地位,虽然她并非血亲,但是单单这几点便也不是能让旁人轻视了的。 花荣在宫中多年,对于这些事情自然明白,她早前听闻要自己嫁到西北的时候便抱了必死的决心,西北的形式那样紧迫,自己又非皇家女儿,没有依仗,不是任凭人家欺负,所以她一路以来都是悲观的,再加上西北那边拒绝迎接自己,花荣的整颗心都跌到了谷底,只觉得自己无论是留在西晋亦或是嫁到西北都是死路一条了,却没想到锦安为了自己竟然亲自来了此处,为自己考虑的如此周密。 锦安是未来的皇上,她的话等同于圣旨一般,花荣得了他这样的保证心中自然是温暖的,自己也算同锦安相识了十几年,锦安的为人自己知道,若是不能履行,他压根就不会作出承诺。 锦安拍了拍花荣的肩膀:“放心,你是我西晋名正言顺你的公主,若是西北胆敢委屈了你,便是同我西晋作对,即便日后当真开战,我也会将你毫发无伤的接回来。” 花荣震惊又感激的看向锦安,眸中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我以我性命起誓。”锦安坚定的举起右手做起誓状。 花荣眼眶一红,猛然跪地对着锦安叩首:“谢太子殿下大恩大德!”锦安今日的一席话是将自己所有的疑虑都打消了,大丈夫言出必行,花荣知道,锦安能做得到! 锦安连忙扶起花荣:“过两日就是西北那边说好吉日,届时我亲自送你出嫁。” 花荣留着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事情好像就这样敲定了,锦安的脸上却依旧不见笑颜,西北那边定下的吉日是五日以后,西北大营到赵国的路程最快也要三天三夜,即便这边送零阳公主出嫁之后立刻离开,这一折腾也至少要八日以后才能回到赵国……这期间…… 锦安的头隐隐作痛,自己至今为止都没有想到严七少究竟为什么这样着急的出手,能让他放下西晋支持,顶着功亏一篑的风险也要放手一搏的动力到底是什么。 与此同时的京城 长宁宫中混乱一片。 佩瑶死死抓着薄胭的双手,限制着薄胭的行动。 薄胭恼怒道:“佩瑶你放手!” 佩瑶硬挺着身子,用全身的力气按住薄胭的双手,这是她第一次违反薄胭的意思:“不行,奴婢不能放手。” 薄胭努力想要挣脱开佩瑶的牵制,奈何力气哪比得上自幼为奴的佩瑶,一时间挣脱不开:“本宫的话你都不听了!” 佩瑶坚定摇头,满脸焦急:“娘娘,这药还没到四十九天,实在拆不得,太医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薄胭道:“也不过就差七日罢了,不妨事的。” 佩瑶哪里肯听:“娘娘,全等太医来了再说吧。” 薄胭咬牙,太医来了?太医来了是万万不会允许自己拆下敷眼的纱布的,可是自己是在等不了了,外头已经乱成这副模样,自己却只能像个盲人一般困在宫中,这叫薄胭怎么能按捺的住,她必须要有一双能看得见的眼睛! “娘娘!万万不可啊!”佩瑶声音带着哭腔:“太医叮嘱了,说是最后者以及日是最要紧的时刻,不拆纱布。” 薄胭重重一叹,也挣扎的累了,颓然垂下双手,感受着佩瑶的方向沉声道:“佩瑶,万民书已经递到了大理寺,又有严戎做人证,他们是算准了我现在病着不能出面,所以想要速战速决,若是在这样放任下去,薄家将会是灭门之灾啊。” “娘娘你要做什么奴婢可以代劳,现在贸然行事万一毁了眼睛可怎么办才好。” 薄胭摇头:“我带着纱布一看就是重伤未愈之人,给人的印象便是软弱可欺,若是我摘了纱布,即便是当真盲了,至少表现出来的是强势的一面,这叫攻心为上!你不懂,现在薄家不能有半点软弱的样子展现给旁人了。” 佩瑶哪里听得进去,依旧死死的抓着薄胭的双手,双膝跪地哀求道:“娘娘,奴婢求您了,就听听奴婢的劝吧,再等几日。” 薄胭感受着手掌的酸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佩瑶好。 正在僵持不下之际,首领太医同赵雪言闻讯赶来,见状,首领太医连忙跪地叩首,赵雪言则是一脸焦急的看着薄胭:“母后……” 薄胭听出了赵雪言声音中的仓皇,声音放缓安抚道:“没事的。” 赵雪言拘谨着立在一旁,双手死死捏着衣角,一脸担忧的看向薄胭。 “皇上!太医!快劝劝太后娘娘!”佩瑶激动道,终于找到了救星一般。 经过这一番争执,薄胭竟然恢复了平静:“太医,想来你也听说了,本宫意已决。” “母后,可是……”赵雪言颤抖着嘴唇,不知道要怎么劝阻。 薄胭平静摇头:“现在实在不能再耽搁了,本宫需得堂堂正正的立于朝堂同人辩驳,绝对不能让人看出仓促之感,若是现在我带着这纱布上朝,严家那边会挑唆民意传出些什么话,会说我薄家心虚,所以我才会不顾身子也要垂帘听政,到时候又是一番风波。” 赵雪言沉默垂眸,思索片刻:“太医,若是现在拆了纱布有几成复明的把握?实话实说。” “皇上!”佩瑶不敢置信的看向赵雪言。 赵雪言抿唇,虽然不愿承认,但是现在的局势确实像薄胭所说一般,耽误不得。 太医思索片刻,开口道:“按照医理说,现在是最后阶段,本不应该拆除敷药,但是每个人体质不同,这……” “最差的打算是什么?”薄胭沉声道。 “最差的打算……娘娘可以恢复三成视力。” “三成?”佩瑶震惊道,之前都不止三成,现在怎么会? “筋骨花霸道的很,乃是先攻后养的药性,现在正是养的阶段,还不知能不能恢复早前被筋骨花伤了眼睛的部分是否恢复过来了。”太医谨慎的回答着,生怕一个不慎触怒皇上与太后。 赵雪言闻言面色一变,有些疑虑的看向薄胭,正在踌躇自己若是开口薄胭会不会听他的。 “那就试试吧。”薄胭没有一丝犹豫,转向赵雪言的方向,虽然她看不到赵雪言的神色但也能想象的到赵雪言现在的的神色:“雪言,万万不能妇人之仁。” 赵雪言眼眶一红,别开目光,不再言语。 太医犹豫的看了看赵雪言,又看了看薄胭,亦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佩瑶眼看着无人劝阻,颓然的松开薄胭的双手,低头默默流泪。 薄胭抬手伸向眼睛的方向,被首领太医阻止:“太后娘娘且慢。” 薄胭手一顿,佩瑶则是满脸希冀的看向太医。 太医看了看佩瑶,抱歉一笑,小心翼翼道:“太后娘娘请移步,下官来为娘娘除去纱布。” 佩瑶跌坐在地,不甘心的瞪向太医,首领太医心虚的别开目光,不知为何脑中忽然浮现起了西晋太子的模样,直觉来说,若是锦安知道太后执意提前拆去纱布的话,那神色应该比佩瑶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念头不过是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但是首领太医却坚信事实就是如此,毕竟那日锦安在宫门口等自己询问太后病情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首领太医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想到了那个场景,只是私心觉得,若是锦安回来发现自己为薄胭提前拆了纱布导致薄胭的眼睛出了什么为题的话,自己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首领太医不禁一阵瑟缩,随后又为自己的不争气而好好懊恼了一把,自己可是赵国子民,放着眼前的皇上不怕,怎么就如此害怕一个西晋太子……不过话说回来,锦安不言不语盯着一人看时候的气势实在是骇人的很,明明五官精致俊朗的很,可是就是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缩成一团,不敢直视。 带着纷乱的想法,首领太医将薄胭带到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拆开了她眼睛上的纱布,因为长时间不见阳光,若是忽然将双眼暴露在阳光之下,薄胭恐怕会从此失明。 薄胭一手紧紧握着佩瑶,一面小心翼翼的张开眼睛,眼前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早前困扰自己的血雾也已经没有了,薄胭心头一松,连忙四下看顾一番,不大的房间内,四面角落被分别放置了四枚夜明珠,照亮了房间内,却不至于刺眼,薄胭转转眼睛,确认能看见眼前情景后才露出欣喜的微笑。 赵雪言、佩瑶以及首领太医目不转睛的盯着薄胭,知道看清薄胭的微笑才松了一口气,佩瑶小心开口:“娘娘,感觉如何?” 薄胭默了默,转了转眼睛,轻轻眯眸,说实话,眼前的血雾是消失了,但是看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模糊朦胧的感觉,不过这就够了,能让自己再次看见这个世界自己已经满心感恩了。 柏燕妮摇了摇头,隐瞒了自己还有些不适的事实,示意自己无碍,刮了刮佩瑶的鼻子:“本宫就说无事,现在可放心了?” 佩瑶闻言,喜极而泣,连忙双手合十向天祷告。 薄胭眯眸,沉默看向前方,薄家身陷囹吾,自己现在是否还来得及……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第七十六章 弃卒保车 严家布的这张网十分严密,又加上前些日子薄胭一直没有喘息的余地,粗粗看来大局已定,要不是赵雪言借口拖着,薄家早就应该被处置,薄胭通观全局,无奈的认识到现在已经没有了正面突破的机会,那便只有另辟蹊径,从旁的地方找机会。 思前想后,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掌控全局的是严七少,自己有必要同他见一面,以求找到什么破绽。 薄胭派人秘密的请严七少进宫一叙,严七少那边也果断的接了帖子,时间定在第二天晌午。 薄胭现在也是无计可施了,只能巴望着同严七少谈话中得到什么消息。 第二日,薄胭早早起床,更确切的说是薄胭一晚上就没怎么睡着,仔细想来,自己自从自己进宫以来,又有几日安寝的时候? 薄胭看着镜中有些模糊的影子,努力眨眼辨别,却依旧看不清自己的五官,薄胭无奈一叹,放弃了,也不知自己这眼睛还能不能好了,不过若是能度过此次危机,即便是这双眼这辈子就这般自己也是甘愿的。 “娘娘,你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佩瑶一边给薄胭递过净面的帕子,一边担忧的看着薄胭煞白的脸色。 薄胭一怔,连忙垂眸掩饰,扯扯嘴角:“无事,无事。” 佩瑶皱眉:“娘娘骗谁呢,这脸色都什么样了,昨夜一夜没睡?” 薄胭抚上自己的脸颊,模糊的盯着镜中的人脸:“这样明显吗?” 佩瑶撇嘴:“那眼底下的乌青都快掉到地上了,面上也没个血色,娘娘自己瞧不见?” 薄胭一愣,尴尬咳了咳:“呵,是啊,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净了面,薄胭将帕子递给佩瑶吩咐道:“今日的妆给我画的仔细些,不能让人瞧见半点端倪。” 佩瑶应了声是,幽幽一叹,开始着手给薄胭梳妆打扮起来。 戴上金步摇,穿上凤穿牡丹的华丽宫装,薄胭再次恢复到了那个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 看着自己应在镜中模糊的影响,薄胭苦笑,距离严七少来的时间还早,自己就早早的扮上了,甚至还有些心虚……果然,此次是落了下成,自己真的没有半点胜算啊…… “娘娘。”外间小太监轻声禀报。 薄胭仰起头来,声音有些紧张:“怎么?可是来了?” 外间禀报道:“回禀太后娘娘,刘大人前来觐见。” “刘大人?”薄胭挑眉:“表哥?他来做什么?” 佩瑶看了看薄胭,扬声对着外间问话:“娘娘并没有召见刘大人,他来做什么?” 外间小太监道:“回禀娘娘,刘大人说是受护国公所托,有话要带给娘娘。” “父亲。”薄胭有些激动,现在薄家人已经尽数被软禁在府中,无故不得离开,由严家的党羽亲自看守,薄胭身在宫中,无数双眼睛盯着,连想见一面薄中青都难,想来刘钊身在民间,毕竟行动灵活些,这才见到了薄丞相。 “宣。”薄胭开口道。 长宁宫正厅 薄胭端坐在上首,刘钊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参见太后娘娘。”刘钊拱手行礼。 薄胭隐隐看清刘钊的轮廓,连忙抬手示意免礼:“不必多礼,坐吧。” 刘钊依言落座。 “你来长宁宫可有人看见?”薄胭问道。 刘钊摇头,严肃道:“外间现在都乱成一团了,先帝殡天,宫变之后微臣便买通了守宫门的守卫,以防万一,日后走动也能方便一些,所以我进宫该是无人知晓。” 薄胭赞许的点头:“还是刘大人想的周到。” “听说娘娘双眼已经复明?现在一切可还好?”刘钊关切的盯着薄胭道。 薄胭摆摆手:“不碍事的,这个先不提,听说父亲托你带话了?带的什么话?” 提到正事,刘钊将眸中的关切隐下,想要开口却又有些为难,一时无语。 虽然看不清刘钊的面部表情,但是薄胭也能敏感的感觉到他的踌躇:“刘大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刘钊一叹,摇了摇头:“护国公只说了一句话……难转乾坤,弃卒保车。” 薄胭眸色一震,握着凤椅的手不由自主的落到了身侧。 难转乾坤,弃卒保车……现在连父亲都已经放弃了?他这话的意思不过就是让自己不要在费力保全薄家,以免落入严家之后的圈套连累赵雪言,形势已经如此严峻了吗。 薄胭一言不发,有些瘫软的坐在座位上。 “太后娘娘……”刘钊担忧道。 薄胭盯着虚空,即便是画了精致的妆容也难掩她此刻的惨白的面色。 “为何会到如此地步,这才短短几日。”薄胭喃喃道。 刘钊满面愧疚:“那严戎实在太过狡猾,他早就已经将事情安排好,先许给咱们好些甜头,假意投诚,而后故意透漏严家的弱点,引得咱们深入,而他则偷取薄家的印鉴等等伪造书信,”刘钊一拍椅子,悔不当初:“若不是我当初信了他的花言巧语也不会……太后娘娘,下官……下官……” 刘钊这样说着,有些说不下去了,当初若不是因为自己,若不是因为自己想要为薄胭做些事情,又怎么会听信了严戎的话,若不是自己立功心切想要让薄胭对自己刮目相看,没有将此事禀报薄胭,又何至于会到如今的田地。 薄胭听出了刘钊声音中的自责与哽咽,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确实与刘钊有关,但是他也是一片好心,自己没法怪他。 “罢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还是想想怎么改变现状吧,你出宫后找机会给父亲带个话,就说本宫会尽力一试,请他们耐心等待,薄家的基业不能毁于一旦,”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道:“本宫会尽力护皇上周全,不叫此事影响了皇上,若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本宫……自会同父亲所说一般弃卒保车,可是再次之前,还望父亲母亲珍重!”薄胭言辞切切满是担忧,自己之所以补充后面这段话围的也是让薄丞相放心,以他的愚忠程度,自己真的很害怕他为了不成为皇上与自己的累赘而自尽,自己总要想法子保住薄家上下的性命才行。 刘钊连忙点头:“微臣明白,必然会转告护国公的。” 薄胭点头,垂眸思索着什么,忽见小太近进门传讯:“启禀太后娘娘,严大人来了,正在配殿候着。” “严戎?”薄胭一愣,这才懊恼的一拍额头,自己只顾着和刘钊说话,竟然忘了自己还约了严七少一叙,自己费心思表现自己不慌不忙的一面,若是让严七少见了刘钊在这里,自己这些“虚势”还做给谁看。 刘钊并不知薄胭约见了严戎,惊讶起身:“严戎?他来做什么?” “是本宫让他来的。”薄胭说着。 “他……”刘钊一时无语。 “刘大人先去后面偏房躲一躲吧,现在你二人不宜见面。”薄胭冷静道,一面说着一面整理了一下衣襟,私心竟然有些紧张。 刘钊担忧的看了眼薄胭,又有些气恼的转头看了一眼配殿的方向,终究无奈一甩水袖:“微臣遵旨。” 薄胭调整了一个最最端庄严肃的神情,挺直脊背,淡淡启唇:“宣。” 逆着光,薄胭朦胧看到殿外一个锦衣身影慢慢走来,即便只是一个剪影也能感受到来人的轩昂气势,那脚步声声落地,伴着环佩叮当透着不可言说的自信与得意,如此气度又哪是当初那个饱受旁人白眼,活的小心翼翼的严七少可比的。 薄胭抿紧下唇,手心不由自主的沁出一层细汗。 严七少高昂着头走进长宁宫,自己终于再次见到薄胭了,以一个自己期待已久的身份见到薄胭,自己是严家名正言顺的七少爷,是严家的掌权人,自己终于可以同薄胭相对而立,自己终于可以鼓起勇气只是薄胭,只因现在的处境是自己在上,她在下。 “严戎给太后娘娘请安。”严七少俯身掬了一礼,头却没有低下,依旧直直的打量着薄胭,许久未见,她眉眼如故,却多了一丝憔悴,想来这段时间经受了不少,她穿凤袍依旧是那么好看,自己一向觉得似薄胭这样的人应该活在九霄云上,活在众人仰望的位置,接受所有人的朝拜,而她的身边……该有自己。 佩瑶看着严七少行礼的模样,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看了看薄胭没有什么反应,只得咽下心中的气愤。 “免礼平身,赐坐。” 严七少款款落座,含笑着看向薄胭, 凭心而论,严七少生的不错,从前落魄之时也难掩其风华,如今锦缎加身再加上春风得意更是俊朗的让人移不开眼睛,他今日进宫是特特用心打扮过的,他想要向薄胭证明,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懦弱可欺的严戎了,这样的自己是否能得到薄胭的侧目? 这样想着,严戎垂眸一笑,自己竟然幼稚至此了,竟然会在意这样的细枝末节。 第七十七章 今时不同往日 薄胭定定的望着严七少,淡淡道:“许久未见,严大人现在可是春风得意了。” 严七少拱手,虚行了一礼,勾唇一笑:“不敢不敢,全要仰仗太后娘娘。” 薄胭自嘲一笑:“本宫哪里敢让严大人仰仗,听闻最近几日严大人在大理寺内外跑的勤快,竟然没有想到当真有时间赴本宫的约。” 严七少笑道:“太后娘娘既然下旨,微臣哪有不来的道理。” 薄胭挑眉,现在的严七少一举一动都透着无边的自信与悠然,果然非往日可比。 “严七少果然今时不同往日。”薄胭垂眸,低声道。 严七少定定的望着薄胭,若是薄胭现在能看得清,该能感受到严七少眼中炙热的情谊,多少年了,从当年宴会的惊鸿一面,到后来的望而却步,再到如今自己可以同她对面而坐,这条路自己走了有多久,有多苦,但是直到自己坐在长宁宫面对薄胭的一刹那,好像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被人嫌恶又如何,妓女之子又如何,只要自己站的足够高,其他人就都不敢造次。 这样想着,严七少再一次感受到了权利的甜头,这般的为所欲为,百无禁忌,是自己从前想也不敢想的。 “太后今日召微臣前来,可是为了护国公的事情。”严七少沉声道。 薄胭平复一下心绪,努力保持语调的镇定:“是啊,本宫前些日子在宫中养伤,对于外间的消息闭塞的狠了,前两日刚刚听闻此事,十分震惊,旁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听说这件事是由严大人一手审理的,今日就是想问问严大人查的怎么样了。” 严七少食指轻扣桌面,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但是这事毕竟是通敌叛国之罪,私下谈论恐怕不太好吧。” 薄胭扯扯嘴角:“既然是在我长宁宫便算不得私下,本宫毕竟是垂帘听政,想要了解此事也是无可厚非的,不是吗。” 严七少笑笑:“娘娘说的自然不错,可这毕竟是娘娘的母家。” “怎么,严大人是觉得本宫会徇私舞弊?”薄胭挑眉,悠悠的看着严七少:“有严大人从旁看着,本宫又怎会如此。”言语之间,讽刺意味十足。 严七少闻言敛了笑意苦笑一声,现在的薄胭恐怕是恨极了自己,这并非自己本意。 “案子已经交到了大理寺,现在人证物证聚在。”严七少道。 “何为人证?何为物证?”薄胭咄咄逼人道。 严七少对答如流:“往来信件已经一并扣下,上面盖着护国公的印鉴,笔迹也同护国公相同,龟兹那边也找到了往来驿站,搜查到了过往书信;至于人证,驿站的仆从已经尽数押解回京,他们已经尽数交待了。” 薄胭冷笑:“笔迹可以伪造,印鉴可以窃取,严大人口口声声说在驿站搜查到了往来的信件,那么试问,这样机密的信件为何不阅后即焚?偏要留着作为日后的证据?至于人证,”薄胭暗自握紧拳头:“那些龟兹人的一面之词怎能听信,况且,说起认证,大人应该还少说了一位,听说事发之后大人也是首个进入大理寺卿举报护国公勾结外邦之人,那么敢问大人到底有何证据!” 严七少眯眸,含笑着打量薄胭,似是在打量自己掌中的一个爱宠一般。 果然,还是这么伶俐。 严七少不慌不忙道:“事发之后微臣确实率先进入大理寺陈情,但是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微臣确实看到了护国公与龟兹客商来往,当日商户之人都可以做个见证,事实证明,那客商正是那驿站的首领,现在已经认罪了。” “呵,即便是有意通敌叛国也不会选个青天白日吧。”佩瑶止不住愤怒,插话道,谁都知道,薄家落入现在的地步,和眼前的严七少脱不了关系!甚至是他一手策划的! 严七少凉凉的瞥了一眼佩瑶,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佩瑶姑娘恐怕不知道,这世上本就是越显眼的事情越不会引起旁人注意,越阴暗的事情就越要做的光明磊落才行。” 佩瑶咬牙:“严大人倒是深谙此道啊。” “过奖,过奖。”严七少毫不在意的拱了拱手,而后又转向薄胭,声音柔和了许多继续道:“娘娘刚刚问下官有何证据检具薄家勾结龟兹,下官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自己有什么证据,不过是将看到的一切说与大理寺。说与百姓听罢了,下官并非大理寺之人,一切的评判还要属于大理寺与百姓。” 薄胭心头又是一沉,他倒是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严七少不过是为他们做了适当的引导,并未强制,但是民意却按照他期待的方向前进着,这才是操盘者,自己从未看轻过他,现在却依旧觉得自己低估了他,不由暗叹,自己上一世在他与锦安的联合围攻下竟然能挺到三十岁才死,也算是老天开恩了。 “更何况,”严七少靠在椅子上,轻轻眯眼,兴致盎然的看着薄胭:“即便太后娘娘刚刚所说的都是对的,可那也只是太后娘娘的猜测罢了,太后娘娘问微臣有无证据,可是太后娘娘所言不也依旧没有证据吗。” 薄胭抿唇,心中一空,严戎说的没错,自己说的有理有据又如何,自己说的全部是事实又如何,自己若是和薄家没有关系也就罢了,自己出身薄家,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会像辩解,更何况自己当真是拿不出半点证据来证明薄家清白,都怪自己这场病,让自己失了先机,若是早些谋划早些防范也不至于…… 薄胭一叹,紧紧蹙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怪不得父亲会让刘钊为自己传口讯:难转乾坤,弃卒保车。 想来父亲在家中这几日也已经将局势想的清清楚楚,实在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才会下了这样的决心,但凡是有半点生机,父亲又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一生为国为民,若非必要,怎么会愿意落得个通敌叛国的名声呢。 “严大人行事周密,果真是国之栋梁。”薄胭无不讽刺道,本以为此次叫来严戎问话会有些收获,结果却是让自己越发的认识到现状,彻底掐灭了自己心中的那丝希望,自己现在真的有些迷茫了,接下来该怎么做,难不成当真要弃卒保车。 薄胭咬牙,那是自己的母家,通敌叛国是何等的罪名,满门抄斩都不为过,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落得如此下场。 严戎敛了笑意,眸中升起一丝无奈:“栋梁不敢当。” “既然如此,便也不留大人了,大人慢走,佩瑶送客。”薄胭现在心中很乱,她怕自己自己在同严戎相处下去会不自觉的露出慌乱的神情,那便是将最后的一丝一毫都暴露给了严戎,彻底的缴械投降了,自己现在还需要保持镇定,让严戎以为自己还有什么法子,好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佩瑶应了声是,上前一步,冷脸道:“大人慢些走。” 严戎依言起身,深深的忘了一眼薄胭,目光在她的眼睛上停留片刻,忧心道:“娘娘毕竟经历一场刺杀,双眼当真痊愈了?” 严戎这话是百分之百的出自真心,他自从薄胭遇刺整颗心就挂在薄胭身上,听闻薄胭伤了双眼更是万分担忧,现在终于亲眼见到了薄胭,好歹要亲自确认一番才行。 “自然无碍。”薄胭冷冷回答,这话听到薄胭耳中就是摆明了试探,薄胭无法实话实说,自己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因为担忧薄家的情况才提前拆了纱布。 严七少犹豫片刻,缓缓转身,身形顿了一顿,再次转了回来:“光顾着说话,忘了正事,西晋太子临行前留给在下一块玉佩,说是日后有机会给娘娘看看。” 一面说着一面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也不等佩瑶来取,径自走上前去递给薄胭。 薄胭感受着眼前人朦胧立在自己三步远的地方,一愣。 佩瑶上前一步拦在严七少与薄胭中间:“大胆!容你放肆!” 严七少笑笑,只是将玉佩往前递了递,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薄胭:“不过一块玉佩罢了,娘娘不敢接?太子殿下还留了一句话给娘娘,要娘娘看过玉佩再说” 薄胭沉着脸,不知严七少到底何意,倒是对锦安所赠玉佩上了些心,锦安所赠之物,难不成有什么玄机?还是此事同锦安也有关系? 薄胭不甚明了,只得道:“佩瑶,严大人一片好意,接了吧。” 佩瑶瞪了一眼锦安,没好气的将玉佩接了过来,转身递给薄胭。 薄胭接过玉佩,在掌中摸索着,入目一片翠绿,想来是一块极好的玉。 “那上头的凤纹有些意思,牡丹花也刻的逼真,既然是凤穿牡丹,想来太子殿下是想要将它留给太后娘娘的。”严七少道。 薄胭虽然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玉佩上的雕刻,但是摩挲着能感受到上头的凤纹,一颗心只思索着锦安留下这玉佩的含义,倒是不疑有他,只是装出一副端详玉佩的模样点了点头,等待着严七少的下文。 严七少看着薄胭的动作,眸色一寒,不由自主的再次靠近一步。 佩瑶亦是有些疑惑的看着薄胭,那玉佩上头是凤纹没错,却是凤踏祥云的样式,并没有牡丹,太后娘娘怎么还点头? 第七十八章 严七少的交易 严七少看着薄胭的目光阴沉了几分,目光如炬的盯着薄胭的眼睛看了半晌,终于在其中捕获了一丝迷茫的失焦。 严七少瞳孔一阵,心中一凉,也管不得许多,连忙上前一步,而佩瑶也正在思索着薄胭的反应,一时不察,竟被严七少抢先一步来到了薄胭跟前。 薄胭恍惚见状,心中大惊,摩挲玉佩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往后一躲。 严七少见到薄胭的动作,停在原地不再动弹,忽的想起了从前太医对于薄胭的诊断:并非失明,而是目力不佳。 严七少倒吸一口凉气,目光深深。 “大胆!”佩瑶缓过神来,连忙上前一步拦在严七少跟前,推搡着他道:“胆敢冒犯太后娘娘!” 严七少毕竟是男子,身量又高,佩瑶又哪里推得动,眼看一推之下并没有什么效果,佩瑶有些愤愤的咬牙。 “严大人!本宫现在还是太后!”薄胭冷声道。 严七少似是没听到薄胭的话,只是自顾自的俯身盯着薄胭:“娘娘,微臣撒谎了,这块玉佩并非西晋太子所赠。” “你!”薄胭心中升起一丝恼怒,暗暗怪自己怎的对锦安这两个字这样没有抵抗力,就这样信了他的鬼话,平白让人嘲讽。 “还有。”严七少一眨不眨的看着薄胭的双眼:“这玉佩上有凤凰不假,却并非凤穿牡丹,而是凤踏祥云,太后娘娘看不见?” 薄胭一怔,只觉得足底发寒,他……看出来了。 “你的双眼看不清。”严七少将薄胭尽量克制的细微神情尽收眼底,做了总结:“你的双眼依旧重伤未愈。” 佩瑶闻言,也忘记了阻拦严七少,只是怔怔的看着薄胭,自从薄胭拆了纱布不过两日,自己也总觉得她行动不若从前一般方便,问了两次,薄胭一直都推说是刚刚复明,不太习惯,自己也就相信了,没有想到薄胭的双眼竟然一直都没有恢复吗。竟然还骗自己,自己就说吗!足足早拆了七日,怎么可能恢复如初。 “娘娘!”佩瑶满心担忧:“娘娘你……”说了这两句便有些说不下去,碍于严七少在场,佩瑶没有办法问再说的话,她明白薄胭不愿意让严七少知晓此事。 薄胭握着玉佩的手紧了紧,抿唇不语,这是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自己的慌不择路,自己的焦急,自己的无奈,都随着自己双目未愈这件事情暴露在了严七少的眼皮子底下,现在任何的辩解都是那样的可笑,本以为自己凭着模糊的影像能够糊弄一阵子,没想到严戎竟然这么快就看出了端倪,自己终究是暴露了。 一瞬间,薄胭只觉得自己似是失去了全部的遮挡,完全暴露于人前,无处可避。 薄胭面上涌现一丝恼怒。 再看严七少,他的怒气半点也不必薄胭少。 聪明如他,只消稍稍一动脑便能想明白薄胭此举的意思,早在薄胭受伤的时候自己便着人偷偷打听情况,对于薄胭的病情十分了解,需得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才可彻底恢复,可是现在算算时间,离痊愈还有几日就传出了薄胭已经病愈的消息,自己本来是开心的,可是现在看来,她竟然是心急的不顾自己的眼睛,提前拆了纱布装出一副硬气的模样来蒙蔽自己与严家,她竟然着急至此……也侧面看出了薄胭的穷途末路。 “为了震慑严家,太后娘娘当真的狠得下心,拿自己的眼睛做赌注,就不怕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了!”严七少满眼怒气,恨不得上前好好质问薄胭,到底是什么比她自己还重要!薄家那样对她为何她还要如此……如此…… 严七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娘娘,您当真是……”佩瑶红了眼眶,碍于严七少在场,强忍着泪水没有流出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薄胭不由自主的轻颤,今日的羞耻不亚于当初嘉和帝逼着旁人为自己验身,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让人怜悯又好笑的看自己如同蝼蚁一般的垂死挣扎,这样的感觉,自己不愿再经历一次,现在自己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不叫旁人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 “严大人言重了,这还要谢过大人都是拜大人所赐。”薄胭怒极反笑,认定了严七少实在挖苦讽刺自己。 严七少一怔,伸向薄胭的手顿了顿,而后握成拳,凉薄一笑,是啊,自己不正是看准了薄胭修养的空档才布局打击薄家的吗,薄胭被逼到如此地步,宁愿拼上一双眼睛,确实是拜自己所赐。 “佩瑶,送客!”薄胭因为愤怒与羞愤抑制不住的轻颤,一面说着一面起身准备离开。 “是。”佩瑶应了一声。 “且慢!”严七少猛地拉住薄胭的胳膊,阻止了她的脚步。 薄胭大惊,怔楞的看着严七少唐突的举动,顿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愠怒的挥开了严七少的手:“你放肆!你是当真觉得本宫已经落魄到任你欺辱的地步了!” 严七少的手被挥开,心中空落落的,她是有理由恨自己的。 佩瑶也终于爆发,狠狠推开严七少:“严大人,即便你严家只手遮天,这后宫还轮不到你撒野!来人!” “娘娘如此做,不就是为了抱拳薄家众人吗。”严七少幽幽道。 薄胭瞪着严七少不言语。 佩瑶怒道:“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你个恩将仇报的小人,太后娘娘与薄家哪点对不起你,现在倒是来落井下石!” 严七少只是看着薄胭:“通敌叛国乃是满门抄斩的重罪,娘娘也知道,现在这桩案子是握在严家手里的,握在严家手里就等同于落在我的手里,我只问娘娘一句,娘娘是否想保薄家满门性命。” 薄胭怒气稍褪,有些不明白严七少这话中的意思,冷笑道:“你这话是何意?”他是想同自己谈条件,他有意放了薄家,呵,自己现在哪里还有资格同他谈条件。 严七少眯眸:“微臣自知娘娘对微臣一向关怀,微臣自当报答。” “报答。”薄胭喃喃着,只是冷笑:“这样的场面话严大人还是不要说了,如你所见,本宫今日败的彻底,也确实没有其他可以同你谈判的余地了,本宫倒是好奇,本宫对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还是有事一个处心积虑的陷阱等着本宫跳呢?” “我对你从来不愿如此。”严七少压低声音说着。 薄胭模糊着没有听清,疑惑挑眉。 “娘娘,吏部刘大人至今没有娶妻纳妾,若是微臣说我也愿效法他,是否能抵得上他在娘娘心中半分位置?”严七少思索片刻开口道,语气淡淡的,但是其中的情谊却让人不容忽视。 薄胭闻言,眉头一皱,起初并没有听明白严七少话中的意思,在脑中思索片刻感受到严七少的深意后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他的意思是…… 在想明白严七少的意思后,几乎是立刻的,薄胭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的狠狠挥去一巴掌,严七少眼看着那巴掌落到自己脸上,不闪不避,硬生生的挨了,身子却依旧没有退却半分,保持着俯身询问的模样。 严七少笑了,似是感觉不到自己脸上的疼痛,开怀的笑了,薄胭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那样的距离感让自己十分丧气,好似自己只是一个尘埃中的人,任凭自己如何打滚也入不得她眼中半分,她对自己有宽容,又赏识,却从来没有在意,即便是刘钊的存在都比自己要强,毕竟他是薄胭的表哥,虽然薄胭不喜欢他,但是好歹刘钊的一举一动能让薄胭关心,而自己呢?永远面对的都是薄胭的微笑,那客套又疏离的微笑,能让她这样发火,自己很开心。 呵,她恨自己又如何!自己要的必须得到,即便是恨也是对自己了一丝情谊,总比什么也不在乎要强,即便是这样的情谊自己也想要留在身边,哪怕是折磨,也是一生一世的,严七少满意的将薄胭的愤怒收进眼中,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自己是趁人之危,自己是不知廉耻,可那又怎样,现在的自己已经有选择权,自己会站在众人之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包括薄胭! 薄胭怒了,她是当真压不住自己的怒火了,这样轻薄令人作呕的话自己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当自己是什么,是秦楼楚馆的头牌吗?是可以随意用来交换的物件吗?如果说之前薄胭对于严七少的态度是厌恶,现在听了这番话之后就是彻底的令人作呕!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严七少竟然对自己存了这样的心思,而且还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出,这等同于趁人之危,他说的婉转,直白的翻译过来不过就是用自己来换薄家满门的性命罢了,呵,是啊,现在的情况能够保住性命已经是极限,自己还能有什么所求呢。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立在一旁的佩瑶也懂了严七少的意思,震惊的合不拢嘴,而还没等他反应,后方早早的便闪出了一个黑影,举起拳头准确无误的砸到了严七少的脸上。 “畜生!”刘钊怒吼着,一拳将严七少打倒在地。 第七十九章 可惜我最好的时候你看不到 严七少一个不防,被打倒在地,一身华服满是褶皱,甚是狼狈,口中腥甜,嘴角渗出血迹。 刘钊狂怒,双眸猩红,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骑在严七少身上,死死抓他的衣领,扬手又是一拳:“畜生!太后娘娘岂容你玷污!” 佩瑶连忙的慌张的上前拉住刘钊:“别打了!别打了!” 刘钊闪身推开佩瑶:“你别拉我!我今天非要打死这个畜生!”一面说着一面再次扬起拳头,再看严七少则是躺在地上的看着刘钊,半点还手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冷冷的笑着。 “住手!”薄胭厉声阻止了刘钊的动作。 刘钊虽然已经接近失控,但是听到薄胭的声音后还是强忍着收回了拳头,但是抓着严七少衣襟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好像要将严七少撕碎一般。 “你即便将他打死又如何,让他躺着出长宁宫又如何,不过是严家又一个话柄罢了,说咱们威胁不成便硬来,现在局势掌握在谁手中表哥不明白吗!”薄胭恨声道,自己又何尝不气愤,在明白了严七少的意图后自己又何尝不想严惩他,可是……自己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刘钊一怔,捏着严七少衣襟的手微微打颤,眼中满是愤恨。 严七少咧嘴一笑,笑的开怀挑衅:“刘大人怎么不打了。” 刘钊咬牙:“你这无耻小人!” 佩瑶见状连忙上前将刘钊拉开:“表公子。” 刘钊气的周身轻颤,他在后面已经听了许久,一直强自按捺着,即便是听到薄胭双目未曾复原也强忍着没有现身,可在听到严七少最后那句言语的时候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只恨不得将严七少碎尸万段,他明明知道薄胭是太后,明知道不能明媒正娶薄胭,却依旧说出那样的话,他要薄胭做什么一想便知!他当薄胭是什么!自己爱重之人怎能由他人如此践踏! 严七少仰躺在地上,嗤声一笑,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踉跄着起身。 “刘大人竟然在此,许久未见,刘大人可还安好?”严七少道。 刘钊恨声道:“你还敢说!你这无耻小人你怎么敢,堂堂七尺男儿,自当无愧立于天地之间,竟然做出那样的事情蒙骗我们!” “兵不厌诈,刘大人本性太过纯良了些,在下也未料到大人竟然如此听信在下的言语,还主动游说护国公,倒是为在下省了好些力气,还未谢过。” 刘钊面上一红,心中越发羞愧,一时哑然。 “你别颠倒黑白,表少爷于危难中救你,即便是你装出来的也可见表少爷是真心帮你,倒是你恩将仇报,算什么男儿!”佩瑶拉着刘钊接口道。 严七少邪邪挑眉:“刘大人是真心想帮?我可记得刘大人接我过府后是心心念念着要我投诚,想要借我打探严家的消息,说白了也不过是利用,何谈情谊?只不过是最后利用不成,说白了不过是刘大人急功近利,想要抢功才做出此等事情,呵,现如今倒是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刘大人,我问你,你为何那样急于立功?” 刘钊一怔。 严七少也没想等刘钊的答案,反手指向薄胭:“不过是为了太后娘娘对你另眼相看罢了,现在功亏一篑就来唱这样一出,装给谁看?你对太后的心思难道就不龌龊?!呵,五十步笑百步,好歹我有本事说出来,刘大人呢?只在背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又算什么男儿?” “你!”佩瑶气急。 刘钊被严七少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薄胭冷眼看着下首三人,冷冷一笑:“严大人好个义正言辞,不知道的还以为严大人做了什么天理昭昭的事情才能如此硬气,五十步笑百步?表哥如何暂且不论,但是本宫心知他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本宫着想,那么严大人呢?今日同本宫说出这些话来是因为什么?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密谋暗害忠良,本宫承认成王败寇,但是严大人也是在没什么立场这般硬气!” 佩瑶咬牙,连忙附和点头,这正是他想说的。 严七少木然转向薄胭,依旧笑着,笑中透着凉薄与辛酸:“成王败寇,在下如今方知这几字的含义,从前于严家、于任何地方我都是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只要当真处在高处才能逃脱这禁止,太后娘娘身居高位不更应该明白其中奥义,一将功成万骨枯,政局上亦是如此。” 薄胭一声嗤笑:“原来严大人对于位高权重的定义竟然是如此吗?若非亲耳所听,本宫当真要以为大人科举之时的文章是作弊来的,皇上如今虽然年岁小,但是论起身居高位的意义也要比严大人说的好听些,上位者若是为了一己私欲又谈何格局!严大人你说白了不过是个投机者,你是觉得如今站在高位就能让本宫臣服?让本宫任你羞辱?”直到现在薄胭终于确定完了锦安同此事绝对无关,这就是锦安同严家等人的不同,似锦安那样的心性,绝对不耻做出此等遭人非议背信弃义之事,严七少刚刚所言似是有理,却依旧是为他的私心与狡诈做辩解,他利用的不过是刘钊的心慈手软,刘钊会不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没有严七少狠心,他太过不设防,太过信任严七少。 薄胭一叹,朦胧的看向刘钊,眉目一软,可叹生不逢时,若是刘钊生在太平盛世该是柱国之才,可惜朝堂党羽争斗实在不是他能够应付的,他刚刚听了严七少的这番言语心中该是多么愤懑,他本就对自己有愧,现在恐怕越发无地自容了。 严七少不在意的耸耸肩膀:“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只是如今看来,事实更符合微臣所说的,立在卑微处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人看重一分,可若是立在高处,即便是什么都不做,却依旧可以得到许多。”高处的滋味自己已经尝到,现在的严七少才终于明白为何自古以来权利会令人趋之若鹜,尝过好处,自己就再也不愿回到从前那个阴暗的角落,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也也要护住现在的位置,只会越爬越高,将一切踩在脚下,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包括薄胭! 严七少这样想着,看着薄胭的目光更加坚定。 薄胭抿唇,只觉得严七少现在的言语更像是接近走火入魔,话不投机半句多,更何况自己现在处在弱势,说什么都会像是辩解一般:“高处不胜寒,严大人可要保重啊。”薄胭不无深意道。 严七少笑笑,不再言语。 刘钊死死瞪着严七少,忽而一笑,不无讽刺道:“你现在都是春风得意,自言身在高处,莫不是忘了你在严家的位置?即便是现在你也未能逃脱棋子的身份,你口口声声说可以抱拳薄家上下性命,可你又有何资本说出这话,严家有严老爷在,哪能容你做这样的主。” 这话倒是事实,严老爷恨薄家入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拔出薄家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须知斩草除根,严家恨不得将薄家尽数除了! 严七少笃定一笑:“这就不牢刘大人操心了,既然我说的出就一定做的到。” 刘钊眼睛眯了眯,握紧拳头,虽然不在说话,但是低垂眼睑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严七少转向薄胭,继续道:“今日微臣说的话该是趁人之危,亦称得上不知廉耻,但是却句句出自真心,娘娘若愿,薄家上下无忧。”严七少言辞切切,若是忽视他话中的意思,很容易让人产生他是出自真心,情不自禁的错觉, 薄胭阴沉着脸:“佩瑶,送客!” 佩瑶满脸愤怒,上前一步强忍着心绪挡在严七少面前,隔断了严七少看向薄胭的目光。 严七少垂眸,收回目光,今日这话说出口来自己在薄胭心中就彻底没有半点好感了,这从来不是自己所想,却不得不走到这一步,若是想讨薄胭欢心,自己尽可以真心帮助薄胭整垮严家,可是那样又如何?自己在薄胭心中依旧是一个下属,依旧不能亲近她半分,与之相比还不若让她恨自己,总归是能同等的立在她身边了。 严七少打量了一下自己沾染了血污的衣摆以及倒地时摔碎的玉佩,这是自己此生着装最最用心一次,自己是当真想要薄胭高看自己哪怕一眼……可是终究,自己的计谋、手段、作为都成了她对自己越发厌恶的理由。 “可惜你的眼睛没能复原……”严七少喟叹一声:“可惜我最好的时候你看不到……” 声音有无奈,有心酸,亦满是真心…… 薄胭自然没能听到严七少的这些话,若是她能听到这些话,该是能感受到严七少的积分呢真心,她该是能明白严七少说那样的话并非是想要羞辱她,并非全是私欲,他是当真有几分惦念自己,或许他私心中也在暗自打算想要同自己厮守一生…… 当然,这些薄胭都没有听到,也没有感受到,在薄胭的心中,严七少就只是一个见色起意趁人之危的小人罢了。 严七少离开之际转身遥遥望了薄胭一眼,看着那依旧傲然如九天玄女的女子,微微一笑,就让她厌恶自己吧,说实话,自己的真心实在不敢同她表露,自己做了那样多愧对薄家的事情又怎么敢同她谈真心,自己不怕她厌恶,是因为自己知道她厌恶的是自己趁人之危恩将仇报的小人之举,这些自己都不怕,因为那些都可以看做是自己对外的伪装,不是真心;自己最怕的是若是将一颗真心尽数奉上,真真切切却依旧换来薄胭的冷言冷语,那才是最最悲凉的,因为一旦如此,自己就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再也不能抱有一丝薄胭可能属意自己幻想,那份不知廉耻是自己的伪装,实在摘不得…… 第八十章 春风得意 严七少走了,刘钊也紧随其后离开了,薄胭强撑了许久的身子,终于倒了下来,跌俯在椅子上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佩瑶去送刘钊后匆匆的赶了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薄胭依旧保持着自己离开时的姿势,好似一个不会说不会笑的人偶一般,竟然是半分未动。 “娘娘,”佩瑶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踌躇道:“娘娘放宽心,严戎那个贼子的话当不得真!事情还没有到达无路可退的地步。” 薄胭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眼中半点焦距也无,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娘,”佩瑶颤声道,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薄胭的衣角:“娘娘,您别吓奴婢,你说句话啊,眼睛可还能看见什么?”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佩瑶眼眶一红,哭了出来,只是小心翼翼的继续拉着薄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助又迷茫的四下看顾,却寻不到一个人,可以帮自己。 “佩瑶,”沉默良久的薄胭终于开了口:“严戎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吧。” “他的话娘娘不必放在心上!”眼看着薄胭终于有了反应,佩瑶喜不自胜匆忙道:“那样的话,即便是听在娘娘耳中都有损娘娘清誉,娘娘放心,奴婢不会再让她见到娘娘的!” 薄胭缓缓抬头,唇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意:“本宫贵为太后,母仪天下,一言一行理应端庄恭良,即便是有人对本宫说出这样的话,或是起了这样的心思都该另本宫深感耻辱。” 佩瑶默默的看着薄胭,没敢插话。 薄胭静默片刻,猛地嗤笑一声,继续道:“可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本宫虽然母仪天下,但是现在却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本宫刚刚想了许多法子竟然无一条可行,然后你觉得本宫又想到了什么?” 佩瑶咬紧下唇担忧的看着薄胭颤声道:“娘娘,您别说了,会有办法的。” 薄胭忽的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本宫想的竟然是刚刚严戎话的可行性,哈哈,佩瑶,你说说,本宫现在比起来青楼女子差在何处?哈哈哈……” “娘娘不可!绝对不可!”佩瑶激动的跪在薄胭面前:“那严戎狼子野心,娘娘怎么能听信他的话!娘娘身份尊贵,又怎么能是那种小人能够……不行!绝对不行!” 薄胭眼眶一红,抬起头来朦胧地看着佩瑶:“佩瑶,可是本宫实在没有法子了,人证物证俱在,严家又笼络了民心,不日便会拍板定案,这么短的时间里本宫要如何笼络人手去查一些可能不存在的蛛丝马迹,等到本宫的皇上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时,本宫连这样的选择都没有了,难不成要本宫眼睁睁的看着薄家上下老小尽赴黄泉吗?” 佩瑶看着几近崩溃的薄胭,亦是心疼的痛哭不已,心中升腾起阵阵的无力感,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人能相帮:“可是……不行啊,娘娘,会有法子的,一定会有法子的!”可是这话说出来是无边的心虚,这样的话谁能信,即便是说上一百句也无法改变现在的形势。 薄胭合眸,只感觉唇齿间满是苦涩,一颗心似是搅在一起,窒息一样的疼痛,自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面临如此抉择。 佩瑶泪眼婆娑:“娘娘,只要奴婢还活着一日,就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刚刚表少爷走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很,他叫我带话给您,说是一切有他让你放宽心!表少爷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薄胭垂眸暗自摇头:刘钊一向没有什么玲珑心思,此次又亲耳听闻了严戎对自己说的话,恐怕是又急又气,自己倒不指望着他能扭转乾坤,只盼着他在这个档口能够保全自身不要把刘家也牵扯进来就好。 “严戎那个卑鄙小人一定会有报应的!”佩瑶恨声道:“若是他的话公之于众,严家人死上千次都不足以谢罪!” “别傻了,咱们无凭无据的凭什么给他定罪,他将一切都算好了,咱们是讨不到便宜的。”薄胭似是在喃喃自语的低声道,头疼得很,意识渐渐模糊,隐约间觉得心口很是疼痛,喉咙一甜竟然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薄胭倒地,耳边只是隐约响起佩瑶的呼救声。 众生皆苦,从生到死没有一刻停歇,自己重生这一次恐怕是有些苦难还没受完吧…… 在失去知觉前,薄胭如此想着…… 而另一边,严七少离开了皇宫,径直回到了严家。 一进门,严六娘便迎了上来:“戎儿,你回来了。” 严戎挑眉应道:“姐姐。” “太后娘娘叫你进宫中做什么?我一直很担心,”严六娘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严七少,目光落到她微微肿胀泛红的脸颊时一愣,连忙伸手抚了上去:“这是怎么回事?!” 严七少抬手碰了碰伤处,不在意的笑笑:“没什么,不小心撞伤了。” 严六娘自然不信:“怎么这么那样巧!是太后做的?” “姐姐放心,凭我如今的地位还没有谁敢轻易动我,薄家有把柄在我手中,巴结我都来不及,又怎么敢对我动手,”严七少一面说着,一面拉着严六娘进了客厅坐下,岔开话题道:“朝堂上的事情姐姐就不要问了,倒是姐姐,在家照顾父亲照顾的怎么样了?药可都按时喝了?” 严六娘道:“我亲自煎的药,已经伺候他服下了,他还同我抱怨说身子没见好转,还添了许多病症,呵!往日好的时候他没想起咱们来,现在他病着,怎么不见他平时疼爱的儿女在他身边尽孝,倒是同我抱怨起来了。” 严七少扯扯嘴角:“说到底是生身之父,亲自伺候病中也算是尽孝了,他又说什么不好听的,姐姐只当没听见吧,再说她的那些儿女,呵……都是一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酒囊饭袋之徒,不在身边碍眼也罢,现在眼看着他病着,严家的权利又在我的手中,聪明的早就自寻生路去了,谁还管他?” 严六娘撇了撇嘴,又有些疑惑的看向严七少:“他从前对你我做的事情,你就当真不在意?” 严七少但笑不语,慢悠悠的抿了一口茶。 严六娘继续道:“罢了,你竟然能够想的开,我又在乎那些做什么?倒是一句,今日夫人又来闹了一通,我瞧着心烦,让人把他送回房间里关起来了,这会子还在哭闹呢。” 严七少挑眉,云淡风轻道:“她现在也只能这样叫嚷一下了,父亲病着不能理会她,他的母亲也早已经没了从前的势力,我有派人好生在朝中‘关照’了一下她家,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也怪道她能在这府中作威作福十几年,现在突然如此境地恐怕有些不习惯,姐姐,若是看着烦闷便将她禁足在园中就好。” 严六娘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眼波一转,有一瞬间的恍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同严戎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严夫人失了严老爷的宠爱与信任,再是严老爷病倒严七少顺理成章的掌家,再到现在严七少说一不二的地步…… 一切的一切好似顺水推舟一般,却每一步都喜欢环相扣,让人难以相信是这么多的巧合促成了现在的局面。 严六娘深深地看向严七少:“戎儿,你是否瞒着我做了什么?” “姐姐何出此言?” 严六娘垂眸:“你可知你现在有多么让人陌生。” “哦?陌生吗?那是自然的,我若还是从前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你我姐弟二人又如何能有现在的地位。” “我说的不是这个。”严六娘皱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是觉得现在的严七少令自己害怕。 “姐姐放心,不必担忧,”严七少笃定一笑:“现如今咱们已经胜券在握,你我二人再也不是从前的你我,姐姐,你想要的我都能帮你拿到,你心怡西晋太子?放心,我早晚能让你以皇姐的身份出嫁,一切就全交给我,姐姐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就好了。” 听到锦安的名字,严六娘眼睛一亮,眉目一软将心头的疑惑按下,不再提及,或许,自己好些梦,都能成真呢…… 严七少满意的看着严六娘的反应,低垂眼睑,脑中一个思索来回便已经打定了主意:“姐姐,夫人这两个日没日没夜的吵闹,着实是让人心烦的很,不若将她绑了扔在房中关上两日。” 严六娘疑惑看向严七少:“你从前不是说他毕竟是主母,咱们不好做得太难看吗,怎么……” “此一时彼一时。”严七少答道。 “可是……” “姐姐可是心软了?可别忘了他从前是如何对待你我的。” 严六娘一怔,这么多年备受凌辱的画面闪过眼前,她眸色一暗将心一横:“我不过是想着我将她一人抓起来,她的女儿又要呱噪,要不如母女两人绑做一双扔到房间里,饿上两日便老实了!” 严七少挑眉,果然,不愧是个严夫人出谋划策刺杀薄胭的人物,她和自己流的是一样的血,骨子里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姐姐高兴便好。”严七少这样说着,话音刚落便有小厮进来禀报。 “七少,刘大人递了拜帖,说是想要约您明日一见。” 严七少看向那小厮,微微一笑。 第八十一章 刘钊之死 夜里,凉风习习,庭院深深。 佩瑶小心翼翼的推开宫门,探进头来确认无碍后才慢慢的进了门,而后尽量谨慎的将门关好。 “佩瑶。”身后传来了薄胭的声音,佩瑶关门的动作一顿,无奈咬牙,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太后娘娘。”佩瑶转身死死低着头。 薄胭站在檐下远远看着佩瑶的一举一动,无奈摇头。 长宁宫中 薄胭坐在上首,冷冷道:“说吧,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的去干什么了。” 佩瑶怯懦道:“就是出去走走,没干什么啊。” 薄胭皱眉:“还敢撒谎了,你特特的将皇上诓来陪了我一下午不就是为了给你制造时间呢吗,还不说实话吗!” “奴婢哪里请得动皇上,是皇上一片孝心。” “雪言这两日为了政事愁的吃不好睡不好,再加上心中有愧不敢见我,轻易不来长宁宫,今日却在这儿呆了一下午,怎么都不走!你还瞒我!你到底去哪儿了!” 佩瑶无奈挑眉,尴尬一叹,看来瞒不住了:“奴婢……去了伊兰轩。” 薄胭心头一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可面上却还要一派平静:“你去哪儿做什么。” “奴婢是想着百里公子同娘娘相处甚好,见了如今的情景是否有什么法子。” 薄胭一震:“你将严戎的话说给他听了!” “这奴婢自然不敢!不敢悟了娘娘清名!”佩瑶连忙俯身叩首:“奴婢只是略说了一下严家所为,想着这毕竟是严家不顾西晋私自做主,看看他们能有什么法子。” 薄胭皱眉:“他们不过因利而聚,散了便散了,又怎么会淌这趟浑水。” 佩瑶瘪嘴:“娘娘说的是,百里公子带着奴婢拉东扯西,半点不往正事上谈!亏得奴婢还高看他一眼,果然是个富贵子弟,也不知是当真听不明白还是装作听不懂!” “他留在赵国不过是为了躲清闲,你又何必去为难他。”薄胭垂眸。 “要是西晋太子在的话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是否也会像他这般坐视不理。”佩瑶嘟囔着。 薄胭心跳空了一拍,随即苦笑,自己在想些什么,即便是今安在能有什么改变吗,现在的形势最适合西晋隔岸观火,谁会主动引火烧身呢:“百里的意思应该就是锦安的意思了,大局面前讲什么情分,他能救你我一次,还会救两次不成。” 佩瑶慢慢低下了头。 “以后再也不要去找他了,平白示弱。”薄胭淡淡道。 佩瑶点了点头。 话到此处,外间突然响起一阵焦急的叩门声,伴着呼唤:“太后娘娘!” “何事如此慌张?”薄胭抬头循声望去。 有小太监推门而入,颤巍巍的跪倒在地:“太后娘娘,出事了。” 薄胭一阵心塞,无奈扶额:“又出什么事了。” “刘大人……死了……” “你说什么!”薄胭震惊抬眸,佩瑶亦是满眼错愕,一脸不敢置信。 …… 刘钊死了,尸体在后山被发现,死因是坠崖,一同被发现的还有严大少的尸体,死因相同。 据目击者称,严大少与刘钊相聚后山,发生了口角,争论的都是薄严两家的问题,而后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最终一个不慎双双坠崖,才酿成这般惨剧。 薄胭想要亲自去大理寺查看尸体的,被一众宫人拦着怎么也不许她去生怕吓坏了她,可薄胭却十分坚定,一定要亲眼看到刘钊的尸体。 当天夜里子时过半,薄胭便匆匆出宫来到了大理寺,因为尸体被发现的有些晚了,已经被山间野兽啃咬的十分严重,却依稀能辨认出他的模样。 那血肉模糊的脸以及残缺不全的身子,薄胭即便只是模糊的看着,也不由一阵心痛作呕,匆匆来到了外间,嗅着满鼻的血腥气,险些不能呼吸。 再看佩瑶,在看到刘钊尸体的瞬间便已经怔楞当场,颤抖着双手翻看那残缺不全的衣物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后依旧不敢置信,蛮干跌坐在地上,泪如雨下,哽咽片刻竟然生生晕了过去。 薄胭扶着门廊,强自吩咐人将胚芽呆下去好生照看,自己却连半步都走不动了,只能怔怔的看着不远处刘钊的尸体,脑中不断闪过同刘钊相处的种种。 自幼第一个教自己读写名字的是刘钊,彼时他不过七岁,小的俊朗憨气:“小表妹,‘胭’字可比红颜,表妹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 犹记得他初次向自己表明心迹时惶恐不安的眼神以及被拒绝后心酸的笑意:“我便知晓结果,可还是想要说出来,不妨事,你总是我表妹,我必护你。” 薄胭合眸,泪水却依旧止不住的落下,是啊,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自己,这么多年他无时不刻不再记挂自己,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虽不懂变通,却是将一颗真心捧到了自己面前,可自己却只是躲避、推拒、没有回应他哪怕半分……两世,他都为自己丢了性命,明明昨日还同自己说话的人,现在却变成了这样一句冰冷残缺的尸体。 薄胭掩唇,心如刀绞,扶着门框慢慢跌坐在地。 停尸间内已经乱成一团,没有人注意到隐在角落的薄胭,刘家与严家认尸的人已经赶来,刘夫人见了尸身当即三魂丢了七魄,双手颤抖着缺缺不敢去碰刘钊的尸体,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再看严夫人在悲痛过后,上前拉扯刘夫人,口口声声叫刘夫人偿命,下人们保护尸身的同时还要将严夫人与刘夫人隔开,满脸的焦急。 薄胭是想要去见刘夫人的,可是却自觉无颜面对,刘钊昨日走之前同佩瑶说过要将事情交给他处理,当时自己怎么就没有反应过来呢!他必定是去找严七少了!在听了那番话之后,他又怎么会坐视不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若是自己同他说两句话,叫她心中没有那样愧疚……又或者是昨天自己压根就没有见他,他也就们不会遇到严七少,事情就…… 薄胭满心自责,都怪自己,现如今叫自己有什么脸面去见刘夫人…… “太后娘娘可要保重身子啊。”身后响起了严七少的声音。 薄胭周身一震,满脸愤恨的转过头死死瞪着严七少,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起身冲向严七少声嘶力竭道:“是你!” 严七少悠然的抬手扶住薄胭,轻轻一带,将薄胭带入了拐角的阴暗处,确保旁人不会看到自己二人。 黑暗中,薄胭双眸含泪,死死的盯着严七少,严七少的双眼亦是明亮的很,其中夹杂着些许阴郁。 “是你!”薄胭肯定道,什么巧合,什么意外,根本不可能!刘钊不可能与严大少发生口角,他在听了严七少的话后一定是去找严七少对峙了,严戎借此举杀了刘钊,又除去了严大少,顺带挑起了刘家与严家的争端,将刘家彻底拖入争斗中,一举几得,这必然是严戎的计划! 严七少幽幽的看了薄胭一眼,又将目光落到不远处和抓着刘夫人撒泼打诨的严夫人凉凉一笑:“那样一个酒囊饭袋的儿子他也伤心至此,着实好笑。” 言罢,转身看向薄胭:“太后娘娘切莫如此激动,身子要紧,无凭无据的话不可乱说。” “人的性命在你眼中就这般如同草芥,”薄胭冷笑:“你现在权势滔天,听闻严老爷近日卧病在床,府中朝中事宜全凭你一人做主,想来也是严七少谋划之功,严七少果然好手段,好心机。” 严七少轻轻挑眉,再次握紧薄胭挣扎的双手,,轻声一叹:“太后娘娘息怒,刘公子约下官面见之时随身带了一把匕首,如不是下官早做防范,现在在那处躺着的便是下官,下官也是为了自保。” “严大少坠崖也是你为了自保?你分明就是设了这个局,能一举除了你不喜之人,呵,严戎,本宫竟然从来没有看出你有如此狠毒的心肠,父母,兄弟,甚至是曾经的友人,可有何人是你能放过的?” “有啊。”严七少眯眸看着薄胭:“你啊。” 薄胭嗤声一笑,不屑一顾:“严七少是要本宫感恩戴德吗?” 严七少笑笑:“娘娘是十分厌烦我了。” “厌烦?”薄胭冷笑咬牙:“厌烦谈不上,只是本宫从未对一人如此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严七少依旧满脸笑意:“那我还要荣幸作为这个娘娘心中这个例外了。” “你疯了!”薄胭强自挣扎着想要挣脱严七少的束缚:“为了一己私欲,你竟然可以杀人!”这确实是薄胭意想不到的,在那日长宁宫一见之后,自己本来以为那日自己所见的一切已经是极限,却没想到严七少竟然如此狠绝,自己本事仰仗上一世的记忆做了判断,却忘了人心易变,今生的情景依然大变,而严七少也不再是上一世那个只会替严家谋划政局之人了,现在的他是要以自身利益为主,自然什么都做的出来,是自己疏忽了。 第八十二章 接二连三 严七少握紧薄胭的手,慢慢垂眸,用似是懵懂天真的语气道:“可是他们挡了我的路,他们不死,我就要死。” “他们为何挡了你的路,挡了你什么路!”薄胭冷笑:“你并非为了自保,你是为了夺权,说白了现在你不过是将严老爷的位置取而代之罢了!” 严七少理所当然道:“夺权就是为了自保,从前我不争不抢,但事落得个什么下场?人人可以欺辱我,人人可以抛弃我,可在我掌权之后呢?我不许动弹分毫,自然有人巴望着我,太后娘娘亦是身居高位,理应明白。” 薄胭咬牙:“你想要护着自己的地位,不愿再回到从前的位置,这是自然,可这一切都不应伤害他人!严大少也就罢了,表哥对你做错了什么!反而在你危机时刻帮助过你,反而是你利用他纯良,一再隐瞒欺骗,现在竟然还害了他性命!严戎!你为何会如此!” 严七少微微敛眉,冷冷一笑:“太后娘娘,刘大人乃是和家兄发生争执双双坠崖,微臣亦十分惋惜心痛,只是无凭无据的话还是不要乱说,刘大人为何同我家发生争执?不过就是因为薄家通敌叛国的事情,这是微臣没有深究,若是深究起来,刘家就是淡了包庇薄家的罪名,薄家现在自身难保更何谈保护刘家,娘娘须知,微臣已经网开一面了。” “你!”薄胭气的周身轻颤,眼中蓄满了泪水,本就模糊的双眼更加模糊了几分。 那眼中满是恨意与绝望,那灼灼目光直让严七少心尖一颤,他有些慌乱的躲避薄胭的目光,下意识抬手遮住薄胭的双眼:“你别这样看我。” 薄胭恨声一笑:“怎么?严大人也有心虚的时候。” 严七少平复一下心绪,手却依旧没有离开薄胭的双眼,她眼中的恨意让自己深切的意识到,自己此生即便是穷尽全力也无法走进她心中分毫,她对自己永远只有恨意,是啊,自己在亲手将刘钊推下悬崖的那一瞬间不就已经明白这一点了吗,其实,自己之所以下定决心杀了刘钊,不也有想让自己死心的原因吗,薄胭是太后,自己总没办法明媒正娶的将她迎过门,与其珍重一生,倒不如自己亲手将她拘在身边,即可无憾也为自己断了念想。 严七少心口钝痛,无奈一笑,现在的一切不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吗,自己总不愿吧真心坦露,生怕被拒后落得更加狼狈的下场,呵……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认了尸身,确认是刘钊与严大少的二人无疑,大理寺将此案作为意外论处,刘夫人伤心自然不必多说,她膝下就刘钊这么一个儿子,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无边伤情,当天夜里回了府上就悬梁自尽,索性为人所救,现在已无大碍。 消息传到宫中,薄胭连忙派太医亲自去为其诊治,可太医才刚刚道刘家便被刘夫人“请”了出去,直言福薄,受不起太后娘娘的恩典。 薄胭闻言不由恍然栽倒在椅子上,姨母这是怨自己了,同样身为局中人,略一思索便能明白其中蹊跷,刘夫人想来也想明白了其中缘由,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薄胭现在正是身处此等境地,若是没有自己,刘钊有怎么回去找严七少对峙,又怎么会被杀害,落得个暴尸荒野的下场,他那样一个谦谦君子,为何…… 薄胭苦笑,而自己呢,自己到底为何落了个众叛亲离的地步…… 佩瑶晕倒后被抬回了皇宫,现今清醒过来后躺在暖阁怔怔的出神,想来刘钊的死对她打击很大。 薄胭一个人缩在床角,将头埋在膝盖间,只觉得疲累的脸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如果说前些日子薄家遭难令自己身陷囹吾,那么今日刘钊的死就是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段时间自己无论身心都遭到重创,可即便是眼睛受伤视物不便薄胭都没有那样绝望过,自己已经做了所能做的一切,却依旧挽回不了什么,如今的状况比起前世更加危难几分,上一世只自身死也就罢了,现在连薄家也……还有刘钊……两世了,自己怎么依旧护不住他,他依旧会为了自己丧命。 长宁宫中一片寂静,温润的夜明珠柔和的照亮整个卧室,薄胭第一次手足无措的哭了起来,自己该怎么办,自己实在害怕了,害怕到头来一场空害怕自己什么也守不住,自己拼尽全力却依旧无能为力…… 严府 严戎坐在上首,冷冷的看着下首蓬头垢面被人按在地上也要拼命向自己爬来的严夫人。 “严戎!你个孽障!是你杀了我儿!是你!” 严戎轻轻挑眉,邪邪一笑:“是他自己蠢,怨不得别人。” “我要杀了你!”严夫人双目猩红,如同厉鬼。 严戎笑笑:“没想到,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严夫人也有这样一面,夫人该庆幸你还有一儿一女,难道不该叩谢我留了她二人的性命吗?” “你敢!”严夫人颤声道。 “现在在这严家,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严夫人嘶吼道:“是我瞎了眼,早该看出你狼子野心!” “早看出又如何?难不成能指望你那两个儿子为严家谋划,自古能者居之,要怪就怪你自己不争气,养了两个窝囊废,连死都似的这么丢脸。” “你个妓女生的下贱坯子!”严夫人绞尽脑汁,动用知晓的一切恶毒言语咒骂着。 严戎将眼睛一横,下首人立刻会意,狠狠赏了严夫人两巴掌,严夫人霎时间口吐鲜血,支吾着不能言语。 严戎满意的敛了眉目。 “夫人放宽心,你同你那一儿一女我自然不会这样轻易的放过你们,早前你给我姐姐说的纳闷婚事,我瞧着陪你女儿正好,父亲现在重病,正好需要喜事冲冲喜,前两日我去西城总兵府上问了问,他还缺一位续弦呢。” 严夫人颤抖着手挣扎着想要往严戎的方向爬来,铆足了力气也未能碰到严戎半分衣角:“你有什么冲我来!” 严戎嫌恶的躲开严夫人的双手,向后退了一步,眼看着严夫人这幅狼狈模样,忆起这么多年所受冷眼与耻辱,心中恨意越发汹涌,残忍一笑,在严夫人五步远的位置蹲下,偏头看向严夫人:“看来夫人很满意这桩婚事,那便这样定了。”一面说着一面满意的看着严夫人眼中升起阵阵绝望。 严戎轻笑,淡漠起身。 “七少。”外间走进一小厮。 “何事?” “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定罪的折子已经拟好了,请七少过目。”一面说着一面上前一步递上折子。 严七少将折子放在手中颠了颠,并没有打开,思索片刻,微微一笑,将折子又重新还给了那小厮:“你悄悄送进长宁宫去,亲手交给太后娘娘,并带一句话,就说我给她两日考虑时间。” 那小厮一怔,接过折子,也不敢多问,领命退下。 严七少冷眼扫了一下地上几近晕厥的严夫人,嫌恶转身:“带下去,好生看着,别让她死了。” 薄胭对着满室凄凉独坐到天明,竟是一夜都没有合眼,脑中盘旋的一直是刘钊的音容笑貌,无边的悔恨与自责直要将薄胭淹没。 外头已经一片明亮,屋内却依旧死气沉沉,忽然听闻有人问安,薄胭一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眼睛已经肿的如同桃核一般,薄胭起身,踉跄着摸索着往门口行去,佩瑶没来自己跟前伺候,想来依旧神伤难愈,薄胭这样想着。 刚走到门口,忽的想到现在自己的状态不便示人,这边听在宫门口隔着门道:“何人。” 回话的是长宁宫的宫女,声音透着小心翼翼:“娘娘,是严府的人请求觐见。” 薄胭一愣,声音冷了两分:“何事。” 外间又响起了一男子的声音:“拜见太后娘娘,严大人让奴才将这折子交给太后娘娘,并带上一句话,我们大人等娘娘两日。” 薄胭心头一沉:“东西放下,你走吧。” 那人应了一声是,放下折子退了下去。 “你也下去。”这话是同宫女说的。 那宫女连忙领命退下。 薄胭听着外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慢慢推开门,将地上的折子拿了进来。 费力的睁开双眼,努力的辨别上面的字迹,不过三四十字,薄胭却读了一炷香的时间,通篇读完,心中更是凉了个彻底,现在大理寺已经彻底的认定了薄家的罪行,即便薄家在大理寺也有实力又如何,人证物证聚在,实在回天无力,若是现在有半点能反口的余地也好啊…… 两日……薄胭垂眸,自己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如果自己再不点头答应他当日的条件,恐怕薄家就彻底没有活路了。 “娘娘!”外间传来了宫女颤抖的声音。 薄胭皱眉:“又怎么了。” “护国公出事了!” “什么!”薄胭一惊,顾不得许多,连忙推开宫门。 那宫女被薄胭憔悴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敛了眉目禀报道:“护国公今晨悬梁自尽,被人拦下,现在还在昏迷。” 薄胭跌坐在地,父亲到底是等不及,替自己做了决定! 第八十三章 绝处逢生 薄中青自尽,想来是听闻刘钊遇害的消息,估计外间状况实在棘手,是为了缓解薄胭的压力,不愿让赵雪言为难才有此举,此出于大义却也正中严七少的下怀,借此机会,他又可以编排出薄家畏罪自尽的消息散播出去,勾起舆论造势。 不幸中的大幸是薄中青及时被救下,性命无忧,使得薄胭心下稍安 薄家被封,薄胭无法前去探望,只能买通守卫传信让薄中青万万不能再做傻事,言辞切切,只是不知道能稳住薄中青到几时。 但是薄中青此举也彻底将薄胭逼的退无可退的地步,现在的薄胭就好似一个独身面对凶兽之人,手无寸铁,又避无可避,只能咬牙撑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严七少自从那日派人送来折子以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薄胭知道,他在等,他说了两日便是两日,他在等自己的回话,而这个回答直接关系到薄家的生死。 赵雪言这两日也消瘦了不少,他虽然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更加懊恼自责,眼看着薄胭的处境,越发夜不能寐。 赵雪言不知道其中细情,只当是薄家此次必死无疑,若非薄胭一而再再而三提醒他不可轻易为薄家做辩护,以免中了严家的圈套,赵雪言早就按耐不住了,可是现在的他能做的依旧只有等待,这折磨人的等待…… 赵雪言越发寡言了,他总是会用那湿漉漉带着些许担忧的眼神注视着薄胭,他主动搬到长宁宫与薄胭同住,几乎是一刻不停的盯着薄胭,生怕薄胭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他害怕了,他不愿在重新回到身边没有薄胭的日子,在这偌大的皇宫中,亦或是自己生来孤寂的一生中,若是没有薄胭的陪伴,自己该如何是好。 不过相处一日,赵雪言便发现了薄胭视物不便的事实,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陪在薄胭的身边,代替佩瑶为她端茶送水,他虽然一句话也不说,但是那双红肿的眼睛已经暴露了他的状态。 佩瑶因为刘钊的死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整日闷在暖阁不出来,薄胭也不怪她,自己同佩瑶和刘钊从小长大,情同兄妹,佩瑶自然伤心。 距离严七少定的期限还有一天的时间,而自己派去龟兹搜集证据的探子还没有半点消息。 薄胭派人给严七少回了消息后怔在窗边整整一个下午,待回过神来,一抬眼,天已经黑了。 薄胭一时间有些怔然,不知此身在何处,慢慢转身,正看到赵雪言缩在角落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自己不知道他何时出现在哪里的,也不知道他看着自己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依照他现在同自己的距离,自己甚至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薄胭费力的眨了眨眼睛,无奈一叹,越发觉得自己如同废人一般。 “雪言,你过来。”薄胭轻声道,朝赵雪言招了招手。 赵雪言听话起身,来到薄胭身边坐下:“母后。” 薄胭微微一笑,将赵雪言揽在怀中,沉默片刻,开了口:“雪言,母后接下来说的话你要用心听着。” 赵雪言点了点头。 薄胭道:“自从上次宫变,我便将宫内禁军大部分换做了咱们的人,后天子时,你回承乾宫休息,再命禁军统领带人进长宁宫,无需通报,直接进来,本宫会在偏门给你们留门……切记,你不可以来,我会让佩瑶陪着你的。” 赵雪言一怔:“母后……为何……” 薄胭心头一痛,将赵雪言往怀中揽了揽,委身于严七少实非自己所愿,既然如此,自己怎么都要拼尽全力给薄家挣得最后一丝生机,自己约了严戎明夜子时来宫中一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这便是示弱了,严戎一定会来,现在他正春风得意,信心空前,而自己答应的又是他惦念许久的事情,自己十分确定他一定会来,届时…… 薄胭合眸:“届时,以严戎妄图玷污本宫的罪名将他就地正法!”这话薄胭本是不相同赵雪言说的,毕竟他年岁轻,好些事情自己不愿让他知道,可是现在情况如此,佩瑶失了心神,自己周围竟然没有一人可以完全依靠,那么便只能指望赵雪言,毕竟自己只能确认他是全心向着自己的,明日的事情是自己能够帮助薄家翻身的唯一途径了,自己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母后,你要如何!那个贼子要如何!”赵雪言声音颤抖,他虽然年纪轻但是身在宫中,知事自然比旁人早些,再加上薄胭刚刚的言语,不难猜出明日夜里会发生什么,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薄胭的意思,她是要以自己为饵,将严戎引入陷阱中,一击即中。 “母后不可!那贼子竟然对你存了此心!万万不可!”赵雪言激动道,离开了薄胭的怀抱,心痛的看着薄胭。 薄胭依旧笑着,笑的无力:“薄家谋反的事情咱们没有证据反驳,眼看就要定案,现在唯一一个能够暂缓此事的法子就是制出一个足以分散百姓注意力的事情,此事一旦成了,自然可以将薄家拉下焦点,而来可已经严戎治罪,一句打压严家嚣张的气焰,严家的党羽必然自乱阵脚,咱们也好想法子突出重围。” “是咱们,还是我。”赵雪言瘪了瘪嘴,眼眶再次红了:“母后你别骗我,你是不是想要牺牲自己。” 薄胭一愣,随即笑笑:“怎么会呢,本宫算准了的,必然会保全自己,明日只是一出戏。”话虽如此说,但是薄胭心中却暗叹赵雪言的眼色之快,对于明日,自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打算的,自己自然会拼尽全力不叫严戎染指半分,可万一不成呢,自己自然无颜立于天地,即便是成了,保全了自己,可一国太后有此传闻也于皇家有损颜面,况且,只有自己死了,才能彻底激起百姓的怒火,也只有自己身死才算是以死明志,皇家的名声不能丢,自己身为薄家的女儿,更是要忠贞不二,生是皇家人,死是皇家鬼。 薄胭笑的和煦,让人半点不能觉察出她内心所想,实则心中一片空荡,若是此身就这般交代了,也无不可啊,只是雪言,自己只能护你到这里了。 薄胭如此想着,轻轻抚上了赵雪言的脸颊:“放心,若能挺过此劫,你这皇位也该是稳了,是生是死,全看明夜了。” 赵雪言拼命摇头:“母后不可!朕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他一向听薄胭的话,但是这一次他直觉便是不好,怎么也不肯松口,他甚至做好了打算,若是此劫真的过不去,那么自己即便丢了皇位有如何,薄家自己可能护不住了,但是薄胭自己是一定不要让她涉险的,实在不行……自己就陪着薄胭去了! “母后,若是你明日有个万一,儿臣也不活了!”赵雪言满含泪水坚定道。 薄胭一怔,心中十分感动,面上却阴沉了脸色:“你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吗,你要记得你是一国之君。” “母后不是有万全的把握吗?怎么一听这话这样激动,还是母后是骗儿臣的,你生怕儿臣随你去了。”赵雪言道。 薄胭一怔,随后一叹,眉目一软:这孩子…… “雪言,你需知晓,一旦本宫不在了,你就是能救薄家唯一的人选了……刘大人已经身死,朝中实在不知道还能信任谁,本宫若是……你替本宫看顾着薄家可好?” 赵雪言抿唇不语,显然百般不愿,泪水大滴的落下,却又倔强的狠狠的擦了下去,不敢哭出声来,从出生到现在,自己第一次这样清晰的感受到无可奈何,为何自己这样弱小,为何自己要旁人保护,而不是保护旁人…… 短短几句话,竟似是遗言一般,薄胭同赵雪言这样说着,忽的听到外间一阵响动,薄胭循声望去,心中惶惑,自己已经屏退了所有宫人,怎么还会有人在殿外。 薄胭安抚了一下赵雪言,起身来到外间推门查看,四下并无任何人,薄胭正纳罕转身,忽见地上有一封信,薄胭拾起,在手中掂了掂,好似分量不轻。 外间光线太暗,自己也看不出什么来,便起身将信件带到了放房中。 赵雪言连忙迎了上来:“母后?” 薄胭一面落座一面打开信件,辨别着上头的自己只觉得头痛。 赵雪言见状,将信件接了过来:“母后,我给你念罢。” 薄胭点了点头。 赵雪言一张一张的翻看信件,严肃的读着,薄胭凝神细听,越听眉头皱的越深,眼中渐渐浮现出了惊喜…… …… 第二日清晨,京中百姓还在睡梦之中,一队宫内禁军悄无声息的包围了严家,天边泛起鱼肚白,禁军破门而入,打破了府内的宁静。 严家众人悉数被控制,但是严家内的场景却让人大吃一惊,严老爷躺在卧室,外界都传闻他重病不便现身,未料到却是这样的场景,偌大的卧房只有严老爷一人,骨瘦如柴的躺在床上,由于长时间不动弹,足部、背部等部位都已经生了压疮,意味长时间得不到治疗,好些部位已经流脓并生出了腐肉,上头赫然还有几条蛆虫,整个场面看得人一阵反胃,若不是靠近他听到呼吸声,还以为是个死人。 太医为其诊了脉象,该是中毒已深,这毒下的狠绝,叫人四肢瘫软形同废人,五感却依旧存在,太医诊断该是那参汤吊着一口气才可以让他坚持到现在,也就是说现在躺在床上如同死人一般的严老爷依旧有意识,堂堂一家之主,曾经制霸朝堂的人物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第八十四章 谁的功劳 严老爷为何会这样先按下不提,再看严夫人却是被拘禁在偏房,虽然四体无恙,但是看样子也受了不少的惊吓,看到禁卫军的时候也是一脸懵懂的状态,似是受了什么刺激,想想也是,膝下两儿一女,一个儿子死于非命,一个女儿被送到西城总兵府上做续弦,听说严沛儿嫁过去不到两日就已经自尽了三次均未果,剩下的严二少也不知所踪,曾经不可一世的严夫人竟也落得如此田地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严七少在官兵进府的一瞬间便迅速判断形势,他一向谨慎,虽然正值春风得意之际也为自己想好了后路,迅速打开早已准备好的暗室,带着严六娘准备逃离,被大内禁军抓个正着,薄胭听闻最终是严六娘为了保护严七少,硬生生的挡在门口,拼着中了一剑也未让步分毫,这才使得严七少顺利逃离,等到追兵追上去的时候已经没了严七少的踪影。 大内禁军捉拿严七少并且抄家的罪名是伪造证物,诬陷薄家,意图谋反。 这些罪名,随便扔出一条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而能让皇室直接触动大内禁军抓人的,想来手中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了。 就这样,一夜之间,曾经一度取代薄家,立在赵国最顶端的严家就这样没落了,阖府上下,不论主子还是家眷,尽数被投入了监牢,薄胭又顺势颁布旨意,当即抄家,在严家搜出了好些同朝中大臣的往来书信,尽数被打成一派,囚禁在府中候审,不单单是往来书信,即便是收到了赠送过些贵重礼物的,也全部列在嫌疑范围内。 一番搜查下来,朝中竟然有三分之一的大臣受到牵连,但是薄胭并未因此而从宽处理,管他有罪无罪先囚禁起来再说,她也派人传过话了,表示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举,若是日后查明并非同严家勾结之人之后自然无碍,现在就请诸位大人受些委屈了。 一时间,京中简直到了人人自危的程度,谈“严”色变,众位侥幸暂时没有同严家扯上关系的官家也不得安生,各自在家中翻起了老黄历,看看往年逢年过节都给严家送过什么物件,生怕自己猴年马月给严家准备的贺礼太过贵重,被一个不小心打成了严家一党,那可真是荣华富贵随云烟了,想想前段时日薄家被严家整治的那样惨,现在薄家可是铆足了怒火呢。 无辜的官员暂且不提,早前看着严家一事风光尽早站队,帮着严家为虎作伥的一众官员现在可是哭都来不及了,谁能想到薄家在人证物证聚在的情况下依旧能翻身?本是想着良禽择木而栖,现在倒是连累了自己也受了这牢狱之灾,实在是咬碎一口牙,私心里将严七少咒骂了千万遍,只怪自己看走了眼,押错了宝,现在只能生死有命了。 其实,不单单是这些人没想到,就连薄胭自己也没想到,回想起前两日的遭遇竟然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自己竟然这样浑浑噩噩的挺了过去?可是身边无精打采再也没有了笑意的佩瑶;来面见自己时已经骨瘦如柴的父亲母亲;再加上自己上朝时便观四处都不得见的刘钊……如此种种,无一不提醒着薄胭那场“噩梦”的真实性,刘钊是真的死了,薄家也真是被冤枉险些败落,自己险些以身为饵涉险…… 好在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薄家翻供不说,还找到了严七少买通龟兹勾结暗害薄家的证据,借此一举整垮严家,这次薄胭是下了狠心,趁此机会,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坚决不叫严家的旧部再有反口的可能。 而这一切的转机,都是因为那日长宁宫门口的一封信…… 想到那封信,薄胭至今有些恍惚,那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奇迹一般,拯救了自己,拯救了薄家乃至赵国。 那信中不是别的,正是严家同龟兹勾结的证据,其中包括严七少与龟兹人往来的具体时间、地点,这些都一一列举了出来,仔细推敲一番那段时间严七少确实行踪不定;更找到了严七少污蔑薄家谋反的人证,具体到了模仿薄中青字迹的秀才!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铁证,根本不容得严家有丝毫辩驳的余地,事实上,现在也不会有人为严家辩驳了,从严七少抛弃众人逃离严家这一举动来说,就变相的是畏罪潜逃了,一时间,民间又是一阵哗然,也亏得薄家世代忠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支持拥护薄家的人还是有的,只是从前那些日子被严七少列举的诸多罪证蒙蔽了眼睛,现在严家倒了众人也恢复了理智,一想到薄家这几日的遭遇并上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觉得愧疚不已,是以,赵国整体的风向与舆论并没有太大的震动,当薄中青一身朝服,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出现在宫门口时,迎接他的是百信的赞誉与爱戴,薄家,还是原来的那个薄家,又或者是经此一事,因祸得福,薄家更收获了百姓的愧疚之情,牢牢坐稳了在百姓心目中的位置。 薄胭除了为严家定罪的当天上了朝之外就没有在抛头露面了,她毕竟眼睛并未痊愈,薄中青既然已经无事,在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比那不再允许薄胭太过劳累,安心养病,赵雪言在此事上与薄中青达成了空前的一致,两人再次将薄胭“关”在了长宁宫。 起初薄胭还不放心,毕竟现在虽然危机解除,但是自己总是心有余悸的,万一旧事重演…… 可是与以往不同,想来薄中青此次经历过了生死起落,好些事情想开了,再加上薄胭此次全是为了薄家所累才到了如此地步,更让薄中青心疼不已,第一次,在薄中青心中,将薄胭放在了朝局之上。 长宁宫内,薄中青拍了拍薄胭的肩膀,怅然一叹:“你放心,父亲终究是朝中老臣,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薄胭停了这话后怔楞了良久,心头一软,不再坚持,任由薄中青放手去做了,毕竟经过此事以后,自己隐约能觉察出来父亲同以往不同了。 薄胭再次恢复了“病号”的身份,整日待在长宁宫,每日服用太医送来用来调养双眼的药,最长做的就是闭目养神,这一闭上眼睛便什么都想起来了,脑中再次出现了那个让她好奇多日的问题:那揭发严七少所作所为的信件到底是谁送来的…… 要说严家虽然权重,但是仇家也很多,这次有人伺机报复也是有可能的,可是那信中调查的种种证据并不是一般人能够查到的,严七少做事妥帖,想要查到那些必然是废了不少功夫,薄胭实在想不到赵国上下有谁有这种本事。 伊兰轩内 百里栀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锦安,无奈摇了摇头:“我不管,今天晚上你趁早回你房间休息去,我就这么一张床你还同我抢,你可知道你睡觉多不老实。” 锦安连眼睛也没睁,懒懒的指了指窗边的贵妃榻:“那不是有张榻吗,是你非要同我在一处睡。” “占着我的床你还有理了!”百里栀不依道:“那处可是窗户底下,夜间风多凉啊,万一把我吹的口歪眼斜讨不到媳妇你负责?” “那就把你的榻换个地方。”锦安一面说着一面翻身背对和百里栀摆明了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 百里栀委屈巴巴的缩在一角,径自懊恼了片刻,又撇了撇嘴,嘟囔着:“瞧瞧你,为了搜集严戎勾结龟兹的证据连你许久没有联络的旧部都用上了,这才短短几日就找到了这么多证据也是难为你了,可是我就纳闷儿,费了这么多心思帮人家偏还讲究什么做好事不留名,把东西往人家门口一扔就回来了,你要是不想让人承这份情推给我不就得了,这个英雄救美的美差我还巴望着呢。” 锦安:“……” “你那些旧部可是你的命根子,轻易动不得,这次却为了薄家亲派他们去找证据,又亲自送了回来,这么着急……”百里栀眯眼,促狭的靠近锦安:“你莫不是当真看上了赵国太后?” 听了这话,锦安终于开了口:“话要说清楚了,我不是为了薄家,而是赵国。” “啧啧啧,这两者有什么区别。”百里栀一副不信的模样断定了锦安是怀着私情。 锦安终于睁开了眼睛,懒懒道:“当然有区别,薄家死活同我何干,但是严家又是那副模样,尤其是严戎的行事,若是薄家当真倒了,严家必定会将赵国搅个鸡犬不宁,现在西晋边境不稳,同西北刚刚联姻还需观察,赵国若是这个时候出事,咱们西晋又哪里有精力插足,届时别国必定会趁此机会想要分一杯羹,我筹谋这么久,可不是为别国做嫁衣的。” 百里栀挑眉,这话……好像也没有什么错处。 说完了这一番话,锦安好似有些乏了,挥了挥手:“我在赵国的事情不想让外人知道,今日在你这儿歇一歇,晚些时候我潜出皇宫,明日递了折子正式进宫。” 百里栀看着锦安面上的疲色不再说什么,将诸多疑惑咽进了肚子里。 第八十五章 报仇的方式 入夜,长宁宫 薄胭结果了佩瑶递过来的汤药,一饮而尽。 佩瑶一言不发的收起了药碗,转身准备离开。 “佩瑶。”薄胭叫住了佩瑶。 配角脚步一顿。 “佩瑶,你……”薄胭犹豫着开口,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自从刘钊离世,佩瑶的脸上就再也没有见过笑颜,面对自己也是一直冷冷的,薄胭知道,刘钊的事情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她依旧没能走出来。 “佩瑶,本宫知道你心中不好受,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同本宫说。”薄胭犹豫开口。 佩瑶捧着药碗,没有抬头,只是闷声道:“娘娘多心了,奴婢并没有什么事情。” 薄胭一叹:“咱们三人自幼情同姐弟,表哥出事本宫也……可是……” 佩瑶道:“奴婢知道太后处境艰难,能够维持自身已经是极限,奴婢是想着刘夫人丧子之痛难平,奴婢想要过府探望一下,还望娘娘允许。” 薄胭点头:“这是自然的,早前我便一直担心姨母,但是她……罢了,本宫也没脸见她,听说你前两日便去探望过姨母了,以后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你过府替本宫探望一下吧,若是刘家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回来同本宫说。” 佩瑶规规矩矩的行礼道谢:“那奴婢先替刘家谢过娘娘了。” 薄胭皱眉,直觉是生分了。 “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奴婢就先退下了。”佩瑶道。 薄胭点了点头,佩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薄胭目送佩瑶离开,心头空荡荡的,刘钊离世,虽然并非自己所杀,但是也同自己脱离不了关系,刘钊离世后自己甚至连他的坟前都没有去过,起初是因为严家与朝堂,实在无暇他顾,现在呢……是自己不敢了,自己实在不敢去面对刘钊的墓碑,两次,两次自己都没有护住他,自己终究…… 佩瑶之所以这样对待自己应该也是觉得自己是绝情的吧,从刘钊出事到现在,自己并没有费心做什么事情,可是,自己能做什么啊,刘夫人现在看到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严家虽然倒了,但是刘夫人依旧将自己当做红颜祸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刘钊,自己没有法子去探听什么,即便是想要照顾也是嘱咐下人偷偷摸摸的,若是被发现还要引得刘夫人一阵怒火。 而自己呢……即便是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若是刘钊从来不曾认得自己,若是那日自己同严七少的对话没有被刘钊听到,若是自己能留心刘钊的一举一动,若是自己在面对严七少的时候早做防范……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薄胭这样想着,心头钝痛,只觉得越发恍惚,身子一歪险些栽倒。 薄胭勉强扶住桌子坐定身子晃了晃脑袋,私心觉得可能是当初面对严家的时候太过勉力了些,身子亏空的厉害,现今忽然放松下来好些病症便一齐涌了上来,现在有些挺不住了…… 薄胭无奈摇头,罢了,自己这身子一向不好,休息片刻也就无碍了吧…… 严七少依旧行踪不明,宫中派了好些官兵地毯式搜索,却依旧一无所获,薄胭也是奇怪,这么一个大活人究竟能跑到哪里去。 除了严七少,严家那边还有了新发现,前些天西山大雨,冲出了一具尸体,经查证,正是失踪多日的严二少,查验尸身后应该是被人勒死的,至于严二少是被何人所杀,还有待查证,但是薄胭心中几乎已经有了论断,在看到严夫人与严大少、严沛儿的下场后,薄胭几乎可以断定,严二少也是被严戎杀的。 另一边,太医向薄胭与赵雪言禀报了严老爷的情况,确认了他确实是中毒所致,检查了他平日饮食,发现那毒药就下在他平日所服的药中,根据下人的证词,那药是严七少亲自吩咐下来的。 如此一来,事情便明朗了,严老爷正是被严七少所害,他是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严老爷,让他饱受折磨却不取其性命,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严七少此举,实在是令人震惊,究竟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才会如此折磨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严家,究竟有多少龌龊之事。 严老爷因为病重,终于是撒手人寰了,还没等到最终的审判便死了,也不知是福是祸,不过薄胭私心以为这对他来说也是解脱了,他如今那样一副残破身子,偏还有意识,即便是挺到三司会审,得到的也不过是被灭满门的下场,早些死了,也不至于再受诸多苦楚了。 而另外一边,在听闻严老爷身死之后,严六娘也备受打击,失心疯了一般,整日将自己窝在牢狱一角念念有词,所说的都是一些恐惧、悔恨的言语。 众人起初不解,但是后来听说严老爷病重的时候,每日都是严六娘亲自服侍严老爷用药,直到严沛儿出嫁之前几日才因为忙着张罗府中的事情停止下来,那么也就是说她竟然是亲自一口一口喂严老爷喝下了毒药,也就是严老爷变成后来那副模样是严六娘亲手所致! 这就是弑父了!而且看样子,严六娘对于药里有毒的事情并不知情,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严七少一手谋划的! 严七少恨严老爷这所有人都知道,但是他为什么会借严六娘的手毒杀严老爷呢?是他心中有所不忍,不愿全权担上这弑父的罪名才将严六娘牵扯进来呢?还是他是想要同严六娘一同复仇,没有同严六娘商量便自作主张…… 现在严七少下落不明,这一切都无从查证,只是严六娘听闻严老爷重病的真相后备受打击是事实,她虽然恨严老爷与严家一众人,但是那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她从来没有想到要亲自动手杀他,还是用如此狠绝的方法,再加上如今严七少已经逃离她的玩伴震惊委屈无处诉说,有一想到前路茫茫,必死无疑,恍惚间竟然看到了严老爷一众人前来索命的幻觉,这才得了失心疯,整日在牢狱中念念有词,不敢见人。 这样算下来,还没到三司会审,严家的主人竟然已经死的死疯的疯了,三司会审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第二日 锦安回到了赵国,当初他是悄悄离开,此次回来也没有劳师动众,只是在城外驿站往宫中递了折子而后低调了进了皇宫。 此次锦安回来是来辞行的,西北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再看如今赵国大局初定,锦安也没有要继续留下的理由,此次也不过稍作休整就要返回西晋了。 薄胭得了锦安回到赵国的消息以后一愣,恍惚间竟然有种白云苍狗的感叹,他才离开赵国不过月余罢了,自己却已经在地狱与天堂逛了一圈。 再次相见依旧是在乾坤殿,薄胭一身正装,锦安也还是那个英俊贵气的一国太子。 经过多日的治疗,薄胭按时的服用着太医的药方,眼睛已经有了些许好转,现在薄胭距离锦安十余步的距离,看他已经真切的很了。 赵雪言与薄胭同坐,百里栀则是伴着锦安,双双落座后,赵雪言先开口道:“听闻太子殿下不日便会启程返回西晋?怎的不多留一阵子?” 锦安笑笑:“劳皇上费心,叨扰多日,父皇那边也来信催促,实在留不得,日后有机会皇上也来我西晋走一走,本太子必定相陪。” 锦安一面说着一面偷偷的打量着薄胭,一身华服,珠光宝气,模样依旧是那个模样,却是消瘦了不少,想来这段时日没少吃苦,自己也是昨日才听说她因为严家的事情竟然强撑着提前拆了纱布,也不知道现在她的状况如何了,实在是胡闹…… 锦安不由一叹,暗自摇了摇头。 除了问候,薄胭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一心扮好慈母的角色,经此一事,赵雪言也有了小大人的模样,行事也稳重了许多,自己也是时候给他足够的空间了,否则,他要何时才能真正长大呢。 锦安与百里栀亦是一脸公事公办的态度,今日的宴会就权当送行了,席间歌舞生平,好不热闹,宴饮完毕,一切看似圆满,薄胭起身准备离开,却在站起身的瞬间觉得头晕目眩天地倒转,险些栽倒在地,幸亏赵雪言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扶住薄胭,一脸担忧道:“母后!你怎么了!” 百里栀也是下意识上前一步,锦安虽未动作,但是亦是一皱眉头紧紧盯着薄胭。 薄胭稳住心神,晃晃脑袋,微微笑笑:“没什么,可能是今日多饮了两杯,有些头晕,休息片刻就好了。” “母后可是身子不适?”赵雪言依旧很担心。 “怎么会,不过是累了。”薄胭安慰道,眼前却有些恍惚,心头一沉,本以为这两日休息便可缓解过来,怎么竟然丝毫没见好转?可是太医每每过来问诊也并没有看出什么来啊。 薄胭疑惑着,面上保持着一贯的冷静。 百里栀道:“若是娘娘乏了便早些休息吧,还是身子要紧。” 前面说了,百里栀在赵国这几日与薄胭相处甚好,有这样一番关切的言语也不叫人惊讶。 薄胭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第八十六章 可是为了我? 夜间,薄胭一个人待在长宁宫百无聊赖却没有丝毫的困意。 佩瑶告了几日的假期,薄胭知道他是出宫照看刘夫人了,便准了她的假期,薄胭身边一向只有佩瑶这个掌事宫女伺候,什么事情都是佩瑶亲自过问,现在佩瑶暂时离开了,薄胭也没有心思提拔旁人,她一向喜静,现在倒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只是每每入夜面对着空荡荡的长宁宫难免生出诸多烦思。 薄胭在床上辗转片刻,怎么都没有丝毫睡意,眼前是严七少与刘钊等人的脸接连闪过,眼看着时间已过子时,薄胭烦闷起身,披上斗篷出了门。 已经入夜,门口的守夜的小宫女也已经沉沉睡去,薄胭悄悄推开宫门,提着灯笼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现在已经是深秋,夜间风凉的很,好在薄胭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倒也并不觉得寒冷,本就没有几分睡意,在外间行走了片刻就更精神了,为了不兴师动众,薄胭特特避开了所有守卫,不知不觉间竟然行到了御花园。 薄胭抬头看了看清冷的月色,想着无人打扰,赏赏月也是不错的,这便提步走进御花园,往临风亭的方向走去,还差几步远的时候猛然看到亭中有一个身影,长身独立,背对着自己,也在举头望月。 薄胭一怔,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了来人——锦安。 薄胭脚步一顿,看着锦安的背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锦安今日也是难以入眠,想着明日便要离开赵国,便索性起身来御花园逛逛,明月当空,月华如洗,这偌大的紫禁城竟然也有这般清幽的时刻。 锦安习武,对于周遭的气息环境十分敏感,感受到身后的异样,连忙转身,正见到一个人影立在自己身后,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手中提着灯笼,阴暗的光线下自己只能看清她的轮廓,若非锦安一向冷静自持,恐怕会被惊的退后一步,那黑黝黝的提灯身影,实在是像极了传说中的勾魂使者。 因为薄胭将自己包裹的实在太过严实,锦安起初并没有看清来人是谁,两人就这么怔怔的看了片刻。 薄胭有些尴尬的看着锦安,只觉得平日里那样大的皇宫今日实在是小的很,原来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吹冷风的并非自己一人,想到许久未见,在宫宴上也没有什么接触,薄胭一时间有些尴尬,打招呼也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转身离开更不是,他又哪里知道锦安压根是没认出她来。 思索了片刻,眼看着锦安还不出声,薄烟一叹,,尴尬一笑开口打破了宁静:“太子殿下竟也深夜到此?实在是巧了。” 锦安一怔,这才听出是薄胭的声音,周身的戒备放下,瞬间有些哭笑不得,也暗自庆幸自己刚刚稳住了,并没有被吓的退后一步,若是当真展现了那一面,现在应该是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心理了。 锦安咳了咳,掩饰了自己的心绪,拱手问安:“太后娘娘。” 薄胭提着灯笼走进了临风亭。 薄胭同锦安并肩而立,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眼看着一轮圆月,月光皎皎,这才恍然意识到今日是十五。 “人圆月圆,明日太殿下就要启程回西晋,届时也能一家团圆。” 锦安扯扯嘴角。 “太子殿下此番西北之行甚是奔波啊,看样子消瘦了不少。”薄胭上下打量了一眼锦安,挑眉道,心中也有些疑惑,听闻他到西北就是为了零阳公主出嫁的事情,又不是什么体力活,何至于整个人瘦了一圈呢?还是那边发生了什么难事让他食不下咽,生生饿瘦了? 锦安扶额,单单照看西北那边的事情还不够,还要抽空联络旧部紧盯着他们去搜集证据,亲自同西北面谈后送了零阳公主出嫁,刚刚回到大营就收到了百里栀的来信,说明了严七少同薄胭面谈,以及佩瑶找上门来的事情。 严七少对于薄胭的心思自己一向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锦安只需稍稍一联系就能猜到事情的大概,心中又急又气,连歇息都未曾便马不停蹄的赶到龟兹边境与旧部接头,一面要提防着被龟兹的人察觉,一面要将他们手中的搜集到的证据带走,回程的途中又听闻了刘钊离世的消息,越发焦急,连忙快马加鞭的赶回了赵国,亲自确认了薄胭收到证据这才松了一口气。 锦安苦笑,自己这番奔波下来,不消瘦是不可能的。 这样想着,垂眸正见到背对着立在自己身前抬头赏月的薄胭,她的身量堪堪到自己肩头,此刻在月光的映照下侧脸越发圣洁,隐隐透着几分娇憨,锦安见状心头一软,不由自主的笑了笑,还好,她现在还完好无损的站在这儿,这就够了…… “太子殿下。”薄胭图案开口。 锦安被打断思绪,连忙收回了目光应了一声。 “不知你是否有所耳闻,薄家此次险些被打成了乱臣贼子的名号,实在危机的很。” “最终无碍实乃大幸。”锦安淡淡开口道。 薄胭转过身来,直直的看向锦安,思索片刻,严肃开了口:“此次能脱险并且一举打压严家,多亏了收到一封匿名信,其中详细的列举了严家的罪证,才让本宫有所依仗。” 锦安一脸沉静:“竟是如此吗。” “本宫是想说,”薄胭一阵踌躇,还是下定了决心问了出来:“本宫是想说,此事,谢过太子殿下了。” 锦安一挑眉,看向薄胭,正对上她灼灼的目光。 “太后娘娘是否……”锦安下意识就想要否认。 “在你正式进宫之前本宫见过了百里公子。”薄胭插话道。 锦安一卡,心中有些疑惑,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说过不许百里栀透漏分毫的。 薄胭一笑:“百里公子可并不像太子殿下这么善言辞,毕竟相处多日,他说的是真话假话,本宫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锦安眼看着薄胭毫不掩饰的狐狸般的微笑,心头一空,百里栀平日里就话多,说不定当真被薄胭套出了什么也说不定。 锦安霎时间觉得有些面上无光,自己明明是做了好事,可是被人揭穿的感觉竟然有些丢脸,锦安直觉有些不自在,目光闪避。 薄胭注视着锦安的一举一动,捕捉到锦安眼底的意思窘迫后微微一笑:“竟没想到本宫也能骗到太子殿下。” 锦安一怔,立刻便意识到了薄胭刚刚的话实在诓骗自己,而自己的反应已经泄露了事实。 “许久未见,太后娘娘依旧足智多谋的很。” 薄胭毫不在意,笑了笑,重新抬头看向月亮:“百里公子虽然活泼了些,又胸无城府,却是个重诺之人,我确实想从他那里打听一下,可是一无所获,却没想到太子殿下这边更容易一些。” 锦安尴尬的咳了咳,忽的意识到自己可是她的救命恩人,为何自己一副做贼的模样,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的挺直胸膛。 “太子殿下为何会出手相助?”薄胭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区区小事,不值一提。”锦安淡淡道。 薄胭扯扯嘴角:“太子殿下不是一向以大局为重吗,本宫只是好奇,到底你为何会插手此事?” 锦安不语。 薄胭面色一讪,眉心拧成一个疙瘩,思索片刻,深呼一口气,似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本宫是想问……是想问……” 锦安闻言转头看向薄胭,等待着她的下文。 薄胭一咬牙,终于是问了出来:“本宫是想问,太子殿下这样做可是为了我?” 锦安一怔。 薄胭鼓足了勇气问出了这句话,虽然摆出一副无知无畏的模样,但是心中紧张的要命,也害羞的要命。 能够了解严家行事内情的,并且有能力出手相助,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从龟兹找到证据的,薄胭在身边排查了一圈,挑挑拣拣后竟然只有锦安一个人有此能力。 起初薄胭想到锦安的时候,不由暗笑自己想法的荒唐,锦安!他怎么会呢?他根本毫无理由呀。 可是在仔细思索一番后,薄胭实在是想不到除了锦安,谁对局势了解的这样清楚,会有这样的能力做到这些。 把一切不可能的都排除之后,剩下的那个即便是再荒唐也是真相。 薄胭秉持着这个想法,将目光锁定到了锦安的身上。 在百里栀那里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后薄胭本是放弃了,想着即便这件事情是锦安所为,他没有主动上前找自己要人情,那便算了吧,却没想到今夜刚好碰到他,这才临时起义,想要试上一试,没想到竟然炸出了他的实话。 至于自己提出的这个设想……薄胭脸一红,低下了头,虽然问出这话丢人了些,但是自己确实是有此疑惑,他身为西晋的太子,有什么理由为了别国谋划呢?除了大局那便是私人,大局什么的自己有些想不明白,若是谈论起私人,再回想起自己前些时间与他的相处种种,薄胭做了这样大胆的推测。 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害羞也无用,薄胭干脆收起羞涩,抬起头来正大光明的看向锦安,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第八十七章 怼妻一时爽 锦安冷静地看着薄胭,眼神渐渐变的幽深起来。 就在薄胭认为锦安不会答的时候,锦安却忽然一笑,慢慢低头靠近薄胭。 薄胭一惊,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可能因为太过紧张,脚步一软,险些栽倒。 锦安见状,连忙俯身上前,一把揽住薄胭的腰肢。 薄胭下意识扶住锦安的肩膀,两人靠的这样近,鼻尖嗅着锦安身上的气味,忽然想到了早前自己遇刺的时候,锦安解救自己的场景,一种莫名的心安涌上心头。 锦安揽着薄胭不盈一握的腰肢,恍惚间也想到了那日的场景,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目光落到了她那双闪着星光般的桃花眼上,眉目一软,轻轻一叹:“听说你的眼睛还没复原就强拆了纱布,现在可恢复的好些了?”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好听,薄胭一阵恍惚,只知道盯着锦安的双眼,忘了言语。 锦安居高临下的看着薄胭,再次放软了声音,靠近薄胭耳边,轻声道:“你为何总是这般逞强。” 薄胭耳朵一痒,一阵酥麻感遍袭全身,周身一颤,心跳空了一拍,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是被轻薄了,直觉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或是推开锦安,或是赏他一巴掌,都比现在这样傻站着强。 可还没等薄胭做出选择,锦安就已经松开了薄胭,施施然的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意由开始的情真意切渐渐变为放荡不羁。 薄胭从没见过这样的锦安,下意识皱紧眉头。 锦安依旧笑着,沉默片刻,玩味开口道:“娘娘瞧瞧,我若是为了娘娘,大可不必费尽周折。” 薄胭一怔,没明白锦安是什么意思,径自眨眨眼睛,再次将他的话品读了一番,猛的想明白了他刚刚的意思,他的意思不过是,如果按照自己所说锦安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自己的话,他大可不必为了自己冒此风险,费这么多的精力,只消如同刚刚一般……额……使用“美男计”,自己便会轻易缴械投降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薄胭连忙退后一步,拉开与锦安的距离,又羞又怒。 羞的是自己判断失误,竟然闹了这么一出乌龙,再一回想自己刚刚那番话,颇有些慕少艾的意思……天,以怀疑的口吻说出来的时候倒没觉得什么,现在得到了否定的答复还被人嘲讽一番后只觉得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这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呵呵,”薄胭尴尬一笑,咬牙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锦安轻轻一甩衣袖,朝着停边走了两步:“本来我是想着好些话不便多说,既然太后娘娘这样困惑,我便解释一下,此次严家诬陷薄家意图谋反的证据确实是我送过来的,但为的依旧是西晋,严家的做派我十分了解,薄家若是倒了,赵国再没有能制约他的势力必然大乱,西晋同西北边境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没有多余的精力投入到赵国身上,若是赵国此刻乱了,我恐怕会便宜旁人,所以才会出手,不知道这个答案太后娘娘可满意?” 锦安一口气将那日同百里栀说过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脸不红气不喘,那样的理直气壮。 薄胭将头埋的更低了,脸红的像个熟透的虾子一般,尴尬一笑:“满意,满意。”这样正大光明的理由,自己有什么不满意的,自己现在只是懊悔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会说出早前那番话,委实丢人的很。 这样想着,薄胭巴不得尽早离了这个地方,匆匆地说着场面话做收尾:“即便太子殿下是为了自身考虑,但是我薄家与赵国受了你的恩惠是事实,以后若是太子殿下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开口。” 锦安状似思考了一番,认真道:“在我心中,这并非恩惠,不过是利人利己罢了,诚然,这件事情也帮助到了太后娘娘,我也一向知晓太后娘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若是娘娘一心想要报这个恩,那不如割两座城池给我西晋如何?” 这自然是玩笑话,不过是锦安说来调侃薄胭的,薄胭气的直咬牙,只能强制按压着心中的火气,面上还要摆出一副笑脸:“太子殿下说笑了……” 锦安看着薄胭吃瘪的模样十分满意,强忍着笑意,盯着薄胭的眼中满是宠溺。 薄胭死死低着头,再也不肯看锦安一眼:“既然误会解开,本宫就不打扰太子殿下赏月了,时候也不早了,本宫就先回去了。” 锦安点了点头:“恭送太后娘娘。” 薄胭侧着身子,尽量避免和锦安接触,着急的抓起掉落一旁的宫灯,慌不择路的离开了。 此番……实在丢人的很,薄胭只是懊恼,今夜自己睡不着也就罢了,为何非要出来闲逛!为何非要来这御花园!为何就按耐不住好奇,非要问他这句话!虽说一切说开了也挺好的,但自己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的自作多情,实在没脸见人了。 锦安目送薄胭慌张离开的背影,开怀一笑,心情大好,能够见到她这样慌张的模样,也不枉费自己此番辛苦奔波。 锦安笑够了,转身慢慢敛了笑意,轻轻附上自己的胸口,无奈扯了扯嘴角。 若是薄胭刚刚没有那么慌乱,她应该能够听到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便能够戳穿自己刚刚所言的并不是真话,可惜呀,她没有那么聪明。 锦安叹气,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希望她能够察觉到自己在说话,就如同她察觉是自己帮助了她一般。 锦安摇头,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瞻前顾后,自己究竟为何这样帮助薄家与赵国,自己可以找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吗?承认吧,在不知不觉间,薄胭已经在自己的心头扎下了根。 可是那又如何……她是一国太后,自己是西晋太子,薄胭确实是可以称得上自己此生第一个为之上心的女子,可是自己二人之间的距离又哪里是轻易能够跨的过去的。 锦安阖眸,明日自己就要离开赵国了,就将这一切当做梦一场吧,自己对薄烟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日后再见,她自己太后,自己依旧是太子,再无交集。 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终于要返程了,这赵国的月亮,自己也该是最后一次见了吧…… 锦安如此想着。 第二日,锦安与百里栀正式告别了赵雪言,正式的离开了赵国。 对于锦安帮助赵国的事情,薄胭悉数告诉了赵雪言,赵雪言对于锦安是十分感激的,不论他出手香帮的初衷是什么,赵国受益却是事实,是以,此次锦安离开,赵雪言亲自相送,薄胭也一同出席了,虽然他现在巴不得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锦安,可是碍于身份,这样的场合还是要出席的。 其实薄胭是当真不想来,除却锦安的原因之外,薄胭也当真是身子不舒服,眼前总是一阵恍惚,四肢乏力,即便是坐着也总是疲惫,实在难过。 薄胭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昨夜失眠所致。 锦安在薄胭露面时便注意到了薄胭的不对劲,明里暗里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薄胭,眼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终于是按耐不住开了口:“太后娘娘可是身体不舒服?” 薄胭疲倦一笑,自己现在实在是连装样子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一夜未睡,自己竟然半点精神都打不起来吗? “无妨。” 薄胭道。 百里栀打量着薄胭,也注意到了他苍白的脸色,关切道:“娘娘本就大病初愈,现在更要好好调理。” 赵雪言也看向薄胭,一脸关切:“母后,你怎么了?” 薄胭连忙摇头,笑笑:“想来是昨天睡得晚了些,打不起精神,并没有什么大碍,太医按时来请平安脉,说我只是身子亏空了些,无事的。” 赵雪言扁了扁嘴,显然不信:“那待会儿朕亲自看他给你把脉。” 薄胭无奈一笑,点了点头,自己也不怕她旁听,太医确实是这样说的。 薄胭答应了赵雪言,这件事情便告了一段落,众人立在城门上寒暄了两句,锦安等人也是时候辞行。 经过薄胭身边的时候,锦安脚步一顿,思索片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虽然严家已经倒了,但是严七少毕竟没有落网,宫中是个什么地方不用我多说,此去今年太后娘娘多加保重。” 薄胭心头一颤,某个柔软的地方是被触碰一般竟然有些酸涩,是因为即将分别吗?一想到能再也见不到眼前人薄胭心头有些闷闷的。 这种感觉,薄胭很不喜欢,直觉就是瘪了瘪嘴,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西晋才做这一切的,现在说这些关心的话又做什么,就不怕自己在生出什么误会,啧啧啧,瞧瞧,瞧瞧。他恐怕就是这样的“乐于助人”所以自己误会也是情有可原的! 薄胭坚定地想,权当作自我安慰了。 第八十八章 上一世是怎么死的? 锦安与薄胭做了最后的告别,此去经年,再次相见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临行之前,锦安的一番话倒是给薄胭提了个醒。 “虽然严家已经倒了,但是严七少毕竟没有落网,宫中是个什么地方不用我多说,此去经年太后娘娘多加保重。” 薄胭皱眉,后宫从来都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更何况自己身陷权利的中心,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再加上严七少一日没有落网,自己就一日不得安生,自己总觉得心中有个疙瘩,总觉得严七少并不是这样简单能丢下一切的人,他……终会卷土重来的。 当然,这些都是自己的猜测,不足以让自己十分担心,眼前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体状况…… 早前自己一直以为自己体虚,而且经过此次打击还没有安养过来,所以一才会如此虚弱,毕竟有前世“过劳死”的前车之鉴,在薄胭心中自己就是那“红颜薄命”的代表,是以这一世重生之后的一衣一食自己都格外注意,生怕一个不小心“出师未捷身先死”,却没想到如今的身子竟然还是一日比一日亏空。 薄胭垂眸,太医每每来请平安脉都说脉象无事,可是自己的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本来自己还没觉得什么,只是想着需要费心调养了,直到今日锦安的那番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是啊……宫中从来都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自己这病,恐怕也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病。 意识到这一点,薄胭开始细致的推算起来,自从发生刺杀之后自己便一直身子不好,再到后来薄家出事就彻底病倒了,但是这些都是心力交瘁所致,除了眼睛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自己心知肚明。 而真的有了四肢无力、头晕目眩这样的症状应该实在严七少同自己正式撕破脸之后,起初自己并未在意,也没有时间在意,现在想来,如今自己的症状与上一世何其相似,当年自己也是这般,身子越来越虚弱,却查不出什么具体的病症,最后撒手人寰的,若这一切并不是巧合,那么…… 薄胭一个寒颤,霎时间有些害怕,若不是病,那就是毒!还是极其厉害的毒药,杀人于无形,难道上一世自己竟然是栽在了这里?可是……到底是谁?是谁害了自己两世? 薄胭努力思索着,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严家,自己毒发的时间与严家只手遮天的时间正好吻合,严家那时候正想独揽大权,他们诬陷完薄家之后下一个要动手的就是自己,若是除了自己,那么赵国便可以彻底的我在他们手中了,他们当初谋划刺杀自己,不也是这个原因吗,现在不过是调换了顺序,先对付薄家罢了。 这样看来严家还是很有动机的,那么他们是怎么给自己下毒的呢?自己的吃穿用度都是专人负责,这些人都是自己亲自挑选的,可以确保忠心,那么问题出自哪里呢?还是太医院?首领太医每次为自己诊脉得到的都是平安的答复,难道他在骗自己?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依照自己对首领太医的了解,他并非这样胆大之人,他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对自己下毒呢?况且为自己请平安脉也不止首领太医一人,人人都说无碍,严家即便收买也不能收买整个太医院吧。 薄胭这样想着,便想要盘问一下严家,如今他们已经是笼中鸟,飞不出去的,但是眼看着严家人死的死伤的伤,能问这件事的人选实在是少的可怜,左挑右选有可能知晓内情并且能够问话也就只剩下半疯的严六娘了,听闻严六娘近来状态好些了,虽然依旧疑神疑鬼的,但是好歹有了些许清醒的时候,薄胭便挑准这个时候派人将严六娘带进了皇宫。 提审严六娘,薄胭是悄悄进行的,只有身边人知道,而对严六娘问话也是孤身一人,连佩瑶也没带着,这件事情自己只是怀疑,没有结果之前自己不想弄的人心惶惶,是以知道严六娘进宫之人只是认为薄胭是想从严六娘口中探听些严家的密辛,并不曾想到别的。 严六娘立在下首,手上脚上都戴着镣铐,上头坠着数十斤的铁块,因为铁块的压力,镣铐磨损了严六娘的四肢,皮肤破溃,渗着丝丝血迹,这是为了防止她同薄胭单独相处的时候做出些什么举动伤了薄胭, 薄胭一叹,其实不用给她带着些刑具他也伤不了自己的,她本就是个弱女子,又身体有残行动不便,在牢中有没少吃苦,现在站着都是勉力为之,哪里还有伤害自己的本事。 严六娘眼窝深陷,一身囚服,本就瘦弱的身子越发想皮包骨一般,站在场中,那硕大的铁块好像随时都能将她压断一般。 薄胭指了指下首的座椅:“坐吧。” 严六娘一瘸一拐,艰难的往座位上走去。 看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严六娘,薄胭不免一番感叹,若是当初她接受了自己的好意,是否如今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严六娘沉静的看着薄胭,目光触及到薄胭带有些许同情的目光后苦涩一笑,不由也想打了当日薄胭为自己安排亲事的事情,早前是自己所求太多,心中有太多的执念,太多的放不下,太多的欲望,现在想想,薄胭当时为自己铺的路是多么用心,若是自己当真嫁到城西王家,现在该是能够平稳度日,又何必……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该是多么的不识抬举,天堂有路自己不走,地狱无门却偏要去闯,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好笑啊,对待这样一个为自己考虑的人,自己却做了什么,同严夫人合谋想要刺杀她…… 这样想着,严六娘对待薄胭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心头酸涩。 “太后娘娘万安。”严六娘哑着嗓子问安道。 “不必多礼。” “娘娘叫我前来,是有话要问吧。” 薄胭没想到竟然是严六娘挑明了说话,楞了一下点了点头。 “娘娘想问什么便问吧。”严六娘轻轻一叹,自从入狱,自己无时无刻不饱受折磨,尤其在得知严老爷是自己亲手毒死的以后……自己虽然恨严老爷,可那毕竟是自己的父亲,自己埋怨他,苛待他,却从没想过要杀了他……经过这些事情,自己也算想开了,执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用,对于曾经想要帮助自己的薄胭,自己能还她一些情谊便还一些吧,也叫自己少些愧疚。 薄胭看了看严六娘,看出了她眼中的坦诚,便也不再隐瞒,将自己身体不舒服的事情尽数说出,末了问她是否知情。 “娘娘是怀疑自己中毒了?” 薄胭点头。 “娘娘觉得这件事情是严家所为?” 薄胭一眨不眨的看着严六娘,意思不言而喻。 严六娘垂眸,思索片刻却笑了:“娘娘,若是我知情,你是否能饶我一命?” 薄胭心头一震,微微直起身子,这件事情当真与严家有关? “若你所言非虚,这是自然。”薄胭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这回答也是出自真心,严六娘一届女流,朝堂上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她插手的余地,她身世凄苦,自己早前虽然不喜她的性格,但对她也多有怜悯,若他真的能把事实告诉自己,饶她一命也未尝不可。 严六娘闻言,笑意更甚,可是那笑中却满是凄凉, 薄胭严肃道:“此事,可是严七少所为?” 严六娘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似是在发呆:“呵,是啊,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可以保住性命啊,可是……太后娘娘,这样一个机会于我却无用,这件事情我半点不知。” 薄胭一愣:“你不知,那你……” “娘娘,我虽然不知情,但是这件事情绝对不是严家所为,更不是戎儿所为。”严六娘收了笑意,抬起头来看着薄胭严肃道。 “你这样确定?”严六娘的态度让自己心生疑惑,但是有一想到自己刚刚许了她活命的承诺他都能承认不知情,难道说的是真的?可是她又凭什么这样确定? 严六娘目光灼灼的看着薄胭:“太后娘娘,若是从前,严老爷掌家之时,这话我不敢说,但是后来是戎儿统理严家,那么我就敢保证,这件事情同严家没有丝毫关系……”话到此处,严六娘一卡,轻声苦笑,摇了摇头:“那个傻孩子,又怎么舍得害你呢。” 薄胭皱眉。 严六娘抬起头,声音加大,越发坚定:“戎儿,可以弑父,可以丢下我逃命,却绝对不会伤害娘娘你的。” 薄胭越发疑惑,不知道严六娘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严戎,严七少骂他又怎么会不愿伤害自己,他明明那样逼迫自己,那样羞辱自己,严六娘何出此言? 严六娘平静道:“娘娘,当初谋划刺杀你的是我与严夫人,旁人都不知情,你觉得西晋太子为什么会敢去救你,那是因为戎儿通风报信啊。” 薄胭双眸一震,不敢相信的看着严六娘。 第八十九章 最怕尽力而不得 “娘娘,戎儿为人一向谨慎小心,早在之前便想好了一旦东窗事发后应该如何,是以早早的备下了暗道,那日禁军一进府门,虽是深夜,但是戎儿依旧立刻接到了消息,他若是立刻逃跑,禁军便连他的踪影也见不到了。”严六娘沉声道。 薄胭挑眉,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桩事:“他为了等你?” 严六娘一声苦笑:“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那……” “说来好笑,他不过是为了一方帕子。” “帕子?”薄胭有些惊讶。 严六娘抬头看向薄胭:“娘娘可还记得,当年你是否有一方翠羽手帕,后来丢失了。” 薄胭垂眸陷入深思,听严六娘这样一说,倒是唤醒了自己的一些记忆,自己好像是曾经有过一方翠羽手帕的,可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遗失了,按理说,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不值得薄胭挂心这么多年,但是那方帕子有些特殊,乃是御赐,听闻是波斯进贡的,用孔雀金丝编织而成,轻薄如蝉翼,阳光下闪耀着七彩光芒,夺目的很,自己十分喜欢,日日不离身,后来丢失的时候自己还伤心了许久,是以有些印象。 “你怎么知道?”薄胭问道,私心已经猜到了许多,难不成严六娘口中的帕子就是自己丢失的那一块?细想起来,当年自己随母亲参加严家家宴,帕子好像就是在那个时候遗失的,怎么到了严七少的手中? “那孩子将你的手帕藏这么久,甚至为了那手帕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呵,他的心思,太后娘娘还不明白吗。”严六娘长叹一声,无奈摇头,当时自己挡在严戎身前,眼看着严戎离开,自己从前一直为了自己的私欲而逼迫严戎做好多他不愿意的事情,一直让他护着自己,如今能够尽到做姐姐的责任,自己是开心的,可是目光触及到严戎手中的那方丝帕,自己又升起无尽的担忧。 严戎变了许多,但是唯独那份痴情与偏执,没有变。 对于严戎,自己是爱恨参半,毕竟让自己毒杀亲生父亲的元凶正是他,自己不能不怪他,可是一想到这么多年他对自己所做的种种,自己又实在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言语,一切都是自作自受,若非严家同自己的种种施压,严戎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若是自己当初听从严戎的提议远走高飞,事情又何至于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自己这个弟弟啊……终究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而与此同时,薄胭也为严六娘刚刚的话所震惊,听她的意思……严戎对自己…… 怎么会呢?薄胭摇头,不可能,他那日在宫中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还历历在目,他分明是要羞辱自己,若是他心中有半分自己,又哪里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严六姑娘说笑了。”薄胭讪讪一笑。 严六娘道:“戎儿对娘娘的所作所为我也有所耳闻,娘娘不信也是应该的,可是娘娘,严戎对你的心思我看的真切,那孩子是个傻的,他虽然心中有你却绝对不会说出口,从小到大能让他挂在心上的不多,娘娘便是其中之一。” 薄胭亦是不知该如何反应,一想到刘钊是因为严七少而死,自己对严戎就生不起什么好感,面色一沉,凉凉道:“所以,本宫还要感谢能入得了他的眼了。” 严六娘低头:“我知道,戎儿害了刘大人的性命,罪孽深重,这无可辩解。” 薄胭咬牙。 “但我还是那句话,有戎儿在一日的严家,便不可能做出加害娘娘的事情,他只是不会表达,他不懂要怎样抓住自己喜欢的,他太害怕了,害怕付出全力却依旧什么也换不到,娘娘,我知道这话像是在辩解,但是戎儿……他本性并不坏。” 薄胭眯眸,面色依旧冷冷的:“听闻当日是你挡在门口才让他逃生的,若是他当真像你说的那般本性不坏,为何连亲姐姐的死活都不顾了。” 严六娘苦笑:“这是我欠他的,我已经牵制了他太多次,如今还了他,心中也舒坦了,我们这一世的姐弟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严六娘这样说着,眼眶不由的红了,严七少决绝转身的那一刹那自己的心头是酸涩,也是释然,共同经历这么多,彼此扶持也彼此伤害,在生死关头,他选择了独自逃生,这个结果是情理之外也是意料之中,毕竟既然他能设计自己亲手毒杀亲生父亲,那么在他的心中,利益、复仇甚至是荣华富贵,应该都是凌驾于自己之上的了。 这一认知不免让严六娘心寒,这也是前些日子导致他神志不清的主要原因,她总能看见严老爷并上严家众人在自己眼前晃,不停诉说着她们生前的痛苦,旁人的生死自己可以不在乎,可是那些血亲,即便是再怎么厌恶,再怎么生分,自己也做不到完全不在意,而严戎呢……他同自己走了完全不同的路,自己终究做不到他那样心狠。 严六娘起身,慢慢跪倒在地,对着薄胭深深叩拜:“娘娘,我这双手染的尽是亲人的血,死不足惜,今日娘娘询问的事情,我也已经据实相告,可否请求娘娘一件事?” 薄胭抿唇不语,看着严六娘的表情,明白她并没有说谎,严戎对待自己的心意如何自己不知道,但是自己可能中毒的这件事情应该和严家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严六娘现在没有骗自己的理由,除非是她也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但是薄胭觉得这种可能性应该小一些,毕竟严七少掌权之后严六娘是名正言顺的小姐,这样的事情,严六娘不可能半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严六娘见薄胭不言语,将身子俯的更低了:“太后娘娘,若是他日……若是他日戎儿当真被抓住了,还请娘娘替我带一句话。” “什么话。”薄胭挑眉,这个要求不过分。 “这话我自然不想他听的见,若是万一……”严六娘颤抖着声音:“请告诉他,今生姐弟情分已尽……我不怨他……” 薄胭一怔,眉目一软。 …… 傍晚 今日与严六娘的会面并未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是却收到了自己从未想到的消息,严六娘走后,她的话语在薄胭的脑中挥之不去,严戎曾对自己的一言一行也相继闪过,自己怎么也无法相信,严戎是记挂自己的,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以羞辱为目的吗?可若不是,严六娘是如何得知自己曾经丢失手帕的事情呢? 这一认知让薄胭心中翻腾,久久不能平静,猛然想到刘钊尸身的惨状,又是一个激灵,一晃神儿回到现实,狠狠咬牙,即便是如此又如何,他杀了表哥,害了那么多人,被他记挂着,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母后。”赵雪言提步进入长宁宫。 薄胭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也不叫人通报一声,可用晚膳了?” 赵雪言摇了摇头,望了望外头有些灰暗的天色笑笑道:“那些大臣拉着朕商讨事情,刚一结束就过来了,还真有些饿了。” 薄胭笑笑:“晚膳我用了莲子羹,现在还有剩,叫人盛一碗给你?” 赵雪言点头:“还真的饿了。” 薄胭抬头对佩瑶吩咐道:“去将莲子粥取来,再将马蹄糕备一些来。” 佩瑶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赵雪言来到薄胭身边:“母后今日好些了?” 薄胭点头笑笑:“你这两日的黑眼圈越发重了,可是睡的晚了?” 赵雪言心中一喜:“能看到儿臣的眼睛,确实是好些了,这次太医院没骗人。” 说话间,佩瑶已经将吃食摆了上来,赵雪言想来是真的饿了,连吃了两块马蹄糕才看看停下,而后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起了莲子羹。 “母后,听说你今日见了严六娘?可是有事?”一面说着一面转向佩瑶:“佩瑶,那严六娘可老实,没伤了母后吧。” 佩瑶倒茶的手一顿,看了看薄胭,面无表情道:“奴婢并没在近前伺候,想来娘娘是问了什么奴婢不能听的,奴婢只是奴婢,哪能管娘娘的事。” 赵雪言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薄胭,笑笑:“朕就说了一句话,竟然引得佩瑶这么多句话,母后,你怎么委屈佩瑶的?” 佩瑶扯扯嘴角:“没什么,平白说了这些惹娘娘皇上不高兴了,奴婢只是奴婢,说的多了,奴婢告退。” 这样说完,佩瑶便转身离开了。 赵雪言哈哈一笑,看了看薄胭:“佩瑶好像真的委屈的不轻啊。” 薄胭笑笑,没有说话,给赵雪言又添了一碗粥,垂眸,再没有了笑意,今日自己之所以没有让佩瑶旁听,只是自己不想让她担心罢了,自从刘钊离世以后,佩瑶便神色怏怏的,自己不想这样的事情让她挂心,却没想到终究是让她觉得和自己生分了…… 薄胭摇了摇头,自己有自己的无奈,好些话,还是不能同人说,无论亲疏远近…… 第九十章 想怨便怨吧 入夜 送走了赵雪言,薄胭便也准备休息了,佩瑶照常伺候薄胭宽衣洗漱,将夜明珠摆在房间各处供夜间照明的。 薄胭对着镜子卸去钗环,在镜中反射注视着正在铺床的佩瑶,开了口:“姨母的身子如何了?” 佩瑶铺床的动作一顿,沉声道:“还好,只是伤心过度,开了补气血的药正吃着,这两日好些了。” 薄胭理妆的动作一卡,思索片刻,犹豫道:“姨母……可曾提到本宫。” “提过的。”佩瑶道。 “她……怎么说……” “刘夫人说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也想明白了,不怪娘娘了,但是彼此见面难免想到表少爷,便不见了吧。” 薄胭慢慢垂眸:“哦……” 这几句对话之后,二人便一时无话,一个安静的铺着床,一个安静的梳着头,薄胭从未感觉到同佩瑶相处竟然是这样尴尬的一件事,她现在,依旧是在怪自己啊,怪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刘钊…… “娘娘。”佩瑶开了口。 “怎么?”薄胭猛地抬头,挂着笑意的看向佩瑶。 佩瑶整理着寝具,状似无意道:“娘娘今日见严六娘到底有什么事啊。” 薄胭一愣,眼中的欣喜淡去了两分,思索片刻道:“不过是问了她一些关于严家的事情,没什么。” 佩瑶却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严家已经落网,娘娘是问了她严戎的下落吗?” “事发突然,严六娘怎么会知道严戎的消息呢。” “万一她知晓呢,娘娘就连问都不问?”佩瑶放下手中的物件转头看向薄胭,语气已经是不悦。 薄胭眉头一皱,不言不语的看向佩瑶。 佩瑶目光触及到薄胭的表情,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放缓了声音:“奴婢只是想着或许有什么发现呢……娘娘莫怪。” 薄胭垂眸:“本宫知道你一直挂念表哥的事情,本宫知道你一直觉得本宫什么都没做。” “奴婢没有这个意思。”佩瑶硬邦邦的说着:“是娘娘变了。” 薄胭抬眸。 佩瑶一眨不眨的看着薄胭的双眼:“是娘娘不再信任奴婢了,好些话都不同奴婢说,就比如今日之事,从前娘娘无论见什么人,奴婢都在一旁陪着,如今……娘娘,是您同奴婢生分了。” 薄胭微微讶异,她怎么会这样说?明明是她在刘钊去世后对自己不闻不问,明明是她主动离宫去照顾刘夫人,明明是她对自己再无笑颜……怎么如今竟然都变成自己的过错了。 薄胭微张着嘴,想要开口解释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虽然自己不愿承认,但是事实上,佩瑶同自己确实不再像从前一般了。 “你当真如此觉得。”薄胭沉声说着,心头绞痛,自己一路如何走来,佩瑶是眼睁睁看着的,为何如今她竟然会如此厌烦自己,相处多年,她竟然觉得自己是如此冷血绝情之人吗? 佩瑶不语,但是挺直的脊背与紧握的拳头无不体现出她此刻的愤懑。 “本宫知道你对表哥的死耿耿于怀,那本宫想要问问你,你觉得本宫应该怎么做?” 佩瑶闻言,眼中寒光一闪:“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既然严戎下落不明,严家满门都不能留!也要让他们尝尝暴尸荒野的滋味!” 薄胭一惊,不敢置信的看向佩瑶,严家满门抄斩已成事实,自己也没想饶他们的性命,但是暴尸荒野?佩瑶是认真的吗? “表哥一条命,严家满门来顶还不够?非要暴尸荒野吗?”薄胭皱眉。 佩瑶冷笑:“满门又如何,严戎还不是逃了,这里边尤其不能放过的就是严六娘,将她挂在城墙上几日,我就不信,严戎还不现身!”佩瑶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无边的愤恨,与嗜血的光芒。 薄胭看着佩瑶因为激动而几近扭曲的五官震惊的直起鸡皮疙瘩,那个从来脸上带笑,说话温和小心的佩瑶到底何时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刚刚的话是佩瑶说出来的吗? 薄胭有些不敢置信:“做了错事的是严戎,本宫知道你一腔怒火无处可发,但是严六娘毕竟是个弱女子,她也必定会为刘钊陪葬,你还要她……” “哪有如何!”佩瑶一甩衣袖,打断了薄胭的话,看样子应该是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至于太过失控,但是她微微摇晃的身形以及不住颤抖的双手无不显示她恨不得对严家人杀之而后快的一颗心:“表少爷似的多么凄惨娘娘也是看到了的!他至死都是为了娘娘你,难道娘娘连这么一点事情都不想为他做吗!严家的人都该死!在城墙上吊几日怎么了,若是能将严戎引出来,一切都值得!” “佩瑶!”薄胭怒声打断她的话:“你何时变成这般了!” “那是因为娘娘!”佩瑶双眸含泪,死死咬着嘴唇:“若是娘娘能挺身为表少爷做主,若是娘娘能早些……”佩瑶这样说着,有些说不下去了。 薄胭心头一空,为何人人都觉得自己是救世主,明明自己自身难保,还叫自己如何保全他们,自己不聪明,也没有什么玲珑心思,为何人人都觉得自己能做到,有有谁能明白自己是多么厌烦眼前的一切,赵国、紫禁城、甚至是太后的位置都让自己无边的厌恶,都让自己窒息,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 可是到头来呢,任何的事情都与自己扯上关系,而任何人行差踏错一步都要自己买单,都要自己负责,可无论是薄家与刘钊,都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为何自己总是这般身不由己。 “你若想怨,便怨吧。”薄胭背脊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苦笑一声,现在的佩瑶,远不是自己一句两句话能够说通的,在她看来,自己没有按照她的想法处决严家就是自己的不是,就是自己冷情冷血,可是他又有没有想过,自己怎么能那样做,且不说对待严六娘那般实在于心不忍,即便单从大局考虑也不可如此,上位者,不能残暴至此啊! 佩瑶倔强的一抹眼泪,看着薄胭的目光依旧透着不甘,也不愿再同薄胭说些什么,利落的一福身子,算是告退了。 薄胭独坐窗前,望着一室冷清,仿佛心中缺失了一块,现在就连曾经守在自己身边可以豁出性命的佩瑶也不在了,自己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这样想着,薄胭有时一阵恍惚,身子一软,天地倒转,头狠狠的磕到了地上,剧痛与眩晕霎时间遍布全身。 薄胭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要支起身子,试了一试竟然没有起来,索性便在地上躺了一阵子,等到眩晕的症状刚刚好一些,却喉咙一阵腥甜,猛地咳出鲜血来! 薄胭抚着胸口,一阵猛烈的咳嗦,看到掌中的鲜血后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轻轻晃了晃头,将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症状已经越来越严重了,这场景实在太过熟悉,因为这一幕上一世也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情,发展到现在,薄胭已经越发确定了,无论今生或是前世,自己并非是“心力交瘁”,而是实实在在的中毒了,只是这毒高明,让自己半分都察觉不出来,若非有上一世的经验,自己应该还是会觉得是自己自身的原因。 这令薄胭越发疑惑,究竟是谁,害了自己两世?自己竟然还毫无察觉?那人又为什么要杀自己呢? 在今日面见严六娘之前自己最怀疑的就是严家,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那么刨除严家,自己实在想不到到底得罪了谁。 薄胭现在觉得自己就先身处黑暗,四周不知何处有一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正在享受的观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变得虚弱,而后慢慢死亡。 薄胭心中升起一片恐惧,现在身边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了,对于薄家,自己还不能轻易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以免打草惊蛇。 可是,这人到底是谁,还有谁有这样的动机?想杀自己到底是因为私怨还是政局呢?自己自问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从不与人结怨,但是太后这位置即便是安安静静带着恐怕也树敌颇多,再说政局,那就不排除有可能是别国为了制造内乱下手的了…… 提到别国,薄胭脑中浮现起了锦安的脸。 他已经离开赵国几日了,此刻应该快要到达西晋边境了吧,也不知他这一路行去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这两日天气骤变,他…… 薄胭这样想着,不由一怔,连忙摇头,自嘲一笑,自己是怎么了,是因为直觉自己有可能死了才会想这些无用之事吗? 不过说起来,自己这次能够察觉到自己可能是中毒还要感谢锦安,没想到他临走也给自己留下了这样一份礼物。 若是自己能够平安度过这一关,该是要备一份厚礼好好谢谢锦安。 薄胭这样想着,内心却越发的苦涩孤寂,只是,眼下能够指望的就只有自己了…… 第九十一章 幕后黑手 薄胭的调查还在继续,这几日她的精神愈发不济,每日只是强撑着笑颜,摆出一副无碍的模样,但内里却是无边的虚弱,一个人的时候甚至连眼睛都懒得睁一下,赵雪言每日来请安,自然察觉到了薄胭的精神不济,连忙叫来太医为薄胭诊治,当日首领太医家中老母病危,不当值,便叫了另一位当值的太医前来为薄胭诊治 这太医看着是个生面孔,年岁不大,不过三十岁出头的模样,一问才知道刚刚进宫没两日,今日正好值夜,见了薄胭与赵雪言一副谨小慎微的面孔。 赵雪言狐疑的打量了一眼下首人,不由皱眉:“母后,他才进宫两日……要不还是请首领太医来吧。” 薄胭打量了一眼下首人,忽的想到什么,淡淡一笑:“罢了,首领太医一片孝心,既然是母亲病重又怎么能特特叫他进宫来,况且已经这个时辰了,能进宫的大夫必定不是泛泛之辈,诊一诊脉又如何。” 一面说着,一面冲他招了招手,是以他可以近前来。 这位宋太医刚进宫不过几日,还是头一次看见太后与皇上,在惊叹于薄胭的样貌世所稀有之外,越发谨慎小心,有些·颤抖的为薄胭诊脉。 薄胭一眨不眨的看着宋太医,不愿错过他任何一个一个表情,却见宋太医一番诊治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慢慢地收回手,恭敬答道:“娘娘脉象平稳,只是隐隐有虚软无力的模样,该是操劳过度,臣斗胆,可否借娘娘平日的药方一观?” 薄胭眉目一敛,对着佩瑶挥了挥手,佩瑶领命退下区区药方。 薄胭暗自一叹,这宋太医所言同首领太医别无二致,都是说自己体恤,心力交瘁,这样的话自己听了两世,也实在是腻了。 今日自己对于宋太医的到来本是欣喜的,这个太医刚进宫没几日,还没被宫中的风气浸染,该是能凭自己的脉象说话,是以自己刚刚尤其注意宋太医的表情,却没想到他倒是坦然的很,果然,自己这脉象什么差错也没有,首领太医没有说谎。 薄胭思索间,佩瑶已经将药方拿了过来,宋太医细细的读了药方,半晌点了点头:“首领太医开的都是安神补养的药物,正对娘娘的病症。” 赵雪言皱眉:“既然如此,为何母后吃了这么久都不见效?” 宋太医一时哑然,有些惶恐的道:“想来……想来是娘娘身子亏损的厉害,一时不见效果。” 薄胭扯扯嘴角,连这两位太医都针织布楚自己的病症,这下毒之人实在是高明啊。 “本宫这身子并无大碍,想来是劳太甚,多修养便是了。”薄胭淡淡道。 宋太医将身子俯的更低了,连连称是。 赵雪言看着薄胭满脸担忧:“要不然朕从民间找些圣手呢?” 薄胭不语,思索着。 “是否太过兴师动众,赵国的圣手都已经进了宫,民间的能够什么医术好的,若是消息传了出去,还当娘娘生了什么大病,民心不稳啊。”佩瑶皱眉道。 赵雪言抿唇,陷入纠结。 薄胭思索片刻,淡淡开口:“其实也不难,若是想要从明见挑选人手便打着本宫眼疾的名号就好,本宫受伤的事情众人皆知,也生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 赵雪言眼睛一亮:“这也是个法子!” 薄胭道:“太医你以为如何?” 宋太医思索片刻点了点头,给出中肯的意见:“民间不乏医术精湛之人,太后娘娘多寻些出路也是好的,那些游医走南闯北,见过的未尝不比我们更多些。” 赵雪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做,明日朕就传旨下去!” 薄胭笑笑,此事就此定了下来。 赵雪言说到做到,第二日就颁旨在民间寻找医林圣手,好在薄胭在民间的风评不错,一时间好些人响应,要知道,这些圣手大都是些不愿入仕、厌恶高官、自视甚高之人,一心只想悬壶济世,平日是不屑响应官府之事的,这次能依诏进宫,实在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这其中或许有薄中青忠良名声的原因,但是也证明了薄胭在百姓中建立起母仪天下的威望,扶持小皇帝,智斗严家,以一己之力平息了朝堂之乱,这样的人,才当真担得起太后的名声。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长宁宫民间召集来的,还有声名远播早已避世的梨筑先生,这位先生年过半百,素有医仙之名,此次他能出山,实在是出乎众人预料,是以,好些想要一观梨筑先生尊荣的大夫也尽数慕名前来,一时众位医者齐聚京城,好不热闹。 但是梨筑先生现在云游四方,所谓要回赵国为薄胭诊治的消息也是托小童带来的,若要等到梨筑先生回到京城,怎么也要半月以后,赵雪言亲自派了卫兵去迎梨筑先生,一旦接到人,便火速赶回京城。 有了梨筑先生的消息薄胭送了一口气,他的大名自己是听说过的,若他能来,自然好。 这日,佩瑶按时将汤药送到了薄胭面前:“娘娘,该喝药了。” 薄胭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药碗,却反手放到了一旁,没有喝下。 佩瑶眨眨眼睛,皱皱眉头:“娘娘,这药要趁热喝才行啊。” 薄胭一面翻着书连头都未曾抬,有些懒洋洋道:“罢了,这都喝了多久了,病症也未见的好,还那样苦,先放着吧。” 佩瑶将碗往薄胭的方向推了推:“奴婢给娘娘备了蜜饯,娘娘早些喝药吧,良药苦口利于病啊。” 薄胭依旧摇头:“喝来喝去也不见好转,罢了。” “娘娘。”佩瑶无奈笑笑:“怎的泛起小孩子脾气了。” 薄胭笑笑,仰头看向佩瑶:“反正梨筑先生过几日也要到了,到时候让他重新诊脉开药方,这两日药就先停了吧。” “那可不行,”佩瑶坚决道:“娘娘现在就只指望着梨筑先生了?若是他在路上耽搁了呢?娘娘的身子本就不好,若是贸然停药万一有什么闪失该如何是好,娘娘,快些将药喝了吧。” 薄胭翻书的手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低沉,似是喃喃自语:“本宫……不喝不行吗……” 佩瑶坚定摇头:“不行。” “这样啊……”薄胭声音中带着笑意,却是十足苦涩的味道,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缓缓抬起头来一眨不眨的看向佩瑶:“佩瑶,你可知,自从表哥意外以后,只有劝本宫喝药的时候你才是如此和颜悦色,如此有耐心……” 佩瑶一怔,慌忙低下头,尴尬笑笑:“奴婢也是为了娘娘的身子着想。” “你想本宫服药?” “……奴婢是为了娘娘身子着想。”佩瑶依旧重复着这一句。 薄胭慢慢握拳,而后轻声一叹,抬起头来将目光落到了窗口吊着的两个鸟笼上,微微一笑:“你瞧瞧,快要入冬了,这两日它们两个也不甚欢快了,都不爱叫了。”一面说着一面拿手指了指那两个笼子里分别装着的莺歌。 佩瑶循声望去:“倒也不是,左边那个就比右边那个看着欢快些。” 薄胭眼眸微眯:“是啊,左边那个欢快些,右面那个总是无精打采的,”顿了顿,继续道:“你说说,右边那个像不像现在的本宫啊……” 佩瑶一怔。 薄胭只是转头看向佩瑶,笑而不语,那笑意透着凉薄,透着酸涩。 “娘娘这是什么话。”佩瑶慢慢垂首。 “没什么,我没什么力气,它也没什么力气,整日就只想睡觉,你说说,它是不是也操劳过度,心力交瘁了?” “娘娘……说笑了。” 薄胭似是没听到佩瑶的话,自顾自道:“说起来这是怪本宫,近几日本宫给他们两个喂了些特别的东西,这才让右边那个变成这幅无精打采的模样,本宫也实在没想到啊……佩瑶,你猜猜,本宫给他们两个喂了什么?” 佩瑶握紧拳头,将头垂的更低了。 “本宫挑着平日里你你们熬药剩下的药渣给了右边的莺歌吃,首领太医他们说的没错,那药确实是补身子的药,看看它现在生龙活虎的模样,可是左边那个吃的就是本宫平日喝的汤药了,没想到竟然变成这幅鬼样子……” 佩瑶周身一颤。 薄胭微微一笑,将没目光落到了佩瑶的身上:“佩瑶啊,不过就是药渣和汤药的区别,你说说,差距怎么就能这样大呢?” “奴婢……不知道。”佩瑶艰难的回答着。 “呵,”薄胭轻笑:“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佩瑶咬牙。 薄胭缓缓支起身子,死死的盯着佩瑶:“既然你不知道,但是劝本宫喝药的时候倒是尽心尽力,佩瑶,你可真是忠心为本宫啊……”说道这里,薄胭的眼眶微红,声音有些轻颤,自己想到了所有人,却唯独不敢相信竟然是她…… “佩瑶,你与本宫相依多年,情同姐妹,本宫自问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却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你竟然想要杀我!”薄胭合眸,心如刀绞。 第九十二章 真相 “奴婢,奴婢听不懂娘娘的意思。”佩瑶身子轻颤,依旧咬死不松口。 薄胭扯扯嘴角:“你不明白,本宫便同你说说,可能,本宫说完了,你就明白了。” 佩瑶沉默不语,脸色一片惨白。 “本宫这身子一向弱,这次乏了病症本觉得没什么,只觉得细心调养便可,没想到不见效果也就罢了,症状倒是越发明显,难免不会想到旁的。” 薄胭一面说着一面对着佩瑶笑笑,眼中满是寒意:“你很聪明,‘红颜醉’这药可不好寻,也难为你为了本宫花了这么多的心思。” 听到“红颜醉”这三个字,佩瑶的惨白了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紧握的双拳有些颤抖。 薄胭继续道:“红颜醉,这名字好听,药性也厉害,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中此毒者甚至没有任何浅表的变化,只是四肢无力,头晕目眩,这毒消耗的是人的内里,慢慢掏空人的五脏六腑,有的人侥幸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而有的人……甚至到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的……”就如同上一世的自己,若非此事发生,自己依旧觉得自己是死于心力交瘁…… “娘娘的意思是中毒了,可是娘娘为何怀疑奴婢,娘娘可忘了,奴婢自幼跟着娘娘,奴婢……”佩瑶辩驳着。 “正是因为你自幼跟着本宫。”薄胭冷冷的打断了佩瑶的话:“本宫才最不愿意怀疑你,也正是以为如此才想了许久才敢确认,可是你终究让本宫失望了……” 佩瑶有些不甘的看着薄胭。 薄胭淡淡道:“佩瑶,这几日你实在太过反常了,自从表哥死了以后,你对本宫的态度就如同面对陌生人一般,每日只尽到自己的本分便罢了,但是前几日对于本宫私下约见严六娘你却表现的出乎寻常的激动,你生气于本宫没有带你一起,本来本宫是想着你是觉得本宫同你生分了所以生气,但是从后面你的一言一行能看出你并非如此。” 佩瑶眯眸。 “从前的你,即便本宫做了什么事情引得你不快,但是你懂本宫有自己的打算,对于本宫的决定一向不爱多问,也不爱打听,而此次你却表现的格外的激动,单单是当着皇上同本宫的面抱怨还不够,晚些时候你又将此事重提了,你一向不是这么没有眼色之人,这不过是在一步一步的逼着本宫,让本宫对你心生愧疚,从而将那日同严六娘说的一切讲与你听,佩瑶,你何时有那样重的好奇心了。” “奴婢没有!”佩瑶连声否认:“奴婢只是……奴婢只是……奴婢只是好奇严戎的下落才会发问,严戎是杀害表少爷的仇人!” 薄胭笑笑:“你既然如此说,就算本宫冤枉你了,可是另一方面呢,皇上提出要为本宫在民间寻找大夫的时候你居然反对了。” “奴婢了解娘娘!”佩瑶朗声道:“在娘娘心中一直都是大局为重,赵国为重,这样引起旁人注意的事情娘娘该是不愿的,所以奴婢才有此提议。” 薄胭扯扯嘴角:“为了本宫?不得不说,本宫确实不愿因此引起百姓的注意,但是佩瑶,本宫也了解你,你要记得,从前但凡有涉及到本宫根本的事情,你便从来不会理智的考虑,你担忧的是本宫的身体状况大过一切,究竟是什么让你不再在意了呢?” “娘娘误会了!”佩瑶激动道:“什么红颜醉,什么毒药,奴婢根本丝毫不知情,娘娘莫不是被有心人撺掇了,才怀疑道奴婢身上,退一万步来讲,娘娘你自幼体虚,究竟是否中毒还没有定论,连太医都说脉象平稳娘娘又为何多心,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当真中毒了,娘娘又怎能怀疑倒奴婢身上!娘娘身子弱,思虑过甚奴婢理解,但是奴婢绝对不愿被娘娘这样冤枉!” 薄胭面色未变,只是无奈一笑:“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你非要本宫将话说的这样明白吗,将一条条列举出来你才肯认吗。” 佩瑶将头一扭,面上是十足的委屈于愤懑。 薄胭扯扯嘴角:“其实不必本宫多说,你现在同我对峙的模样就表明了你不再是从前的你,本宫现在还如何信你。” 佩瑶亦是冷声道:“原来娘娘看人看事竟然直看表面吗?那娘娘可还记得,奴婢这么多年侍奉您是多么兢兢业业,当日刺杀之时,是谁挡在娘娘面前,拼了性命也要保护您,这些您都忘了吗!竟然平白怀疑奴婢投毒,太医都说了娘娘是体虚,娘娘怎么就是不信呢!” 薄胭心头一痛,向自己邀功的话,佩瑶从前是绝对不会说的。 薄胭重重一叹,好吧,既然你定要走到这一步的话…… “本宫体弱,这本宫也知道,所以你便一次有借口,名正言顺的毒杀本宫,但是你可知,梨筑先生已经到了京城,前几日本宫刚刚让他诊过脉,他清清楚楚的同本宫说了,本宫是身中红颜醉。” 佩瑶一怔:“怎么会?我日日跟着你,怎么会,他……” 薄胭扯扯嘴角:“怎么?慌了吗?” 佩瑶眨眨眼睛,强自镇定下来:“娘娘为了给奴婢定罪名还真是什么谎话都说的出来,世人皆知,皇上已经派侍卫去迎梨筑先生了,他此刻最快也才刚到赵国国境,怎么可能会在京城。” 薄胭笑笑:“你知道的倒清楚,可你不知道,本宫在听了你阻拦皇上要在民间选大夫进宫为本宫医治之后便有些怀疑你,便将此事同皇上说了,商量之下,这一些不过是演给你看的一场戏,梨筑先生可巧正在周边,便进宫为本宫诊了脉,既然要防着你,本宫自然不会让你得到丝毫的消息,记得那日,你是去了刘家探望刘夫人的。” 佩瑶讶然。 “你既然阻止皇上从民间请大夫,就是知道民间的圣手走南闯北,见惯了疑难杂症,可能宫中的御医都比不了,你生怕会有人诊断出本宫的病症,所以才出言阻止的,事实上也确实出现了梨筑先生,他的诊断应该错不了吧。” 佩瑶颤抖着嘴唇,有些颓然,有些挣扎:“那,那也不能证明这毒是奴婢下的啊!” 薄胭挑眉,轻声一笑:“本宫起初也疑惑是否是太医院的人动了手脚,将药方给了梨筑先生看,先生一言明那药方没有问题,本宫便想着是否是抓药的人动了手脚,将里面的药材掉了包,确认无误后本宫有监视了熬药之人……”薄胭无力的说着,知道最后自己都在挣扎着想要为佩瑶解除嫌疑,但是结果却事与愿违,自己搜集到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指向佩瑶的,自己无法替她开脱。 “直到最后,本宫将药渣与汤药分别为了这两只莺歌,”薄胭抬头望了望挂在窗边的鸟笼个继续道:“吃了药渣的莺歌依旧生龙活虎,证明即便是在熬药的过程中,那汤药都没有什么问题,可吃了汤药的莺歌却越发萎靡不振,那便证明,差错是在最后本宫服下的汤药中,既然熬药过程中都没有什么问题,那么就必定是在交给本宫的过程中出了问题。” 薄胭一顿,转头盯着佩瑶,冷声道:“佩瑶,本宫的药从来都是你亲自端过来的,一次不差。” 佩瑶周身一寒,身子虚晃一下,险些栽倒,颤悠悠的抬头看向薄胭。 薄胭直视着佩瑶的双眼:“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 薄胭咬牙:“本来以你给本宫下的药量,只是缓慢的引起毒发,而本宫每日喂给莺歌的药也仅仅是一两滴罢了,这并不足以这么快让莺歌显露出毒症,但是你眼看着梨筑先生要到达京城,便有些急了,这才加大药量,想要置本宫于死地,所以在莺歌身上才会那样快的显露出毒症,你还不承认吗……非要本宫叫人去你房中红颜醉搜出来你猜承认吗!” 佩瑶神色一凛,周身轻颤着。 薄胭皱眉,依旧不敢置信:“你可知道,即便是当着毒杀的本宫,若是日后梨筑先生真的进宫,发现了端倪,你此举被人发现,也一样逃不脱个死字,本宫不明白,本宫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你恨本宫至此!即便赔上自己的一条命也要杀本宫!” 佩瑶听了这话,面色倒是不那么恐惧了,思索片刻,嗤声一笑:“是啊,早在我筹划这事的时候便已经想明白了结局,现在有什么好怕的……娘娘问我为何……娘娘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薄胭皱眉,死死的盯着佩瑶,看着她面上的坚定与哀伤,猛然心头一颤,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你……可是心仪表哥?” 提到刘钊,佩瑶的双眼霎时间红了,决绝的看着薄胭,不说话就算是默认了。 薄胭恍然,身子一软,如同打通了死结一般,怪不得,怪不得…… 第九十三章 众叛亲离 薄胭承认,自己于情爱一门上确实不通,好些事情看不明白,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的。 现在想想从前佩瑶对于刘钊的一言一行,无一不透露着用心。 早前自己刚刚当上皇后时候回家省亲,刘钊来见自己,佩瑶那样坚决的拦着,又隐隐表明当时给刘钊物色妻子的人选不妥……若是自己心思重一些,恐怕就能想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了。 再到后来,出了徐贵人想要诬陷自己与刘钊私通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佩瑶和刘钊中招,她二人虽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但是好歹也算有了肌肤之亲,事情过后,她二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只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现在想想,恐怕只有刘钊是心怀坦荡,他本就对佩瑶无意,又不愿娶她,便以自幼情分作为推脱了过去,而佩瑶呢,她一个黄花姑娘又怎么会半点都不在乎,总要将此事提一提才对,她之所以不替,恐怕对于那日的事情是甘愿的……为何甘愿,不言而喻。 薄胭扶额,只是感叹自己这么多年竟然像是白活了一般,这样的事情自己竟然半点没看出来,怪不得,刘钊身死的时候佩瑶的状态会那样不好,自己还以为是自己等人从小情同兄妹,佩瑶经受不住打击,现在看来,那明明就是心爱之人命丧黄泉,引得佩瑶心如死灰。 薄胭摇头:“所以,你是为了表哥的死,怪罪本宫,觉得这一切都是本宫的过错?” 佩瑶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薄胭,眼神逐渐由伤情变为愤怒,双目渐渐有变红的趋势,颤巍巍的伸出指头,指着薄胭,颤声道:“你既然不喜欢他,又为何耽误他!” 薄胭神一震,没有言语,等着佩瑶的下文。 “你明明知道他喜欢你,明明知道他在意你,你不嫁他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引得他为你牵肠挂肚!他堂堂刘家嫡子,身份尊贵,有大好的人生,未来一片光明,现在呢,被人谋杀,还要担个斗殴的名头,尸体被野兽啃食,连个全尸也没留下!他又做错了什么!不过是爱上了你才为你做了那么多,为什么落得如此下场!” 薄胭想到刘钊那副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身子骨心尖又是一颤,无奈冷笑:所以呢,她是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过的十分顺遂,半点没有惦念刘钊,所以心生怨恨吗。 “他不过是爱你而已,却落到如此下场,”佩瑶依旧十分激动,泪水止不住的流下,决绝道:“娘娘,你负了他,你对不起他!” 薄胭望着满眼心疼与绝望的佩瑶内心出奇的没有半点波澜,反倒有些好笑,早前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佩瑶为何会如此对自己,思来想去许久都是不解,即便是她心仪刘钊,自己同她也是姐妹情分多年,她为何能对自己下如此杀手,半点不顾及以往的情谊吗? 刚刚听了佩瑶的这番话,薄胭忽然间悟了,忽然明白了佩瑶为何会如此,她真的是因为责怪自己吗?这一点恐怕只占上三成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她委屈于愤怒,她是从何时开始心仪刘钊的时候自己不知道,或许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或者是更早,凭心而论,刘钊确实是个不错的男子,才华横溢且专情,佩瑶会喜欢上刘钊也是自然的,只是刘钊从未对她上过心,他也未曾真正表白过,正是因为这样的错过,才会让佩瑶越发难过,越发惦念这件事情,她得不到的人却为自己丢了性命,而她再也没有机会表明心迹了,这一认知让她积压许久的嫉妒终于爆发出来,如同汹涌的波涛席卷全身,进而对自己产生了怨愤,到达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本宫对不起他,本宫负了他,”薄胭轻笑,思索片刻抬眸看向佩瑶:“你现在一心惦念刘钊,本宫也知道同你说不出什么道理,他做的一切本宫心怀感激,无论好的坏的,可是这一切都非本宫所愿,为何最后让本宫负责,本宫从未曾许诺给他什么,又谈何负了他?负了他什么?一片痴心?那本宫问你,你既然心仪表哥,为他甚至要杀本宫,可你想想,若是表哥尚在人间,他愿意看到你如此对本宫吗?” 佩瑶一怔,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我都知道,以表哥对本宫的用心,即便是丢了性命也不愿伤本宫分毫,你觉得他愿意眼睁睁的看着你毒杀本宫?呵,这些你都该明白吧,所以你之所以做这些,根本不是为了表哥鸣不平,只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嫉妒心,为了泄私怨罢了!” “我没有!”佩瑶激动否认。 “表哥于本宫有大恩,本宫对他有亏欠,这都绕不过一个‘情’字,可是这世上只有‘情’之一字最难清算,又哪里有谁对谁错,谁多谁少的分别,表哥身死,你觉得本宫太过理智?太过冷血?就是因为本宫没有按照你的意愿冲过去将严家撕的粉碎?你是否忘了本宫的身份!” “身份身份!太后的身份就比一切都重要吗!”佩瑶一甩衣袖,一脸愤怒,这两个字她已经听腻了。 薄胭腾地起身,立在佩瑶面前,一身冷笑:“是!这个身份比什么都重要!” “你!”佩瑶咬牙。 “三百年前,赵国开国皇帝民间起义推翻暴政创立赵国,赵国立国之间经历了大小战役百余次,皇帝七次率兵剿灭蛮夷;朝堂内乱几十次,其中最有名的乃是圣祖皇帝当政时期的的‘天旭之变’,当时的丞相欺圣祖爷年幼,妄图取而代之,率领群臣逼宫,那样绝境中圣祖皇帝都挺了过来!亲手斩杀了丞相,从此名冠九州!赵国,历经风雨飘零,即便是在先帝那样人的手中也依旧坐稳了九州前三的名号,你觉得,治理这样一个国家是小孩子过家家吗?一切随心而动,想怎样就怎样!赵国百年基业,难道要毁在本宫的手上!本宫要为了表哥的死残杀严家,从而落个公报私仇、心思狠绝的名声!这样就是对的?!皇上年纪尚幼,本宫是一国太后,一言一行都代表的着整个赵国,你可以将爱恨做到极致!但是本宫不行!”薄胭一字一句,恨声道,说实话,自己也很羡慕佩瑶等人,报仇?鸣冤?这些自己难道不想吗?可是自己背负的太多,这样一个身份就注定自己不能随心而动,这就像是一道枷锁,束缚这自己仅能在有限的空间活动,表面一派雅正端庄,自己也想像佩瑶这样不管不顾的任性一回,可这份无奈又哪里是能说的明白的。 薄胭扯扯嘴角,看着佩瑶,无悲无喜,曾经最亲密的人要杀自己,想来上一世佩瑶也是因为刘钊气的杀心,毕竟刘钊上一世也是因为自己而丧命,刘钊因为自己死了两次,佩瑶也毒杀了自己两次,差别只是在于,这一世,自己躲过了…… 薄胭合眸,自己能够重生一世,不知刘钊是否亦能,若是他能重生……盼着他离自己远远的,平安了此一生。 “你要杀本宫,本宫能理解,但是也请你不要将这件事冠上‘爱’的名号,你不过是为了泄愤,不过是因为自私,”薄胭冷笑,继续道:“‘红颜醉’这样的毒药世上少有,你身在后宫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所以本宫想,这件事情并非你一人谋划的吧。” 佩瑶连忙分辨:“都是我一人所为!” “你倒是护着那人,可是不用你说本宫也知道,是姨母吧,要说现在世上还有谁如此恨本宫,除了你就是刘家了,姨母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自然是怨本宫的。”与其说他们是怨恨自己,不如说是他们需要一个发泄口罢了,便自然而然的将目光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呵,没有什么比曾经最信任最爱重之人的背叛更让人伤心的了,薄胭抚上心口,只觉得那处空了一块,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的流出,世人如何说自己不在乎,可是至亲都觉得自己冷血冷心,厌恶自己,这实在不是能够坦然接受的,自己保住了赵国江山又如何?保住了薄家又如何?寻常人所拥有的信任是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拥有的,那个曾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说愿意将性命交托到自己手中的佩瑶如今怨恨自己;那个自幼看护自己长大的姨母想要毒杀自己,薄胭苦笑,重生一世,自己依旧是失败的。 佩瑶见状还想要替刘家分辨什么,将事情全部扛在自己身上,可是薄胭在经历同她的对话后已经身心俱疲,实在是不愿再听,这便召了侍卫将佩瑶带下午好生看管,并严禁今日之事传出去半分,末了,终究是于心不忍,吩咐侍卫不可苛待她,尤其不许伤她性命。 现在的薄胭脑子一团乱,在不知道真相之前是不知如何是好,今日和佩瑶对峙后却越发的迷茫,而在薄胭毫无头绪的时候,外间又传来了消息,说是昨天夜里严六娘病逝了,消息一出,薄胭又是一楞,而且听说严六娘死前症状同自己现在一般,只不过是发病迅速,从开始到离世不过短短七日,薄胭越发震惊,呵,果然,佩瑶与刘家要复仇的 第九十四章 心病难除 何为真,何为假,什么是永恒不变的,这是薄胭这两日一直在思索的问题,曾经自己信任的都已经远离自己薄胭一时间陷入惶惑,仿佛置身迷雾找不到出口,自己经历的这些到底是因为自己身居高位还是自己本性凉薄,薄胭现在也不确定了,她有些怕了,高处不胜寒,自己怕终究有一日自己会活成佩瑶口中冷情冷血的样子。 这日,长宁宫 梨筑先生为薄胭把过脉以后慢慢收回了手,无奈摇头,没有言语。 “先生,母后的状况如何?”这几日赵雪言一直陪着薄胭,不愿错过半点。 梨筑先生将物件收回匣内,面色不善,他一向不爱慕荣华,清高惯了,也不愿隐藏自己的本心,即便对方是皇上与太后她依旧给脸色看。 “先生?”赵雪言见梨筑先生不答,壮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梨筑先生看了赵雪言一眼,又转头白了一眼薄胭,冷冷一笑:“老夫的方子自然出不了什么差错,太后娘娘体内的余毒已经清了。” 赵雪言输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但是,”梨筑先生又冷冷补充道:“若是太后自己不想活了便言语一声,何必浪费老夫这么多药材!” 薄胭一怔,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梨筑先生,竟然没敢言语。 赵雪言也是一怔,他一向知道梨筑先生的古怪性子,这次发现薄胭中毒也是多亏了他,是以并不怎么生气,只是同梨筑先生一同转头看向薄胭,眸中满是惶惑:“母后,你……” 薄胭连忙解释:“先生的药本宫都按时吃的。” 梨筑先生冷冷一笑:“按时吃药有什么用,老夫行医多年,就没见过什么病是当真靠服药解的了的。” “先生这是何意?”赵雪言疑惑道。 梨筑先生看了看赵雪言可怜又担忧的模样,无奈一叹,他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实在不忍心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发脾气,无奈一叹道:“太后娘娘中的毒展现的表症是体虚无力,这是思虑过甚的症状,目的是为了麻痹中毒者,在不知不觉间取了她的性命,娘娘按照药方服药已经将毒素清楚干净,但是娘娘现在的脉象看来,体虚心悸的症状却越发重了。” “怎会如此!”赵雪言大惊:“这……不应该啊!” 薄胭默默低头,果然脉象是骗不了人的,自己从未提过这些,梨筑先生却还是看出来了,确实,自己近几日的不适感越发严重了。 梨筑先生冷冷一哼:“还能是因为什么,想来是此次是当真思虑过甚,有心力交瘁的前兆。” 薄胭一怔,慌忙抬头看向梨筑先生,心头一空。 梨筑先生转头看向薄胭继续道:“依照娘娘现在的脉象,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不出半年,娘娘恐怕……” “先生!先生可有什么法子!”赵雪言慌忙道,满脸担忧的看向薄胭思虑过甚,心力交瘁?一联想到近日以来的种种,赵雪言好像可以理解薄胭为什么会有此症状了。 梨筑先生不语,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薄胭,薄胭面色沉静,说实话,即便是现在已经听梨筑先生这话,在薄胭心中竟然已经没有了从前那么在乎了,从前自己可是有半分不适都恨不得请太医来瞧瞧,而现在……薄胭皱眉,自己直觉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厌世、烦闷、这种种情绪将自己压的喘不过气来,长此以往下去,自己不知道自己会如何,佩瑶与刘家的所作所为实在给了自己太大的打击,上一世离世的原因终于揭开,真相却是这样的鲜血淋漓。 薄胭摇头轻笑,现在自己的世界一片灰暗,这世上是否有人是真的在乎自己的。 梨筑先生看着薄胭,半晌重重一叹:“老夫虽然不知道娘娘经历了什么,但是这世上最难医治的便是心病,毒已解,老夫告辞。” 言罢,梨筑先生收拾东西转身离开。 赵雪言连忙挡在梨筑先生面前:“先生,先生,母后也是为了赵国才会如此操劳,还请先生想过办法吧。” 梨筑先生无奈一笑:“再好的医者也没有法子医治无心之人,太后娘娘是自己不愿活了,才会半点求生欲望都没有,恕老夫也无能为力啊。” 听了梨筑先生的言语,赵雪言霎时间红了眼眶,薄胭经历的种种他都看在眼里,但是他从未想过这些经历对于薄胭会造成如此大的影响,赵雪言霎时间有些慌了,一直以来都是薄胭挡在自己面前,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一直保护自己的人有倒下的可能,可是现在看来,事实摆在眼前,薄胭恐怕真的支撑不住了。 梨筑先生思索片刻,面露不忍,一叹道:“早前老夫来赵国之前,见过西晋太子殿下,他说娘娘是个世上难寻的奇女子,老夫这才不远千里来为娘娘诊治,老夫虽然不知娘娘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是娘娘花样年岁,却比那垂暮老者的心思还重,即便是华佗在世也难医治啊。” 薄胭眉头一挑,疲倦的神色有了一丝松动:“先生说……西晋太子殿下?可是锦安?” 梨筑先生点了点头:“自然,除了他,西晋还有哪位太子殿下。” “先生怎么会同他相识?” 梨筑先生答道:“老夫同西晋太子本就是故交,此次云游途径西晋,面谈之际提起皇上为太后娘娘召集名医的事情,西晋太子对娘娘赞赏有加,老夫对太子殿下刮目相看,想着能入他眼之人该是世上少有,这才前来。” 薄胭一愣,怪不得……原来是这样,自己就说吗,自己的名头也并非响彻九州,怎么一向不爱同皇室沾染的梨筑先生竟然也赶来帮自己诊治,原来如此…… 梨筑先生看着薄胭又是一叹:“恕老夫说句不中听的,在其位,谋其政,娘娘如今这副模样,恐怕辜负了西晋太子的一番称赞。” 梨筑先生的话薄胭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云游方外,已近神人,好些事情都能够看得透想得明白,他见自己神色恹恹毫无生欲,该是觉得自己浪费了他同锦安的一番好心,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不过是想告诉自己,自己既然做了太后的位置就要承担太后的责任,既然享受着民间的俸禄,就要背负起应该背负的责任。 薄胭轻笑,自己现在忽然明白了梨筑先生为什么会同锦安交好,只因为他二人都是一样的冷静,一样的理智,在他们的世界中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什么是游离在两者之间的,道义、礼法,这些东西都是必须遵守的,他们可以说出如此冷静的要求别人的话是因为他们对待他们自己也是一样的。 可是自己做不到,自己打心底里厌恶现在所身处的环境,所要背负的一切,锦安会有这样冷静的想法是因为他胸怀大志,他一心想要西晋成为九州最强国,他也必然会为了这么目标而努力,所以他能冷静的处理这一切有一部分是因为那是在实现他的理想,那是在守护他的梦,他是主动的,甚至可能是享受的;再看梨筑先生,云游方外,世俗这些在他的眼中本就一文不值,比起那些烦恼苦闷之人,他自然越发敬佩锦安那种能将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之人,是以,他二人能够结成忘年交自己丝毫不意外。 可是自己呢…… 薄胭苦笑,若能选择,自己巴不得能远远的逃开,将京城、赵国这些事情泡在脑后,特别是出了佩瑶的事情之后,自己对周遭的一切都觉得恐惧,宫墙外飘过的云朵、伶曲坊咿呀做唱的戏子、傍晚时分被夕阳染红的天边,从前那样鲜明美丽的一景一物,自己现在统统提不起兴趣,自己才十六岁,可是一眼就能望见自己六十岁时的模样,自己渴望去塞北经历一场沙暴;去波斯的月牙湾留下足迹;去海滨见识一下海天一线的广阔……或许,这些只是奢望,那么又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人陪自己共度余生可好? 呵,这更是异想天开了,薄胭摇头轻笑,自己怕是病了,而且……该是好不了了。 梨筑先生离开了京城,直言心病难除,自己已经无能为力,而自从那日赵雪言听了梨筑先生的话后便每日都来陪薄胭,挖空心思搜罗笑话讲给薄胭听,薄胭不愿让他担心,只能强撑着,至于自己中毒的事情,薄胭没有声张,只是刘家既然已经生了这样的心自己便不能不防,念着从前的旧情,薄胭并没有将话挑明,只是同赵雪言商量着给刘家安了一个子爵的名头,彻底架空了刘家在朝堂上的权利,但是依旧保着他们家荣华富贵,刘老爷听闻消息初自然心中不忿想要面见皇上,但想来是刘夫人眼看着佩瑶没了消息,明白事情败露,同刘老爷交代了实话,刘老爷便连忙接了旨意,他明白,若非是薄胭网开一面,刘家这样的所作所为是要诛九族的,自己合该见好就收…… 第九十五章 不忍 深秋已过,天气越发转凉,宫人们早已经将过冬的棉衣备好,绣坊也十分知趣的给薄胭送来了两件新作的昭君套防寒。 两件昭君套一套绛紫一套栗色,上头分别绣着仙鹤流云、富贵花开的样式,边角处嵌着宝珠,实在精美华丽的很。 宫女弄蝶捧着衣裳立在薄胭面前,薄胭略扫了一眼衣裳,摸了摸料子便吩咐下人收起来了,兴致缺缺。 弄蝶皱眉,自己原本是御花园的宫女,因为长得讨喜会说话便被皇上指派到了太后身边伺候,巴望着能让太后娘娘一展欢颜,可是自己已经来了多日,法子用尽,太后娘娘依旧是一副冷面孔,偶尔笑笑,也是笑意未达眼底,这样的精气神可是在不是一个十六岁养尊处优的少女该有的,看来,外间传言不错,这位太后娘娘果然是“病”了…… “若是娘娘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便同奴婢说,奴婢吩咐他们去改。”弄蝶一面想着一面说道。 薄胭闻言,将头抬起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圆脸宫女,这宫女是赵雪言指派来的,天生一副笑脸,好像年画上的娃娃,声音也好听,讨喜的很。 自己自然明白赵雪言将她派来自己这里的良苦用心,也难为了这孩子,每日使出浑身解数的哄自己开心,可自己也实在不争气,弄得这“年画娃娃”亦是愁容满面的。 薄胭这样想着,轻轻扯了扯嘴角:“你叫什么来着?” “奴婢弄蝶!”弄蝶有些激动的应着,连着几日了,太后娘娘总算是愿意同自己说话了:“皇上命奴婢好生伺候娘娘,若是娘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奴婢!” 薄胭被弄蝶这险些感恩戴德的模样逗的噗嗤一笑,无奈摇了摇头,看来自己这两日精神实在差了些,竟然将孩子吓成了这副模样。 而弄蝶则是怔楞的看着薄胭这难能可贵的微笑,一时间竟然忘了呼吸,自己一直以为太后娘娘是个冰美人,冷艳,却寒的不能靠近,却没想到笑起来竟然如同三九天中的暖阳一般,灿烂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娘娘,您真好看……”弄蝶读书少,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形容词了。 “你这张嘴确实甜。”薄胭笑道。 “奴婢说的是实话!天地良心!日月可鉴!”弄蝶怔楞的看这儿薄胭还没缓过神来,指天誓日道。 “你呀,这话又是打哪儿学来的。” 弄蝶嘻嘻一笑:“戏文里。” “你爱看戏?” 弄蝶狠狠点头。 “那你爱看哪一出?”许是为了安慰这几日被自己冷落的弄蝶,薄胭打起精神同她说两句话。 “那可多了,白蛇传、玉堂春、凤还巢、柳荫记、穆柯寨、春秋配、拾玉镯、西厢记、状元媒……”弄蝶如数家珍,兴奋道。 “都是些女儿家爱看的戏啊。”薄胭微笑,这几出都是讲的才子佳人,果然,这宫墙再深也锁不住人心,对于情爱,无论是谁都是向往的。 弄蝶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女儿家吗,总是盼着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啊。” “不切实际?”薄胭挑眉,聊了这几句话,自己对于这个“年画娃娃”倒是升起了几分好感,果然是赵雪言亲自挑的,为人单纯,丝毫不做作,自己喜欢。 弄蝶一摆手:“那戏文上的人物那样丰神俊秀,才貌双全,这世上哪有那样的男子,”顿了顿,脸一红,扭着身子道:“即便是有,也轮不上奴婢啊,那样的神仙人物合该配娘娘这样……” 话到此处,弄蝶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恕罪,奴婢……奴婢的意思是……是……” 薄胭挑眉,笑意微收,呵,是啊,那样丰神俊秀的男子弄蝶自觉不可能配得上,却也并非是自己能够向往的,自己虽已守寡,但已为人妇;虽不是亲生,但已为人母,还是一国之母,这些风花雪月注定同自己无甚关系。 “罢了,本宫不怪你,何必吓成这副模样,起来吧。”薄胭对弄蝶招了招手。 弄蝶胆战心惊的偷偷瞥了一眼薄胭的神色,确认无碍后这才壮着胆子颤巍巍的起身。 “你是在夸本宫,本宫该高兴的。”薄胭和颜悦色。 弄蝶眨巴眨巴眼睛,心下稍安,思索着想要岔开话题,忽的看到一旁放着的昭君套,便开口道:“娘娘天姿国色,不必奴婢夸也是自然的,不过看娘娘神色是否不喜这两套衣裳?可要奴婢让他们修改?” 薄胭将目光落到了昭君套上,扯了扯嘴角,自己一向不喜欢绛紫、栗色这样沉闷的颜色,显的老气,若是从前佩瑶在的时候,这两件衣裳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早早便会被佩瑶拦下下让丝织坊重做了,现在佩瑶不在了…… 薄胭一叹,主仆情分已尽,自己总要习惯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 “没什么,收起来吧,本宫是太后,合该穿这样沉稳些的颜色,给丝织坊看赏,他们有心了。”薄胭淡淡道。 弄蝶眨巴眨巴眼睛,道了声是,目光在薄胭和衣裳之间转了几转:是这样吗?可是娘娘明明不过十六岁,这样的颜色实在不称娘娘,旁人家的女眷都是怎么娇艳怎么打扮,偏生娘娘……哎,年纪轻轻,平白了这幅好相貌。 “佩瑶……怎么样了。”薄胭强自控制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弄蝶一愣,在脑中思索了片刻,才对上这个人,连忙回禀道:“在辛者库倒是安安静静的,不日就会被发配到漠北。” “她……可有话要对本宫说?” 弄蝶摇摇头。 薄胭扯扯嘴角,这丫头,性子一向倔强,她做了那样的决定就是怀了赴死的一颗心,她并不觉得她是错的,又或者说暂时没有觉得她是错的,所以,她怎么都不会向自己认错的。 弄蝶看着薄胭的脸色,有些懵懂的眨了眨眼睛,自己只知道作为太后身边掌事宫女的佩瑶被突然贬到了辛者库,本以为是太后娘娘喜怒无常,又或者是佩瑶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可是依照自己这两日对太后的了解,她极其沉稳内敛,并不是会无辜责罚他人之人,那么是佩瑶做错了什么?可若是这样为什么太后还会担心她呢?哎,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漠北那样的苦寒之地她恐怕受不了,先帝的陵寝那便还缺一人看守,便让她去那里吧。”博阿云道。 弄蝶挑眉,果然,太后娘娘还是记挂佩瑶的,比起去漠北送死,守陵虽然清苦却好歹能保住性命啊。 “奴婢明白。”弄蝶点头称是,捧着衣裳退了下去。 薄胭倚在窗边一叹自己对佩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今生的缘分只能到此,来世也不要再见了。 外头的天气阴沉沉的,想来是要下雪了。 薄胭料的不错,不过两日,外头便下起了小雪,这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整个京城都仿佛笼罩在一片薄纱之中,薄胭一向怕冷,不愿出门,倒是弄蝶看到下雪十分兴奋,不管不顾的同小丫头们冲到院中玩耍,薄胭围着猩猩毡立在门廊下看这一众小丫头们玩耍,不由自主的笑了笑,算起来,弄蝶比自己还大一岁,却比自己更像是少女,看这她在雪地中肆无忌惮的大笑大闹,薄胭满眼宠溺,对她生出了几分亲近感。 这边玩闹间,赵雪言从大门口一溜烟的冲了进来,剩下一众太监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后。 薄胭笑笑,率先朝赵雪言伸出手,赵雪言欢快的扑进薄胭的怀中。 薄胭掏出手帕在为赵雪言擦拭着额头的细汗:“跑什么?也不怕寒气打了头。” 后面的太监们气喘吁吁的立在赵雪言身后,叫苦连连:“皇上一下朝就往太后娘娘宫中跑,奴才这老胳膊老腿实在是跟不上啊。” 赵雪言倚在薄胭怀中撒娇道:“儿臣想见母后了!” 弄蝶等人连忙挺直嬉闹,乖乖的立在一旁行礼问安。 赵雪言心情大好,对着众人抬了抬手示意免礼,转过头来询问薄胭道:“母后身子可好?天气转凉了,儿臣早前派人送来的金丝碳可收到了?” 薄胭笑着点了点头:“难为你记着。” “那金丝碳一共就那么多,皇上全给娘娘送来了,一块也没留,说是娘娘体弱,只有金丝碳的烟气少一些。” 薄胭欣慰一笑,揽着赵雪言,感受他身高已经到了自己的肩膀以下,不由笑笑,这段时间这孩子的竟然长得这样快,再过两年便要把自己超过了,眉眼也长开了许多,越发的有了少年的模样。 他也不再是个孩子了…… “母后,下雪了!”赵雪言一脸兴奋。 “往常你又不是没见过。”薄胭笑笑。 赵雪言摇摇头继续道:“今年的初雪比去年来的早些,这么呆着太无趣了。” 薄胭笑笑:“你要如何?” 赵雪言眼睛转转,靠近了薄胭耳语了一阵子。 薄胭一脸惊喜:“你当真……” 赵雪言重重点头:“自然当真!母后可有想好的地方?” 薄胭思索片刻,敛了眉目,点了点头。 第九十六章 魂归故里 京城,严家旧宅 曾经辉煌的严家已经一片破败,距离严家出事不过一月有余,从前门庭若市的严家眨眼间已经破败荒凉。 这是世家败落必然会经历的,被抄家后严家便已经成为了小偷小摸闯空门的对象,期望着从中找到一些没有被朝廷抄走的东西,拣个便宜,几番下来,必然越发狼狈,现在的严家俨然是一处荒宅了。 薄胭和赵雪言一路行来,看着周遭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一时无话,假山假水上满是衰败的荒草,池塘因为许久没人打理已经一片污浊不堪,池里曾经活泼的锦鲤现在也已经仰面飘在了池塘上,初雪一片洁白,覆盖在了如今破败不堪的严家,掩盖了下面所有的狼狈。 薄胭与赵雪言一路行着,直奔严家的后院,那里是一处破败的院子,两人在一处枯井旁站定。 薄胭转头对赵雪言道:“你就这样同我进来了,也不叫人跟着?” 赵雪言笑笑:“母后这是来祭奠故人,应该清静些,他们就守在巷子外,朕又带了传讯烟花,不会有事的,再说,”赵雪言骄傲的挺了挺胸膛:“教习先生还夸朕武艺见长呢,朕能保护母后了!” 自从那次经历刺杀,使的薄胭险些丧命,赵雪言便铆足了力气练武,所以这武艺见长并不是说说而已。 薄胭笑笑,转头看向古井:“就是这里了?” 赵雪言点了点头:“听大理寺的人说,正是这里,整个严家就这么一处枯井,该是没错了。” 薄胭靠近枯井,摸了摸上头盖着的石头,点了点头:“还盖了石头,以免雨水沉积,算是他们有心了。” “母后吩咐的,他们自然尽心……这严六娘本是挫骨扬灰的结果,也亏得母后良善,才让她有了这么一个安身的地方,以免死了也不清净。”赵雪言以免感叹着一面四下打量着,心中也颇为感慨,严家盛极一时的场景自己见过,如今破败不堪也是实实在在的,果然,荣华富贵都是转头成空。 薄胭道:“只能给她这么一个安身的场所,也实在简陋了些,只是她是严家人,想要有个正经的地方下葬于国法不合,以免落人口实,生出什么事端,即便是将她葬在别处也只能立个无名碑,见不得光,况且……她这一生,受尽苦痛,若是将她葬在旁出也不免落得个魂无归处的下场,思来想去还不若将她送回严家,虽然此处破败,但好歹也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也算是魂归故里了,这处现在这样破败,隆重下葬也恐怕遭那些下九流的人光顾,倒不如一抔黄土葬此身,孑然一身来去,岂不自在。” 薄胭这样说着,这就是当初她为严六娘寻安身处的初衷,她可以说是被严七少牵连的,因此遭了佩瑶与姨母的愤恨而丢了性命,薄胭不忍杀害佩瑶便只能期望以此作为丝毫的补偿,盼望她九泉下得安吧。 赵雪言闻言亦是一脸严肃:“说起来她之所以丧命也是因为严戎杀害了刘大人,这世上的事情冤冤相报的,实在让人头疼,也说不清个谁对谁错,早前母后还说想饶她一命,现在也未能成真。” “一码归一码,害人的是严戎而非她,她本不该遭此难,不过是姨母与佩瑶迁怒了她罢了。”薄胭依旧满脸愧疚。 赵雪言摇头:“母后何必将这些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母后也险些被佩瑶同刘家毒害,母后又不曾做错什么,真要算错,错的也是严家和严戎!” 薄胭垂眸:“本宫只是觉得,好些事情,若是当初好生应对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赵雪言摇头:“母后便是想让所有人都好,可是他们自己不愿又能怎么办,母后又不是天神,哪能事事料到。” 薄胭听了这话,倒是眉目松动了些,可能吧,自从重生以来,自己一直都觉得自己占了知晓世事的先机,自然而然的便充做了救世主的角色,盼望着所有人都能有个完美的结局,无形中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所以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出现偏差,薄胭都会升起无边的自责与伤情,将事情归咎于自己。 薄胭揉了揉赵雪言的头顶:或许他说的对,是自己想多了…… 薄胭将准备好的蜡烛纸钱拿了出来,依次摆在地上。 “你这一生多凄苦,临终还背负了弑父的罪名,如今身死,魂魄可以安息了。”薄胭一面说着一面倒了一杯桂花酒摆在地上:“犹记得你在长宁宫那日多饮了两杯桂花酒,想来是喜欢的,如今本宫给你带来了,权当践行了。” “听说这里是你同严戎幼时长大的地方,本宫想着与其让你漂泊无依,这一好歹算是一个归处,严家已经被抄家,这处宅子已经荒废,不会有人来了,有朝一日这宅子用做旁处,本宫再着人为你迁到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届时时过境迁,你自然可以有一块署了你名字的墓碑,只是现在……委屈你了。” “母后一片苦心,她该知恩的。”赵雪言道。 薄胭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枯井,心头一时沉闷:“她本质也并非什么坏人,若是本宫幼时如她一般,也不能坦然的说自己能多么清高良善,本宫记得她同本宫说过,若是再见严戎,对他说一句,她不怨他……足以见其心性。” 一阵风过,吹起枯树沙沙作响,卷起风雪一地。 两人又在严六娘墓前站了半晌,眼看着日暮西斜,天空落下片片雪花,赵雪言道:“母后,起风了,您本就怕冷,此处荒凉,还是走吧。” 薄胭拢了拢披风,将兜帽戴好点了点头,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古井,提步同赵雪言离开了。 地上满是清雪,徒留一串零碎的脚印,严家又恢复到了那个死寂、荒芜的模样,好似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风过,枯树再次作响,却是从后面转出一个人影来,那人穿着粗布衣裳,蓬头垢面,甚是狼狈,他脚步沉重的来到枯井旁站定,看着枯井久久不能言语,渐渐红了眼眶:“不怨我?姐姐你怎么能不怨我?” 来人,正是许久没有露面的严戎。 自己抛下严六娘独自一人逃命,甚至在严六娘不知情的情况下叫严六娘毒杀了亲生父亲……严戎紧紧握拳,自己不过是为了自身考虑罢了,在经历过严六娘爱慕锦安而同严家联手逼迫自己行动的事情之后,自己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严六娘牟利的工具而已,所以后来做的这些都是出于自己考虑,自己一直觉得,只有将一切都我在自己手中才是万无一失的,从而也就忽略了严六娘的意愿,没错,自己是在幼稚的报复,报复严六娘对自己的不闻不问,可是……她说什么?不怨自己? 严六娘在牢中的遭遇自己有所耳闻,听说严老爷的死因后她当即神志不清,这对她该是多么大的打击,自己当初怎么会那样狠心,只是觉得两人的仇该联手报,却…… 严戎冷笑,心头一片冰凉,原来自己飘飘然间竟然做了这么多伤害严六娘的事情,自己竟然一直忽略的她对自己的一颗心,当那瘦弱的带着跛脚的身子挡在门口声嘶力竭的让自己快些走的时候,那个从小便守护在自己身前的姐姐,那个一直以来用自己方式守护自己的姐姐,自己怎么会误会她不在乎自己呢,自己怎么能抛下那样的她一走了之呢? 严戎身子缓缓跪地,低垂的头,大滴的泪水落下,哭到不能自抑,只是悔不当初,从前同严六娘相处的种种闪过眼前,一切都恍若昨日,现在却是天人两隔,她为何不怨?为何不怨!若是怨了,自己还能好受些!总好过现在,自己连面对面对严六娘说声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 刘家?佩瑶?呵,原来即便是姐姐死了,也是被自己拖累了,她这一生,尽是被自己拖累。 严戎握紧拳,沉默许久,对着枯井重重叩首,几个头磕下去,额头已经沁出血丝来。 严戎掏出随身带的匕首,手起刀落将尾发尽数割下,颤抖着双手将那缕头发系成一圈,艰难的抬起枯井上石头的一角,将那缕头发压在了石头下,声音阴沉且坚定:“姐姐,好些事情没做完,我不能以死谢罪,只能削发立誓,总有一日我会替你报仇,失去的一切我都要夺回来,你……我定会风风光光的给你一处安身的所在……现在……你且等等。” 另一边,薄胭同赵雪言走在街上,并没有立刻回宫,天色已经晚了,家家户户已经掌起了灯,随行的便衣侍卫胆战心惊的表示了天色已晚,请皇上同太后回宫的意愿,无奈赵雪言却全当做听不到,拉着薄胭走在前面,只允许余下的人远远的跟着。 今日他们二人皆是一身寻常打扮,此刻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手牵着手走在热闹的朱雀长街上,远远看着就像是一队寻常母子,画面温馨的很,薄胭感受着赵雪言紧紧拉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笑,心头一暖。 第九十七章 难得清闲 夜幕降临 天空虽然飘着小雪,却依旧阻挡不了京城百姓的热络,朱雀长街依旧热闹的很,杂耍的、叫卖的、处处灯火通明。 行在街上,能看到临街的酒肆中宾客满座,高谈阔论,上层的雅间中商人们谈论着来往的生意,官场人讨论着时事政治;坐在下层的农人打扮之人一人捧着一碗酒,讨论着今年的收成。 薄胭环顾四周,好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抬头望天,满城的灯光竟然将星光都遮去了大半,感受着周遭的热闹与繁华,薄胭猛然觉得心头暖暖的,自己努力护卫的赵国,终是一片盛事景象,自己所做的一切……足矣…… 薄胭就这样抬头望着天,任由赵雪言拉着自己,行了几步猛然撞上一人,薄胭连连后退两步堪堪定住身子,回过神来连忙垂眸道歉:“抱歉,是我没有看路。” 那边被冲撞的人也连声道歉:“不不,是在下大意了,冲撞了姑娘。” 薄胭抬眸,同那人正对上眼神,那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郎,大概二十岁左右的模样,一身石青色儒服,眉目干净,一见便是纯良的很。 那人看清薄胭,霎时一怔,本是拱手告歉的动作一顿,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僵在原地,身形好笑的很。 薄胭眨眨眼睛,有些尴尬的垂眸躲避着那人的眼神。 同那少年一路的是一男一女,那二人亦是穿着不俗,看清了薄胭的容貌后亦是一怔,还是那女子反应快,抬手推了推那怔楞的身穿石青色儒服的少年:“源盛。” 那被唤作源盛的少年这才回过神来,对着薄胭又是深深一鞠躬:“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莫怪。” 薄胭摆摆手:“无碍,无碍。”一面说着一面瞥了一眼跟在自己与赵雪言身后的一种便衣护卫,急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必近前来。 那几人领命,依旧装作寻常百姓,却是一眨不眨的观察这这边的情况,准备一有不对劲便一拥而上。 “我这弟弟平日便呆了些,姑娘莫怪。”那同行中的另一男子此刻也敛了眉目,温和一笑对着薄胭一鞠。 另一个女子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名叫源盛的少年,看着他脸颊浮起的些许红晕以及那想看薄胭却又不好意思的纠结神色,宠溺一笑,无奈摇了摇头。 “本是我自己不小心,并不是公子的错处。”薄胭摆摆手,便要带着赵雪言离开。 那女子笑笑,上前一步默默拦下薄胭:“今日相遇也是缘分,我们三人从苏州来,初见京城繁华,姑娘可是京中人?既然相逢,不若一同逛逛?”一面说着一面转头给源盛递了一个眼神,那男子猛地懂了女子的意思,感激一笑,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姓源名盛自成林,这是家兄。”源盛指了指一旁的男子。 那男子笑笑:“源名。” “这是我嫂嫂。”源盛指了指那女子。 女子福了福:“孙芙。” 看到这几人这样热情,薄胭亦是不好甩手离开,只是微微一笑:“原是苏州人,怪道穿的是新晋的十字锦。” 孙芙微微挑眉,这十字锦刚刚传进京城不久,这女子竟然一眼认出了,看来身份不凡,自己这木头弟弟头一回这样失态,自己自然是想要为他成全一桩姻缘的,也不知这女子是哪家小姐?看着年岁倒是不大。 与此同时,薄胭打量着这三人,心中也有计较,源这个姓氏不多,他们穿着不俗,又说是从苏州来,自己倒是记得朝廷刚刚同苏州的源老先生联络,召他回京暂代严家的职位,源老先生是个两袖清风的人物,但是年轻时因为刚正不阿而得罪了以严家为首的不少朝臣,备受排挤之下只得称病回乡开门授课,如今倒是桃李满天下,在苏州颇有盛名。 此次严家倒了,大权无人继任,是薄中青想到了源老先生,亲自写了信请他回来,离开朝堂许久,源老先生不愿淌这趟浑水,但是看在是薄中青亲自请的,便也不得不点头答应,但是说好了,不过是暂代半年,等到朝局稳妥了,源老先生依旧回苏州养老,昨日源老先生携家眷刚刚到京城,还没来得及进宫觐见。 薄胭思索着,听说源老先生膝下有两子,想来是眼前二人无疑了。 这样想着,薄胭倒是放下了戒心,这两个少年,一个温润良善,一个冷静稳妥,确实是人中龙凤,想来源老先生教导有方。 今日自己容赵雪言是微服私访,自然不能声张,况且这几人日后在京中常住,自己身为太后还是不要有什么不必要的牵扯才好,薄胭这样想着,便有了退避的意思。 “若是姑娘方便,可否同我们找处坐坐?我们三人初到贵地,好些事情都不明白。”孙芙再次相邀,一旁的源盛眼睛一亮,有些希冀的看向薄胭。 薄胭将源盛的神色尽收眼底,慢慢向后退了一步:“天色不早了,家中还等着我们回去,况且犬子刚刚便说有些累了,实在不便,”一面说着一面转向赵雪言:“言儿。” 赵雪言会意,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甜甜的叫了一声娘亲。 那三人目瞪口呆。 “这、这……”孙芙也是出身书香门第,一向很有礼教,但现在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看眼前人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儿子! 源盛更是一脸不敢置信。 “冒昧问一句,姑娘年芳几许?”孙芙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薄胭笑笑:“不过是已为人妇的年纪,说出来倒是不好意思。” 孙芙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即便是一向冷静自持的源名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不成是京中女子驻颜有术?三十几岁也同十六七一般?还是这是为了回避他们的托词呢? 一番思索,源盛觉得还是第二种理由更让自己信服一点,当即一阵灰心,自己在苏州从不缺爱慕者,怎的今日一见竟被人所厌恶,扯出这样的谎话诓骗自己。 薄胭看着源盛的面色,明白他心中所想,无奈一叹,将自己的大毡的兜帽摘下,将这个面部展露在三人眼前,不需多说,只是看着孙芙微微一笑。 孙芙看到了薄胭的发髻,略一怔楞,随即了然,眼前人已将长发绾起,梳的是妇人髻,这便证明她说的并非假话,当即脸上一红,这女子心思通透,明白了自己等人心中所想,这样摘下帽子不过是给自己等人留了颜面,没有问自己疑心他们说谎的错处。 孙芙抱歉一笑:“既然如此,夫人便早些回去吧,天色已晚,一路小心。” 薄胭将兜帽重新戴好,福了福身子,拉着赵雪言在三人的目送中离开了。 …… 赵雪言是当真走累了,离了那三人后便找了一处茶坊歇脚,拉着薄胭径直上了二楼,一众便衣侍卫也不得不跟着进去,七七八八分布在茶坊各个角落,暗自叫苦,不懂这两位主子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店小二见一转眼间坐满了人,还尽是些精壮汉子也不由差异,今日是怎么了?生意这样好? 二人要了一壶雨前龙井并上一盘糕点果子,等茶的间隙赵雪言拖着下巴仔细的打量着薄胭。 薄胭偏头,抬手刮了刮赵雪言的鼻子:“看什么呢?” 赵雪言咧嘴一笑:“看娘亲生的美,路上随便遇上一个都能看直了眼。” 薄胭噗嗤一笑:“你也会调侃人了?” 赵雪言装作小大人一般的摇头晃脑,连声感叹:“哎呦呦,生不逢时啊,若是我早生个几年,便把娘亲娶回家。” 薄胭自然知道赵雪言是在开玩笑,无奈摇了摇头:“这张嘴何时这样皮了,回头叫先生好好罚你。” 赵雪言嬉皮笑脸的看着薄胭,半晌,笑意渐渐收了笑意,面上浮现一丝郁色:“娘亲……若你不是一国太后,现在的你该是正好的年纪,该有一个疼你爱你的夫君,该有一个属于你的孩子,若你不是一国太后,今日那男子同你示好你也不必退避三舍……娘亲,我……” 薄胭收了笑意,认真的看向赵雪言:“你……” “你不过十六的年纪,我也不过十岁的年纪,寻常孩子在我这个年纪正是赖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年纪,我却要坐在上头日日面对那些老臣,讨论朝政,武艺、功课样样都不能落下,因为……”赵雪言一声长叹,苦笑道:“因为我是皇上啊……我是……“朕”啊……” 薄胭一怔,在某些方面,自己同眼前这个十岁的孩子又有什么不同,自己二人都是被皇城禁锢的命运,自己同他皆是能预见到自己的一生,活着时每日重复着相同的事情,要为天下众人而活,死后,葬入帝陵,名垂青史,千百年后一生功过要被人评说,总之,不得安宁,这样的命运是必然,也是无奈…… 若是平时,薄胭会说些什么安慰赵雪言,可是现在,薄胭竟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连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又如何能说服他人。 第九十八章 该我保护你了 昏黄跳动的烛火映照着赵雪言的侧脸,不知不觉间,这个少年已经不再是那个受了委屈哭着喊着要找嘉和帝评理的孩子了,此刻他的眸中透着无边的认真与忧郁,一眨不眨的盯着薄胭。 “母后,我曾问过你何为帝王之道,你回答了我,可时至今日我也没有彻底的明白,先生说要令百姓安居乐业,书上说要另国家国泰民安,可是何为安居乐业?何为国泰民安?我自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京城,从没见过书上所说的旱灾水患,更不知流离失所浮尸遍地是怎样的惨状,我不能切深的体会到这些,又怎么能理解百姓的痛苦,我的心中对于这些丝毫没有概念。”赵雪言苦恼着。 薄胭挑眉,没有想到他会同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 “母后……这样的我当真适合做皇帝吗?即便是现在可以,那么以后呢?我被你们保护的好好的,没有见过这世间的分毫困苦,没有接触过旁人,更不知这京城以外,亦或是赵国以外是个什么光景,我怕我终有一日会落个独断专行的田地,最可悲的是,我可能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错处。” “雪言……”薄胭轻声一叹。 “母后……”赵雪言没有让薄胭开口,颤颤巍巍继续道:“我……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同父皇一样,慢慢变成只能靠着你和薄家度日的君王。” “你和他不一样。”薄胭坚定道。 赵雪言摇头,抬头看向薄胭:“在温室中呆的时间长了难免自满,若不是我亲身经历的总不会觉得疼痛,母后,我不愿做一个只懂政治却没有血肉的帝王。” 薄胭深深的看着赵雪言,眼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样的话竟然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喜的是,他如此年岁竟然能有这番感悟。 “……所以……你要如何?”薄胭盯着赵雪言良久,轻声询问道。 店小二将备好的茶点端了上来,瞥了一眼这认真对望的二人,识趣又安静的退了下去。 秋风吹过,拂起薄胭的长发,也吹开了闭月的乌云,姣姣月光撒下,投入到赵雪言的眼中,他的眸中明净如洗:“娘亲……这皇上,我不做了可好……” 薄胭拿起茶杯的动作一顿,手上一泻力,一碗茶就这样倾了满桌,她不敢置信的望着赵雪言,好似没有听明白他刚刚说了些什么。 赵雪言没有闪避,直直的迎上薄胭的目光:“娘亲。” 他唤她“娘亲”,而非“母后”,那样一个温暖又简单的名词。 薄胭不得不承认,她在听到赵雪言这句话的时候,内心狂喜不止,其实,在重生的那一日起,在明知道自己不得不重复上一世的命运嫁入皇宫的那一刻起,薄胭便想象着挣脱这服厚重枷锁的可能性,上一世,太后这个身份禁锢了自己的一生,这一世亦然,如果不想重蹈覆辙,自己就必须有一个理由逃离皇宫。 薄胭设想过很多的可能性,最终想到了假死这一条路,可是这一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十分困难,太后殡天乃是国丧,自己的遗体是要抬入皇家陵园的,这就需要有一个人同自己里应外合,骗过所有人。再将自己偷偷运出去,自己本来是想到佩瑶,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佩瑶是指望不上了,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况且,现在赵雪言尚且年幼,自己怎么也不能丢下他一走了之,而一旦假死,就意味着自己要抛却以前的身份过往,包括家人,每每想到自己为了一己私欲要欺骗父母自己已经身死,叫他们饱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薄胭就心中难安,如此种种,薄胭虽有此心,但是依旧将此举列为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实施。 而前段时间的种种打击,让自己不由得又生出了此心,自己急需逃离京城这片泥沼,给自己一个喘息的余地,自己不得不承认,就像梨筑先生说的那样,长此以往下去,自己恐怕当真是要心力交瘁,与世长辞了。 而今日,赵雪言的这个提议实在是解决了自己的许多困扰,若是赵雪言让位,主动辞去皇帝的位置,那么自己自然可以不再挂念他,也给了自己假死少了一份羁绊,自己相信,将他留在薄家,薄家会给他很好的教导,而有他陪着父亲母亲,又能安抚些他们失去自己的悲痛,如此,可谓是下下策中的两全了,自己的计划也可以提上日程。 “你……”薄胭犹豫着,暗自为自己这样自私的想法而感到别扭,在心中激烈的天人斗争后依旧没有说出什么来,那是九五至尊的位置,谁人不是翘首看着,盼望着,自己若是点了头,便是断送了赵雪言的大好前程。 “你若是辞了皇位……也好……”薄胭阖眸,不去看赵雪言,硬着心肠颤抖着,末了终究是挡不过心中的歉意,补了一句:“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还是再斟酌一下。” 短短几句话却好似用尽了薄胭一生的力气,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为了自己的自由与活命,竟然同意让赵雪言放弃皇位!他不过是个孩子他能懂什么?若是他当真这样做了,日后他会后悔的! 薄胭意识到这一点后一惊,匆忙抬头有些慌张的看向赵雪言,连连摇头:“不可不可!刚刚是我说错了,你不要记在心上……” 话说到一半,正对上赵雪言带着笑意的目光,他笑的极轻极浅,甚至还带着些许孩子气,却也透着浓浓的欢愉。 这样的笑容,让薄胭越发的自惭形秽,一想到刚刚自己所为种种,薄胭脸红到耳根,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娘亲,等我辞了皇位以后,你我可以去游览名山大川,踏遍山南水北,我可以用我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可以用我的足迹去丈量九州……” 薄胭眼眶微红,将头垂得更低了,赵雪言将这些都计算好了,可是自己设想的未来里却并没有他的存在,只因,若是自己同赵雪言在一处。自己就永远是赵太后的身份,自己急与甩掉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种种。 “届时娘亲也可恢复自由身,再遇到今日这般拦路的公子也不用再退避三舍……也可以为我寻一个父亲。”赵雪言声音放软,透着前所未有的成熟。 薄胭一怔,有些惊慌的看向赵雪言:他……说什么?这是何意? 赵雪言依然笑着:“娘亲,我想要让位给护国公。” 薄胭:“!” 赵雪言:“所以,娘亲您别丢下我好吗……” …… 赵雪言是一个聪慧的孩子,若说他从前只是记挂薄胭的话,那么经过梨筑先生那番话后,他便越发的留意起了薄胭的种种行为。 薄胭的愁容不展他看在眼里,薄胭的挣扎与疲倦他看在眼中,他暗中派人观察着薄胭的一举一动,他隐隐约约发现了薄胭的不对劲,像是在筹划身后事一般,开始着手将一切都安排妥帖,其中最直白的便是暗自在朝中拣选能用的武将,并有意提拔他们,赵雪言明白,薄胭这是选人给自己守江山呢,可是现在国情稳定,并无战乱,薄胭此举虽说是未雨绸缪,担筹谋的未免也有些早了,那么便只有一点解释,那就是薄胭是担心心她日后不在了,无人替自己准备这些事情。 意识到这一点,赵雪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早前梨筑先生就说过薄胭心力交瘁,思虑过甚,经过佩瑶这桩事情之后,赵雪言是当真害怕薄胭一个想不开,虽然自己着人随时看顾着,但是难免百密一疏,赵雪言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薄胭会离开自己,那日刺杀的发生的时候,自己已经体会过一次失去薄胭的彷徨无助,比死还难过,自己此生不愿再经历一遍,回想起来曾经的种种,赵雪言只觉得深感抱歉,薄胭并非自己的生母,却护着自己比亲生母亲更甚,自己同薄家与刘钊识人不清,听信了严戎的话,落入陷阱,最后出来替自己等人承担的还是薄胭,她事事冲到前面当自己的庇护伞,不叫自己受半点风雨,自己已经把依赖薄胭当成了一种习惯,自己私心觉得她是坚强的,是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的,是永远都不会倒下的,却也忘了,她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女啊,只因嘉和帝的一道旨意便进宫伴驾,甚至成了自己的后母,要为自己辛苦操劳,可以说是皇家误了她的一生,否则以她的品貌,自是有无数人盼望着能护她一世,她凭什么要为自己搭上一生。 理解这些后的赵雪言颁开始深思,终于想到了这个两全的法子,薄胭为了自己牺牲那样多,护了自己那么多次,总该轮到自己保护她了吧。 “护国公为国操劳多年,他有治国之能,一定能将赵国治理的很好的,届时护国公为皇上,你自然就是公主,虽是我的母亲但也可以谈婚论嫁了。”赵雪言解释着,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诚然,这个皇位自己确实有些坐不安稳,但是真正决定让自己放弃的还是薄胭的处境,若让自己在皇位与薄胭中选一个,赵雪言果断是会选后者的。 第九十九章 从来不是单方面 薄胭哑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赵雪言是何时谋划了这些?直觉告诉自己,他有所察觉了,否则他刚刚不会小心翼翼的说出那一番话来,叫自己不要离开他……他是为了陪在自己身边而选择了割舍下皇位。 薄胭眼眶一红,低垂的头,不住的摇头:“不可不可……”现在,除了满腔的亏欠,薄胭没有任何话能说的出口,自己曾经决心守护的少年,怎么就半途给丢了呢。 赵雪言眨眨眼睛,有些怯怯的拉了拉薄胭的手,叫薄胭抬头,露出一个暖融融的笑脸:“娘亲,这既是为你,也是为我,你不必自责,况且护国公忠心为国,一心护主,我同他说了,等到我成年之后,只要我想,他愿随时交出皇位,所以母亲不必担心。” “你同父亲商量过了此事?”薄胭满脸诧异:“他竟然同意了?” 赵雪言叹了一口气,摆出一副轻松的模样:“为了这事。我整整劝了他七日!又是好言相劝,又是扔出圣旨施压的,娘亲,你说说,各朝君主从来都是被人逼着退位,我这么大个孩子,皇位却还送不出去了!” 赵雪言又是言语夸张,又是手舞足蹈,终于引得薄胭噗嗤一笑,心情放松了许多,想想确实可笑,严家那样用心而不得的位置,竟然被赵雪言这般轻易的让了出去,偏生薄家还不愿接,大概赵雪言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如此积极退位的皇帝了。 薄胭摇头:“父亲一心忠君,他不会同意的。”父亲的心性自己太了解。 赵雪言撇撇嘴:“护国公是出了名的死脑筋……呃……刚正不阿,实在是浪费了我好些口舌,”说着一顿,忽然狡黠一笑:“可母亲料错了,护国公答应了。” 薄胭一怔:“你是说……” “起先任凭我怎么说都没有用,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吗,把母亲的近况同护国公仔仔细细的交代了一遍,护国公回去思考了一夜,直到昨天晚上才给我答复,我同他说好了,日后我若成年,这皇位,护国公会还给我的。” 在薄胭还在怔楞之际,赵雪言夸张的伸了一个懒腰,嘿嘿一笑:“成日里‘朕’‘朕’的称呼着,我不过十岁,叫的却像老头子一般,实在讨厌,今日同娘亲说话实在舒服的很。” 薄胭还在消化赵雪言说的话,有些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薄胭只觉得自己头脑不够转,如坠梦中一般,再抬头看着满城灯火同满眼宾客,当真觉得自己就是在梦中,这梦做到的荒唐,自己的父亲,怎么会答应这样荒唐的事情呢?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伦理纲常更重要,即便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点头的! 赵雪言眼看着薄胭没有反应,明白薄胭还没有缓过神来,又一想到从前薄中青所为的种种“大义灭亲”之举,也能理解薄胭此刻的错愕,轻声一叹:“想来经过此次严家叛乱,护国公也想明白了……他到底是心疼女儿的。” 赵雪言同薄胭隐瞒了一点,他当初并非只是同薄中青提了薄胭现在的身心状况,更是将当初薄胭为了救薄家而险些兵行险着以自身为诱饵引严家露出马脚的事情说了出来,当时听了这消息的薄中青久久没有言语,在抬眸的时候眼中的悲痛与隐忍是赵雪言第一次见到的,薄中青再怎么说也是薄胭的亲生父亲,他明白薄胭有多骄傲,她当初能做出那样的决定,心中该是多么煎熬,若非是后来事情有了转机,自己恐怕就当真再也见不到这个女儿了,曾经自己质问薄胭是否谋害先帝的时候,薄胭说过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既然父亲知道后宫是什么样的地方,那么父亲又为我做了什么,我除了有薄家嫡长女这个虚名之外,旁的都要我自己筹谋应对,如今我只不过决断狠厉了些父亲就觉得我并不是薄家要的那种知礼守礼的女儿了,那么父亲想要什么?任人宰割然后被处以极刑的一具尸体就是对得起薄家忠君的名声了?” 薄中青苦笑一声,是啊,自己这一路走来到底为薄胭做过什么,甚至听信了严戎的话语导致身处险境还要薄胭拖着病重的身子来救薄家与皇上,自己口口声声对得起天地良心,又如何对得起自己这个女儿,现如今的情景,薄胭已经身心俱疲,若是将她继续放在宫中,等着自己的恐怕就当真是一具尸体了。 如此种种,萦绕在薄中青心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如此辗转反侧了一夜,薄中青终于下定决心,抛下所有的顾虑,接受赵雪言的提议,但前提是同赵雪言约法三章,昭告天下,自己的皇位不过是暂代,等到赵雪言成年之后只要赵雪言想要,随时都是取而代之。 如此,赵雪言心中记挂之事终于彻底解决了,今日这才将薄胭约出来同她说这件事,本来赵雪言还不知自己所为到底是否正确,薄胭到底愿不愿意重归平凡人的生活,她对外面的世界是否多有向往,但是今日在长宁宫门口,自己看到薄胭一身华服,打扮的想个精致又沉闷的瓷娃娃,一脸艳羡的看着在院中玩闹的弄蝶等人时,赵雪言便能确认自己做的决定是正确的,薄胭并非是留恋荣华之人,她是愿意的。 赵雪言笑笑:“娘亲,你看,我这些是不是做的很好。” 那一脸童真的笑意,满眼的记挂与担忧,猝不及防的闯入薄胭的内心,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她一直以为……却没想到从前自己心中需要自己爱护的孩子,有一天也会主动挡在自己面前,替自己谋划未来,薄胭心头一暖,鼻子一酸,他放弃的是什么,是整个赵国,等到他成年之后又有什么变数谁能说的清楚,赵雪言今日交出了皇位便没有想要拿回来的打算,他说的这些不过是安慰自己的托词罢了。 薄胭掩面,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无声的呜咽着,这个傻孩子,这个傻孩子…… 一直以来都是薄胭为了别人付出许多,从未想过有一人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看护的对象,这样的转变,让薄胭陷入一种彷徨不安的幸福,又升起了无边的愧疚,眼前的赵雪言与上一世自己弥留之际看到的二十几岁的赵雪言的容貌慢慢重叠在一处,薄胭忽然想到,上一世面对突然离世的自己,赵雪言该是多么的彷徨无助,原来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为自己牺牲,被自己连累的感觉实在不好受,那是巴不得自己替他承受所有的一颗心,好些事情,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 茶楼中,角落里的二人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一个小男孩抚着一女子的背脊轻声安慰着,那女子看不清容貌却哭泣的让人心疼,人们窃窃私语的讨论着两人的关系,看模样该是……姐弟?如今这幅安慰的模样,倒像是两个人的身份掉了个个。 便衣侍卫缩手缩脚,担忧的看着不远处的二人,想要近前却又不敢进前,也不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薄胭没有拒绝赵雪言的提议,私心里,她是愿意的,就这一次,仅仅允许自己自私这一次,自己不愿意再郁郁的活着,自己也想看看这五彩斑斓的世界,那么就允许自己做一次聋子,做一次哑巴吧…… 薄胭定定的望着赵雪言,有些话自己不愿说出口,但是自己现在已经暗暗发誓,从今日起,除非死,否则自己再也不会生出离开赵雪言的心思,自己是他的娘亲,这一点怎么也不会改变,原来,以真心相待,真的可以换来真心…… 皇上退位这样的事情非同小可,虽然主要人物已经全部知情,但是这事暂且不能声张,必要挑个万全的时机公布,薄中青与赵雪言等人分析了现在的局势,觉得刚刚平定严家,朝堂禁不住动荡,便将此事延期,再有一月便是新年,等到新年过后,再说让位的事情。 回到宫中后,薄胭同薄中青见过一面,四目相对,一时无话,薄胭只是红着眼眶,对着薄中青拜了一拜,若是薄中青接了这皇位,民间必定会有不少骂声,流传的自然都是薄家有负先帝所托,谋权篡位这样的话语,这对于一向看重名声的薄中青来说无异于比凌迟处死还难受,薄家百年声誉怕是毁于一旦,父亲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是薄胭从未想到的,这一拜,饱含了无边的感激之情。 薄中青苍老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苍老却柔软,依照臣子的礼仪对薄胭拱了拱手,而后靠近薄胭,拍了拍她的肩膀,长叹一声:“为人父,又怎么会不记挂自己的儿女呢……胭儿,是为父无用,让你受苦了……” 这声“胭儿”,自己等了太长的时间…… 第一百章 择妻 既然事情有了转机,薄胭的心结也已经打开了,精神比照从前好了许多,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在长宁宫中养了两日便同赵雪言一同上朝以安民心。 说来赶得巧,薄胭上朝之日正是源老先生第一日上朝,既然能同薄中青成为好友,当初又因为刚正不阿被人挤兑出了京城,可想而知这位也是一个“牛脾气”,薄胭本以为这位源老先生不好相处,但是初见之时他倒是对自己礼数周全的很,薄胭估摸着该是顾念自己太后的身份,亦或是自己的父亲是其旧友的缘故。 早朝过后,源老先生便亲自来拜见了薄胭同赵雪言,他如今入朝为官,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是也应该亲自来谢恩的。 私下不比在朝臣面前,说话不必那样拘谨,薄胭先是感谢了源老先生能在此刻仗义挺身,帮着朝廷渡过难关,又说了些恭维客套的场面话,而源老先生则谦虚的表示这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顺带称赞了薄胭一番,言明薄胭在宫中所为自己有目共睹,薄胭年纪虽轻,但是实在担的上“母仪天下”四个字。 二人互相半是客套半是真心的攀谈了一番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源老先生也该离开了,他今日进宫将两个儿子带了进来,因为外男无官职不能随意面圣,所以他二人便一直待在藏书阁,那藏书阁满是珍贵典籍,他二人倒也有不觉得无聊,只是还没等看够便得到了源老先生要离宫的消息,只得放下书卷来长宁宫门口等候源老爷。 长宁宫外间的风大雪大,他二人不过立了片刻就有些冷了,现在大内皇宫生怕失礼,也不敢乱动,只能翘首盼着父亲快些出来,再抬首,源老爷果然已经从长宁宫内殿走了出来,源盛欢快一笑,猛然注意到源老爷身后跟出来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那孩子穿着一身明黄龙袍,一看便知是皇上。 源盛与源名具是一怔,没想到会这样见到当朝皇上,连忙垂首,可心中还是好奇,这样一个十岁便坐上皇位的孩子究竟长什么样子,同寻常人可有不同? “皇上也要离开?”源老先生转身间眼角一瞥,这才注意到随自己出来的赵雪言,连忙拱手。 赵雪言点了点头:“不妨事,朕不过是忽然想到要去见护国公,这才跟出来的。” 源老爷笑了笑,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另赵雪言先行。 这边二人说话之际,源盛已经按耐不住好奇心朝这边瞥了好几眼,因为距离较远,又有源老爷挡着,他并未看清赵雪言的脸,倒是听着那声音耳熟的很,想着大概孩子的声音都是一般吧,思索间却见内殿的帘子再次被打开,从里间走出一个欣长的身影,装扮素雅却气度非常,一观之下只看了个大概,直觉的那人戴的首饰恐怕还没有一旁的宫女多,但是那周身的气派让人一见便明白,只有她才配做这长宁宫的主人。 这就是那传说中十六位后,以一己之力守护薄家,守护赵国的太后?薄胭? 心中的好奇盖过了恐惧,源盛偷偷抬眼望去,正是一眼看清了薄胭的模样,瞬间怔楞当场,那人……那人是…… 薄胭拿着狐皮大毡,淡笑着来到赵雪言身边,亲自替他穿上:“你走的这样急,外套都忘了穿。” 赵雪言笑笑拢了拢衣襟:“一时忘了,谢母后。” 源老先生挪开身子,对着门外露出了赵雪言的脸。 门内一片和乐,门外源名与源盛却是如遭雷击,他二人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日在朱雀长街遇见的,竟然是当朝太后与皇上,回去之后自己百般打听京中有谁家有那般品貌的女子,又有谁家去了那样以为女子作为续弦,依照那孩子的年岁看,总不会是亲生的,那女子便只能是续弦,可是却半点消息也无,没有想到,那女子并未骗自己,她果然是成了婚还有孩子的……只是她嫁的是先帝,她的孩子是当朝皇上! 源名望着殿门内的身影,微张着嘴巴,久久不能回神,一墙之隔便是两个世界,原来,她竟然是太后。 …… 西晋太子府 百里栀立在多宝阁前,对着满阁琳琅挑挑拣拣,不住咂舌:“听说你把那金丝玛瑙雕的盆景给了梨筑先生?啧啧啧,真是大手笔,我朝你要了多久你都不肯,对别人倒是大方的很,他究竟帮了你什么忙,让你这样上心。” 锦安一面看着军务一面不在意道:“也没什么,友人互赠罢了。” 百里栀继续撇嘴:“什么友人互赠,怎么没见你赠我!我就不是你友人啦!那盆景你自己都宝贝的很呢。” 锦安不再言语,一心研读军务,直接将百里栀当成了透明人。 百里栀也不理会又在书房中转了两圈,所到之处必然发出些叮叮当当的响声,吵得锦安直皱眉头,终于扔下了手中的折子,靠在椅背上斜觑了一眼百里栀:“说吧,你今天来到底什么事?” 百里栀眨眨眼睛:“无事啊。” 锦安扯扯嘴角:“哦,无事,”抬手扬声对外间吩咐:“来人,送客!” 外间了便有侍卫应声而入,百里栀一个瑟缩,连忙笑笑:“别呀别呀,再坐坐,再坐坐。”一面说着一面往椅子上蹭了蹭。 锦安一脸无奈,强自按下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对着侍卫摆了摆手,侍卫退了下去。 锦安指了指左面一摞折子:“这是总兵那边送来今年征兵的名录,”一指右边的一摞折子:“这是兵器坊递上来今年锻造的武器数目,”又一指不远处架子上的一摞折子:“这是余淮将军剿匪的细报。” 锦安抬眸看向百里栀:“这些都是今天要处理完毕的,在这种特殊时期你该知道我的理智是不怎么容易控制的,若是做了什么伤了你的事情还望海涵。” 百里栀抽抽嘴角:这哪里是让自己海涵,分明就是文雅的表示了让自己快滚的意思…… “所以,”锦安单手撑着下巴悠然的打量了一眼百里栀:“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直奔主题。” 百里栀看着锦安轻扣桌沿的右手,明白这就是锦安不耐烦的表现,大脑也来不及思索,只能出自求生本能的将今日来的目的一连串的吐了出来:“前日皇后娘娘叫我入宫说给你寻了几门亲事让你看一眼!你且看看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喜欢的就留下!最好是能挑出一个我好交差!看在朋友一场你救我一命!”一席话说下来百里栀连气都没换一口,险些就这么憋死过去。 锦安扯扯嘴角,轻轻挑眉:“哦?亲事?”也难为锦安能在百里栀那样“连贯”的表述下找到重点。 百里栀嘿嘿一笑,点头如捣蒜,声音放缓:“是啊是啊,皇后娘娘说你如今也这样大了,四皇子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你却连个正经儿的正妻都没有,府上几房妾氏也都不沾染,皇后娘娘这不是急吗。” “母后以什么条件让你来说合的?”母后了解自己,知道自己不爱听人劝和成婚之事,必然是要找个自己亲近的人才能同自己说上一两句,这才派了百里栀来。 百里栀嘴巴一瘪,眼中包了一包眼泪:“皇后娘娘说我要是办不成这件事情就劝我父亲把我丢到军营呆上个一年半载的,也算建功立业了,好过在家游手好闲……” 锦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还是母后想的周到,你学问不成,只能选别的法子报效国家了。” 百里栀委屈的都快哭出来了:“斯年!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我这身子骨,扔军营里不出两日,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说到最后竟然当真有掉眼泪的架势。 锦安敛了笑意,无奈摇头,面上虽然一脸鄙夷,但是手却朝百里栀伸了过去。 百里栀见状大喜过望,眼泪瞬间收了回去,连忙从怀中掏出折子递了上去。 锦安懒洋洋的翻了一翻,似乎连眼神都没在上头停留。 百里栀道:“这都是皇后娘娘精挑细选的。” 锦安笑笑,将折子一摊,指着一人名道:“是啊,连小白的名字都在上头,母后可真的是精挑细选了。” 百里栀谈着脖子望了望,噗嗤一笑,斯年同白秋染自幼相识,情同兄妹,小白又是女将军,西晋无人敢娶,把她的名字也加上了,皇后娘娘果然是着急了。 不过想了想,百里栀轻轻一咳,摇了摇头:“是也不是,皇后娘娘还是很喜欢小白的,小白说起来还算皇后娘娘的远亲,自然是向着自家人的,你这肥水不能留了外人田啊。” 锦安合上折子,往桌上一扔,无奈摇头不愿接话。 百里栀道:“怎的?一个都没看上?” 锦安:“……” 百里栀一叹:“也真不知你要找什么样的人做正妻,,整个西晋就没有能入得了你的眼的?” 锦安依旧不语,一双桃花眼轻轻眯了起来……嗯……何人能入自己眼……呵,能入的了自己眼的人并不在西晋啊…… 第一百零一章 天作之合 已近年关,家家户户热热闹闹的准备新年,宫中亦然,一想到这该是自己在宫中过的最后一个新年,薄胭便松了一口气,提起精神好生安排,不单单是安排了宫中各项事宜,更是心情大好的亲自为后宫各主宫提起了春联,直等到过年当日同意挂上去,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经过这一年的风波,皇宫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当然,除却这些,薄胭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每到年底,各国都要互相赠送些礼品以表心意,旁的且不论,西晋、齐国、秦国这几个相邻的友邦是必然要赠送的,本来这样的事情该是交给皇后来筹办,但是如今赵国没有皇后,便只能由薄胭这个太后代劳了。 其实这也不难,只要在国库中挑拣些价值不菲且意头良好的物件着人送过去就是了,不过就是珍珠玛瑙这类俗物罢了,薄胭花了一个时辰便将单子列好,却迟迟没有着人送下去,她单手支着下巴,脑海中浮现了梨筑先生说的话“老夫同西晋太子本就是故交,此次云游途径西晋,面谈之际提起皇上为太后娘娘召集名医的事情,西晋太子对娘娘赞赏有加,老夫对太子殿下刮目相看,想着能入他眼之人该是世上少有,这才前来。” 薄胭瘪嘴,眉头一皱,所以说,这样一来依旧可以说是锦安帮着自己渡过难关的?天……明明他在千里以外的西晋,怎么自己竟然感觉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他对梨筑先生说那样话的目的又是什么?一时兴起?还是当真想要帮自己?可若是他想帮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吗?让自己欠他的人情? 薄胭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吃一堑长一智,有了上次夜半临风亭内的一叙,薄胭早就将那些七七八八的心思收拾了个干干净净,呵,左右锦安不会是因为喜欢自己就是了,一想到上次自己会错意被锦安嘲笑讽刺的场景,薄胭现在脸颊还是火辣辣的,锦安带着调侃戏谑的的声音:“在我心中,这并非恩惠,不过是利人利己罢了,诚然,这件事情也帮助到了太后娘娘,我也一向知晓太后娘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若是娘娘一心想要报这个恩,那不如割两座城池给我西晋如何?” 呵呵,城池……还两座……他这个人啊,从暗里都是将什么东西都算的很清楚,若不是有利可得,他又怎么会这样好心,虽然他能获什么利益自己还没有想到……诚然,他的脑筋转的那样快,自己又哪能猜到,总归……不是为了自己就对了。 薄胭这样想着,便迅速的收拾了一下那零落一地的感激之情,再次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出于道义上来讲,梨筑先生既然是因为他才来的,自己怎么也该有所表示才是,割两座城池就罢了,不过送上一份谢礼还是可以的。 但是究竟应该送什么?他又有什么需要的呢? 薄胭一时还没有头绪,只是自己恍惚记得前两日听人说西晋皇后好像急着给锦安拣选正妃呢,这是近期自己唯一得到的关于锦安的消息了,他……缺正妃?自己送过去一美人?可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妥,锦安那样貌虽然好,但是那喜怒无常的性子又有哪个人能受得了,自己即将退位,可别因此毁了谁家姑娘的一生,也毁了自己的一世英明。 那……应该送什么呢…… 正在思考间,弄蝶从外间走了进来。 弄蝶捧着紫檀盒子,刚一进门抬眸看到薄胭的瞬间噗嗤一笑,打乱了薄胭的思绪。 “娘娘,您做什么呢?想什么想的这样入迷?”弄蝶一边咯咯笑着一面从梳妆台前捧了铜镜过来递到薄胭面前。 薄胭不明所以的望了一眼铜镜,瞬间也被自己逗笑了,想来是刚刚自己向事情想的太过专心,连笔拿反了都不知道,不经意将在自己左脸上划了好长的一道墨痕。 薄胭无语的笑着,掏出手帕仔细的擦拭着脸颊:“也没什么,本宫一时大意了,东西取来了?。” 弄蝶将紫檀盒放在桌上点了点头:“今年金玉坊为娘娘的钗环费了好大的心思呢,这一套头面实在好看的很。” 薄胭将脸擦拭干净,将目光转移到了面前的盒子上,轻轻打开盒子,里面光华四溢。 这是一整套李映桃红的头面,步摇整体纯金,上面用红宝石雕刻出一朵朵生动的桃花,配色既明艳又不失庄重,确实是难得的精品。 每年过年,宫中各坊都要准备新鲜物件供给太后与皇上,早前给抬头打造的物件上不外乎是寿桃、金凤、祥云这样讨个好彩头的物件,但是今年不一样,这位太后才不过十六岁,那样打扮未免显得老气,早前丝织坊送来的一套绛紫一套栗色的两套昭君套就没见薄胭穿过,金玉坊似有所悟,这便别出心裁的打造了这一套头面来讨薄胭欢心。 薄胭轻轻抚摸这那套头面,心情大好,进宫许久,自从当上这太后,终于是让自己见着了一件喜欢的东西:“叫金玉坊的管事来领赏了,有心了,本宫很喜欢。” 弄蝶欢喜的点了点头,近几日娘娘的心情好像特别好,连带着自己这些下人也好过些。 “这些红宝石都是管事精挑细选的,上头的点翠也是她亲手做的,果然不同凡响,管事说金玉坊新得了一块璞玉,想着过几日雕出个样式献给娘娘,不知娘娘可有喜欢的样子?”弄蝶询问着。 “璞玉?”薄胭挑眉。 弄蝶点头:“听说是海底玉,珍贵的很,玉料好极了。” 薄胭道:“既然是海底玉自然是极珍贵的了,本宫这里已经一屋子的金玉摆件了,拿过来也是占地方,还平白埋没了那海底玉,还是算了。” 弄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感叹道:“还是娘娘勤俭,好东西也不自己留着,那样好的玉料打个玉如意想来是极漂亮的。”。 薄胭笑笑,待要起身,忽然动作一顿。 弄蝶刚刚说……玉如意? 薄胭眨眨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 弄蝶不明所以的看着薄胭僵直的姿势:“娘娘,怎么了?” 薄胭抿唇,忽而一笑,快活的起了身,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可以打一柄玉如意送过去啊,既然西晋皇后要给锦安选正妃,那自己就送他一个好彩头,这份礼也不会叫外间传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言论来,海底玉够贵重,也算还了自己欠他的这个人情。 薄胭一拍手,霎时间心头敞亮起来:“弄蝶,拿纸笔,本宫亲自画样子,待会儿你送去给金玉坊,照着这个样子打一柄玉如意。” 弄蝶一喜,为了自己的提议被采纳而开怀:“娘娘当真喜欢玉如意?” 薄胭笑笑:“本宫是要送人的……嗯……成婚之礼!” “哦?”弄蝶挑眉,今日京中那个高门大户要有喜事吗? “能得太后娘娘祝福,必然是一桩美满姻缘。”弄蝶讨喜的一面应和着一面拿来纸笔。 薄胭勾唇一笑,自己不过是为了还人情,这祝福倒是说不上,但是这桩姻缘……应该是美满的吧。 按照薄胭上一世的记忆来说,按时间算,锦安确实是马上要成婚的了,锦安作为西晋太子,名冠九州,他的婚事自己想不记得都难,犹记得他娶的是西晋第一女将军白秋染,他二人走在一起也算是轰动一时了,一个战神,一个女将军,身份实在特殊的很。 听闻二人自幼青梅竹马,白秋染又是西晋皇后的亲眷,这二人结合倒是传做一段佳话,婚后又以两年抱仨的速度“繁衍”子嗣,恩爱程度可见一斑。 薄胭想起前世听闻的种种,不由一笑,现在想想自己当初怀疑锦安对自己有意的想法是多么的不切实际,他二人是天定姻缘,想来锦安也早就对白秋染情根深种,婚后又是那般甜蜜,哪有旁人插足的余地,这一世也没有什么变化,那么一切照常进行,他二人成婚是必然的,哪有自己什么干系,自己当初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有那样的想法,如今想来依旧无地自容。 薄胭一面想着,一面仔仔细细的在玉如意图样上写下四字“天作之合”。 ……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近两日源老先生家中也不得安生,他一向乖顺低调的二儿子不知怎的,偏要考取功名,要知道,他从前可是说过要继承父亲衣钵,远离朝堂洁身自好的,如今这样大的转变着实是让人震惊,难不成一方水土一方人,到了京城,天子脚下,也想要实现一番抱负不成? 源老先生亦是十分无奈,可他一向不是什么拘着儿孙之人,劝了几遍无果后便也只能由着源盛去了,年关将至,旁人都是走访亲临,只有源盛,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刻苦攻读,实在是匪夷所思…… 第一百零二章 没心没肺 既然是太后传旨,金玉坊便连夜赶工,不过七日便将玉如意打造好了,随着送往各国的贺礼一起发往西晋。 西晋皇室那边收到这玉如意自然是十分开怀,西晋皇后正为锦安的亲事发愁,现在得了这样一件贺礼倒是多了几分好彩头,立刻便派人将玉如意给锦安送了过去,婉转的表示了自己心中的愤懑:看看赵国太后都听到风声为你送来一柄玉如意,你也争气些,为娘给你挑了那么多的人,你竟然一个也选不出来! 玉如意送到了锦安府中,奉旨送东西来的小太监还犹自站在外头等听赏,就见锦安的侍从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小太监连忙迎了上去。 那随从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摆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公公请回吧。” 那小太监一愣,眨眨眼睛立在原地不明所以。 那侍从无奈一叹,指了指里间,轻声道:“我们爷这脸色难看的很,还是别耽搁公公时间了,趁早回去复命吧,”一面说着一面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塞到那小太监的手上道:“公公辛苦跑这一趟,这些您收着,权当喝茶了。” 小太监掂了掂手上银子的重量,暗自撇嘴,往太子府上跑的差事是最抢手的,太子殿下出手阔绰是众所周知的,即便是传个口训都能拿到一大笔的赏银,今日这差事自己可是抢了好久才抢来的,却没想到遭了这么一出,想来这点钱也是这侍从自己掏腰包拿的,那太子殿下到底是生了多大的气,竟然连赏钱也不给了? 小太监疑惑挑眉,那玉如意多好的彩头,怎的太子殿下竟然还不高兴了? “既如此,小的也回去复命了,皇后娘娘还等着呢,告辞。”那小太监拱了拱手,俯身告辞。 那侍从点头,目送小太监离去,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他倒是走了,留下自己面对太子殿下,一想到刚刚太子殿下那张要冻死人的脸面,自己就直打哆嗦,那明明是稀世珍宝玉如意,怎么太子爷竟然是如此厌恶且愤怒的眼神,难不成是因为皇后娘娘逼的紧了?太子殿下心中不愿意了?可是不对啊,这东西是赵国太后赠来的,太子殿下怎么也气不到赵国太后身上啊…… 侍从左思右想,一双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的立在书房门口,冻得直打哆嗦,不过比起进门面对现在心情极其不佳的太子殿下,自己宁愿在这儿冻着…… 屋内,锦安坐在书桌前,一眨不眨的盯着桌上放着的玉如意。 海底玉雕成的玉如意果然不同凡响,玉身通透,光华流转,那样巴掌大玉如意竟然雕刻了流云牡丹等等寓意吉祥的纹样,可见工匠技艺之精湛。 但是这些锦安统统看不到眼里,他只紧紧盯着玉如意上的四个大字“天作之合”那碧绿的四字让锦安只觉的无比刺眼。 呵,仅仅是听到风声便给自己送来玉如意,这算什么,她断定自己会有段天赐良缘!她可真是…… 锦安恨得咬牙切齿,只恨不得立刻冲到赵国将薄胭的抓来好好问一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成婚她就这样高兴,不远千里巴巴的送来贺礼,亏得自己还割舍了心头所爱请梨筑先生去赵国,她可真是知恩图报的很啊! 锦安努力克制自己,生平能想到的所有贬义词在脑中转了一转,最后几乎侍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这个没心没肺的!” 今日,那苦命的侍从注定是在外头站上一夜了…… 赵国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贴起了春联,准备欢度新年,皇宫中亦是一派平和,赵雪言宣旨,免朝三日,普天同庆。 皇宫外面,一片灯火通明,爆竹声声,皇宫里面确实一派平静。 长宁宫中,薄胭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饭菜,赵雪言早早的等在长宁宫,同小宫女小太监聚在一处玩民间的玩意儿。 赵雪言自幼长在宫中,虽然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对于民间的游戏却一窍不通,薄胭便让小宫女小太监们教他玩些民间的东西,掷口袋、跳房子……等等小孩子的玩意,虽然这些幼稚的很,赵雪言却玩儿的不亦乐乎,早前宫人们还有顾忌,束手束脚的生怕惹恼了皇上,但是而后看到赵雪言是当真喜欢,又半点架子都没有,便也放开了手脚,都是一群年岁不大的人,宫门一关,玩闹成一团场面实在温馨的很,长宁宫传出声声笑语,许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薄胭一身常服,挽起了长发,随意的梳了一个堕马髻,挽起袖子在小厨房里忙活,今日宫中除了巡守侍卫意外,各处几乎都被放了假,每一处留只下两三人人当值便可,其余的人皆可回去与家人团聚,对于常年在宫中述职之人,这是多么大的恩典,即便是没有亲友也可以自行过个安安静静的新年,这是历朝历代都没有过得。 烟火气自小厨房被袅袅升起,饭菜的香气取代了香薰的气息,填满了长宁宫。 薄胭走进内殿,正看到赵雪言抓着口袋边跑边笑的场景,他笑的那样肆意,金冠已经被扔到一旁,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了平日一丝不苟的模样,那样的模样是薄胭第一次见到的,或许,这也是赵雪言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笑的那样开怀,那样肆意,此时此刻他不是一国之君,不必肩负黎民百姓,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如同寻常人家的孩子一般,可以肆意打闹,肆意欢笑,或许,就像赵雪言说的,将他带出宫叫他看看民间疾苦感受一下百姓生活也是好事,他不应因为身份而被束缚了本性,他本是个活泼的孩子啊。 薄胭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子上,摆好了最后一道菜,拿着玫瑰露对着赵雪言温和的招了招手:“别闹了,快过来净手。” 赵雪言一头的汗,欢快的跑了过来,就这薄胭手中的玫瑰露敷衍的净了一下手,快速跳到椅子上,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满桌菜肴。 薄胭无奈摇头,宠溺一笑,将玫瑰露放到了一旁。 桌上一共六道菜,都是薄胭亲手做的,有荤有素,赵雪言贪婪的嗅着满是菜香连连点头:“母后真厉害!比御膳房做的还好。” 薄胭点了点头赵雪言的头:“可是胡说了,本宫这手艺哪能和御膳房的比。”薄胭一向都是名门贵女,做饭这样的事情又哪里会擅长,也不过就是从前看人家做,默默的学了一些,真要说是正经八百的做饭,今日这是第一次。 薄胭让弄蝶等人不必伺候在跟前,尽可以退下去自行用饭,相处久了,弄蝶等人也明白了薄胭是个不会说客套话的人,她说的话必然是出自真心,当下也不再推辞,欢欢喜喜的同其他几个小太监小宫女退到暖阁玩闹去了。 偌大的长宁宫只剩下薄胭与赵雪言两人,但是却丝毫不显得冷清,满室烛火高照,大红灯笼高挂,平添了好些烟火寻常气息。 薄胭一边为赵雪言夹菜一边道:“今年这年是否过的有些冷清了。” 赵雪言摇头,欢喜的张口就这薄胭的筷子将菜咽下:“怎么会,早前父皇在的时候,每年过年都要宴请群臣,大摆流水席,歌舞伎乐一颗都不停歇,除了他无一人乐的,群臣不能回家团圆,铺张浪费不免奢华,除了让人隐隐生怨没有一点好的,倒不如这样情景,唔……过年不久是应该同自己的家人过吗。” 薄胭笑笑:“你喜欢就好。” 两相对视,抿唇一笑,所有的话尽在不言中…… 与此同时的西晋皇宫却是热闹非凡,当真是如同赵雪言所说的宴请群臣,大摆流水席,歌舞伎乐无一颗停歇的。 其实西晋皇室并非是铺张浪费的崇尚奢靡,往年也都是皇家自行摆个家宴便罢了,今年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皇后娘娘一再坚持,非要大操大办不可,这才有了如今的景象。 大殿之上,觥筹交错,好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锦安微眯着眸,不知是在看场中人的表演还是在神游天外,亦或是……打瞌睡。 百里栀倒是看的有滋有味,不住赞叹:“听说户部尚书夫人是专门请了西晋敌意舞姬教导女儿这支霓凰舞的,果然不同凡响,斯年,为了你她们也是煞费……”一面说着百里栀一面回头,待看到锦安这副模样后声音一卡,无奈翻了个白眼,对牛弹琴,枉费了这支舞。 白秋染作为锦安好友亦是坐在两人身侧,凉凉的斜觑一眼锦安,撇嘴道:“今日这些人都不得安生,要在这陪着,什么普天同庆,说白了就是给你选正妃,皇后娘娘如此心急,你就不能体恤体恤?看看人家姑娘跳的多用心啊,你却连看都不看。”一面说着一面打了一个哈欠,已经将近子时,实在是熬人的很啊…… 百里栀帮腔道:“是啊是啊,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听说赵国太后也送来的玉如意,你可别枉费了人家一片好心啊。”自己是否入军营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当然是让锦安越早成婚自己越安全了, “赵国太后”正和四个字好像醒神灵一般,锦安眉头一挑,缓缓睁开了眼睛,不咸不淡的看向百里栀,百里栀一心观赏舞蹈倒是没看见锦安的面色,只是不知为何,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第一百零三章 禅让 锦安斜覷了一眼百里栀,眸中精光一闪,而后很好的掩饰下去。微微一笑,眼看着户部尚书之女一曲舞毕,这才懒洋洋的开口:“户部尚书教女有方,这一舞果然让人惊艳。” 场中女子闻言,羞涩垂眸,眼波流转间满是情意。 皇后娘娘闻言更是激动的直起身子,带着些许希冀的看向锦安,难不成是自己的儿子转了性?终于想明白了?! 锦安面上依旧挂着笑意,话锋一转:“刚刚百里兄对此舞赞叹有嘉,又言明户部尚书家的小姐乃天人之姿,现在想想,百里兄还没有婚配,看着二人倒着实相配的很呐。” 百里栀笑容一僵,尴尬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匆忙的眨眨眼睛:“哈哈,太子殿下说笑了。”好啊,自己不过就说了那么一句,他就记仇的心还真是强,轻描淡写的就把自己推进了坑里。 百里栀抬眸,果不其然见到坐在自己对面的父母一脸恼怒,越发坐实了自己在他们心中只顾美色不务正业的形象。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奇齐聚百里栀的身上,看的他浑身不自在。 在看场中那位小姐,也是狠狠地白了自己一眼,百里栀有自知之明,在西晋,自己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的名声已经响彻帝都,除了这张脸还让人看着顺眼以外,恐怕当真是没有可取之处,既然这样对待也是情可源的,但是自己一直本本分的做一个“米虫”,很有自知之明的不愿打扰到旁人,虽然外表风流,但是对谁也不曾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知今日怎么得罪了锦安,让他这样挤兑。 “太子殿下,有话好说。”百里栀扯出了一个比哭还能看的笑容咬牙道。 锦安悠然地扫了一眼百里栀,满意一笑:“当然,美之心人皆有之,韦小姐天人之姿,百里兄说的也有道理,这份盛赞韦小姐受得起。” 众人连声迎合,纷纷夸赞韦小姐一舞倾城,将注意力从百里栀的身上转移了回来。 百里栀松了一口气,将身子缩了缩,嘟囔着:“我可没招惹你,你万不能叫我往火坑里推,我父亲这两日本就看我不顺眼,若是当真被你撮合的给我订了亲,想要找个人管制我!我就吊死在你府门前!看你良心如何安宁!” “你同皇后娘娘合谋给他找正妃的帐他还没给你算了呢,我要是你这两天就小心些,最好不在他面前出现,说多错多你懂不懂!”白秋染强忍着笑意打趣道。 “我那也是被逼无奈呀!你们就当真忍心看我去军营受苦啊!折磨得皮包骨回来你们就不心疼啊!”百里栀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模样,配上他那张细皮嫩肉的脸,倒是我见犹怜的很。 白秋染一个白眼翻上天,一边转头一边咂舌:“你要是来军营就把你扔在我帐下,在我手里调教一番,保证你站着进来,带着棺材出去。” 百里栀一脸愤愤:“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狠心!皇后娘娘想把你们两个凑成一对当时想的很对吗,果然良配!天作之合!” 白秋染听了这话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是自顾自的欣赏着龙田将军之女弹奏的琵琶曲。 倒是锦安,再听到她说的最后四个字之后,仿佛受了刺激一般,周身的气势猛涨,转头冷冷的看着百里栀:“想来你确实是缺一位妻子管着你了,明日我就请母后做媒给你挑一位,我记得福兮郡主倒是心仪你许久了。” 百里栀十分了解锦安,只消一看他认真且冰冷的双眼便晓得他是当真动怒了,那么说的话自然是认真的,自己毫不怀疑,若非自己同他是多年挚友,他恐怕真的是一掌劈了自己的心都有,自己答应皇后帮他找正妻的事情就让他这么不高兴吗? 百里栀颤巍巍的想着,连忙做伏小状:“我再不说话。”福兮郡主可是出了名的彪悍任性,人过三十还没有出嫁,锦安要是同皇后一提,说不定就真的促成了自己同她的婚事,那自己还是拿刀抹脖子来的痛快。 白秋染看了看二人,扯了扯嘴角:“怎的?说你同我是天作之合就让你这样不顺心?” 锦安没有抬头,只是笑笑:“怎的?我说娶,你就要嫁?” 白秋染垂眸,没有言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总之,这一场新年宴饮也单单只是看了个热闹而已,皇后的目的半点没达成,对着一室的莺莺燕燕,锦安连个眼角都没舍得分给她们,子时已过,新年到来,众人拖着疲乏的身子,各自回了府邸…… 新年这几日热闹而又匆忙,一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家家户户吃汤圆过了团圆节后,新年也就彻底结束。 众人也都回归了各自的轨道,农民开始准备着播种;商人开始准备行运;官员也都整理奏章,准备新的奏报。 随着冰雪消融,初春到来,赵国却传来了一件另九州都震动的消息——现任皇帝赵雪言,因自认年幼,唯恐不能承担一国国主的责任,决定将皇位禅让给护国公薄中青薄大人! 消息一出,着实是好大一番动荡,先说赵国,百官自然而然的分成两派,一派是薄家的收拢的党羽,他们自然是支持的,他们觉得皇上尚且年幼,薄中青又一心为国,所行之事众人有目共睹,由他做皇上对赵国有利无害,更何况前朝乃至别国又不是没有禅让皇位的先例,此举可行;另一派则是坚决反对,认为赵国先祖打下来的江山怎可轻易易主,更直言认为薄中青打着护国的名声蛊惑了小皇帝,抢占了皇位! 朝堂众人各执一词吵的激烈,反观民间相对来说但是和谐一些,作为百姓,他们最想要的不过世安稳富裕的过日子,至于谁当皇帝,这离他们太远,他们只觉得谁能给他们带来安稳日子那便给谁好了。 百姓对于这件事如此态度,同薄中青长久以来的所作所为是分不开的,先帝不务正业,全靠他一人顶着,所以民间才有传薄中青顶赵国半边天的说法,他名为丞相却早早的包揽了皇上应该做的,对于他的能力,百姓是看在眼里的,再加上上一次严家诬陷,薄中青被囚禁受了诸多苦楚,更让众人心中生起自责,现在即便心中可能有些别扭,也说不出过多苛责的话来,这样一个饱经风霜的老臣与初出出茅庐,万事不知的小皇帝,两厢一对比,高下立见,既然是百姓信得过的人,那么即便把皇位交给他又何妨? 在看别国,对于这件事情亦是十分重视,薄中青的大名九州皆知,对于他的愚忠也是有目共睹,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出了名的贤臣,竟然会答应君主取而代之的要求,又或许这一切本来就是他计划好的?他早早地便觊觎皇位,趁着皇上年幼先将皇位夺过来?要知道当朝太后可是他家的女儿,说不定这一出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赵雪言也是被逼的? 人们对不了解的事情总是多有猜测,更何况别国离赵国相去千万里,对于赵国内部到底发生了何事是半点不知,一切全靠猜测,在众多文人墨客以及说书先生的添油加醋之下,一时间竟然流传出了许多版本:有说薄家狼子野心的;有说太后一手谋划的;还有说小皇帝懦弱可欺的;更有甚者更编排出了小皇帝玲珑心思察觉出了薄家想要弑君夺位,所以便抢先以退为进让出皇位,自保时候再研究退路的励志复仇剧情;偏向情爱的则是排演出了一场继母与继子日久生情想要借此双宿双栖的狗血爱情线,毕竟在他们心中,这样的皇室秘辛总比事实来的好看,相差六岁而已也没有差很多嘛…… 总之,要什么版本有什么版本…… 比起民间的混乱,各国君主则是关注此番变故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利益,若是此事成了,赵国的主人也就变了,若想维系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便要小心处之,这其中尤其以西晋为首,当初锦安前往赵国想要挑起赵国内乱的事情是西晋皇帝授意的,虽然最后无甚收获,但是薄家对于这一点肯定是知晓的,他是臣子的时候便罢了,如今他成了皇上,直面对外邦交,自己若不递个橄榄枝缓和关系恐怕面子上不好看,总要摆出一副当初一切都是误会,日后和平共处的态度才能……呃……迷惑人心啊…… 如此,赵雪言一旨圣旨,搅得内乱外业乱,人人都紧紧盯着赵国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的戏份。 只是任凭赵国一部分官员如何犯反对,赵雪言却像是铁了心一般,显示召集群臣,言明为何做此决定,直言自己年纪尚幼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此举也是为了百姓,平息了一小部分的反声,而后再逐一召见反对的老臣,逐一说和攻克,这样一轮下来,反对的声音已经没有那样大了,毕竟看到了赵雪言的决心,还有几个能够劝得动,剩下几位反对元老人物实在是说不通了,薄中青这才出面表示自己决定暂代皇位,日后赵雪言成年,想要回皇位,自己便随时让位,江山,还是赵家的江山。 如此一来,此事终于是定了下来。 第一百零四章 旌阳公主 至于这个由薄家最后表态的法子也是薄胭想出来的,以薄胭的经验来说,但凡是遇到大事需要论断,人们大多数会站到一个中庸的立场,讲究退一步海阔天空,若是双方皆退一步那么整个事情便可以圆满解决,现在赵雪言让位的情形就是这样一桩大事。 赵雪言要让位,老臣不允,这就是双方进行的拉锯战,亦或者可以说是谈生意,那便不能一开始就将底牌亮出来,总要留个后手,那在赵雪言成年后可以拿回皇位的允诺就是薄家的让步,那么相应的,那些顽固不化的老臣也该有些退步才算是圆满。 按照薄胭的想法一步步实施,果然皆大欢喜,朝中老臣看薄家与赵雪言做了让步,终于被说服,点头答应了这件事。 皇上禅让皇位,这是件同登基一样的大事,按照常理是要大操大办的,但是薄家的名义是代理皇位,便也吩咐众人将礼仪从简,也免得再另好不容易安抚下的朝中老臣再生出什么话来。 薄家登基登的十分低调,一没有另百姓观礼,二没有请外国使臣,只是在皇家祖庙由朝中老臣见证着举办了一个禅让仪式,第二日,薄家便正式入主皇宫,成为了赵国的主人,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薄中青黄袍加身,端坐龙椅,注视着下首的群臣,他站惯了文武百官之首的位置,忽然间这样高高在上的俯视众人,还是在有些别扭,不过……总会习惯的吧…… 而值得一提的是,薄中青毕竟是薄胭的父亲,如今薄中青做了皇上,而赵雪言又退了位,那么薄胭的处境倒是尴尬了些,若是她继续坐在太后的位置上岂不是乱了父女纲常,单单是称呼也不好论断,于是乎,在众人的商议下,薄胭便十分自然的隐去了太后的身份,由薄中青封了她旌阳公主的名号,专门在宫外辟了一处宅子给薄胭,让薄胭可以带着赵雪言住进去,如此一来一切全都按照薄胭同赵雪言的计划进行着。 那处宅子位于京城北面的甬巷内,距离皇宫有一段距离,但是胜在安静整洁。 宅子不大,前后各一门,进门穿过待客的偏厅与弄堂才是正经儿主人的地方,宅子中引了西山的水源作为池塘,池塘四下分布在院中各处,池中多锦鲤,又种满芙蕖,可惜现在是冬日,入目皆是白雪,若是等到夏日,那景色自然是极好的,薄胭给它取名为“宁安堂”,这名字听起来像是庵堂,但是却寄托了薄胭最最简单美好的期盼。 薄胭拉着赵雪言推门走进宅子,赵雪言满眼新奇的打量着周围种种。 赵雪言虽然辞了皇位,但是他毕竟曾经是皇上,以后也有可能接过皇位来……诚然,大家伙儿私下而已算过这样一笔账,现在皇位是由薄中青坐着,但是薄中青膝下无子,只有薄胭一女,那么等到他殡天之时即便想要将赵国收入囊中也后继无人,除非他争气,现在再生出一个儿子倒还可以和赵雪言争上一争,如若不能,那这皇位终究还是要落到薄胭手中,若是薄胭无有二心,那这皇位就还是赵雪言的,除非赵雪言自己不愿坐了,主动放弃了,那便按下不提。 所以,现在这二人虽然名为公主与世子,但是实际上却极有可能依旧是未来的太后与皇上,虽然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期间几十年,少不得变故丛生,但是当下还是要好生伺候着。 是以,此处不单单是比照着公主府的配置安排了侍卫与奴婢,薄中青更是额外的添了一队巡逻队给薄胭,一天十二个时辰,密切的护卫着薄胭与赵雪言的安全,为二人提供了一方净土,将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倾慕的目光隔绝在门外。 薄胭同赵雪言就这样住下了,进府的前七日,薄胭果断的闭门谢客,谢绝了一切来人的探望,包括薄夫人,此举还引得薄夫人好一阵伤情,无奈的表示薄胭是有了儿子忘了娘!那委屈的模样实在是好笑的很。 终于逃离了皇宫,薄胭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赵雪言也似是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年龄的活泼,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没了教习师傅的碎碎念,没了堆积如山的奏折,没了跟在自己身后寸步不离的一众太监宫女,赵雪言猛然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一座大山消失不见了,早前自己同薄胭说的那些话并不单纯是为了安慰她,而是当真有一部分是自己的心中所想,现在看来,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自己才不过十一岁,不应困在皇宫那方寸之地呆板的过一生,在该哭该闹的年纪就不应该错过。 薄胭看着赵雪言那野马脱缰疯玩疯闹的模样无奈摇头,好不容易离了皇宫,自己这几日就先不拘着他了,让他好好玩上几日,而后再让他重回正轨,玩闹归玩闹,该学的课业半点也不能落下,毕竟薄胭自认自己可不是娇惯孩子的母亲。 薄胭闲暇时候便开始置办家中的物件,从书箱柜子到风铃摆件,事无巨细,全部亲力亲为,挑拣着自己喜欢的摆在家中,这处宅子可以说是他与赵雪言的家了,她想亲手一点一点的装扮它,让它成为一个可以为自己同赵雪言遮风挡雨的地方。 过了七日,薄胭的状态彻底调整好了,这便带着赵雪言进宫去见自己的母亲薄夫人,如今应该已经是皇后了。 彼时的薄中青一心忙于朝政,从前是丞相,是护国公,他虽然负责的多了些,但也没有那么全面,现如今登上皇位要把控全局,即便是薄中青一时间也有些堂皇,薄胭进宫仅看到了薄中青一面,便见他再次埋首于小山高的奏折当中了,眉心的皱纹也添了不少,自己初初登基,必要做出一些事情来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赵雪言拉着薄胭的衣角不住咂舌,欢快一笑,暗自庆幸自己逃离的及时,现在以旁观者的角度再看皇上这个位置实在是辛苦的很,赵雪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样坚持下来的,现在再看只是慢慢的幸灾乐祸,果然,这皇位扔的及时,就像捡一条命一样。 薄夫人……如今已经是皇后了,闹着性子不愿见薄胭,心中还是记挂着前些日子薄胭带着赵雪言离开皇宫没有见自己的事情。 薄胭也有办法,带着赵雪言就立在院中等着,毕竟新年刚过,天气还冷着,薄胭不过才站了片刻就把薄夫人的心给站化了,忙不迭的迎了出来,带着嗔怒苛责的表情点了点薄胭的额头:“你这冤家!” 薄胭狡黠一笑:“还不是母亲心软。” 赵雪言眨巴眨巴眼睛,拉了拉薄夫人的衣角甜甜一笑:“外祖母。” 这一声“外祖母”实在是另薄夫人受惊不小,这孩子虽然是孩子,但是毕竟是曾经的太子乃至皇上,自己从前见了他可是要行礼问安的,现在倒是唤自己外祖母? 薄胭宠溺一笑,将赵雪言往前推了推:“母亲,我同儿子给您问安了。” 一句话,联想这赵雪言曾经的身份,贴心又搞笑,薄夫人放松了许多,思索片刻伸出手来揉了揉赵雪言的头:“好孩子。”她明白,薄胭之所以能从太后的位置上逃离,还是赵雪言功不可没。 外间风大,薄夫人将二人引进了殿内,她现在住的正是薄胭曾经的长宁宫,赵雪言对这宫中自然是无比熟悉,薄胭也不拘着,让他自行去玩儿,自己则拉住薄夫人说两句体己话。 薄夫人拉着薄胭的手拍了拍:“如今看你好,为娘也就好了。” 薄胭轻轻拧眉:“只是难为父亲母亲,也带累了薄家的名声。” 薄夫人笑笑:“你父亲从来就是为国操心的命,如今正合适,管他外人怎么说,至于我,从没想过还有母仪天下的一天,说来也是沾了你的光,谢你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怪你,况且你将杨嬷嬷留在宫中,她将我照顾的极好,弄蝶那丫头也灵巧,讨喜的很,倒是你身边没了惯用的人陪着。” 薄胭笑笑:“倒是清净的很了呢。” 薄夫人舒了一口气,心中敞亮起来:“你如今已经是公主,为娘便少不得要替你操心了,为娘知道你好容易卸下担子,心中欢喜,可有件事情也要好好想想,日后如何还不知道,但是你芳华正好,现在又是公主的名头,可不能因为从前的事情耽搁了,若能趁此机会给你寻个好人家嫁了,也是了了为娘的一桩心愿。” “娘,我并不想嫁的。”薄胭无奈扶额,自己就知道母亲会同自己提这件事情,却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薄夫人摇头:“这事可由不得你,你也别觉得现在在宫外有了一处宅子就完事平安了,女人,还是终生大事是正经,你能从后位上退下来,这是多么难得机会,娘可不想看你老死宫中,总要把握住,趁着现在嫁了人,日后发生什么变故为娘也不担心了。” 薄胭苦笑,母亲的思想自己没法改变,可是自己刚刚逃离皇宫这个火坑又怎么能急着跳进另外一个火坑呢,况且自己还有好些事情没有做,自己想要带着赵雪言踏遍山南水北,万里之行连一步都没有,又怎会急着嫁人呢。 “母亲且宽心,雪言才刚同我离开皇宫我便急着嫁人,叫外人如何看,此事先缓缓。”薄胭这样劝着,只觉得能拖一时是一时。 第一百零五章 步后尘 薄夫人急着为薄胭定下终身大事,而事实上,薄胭的身份也是在难嫁,虽然早前也有宫妃出宫嫁人的先例,但是那身份又哪里比得上曾经为太后的薄胭,况且薄胭还带着一个赵雪言,这人毕竟是曾经的皇上,也有可能是以后的皇上,哪家的门庭能够装的下这二人,嫁的低了,贬损了薄胭的身份,嫁的高了,却又找不出人选来。 于是乎,虽然薄夫人的心意是好的,但是要实施起来可实在是难了,薄胭也不同薄夫人争辩,只是耐心听着,等到天色渐晚便拉着赵雪言告辞出了宫,薄夫人挽留二人在宫中用了晚上再走,但是薄胭都拒绝了,宫中的饭菜自己实在是吃腻了。 晚上,两人回了宁安堂,赵雪言玩闹了一天,规规矩矩的开始做功课,早前他做皇上的时候学的都是治国之道,倒是将基础的孔孟之道放下了不少,薄胭的意思是叫他将这些学问重新重视起来,毕竟修身齐家平天下,修身是排在第一位的,比起让他日后有什么大作为,自己更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正直的,能堂堂正正立于天地的之间男子汉。 温暖的烛光下,薄胭坐在贵妃塌上一针一线的绣着手帕,忽而抬首看见赵雪言咬着毛笔认真读书的模样,心头一暖,微微一笑,两世为人,自己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平静生活,一方田宅,一瓦避雨,一树乘凉,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赵雪言放下的笔,揉了揉眼睛。 薄胭抬头看了看看时辰对着赵雪言招了招手:“很晚了,别看了,当心熬坏眼睛。” 赵雪言点了点头,来到薄胭身边。 “母亲,现在咱们离了皇宫,是否能去别的地方看看了,我刚看书上写了‘万柳堤边行处乐,百花洲上醉时吟’,写的江南风貌美不胜收,听人说那边一年四季晴好,咱们何时去看看,还有漠北的大漠孤烟,还有……”赵雪言眨着眼睛希冀的看着薄胭。 薄胭笑笑:“现在刚刚开春,道路难行,等到过些时候,天气转暖,咱们便上路。” “当真!”赵雪言激动道。 “自然当真,”薄胭放下手中刺绣:“我想过了,再过一月天气便暖了许多,咱们一路南行,正好可以赶上江南的莲灯节,咱们可以去看看,尝尝桂花糕,听听沂蒙小调,然后直转北上,一路渡江,翻过燕南山前往漠北,可好?” 赵雪言眼睛似要发出光芒,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好!” 光是听听,他都满心欢喜。 薄胭亦是开怀,这是他计划许久的事情了,她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届时带上一个御医,两个护卫,自己也做一个逍遥快活之人。 夜风轻轻拂过,薄胭同赵雪言映在窗上的剪影,一片暖意…… 只是这世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事情都不要说得太早,料的太好,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薄胭同赵雪言隐在宁安堂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不再过问朝堂之事,而在薄中青竭尽全力的治理下,赵国的一切好像都回归了正轨,薄胭每日张罗着远行需要的物件,准备的火热,而另一人也往薄胭的宁安堂跑的火热。 在薄胭带着赵雪言住进宁安堂时候,前来拜访之人当真不少,或是因为礼节性的,或是因为好奇、或是因为种种原因…… 但是在看到薄胭确实是不愿同外人交流,没有接见任何人之后便都识趣的退了下去,不再登门打扰,细算下来,薄胭入住宁安堂已经足足一月,依旧坚持请求会面的就只有一人——源名。 看着那如同雪花一般飞来的拜帖,薄胭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毕竟源名是源老先生的儿子,源老先生现在为了帮助薄中青治理朝堂也是尽心尽力,若是自己硬撑着不见源名的话未免有些拂了源家的面子,可若是见了又仿若自己对待源名太过特殊,自己现在虽然名号是公主,但是终究是“寡妇”的身份,薄胭铭记着“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一句,不愿流传出些不好的传闻,是以,斟酌许久后,只得接见了源名并上几位其他几位客人,男女都有,这样范围广了些也就不叫人说什么闲言碎语了。 只是这样一来,薄胭一直盼着的宁静生活就被打破了,少不得要抽身应付外场。 这几位上门拜会的有的是各府小姐,有的是朝中大臣,说的都是些客套问候之语,源名亦是如此,只是他有一些不同的是每次来都会多坐一阵子,并且会带上一些小玩意儿送给薄胭,他很聪明,每每不送什么太过贵重的物件,只是挑那些常用又平价的东西递上来,打的名头也是各异,但无一不是薄胭切实需要的,甚至还有带个赵雪言的东西,他本出身书香门第,府中好些孤本藏书,赵雪言也确实能用的上,实在不好次次推脱,如此一来,倒是叫薄胭觉得欠了他不少人情,可若说还有不知该怎么还……源名虽然勤于学问,可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还没有到来,谈不上什么巴结之说;源老先生与薄中青交好,他来走动自己也不好赶客;可即便如此……薄胭还是觉得自己不该受他这些关怀,毕竟非亲非故,自己也委婉的表达了府中繁忙,表示了逐客的意思,源名也权当听不懂,若是这次被拒门外,下次还来,即便十次能有一次进门的他也很开怀,实在是将没有眼色发挥到了极致。 时间长了,薄胭未免头疼,只得将这件事情说与薄中青听,薄中青这段时间一心只扑在朝政上,听到薄胭的话后很是震惊,便招来了源老先生委婉的表示了这事于理不合。 源老先生入朝之后便一心扑在朝政上,对于家中之事一向不了解,他一直以为自家二儿子现在应是在刻苦攻读,却没想到竟然是每日去宁安堂报道请安,源老先生发妻早逝,源名一直是由源名的哥嫂管教,也就是源盛与孙芙,源老先生傍晚回家后果不其然没看到源名的人影,这边招来了源盛与孙芙询问情况。 源盛与孙芙眼看着源老先生已经得到消息,便也不再隐瞒,只把那日朱雀长街相遇,以及后来种种都说与了源老先生听。 源盛一叹:“名儿得知那女子身份是当朝太后之后实在是震惊了许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为一人失了魂魄一般,但是碍于那人是太后,我们便都劝他收了心思,却没想到出了后面禅让这件事情,太后变成了公主,所以……” 话到此处,源老先生已经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是惊鸿一面后的情根深种,怪不得自己这一向不爱朝政的二儿子前段时间争着抢着要考取功名,现在想来,恐怕也是为了能够入朝为官,能日日得见太后罢了,而现在薄胭变成了旌阳公主,源名便觉得一切还有希望,所以日日去拜访,自己没有想到,才进京不过短短一月,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源老先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好险好险,多亏了现在薄胭不是太后,否则真的要被源名考取了功名入朝为官那还了得!害了薄家也害了源家! 当天夜里,源老先生将深夜才归来的源名叫到了书房,严肃的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坚决不许源名再去宁安堂,原因有三: 第一,薄胭现在虽然是公主,但是毕竟曾经为太后,甚至还带着一个曾经作为皇上的儿子,这样一个人,无论是嫁到什么地方都是低嫁,而自己家还供不下这样一尊大佛。 第二,源家刚刚回京,还是打着帮薄家治理朝堂的名号,外间都明白自家与薄家交好,若是这两家连出什么姻缘来,恐怕会引得众人议论纷纷,传出什么薄胭同源名早就暗通款曲,为了名正言顺在一起才联合两家觊觎皇位,赵雪言禅让根本就是被人设计,现在的朝局刚稳,实在是经不起什么晃荡。 第三,薄胭对源名根本无意,这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 可是源名并不这样认为,他认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早已认定了薄胭是他今生唯一的妻子,是以,一向乖巧听话的他破天荒的反驳了源老先生的话,摆明了不从。 源老先生又惊又怒之下只得将他关了禁闭。 这件事情很快便传到了薄胭的耳中,她震惊之下也无法坐实不理,虽然不知道源名到底为何对自己存了这样的心思,但是这状况却是极其不好的,略一思索,她不由的苦笑,这场景倒是极其熟悉啊,同样的出身名门,同样的温润守礼,同样的纯真良善……源名与刘钊何其相似,可是刘钊最终却因为自己而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薄胭心尖一颤,直觉有些怕了,自己怕历史重演,害怕因为自己而带累了源家的名声,叫这样一个清净门第沾上了别人的唾沫,无论如何,自己总要尽全力的摆脱源名,不叫他步刘钊的后尘…… 第一百零六章 一箭双雕 思来想去,薄胭觉得还是尽早离了京城好些,人说见面三分情,自己若是长久的出现在源名周围,便总会让他觉得此事是有希望的,那还不若自己离开京城,隔得远了,彼此也该淡了,左右自己也是要离开。 这样想着,薄胭便将带着赵雪言离开京城的事情提上了日程,加快速度开始准备上了上路的物件,而源名那边的了消息后却是异常的激动,亦是向源老先生禀报自己要一起上路,源老先生简直气的半死:“人家母子出游,你跟着算是怎么回事!” 源名则是坚定的表明自己要跟着,即便是远远跟随也可。 事已至此,源老先生也算看出来了,源名这颗要当前任皇帝赵雪言“继父”的这颗心是怎么也安抚不下来了,于是不得不采取措施,硬是将源名锁在了房中,不叫他出门半步,却没想到源名的反抗也是一场的激烈,先是绝食,再是投湖,虽然两次都被救了下来,但亦是闹得源老先生焦头烂额,而更恼人的是,天下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源名为这份痴恋的所作所为也终于传到了外间,源老先生与薄胭担心的传言还是产生了,虽然现在知道这个消息的人还少,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反响,但是流言这东西,最怕的就是时机,若是被有心人拿来加工一下,只消半点火星便可以燎原。 薄胭咬牙,此事需得小心对待,一个不慎便会发生自己最最担心的事情。 只是事到如今薄胭倒是走不了了,自己一旦离开,刺激了源名,若是他当真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情传扬出去便越发收势不住,可若是留在京城什么也不做也是不行的,任其自由发展的结果就是自取灭亡,薄胭拧眉,实在头疼的很。 而在这个当口,来自西晋的一封书信打破了这种僵局。 薄胭同薄中青相对而坐,对着那封上头因着西晋皇家纹样的烫金书信面面相觑。 薄胭挑眉:“所以……西晋想同咱们联姻?” 薄中青一身龙袍,金冠下是掩不住的白发,亦是挑眉:“呃……怎么说呢,这封信主要是恭贺我登基为帝,次要的表示是否可以……巩固一下两国邦交……” 薄胭扯扯嘴角:“国与国之间还需要如何巩固,除了联姻还能有什么法子。” 薄中青不语……倒也是这个道理。 西晋从前插手过赵国的内政,别人不知道,薄家却是十分清楚的,现在薄家当权,西晋少不得理亏,估计思来想去许久才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缓和关系,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一桩婚姻解开两国的心结,又可以加固情意,没什么不好的,赵国不能推辞,一旦推辞就是薄了西晋的颜面,让人以为赵国心中还有疙瘩一般,是以这联姻是必然的,可是这联姻怎么个联法确实让人犯了难。 若说赵国这边娶吧,放眼满朝,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既然是联姻就必须得是皇亲国戚才配得上,先帝嘉和帝只有赵雪言这么一个儿子,他才十一不能娶妻,薄中青膝下无子,还真真是挑不出什么人选来,难不成要薄中青亲自出马娶了西晋的某人? 薄胭一个瑟缩,自己将父亲推到皇帝的位置上可不是为了让他三妻四妾的,一想到母亲冷冷看着自己的眼神,薄胭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娶是不行了,那么嫁呢? 前面说了,先帝留下来的公主均已出嫁,薄中青又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女儿,这皇家实在是人丁稀薄的很,连个联姻的人选都挑不出来。若说是从大臣的子弟中选一个加以册封嫁出去也可,但是难免有敷衍之意,实在是不好看。 就这样,薄胭与薄中青苦着脸对坐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也没想出什么法子,薄胭按了按生疼的额头叹了一口气:“一件事还没解决,西晋又给咱们添了另一桩事,联姻?用谁联,我吗?我若嫁过去了,他们谁敢娶?” 话到此处,薄胭一卡,猛的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连忙看向薄中青:“父亲!我想到了!” 薄中青不明所以的回望了她一眼:“什么法子?” 薄胭掩唇一笑,眉里眼里都是调侃之意:“他们既然想要联姻,咱们要是回绝倒是不好,既如此那便联姻吧,实在无人,就将我嫁过去!” 薄中青一惊:“说什么傻话呢,你怎么能嫁。” 薄胭耸耸肩:“说的就是啊,怎么说我也是前太后,即便抛开身份不谈,我也是嫁过人的,这样的我,西晋有谁会娶。” 薄中青依旧没想明白。 薄胭笑着拉住薄中青的衣袖解释道:“他们要联姻,为了两国邦交,咱们必然是要答应下来,既然怎么办都不妥,不如将问题抛给他们,现在赵国能够出嫁的公主就只有我,就同他们实话实说,反正咱们这边是同意的,他们那边要不要娶就是他们的事了。” 薄胭微微一笑,为自己的机智骄傲,自己已经是嫁过人的了,又拉着一个孩子,即便是公主至尊又如何,就不信会有人愿意娶,总归是肯定嫁不出去就是。 “这样一来,咱们不单单是对西晋表了态,更是对现在翘舌根的众人表态,不是传我同源名有私情,薄源两家联手谋得皇位吗?现在皇家主动将我送出去联姻,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自然可以堵住悠悠众口。” 薄胭一拍手,这样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自己既不用出嫁也可以不必饱受流言的困扰,只消在京城待上几个月,等到风声一过,便可以带着赵雪言启程离京了。 薄中青略带迷茫的眸子中午慢慢转亮,激动的看向薄胭,四目相对,均是开怀一笑,此法……甚妙! 于是乎,第二天便传出了西晋要同赵国结为友邦并且联姻的消息,而赵国的人选正是薄胭。 这消息实在是令人震惊,霎时间,人们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这点事情上,先前一小部分议论薄胭与源名关系的传言也戛然而止,毕竟薄胭都要出嫁了,又怎么可能与源名有私情。 而对于薄胭再嫁的事情,人们的态度也是折中,薄胭毕竟曾经为太后,按照常理说她是不应再嫁的,可是如今的情况特殊,薄中青已经封了她为旌阳公主,既然是公主的名分,那么被派出去和亲也没有什么错处,更何况此次联姻若能拉拢西晋,那么对于赵国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此看来,与其,让薄胭为先帝守寡,还不如发挥她光和热,为赵国谋取利益,朝中大臣皆是政客,他们在乎的只有政局,如此权衡之下,他们没有理由不同意,毕竟即便是在位的太后,也有过出嫁的先例,虽然已经事隔好几百年,但毕竟是有史料可循的。 至于源名那边,叫他父亲百般管教之下,决心已经少了许多,现在眼看着两国要联姻,也知道大局难以挽回,便也只能躲到暗处,肝肠寸断的伤心去了,在没有去宁安堂叨扰。 薄胭笑笑,源名与刘钊有一点不同,不同,刘钊同自己有青梅竹马之意,自幼长在一起,所以对自己很难忘情,可是源名同自己不过初见,他之所以中意自己恐怕也只是因为自己的一张脸,因色起意的只能是一时,并非一世,时间久了他是可以对自己丢开手的。 如此,薄胭的第一个目的也算达到了,现在就全等着西晋那边回绝自己,自己就又可以恢复自由身,带着赵雪言走南闯北去了。 西晋,帝都 西晋皇帝晁澜帝拿着赵国那边的回信犯了难,拧着眉头回视了一眼皇后:“这……这……” 皇后亦是哑然,送来这样一个人选,放眼西晋,有谁能娶。 “皇上他们是否没有诚意要联姻?竟然选了薄胭?”皇后皱眉道。 晁澜帝摇了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们当初派人插手他们的内政,这件事情说到底是咱们理亏,如果他们心中有芥蒂完全可以回绝咱们,又或者随便册封一个官家女子送过来,既然当成挑了一位公主送过来,那是有诚意的……哎……其实想想,这人选也是有道理的,赵国皇室人丁稀薄,能够和亲的实在屈指可数。” “可她到底是嫁过人的呀,还曾经作为太后,这……让咱们怎么娶啊,”皇后嘟囔着,一脸难色:“既然也知道他们心中已无芥蒂,要么这联姻的事情就算了吧。” 晁澜帝沉吟着,这倒是个解决办法,本来这次和亲就是彼此试探,现在有了结果,两方依旧是友邦;可是这样做难免有错尔反尔之嫌,于西晋名声无益,若非实在没有法子,自己不想这样。 晁澜帝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足足思索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实在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薄胭这样一个身份贵重的寡妇公主,塞给自己哪位皇子,恐怕都不可行,于是犹豫的开了口:“既然如此,就按照皇后所言……” “陛下,娘娘,太子殿下求见,说是为了禀报西北军务的事情。”小太监跪地禀报道。 “宣。” …… 第一百零七章 打脸 锦安本是来汇报军务的,一进门就看到了晁澜帝与皇后一脸的难色,拱手问安后不由的开口询问:“发生何事?” 晁澜帝揉揉眉心道:“无事,就是同赵国联姻的事情恐怕要搁一搁了。” “哦?他们不愿意?”锦安挑眉道。 皇后扯扯嘴角:“也可以这么说吧。” 锦安笑笑:“既然不愿意,那便罢了,咱们已经示好,接不接就是他们的事情了,再说,两国邦交又启是一纸婚约能够束缚的住的。”毕竟当初挑拨赵国内政的事情是交到了锦安身上,他无功而返本就有些懊恼,他为人一向高傲,自然也不屑做主动示好的事情,在他看来,与其联姻缓和关系,倒不如花心思让西晋兵强马壮,无人敢招惹,那么即便是自己插手别国内政又如何,政局,从来都是弱肉强食。 晁澜帝摆摆手:“不用听你母后的话,赵国是同意的,只是现在咱们这边不好答应了。” 锦安挑眉,没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怎么竟然是西晋不好应允了? “现在想想赵国并没有适龄的女子联姻,可是随意封了一个官家女子作为公主嫁过来?这倒也不难,从皇亲国戚中挑个名声不显赫的作为联姻也可。”锦安说着。 晁澜帝只是无奈苦笑摇了摇头。 锦安越发疑惑待要开口询问又觉得这事不应自己插手,便住了口,拱了拱手将折子递了上去:“西北那边传来奏报,现在局势一切稳定,今年西北进贡了三千头羊,三千匹马,以及粮食一千斤,今日已经悉数到达了城门外,只等着皇家验收。” 晁澜帝闻言点了点头,眉头终于松开了许多:“朕已经听白将军禀报了,此次西北和亲能够安稳,多亏了你从中周旋,此事应当记你一功。” 锦安只是拱了拱手:“不过是本分罢了,若是没什么事,儿臣告退了。” 晁澜帝扬了扬手,表示准了。 锦安转身离开,而皇后与晁澜帝的对话还在继续:“皇上若是觉得咱们毁约有失体面,那便像斯年所说,从皇亲国戚中择选一个名声不显赫的本分之人,若是能对旌阳公主体贴有加,也不失一桩好姻缘,咱们这边允了就看他们那边嫁不嫁了。” 晁澜帝捋着长须,思考的此法的可行性。 锦安慢慢走着,轻轻挑眉:旌阳公主?赵国皇室何时有这样一位公主了?果然是临时起意册封了,嫁过来充数的。 ……慢着…… 锦安脚步放缓,有些惶惑的眨眨眼睛,心中念叨着旌阳公主的封号。 旌阳公主,旌阳公主……怎么这么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似是为了解答锦安的疑惑,身后的晁澜帝再次开了口:“可能旌阳公主到底曾经是太后之尊,若是名声不显赫也实在是配不上她呀。” 锦安脚步一顿,怔愣当场,是了!自己就说怎么这样耳熟,薄胭从太后的位置上退下来后的封号不正是旌阳公主吗!竟然会是她!怎么会是她?! 那边皇后撇撇嘴:“即便是太后,说到底是嫁过人的,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哪个名门望族肯要,赵国可真会给咱们出难题!” “父皇母后。”本来已经走到大殿门口的锦安去而复返。 晁澜帝与皇后疑惑看向锦安。 “怎么?还有事?”晁澜帝疑惑问道。 锦安一脸尴尬,目光在晁澜帝与皇后的脸上转了转,讪讪的开了口:“呃……儿臣想过了,联姻之事是为了两国邦交,说到底是咱们插手别国内政在先,理亏的是咱们,既然赵国已经点头应允若是咱们再出尔反尔,实在不好看,恐怕会沦为九州的笑柄,此事一定要小心应对。” 晁澜帝与皇后互看一眼,满脸诧异,这……并不像是自己儿子一贯的作风啊,以他一贯骄傲的心性,怎么会说出要小心应对的话来?况且他刚刚也不是这样说的呀,就在片刻以前,锦安还冷冷的说着“既然不愿意,那便罢了,咱们已经示好,接不接就是他们的事情了,再说,两国邦交又启是一纸婚约能够束缚的住的。” 言犹在耳,怎么不过片刻就自己打脸了? 锦安看着惊诧的帝后二人,脸色越发尴尬,呵呵……呵呵…… 赵国,宁安堂 薄胭接到宫中传信的时候硬生生惊的从椅子上跌了下来,连带手中上好的琉璃茶碗也摔了,西晋竟然答应了?!他们怎么会答应?自己一个寡妇竟然当真有人娶?而对象竟然还是一国太子锦安! 薄胭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往复多次才堪堪平息心绪,忙不迭地整理行装进了宫面见父亲。 此刻的薄中青亦是十分惊诧,父女二人两两相望,一时无语。 薄胭沉默良久,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父亲……这……不嫁行不行。” 薄中青没有说话,只是抬眸淡淡的扫了薄胭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薄胭握紧拳头,当下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巴掌才好,怎么就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呢!自己做梦也想不到西晋那边会点头?直到现在自己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自己不过缓兵之计,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不想嫁人啊……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薄胭也明白此次联姻涉及到两国邦交,若是一开始就不同意也就罢了,先同意后反悔这才是最最打人脸面的,西晋那边已经应允,对象还是一国太子,可见其诚意,若是现在自己反悔将置西晋与何地,薄胭急的直跺脚,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薄中青亦是一脸苦相,西晋求和确实是有诚意的,但没想到有诚意至此,非但同意迎娶薄胭,对象还是西晋太子,这实在是出乎意料,虽然不想这样说,但是自家女儿无论如何也是嫁过人的,若做这太子妃也有些委屈了锦安,依照薄中青对锦安的了解,那一向是天之骄子,又怎么会愿意受这番侮辱?难不成西晋当真对赵国理亏至此? 薄中青如此想着,而薄胭又是另一番打算,此刻的她正绞尽脑汁的盘算着如何退了这桩婚事,她脑子乱极了,在自己记忆中,按照时间来算锦安马上就要同白秋染成婚了,现在应该紧锣密鼓的筹备婚事才对,怎么现在竟然会是他与自己联姻?究竟哪里不对让事情发生了变化? 薄胭叹气,又一想到上一世听说锦安与白秋染伉俪情深的传闻,不由有种毁人姻缘之感,思前想后,薄胭亲自修书一封送往西晋,直言自己同赵雪言虽非亲生母子,却胜似亲生,自己此曲西晋实在放心不下赵雪言,若是成婚,必要带着赵雪言同去。 派人送走书信,薄胭一手撑着下巴思索着,自己提议带着赵雪言那就是让锦安坐实了继父的位子,这恐怕是任何一个没有婚配的男子都受不了了,更何况骄傲如锦安,更是太子之尊,不说西晋同不同意,单单是锦安那关也过不去…… 而事实再次出乎薄胭的预料……西晋那边同意了…… 薄胭捧着西晋那边刚刚八百里加急送过来文书欲哭无泪,西晋到底是觉得签了赵国多大的人情,这也能同意?到底为何!!! 薄胭无语问苍天,只是……连这样苛刻的条件那边都能应允,自己出嫁的事情已经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了。 赵雪言亦是心情低落,本来同薄胭计划的好好的,两人要走南闯北,却没想到现在确实是离开了赵国,确实身入了另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西晋。 赵雪言直觉有些害怕,那个地方自己半点不熟悉,况且还不是做客,而是以孩子的身份融入另一个皇室,赵雪言对着指头,心中说不出的心虚。 薄胭察觉到了赵雪言的心情,将他叫来询问,表示自己此去西晋确实人生地不熟,早前说要带着他一起是为了让西晋打消念头,如今他们既然应允了,自己也可以找个理由将他留在赵国,毕竟在赵国又薄中青看顾着,自己对他也放心些。 赵雪言眼睛转转,在离开薄胭和前往西晋中思索了片刻,果断选择了后者,有薄胭陪在身边,自己没什么可怕的。 薄胭揉了揉赵雪言的头,自己亦是不放心将他留在赵国,此去不知何时相见,若是赵雪言能跟着自己自然是最好的了。 而另一边,赵国与西晋将联姻的事情定了下来,并且昭告九州,由钦天鉴选了日子,局定在下月十五,人圆月圆,正是好兆头。 消息一出,九州可实在是颤了一颤,比起这桩婚事代表赵国西晋强强联手来说,人们更震惊的是联姻的人选,一个是赵国前任太后年仅十七的寡妇公主;一个是西晋德才兼备又洁身自好到传出短袖传闻的东宫太子;这二人的名头皆是名冠九州,但若是说他二人结合,可是在是让人惊掉下巴,一时间,关于薄胭骂声不断…… 第一百零八章 和亲 没错是骂声不断,本来这个时代对于女子就是尤其苛刻,薄胭虽然已为公主,但是毕竟是嫁过人的,再嫁或多或少会引起一些非议,何况嫁的还是名动九洲的西晋太子锦安,这个令无数闺阁女子心之向往之人,一想到那谪仙的人物现在竟然要迎娶一个带着继子的妇人,众位姑娘小姐便是一阵心痛,直将薄胭描绘成了一个心机深沉,不知廉耻的女子。 薄胭一面整理嫁妆一面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心中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自己到底为何从母仪天下的“后母典范”沦落成了如今人人喊打的“蛇蝎毒妇”呢?薄胭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思,最后得出了结论——所嫁非人啊……自己这样一个二嫁女子配上锦安那样的人,任凭是谁都会觉得不般配,自然人人喊打,若是自己配一位各方面都不突出的本分之人,那恐怕会传为一桩美谈吧…… 这样想着,薄胭又是一面感叹,哎,自己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西晋怎么会答应着桩婚事! 无论薄胭再怎么挣扎,这桩婚事已经是敲定的了,黄道吉日,薄胭身穿喜服拜别父母,拜别百姓,正是踏上了和亲这条路。 西晋派来迎亲的锦安手下的一位将领,众人称其为袁参将,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却沉默寡言的很,但是身手不俗,行事也利落,薄胭一路上的起居坐卧都由他安排,在不耽搁路程的基础上保证了薄胭足够的休息时间,这倒是另薄胭十分满意,私心里对这位袁参将生出几分好感,都说锦安治军严明,手下皆是虎将,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而袁参将一路行来,心中却是苦不堪言,自己好歹也算是锦安帐下的一名将领,手下也管着百十来号人,这迎娶和亲公主的差事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头上,想想自己那新婚待产的妻子还在家苦苦盼着自己,袁参将恨不得立刻飞回西晋才好,可是又一想到自己临行前太子殿下拉着自己说的那两句话…… “旌阳公主一向体弱,此行山高路远,需得好生照顾,切不可为了交差一味赶路,你行事一向妥帖,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锦安说到此处咳了一咳:“当然,这都是为了两国邦交着想,不能怠慢了人家。” 袁参将这样想着,不由抽了抽嘴角,自己跟随锦安身边多年,他何时会对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心了,竟然还亲自吩咐迎亲的事情,若不是对马车上这位多有挂怀,自家太子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着,偏还嘴硬,也是愁人的很。 袁参将这样想着,回眸看了一眼掀开车帘,漏出半面脸颊的薄胭,心头一空,不由晃了神。 清风浮动,半卷的珠帘下是薄胭完美的侧脸,光洁饱满的额头,紧抿的朱唇,还有鬓边因为颠簸而有些凌乱的发丝,仅仅是一个侧脸便美艳至此,更何况当她秋水剪瞳一眨不眨的看向你的时候。 袁参将晃了晃脑袋,连忙敛了心神低垂眼睑,早前只是听闻薄家长女薄胭天人之姿,却也只是耳闻罢了,如今眼见才为实,不单单是生的美,以十几岁的年纪坐到太后的位置上,又帮助小皇帝扫清了严家这个威胁,其果敢与手段可见一斑,这样一个人确实能配得上自家太子……只是…… 袁参将一叹气,可惜,再拔尖的女子也毕竟是嫁过人的,名声上总难说,少不得引起外人的闲言碎语。 薄胭长这么大从未离开京城这样远过,眼看着已经到了赵国边境,跨过这条嘉陵河便是西晋,不由生出一种远离故土的愁思,此次离开不比远行,而是出嫁,此去经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赵国,若说从前自己筹谋假死离开是死别,那么此番便是生离,这种彷徨无助实在是搅得薄胭寝食难安。 外间响起了袁参将的声音,薄胭掀起车窗帘看向袁参将:“参将也有事?” 袁参将隔着车窗,举了举手中的食盒,往薄胭处递了递:“看公主不思饮食,可是舟车劳顿?从赵国离开时属下命人备了些赵国的糕点,公主若是不喜路上的饮食可以吃些,免得饿坏了身子。” 薄胭结果食盒,对着袁参将感激一笑,这个参将一路上倒是对自己多有照拂,让自己对西晋生出几分亲近之感:“劳参将费心了。” 袁参将笑笑,拱了拱手退了下去,心中不由苦笑,自己为了照顾着旌阳公主也是煞费苦心啊,眼看她一天天的瘦下去,自己就不由想到锦安冷冷的打量自己的眼神,不行不行……离西晋还有三日的路程,自己总要想法子将旌阳公主喂的胖一些才行…… 薄胭颠了颠手中的食盒,打开一看,马蹄糕、桂花糕、云片糕…… 满满的都是自己喜欢的点心,可是薄胭现在看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便随手将食盒递给了一旁打瞌睡的赵雪言:“饿了吧,吃点东西,到下个驿站还要好久呢。” 赵雪言朦胧的眯着双眼,吸着鼻子寻找到了食物的方向,而后忙不迭的伸出来将食盒捧在手中,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始吃东西,笑的眉眼弯弯:“云片糕啊!” 薄胭宠溺一笑,还好,赵雪言除却刚刚离京的时候有些许担忧不自在以外便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了,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长这样大第一次离开京城,一路上又见了各地的风土人情,玩乐都来不及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感怀什么,又是十一岁,正是好动的年纪,一日里有大半日都在马车外头,央着袁参将教他骑马,袁参将推脱不过,照顾自己的同时还要看顾赵雪言,实在辛苦的很,不过赵雪言很懂事,也懂分寸,学习的速度极快,引得袁参将啧啧称奇,时间久了,倒也忘了眼前这孩子是曾经做过赵国皇帝之人,倒是愿意将自己会的倾囊相授。 一路行来,赵雪言倒是晒黑了不少,可他不挑食,吃的也多,倒是胖了一圈,再不复原来宫中养尊处优的瓷娃娃模样,倒是添了些小男子汉的气概,薄胭看着十分欣慰。 渡过嘉陵河便到了西晋的边境,因为要赶上吉日进京,队伍的行进速度便也快了些,薄胭也开始调整状态,每日早早的睡下,不想以一副狼狈的模样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不过既然进入了西晋的地界,薄胭便开始有意无意的观察西晋的风貌,也开始探听民间的消息,毕竟是自己即将要生活的地方,多了解一些总是没错的,况且,对于嫁给锦安,自己心中也是心虚的,锦安那样的人,这九州难有能够配的上的,外间对于自己的责骂自己尽量当做没听到,但是要说半点不在意也实在没有办法做到,现在自己已经来到西晋,更想听听西晋的百姓对于自己是什么看法。 一路行来,听到的消息实在不少,大致同自己早前听说的一样,绝大部分反对质疑的言语中只有零星几句表示赞同的,这些薄胭早有心理准备,是以并不怎么震惊难过,而另自己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听到了西晋皇后病倒的消息。 据传言,西晋皇后十分坚定的反对这桩婚事,但是奈何皇室内部绝大部分持赞同意见,寡不敌众,终究被迫同意了这桩婚事,但是心中苦闷的很,终究病倒,已经好些时日没有见晁澜帝了。 自己还没有嫁过去便引起帝后二人不睦,薄胭直觉这个锅自己不愿意背……毕竟自己也不是点名要嫁锦安的啊,谁知道西晋皇室中到底是怎么安排的,竟然将堂堂太子推出来联姻,若是有机会自己真的很想见见那些赞成的人,很想问问他们是怎么想的! 还有锦安……他……应该也是不愿意的吧…… 与此同时的西晋皇宫 兆庆殿内 西晋皇后勒着抹额愁眉不展的倚在塌上,面对下首的晁澜帝恍若未见,连个眼角都不舍得给。 晁澜帝一向爱重自己这位皇后,眼巴巴的等了半日也不见她理人,明白她此番是气急了,无奈一笑道:“罢了,晌午刚接到消息旌阳公主明日就到城门口了,此事已成定局,你再怎么不愿也是没法子的。” 西晋皇后:“……” “再说,这事也并非是朕的意思,那斯年不也是同意的吗,别忘了,是他亲自提议的。”晁澜帝满心无辜。 “他亲自提议的!”提到此处,皇后终于挨不住开了口:“他提议的你就应允了!说到底你就是为了西晋的颜面,不愿失信于人!就把斯年推了出去!斯年若不是为了西晋着想又怎么会如此委屈自己!” 说到最后皇后隐隐有些哭腔,她也实在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啊,平日里给他挑了多少美人他都不要,现在呢,竟然要娶一个成过婚的女子!还给人家做继父!自己笃定锦安不是个糊涂的人,以他的骄傲必然不会对一个寡妇有什么心思,那么就只能是为了西晋才做此“牺牲”!思及此,皇后越发难过,又一想到薄胭曾经的身份,越发悲从中来,这哪里是娶太子妃,分明是娶了一位祖宗供在家中! 第一百零九章 喜当爹 晁澜帝两手一摊,亦是不知道如何安慰皇后,说实话,若不是当日亲眼所见,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个提议是锦安亲自提出来的,高傲如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会忍受娶一个寡妇,并且给人当继父? 晁澜帝按按额头,诚然,自己答应这桩婚事是出于大局考虑,现在薄中青乃是赵国皇帝,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且不论原来薄胭是什么身份,单单是薄家独女这一点便说明了一切,现在西北的形式虽然看起来和缓,内里实则虎视眈眈,自己插手赵国内政是理亏的,若能趁此机会与赵国联姻,把他拉拢过来,这对于西晋是有利无害的,所以,即便薄胭的身份特殊,自己也不愿轻易放过这桩婚事,失去了与赵国建交的机会不说,一国之主出尔反尔也实在另九州耻笑。 只是晁澜帝来也没有想过将锦安拉进来,他是自己最为骄傲也最为看重的儿子,虽然身在皇室,姻缘由不得他随心,但自己也实在舍不得他受委屈,所以起初听闻锦安的提议后百般纠结,但是在锦安亲自同自己言明利害后,自己还是动摇了,若是自己强迫锦安也就罢了,如今是他主动提出来的,而西晋除了他又当真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么自己也只能委屈他了…… 晁澜帝深深一叹,自己这个儿子啊,把政事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自己一直觉得这个儿子是天生的铁血帝王,因为没有牵绊,所以能做更理智的决定,此次,亦是如此。 晁澜帝无奈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斯年的性子,他也是权衡利弊。” “借口,”皇后愤愤道:“你还不是同意了。” “这也不过是缓兵之计,朕知道你不喜旌阳公主,但是她好歹是和亲公主,面上总要过得去的,斯年又不是此生不再娶了,日后你看着顺心的送到他府上也是一样的。” 皇后抿紧下唇,她与皇上自幼青梅竹马,成婚多年,晁澜帝一直没有让她受什么委屈,他爱重她才会允许她的小性子,皇后毕竟一国之母,并非不识大体之人,也懂分寸,见晁澜帝如此说话,也明白见好就收,虽然心中依旧不畅快,但是没有表漏出来。 “斯年为太子,你还怕他日后不会再娶,放心,朕看那旌阳公主也并非不识大体之人,当初她整治严家时的手段可并非是一个小女子的心性,她该识大体的,明日旌阳公主进城,你不出现说不过去,”晁澜帝这样劝着。 皇后点了点头,面上是应允了,但是心中却有另一番计较,既然这桩婚事已成定局,自己无法阻止,却不能因为旌阳公主而断了自己儿子娶妻的路。 第二日,袁参将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进了帝都,百姓们早早的便聚集到道路两旁,整个街道被围堵的水泄不通,人人都想见见这位名冠九州的再嫁太后究竟长什么样。 不过事实却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八卦之心,薄胭的马车被卫兵围的里三层外三层,马车连个缝隙都不露,想要得了薄胭的真容自然是不可能了。 队伍一路浩浩荡荡的行进到西晋王宫,晁澜帝携着皇后并上一众皇亲国戚早早在正殿等待迎接薄胭。 马车行到正门就不能进入皇宫了,薄胭便在正门下车,转乘轿撵前往正殿。 大殿内,一众人翘首以盼,并且互相看着眼色,目光几乎都集中在锦安一人身上,对于锦安此次“为国牺牲”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他一向“洁身自好”多年,甚至同百里栀传出了断袖的传言,难不成当真要被这样一个年轻守寡之人给……染指了? 众人目光灼灼,盯着锦安好似能看出一朵花开,绞尽脑汁想要从锦安脸上看出几分“舍身取义”的英勇,可是无奈,那张脸上除了淡漠依旧是淡漠。 众人不由暗自赞叹,这旌阳公主可是带着继子一起嫁过来的,锦安可谓是“喜当爹”,还能有这份泰然,实在是让人佩服。 锦安面上一派平和,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但是若有人能握一握锦安的手,便能发现他的掌心满是细汗,泄露了他此刻的内心,这桩婚事可以说是锦安一力促成的,他搬出家国大义来说服晁澜帝,又不顾母后的阻止执意如此,在外人看来是“为国牺牲”,但是只有锦安明白,那是为了自己那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 迎接和亲公主乃是国之大事,锦安今日穿了朝服,带了金冠,他本就生得不俗,这样一打扮更是王者之姿,单单往那里一站,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不远处的宫门被推开,一顶轿撵缓缓行来,众人连忙挺直身子,一眨不眨的盯着轿撵看。 轿撵停了下来,轿帘拉开,里面缓步走出一个红衣女子,一身盘龙秀凤的喜服无比华美,却抵不上眼前女子的万分之一,直到今日,众人才晓得。原来并不是衣服衬人,而是人抬举了衣服。 众人具是提起了一颗心,这是个美人!还是绝世美人,即便因为相隔较远自己还没有看清薄胭的容貌,但是就那身子气派又哪是寻常女子能有的,果然曾经是一国之母的人物。 薄胭一手拉着赵雪言,挺着身板缓步朝内殿走来,下巴微微高昂,目不斜视,步伐丝毫不慌,赵雪言本来还有些怯怯的,但是在拉到薄胭手的一瞬间,感受着她掌心的温热后,内心霎时间的平静了下来,尽管异国他乡又如何,有薄胭在自己身边,总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这样想着,赵雪言也按下了心中的不安,扬手挺胸亦步亦趋的跟着薄胭走进了内殿,曾经的一国之主与太后,即便至于区区二人,可那坚定的家脚步与周身的气度却好似身后跟随的千军万马一般,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是啊,众人猛地意识到这一点,那是以一己之力扫平严家又将薄家送上皇位之人,又怎能让人轻视。 薄胭一眨不眨直视前方,拉着赵雪言坚定的不如内殿,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立在上首的锦安,自从赵国分别,已经半年有余,毕竟是两国主事之人,薄胭想过会同锦安重聚,但是却没有想过是这样的场景,自己身在西晋……要做他的妻……许久不见,他比照从前越发稳重了许多。 薄胭脚步一顿,望向锦安,触碰到他的目光后直觉闪避,现在自己二人的关系确实有些尴尬, 薄胭在场中站定,对着上首的晁澜帝与皇后拱手施礼:“旌阳给皇上皇后请安。” 无生疏客套之意,也没有刻意恭维,但却无人觉得她这样说有什么错处,好似这样一个女子能站在这里低头给你请安便已经足矣,旁人无法说出什么苛刻的言语。 场中寂静无声,人人屏声静气的盯着薄胭,一时间看痴了,现在薄胭的容貌已经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那些曾经想要对其挑拣出些毛病之人也无处可挑,冰肌如雪,纤裳如云,皎皎若明月辉其夜,飘飘若流光溯其光,幽静姝丽,美而无极焉。 怪道嘉和帝会不顾“强抢民女”的名声执意将这女子立为皇后,这样的品貌实在是世上难寻。 众人眨眨眼睛,早前大家都觉得锦安娶了这样一个二嫁的女子为妃实在是受了委屈,如今看来……抛却身份不谈,这根本就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啊!若说这世上当真又能配的上锦安的,恐怕也只有眼前人了。 众人哑然之际,上首的晁澜帝与皇后亦是如此,一向只是听闻薄胭的名声,却从未想到真人能够惊艳至此。 晁澜帝怔了半晌,不由的将目光投到了下首背对着自己的锦安身上,耳中回想起了那日他说服自己同意让他与薄胭成婚的种种道理,当时听着只是觉得锦安思虑深沉,完全的为国为民,如今见了薄胭这张脸,晁澜帝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想错了,自己这儿子虽然一心为了西晋,但是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联姻的经历,早怎么没看他这么积极…… 此次去赵国引起内乱的是锦安,他到底在赵国做了什么自己不知,只是那段时间自己修书叫他回来处理西北的事宜他也不理,自己本以为他是唯恐分心乱了阵脚,现在看来……听说当时薄胭被刺杀也是他救下来的,诚然,出于大局他当时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可是现在一想怎么就那么别扭……锦安就当真半点私心都没有? 晁澜帝摸摸下巴,这个薄胭的确有令人神魂颠倒的本事,只是自己自信锦安并非什么贪图美色之人,以他的性子薄胭即便是天仙下凡,既然是再嫁的身子,他又怎么会愿意娶…… 晁澜帝摇头,看不懂看不懂……总归,此次联姻暂时是顺利的, 而另一边,皇后在短暂的惊讶后,抿紧下唇,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果然是红颜祸水,这样一个人若是迷了锦安的心窍还了得! 第一百一十章 重理红妆 晁澜帝咳了咳,沉声笑道:“旌阳公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了。” 薄胭笑道:“一路上袁参将照顾有加,并不怎么劳累。” 晁澜帝点了点头,而皇后则是上下打量了一眼薄胭,扯扯嘴角道:“早就听闻旌阳公主容貌世上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停留在薄胭的脸上,口若含朱砂,淡扫远山眉,一看就是精致装扮过的,皇后冷哼一声,抿紧下唇,她这样装扮是给谁看的,怪道年纪轻轻就被选如后宫,果然红颜祸水,还不知收敛…… 有句话说的好,你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她连呼吸都是错的, 皇后已经认定了二嫁的薄胭并非善类,自然看她何处都不顺眼,第一印象已经如此,恐怕再难改变了。 “皇后娘娘谬赞了。”薄胭淡淡一笑,其实今日她是用心打扮的,一路从赵国行到西晋,即便袁参将再怎么照顾,自己依旧是有些不适的,自己出嫁代表的是赵国的脸面,既然已经被人骂成这个样子,就再不能占个无才无貌的名声,是以这才用心打扮,也是为了告诉众人,即便他们对这桩婚事多有异议,自己却并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欺辱的。 这样想着,薄胭轻轻抬起手,理了理鬓边的步摇。 单单这一个动作便极尽优雅,众人又是一番感叹,对于薄胭的盛装也多少解读出了几分意思,慢慢收起了探寻的目光,将身子坐正,再不敢轻易对待。 而这一个动作落在锦安眼中,不知为何竟然想到了一句话:重理红妆,与君白首。 莫名的,锦安心情大好起来。 薄胭自认还是可以看明白人眼色的,虽然相去甚远,但是自己依旧能感觉到皇后的敌意与不满,薄胭虽然成过婚,但是从来没有过婆婆,一想到从今以后要在西晋皇后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薄胭不由有些堂皇,这才刚见面,她就看自己不顺眼,以后的日子恐怕堪忧。 不过从内心深处薄胭也是十分理解西晋皇后的,自己也算有赵雪言这么一个儿子,他并非自己亲生自己却依旧对他疼宠有加,只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捧给他,保护他叫一切恶事远离他,更何况锦安是皇后的亲生儿子,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赵雪言成年后忽然娶了一个二嫁的陌生女子还带了一个孩子,自己的心情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是以,自己虽然有些彷徨,却并不生气,思索片刻,对着西晋皇后柔柔一笑表示问好,无论以后如何,现在自己同她算是……额……婆媳关系,于公于私也不应生出什么不快……至少表面是如此吧。 西晋皇后未料到薄胭会对自己笑,霎时一怔,惊慌与莫名的种种情绪就这么卡在脸上,一时纠结的很。 锦安转眸,正瞥见薄胭同皇后的这个小小互动,轻轻挑眉,玩味一笑,自己的母后是被父皇娇宠惯了的,她一向想把最好的给自己,此番不满意薄胭也是自己意料之中的,却没想到薄胭倒是大度,还能笑的出来。 “旌阳公主与斯年也是旧识了吧,原来缘分天定,今日你我两国缔结百年之好,实乃幸事啊。”晁澜帝说着。 薄胭转眸,强自抚平心绪,望向锦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和:“太子殿下,许久不见,一切安好。”语气不至亲密也不至疏离,分寸把握的刚刚好。 锦安亦是拱了拱手:“劳公主挂念,一切安好。”语气亦然,客套得体。 百里栀立在人群中扯扯嘴角,若非自己亲眼看到二人在西晋的种种恐怕当真是会被唬的认为二人不熟呢,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能演,不过……百里栀搔搔头发,锦安到底为什么要娶薄胭呢?自己私下问过他,又老生常谈起了他是否在意薄胭的问题,可是锦安就只是淡淡甩出四个字“为了西晋”。 百里栀摇头,自己一向看不懂锦安,但他对自己从没说过谎,那便是实话吧。 将目光再次转移到薄胭的脸上,百里栀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其实自己想说,为了西晋,若是锦安实在不愿,让自己接下这个“为国牺牲”的差事也是可以的! 薄胭笑笑:“此次旌阳前来,父皇命我带来了长宁山居图,乃是父皇亲手所画,献与西晋,以示两国百年安泰长宁。” 这样说着,一旁早有小太监将一锦盒捧上, 晁澜帝挑眉,连忙命人接过,亲自打开赏阅,用色苍茫,笔触有力,下首还有薄中青的印鉴。 晁澜帝满意一笑:“‘长宁’这是个好兆头!朕便再此谢过了。” 一面说着一面命人将画卷收起,继续道:“吉日就在七日后,是两国钦天鉴共同选的日子,这段时间公主便先宿在驿站可好?” 薄胭笑笑:“一切全听皇上安排。” 晁澜帝点了点头,将目光落到了赵雪言的身上,卡了一卡,说来尴尬,赵雪言在位的时候自己还曾同他通过书信,现在眼看着这人变成了自己儿子的继子,实在是有些不好称呼,犹豫片刻道:“那么雪言也与公主同住?” 赵雪言倒是浑不在意:“皇上安排便是。” 晁澜帝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短暂的会面结束,锦安被皇上叫去商议婚礼事宜,薄胭亦是准备离开皇宫前往驿站,刚道皇宫正门却被人拦了下来。 一个绿衣的年长宫女对着薄胭有礼的福了福身子:“公主殿下且慢,皇后娘娘有请。” 薄胭挑眉,略一思索点了点头,转头对赵雪言笑笑:“你先随袁参将回驿站,晚些时候我在回去。” 赵雪言点了点头,转身同袁参将离开。 那绿衣宫女转身为薄胭领路,带着薄胭离开。 兆庆殿内 皇后正在内室等候,见了薄胭进门连忙堆起了笑意。 薄胭依照规矩对皇后行了一礼:“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起身来到薄胭身边,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将她带到自己身侧坐下:“何必多礼,都是一家人了,旌阳公主真乃国色,今日大殿上一见本宫喜欢的不得了,这便等不及的叫你来说话,你不会怪本宫心急吧。” 薄胭没有回答却是暗自叹气,若是她当真像她说的那样喜欢自己,又怎么会不顾及自己舟车劳顿的辛苦,还没等自己回去换身衣服就将自己找来了,自己料想道依照皇后对自己的不喜欢早晚会同自己谈上一谈,却没想到竟然这样快,看来她比自己想象的更看自己不顺眼。 “皇后娘娘哪里话。”薄胭柔柔一笑。 皇后一面同薄胭说话,一面朝薄胭身后打量,眼看着薄胭并没有带来侍女略有些诧异:“怎么?你身边竟然没有伺候之人?” 薄胭道:“皇后娘娘找我该是有些体己话要说吧,我不愿让旁人打扰了。” 皇后挑眉一怔,随即微微一笑,果然是做过一国之母的人,有眼色的很,既然如此明事理该是能轻易说通了。 “你远道而来,恐是累了,瞧瞧本宫竟然忘了,来人,快看茶!”直到薄胭说出这样的话,皇后才绽出意思真心的笑意,连忙对着下首人招呼,言罢又转身看向薄胭,眼睛转了转笑笑道:“对的,你远道而来并不了解西晋,远离故土恐怕不便,不过是些体己话而已。” 宫女手上利落,连忙奉了茶送上来,薄胭接过茶碗,轻轻抿了一口但笑不语。 皇后对着众人使了一个眼色,他们便识趣的退到外间,将内室留给了皇后与薄胭。 “你从前的身份本宫知晓,如今让你嫁到这里来也实在是委屈了你,”皇后脸上堆着笑意说着口不对心的话,面上却是一片关切:“你初来乍到,好些可能不适应,成婚之后若是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就同本宫说,本宫自会为你做主,此次婚事涉及咱们两国,本宫自然是希望一切都好的。” 薄胭垂眸做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心中却是已经几个翻转,思考着皇后此番话的到底有何深意,自己可不会傻到认为她是当真关心自己的。 皇后又问了些薄胭平日饮食住宿上的事情,薄胭一一答了,表面看起来这二人倒是一片和乐,默了片刻,皇后将目光落到了薄胭的手帕上,咦了一声笑道:“这帕子上的花样倒是别致,竟然从未见过。” 薄胭看了看自己手帕答道:“这花样是我平日闲来无事画的,娘娘若是喜欢,我便画几幅给娘娘。” 皇后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当真?!那可要劳烦你了,左右今日有时间,你便画上两幅可好?”这样询问着,转头便吩咐宫人道:“来人,备纸笔。”丝毫没给薄胭说不的余地。 薄胭推辞的话就这样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间,转了个个,终究是咽了下去,说实话,自己实在是有些累了,现在时间已近晌午,自己却连早膳都没吃,这西晋皇后当真是没眼色至此吗?看不出自己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吗? 薄胭摇头,她此次绝对不止叫自己来话家常这么简单。 第一百一十一章 自知之明 在薄胭怔楞间,宫人们已经快速的摆好了笔墨纸砚,薄胭只得起身来到书案旁。 西晋皇后斟满一杯茶,坐在一旁悠然的看着薄胭:“不必着急,随你心意画上两幅便可。” 薄胭垂眸,转了转手中的画笔,暗暗一笑,看到皇后如今的神情,自己可以确定了,留自己画花样不过是个幌子,她…… 外间传来了通报声,打断了薄胭的思绪。 “娘娘,太子殿下正在殿外。” 薄胭一愣,执笔的动作一顿,不由自主的抬起头,太子?锦安? 皇后满意的将薄胭的神色尽收眼底,理了理衣裳起了身:“你瞧瞧,可是巧了,他怎么来了,只是你二人毕竟并未成婚,私下见面恐怕不太合适,这样吧,你就在内室画花样,本宫同斯年说几句话,等他走了你再离开,如何?” 薄胭了然挑眉,怪不得,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将自己叫来的。 薄胭笑笑,点了点头:“一切听皇后娘娘安排。”一面说着一年拿起画笔郑重开始作画,既然已经知道了皇后的目的,自己反倒不慌了。 皇后淡笑着点了点头对外间扬声道:“让他进来。”一面说着一面迎了出去。 薄胭现在是在内殿西北角的书案处距离外间相隔虽然不远,但是前头有一个屏风挡着,人在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自然也就不知道薄胭的存在。 锦安一进门就看到皇后端庄的坐在外间,便立在场中拱手施礼:“母后。” 皇后一脸疼宠,对着锦安招了招手:“过来坐。” 锦安在下首落座:“母后叫我来可是有事?” 皇后一怔,尴尬一笑。 内室,薄胭一心勾画着图样,分心去听外间的动静,听到此处不由一笑,摇了摇头。 外间 皇后笑笑:“也是许久未见了,你也不来看看母后。” 锦安道:“最近公务繁忙,婚期将近,要筹备的事情很多。” 皇后沉吟着:“是啊,现在旌阳公主也已经到了西晋,确实婚期将近,不过也要注意身子,好些事情吩咐一声就好,哪用处处亲力亲为。” 皇后不过是关切一说,但是却说到了锦安的心中,自从确定了联姻的消息后锦安便开始着手准备婚礼事宜,锦安太子之尊,好些事情根本就是动动嘴便能解决的,但是锦安偏偏要亲自上阵,力求一切尽善尽美,这段时间忙碌奔波都是为了这次婚礼,连日来确实有些疲乏了。 锦安垂眸,近几日不知怎的,自己总能想到同薄胭初见是的场景,那正是嘉和帝的封后大典上,那日初见着实惊艳,那封后大典也实在壮观,锦安直觉并不想输给嘉和帝,那是封后大典,排场自然比不上,但自己也要用心之至才行,所以才事事亲自操办,连洞房当日的龙凤双烛都是亲自画了样子找人定做的。 心中百转千回,但是面上锦安只是嗯了一声道:“此次乃是两国联姻,马虎不得,放心,儿臣有分寸。” 锦安心知皇后对薄胭的印象不好,对于此桩婚事不满,那么心中真实想法自然不会说出来,以免皇后更加觉得薄胭“红颜祸水”,所以只说是为了大局。 内室中,薄胭垂眸执着画笔,瘪了瘪嘴,唔……为了两国联姻,吗…… 皇后点了点头道:“婚礼定在七日后,前两日秋染来了消息,说是正从西北赶回来,看样子应该能赶得上观礼。” 锦安:“她西北的事情处理完了?” 皇后:“想来是处理完了,此次她回京我同你父皇说了,叫他给秋染调个近些的职务,不必再远行了,一个女孩子总往西北跑成什么样子。” 锦安笑笑:“白老将军该是能十分欣慰吧,如今他年纪大了,也越发舍不得小白离开了,前几日还同我说让我跟父皇说情,母后倒是比我还早些,等小白回来我去同父皇说,应是没问题的。” 薄胭心不在焉的勾画着纸上的牡丹,嗯,小白……嗯,秋染……等等!白秋染! 薄胭一怔,手上一个泄劲,正红的颜料在纸上晕开了好大一片。 只是这些薄胭全然没有顾及,他脑中仅仅剩下这三个字“白秋染”,那个锦安上一世明媒正娶的妻子,名震九州的女将军,虽然实现早就已经有准备,但是突然听到她的名字还是不免心生不定。 “秋染如今也十八了,还没婚配,白老将军自然心急,”皇后说着,而后状似无意的加了一句:“早前让你选一人成婚,听百里栀说你觉得秋染尚可,你二人自幼一处长大,彼此也都熟悉。” 锦安挑眉,这话自己可没有说过,犹记得上一次百里栀奉母后的命令将名册递给自己后,自己并未表示什么,倒是听说母后看到白秋染,想来是百里栀为了交差同母后胡诌了一句吧。 这样想着,本着不拆穿百里栀的想法,锦安并没有否认,而是折中道:“缘分这东西皆是天定,小白此次回京儿臣会帮她寻一位如意郎君的。” 这话本是搪塞之语,但是听在皇后与薄胭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她二人皆是觉得白秋染与锦安才是一对,有了这先入为主的想法后听了这话更让人觉得没有否认就是肯定了,锦安对白秋染是有情的,只是碍于两国联姻不得不割下这段姻缘,颇有些感叹之意。 皇后叹气,只觉得可惜。 而薄胭更甚,她对于上一世白秋染与锦安的种种看的清楚,现在看来锦安对白秋染也是有情的,那么自己便是鸠占鹊巢,硬生生拆散了人家一桩天定姻缘。 霎时间,薄胭心头郁郁的,笔下的画作越发不成样子。 “本宫如今上了年岁,总能想起你们幼时在一块玩闹的场景,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追着你身后跑的小丫头如今竟然成了女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实在令人感叹。”皇后眯眸,陷入回忆中。 锦安笑笑,接口道:“是啊,曾经她只会跟在儿臣身后叫哥哥,现在竟然也能同我上战场了,记得三年前令羽关大捷,还是她率兵为我断后,没想到有一日她也能同我并肩作战了。” 听着锦安带着笑意的声音,薄胭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自幼一起长大,更有并肩作战之谊,同他们相比,自己同锦安之间能算得了什么呢。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思索片刻,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着:“秋染那孩子算是本宫的远亲,又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性纯良又与众不同,身后又有白老将军作为支持,本宫本是想让你二人亲上加亲的,她身为将军,敢娶她的能有几人,若是实在嫁不出去,你便把她收了吧。” 锦安垂眸,抿了一口茶水,虽然是开玩笑的口吻,但是母后说的可是认真的,自己心中明白,锦安直觉便想回绝,一抬眸,忽然看见时间已经过了晌午,思索着今晨自己安排了下人在将为薄胭准备的居所处摆满兰草,自己记得在赵国的长宁宫,外间便种满了兰草,现种已经来不及了,那么改成盆栽应该也是一样的吧,自己恍惚记得佩瑶曾经说过,比起熏香,薄胭更爱这兰草的清冽自然之气。 这样想着,锦安回绝的话到了嘴边又演了下去,自己明白皇后的个性,若是自己说出拒绝的言语她定会长篇大论的想要说服自己,那么自己一时半刻可就脱身不得了,为了自己的耳朵少受些折磨,还是不要说的那样直白才好,自己还想要快些回府呢。 这样想着,锦安略一思索,笑道:“母后还是问问小白吧,婚姻大事总要征得人家的同意。” 锦安又自己的打算,他同白秋染一直是兄妹之情,没有半点旁的,他自认白秋染对自己亦是如此,在军营里一起摔打的人哪能有什么私情,语气让自己听母后的唠叨,还不如让母后去问白秋染,小白拒绝了,母后便也无话可说了,如此,两全其美。 皇后挑眉,眼睛一亮:“当真?” 锦安扯扯嘴角:“自然当真。”自己笃定,白秋染不会同意的。 薄胭望着笔下乱成一团的牡丹,一颗心沉到谷底,放下笔,默默的攥紧纸张团成一团,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五味杂陈化为一声轻叹:果然,自己确实是毁人姻缘,若是没有自己,按照上一世的轨迹,现在的锦安应该开开心心的抱得美人归,而不是因为娶了自己而被九州之人同情。 今日皇后叫自己的原因就是为了让自己清清楚楚的听明白锦安的意思,虽然联姻是为了两国邦交,但是锦安的私心自己还是要看清楚的,免得生出什么错觉。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啊…… 薄胭苦笑一声,无奈摇了摇头,将纸团塞进袖口,重新铺上了一张宣纸,再次执笔作画……自己一向没有报什么期待,但是任真相摆在自己眼前,还是不免心痛,不过,这样……也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出嫁 外间的交谈还在继续,皇后得了锦安的回答后心情大好,连带声音都开朗了许多,拉着锦安又话了些家常,又叮嘱了锦安些注意身子的言语,锦安顺着皇后说了两句后便推说府上有事,起身离开了。 不过外间二人接下来的谈话都没有入到薄胭耳中,她此刻仿佛已经置身事外,一心一意的勾画着花样,就连锦安何时离开,皇后何时进来,她都没有发现。 皇后立在原地,看着书案前颔首勾描的女子,眸色暗了暗,听了刚刚自己与锦安的一番言语后还能如此淡定,果然不是寻常人。 薄胭提笔在纸上添了最后一抹颜色,上下打量一下确认无误后才抬眸,对着立在身前的皇后柔柔一笑:“皇后娘娘何时进来的,瞧瞧我竟然丝毫没注意。” 皇后抽抽嘴角,怎么?自觉面上无光便要将自己刚刚同锦安的对话当做没听到?那可不行,自己那话说出来就是为了给她听的,让她做好准备,日后,自己是一定要让锦安再娶的。 “本宫同斯年也许久未见,一时谈的忘了情,倒是忘了公主在内室了。”皇后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薄胭的神色。 薄胭依旧挂着温婉的笑意,答道:“并不妨事,母子会面,要说的自然很多。” 皇后抿唇:她对于自己刚刚在外间的言语倒是一句不提啊。 “天色也不早了,若是无事旌阳就先告退了。”薄胭福了福身子准备告辞。 皇后的眉头拧的越发深了,感情自己费尽心思编排了这一出她竟然是装作没听见吗?那可不行,今天她没有表明态度自己总是放心不下。 “本宫刚刚与斯年所说……” “皇后娘娘,”薄胭淡淡的打断了皇后的话。 皇后一怔,面上隐隐升起了怒气,怎的?还没过门呢,就敢同自己使性子了? 薄胭默了片刻,转身将桌上的宣纸拿了起来递到皇后面前,淡淡一笑:“皇后娘娘要的花样,旌阳已经画好了。” 皇后挑眉,不明白薄胭为什么在这个档口提到花样? 虽然不明白薄胭是何意,但是皇后还是抬手将宣纸接了过来,淡淡的扫了一眼,不由咦了一声:“这是……夕颜?” 薄胭点点头:“正是夕颜。” 皇后扯扯嘴角:“倒是第一次有人画夕颜这样的花当做花样的。”笔触柔和,用色浅淡,却是单独一朵夕颜静静的开在画纸上,皇后直觉皱眉,形单影只的,还是如此薄命之花,可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薄胭面不改色,继续道:“夕颜又名月光花,只在清晨开放,烈日凌空之时便会落下,旌阳认为此花甚识时务。” “哦?”皇后闻言,面上的犹疑之色更甚:“识时务?” 薄胭笑笑:“旌阳虽然一届女流,但是一直秉承一句话‘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要能看得清局势,并懂得体恤他人,就如同夕颜花一般,自知娇弱,当不起正午的阳光,便只在清晨开放,也算是全了十二时辰内各有花开,它不过是绽放片刻,并无意与百花争辉,是以,为识时务。” 皇后眼底精光闪过,拧眉思索着薄胭话中的意思:无意与百花争辉,她这是拿夕颜花自比呢…… 薄胭只是皇后的双眸,眼底一片平和:“此次联姻,涉及两国邦交,非同小可,有些话娘娘不必多说旌阳也明白,而旌阳身为和亲公主,有些话也无法直白的说出来,但是旌阳要说的尽在画中,娘娘聪慧,自然明白。” 皇后沉吟不语,薄胭说的没错,两国联姻,非同小可,即便自己再看不上薄胭也不会说出什么过分的言语,只能这样暗中示意,以免撕破脸谁都不好看,而薄胭呢,身为和亲公主,她站在一国公主的角度上不可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她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给了自己答案,她的意思无外乎是自比夕颜,有自知之明,并不会阻碍锦安娶旁人…… 想同了这一点,皇后舒了一口气,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面上升起霁色,展露笑意:“公主说的是。” 薄胭看着皇后由衷的笑意,不由一阵苦笑,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吗,竟然让人嫌恶至此:“旌阳自知是二嫁,还带有一子,着实委屈了太子殿下,不过旌阳生性淡漠,只盼着将言儿养大平安一生,若是日后府中姬妾有了太子殿下的骨肉,旌阳并不会依照规矩抱养到自己膝下,一切全凭太子做主。”这又是给皇后吃了一颗定心丸,表示自己无意操控锦安的后院姬妾,他想娶谁便娶谁,他想同谁育有子嗣自己都不会插手,说白了,自己就是一个挂名太子妃罢了。 皇后挑眉,心中一喜,面上终于彻底放晴,展颜欢笑。 薄胭垂眸,这样……可以了吧…… 皇后笑过后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表现的太过明显,敛了笑意尴尬的咳了咳,再次抬眸看向薄胭,竟然生出几分怜爱,只觉得眼前人实在是听话懂事的很,怪道曾经是一国太后,这样一个女子确实可以配上锦安,只是可惜……她嫁过人,还是个九十多岁的老人,自己心中总有一根刺,锦安在自己心中就像是极好的羊脂白玉,是自己一生的骄傲,自己不允许他出现任何污点,而薄胭……就是那个污点, “好孩子,你说的本宫都明白了,难为你了,放心,日后在府上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就来同本宫说,本宫为你做主。”皇后拉着薄胭的手拍了拍。 薄胭扯扯嘴角,点了点头。 离开皇宫前往驿站,薄胭坐在马车中只觉得身心俱疲,胸口总有种被堵着的感觉,似是要窒息一般,打开车帘想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入目的是完全陌生的街道,人物与服饰,薄胭心头一空,一声苦笑,罢了罢了,这里终归不是自己的归处…… 傍晚,薄胭哄着赵雪言先睡下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月上中天却怎么也睡不着,锦安与皇后的连交替的闪过眼前,脑中盘旋不断的是白秋染这个名字,恍惚间又好似猛的看到了严戎立在黑暗中冷冷的盯着自己。 就在这样思虑与惊吓中,薄胭一夜未睡,第二天自然精神不济,眼看着婚期将近,宫中也为薄胭派来了讲解西晋皇室规矩的,薄胭少不得用心应付,如此紧凑的安排下,便拒见了一切客人,包括百里栀,引得百里栀好一阵失望,但也明白现在薄胭实在忙得很,只得盼着过几日她同锦安成婚后能同自己见面。 一转眼,七日匆匆而过,薄胭与锦安成婚的日子也到了。 这日,薄胭早早起身,宫人们便有条不紊的来为薄胭梳妆打扮,薄胭端详着镜中那个身着凤冠霞帔的自己不由觉得好笑,而自己也当真笑出声来。 “母亲你笑什么?”赵雪言眨巴着眼睛看着薄胭。 薄胭摇了摇头,却依旧抿唇止不住的笑意,自己是笑,两世为人,别的不说,单单是穿喜服嫁人就经历了三次,试问这世上有谁如自己一般呢。 赵雪言见薄胭没有回答,也不追问,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薄胭,晃着身子亦是一脸笑意:“母亲真好看。” 上次封后大典,赵雪言因为齐嬷嬷的挑唆,闹着性子并没有参加,所以这次才是第一次看到薄胭出嫁的模样,实在惊艳的很。 薄胭笑笑,再次转眸深深的看向镜中的自己,此次是嫁给锦安为正妃,排场与用度自然比不上封后大典,是以自己也没有报什么期待,却没想到今日喜服与头面实在是另自己震惊,太子正妃不能再用凤凰纹饰,所以这身喜服通身都是金线绣的牡丹,单单是花瓣就用金线叠了好几层,每一朵都栩栩如生,想来是费了多少绣娘的心思才制出来的,腰间是白玉扣带,下面挂着两枚金铃,走起路来叮铃作响,好听的很。 与自己封后大典上那件不同,这件衣裳并没有过于华丽的拖尾,而是用曳地撒花代替,少了些华贵霸气,更显的灵巧温婉。 一整套头面并非金银,皆是用鸡血红玉所制,中间用金丝连接成花冠戴在薄胭头上,远远望去,竟像是一朵红莲开凿薄胭头上。 薄胭今日久违的放下了三千青丝垂于腰间,又分出几缕头发由头顶处至发尾辫了几股小辫,其间用南海珍珠点缀,似是点点繁星撒于发间,珍珠的温润中和了周身的贵气,给人舒服之感。 如果说封后大典上的薄胭是凌空的九天玄女美艳不可方物,那么今日的薄胭更像是月下仙子,静谧温婉,等待人放于手心,珍重收藏。 薄胭理了理鬓边,心头一软,展出一笑,三次出嫁,自己最喜欢今日的装扮。 吉时已到,迎亲的队伍已经来了,赵雪言被宫人们带了下去自行前往太子府,薄胭盖上盖头准备上路。 薄胭并无兄弟姐妹,是以此次来为薄胭送亲的是赵国的一位老臣,那老臣一身朝服,亲自打起轿帘另薄胭上轿,转身对着一身红衣骑着高头大马的锦安拱了拱手。 一身红衣,头戴金冠,今日的锦安尤其的亮眼,他对着那老臣拱了拱手,转头有意无意的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花轿,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微笑。 未曾想到,终有一日,她是自己的妻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情之所起 队伍一路锣鼓喧天,欢天喜地的将薄胭迎入了王府,府中早已高朋满座。 锦安飞身下马,利落的来到花轿前,踢轿门,迎新娘,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在心中演练了无数次一般。 薄胭盖着红盖头,看不清外间的场景,只能凭着感觉将手伸到前方迎接自己之人的手中。 感受到左手被一片厚重的温热所包裹,薄胭心尖一颤,起身的动作一顿,可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股坚定不移的力气拉了出去。 锦安一手扶着薄胭的左手,一手揽着薄胭的腰肢,灼灼的目光似要将那盖头盯出一个洞来。 薄胭倚在锦安怀中,猛然想起了当初朱雀街被刺杀时锦安护着自己的场景,那时的自己双眼也看不到,所以对周遭旁的越发敏感,那时的安全感,同今日一模一样。 薄胭心头一软,有些贪恋这厚重安稳的怀抱,或许每个女子都需要那样一处避风港,免我颠沛流离,免我无枝可依,这份陌生又温暖的怀抱是薄胭从前从未体会过的,嫁人,便是托付了自己的一生,自己从前从未对嫁人成婚有这样深的感悟。 薄胭抿唇,紧紧的回握了一下锦安略带有粗茧的手,不由自主沉浸在这片刻的温存中,那样的安稳,自己又何尝不想要呢……若是能永远这样…… 薄胭眼神有些迷离,周身的紧张减轻了许多,锦安感受着怀中人的变化,脸上不由扬起一丝笑意,揽着薄胭腰间的手使了些力气。 正是因为锦安的用力,,让薄胭瞬间回到了现实中,刚刚那一丝幸福安稳的感觉就如同泡沫一般瞬间破碎了,耳畔又响起了那日在兆庆殿内锦安同皇后的言语,他的意思明明白白,若是白秋染同意了,他便会娶她,他早已心有所属,如今这满目喜庆如何,无边温存又如何,这些本应属于另外一个女子,自己不过是鸠占鹊巢,他二人的幸福都是因为自己为了躲避源名而做的错误的决定而偏离了正轨,若是没有自己,今日他本该迎娶他心仪的新娘子…… 一想到这一点,薄胭心中就升起了浓浓的负罪感,当下清醒,支起身子,不着痕迹的离开了锦安的怀抱,握着锦安的手也松开了一些。 锦安感受着身侧重量的消失,垂眸看了一眼薄胭,只觉得是薄胭是害羞了,前面喜婆催促着进门一面误了吉时,锦安便拉着薄胭走进了太子府。 红烛高照,满园酒香,西晋官员皆来道贺,晁澜帝同皇后也前来观礼,等到拜堂成亲后再回皇宫。 锦安与薄胭手中扯着一条红绸,立在场中。 一拜天地长久 二拜高堂永安 三拜白首共齐 三拜过后,礼成。 虽然看不到外间众人,但是薄胭的一颗心不明缘由的,抑制不住的狂跳不止,薄胭轻轻抚上心口,暗笑自己恐怕是越活越回去了,从前封后大典的时候自己都没有紧张,如今仅仅是这样一个场面,自己竟然有些呼吸困难…… 按照规矩,薄胭被先行送回了新房等候,锦安则留在外间应付客人。 百里栀今日多吃了两杯酒,此刻通红着一张脸趴伏在桌子上。 在他身边另外两个公子哥儿在低声议论着:“听说旌阳公主生的天姿国色,也不知是真是假,可惜盖头盖着,看不见脸。” 另一人回应着:“是啊,说是如此,可是谁知道是真是假,美人咱们不是见的多了,估计也差不了多少吧。” “诶,此言差矣,听我哥哥说,这旌阳公主确实生的不俗,是他平生所见最美之人!” “哦?你哥哥见过旌阳公主?” “那当然,我哥哥在户部当差,那日旌阳公主进宫的时候我哥哥来一同迎接了,回去后直念叨了四五日,你也知道我哥哥也算是见惯了美人儿的,能得他如此称赞,也不知那旌阳公主到底生了个什么模样。” “那这样说,太子殿下倒是不单单是吃亏,也是得了个美人进门啊,岂不开怀?” 那人摇头,咂舌道:“我看未必,再美也是二嫁,太子殿下又如何能毫无芥蒂,你看看他,同往常一样,又哪里是真的开心。” 另一人顺着那人的手指看向不远处立着的锦安,观察片刻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这你们可不懂了,”不知何时,一旁栽倒的百里栀支着下巴抬起了上半身,红着脸,迷蒙着眼神道。 “哦?百里兄有何见教?”那人看到百里栀,笑着调侃道。 百里栀晃悠着身子想要起身,尝试了两次后无果,只得坐在椅子上,头不由自主的往下垂,却依旧笑着:“斯年啊,一向都是那个表情,开心如此,生气也如此,单看外表你看不出来的……不过今日,他该是开心的。” “哦?” “哦?” 因为明白百里栀同锦安走的很近,那二人便也将他的话信了几分,当下转头去看锦安,想要在他的脸上找出几分与往日不同来。 “何以见得?” “同平日里并无不同啊……” “诶,如是能叫你看出来,那还是斯年吗,这种东西,要靠感觉。”百里栀含糊道。 那二人对视一眼,越发疑惑。 百里栀双眼越发迷离,摇晃着手指,嘻嘻笑着:“总之,是开心的……” “的”字还没说完,便一头撞到桌子上,“嘭”的一声,叫看的人都觉得疼,但是百里栀却恍若未觉,趴伏在桌子上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一旁二人伸手推了推,见百里栀并无动静,无奈一叹,再次将目光落到不远处的锦安身上,想要寻些蛛丝马迹,死死盯了半晌却依旧无果。 其中一人耸了耸肩膀:“恐是他喝多了胡说的,太子殿下从来就是这么一副表情,有什么不一样的。” “对对对,娶了一个二嫁的女子,叫天下人嗤笑,有什么可开心的。” “再说了,若是他当真中意旌阳公主,怎么不讲婚礼办在皇宫,那才叫隆重呢。” “没错没错!” …… 说起来也是两个世家公子,竟然如同长舌妇一般的八卦,也实在是难为他们了。 锦安立在场中,一身大红喜服衬的他越发丰神俊秀,他目送着众位宾客一位接一位的离开,暗自一叹,自己也是上过战场打过胜仗的人,怎么从前竟然不知成婚竟然比打仗还要累的多,粗略算算,除了已经喝倒,需要人搀扶的,还有十几位宾客的模样,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若是将这些人抛在此处,自己自行离开应该不算失礼吧…… 锦安如此盘算着。 “你很开心?”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声。 锦安回头,只间白秋染正立在自己身后。 “小白。”锦安问候着,上下打量了一眼白秋染,她今日难得的穿了一袭水粉色撒花裙。 锦安挑眉:“今日特特打扮了?” “怎么?奇怪吗?”白秋染捏紧裙角,有些别扭。 锦安摇摇头:“不,只是你不是最讨厌穿这样的裙子了吗。” 白秋染扯扯嘴角,没有言语,沉默了好半晌才淡淡道:“皇上已经将我调回了京城,我如今也大了,该嫁人了,再做从前那身打扮我母亲可要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锦安笑笑:“也是,白夫人一向不喜你参军,如今回了京,是该有女儿家的样子了。” “是啊,母亲觉得女子就该温柔贤淑,听话懂事……如同……如同旌阳公主一般……” 锦安挑眉,将这话品读片刻,笑笑道:“温柔贤淑?听话懂事?她可不是这般。” “你很了解她?” “毕竟在赵国见过面,略知一二。” 白秋染垂眸,长久的沉默,锦安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就在锦安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白秋染有再次开了口:“你娶了她,很开心?” 这是白秋染这么短的事情内第二次提起了,锦安笑笑:“你怎么觉得我开心?” 白秋染揉着衣袖:“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我对你的秉性也是略知一二的,你虽然不说,但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表明你今天心情很好。” 锦安笑而不语。 “我记得幼时你曾经说过,将来你若娶妻,不愿在皇宫操办,太显得木讷严肃,还不若仿照民间的婚俗热热闹闹的娶亲……你若不重视旌阳公主,又怎么会如此费时费力的操办此次婚事,交给礼部不久全都解决了,外人是觉得你对旌阳公主不满意才不愿举行国礼,可我却知道……事实相反……” 锦安淡笑着望向白秋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白秋染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怪不得你当日不惜使唤百里去西北找我讨要筋骨花,宁愿欠我的人情,原来你从那时起便有这份心?即便她是一国太后?” 锦安眯眸,唇边的笑意似有若无,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份心呢?自己一直不知道,只觉得她是太后,这道鸿沟自己永远也越不过去,但是在得知薄胭成为公主之后,比起政治方面的东西,自己更多了一丝心安,自己一向机敏,但是一时却想不出那丝心安到底因何而来……只是隐隐期待着与薄胭的重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度至此 白秋染慢慢低下了头,双手慢慢握紧,水粉色的袖口慢慢褶皱起来。 白秋染自嘲一笑,他一向将自己当妹妹,当兄弟,从前自己对他也如此……可是什么时候这份感情开始变了模样呢?自己也不清楚,是随着年岁增长,长久相伴渐渐生出的情谊?还是西北沙场上并肩作战后的感动?亦或是对酒畅饮时那一个清浅的对望? 从前皇后同自己玩笑般提过嫁给锦安的事情,自己只是打着哈哈没有当真,心中亦没有什么波澜,自己怎么可能会嫁给锦安?那个自己从小到大跟随着的“哥们”。 直到今年年初皇后开始大张旗鼓的为锦安选妃,自己才隐隐觉得有些别扭与吃味,眼看着锦安并未接受皇后的建议,便隐隐有根刺在自己心头扎根,那时的自己还并未意识到这种感觉是为了什么,而后传来了赵国西晋两国联姻的消息,当时自己正在西北,得到消息的瞬间竟然想要丢下几万大军独自回来,自己想要告诉锦安,叫他不要娶妻,却依旧没有那样的胆量,奇怪,即便是最最凶险的仗自己都没有任何害怕的,那一句轻飘飘的话自己却没有办法说出口,白秋染一直自认同一般女儿家不一样,至少没有她们身上的矫情腼腆,如今看来,到底是女儿家…… 一步退缩,步步退缩时至今日,眼看着锦安与薄胭已经成婚,当初没有说出口的话,现在依旧没能说出口…… 月上枝头,人圆月圆 锦安处理完外间的事宜便转身前往新房。 新房位于太子府东院,本就是为了太子妃准备的,但是这么多年锦安一直娶妻便一直空着,渐渐荒废了,直到接到了联姻的消息后锦安才派人将这处别苑重新修整,并且亲自提名“芳兰轩”。 此刻,芳兰轩上下一片喜庆,窗上的喜字,高挂的红灯笼,就连来回行走的丫鬟小厮亦是一身鲜亮。 下人们见了锦安连忙行礼问安,锦安略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退下。 屋内,带着红盖头的薄胭听到了外间的声音,心中亦是十分紧张,慢慢十指成拳,心脏抑制不住的狂跳不止起来。 锦安推门,缓步走了进来,绕过屏风,进入内室,目光落到薄胭的身上,眉目间不由自主的一软。 “你们下去吧。”锦安对着场中众人挥了挥手。 喜婆与侍女们对视一眼,有些堂皇。 “太子殿下,这,这……交杯酒……”喜婆颤颤巍巍的小心提醒着。 “不必你们跟着了,下去吧。”锦安缓步走上前来,轻轻扬手。 众人也不敢在说什么,福了福身子,小心的退了下去。 门被掩上,屋内只剩下薄胭与锦安二人,房间内静的可怕,锦安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刚刚对着众人一片泰然,现在只剩下自己二人……朝着红盖头伸去的手,伸了又缩,如此往复几次,锦安皱眉,脸因为慌张而有些红了……谁能告诉自己,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薄胭垂眸,透过大红盖头下的缝隙看到了停在自己面前的一双皂靴,感受外间迟迟没有动静,薄胭心头一沉:他是该多么不情愿,连盖头都不愿意掀…… 这样想着,薄胭不由越发苦涩,正在思考着自己改说些什么活着做些什么打破这僵局时,眼前忽然一片明亮,光线进入,薄胭下意识合眸保护眼睛,心头一紧。 锦安终于鼓足了勇气掀开盖头,大红盖头下,是那个刻在自己心尖的容颜,鸡血玉金丝花冠下,那倾城容貌越发娇艳,如同今晨染着露珠的牡丹,等人采摘一般…… 锦安双眼有些迷离,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自从出生到现在,如同今日这般紧张激动还是头一遭。 薄胭的双眼渐渐适应了外间的烛火,眉目松动,转了转眼睛准备睁眼。 锦安一直观察着薄胭的一举一动,眼看着她有睁眼的趋势忙不迭的整理自己的表情,晃晃脑袋,敛了笑意,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等到薄胭睁开双眼时,正对上锦安淡漠的神色。 薄胭眨眨眼睛,慢慢垂眸,自己还能期待什么…… “太子殿下许久未见,一切安好。”薄胭淡淡开了口,打破了平静。 即便他不愿意娶自己,从今以后也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总不能这样尴尬着吧,薄胭如此想着。 锦安挑眉,因为薄胭着有些客套疏离的问候而有些不快,不疾不徐的嗯了一声,今夜是新婚之夜,她这样的开场有些奇怪吧…… 薄胭思索着,长舒了一口气,仰起头来对着锦安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从前在赵国的时候倒是没想到你我二人能有今日,这世上的缘分可实在无法言说啊。” 这样打哈哈的语气同她今日端庄喜庆的模样实在有些不相符,锦安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头:“是啊。” 薄胭尴尬笑笑:果然,这能让人窒息的气氛并不是自己一人能拯救的。 就这样二人对视片刻,几乎同时开了口。 “我。” “我。” 话一出口,具是一怔。 薄胭抿唇,深呼了一口气:“我先说吧。” 锦安一掀衣摆,坐到了薄胭的对侧,点了点头,有些好奇她要说些什么。 薄胭直视锦安的双眼,努力安抚着自己沉稳些,自己毕竟是个女孩子,与其等着锦安开口,还不若自己将话说的明白些,临风亭那一夜的打脸实在是让自己记忆犹新,皇宫中他与皇后的谈话让自己确认了锦安心意,那么就在没有什么顾忌,自己也不再存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凭心而论,,锦安是个足以令所有女子倾心之人,但是……自己已经不配了…… “此次联姻乃是为了两国大局,我也实在没有想到西晋的人选竟然是你,此桩婚事我知道是委屈了你。”薄胭小心措辞道。 锦安慢慢拧眉,轻轻抬起下颌,眸中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若是提前知道是我又如何?你便不嫁了?” 薄胭垂眸思索片刻,只觉得如果提前知道是锦安,并且在明知道锦安同白秋染是天定姻缘的话,自己自然不会做那棒打鸳鸯讨人嫌恶的事情,而自己又自认一向是个明辨是非之人,这便摆出了十成十的诚意与认真,重重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 锦安讶然,怒极反笑:“你倒是直白的很。。” 薄胭尴尬笑笑:“明知咱们二人这婚事不般配,也并非发自本心,自然要说的明白些。” 锦安拉了拉衣领,觉得今日房间格外闷热的很! 薄胭继续道:“我自知二嫁,配不上你一国太子的身份,因为这桩婚事你也说了不少讥讽,心中对你是感激的,不过我所求不多,只要带着雪言安安稳稳过日子便好。” 锦安咬牙,准备好的一席话堵在喉咙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还有你自己的姻缘,日后若是真心喜欢谁的话,自可以纳进府来,我并不会干涉,若是身份相当,抬做平妻也可。”薄胭低头说着,这话说来轻松。可是出口的每个字都如同刀子一般在剜薄胭的心,薄胭直觉的胸口一阵钝痛,却还要安慰自己,无妨无妨,总不能让人家丰神俊秀的西晋太子栽在自己手上,自己这般也算是为他被人耻笑的补偿吧。 锦安握紧拳头,声线尽量保持平稳:“果真是做过皇后的人,实在大度的很!” 这是挖苦,也确实伤到了薄胭,薄胭将头垂的更低了,明明自己没有半点选择权,明明从前经历的种种都非自己本心,可是物是人非,自己嫁人是事实,再嫁也是事实,所有的挖苦讽刺自己都要听着,所有的后果却要自己承受,是啊,谁会喜欢一个为人妇为人母的女子…… 其实锦安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面色一讪,想要改口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看着薄胭疑问受伤而一震的身躯心口亦是一痛,为自己刚刚的口不择言而难堪,却没有出言解释,锦安觉得,薄胭已经“大度”至此,便是对自己没有半分情谊,回首再看这段时间自己劳心劳力准备的婚礼竟然觉得像是笑话一场,自己如此费心,她呢……半点不在乎,甚至能将自己推给旁人…… 骄傲如锦安,在如此场景下,自然说不出什么服软的话,一时间两人越发尴尬了。 薄胭将头埋的更低了,其实类似的话自己也不是没有听过,可从锦安口中说出来却是又为刺耳,让自己尤其受伤,自己一向行的正坐得直,不怕旁人议论,可是私心里,薄胭不愿让锦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处……可如今看来,他对自己该是无比厌恶了…… 薄家嫡女,天人之姿,薄胭的哪一样随便拿出来都是傲人的资本,若是从前的薄胭,不会因为锦安的一句话便会敏感至此,可是如今不同了,众口铄金,已经嫁人的身份是薄胭这一生都无法抹去的印记,众人会将这件事情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断的去翻看薄胭的伤口,谈论她现在的作为,薄胭一声苦笑,这个九州,这个时代,给了女子太多的禁锢,自己并非生而坚强,也会哭,也会疼……只是这一切都没有可以同自己分担之人,自己的冷漠、大度、拒绝都不过是层层伪装的铠甲罢了,生怕别人探查到那硬壳下不堪一击的心,只有装的毫不在意,才不会受伤。 第一百一十五章 私心 重新打起精神,薄胭扯扯嘴角,声音低沉了许多却故意掺了些笑意:“两国邦交,非同儿戏,你我心中皆无彼此,勉强绑在一起也实属无奈,不过日子还长着,我是想着,等到政局稳定了,你若是也愿意,咱们二人也可合离,不过赵国与西晋的情谊却不能因此断了,太子殿下一向英明,该不是因为私情置气之人。” 锦安脸颊泛红,现在只觉得不单单是闷热,而是要爆炸一般:“新婚之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自己真的很想看看薄胭的一颗心是怎么长的,竟然能如此……哎…… 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气,锦安转眸看向台面上的龙凤双烛,那红烛已经燃了一半,上头的龙凤样式已经被蜡泪破坏掉了,想到自己先前满心期待的亲手描画红烛样式的模样,锦安自嘲一笑,骄傲如自己,何时做这样的事情了,被人这样拒绝厌恶……够了,自己何必…… 锦安垂眸:“新婚之夜,开口便是合离的,想来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一人了。” 纤长的睫毛在锦安的眼底洒下一片阴影,漆黑的瞳,让人无法分辨出他此刻的情绪。 薄胭察觉到了锦安声音中的丝丝怒意,抬眸看向了锦安,自己分明是为他着想啊,他这是生气了?为何生气?是怪自己说的太过直白吗? 薄胭有些迷茫,亦有些惶惑,缩了缩脖子蹙紧眉头,自己一向不是什么绝顶聪明之人,否则上一世也不会被最亲近的人毒杀了都不知道,这一世能勉强走到这里靠的不过是“先知”的能力与运气居多,是以,看眼色,分析人内心这样的技术活,自己实在是做不得,况且还是面对锦安这样的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自己实在猜不出来他为何生气,为何失落。 锦安眼看着薄胭没有言语,心中怒气更甚,却又无从发泄,只能冷笑道:“既然你已经将一切计划好,那便如你所愿吧。” 一面说着,一面起身。 薄胭虽然不知道锦安到底为什么生气,但是直觉应该同自己有关,如今锦安动了怒,冷着脸,周身的王者之气更是散发了十成十,薄胭一向胆小,况且又是在盛怒的锦安面前,见状,未免有些惶恐的向后缩了缩身子。 薄胭不过是身体与心理最最直观的自然反应,可是这一缩在锦安的眼中却是万分的伤其自尊。 锦安握紧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怎的?就连同自己待在一个房间都觉得这么不自在?她是觉得自己要对她如何吗? “你何必紧张至此,”锦安冷声道:“你也说了,你我二人皆是为了两国情谊,既然没有情分可言,我自然不会对你如何。” 薄胭拧眉,张口想要辩解什么,想要说自己并非这个意思,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说自己不是怕他对自己如何?也不对,私心是怕的,薄胭有自己的骄傲,锦安的心中没有自己,至少现在没有,自己是在不愿委身于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可若说怕?听他的话倒是光明磊落,反倒显得自己一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况且…… 薄胭心头一阵烦闷,有个假设浮上心头,若是锦安没有心仪之人……若是……自己心中好似没有那般抗拒……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薄胭大惊,暗暗为自己的这份心思赶到羞愤!不不不!锦安在自尽心中该是有妇之夫,自己怎么能有如此想法,自己不能做别人感情的插足者,自己也不愿做谁的替代者,自己的性情不允许,教养更不允许。 “我自然是到你光明磊落,”薄胭淡淡的说着,声音听不出情绪,末了片刻,整理了一下心绪,继续道:“还有上次……梨筑先生是托了你的福才去为我诊治的,这份恩情……” “这份恩情,你要怎么回报?”锦安微微扬起下巴,俯视着薄胭。 “我……”薄胭有些诧异,迟疑的看向锦安。 锦安依旧冷着脸面:“如何?” “我……”薄胭垂眸斟酌着:“若是日后太子有用得到的地方……”不是自己不想回答,而是自己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能回报锦安的,他帮了自己太多次,这样的恩情实在不好报答,又哪里是一句两句能够说得清楚的,自己明白知恩图报,现在就只是想着,若是日后锦安又用得到自己的地方,自己必定全力相帮。 “用的到的地方?听你早前那善解人意的一番话,你难不成是指在我想的时候亲自帮我娶妻纳妾?”锦安无不嘲讽道。 闻言,薄胭心中一痛,自己不过说的好听,真的想要要帮锦安与旁人……自己怎么就那么不自在! 不过……锦安这慢慢嘲讽与鄙夷的语调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他只说不就好了! 想到这里,薄胭也有些怒了,自己一片心思为他着想,他这样到底为何,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嫁到太一副挡了白秋染的路,可是这桩联姻也是他同意了的!现在在自己这里是什么小性子。 薄胭抿唇,闷声一哼,赌气道:“太子殿下若是开了口,我自然照做!” “你!”锦安差点没有呕出一口血来,好呀好呀! 薄胭一扬下巴,愤愤的回视着锦安。 锦安现在感觉努力已经到了头顶,可面对眼前人却实在无法发泄,沉默片刻冷冷一笑:“你既然如此大度我自然欢喜,不过你也不必把着当什么大恩,我不过是同梨筑先生说了你在赵国的种种,梨筑先生觉得这样风骨的人命不该绝才伸出援手的,不过……”锦安上下打量了一眼薄胭,轻蔑的摇了摇头:“现在看来,倒是梨筑先生同我看错了你。” 薄胭一怔,收起脸上的怒意,一颗心沉到底:“你……什么意思……” 锦安亦是正色道:“你父亲接任了皇位。” “这并非我……” “我知道这可能并非你一人之意,”锦安淡淡打断了薄胭的话,神色换成了惯常谈论公事的模样,唇边似笑非笑,若即若离:“但是,你同意了。” “……那又如何……”薄胭死死抓着衣角, “这事是赵雪言亲自下旨,他体恤你,我明白,况且你父亲说等赵雪言成年了便会归还皇位,但是期间十几年,变故丛生,赵雪言这一让位便是为了你拱手让江山,便是放弃了这个皇位,我相信以你的心智不可能看不明白他牺牲的是什么。” 薄胭咬牙,死死合眸,心脏纠结在一起:别说了…… “这些可以算作私情,我不好太过议论,但是只有一点,你竟让薄家,薄中青,你的父亲接任了皇位,”锦安说到这里一声嗤笑:“凭心而论,你认为你父亲,真的是个合格的帝王吗?” 薄胭呼吸一滞,将头垂的不能再垂,锦安今日的言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刀刀刺向自己的心底,直将自己努力掩盖,努力忽视的东西硬生生挖了出来…… 自己的父亲是否适合做帝王……薄胭苦笑,自己明白,他根本你不是帝王的材料,他做惯了臣子,大半生都是听命行事,猛然将他推到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恐怕根本没有办法完全撑起大局,让他做皇帝,如履薄冰,他一身清廉,又迂腐,好些事情爱钻牛角尖,可是做皇帝,最忌讳的便是这般古板,以自己父亲的心性,恐怕难以服众啊…… 这些自己都明白,都了解,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自己依旧点了头,说到底,当时自己是将自身摆在了前头,抛却了赵国,抛却了薄家,抛却了所有,自己当时只是一心想要逃离太后的位置,旁的皆不顾,那是自己一生唯一一次的自私,虽是无奈,但终究是自私了…… 锦安将一切都看的明白,他将自己看了个通透,他说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担不起梨筑先生的千里相助。 薄胭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将头埋的更沉了,委屈,羞愧涌上心头,一时无言…… 锦安看不清薄胭的模样,但是心中一时不好受,自己本意并不想说的如此过分,虽然薄胭允许薄家继任皇位的举动确实令自己有些震惊于失望,认为她自私了些,但是……但是……私心里,自己是想在掀开她盖头后,拉着她的手,柔声同她说:无论如何,她能摆脱太后那个位置,自己很开心。 可是话一出口,不能收回,锦安有些歉然,却依旧倔强的将头别到一边。 两个初识情滋味之人,皆不懂收敛自身锋芒,在彼此试探中遍体鳞伤,这世间男女初识之时,大抵如此…… 两人双双沉默着,谁也不肯再说一句话,红烛劈啪作响,窗外明月渐沉,已过子时了。 锦安犹豫片刻,只能拂袖离去:“虽然你不愿,但是你家进我府上,我便会敬你……放心,强人所难之事我锦安一向不屑做!” 薄胭独坐窗上,死死抿着下唇,一言不发。 第一百一十六章 阿宁 外间,早已将在廊下打盹的小厮听到门开的声音连忙赶了上来,一见锦安衣冠整齐满眼诧异:“殿下……您……”一面说着一面好奇的往锦安身后打量。 锦安阴沉着一张脸,目光落到满园兰草心中又是一阵钝痛,这芳兰轩上下皆是自己精心布置,如今再看,虽然满目喜庆,但是心中却苍凉的很。 “今夜我便宿在外间偏房,你去准备。” “啊?这……”小厮一脸迷茫。 锦安冷冷一瞥,那小厮立刻打了个哆嗦,连忙点头:“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准备,不过,现在开春,天气毕竟冷了些,那偏房亦然,殿下何不移步书房?”小厮建议道。 “不必了,就偏房吧。”锦安说着。 那小厮虽然不解也只得退了下去。 锦安垂眸,新婚之夜自己不在芳兰轩反倒宿在书房,外间人见了恐怕会认为自己对薄胭十分不满,她一人来西晋,初来乍到,那些奴才难免捧高踩低,再加上她二嫁的身份……今日这事若是传扬出去,人多口杂,恐怕她在府上,亦或者是西晋无法安生立足。 “今日之事,若被旁人听了半个字,我唯你是问!”锦安对着小厮离开的背影冷冷吩咐着。 小厮离开的脚步一顿,身子一僵,连连点头:“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心中却是越发的疑惑不解,太子殿下新婚之夜宿在偏房是对太子妃不满?可既然如此为何又顾忌着太子妃的颜面?不许旁人传闲话? 唉……看不懂,看不懂…… 薄胭自然是一夜无眠,今夜与锦安一番对话实在令薄胭触动不小,自己深藏心底的秘密被锦安这样轻易就看穿了,薄胭只觉得是未着寸缕的立在众人面前,这种羞辱感是从未有过的。 无论当初自己又什么样的苦衷,但是放任,甚至是默许赵雪言放弃皇位的是自己,并不适合做帝王的父亲登上皇位的也是为了自己。 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在赵雪言拉着自己提议这些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明白这一切,但是…… 薄胭轻叹,自己在离开赵国的时候曾留给父亲一个锦囊,叫他等到自己离开后再打开,只要依照自己锦囊中的法子,他自然可以安稳的坐稳皇位,直到赵雪言想要讨回……但是……这世事又怎能是预料的到的呢。 第二日,锦安依旧早早的上朝去了,薄胭昏昏沉沉之间被小丫鬟唤醒起身洗漱,薄胭此来西晋并没有带惯用的丫鬟宫女,自己背井离乡已属郁郁,又怎么忍心看着旁人因为自己而骨肉分离,便只挑拣了一些在赵国无亲无故的宫女小厮跟随自己嫁到了西晋,不过场面上充数罢了,这些人平日都在外间伺候,同薄胭并不相熟,薄胭一向自由惯了,也不爱使唤人,是以,放眼这太子府上下,竟然没有一个薄胭的心腹。 薄胭胭起身净面,小丫鬟们为其整理床铺,在目光触及那干净的床铺时,小丫鬟们相视一笑,别有深意的朝薄胭这边望了望:果然是嫁过人的…… 说来也巧,此刻的薄胭正在对镜梳妆,铜镜中倒映出了身后的二人,薄胭将她们的神情看了个一清二楚,薄胭心头一空,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再次升腾起来。 “你们两个,”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薄胭循声望去,正看到一个绿衣女子立在门口,一眨不眨的看着铺床的两个丫鬟,绿衣女子虽然也是奴婢打扮,但是看那布料与首饰倒是比旁人好了不止一层,一双丹凤眼,不怒自威,想来是专管一房的大丫鬟。 那两个铺床的丫鬟应该是认识并惧怕来人的,见状连忙屏声转身立在原地:“宁姑娘。” 被唤作宁姑娘的绿衣女子冷冷一笑:“铺个床铺也笨手笨脚的!管教嬷嬷怎么教的!罚三月月钱,二十戒尺,自己去找管教嬷嬷领罚!” 那二人身子一颤,却不敢辩驳,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薄胭转眸望了望床铺,铺得平整干净,并无不妥。 薄胭将目光转向那位宁姑娘,她……是因为刚刚那二人讥笑自己的事情? 思索间,那二人已经退了下去,宁姑娘环视了屋内一圈,目光所及,奴仆们皆恭谨垂眸。 薄胭挑眉,这人年岁不大,不过二十四五的样子,但是应该很有威望。 那宁姑娘看过了众人,便朝薄胭走来,垂眸颔首,轻轻福了一福,恭顺道:“奴婢阿宁,给太子妃请安。” 自从自己昨日入府以来,这人是第一个对自己如此恭敬之人,其余人虽然也是用心给自己请安,但是言语间皆有敷衍之意,自己明白,他们私心里都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锦安的。 薄胭有些诧异的看着阿宁,面上依旧保持着冷静:“起来吧。” 阿宁依言起身,道:“太子妃远道而来,恐怕十分不适应,身边也并没有惯用的丫鬟,奴婢是奉太子殿下的命令来侍奉太子妃的。” 此言一出,下首众人皆是一阵唏嘘,太子殿下派阿宁来伺候薄胭?谁都知道阿宁自幼跟在锦安的身边,她的地位可以说抵得上府中的半个主子,没想到竟然被派来伺候薄胭……看来,太子殿下还是十分看重这位太子妃的,否则不会有如此安排,这实在警示众人,不得对薄胭无礼,刚刚那两个被罚的丫鬟便是杀鸡儆猴呢! 思及此,众人连忙换上一副恭顺的表情,连大气也不敢出。 薄胭虽然不知道阿宁的身份,但是看众人的面色也猜到了个大概。心头一软……是他特地派来侍奉自己的吗?他……是怕自己在府中受了委屈吗…… 阿宁接过小丫鬟手中的梳子,来到薄胭身边为其梳头,下首众人见状连忙继续各自手中的活计。 “太子妃初来府上,有什么不习惯的都可以同奴婢说,奴婢定当尽力而为。”阿宁一面为薄胭将长发挽成发髻,一面说着。 薄胭点了点头,权当应下了。 “太子府上的姬妾已经在外间候着了,娘娘恐要先见她们一面了。”阿宁说着,好似同薄胭熟识已久一般话家常道。 薄胭一怔,这才忽然想到,锦安府上是有几房姬妾的,好似,都是当今皇后选给他的, 薄胭垂眸,默不作声。 “那几房姬妾都是皇后娘娘选给太子殿下的,”阿宁继续说着,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继续道:“可是太子殿下从未进过她们的房门,太子妃只需将她们当做摆在后院的花瓶就好了,她们几个也懂规矩,这几年都安生本分的很。” 薄胭闻言,抬眸看向阿宁,不懂她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阿宁却没有看薄胭,只是自顾自的在首饰盒中挑选了一支步摇插在了薄胭的鬓边,又顺手理了理薄胭的发髻,这才满意笑笑:“时辰不早了,太子妃。” 薄胭点了点头,起身到了外间。 薄胭早早听闻锦安府上是有姬妾的,但是却不知锦安从未踏进她们房门半步,不过自己次来西晋,路上倒是听说了许多锦安是否是断袖的议论与传言,薄胭了然,这才对上了,原来锦安是这般“洁身自好”吗?忽的想起他昨天晚上临走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强人所难之事我锦安一向不屑做! 薄胭默然,想来,他不喜之人便不会亲近吧,犹记得上一世,在白秋染为其诞下世子后,锦安可是为了她遣散了府内姬妾的,或许,他现在也是为了白秋染守着? 薄胭这样想着,不由对白秋染有些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得锦安如此青睐? 同阿宁说的别无二致,锦安府上共两房姬妾,皆生的不俗,但也知礼的很,一言一行半点不越矩,薄胭问什么就答什么,薄胭的吩咐一概称是,简直乖巧的不能再乖巧,实在是像两个会走路的花瓶一般,想来常年独守空房,也将她们的性子磨没了,既然如何做都不能引得锦安侧目,还不若安安静静的待在府上,至少吃穿用度是极好的。 不过,薄胭私心以为,这二人对自己这般言听计从,其中也少不得有自己那日同皇后见面的原因在,她二人皆是皇后上次下来的,那么同皇后自然有联系,皇后那日听了自己的话,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便也不必再用旁的法子整治自己,这两个女子自然听话,否则…… 薄胭想到了皇后最初看自己的眼神,不由无奈笑了笑,否则,她恐怕不会让自己过的这样安生,如此看来,自己还真是“识时务”啊…… 见过了两个姬妾后,薄胭便起身会卧房,行到门廊下,忽的嗅到兰草香气,这便转眸看向院中,昨日进府盖着盖头,对于外间场景半点都没有看见,现在倒是有时间好好看看这府中的布置了。 久违的,清冽的兰草香气,点点兰花点缀在院中,薄胭恍惚间又回到了西晋,回到了宁安堂,想起了那短暂,却是最为悠然的时光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关照 阿宁的目光在薄胭与满园兰草中转了转,默然片刻,开了口:“这满园兰草是太子殿下为……” “母亲!”赵雪言欢腾的拍了进来,打断了阿宁的话,阿宁只得住了口。 薄胭与阿宁一同循声望去。 赵雪言欢快的跑了过来,一下子扑到了薄胭的怀中,这两日因为大婚,赵雪言一直都没有空闲见薄胭,现在可是想极了。 薄胭揉了揉赵雪言的头发,笑笑:“想去见你,可一时忙的脱不开身,如何?可还习惯?” 赵雪言点了点头:“我的院子在凛狄轩,离芳兰轩不远。” 薄胭笑笑,拉着赵雪言去了内室。 母子二人自然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得知赵雪言亦没有用早饭后,薄胭便拉着赵雪言一起用早餐,席间交谈的不过是生活作息这类的琐事,饭后抽出空,薄胭又考问了一下赵雪言的学问,赵雪言这孩子天资不错,倒是有几分过目不忘的本事,薄胭布置给他的课业都一一记着,薄胭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也因此忽而想到一个问题。 赵雪言在赵国的时候有专门的教习师傅,乃是内阁大臣专门教其各项课业,而马术武术这类的也是专门的将军参将之流,如今赵雪言跟着自己来到了西晋,考虑着不能因为赵雪言一人搬空整个赵国朝中大臣,便一人也未带,想着到了这儿再想法子,教习赵雪言的事情对于薄胭来说并非小事,各门先生都要请最好的才放心,那便少不得要动用西晋的朝臣,这事并不是自己能够解决的,必然要问问锦安才是,可是昨夜…… 薄胭一阵头痛,现在自己二人可不是能心平气和见面详谈的气氛,可是为了赵雪言……罢了,自己少不得亲自跑一趟。 可是出乎薄胭预料,这件事情并未等到自己开口,锦安那边便已经安排好了,晚些时候,便有小厮来禀报,说是锦安今夜同百里公子有约,晚些回府,叫薄胭不必等了,并且言明锦安今日上朝,亲自向皇上请了旨意,另赵雪言同众位年幼皇子一起进入翰林院读书,明日便可进宫报道。 薄胭听了这消息的时候是又惊又喜,这个安排可谓是圆满,喜的是翰林院是专供皇家子弟学习的地方,现如今西晋一些年幼的皇子公主都在里面,那里的师傅是西晋最有才学之人,若能将赵雪言送到翰林院内,薄胭自然放心,而惊的是,自己没有想到锦安竟然连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都想到了,还未等自己开口便将一切都安排妥当……这……可谓是十分称职的“继父”了。 薄胭心头一软,又生出种种愧疚之感,总觉得欠锦安的越来越多,日后,实在难以偿还啊…… 亥时过半,锦安回到了府上,并未惊扰众人,直奔书房而去。 而阿宁则早早的等在了书房内。 “太子殿下。”阿宁问安道。 锦安一手脱下披风,随意的扔到了椅子上,径自坐下道:“如何?” 虽然是无头无尾的两个字,但是阿宁立刻便明白了锦安的意思:“回太子殿下,太子妃今晨起床后便见了两位夫人,晚些时候又同小世子用了早膳,看样子心情不错。” 这一日处理公务,四处奔波,另锦安有些疲乏,如今只是阖着双眸,轻轻揉着眉心,唔了一声,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道:“那两个女人可有为难她?” 阿宁摇了摇头:“并没有,纯夫人与荣夫人十分守礼,”说到这里停顿片刻,阿宁在脑中努力搜索着形容词,严肃的斟酌道:“守礼的……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 锦安噗嗤一笑,难得展颜:“阿宁,你不愿读书我不逼你,但是日后这些冗长的形容还是免了吧。” 阿宁依旧没有笑容,只是面色无比认真:“可是就是那般!唔……就是……诚惶诚恐!” 阿宁滑到最后,声音上扬,连带着身子也挺了挺,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浑身都早展现“骄傲”两个字,似是在等锦安夸她。 锦安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做的好,用对了一个成语,不过,果真是诚惶诚恐?” 阿宁眨眨眼睛,言归正传:“是,奴婢也有些疑惑,她二人也养在府中多时了,性子也不是无比温顺之人,可是今日实在是听话的很,太子妃说什么她们都点头。” 锦安撇了撇嘴,睁开眼睛,慢慢靠在椅子上:“这倒是奇怪了……” 锦安思索着,这两个姬妾是母后亲自赏给自己的,那就是母后精挑细选之人,母后对于薄胭的厌恶与不满自己看的清清楚楚,既然她二人是母后的人,母后又怎么会命她们这般听话?不找麻烦就已经不错了。 本来锦安是十分担心今日薄胭与这二人的初见的,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想多了。 “还有,”阿宁继续说着:“今日奴婢惩治了两个丫鬟,她们太子妃多有不敬!” “哦?为何?”锦安危险的眯了眯双眼,唇角笑意消失。 “她们……她们今晨给王妃铺了床铺……”阿宁虽然年岁不小,但说到这事未免害羞。 锦安眸中寒光一闪:“她们说了什么?” “倒没有说什么,只是那副神情分明就透着不敬。” “她……可看见了?”锦安皱眉问道。 阿宁思索着:“太子妃背对着两人,应该没有吧。” 锦安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做的好,怎样惩罚的?” “罚例银三个月,领二十戒尺。” “轻了。”锦安冷冷道。 “那……”阿宁询问的看向锦安。 “三十大板,赶出府去!”锦安吩咐着。 阿宁有些震惊,锦安一向是个容人的主子,似这般狠绝的处置两个婢女还是头一回。 阿宁怔楞片刻,垂首到了声是,沉默片刻又道:“太子妃,十分喜欢那一院兰草,今日立在廊下看了许久。” 锦安眉目一软:“她喜欢?嗯,她自然喜欢。”说道最后,声音带着些许骄傲与满足。 望着这样孩子气的锦安,阿宁心中也十分开怀,不过这开怀也只是一瞬,自己自幼跟在锦安身边,对他的脾性实在太过了解,高傲如斯,又找一日竟然也能为一女子用心至此?可是,既然这般用心,为何又躲着太子妃呢?今夜他根本没有同百里栀见面,自己明白。 “今日奴婢想同太子妃说那院子是您亲自设计命人建造的……” “你说了?!”锦安震惊看向阿宁。 “还,还没,小世子进门,打断了。” 锦安闻言送了一口气:“那便好,你记着,这话不许同她说起。” “为何?太子您明明那般用心,为什么不叫太子妃知道?”阿宁十分疑惑。 锦安别扭的沉默着,自嘲般的扯扯嘴角,为什么?只是……对于一个心中没有自己的人,总觉得先开口,便算是输了……那个没良心的,又怎么能够体会到自己对她的用心,但凡有半点眼色,也不会在新婚之夜说出合离的话来吧…… 成婚的前三日,除却新婚之夜的不欢而散,薄胭与锦安竟然再没见过面,每天晚上锦安都推说有事,很晚才回来,但是值得一提的是锦安虽然晚归,但是日日都宿在芳兰轩,每日清晨再从芳兰轩起身进宫,在外人看来,这是夫妻感情和睦,但是只有锦安与薄胭知道,每晚锦安都是宿在偏房的,又因为回府较晚,薄胭已经歇下,连着三日,竟然连面都没见上。 薄胭明白锦安此举是顾忌自己的颜面,若是刚刚成婚便分房而睡,恐怕外界会议论纷纷,如此,算是两全……只不过委屈了锦安。 三日以后,两人不得不再次见面,不为别的,成婚一道三日,在民间讲究三日回门探望母家,赵国山高水远自然是回不去了,那便需要进宫拜见皇上皇后,这是二人新婚后首次进宫,自然马虎不得。 再见面,两人心中皆有些波澜,锦安与薄胭同乘一辆马车。 锦安只是闭目养神,不看薄胭,薄胭思索片刻,只觉得车中的空气太过沉闷,这便开了口:“近几日你回府的时间都很晚,切莫太过劳累,还是身子要紧。” 锦安眉头一挑,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心中却颤了一颤,这样安抚客套的言语自己经常听,无论是父皇母后,亦或是家朋友亲眷,再或者是不相干的人,这般平常的言语本是领自己厌恶的,但不知为何,这话从薄胭的口中说出来,就是极为受用。 锦安心中稍霁,想来她也并非那般没心没肺,也是懂得关心人的…… 虽然心中千回百转,锦安面色依旧不变,没有言语。 眼看着锦安不言语,薄胭有些尴尬的咳了咳,沉默许久,再次开了口:“让雪言入翰林院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锦安直觉皱眉,雪言?赵雪言?又是他!她这个后母当的还真是称职,处处为赵雪言考虑。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他如今是我府上的世子,自然要一视同仁。”锦安终于开了口。 薄胭:…… 两厢沉默许久,马车也行到了皇宫,停车的瞬间,锦安再次开了口,放软声音:“我母后一向娇生惯养,又被我父皇娇宠惯了,行事难免有些小性……她……若是说了什么话,你别在意。” 言罢,起身离开马车。 薄胭一怔之下连忙跟了上去。 引路太监见二人带到了兆庆殿,还没进门薄胭便听闻里间阵阵欢笑声,待走进去后才发现皇后正在同一紫衣女子说笑,二人见了锦安与薄胭,微收了笑意,紫衣女子起身对着二人点了点头,皇后则是上前拉住锦安,笑道:“可舍得进宫来看看本宫了,”一面说着一面转头看向薄胭,面上堆起热络的笑意:“旌阳也来了,可教本宫好想,入府这几日可还习惯?如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只管同本宫说,丫鬟奴仆们用的可还顺手……” 一连串的问题丢过来,如潮水般的热情让薄胭有些手足无措,自己明明知道皇后心中是如何想自己的,明明知道她对自己无甚好感,是以,看到她如此假意的对自己微笑,薄胭只觉得心中别扭,却也不能拂了她的面子,同样笑着回应:“劳母后挂心,府中一切都好,太子殿下考虑十分周全。”一面说着一面下意识的想锦安看去,眼中有求救的意思。 听闻薄胭还用“太子殿下”这样守礼客套的称呼对锦安,皇后脸上的笑意更甚。 锦安眼看着二人的互动,有些诧异的挑眉,自己母后对待薄胭实在是亲厚的别扭,她若是对薄胭冷脸,不理不睬自己倒还觉得正常许多。 眼看着薄胭面上亦有仓皇之色,锦安上前一步将皇后与薄胭隔开,拉着薄胭落座:“坐下说话吧。”算是不着痕迹的解救了薄胭。 薄胭松了一口气虽锦安坐在下首。 白秋染将锦安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眼底划过一丝落寞,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锦安笑笑,转眸看向白秋染:“小白也在?倒是难得见你进宫。” 白秋染缓过神来,拱手给薄胭与锦安行礼:“微臣白秋染,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薄胭在看到白秋染拱手施武将礼仪的时候便诧异的微挑眉头,待听到她自我介绍之后,更是心跳空了一拍,一时震惊的忘了言语,眼前的紫衣女子竟然是白秋染?竟然是她吗?自己从没想过竟然能同这样猝不及防的见面, 那女子鹅蛋脸,高挺的鼻子,殷红的嘴唇,五官虽然说不上多么精致绝美,但是却别有另一番京中贵女们没有的风情,可能是因为常年行军,皮肤并不白皙,透着些许健康的小麦色,即便是隔着拖地的襦裙依旧能感受到她因为常年习武而匀称的身材,她神色严肃又内敛,这是常年生在在军营中的结果。 薄胭屏息,一眨不眨的盯着白秋染看,这个上一世让锦安极尽荣宠,这一世又让锦安挂在心上之人,果然与众不同,似她这般自由又特别的女子,难怪锦安会喜欢。 在薄胭打量白秋染的同时,白秋染也在打量薄胭,百闻不如一见,从前只是听说薄胭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自己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薄胭,自己自幼不喜读书,又不爱诗文,如今看着薄胭也只是由衷又干巴巴的暗自赞叹着:实在是好看的紧,人怎么可以这样好看呢?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是背影,就没有一处不好看的地方。 再看自己…… 白秋染将目光落到了自己带着薄茧的双手上,面上一红,第一次为自己的武将身份感到丢脸,若是自己也从小养在深闺,不那么调皮任性,是否现在也能同薄胭一般。 两个女子,互相对望,生出的却都是艳羡对方的心思,世间之事,果然是云想衣裳花想容…… 皇后拉了拉白秋染,在自己身旁坐下,笑道:“你同斯年自幼亲厚,何必这样见外。” 白秋染笑笑:“礼不可废。” 皇后转向锦安与薄胭道:“西北那边的使臣来了,你父皇一时脱不开身,今日便不来了,来日方长,下次再见他也是一样的。” 锦安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薄胭亦然。 皇后又问了两句太子府上的杂乱事宜,而后再次将话题转到了白秋染的身上。 “说起来秋染的女装本宫也许久未见了,今日一见,不知不觉秋染都长的这么大了,斯年,你瞧着她这身打扮如何?”皇后笑道。 锦安挑眉,心中只是想笑,原来母后还没有放弃撮合自己同白秋染的事情,便应付道:“成婚那日小白便是女装,小白现在回了帝都,自然是要做女子打扮了,总不能做一辈子的武将。” 白秋染这几日着裙装本就有些别扭,现在听人议论更是有些不自在,扭捏的拉了拉袖口,讪笑道:“我也十分不适应呢,算起来也许多年没穿裙装了,走路都别扭。”想来是真的有些不习惯,说话间,脸已经红了,手脚也不知放在何处,目光一瞥到端庄坐在下首的薄胭,又是一阵羞怯,那样的才算是大家闺秀,才配做太子妃……自己实在是太粗鄙了。 皇后不知白秋染心中所想,继续笑道:“哪里别扭了,斯年,你瞧着如何?” 若是百里栀在此,恐怕要狠狠的鄙视白秋染一番,说一通玩笑才罢休,可锦安并非他一般顽劣,眼看着白秋染绯红的脸颊,明白她是当真不好意思,便笑笑,顺着皇后的意思答了一句:“并不别扭,很好。” 这一句话,倒是为白秋染添了些许信心,对着锦安咧嘴一笑。 薄胭坐在椅子上,看着三人热络的模样,只觉得好似外人一般,不由的将目光收回,只落在身侧的茶碗上怔怔的出神。 锦安眼角余光瞥到一旁安安静静的薄胭,眉目一敛,不由自主的将注意力移到她的身上,她在这宫中有许多拘束,时候不早了,自己还是带着她早些离开的好。 “如今,秋染也大了,许久不在京城,恐怕好些事情不习惯,若是闲来无事便多去斯年府上走动,你们二人自幼自己长大,情谊自然是不一样的。”皇后依旧自顾自说着。 薄胭闻言,心头一动,不自觉想要冷笑,自己已经将话同皇后说的明明白白,她倒是丝毫不顾及自己的颜面,这样拉郎配的话,当着自己的面就能说出来?摆明了是要撮合白秋染同锦安,那么她让自己作何反应?存心给自己没脸,还是她是有心再次试探自己,看看自己是否整的如同所说一般那般不在乎。 其实皇后心中是有些怀疑的,尤其在听闻锦安夜夜宿在薄胭处,要知道,锦安可一向是生人勿进的,如今这场景,心中更是起疑,生怕二人生出什么情谊来,今日这才特特的将白秋染叫了过来,想药看看薄胭作何反应,眼看着薄胭垂眸不答也不反对,皇后心中稍定,不由也起了几分轻视之色,都传闻她铁血手腕,整治了严家保下了赵国,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被自己三言两语便打发的斗志全无了? 就如同锦安所说,皇后是被晁澜帝娇养惯了,行事一向没有什么顾忌,亦不怎么看重大局,这样娇养出来的人,自然同薄胭这样“野蛮生长”的行事不同,两相对比,自然还是薄胭大度容人,懂得进退,倒是西晋皇后孩子心性多一些。 锦安亦是看出了皇后的意思,暗自皱眉,为自己母后的无礼而头疼,暗自打量一眼薄胭,虽然见她面上并无特别之处,但是那微拧的眉头亦是泄露了她此刻的些许不满。 锦安一叹,不由钦佩起了薄胭的明事理,自己母后步步相逼实在是给薄胭没脸,但是薄胭却依旧能估计她的颜面不反驳,也实在是难得了。 这样想着,锦安便有些嗔怪的看了一眼皇后,拉着薄胭起了身:“时候也不早了,母后,儿臣就先告退了。” 皇后待要再留,目光触及道锦安眼底的责怪,笑容一卡,他……这是怪字多话了? 思及此,皇后心头有些不满,自己一片心思为他,他倒还不领情。 薄胭起身跟着锦安福了福身子,算是拜别了皇后。 白秋染起身向锦安薄胭道别,从头至尾死死低着头。 锦安同薄胭出了兆庆殿的大门,呼吸到外间空气,薄胭的心绪总算是平静下来了,暗自松了一口气,日后若非必要,这兆庆殿自己是不会再来了。 锦安面上有些窘迫,看着背对自己的薄胭,眼中流出点点愧疚:“母后她……” “白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实在令人敬佩,皇后娘娘喜欢也是有道理的。”薄胭冷冷说着。 锦安自知是母后理亏,当下也不再辩驳什么,看了看天色,转移话题道:“时候也不早了,翰林院也应该放课了,不如你我带着雪言一起出宫?” 提到赵雪言,薄胭心中稍霁,点了点头,同锦安往翰林院走去。 刚到翰林院门口,便听到了里间的阵阵争吵声,薄胭脚步一顿,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动怒 翰林院内 锦樊掐着腰一脸傲然的看着对面的赵雪言,嘲讽一笑:“啧啧啧,这不是赵国的皇上吗,怎的来我西晋读书?既然觉得我们这儿的学问不好,你出去便是……算算辈分,你也该称我一声小叔叔啊,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你这样一个侄儿。” 一席话引来旁观者一阵嬉笑,翰林院的掌事先生立在原地,有些焦急的看着场中二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刚刚学堂论对,自己提问,叫诸位皇子公主论辩何为一国本元,锦樊提出国库充盈,而赵雪言则觉得应该是忠臣良将,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本来这论就是如此,会有些言语冲突,无伤大雅,可是锦樊却一怒之下伸手打了赵雪言,这自然是锦樊的错,可是锦樊乃是当朝十二皇子,今年不过十三岁,是皇上极尽宠爱的老来子,从小便有些蛮横,自然不肯认错,反倒越发过分,出言奚落赵雪言。 教习先生抹了一把汗,一时间陷入两难,自己去拦?那十二皇子肯定不会听自己的话,说不定还会得罪他的生母李贵妃,可若是不拦,错处本就在锦樊,眼看着赵雪言受欺辱自己也实在心中有愧,再说去禀报皇上?这样的事情就惊动皇上,恐怕会显得自己无能……思前想后之下,教习先生便速速叫人去请皇后同李贵妃,等上头来人了再做论断。 锦樊那边依旧在冷嘲热讽,教习先生讪讪一笑,上前一步对着锦樊拱了拱手:“十二皇子息怒,论辩本来就是各执一词,哪有谁对谁错之分,皇子言重了。” 锦樊眼看着教习先生的伏小状,心中得意更甚,他自幼长在深宫,是晁澜帝的老来子,受尽宠爱自然不必提,母家又是朝中权势颇大的李侯府,再加上李贵妃的刻意骄纵,养成了他目中无人的性子,从前在学中论辩,旁人都不敢反驳自己,偏偏今日的赵雪言不识好歹,直将自己说的词穷,自己一怒之下自然动了手,如今眼看着众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出,他心中越发得意,一扬下巴笑道:“本皇子何时说错过!都是他强词夺理,还是他自负曾经做过皇帝,便将本皇子不放在眼里?呵!既然他自觉那样有才学,何不滚回赵国去!连皇位都守不住,跑来西晋做什么世子!说白了就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一字一句皆像一把锋利的刀,直刺进赵雪言心中,他虽然从前被齐嬷嬷娇惯了些,但是自由受到的教育还是良好的,从来不会同人如市井泼皮一般的斗嘴,更何况后来跟着薄胭,更是养成了知礼守礼的性子,似锦樊这样咄咄逼人的言语,赵雪言不会说,更不屑说。 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被人打了一巴掌不说,还将身世拿来说事,锦樊的言语,字字诛心,竟然对待赵雪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雪言直觉鼻翼有些发酸,慌忙低下头去,生怕一个不慎不忍发现此刻自己的惧怕与无助……自己代表的也是赵国的脸面,若是今日哭了出来,日后赵国该被他们如何调侃,慌乱之间,赵雪言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不能哭! 那边的锦樊,依旧没有停止他的冷言冷语,继续讥笑道:“你既然是太子的继子,自然比我们小一辈儿,从前你是什么本皇子管不着,但是到了我西晋皇宫,你还是要恭恭敬敬的称我一声小叔叔,”一面说着,一面扫了一眼其余两个看热闹的皇子公主,指头一指:“还有他们,都是你的长辈!还不快叫!你赵国就是这般教的你!” 赵雪言抿紧下唇,死死握着拳头,举目望去,竟然无一人站在自己这边,替自己说话,赵雪言强忍着心中的愤懑,哽这声音道:“一码归一码,今日论辩,你既然辩不过我,动手便是你的不对!” 锦樊心头一恼,拉下了脸色:“你还敢说!”一面说着一面向赵雪言这边迈了一步,刚刚抬起手来欲再动手,手臂便被人握住,锦樊一惊,恼怒的抬头,想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动自己,一抬头正对上一张极尽冰冷又极尽美艳的容颜,锦樊的生母李贵妃是以美貌闻名,锦樊一向以此为荣,但是如今见了这人竟然一不小心看痴了,周身不可一世的气焰也弱了一些,带缓过神来,这才有些磕磕巴巴的开了口:“你,你是何人!” 薄胭一手握着锦樊的手臂,冷冷的盯着他,唇边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猛地甩开了锦樊的手,锦樊那不高的身子立刻便被甩到一旁,幸而的奴婢太监们扶着,这才站稳。 “若论辈分,你自当叫我一声皇嫂。”薄胭冷冷的说着,也没有看锦樊,径自来到了赵雪言身边,弯下身子,目光触及到赵雪言的脸颊的红肿时,目光一寒,起身不着痕迹的将赵雪言护在自己怀中,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一颗心却是狂跳不止:自己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舍的碰的儿子,竟然被那样一个毛孩子给打了?!呵!他算什么东西! 锦安是紧随其后进入院中的,众人见了锦安,再看薄胭,自然就明白了她的身份,一众奴婢连忙跪地问安,教习先生也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只觉得头疼不已,这出闹剧本想私下解决,如今闹到了薄胭的面前可如何是好…… 锦樊自然也明白了薄胭的身份,但是他依旧没有像别人一样问安,他自己娇惯,也从没被人碰过一个手指头,当下心中委屈,再加上李贵妃平日里什么都将自己同锦安作比较,叫自己读书,学武,直将自己贬的一无是处,锦樊早就心中有气,当下梗了梗脖子做示威状:“你就是那个赵国嫁过来的公主?仗着做过太后就在我面前横行霸道了?” 锦樊能说出这些话来也全要仰仗了李贵妃平日里的叫教导,李贵妃一心想将锦樊培养成西晋的接班人,奈何锦安实在太过出色,锦樊年纪又轻,实在没有可比性,所以她心中自然有气,如今看锦安去了一个二嫁之人,心中实在是说不出的畅快,在宫中便卯足了劲儿的幸灾乐祸,说薄胭的种种不好处,这一切都叫锦樊听了去。 薄胭眸色微眯,轻轻挑眉。 锦安亦是眉头轻挑,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 薄胭冷冷笑着,待看那锦樊再要开口说些讥讽的言语,自己却没有心思要听了,径自上前一步,重重打了锦樊一巴掌。 锦樊被这一巴掌打倒在地,愣在地上好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默了默生疼的脸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下首众人皆惊,一脸怔楞的看向薄胭,这可是皇上的老来子啊!她也敢动手! 薄胭眨眨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哎呀一声,勾唇一笑:“瞧瞧我,怎么同孩子一般见识,”话到此处,笑意微收,再次冷了脸:“可我这人啊,想来是因为做过太后吧,脾气一向大的很,受不得委屈,十二皇子刚刚说雪言论辈分是你的侄儿,你便赏他一巴掌做教导?那我身为你的皇嫂,这一巴掌也是应该的,毕竟若是在赵国,你说出这样的言语,以下犯上,便是杖毙也不为过。” 一席话轻飘飘的,却十分骇人,众人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和缓的薄胭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而这番话,也别闻讯赶来的李贵妃、皇后同白秋染听了个清清楚楚。 锦安上下打量了一眼薄胭,玩味一笑:对吗,这才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薄胭……看不出来,她倒是护短的很…… 李贵妃看到倒地哭泣的锦樊后,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跑过来扶起锦樊关切的问着:“如何如何?让母妃瞧瞧,”看到锦樊面上的红晕后恨得直咬牙:“都红了!心疼死母妃了!” 锦樊终于见到亲人般,哭得更大声了,都是受了委屈,再看另一边在薄胭怀中不言不语挺身而立的赵雪言,高下立见。 “好啊!旌阳公主你无故伤我皇儿!是哪家的王法!”李贵妃拉着锦樊起身,恨声道,将目光落到了锦安身上,语气又狠了两分:“太子殿下也只是看着?任凭人欺辱你的兄弟?” 锦安扯扯嘴角:“欺辱?兄弟?唔……如今本太子也是有儿子的人了。” 李贵妃一怔,随即咬牙,她在来的路上也听说了事情的大概,这事确实是锦樊的错处,可是自己怎么也没料到锦安这边竟然敢动手打人!听锦安的意思,他是要护着赵雪言那个继子了?呵,他倒是很乐意接受“继父”的身份吗。 薄胭闻言挑眉,微转身子看了看锦安,皇后同白秋染亦是满脸诧异。 “这位娘娘口口声声说我欺辱了他?怎的不问问十二皇子说了些什么?我承认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确实是我小性了些,但是没办法,我一向如此。”薄胭理了理鬓边缓缓道。 锦安笑笑,陶薄胭这副模样越觉可爱的紧,插话道:“内子同旁人不同,半点委屈都受不了,贵妃娘娘还望海涵。” “你!”李贵妃简直要气吐了血。 …… 第一百二十章 谁也不能欺负你 皇后绞着手绢,目光在锦安与薄胭中间转了转,心中一惊,锦安刚刚那番话摆明了是维护薄胭,怎的?难不成新婚过后,自己儿子当真对薄胭生出了什么别样的心思?不过李贵妃同锦樊一向可恶,自己对他们也无甚好感,锦安这样不给李贵妃面子也是自然的,不过话可要说清楚,锦安此举到底是因为以为看不上李贵妃还是护着薄胭? 皇后一会陷入混乱,看着薄胭的目光有多了几分打量,倒是看不出来,她有这样的胆量和计较?根据前些时候她对自己说的话,自己当真以为她是一个懦弱可欺,没有成算之人,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敢同李贵妃发火?还敢掌箍锦樊?她也是曾掌后宫之人,该明白其中牵扯,即便锦樊与李贵妃不受宠,一国皇子也不是轻易让人打的,更何况李贵妃同锦樊深受晁澜帝喜爱,她是真的不懂吗? 其实,在赵雪言进入翰林院学习的时候,薄胭便已经私下打听过了,毕竟作为母亲,自己还是很需要了解一下赵雪言的同窗都是些什么人的,翰林院最小的只有李贵妃的儿子锦樊,看情况自然是眼前人,所以薄胭明白眼前人到底是谁,理智也明白不应和他们撕破脸,可是…… 薄胭眼神一寒,刚刚自己在门外看的清清楚楚,教习先生不出面阻止自然是怕得罪了李贵妃,又引的晁澜帝开罪他,所以他不敢,想着等到李贵妃等人到了再做论断,可是等李贵妃等人到了的结果是什么呢?呵,他们自然不会秉公办理,左右仰仗着晁澜帝的宠爱,最多口头上教训一番,再让锦樊道个歉也就是了,那赵雪言的那一巴掌就白挨了,受了委屈别还手?这可不是自己的作风,况且这事关系到赵雪言,更不能善了,管他是谁,先打回来再说。 “好啊,果然是一国之后,即便再嫁依旧是满满的气派啊!对我西晋的皇子说动手就动手,赵国实在是好教养!”李贵妃自幼娇身惯养,由备受恩宠,已不是能压住性子之人,如今气急了,越发口不择言,左右她身后有皇上与李家撑腰,自然放肆惯了。 薄胭亦是冷冷一笑,不疾不徐的回道:“既然娘娘知道我气派大,日后还请远些避开,否则我一个不慎冲撞了娘娘,可怪不得我没提醒你,再说我掌箍一国皇子?呵,”薄胭挺了挺身子冷声道:“雪言再不济也曾是一国皇帝,日后更是要重掌皇位的,我倒是敢问娘娘一句,十二皇子到底凭什么敢对一国之主动手?他对我们言辞不敬,按照我们赵国的规矩是要杖毙的,我不过是打了他一巴掌贵妃娘娘便心疼至此,怎么?同他一个区区皇子相比?雪言倒是能让人随意欺辱了?况且,我赵国教养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嫔妃在这儿指手画脚!”说白了就是一个宠妃,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薄胭嘲讽一笑。 李贵妃咬牙愤愤道:“孩子之间言语激烈推推搡搡都是有的,你又何必小题大做,分明就是没将我们母子二人放在眼里!没将西晋放在眼里!” “推搡自然是有的,但是教习先生,刚刚十二皇子的所言你可听到了?”薄胭转眸看向教习先生。 教习先生周身一颤,颤颤巍巍的出列,瞟了一眼一脸怒容的李贵妃,李贵妃一个瞪眼,教习先生连忙缩缩脖子,又打量了一眼薄胭与锦安,在抽空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皇后,终究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李贵妃得意一笑,挑衅的看向薄胭。 薄胭抿唇,身在西晋,自己终究是外人,可是越是如此,自己越不能另赵雪言任人欺负! 李贵妃得意道:“如何?樊儿说什么了?” 锦安将手上的扳指转了转,垂眸轻轻咳了一声,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教习先生,那教习先生一愣,连忙开口,一五一十的将锦樊的言语重新说了一遍。 薄胭挑眉,再次侧目看向锦安,锦安则如同没事人一般,依旧垂眸。 李贵妃听着教习先生的话,越听越咬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偏生锦樊还不争气,哭的越来越厉害,口口声声叫李贵妃打还回来,实在恼人的很。 薄胭笑笑:“十二皇子的话娘娘都听清楚了?你口口声声说我没将西晋放在眼里,那么请问,十二皇子的这番言语可将赵国放在眼里了?” 李贵妃自知理亏,无从辩驳,咬了咬牙,将目光落到了皇后的身上:“皇后娘娘!您是后宫之主,这是全凭您做主……再怎么说樊儿也是皇家血脉,叫人这样打了,总要给个说法!” 皇后眉头一挑,有些厌恶的打量了一眼李贵妃,这个时候倒是想起自己是皇后来了,这高帽子一戴,自己少不得要出面了,一面想着又暗自懊恼着自己怎么来的这样快,可这事若是惊动了皇上,恐怕更加不妥,便上前一步,扯出一丝笑意:“说到底都是小孩子之间玩闹,哪里值得这样,锦樊,快给世子道个歉,旌阳你也真是的,这样大个人了,还同孩子置什么气,也给李贵妃陪个不是吧,这事就算了了。” 两厢权衡,这是最不伤颜面的结果了,也是私下维护了锦樊,虽然皇后不喜锦樊与李贵妃,但是那到底是西晋皇室的血脉,自己不好重罚,如此也能在皇上面前讨了乖。 薄胭冷冷一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李贵妃对于这个结果也是不满意的,但是本就是他们理亏,虽然心中有气也不得不应下了,这便抬头冷眼看向薄胭,等着她的道歉。 皇后挂着端庄的笑意看向薄胭,安抚性的点了点头,虽然知道这委屈了薄胭,但是皇后有自信薄胭会应承下来的,她对自己一向是不敢反驳的不是吗。 薄胭看着皇后,淡淡一笑:“怕是要让母后失望了,旌阳并自认并没有什么错处,不知该道什么歉。” 皇后笑容一僵,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薄胭,众人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薄胭面色悠然,暗自冷哼,对于同锦安成婚的事情上自己是自认拆了人家姻缘所以理亏,这才任凭皇后支配,却没想到落得个懦弱可欺的印象,不好意思,对于赵雪言的事情,自己不会有丝毫的让步。 锦安挑眉,唇角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薄胭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薄胭慢慢转头看向锦樊与李贵妃:“贵妃娘娘恐怕忘了,我毕竟来自赵国,代表的是一国脸面,如今叫你这般欺辱,传扬出去恐怕坏了赵国西晋的情谊,旁的我不管,可是雪言这一巴掌,却不能白白的挨了,否则,今日之事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贵妃当即愤怒起身:“即便樊儿先动了手,你也打还回来了!莫要在得寸进尺。” 锦樊听了薄胭的话哭声一卡,不由自主的往李贵妃身后缩了缩,既恨又怕的看着薄胭,他也算是听明白了,怎的?还要打自己吗? “娘娘错了,刚刚那一巴掌是因为十二皇子对我出言不逊,我略施惩戒罢了,雪言的事情还要另算。”薄胭淡淡说着。 众人一怔,他这是要…… “既然十二皇子打了雪言一巴掌,就叫雪言打回来,这事也就算了。”薄胭淡淡道。 “你敢!”李贵妃也是气急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敢同她这样对着干的人呢。 薄胭抚了抚赵雪言的手,温柔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自幼教导雪言都是恩怨分明,好的坏的都要回报人家,若是今日就这么算了,恐怕委屈了他,同为人母,李贵妃该是能体谅我的一颗心。” 其实今日这事确实不大,薄胭这样步步紧逼在外人看来恐怕是有失身份不识好歹,但是薄胭今日全然不想在意这些,就当是自己小性好了,可是这个先例不能开,今日的事情若是就这么算了,赵雪言日后在西晋如何立足?人人可欺?这孩子纯良,为自己着想好些委屈不会说出来,但是他心中又如何好受,身在异乡,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人,拼着得罪西晋所有人,这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旌阳!怎的如此不懂事!”皇后大声斥责,薄胭这是当众驳了她的颜面,他自然下不来台。 从头到尾锦安都如同没事人一般立在原地,冷眼看着场中的七一二,他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只单单往那里一站,不知为何,所有人都直觉他是支持薄胭的。 薄胭没有理会气急败坏的李贵妃,而是自顾自的拉着赵雪言走到了锦樊身前。 李贵妃见自己被忽视了个干干净净,气的抓狂,看着薄胭淡泊又冷眼的脸,心中怒气更甚,也管不得许多,扬手便要打薄胭。 锦安眉头一皱,下意识要上前,却见薄胭早已抬手抓住了李贵妃的手腕,这才止了动作。 第一百二十一章 理亏 此举又是引得众人一片惊呼,薄胭虽然曾经身份高贵,但是目前来说毕竟是太子妃,李贵妃算是她的长辈,她怎么敢如此反抗。 李贵妃恼怒的想将手抽出来,用尽了力气却无果,只能满头大汗的死死盯着薄胭:“好啊,反了!反了!我西晋皇室容你放肆!” 薄胭也是勉强支撑着,她的力气本就不大,如今是气急了,强自抓着李贵妃,所谓输人不输阵,如何也不能落了下成,她也不答,只是看了一眼赵雪言,轻轻点了点头。 赵雪言得了薄胭的眼色,思索片刻,周身怯怯的模样渐渐消失,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在赵国那无比尊贵的一国之主,自从来了西晋,赵雪言虽然明面上一派和乐,但是心底却十分没有安全感,他生而敏感,现在身份也敏感,他努力的想要融入进西晋的生活,却又小心翼翼的怕得罪旁人,今日薄胭的反应正是给了他足够的底气,叫他没有再丝毫顾忌了。 赵雪言点了点头,转眸看向面上海挂着泪珠,怔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锦樊,抬起右手,一同样的力度还给了锦樊一巴掌。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快到李贵妃根本无暇顾及,快到下人们根们来不及阻止。 薄胭松开了牵制李贵妃的手,勾了勾嘴角:“如此,这事便算了。” 锦樊的哭声震天动地,但是却再也不敢上前为难赵雪言,他不过是纸老虎,现在吃了苦头自然收敛,再看李贵妃却是气的满脸通红,半点理智都没有,疯了一样的扑向薄胭。 李贵妃是盛怒之下的一击,用足了全力,薄胭虽然身体做出了躲避的反应,但是直觉是躲不过的,心头不由一慌,正在此时去感到腰身被人一揽,借着那人的力气被带到了一旁,正好避开了李贵妃的攻击,李贵妃一击不中,狼狈的摔倒在地。 薄胭仰头,正看到锦安立在自己身侧。 李贵妃已经没有了理智,再次狼狈起身朝锦安这边冲过来,皇后见李贵妃是冲着锦安去的,眉头一挑厉声道:“放肆!还不住手!” 下人们连忙上前一步拉住李贵妃,防止她激动之下在作出什么举动来。 李贵妃发髻凌乱,死死咬牙:“皇后娘娘可是要包庇太子同太子妃!臣妾去找皇上做主!” “连尊卑都忘了不成!你好歹是妃位,现在成什么体统!”皇后冷冷的说着,一双眼睛恼怒的瞪向一旁的薄胭,若非她,哪能生出这么多事情!李贵妃生了锦樊后便一直被晁澜帝专宠,现在自己无意同她起什么冲突,却也不能眼睁睁的见着李贵妃对锦安不敬。 “怎么?自认娇贵,眼中根本没有本宫了不成!你想去找皇上便去!本宫也想问问李家究竟是什么家教!”皇后毕竟是皇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李贵妃虽然心中不忿,却再也没敢说什么。 “贵妃娘娘若是当真觉得此事不妥便找父皇说话,有什么事情叫父皇直接叫本太子就好,今日不早了,回府还需要些时间,我们就先回去了。”锦安终于开口说了进门以来最长的一句话,而后,似是乏了一般转身对着皇后拱了拱手:“时候不早了,儿臣告退。” 言罢,拉起薄胭就要离开,脚步一顿,转头看了看楞在原地的赵雪言,微微一笑,伸出了手语气放缓道:“言儿干什么呢,快过来。” 赵雪言一怔,薄胭亦是如此。 锦安拉住一手拉着薄胭一手拉着赵雪言,凉凉的看了一眼缩在一角的教习先生,眸色一沉:“裴大人年事已高,恐怕再担不起教习皇子的差事了吧。” 教习先生身躯一颤:“太子殿下,说,说的是……”他心中明白,锦安是因为他刚刚并未提赵雪言与薄胭说话而恼了,教习先生心中苦闷,谁知道太子殿下竟然对这对母子这样上心,若是知道他们二人有太子护着,自己拼着得罪李贵妃也要好好给赵雪言出口气,毕竟,同锦安这个锦安这个“准皇帝”相比,李贵妃算个什么东西! 可是这一切为时已晚,自己“告老还乡”的事情该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锦安带着薄胭二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离开了,留下这个烂摊子给皇后收拾,皇后满心懊恼的责备了李贵妃几句便气汹汹的回了寝殿,李贵妃亦是一腔委屈,拉着锦樊哭哭啼啼的去找晁澜帝诉苦。 白秋染眼看着宫中一团乱便也不好多留,径自离了宫,在回府的马车上,忽然想到了今日薄胭种种,不由一笑,自己从前倒是看低了她,能这般反抗皇后,想来她也是个有胆色有原则的女子,她对赵雪言的爱护倒是另自己意外,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自己被一个九旬老人强娶了,恐怕怨怼还来不及,更何况善待他的子嗣,看了今日场景,再联想到外间传恩薄胭同薄家诓骗了赵雪言谋取了赵国皇位的事情白秋染直觉不可信,薄胭今日之举是将西晋上位者得罪了个遍,她却宁愿如此也不叫赵雪言受委屈,即便是亲生父母又有几个能做到。 白秋染垂眸,又想到在锦安婚礼当日自己同锦安说的话,自己说薄胭是温婉贤淑之人,锦安否认了,那时自己还不理解,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原来是这样一个人得了锦安的真心,白秋染对薄胭并无恶感,但是看到锦安那样维护她,心中还是有些难过…… 出宫回府后,锦安便同薄胭与赵雪言回了太子府,对于今天的事情,锦安并没有私下再同薄胭说什么,只是表示日后赵雪言不必再去翰林院,锦安会亲自己教导他。 这一点是薄胭没有想到的,本来吗,今日这么一出以后自己也不准备再让赵雪言进宫了,还想着在西晋找个先生在府中教导赵雪言,但是却万万没有让锦安亲自上阵的想法,毕竟他是一国太子,公务繁忙,哪有时间为这些事情分心,但现在他亲自提出来了,便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以锦安的才学,教一个赵雪言是绰绰有余的,自己也在不必担心外间的风言风语传到赵雪言耳中。 薄胭心中感激,锦安完全可以不必这样做,之所以这样,不过是体恤自己二人罢了,他的这份体恤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不敢再想,毕竟想了也无用。 第二日,锦安早朝拒绝了大臣的邀约,径自回了太子府,连皇后的召唤他见面也不理,旁人问起,锦安只一句:“言儿需得自己亲自教导。”对于晁澜帝私下过问翰林院之事锦安也是冷笑:“父皇,李贵妃架子甚大,可即便再大,儿臣的妻子她还是动不得的,父皇宠爱李贵妃儿臣清楚,但锦樊年纪还小,那日他说的话又怎么是自己想出来的?父皇难道真的要看着李贵妃将锦樊教导成一个只知享受荣华,半点担当都没有的绣花枕头!儿臣斗胆,李贵妃没有规矩便罢了,可若是再敢对我府上的人不敬,儿臣的脾气向来不太好,这么多年李家在朝堂上作威作福也是习惯了的,难不成李家是想变成第二个严家!” 晁澜帝一噎,锦安对自己一向礼敬,今日还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言语,晁澜帝听了自然心气不顺,但是对于这个儿子,晁澜帝是爱敬参半的,没错,是爱敬,毕竟边关几次告急,朝中几次动乱都是锦安以一己之力镇压下来的,晁澜帝已经开始依赖锦安,而且也知道锦安一向理智,想来是此次李贵妃做的太过分了些,而且锦安说的也是实话,李贵妃仗着自己对他的宠爱另李家在朝中的势力越发大了起来,若是长此以往下去…… 如此想来,晁澜帝不由觉得有些后怕,在一想到这么久以来厉鬼费对自己的小性子以及平日的恃宠而骄不由的也心生几分厌恶,倒是觉得锦安虽然说得不好听了些,但是道理还是有的,毕竟自己这皇位日后定时要锦安接手的,自己可不能像嘉和帝那样留个昏君的名声,不经意间扶植了李家日后给锦安添堵。 为人父没起到表率作用,反倒要让儿子为自己善后,晁澜帝不由面上一红,尴尬的咳了咳:“那是旌阳既然嫁到了我西晋,便是西晋的人,那日也确实过分了些,你回去可要好生管教,再不许她如那日一般嚣张跋扈,除了抄写宫规之外,在令她禁足七日!” 锦安扯扯嘴角:“儿臣的妻子一向端庄贤淑,那日也是气急了,放心,她……一向听儿臣的话。” 至于这禁不禁足的,锦安倒是没回答,毕竟,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种事情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而另一边,没等到锦安的皇后心中气恼更甚,也越发不安,难不成锦安真的对那薄胭动了真心?否则怎会如此上心?事到如今,锦安的作为已经不仅仅能用“为了两国邦交”这个理由搪塞过去了,可若是锦安当真心仪薄胭,执意要做这个“继父”那还得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懊恼 皇后左思右想只觉得心烦意乱,急急忙忙叫来了白秋染,叮嘱她同锦安走的近一些!言语间透漏了想要将她嫁给锦安的意思,白秋染听后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确实愿意嫁的,忧的是锦安对自己无意,自己不愿强人所难。 皇后听了白秋染的意思惊喜之余把手一挥,继续劝道:“斯年的性子本宫还不知道,从小到大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孩子同他亲近,成婚之前本宫问过他,他是心仪你的,说了若是你同意便将你迎进门,那旌阳公主是个寡妇不说还带了个儿子!你同斯年这么多年的情谊,你怕什么!本宫看你这孩子实在喜欢的紧,难道你对斯年就无意?” 白秋染虽然于情爱一道上有些懵懂,但是她毕竟是将军出身,身上自有一种武将的杀伐决断,对于心仪之人也自有一番莽撞,她虽然不会主动对锦安言明喜欢,但只是因为她认为锦安并不喜欢她,所以回避着,可是如今听了皇后的言语难免有些心动,毕竟皇后从来没同自己说过假话。 “斯年当真说过?”白秋染略有惶惑的问道。 “那是自然,斯年说这话的时候那旌阳公主就在里间听着,她后来亲自同本宫说了,她嫁过来是为了两国邦交,并无意做太子府的主母位置,日后是可以合离的,想来也是,她一个做惯了太后的人,高高在上的,又怎么愿意同旁人低头,自然是留在赵国自在,看她那日在翰林院的行事,嚣张跋扈的很,半点没将本宫与西晋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又怎么能留在斯年身边。” “她亲口说了合离?”白秋染有些诧异,自己本来想着他二人是两情相悦原来竟不是如此吗?难不成是锦安单相思?若是这样……白秋染眉头一挑挺了挺身子,自己又何尝不能一试。 可是这话毕竟只是皇后的片面之词,不可尽信,如今看来自己还真的需要往太子府走上一遭,毕竟眼见为实。 薄胭在宫中的所作所为很快的便传扬了出去,满朝文武几乎都在说薄胭的不是,说她不懂分寸,枉顾西晋颜面,不容人等语,晁澜帝那日已经同锦安交谈过了,两相权衡之下,虽然晁澜帝对此事不满但也只能大事化小,按照那日说好的命薄胭抄写《宫规》十遍,禁足七日算作处罚了。 而那《宫规》送到太子府后,根本就没落到薄胭手上便被锦安拦了下来,随手扔给了下边的书童,叫她们抄写十遍交上去了事了,至于禁足吗……皇上并没有派人来监视薄胭,锦安便权当没听见,是以,薄胭待在芳兰轩半点风声都没听见,还暗自纳罕怎的晁澜帝竟然这样放过自己了? 再说锦安遵守承诺,亲自教导起了赵雪言,从学问道武功,一样不落。 赵雪言起初跟着锦安学习的时候还有些别扭紧张,只因锦安十分严肃,若说平日里对赵雪言还能有三分笑意,那么一涉及到功课的事情便是半分笑意也没有,赵雪言只得战战兢兢的刻苦用功,不过单单两日下来,赵雪言对锦安便改观了,他这人虽然于课业上一向严禁,但是教习自己的知识却是通俗易懂,不似一般先生一样只拿圣贤道理压人,还不许你有半点反驳,锦安年岁虽然不大,但是见识却是不少,说西晋繁华太平有锦安一半的功劳也不为过,在教习赵雪言的时候锦安总会将自己的经历讲给赵雪言听,若是赵雪言不解或是提出质疑的地方锦安也会耐心解释,若是赵雪言当真说话的有道理,锦安也会表示嘉奖,文是这样,武就更不用说了,用百里栀的话来说锦安的一身功夫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最起码在西晋皇室中还没有一个能赢得过他的! 赵雪言本就天资不错,再加上锦安耐心教导,自然是有进步了,接触下来,赵雪言对锦安也是越发的佩服,私心觉得虽薄胭来到西晋实在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自己早前怕做一个养在深宫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公子,如今到了西晋,眼看着锦安是如何作为的,自然见识增长了不少,赵雪言半点不怀疑,日后若是锦安登上西晋的皇位,该是一代明君,千古一帝,他有野心,盼着壮大西晋统一九州,这话说是旁人说出来自己可能有些怀疑,但是锦安若是说出来自己是觉得他能做到的。 这日赵雪言将功课交给了锦安评判,锦安认真读了一遍以后点了点头,经过几日的接触,锦安对赵雪言亦是添了几分好感,这孩子聪明,学的极快,又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是个明君的料。 将书卷放到一边,锦安上下打量了一眼赵雪言,沉默片刻开了口:“有些话我想问你。” 赵雪言疑惑看向锦安。 “从前我见了你是要行礼问安的,现在你却成了我的……继子,这关系也着实尴尬,我只是不知,当初你为何辞了皇帝的位置?可是……有人逼迫?”这是锦安疑惑了许久的问题,早前是听了民间的风言风语以及赵国那边的情况,便对这件事情信了几分,再后来便是大婚当日自己亲自问了薄胭,而当初那般尴尬的场景,自己也终究没有问出什么来,本来想着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可是这些天的接触下来,锦安只觉得薄胭对赵雪言甚是上心,甚至为了他不惜得罪整个西晋皇室,背上一个“悍妇”的名声,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同薄家夺了赵雪言的皇位呢?如此想来,大婚当夜,自己因为薄胭的态度和言语正在气头上,好些事情没有细想也没有细问便脱口而出,现在想想着实不该…… 赵雪言搓了搓指头:“怎的?母亲没同你说吗?” 锦安尴尬咳了咳。 赵雪言也没有再问,思索片刻一叹气,将当初薄胭的身体状况,以及赵国的种种统统说给了锦安听,他这般解释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实在不愿意薄胭被人误会成一个唯利是图背信弃义的小人,赵雪言并不知晓锦安与薄胭之间似有若无的情谊,也并不知道她二人根本就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在赵雪言的心中想的很简单,他不愿旁人说薄胭的坏话,而锦安现在又是薄胭的丈夫,自己不愿锦安看不起薄胭,况且,锦安是个有才干的人,自己喜欢,薄胭对自己好,自己更喜欢,都是自己喜欢的两个人,若是她二人能和睦不是更好吗。 是以,赵雪言便怀着这样一颗心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讲给了锦安听。 锦安越听眉头皱的越深,面色越发难看起来,当初薄胭的身子竟然已经到了那种程度了?怎的梨筑先生半句话都没同自己提过……也是,自己在梨筑先生面前并未表露出太过对薄胭的关心,梨筑先生自然不知道自己对薄胭的看法,他为医者自然不便同旁人透漏太多……那么如此看来,当初薄胭竟然是为了保命才从后位上退下来的?而且还是赵雪言主动提及的?! “毕竟是皇位,你就这样让了?不怕……薄家以后食言吗?” 赵雪言耸了耸肩膀:“比起皇位,母亲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我年纪尚幼,确实没什么资格坐在皇位上,我不想做个富贵闲人,母亲本来是打算带着我游遍名山大川的,可谁想到……”赵雪言淡淡了看了一眼锦安,满满的幽怨,若不是他莫名其妙的答应成婚,自己现在应该正同母亲在前往大漠的路上。 锦安不自在的移开的目光。 赵雪言思索片刻又道:“事实证明,这一切的安排才是最最适合我的,外间人都传扬我是被母亲骗了,抑或是被母亲逼迫,可是我二人之间的事情又哪里是外人看的明白的?不过任由他们谣传罢了,我也想过同人解释,可是母亲却说清者自清,日后且看着,但我明白,她不过是护着我别再受伤罢了。” 锦安一时间只觉得混乱的很,过往的一切都是错的,又一想到新婚之夜自己同薄胭说过的话: “这事是赵雪言亲自下旨,他体恤你,我明白,况且你父亲说等赵雪言成年了便会归还皇位,但是期间十几年,变故丛生,赵雪言这一让位便是为了你拱手让江山,便是放弃了这个皇位,我相信以你的心智不可能看不明白他牺牲的是什么。” “你竟让薄家,薄中青,你的父亲接任了皇位,”锦安说到这里一声嗤笑:“凭心而论,你认为你父亲,真的是个合格的帝王吗?” …… 这些话言犹在耳,锦安合眸,胸口发闷,暗自懊恼当初怎么就一时口快说了那样的言语,自己当时气急,只当一切都是薄胭为了恢复自由身而设下的局却没想到,她为的不过是保全性命罢了…… 自己难以想象,到底是怎样的伤情与难过才会让她落到那般境地,而自己是否又好险再也不能见她一面,然后……自己如何说的?呵…… 锦安握拳,薄胭与赵雪言虽非亲生胜似亲生,这样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又哪里是外人可以评判的…… 锦安扶额,陷入深深的懊恼。 第一百二十三章 聚首 自从与赵雪言谈话过后,锦安就陷入了纠结,知晓真相之后锦安自觉是应该同薄胭谈谈的,又或者说道个歉,但是一想到这个,内心深处那隐隐的傲娇又开始作祟,锦安并非胆怯之人,若是错怪了毫无相干之人亦或是自己厌恶之人,他都愿意承担起责任,便是负荆请罪又如何?锦安又岂有惧怕之理?只是面对薄胭,这个自己心仪之人,这个摆明了心中没有自己且一心等着合离之人,锦安如何也不能这样轻易的低头,或许是因为自尊心,或许是因为旁的,总之锦安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别扭的感觉…… 正在锦安纠结这些的时候,百里栀同白秋染竟然找上了门来,他二人是府上的常客,小厮们都已经习惯了,连同宝也无便让人进了内室。 百里栀同白秋染一同进门,正看到锦安垂眸深思,满面纠结的模样。 百里栀嘻嘻一笑,拍了拍桌子:“怎的了?” 锦安想事情想的太过认真,难得有人离自己这么近都没有发现,眉头一挑,这才缓过神来,哦了一声:“你们怎么来了?” 白秋染与百里栀也不用人请,自顾自的坐在了下首,百里栀随手拿了一个苹果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怎的?成亲了便把我们忘了,平日里叫你出去你也不理,我们只能找上来了,你成婚之后我还是第一次来你府上,唔……同从前也没什么两样啊。” 白秋染没有理会百里栀的碎碎念,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到了锦安的身上,斟酌着措辞道:“太子妃呢?怎么不见她?” 百里栀连忙兴奋的应和:“对啊对啊!成婚这么久了你总将人藏着不让人看!好歹也是旧识,也叫我们见一面吗!”说到这里声音越发欢快起来:“听说前两日她在宫中十分威风!将锦樊同李贵妃都得罪了!那强悍的名声已经响彻朝堂了,哈哈哈……”。 百里栀开怀的笑着,前仰后合间眼看着白秋染与锦安朝门口望去便也转过身来看向门外,正见到薄胭提着食盒立在原地,满脸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薄胭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亲自做了些糕点给锦安道谢来,一进门便听到了百里栀的言语,也是在巧得很了。 百里栀止了笑声,尴尬的张着嘴巴,左看看右看看,咳了咳,找补道:“那李贵妃同十二皇子在宫中也是嚣张惯了的!太子妃也是伸张正义!对!伸张正义!” 白秋染看着百里栀,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起身给薄胭问安:“太子妃万安。” 薄胭笑着点了点头:“原来有客,我来的不是时候。”一面说着一面便要离开。 百里栀忙道:“诶诶诶!太子妃何必这样生疏,你我也算是旧识了,说起来你来西晋后我一直没空拜访,今日正好见着了。” 薄胭脚步一顿,想当初在赵国,百里栀同自己相处的不错,他这人虽然顽劣本性却不坏,自己倒是和他挺投缘的,若是只有他自己不至于回避,可是……薄胭眼角余光瞥到了立在一旁的白秋染,眉目一敛,自己面对白秋染总有一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锦安看了看薄胭手中的食盒,勾唇一笑:“可是给我带的?” 薄胭犹豫一阵,提步走进内室,将食盒放在了桌上点了点头,锦安说过他不喜欢自己对他道谢,那自己还是不要说的好。 百里栀一溜烟儿的凑了上来,探头探脑的望着食盒:“这味道……云片糕?” 薄胭无奈一笑,找回了几分她二人在赵国相处的感觉:“你这鼻子还真灵,是云片糕。”一面说着一面打开食盒。 锦安亦是挑眉偷偷往里面望去,那要看不看的目光实在是好笑的很,白秋染亦是上前一步。 百里栀眼睛一亮,立刻便拿了一块云片糕塞到嘴巴里,锦安眸中光亮一闪,有些愤愤的看着百里栀,而后伸手不着痕迹的将食盒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果然是赵国的手艺,回了西晋后我就再没吃过了!”百里栀不住的夸赞着。 薄胭放松了许多,亦是微笑着回道:“当初我宫中的那些云片糕都进了你的肚子,怎么还没吃腻。” 百里栀擦擦嘴巴,待要再去拿,却正对上锦安略带警告的目光,无奈只得作罢,悻悻道:“还护食呢……” 那副可怜又无奈的样子,再配上他那张白净的面皮,实在是惹人怜爱的很,薄胭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锦安一怔,抬眸看向薄胭,一时间有些看呆了,自从再见,薄胭好像第一次笑的这么欢快……锦安心中不由泛起阵阵醋意。 四人闲聊了几句,眼看着天色渐晚,百里栀与白秋染就理所应当的留下来用晚膳,因着百里栀活跃着气氛,薄胭也终于心情大好,抬手摸了摸自己扬起的嘴角,薄胭一愣,是啊,自从到了西晋,自己好像在没有真正笑过……这样想着,心中对百里栀又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晚膳设在后花园的一处厅堂内,厅堂外面正是一池睡莲,趁着月色,纯净皎洁。 薄胭吩咐下人们温了一壶桂花酒,在配上几叠简单的吃食也正趁这番景色。 今日的白秋染心中有事,有些东西想要验证一下,自然主动与薄胭亲近,简单的晚饭过后,锦安同百里栀一处说话,白秋染则拉着薄胭到了回廊边。 白秋染笑笑:“早就听闻旌阳公主大名,只是一直无缘好好见面打声招呼。” 薄胭已经放松了许多,报以一笑:“白将军巾帼不让须眉也实在让人佩服。” 客套两句过后,白秋染开始引入正题:“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叫我进宫,同我说了一些话。” 薄胭摆弄着手帕的动作一顿,心头一跳。 白秋染目光如炬,一眨不眨的盯着薄胭,不愿放过她任何动作。 薄胭抿唇,沉默片刻:“是吗……” “太子妃不想听听皇后娘娘同我说了些什么吗?” “打探别人私隐这样的事情我一直不愿做。”薄胭只觉得有些慌乱,想要离开此处,皇后同白秋染说了什么自己自然清楚,若是白秋染现在将她要嫁给锦安的意思说与自己的话自己该怎么回答呢?愿意?……虽知道她二人本是一对,自己不过是个错误,但是这声应允自己实在说不出口……又或者说是现在说不出口;可若说不愿呢?呵……薄胭摇了摇头,他二人情投意合,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不愿意呢?当初自己同皇后说的那样斩钉截铁,可是实际呢?竟然这样困难吗…… 白秋染眼看着薄胭不回答,心中有些不耐烦了,她行事一向有些急躁,若不是顾忌着同薄胭并不相熟,现在恐怕是要晃着她的肩膀逼她给自己的答案了。 正在这尴尬的时间点,屋内猛地响起一声哀嚎,薄胭白秋染具是一怔,双双回头望去。 不过下一秒,白秋染便明白过来了,这自然是百里栀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吧,当下不在担心;可是薄胭不明就里,再加上想药趁机离开这里,连忙提步迅速往内室走去,白秋染被这样一打岔也忘了刚刚的事情,只能随着薄胭往回走。 一进门,果然见到百里栀正死死的拉着锦安的腰带低头委屈做小媳妇状,扭捏的哀嚎:“斯年,连你都不帮忙,我该如何是好啊……”最后一个字拐了八个音,婉转程度不亚于唱戏。 薄胭与白秋染停下脚步,头上具是三条黑线。 锦安一手握着书卷,连看都不曾看百里栀一眼,淡淡道:“你一个世家子弟,非要学人家从商,出息了……实在想要银子还是回府要去吧。” 百里栀将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我爹娘要是同意,我又何必找你啊……” 锦安慢慢翻了一页书:“百里大人年事已高,我可不愿惹他生那样大的气,你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哪有什么别的法子!我爹已经发话了!谁要是敢借银子给我非打断那人的腿不可!” 锦安阴测测的瞥了一眼百里栀,百里栀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你是太子,我爹他不敢……” 白秋染无奈摇头,上前一步,伸出手来单手就将赖在地上不起身的百里栀提了起来,不耐烦道:“你一个世家公子又不缺衣又不少穿的,学人家做什么生意!” 百里栀痛心疾首:“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感情你一个女娃娃都有官职,我呢,闲散人一个,现在我爹娘看我是越来越不顺眼,铆足了劲儿的要给我配一门婚事!我若再不做出点什么名堂!是要被抓去成亲的!” 白秋染又是一个白眼:“你若是真用功就考个功名去!就你这脑子,连之乎者也都背不下来还学人家做生意,也不怕赔个血本无归!” “你少瞧不起人!你怎就知道我不行!”百里栀不服气道:“我早有了点子,等我赚了钱就堂堂正正的离开百里府,再不用靠爹娘接济!这也算是尽孝了,这样的正事你们也不帮忙?” 锦安撇撇嘴,再没抬头。 白秋染嗤笑一声:“你安心娶个媳妇就算是尽孝了……” “你!”百里栀脸涨的通红,转头看向薄胭,委屈道:“薄胭,你也不信我!” 薄胭柔柔一笑:“我信。” 百里栀眼睛一亮:“那你!” 薄胭笑的更柔了:“可是我没钱……” 第一百二十四章 醉酒 这话薄胭并非说笑,她是当真觉得百里栀于经商一道上有所作为,从前在赵国的时候他同自己交谈,言语之间便是好些天马行空的点子,当时自己就感叹若是此人生在商贾之家该是掌权之人,却没想到,时至今日,百里栀竟然当真动了这样的心思!他那性子虽无大智,但是小聪明不断,若是经商该也是不错的,可是士农工商,商是排在最末的,在朝廷世家眼中自然是不值一提的,若说百里栀这样的贵公子弃官从商……呃……诚然,他现在也并非什么正经官员,但是百里家在西晋毕竟是官宦人家,若是出了一个从商的儿子,恐怕百里家面上无光。 但是薄胭却并不这样觉得,在薄胭心中,商并非排在最末的位置,人都说商人重利,是以极尽鄙夷只能是却又眼红人家手中的财富,但若无商人的存在,九州皆闭关锁国又哪里能有这一派的盛世繁华,一国若想鼎盛,必然少不了商业发展,既然如此,又何必将这四行分个高低贵贱! 薄胭是觉得百里栀适合经商的,但若说自己借银子给百里栀也实在是有些难,因为她……确实没什么银子…… 这并非薄胭哭穷,她嫁到西晋,作为太子妃,每月的例银有限,若是一年半载之后可能会积攒出一些,但若说现在积蓄确实是少的可怜,再说薄胭带来的那些嫁妆…… 薄胭扶额,皇嫁不比其他,自己那些嫁妆可是从赵国国库拿出来的,虽然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却轻易动不得,不过是摆在库房里看着好看罢了,别说那些嫁妆自己不能动,即便可以,可是嫁夫从夫,自己也要问过锦安的意见才行,看看锦安对百里栀的态度,自然是没戏,所以,自己说手上没有银子,也是情有可原的。 百里栀听了薄胭的话,脸又哭丧了几分,思索片刻用渴求的双眼环视了一下周遭,委委屈屈道:“我又不是白要,真若是成了,我自然重谢!若是不成……我偌大的百里府害怕还不上?你们是怕我赖账不成!我能立字据!” 白秋染咬牙,不由自主的撸了撸袖子掐腰道:“还敢说!” 百里栀了解白秋染,她这幅模样便是动怒的前兆,虽然她现在穿着一身女装,看着端庄贤淑,但是那拳头可丝毫不会“温婉贤淑”。 百里栀缩缩脖子,不再言语。 在百里栀的搅合之下,这场小聚也匆匆结束,白秋染自然没有机会再问薄胭什么话,可即便没有得到薄胭明确的答复,她却留心观察了一下锦安与薄胭的状态,眼看着二人倒并不似新婚该有的亲厚,言行举止都透着些许别扭,最最值得人注意的是,晚餐时薄胭为锦安布菜,还是专门换了旁的筷子给夹菜,锦安并非那样苛刻之人,若当真是亲密无间的夫妻又何必这样讲究?这样想着,白秋染心中有了计较,此行也并非半点收获都没有…… 晚些时候,百里栀同白秋染双双离开,送走他二人后,锦安同薄胭往芳草轩走去。 锦安提着灯走在前头,薄胭在锦安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跟着,万籁俱寂,明月高悬,二人之间也安静的很。 跟在锦安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薄胭一时间有些怔怔的,心中升起些许安心之感,那随风扬起的袖摆,划过了一个优美的弧度,雪浪金边,恍若一只翩跹的蝴蝶。 薄胭不由自主的笑了笑,或许是因为今日席间多吃了两杯酒,现在见了夜风,酒劲刚上来有些微醺,脚步也有些虚浮。 薄胭只盯着那衣摆看,竟然觉得分外有趣,看着那逆风飞扬的袖摆,不由自主的轻轻去伸手去抓,她本是有些迷糊带着玩笑的心去抓的,可一抓之下竟然当真抓到了手中,指间丝丝滑腻冰凉的触感让薄胭一怔,有些许回过神来,哈哈,这本不是蝴蝶啊…… 锦安感受到袖口的使力,一怔之下停下脚步慢慢回头看,正看到薄胭红着一张脸,有些怔楞懂得立在原地,一双眼睛还一眨不眨的盯在自己的衣袖上,微张的嘴唇透漏出她此刻的讶异与懵懂,只见她眨眨眼睛,后知后觉的收回了手,眯着眼睛对着锦安尴尬的笑笑解释道:“啊,哈哈,你袖口……有东西……” 锦安挑眉:“你……醉了?” 薄胭忙摇了摇头,在见到锦安回身之后自己已经清醒多了,虽然脑子依旧有些眩晕……今日自己的酒量怎么这样差?明明不过喝了几杯罢了,从前并不会啊…… 锦安看着薄胭明显有些醉酒的模样,不由失笑,思索片刻无奈摇了摇头:是了,西晋的酒不比赵国,虽然喝起来似是差不多,但是实际却稍稍烈一些,自己刚刚观察着她,好似也饮了几杯,想来并没有什么酒量,这会儿见了风便有些晕了。 锦安扯扯嘴角,提着灯来到薄胭身边,轻轻扶着薄胭,触及到她手上有些冰凉后不由皱了皱眉头,将薄胭往怀中揽了揽:“西晋的酒比赵国要烈一些,日后还是少饮为好。” 薄胭的脸更红了,酒醒了两分,直觉却没有离开锦安的臂弯。 阿宁早早的等在了芳草轩的门口,远远看着锦安与薄胭走来便想迎上去,待看清二人的动作后便停住了脚步,微微一笑,权当没看见,退回了芳草轩。 锦安拉着薄胭的手紧了紧,将她冰冷的手全部包裹在自己掌中,想着她一向体弱,明日该叫来两个太医为薄胭调理一下身子了。 “你先回去歇息吧。”锦安说着。 薄胭眨眨眼睛:“你……可是有什么心事?”大概是借着些许醉意,薄胭表露了清醒时候绝对不会说的关心。 锦安挑眉:“怎的?为何这样想?” 薄胭有些疲倦的歪着脑袋,仰起头打量着锦安,微微一笑:“你就是如此,表情一向没个变化,但是若真是有事的话你总爱摆弄你手上的扳指,当初在赵国你找我商议边城水患时是如此,后来种种都是这样,今日……亦是如此。” 锦安挑眉,没想到薄胭竟然将自己这样的小动作都记清了,这一点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今日经她这样一提醒才忽然意识到。 除却自己误会薄胭的事情之后,确实有另一件事情让自己烦心,上一批供给前线的盔甲除了问题,有些盔甲以次充好,根本没有任何防御作用,一旦打起仗来天大的漏洞,出了这样的事情军备处自然是要重新整改的,可这是积弊,谁也不能保证一朝一夕能够整改的过来,可这是军备,锦安想要用最快的法子杜绝这偷工减料的事情,却苦于没有法子。 “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同我说说。”薄胭说着。 “怎的?你有法子?”锦安笑道。 “这要听了才知道,你可别忘了,我也曾同你作对,还略胜一筹呢!”薄胭仰着头,无不骄傲的说着。 锦安看着薄胭那越发粉红的脸颊以及那微张着的嘴唇,只觉得身上一阵燥热,有些狼狈的往后退了一步,与薄胭拉开一些距离,吞了一口口水没有答话。 薄胭并不知锦安心中所想,犹自眨眨眼睛,笑的越发灿烂。 锦安移开眼睛不去看薄胭,脑中再次响起新婚之夜说过的话,无奈一叹,自己不会强人所难,尤其是她,她一心想走,并不喜欢自己啊……罢了罢了,只要能每日看到她不也很好吗,总归,日子还长着呢。 长久以来,锦安都因为自己的“一片痴心错付”而恼怒,也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薄胭,可是私心里却又不愿看她受半点委屈,就这样别扭了这么长时间,直到刚刚才猛然想明白过来,就当她是一块石头好了,可自己长久看着,不也心生欢喜吗…… 强按下心中的异样,锦安无奈一笑,拉着薄胭朝暖阁走去,夜间风大,总不能让她一直在这里站着。 锦安同薄胭有个共同的特点,便是不喜太多人在眼前晃悠,是以这暖阁中也只有两个小厮侯在门外。 外间小火炉上问着茶水,锦安倒了一盏递给薄胭,薄胭也不喝茶,单手指着下巴倚在塌上,醉意虽然已经没剩多少了,但是这房间的温暖让她不由的有些困倦了。 薄胭迷蒙的眨着眼睛,等着锦安说话。 锦安径自碰了一杯茶坐到窗边,将军备处的情况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末了说出了他烦恼的事情。 薄胭眯着眼睛开在榻上懒洋洋的听着,半天也没有回话。 锦安垂眸一面数着茶碗中的茶叶一面思索着,半晌也没听见薄胭的回话,本要放弃了,却忽然听到薄胭带着些许沙哑慵懒的嗓音传了过来:“这件事情说来……也不是没有法子。” 锦安诧异抬头看向薄胭。 薄胭半阖这双眸,懒懒一笑,缓缓开了口:“他们之所以偷工减料围的不过就是从中获取到的利益罢了,可若是让他们有些比利益更重要的东西在意不就好了?” “哦?……比如……”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薄胭打着哈欠说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出谋划策 “你的意思是施以重型?杀一儆百?”锦安试探的说着。 薄胭摇摇头:“非也,杀一儆百又如何?军备部的事情已经成了积弊,难不成以前还少杀一儆百的例子?他们自然有一套逃避惩罚,你在明,他们在暗,他们若想躲着,你又有什么法子,难不成将那上千上万副铠甲每一幅都要拆开来检查是否货真价实?与其让自己劳神费力的倒不如让他们自觉一些。”薄胭说着。 “哦?”锦安来了兴趣,支起身子看着薄胭。 薄胭再次打了一个哈欠,对着锦安招了招手,锦安笑笑来到薄胭身边坐下,薄胭靠在锦安耳边耳语了几句,她是真的有些困了,说起话来都颠三倒四的,短短几句话却停顿了几次才说完。 锦安听着薄胭的话,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你这是……”锦安不由失笑,似是惊喜似是无奈般的摇了摇头:“你这是如何想到的!” 一面说着,回头看向薄胭,却正看到她垂着脑袋身子一歪倒在贵妃榻上的模样。 锦安一惊之下连忙上前去扶,堪堪接住了薄胭的头轻轻将她放到了枕头上,薄胭却恍若未觉合眸沉沉的睡去了。 锦安单手托着薄胭的头,好半晌不舍得将手抽离出来,久久的凝视着薄胭的睡眼,这张脸,看着那样陌生又熟悉,合眸的样子又是那样沉静温婉,因为饮酒而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 锦安双眸有些迷蒙,看着薄胭的眼神微微有些飘忽不定,目光渐渐落到了薄胭微张着的嘴唇上。 锦安吞了吞口水,周身再次燥热起来,是因为今天多饮了两杯酒吗?今日……格外的不清醒。 锦安的眼神飘忽了一阵子再次落到了薄胭那樱粉色的嘴唇上,喉结滚动,再一次吞了一口口水。 夜风习习,月色幽幽,连蝉鸣的声音都带了几分朦胧。 锦安一手揽着薄胭的头一手支在薄胭的贵妃塌上,慢慢放低身子。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锦安甚至能看清薄胭细致如玉的脸颊上的点点绒毛,鄙夷间是薄胭身上带着些许酒气的体香,锦安的嘴唇有些颤抖,薄唇停在了薄胭唇上的,许久没有落下。 即便周身异样感越发强烈,锦安依旧没有继续动作,时间仿若静止一般,良久,锦安微微抬头,在薄胭的额头上轻轻落了一吻。 似是感受到了什么,薄胭嘤咛一声,晃了晃头继续着均匀的呼吸。 锦安俯在薄胭耳边,无奈又宠溺的一笑,眼神是难得一见的温柔:“你啊……睡的倒香……” 第二日,薄胭醒来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一睁眼环视四周猛然间竟然不知身在何处。 摇晃着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依旧穿着昨天的那身衣裳,只是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被子。 薄胭揉了揉眼睛,坐在榻上发了一会儿呆,又懒洋洋的伸了伸胳膊,这才清醒了些,再看四周这才意识到这是芳草轩的暖阁,自己昨夜竟然宿在这里了吗? 门被推开,阿宁走了进来,对着薄胭福了福身子:“奴婢听到屋里有动静,想来是太子妃醒了,便进来瞧瞧,用具已经备好了,娘娘可要洗漱?” 薄胭依旧觉得头有些发沉,无甚精神点了点头而后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话一出口,才发觉嗓子有些干,声音哑的很。 阿宁一面招呼着下人将水盆等物端进来一面给薄胭倒了一杯茶水答道:“已近午时了。” 薄胭接过茶水,略有差诧异,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昨夜……”薄胭皱眉,敲了敲脑袋,努力让自己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自己隐约间记得自己同锦安送走了百里栀与白秋染后便同锦安一起往芳草轩走,然后……月亮……蝴蝶…… 蝴蝶! 抓住了一个关键的点后,记忆便如同潮水一样涌来,她想起了自己昨夜同锦安的言语,以及的喝醉后傻笑的模样,不由周身一个寒颤!手上的茶碗一个没捧住,跌落在地上,茶水与碎片溅了一地。 众人一惊,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看向薄胭,阿宁上前关切检查薄胭有没有受伤,询问道:“太子妃?怎么了?” 薄胭怔怔的看着前方,昨夜的种种在眼前一闪而过,薄胭脸上一红,果然喝酒误事,平日里还带着几分拘谨的自己昨夜怎么就同锦安亲厚起来了呢?柏燕妮一时间只觉得无地自容,自从新婚之夜以后,自己同锦安的关系并没有什么缓和,偶有交流,他也是淡淡的,自己也是拘束的,虽然那时尴尬的很,但是自己突然这般就更是尴尬!尤其是在昨夜见过白秋染之后,这叫锦安如何看待自己啊…… 薄胭欲哭无泪的摇了摇头,抬头看向阿宁:“我并没伤到……昨夜……太子殿下……” 阿宁难得露出一笑:“太子殿下昨夜不是同您在一处吗?” “他昨天也宿在了暖阁?” 阿宁点头。 “那他现在……” “太子殿下去早朝还未回来,”阿宁答道:“今日上朝时间有些久了,每日早早便回了。” 薄胭抿唇,明明只喝了几杯,自己怎的就这样不争气,也不知昨夜睡着后有没有出什么丑态?是否叫锦安看了笑话…… 薄胭先在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另外一边,锦安之所以午时还没回府,是因为他下朝后直接去了一趟军备部,锦安在那处停留了半个时辰便离开了,但是,从那以后,西晋的盔甲再也没出过任何问题,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解决了西晋多年的积弊,一段时间震惊了整个西晋朝廷,外界纷纷猜测锦安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面对旁人追问,锦安只是淡笑,推说着此事并非他的功劳,但是,旁人只当这是他的推脱之语,对他的敬仰又上升了一层平。 后来,这桩事情的经过不知怎的流传到了外间,被说书先生当做糊口的谈资,编排的有滋有味,大概总结起来就是锦安当日进了军备部后,二话不说直接叫来了监察,那监察已经在军备部任职了三十多年,手握重权,捞了不少油水,在朝中的势力也不小,若说军备处为何一直得不到彻底整治,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他从中作梗,那监察见了锦安,连忙堆起笑意,貌似规矩的带着锦安巡视军备部,他一向惯做表面功夫,虽然军备部的盔甲偷工减料,但是做的十分精明,偷工减料的地方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并且每件还不一样,若不是当真到了两军交战一决生死的时候还真的发现不了,不过,这些若真的到时才发现了,那穿着劣质盔甲之人也死在敌人剑下了。 就这样的偷工减料、中饱私囊下,能获得的利益也是巨大的,偏还叫人轻易发现不得,那监察也给自己铺好了后路,保证每次盔甲从军备部离开的时候是没事的,每次追查线索都是中断的,总之怪不到他身上,也实在是恼人的很。 那监察一缕八字胡。笑的狡诈又奉承,前来视察之人多了,就连皇上也曾亲自来过,但是最后呢?还不是不了了之…… 锦安跟着监察的脚步转了一圈,一路听着监察的各种奉承话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不住的点头,而后哦到了该离开的时候,锦安笑笑,看向监察:“军备乃是两军交战中最为首要的,监察身居重任,实在辛苦了,这军备部叫你管理的井井有条,是该嘉奖的。” 那监察连忙堆起满脸的笑意谢恩,私心却是一片鄙夷,虽然在朝为官,但是自己总管的是这些内务,并无什么机会能面见锦安,从前都是听说他有治国之才,乃是一代明君,呵,今日一见,除了生的好看些还不是无甚本事!绣花枕头一个,被自己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锦安面不改色,继续道:“前些时候送往前线的盔甲出了些问题,另将士们士气不振,自然,我自然觉得这事同监察大人没有关系的,但是好歹也要做些什么平定军心才是,大人说对吧……” “微臣惶恐这事自然!”监察大声的表着忠心,但是私心却泛起了嘀咕,不知道锦安要说些什么。 锦安笑笑,话锋一转:“圣人言:身居高位者当以身作则,我想监察大人亦是这般的忠臣良将。” 监察的笑容收敛了两分,声音少了些底气:“太子殿下谬赞了,微臣愧不敢当。” 锦安扯嘴角,笑容逐渐冰冷,随手从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盔甲对监察道:“这是我刚刚命人在司制处随便拿来的盔甲,为了给前方将士展现盔甲已没有问题,还要劳烦监察将这盔甲穿上,同我比划两招了。” 监察一怔,唇角失去了笑意:“太子殿下您……” 锦安没有理会监察,已经自顾自的拔出宝剑擦拭着:“怎的?监察大人为难?” 监察:“……” 锦安:“刚刚大人明明对我保证,从军备处出去的盔甲不会又半点差错,怎么却连穿上同我比划两招的信心都没有吗?” “微臣……微臣惶恐……微臣身份低微,哪里敢同太子殿下动手……”监察额角渗出细汗,自己力求将偷工减料发挥到极致,是以从外间根本看不出来这盔甲是否又问题,这也是自己不怕旁人查验的原因,可若是真刀真枪的对敌……监察吞了吞口水,自己可不敢保证这件是否没有问题,万一自己倒霉遇上了一件粗制滥造,那丢的可是自己的小命啊! …… 第一百二十六章 联手 锦安眸色已经变得冰冷起来,冷冷一笑道:“监察大人这样推三阻四,是对从军备部出来的盔甲没有信心吗?大人信誓旦旦的保证言犹在耳,原来不过是说的好听罢了,监察大人监制的盔甲连自己都不敢穿,又让守城的将士如何放心?” “微臣,微臣……不是这个意思……”监察一时间有些语塞,急得冷汗直流。 锦安剑眉一挑,幽幽地看着监察,再不言语。 眼看着事情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监察只能哆哆嗦嗦的接过了盔甲,慢慢腾腾的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嘴里还不死心地辩解着:“微臣只是觉得……这样的事情……毕竟刀剑无眼。” 锦安微微一笑,提起宝剑直指监察,在众人慌神之际,泛着寒光的剑尖已经在监察的身上留下了多处印记,监察惊的瞳孔猛的缩,一口气没传上来,竟然就直直的晕了过去,“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锦安悠然收剑,鄙夷的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口吐白沫的监察。 这件事情就以监察狼狈晕倒做了收尾,监察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也着实吓得不轻。 本来嘛,无论这件盔甲是否偷工减料,锦安此次也没有想当真伤及他的性命,监察能在军备部屹立多年不倒,自然有他自己的生存法则,他对于军备一事确实是行家,所以才可以将一切做的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马脚,他虽然是个贪官,但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贪官,今日若是当真伤了他的性命,军备部一时无人可以代替,万一让人钻了空子怎么办,所以今日这出不过是小惩大诫。 锦安从军备不离开之前轻飘飘的扔下了这样一句话:“今日同监察大人相处很愉快,军备部能有监察大人这样以身作则的官员实在是西晋的幸事,今日此举更是安抚了前线将士的心,看来日后本王还真要多往军备部走一走?同监察大人切磋切磋才是。” 言外之意就是日后锦安会不定期的来军备部进行抽查,若是哪一次监察运气不好,正好穿上了粗制滥造的盔甲,进而丢了性命,那也是怨不得别人的…… 监察大人被下人又掐人中又灌汤药的救醒之后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这个消息,痛心疾首之下又是华丽丽的晕了过去,至此以后,军备不送出去的盔甲再也没有半点差错,而锦安这种“以身作则”的法子也另后世不断沿用,次次效果显著,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锦安离开军备部以后便径自回了太子府,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芳草轩,彼时薄胭正捧着百里栀的信读的直起鸡皮疙瘩,见了锦安连忙起身问安,低着头咬牙,脑中浮现起了昨日自己对醉酒后的种种,不由的面上一红。 锦安立在薄胭身前,俯视她垂眸颔首的模样,不知怎的也想到了昨夜,薄胭沉静的睡着,自己在她额头轻轻落的那一吻,瞬间有些偷窃被抓包的感觉,不由的也是面上一红。 “听阿宁说你早起头有些疼,现在还好些了?”锦安找话题道。 薄胭摇摇头:“没什么,那都是早些时候的事了,阿宁给我熬了醒酒汤,喝了后就好了,”沉默片刻又道:“昨天……是我失礼了……” 大概是听惯了薄胭这故作客套的话,又或许是因为今日自己心情大好,锦安难得没有皱眉,反而上前拉着薄胭坐下:“你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倒是昨天给我出的法子实在是好用极了。” 想到今日监察大人狼狈的模样,锦安不由一笑。 “法子?”薄胭疑惑挑眉,脑中思索了片刻,忽的想到了昨天自己都同他说了什么,有些讶异道:“你……当真那样做了?” 锦安笑着点头:“我今天顺路去了趟军备部,你真该瞧瞧那监察是什么模样。” 薄胭也许久没有见到锦安这样轻松地笑了,一时间心情也愉悦了几分,忘记了早前的害羞:“那不过是我乱想的,你竟然也真的敢用?” 若是在薄胭清醒的时候,顾及着自己的身份她是断断不会插手西晋的内政的,也正是因为昨日的不清醒才会让她给锦安想法子,却没想到,锦安竟然当真照自己说的做了。 想到这事因自己而起,薄胭不由的也起了好奇心:“当真有效?” 锦安宠溺一笑,点了点头:“说起来这件事情还多亏了你为我提了个醒,理当是你的功劳。” 薄胭默了默,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这事还是不要声张了吧……” 锦安挑眉,但也只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薄胭的意思,他虽然为太子妃,但毕竟是赵国人,赵国与西晋表面因为这场联姻而交好,但是国与国之间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为防外间传言薄胭干政,图惹是非,还是按下不提的好。 锦安一叹,点了点头,而后将目光落到了薄胭手上的信笺上,还未来得及看清上面写的东西,便已经认出了百里栀那熟悉的字体:“百里的信?” 薄胭点点头,相信摊开大大方方的递给了锦安:“刚刚送来的。” 锦安自然纳罕百里栀为什么给薄胭写信,并接过信纸,上下通读一番后霎时间哭笑不得,这封信上字字泣血,句句真情,所表达的意思只有两个字“借钱”。 想来薄胭读了这篇封信后也觉得十分搞笑,此刻笑得越发开怀:“看来百里是将周遭能借的人都借了个遍,实在没法子才找到了我这里,他的朋友竟然这样少吗?” 锦安一面无奈地笑着,一面将信折放下:“他的那些酒肉朋友倒是不少,但是又有哪个敢冒着得罪百里大人的风险借钱给他,百里大人一向古板,他又怎么能够允许自家出来一个经商的儿子?” 薄胭撇撇嘴:“你也觉得从商不好?” 锦安摇摇头:“若无商人又怎有这一派繁荣之象,百里小聪明鬼点子甚多,看他平日里说话办事都有几分经商的天赋。”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帮他?难不成也是怕百里大人?” 锦安笑笑:“把你大人前些日子可是找我私下约谈过的,我又怎么能不给他这个面子?想来小白之流也都是被他找过的,所以百里才四处碰壁钉子,最后不得不找到你这里来。” 提到白秋染薄胭神色一僵。 锦安敏锐的察觉到了薄胭神色的变化,轻轻挑眉:“你……是不是不喜欢小白?” 薄胭一怔,将信纸拿起折好,低垂眼睑掩盖的眸中的情绪:“白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我怎么会不喜欢她。” 锦安双眸微眯,没有言语,相识这么久,自己对薄胭也算有了一点了解,至少她开心还是不开心,自己还是能够分辨的出来的,提到白秋染的时候,她明显皱了一下眉……可是为什么?她与小白明明没有见过几面啊?自己私心里还觉得以薄胭的心性该是会喜欢白秋染这样不拘一格的女子呢。 不过薄胭既然这样回答,就是不愿同自己多说的意思,锦安识趣的没有再问。 薄胭思索片刻,再次讲话题转移到了百里栀的身上:“不过话说回来,百里公子无心仕途,既然有他才,为何不成全他让他试一试?” 锦安仰头:“哦?你是想帮他?” 薄胭思索着点了点头:“他几次三番求到我这里,我也实在不忍心回绝。” “你对他倒是心软的很。”锦安以玩笑的口吻说出这句话,心中却是微微翻腾了一下,相较于薄胭从前对自己的冷言冷语,他对百里栀好像更好一些。 薄胭并不知锦安如何想的,她只是觉得从前在赵国的时候,百里栀与自己相处的不错,也将彼此引以为友,如今朋友有难求到自己面前,若是不闻不问,实在说不过去。 锦安按下心中的醋意,将目光转到一旁:“你若当真想帮他,帮他便是,你虽然是太子妃,但是百里大人还管不到你那里。” 薄胭自顾自的点头说着:“我自然是想帮他的,”话到此处一顿,有些小心地抬眸看了看锦安,声音放缓,难得的添了几分讨好的意味,又有些窘迫道:“他向我借三千两银子……我的嫁妆不能动,手上又没有这么多……” 锦安挑眉,转过头来看向薄胭,有些好笑道:“所以你是想……” 薄胭本着一定要帮百里栀的大义,尴尬的挤出一丝笑意:“我知道你心中也是惦念着想要帮他的。说是借我这双手不是更好?” 锦安抿唇,其实自己本意也是这样想的,自己不能驳了百里大人的面子,却又不忍心看到百里栀如此孤立无援,思来想去借着薄烟的手帮上百里一把倒也不失为一种法子,所以在看到百里栀来信的时候,自己就生出了这个意思,可是自己想是一回事,薄胭亲口提就是听着别扭…… 抬眸正对上薄胭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有说不出口,锦安一噎,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二十七章 缓和 当天下午,薄胭便将刚刚到手的三千两银子打包着阿宁给百里栀送了过去,锦安虽然出手相帮,但是也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说自己出钱是为了报答薄胭献计的事情,若是日后百里大人找到府上,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另一边,百里栀拿到银子后当真是喜极而泣,对着那银子千恩万谢,叫阿宁一定要到对薄胭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看着薄胭仗义相助又对比如今孤立无援的态势,百里栀对薄胭又生了几分亲近之心。 再说太子府这边,薄胭捧着书卷看了一眼立在原地的锦安私下看顾的锦安,有些疑惑挑眉,他这是在做什么?每天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书房处理政务吗?怎么今日反倒还在自己这里,就这样傻站着,看的自己着实尴尬的很。 薄胭思索着,便也无心再看书,捧着书呆了片刻无奈一叹,抬起头来看向锦安,试探道:“太子殿下可是有话要说? 济南你摆弄花叶的动作一顿,后知后觉的看向薄胭,尴尬一笑,自己已经尽量表现的自然些了,还是那样明显吗? 鲜少看到锦安这样手足无措的模样,薄胭不由一笑:“太子殿下有话说便是。” 锦安眼看着已经被人看穿,索性将长袖一甩,来到了薄胭身边坐下,眼神飘忽的看了一阵子,终于开了口:“早前……我同你说的那些话……” 薄胭挑眉,没明白什么意思。 锦安咳了咳,声音轻了一些:“就是成婚那日,我说了好些话……咳,关于赵国继任的事情……” 薄胭眼神一暗,低下了头。 “对不起,”锦安叹气道。 薄胭一顿,有些怔愣的看向锦安,甘冈他是在向自己道歉?锦安?! 骄傲如他竟然会向自己低头?这惊悚程度无异于白日见鬼。 锦安并没有看薄胭,背脊有些弯了,自顾自说着:“我……同雪言谈过,他将那时的情况都说与我听了,呵……我竟什么也不知道还同你说那样的话……“最后一句声音明显低沉了许多,自从那日同赵雪言谈过以后自己就一只想找一个机会向薄胭说声对不起,为了自己当日的莽撞,为了当初的不理解…… 薄胭握着书卷的手紧了紧。 “若我知道当时的情况,我若知道……“锦安喃喃着,若是自己知道当时的情况,断然不会悠然的呆在西晋,断然会前往赵国陪她度过难关……不过还好,现在,她在自己身边。 锦安转头看向薄胭:“早就听人说过,关系亲厚之人之间的种种并不似乎外人可以评判的,终究是我格局小了,竟然连雪言那孩子也不如,在他眼中,你远比皇位要重要的多。” 薄胭扯扯嘴角摇了摇头:“其实你也不必自责,即便当初我有苦衷,可是雪言确实是为了我才放弃皇位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父亲……并不是一国之君的材料,也是因为我才被推上皇位,叫薄家百年忠君的名声蒙了羞,这些都无可辩驳。” 锦安将眉心拧成一个疙瘩,这并非自己的意思。 薄胭看着锦安的面色,又是一笑:“我自然也知晓,当日你所言也不过是透过表象做的最直观的判定罢了,并没有什么错处,现在反倒同我道歉倒是要我于心难安,你能同雪言打听此事已经证明你并未将我当成背信弃义的小人,这些我都明白的……”说起来,该道歉的是自己才对呢,薄胭想着。 薄胭继续笑着:“所以你并不用将这件事挂在心上,今日你同我说这些……我很开心。” 锦安眉目舒缓开了,心头稍霁,这个疙瘩总算是解开了。 而锦安与薄胭有了交流后,彼此之间的尴尬也褪去了几分,薄胭还留锦安一同用了晚膳,晚些时候锦安离开,薄胭又陷入深思,这段时间,自己在太子府中对于锦安做的一切也是看在眼中的,他虽然从未对自己说过什么,但是也并未叫自己受什么委屈还特特的将阿宁分到自己身边照看自己,在宫中亦是挺身相护。 薄胭不会深究锦安到底出于什么心思帮助自己,但是无论如何,对于锦安越发感激,可越是感激也越是愧疚,从重生后的相逢到现在的一幕幕闪现脑海,薄胭惊奇的发现,上一世在自己心中的“恶人”锦安,不知何时已经在自己心上占了绝对重要的位置,他帮过自己,救过自己,即便现在也是在保护自己……面对这样一个人,自己除了感激就还是感激,他为人仁厚,这样的人合该顺风顺水,合该站在最高处接受众人的仰望,可是偏生因为自己…… 薄胭垂眸,自己自从嫁到西晋以来便一直深居简出,但是即便身在内院也能听到外间的风言风语,因为娶了自己,锦安已经从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沦为了众人的笑柄,没有什么比眼看着一块白璧染上瑕疵更让那些等着看热闹的人心情愉快的了,自己就是将锦安拉下神坛的那个污点。 若是当初知晓今时今日,自己……绝对不会嫁过来,阻了锦安的大好姻缘不说,还连累了她。 薄胭啊薄胭,你可真是命中带煞,是和你扯上关系的人都没有好结果……这样的自己又怎么能一直留在他身边碍手碍脚。 薄胭动了一下念想,但是这个想法已然扎根,她不想再拖累锦安,日后若是当真锦安迎娶白秋染自己……也不会阻止,届时寻个合适的机会合离,成全她二人,将一切都恢复到上一世的样子,本来自己就是误闯两人之间,总是要离开的。 再说另一边。 晚些时候,百里栀那边得了银钱心情大好,要瞒着百里大人也不能太过张扬,便偷偷溜出了府欢天喜地的来到了太子府,可刚刚到太子府门口便顿住了脚步,眼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忽而生出一点惆怅,是啊,这里不比赵国,自己在不是那个想去长宁宫问安便去的客人了,现在的薄胭是太子妃,是锦安的妻子,又哪是自己可以随便见的。 这样想着,百里栀心中升起淡淡失落,在原地立了半晌,这才磨磨蹭蹭转身准备离开,百里栀一向乐天,遇到什么事情都是嘻嘻哈哈惯了的,孩子心性一般,十一即便是锦安成了婚,百里栀虽然嘴上打趣,但是心中一直没有什么概念,可是今时今日,立在这府门外,一想到薄胭同锦安成婚,二人已是夫妻,百里栀的心头似是堵了一块石头,怎么也不痛快。 百里栀刚刚转身,眼角一瞥,忽地见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百里栀脚步一顿,眯眸定睛分辨,那人也认出了百里栀,一条街的两头,二人互相望着,具是一挑眉。 “百里?” “小白?” 沿河酒馆内 望着外间满目花灯迷人眼,听着耳畔萦绕的丝竹之声,百里栀与白秋染一碰杯,饮下了一盅苦酒。 白秋染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斜觑了一眼百里栀:“这么晚了,你在太子府门口做什么?” 百里栀眨眨眼睛回避着白秋染的双眼,用一贯调笑的语气道:“啧啧啧,看看你们这些无情的人,眼看着我落难半点都不愿意帮忙,还不是要薄胭出手相助,你们这些和我从小长到大的人知不知羞的!”一面说着一面面用手指挂了刮了刮脸颊。 白秋染挑眉:“哦?太子妃帮你了?” “那是自然。” “所以你是去道谢的?”白秋染继续道,一面说着一面皱眉:“还有,什么薄胭,你也该称呼太子妃。” 百里栀打着哈哈:“诶,都是旧识,何必那么见外,薄胭自己都没说什么呢。” 白秋染撇撇嘴,虽然依旧觉得不妥但是终究没有反驳什么。 “你呢?这么晚了又去做什么?”百里栀抿了一口酒继续问道。 白秋染一噎,朝着窗外出神半晌,默默无语。 百里栀本来是随口一问,但是现在看她这副模样倒是升起了无边的好奇,白秋染一向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让她这样纠结的事情可没有多少。 百里栀这样想着便向前探了探身子,伸手在白秋染的面前晃了晃:“诶,小白!” 不知是被惊到了还是怎样,白秋染猛地回头看向百里栀,眸中带着火光,吓的百里栀不由自主的往后一缩,双手抱胸护住自己:“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白秋染瘪瘪嘴,一拍桌子,顺势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再次狠狠一拍桌子起身,半俯着身子停在百里栀面前。 百里栀如同受惊的白兔一般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十分真心的检讨着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话惹的白秋染不高兴了。 白秋染盯着百里栀半晌,几个深呼吸,似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开了口:“你说说,若我嫁给锦安如何?” “我我我,我错了,你听我……等等!你说什么!”百里栀缓过神来,一脸惊恐。 …… 第一百二十八章 白秋染宣战 为了庆祝筹得“第一桶金”,百里栀特特办了一个小宴,给锦安、薄胭还有白秋染都下了帖子,请他们过来小聚。 几人收了帖子,无奈摇头,本着一颗哄孩子的心,收拾妥当去赴了宴。 小宴设在了北湖边上的一座凉亭内,此处风景甚美又僻静,时间又已近夏季,气候回暖,即便是夜间也并不怎么冷,百里栀寻的这个地方倒是十分合适。 酉时一到,几人齐聚在这里,因是小宴又是熟人,众人皆寻常装扮,又未带随从。 百里栀招呼着众人落座,笑笑,指着桌上的瓜果道:“可别嫌我小气,特殊时期,囊中羞涩,这些东西还是我平日攒的私房钱买的呢。” 锦安一掀衣摆坐了下来,瞥了一眼百里栀:“既如此为何还设这次小宴,倒不像你一贯的风格。” 百里栀讪讪一笑,将目光落到薄胭身上停留片刻,又看向了一旁白秋染。 白秋染连忙接口:“既然铁公鸡肯拔毛了,管他为了什么,百里,你这地方选的不错,很是僻静啊。” 薄胭环视一周,远处是橙红的夕阳,投映到湖中,那样沉静又温暖。 薄胭眉目一软,嗅了嗅空气中好闻的青草香气,微微一笑:“竟没想到帝都还有这样的所在,还是百里公子会寻地方。” 百里栀得了薄胭的夸奖,眼睛直放光,挺了挺身子,满脸骄傲道:“那是,这帝都哪有我没走过的地方!这处四下无人,风景又好,正适合咱们今日小聚。” 锦安抿了一口茶水,凉凉的白了一眼百里栀:“呵,这样的地方都能让你找到,倒是对得起游手好闲四个字了。” 百里栀一噎,愤愤的看了一眼锦安:“你还说!你见死不救!还敢来白吃白喝!” 锦安笑笑,挑衅道:“你既然下了帖子我怎么不敢来?” 百里栀哼了一声:“不过就是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 薄胭见状意识无奈一笑,摇了摇头,百里栀这孩子心性也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也怪道百里大人与夫人为他这样费心。 …… 说是小宴,但是却更像茶话会一般,几人温了几壶酒,就着满桌瓜果糕点谈天说地,熟人相聚,便是说说话也是好的,天色渐晚,太阳终于彻底的消失在了山间,百里栀挂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纱灯,将凉亭中照的通亮,清风拂过带起亭中的纱帐,又映着外间满湖波光倒是添了几分闲适悠然之感。 与上次太子府相聚不同,这次白秋染并没有刻意靠近薄胭,而是拉着锦安到一旁闲聊去了,薄胭看着二人交谈的背影心中有些酸涩,便转过头去到了亭子的另一边仰起头来看亭中的壁画,许是这凉亭也有些年岁,上头的画作皆已斑驳,薄胭为了辨认上头画了些什么甚是费神,看了不过片刻就已经有些头晕了。 “看那些画做什么,当心熬的眼睛疼。” 身后响起了百里栀的声音。 薄胭收回目光,慢慢低下头,果不其然,眼睛有些痛了。 百里栀来到薄胭面前站定,为她挡住了头顶的烛光:“这样可好些了?” 薄胭感受到头顶洒下一片阴影,霎时间觉得好多了,便点了点头,默了片刻又觉得百里栀同自己的距离有些近了,这便向后退一步,与百里栀拉开了一些距离,提起头来正对上百里栀闪闪发光的眼睛。 “你的银子我已经收到了,不过话说好了,那是你借给我的!日后我必定要还的!”百里栀拍着胸脯保证道。 看着百里栀孩子气的模样,薄胭微微一笑:“好说好说,就当做我同你一起做生意了,若是赚了你自然还我,若是没有,便罢了。”这话说来,薄胭并无十足的底气,说起来自己不过是借花献佛,真正帮百里栀的可是锦安,只是这事暂时还不能告诉百里栀,免得被百里大人听了与锦安为难。 百里栀斗志昂扬:“那就当作咱们两个一起做生意,若是成了不单单要还你钱,还要有你的收成呢!” 薄胭但笑不语,在自己心中百里栀的心性比赵雪言还有孩子气一些,也是可爱的紧。 “你不信我能成?”百里栀急急问道。 “我自然是信的。” 百里栀得了答复开怀一笑:“那就好!”默了默,声音放缓:“你这样信我,我定不会辜负你的!” 薄胭抿了一口茶水,点了点头。 百里栀盯着薄胭看了一阵自,搔了搔头,支支吾吾道:“还有,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薄胭疑惑看向百里栀:“何事?” 百里栀抿唇思索了片刻,朝着锦安与白秋染的方向望了望,深呼一口气,抬起头来直视薄胭:“你是否同皇后娘娘说过,嫁到这里并不是你本意,有朝一日愿意同斯年和离?” 薄胭一怔,没有想到百里栀会忽然这样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的? 百里栀见薄胭不回答,越发焦急的继续问道:“是也不是?你……并不喜欢斯年?” 薄胭这才堪堪回过神来:“你……你怎么会知道。” 这就是承认这样说过了?!百里栀眼睛一亮:“所以,你是当真不介意小白同斯年成婚了?” 薄胭呼吸一滞:“你是说他二人……” 百里栀道:“这些都是小白同我说的,皇后娘娘有意为他二人指婚,只是你刚过府不久,若是这么快就娶平妻有些不妥……” 后面百里栀说了什么,薄胭统统没有听进去,她下意识的握紧拳头,指甲嵌进手掌中也浑然不知……这不是自己早就已经预料到的吗,可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自己竟然还会…… 另外一处 锦安与白秋染对坐,两人对视一眼后,锦安悠悠道:“你今天……有话要说?” 白秋染抿了抿嘴唇,转头看了一眼正在交谈的百里栀与薄胭,定了定心,开口道:“我们成婚吧。” 锦安一怔,瞳孔因为震惊而瞬间放大,不敢置信的看向白秋染,从出生到现在,这该是自己听到的最最惊人的消息了。 白秋染看着锦安的神色,眨眨眼睛,暗自给自己打气:“怎么?你不愿?” 锦安端正身子,眼睛微眯:“你怎么突然……是母后让你说的?” “皇后娘娘同我提过,不过这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想嫁给你。”白秋染挺了挺胸膛,说的坦荡又无畏,颇有些要上战场杀敌的意味。 锦安一时间有些慌了,他是当真慌了,有些迷蒙又无措的看了一眼坦荡的白秋染,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小白对自己怎么会? 其实也不怪锦安反应迟钝,实在是两人这些年相处的模式同兄弟简直一模一样,说来白秋染也是最近才反应过来自己对锦安的一颗心的,是以,锦安没有察觉到也是情有可原的,如今白秋染这样突然的说了出来,锦安自然慌张。 白秋染握着拳头,定定的看着锦安:“你觉得如何?” 锦安依旧在惊慌的余韵中,一时哑然,白秋染对自己表白所带来的惊慌程度,几乎可以等同于百里栀要拉着自己断袖……或者说前者的震惊程度更甚与后者! 锦安思索着措辞:“这……我从没想过你会……是否是因为我母后执意如此?” 白秋染摇头:“皇后娘娘确有此意,但是我若不愿意谁又能逼迫我,皇后娘娘说你说过,只要我愿意,你便娶我。” 锦安扶额:“小白,这事你恐怕有些误会,我之所以这样说……” “我知道,你不过事觉得我不可能答应罢了。” 锦安一怔,既然她知道,为何还…… 白秋染再次抿唇:“早前我也不知我对你存了此心,直到看你成婚,我才知道我是喜欢你的,是愿意嫁你的。” 锦安有些为难,他了解白秋染的心性,一贯男孩子做派,从出生至此从未对谁言明爱意,她虽大大咧咧,但也有女儿心性,说这话该市鼓足了极大的勇气,若是旁人同自己说这些话自己恐怕不会这般在意,但是这人是白秋染,自己不能那般随意对待,可是这事若不说清楚更是后患无穷。 锦安咬牙,狠了狠心:“可我从未想过……” “你喜欢她,”白秋染回首,对着薄胭的方向怒了努嘴:“可是她呢?她心中并没有你啊。” 只一句话,便将锦安堵的哑口无言,沉默良久,锦安自嘲一笑,自己堂堂西晋泰太子,何时沦落到这步天地了。 “她心中没有我,”锦安放低声音,有些颓然,有些无奈:“但我不在乎……” 白秋染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说出这话的是自己认识的锦安,他竟然在乎薄胭至此吗?那样一个二嫁,让锦安成为众人笑柄的女人,锦安竟然! 白秋染心中霎时间生出一丝怒气与不服输,自己与锦安自幼长大,却敌不过薄胭半分吗! 带着些许傲气,白秋染一扬下巴道:“哦?她心中无你你依旧愿意让她做你的妻子,那你心中没有我我也愿意嫁你为妻,这也并无不妥啊。” 锦安眉头一皱,声音一沉:“小白,别闹了。” 白秋染的斗志已经被彻底的激发出来,此刻也不在同锦安说话,猛地站起身来朝薄胭走去,高声道:“太子妃,皇后娘娘想把我许配给斯年,我也是同意的,你意下如何!” 第一百二十九章 难掩真心 薄胭正在同百里栀说话,脑中还回想着刚刚百里栀的言语,忽而被白秋染这么一吼,霎时间回过神来,意识到白秋染说了什么之后竟一时无语,震惊的看向白秋染,她果然同自己从前见过的女子不同,喜欢便会说出来,这般随心随性……实在让自己羡慕的很…… 白秋染一眨不眨的盯着薄胭,慢慢仰起头来,沙场喋血多年的气势霎时间散发出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百里栀还没有得到薄胭确切的答复,心中焦急,本意是想责备白秋染泰国沉不住气,但是看了白秋染的架势,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目光在二人中转了转,缩了缩脖子乖乖的退到了一旁。 锦安本是想要上前阻止的,听了白秋染的问话后,脚步不由的一顿,目带犹疑的看向薄胭,自己有些好奇,面对白秋染的提问,她会回答些什么,她心中当真半点都不在乎吗…… 薄胭看着白秋染,目光由最初的惊讶,慢慢变的和缓起来,若说白秋染是炙热的烈阳,那么薄胭便是朦胧的明月,一个明媚一个柔和。 薄胭缓缓起身,从容有度的对上了白秋染的眸子,白秋染眉头一挑,自己刚刚是有意拿出上阵对敌的气势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压制薄胭,却没想到竟然半点作用也没起到,好似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实在泄气,而眼前人之那么静静站着,便恍若遗世独立,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对她起不到分毫影响,白秋染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那双秋水剪瞳仿若看淡了世上的一切,却又隐隐带着些许哀伤与包容。 不由的,白秋染周身的气势弱了两分,这才惊讶的发现,在薄胭身边,即便是急躁如自己竟然也能难得的压制住火气…… 薄胭静静的看着白秋染,思索着,面上一派平和,但是衣袖下的一双手已经纂的麻木,人家二人天作之合,自己是应该退出的,应该成全他们的良缘,薄胭,你点头啊!点头啊! 薄胭在心中如此呐喊着,可是那脖子却如同僵硬了一般,点头那样容易的一个动作,自己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薄胭有些颓然,鼻子不由的有些发酸,自嘲一笑:“薄胭,承认吧,你并没有你嘴上说的那么不在乎,不知何时,锦安,已经成为烙印在你心上的一个名字了…… 这种认知所带来的负罪感是无边无尽的,霎时间便吞没了薄胭,她生而高贵,有极强的自尊,这种明知破坏有情人姻缘的举动是她一向不耻的,而现实却是,自己终究变成了这样的人,明知白秋染与锦安才是一对儿,自己却依旧不愿放手,或者说至少现在是不愿,一想到白秋染进门后自己要每日看着他二人出双入对,薄胭就心如刀割,呵……自己何时如此自私了。 这些念头在薄胭的脑中只是一闪而过,眸中却平添了三分眷恋,七分不舍,薄胭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锦安,却正对上锦安看着自己的双眸,那双眼睛明亮的很,仿佛早早的等在哪里一般,也正是这一个对望让锦安唇角微勾,眉头一挑,面上添了几分得色,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薄胭眼中的情愫自己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她,心中并非半点也不在乎自己! 锦安握紧双拳,有些激动:这就够了。 薄胭几乎在触碰到锦安目光的一瞬间就偏转过了头,努力的拉回自己的理智,胸口闷的仿佛不能呼吸,暗自拼命摇头,不行,早前自己说过,不愿再成为他人生中的污点,不愿他再为自己耽误前程,现在正是机会,自己又怎么可以再犹豫。 薄胭强迫自己开口,几乎是从嗓子中挤出的声音:“若是太子殿下愿意……” “夜深了,今夜就到此为止吧。”锦安上前一步拉住薄胭的手,将她冰冷的手包裹在自己略带粗粝的掌中,挡在了白秋染与薄胭中间。 白秋染纷纷咬牙还要说什么,锦安却已经拉着薄胭离开了。 白秋染意难平,直觉便想追上去,百里栀见状连忙拦了下来:“我的小祖宗,你现在追上去做什么!” 白秋染怒道:“我一定要问清楚!” 百里栀叹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斯年不想娶你,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白秋染道:“可他那是单相思,成婚这么久了,他二人的情形你我看的清楚,薄胭心中根本就没有斯年,刚刚让你问薄胭的话,她怎么说?” 百里栀搔搔头:“她刚刚也没回答。” 白秋染料定了薄胭对锦安无意,当即一拍桌子:“那就是了!若是旁人问我娘叫我爹再娶如何,看我娘不拎着长枪追她十几条街!她没说话自然就是默认了的!” 百里栀于这一道上一向不甚清楚,但是见白秋染说的这样笃定,便也就信了,霎时间眼睛亮了几分,薄胭若是心中根本没有锦安,嫁于锦安也不是两厢情愿,他二人又早晚要和离……那……自己若是心仪薄胭便不算夺人之妻吧……他这样想着…… 另一边 锦安拉着薄胭离开湖畔后径直上了马车回府,车上两人依旧无语,薄胭垂着眼眸,一路没有言语,心头一片怅然,按照理智来说,自己是应该借此机会同锦安言明的,但是刚刚在白秋染面前说的那几个字已经是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薄胭现在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不过令自己奇怪的是锦安竟然一句话也不说,可自己现在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若是他也旧事重提要迎娶白秋染进门……自己又该如何回答。 薄胭一路没有抬头,自然也就没有看到锦安含笑温和注视自己的模样,看着眼前垂头丧气做鸵鸟状的薄胭,锦安心情大好,自从成婚到现在,今日可谓是锦安最最开怀的一天,这么长时间的委屈与疑惑在今日对上薄胭那留恋的眼神后瞬间烟消云散,只消一个眼神,自己便会忘记她曾说过的冷言冷语,忘记她曾经的坚定决绝,心甘情愿的卸下所有铠甲毫不动摇的守在她身边,自己从未想过,原来自己的心竟然这样的软。 不过与此同时,锦安又是满心的疑惑,为什么?既然她心中是有自己的,既然她是在乎自己的,为什么早前要同自己说那样的话呢?为什么要一直回避自己呢?是因为母后对她说了什么?可是不对,自己对薄胭的了解来说,她并不是因为别人几句挑拨的言语就动摇本心之人,这一切需得她自愿才行,不对,一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看现在的状况,既然她不想说自己也问不出什么,不过……锦安悠然一笑,这三千两银子花得值,今日小宴可着实收获颇丰,竟然无意间察觉到了薄胭的一颗心,这可实在是意料之外啊! 马车停在了太子府门口,薄胭没等锦安动作便先一步逃也似的跳出了马车,锦安挑眉,不由失笑,连忙跟了出去查看薄胭有没有受伤。 阿宁早早的等在了门口,见了薄胭连忙迎上去行礼问安,薄胭下意识躲到了阿宁身后,拉着阿宁便要往院内走。 锦安一下马车正看到薄胭猫着腰拉着阿宁急急往回走的模样,那幅模样直让锦安觉得好气又好笑,阿宁有些彷徨的看着锦安,不知道该走还是不该走,锦安无奈摇头,对着阿宁挥了挥手,阿宁这才跟着薄胭离开。 小厮眼看着此情此景,亦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太子妃走的这样急,怎的?难不成是两个主子吵架了?可是怎么太子殿下却笑的跟拣了钱似的。 眼看着太子转头看向自己,那小厮一怔,连忙敛了眉目答应了一声:“太子殿下。” 锦安显然心情大好,笑道:“今日我宿在书房,你叫人整理一下。” 那小厮应了声是,但是心中却是纳罕,明明太子成婚后一直都是宿在芳草轩的啊,怎么今日改了地方? 锦安遥望着薄胭仓皇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看她今日慌张的模样,恐怕自己宿在偏房也会叫她一夜难眠,倒不如自己识趣些,宿在别处,反正……来日方长吗…… “时间还早,你叫人准备好笔墨纸砚,我要作画。”锦安心情大好道。 小厮点头称是:“设在书房?” 锦安道:“摆在花园吧,我记得院中那柱海棠还不错。” 小厮点头的动作一僵,尴尬一笑:“太子说的是……花园的那株海棠?” 锦安挑眉:“正是,怎的了?” 小厮支支吾吾轻声道:“太子莫不是忘了,同太子妃成婚的第二日清晨,您行经花园,说那株海棠太艳,看着心烦,叫人挖了扔掉吗……” 锦安一怔:“有这事?”而后仔仔细细的回想着是否自己在薄胭那处受了气,将气撒在了无辜的花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的…… 锦安笑笑:“哈,是吗,这样啊……叫人,再种上吧。” 小厮一怔,不敢置信的看向锦安,颤颤巍巍的应了声是…… 第一百三十章 水中月镜中花 自从白秋染那日发表了惊天言语后,薄胭本以为锦安总会同自己说些什么,却没想到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锦安那边却半点动静也没有,甚至连一面也未露,薄胭也从最初的心慌变为最后的疑惑,倒是百里栀,像是没事人一样,往太子府跑的欢快,十次倒是有九次来薄胭的芳草轩,美其名曰让薄胭这个“赞助者”了解生意的进展情况,对于白秋染与锦安的事情亦是只字不提。 有了百里栀在身边叽叽喳喳的,薄胭倒也没有什么空闲再去想那天小宴上的事情。 令薄胭惊讶的是,本以为百里栀只是有做生意的想法而已,却没想到这才不过短短几日就已经付诸实践,据他所说,他看重了京城一处荒废的酒楼,将它改成了专供达官贵人的茶楼,再用他这么多年在西晋吃喝玩乐结交的朋友作为脉络,很快就扩大了生意圈,开张不过几日,盈利倒是不错,今日正是来给薄胭送账目的。 薄胭惊讶之下也不由得为他感到开心,但是对他送来的账目却坚决不收。 百里栀便不依了,表示早就说好这茶楼有薄胭一半,自己不能反悔,日后有盈利,每月也会五五分送到薄胭这处的,末了,又有些小心翼翼状似无意的加了一句:“从前在赵国听你提起过,你特别羡慕说书人口中放马江湖闲云野鹤的生活,若是有一日你能那般……你可愿?” 薄胭被百里栀问的一怔,早前在赵国,百里栀找自己闲聊,无意间说到了绿林好汉,自己不经意间好似提过这么一句,倒是没想到百里栀记得这样真切,便下意识点了点头,笑笑:“若能如此自然好。”这倒是薄胭的真心话,人活两世,皆生在帝王家,若有机会自己倒是想过过放马江湖闲云野鹤的日子,不过……薄胭笑笑,不过是畅想罢了,这一世倒是不可能了,况且,不是自己看低自己,自己这两世虽然坎坷,但是到底是养尊处优过来的,若真将自己扔到江湖上,一介女流又无功夫傍身,谁知道结果会怎样,从前幼时与家中表姐妹也谈论过这个问题,大家一起看闲书,对外面的世界多有好奇,谈起江湖都是一脸向往,旁人都觉得若是到了江湖上必然是仗剑走天涯的女侠人物,只有自己但笑不语,只觉得不说别的,就这细胳膊细腿的,只怕连剑都拿不起来吧。所以畅想归畅想,自己还不是那样脱离实际之人。 再看百里栀却是面上一红,有些激动道:“那般潇洒自在的日子,我也心向往之。” 薄胭挑眉,将目光落到了百里栀的细胳膊细腿上,微微一笑,觉得自己有必要劝一劝他,以免他头脑一热当真做了什么糊涂事:“其实,比起江湖,我觉得你更适合留在朝中,毕竟贵公子也不是人人做得的。” 百里栀一怔,直觉是薄胭不相信自己,一时间有些窘迫,脸色更红了:“我知道,我武功是不好,但是……但是……我很机灵的!” 薄胭看着百里栀的反应,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眨眨眼睛连忙措辞道:“我是觉得,你的脾性天生就该肆意而为,何必非要执着于江湖不江湖的,我觉得你现在就很好啊。” 百里栀听了夸奖,开心一笑:“当真?” 薄胭点点头:“自然当真。” “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不留在皇城去浪迹江湖,敢问你能活几天?”身后传来了锦安讥讽的声音。 百里栀背脊一僵,愤愤的转过头来。 薄胭也是一愣,没想到锦安会突然前来。 锦安的眼睛在薄胭与百里栀中间转了转,扯了扯嘴角:“这段时间你倒是往我府上跑的勤快,可我怎么一次都没看到你呢?”自己好些日子没有来芳草轩,倒是听阿宁禀报百里栀总是往这儿跑,直觉心中有些不自在。 再说锦安,这段时间也没闲着,自从上次不经意间探知了薄胭的真心,锦安就薄胭为何会躲着自己这件事情疑惑了许久,明知薄胭不肯说,只得病急乱投医,去探赵雪言的话,那赵雪言毕竟年岁小,自己又害怕问话会传到薄胭的耳中,是以好些事情不好说的那样直白,却不想赵雪言是一问三不知,又或者说是锦安说的实在太隐晦赵雪言压根儿没听明白,折腾了两日,无功而返,刚一进门就看到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 百里栀打量着锦安,咳了咳:“薄胭可是我的恩人,我来看望恩人有何不可。” “百里大人不止一次要派人把你那茶楼砸了,若非我从中调和你还能那样安然,怎的不见你谢我?”锦安挑眉道。 百里栀一怔:“当真?” 锦安摊手:“我从来不是做好事不留名之人,听说上次你得了一把玉笛?” 百里栀瞬间双手护胸:“你你你,你个强盗!那把玉笛价值连城,比那茶楼可值钱多了!” 锦安挑眉:“那你是要笛子还是要茶楼。” “你你你!”百里栀满脸悲愤,而后泄气:“你要那笛子做什么!” 锦安耸肩:“没什么,看你最近开怀的很,我很是不顺眼啊。” “锦斯年!”百里栀悲痛扶额。 锦安不再看百里栀,转头看向薄胭道:“今日早朝,西北使臣五王子来朝,会在西晋停留几日,明日城郊围猎,父皇命我为使臣接待,你须得与我同去。” 薄胭垂眸点了点头,自己乃是太子妃,这是自然的。 “西北使臣?”百里栀疑惑道:“五王子洛扎?就是与咱们西晋联姻的那一位?” 锦安点了点头:“正是他,此次他带着零阳公主一起来了西晋。” 百里栀摸了摸下巴,面上添了几分认真:“零阳公主……就是花荣吧,也可怜见的,那五王子洛扎都三十多岁了,听说他脾性不太好,也不知花荣在西北可还好,幼时她还在你母亲宫中的时候,咱们还曾一起玩闹过呢。” 薄胭听着二人的对话,对于现在的情景有了些概念,早在赵国就听说西晋与西北联姻,嫁过去的一个宫女封做的公主,想来就是他们口中的零阳公主了。 “明日围猎你也同去吧,应付人这样的事情我一向不太在行,更何况是洛扎。”锦安对百里栀道。 “那是自然,”百里栀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眼睛转转又加了一句:“那我也叫上小白,她毕竟曾经镇守西北,有小白在,那个什么洛扎定然不敢放肆。” 锦安点了点头,这倒不是他诚心要带着白秋染,自从上次白秋染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表白后,锦安只觉再见她都有些别扭,可是无奈,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晁澜帝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叫锦安带着白秋染同去,自己也是没有法子的。 几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话,彼此默契的不再提起白秋染,场面看着倒是和乐,而后锦安因为有公务便离开了,临走之前还拉上了依依不舍的百里栀。 二人相携走出了内室,百里栀看了看锦安的面色,开了口:“斯年,小白那日……你准备如何……” 锦安脚步一顿:“她……叫你问的?” 百里栀嘿嘿一笑“不过是我自己好奇而已。” “你一向了解我,你会娶自己的妹妹吗?” 百里栀瘪瘪嘴,想了想语气中带了几分郑重:“那……你真的喜欢薄胭吗?” 锦安拧眉:“为什么这么问。” 百里栀道:“这几日我总往芳草轩跑,也看出了一些不同,芳草轩的卧房内虽然摆了几本兵书,但是根本不是你寻常会看的那几本,略有几件你的衣裳也不是惯穿的那几件,若我料的不错,那根本是摆来装样子的,你二人……是否并未……” 锦安一怔,没想到百里栀竟然出奇的机敏,也是,自己同他自幼长大,自己的生活起居他最是明白的,能察觉也是情有可原的,不过这话题毕竟尴尬,锦安没有表态,却也算是默认了。 百里栀心头一喜,继续道:“我倒是觉得你此举不错,毕竟,你二人也未必能走到最后。” 锦安皱眉,有些恼怒的看向百里栀:“你这是何意。” 百里栀一叹气:“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为何刻意忽略呢。” 锦安心头一沉,自己是明白的…… 百里栀道:“即便薄胭现在是你的正妻,但是日后呢?且不说薄胭并不喜欢你,单说薄胭的身份,二嫁,还曾经作为太后,你呢?太子,未来的皇上,你觉得西晋又接受这样一个人作为皇后?不说别人,单单你母后那一关就难过,外人皆知你二人的婚姻不过是暂时的,你身在此中,难道看不明白?还是你想日后封薄胭为贵妃之流?你觉得她会愿意吗?还有赵雪言,再过个五六年也长大成人,他若是要回赵国继任王位呢?难不成会将薄胭留在这里?” 这一次,百里栀没有胡说,一字一句都是实话,这场联姻,看似荒唐,却也不过水中月镜中花,暂时罢了,终究是要面对现实的。 锦安听着这刺耳的言语,冷冷的看着百里栀:“所以,你也觉得我同她终究是陌路?” 百里栀不语,难道不是吗? 锦安凉凉一笑:“百里,你我相识多年,却没想到您会这样看我……”锦安眯眸,声音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一字一句道:“我锦安的妻,自有我来护,旁人,动不得分毫!” “即便她心中无你?” 锦安一勾唇角:“她心中会有我的。” …… 第一百三十一章 洛扎 第二日城郊围猎 锦安与薄胭赶到的时候,白秋染与百里桅等人己经早早的等候在了现场。 白秋染虽然有些莽撞,但到底是知分寸之人,众目睽睽之下,她好歹没有再像那天一样再对薄胭宣战,互相客套的问好后,表面上倒是一片平和。 今日的围猎选在城郊,放眼望去尽是树木,在林中支起了一顶露天的帐篷,作为休息的地方,东北角处,早就准备了十几匹骏马,此刻正焦躁的跺着马蹄。 锦安与薄胭来到上首主位落座,白秋染等人立在下首,锦安斜觑了一眼那十几匹骏马,疑惑的看向百里栀。 百里栀无奈扯扯嘴角:“这是今日一早,那五王子洛扎派人送过来,说是咱们西晋的马太过温顺,他骑着狩猎实在不痛快,还是他们西北的烈马桀骜,配得上他西北王子。” 白秋染冷冷一笑,撇撇嘴道:“摆明了张狂,说我们西晋的马温顺,人更温顺,若是他自己要骑准备一匹就够了,何必带了这十多匹马,分明是要同咱们笔试笔试。” 百里栀再次看了看那几匹烦躁的高头大马,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不过说实话,那马……看着实在凶得很,他……不会让咱们骑吧。”锦安也就算了,他那变态的实力,十三岁就曾驯服一匹汗血宝马,现在这几匹根本不在话下,可若是那洛扎诚意羞辱人,偏要叫别人上呢,百里栀四下看看,这周遭除了士兵以外,叫得上名号的好像就只有自己一个男子呀。 想到这而百里栀心中有些慌了。 白秋染倒是没有理会百里栀的胆怯,将胸膛一挺:“骑就骑!我西晋男儿还会怕他不成!” 百里栀讪讪一笑:“好好好,你是男儿,你是男儿……” 白秋染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将曾经在战场上的模样展露了出来,下意识的看向锦安的方向,目光落到锦安身边端庄而座的薄胭身上,两相对比,面色一红,有些窘迫,似自己这般行事,哪里配得上锦安。 这样想着,不由收回抱胸的手臂,规规矩矩的立到了一旁,神色慌张有别扭。 锦安自然看清了白秋然的变化,慢慢垂眸,叫人看不清眼底情绪,而薄胭则是暗自一叹,能骄傲一个女将军如此在意,想来白秋染心中是当真有锦安的。 这边说话间,外间已经行来了一队人马,众人寻声望去,起身相迎。 洛扎国字脸,头发因为常年暴晒与风沙有些干黄,西北不若中原一般男子也要留长发,将头发留至肩膀处已是极限,洛扎那魁梧的身形并上一头干黄的编着辫子的乱发,远远看着竟像头狮子一般,他穿着的是西北传统服饰,上头满是祖母绿与黄金做的装饰,比起衣裳来说更像是一座会移动的金山,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饶是镇定如薄胭也不由的有些惊呆了,再看锦安与白秋染,似是与洛扎打过照面见怪不怪了,面上倒是一派平和。 洛扎翻身下马,人还未到,爽朗的笑声便已经传到耳边,他大步来到锦安跟前,一手搭肩,行的是西北的礼:“太子殿下一向可好?” 锦安亦是挂上了一贯客套疏离的微笑表示问候。 两人说话间,外间有传来了一阵急促慌乱的马蹄声,并上女人的尖叫声,众人循声望去,正看到一匹黑色骏马朝这边奔来而来,马背上是一个摇晃的女子身影,虽然相去甚远,但是一眼便能看清那人穿的是襦裙,薄胭挑眉,眼睛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果不其然,没有在西北那群人中看到女子的身影,昨日说过,零阳公主也会同来,如今未见人,想来就是马上这位了。 薄胭立在锦安身侧,两人离的最近,隐隐约约感到了锦安周身气压猛地降低,抬眸看向锦安,依旧面带微笑,同往常无异,但是薄胭就是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他的不悦,可能是相处久了,对他哪怕只是细微的变化也能察觉的到。 零阳公主一看便是勉力支撑,他那柔弱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那样的颠簸折腾,马匹已经到了营帐外间,她的手死死的握着缰绳,努力不让自己从马上掉下来,再看洛扎呢,抱胸站在原地,面上挂着奚落的笑容,没有半点要上前帮忙的意思,不用说,今日叫零阳公主骑马前来也是他的意思了,西晋姑娘不比西北人,哪里会这样的马术,更何况零阳公主出身宫女,跟没学过骑术,如今能勉力不落地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外间尽是洛扎带来的西北将士,此刻却无一人伸出援手,嘲笑的看着零阳公主勉力支撑的模样,洛扎这是一露面就给了西晋一个下马威啊。 一旁的白秋染已经握紧了拳头,眸中带火,若非是顾及在场众人,非要上去狠狠给洛扎一拳不可。 薄胭纵观全场,默默思索着:零阳公主已经嫁到了西北,所谓嫁夫从夫,那么洛扎叫她“入乡随俗”也是无可厚非的,虽然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这是洛扎为了羞辱锦安等人所为,但是锦安却不好说些什么,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一国太子亲自过问有失身份,而白秋染等人又是臣子,锦安没开口,她们又哪能先开口,这样便陷入了一个死循环,若是这样下去,零阳公主早晚要摔下马的。 薄胭垂眸,略一思索,眼看着零阳公主求助的眼神,微微一笑开了口:“早前便听说了零阳姐姐,但是一直没见过,嫁到西北果然不一样,饶是烈马也能坚持这样久,不过我和姐姐还没见过,这马术一事就先放一放,让我二人好生说两句话吧。”只两句话便将这事变成了零阳公主醉心马术的玩笑,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尴尬,既为零阳公主解了围,又顾及了西北与西晋的颜面。 锦安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薄胭,眉目一软,唇角上扬了两分。 薄胭一面说着一面给身边的将士递了个眼色,那些将士也是有眼色的,眼看着自家公主被人如此羞辱本就心中愤愤的,现下连忙上前三两下制服了那黑马,将零阳公主扶了下来。 阿宁早早得了薄胭的命令,上前一步搀扶住了零阳公主来到薄胭身边,刚刚那样惊险颠簸,她的腿必然软了,又怎能迈开步子。 零阳公主舒了口气,立在薄胭面前感激一笑:“这位便是太子妃吧,你我二人是未曾见过,妹妹实在是倾国倾城的人物。” 洛扎今日特意叫不善马术的零阳公主骑马前来,本意是要她在锦安面前出丑,好好杀一杀锦安的威风,没想到被人三言两语化解了,心中正气愤,转头看向说话之人,一观之下不由看直了眼睛,心头愤怒瞬间消散,满心满眼都是薄胭的模样,那双目圆瞪的怔愣模样看着竟然有些可怖,锦安唇角的笑意不再,向前一步挡在了薄胭面前,对着洛扎冷冷道:“五王子,请。” 洛扎视线被阻有些气恼,恶狠狠的抬头正对上锦安冰冷的眸子,不知为何,在那双如古潭半幽深的双眼中,洛扎竟然看到了一丝杀意,洛扎一怔,下意识的一个瑟缩,眨眨眼睛再看锦安,已经感受不到那丝杀意。 “啊,哦,哦……请……”洛扎顺着锦安指的方向落了座。 按次落座,零阳公主自然是要坐到洛扎身侧的,薄胭拉着她的手,能感受到她轻轻的颤抖,薄胭一叹,今日一见便知道那洛扎并不是好相与的,也不知零阳公主在他身边是受了些什么苦难,她出身宫女,并没有享受一日荣华富贵,却要为了西晋牺牲一生的幸福,又一想到她刚刚在马上勉力支撑的模样,薄胭实在心疼的很,她刚刚是抱着绝对不能试了西晋人的脸面才支撑下来的吧,可怜可叹…… 零阳公主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来到洛扎身边落座,垂眸不再说话。 洛扎嘴上同锦安打着招呼,但是目光依旧黏在薄胭身上,薄胭皱眉,心生厌恶,下意识的往锦安身后藏了藏。 “今日围猎能得太子殿下相陪,实在荣幸之至啊。”洛扎豪爽的笑声再次响起。 锦安笑笑:“洛扎王子远道而来,斯年自然当尽地主之谊。” 薄胭冷眼看着洛扎,脑中分析着,犹记得去年西北与西晋传来战事,虽然阵仗不大,但是是以西北失败告终,而后两国联姻,看似局势稳定,但是内里的情况却不容乐观,两方也不过就是试探着,迟早还会再有一仗要打,否则皇家也不可能封一个宫女嫁到西北去,听说当时联姻也是状况颇多,好歹最后都解决了,如今五王子洛扎这般嚣张,想来也是心存试探,西北对西晋终究是虎视眈眈的…… 双方又说了几句话,洛扎终于舍得将目光从薄胭身上移开,转眸看向了一旁的白秋染,剑眉一挑:“呦,这不是白将军吗,忽然换上女装我倒是没认出来,啧啧啧,对嘛对嘛,姑娘家就应该安安静静的呆在房中绣花,学什么男人上战场,这么一打扮,倒是有几分姿色吗。” 言语之间满是轻佻。 白秋染握拳,直觉便要动怒……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围猎 薄胭眯眸,上下打量了一眼洛扎,冷冷一笑,今日从见面起,洛扎的种种表现就是要激怒锦安,给西晋没脸,他这样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引起舆论……呵,西北果然狼子野心,看来不久的将来,还是有场硬仗要打。 不过洛扎此次是作为客人来的西晋,他做的一切都是挑衅,并未落到实处,若是西晋这边当真动怒给人落下话柄反倒不好,这样想着,薄胭有些担忧的看向白秋染,想来洛扎是吃准了白秋染的火爆脾气才敢如此,只等着白秋染中招呢。 薄胭蹙眉,自己是否应该说些什么帮着解围…… “若本太子记得不错,五王子口中那应该绣花的姑娘家好似曾经单枪匹马的夺了王子的兵器,又率军破了西北的军营,”锦安凉凉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锦安依旧面带微笑:“如此看来,难不成王子竟然连本该绣花的女子也不如?” 洛扎面色一讪,国字脸微红,有些恼怒的看向锦安。 锦安淡淡抿了一口茶水,轻挑剑眉攸然一笑:“不过玩笑罢了,五王子不会当真了吧。” 洛扎恨的牙根直痒痒,似笑非笑的看了锦安一眼,点了点头。 白秋染明白锦安出言维护不过出于义气,毕竟锦安护短的很,即便现在自己同他之间有些尴尬,可毕竟自幼长到大的情分,他不会放任别人这样奚落自己的,白秋染这样想着,霎时间面色稍霁,看着锦安露出一丝笑意,薄胭将本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扯了扯嘴角。 洛扎碰了个钉子,再也不敢往白秋染身上引话题,闲谈几句后众人便开始进入今日的正题:围猎。 虽然此次围猎不过是宴请洛扎王子的消遣,并无旁用,但是在两国这般情境下也,即便是喝个酒都要分个高低,更何况围猎这样的活动。 洛扎扫了一眼角落的十几匹骏马,得意一笑,委婉又坚定的表示了想要众人骑西北马来进行此次围猎,美其名曰叫锦安等人体验一下西北的民风。 锦安面色依旧冷傲,也不等洛扎多说什么便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引得众人叫好,白秋染在西北待惯了的,对于这烈马自然熟悉,不等人让也径自翻身上了马,洛扎面色一讪,将目光落到了队伍最末的百里栀身上,百里栀东瞧瞧西看看,一咬牙一跺脚,使劲浑身解数好不容易翻上了马背,颤颤巍巍的抓着缰绳以免被掀翻倒地,感受着胯下躁动不安的马匹,即便强自镇定也不免白了脸色。 洛扎等人互相递了一个眼色,眼中满是嘲弄,薄胭眸色一沉,看样子洛扎等人是想从百里栀身上叫西晋出丑了,百里栀怎么也是世家出身,马术虽然不错,但是却没有骑过这西北的烈马,待会儿密林中行踪不定,万一被人设了圈套,恐怕防不胜防。 白秋染亦是担忧的看了一眼百里栀,悄悄凑上前去:“你可撑得住?” 百里栀颤抖着声音:“你看我这样子可还好?” “嗯……不好……” “那不就得了!快帮帮忙,我若骑着这匹马去狩猎,非丢半条命不可!” 白秋染一脸为难:“今日相陪的除了你我再无旁人,你身为男儿不进林子恐怕说不过去。” 百里栀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有些无助的看了一眼白秋染,目光落到下手薄胭身上时,不由的面色一讪,恨不得找个地洞将自己藏起来才好。 薄胭犹豫片刻,终于开了口:“太子殿下。” 锦安看向薄胭,疑惑挑眉。 薄胭继续道:“妾身也许久未曾外出了,自从来了西晋还没有好好逛逛,可否准许妾身驾马在这林中转转?” 锦安有些惊讶于薄胭的提议,一时没有回答。 洛扎倒是来了兴趣:“哦?太子妃也会骑马?” 薄胭笑笑:“从前学过一些,勉强驾马罢了。” 锦安点点头应了下来:“既然你想,自然可以。” 薄胭得了锦安的允许,笑笑继续道:“不过这处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可否请百里公子陪同?并上零阳公主,我们说说话。” 薄胭想过了,当着众人面,无论如何也没有借口把身为男子的百里栀留下,但是放任百里栀去狩猎的话,他的安危也实在成问题,既然无法将他留下……那么便寻个理由将他放在自己身边,洛扎那些人即便再怎么大胆,也不会为了叫百里栀出丑而在自己面前漏出马脚,便让自己作为一道屏障护在百里栀前面吧,之所以拉上零阳公主,是怕有心人传出孤男寡女的闲话来。 话说到这里,锦安等人皆明白了薄胭的用意,白秋染微微一笑,百里栀则是松了一口气。 “太子妃若要找人人陪同,自有白将军,你们同为女人,不是更方便,又或者叫护卫陪同,怎么倒是要百里公子陪?”洛扎有些不甘心的挑刺道。 薄胭声音依旧温婉,得体大度:“王子也说了,白将军,白姑娘有官职在身,女儿家说话自然方便,但是若要这样一位将军陪在我们这边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我一向不喜陌生人在一旁照看,百里公子同太子殿下乃是至亲好友,陪在我们身边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这话说的不错,白秋染虽然是女子,但是毕竟身居官位,让一个将军陪着太子妃等人聊天实在有些大材小用,而百里栀虽然是男子,但是无官职在身,闲散人一个,两相对比,自然是百里栀更适合些。 百里栀喜不自胜,连连点头,朝薄胭投去感激的眼神。 毕竟是太子妃发话,洛扎即便心中不满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只得眼看着薄胭带着零阳公主与百里栀离开,自己同锦安等人则是奔向林中,正式开始狩猎。 锦安临行之前深深的看了一眼薄胭离开的方向,目光在百里栀身上久久不愿撤回。 百里栀离了洛扎等人,便像是出笼的飞鸟,虽然骑着西北的烈马依旧有些心惊,但是毕竟不用什么大动作,自己还是有信心制服它的,放松下来便也有精力同薄胭说说笑笑了,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薄胭本意就是为百里栀解围,压根不想顶着日头四处逛,三人远离了人群后便下马找了一处树荫底下坐下,百里栀落座便夸张的对着薄胭鞠了一躬:“感谢救命之恩。” 薄胭被逗得一笑,扬了扬手:“罢了罢了,有什么值得这样的。” 百里栀连连摇头:“若是真叫我骑着这匹马同他们去狩猎,才真是要了我的命。” 薄胭笑着摇摇头,转头看向一旁不言不语的零阳公主,轻轻一叹,能看得出来,她还是十分不自在的,薄胭便主动提起话题,问起她在西北的近况,百里栀毕竟是男儿,对女儿家的近况不感兴趣,便到一旁转转。 零阳公主小心翼翼的答着薄胭的问话,处处恭敬,谨小慎微。 薄胭皱眉,思索片刻,拉起零阳公主的手,叹道:“说起来你是我姐姐,何必这样拘谨。” 零阳公主连连摇头:“怎么敢同太子妃……” 薄胭打断她:“你是公主,是西晋的公主,没什么不敢的。” 零阳公主一怔,抬头看向薄胭,这是嘉年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抬头直视薄胭。 薄胭眸色平缓,似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柔声道:“切不可因为自己的身份妄自菲薄,既然你是西晋公主,代表的就是整个西晋,洛扎可能会给你难看,但是不敢把你怎么样,你可明白?即便日后有什么变化,你也要相信,西晋自然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一面说着一面我了我零阳公主的手。 零阳公主怔怔的看着薄胭,感受着手心传过来的温热,心头一暖,这话自己听着耳熟,从前锦安也曾这样同自己说过。 零阳公主眨巴着眼睛,定定的看着薄胭,这是继锦安之后,第二个尊重自己,要自己不能妄自菲薄的人。 是巧合吗,她二人如此之像,零阳公主微微一笑,原来太子殿下迎娶的是这样温暖的一个女子。 薄胭与零阳公主并不熟识,完全是因为同情她的遭遇才会同她说这么多,零阳公主对薄胭生出好感后便也敞开心扉,同薄胭说了几句体己话,将自己在西北的遭遇尽数告诉给了薄胭,虽然二人不至于因此一面变的多么亲厚,但是好歹没有了早前的尴尬,百里栀是个有分寸的,心中也确实同情零阳公主的遭遇,不再插话,只是一直站在旁边为两人护卫,眼看着天色渐晚,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催促二人回去,薄胭同零阳公主相携着走出林子,果不其然见到不远处锦安等人已经回来,地上是满满的猎物,而洛扎王子的脸色却并不好,隐隐有发怒的气势,锦安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倒是白秋染一脸轻松,面上有些得意与鄙夷。 薄胭摇头,果不其然,这次围猎必然要出些事情才行。 白秋染笑笑,指了指地上的猎物:“洛扎王子,愿赌服输啊。” 洛扎脸色更红了,怒火中烧的狠狠盯着白秋染。 白秋染笑意更甚:“可是王子亲自提的,现在输了就不作数了?” 百里栀见状,猫着身子凑了上前去打探消息…… 第一百三十三章 哑口无言 原来,洛扎眼看着不能从百里栀身上挑毛病心中很是不满,围猎开始后又发现自己千挑万选的烈马在锦安与白秋染的控制下十分“乖巧”,心中气越发不顺,一时傲气顿起,主动提及要与锦安比试狩猎,锦安起初推脱,毕竟此次围猎是为了消遣,如若是因为胜负闹的不愉快岂不难看,却没想到洛扎步步紧逼,最后竟然拿出西晋与西北的名号说事,事已至此若是再不应战岂不显得西晋无人?于是乎,两人之间便开始了比拼,规则很简单,在规定的时间内,狩猎猎物多着获胜,结果吗……二十五对二十六,锦安以一只的数量险胜。 “那洛扎王子赌的是他自己与锦安头上的金冠,谁若输了便亲手捧下金冠奉给对方。”百里栀将打听到的消息尽数告诉给了薄胭。 薄胭思索着,这个提议听起来像是无伤大雅,但是若是加上两人的身份来看的话确实大大的不妥,金冠,束于发顶,继任王位之时也会行加冠礼,如今要把金冠拱手奉上,倒是有几分代表两国关系的嫌疑,更何况锦安为西晋日后的皇帝,今日若是亲手奉上金冠,颇有拱手让江山的意思。 薄胭咂舌,无奈摇了摇头,这个洛扎王子,幺蛾子还真是多。 而百里栀则是双手环胸,立在薄胭身边不住摇头,幸灾乐祸的小声道:“要我说着洛扎王子也是个傻的,提议之前也没打听打听?斯年虽然以治国治军之能著称,却并不代表他的武艺不精,斯年十三岁时就练就了百步穿杨的本事,那洛扎自负长在马背上箭法超群?觉得自己赢定了?实在可笑。” 薄胭抿唇,自己倒是不知道,原来锦安还有这样的本事。 那边,洛扎的脸色越发难看,这赌约是自己主动提起,还是当着众位将士的面,这时候若是反悔的话岂不是丢尽了颜面,可是若要自己亲手奉上金冠……洛扎咬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其中的意义,这事若是传回西北,自己恐怕会令众人耻笑啊…… “五王子怎么了?,提议的时候不是很痛快吗?况且男子汉顶天立地,说一是一,怎么如今倒是犹豫不决了,半点也没有你口中西北英雄的样子。”白秋染冷冷一笑,出言讥讽道。 洛扎脸色又败了几分,恼羞成怒的瞪向白秋染,白秋染浑不在意,耸了耸肩膀挑衅一笑。 洛扎的护卫自然是护主的,当下有些站不住了,上前一步怒道:“我们王子身份尊贵,那头上金冠又岂能轻易奉上!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百里栀挑眉,冷冷一笑,讥讽道:“你们王子身份尊贵?那么我们太子殿下就是寻常人了?当时立赌约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跳出来说这话,现在眼看着输了就要不认账了?原来西北尽是些出尔反尔的无能之辈!说白了就是一场游戏,我们本不打算当成什么,如今你们这般行事倒是让人有些看不起了。” 那护卫是个鲁莽汉子,一时间被怼的辩驳不得,说到底事他们李逵,便只能愤愤的丢下一句:“那又如何!我西北怕你们不成!” 众人面色一沉,这一句话就如同导火索一般点燃了两方的的气焰,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场面有些尴尬,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洛扎身上,等着看他如何终止由他引发的闹剧。 洛扎死死咬牙,今次可以说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自己早前并没有真真正正的同锦安交过手,并不知晓锦安真正的实力,只是想着自己毕竟身在西北,箭术虽然不是顶尖的,但是方言西北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是以才有胆量提出这个赌局,本想着胜券在握,却没想到锦安竟然险胜自己,现在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自己该如何?当真是自取其辱! 本来,若是没有那护卫的言语骂自己脱下金冠奉给锦安也可当作赌注输了,笑一笑便罢了,可是那护卫说了那样的话,两方已经剑拔弩张了,若是在此刻自己再摘下金冠奉给锦安,倒显得自己认了怂,不敢和西晋抗争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就更不能低头了,可若是这样下去少不得闹僵,自己本意是想挑衅锦安,让其做出些什么有失大体的举动来,那么即便闹僵自己也不怕,可是这事理亏的是自己,若是闹开了,世人都要传西北的不是,那么自己还有和颜面回西北面见父王。 洛扎冷汗直流,一时失了方寸,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锦安淡淡的扫视了一圈场中众人,目光落到洛扎难看的脸色上停留片刻,扯扯嘴角,开了口:“不过一场游戏罢了,王子何必当真,说白了此次西北来我西晋时为了缔结友谊,何苦因为这些小事而上了和气,那金冠不摘也罢。” 一面说着一面挥了挥手转身准备离开。 众人吁了一口气,而后又不由感慨锦安的大度,今日洛扎所为,件件都透着蛮化,锦安却不止一次的忍了下来,而如今这样一个可以羞辱洛扎的机会,锦安竟然这般轻易的放弃了,成全了他的颜面,这事何等格局,又岂是洛扎之流可以比肩的?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锦安慢慢转身,面上不带有一丝情绪,似洛扎这样有勇无谋之人还不值得自己费心,总归,今日丢了颜面的是他,同自己有什么干系,自己自然可以就着这件事情给西北一个下马威,叫洛扎下不来台,可是那又如何,逞一时之快失了风度并非自己…… “呵!太子殿下果然如传闻般大度啊!”身后传来了洛扎愤懑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锦安的思绪,锦安离开的脚步一顿。 原来洛扎眼看着众人钦敬的看向锦安,自觉面上越发无光,他虽然是庶出,但是在西北也是作威作福惯了的,今日这般自取其辱哪能轻易咽下,眼看着锦安要离开,当即按耐不住叫嚷出了声,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定要将锦安狠狠的羞辱回来,放开罢手,至于什么国家大义与身份格局统统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能娶一个二嫁妇人做太子妃,还费心费力的抚养她的继子,太子殿下的格局当真不是一般大,天下男子少有比得上的,那么今日着小小赌约不放在眼里也是自然的!哈哈哈!”洛扎的笑声中充满了嚣张与讥讽。 锦安背脊一僵,立在原地不再动弹,薄胭心跳空了一拍,下意识看向锦安,果不其然,锦安原本淡漠的神情正在慢慢土崩瓦解,一丝嗜血与杀气爬上了他的脸颊。 那边的洛扎说了这话后还觉不解气,继续夸张的大笑着,一双眼睛再薄胭的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口中言语越发放荡:“说来成过亲的女子同没成过亲的就是不一样,好些事情都有‘经验’,想来太子殿下对这一点有甚深体会,不过我有一点好奇,想问问太子妃,不知那嘉和帝同太子殿下……哪个更和你心意啊……”说到最后,将嘴一咧,发出淫荡的笑声,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旁边的西北士兵听了这话相视一笑,纷纷起哄道:“那还用说吗,那嘉和帝毕竟九十多岁了额能成什么事。” “是啊是啊,自然事太子殿下龙马精神。” “诶,那可未必,早前我可听说嘉和帝迎娶新后的时候,坊间可是传言他老当益壮啊……” 邪笑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 若是今日受辱的并非薄胭,换作其他一位正妃或是侧室,在场的众将士自然要拔剑相向怒斥一声:“尔等胆敢对某某不敬!” 可是今日被说嘴的是薄胭,在场将士即便是心中有气却不知如何反驳,毕竟人家说的是事实,即便让自己回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时间,众人心中想的并非是因洛扎的话而恼怒,而是因为薄胭的身份而羞愧,一个个脸色难看的很。 薄胭一怔,讶异的微张着嘴,无语又羞愤的看向洛扎,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国王子,竟然能够说出这样轻薄的言语来! 百里栀呼吸一滞,一股业火涌上心头,怒道:“洛扎王子倒是有本事说这样的话了!我记得没错的话,你的生母可是前任西北大王的妾室,你倒是无上光荣?” 洛扎听了这话不怒反笑,耸了耸肩膀:“再我们西北,兄娶弟妻抑或是子娶父妻都是常有的事情,这习俗延续百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倒不知,一向以重礼教著称的西晋竟然也会有这种捡人二手的癖好了,你们西晋不是一向觉得我们西北人野蛮不化马?现在看来,同我们也并无差别吗。” 洛扎满眼尽是得色。 薄胭闻言,即便是强自抑制着,也气的周身轻颤,努力让自己闭嘴:不能反驳,不能说话,无视他,让他唱独角戏,若是现在自己说什么话便会被他们借题发挥,倒是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给锦安找麻烦了额。 薄胭咬牙,强忍着鼻头的酸涩,这样想着。 “怎么没差别!差别可大了!”白秋染也有些听不下去了,呛声道。 洛扎乐见其成,仰首等着白秋染的话,却见那边良久不曾动作的锦安慢慢转过了身子,脸色冷的如冰块一般,一眨不眨的盯着洛扎看,薄胭背对着锦安,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现在锦安周身散发的气焰却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了,犹记得当初他面对打伤自己的刺客的时候便是这副模样,周身气压降到冰点,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死亡。 他是动了杀意,薄胭明白,当即心头一紧,下意识想要上前阻拦,不行,现在绝对不能伤了洛扎! …… 第一百三十四章 锦安动怒(上) 白秋染与百里栀也看清了锦安的表情,直觉心头一凛,知道事情闹大了。 白秋染下意识上前一步,洛扎此次是铁了心的要惹锦安动怒,若是锦安当真动手了,不是正着了他的道儿,传扬出去外人不知真假,总是谁受了伤谁便是弱者,届时有几张嘴也辩驳不清。 白秋染这样想着便抢先一步来到锦安身侧,抓着他的胳膊摇了摇:“不行,万万不可。” 薄胭离的距离较远,才走两步便见到白秋染已经到了锦安身边,这便停下了脚步,站在一边一眨不眨的盯着锦安。 白秋染焦急的扯着锦安的衣角,心头一片乱,自己同锦安一同上过沙场,太清楚他现在周身是确确实实的杀意,洛扎今日所言确实有些过分了,但是依照锦安一贯的性子,任凭那边如何冷言冷语也断不会失了分寸,别看锦安生来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但实则腹黑的很,他若想惩治一个人,有千万种法子,何必选择当面撕破脸这种下下策呢。 白秋染下意识的偏转头瞥了一眼薄胭,锦安如此,是因为此事涉及到他自己的颜面吗?……还是因为洛扎羞辱之人是薄胭呢…… 白秋染皱眉,下意识觉得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就在白秋染回眸愣神的着片刻,锦安却早已动作,只见他轻轻抬臂,将手往白秋染身上一搭,未看清他怎么动作的,便见他轻飘飘的推开了白秋染,退到了较远的地方。 饶是白秋染身经百战竟然一时也没有躲开,只觉的肩上一轻,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等缓过神来这才发现原本背在自己身上的箭笼与弓箭已经不见。 白秋染一惊,焦急抬头,果然见到不远处锦安正一身骑装,笔直着腰背搭弓射箭,那强弓被他拉成了满月状,而那箭尖所指的目标正是洛扎!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薄胭亦然,当下也管不得许多,连忙上前一步,却又不敢十分靠近锦安,生怕惹得他动怒手上一泄力,那洛扎的性命难保,只能颤声道:“太、太子殿下……”一开口又不知如何往下说,说什么?说叫锦安别在意洛扎的疯言疯语?说那不过是闲话?呵,自己才是令他今日受辱的根源,这些话自己又怎么说的出口…… 锦安拉着满弓,眼角瞥过薄胭越发苍白难看的脸色,眸色越发冷了几分,有些倨傲的微微扬起下巴。 那洛扎本是嚣张得意的笑着,眼看着此情此景,笑声戛然而止,再目光触及锦安眼底的冰冷后心头一颤,这才恢复神智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但他一向傲慢惯了,即便是此时此刻也不愿轻易服软,又或者说他料定了锦安不敢动手,毕竟此次自己是作为西北使臣前来的,即便有天大的错处也不能伤了自己性命,否则就是与西北为敌,好不容易稳固的关系便要在顷刻间崩塌,而西晋久经战乱,边境百姓叫苦不迭,好不容易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又怎愿轻易失去,锦安是出了名的大局为重,是以,他不会对自己动手。 这样想着,洛扎的心中稍定,左右嘴上便宜已经占够了,便颇为得意的笑笑,浑不在意的无赖道:“怎的?太子殿下生气了?不过一句玩笑罢了,难不成太子殿下这般不能容人,连这一句两句玩笑也听不出来?还是太子妃也当真了?”一面说着一面得意的看向薄胭,双眼再薄胭身上肆无忌怛的打量着,只要是能恶心到锦安的事情,洛扎都要做一做。 此言一出,他手底下的人也忙不迭的附和,只将刚刚一番过分的言语算作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白秋染死死攥拳,恨不得抬手狠狠往洛扎的脸上招呼,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现在才算作是玩笑?呵,敢说不敢认,这样的人也配同锦安说话!只是他们既然将其归为玩笑,自己等人若是再追究恐怕不好看了。 薄胭亦是死死咬牙,转眸看向锦安,却见他手中的弓箭依旧没有放下来,当即心头一沉,思索片刻,这才忍着满腹委屈轻声道:“早就听闻西北民风粗旷,说话也没有禁忌,今日才算见识了……既然是玩笑,又哪有认真的道理。”这事,还是要自己收尾啊…… 洛扎满意点点头,嘿嘿一笑:“太子妃果然是出身名门,明事理的很啊。” 百里栀气的脸色发白,挺身挡在薄胭身前,对着洛扎怒目而视,恨不得将他打量薄胭的那双眼睛挖下来! 薄胭透过百里栀看向锦安,却见他依旧没有将弓箭放下来,眉头一皱出声道:“太子殿下。” 洛扎转眸,也正见到锦安不言不语的持箭而向,脸色一沉:“既然是句玩笑,太子殿下在这样是否有些过分了!”一面说着一面不由的心悸,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生怕锦安手上一个泄劲,那羽箭就直直插进自己的脑袋……一面想着,一面也吃惊于锦安的臂力与腕力,锦安是夺了白秋染的弓箭,那幅弓箭虽然比不上锦安自己的玄铁强弓,但是劲力也不小,在自己说话的时候,锦安竟然能够一直挽着这强弓,丝毫吃力的感觉都没有,实在是令人称奇,若是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锦安,却见锦安依旧不言不语的盯着洛扎,眼中的火焰几番明灭,忽地轻轻勾了勾唇角,捏着弓箭的手指轻轻一动,那蓄势已久的羽箭终于带着破空的啸声向着洛扎的方向飞了出去。 锦安此举毫无预兆,众人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还没来的及转头,只听到洛扎的一声惨叫,怔了一秒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头看向洛扎的方向。 与众人预计的血腥场面不同,洛扎的脑袋还安安稳稳的安在脖子上,只是整个人已经跌倒在地上,六神无主的看着锦安的方向发呆,下意识的抬头去摸自己的头,确认无碍后依旧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洛扎的贴身护卫这才后知后觉的上前一步挡在洛扎跟前,对着锦安叫嚣着:“这就是你们西晋的待客之道吗!竟然想要谋害五王子!西晋太子你欺人太甚!” 而他身后的洛扎也在众人的搀扶下起了身,惊魂未定的瞪着锦安,又有些胆怯道:“你你你!你当真置我两国情谊于不顾?!你你你!且等我回西北禀报父王!” 锦安倨傲的扬起下巴,眼带鄙夷,嘲讽一笑:“哦?若我当真想要五王子你的性命,置两国情谊于不顾,王子觉得自己还有命安然无恙的回到西北去见你父王?若是送回去一具尸首岂不是更有说服力?五王子是当真对你手下的护卫太过自信还是觉得我西晋的将士都是无能之辈?” 洛扎一怔,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当真是动怒了!想要取自己的性命向西北宣战?不对不对,仔细想想,他虽然贵为太子,但是这出兵之事又怎是他能够随意决定的,可是…… 洛扎有些慌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西北的护卫也渐渐缩小圈子,有些警惕的看着周围的西晋将士。 锦安微微偏头,对着下手卫兵使了个眼色,对着不远处的草丛使了个眼色,那卫兵点了点头,一路小跑的离开了,不过多时带着一只被箭射中的松鼠跑了回来,恭恭敬敬的捧到了锦安面前。 锦安笑笑,并没有接那松鼠,只是看着洛扎:“一时技痒罢了,五王子是否太小题大做了。” 众人将目光落到那松鼠身上,果不其然,那上头的箭正是刚刚射出去的那一支,而有些不同的是,这支箭是从松鼠的一只眼睛射入,另一只眼睛射出,整支箭完全的贯穿了松鼠的头部。 目测那树丛离锦安现在的距离少说也有十丈远,那松鼠又是极其机敏的动物,周身毛色于树林融为一体,射中极难,更何况要这样精准射中它的眼睛!这事何等的箭术,洛扎不由吞了吞口水,若是他刚刚瞄准的不是自己身后的松鼠,而是自己的脑袋……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周身发颤,转念又一想,既然他有这样的箭术,那么刚刚同自己的对决中只以一只险胜便有些不可思议了,早前自己还因为这件事情而懊恼,现在看来他明明就是隐藏实力不叫自己输的太难看罢了,如此看下来,倒是越发显得自己小人行径了。 洛扎咬牙,可是心中却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底气,刚刚那羽箭在自己耳边呼啸而过的场景自己此生不想在经历第二次…… 众人也看明白了场中的态势,西晋将士霎时间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鄙夷又嘲讽的看向了洛扎等人。 薄胭亦是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若是因为自己而坏了两国邦交燃起战火,那么自己可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五王子说的不错,不过就是一个玩笑罢了,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锦安话锋一转,凌厉的看向了洛扎身后的护卫:“不过他们是何等身份?胆敢对本太子同太子妃不敬!” 西北护卫面色一僵,有些无措的看向洛扎…… 第一百三十五章 锦安动怒(下) 锦安冷冷的看着洛扎,表面上虽然一派平静,可心中却似有一团火在燃烧一般,天知道自己在挽弓的时候有多想一箭射穿洛扎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他那无耻的一字一句如同蠕虫一般爬在自己的心上,若非是多年的冷静自持强撑着自己保持理智,洛扎现在哪还有命站在自己跟前,刚刚那一箭不过是小惩大戒罢了,自己暂且不能取洛扎性命,但是旁人却不能这样简单的放过。 锦安冷冷的扫视一圈刚刚起哄最热烈的几名西北护卫,眸中杀气渐起。 洛扎一怔,皱眉道:“既然都说了是玩笑,太子殿下又何必为难我这些手下。” 百里栀冷冷一笑,上前一步:“西晋与西北乃是友邦,太子殿下同五王子又是旧识,若是开上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自然算不得什么,太子殿下大度,也不欲为难,但是,”百里栀眯眸,危险的打量了一下西北众护卫,鄙夷道:“他们算是什么东西!我西晋太子妃何等尊贵!也是他们拿来说嘴调笑的!”这一口气憋在心中良久,终于一吐为快,百里栀挺直了腰杆,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西北护卫面面相觑,眼看着这形式,终于意识到了自身的处境,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向洛扎偷取求助的眼神:“王子!” 洛扎将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白了一眼刚刚起哄最厉害的几个人,咳了咳声音软了一些道:“他们同我在一起惯了,素来没有大小,太子殿下见谅,若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替这几个奴才道个歉可好?” 锦安负手不语,百里栀继续道:“五王子这话说的有意思,原来他们同你没大没小惯了我们西晋便要容他们?既然你说他们没大没小是同你在一起惯了的,那么能否让他们也奚落你几句,让我们瞧瞧?” “你!”洛扎怒道。 锦安挑眉,看着百里栀点了点头,默契一笑:“王子见谅,百里跟在我身边惯了的,说话一向如此,不过是个玩笑,王子不会在意吧。” 从某种程度来说,薄胭与锦安还是有相像的地方的,两人都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初在赵国的时候,薄胭也是这样惩治齐嬷嬷的。 洛扎脸色一沉,护卫终究是护卫,自己说的话能用玩笑勉强应付过去,但是身后这些人却不行,这半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们好大的胆子!”洛扎转头沉声道:“看来我平日对你们宽容惯了,让你们失礼于人前,还不快给太子太子妃赔罪!” 那些护卫也是有眼色的,现在也顾不得张狂,连忙拱手抱拳道:“奴才失言,请太子殿下、太子妃恕罪。” 薄胭不语,只是看着锦安,她明白,他早早有了计较。 洛扎笑笑,自从见识了锦安那一箭之后,他的气焰明显弱了许多,打着圆场道:“既然如此,若因为这些奴才坏了咱二人情分可不好,我回去叫人重重责罚他们可好?还是太子殿下要亲自责罚?” 锦安手指摩挲着弓箭上细致的雕花,勾了勾嘴角:“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王子也说了,如因为这些奴才坏了你我情分就不好了,今日之事众人皆看在眼里,若是不惩治恐怕说不过去,还是交给我决断吧。” 洛扎见锦安声音温和,面无怒色,便欣然点了头:“他们冒犯了太子殿下,这也是应该的。” 锦安仰头,再次扫了一眼众人,微微一笑,轻飘飘的吐出了一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次依照我西晋的规矩,刺死吧。” 言罢,轻轻抬了抬手,早有将士亮出兵器一拥而上将那为首起哄几人团团围住,那西北护卫一惊,下意识做出防卫的姿态,锦安最后那句话说的太轻,连语气都没变,以至于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形势,只不过看人围了过来便下意识作出反应,其实脑子还是懵的。 面对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锦安,洛扎不知如何应对,从刚刚那一剑开始,好像一切都走上自不可控的方向,洛扎是真的慌了,他毫不怀疑,锦安今日必然是要杀了那些护卫给自己看的。 “太子,你!” 锦安道:“王子既然将人交给我处置,那么我不过是按照西晋的规矩办事罢了,按理说本该五马分尸的,顾念着他们是王子的人,便一切从简,单单赐死也就罢了。” 一面说着一面对西晋将士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开,为首的袁参将乃是当初护送薄胭来西晋之人,得了锦安的命令,手起刀落,当场要了其中一人的性命。 薄胭只来得及看清袁参将提刀与那护卫慌乱的神色,而后便是眼前一黑,耳边响起了众人惊慌的叫声。 嗅着鼻翼熟悉的味道,感受着眼前的手掌的温热,薄胭心下稍定,脑中再次闪现当日遇刺之时,锦安叫自己闭眼的场景,心头一暖后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不争气的鼻头一酸,一滴泪终于滚落而下,奇怪,所面对西北那边的肆意嘲弄自己硬挺着没有哭,面对众人的议论纷纷自己没有哭,这一切的一切却抵不过锦安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薄胭抿唇,怎么办,自己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自己好像越来越离不开锦安了,自己也想回头就有人守护,也想抬手就有人拥抱,也想落泪就有人心疼,自己曾经百般推拒,百般逃避,就怕一不小心沦陷在锦安的怀中,如今……终究还是避无可避,薄胭心中长叹,锦安啊锦安,你如此,叫我日后如何能毫无留恋的离开,即便自己有朝一日得偿所愿离开宫闱去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恐怕,看那山是他,看那水是他,目光所及皆是他,这一世,总是离不开他的。 薄胭咬牙,那样相思入骨的疼痛,自己只消想想就觉得窒息一般,成全他与白秋染,眼看着他二人携手百年举案齐眉,自己呢?薄胭苦笑,原来嫉妒是这样的感觉……可是自己有如何能那样自私,今日洛扎嘲讽锦安的一字一句自己听的清清楚楚,在人前都是这般,那么背地里,自己听不到的地方,众人又传成什么模样了。 锦安抬手蒙住薄胭的双眼,冷不妨感受到落在掌心的一滴热泪,整个人一僵,心头猛然揪痛起来,看她表面上淡漠的模样,其实心中又怎能不在乎呢,这样想着,便将薄胭往自己的怀中又揽了揽,声音又冷了几分:“今日出言冒犯的奴才,一个不留。” “他们说到底也是我西北的护卫!怎容你随便杀了!”洛扎慌乱的喊着。 “五王子若是这样心疼护卫的话不若早点教教他们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人能冒犯,什么人不能,否则,这样的事情日后还会发生的。”锦安似是烦了,转眸瞥了洛扎一眼,眼中的警告与威胁不加半点遮掩,洛扎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他这话时说给自己听的,若是自己在说出什么过分的言语,那恐怕就当真想锦安早前说的那样,叫父王见一见自己的尸首了……洛扎咬牙,自己之所以敢挑衅,是为了试探西晋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也是因为自己清楚锦安心系百姓,不愿轻易引发战火,但是自己更清楚,锦安是不愿打仗,却并非不敢,今日的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自己着几个护卫必然得留下性命才能平息锦安的怒火。 洛扎哑然,满腔的言语尽数消散,眼睁睁的看着锦安带着薄胭离开,而自己身后则传来了阵阵求饶与惨叫声。 …… “你不该杀了他们,”薄胭一面随锦安走着一面沉声道:“洛扎若是回了西北,必不会善了。” “虽然离得远了,但是你也应该闻到了些血腥气,该没了胃口,回府后我叫阿宁给你准备羹汤。”锦安自顾自道。 薄胭脚步一顿,将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推开,抬眸一眨不眨的看向锦安:“你还没有回答我。” 锦安看着薄胭,目光触及到薄胭脸上的泪痕后,眼神越发冷了几分:“罢了,恐怕你今夜睡不安稳,还是改成安神汤吧。” “锦安!”薄胭有些愠怒,皱着眉头看向锦安:“今日洛扎的话你都听到了!” 锦安眯眸,幽幽的看着薄胭。 薄胭自嘲一笑:“听了那样的话,你就半点想对我说的都没有?” 锦安:“……” 薄胭呼了一口气:“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新婚那日,我同你说的话……” “你就这么着急想要离开?”锦安再次危险挑眉,声音阴沉。 “这不是对于你我最好的选择吗。”薄胭别开目光,心痛的无以复加。 锦安上下打量着薄胭,仔细的观察她的每个表情,描摹她的每寸眉眼,目光渐渐变的柔软,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此事容再议,如何?” 薄胭心头一跳:“……好……”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是来挖墙脚的吗? 当天,锦安一怒共斩杀了西北护卫共五人,而洛扎却半点异议都没有,反而在第二日与晁澜帝道别后急匆匆的回了西北。 对于洛扎将原本定下三日的行程缩短到两日的举动,众人自然是好奇的,有心者略一打听便明白了其中原委,虽然惊诧于锦安不动声色的做了这样大的一件事情,但是心中还是不免自豪的,毕竟是哪洛扎出言不逊在先,教训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更何况即便是锦安杀了那些多嘴的护卫,洛扎不也没敢有什么意见吗,足以见得那些小人只是嘴上挑衅,还是不敢同西晋动真格的,这一认知自然叫身为西晋的臣民无上荣耀。 而晁澜帝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先是一愣,随即便意识到了洛扎辞行的真正原因,想来是被锦安那日的举动唬住了,当真害怕小命难保这才狼狈的逃了回去,晚些时候晁澜帝便招了锦安进宫商谈此事,锦安只是笑笑:“父皇,那日洛扎的言语想来您也有所耳闻,若是当真那样按下不提,咱们西晋的颜面何存。” 晁澜帝斜眼打量了一眼锦安,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同样的法子一次好用,再一次可就难了,你就当真以为朕是这样好糊弄的?上次同赵国联姻,你推说是为了家国大业,朕信了,此次下令斩杀西北护卫又说是为了西晋颜面,斯年,你到底是我的儿子,难不成朕会不了解你?” 锦安面色一讪。 晁澜帝继续道:“世上能有什么事情入的你眼,值得你生这样大的气,若是以你一贯的性子,即便是气极了,也断不会当面撕破脸,你惩治他的法子有许多,还会叫他有苦难言,哪一种都比这一种要强得多,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那旌阳公主吧。” 锦安亦是无言,有些慌乱的眨眨眼睛,尴尬的咳了咳,知子莫若父,晁澜帝的话锦安无从辩驳。 晁澜帝摇头苦笑,早前自己只是怀疑,直到此事发生才真正确定心中所想,原来锦安竟然将那旌阳公主看的那样重,重的连理智都没有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罢了罢了,这毕竟事你的私事,朕不愿多问,只是此次洛扎在你这里吃了这样的亏,回到西北必定不能善了,战事才刚刚停歇,若是现在再起什么祸端恐怕民心不稳,你要护着那旌阳公主朕不愿多问,可是为了她竟然惹出这样大的事情,斯年,这一向不是你的作风啊!” 锦安微微昂首:“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儿臣一人所为,同薄胭没有什么干系,还望父皇明鉴。” 晁澜帝一叹气,思索片刻,决定先将薄胭的事情按下不提,只说道:“那么现在着情势你觉得如何?” 锦安道:“父皇,你一向知道儿臣的,如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如何会放虎归山,直接杀了洛扎还可以挫一挫西北人的锐气。” 晁澜帝沉默不语,思索着,幽幽的看着锦安。 锦安继续道:“百姓受战火纷扰良久,叫苦不迭,那西北更是如此,父皇知道,西北对咱们一只虎视眈眈,虽然联姻,但是日后必然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不过事早晚的事情,但是儿臣确定,绝对不是现在,是以,咱们只能削了他们面子,杀几个护卫杀鸡儆猴,但是却不能动洛扎,以免逼急了西北,叫他们不想打仗也要打。” 晁澜帝挑眉:“何以见得他们不敢?” 锦安垂眸微微一笑道:“早前儿臣私下与汗哲见过一面。” “汗哲?就是西北大王的弟弟?”晁澜帝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人:“朕……记得他智心智有些缺损。” “没错,正是他,”锦安点了点头:“不过父王误会了,他非但没有心智受损反而聪明的很。” “哦?”晁澜帝有些糊涂了。 “汗哲的母亲曾是西北先王最最受宠的妃子,宫闱之事自然少不得排挤争宠,是以西北大王对汗哲的母妃从来印象不好,那么恨乌及乌,连带着着兄弟二人的感情也并不怎么样,在西北大王继位之后,几乎打压了所有兄弟,却唯独汗哲因为种种原因逃过一劫,单独辟出一块地方安然度日,以他的身份能得到这样的结局已属不易,但若他是个健全人的话,恐怕小命难保。” 晁澜帝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听明白了锦安的意思:“你是说他……装疯卖傻?” 锦安但笑不语,沉默良久,又道:“父王,儿臣曾助他培植了些许势力,到如今,引起西北些许内乱应该不成问题,西北现在内忧,又如何有精力来处理外患?” 晁澜帝震惊的看向锦安:“你是何时布的局,朕竟然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锦安拱手:“父皇恕罪,这也不过是儿臣当初一时兴起想要牵制西北而布的一步棋罢了,没有什么成果之前不敢轻易打搅父皇。” 晁澜帝眯眸打量着锦安,沉沉的舒了口气,毕竟是做了半辈子的皇上,又是看着锦安长大的,好些事情自己了然于心,锦安既然下了这步棋,自然是为了日后牵制西北用的,如今冒着暴露的危险提前用了这步棋,到底是为了什么…… 锦安眼看着晁澜帝面色阴沉,便知道自己编排的这番话并没有完全说服晁澜帝,这在锦安的预料之中,父皇虽然几乎将大半部分的朝政交给自己,但那是因为他对自己极其的信任,而对于朝中于九州的事情,父皇全部了然于心,只是……今日重重是为了薄胭这样的话自己不能说出口。 锦安一眨不眨的于晁澜帝对视,没有辩解也没有承认,但是却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晁澜帝盯着锦安看了许久,终究一叹,别开了目光:“此事就罢了……斯年,你可记得,朕从前同你说过什么……” 锦安抿唇:“儿臣知道父皇什么意思,为君者,最忌情深……” “你知道就好,你更要知道,旌阳公主可以是你一时的太子妃,却不会是你未来的皇后!” 锦安呼吸一滞,这话,百里栀也同自己说过。 “这样的事情,朕不想在看到第二次。”晁澜帝冷声道。 锦安垂眸,不再言语…… 日暮西斜,锦安才回到太子府,再门前站定后,仰头看着上首的匾额,锦安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胸口有些发闷,经过洛扎这件事情,自己几乎已经确定了薄胭为何同自己这般疏远,她是担心她的未来?觉得自己并非可以托付终身之人?父皇与百里栀的话相继响起在耳边,锦安叹气,难道这是既定的结局?若想改变……这条路恐怕艰难的很了…… 锦安这样想着,便要提步进入府门,正看到百里栀一脸笑容的从里间走了出来,两人打了照面,具是一愣。 锦安慢慢眯眸,脸色变的有些危险,而百里栀则是有些尴尬,手足无措的看着锦安,一阵风起,带来一丝凉意。 锦安双手环胸,冷冷一笑:“百里,冒昧问一句,你是来挖墙脚的吗……” 百里栀尴尬一笑…… 薄胭捧着一叠银票有些纠结,刚刚百里栀看了自己,安慰了自己一番,叫自己不必在乎洛扎说的那些话,而后便交给了自己这些银子,说是茶楼近一个月的盈利,好说歹说非要给自己。 不过真正让薄胭在意的并不仅仅是这些,而是百里栀临走之前的一句话:“若你有朝一日离了太子府又不想立刻回赵国,这些银子好歹能叫你自由些……若是你不介意,我也可陪着你……” 说这话是,百里栀那微微泛红的脸颊,飘忽不定的眼神……薄胭打了一个寒战,不会吧……不会当真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薄胭再次将目光落到了那叠银票上,心中一团乱麻。 锦安一进门就看到薄胭对着那叠银票发呆,心中醋意大盛,上前一步一把将银票抓了过来冷冷道:“怎的?睹物思人呢?” 薄胭被吓了一跳,待听了锦安的话后越发疑惑:“你这话什么意思?” 锦安咬牙,呵,还说西北内忧外患,自己这边才是内忧外患呢,好不容易结为夫妻,父皇与母后那边的阻力自然不必说了,自己的妻子还不住的将自己往外面推,而外头呢!自己那个好兄弟还一门心思的挖墙脚!好!好!好!可真好! 锦安今日受的刺激有些大了,恨不得吐血三升,虽然明知道薄胭并不是回接受百里栀的那种人,但是心头依旧郁郁,倒是难得的让人见了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薄胭见锦安面色不善,又一联想到今日晁澜帝叫锦安进宫时因为洛扎的事情,想来时在晁澜帝那边受了委屈,说起来那事的导火索还是因为自己……这样想着,薄胭眉目软了两分,耐心解释着:“这是百里刚刚送来的银票。” 锦安刚刚同百里栀对峙完,脑中又回想起了百里栀的那句话:“斯年,我也知道我所作所为无耻至极!但是……你也知道,薄胭并不喜欢你啊……” 锦安无奈扶额,呵……呵呵……那三千两还是自己拿给薄胭的,却没想到是给那挖墙脚的帮了忙,让他可以名正言顺的一次次的往太子府上跑,锦安啊锦安,你可真是……好样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冲动是魔鬼 想到这些,一种愤懑、无奈的情绪涌上心头,锦安心尖狠狠一颤,再看薄胭手中的银票只觉的越发碍眼,抬手便夺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薄胭从没见过锦安这样粗鲁的模样,被唬了一跳。 锦安咬牙,想到薄胭日后可能拿着这些钱痛痛快快的离开自己就心中难受,再加上想要挖墙脚的竟然是自己多年的挚友,这双重打击下,锦安实在冷静不下来,一时间不由的泛起了孩子心性,紧紧攥着手中的银票,冷冷一笑:“那三千两本来就是我给你的,那么这钱也应该归我才是。” “啊?”比起恼怒,薄胭更多的是不敢置信,有些疑惑的打量着锦安,他……现在是来跟自己算账来了?为了……那三千两银子?他原本就是这么爱翻旧账的人吗? 锦安现在只觉得一腔怒火无处发作,刚刚的院外自己已经破天荒的狠狠给了百里栀一拳,心中却依旧愤愤的,又一想到这段时间百里栀同薄胭互动甚多,而百里栀一向会说话,爱讨女孩子欢心,不像自己,只是冷着一张脸,若是当真就这样将薄胭骗走了,自己该怎么办?难不成要将薄胭锁在家里吗…… 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难免浮想联翩,锦安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这样的患得患失,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而后,锦安第一次发现,自己面对这样情形时的本能反应——装凶…… 只见锦安将头一扬,冷冷的打量了薄胭一眼:“你既然入了我太子府的门,自然只有每月的例银可以领,这些旁的还是要交给管家的。” “哈?”薄胭越发迷茫,依旧没有缓过神来,他现在是真的很认真!很认真!的和自己算账呢吗? “还有,”锦安犹自愤愤道:“日后你见了什么人,去哪里都要同我知会一声,你需知道你现在是我太子府的主母,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整个太子府,需得谨言慎行。” 锦安的心中明明想的是叫薄胭不要再见百里栀,可是说出口确实这样一番话,联想到前两日洛扎等人奚落薄胭的言语,倒像是锦安真心在意了他们的话一般,所以才要薄胭“谨言慎行”。 平时也就罢了,在这个时间点说出来实在是大大的不妥,就连一旁收拾房间的阿宁听了这话都直皱眉头,停下手里的活计,有些无奈的看向锦安……自家主子情商这么低可是随了谁! 听了这话,薄胭原本讶异的神色渐渐变的晦暗,抿了抿嘴唇,自嘲一笑,呵,原来他竟然如此在意吗。 薄胭心脏一阵抽痛,旁人也就罢了,他也如此……呵…… 一时间薄胭心中也生出了些许傲气,自己并非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有什么见不得人叫人嫌恶至此的!旁人怎样嚼舌根自己都可以当作听不见,都可以假装不在意,即便委屈至极了也可强自忍着,而唯独锦安,自己不愿听他说出这些话来!自己凭什么要听他说这些话! “太子殿下如今是觉得我丢人了?”薄胭握紧拳头,冷冷一笑:“那不妨早些考虑我的提议,也不必再让你名声受累。” 其实锦安在话一出口之后就意识到了有歧义,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就听到了薄胭的后半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改口道:“呵,这样急着离开太子府?好啊,那提议我会考虑,不过你只要还在府上一日就要以夫为纲,这你可要记得!” 薄胭又是一阵恼怒,愤愤起身:“我知道因为我叫你面上无光了,你要生气我可以理解,但我又不是非要赖在你府上不走!若你看我不顺眼便休了我!我这就离开!” 锦安亦是不服输道:“你说走便走?当我这府上是什么地方!”一想到外头还有一个百里栀虎视眈眈的等着,锦安怒气更甚,他从没想过自己回这样孩子气,竟然还会迁怒了…… 阿宁将眉头凝成一个疙瘩,看着锦安又是叹气又是跺脚,如她一般木讷的人都恨不得上前把锦安的嘴巴堵上才好! 薄胭咬牙,赌气道:”若我说不呢! “太子妃。”阿宁弱弱的说着,头越发的疼了,这两个人都是要强的…… “你还在我府上一日,就由不得你的小性子。”锦安回道。 薄胭恼怒起身:“呵!我今日就走!看看谁能拦我!” 锦安眯眸:“你!” “怎的?太子殿下还要杀了我不成!”薄胭现在是真的觉得十分荒唐了,洛扎那件事情发生的那日不是已经说好了回来好好谈一谈关于和离的事情吗,人说说好聚好散,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引得他这样生气!看自己不顺眼,还不许自己和离!他到底要怎么样! 薄胭又哪里知道,平日里那样理智的一个人,已涉及到感情竟然幼稚的像个孩子,偏生还死傲娇,半点软话都不肯说。 锦安抿唇,本来经过洛扎那日的事情,自己已经大概了解了薄胭为何对自己退避三舍,本来是决定对薄胭表明心迹的,却没想到今天竟然被晁澜帝与百里栀打击了个彻底,本来满满的一颗心霎时间化为虚无,有的只是无边的不确定,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当真能够保护薄胭吗?就像晁澜帝说的,他是不会允许薄胭成为西晋未来的皇后的,朝臣们恐怕也是这个意思,要堵住这些悠悠众口,克服一个又一个的难关,这是一桩极艰难的事情,偏偏……还有人想要挖墙脚!偏偏……那人还是自己的挚友! 锦安心中说不出的委屈,只觉得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死死拉着薄胭,无论是成婚还是现在的相处,若非自己狠狠牵着她,她恐怕早就逃走了吧,自己知道她的顾虑,却心痛于在顾虑与自己中间,她选择了顾虑而非自己。 可是锦安又哪里知道,薄胭之所以会这样躲着,不过是因为当初听了锦安同皇后的对话,认定了锦安心中没有自己罢了,薄胭是个极其自尊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对锦安示好,说到底都是锦安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再说锦安听了薄胭的话,将脖子一梗,有些赌气道:“你当真觉得我不会动你才如此猖狂!” 阿宁无奈一叹,跺脚扶额,这个不让人省心的…… “你!”薄胭怒道:“好!既然如此,也不用什么和离了,你只管赐我一尺白绫,咱们就此了断!” “太子妃,太子殿下如何舍得。”阿宁弱弱的劝着。 谁料锦安正在气头上,将袖子一甩:“那如你所愿!”自己只是想让她承认她心中有自己,怎么就这样难!今次绝对不能就这样蒙混过去,自己非要听到这句话不可! 阿宁大惊,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二人说的虽是夫妻气话,但是毕竟身份尊贵,叫人怎能不多想。 薄胭一怔,眼中瞬间盈满泪水,不由一声惨笑,原来,他当真厌恶自己至此! “好啊!那还请太子殿下出去,晚些时候叫人给我收尸!”薄胭咬牙,忍住哽咽硬声道。 锦安不敢置信的盯着薄胭,没想到直到现在都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她情愿赴死!?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锦安死死攥拳,转身离开…… 太子府陷入一片死寂,来往的下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低眉顺眼的瞧着眼色,生怕一个不慎引火烧身,现在太子妃正拿着一尺白绫准备上吊,太子则是一声不吭的将自己关在书房,不过一上午罢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锦安坐在书桌前,一颗心如置油锅,百般难过,自己一时气话,没想到竟然造成了这样的后果,现在薄胭扯了一尺白绫端坐在芳兰轩,自己哄不得,骂不得,还要费心堵住下人的嘴,以免这事传到外间又是一场风波,可是这样挺着也不是个法子啊……锦安扶额,自己刚刚怎么就一气之下说出了那样的话呢。 “太子妃现在怎么样了?”锦安叹气问道。 阿宁立在下首,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爱理不理道:“太子妃‘去意已决’,奴婢是劝不住了。” 锦安扶额的动作一卡,抬首正看到阿宁满脸的嫌弃与调侃,面色一讪,觉得委实丢脸的很:“阿宁,你需知道,你从前是我身边的人。” 阿宁扯扯嘴角:“是啊,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太子殿下竟然有如此性格呢。” “你!”锦安实在是有口难言,又思索了片刻,似有所悟,猛地看向阿宁,有些支支吾吾道:“阿宁,你到底是伺候太子妃许久了,你一向是个忠心的,太子妃现在闹着自尽……嗯……难道……你不想替太子妃说些话?” 阿宁一怔,霎时间明白了锦安的意思,原来不过是想给他找个台阶下罢了。 阿宁微笑着看想锦安。 锦安以为阿宁懂了,一挑眉,还了一个微笑回去,果然是自己带出来的人,实在聪明…… “奴婢只是奴婢,主子的事情不该多嘴,况且,奴婢记得,太子妃自愿,不是太子殿下首肯的吗。”就在此时,阿宁突然敛了笑意,恢复了木讷的模样冷冷道。 哈?锦安一怔,随即意识到了这是阿宁气自己的,她……这是为了薄胭抱不平? 好啊好啊,这才几日啊!也去爬别家的墙头了!和那没良心的百里栀一个德行!锦安愤愤的想着……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群白眼狼 阿宁立在下首,冷眼看着面色越发难看的锦安,暗自撇了撇嘴,当初说那些话的时候不是绝情的很吗,这会儿又舍不得了? 阿宁与薄胭相处的时间不长,不过几个月罢了,但是对于这位太子妃是打心眼儿里的喜欢,性子温婉,没有大小姐脾气,对待手下人一向大度,连句硬话也未曾说过,就是这样一个主子,今日竟然被太子殿下气的要拿白绫上吊,不得不说,自家太子也实在是个人才。 阿宁抿唇,太子殿下惹出来的祸事,自然是要他自己去填补,否则因为今日这一番言语不说开,两人之间必定要生些隔阂,阿宁自幼跟着锦安,知道他一向嘴硬不肯服软,所以这件事情必然不能给他台阶下,不能这样不了了之,也好叫他知道,到底该如何与女孩子相处。 阿宁再次撇嘴,太子殿下生了一副聪明像,怎么谈到感情竟然比自己还木讷? 锦安被阿宁回绝后实在是又急又气,一挑眉,好啊!全都反了! “你当真不觉得你应该说些什么?”锦安有些恼了,一面沉声说着,一面威胁的打量了阿宁一眼。 阿宁把头一偏,权当没看见:“请恕奴婢愚钝。” 锦安一时语塞,抬起手来指着阿宁半晌没说出话来,末了,只得无奈将手一挥,恨声道:“既然如此,你就跪在这里好好想想吧!” 阿宁也不反驳,一掀裙摆端端正正的往地上衣一跪,垂首不语。 锦安咬牙,思索片刻,扬声对外间道:“去告诉太子妃,什么事情都讲究个吉时,我瞧着正午的时候太阳正盛,她若有心自尽,也挑个好时辰!” 正午距离现在还有小半个时辰,锦安这是在拖延时间呢。 外间人看不到锦安的脸色,也不知他心中如何想的,是的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是,忙不迭的跑到芳草轩去传话了。 若是寻常时候,薄胭听了锦安这番话恐怕要一阵嬉笑,笑他幼稚,孩子心性,可是现在薄胭也在气头上,哪里还有心思笑他幼不幼稚,只把这话当成了真话听,心中傲气更甚:“我知道了,你去回太子殿下,就说我一定挑他给我准备的好时辰自行了断!以免辱没了他太子府的门楣!” 那传话的小厮又是一阵心惊,打了个寒战,匆匆忙忙的跑了回去。 …… 这样看来,双方是僵持不下了,锦安心头猫挠一般的难受,他知道薄胭的性子,也知道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锦安有些慌了,他真的害怕薄胭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傻事来。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锦安坐在上首貌似平和的拿着一卷书,眼神却是飘忽不定,沉默片刻,再次扫视了一下低下的一众闷葫芦,眉头皱的更深了,咳了咳道:“你们……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下首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懵懂。 自己安安静静的干着活儿,突然便被叫到了这里,太子殿下只问一句:大家对于太子妃这件事情如何看。 这……众人挠头,动用自己有生以来的一切智慧来思考这个问题,可依旧想不明白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看着太子妃与太子现在的情形,两人之间应该出了很大的事情,对于前几日围猎发生的种种下人们也有所耳闻,所以私心猜测太子殿下该是受了那话的刺激,想想也是,毕竟是一国太子,哪里受得了那样的挤兑,自然一腔怒火无处诉,所以才同太子妃生了嫌隙,再看太子殿下应允太子妃自尽的事情…… 众人两两相望,心中有了计较,想来这次太子殿下气的不轻,再看阿宁也端正的跪在下首,众人私心又是一阵猜测,觉得应该是阿宁护主,为了太子妃求了情,这才引得太子动怒,罚了跪,不过连阿宁求情太子殿下都没有应允,想来这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这样一想,众人猛地悟了!感情太子殿下现在是设了个陷阱,问自己等人到底有什么要说的,若是当中真有为太子妃求情的人,恐怕下场不会好过,如阿宁这样的人都被罚了跪,那么自己这样身份地位的还不要被痛打一顿逐出府? 众人吞了吞口水,罢了罢了,现在的形势是说多错多,还是保命要紧。 “奴才没什么要说的。” “太子殿下英明,奴才全听太子殿下的。” …… 诸如此类言语络绎不绝的传入锦安的耳中。 锦安握着书卷的手一紧,怒气上涌,颇为无奈的扫了一眼地下众人,直到今日锦安才发现府上是养了一群多没眼力见儿的奴才!半点不懂得体察上心!半点不懂得为主子排忧解难!他们半点都不考虑家国大业吗?半点不考虑太子府中的和谐吗?既然是自己带出来的奴才怎么半点都没有像自己!想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说什么?一切全听自己的! 锦安咬牙,我若是真能决定的话还问你们做什么! 下手众人明显感觉上头空气冷了几分,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瑟瑟发抖,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阿宁抿唇,强自忍着笑意,摇头不语。 锦安将书卷一摔,怒道:“好,既然都没什么可说的,那就都跪着好好想想吧!” 众人颤颤巍巍的应了声是,背脊又弯了两分,一脸的诚惶诚恐。 锦安烦闷的叹气,又瞥了一眼下首众人,无奈阖眸:“算了,都出去跪着!看得我心烦。” 下手人如蒙大赦,忙不迭的退了出去,规规矩矩的跪在了园中,现在宁愿在外面晒太阳也不愿再在书房多呆一秒钟,太子殿下究竟是怎么了?从来没有这样喜怒无常过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锦安也越发的焦急,看着外头依旧没有什么反应的众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这时,外间响起了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太子殿下。” 锦安猛的抬头:“什么事?” “太子妃那边……已经叫人准备白绫了。” “什么!”锦安扶额,看看天色,时间确实已近正午,难不成当真要自己亲自去打脸这事才算了了? 思索片刻,锦安又不甘心的找来了一个人。 书房中,锦安与赵雪言相对而坐,赵雪言一脸冷漠的看着锦安,锦安看看左右,尴尬一笑:“今日找你来也没别的事情……” 赵雪言:“……” 锦安:“呵呵,就是,你看看……你母亲现在……” “我知道,正准备自尽。”赵雪言冷冷接口道,而后不冷不热的瞥了锦安一眼:“不是太子殿下应允的吗。” 锦安一愣,随即尴尬笑笑,不自觉的弯下了腰,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这事也不能说是我应允的……总之……你现在看你母亲这般,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赵雪言深深的望着锦安,思索片刻,微微一笑:“自然有的。” 锦安眼睛一亮:“你细细说来,你我总算父子一场,你说的话我还是要听一听的。”一面说着一面希冀的盯着赵雪言。 赵雪言笑着,甜甜的称了一声是,锦安心中越发舒畅,哈!原来平白多了一个儿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赵雪言微微一笑:“我如今是世子了,必然要以大局为重,父亲不必担心,儿子一切都听父亲的,若是父亲实在要母亲自尽,儿臣便随母亲一起去了!放心,自己会休书一封给赵国,言明这一切与西晋没有半点关系!绝对不会产生任何外交问题!西晋与赵国情意长存!” 一面说着,赵雪言一面狡黠一笑,面上一派大义凛然。 锦安的笑容一卡,无言的直眨眼睛,呵呵,这毕竟是做过皇帝的人,场面话可真会说,从前怎么没有发现这孩子……这么讨厌呢!他摆明了是为难自己,今日方知,自己这身边竟然没有一人我真正向着自己的。 锦安咬牙,愤愤的想……这帮白眼狼! 锦安今日可谓是四处碰壁,先是被阿宁一番挤兑,而后是被一众奴才气的险些吐血,现在连赵雪言也……锦安悲哀的发现,在府中,自己的竟然是食物链的底端。 锦安再次抬头看了看天色,无奈一叹。 “太子殿下!”外头传来了一个下人的声音。 “什么事。”锦安陈沉声道。 “回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她……她……她悬梁了!”那小厮立在外头颤颤巍巍道,话音刚落,就感觉眼前黑影一闪,耳边一阵风声,夹杂着一声焦急的怒吼:“你们都是死人吗!怎么不早说!” 而后,一向泰山崩于顶也面不改色的太子锦安,就在院中一众跪着的奴才面前风一般的离开了。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锦安已经旋风一般的消失不见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懵懂:所以……太子殿下是不想让太子妃……刚刚问自己等人想说什么,是想要让自己等人求情的?是想找个台阶下?那…… 众人看向阿宁,那她是…… 阿宁抿唇一笑,这一跑看样子用上了十成十的内力,上阵杀敌都不至于如此。 阿宁一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芳兰轩 薄胭手握着白绫立在凳子上,一脸傲然,今日自己也是气急了,自己好端端的待在府上也不知怎样招惹了锦安,竟然引得他说了这些话,原来他心中一直是这样想自己的吗? 薄胭咬牙,怔怔的望着手中的白绫,呵,他既然觉得自己另他面上无光了,那么自己便遂了他的意,薄胭自认从不是这么自轻自贱之人,更不会因为别人的一两句就做寻死这样矫情的事情,但是今日面对锦安,自己实在是没有办法保持理智,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今日自己寻死,必要叫他心中难安,叫白秋染进门后也不能住这芳草轩,叫锦安惦念此事一生一世不得安生! 薄胭这样想着,心中愤懑难平,将手中白绫系了一个死结,咬牙闭眼,将脖子放到了白绫中……自己满心怨愤死的,是否会化成厉鬼?人说化为厉鬼不能入轮回,必要在人世间了了仇怨才行,自己是因锦安而死,难不成要化为厉鬼索了他的命? 不知怎的,薄胭早前浮现起了锦安那看着自己含笑的双眼,薄胭心头一软,鼻子一酸,有些委屈的撇撇嘴,罢了,自己恐怕注定是要做个孤魂野鬼了,一想到锦安,自己满心愤懑顷刻间烟消云散,即便他对自己说了这样难听的话,即便他要自己去死,自己总是想要原谅他,想要为他找理由…… 呵,直到现在,自己才知道自己原来对锦安已经用情如此之深,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真的可以丢掉自我,真的会……傻的如此可怜…… 眼泪浸湿眼角,划过脸颊,在嘴角留下点点苦涩。 薄胭踮起脚尖,轻轻踢翻了自己脚下的凳子,心头划过一丝释然,罢了,就这样吧,自己终于不再是锦安的耻辱,终于不用再让他被人耻笑,就这样吧,成全了他和白秋染,也算是功德一件,是否自己也可到孟婆那里要一碗汤喝,把他们都忘的干干净净的…… 脖颈处传来了窒息感,一种死亡的恐惧遍袭全身,虽然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薄胭也难免有些慌张。 耳边忽的传来了木门破裂的声音,一股凉气猛的灌入,周身一轻,呼吸霎时间顺畅了许多。 “薄胭!薄胭!”锦安焦急的带有些许沙哑的声音在薄胭耳边响起。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锦安刚刚破门而入,一进门就看到了薄胭悬在房梁上的场景,吓得心跳骤停,来不及多想便出手割断白绫救下了薄胭,眼看着怀中人失了血色的脸颊以及还没干的泪痕,锦安的心脏一阵抽痛,恨不得当拍了自己的命门,若非自己不冷静,若非自己拖延时间,薄胭又如何能……锦安双目充血,死死咬牙,颤抖着声音:“太医!快宣太医!” 外间小厮从没见过锦安这副模样,颤颤巍巍的应了声是,忙不迭的退了下去,私心一片叫苦,原以为是太子默许的太子妃自尽,所以芳兰轩上下无人敢拦,现在眼看着太子殿下这幅模样,又哪里是舍得让太子妃自尽的做派,分明是爱极了的模样,今日太子妃无事也就罢了,若是太子妃少了一根汗毛,自己不用怀疑,芳兰轩上下全部都要陪葬! 薄胭羽睫轻颤,慢慢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锦安焦急的面孔,他双目猩红,整个人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在他的瞳孔中,是自己苍白的脸颊。 眼看着薄胭睁开了眼睛,锦安内心狂喜不止,圈着薄胭的臂膀又紧了两分,颤声道:“你醒了!,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若是真的这样在意我有为何说那样绝情的言语,薄胭心中如是想着,一瞬间,所有的委屈不甘傻时间涌上心头,薄胭死死咬住下唇,阖眸将头偏转到一旁,不再看锦安。 这一小小的动作却抵得上千万种言语,锦安宁愿薄胭打自己,骂自己,也好过这般,这一个偏头如同一泼凉水狠狠的泼在锦安心上。 锦安一怔,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 薄胭现在在锦安怀中多待一刻都觉得别扭,挣扎着想要起身,这一挣扎正好露出了脖颈上紫红的伤痕。 锦安只觉双目刺痛,心中已经不能单单用悔恨两个字能够形容的了,自己口口声声说要护她周全,却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伤她这样深,她一向那样要强乐观的一个人,究竟是以什么心情踢开了脚下的椅子,自己无法想象……。 锦安来不及反应,只下意识觉得若是就这样任由薄胭挣脱开自己的话,自己此生就再也无法靠近薄胭分毫,这一认知叫锦安瞬间陷入恐慌,也顾不得许多,将薄胭狠狠揽入怀中,道歉的话脱口而出:“我未曾料到你会当真……是我错,是我错,你想说什么就说!只别这样……别这样……” 薄胭抿紧下唇,双目渐渐红了,张了张口,终究苦笑一声道:“这不是正合了你意。” “这并非是我……并非是我……”锦安好像有一百张嘴也无从分辨,急得满脸涨红,从前在朝堂论辩舌战群儒的本事半点也不见,结结巴巴了半晌,愤愤一握拳,向身后吼道:“去!派人将百里栀的茶楼封了!把他扔去飞虎营!” 飞虎营是西晋有名的魔鬼训练营,身经百战的将士扔进去都能脱层皮下来,更何况是细皮嫩肉的百里栀。 下首人不明就里,胡乱的应了一句,逃也似的离开了。 薄胭听到百里栀的名字,微微有些讶异,不明白锦安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百里栀。 锦安咬牙恨声道:“我,我是因为他……因为他……” 薄胭心中的好奇盖过了悲戚,犹豫着悠悠的看了锦安一眼,正见到锦安有些懊恼有些后怕,还有些委屈的神色,薄胭探究的看向薄胭。 似是收到了薄胭的眼神,锦安张了张口,颇为难堪,以告状的口吻道:“他……他想挖墙脚。” 那副无辜、可怜、焦急的神色叫薄胭一怔,他的意思是…… 下人这次学乖了,听从锦安的吩咐火速传讯给袁参将,叫他封了百里栀的茶楼,而后又快速的打听了百里栀的位置前去抓人。 彼时,百里栀正鼻涕一把泪一把对的同白秋染在酒楼诉说着委屈,指着自己青紫的眼眶哭的梨花带雨,一会儿懊恼自己觊觎友人之妻;一会儿又伤情于同锦安的情分;一会儿又有些放不下薄胭。 听的白秋染直皱眉头,翻了一个白眼凉凉道:“说你傻你还真傻,他问你就承认了?明摆着要挨打。” 百里栀瘪嘴:“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白秋染咂舌:“啧啧,感情你还觉得这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了?” 百里栀扶额,吟起了酸诗:“情之所起……” 白秋染一个巴掌扇过去:“你那叫见色起意!别平白糟蹋了好诗!” 百里栀缩缩脖子:“你不也心仪锦安,惦记着有妇之夫,你我都一样!” 白秋染一咧嘴,挥了挥拳头,百里栀连忙抱头。 正在此时,锦安手下的人赶到,不等百里栀反应便简明扼要的说了锦安的意思,而后便要拿人。 百里栀在听到飞虎营三个字的时候脸就已经白了,哆嗦着嘴唇道:“他他他……竟然当真绝情至此!想要我的姓名!” 下首人尴尬一笑,将今日自己太子府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百里栀与白秋染听了以后俱是一怔。 百里栀忙问:“太子妃可还好?” 来人摇头:“不知,奴才得了吩咐就出来了,太子妃的情况……” 还没等下人说完,百里栀两眼一翻,哀叹一声:“吾命休矣……”轰然倒地。 白秋染鄙视的打量了一眼倒地昏迷的百里栀,扯扯嘴角,嘲讽一笑:“情不知所起?呵!分明就是见色起意!” …… 另一半,太医被锦安的人从太医院火速拉到了太子府,忙不迭的为薄胭进行诊治,确认薄胭无碍之后之后,阖府上下具是松了一口气。 锦安搓着双手,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般立在薄胭床旁,小心翼翼的看着薄胭,连她轻轻一皱眉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却又踌躇着不敢开口询问,生怕引得薄胭不快。 阿宁在外间给薄胭煮着汤药,抬眼望了望屋内,看到锦安这副模样不由一笑,现在的他明摆着是个妻管严,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威风模样,都说一物降一物,自己今日可是见识了,所以说,原来这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当真有用的,似英明神武如同锦安,不也被治的服服帖帖的? 阿宁轻笑,默默在心里记上了这么一笔,若是日后自己嫁出去,同夫君闹了矛盾,也可以试一试。 屋内,赵雪言趴在薄胭的身侧,包了一包眼泪,可怜兮兮道:“若是娘亲就这么去了!儿子,必然跟着!娘亲……”一面说着一面抽噎了一阵,而后狠狠地瞪了一眼锦安:“刚刚儿子去见父亲,父亲竟然%竟然……哇……” 锦安满头黑线,要说话就说全了,这让人浮想联翩可如何是好。 锦安再一次确定,站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人都没有…… 第一百四十章 实话实说 薄胭揉了揉赵雪言的额头,轻轻一叹,瞥了一眼锦安。 锦安下意识一惊,连连摇头摆手:“我并没有说……” 薄胭轻轻移开目光,不做评论。 锦安面色一讪,无奈的看向赵雪言,威胁性的指了指他,眼角余光瞥到了薄胭似要转过来的侧脸,手指一抖,讪讪的缩了回来,赵雪言噗嗤一笑,对着锦安吐了吐舌头,谁让他惹得母亲生了这样大的一顿气,不过自己倒是半点都不担心薄胭会真的就这么去了,只因被锦安叫进书房之前,阿宁同自己说了,早早的派了下人在暗中注意着薄胭的一举一动,况且……阿宁神秘一笑:放心,太子殿下,舍不得…… 赵雪言上下打量了一眼锦安,颇为受用的点了点头,嗯,不错不错,是舍不得…… 为薄胭诊治的太医开好了方子准备告退,进门同锦安辞行,锦安见了太医,连忙抓住他问长问短,事无巨细一连扔出好几个问题,叫太医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才好。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组织了一下语言,拱手道:“回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并无大碍,现在声音沙哑些是因为悬空的力量有些大,声带受到惊吓,过两日就会恢复正常了。” 锦安似信非信的转头看了一眼薄胭,目光触及到她颈间一道红痕,心头又是一紧,脸色有些不好,太医察言观色,明白锦安心中所想,连忙道:“还好发现及时,那并未伤到实处, 太子殿下不必担心。” 锦安点了点头,却依旧皱着眉,思索片刻沉声道:“今日之事不许向外间透漏半个字!” 太子妃自尽,若是传扬出去,不一定要被外界如何编排,这涉及到皇室种种,母后与父皇不会找自己麻烦,却会宣薄胭觐见的。 太医尴尬一笑:“太子殿下,今日府上的小厮当着太医院众人的面火急火燎的将老臣拉了出来,明眼人都能看出太子府是出了大事,这这这……” 锦安垂眸,思索片刻:“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本太子……”锦安周皱眉深思,自己的身子骨一向精壮,能突然有什么急症叫下人这样着急的进宫抓太医出来呢…… 这样想着,锦安忽地看到了粘在薄胭身边捧脸撒娇的赵雪言,心中嫉妒更甚!凭什么你们二人能这般亲近!一咬牙,手一指:“就说是世子调皮,捅了马蜂窝,重伤不说还一时着急跳了水!” 太医一怔,随即尴尬的应了声是。 “你你你!”赵雪言一听,立刻跳脚,摆明了不愿意:“我好歹也曾是一国皇帝!年岁也不小了,怎么会做这么丢人的事!传扬出去让我怎么见人!” 锦安报了刚刚被诬陷的仇,得意一笑,心中畅快了一些:“你整日在府中不见人,最不容易穿帮,这可是为了你母亲的名声,怎的?委屈了?” “我我我!”赵雪言扁着一张嘴,一脸不情愿,自他来到西晋,被锦安养的足足胖了一圈,现在活像一个年画娃娃,即便是这副生气的模样也实在讨喜的很。 锦安开怀一笑,挥了挥手:“来人,送世子回房静养,这十天半个月的就别出门了!” 赵雪言一惊,连忙挣扎要去抱薄胭的大腿,锦安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将赵雪言拦腰抱起,转身交给了身后的小厮,那小厮讪讪一笑,抱着挣扎的赵雪言慌忙退了下去。 外间的阿宁眼睁睁看了这“母子分离”的场景,嘴角抽了抽,同一个孩子置气,太子殿下也实在是出息了,这样想着,忽地看到锦安似有若无的朝自己这边望了望,阿宁心中一惊,连忙缩了缩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脑中浮现了早前自己与锦安说话的场景,呵呵,对待一个孩子尚且如此“残暴”,自己这个始作俑者该是什么下场,阿宁后知后觉的打了一个寒战,决心日后抱紧薄胭的大腿,这样才有活路…… 屋内,眼看着赵雪言被抱走,薄胭一叹,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锦安,张了张口,沙哑的声音道:“雪言不喜欢一个人呆着,若你不叫他见人他岂不无聊。” 锦安连忙道:“我会派个小厮去给他解闷的!”那副狗腿的模样同刚刚判若两人。 薄胭有些疑惑的打量着锦安,刚刚等太医的时候,他颠三倒四的同自己解释了今日发火的原因,虽然说的有些混乱隐晦,但是薄胭还是隐隐能感觉出来,他是因为百里栀的事情而有些……吃醋了?这才同自己说了那些话,他性子傲娇,自己也能稍稍理解一些……可是……为什么? 薄胭有些疑惑的打量着锦安,他……是怕自己同百里栀传出什么引起非议?可是……看他现在所为又觉得不像,难道…… 薄胭微微有些讶异,心中又浮现起了那丝不敢相信的想法,心头难免一阵涟漪,不由自主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何生百里的气?” 锦安一怔,面色渐渐变的严肃起来,深深的看了薄胭一眼,如鲠在喉,她是当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还是故意问出来叫自己难堪的……若是依照锦安一贯的性子,这示弱的话是半点说不出来的,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已经尝过险些失去薄胭的滋味儿了,那感觉并不好受,自己此生再也不想再有第二次,又何必执念于自己那份心意能否得到回应?即便自己这份爱意在她眼中卑微如尘土又如何,自己此生总要让她知晓自己的心意,若是今日当真阴差阳错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自己终其一生都再没有机会同她说出那句话,那句藏在心里的话…… “你,真的不知道?”锦安沉声反问。 薄胭不可抑制的心头狂跳,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锦安,自己……应该知道吗?是自己想的那个原因吗…… 锦安苍凉一笑,有些颓然的跌坐再薄胭身旁,抬手揽过薄胭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盯着她的双眼无比认真道:“我早前总是不愿承认,觉得承认就是输了,可是经过今日……呵,那些话我早该同你说的。” 薄胭呼吸一滞,瞳孔有些动荡,这些话,同自己心中所想何其相似。 锦安垂眸思索片刻,一字一句郑重道:“你听好了,我不愿看你同旁人在一处说笑,不单单是百里栀任何纳兹都不行;我不愿听你提什么和离,既然你嫁了我这一生便是我的妻;我不愿听旁人对你的任何奚落嘲讽,他们对你不知分毫,凭什么对你指手画脚;我不愿看你对旁人好,即便是赵雪言亲近你几分我都看着不顺眼……呵,我何时变成这样窝囊矫情了,竟然同一个十几岁的小儿争风吃醋……事到如今,你还要问我为什么吗?” 薄胭有些恍惚,自己是在做梦吗?还是当真自己已经一命归西,这些不过是幻觉? “你,并不讨厌我?并不觉得我……叫你丢人了?”薄胭怔怔道。 锦安阖眸:“我何曾这样想过?若我当真厌恶你,不喜欢你,为什么当初我要费尽千辛万苦的将和亲的人选换成我自己?为什么要将自幼跟着我的阿宁派到你身边?为什么为了护你名声夜夜宿在偏房,我……”无尽的无奈与伤情尽数化为一声长叹。 “原本定下来的和亲人选不是你吗?你是在知道是我之后才……”薄胭一惊。 “西晋同你适婚的确实并没有什么人,但实在不行回绝了这桩婚事便罢了,又何必非要联姻,我堂堂西晋太子,若不是我甘愿的,你觉得谁能强迫的了我?!” “我……我……”薄胭一时陷入怔然,今日锦安说的所有话,已经彻底颠覆了自己的认知,叫自己怎能不惊讶:“我,我,一直以为你是迫不得已才娶的我,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白秋染……” 薄胭喃喃自语。 锦安不敢置信的挑眉,无奈一笑:“你怎么觉得我喜欢小白?我同她……” “我亲耳听到的,那日我刚来西晋,在皇后的寝宫,是你说的,若是白秋染愿意,你便娶她,是你说的。”薄胭疑惑的看着锦安。 锦安茫然的思索片刻,猛地想到自己是说过这些话的,原来那日薄胭也在母后宫中吗?原来,母后是故意引自己说那些话给薄胭听的吗?原来,原来……这就像是最后一块拼图一般,霎时间所有的事情都明了了,原来是这样,所以薄胭才会在新婚当夜说出和离这样的话,原来如此! 锦安猛地悟了,随即而来的是满心的欢喜与希冀,若是这一切不过是个误会,那么她对自己是否也并非半点情谊都没有?她本是断定了自己另有所爱才执意要走,现在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是否会有些改变? 锦安有些着急,按着薄胭肩膀的双手紧了几分:“那不过是为了搪塞母后的借口,我是觉得小白与我是兄弟,她定不会……谁想到……”前因后果不过是阴差阳错,锦安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一时间因为激动与着急,脸有些红了,手足无措的笔画着。 第一百四十一章 求情 薄胭一眨不眨的盯着锦安,心中对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然心知肚明,但是依旧有些不敢置信,一时来不及,只会这样傻傻的盯着锦安看。 锦安也为自己这慌张的模样感到无奈,阖眸,一个深呼吸,郑重的看向薄胭:“我实话实说,我心上有你,我觉得你亦然,你可是因为我早前在母后宫中说的那些话才有意回避我?如今我向你解释明白了,我想问你,你是否愿意……” 锦安话还没说完,门外转进了一个人影,正是白秋染,她抿着下唇,一双手暗暗攥紧袖口,有些别扭的看着二人。 薄胭一愣,看向了她身后的阿宁,也不知道白秋染时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通报一声。 阿宁扯扯嘴角,也有些尴尬的看向两人,自己同白秋染并不是故意听墙角的,只是白秋染同锦安一向相熟,她来府上下人们也并不会可以通报,今日亦然,所以等她来到了房门口时自己也吓了一跳,刚想通报就听见内室锦安这一通真情表白,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在外间也听的真切,自己眼看着白秋染的脸色越发难堪,而后在锦安询问薄胭答案的时刻,她终于忍不住露了面。 “小白?”锦安挑眉,面上也略微有些懊恼与难堪,若是她再晚一步进来,自己应该就能听到薄胭的答案了。 白秋染故作轻松的笑笑,施施然的来到了二人身边:“你还说呢,你派去的人把百里下个半死,他不愿去飞虎营,有害怕来见你,只能央着我来找你求情了。” 提到百里栀,锦安依旧有些不快,相识多年,自己从没想到自己二人竟然有一天会因为这个问题而…… 白秋染转头看了看薄胭,目光触及到她脖颈上的一条红痕,眉头一挑,看来那小厮所言不假,薄胭倒是比自己想象的要烈性。 “好歹太子妃现在安好,这就是了,你又何必吓他,是觉得他觊觎太子妃叫你愤懑了?”白秋染一叹:“若你要怪这事就怪我吧,是我早前同他说太子妃对你无意,这才让他有了这份心思,他虽然糊涂,但是到底没做什么逾越之举,况且……“ 白秋染抬头看了看锦安:“况且你还不了解百里,最是油腔滑调的,他那一颗真心值几钱?与其说他对太子妃有意,还不如说他是见色起意,今日听了太子妃险些自尽的事情后,他最最担心的并非是太子妃的安危,反而是怕你责罚他,他呀,一向孩子心性,不过是,”白秋染顿了顿,斟酌着措辞:“不过是看着太子妃好看罢了。” 锦安皱眉不语,心中依旧不痛快。 薄胭垂眸着,心中对白秋染的言语多有认同,同百里栀相处这样久了,自己对他的性子有些了解,与其说是男儿,不如说是男孩儿,他虽然对自己表现好感,但是就如同白秋染说的意思,恐怕就是瞧自己生的好看,大多是像一个孩子得到了一个好玩儿的玩具,舍不得放手,他心性单纯,就把这种新鲜感当作了爱情,别的不说,若他心中真的有自己,在明知道自己自尽的事实后,为何连个面都不敢露,恐怕他现在才觉得自己真的闯祸了,比起自己他更担心的是自身安危。 薄胭有些哭笑不得,他呀……实在是个孩子啊……不过……也多亏了他,自己才能听到锦安的这一番话。 想到锦安刚刚的言语,薄胭心头一暖,嘴角不可抑制的挂上一丝微笑,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原来…… 眼角余光忽地撇到前方隐在袖口死死握着的拳头上,薄胭一怔,顺着那双手看上去,正见到白秋染一眨不眨的盯着锦安看,此刻的锦安正在低着头所以他没有看清白秋染的神色,可是薄胭却是清清楚楚的,那隐忍带有些为委屈与难堪的眼神,叫薄胭心头不由一颤,原来,驰骋沙场的女将军,额绕不过一个情字,她刚刚肯定在门外听了锦安的言语,她心仪锦安,听了那番后该是多么尴尬的迈出了这一步,她恐怕是惦念着百里栀的安危,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来说情的。 看到白秋染这副模样,薄胭也不由有些郁郁的,原本她才应该是锦安的妻子,从前自己以为是自己抢占了他人的位置,强拆了有情人,可是如今看来呢?虽然锦安已经对自己表明心意,但换句话来说,如是没有自己的介入,这一世她二人本该同上一世一般幸福,若叫自己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一些是不可能的。 若是白秋染能坏一些,若是他能坏一些…… 薄胭有些无奈的想着,若是那样,自己怎么也不愿放开锦安,可是怪就怪在白秋染实在让人挑不出错来,更甚至自己还挺喜欢她,喜欢她的无拘无束,喜欢她的敢做敢为,喜欢她的率真坦诚,她的一切一切都是自己从前的生命中未曾接触过的,而这样一个人的幸福,却是自己亲手毁掉的。 白秋染见锦安没有什么反应,死死咬牙,自己本事不想来的,更何况在门口听到了锦安那一通真情告白,自己是当真不愿进来的,,但是一想到百里栀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觉得不能这样置之不理,这才终于进了门,自己还要怎么说?从前只要自己一句话,锦安没有不答应的,可是今日呢,自己站在这里许久了,他却并没有松口的意思,不知不觉间,原来自己和他的关系已经不一样了,是在何时呢?在自己当着薄胭的面“宣战”的时候吗?还是锦安成亲那日?还是更早,早到锦安在赵国的时候? 白秋染自嘲一笑,可笑自己,竟然现在才发现这一点,自己同锦安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薄胭皱眉,也想要帮忙劝说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事事关百里栀,自己可没忘了锦安今日为何这么反常,说到底就是吃醋了,若是现在在为百里栀求情的话,恐怕锦安心中更加吃味,倒不如由他自己去想,他现在已经不似刚刚一般不冷静,自己相信他会想明白的。 白秋染的声音弱了下来,踟蹰的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你们到底是自幼长大的情分,他必不会了……”白秋染也又些许自责,如不是自己总在百里栀身边念叨薄胭不喜欢锦安的言语,百里栀恐怕也不会生出此心来,也不必闹得如此难堪。 锦安深深呼了一口气,无奈的抬手揉了揉眉心,白秋染说的话自己又何尝不明白,百里栀的个性自己不是早就知道的吗,他从小到大的糊涂事也干的不少了,从来都是三分钟热度,为什么自己这次要这般失控……哎,还不是因为牵扯到了薄胭,似百里栀那般的心性,恐怕至今不懂真心爱慕为何物,自己又何必同他计较…… 呵,这么多年,自己同百里栀与其说事朋友,倒不如说自己将他当作一个玩闹不懂事的弟弟看待,而自己明知道他最怕参军,还一气之下派人将他抓去飞虎营,没将他吓破胆已经算好的了。 锦安漠然片刻开口道:“晚些时候叫他来见我。” 这就是给了百里栀台阶下,是缓和的意思,白秋染松了一口气,默然片刻,尴尬的看了两人一眼,讪讪一笑打着哈哈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若是再不告诉他,恐怕他就要收拾行李逃了。” 而后转向薄胭,拱了拱手:“太子妃好好休息,微臣告退。” 薄胭点了点头,目送了白秋染离开后转头对锦安道:“我有些累了,想休息。” 锦安一怔,她这是下了逐客令?……在自己对她这番情真意切的告白之后? 锦安有些迷茫,自己十分确定,若是刚刚没有白秋染进门的打扰,自己明明就能等到她肯定的答复,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在纠结?为什么不肯回答自己呢? 可尽管心中是无边的疑问,锦安却强忍着没有问出口,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自己不愿再给薄胭什么压力,她要自己出去就一定有她的理由,自己听着便是。 “那你好好休息。”锦安说了这一句后便听话的起身离开,立在门口许久,有些迟疑的回头看了一眼薄胭,这才转身离开。 锦安刚走,阿宁便端着汤药走了进来,看着薄胭心疼的叹了口气:“太子妃,喝药吧。” 薄胭接过药碗,却不着急往嘴里送,只是痴痴的望着药碗发呆。 阿宁见状,思索着小心道:“刚刚太子殿下的话您也听到了,就别将他早前的话放在心上的,奴婢能看的出来太子妃心中是有太子殿下的,可是为何……若是太子妃有什么难言的便同奴婢说一说,可好?” 薄胭扯扯嘴角:“阿宁,若是你的幸福是抢占了别人的,你还能安心接受吗?” 阿宁一怔,这……什么意思:“抢占?”这恐怕不能…… 薄胭似是也没想等阿宁回答,轻轻摇了摇头:“罢了,去给我温一壶酒来吧。” 阿宁:“您还病着。” 薄胭笑笑:“不妨事,人说一醉解千愁,说不定喝醉了,我反倒能想明白了呢。 …… 第一百四十二章 酒后吐真言 月上柳梢,薄胭双眼迷蒙的盯着眼前摇晃的酒杯,脸上一片酡红,痴痴的傻笑着,显然已经醉了。 阿宁立在薄胭身后担忧的看着薄胭,无奈摇头,讪讪的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锦安,尴尬一笑:“太子妃执意……奴婢……” 锦安寒着脸:“她喝了多少?” 阿宁对着角落的几个空酒瓶努了努嘴:“自从你走后。” 锦安叹气对着阿宁摆了摆手,阿宁连忙退了下去。 锦安看了看栽倒在贵妃榻上昏昏沉沉的薄胭,又瞧了瞧角落的空酒瓶,大概数了数,约莫能有三四个。 锦安挑眉,上次同白秋染与百里栀的聚会,她不过饮了一壶酒就醉成那幅模样,更何况今日了,现在的情形摆明了借酒浇愁,锦安不由苦笑,自己的告白就给他造成这样大的冲击吗? 竟然喝了这样多的酒。 锦安叹气,以免躬身捡起酒瓶以免顺手拿起一旁的毯子轻轻的盖在了薄胭的身上。 薄胭嘤咛一声,裹着毯子的身子扭了扭,眼睛掀开了一条缝,含糊不清道:“哦,锦安。” 锦安动作一顿,放下手中的物件,起身坐到了薄胭身边,将毯子往她的身上拉了拉,微微一笑:“没错,是我。”但看薄胭的眼神就知道她现在是喝多了,甚至到了不省人事胡言乱语的地步,锦安伸手点了点薄胭的圆润的鼻尖:“醉成这副模样还能认得我?” 薄胭不舒服的挥走了指点自己鼻尖的手指,喃喃道:“自然是认得的,谁也不认得,你还是认得的。” “哦”锦安侧身撑在薄胭上方,打量着那张酡红的脸颊,以哄孩子的口吻说道:“我竟然这般重要吗?那你是认得雪言还是认得我?” 话一出口,锦安不由失笑,同一个孩子比什么。 薄胭紧紧闭着双眼,似是在做梦,沉默了许久,不只是在思考还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就在锦安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薄胭却含糊额开了口:“嗯……你们两个都认得。” 锦安无奈一笑,这算什么答案。 “若是只能选一个呢?”锦安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嗯……”薄胭支吾着,将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往锦安的方向靠了靠,似是撒娇道:“这要怎么选……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夫君。” 锦安眼睛一亮,她说,夫君? “你现在承认我是你夫君了?” “我一直都是承认的……不,不对,不能这样想,你并不是我夫君。”薄胭颠三倒四道。 锦安有些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我若不是你的夫君,还能是谁?” 却没想到,薄胭听了这话,将嘴一撇,有些委屈道:“你怎么能是我的夫君的,你明明是该娶别人的,是别人的夫君。” “我?我该娶谁?”锦安笑笑,只把这话当成薄胭的醉话,看着薄胭委屈的双眼通红的模样心中十分怜惜,私心里只觉得若是她总能这般醉着便好了,只有她这般醉着,才会这样依赖自己。 薄胭死死攥着锦安的衣袖,鼻翼有些发酸,支支吾吾的吐出三个字:“白秋染!” “哈?”锦安哭笑不得,这下确定了,薄胭就是喝醉了:“怎的?你还记挂着我当日在母后宫中的言语?我白日里不是说了吗,那是个误会。” 薄胭闻言,一个劲儿的摇头:“不,那不是误会,她真的是你的妻子。” 锦安有些无奈的挠头,不知道薄胭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情如此纠结。 “是我……”薄胭声音带着些许自责:“是我,是我,抢了你。” 锦安抿唇,看着薄胭的眼神添了几分认真,本来自己只以为薄胭是喝醉了胡言乱语,但是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这件事,那就让自己不得不上心了,再一联想到上次薄胭喝醉酒后给自己出主义惩治军备部的事情,锦安眯眸,对薄胭的酒品有了些许计较,想来她是属于酒后吐真言那一类的,喝醉了的她最最不设防……她说……是她抢了自己?那是什么意思? 这样想着,锦安的声音越发循循善诱起来:“为什么说是你抢了我?” 薄胭迷蒙着眼睛望着锦安,可是眼中却没有焦距,想来神志已经不清,好半晌没有答话。 锦安也不着急,声音越发温柔:“你不说我有怎么知道呢?说,为什么说是你抢了我?” “因为你本该娶她呀,”薄胭终于犹犹豫豫的说了出来,带着几分气恼:“我记得真真切切的,你应该娶白秋染,你应该和她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你们两个人还会生许多许多的孩子……唔……你还和她生孩子!”说到这里薄胭似是有些恼了,抓住锦安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锦安吃痛却并没有挣脱开:“我娶她?什么时候的事?” “上辈子!”薄胭夭折锦安,呜呜的说着。 上辈子?锦安挑眉:“这就是你不承认喜欢我,不愿意接受我的原因?” 薄胭闻言,慢慢的松开了牙齿,闷闷的点了点头:“我跟你说啊,我一向不爱插足旁人的感情,可是你说你喜欢我,想要同我做一辈子夫妻,可是……你明明就该有妻子啊,即便你现在喜欢我,可是我从前眼看着你二人恩恩爱爱的,那我就是插足了你二人的感情,我能活着,本就是个意外,你二人是天定,却被我给打乱了。我如何能安安稳稳的同你在一起……可是……可是……”薄胭脑子越发糊涂,有些说不清楚了。 “什么叫你能活着本就是个意外?什么叫上辈子?”锦安心头一凛,只觉得自己是疯了,居然对薄胭的醉话信了几分?谁知道她是不是乱说的,自己却认真了。 可是任凭锦安再怎么问,薄胭都不再回答这件事,无奈之下,锦安只好换了一个问题:“就当你说的上辈子好了,你是觉得我上辈子和小白在一起了,我二人是天定姻缘,而现在我却娶了你,是你坏了我二人的缘分?” 薄胭攥着锦安衣袖的手紧了紧,依旧没有撒手,慢慢点了点头。 锦安垂眸,思索片刻,抬手抚上了薄胭的脸颊:“你的意思我明白,你说的话我也听了个马马虎虎,但是我问你,若是我二人真是天定姻缘的话,那为何你会出现?天定姻缘不应该是谁也拆不散的吗?” 薄胭怯懦着:“可我这条命是白捡的……” 锦安虽然听不太懂,但是有些明白了薄胭心中的纠结,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只将她自己看作是游离在这世间以外的人,不愿过多的参与旁人的生活,生怕给人造成什么影响,而如今看来,她造成最大的影响便是自己没有娶小白,而是娶了她,她觉得是自己坏了事?坏了小白那所谓的‘天定姻缘’? 锦安不知自己这样理解到底对还是不对,但是在薄胭颠三倒四有限的言语中拼凑出这样的意思来已经是极限,只觉想这个问题这就像是一个钻牛角尖,薄胭恐怕就是顾及太多,想得太多,越发想不明白,这才对自己连连避让,若是这样……锦安咬牙,看着薄胭醉醺醺的模样,思索着今日自己同她是讲不出什么道理来了,可是若等到她恢复清醒,难免又会想东想西,倒不如…… 锦安想到什么,忽地勾唇一笑,伏下身子靠薄胭近了几分,扳着薄胭的脸让她正视自己,声音带有些调笑:“哦?那便如你所说,我去找小白,同她成亲,可好?” 薄胭怔怔的望着锦安,忽而红了眼眶,死死咬牙,没有说话。 锦安心间遗一颤,下意识圈紧薄胭,继续问道:“我同她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你可愿意?” 薄胭眼中的泪水越续越多,大有决堤的征兆,一派伤心至极的模样。 “我同她儿孙满堂,同她恩爱一生?”锦安看着薄胭,强忍着心中的激动,继续问道。 …… “不好……”好半晌,薄胭才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两个字,伴随而来的是泪水落下,溅在枕边,也砸在了锦安心上。 锦安抚着薄胭额角的碎发:“为什么不好?你又不喜欢我,有什么不好的?” “我是喜欢你的,虽然我不能说,但是我是喜欢你的。”薄胭哽咽着声音,抽泣的越发严重,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锦安抚摸的动作一顿,随即脸上绽出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果然是酒后吐真言!当真让自己给问出来了! “喜欢我?”锦安故意靠近薄胭耳边:“我可没看出来,我只看你巴不得将我往外推呢。” 薄胭眼巴巴的看着锦安,锦安也怔怔的望着薄胭,许是因为泪水,那双眼睛亮的让人心惊,让忍都要以为薄胭已经清醒了,锦安有些疑惑,刚想说什么,就见薄胭轻轻起身,缓缓靠近自己,鼻翼间嗅到一丝酒香,而后一个温软的唇便附到了自己的唇上。 锦安一怔,周身如遭雷击,半俯的身子一动也没敢动,不过片刻,那柔软的触感便消失不见了。 薄胭依旧躺在锦安身下,双眸恢复了迷蒙的状态:“你看,我是喜欢你的。”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只是顺水推舟 似是震惊,似是恍惚,锦安望着身下人许久没有缓过神来,怔怔的望着薄胭,身子酥了半边,喉结上下滚动一下,直觉有些口渴,看着薄胭的眼神也逐渐变的热烈起来。 而薄胭依旧不自知扭动了一下身子,心满意足的眯眼笑了笑:“你瞧,我说我我喜欢你的吧。” 锦安眸色更深了,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人说“酒壮怂人胆”,这句话放在薄胭身上可是再适合不过了,放在她清醒的的时候,她哪有胆子对自己这般,总是像个刺猬一样将自己保护的严严实实的。 锦安呼吸重了几分,靠近薄胭,嗅着她唇边的酒香,沉声道:“你是怎么喜欢我的,我没感觉到。” 薄胭歪着脑袋看着锦安,似子思考锦安这个没感觉到是什么意思。 锦安微微一笑,循循善诱道:“不如你再亲亲我?” 薄胭嘟着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双眼越发迷离。 锦安看着她这幅昏昏欲睡的模样,挑眉,暗自腹讥讽,今天可不能让她再这样蒙混过关。 “你若是不愿那我便娶了白秋染可好?”锦安使出了杀手锏。 听了白秋染这三个字,薄胭好似恢复了些清明,下意识嘴巴一瘪,抓着锦安衣角的手紧了紧。 锦安瞥了一眼衣摆处白嫩的销售,得意挑眉:“你若不愿我就去了。” 薄胭现在是困极了,本来就不清楚的神识越发迷离几分,对于好些话都反应不过来,脑中只能本能的反应,觉得不愿让锦安娶白秋染,那就要按锦安说的做,在困倦拉着自己要闭眼的时候,抽出了几分神识来,闭着眼睛摸索着捧住了锦安的脸,颤颤巍巍的的寻着锦安的嘴唇“吧唧”亲了一下。 锦安看着薄胭,轻笑出声:“再亲我一下。” “吧唧。” “再一次。” “吧唧。” …… 锦安宠溺的望着薄胭,目光温柔的能掐出水来,薄胭亦是一阵嬉笑捧着锦安的脸颊久久不愿松手。 锦安再次吞了吞口水,这个人呀,只有喝醉的时候才如此可爱,但是……若是自己就几乎可以想象的到,明日一早她又会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她心中有心结,不是那样容易解开的,锦安一向是尊重薄胭的,总是叫她自己做选择,但是在这件事情上,锦安觉得,若是一味依照保养的意思是,自己同她恐怕许久都未能有进展,自己总要推她一把,叫她不要才是。 锦安这样想着,垂眸又看了一眼薄胭混沌娇媚的模样,心头似有猫挠一般,她喝醉了,她说明了喜欢自己……嗯……这样觉好的机会若是不把握住,自己就是傻瓜! 锦安心中有了一丝计较,厚颜一笑,就算是自己“小人”一次又如何…… 锦安靠在了薄胭耳边,轻笑道:“那你既然心中有我,我便留在你身边,做你一辈子的夫君,可好?” 薄胭甜甜一笑:“好。” “不反悔?” “不反悔。” “……这可是你说的。” 锦安拦腰将薄胭抱起,往里间床榻处走去,随手一挥,满室内红烛顷刻熄灭,罗帐落地,透过朦胧的月色,能隐约看到帐中缠绵交叠的两个身影,所谓:花灿银灯鸾对舞,春归画栋燕双栖。方借花容添月色,欣逢秋夜作春宵。 这一夜,发生了早在新婚之夜就该发生的事情。 第二日一早 薄胭拽着背角,怔怔的看着一旁赤裸着上身,睡的十分安然的锦安,半晌回不过神来,嗯……现在这个情况是真实的吗? 锦安揉揉惺忪的睡眼,伸手探了探身侧,再触及薄胭的手臂后,十分自然的轻轻一用力,将薄胭揽入怀中。 薄胭一个不防,栽倒在锦安身侧,手掌触碰到锦安的肌肤,面上“腾”的红了,浑身僵直,半点不敢动弹。 “你你你,你……”薄胭因为受惊太大,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了半天都没有下文。 锦安朦胧间感受到了薄胭的看着堂皇,嗤声一笑:“这么紧张做什么?” “你你!”薄胭好半晌才找回理智,躺在锦安怀中依旧半点不敢动:“你,你趁人之危!” 锦安懒洋洋的睁开双眼,垂眸打量着惊慌如同小白兔一般的薄胭,心情大好,恶作剧般的将薄胭往自己怀中揽了揽,感受到怀中人来连呼吸都不敢了。 “你说过,不会趁人之危的。”薄胭的声音带着哭腔,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还是精神上的打击,或者是两者皆有。 “哦?我说过吗?”锦安厚着脸皮装起了失忆,思索片刻继续道:“我这人啊,记性一向不怎么好。” 薄胭颤颤巍巍的拢紧胸前的被褥,努力和锦安保持自认为还算安全的距离:“你说过啊,成婚那天!” 锦安皱眉,似在记忆中搜寻着,而后咧嘴一笑:“权当我怕说过好了,可是昨日可并不算我强人所难,是你同意了的,况且……”锦安一面说着一面拢紧自己的身前的被褥,粲然一笑:“你可是忘了?昨夜可是你先……” 薄胭又是一个寒战,眨眨眼睛,慌乱间,脑中好似闪过了几个片段,好像还真是自己…… 薄胭扶额,喝醉酒分两种人,一种是喝醉后彻底失忆,无论做了什么第二天都不会记得的;另一种吗……就像自己这般,虽然当时没有意识,但是丢脸的事情全都记得,一想到昨夜自己捧着锦安的脸颊吻上去的场景,薄胭就一阵头痛,自己怎么会……果然,喝酒误事啊…… 薄胭欲哭无泪,也在没有什么脸面痛诉锦安“趁人之危”了,毕竟昨夜确实是自己。 锦安微微一笑,继续道:“你昨日可是口口声声说要同我做一辈子夫妻的,总不会现在就不认账了吧。” 一面说着一面眨巴着眼睛看着薄胭,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薄胭抢占了他便宜一般。 “锦安!”薄胭哭笑不得,提起气来狠狠砸了锦安胸膛一下子。 却被锦安轻而易举的拉住双手,轻轻一带,两人的身子又贴近了几分。 “自你来了西晋应该是第一次这样轻松的叫我的名字吧。”锦安揽着薄胭,轻轻一叹:“我很开心。” 薄胭一怔,本来有些僵硬的身子慢慢柔软下来,睁开眼的瞬间,确认了身边情形后,自己虽然有震惊,有慌乱,但是一颗心却难得的安定下来,同锦安,自己是愿意的…… “你昨日说了好些话,我有些听不明白,什么叫做我本应该是娶白秋染的?这就是你的心结?”锦安道。 薄胭倒吸一口气,趁着酒劲儿自己都说了什么?这也说出来了?可是这事要怎么解释?说出来,锦安会信吗?若非亲身经历,自己恐怕也不会信。 眼看着薄胭纠结的神色,锦安了然的点了点头:“你好似有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你若是现在不愿意说,那就等到你愿意再说。” 薄胭抿唇:“并非我不愿意,而是……连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锦安将下颌抵在薄胭的头顶,继续道:“不过我依稀能明白,你是觉得我与小白是天定姻缘?自觉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薄胭一惊,有些惊讶于锦安的理解能力,自己醉酒后颠三倒四的话他居然听明白了? “我倒是不知道是不是哪个游方道士或是什么奇人同你说了什么,可我想说的是,若我同小白真的是什么天定姻缘,那么我又为何会喜欢上你?你昨夜提到了上辈子……我虽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依稀觉得你又不是我,即便当真是有上辈子,你又如何确定我当真那样喜欢小白?总归,于现在来看,我并不觉的你说的话是对的,我只知道,我现在最不想放开的是你。” 薄胭垂眸,轻轻将头靠在锦安的胸膛,倾听着他郑重的一字一句,扯了扯嘴角,是啊,现在想想,自己怎么就那般纠结呢,虽然心中的有负罪感,虽然依旧感觉不真实,但是不知道现在拥抱自己的确确实实是锦安啊,他也已经言明了他对自己的心意,自己又何必要想那么多呢?自己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可以,算作是老天的馈赠,或许是老天看自己上一世活的实在窝囊,特特给了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也未可知啊…… 许是因为锦安的“强人所难”,许是因为太过贪恋此刻温暖的怀抱,薄胭只觉的从前让自己纠结的霎时间烟消云散了,有的只是满满的庆幸与感激。 还好,还好,还好锦安一直拉着自己,不叫自己因为钻牛角尖而轻易离开,轻易放弃,还好还好,或许,这当真是叫自己拥有幸福的机会呢…… 在经历了由女孩变成女人的一夜后,薄胭不由的想开了许多事情,在看从前那个逃避矫情的自己只觉得可笑,可能是先入为主将锦安打上了“有妇之夫”的标签,所以早前同他相处总是别扭,但是现在,这个人明明白白是自己的夫君,薄胭满心只是欢喜与惦念,从前都口是心非的将锦安往出推,更何况是现在,薄胭觉得,恐怕现在皇后给锦安与白秋染赐婚,自己都会拦在门口,不叫白秋染进门半步,这是自己的夫君,不能同旁人分享半分! 锦安若是知道自己昨日的“趁人之危”能叫薄胭如此想,恐怕会高呼自己英明! 第一百四十四章 父子争宠 薄胭躺在锦安怀中,思索片刻,慢慢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从前是我想错了……” 锦安一挑眉,随后微微一笑。 薄胭道:“我……心中是有些事情,不过……现在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你等我想一想……等我想好怎么和你说之后,一定告诉你。” 锦安怀中揽着薄胭的肩膀紧了紧:“我知道。” 薄胭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锦安:“还有一件事……” 薄胭仰头看着锦安:“什么事?” “你……”锦安有些犹豫,才说了一个字,脸就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 薄胭越发疑惑:“你要说什么?” “你,”锦安一咬牙:“你是否疼极了?” 薄胭一怔,不解其意,待动了动身子,下半身立刻传来一阵疼痛,薄胭倒吸一口凉气,猛的悟了锦安是什么意思,脸颊绯红一片:“你你你!你还敢说!” 锦安傻傻一笑,一本满足,本来吗,关于嘉和帝“老当益壮”的传言自己有所耳闻,所以想当然的认为薄胭已经……不过锦安既然决心要娶了薄胭了,这件事情自然已经想开了,可是在昨夜见到那床上的红梅点点之后,自己怔了许久这才意识到那是什么,自己本来便没有经过男女之事,这些事情也是当初母后指了几个侍妾给自己的时候宫中嬷嬷教给自己的,自己只是一听,连那几个侍妾的身都没近,更何况是实践了。 在想明白之后,锦安心中狂喜,自己虽然已经不在乎薄胭这些,但是既然薄胭是处子之身,那就权当是意外之喜!比照原本就有心理准备还欢喜几分。 锦安一方面咂舌于传言也不可尽信,另一方面则是更加心疼薄胭,也不知她从前总听人议论二嫁不二嫁的事情,心中的是个什么滋味…… 这样想着,锦安心中怜惜更甚,下意识揽了揽薄胭。 而薄胭在听了锦安这话之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何种境地。虽然二人已经是夫妻,但是那毕竟是在薄胭醉的一塌糊涂的时候,半点不知,所以自然不会像一般新婚妇人一样的浓情蜜意,满心只有不好意思也难为情。 先下更是卯足了力气将锦安推到一边:“你!你个小人!你还说!!” 锦安也不敢还手,生怕弄疼了薄胭,只能可怜兮兮拉着被子的一角缩到床尾解释道:“早前我听人说,女子初次都会……我是怕你伤了身子,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你便同我说。” 薄胭自己也是初次,哪里懂得这些,虽然身上难过,但是也耻于将这些说出口,只能又羞又愤的推锦安:“平日里你都同谁在一处,哪里听的这些!” 锦安哭笑不得,直呼冤枉:“那都是宫中嬷嬷教的……诶诶,你别推了,当心手疼。” “谁叫你长的这样壮的!” “是是是,是我的不是,我不该生的壮……”锦安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 门外,阿宁领着一众下人端着洗漱侯着,听着屋内传来的嬉笑打闹声,不由噗嗤一笑,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这般,以后想来也是个惧内的主儿了…… 当天,薄胭是以处子之身嫁到西晋的消息便传遍了西晋皇室,这件事情是锦安授意并且有意散播的,薄胭因着二嫁的身份,明里暗里受了外人多少讽刺与白眼,从前自己不知如何护着她,现在既然知道了真像,自然不愿她因此在有什么苦恼。 这事传扬出去后,虽然众人诧异于太子妃与太子殿下为何成婚这么久才远房,但是对于这件事情大多数人还是相信的,毕竟锦安消息几乎是从太子府下人的口中传扬出来的,那些人没有必要说谎,更何况家和气迎娶薄胭的时候已经年过九旬,对于他“老当益壮”的传闻大家本就持怀疑态度,奈何没有什么证据说嘴,如今有了太子府这桩事情,自然打破了从前的传言,九州各男子相视一笑,一脸莫测,就说嘛,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年过九=九旬还…… 哈哈,都是男子,都懂的…… 所以,比起薄胭是否是处子之身这件事情本身,人们更关注的是议论嘉和帝从前的“死要面子”,以及再次口诛笔伐了一番他因一己私欲而强娶了人家二八芳华的姑娘,以他的身子骨娶回去做什么?当花瓶养吗?若非薄胭从太后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岂不是要独守空房守活寡到死? 是以,又有一些文人墨客对于薄胭的遭遇颇为怜悯,一时间九州大陆对于薄胭倒是多了两份同情,当然这是后话。 消息传到宫中,皇后则是气的险些晕倒,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薄胭是……皇后知道锦安一向治府甚严,若没有他的允许,这样的传言根本不会流传到外边,锦安此举的意思很简单,他是打定主意要将薄胭留在身边了,早前,外人与其说是议论薄胭二嫁的身份,倒不如说是在意薄胭并非处子,锦安此举就是堵了众人的嘴,为日后抬举薄胭做准备。 皇后有些急了,当即就要召锦安进宫聊聊,却没想到派去的人回来回话,说是锦安今日同太子妃去游湖,不得空,改日再来觐见,皇后闻言又是一阵捶胸顿足,暗叹:儿大不中留,转身便想找白秋染好好研究一下,却没想到白秋染那边也推说有事不得空,皇后愤愤咬牙,不中用!不中用!关键时候还是要看自己的! 太子府内 薄胭坐在屋檐下,看着园中的相对而立的锦安与赵雪言一阵轻笑。 这两日赵雪言住的院子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了一条竹叶青蛇,虽然无毒,但是到底看着可怖,赵雪言自幼害怕这些蛇鼠之流,当即三魂丢了七魄,连鞋子也没穿就急急忙忙的跑到了自己房间,说什么也不肯再回去,打定主意要同自己一起住。 薄胭倒是乐意的,刚要点头,却见锦安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一把拉住赵雪言,将他从自己怀中拉了出去,委婉又坚定的训斥了赵雪言一番,表示赵雪言已经这样大的人了,怎么能害怕区区竹叶青蛇,这样的人怎么也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是要磨炼赵雪言心智,怎么也不许赵雪言与薄胭同住。 薄胭微微一怔,待看到锦安虽然故意板起脸却四处飘忽的眼神时,猛的悟了,是啊,现在自己房中多了一个人啊…… 赵雪言听了这话有些委屈,撇撇嘴,抱着薄胭腰肢的手臂紧了紧向锦安吐了吐舌头:“那又如何,父亲不也怕狗吗,既然男子汉顶天立地,父亲为何也有害怕的东西?偏要磨练我的心智。”一面说着一面将头埋在薄胭腰间,有些委屈道:“母亲,你瞧瞧,他欺负我!” 锦安一怔,有些诧异的看着赵雪言,不知道这个秘密是如何被他知晓的……说来好笑,西晋太子,天纵之才,却……怕狗…… 任何人怕什么东西大抵都是从前有过什么心理阴影,锦安也不例外,这事还要从他五岁说起,那年他误闯冷宫,第一次见到世上竟然有狗这种生物,新奇之余便伸手去摸,却没想到他看那狗可爱,在狗眼中看他也可口的很,还没等他伸手过去,那狗便流着口水靠近锦安。 彼时锦安还小,但是这机敏程度却是与生俱来的,虽然不懂事,但也直觉不好,连忙转身就跑,鞋都跑丢了一只,却依旧被咬了一口,还好寻来的太监及时发现,救下了锦安,是以,这件事情便成了锦安幼小心灵中的最大的阴影,也是最窝囊的黑历史,让他觉得狗是这个世界上最凶惨的生物!直到现在,无论大小,只要见到狗,自己还是会远远避开。 不过这件事情自己从未同外人说过,赵雪言是怎么知道的,锦安狐疑的看向薄胭, 薄胭讪讪一笑,这事说来也怪自己,不过自己当初并不确定,只是觉得高门大院都会养两只狗看家护院,可是太子府却清净的很,一只都未见,不由觉得疑惑,同赵雪言提了一提,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可能锦安……怕狗。 当然,这也是自己等人的猜测,却没想到赵雪言会说出来堵锦安的嘴,而看锦安的反应……好像还真是这样…… 薄胭抿唇一笑,无奈摇头。 锦安见状,直觉面上无光,又一想到今次若是服了软赵雪言便名正言顺的霸占了自己的位置,睡在我薄胭身旁……锦安一个寒战,攥了攥拳,咬牙道:“谁说的!我何曾怕过狗!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的!!” 赵雪言抬了抬眼皮,瞥了锦安一眼:“那你证明给我看啊,若是你自己都做不到,为什么要我克服困难,你教我的,要以身作则。” 锦安一时哑然,无奈的看向薄胭,薄胭耸耸肩膀,一脸懵逼的爱莫能助,而后揉了揉赵雪言头顶的碎发,宠溺道:“言儿若怕,就依他吧。” 赵雪言得意一笑,对着锦安吐了吐舌头。 锦安一怔,脑中瞬间想到了自己睡在偏房而赵雪言向薄胭撒娇的场景,心中警铃大做,若是不当机立断,日后这芳兰轩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你随我来!”锦安拉住赵雪言衣领,将他提到外间,于是便有了现在这幅场景……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出家? 院内,两人一狗对质着。 赵雪言与锦安有约定,若是锦安能证明自己不怕狗,赵雪言就听锦安的话,不与薄胭同住,若是锦安做不到的话,,那么便请锦安搬出芳兰轩几日,让自己同母亲好生亲近亲近,当然,这“几日”到底是多长时间就未可知了。 为了争陪在薄胭身边的权利,锦安一咬牙,答应了…… 赵雪言吩咐下人即刻找来一条狗,下人的手脚也快,不过片刻便从外间找来了一只身量不大哈巴狗带了回来,锦安看着那献宝一样的下人,恨得牙根直痒痒,平日里自己吩咐什么怎么没见他那么上心过,现在跑的倒是快,再定睛一看……这条狗怎么和当初咬自己的那条那样神似! 锦安心间一颤,不由自主的后退一小步。 赵雪言抱着那条狗,看清了锦安这一小步,笑的更欢快了:“父亲,你看!它多可爱。” 一面说着一面抱着那条狗往锦安的方向跑来。 锦安内心一万个不愿意,强自镇定下来才不至于仓皇后退,弱弱的往薄胭的方向望了一眼,眸中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架势。 薄胭笑意微收,慢慢起身,不由自主道:“雪言……”看他这幅窘迫的模样,想来他是真的怕的,若是如此何必吓他。 赵雪言嘟着嘴,将狗往锦安的方向递了递,锦安眼神有些飘忽,虽然比起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受的大小伤口,区区咬伤不算什么,但是童年那第一次疼痛的记忆实在是太过骇人,让锦安不由自主想要后退,可是锦安明白,这一躲,就是把薄胭拱手让给了眼前这个毛孩子。 锦安有些醋意的打量着赵雪言,这孩子看着眉清目秀的长大应该也是俊俏的,一想到他成年后跟在薄胭身后甜甜的撒娇叫娘亲的场景,锦安狠狠打了一个寒战,对狗的恐惧稍稍压下去了一些,深呼一口气,有些艰难的朝那狗伸出了手,内心却想着,再过两年,自己得联络一下赵国,看看他们那什么时候准备把赵雪言这熊孩子接回去! 薄胭本是玩笑,才任由赵雪言胡闹,眼看着锦安这副模样又有些心疼,上前一步想要打圆场:“还是算了吧。” 却没想到这句话反倒刺激了锦安的好胜心,奔着不能在心上人面前丢脸的一颗心,锦安将心一横,手掌稳稳的落在了狗头上,还机械性的揉了揉。 锦安看不到自己的神色,但是从赵雪言与薄胭惊异的表情中能猜测到,绝对是“好看”的看着很。 其实太子府的下人们体恤主子,特地找了一条温顺些的狗抱了过来,这条狗在别人家中也算是人见人爱的那一种,眨巴着眼睛再一摇尾巴,就没有人不缴械投降的,狗也有些傲气,自幼是被夸大的,今日见了外人,本能的就表现出乖顺的一面,却没想到面前这人看自己如同看怪物一样的眼神,这样陌生的眼神在它这颗狗头里虽然不知何意,但是直觉不是什么赞扬,霎时间自尊心受挫,一时间有些委屈,哀嚎了一声,无精打采的垂下了头。 锦安见状,霎时间来了勇气,显摆一样的看向赵雪言:“你瞧瞧,是它怕我!” 下人们连忙低头,不忍心看锦安这幅垂死挣扎的模样,一个个忍笑忍的辛苦,没想到啊,,太子殿下一世英名,竟然毁在了一条“哈巴狗”身上…… 赵雪言也顾不得挤兑锦安,只是尴尬的笑了笑,有些不愿承认,这样一个丢人的人,竟然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 薄胭亦是扶额,不由笑出声来,锦安这害怕还强装镇定逞能的样子实在是幼稚的紧……也可爱的紧……他赵雪言相处久了,虚张声势这方面倒是有些像了。 赵雪言将那被伤了自尊心的狗抱了回来,看了一眼锦安,眼中满是惊奇,这还是自己心目中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西晋太子吗……怎么比自己还幼稚。 锦安如同触电一般的缩回了自己的手,下意识拉了拉薄胭,将她揽在自己怀中,这才心下稍安,对着赵雪言一仰头:“从今日起再不许提同你母亲一处的事情。” 赵雪言无言的点了点头,暗自撇嘴,为什么脸红与害羞是自己的事情,锦安竟然半点都没有察觉吗…… 赵雪言不愿多说,摇着头抱着狗离开了,私心里决定将这只狗圈养起来,现在母亲与他浓情蜜意的自己是指望不上了,若是日后锦安敢欺负自己,自己就放狗咬他! 薄胭无奈的扯开锦安的手臂,好气又好笑的嗔了他一眼,抬起手来为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锦安似是死里逃生一般的松了一口气,背后已经尽数被汗水打湿了。 …… “白姑娘,白将军……等等,您不能进去!不能进去!”传来了下人的声音。 薄胭与锦安一怔,一同回头,正看见白秋染分开左右走进了院子,目光焦急的寻找着自己。 虽然只隔了短短几日,但是三人再见还是有些许尴尬,尤其是在外界已经传出了薄胭与锦安圆房的事情。 现在的薄胭的心境已近同从前不一样·,若是从前,面对自己心中锦安的“天定姻缘”找上门来,薄胭会下意识的后退避让,可是现在…… 薄胭下意识往前一步,挡在了锦安的身前,虽然神色依旧有些别扭,但是身姿却坚定不移。 锦安垂眸看了一眼薄胭的动作,宠溺一笑,乖顺的向后退了一步,十分享受这种被薄胭护着的感觉。 白秋染见到二人这样亲昵的举动,一怔,这才停住脚步,有些别扭的别开眼睛。 “白将军有事?”薄胭笑笑开口道。 “我……我……”在薄胭淡淡的注视下,白秋染气势锐减,有些支支吾吾:“我,我找太子殿下有事……事情有些急……没等通报……” 白秋染越说声音越小,自己从前硬闯惯了,今日是自己心急了,没等通报就硬闯进来,现在想想自己的人的关系实在是大大的不妥,不过另白秋染诧异的是,原来从前竟然是是自己看走眼了吗?薄胭心中并非没有锦安,否则怎么会……看此情此景,二人也是情真意切的很,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与百里栀误会了? 一想到百里栀,白秋染这才想到正事,当下也顾不得尴尬,抬头看向锦安,再次开口到道:“今天我确实有正事!斯年。” 锦安看着白秋染焦急的神色,明白她所言非虚,她毕竟是沙场将军,难得有什么事情能让她这般的。 薄胭亦是看了出来事情紧急,这便向后退了一步,提议道:“你们的可要去书房商议?” 锦安看向白秋染,等着她的意思。 白秋染摆了摆手:“不用不用,这事……太子妃听听也可,毕竟……” 薄胭疑惑挑眉,同自己也有关系? “到底什么事?”锦安严肃起来。 白秋染搔搔头,跺跺脚,还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张了张口,长叹一声:“百里他……他要出家!” “什么?” “什么?” 烈日高照,山路上两匹马飞奔而上,前方山口处赫然立着一块石碑:朝天寺 白秋染一抹汗水利落下马,锦安亦是收紧缰绳翻身下马,而后转身轻手轻脚的将马背上的薄胭扶了下来,皱眉道:“跟你说了,不叫你跟来。” 薄胭的身子都快散架了,倚着锦安站定无奈道:“你觉得我现在能安心在府上等着吗,放心我能跟上你们。” 白秋染立在一旁,嗯……是跟上了,可是锦安心疼的就是她能跟上吧,为了赶时间,一路策马飞驰半点都没敢耽搁,即便是自己骑惯了马都有些受不住了,再看薄胭呢,连吭都没吭一声,这倒是让自己十分诧异,果然,这个女子,同一般的世家贵女不一样,百里栀险些害了她名声,听闻百里栀出事,她还愿亲自来探望,倒是有几分仗义侠气。 薄胭抬眸,顺着那石碑往上看,是连绵不断的石阶,一观之下,竟然看不到尽头。 “看样子马是上不去了,咱们只能爬上山了。”白秋染道。 薄胭点了点头,锦安则是有些不安的看向薄胭,还没等开口,薄胭便看出了他的意图:“都已经到山脚下了,我绝对不会留在这儿的,况且你就不怕你一时半会儿不下来我会有危险?” 锦安怀中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顿了一顿转而道:“那就把马留在这里,休息片刻就上山吧,总要在日落之前赶回去的。” 白秋染一面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面从马背上取下佩剑:“时间还是来得及的,只是百里恐怕不会轻易下山的。” 锦安冷笑一身::“佛门清净地,是他那六根不净的人能进的!绑也要绑回来!” 薄胭起身,顺着那石阶往上看,无奈一笑:“这样高的山他用那瘦弱的身子骨爬上去了,想来出家的意志是相当坚决啊……哎……他可真是怕极了你,这是是出家保命啊。” 一转头正见到锦安一边收着匕首,一面扛起麻绳。 薄胭嘴角一抽:“锦安,佛门清净地……不许舞刀弄剑……” 第一百四十六章 般配 按照白秋染的说法,百里栀在听到了锦安要抓自己去飞虎营的时候便已经三魂丢了七魄,惶惶的等在府中等着白秋染去给自己说情的结果,晚些时候,白秋染回去,带给他锦安松了口风的消息,百里栀本是心下稍安,可是却没想到第二日就听说了锦安雨薄胭圆房的消息,当即又惊又怕。 惊的是,他没想到这二人进展这样飞速;怕的是,本来百里栀是看出了。二人并没有做真夫妻,心中料定二人日后一定会分开,这才会生出些非分之想来,却没想到二人现在有了夫妻之实,那自己可就确确实实曾经惦记了锦安的妻子,再加上个1白秋染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说是看着薄胭对锦安好似并非无情…… 百里栀当即怄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若是他二人早就有情有义,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那么自己这么长时间是做了些什么?可不当真是背信弃义的……挖墙脚! 这一认知让百里栀又羞又愤,自觉无言面对锦安与薄胭,在无边的懊恼下,又想到了这么多年自己于仕途上的一事无成,恍惚间竟然觉得虚度了这么多年,悲愤交加之下忽然起了远离红尘心思,这便留书一封给白秋染,叫白秋染替他同锦安与薄胭道个歉,再言明自己不能孝敬父母之过,表示自己要遁入空门,请白秋染代为转达百里家。 白秋染得了书信,也不敢耽搁,暗骂了百里栀一句便匆匆来找锦安商量对策,这才有了现在的种种。 …… 这条需要徒步走的山路并不近,不停歇的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朝天寺,面对高耸的朱红色寺门,薄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一直咬牙硬撑,但是毕竟自己的这副身子骨养尊处优惯了,山路难行,早在走了一炷香的以后,自己就隐隐觉查到脚被磨出了血泡,虽然疼痛难当,但是不愿耽误锦安二人,强撑了一路,现在终于可以休息片刻了。 白秋染亦是喘着粗气坐了下来,拼命用手扇着风咬牙道:“你等着!叫我吃了这些苦头!待会儿见了他,我非扒了他一层皮不可,世上寺庙那么多,怎么就偏偏挑了这么偏僻的朝天寺!” 锦安目光触及薄胭额头的细汗之后,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扛了扛肩上的的麻绳:“和他啰嗦什么,打晕了,直接扛回去!把他连同那封信往百里府上一扔,哪里还用的着你动手。” 薄胭与白秋染一怔,相视一眼,深以为意,果然,若论修理百里栀,还要锦安。 白秋染上前敲了敲门,出来应门的是一个小和尚,看了一眼三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阿弥陀佛,各位施主可有事?” 锦安恭敬的双手合十,回了一礼:“小师傅,我们是来找人的,敢问这两日庙里可来了一位同我一般大的公子?” 白秋染踮着脚在身后补了一句:“长的白白净净的,跟个大姑娘似的。” 那小和尚一拍脑门,和善一笑:“你们找那位爱哭的公子啊。” 薄胭三人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不由觉得好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小和尚说的那人,但是仅凭这一句几人几乎就立刻断定了那是百里栀无疑……爱哭的公子,除了他还有谁…… 小和尚在前头带路一面回头道:“那位公子是昨天晚上来山上的,说什么非要我们方丈给他剃度,方丈看天色已晚,只得收留他在山上住一晚,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只是哭,说什么愧对祖宗,愧对兄弟这类的话,小僧还是第一次见那么能哭的人呢,我们也没法子,看那位施主衣着不俗,就想过再两日他若还不回心转意就下山打听一下有哪家走丢了人,叫他家人来寻他。” 白秋染扶额:“方丈见多识广,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否真心想要出家,这样的人……哎,真是给师傅添麻烦了。” 小和尚摆了摆手,和善道:“没什么,佛门大开方便之门吗。” 一面说着一面站定,对着前方的禅房努了努嘴:“就是那边了,那位公子就在里边了。”说完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薄胭三人连忙回礼。 又往前走了两步,隐隐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哭声,薄胭满头黑线,这声音不是百里栀又是哪个。 白秋染确定了里面的人,忍了一路的火气“腾”的冒了上来,撸起袖子,三步并做两步的冲了过去,蛮横的撞开了房门,薄胭听见里面的哭声因为惊吓而卡了一卡。 薄胭与锦安相视一笑,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房间内,百里栀趴伏在桌上,一双眼睛肿的像桃儿一般,平日里白净的脸颊现在也如同花猫,满是泪痕,他正哭到兴头上,突然被人这样打断,不由的吓了一跳,气息还没喘匀,一声哭嚎声堵在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怔愣的看着白秋染片刻……然后……打了个嗝…… 薄胭刚一进门就看见百里栀挂着眼泪打嗝的模样,一个没忍住,噗嗤一笑,果然是百里栀,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好笑。 百里栀是一时一口气没喘匀,这才打了嗝,又因为惊吓,一时间竟然停不下来,想要开口说些话,说出口却是这样的效果:“咯,你们,咯怎么……来,了,咯……” 白秋染本是怒气冲冲的一张脸也霎时间有些哭笑不得,锦安则是垂眸,虽然表情没变,但是握着马上的手却松了几分。 百里栀的脸迅速红了,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胸膛却于事无补,一急之下又要哭出来。 白秋染一叹,上前一步,点了他脖颈处的两处穴位,效果立竿见影,百里栀终于止了声音。 场中静了下来,再看这情形就有些尴尬了。 百里栀瘪了瘪嘴,在看清锦安与薄胭之后有觉没脸见人,慌忙低下头,十成十的小可怜模样:“你们,你们也不必劝我,我愧对天地,愧对挚友,实在是,实在是……” 白秋染掏掏耳朵:“得了得了,哭够没有,哭够了就赶紧起来和我们下山!为了找你本小姐可是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你做对了什么!还在这里哭!” 百里栀哭丧的面容一卡:“我,我很认真的!我要出家!” 白秋染怒道:“嘿!我还给你点脸儿了是不是!”一面说着一面扬手要打。 薄胭连忙阻止:“白姑娘!”白秋染手僵在空中,疑惑回头。 薄胭摇了摇头,看百里栀看自己同锦安那躲避的眼神,自己明白他这次是真的抱歉,并不是打一顿能解决问题的。 “百里你又何必这样,我同锦安并没怪过你。”薄胭劝道。 谁想到百里栀听了这话又哭了出来:“怎么能不怪我,小白说的对,我就是见色起意,差点坏了你的名声,又……又……我实在没脸见人了。” “还哭!”白秋染似是被哭烦了,大喊一声,百里栀的哭声一卡,身子明显瑟缩一下。 薄胭一怔,同锦安对视一眼,锦安笑笑:“小白总有法子治他,对付他,劝是没用的。”一面说着一面将麻绳往地上一扔,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只见白秋染上前一步抓住百里栀的哭声衣领,如同扯小鸡一把的将他扯了起来,恶狠狠道:“本姑娘爬了半日的山路,现在火气正大着,你若是胆敢再哭一声!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百里栀一怔,果然没敢再哭。 白秋染继续道:“男子汉大丈夫,有错就认,像你这般成什么样子!你若是真心出家为何会给我留信讲明去处!为何不偷偷走了,为何不敢通知你家人!你不过是不是等着我们来接你给你个台阶下罢了!如今我们来了!你还想如何!” “我我我……”百里栀的小心思被拆穿,我了半晌也没说出下文来。 “再说你愧对挚友,你不过是献殷勤,又没做什么有什么愧对的,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那我也要学你出家了!”白秋染怒道是,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弱了,思索片刻一叹气:“说到底,同你说他二人之间无情义的是我,这才让你误会了,我都没怎么样,你闹什么出家!” 百里栀怔怔的看着白秋染,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薄胭远远看着两人,莫名的,竟然觉得二人般配的很……嗯……抛开一切性别与性格来看的话…… “可还是没用啊……我想了想,这么多年我也没做什么正事……像我这样的人,回去了也是给祖上蒙羞,被他们配一桩婚事了事,不,像我这般游手好闲又没有官位的,别说娶了,嫁都嫁不出去吧……”百里栀喃喃自语,自嘲一笑,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正经,看来这两日他想的确实不少。 白秋染一怔,二人一同长大的,她自然了解百里栀的心性,虽然看着不务正业,但却绝对不是个坏人,却要被视为家门之耻,他的心中一向不好受。 白秋染一咬牙:“怕什么说到底这事是我跟你嚼舌根,对你不住,反正帝都敢娶我的也没几个,大不了我娶你!不让你被你派出去联姻就是了!” 此言一出,场中皆静。 薄胭倒吸一口凉气!震惊的看向白秋染,嗯……这位女侠……自己本来还担心百里栀闹起来他二人这脾气搞不定,现在看来,单单白秋染一个人就行了,自己同锦安竟然有点打扰了二人的感觉。 锦安冷眼看着二人,拿起绳子,看了看天色:“好了没?该下山了,是打晕了绑起来,还是你这么绑起来……” 薄胭:嗯……不,说起来是自己多余,锦安好歹算个打手。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再见严戎 白秋染那惊天动地的一番言论后,百里栀整个人都陷入怔愣状态,也顾不得哭闹了,也不再挣扎了,细看……脸竟然还有些红。 看他这副模样,应该也不会跑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锦安还是拿了绳子将他捆上,留下两条腿让他自行下山。 百里栀甩着两条腿,哀怨的望了一眼前在白秋染手中的绳子,哼声道:“小白,我自己能走,绝对不跑了,你就放开我吧,下山也不方便啊。” 白秋染冷冷一笑,就是要你不方便,折腾自己三人从帝都跑来这里,不让他吃点苦头怎么能行:“哪儿那么多废话!快走!天黑之前必须下山!”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扯绳子啊,下面可是悬崖!”百里栀惊慌的喊着。 …… 薄胭跟在后面远远的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不由一笑,转身看向锦安:“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他们两个倒是很般配?” 锦安双手环胸:“我也是今日才发现。” “你说,白姑娘那句话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锦安拧眉,亦有些搞不懂:“不过小白为人一向不会转弯抹角,想来应该也是添了几分真心的吧。” “你们自幼长大,她不是喜欢你吗?”对于白秋染的突然转变,薄胭依旧有些震惊。 锦安耸耸肩膀:“对于我的眼色我自己都有些怀疑了,相处这么久,我不也没有看出来小白对我……”目光触及薄胭,话锋一转道:“但是你也知道,青梅竹马这种情谊很容易就同别的感情混淆,小白一向男孩子一般,办事不爱拖泥带水,早前是因为觉得你我并无情谊才会拦在你我中间,现在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她自然不会像从前一般,我有时候在想……是否小白自己都不知道她心中到底谁更重要?她看着我成婚心中有不舍,是否是将那份对兄弟的不舍当成了喜爱之情?她呀,在军营太久,好些女儿家的小心思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薄胭垂眸,思索着点点头,如同自己,虽然活了一世,但是身边尽是些家国内乱的事情,对于情爱根本无暇顾及,是以只平白涨了岁数,对于情爱之道一向不通,所以也不懂该怎么样与心上人相处才和锦安走了这样多的弯路,好在现在彼此都明确了心意,否则可真是要白白错过了。 再看白秋染,从小长在军营,更是无暇理会情爱一事,能接触的人也少之又少,难免会有些搞不清楚,是否真如锦安所说也未可知。 “但是他二人若是真的在一起倒也不错。”锦安微微一笑。 “哦?何以见得?”薄胭看着前方两个互相打闹的背影。 “百里今日的话虽然是自嘲,但是说的也是事实,他在百里府中的地位确实不尴不尬,他对仕途不感兴趣,总不能一辈子指望着百里家养活,年轻时候还能说放荡不羁,若是上了年纪呢?百里家必定要给他选一门靠的上的婚事,百里的脸生的不错,心仪他的人不少,可是他能瞧上的却不多,再看小白,身为女子却身居高位,帝都敢娶她的可不多,她又在军营中练就了说一不二的性子,若非入赘或与皇室联姻,帝都哪个男子能受得,他二人不是正好互补吗。” “你倒是大方,这下不想着将百里扔到飞虎营了?他刚刚看你的眼神都是飘的,你不生他气了?”薄胭忍笑道。 锦安扯扯嘴角:“即便他对你是见色起意也是起了意!是我平日里对他太过和颜悦色了,让他生出这等心思!不好好惩治他一下怎么行?” “哦?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你要怎么做?” “我一向光明磊落,不是从背后出手之人,不过……你觉得他如果真的和小白绑在一处……呵呵,同入赘有什么分别,还不被管的服服帖帖的!” 薄胭挑眉,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一边暗叹锦安瑕疵必报一面说着:“可是不要从现实来讲,也要看看他二人到底有没有这份心思。” 锦安一笑一指前方二人:“别的不说,他现在不是乖乖跟下来了吗。” 薄胭往前望去,正见到白秋染抬腿要踹百里栀的模样,百里栀手上系着绳子,跑不远也跳不开,正焦急的哇哇直叫。 薄胭一笑,推了推锦安:“你去看看他吧,可别让白姑娘真的一脚把他踢下悬崖了。” 锦安无奈摇头,快走两步跟上了二人。 薄胭停在原地揉了揉发酸的双腿,舒了一口气,外头望去,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这样算下来,天黑之前应该能到山脚下,现在的薄胭什么也不想,只想快点回到府中好好沐浴一番。 摇了摇脖子薄胭准备继续走,忽地眼角一瞥,感觉不远处山谷的树林中恍惚有个人影一般。 这荒山野岭的,竟然还有人在? 薄胭一惊之下顿住身子,朝那方向转过身去,果然没看错,那里确实立着一个人影……而那人,好像也正看着自己…… 薄胭眯眸,向前探了探身子仔细辨认,生怕是什么人误入山林受伤不得出,而这一看也确实看清了那人的面容,隐隐像是……严戎! 而此刻的严戎也正在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啊!“薄胭下意识掩唇,却依旧叫出声来,如遭雷击的愣在当场,周身血液凝固一般,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他…… 前方的锦安听到了薄胭的惊呼声,脸色一变,当即运气轻功闪身来到薄胭身边。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锦安关切道,握住薄胭的双手,感受着掌心的冰凉皱紧眉头。 薄胭有些慌乱的看向锦安,怔愣片刻,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向前方:“他,他……” 锦安连忙顺着薄胭指的方向望去,可惜入目一片葱郁,连个人影也没有。 白秋染与百里栀也赶了过来,看到薄胭这副模样也紧张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百里栀也顾不得尴尬,连忙问道。 白秋染亦是上前一步远远的查看薄胭指着的方向,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薄胭死死抓着锦安的衣袖:“严戎,我看见严戎了。” 声音不大,但是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锦安眸色一愣,抬头望那片林中望去,百里栀则是惊的倒退一步,下意识躲在白秋染身后:“严戎?怎么可能?他怎么在这儿?” 白秋染则是一脸迷茫:“严戎?那是谁啊?” 百里栀道:“这个以后跟你说,总之不是什么好人!” 锦安低头看了看薄胭:“你看清了?真的是他?” 薄胭强自稳下心神,再次看了看哪空荡荡的林中,道:“我刚刚是看到那里有一个人的,他穿着黑袍,看不清身形,但是,那张脸,应该是他……” 白秋染不信邪的向前走一步再次仔细察看一番:“没人啊,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薄胭皱眉,自己也不敢确定,刚刚离的那样远,自己一时没看清楚也是有的……可是那张脸,虽然只露出了一半,但是那个眼神,自几乎一眼就断定了,那是严戎! 严戎,这个自己险些纪要忘了的名字,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再想起。 百里栀探了探头:“真的没有?”而后自说自话道:“我险些忘了,严戎还活在这个世上呢……可是,会不会是你今天上山太累了?出现了幻觉?否则那么一个大活人,怎么连影子都没有?再说,这深山老林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薄胭惊魂未定,摇了摇头,自己不知道,自己只是单单看了那人一半的侧脸……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锦安警惕的打量着周围,感受着怀中人的轻颤,严肃道:“罢了,无论是与不是,天色不早了,咱们抓紧下山回帝都,若是真的在山上过夜,无论严戎在不在这里,咱们都有危险。” 百里栀忙不迭的点头,白秋染虽然不知几人说的是谁,但是看几人眼色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当下也顾不得玩闹,解了百里栀手上的绳索,四人全力往山下赶去。 锦安运起轻功,带着薄胭赶到山下,而后换成马匹,火速离开,锦安心中有计较,若是薄胭看到的那人真的是严戎,那么严戎为何会出现在朝天寺山下呢?是偶然还是有意埋伏?若是真有埋伏现在自己这边势单力薄,只有白秋染与自己会武功,若是遭到伏击恐怕难以全身而退,还是尽快离了哪是非之地才好。 薄胭同锦安的想法一样,虽然受了惊吓,但是依旧跟着锦安匆忙离开。 好在一路无事,等到终于回到帝都已经是戌时将近了,锦安等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几人告别后,各自回到了府上, 直到回到芳兰轩,薄胭才终于有些真实感,面上才恢复了血色。 回来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顺利,好像那个插曲从未发生过一般,就连薄胭自己都怀疑那时是不是眼花看错了,严戎……他怎么会在这里呢,根本不会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虽然后面的风平浪静让薄胭一度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但是毕竟防患于未然,薄胭这两日对赵雪言的看守有些严了,赵雪言每去一个地方前后都多了许多人护卫,薄胭将着一切解释为最近帝都来了一些西北流民,有些不太平,叫赵雪言无事的话还是不要出去转悠了。 赵雪言一向听薄胭的话,也不再打听,况且他本身也不太爱出门走动,倒也不影响什么。 锦安一面暗中加派人手护卫太子府,一面派人在帝都寻访有没有严戎的消息,可是几日过去了,却半点消息也没有。 薄胭亦有些疑惑,再次怀疑是否是自己眼花了,又过了几日依旧安然无事,薄胭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锦安看着这样紧张的薄胭,少不得要劝她放宽心这样的话,毕竟现在半点严戎的消息都没有,那就是好消息了。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一切都风平浪静,薄胭一叹,罢了就当自己看错了吧,那日上山下山实在太累的,一时出现幻觉也是有可能的…… 再说百里栀和白秋染二人,自从下山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百里栀继续在百里府内悲春伤秋,白秋染也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不知道是二人默契的将那日在山上的事情当成了胡言乱语还是另有计较,总之,从前到哪里都结伴而行二人竟然半月都没有见过面。 不过总体来说,一切还是好的。 日子好像终于步入了正轨,薄胭出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为人妻该是什么样子的,不必理会朝堂争斗,不必担忧亲友父母,需要费心的不过是今日花园中的海棠凋了几朵,府中下人是否该做些新衣裳,朝中大臣家中喜事应该送些什么……如此这般,虽然琐事加在一起应付起来也劳心劳力,但是比照从前时刻担忧自己是否会丢性命的处境已经好了太多,薄胭甚至喜爱这样庸庸忙碌的日子,那是从前的自己求而不得的。 锦安倒是担心薄胭的身子吃不消,暗中命管家将一切处理妥当再交给薄胭过目,倒是省了薄胭好些力气,如此一来,薄胭每日就更有闲暇时间了,书看过了,琴弹过了,眼看着一日还剩大把时光,薄胭便命人寻了一本菜谱出来,每日有大半时间将自己关在小厨房,美滋滋的研究着晚餐的菜品,亲自下厨做给锦安吃,倒是有了些寻常夫妻的感觉。 相处了久了,两人也越来越像了,比如,锦安从前半点甜品都不沾,因着薄胭喜欢,现在也能跟着一起用一些了;比如薄胭不爱吃苦瓜,在锦安的劝说下也尝了尝,虽然依旧不喜欢,但是好歹不那么排斥了;再比如,发现了两人都有下棋这一兴趣爱好,晚饭毕了,总要手谈一局,虽然大多数是锦安获胜,但是每到这时薄胭就会瞪圆眼睛拉扯着锦安的衣角再下一局,偏要锦安输给自己才作罢,而锦安呢,也包容着薄胭的撒娇与小性,说实在的,比起从前能够独挡一面的薄胭,锦安更加喜欢现在窝在自己怀中世事不理的薄胭,锦安明白,她本就不是什么爱争抢的性子,一双手比起搅弄风云更适合弹拨素琴;一双眼比起批阅奏折更适合观花赏景;一张嘴比起发号施令更适合低吟浅唱,她呀……自己就想要一直宠着,直宠到自己两人都老了,宠到除了自己再没人对她这样好,宠到她再舍不得离开自己…… 如果说从前的锦安对薄胭是暗中关心,那么现在就是明目张胆的护妻,俨然一个妻奴,下朝后不再同朝中大臣同路,径自回了太子府直奔芳草轩,朝中明眼人看的清楚,锦安这是摆明了抬举了薄胭,叫众人明白,无论是看谁的意思,敢对薄胭有所不敬,那就是挑衅自己……这其中包括了谁,众人心照不宣,自然是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谁人不知皇后看不上旌阳公主,在得知薄胭与锦安感情渐浓之后就卯足了力气的要往锦安府中送侍妾,却全都被锦安一口回绝了,就连原本府上的几房妾室锦安也赏了些银子将她们遣散了,那二人该是得了皇后的命令,一哭二闹三上吊闹了个遍,死活就是不走,锦安也不理,任凭二人哭闹,请了义庄的人前来侯在外头,只等着二人一命归西就请人收尸。 这二人该哭也哭了,该闹也闹了,就剩上吊了,眼看着这情景,自知锦安是铁了心的要赶自己走,当下也不敢再闹,自己二人是收到了皇后的密旨,叫自己二人竭尽全力为锦安与薄胭制造隔阂,自己二人入府多年除了享乐半点正事没做过,现在得了这样大的差事,满心激动的想要谋划一下,却没想到还没等到自己出场,锦安就将自己二人赶出了府,根本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二人心中也清楚,锦安此举不过是向皇后表明了他额意思,只要有他一日便不许任何人动薄胭一根汗毛,包括皇后——锦安的亲生母亲,所以自己二人不过是用来互相试探的工具罢了,与其一心想任务,还是保命要紧。 这样想着,二人止了哭声,拿着锦安赏下来的银子灰溜溜的走了。 希奥希传到后宫,皇后更是直接气到晕倒,叫来锦安一通责骂,推说锦安无子,叫锦安趁早收了自己送过去的侍妾,否则就是不孝! 锦安也被不辩驳,将衣摆一掀,端端正正的跪在院中,足足跪了两个时辰,皇后骂也骂了,哭也哭了,也动摇不了锦安分毫,皇后最后怒道:“好啊好啊!当真是本宫一手养大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连本宫的意思都忤逆了!” 锦安只是凉凉一笑:“母后,从小到大你说什么我都没有反驳过你,尽心尽力坐到做好为你争了一国之母的面子,你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为了儿臣,那你又怎知,如今的日子是我出生以来最快乐肆意的,你却连这一点都要夺走?你关心我?为了我好?母后,儿臣说句不敬的话,你不过是惦念着薄胭二嫁的身份有失体面,叫你面上无光了,你根本就不知道儿臣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一席话,不卑不亢,声音带着隐隐的苍凉,却堵的皇后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也是在这一瞬间,皇后明白了,锦安是铁了心的要护着薄胭,一向对自己敬重有加的儿子,终于是学会了反抗……为什么……只因这次自己要动的是他真心在意的,比起同自己的母子情谊更加在意的人…… 皇后颓然坐在椅子上,无力的对着锦安挥了挥手示意她起身,暗自道:“你为了她……当真要……” 锦安拱手:“儿臣必不负母后一切期望,只有她……” “那你可知只有她是你人生的污点!”皇后气的直拍桌子打断了缉拿的话。 锦安眉头一皱:“母后!她是儿臣的妻子!” “你!你是要她做我西晋未来的皇后了!你不是糊涂人,该知道这不可能。”皇后忍下火气尽量心平气和。 锦安扯扯嘴角:“那母后也应该知道,儿臣想要做的事情,必然能做到。” 皇后一怔,幽幽的望着锦安,冷冷一笑:“旁的你如此笃定,本宫信,可是这件事,却并不是那样简单的,你还没听说吧……” 与此同时,太子府内 今日锦安被皇后交到宫中说话,薄胭直觉是因为那两个侍妾的事情,只觉无奈,有些担心锦安的处境,却无计可施,只能在府中等消息。 正在这时,下人禀报,说是白秋染找上门来了,薄胭一怔,答道:“向来是找太子殿下的吧,你去回了白将军,太子殿下正在宫中,不在府上。” 小厮摇了摇头:“不,白将军说,她此次是来拜见太子妃的。” “找我?”薄胭挑眉,有些讶异。 小厮点头:“现在白将军就侯在偏厅,太子妃您……” 薄胭虽然有些诧异白秋染为什么要见自己,但是既然人家找上门来了,自己也不好不见,点了点头道:“快请进来吧。” 小厮领命退下,不过多时便带着白秋染走了进来。 “微臣参见太子妃。”白秋染拱手施礼道。 薄胭点了点头:“快坐吧,在我这儿不用拘礼。” 说起来这也是白秋染第一次和薄胭单独见面,虽然彼此已经熟识,但是因为从前的关系到底有些许尴尬,白秋染坐在座位上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 薄胭叫阿宁看茶,上下打量了一眼白秋染,见她穿的是轻装盔甲,面上也又些许风尘,便猜到了白秋染是从军营练兵直接赶过来的,当下有些疑惑,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样着急的找自己? “将军可是有什么事?”薄胭问道。 白秋染抿唇,思索半晌:“早前我一时糊涂,总觉得对你不住……总觉得要还你一个情,嗯……今日我得了一个消息,想着你应该还不知道。” 薄胭看白秋染一脸严肃,亦是正色起来:“何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生变 白秋染道:“今日我听镇守边城归京的将领们提起,说是……说是赵国好像发生了一点事情。” 薄胭一惊,能让白秋染这样亲自跑来告诉自己的,绝对不是一点事情那么简单。 “发生什么事?”薄胭询问着,其实自己也有些感觉到了不对劲,原本,母亲会按时同自己通信,最近一段时间的信笺少了许多,即便来信也不过是询问自己身体如何,自己问她的倒不怎么回答,尤其是在谈到朝堂情况的时候,几次三番只有四个字的回应:安好,勿念。 越是这样,薄胭心中就越发惦记,可这段时间在西晋的日子是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薄胭一时不愿从中抽离,是以,虽然心中疑惑,但是终究没有深究。 “赵国发生什么事?”薄胭深呼了一口气询问道。 白秋染道:“听闻赵国流传着一个消息,说是嘉和帝有一位私生子,年岁与赵雪言相当,现在骠骑将军为首的一众朝臣,已经前去寻找,正在秘密带回京城。” 薄胭挑眉:“先帝的私生子?!” 白秋染点头:“现在大家都将这件事情当成事实,也有见过那孩子的人说那人同嘉和帝长的十分相似。” 薄胭冷冷一笑,嘉和帝去世的时候已经年过九旬,年轻时候的样子早就已经无从分辨。现在又怎么能和一个堪堪十岁的孩子相像,那些说像的人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 “镖骑将军?”薄胭沉吟着,记起了他是何人,镖骑将军明伟。早前他也是严家一派的,后来严家倒了他便带头去抄了严家的家,自己早早就对他印象不好,觉的此人不可用,但是当时朝堂不稳,正值用人之际,不能将他也罢免了,所以便先这样拖着,打算以后再说,却没想到他还真是不老实的很。 薄胭皱眉,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在这个当口,忽然找到了什么先帝的私生子?哪里会有这样的巧合?分明就是有人借此机会要造反。 薄胭品度着,沉声道:“白将军想问你一事。你可知道赵国朝中最近是否有什么人员变动?” 白秋染思索着答道:“我一向管理西北那边对赵国事知之甚少,但是早前曾经听其他将军提起过一言半语,说是半年期限已到,源大人举家再次归隐,在袁大人归隐之后赵国好像罢免了几位贪官,牵扯出了几桩谋私案件,倒是引得百姓一片叫好。” 白秋染说着,言语中透着钦佩,果不其然是为曾经忠君为国的薄丞相,确实是一位为民谋福的明君。 可再看薄胭听了这话却是脸色一沉:“你可知一共罢免了几位?都身居何职?” “嗯……听说大概是有七八位的样子。当然,这只是罢免了的,还没有算上受牵扯降官降级的。” 薄胭无奈一叹,头痛扶额,原来是这样,呵,父亲的动作还真是大的,一次性罢免了七八名朝臣!他还真是…… 白秋染看薄胭面色不善,眨眨眼睛有些疑惑:“放眼九州大陆,敢这样大刀阔斧改革的,赵王乃是第一人,实在可敬可佩,为何太子妃却这般神色?” 薄胭扯扯嘴角:“是啊,白大人也说了了,放眼九州大陆,家父乃是第一人,那么你觉得九州其余的国家,包括西晋,难道就不知道贪官污吏害人需要整改吗?” “这……”白秋染一时语塞,这……自然是知道的吧…… 薄胭继续道:“那么白大人觉的,为何其他人没有这般大力整改呢?” 白秋染一噎,有些答不上来,只拿眼睛看着薄胭,猛然间,白秋染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坐着的,乃是曾经以一己之力推翻严家护卫赵国的太后,她虽然年岁轻,却绝对不是自己能够看轻的。 白秋染面色变得严肃起来:“愿闻其详。” 薄胭听了听身子,叹了一口气,这些本是上位者的私隐,但是今日白秋染特特来为自己传递消息,自己必然也要坦诚相待,况且白秋染毕竟是将军,知道这些对她也有好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话虽然本身是说商贾的,但是我认为放在为官上也正合适,人都说为官是为民谋福,但是真正能全心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几人?在为民之前,世人或多或少的要考虑一下自身利益,若两者能平衡最好,但若是个人利益超过了百姓,那便是贪官,贪官,人人喊打,世人所不耻,但是换过来想一想,那些人不惜一切代价爬到顶峰,难道不是为了自身?能有几人如同我父亲一般,所以,虽然他们所为让人不齿,但是若从人性来说,也是说的通的,白将军毕竟出身官家,,现在亦是身居官位,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白秋染皱眉,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薄胭说的很对,人性本就复杂多变,身居高位能够把持住本心的实在难上加难。 白秋染面上一红,说来惭愧,即便是自己的父亲虽在西晋是有名的刚正不阿,但是又怎能保证不拿一分一毫…… 薄胭扯扯嘴角继续道:“这世上的贪官,总比清官要多,而官官相护,想要铲除实在是太难。” “可是,难道因此便对贪官不管不顾了吗!”白秋染愤然道,她一向是个急性子,对这些事情十分看不惯,可是今日听了薄胭的话,猛然意识到自己似是也在这漩涡中,当真又恼怒又嫌恶。 薄胭食指敲了敲桌面,凉凉一笑:“自然是要管的,可是要管也要讲究个方法,似我父亲这般莽撞又怎能成事。” “莽撞?”白秋染挑眉:“为什么不将这看做是杀一儆百呢?赵王如此大力的整治贪官百姓喜闻乐见,其他官员眼看如此必然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不是吗?” 薄胭笑笑:“百姓自然是喜闻乐见,你只觉得这是杀一儆百,但是殊不知官员们也有自己的打算,表面乖顺有什么用,私心里他们已经在站到了统一的战线上对付你,你连自己的都保护不了,又怎么能继续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白秋染一怔:“可是,那是皇上啊,他们能奈何……”白秋染越说声音越小,古往今来,乱臣贼子从来不少,皇上又如何,是啊,自己从前怎么回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皇权在自己眼中是高不可攀的,但是在某些心怀不轨的人眼中,那正是他们迫不及待要粉碎的东西。 薄胭看白秋染的模样就知道她已经明白过来了。 “那……难道就没有法子了吗?”白秋染这样说着,话一出口无奈一叹,九州各国王都没有法子的事情,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却听到薄胭一声轻笑开口道:“法子倒是有。” “哦?” “惩治贪官是必然的,但是实在急不得,与其在自身没有足够准备的时候去招惹麻烦,还不如将一切都准备好,然后放手一搏。” 白秋染疑惑看向薄胭薄胭,依旧不解。 薄胭解释着:“朝堂上不过文官武官两种,上位者,只要掌握了足够的兵权再加上有重量的文官作为支持,使自己立于绝对有利的位置,自然就可以收拾那些不听话的贪官污吏了。” 白秋染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深以为意:“这和我们的行军打仗有些像,要想对付敌人,自然要自己的兵强马壮!” 薄胭笑着点头:“是啊,就是这个道理,”话锋一转,又是一叹:“这也是为什么我说我父亲鲁莽的原因……” 白秋染垂眸深思:是啊,薄中青继任皇位本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下首人只是因为薄中青从前的功绩再加上赵雪言亲自认定人选的这一身份,表面上看着风光,实则如履薄冰,再加薄家与严家相斗后因为忙着稳定朝局,对严家从前的势力没能彻底铲除,自然留下的隐患,而薄家在兵权上几乎没有涉及,文官这边籁以支持的源老也离开了,薄中青选择这个时候整治贪官污吏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时机,自然成为了众矢之的,贪官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自然卯足了劲儿的想把薄中青拉下马,面对真正的皇室血脉都有人滋生邪心,更何况是面对薄中青这样的人了。 白秋染听明白了薄胭的话,有些明白了薄中青现在的处境,若按行军打仗来说,该是两军交战处于劣势时有人在后面给自己断了粮草,将自己往死路上逼。 白秋染一怔,猛然间悟了:“所以说,那个说找到了嘉和帝私生子的消息……是……” 薄胭眼眸微眯,点了点头:“自然是他们故意传出来的,若我猜的不错,下一步他们便要找回一个孩子来,且不论那孩子是否当真是皇室血脉,他的身份只有一个——帮着那些人逼我父亲退位,更甚者,是将赵雪言取而代之。” 白秋染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第一百五十章 一语成谶 晚些时候,白秋染离开了太子府,紧随其后,锦安也回来了。 芳兰轩内,薄胭已经吩咐下人将饭菜摆好,眼看着锦安走进门起身迎了上去:“回来了。” 锦安神色有些疲倦,但是依旧拉紧了薄胭的手,温和的忘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今日是厨房的手艺?听说小白来过了,你们二人聊了些什么,竟然这样投缘。” 薄胭一面脱下锦安的披风一面带着他坐在桌旁笑笑:“没什么,不过就是一些女儿家的事情。” 锦安挑眉:“哦?女儿家的事情?不知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竟然这样好了。” 薄胭笑笑:“白将军心思单纯,对情爱一事多有……自然有的可聊。” 锦安噗嗤一笑,打趣道:“说的好像你有什么经验一样,可还记得你如何对我的?” 薄胭脸上一红,嗔了锦安一眼:“那好歹也算是过来人,劝解白将军还是绰绰有余的。” 薄胭也没有说谎,再聊完赵国的事情以后自己确实同白秋染提了提关于百里栀的事情。 白秋染好似也在因为这件事情烦恼着:“那日和百里说话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对不住他,跟他说了闲话才勾起了他的心思,又觉得他说的可怜想要帮帮他,可现在回了帝都,再想想当时的言语实在是……哎……” 薄胭笑笑:“那你自觉对他是个什么想法?” 白秋染也不藏着掖着,挠挠头:“这……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们自幼长大,我从来就觉得他很娘炮,诚然,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娘炮,这样的娘炮养在家里也很赏心悦目……但是我自认要找的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像是……”白秋染一卡。 薄胭笑笑:“像是锦安那样的?” 白秋染面上一红。 薄胭:“那我问你一句,在得知锦安同我心意相通后,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呢?” 白秋染思索着回答:“嗯,震惊吧,我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的判断会失误。” “震惊?没有恼怒与不甘吗?” “嗯……有伤心”白秋染咬着手指:“其他,倒是没有。” 薄胭眉头舒展开来,笑意更甚:“那你不妨现在想想,若是现在百里突然被家中安排了婚事,或是他遇到了喜欢的女子要成婚,你觉得如何?” “那怎么行!”白秋染一拍桌子,在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后有些结结巴巴的解释着:“我是觉得,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有姑娘喜欢,那样的人怎么能做一家之主,他……” 薄胭挑眉:“是啊,他离开了你怎么能过得那样好,对吗?” 白秋染咬着牙,不知道说些什么。 薄胭笑笑,答案已经很好了显而易见了。 …… 给锦安添了一碗汤:“本来我也不清楚,但是今日听了她的言语,倒是觉得她心中对百里是更看重一些的,你说的好像没错,她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内心。” 锦安笑笑:“她同百里认识的比我早很多,那时的小白虽然小,但是也是帝都朝臣子女中有名的混世魔王了,百里自幼身子弱,经常被欺负,都是小白护着他的,保护百里成了小白这么多年的习惯,最开始是因为义气,而后是习惯,但是到了现在,究竟是为了什么,恐怕小白自己也混淆了,否则又怎么能轻易的说出来要娶百里的话呢,她同我可是半句都不没有提过这话。” 薄胭点了点头:“总之,我今日能说的就是这些了,可是我觉得两人都是傲娇性子,亦或者两人都不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心,总得外面推他们一把才是。” 锦安笑:“你倒是为他们两个担心了。” 薄胭道:“来帝都走一遭,做个红娘成全一段姻缘,也算是功德一件了,”沉默片刻又道:“今日听闻是皇后叫你进宫的?” 锦安面不改色的嗯了一声。 “皇后是否为难你了。” “母后罚我的方式从来就是那几样,今日我不过在殿外跪了一阵子她就心软了。”锦安笑道。 薄胭点了点头,为锦安拖去披风的时候自己留心了一下,看到了锦安膝盖处隐隐的脏污,已经料到了结果。 “其实你也可以应承下来的,左右我知道你对她们无意,扔在后院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太子府上又不是养不起这些闲人,何必要你忤逆皇后,受这份苦。”薄胭道。 锦安扯扯嘴角:“那些人必定奉了母后的旨意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我若不理,母后必然一日三餐的叫我进宫问话,到时候状况更多,还不如从源头切断,也省的耳根清净,我这是为了我自己,同你无甚关系。” 薄胭抿唇一笑,调笑道:“我自然知道,必不会呈你这份情的。” “母后此次催我是打着我膝下无字的名头,就当我呈你一份情儿,为免我再被唠叨,可否……”锦安笑着上下打量着薄胭。 薄胭一怔,随即意识到了锦安话中的意思,顿时脸颊绯红:“你,你说什么呢!” 锦安却脸不红气不喘,似是疑惑般的皱眉头:“奇怪,我明明很努力啊……” 薄胭哭笑不得,狠狠推了锦安一把:“你还敢说!也不怕羞。” 锦安顺势将薄胭往怀中一揽,有些得意与霸道道:“你是我娘子,这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薄胭挣脱不开,红着脸,笑着趴伏在了锦安怀中,似是想到了什么,笑意越发淡了,眸中闪过一丝挣扎,而后1用平和的语气道:“盛夏快要过去了,我在这府中待着无事,也烦闷,咱们过两日去避暑好不好?不用太久,三日便回……或者,两日,或者……一日也可!” 锦安感受到薄胭声音中的焦急与向往,有些诧异:“怎的?是在帝都待的烦闷了?” “来帝都这么久我都没有好好逛逛,总说以后有时间,可是……我想现在就逛逛,就咱们两个人。”薄胭道。 锦安拉着薄胭的手摩挲了一下,没有答话。 薄胭思索着,声音小了些:“我知道近段时间你很忙,但是……能不能就一日……” …… “好,我尽快安排。”许久,锦安终于开了口。 薄胭一笑,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出奇的太平,皇后再也没有换着法子的想往太子府里塞人,太子府中也一片平静,但是这和太平也不过持续了几日,没过两天就传出了百里家给百里栀联络了一桩好亲事,对方是礼部侍郎家的长女,如今已经二十有三,依旧待字闺中,那姑娘脾气蛮横本就无人敢娶,却又偏偏看中的百里栀的那张脸,发誓非要嫁给百里栀,这一拖就拖了这么多年,硬生生拖成了老姑娘,前段时间礼部侍郎家终于按耐不住,主动找了熟人上门说和,百里家也觉得百里的年岁到了,左右也无甚作为,对方虽然长了自家儿子几岁,但是到底是配得上的门第,这便点了头。 那日百里栀在朝天寺,说终有一日自己会被家中配一门婚事“嫁”出去,本是一时伤心感慨,却没想到一语成谶,当真被“嫁”了出去。 百里栀听了这消息当即提出了反抗,但是百里大人与夫人觉得有这样厉害的一个夫人管着百里也不错,便无视了百里栀的反抗,同礼部侍郎家讨论起了嫁娶事宜。 百里栀无奈,竟然绝起了食,不过三天就饿的只剩最后一气了。 重点来了!就在这时,白秋染再次天神下凡一般从天而降,直接带着媒婆与手下的将士,抬了聘礼冲到了百里家,当场合了八字,果断截胡! 白秋染此举着实霸气也着实不地道,分明就是打了礼部侍郎家的脸,都是在朝为官,百里大人一时间也不好抉择,两面都不好得罪,没想到自家这个不争气的老幺一时间竟然成了抢手货,思前想后,无奈之下将饿的皮包骨的百里栀抬了出来,叫他自己选择。 听人说,当时百里栀包着一包眼泪颤颤巍巍的拉着白秋染的手,不住地重复着一句话:“你终于来了,你果然来了!” 那场景,很是令人动容,颇有些百里栀是那被抢的良家妇女终于见到夫婿一般。 不过事已至此,众人也明白了百里栀的意思,百里大人便顺利成章的推了礼部尚书家的合婚帖,有些哭笑不得的收下了白秋染的“聘礼”。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薄胭同百里栀已经出了帝都城门,就像薄胭前两日说的那样,正是盛夏,找个地方好好歇息几日。 薄胭坐在马车内,对着锦安道:“说说,这事是不是你的主意,否则礼部侍郎家怎的在这个当口向百里家说和婚事。” “我一向不是那么多事之人……不过是略同礼部侍郎提了一下她家女儿的年岁问题。” 薄胭笑笑,恐怕不是略说说这么简单的,也不知锦安说了些什么才刺激着礼部侍郎主动找上了百里家的门。 “你算准了白将军会去阻止?” 锦安有些得意:“显而易见。” “那你怎么回来确定百里大人会答应白将军呢,即便百里栀同意,百里大人不点头也是没有用的啊。” 薄胭疑惑说着。 锦安笑意微收,声音添了些许正色:“一个事蛮横的娇小姐,一个寒战是身带官职的将军,身在官家,你觉得他会这么选。” 薄胭挑眉,扯了扯嘴角,原来终究逃不过一个“利”字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严戎你到底要做什么 此次的目的地是锦安选定的,位于帝都以北,是个名叫饮泉村的地方,这是一处幽静的山庄,距离帝都不过两日的路程。 饮泉村,村如其名,有一方干净清冽的泉水,不知是因为那泉水,还是那村子的风水好,那里是有名的长寿村,倒是个修养的好地方。 此次锦安只带着薄胭以及两个仆从,甚至连赵雪言都没带,两人很是安静的来到了早就准备好了好的院中。 因为是村庄,并没什么太好的宅子,干净些的屋子已经是极限,叫下人们安置好带来的物件后,锦安便吩咐他们自行离开,等到三日后再来接薄胭与自己,此次是按照薄胭的意思出来的,锦安不想要任何人打扰两人。 薄胭满意整理着衣物,满意的打量着周围,这座房子地势很高,能够俯览整个饮泉村,再往远看便是一条长河,潋滟波光,一眼望不到边,薄胭只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你倒是考虑的周全,连仆人都带来了,又不许他们跟着。”薄胭笑道。 锦安道:“虽然你近日厨艺见长,但是旁的家务还是别做了吧,你我是来修养的,不是劳改的。” 薄胭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锦安继续道:“不过你能将赵雪言留在府里我倒是没想到,那孩子怎的这样听话了从前不是吵着不要离开你半步的吗?” 薄胭:“言儿一向听话,哪就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了。” 锦安怀中撇撇嘴,自己可记得清清楚楚,在听闻自己要带着薄胭游玩一阵的时候,赵雪言那眼神……怎么说呢……讨厌,嫉妒,愤懑……总归不是什么好样就是了。 薄胭向外面望了望:“你说那河中有白鱼?” 锦安顺着薄胭望向山脚下:“我也是听人说的,这个季节正是捕鱼的时候。” “那你抓来给我可好?”薄胭道。 锦安一愣:“啊?” 薄胭吐吐舌头:“是你说的,我来这儿是修养的,并不是为了劳作,那我这两日就什么都不管了,全交给你可好?” 锦安讶然,那边薄胭已经自顾自的板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挑水,劈柴,生火,煮饭……一样不落下。” 锦安嘴角抽了抽:“你……开玩笑的吧。” 薄胭直起身子,一脸认真的摇了摇头:“自然是真的,怎的?你不愿?”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眼锦安,眸中带了三分调侃:“哦?怎的?还是说你……不行?” 这两个字似是刺激到了锦安那敏感的神经,将胸膛一挺,下意识接口道:“谁不行!” 薄胭抿唇一笑:“那我这几日可以清闲些了?” 锦安话一出口就已经心虚了,他虽然从军吃过不少苦,但是那沙场之上多半都是将就过来了,有什么吃什么,最脏的时候,穿越沙漠十几天,顶着烈日皮都快晒掉了一层,整个人面目全非的。 那些事迹放在战场上是身先士卒,可是放在此刻,自己又哪能那般将就,这可是要照看薄胭的,自己倒是能够不吃不喝挺上三天,可是薄胭不行啊。 “这,我早已经打听好了,这镇上有好些不错的酒家,今日初来你我还是去……”锦安思索道,他有自己的算盘,或许,带薄胭去了那家尝过之后,他就会放弃让自己做饭这个不靠谱的想法了呢? 却见薄胭依旧笑着,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那就不必了。” 锦安扶额,不由感叹,在晚餐的时候薄胭就会意识到她的做了一个多么不正确的决定…… 薄胭说到做到,真的没有再理会锦安,自顾自的收拾好行装后便换了寻常装扮独自去了镇上,独留锦安一个人对着一地农具发呆。 再看薄胭,扯了扯身上的粗布衣裳,一颗心舒坦了许多,抬头望着天都觉得这儿的天空比旁的地方蓝上几分。 这是一座沿河小镇,风貌同寻常内陆的村镇不同,几乎家家户户都备着渔具,就连房屋建筑也独特的很,这叫薄胭想起了,她上一世陪着赵雪言出巡,路过了一片大海,那是薄胭第一次看到大海,瞬间就被那磅礴广阔的气势震慑了,直到那时,薄胭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同天地相比,自己又或者是那离愁别绪,又或者是那贪嗔苦恼该是多么渺小的存在,沧海也不过一粟罢了。 这处虽然比不上大海的磅礴可这条河也甚是宽广,叫人看了心中开阔,比照海滨,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薄胭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听着耳边陌生带有些乡音的人语,唇边的弧度慢慢扩大,连带着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远远的,在这阡陌小路上,一个农家打扮的女子一蹦一跳的走着,倒是吸引了好些人的目光,纷纷议论着这女子是何来历,却无一人赶上来搭话,虽然看薄胭一身粗衣,但是一颦一笑的气度也是与此地人不同的,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薄胭不过是来看一下这个村中的风貌,走的累了看的够了,便寻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坐了下来。 这处是架断桥,本是连接着两岸的小桥因为常年河水侵蚀而垮塌,现在只剩下薄胭落脚的这一半了。 薄胭坐在断桥边,望着脚下可见低的河水,不言不语的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同刚刚的欢快判若两人。 一阵风吹过,吹起叶子沙沙作响,有几片树叶因不至从书上翩然落下,略过薄胭的眼前,似是唤回了薄胭的神识。 薄胭轻勾唇角,声音清冷:“我等了这么久,你是当真不准备现身吗?”暖风徐徐,依旧没有动静。 薄胭眉目一敛,冷冷一笑:“怎的?都跟到这里了,还不出来?我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在怕什么?” 话音刚落,身后的树丛中,闪身出来了一个笔挺的身影,他整个人笼罩在披风之中,兜帽遮住了他的脸。 他伸手将兜帽摘下,小麦色的泡皮肤,因为消瘦而棱角分明的脸,正是严戎。 薄胭听到身后的动静,慢慢转过身来,眼看着严戎摘下兜帽,勾了勾唇角:“果然啊,我看的不错……” …… 院内 锦安刚刚劈好这几日用个柴,这对他不过是小儿科的东西,那斧头还没有他的佩剑一半重。 再转头看地上的鱼竿与竹篓,锦安长叹一声,犯了难,苦笑着摇头,思索半晌,还是认命的拾起了渔具,想他堂堂一国太子,现如今竟然要围着锅台转,实在是滑稽的很,若叫自己手下的侍卫见了,不知该怎么嘲笑自己呢。 锦安再次叹气,自己自然可以去集市上买一条白鱼回来交差,或者推脱着不愿做这些事情,薄胭必然不会为难自己,可是自己不愿那样做,虽然今日薄胭的提议看似任性无礼,不像她平时的性子,可是锦安心中觉得,只要是薄胭的要求,自己都想要尽力办到……不就是……抓鱼吗…… 林中 薄胭缓缓起身与严戎相对而立,四目相对,半晌,薄胭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严七少。” 严戎面色未改,依旧一眨不眨的看着薄胭。 薄胭:“怎的?跟了我这么久,现在终于现身了,又无话可说了?” 严戎如同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的默了片刻,终于沙哑着开了口:“你是故意支开锦安的?你不怕我?” “比起怕,我更好奇,那日我确信自己看的清清楚楚,可是后来你的悄无声息竟让我觉得是错觉,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该不会是那样露一面就走的人,今日我单独出来,没了层层防卫,你自然现身。” 严戎冰冷的神情有了一丝裂缝,沉默片刻:“太后娘娘倒是自认了解我。” 薄胭扯扯嘴角摇摇头:“谁敢说能我完全了解另一个人,不过猜测罢了,只是能躲过锦安和白将军的搜查,严七少的功夫见长啊。” 严戎:“这里没有什么严七少。” 薄胭笑:“那也没有什么太后娘娘。” 严戎一怔。 薄胭继续道:“都是些过去老掉牙的称谓了,该忘就忘了吧,只是……你。要做什么?” 严戎:“……” “在朝天寺的会面不是偶然吧,在那之前你一直跟踪我了?只是太子府守卫甚严,你进不去,便在山上现了身?”薄胭猜测道。 “如果说我是来杀你的呢?”严戎眸色一寒。 薄胭幽幽的望着他,噙着笑意:“是吗?” 严戎:“你不信?” 薄胭垂眸:“严戎,有没有人告诉你,做戏也要做全套,你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半点杀意都没有,要我怎么信。” 严戎心头一颤,暗巢一笑,呵,本以为是做足了准备,怎的还是能被她的言语轻易…… “再说,你若当真有心想要杀我,在刚刚一路上有的是机会,,为什么不动手,严戎,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薄胭继续道。 干什么……严戎咬牙,这么简单的一问倒是将自己问住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同一种人 自从那日朝天寺一面之后,薄胭心中就一直有一个疙瘩,那日上山虽然乏累,但是也不至于出现幻觉,人说有所思才有所见,自己自问来了西晋后一次都没想过严戎,又怎么会忽然看到他的幻象。 不过是时间久了,锦安与白秋染皆一无所获,自己也不太好继续咬死不放,一者,那日只有自己见到了,真实性未可知;二者,平白无故,倒是引得众人草木皆兵,还叫锦安担心,何必呢…… 是以,虽然薄胭心中有些疑惑,但是有没有声张,只是暗中叫人看好赵雪言的安危。 时间久了,薄胭也看出来了一些,若是那日自己真的看花眼了就罢了,可若是当真是见到了严戎,那就是他确确实实在跟踪自己,可是眼看着守卫见见撤下来了,他却依然没有动静,薄胭这才想出了这个法子,趁着此次外出,将锦安支开引得严戎现身,这事好奇,亦是一场赌博,一个不慎便会丧命,但是在薄胭心中隐隐觉得,他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薄胭一眨不眨的看着严戎,距离上次正式见面应该已经有大半年了,严戎变得越发阴郁寡言,比照从现在京城的时候,整个人又成熟了不少,因为消瘦而棱角分明的脸庞给他原本的英俊添了几分刚毅,分明是原来的严戎,又分明不是原来的严戎。 犹记得上次分开之前,他对自己提了非常无礼的要求,那场景至今历历在目,而后……严家被抄家,举家入狱,只有严戎一人逃走了,再然后,严六娘被杀…… 薄胭垂眸,虽然当时的事情并非自己亲身参与,严家也算是罪有应得,但是严六娘的死自己却不能完全摘除,毕竟动手的一个是自己的长辈,一个是曾经自己的贴身丫鬟,对于严六娘的死,薄胭一直心怀歉意,本来以为严戎是来找自己寻仇的,但是这么久以来眼看他对自己并没有杀意,薄胭便越发好奇,这才问出心中所想,他跟着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严戎看了薄胭半晌,其实自己来帝都已经半月有余,薄胭见到了自己的时候自己刚刚到帝都,本是想要躲在暗处,却没想到看到了锦安同薄胭外出,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也下意识的跟了上去,这才有了山间的一面,那时的自己只是站在远处观望,看着薄胭立在锦安身边,笑的那样温柔,那样开心,那时自己此生第一次见到她那样的笑容,一时间竟然看痴了,等到两人对视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趁着薄胭召唤锦安等人的时候连忙逃走了,之后,太子府加强了守卫,自己不得近前,而后又跟到了这里。 “你现在过得很好?”严戎没头没尾的忽然说了一句。 薄胭有些探究的看向严戎。 严戎扯扯嘴角:“没关系,是好还是坏,都很快就会结束了。” 薄胭一怔,眸色一冷。 严戎面色一转,不复刚刚的冷漠淡然,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玩味。 薄胭思索片刻沉声道:“你终究是要报复,是因为严家。” 严戎一声嗤笑:“你该知道严家众人的死因,皆是因我而起,本该是我亲手毁了的,为什么要为他们报仇。” 薄胭抿唇,试探道:“那是因为……你姐姐?” 提到严六娘,严戎笑意一卡,眸色逐渐变冷。 薄胭挑眉,果然…… “那样的事情,”沉默良久,严戎重新开了口:“那样的事情我自然已经解决好。” 薄胭一怔,疑惑看向严戎,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已经解决好,自己还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啊。 严戎满意的欣赏这薄胭面上的惶惑,继续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薄胭神经紧张起来,似有所悟:“赵国的事情,是你……” 严戎一笑:“怎的?先皇私生子的事情吗?” 薄胭一惊。 严戎:“倒是个不错的将薄家与赵雪言取而代之的法子,不过可惜,这事并不是我。” 薄胭眯眸,重新打量起了严戎,他竟然对赵国的情况这般了如指掌?!看来,他并不像自己想象一般简单,这个半年以来,他也没有闲着,果然是曾经操控严家的人。 “赵国还并未放出私生子的消息,你这边就得到了风声,看来你也不单单是在太子府养尊处优惯了的,倒是出乎我意料,不过我也好奇,得到消息了你会怎么做?” 薄胭:“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严戎耸耸肩:“我何必骗你。” “那你刚刚说的。”薄胭虽然强自抑制着,但是声音依旧有些委屈焦急,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期,本以为严戎只是为了私怨才来找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将手伸到了赵国的朝堂之上,且不说他到底为何会有这样大的本事,毕竟他是严戎,从严戎失踪了的时候,薄胭就怀疑终有一日严戎会卷土重来,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是自己轻敌了,上一世严戎能同自己缠斗那样久,靠的可不单单的是锦安的支持。 严戎转移目光,慢慢看向远方,轻轻勾唇:“这处村子很不错,在这儿作为你在西晋最后的待过的地方也不错。” 薄胭冷眼看着严戎,这种被人压制的感觉实在另自己难受,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日在宫中,两人论对的场景,那时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甚至想要顺应严戎的话…… 而现在,那样的恐惧,再次席卷自己全身,赵国的状况自己不甚明了,嘉和帝私生子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严戎又出现了,比起私生子的事情,自己更在意的是严戎,他比我从前,更加阴沉了,他到底掌握了什么,又想要如何?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离开?别忘了,我现在是西晋的太子妃,赵国若有什么问题,你觉得西晋会坐视不理?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有什么力量,但是你对你握在手中的东西就那样有信心?” 严戎似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西晋?你还是不要自欺欺人了吧,你也明白,西晋赵国不过是一时合作罢了,晁澜帝最是懂得趋利避害,眼看着薄家政权不稳。连你身边的赵雪言也恐怕要让位,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会出面吗?和平盛世尚要考虑考虑,更何况是现在……唔,诚然,锦安恐怕是想要的帮你的,但是别忘了,他毕竟是太子,没有办法做主这样的事情,呵,说来好笑,在这件事情上,还是要你亲自解决不可。” 薄胭抿唇不语,暗自苦笑,严戎竟然连自己的处境都看的这样清楚吗?看的……同自己一样清楚,自己自认已经逃离的宫闱之争,已经逃离的权利漩涡,终究是要重新回到其中,好些事情,只有自己能解决。 “听说你离开之前给你父亲留了锦囊,要他如你要求的那般做,自看可保赵国十年以内无忧……可惜了,你父亲并不是做皇帝的一块料。”严戎似是心情大好,多说了两句,。 薄中青不适合做,这已经是薄胭第二次听到这个这句话了,上一个说这话的人是锦安,而自己也心知肚明,他们说的有道理。 当时,薄胭离开了赵国的时候给薄中青留下的一个锦囊,说是锦囊,实则不过是一封书信罢了,信中言明,要薄中青对朝中积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可急功近利,那时的薄胭就遇见到了今日自己的场景,这才提前做了防范,可是自己的父亲啊……也实在是另自己失望了,他那样的性子,终究不能对那些人视而不见。 薄胭看看严戎,现在已经连惊讶都免了,能知道的这样具体,严戎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他身后又是什么样的势力…… “既然如此,我们赵国再见。”严戎笑笑,不欲多留,淡淡的租了结束语,打量着薄胭的神色,心跳一顿,末了片刻,似是喟叹道:“说到底,你同我都是一种人,选择不了自己的命运,一生为了别人而活。 薄胭抬眸看向严戎。 “父母,朋友,爱人,每一个人都会离你而去,带给你的不过是痛苦罢了。”严戎双眼有些迷离的看着薄胭,眼中有种莫名的情绪如果说从前他看着薄胭的眼中是迷恋与欲望,那么现在则是多了一种名为共情的情绪,他是当真将薄胭当做了和他同一种人,并且为此暗自庆幸着。 因为是同一种人,所以才能彼此理解,才能有理由光明正大的进入她的生活…… 薄胭抿唇,警惕的看着严戎,没有回答,现在的严戎,自己有些看不懂了,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旧事重提:“你那时候说,关于严六娘的事情你已经解决了,什么意思?” 严戎欢快一笑:“你会知道的。” 一面说着一面一面转身离开,而薄胭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再说什么。 严戎转身的瞬间,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有回答薄胭的那个问题,自己究竟为何而来……嗯……或许,答案很简单,自己只是想要见她一面罢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风起 薄胭回到院中的时候正见到锦安同以为老者在说话,那老者一身渔夫打扮,年过六旬的模样。 薄胭走了进去,两人见了薄胭一起转身。 “哦,这位就是公子的夫人了?”那老者满脸笑意,和蔼可亲的很。 薄胭不明所以的笑笑,对着那老者点了点头,转头对锦安道:“这位是……” 那老者称赞道:“一看模样就知道两位身份不凡,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没见过像你二人俊俏的人。” 薄胭笑笑,点头道谢。 锦安介绍道:“这事内子,”又指了指那老者:“这事张老,是……” 那老者一摆手:“什么张老不张老的,我就是一个大鱼的,这位小娘子可是有福气的,夫君生的这样好,为了你又亲自下河捕鱼……” 说到这儿,那老者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前仰后合的笑出声来,再看锦安则是难得的一脸窘迫。 薄胭疑惑的看着锦安,目光落到他身上斑斑点点还没干的水渍后似有所悟,不由的也勾起了唇角,叫他去捕鱼,也实在是难为他了。 老者继续笑道:“到底是公子哥儿,哪里会做这些事情,倒是这番心意,实在难得。” 锦安脸上一红,自己在湖边坐了半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鱼咬钩,好不容易有咬钩的,收回鱼竿却连鱼饵都不剩,锦安恼火的很,暗自以为这河中的鱼该是成精了,思前想后,无奈亲自下了河,竟然运起内力震开河水,名副其实的“炸”起了鱼,声势虽然浩大,但是收效甚微,河中白鱼活了这一生,在非本愿的短暂脱离河水后又重重的落了回去。 锦安眼看无果,越发无奈,可是刚刚那声势一惊引来了在附近垂钓的老者,那老者也是个热心肠,得知缘由后,便送了锦安两条白鱼,又亲自送他回来了。 薄胭不由的也脸上一红,看着锦安添了几分促狭,他那副狼狈的模样自己没亲眼所见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老者既然将锦安送回来了,也不愿多留,略同两人说了几句便离开了,锦安同薄胭携手将老者送到门口,而后彼此打量一番,具是一笑,自己二人这副模样,还真像一对山间夫妻。 薄胭拉着锦安进了内室,找出一套衣裳递给了他:“去换上吧,身上湿着当心着凉。” 锦安道:“等我做晚饭吧……否则还要换衣裳……” 薄胭看着锦安的窘迫,又是一笑,拉住他道:“罢了,你能将鱼带回来就不错了,我本不指望你给我做饭吃,再说了,你做的饭……我也不敢吃。” 锦安扑哧一笑,无奈的接过衣裳点了点头。 锦安换过衣裳后便来到了小厨房看薄胭,他做饭虽然不擅长,但是生火还是可以的,一面看着火候一面问道:“你刚刚去哪里了?” 薄胭切菜的动作一刻都没有停顿,随口道:“没什么,就是在村中逛逛,这村子水土好的很,怪不得是有名的长寿村,就连路旁的野花也好看……总之,什么都是好的。” “那叫繁缕。” “啊?” 锦安道:“你说的那好看的野花叫繁缕,不过是寻常的野花罢了,纯白的,小小的,随处可见,不单单是这一处有。” 薄胭点头:“哦,是这样啊,我去过的地方不多,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从前根本没见过。” “你若喜欢,我叫人在府中种上一些,这花很好养活的,随手洒下一颗种子不过两月便满园都是了,帝都里别家若是发现了这野花都是叫人摘除的,免得碍了那些奇花异草的生长。” 薄胭抿唇一笑:“这花的生命力倒是强,在哪里都能活,还真是不错。” 锦安:“你可喜欢?” 薄胭摇了摇头,看了看锦安:“不必了,这花若是真的养在府中反倒没有了在这儿看到它的那点意思……再说,这花养在府里也确实不合适,叫人看着也不好。” 锦安深深的看了一眼薄胭:“……你说怎样都好。” 二人不在说话,一个准备晚餐,一个从旁帮衬,一荤一素端上桌的时候一惊日暮西斜,两人在院中落座。 天边是一片火烧云,橙红的夕阳映照着翻涌的云海,又投射在了下面的长河中,几重倒影,怎一个“美”字能说的完的。 薄胭一时间不由看痴了,也不着急端碗筷,怔怔道:“只可惜这处并没有宣纸画笔,否则……罢了,即便有又如何,我的画技也画不出着景色的万分之一。” 锦安心中亦是难得的安宁:“好些东西是放在眼中的……这处比起大漠的落日倒是别有另一番韵味。” “哦?”薄胭看向锦安。 锦安笑笑:“这处的景色再壮阔也让人静心,但是大漠落日的壮阔却似让人惊心。” 一字之差意义却是不同,薄胭不由来了兴趣:“那你更喜欢哪里的落日?” 锦安看了看天边,笑笑:“自然是这里。” “哦?为什么?我以为男儿都会喜欢壮阔些的景致呢。” “那是自然,不过……这里有你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猝不及防的闯入了薄胭的心,薄胭心尖一颤,抬眸去看锦安,只见他已经开始用饭了,一面吃着一面点头品评着不错。 薄胭柔柔一笑,可那笑意未达眼底。 日升月落,两人都忙碌了一天,很是疲惫,这便早早的睡下了。 月上中天,薄胭慢慢睁开眼睛,转头看了一眼以及阖眸的锦安,感受了一下他均匀的呼吸声,慢慢起了身披上外套往外间走去。 月光下,一只白色的信鸽安安静静的立在院中。 薄胭上前一步将信鸽握在手中,那信鸽也不挣扎,只是等待眼睛看着薄胭。 薄胭从信鸽的脚上拆下竹筒,放飞信鸽,在月光下仔细的辨认着信上的字,越看眉头皱得越深,最终双手颓然落下。 怪不得今日严戎会那样说,原来竟然是这样,原来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的多……呵,若不是自己从白秋染哪里听了消息,私下派人去赵国打听,父亲到底想要瞒着自己到什么时候!当真要等到一切都不可挽回才不再硬撑吗! 薄胭攥紧手中的纸条,原地立了片刻,感受着夜风拂过脸庞,越发的清醒,却也越发的…… 薄胭回眸,看了看身后那黑洞洞的房间,那里,锦安依旧在安睡,他又如何能知道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呵,就同那繁缕一样,自己终究要靠自己找活路,那深墙中并不适合自己,也容不下自己…… 第二日,锦安带着薄胭好好逛了逛这村落。 这处民风淳朴,鲜少有外人来,是以见了这两个陌生的面孔,还是生的极好的两张陌生面孔,薄胭于锦安一路行来倒是收获了不少人的注目礼。 在这里,仿佛时间都会停滞不前,不必在乎什么烦恼,时光悠悠,转眼已成百年。 薄胭晚上想要温一壶酒同锦安对饮,锦安便去寻酒肆,几番打听下得知镇上唯一的酒家在西边的角落,道路难行,锦安便嘱咐薄胭先行回去,等到晚些时候自己打了酒就回去寻她。 薄胭听话的先行回去准备晚餐,不过多时,果不其然见到锦安提着一壶酒走了回来。 锦安笑着对薄胭晃晃手中的酒壶:“这儿的酒家多是自己酿的果酒,并不太烈,你也可以饮一些。” 薄胭笑笑:“那不是正好,你陪我喝一些。” 锦安来到桌前坐下:“怎的今日想要喝酒了?你并不是嗜酒之人啊。” 薄胭笑笑:“高兴啊,同你来了这儿,好不容易没了拘束。” “就不怕喝醉了?” “怕什么,有你呢,你总醉不了。”薄胭一面说着一面给锦安夹着菜,调皮的眨眨眼睛。 “看你倒是从未有过的自在,怎的?来了这儿就让你这么开心?”锦安笑道。 “那可要看看是和谁来,同你来,我到哪里都是开心的。”薄胭答道。 锦安吃菜的动作一顿。 薄胭看了看锦安:“怎么了?” 锦安默了默,忽而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同往日不太一样。” “哦?怎么说?” “从前这样的话你总不会说出口的。” 薄胭拨弄着碗中的饭粒:“是吗?从前我竟然说的这样少吗?……嗯……多说一些好了……” 锦安笑笑:“日后有的是机会,多说些,我喜欢听你说这些…… 薄胭垂眸,眼眶一红,从前只觉得时间有好多,早知道现在是这幅情景,为何不在来了西晋后就确定彼此的心意,那样……至少日后自己有好些时光可以回忆……可是现在呢……在这儿的三天自己恐怕是要用一生去怀念了…… 锦安注意到了薄胭的神色,放下筷子:“你怎么了?” 薄胭摇头:“没什么,就是开心罢了。” “你若是喜欢这里,日后每年你我都来这里小住一阵如何?” “那自然是好的,”薄胭笑着答道,拿起酒杯给锦安添了一杯酒,往他那处推了推:“敬你一杯。” 锦安拿起酒杯放在唇边,鼻翼微动,嗅了嗅,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替你选 锦安单手把玩着酒杯,眼中意味不明:“酒是好酒。” 薄胭捏着酒杯看着锦安,笑着点了点头。 “你,当真要我喝?”锦安眯眸,略微抬头定定的看着薄胭。 薄胭唇角笑意一僵,他…… 锦安只是拿着酒杯,声音添了几分郑重:“你,真的要我喝吗?” 薄胭一怔,意识到了什么,鼻尖一酸,慌忙垂眸掩盖眼底的狼狈,沉默片刻,将心一横,整理好情绪再次抬起头,扯出一丝微笑举起酒杯:“你我同饮。” 锦安眸色一沉,没有动作亦没有言语。 薄胭举杯的动作就那样僵在空中。 “你就喝了吧。”薄胭的声音添了一丝哀求鱼无奈。 锦安低头看了看杯中酒,握着酒杯的手紧了又松,最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将杯子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本是木制的酒杯出现了一丝裂纹。 薄胭抿唇,亦是仰头将杯中酒饮下。 放下酒杯,两两相望,一时无话。 空荡荡的小院,对坐的两人,在漫天火烧云下变成两个剪影,咫尺,却是天涯…… 望着在床上熟睡的锦安,薄胭呆呆的坐在床边,怅然若失。 薄胭眷恋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一遍一遍的描摹他的眉眼,自己早该知道的,往酒杯中下药的伎俩有怎么能瞒得过他,他早就知道的……他早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 薄胭咬牙,就这样吧,这样对彼此都好。 今日他会选择喝下这杯酒,该是对赵国的事情有所耳闻了,现在这样复杂的情况,自己不愿让他选择什么,无论他站在哪一边自己都会心痛,就将一切都交给自己吧,让自己亲手了结这一切。 呵……薄胭苦笑,细算算,自己同他应该当真没什么缘分吧,成亲许久却因为误会而耽搁了好些时间,当时只道是来日方长,却没想到变故竟然来的这样快,世上无常事,怎么当时的自己没有意识到呢,若是早知如此…… 薄胭又是一叹,罢了,自己这条命都是捡来的,这一生能得到这样一个男子倾心相对,能同他相处这些日子,自己还有什么所求的呢?再想要的多了,恐怕就是太贪心了吧…… 外间一人走了进来,看了看锦安于薄胭,拱手道:“太子妃。” 锦安早就预备好了传讯烟火,位的是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可以点燃烟火叫来随时候命的便衣侍从,这事锦安同薄胭说过,薄胭自然要知道烟火放在何处。 “这……”来人看着床上的锦安有些疑惑,看到传讯烟花的时候自己等人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却没想到匆忙赶来之后竟然见到这样。 薄胭转头看向来人:“太子殿下会睡上一天一夜,你们不必担心,派人守好他……给我一匹快马并上两个守卫,我有急事要回帝都。” “这……”那人有些犹疑:“太子殿下还没……” “无妨,他不过是睡着了,此事听我的。” 薄胭淡淡的吩咐着。 那人还有些犹豫,但是薄胭毕竟是太子妃,她的吩咐自己不能不听,况且现在看来锦安确实无碍,只像是……中了迷药…… 怎么会?太子那样的警惕不应该啊,这样简单的招数他怎么会中招?还有,这药……是谁下的? 那人有些震惊的看向薄胭。 薄胭似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起身道:“没错,药是我下的,也是太子自愿喝的,这一日你们定要寸步不离的守在太子身边,不能让他有丝毫损伤,至于内情……你们还是别知道的好,照我说的做。” 那侍卫虽然依旧搞不清楚状况,并且有些震惊,但是能跟在锦安身边的人毕竟训练有素,很快边冷静下来做了判断,太子妃与太子一项感情甚笃,若是太子妃当真害了太子殿下又怎么会叫自己等人来,或许,当真如同太子妃所说,有什么不能言语的苦衷,皇家的事情从来瞬息万变,哪里是自己等人能看的清楚的,既然这样,便照吩咐做吧。 侍卫应了声是,点头退下,以最快的速度部署,留下四人安插在院子各处,保证锦安在昏睡期间不会被任何人伤害,又派了两个人一路护送薄胭回京, 薄胭起身欲走,心头一痛,身形一顿,转过身来不舍的看着床上的锦安,默了半晌,强忍着心头的酸涩,俯身在锦安眉间落了一吻,喃喃道:“没事了,等你醒来,一切都没事了……不必让你选。” …… 一片乌云遮住月亮,漆黑的路上,一行三人策马飞驰。 而另一边的院内,本应该昏睡的锦安缓缓睁开了双眼,,默然起身。 立在下首的侍卫一惊:“太子殿下?!您!” 锦安冷脸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在拿起酒杯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自己既然可以察觉,自然可以使个障眼法叫她以为自己喝了酒。 那侍卫也是个反应快的,眨眨眼睛当即悟了:“是否要奴才备马去追太子妃?” 锦安只是沉默的坐在床上,木然的抬手抚上自己的额头,那个薄胭落下一吻的地方。 “太子殿下?”侍卫看着锦安没反应,一时间有些无措。 “罢了,”锦安沉声一叹:“既然是她的意思,就照她说的做吧。” “啊?” “你们几个也都远远跟着,别叫她发现,确保她顺利回到帝都。” “那您?” “不用管我,我能有什么事。” 那侍卫一噎,也是,有太子殿下的身手,自己几人加在一起都无用。 “属下遵命。” 那侍卫得令,拱手退了下去。 薄胭咬牙拼命撑着,她本来就不善骑射,此次不过是勉力而为,来的时候几人坐马车行了三日,现在骑着快马回去,不过一日半就到了帝都。 薄胭将自己护的严严实实的,也不等换身衣裳就进了宫。 时值晌午过半,晁澜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见了一身风尘的薄胭现实诧异挑眉,不过刹那就敛了眉目,赞许一笑。 薄胭混身骨头都像散架了一般,却依旧将背脊挺的直直的,对着晁澜帝福了福身子:“参见父皇。” 晁澜帝道:“赐坐。” 小太监连忙搬来了椅子,薄胭也不推辞,径自坐了下来,自己也真是累坏了。 “旌阳公主可有事?”晁澜帝笑笑问道。 旌阳公主?呵,成婚之后晁澜帝都是叫自己旌阳的,现在后面加了称谓便是重归了从前模样,看来是知道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在这件事情上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 这个老狐狸…… 薄胭嘲讽一笑:“没什么,不过是听闻了些边境的消息,想找皇上询问一下。” 旌阳公主,皇上…… 单单是这两个称谓便已经奠定了今日的主题。 晁澜帝挑眉,面露难色:“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正好,你若不来,朕也想要找你说一说这事呢,只因你近日不在帝都,这才耽搁了下来……” 薄胭抿唇不语。 晁澜帝似是为难一般的晃了晃头:“这事说起来也实在……哎,赵国近日出了一件事情,说是朝中大臣寻到了……一位皇子,这事闹得不可开交。” 薄胭面不改色。 晁澜帝轻描淡写继续道:“近日齐国同赵国边境也不怎么太平……” 薄胭闻言冷冷一笑,不怎么太平?说的可真是轻松啊,五万大军在边境虎视眈眈,这叫不怎么太平? “哦?”薄胭懒洋洋的附和着。 “九州皆知,赵国同齐国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友好,但是齐国选了这样一个时候发难恐怕事早就计划好的,你父亲又要忙着应付朝中,又要惦记边境,恐怕为难的很。”晁澜帝状似热心的分析着。 薄胭笑而不语。直拿眼睛看着晁澜帝,等着他的下文。 薄胭的一双眼睛亮的很,这样坦然无畏的盯着晁澜帝看,一时间看的晁澜帝有些心惊,说实话,这事本就是自己理亏,明知道赵国那边的消息却按下不发,并且还有意隐瞒,关于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怕引火烧身罢了…… “诚然,对于你母国的遭遇,朕深感同情,那齐国趁人之危也实在可耻的很!”晁澜帝斥道,话说到这里又忽然缓和了语气:“其实朕也想过发兵相助,但是你也明白,国与国之间的事情哪里那样容易,况且现在齐国并未有什么大动作,出师无名啊。” 出师无名?有什么出师无名的,单单靠薄胭西晋太子妃的身份就已经足够了。 不过这也只是心中所想,在这场景是无法将话说出来的,而说出来也无用,晁澜帝之所以将赵国的事情瞒着自己,也不过是怕薄胭得到消息来找他求情,请他发兵相助罢了,若是那样,晁澜帝要打法薄胭反倒麻烦,面子上也不好看,而薄胭也实在“善解人意”求情的话也真的一句也没说出口。 晁澜帝满意的打量着薄胭,是个聪明的孩子,若是生在西晋贵族倒是个合适的太子妃亦或是一国之母,只是可惜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和离 薄胭垂眸附和道:“皇上说的是,身居高位,需要考量的自然同我等不同。” 现在齐国虎视眈眈,朝臣又弄出了皇子这样的事情,赵国可谓内忧外患,薄胭心中有数,若是没有后者,单单是前者的话,晁澜帝该是会出手相助,毕竟西晋同赵国已经联姻,一方有难,另一方自然应该予以支援,维护了两方情谊的同时还会被冠上“仗义相助”的高帽子,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那嘉和帝私生子的出现直接影响了赵国的正统,直白的说一句,万一判定了那孩子是皇室子孙,那么赵国的继承人是谁还不一定呢,那些人既然能找出来这样一个人,自然是要倾尽全力的将那孩子扶上皇位,一旦得手,赵雪言这一脉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么自然而然的,薄家就会落得个孤立无援又或者说是墙倒众人推的下场,在这样的情况下,晁澜帝自然不会出手相助,毕竟西晋皇室与薄家联姻,看重的也不过是薄家暂掌皇位的身份罢了,若是薄家这个身份受到了动摇,晁澜帝自然会选择明哲保身,毕竟,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薄家,没有丝毫利用价值。 薄胭暗暗握拳,一阵苦笑,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更何况是一国之主,必然要趋利避害,自己虽然理解……却依旧觉得心酸…… 晁澜帝食指轻叩桌面,这个动作同锦安简直如出一辙,薄胭沉默的看着晁澜帝,等着他的下文。 “事已至此,朕也很是为难啊……”晁澜帝貌似十分苦恼,一面说着一面瞥了薄胭一眼。 薄胭笑笑:“皇上不必为难,我此次前来,也是要同皇上商量这件事情。” “哦?”晁澜帝挑眉,抬头看向薄胭,心中有些结紧张,她若是下跪请求自己发兵相助该怎么办?自己刚刚已经隐晦的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她该是能听懂吧,但万一她病急乱投医偏要求自己呢? 晁澜帝长舒一口气,脑中盘算着该如何拒绝薄胭。 薄胭看出了晁澜帝的顾虑,摇了摇头,起身对着晁澜帝福了福身子,开口道:“如今家国有难,身为赵国一员,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晁澜帝:“……” “还请皇上准许我带雪言回去稳固朝堂。” 晁澜帝听到薄胭的话后,一挑眉,唇角荡出一丝满意的微笑,随即很好的掩盖了下去:“咳咳,这样啊……你毕竟是赵国人,又是长公主,有这样的忧虑也是应该的……不过……”晁澜帝状似十分为难:“不过你现在毕竟是我西晋的太子妃,以这样的身份总是不好介入的。” 晁澜帝思索着:“要不这样如何?朕可以派人将雪言安全送回赵国,毕竟他是赵国正统的继承人,有他在,自然能稳住局面。” 薄胭呼吸一滞,死死咬牙,若非是强自控制着,一句斥责就要脱口而出,晁澜帝明知道赵雪言年纪尚轻,自己怎么可能放心让他独自回去面对这一切,晁澜帝这样说的目的只有一个——他怕自己赖在西晋,又或者说是委婉的下了逐客令,自己如果要回去帮忙赵国他不拦着,但是也别牵连了西晋。 薄胭冷冷一笑,深深的看了一眼晁澜帝,虽然自己早就有了计较,但是听他说这些话不免还是伤心,自己怎么说也是嫁进了西晋皇室,却被他这般嫌恶与提防…… 薄胭心意渐冷,不愿再与晁澜帝纠缠,但是私心中竟然有一丝安慰,自己自作主张,瞒着锦安回到西晋,这样做应该是正确的,他的父亲这般强硬的态度,这般心寒的处事,叫锦安亲眼所见该如何是好,自己的顾虑是没错的,自己不愿将锦安卷入这件事中,他已经保护了自己太多的,自己怎么还能眼看着他陷入两难的抉择呢,无论他站在哪一方都是另自己心痛的,所以才迷晕了他,自己偷偷回来与晁澜帝交涉。 “皇上的好意旌阳心领了,”薄胭冷笑道:“只是雪言年幼,我又怎能看着他入那虎狼之地,必然不能放他一人回去,不过皇上也不必为难,旌阳已经想好了法子,必不让皇上为难。” 晁澜帝眯眸打量着薄胭。 薄胭垂眸,从袖中掏出了一张信纸,递给了一旁的太监,那太监接过书信,恭恭敬敬的递给了上首的晁澜帝。 晁澜帝眉头一挑,打开信纸匆匆看了一遍,面上一喜,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自己本来还担心,锦安对薄胭用情极深,自己这般对待薄胭恐怕会坏了二人的父子情分,却没想到在这样的大事上锦安还真是有论断,这不,合离书都签了。 晁澜帝舒了一口气,说话都顺畅了许多,一副吃惊的模样:“哎呀呀,这这这……” “旌阳自知此事拖累了西晋,不愿做牵连西晋的事情,百般思索下,这才同太子殿下合离,即日起,旌阳与西晋,与太子殿下没有半点关系,所作所为亦不用西晋负责。”薄胭垂眸沉声道。 晁澜帝掂量着手中的合离书,感觉似有千斤重,看着薄胭的目光多了一丝感叹,默了片刻道:“这合离书……斯年可知道?” 薄胭:“……太子殿下亲自按的手印。” 晁澜帝沉默片刻终于长叹一声:“既然如此,你二人已经决定,那便这样吧。” “谢皇上。” 薄胭跪地,轻轻叩首,而后起身利落离开,今次一别,自己与西晋,与锦安,就再也没有丝毫关系了。 目送薄胭那消瘦的身影渐渐远去,晁澜帝终于是冷了一张脸,思索片刻,淡淡开了口:“斯年没有消息?” “回皇上,守城侍卫禀报今日回帝都的只太子妃……额……旌阳公主一人并上太子殿下的两名侍卫,并不见太子殿下,想来太子殿下并没有一起回来。” 晁澜帝点了点头:“明日派飞鹰队的人护卫旌阳公主回赵国。” 那太监一惊,飞鹰队?那可是历来只护卫皇上的禁卫军啊,晁澜帝竟然亲自派了他们去?是为了给旌阳公主脸面吗?可是也不至于如此啊,毕竟旌阳公主已经与西晋没有关系了,若是做给别人看自己,派禁卫军互送已经是极限了,有哪里用得着动用飞鹰队? “皇上,这飞鹰队乃是护卫您的,派去给旁人恐怕……”太监犹豫道。 晁澜帝只是想看着手中的合离书,长叹一声:“你可曾见过斯年在什么文书上按过手印?” 那太监一噎,不解其意。 “他这孩子性子奇怪,即便是当初他受封太子的文书,依照礼法应该加盖手印他都没有遵从,可是现在小小一个合离书却……”晁澜帝一叹:“恐怕是旌阳公主在中间使了什么手段,才有了这合离书……于情于理,是我西晋对不住这孩子,既然不能帮她,便将这算作是补偿吧,有了飞鹰队的护卫,她回赵国也不必如弃妇一般太难看。” “奴才遵旨……” 这件事情耽误不得,既然合离书都已经呈了上去,薄胭回府后就立刻收拾行装,想要趁着消息还没有传开便离开。也是想要趁着锦安还没回来。 赵雪言早早的等在了府上,赵国发生的事情薄胭并没有瞒着他,毕竟他才是一国之君,回去之后要面对的只会更多,所以薄胭将现在的状况,早早的就告诉了赵雪言,这也是赵雪言为什么这一次没有跟着薄胭外出的原因,他知道薄胭此行要做什么。 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赵雪言能够这样听话的配合薄胭,这是薄胭仅有的开怀一点的事情。 其实要收拾的东西也不多,但是整理起来还是费一些时间的,对府中上下虽然不知道薄胭这样记着整装到底发生什么事,但是眼看着太子没有跟回来心中似有所悟,难不成是二人起了什么矛盾?现在太子妃是闹着离家出走呢?可是不应该啊,这是皇亲,哪里是能这样使小性子的,太子妃也并不是这样性情的人啊。 可是虽然如此想着,下人们到底是没敢多嘴,只能听命收拾。 再说皇后那边,当天晚上就知道了两人合离的消息,喜不自禁,连声感叹,又听晁澜帝说了原委后,对薄胭此事的作为也十分满意,原本皇后看不上薄胭是因为薄胭嫁给了他的儿子,现在薄胭已经同锦安合离,皇后厌恶薄胭的最关键一点没有了,再看薄胭倒是想起了她的些许好处,她对自己大体还算恭敬,对府中下人也没有疾言厉色过,上次为了赵雪言她虽然顶撞了自己,但是也打了那妃子的脸这是自己喜闻乐见的,这样看,要说她的不好处……除了二嫁的身份,好像也想不出来其他的来。 这样想着,皇后自觉不应该同小辈一般见识,思来想去为表大度,让下人准备出了些许路上用的物件给薄胭送了过去。 薄胭那边收了东西,领旨道谢,并没有时间进宫谢恩,当然,薄胭也没想去见皇后,想来,她也不想见自己吧。 所以说,有一些人,只有在你顺着他的时候,才会觉得你好,这种感觉,无关你自身如何,凭的不过是他自己的感觉…… 第一百五十六章 归国 早在同锦安离开帝都的时候薄胭就已经修书一封给了薄中青,言明自己的情况,薄中青眼看着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深感自己又一次的拖累了薄胭,无颜之下只得点头同意。 第二日一早,薄胭拉着赵雪言踏上了归国的路途。 和离,况且还是皇家,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张扬的,当天天还没亮,飞鹰队的一队精英便聚集在了帝都正门口,马匹集结,一辆楠木马车等在城门口。 丑时三刻,太子府的马车准时出现在了城门口,马车停下,薄胭拉着赵雪言一前一后的下了车朝这边望去。 带队的是白秋染,考虑到薄胭是女子,此次回赵国连一个丫鬟也没带,这一路上多有不便,晁澜帝特命白秋染一路护送薄胭回赵国。 白秋染见了薄胭,连忙皱着眉头赶了上来,先是拱手问安,得了薄胭的应允后急急起身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和离?你要回赵国?” 自己今日晌午刚下朝便被晁澜帝重新叫回了宫中,给自己布置下了护送薄胭回城的任务,这着实是让白秋染吃了一惊,朦朦胧胧只觉是在做梦,那日自己同薄胭说了赵国朝堂的事情之后薄胭同自己简单的分析一下后就没有下文了,自己见她并没偶她大的反应还以为并没有什么大事,觉得她同锦安应该有了解决的法子,再看她二人离开帝都去游玩,就更加心安了,却没有想到,这不过几日,等来的却是两人和离的消息,因为急着去飞鹰队领人,也没有时间去太子府,到现在两人才见面。 白秋染焦急的往薄胭身后望了一眼,眸色一沉:“斯年呢?怎么不见他?” 薄胭扯扯嘴角摇摇头。 白秋染也顾不得许多,焦急的拉住薄胭的手:“到底怎么回事?斯年怎么会同意与你和离?他明明对你……对你……不可能的啊!” 薄胭苦笑,想到同锦安分别时的情景,心头一痛,在饮那杯酒之前,他明明问过自己是不是一定要让他喝,他分明是知道那酒中有什么,他猜到了自己的意思,那句话翻译过来是问自己是否真的要这样做。 面对自己的答案,他喝了那杯酒,那就是他的答案了。 也是,他毕竟是西晋太子,对于赵国的情形自然心知肚明,他……是成全了自己吧。 白秋染继续道:“事出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告诉百里,你……你非走不可吗。” 白秋染与薄胭算不上十分亲密,甚至二人最开始还是“情敌”关系,但是即便如此,二人私心中对彼此都有些许好感, 一个艳羡对方自在洒脱,一个崇敬对方聪慧端庄,再然后,百里栀闹着出家,朝天寺上的一桩事再到那日促膝相谈之后,二人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实际上关系早就缓和了许多,若是能长此以往,二人该是能成为一辈子的挚友吧……薄胭这样想着。 可惜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时候不早了,还是快些启程吧,再晚些天亮了,百姓多了,想走就难了。”薄胭摇了摇头道。 白秋染望了望天边渐渐升起的鱼肚白,懊恼的一跺脚,对着薄胭施了一礼:“太……旌阳公主……请。” 薄胭为赵雪言整了整身上的披风,叹了一口气,再次转眸看了一眼夜幕下的帝都,陌生又熟悉的场景,空无一人的街道,自己来了帝都不过大半年,如今要离开,却是满心的不舍…… 不知为何,薄胭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自己不舍的,终究是那个“某”吧。 “太子殿下。”不远处的街角处,一对黑衣人立在同样身着黑衣的锦安身后,有些担忧的望着锦安苍白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 从那村庄到帝都,骑马最快也要一日半的时间,太子殿下为了掩人耳目,比起太子妃晚出发了半日,一路上半刻未歇,连带运气了轻功,竟然同太子妃同一时间回到了帝都,可是太子殿下却并没有阻止太子妃,眼看着太子妃进宫、出宫、回府收拾行李…… 这一切的一切太子殿下都隐在角落,安静的看着,明知太子妃递上了和离书,明知道太子妃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可是太子殿下就那样安静的看着,半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这样着急的赶回来呢? 属下一叹,自己等人都明白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的用心,觉得这世上该没有比这两人更般配的了,可是既然如此,又不知道太子妃为什么会离开,他们身为下属,对朝局没有什么概念,自然也就不知道现在赵国的情况。 “太子殿下,再不拦着,太子妃就真的走了。”一个侍卫犹豫许久,终究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城门被打开,白秋染翻身上马,一甩披风,对着下首飞鹰队比了一个手势准备离开。 队伍慢慢行进,天边的光亮也越发扩大,城门列出的一条缝隙似是银河一般,仅仅一道,隔绝了两个世界。 锦安怔怔地望着薄胭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罢了,拦着又能如何……我早就知道她并非寻常女子,此身又怎能只被情爱所束缚,她肩上的,是整个赵国……” 属下闻言,垂眸一叹,不再言语,毕竟夫妻一场,辞去该市永别,竟然连句道别的话都没能当面说吗…… 薄胭此次会赵国,并算不上光彩,虽然是和离,但是这个时代毕竟对女子多有苛责,现在她会赵国也算是躲回娘家,自然一阵流言蜚语,薄胭在路上半点也没敢耽搁,夜以继日的赶路,终于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赵国的边境,好在一路上有白秋染与飞鹰队的人照顾,整体还算顺利,再加上无论多么辛苦赵雪言都没有吭过一声,这才是让薄胭最最欣慰的。 既然已经到了赵国的地界儿,薄胭自然可以松一口气了,派去给薄中青传话的人也飞鸽传书回了消息,说是朝中亦派出了士兵来迎接,必定要风风光光的应回薄胭等人,叫薄胭可慢些走了。 薄胭听了这话,本是有些不同意,但是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薄中青的意思,现在朝中那些反派老臣已经将那位“私生子”带了回来,这就直接威胁了赵雪言的地位,现在自己和离回国虽然不值得声张,但是队伍中有赵雪言啊,现在不可让百姓觉得朝中老臣寻回来的那位有继任皇位的可能性,所以此刻赵雪言回国,自然要办的风风光光的,一切依照皇家礼仪! 此举,就是要昭告天下——赵国的王,回来了! 薄中青安排的阵仗实在不小,整整调动了一个营的兵力来迎接薄胭与赵雪言,这还不包括宫中派来的宫女太监等人,一行人与薄胭等人汇合后,便浩浩荡荡的上了路。 既然已经同赵国的人马碰上了,按照常理来说,白秋染一行人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可以打道回府了,但是眼看着赵国朝堂上的局势,白秋染没有立刻回程,而是带着飞鹰队的人与赵国军队一齐前进,要将薄胭送到京城才好。 薄胭明白,白秋染这是要帮自己和赵雪言壮声势,心中十分感激, 进京的路上,队伍就开始缓速前进,左右也不不过两三日的路程,自然能拖则拖,让自己等人回国的消息被越多的人直到越好。 三日后的傍晚,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城,白秋染等人也没有了继续陪着薄胭的理由,这便准备辞行,分道扬镳。 白秋染同薄胭相对而立,两人深深的望着对方。 薄胭:“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此行多亏了白将军,我在此谢过了。” 白秋染摇摇头,一叹:“你,准备怎么办?”进入赵国后,两人也交谈过很多次,对于眼下的情形,白秋染也有了认知,也正是因为这份认知,让白秋染再也说不出挽留薄胭的话,眼前自己面对的不再是薄胭这个人,而是一国之母。 薄胭道:“齐国的人马虽然虽然虎视眈眈,但是终究出师无名,虽然急迫,但是一时半刻应该没有什么大动作,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朝中那位‘皇子’,攘外必先安内啊。” 白秋染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沉默片刻,白秋染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那斯年……”话说到一半也说不下去了,自己等人在进入赵国后行进缓慢,若是锦安有心想要追的话不可能追不上,现在锦安还没出现,答案只有一个——他已经默许了薄胭的离开。 白秋染垂眸,心口有些钝痛,原来儿女情长在家国大业面前竟然是这样不堪一击,即便是锦安也没能坐到他曾经许诺的…… “白姑娘。”薄胭换了称谓,柔柔一笑,目光落到不远处整装待发的士兵身上:“日后若有机会,我还想去喝你和百里的喜酒呢。” 这一路上,薄胭于白秋染聊的很多,提到百里栀的时候,白秋染脸上总是回露出笑容,看来自从那日“抢婚“以后,他二人相处的很好,青梅竹马,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自然是好的。 白秋染垂眸,口中一片酸涩,薄胭回到赵国,危机四伏,胜了自然好,若是败了……她哪里还有命喝自己的喜酒…… 第一百五十七章 诀别 在京郊外的驿站,薄胭与白秋染道了别,白秋染率领飞鹰队的人,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离开,薄胭立在城门口久久的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队伍,似有所思,沉默许久,身子猛地一颤,呼吸不稳,只觉得错过了现在恐怕一生都没有机会了,当即也顾不得许多,来不及多想,动作比脑子快,提起裙摆向前跑去:“白姑娘!白姑娘!” 这一跑可惊了在场一众人,薄胭从前在赵国,给人的印象从来都是沉稳端庄,一国之母,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显露出了这副慌张的模样来。 众人震惊之余,连忙跟上,几个侍卫的腿自然比薄胭的要长,三下两下就追上了薄胭,可是碍于身份也不好靠近薄胭,更不敢施以阻拦,只得束手束脚的跟在薄胭身边,怯懦怯声道:“太……公主,公主……慢着点儿,当心当心!”作为赵国的宫内的侍卫,一时间还分不清应该称呼薄胭什么。 好在白秋染的队伍并没有走多远,听见后面的喊声连忙勒马停住,转身看见了身后狂奔的薄胭亦是一惊,连忙翻身下马急急的迎了上去,扶住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薄胭:“公主,公主,您……” 薄胭跑的衣裳凌乱,鬓边也散了,喘着粗气竟然半晌说不出话来,白秋染连忙为她顺气,有看了一眼左右的侍卫,那些侍卫眼看着薄胭没有危险了,便识趣的退了下去,想着该是薄胭在西晋同白秋染十分要好,一时难舍要说些私房话才做此举吧。 白秋染给薄胭顺着气,一脸担忧:“到底怎么了?怎得这样急?” 薄胭平日里都是个娇弱的身子骨,作为大家闺秀连走路步子的长短都是丈量过的,猛地跑了这么远的路自然有些受不住,默了许久,好歹是喘过来了这一口气,等到呼吸平稳些了,这才终于抬起头来看向白秋染,目光触及白秋染眸中的担心,霎时间心头一酸,连日来强自按在心中的种种不舍、无奈、心酸,霎时间喷涌而出,伪装的坚强瞬间破裂,大滴大滴的眼泪就这样夺眶而出,谁说自己不害怕不伤心,自己不过就是装出样子罢了。 这一滴泪叫白秋染心头一紧,印象中自己从未见过薄胭哭,再一联想到薄胭的处境,不由也心酸起来,她该是想要同寻常女子一般平安度日,可偏生为何这般命途多舛,所爱不得,父母难依,孤立无援,现在连一条命都未见得能保得住,可叹的是,她即便有诸多不愿,却依旧走的义无反顾。 “我有话要同你说。”薄胭哽咽着。 白秋染红着眼眶:“你说。”还是第一次看到薄胭如此无助的模样。。 薄胭紧紧抿唇,垂眸从腰间扯下了一个香囊,苦笑一声:“我这身上的东西,多半不是自己的,也不算什么念想,只有一件……本是不想这样矫情学人家闺阁女儿,只是也没有旁的了……” 白秋染将那香囊接了过来,巴掌大的香囊上绣着一朵并蒂牡丹,白秋染毕竟不懂女红,但是看着那针脚不甚平整,也算不上极好。 “这是我初学女红时绣的物件,一直随身带着,先暂且放在你这里……若是……若是此次我能顺利挨过去也就罢了,可若是你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便把这香囊交给锦安,就算全了我二人夫妻一场……”薄胭越说越哽咽:“你说说,我是不是很惹人嫌,明明人死如灯灭,还偏要他记着我。” 白秋染一个没有绷住,嘴巴一撇险些哭出声来,这样天上地下的良配,怎的老天爷就这样不开眼,薄胭吃的苦楚也算够多的了,为何还要这样折腾她。 “可是我一向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我许他再娶,许他儿孙满堂,可是……只求他别忘了我,哪怕百年后心中只有一丝念想也是好的,无声无息的离开,仿若没有来过,凭什么!凭什么!”薄胭恨声道,这样一个好的人,降在自己身边,怎得就没有留住呢,若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自己也就死心了,现在面对的是死局,内忧外患,恐怕再难翻身,自己不甘心啊,一旦身死,就再也没有办法看到锦安了,自己甚至都没有与他好好道别,百年之后他是否在儿孙绕膝的时候能够偶尔想起曾经在心上惦着自己这样的一个人…… 白秋染死死拉住薄胭的手:“他那个负心汉若是敢再娶我非剥了他的皮!你等着!你等着!”在白秋染心中依旧对锦安没有来找薄胭而挂怀,她不懂,明知道薄胭此行是九死一生,他怎么也应该留住薄胭啊,绑也好,哄也罢,总不能这样轻易的放薄胭来送死! 薄胭苦笑,说什么都没用,自己与锦安都不单单代表彼此,谁又能随心而动呢,此次自己离开西晋,从晁澜帝与皇后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他们很高兴,不给锦安找麻烦,是自己能最后为他做的一点事情了。 …… 白秋染带着薄胭的香囊再次踏上归途,薄胭一身宫装,挺直身子端正的立在原地,仿佛刚刚那个焦急失态的并不是她。 白秋染与队伍渐行渐远,这一次,薄胭再也没有追上去。 薄胭带着赵雪言回朝了,声势浩大,朱雀长街跪满了百姓一直到护城河旁满满的都是人,朝中护卫将薄胭二人的马车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一路提防着任何意外发生,好在一路平安无事,薄胭与赵雪言顺利的回到了皇宫。 宣政殿内,薄中青与一众朝臣早早的侯在了大殿内,薄胭领着赵雪言,一步一步坚定的走了进来,表面平和,内心却一派紧张,这个场景让她想到了带着赵雪言登基当日,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却是物是人非。 薄胭冷眼打量着骠骑将军明伟,那个主张找到了先帝私生子的人,此刻的他正一脸恭顺的拱手施礼,但是内里想着什么,半点也看不出来。 许久不见,薄中青的老态越发明显,须发皆白不说,原本笔直的脊梁也变的有些佝偻着,眼看着薄胭与赵雪言的到来连忙起身,看着薄胭的目光略带有些闪烁,若不是因为自己不按照薄胭的嘱托行事,又怎么回引得朝堂内乱,自己只是太过自信,自认坐在丞相的位置上多年,一直将赵国管理的井井有条,却没想到如今自己皇上的身份比照丞相的名头越发名不正言不顺,难以服众,而自己又逞能,有些急功近利,这才导致了现在内忧外患的结果,逼得薄胭不得不同赵雪言回国收拾这烂摊子。 薄中青此刻心中说不出时什么滋味儿,从前满心觉得自己能守护薄家,守护薄胭,守护赵国的一国丞相,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罢了,再回头看自己着一辈子,好像并不如自己期望一般,自己毕生所愿为国为民,可真正坐上皇位之后才更清楚明白的发现,从前自己护卫的嘉和帝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护卫那样的人一生,自己又并无什么实质性的建树,只拼了老命保证赵国不至堕落已经是极限,若是自己早早发现嘉和帝并非配得上自己忠心之人,又何必辜负了自己最好的年华来守一个这样的皇帝,更搭上了自己的女儿,断送了她终身幸福,让她年纪轻轻守了活寡还要为了赵国殚精竭虑险些丧命,好不容易薄胭逃出了这座牢笼,却又因为自己的自作主张而生生又将她拉了回来…… 薄中青面色铁青,嘴唇有些颤抖,自己愧对这个女儿啊…… 薄胭拉着赵雪言走上皇座,挺身昂首俯视着下首群臣,转过头来与薄胭对视,凌厉的眉目忽而一软。 对与薄中青,薄胭怨过,恨过,甚至从西晋被迫离开的时候,薄胭不能说自己对薄中青半点埋怨都没有,埋怨他太过自负,埋怨他刻板不化,埋怨他太过迂腐,若非如此,自己也不必……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在对上薄中青那双浑浊疲倦的双眼后霎时间烟消云散。 薄胭心头一痛,他是自己的父亲,若说从前将自己送到宫中为后时为了薄家,为了他自己,那么现在他自作主张却并不是为了争强好胜,事实上,从他接任皇位的那一日起,他就是为了自己考虑,他用他一生忠君的名头换了自己的安稳日子,现在他看似不听自己劝告,实则是用他自己的方式想要稳固朝堂,想要等着赵雪言成年之后还他一个安稳的赵国,这样也可以免除自己的一些负担,却没想到事与愿违。 望着薄中青斑白的头发,薄胭暗自握拳,薄中青也该是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却因为自己而站在朝堂上当靶子被众人围攻,说到底是自己不孝,不能令父母心安。 薄胭伸出手来拉住薄中青的双手紧了紧,不必多说,知晓一个眼神便是安抚之意,而后薄胭转头重新看向下首众人,目光在几个欸总领大臣的身上略顿了顿,冷冷一笑:不妨事,如今自己回来了,看看哪个还敢造次! 第一百五十八章 哪方势力 薄胭与赵雪言在朝堂上只是打了个照面,明知道下首人各怀鬼胎便没有多说,略道了两声辛苦,寒暄了两句,就命群臣退下,径自拉着薄中青往偏殿去了。 初初回到赵国,连母亲都没有时间见,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薄胭与薄中青便开始就眼前的局势开始商议,赵雪言亦在一旁听着。 薄中青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了对着赵雪言深深鞠躬,满脸愧疚:“太子殿下……老臣实在愧对……愧对……”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 赵雪言连忙去搀扶薄中青:“这是哪里话,大人已经做得很好了。”虽然薄中青已经为帝,但是二人对彼此的称谓依旧是从前的样子,彼此都舒坦。 薄胭率先落了坐,从西晋一路折腾回来,到现在片刻未歇,她是当真有些累了。 “父亲,叙旧的话且待会儿再说吧,现在朝堂上的情形怎么样了?你细细同我说说。”薄胭认真道。 薄中青收起了面上的愧疚,知道现在不是耽搁的时候,连忙道:“并不好,今日你们回朝,该是百官来的最全的时候,前几日不是这个告假,就是那个告假的,如今为父的立场再难治谁的罪了。”薄中青一叹。 薄胭冷冷一笑,好啊,现在都已经闹到罢朝的地步了!这些人的胆子还真是大啊! 赵雪言挑眉,思索片刻微微一笑:“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薄大人记住那些人都是哪个,也省的咱们费力打听那些叛党都有谁了,日后一并收拾了!” 那副自信好笑的模样像极了锦安。 薄胭看着赵雪言,有一瞬间的怔愣,这对假父子,在一起时间久了,还真是有两分相像了。 薄中青有些惊讶的看向赵雪言,半年时间没见,赵雪言离了皇宫后倒是越发有皇帝的样子了,听说在西晋的时候是锦安亲自教导的赵雪言,想来是毫无保留的指导才让赵雪言有今日的光景,现在的他再不是只会躲在薄胭身后迷茫不知该如何做的黄口小儿了。 “就像雪言说的,这些人即便是罢朝也不妨事,不过是做这些想要激怒父亲,等着抓您的把柄好提让位的事情呢。”薄胭分析道。 薄中青点点头:“这些人中,是以骠骑将军明伟为首的,这人倒是有些脑子,只撺掇着下首党羽给我找不自在,他倒是一派清正。” “那是自然的,大人毕竟皇位在身,他若充当出头鸟,真的被治罪了岂不难看。”赵雪言扁着嘴,一本正经的分析着。 薄胭看他认真的模样,心头稍霁,微微一笑:“这些都是小事,说白了他不过是谋划着要给他新的那个皇子开路呢,倒是那个孩子,才是重点,可找到行踪了?” 薄中青道:“明伟一直隐而不发,但是我派去查看的人回来消息,说是那边应该已经将那孩子带回了京城安顿着了。” 薄胭皱眉:“如今我们回来了,想来那人也该现身了。” “只是……”薄中青有些犹豫道:“我还是有一点顾虑,若那孩子当真是先帝的亲骨肉呢?毕竟是皇上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难道也要下死手整治?” 薄胭不语,看向了赵雪言。 赵雪言一怔后皱紧眉头,默默咬牙,对于自己老爹的风流韵事赵雪言自己也无甚信心,想来当真在什么时候给自己添了这个“兄弟”也未可知,但是……思索了片刻,赵雪言下定了决定,抬起头来看向二人:“那便看他是什么样的人了,是天性纯良被贼人所用,还是当真心怀叵测妄图篡位!若是前者,他毕竟是我唯一的血亲,我自然好好待他,若是后者,”赵雪言的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父皇的诏书清清楚楚是传位给我,凭他什么人也改变不了!” 薄中青一怔,而后赞赏的看向赵雪言,公私分明,杀伐决断,这孩子确实是长大了,让他随薄胭出去是对的,跟在薄胭身边,他确实能够学到在宫中毕生都难以学到的东西。 薄胭亦是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有长进了。” 赵雪言的了吗夸奖,立刻咧嘴笑出声来:“嘿嘿,那是自然。” “不过那些人既然想要篡位,毕定是要寻些刁钻的角度来辩白这件事情,要想顺利过关且要费些心神呢,这几日你也辛苦了,今日便早早休息,明日上朝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赵雪言点了点头,起身看了一眼薄胭,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知道她父女二人许久没见想要说些话,就识趣的退了下去,舟车劳顿,即便是赵雪言再活泼的性子也不免有些疲乏,是该歇息了。 满目慈爱的目送赵雪言离开后,薄胭面容猛的变的冰冷无边,转头看向薄中青,薄中青的脸色亦不好看。 “你……都知道了……” “父亲以为能瞒我多久,我自然是知道了。”薄胭叹气道。 薄中青双目浑浊:“刘夫人的时候我以为是巧合,可是到了后来,佩瑶也出了事,我才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薄胭阖眸,胸口闷闷的,说起来,刘夫人与佩瑶这二人说是曾经想要联手杀害自己的人,可是听说她二人那般凄惨的丧命之后,自己的心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刘夫人,自己的姨母,上山进香的途中被山匪所劫,可怜她四十几岁的人,一生忠贞,死前却饱受凌辱,最后更是横尸荒野,尸首腐烂的面目全非,最后还是凭借着肩膀上的一块胎记认了出来她的身份。 佩瑶,被自己派去守灵,前些日子却突然染上恶疾,浑身瘙痒难耐,挠的周身破溃后,怎么用药也不能另伤口愈合,一张脸更是生生被挠的毁了容,周身恶臭难闻,最后在极端痛苦中死去,临死前整个人就像一个血葫芦一般。 在外人看来,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一个运气不好,一个染了恶疾,可是薄胭却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他们两个人携手杀了严六娘! 若是寻常时候,薄胭也并不会想的这样多,可是在看到严戎以后,这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那日与严戎面谈时,严戎说曾经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时的自己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当天晚上接到了京城的飞鸽传书,得知了刘夫人与佩瑶身死的消息后自己终于了解了严戎那些话的意思,这件事情一定是他做的!薄胭确定! 过往的一切,严戎不是不在乎,而是在暗中蛰伏,壮大自身的实力,等待一个合适时机,而后……十倍百倍的奉还! 也正是那天夜晚的飞鸽传书,让薄胭越发坚定了快速回国的念头,严戎既然能做到这些,那么证明他身后的势力绝对不是那样简单的!在他消失的时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刘氏的事情无从查证,但是我叫人查过佩瑶的尸体,结果应该是毒杀,虽然陵寝那处僻静的很,但是想要不知不觉的给人下毒也饿并非什么简单的事,况且,佩瑶一个丫鬟,并未和人结果什么仇怨唯一的一点……所以我猜想……” “父亲,此次在西晋我见到严戎了。”薄胭沉声说着,打断了薄中青的言语。 薄中青一怔,思索片刻反倒一笑,当真是他,果不其然…… “他与从前很不一样,”薄胭思索道:“武功比从前长进了不少,人也沉着冷静了许多……他身后该是有什么势力支撑着。” “他去找你做什么?”薄中青有些紧张对的打量着薄胭:“他可伤了你了?” 薄胭摇摇头:“没什么,我很好,不过同他说了几句话罢了。”这话说出口,薄胭自己都想笑,自己和他可不是能够心平气和聊天的关系啊,可是事情就是那么发生了。 薄中青皱眉,自己可没忘记从前赵雪言对自己说过,在薄家被严家打压的时候,严戎对薄胭提出了什么样的要求,一想到那时薄胭被逼的走投无路,自己的心头就万般不是滋味。 薄胭思索片刻,试探着说道:“齐国搅扰边境,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薄中青摆摆手:“那边出师无名,暂且是小打小闹,况且咱们现在虽然朝堂上有些混乱,但是好歹还稳得住,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我毕竟我赵国的士兵也不是吃素对的,不过长此以往,两相僵着,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那父亲以为,严戎与齐国……” “你是觉得,严戎搭上了齐国?”薄中青皱眉道。 薄胭思索着:“我也不确定,可是除此以外我想不通到底为何,严戎突然有那样大的本事,到底是谁给他的资本,还有,齐国虽然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可是咱们两方不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又何必挑这个不尴不尬的当口发难呢?就不怕赵国平安无事后会彻底坏了两国的情意?” 薄胭摇摇头,越想越不解,虽然严戎以一届逃犯的身份能攀上齐国这条大船的可能性甚微,但是这是自己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接招 “你这么说……”薄中青认真起来,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这么说,确实有这个可能性,可是严戎即便是投靠了齐国又要坐到什么位置才能说动齐国对赵国出兵呢?要知道,对一国挑衅这事不小,一国之主怎么可能轻易做决断,难不成是严戎真的有舌灿莲花的本事,说动了齐王? “他已经对刘氏和佩瑶动了手,他姐姐的仇也算报了,难不成他是连带恨上了赵国的所有人?这是想要报仇?可是既然他同你见了面又没有伤害你,那是为何……”薄中青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了。 薄胭垂眸,思索片刻,转移了话题:“不过一时半刻的齐国该是没什么大动静,毕竟就像父亲所说,咱们赵国的将士也不是吃醋的,齐国不过就是想要捡个便宜,趁着咱们内乱捞上一笔罢了,眼下咱们只要控制好局面,那么齐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一时半刻倒是不足为惧。” 薄中青点点头:“没错,眼下稳住朝堂是要紧,你们既然已经回来了,明伟也该出招,他们一直说我这皇位名不正言不顺,现在雪言已经回来了,就让回给他可好?” 薄胭摆摆手:“且等等,此事不急。” 薄中青没明白薄胭的意思。 薄胭解释道:“父亲的皇位是雪言亲自让给的,并不存在什么名不正言不顺,他们不过是攻击咱们薄家没有皇室正统的血统罢了,若是真的就这么让了,好像当初父亲登基是真的有隐情一般,这皇位,父亲既然坐了,也不差这两日了,且等着,现在是他们看咱们不顺眼,逼急了他们,他们自然会开口的。” 薄中青挑眉,一捋胡须:“嗯……是这么个理,是我有些急了。” 薄胭笑笑:“这些时候,那些人这样逼迫父亲,父亲一时忘了也是有的,不过越是这样咱们越不能急,先出招的才是心虚的,咱们等着接招就好了。” 薄中青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有了笑意,看了看薄胭,忽的想到什么,笑意一敛:“你此次回来,你同西晋太子……” 薄胭一怔,脸色有些苍白。 “原本就是阴差阳错,现在不过是一切归位。”薄胭劝着薄中青。 薄中青心疼一叹,又一想到极难的品貌,越发遗憾,在自己心中,薄胭是这世上顶好的女儿家,若说有什么人堪配,也就应当是锦安那样的人,可这二人……注定没有缘分了。 薄中青又怎么不知道薄胭那番话是为了安慰自己呢,嫁出去的女儿自己怎么不关心,早早的派人盯着西晋那头,一有个风吹草动便马上加急告知自己,起先薄胭与锦安貌合神离的消息薄中青也知晓,但是想着二人并无甚情谊,况且薄胭也是二嫁,骄傲如锦安,这样两相无事也不错,左右薄胭有赵国撑腰,也不会被人随意欺辱了,这便随他们去了,之后薄胭同锦安感情渐笃,薄中青与薄夫人诧异之余也终于放下了一颗心,分心来整治朝堂,却没想到,这一整治就整治出了问题。 “你二人,已经和离了?西晋皇帝怎么说?我看他是特特拣选飞鹰队的人来送你的,他们……”薄中青尤自不死心。 薄胭扯扯嘴角:“我和离了,西晋十分欢喜呢,顺了他们的意,不给他们添麻烦,他们自然乐得送个排场给我,毕竟两国的情谊还是要顾的。” 薄中青狠狠攥拳,这一点自己也想到了,只是觉得还有一线生机罢了,毕竟薄胭这样的性子怎能不讨人喜欢,哎……是自己想错了,一国之君,哪个如同自己这般感情用事。 薄胭继续道:“父亲也不必这般,说起来我倒是觉得西晋皇帝是个明君,若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女儿也会这样做,毕竟执掌一国不比一家过日子,要考量的实在太多,这是最明智的选择。”话到此处,薄胭猛地想起这般直白的说出一国之君的作为,未免有些贬低了薄中青,让他听着难免刺心,这便笑笑有补充一句:“自然,道理都是明白的,可是真要作出帝王铁血手段未免就失了人情冷暖,我现在只盼着和顺平安最重要,旁的,就当女儿今生没有这般福气吧。” 薄中青,又是一叹,没有再说话。 和薄中青谈话过后,薄胭又忙不迭的去拜见了自己的母亲,薄夫人许久没见到薄胭,如今又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两相见了只是伤心,拉着薄胭半日,话没说上两句,眼泪倒是流了几盆,薄胭少不得劝慰了几句,还带让薄夫人止了哭这才作罢。 直到夕阳西下,薄胭才拖着疲倦的身子从薄夫人宫中走了出来,一身骨头如同散了架一般,恨不得能就地躺下睡上三天三夜才好,身旁的小宫女看薄胭这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模样连忙来扶,薄胭昏昏沉沉间也不知怎么回了自己的寝宫,直奔着床便走了过去,头一沉,栽倒在床上便再没起来。 这倒是唬了宫女太监们一跳,生怕薄胭是一时支撑不住咽了气,却又害怕薄胭是真的困倦了,自己贸然开口会搅扰了薄胭的清梦。 于是乎,一种嬷嬷宫女围着薄胭足足看了半日,直到腰酸背痛,终于听清了薄胭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她累极了的模样,也不敢上前为她宽衣了,这便知趣的退了下去,薄胭也就这样和衣睡了一整夜,睡梦中,薄胭好似梦见了那星眸俊朗的少年郎,又好似什么都没梦见,只在醒来之后回转了半晌神识,而后扯扯嘴角摇了摇头,罢了,纠结那些做什么,梦到如何,没梦到又如何,终究是一场梦罢了,总不是真的…… 薄胭带着赵雪言回京,声势浩大,百姓都翘首盼着薄胭到底会有什么动作,儿明伟一党也做了接招的准备,可是一天两天过去了,薄胭带着赵雪言除了四处观花赏景亦或是修身养性之外,旁的事情半点没有,连朝政也未曾过问过分毫,这让一众人大跌眼镜,本是惶惶不安唯恐宫变殃及池鱼的一种朝臣亦是傻了眼,自己连跑路的包袱都收拾好了,顶头倒是没动静了? 不过这幅情形倒是百姓们喜闻乐见的,薄中青整治朝堂,朝中大臣虽然不愿意,但是赵国百姓还是十分高兴的,除了薄中青这皇位来的属实有些……不太名正言顺以外,百姓们对这个皇帝还是十分满意的,而且只要宫变,遭殃的还是百姓,还是现在这样子,自己看着就很好了。 不过这都是上位者的事情,自己一届草民能管得了什么,百姓们这样想着,缩紧了脖子,只把黄天上的各路神仙又拜了一遍,盼望着能平安了结了这桩事。 下手人各怀心思急得团团转,再看薄胭越发悠然,这两日更合计着带着赵雪言去城郊的白月湖小住一阵子,简直快活似神仙,而薄中青则是装傻充愣的继续坐着皇位,对于外头那些讽刺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厚颜无耻”“狼子野心”的话只当做听不见,现在赵雪言这位“正主”回来了,好歹算是压制了一些底下人,不好明目张胆的拂了薄中青的面子,几日早朝倒也来的勤勉。 再说明伟,亦是有些震惊,早早便见识过薄胭的手段,但却没想到她在面对自己父亲甚至是家族斗被人讥讽嘲弄的情形下依旧能沉得住气,本来自己是想着薄胭此次回来定是要赵雪言重新接管皇位的,那么自己就可以顺水推舟的请出来另一位“皇子”来,届时将这事搬到台面上说,自己已经想好了说辞,可是薄胭现在权当眼瞎耳聋,实在是不好办,总不能自己巴巴的赶上去提另一位皇子的事情,倒是落了下成,被人一看便是居心叵测…… 好吧,诚然明伟自己确实居心叵测,但是这事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不能叫人这样直白的指出来啊。 可是明伟毕竟是骠骑将军,召集幕僚研究了几日,立刻便想到了别的法子,只得小心谋划,只等时机成熟在做行动…… 而另一边,薄胭虽然表面上一派风光清闲,有意忽略有关西晋的一切消息,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传入到了她的耳中——西北与西晋终于想看两相厌,终于再次开战。 战事是由西北挑起来的,无端扯了个什么名头便绑了零阳公主斩了她一截手指,将那一截手指送到了西晋示威,目的就是为了打西晋的脸,西晋也不是吃素的,别管那零阳公主到底身份如何,但是既然以公主的名头出嫁了,那就代表了皇室的脸面,公主被斩了手指扒了衣服吊在帐前示威这是天大的耻辱,必然要还击的。 听说西金太子锦安亲自去找晁澜帝领了虎符,自请出征。 薄胭听了这消息之后身子微微一晃,随即镇定下来,虽然此番西晋受辱,但是外头也都明知道那零阳公主不过是个奴婢出身,这份“辱”也并不怎么重,西晋武将那样多,哪就值得锦安亲自领兵上战场了…… 第一百六十章 天谕 关于西晋的事情,薄胭也只是疑惑,却也明白自己半点忙也帮不上,一来山高水长;二来自己自顾不暇;第三……自己以什么资格管这件事呢。 薄胭长叹一声,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每日深切的求神拜佛,求诸天神佛护佑锦安平安凯旋,一生顺遂无忧了。 事实上,这件事情并没有在薄胭的心中记挂太长时间,因为明伟等人已经按耐不住开始行动了…… 明伟十分清楚,在这个风平浪静的当口没办法搬出那位“皇子”来,毕竟赵雪言现在无意接回皇位,自己若是带着那孩子出现,实在没法提接掌皇位的意思,最好的结果便是薄胭认了他的身份,给他封个王爷当当,三言两语便打法了,这于那个孩子自然是好的,可自己千辛万苦设计这些为的可并不单单是这些啊,既然如此…… 薄胭数着日子,等着消息,果不其然,在三天以后,民间传来了一个重磅消息:在西北处的莲蓬山从天而降一块奇石,上头赫然刻着几个字——天命所归,真龙出世。 若是在乱世,这句话应该就是号召百姓取而代之,是要引起战乱的;可是现在可以算得上国泰民安,百姓虽不算十分富庶,但是好歹过的去,当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或者说自找死路的非要谋反,是以,这民间可以不必说了,那么便只能自然而然的将关注点放在朝堂上了,在人们的传统观念中,这句话中的“真龙”自然指的是真龙天子,那么薄中青这个半路出家的实在有些算不上,而赵雪言自然算得上血统正宗,可是他从小到大都在皇室,也是做过皇上的,要有什么天象开示早就有了,何必等现在才有这么一块奇石掉下来,那么这么看来,这块奇石的出现是另有所指啊…… 于是乎,在这个众说纷纭的时间段,明伟十分自然而然的上奏表明自己不负众望,终于将流落在外的皇子寻了回来,现在已经安置在了京郊驿站,只等着薄中青与赵雪言等人召见呢,而且,那块莲蓬山的奇石,自己也已经派人运了回来,还请皇上过目。 薄胭得了这个消息后,微微一笑,自己一直很好奇明伟那边会如何提出那孩子的存在又能顺利的和重新定皇位人选扯上关系,没想到竟然是谎称天命? 听说同那奇石一块回京的还有莲蓬山道观的馆主长青真人,说起来这块奇石之所以会令众人这般重视,与它被发现的地点有很大关系,蓬莱山乃是赵国有名的仙山,蓬莱观更是赵国有名的道观, 每年都有无数的人慕名而去想要得道成仙,所以,此刻那长青真人亲自护送那奇石回来,众人在心中便对此事信了几分。 薄胭冷笑,呵,明伟倒是厉害,能将长青真人请来为那块石头保驾护航。 三日后的朝堂上,因为长青真人与奇石的到来,薄中青带着薄胭与赵雪言一起上了朝堂,虽然现在薄胭二人名为公主世子,实则从前的身份众人心知肚明,所以并没有什么反对的人,而朝中人多数也明白,今日并不单单是简单的会面,好些事情,在今日都要有一个定论了……而薄胭与赵雪言今日来朝中也并不是为了那块石头,两人清楚,今日,明伟定会带那孩子前来。 那“天命所归”的石头以及那“天命所归”的人一起出现,单单是在舆论上,便会给众人造成一种“真命天子”终于归来的假象…… 这日阳光正好,薄胭两人端坐在薄中青下首,一个是现任皇帝,另外两个是曾经的皇上与太后,这三人往上头威严一坐,实在是有气势的很,单单是看这情形便叫众人屏声静气了。 殿外的广场上,长青真人长衫飘飘,一手捋着长长的白胡须,一手握着拂尘,一派仙风道骨,他身后是一众宫人,推着一辆金丝楠木的平车,上头是那个传说中的“奇石”。 那块石头并不怎么大,不过一人多高,通体平滑,隐隐透着白光,上头隐隐约约能辨认出传说中的那几个字。 薄胭盯着那块石头看了半晌,扯扯嘴角:嗯,看来明伟选材还是很用心的,这块石头看着倒是有几分“仙气儿”。 长青真人来到殿中,款款对着上首拱手问安:“参见皇上,公主,世子殿下。” 前面说了,他是整个赵国有名的得道真人,地位等同于国师,修道之人又本是超脱俗世之人,自然不会过多的施以虚礼。 薄中青点了点头:“道长远道而来,辛苦了。” 长青真人道:“天降祥瑞,护送来京乃是修道之人的本分。” 薄中青但笑不语。 长青真人继续道:“既然贫道已经将着奇石带来,还请皇上一观。” 薄中青点了点头。 长青真人对着下人挥了挥手,宫人们便将那平车往前推了推,叫上首的薄中青三人能够看的轻。 薄中青几人远远的打量了一眼那石头,并未过多表示,只是点了点头,下手众人则是或新奇或疑惑的对着那石头指指点点。 长青真人清清嗓子继续道:“这乃是前些时候贫道那小徒在后山发现的,上头的字迹依稀可辨,乃是上天的意思,贫道不敢怠慢,连忙禀明朝堂,快马加鞭的将‘天谕’送了过来。” 薄胭挑眉,三言两句就将那快石头变成了“天谕”?呵,谁给你的勇气! 长青真人到底有没有和明伟勾结,自己不知道,但是长青真人到底有没有真本事自己倒是十分质疑,这块石头出现的时间实在太过凑巧,自己根本不信有什么“天谕”,不过就是明伟为了那孩子寻来的借口罢了,长青真人可能知晓也可能不知晓,若是知晓,那便是与明伟联手帮忙谋反,若是不知道,他不是自称已经得到成仙就差羽化了吗,难道连一块石头的真假都辨别不出来,即便没有谋反之罪也是信口开河!以得道仙人的名义欺骗信众,所以,无论是哪一点,他都不值得自己宽恕。 “贫道恭喜皇上,真龙出世,这是我赵国之幸啊。”长青真人拱手微笑,背脊依旧挺着笔直,一派出家人的清高模样。 在场众人眼色各异,没敢跟着长青道长一起胡夸,皇上就在上首坐着,到底是哪里来的“真龙”,诚然薄中青的身份存疑,但是最起码还坐在皇位上呢,这长青道长还真敢说。 薄胭微微一笑,款款起身,转身对着薄中青一福:“女儿恭喜父皇,得真龙庇佑,必然能够福泽万年,我赵国必定国泰民安。” 薄中青满意一笑,众人一愣,互看一眼,连忙点头称是,只有明伟的党派并没有什么表示。 长青真人亦是一愣,淡淡地瞥了一眼薄胭没有言语,她既然如此打圆场,自己道不好直白的指出那“真龙”不是薄中青了,否则岂不是当面谋反。 长青真人转头看了看明伟,二人互换了一个眼色,明伟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皇上,前些日子寻到的那孩子现下正等在外间,是否要宣召?” 薄胭眸色一寒,该来的还是来了。 薄中青亦是敛了笑意,转头看向明伟:“骠骑将军一切都自行做主了,还问朕做什么。” 明伟笑笑:“微臣惶恐,只是那孩子毕竟是皇家血脉,微臣才自作主张接了回来,今日又赶巧同长青道长和天谕一同进京,微臣想着该是双喜临门,便没等通报便带人侯在了外间,是微臣思虑不周,皇上恕罪。” 薄中青冷冷一笑,好些话以自己的身份不便说出来,好像自己把持这朝政仗着身份作威作福一般。 薄胭坐下,转头看了一眼赵雪言,赵雪言笑笑,挺直了身子朗声道:“骠骑将军从前我当政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忠君爱国的人,为了赵国你还真是费尽心力,这样的忠臣合该赏啊。” 明伟一愣,许久未见,这曾经的黄口小儿怎得说话这样凌厉了。 “不过……”赵雪言敛了笑意:“将军未免太过鲁莽了一些,我自幼从没见过什么皇室兄弟,怎的如今就忽然冒出来了一个民间的兄弟?若是有这人的存在我为何连个风声都没听到,再说了即便此人身份不假,这也是皇家内里的事,说白了并不是什么值得张扬的事,你本该带着这孩子私下向皇上禀报,待查明真相之后再做论断,以免混淆皇室血统,现在倒好,私下将人接了回来闹得满城皆知,又自作主张带到朝堂上,我赵国的金銮殿是什么人都能上的吗!你置皇家颜面何在!你置先帝何在!你可明白你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一字一句,句句直指明伟痛楚,最后三问更是问的明伟哑口无言。 众人有些诧异的看向赵雪言,短短半年的时间里,赵雪言究竟在西晋经历了什么,怎么一夕之间竟然变成了大人一般?!说话如此有理有据! 第一百六十一章 沧海遗珠 “世子殿下息怒,是微臣考虑不周,微臣也是想着能为世子殿下寻回一名血亲该是可喜可贺的事,这才忘了行,请世子殿下恕罪。”明伟拱手,越发将头低了下来,一脸恭顺。 明伟身后站着的朝臣看了看,连忙出列道:“骠骑将军也是不忍皇室血脉流落民间,虽然思虑欠妥,但是终究心是好的,请世子殿下饶了他这一回吧。” “今日长青真人带来这祥瑞,本是喜事,世子殿下息怒啊。” …… 三三两两,明伟一派的人皆为明伟辩驳着。 薄胭淡淡扫了一眼他们,默默在心中记下。 “多日不见,看来明将军甚得人心啊。”赵雪言冷声道。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明伟似是惶恐道。 赵雪言冷笑一声不在言语。 长青真人一捋长须,笑眯眯道:“哦?未曾想到着天谕与皇室血脉一同进京?实在是双喜临门啊。” 如果说刚才薄胭还在怀疑长青真人是否知情的话,现在就是彻底确定了长青真人进京的目的,就是为了明伟等人造势,从他进门到现在,明里暗里都是将那石头上的字与明伟带回来的孩子扯上关系,若说是修真之人不理俗世无心之语,但他也太过没有眼色了吧,若说不是有意的,薄胭怎么都不信,偏他仗着身后有道家作为支撑,自己等人没法反驳,也无法发作。 薄胭冷眼瞥了一眼明伟,这就是他挑选长青真人的目的吧。 “既然如此就将人带上来吧,说到底是喜事,若是当真是先帝的孩子,能为雪言找到个说话的兄弟也是好的。”薄胭温婉一笑,柔声道。 “母亲说的是。”赵雪言恭敬的看向薄胭,点了点头,一派母慈子孝。 百官见状,点了点头,果然,赵雪言和薄胭的感情依旧这样好。 明伟点头称是,对着下首太监点了点头,太监便将那早早侯在外头的孩子带了进来。 外头闪身走进来了一个孩子,与其说是孩子倒不如说是少年,他的个子明显比赵雪言高,已经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素色长衫,打扮的倒是干干净净,又生的文弱,眉眼间倒是和赵雪言有三分相似。 众人将目光聚在那那少年身上,在众人的注视下,那人脸色微讪,脚步一顿,明伟适时的走上前去拉住他,带着他朝薄胭的方向一齐拜了下去。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世子殿下,公主殿下,世子公主金安。”少年的声音响起。 薄胭笑笑:“抬起头来。” 那少年依言抬眸,识规矩的垂眸没敢看薄胭。 “叫什么名字?” “草民王之言。” “王之言,之言……倒是个文雅的名字,”转眸看向明伟:“我如今并不掌管政事好些话本不该说,只是这事涉及到皇室,本就是后宫的范畴,雪言又称我一声母亲,少不得要在这朝堂上多说两句了,这……并不算干政吧。” 明伟连忙道:“旌阳公主哪里话,您的身份微臣等人都是知道的,您要过问是自然的。” 薄胭扯扯嘴角,声音依旧温婉:“沧海遗珠可不是那样好找的,不知将军是在何处寻到了王之言,又因何确定了他的身份?” 明伟道:“说来也巧,前些日子,微臣奉命去汴京巡查,偶遇汴京王家开仓放粮,微臣觉得这是善事,便顺便去看了一眼,远远瞧着王公子的样子有些眼熟,细想起来竟然同先帝有几分相像,当然了,天下人何其多,眉眼有些相像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王公子随身戴着的玉佩却是不凡,上头刻着一行小字‘言宁山人’,微臣不才,记得这正是先帝私下的别号,这就留心将那玉拿来查看了一下,岂知,一观之下,竟然看到那玉中隐隐有条浮动的龙纹,这样式可并不是他们能用的,当即拿下了王公子,王母闻讯连忙来求情,最后实在无奈,说明了这块玉佩是王公子生父留下来的信物……” 后面絮絮又说了许多,大概意思就是如何怀疑了王之言的身份,王母又拥有多少先帝的手记与信物,如此这般,总之最后结果就是王之言十有八九是先帝的儿子,所以明伟才将王之言带了回来,等着皇上确认其身份。 薄胭听着他的叙述,微微一笑,说起来这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皇帝微服私访与红颜知己定情的狗血爱情故事,先帝在位之时确实很爱微服私访,名义上是微服私访,其实不过是吃喝玩乐罢了,路上偶尔有一段风花雪月也实属平常,对象也不论老少,漂亮即可,所以明伟说的这个起因倒是有理由相信的,再加上明伟说王母如今已过六旬,当初遇到先帝的时候已经是寡妇之身,扣除王之言的年纪,年岁上倒是对的上……唔……不过是段忘年恋……果不其然,先帝还真是当得起“老当益壮”四个字,啧啧啧…… 薄胭挑眉,无论是事实还是编排的,这事情经过倒是勉强说得通,不过先帝的露水情缘那样多,留下孩子的倒是头一个。 “既然如此,为何早些时候王家不令他进京寻亲?如今倒是承认了?”薄中青皱眉道。 王之言忙道:“草民惶恐,其实母亲一直没有和草民说我的生父是谁,母亲虽然已经成过一次婚,但是生下我以后依旧引起一片议论,好在王家在汴京还算有些名望,护的住我们母子,我自幼是在王家长大,每每问起母亲生父的问题,母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当初父亲离开时留下这个玉佩,说是日后来寻母亲,而后便再也没有音讯了。” 薄胭垂眸,假设这一切都是真的,想来依照嘉和帝的性子,这事后不认账的事情他确实能做的出来,旁的就不说了,单说王母的身份,那是个寡妇,虽然死了丈夫离开了夫家算是自由身,但是依旧使个寡妇!又上了年岁!看王之言的样子,其母应该生的不错,当时应该也算风韵犹存,嘉和帝不过是一时新鲜,想来并没有留真实姓名,王母去哪里寻人,好歹有个不错的母家好好护着他们,是以王之言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王之言说的是真话的基础上。 王之言继续道:“今次偶遇将军,被他发现了那玉佩,说是龙纹不能随意佩戴,算是谋逆,母亲不得已之下才说出了缘由,想要留我一条性命,草民自知龙纹不能随意佩戴,但那是生父所赠,草民才时时戴在身上,想要某一日被亲人遇见,认主归宗。” 薄胭眯眸抬手:“将玉佩呈上来吧。” 王之言连忙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递给了随侍太监,那太监又恭敬的呈给了薄胭。 薄胭接过玉佩端详片刻,点了点头,触手升温,确实是好玉,价值连城,抬起手来对着光亮处看看,里面确实有一隐隐浮动的龙纹。 薄胭收回手,将玉佩传给了薄中青:“父亲,您看看。” 薄中青接过玉佩打量片刻,又递给了赵雪言。 明伟趁着这个空档继续道:“微臣已经打听过了,王氏所说的时间,先帝确实曾经离宫了半月,而这块玉佩微臣也问过了司制局,确实是出自宫中,因为上头那‘言宁山人’四字是皇上亲自下令刻上去的,刻上那四字的物件本就不多,司制局都有记录,一查便知。” 薄胭点点头,笑的越加温和:“将军有心了。” 赵雪言接过玉佩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反应,上首薄胭三人就这么看着明伟等人。 明伟一怔,拱手立在原地一时间按有些慌了,准备好的说辞说了不是不说也不是,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是信了还是没信啊…… 明伟瞥了一眼长青真人。 长青真人一甩拂尘上前一步:“这可真是上天注定啊,王公子明知不可为却依旧将玉佩带在身边,这颗寻父之心着实令人动容啊。” 薄胭抽抽嘴角,这老头敢不敢再矫情一些。 有了长青真人的话,明伟连忙接口道:“王氏这些年带着公子着实受了好些冷言冷语,司制部的人,以及负责记录皇上出巡的人微臣已经查过了,皇上若是想问随时都可以。” 长青真人道:“这可不是双喜临门,实在是我赵国之幸啊!” 薄胭转头看向长青真人:“天降祥瑞再加上皇子回京这看上去确实是双喜临门啊。” 众人一惊,薄胭这是承认了? “可是这毕竟是一面之词,又涉及到皇嗣,岂敢轻易做论断,不若这样,将王之言先留在宫中,待慢慢查明,是与不是必然给他一个答复。” 明伟点头,本来吗,自己也没打算让薄胭这样承认了他。 “至于这祥瑞吗……”薄胭笑笑,转头看向薄中青:“既然是祥瑞,不妨立在城中让百姓观摩,叫众人都沾染几分,父皇觉的可好?” 薄中青点头:“旌阳说的是,那便这么办吧。” 薄胭笑笑:“长青真人以为如何呢?” “啊?嗯……这,是自然的……自然的。” 长青真人与明伟对视一眼,一脸迷茫,事情是否有些太顺利了?自己本来还准备了好些证人等着传召呢,现在倒是一个都用不上了,看薄胭的样子倒像是很乐意接受这块奇石与那王之言的样子……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可大可小 王之言进宫进的非常顺利,大殿上问了几问便被薄胭留了下来,那块奇石也被放在了宫门外令百姓观摩,里里外外围了三圈护卫,一块石头,保护的比花都娇气,百姓们远远垫着脚尖伸长脖子费尽气力就为了沾一沾这祥瑞的福气。 左看看右看看,众人对视一眼,颇为莫测的点了点头,不愧是祥瑞……这石头,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石头…… 至于长青真人,薄中青特地留了他在京中小住几日,美其名曰他一路护送奇石辛苦,留他下来休息之余再共同讨论道教道法,对其十分礼遇,一时间长青真人风头无二,几乎整个赵国无人不知他的名号。 而更令众人挂心的则是王之言这个人,虽然薄胭等人并未完全承认他的身份,但是却也没有否认,对于这个可能多出来的龙子龙孙,大家是好奇与期待参半,好奇的是这人当真是皇室血脉吗?期待的则是万一有什么岔子,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而另外一边,西晋与西北的战役也终正式打响,此次西北也是孤注一掷,整整投入了二十万大军全力攻击西晋边关要塞,强攻突袭之下竟然让他们连连攻下了两座城池,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一时间西晋人心惶惶尤其是边关百姓,有能力的早就携带家眷逃命去了,无能为力的只能守在边关,只期望着帝都的援军快点来,可是帝都与边关毕竟相去甚远,锦安即便带兵火速前来也堪堪走出一大半的路程来,这样算下来,该是没两日,两军便能碰上了。 可怜的零阳公主则是被西北当成了活靶子,命是保住了,可是大军行到一处,必然会将她先祭出来,为的就是激怒西晋将士,叫他们按耐不住,进而乱了阵脚,此举虽然阴险且有失体面,但是胜在好用,听闻那零阳公主几次想要寻死,都被西北那边的人拦了下来,可怜一个如花般的女孩儿,短短数日就被折磨的皮包骨,一张脸也毁了,甚至被扔到了军营中充为军妓,实在可叹的很。 薄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亦是怔愣了许久,那样的苦楚,自己略想想都会浑身寒颤,那零阳公主的音容笑貌不断在自己眼前闪现,这人即便是被救下,恐怕多半也……未曾想到,当日的那一面竟然有可能是此生的最后一面,这世事无常又哪里是人能料到的…… 不过感叹之余,薄胭倒是又想到了另一桩事,西晋与西北不睦多年,这一仗是早晚要打的,之所以来的这样快,恐怕也同那五王子洛扎再锦安手下吃了亏有关系,仔细想想,当初晁澜帝与皇后那样痛快的答应了自己与锦安的和离,他们应该没有想到变故会来的这样快吧,若是他们当初并未那样丢下赵国,现在西晋有难,两国为联姻国,赵国必然相帮,可是如今呢,他们为了避祸扔了自己,赵国眼看着并没起战火,西晋那边却是打了起来……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薄胭起身,合掌向天,默默的念着那个心中的名字,再次期盼他平安。 乾坤殿中 薄中青头痛的捏捏额角。 薄胭一进门便看到薄中青这副模样,笑笑道:“怎的?出什么事了?” 薄中青指了指奏折:“还是来了。” 薄胭坐下,依旧笑吟吟道:“让我猜猜,可是齐国那边不老实了?” 薄中青挑眉:“你听到消息才来的?” “我猜的。” 薄中青看着薄胭满不在乎的模样,哭笑不得,这算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么着急吗? 虽然心中这样想着,但是薄中青还是郑重道:“齐国那边宣称在边界处寻到了失踪多日士兵尸体,说那士兵死的蹊跷,要进城巡查,守城大人自然不肯,两相僵持着,已经许多天了。” 薄胭点了点头,这事说大便大,说小也小。 “父亲不必担心,暂时来说,这并不成事。” 薄中青挑眉,微微一笑:“怎的?原来你真的早就料到了?” 薄胭道:“我起初也是猜测,明伟费了这样大的力气寻来那个王之言,又和长青真人扯上了瓜葛,他虽然是骠骑将军,但是在朝堂上毕竟没有什么根基,从前都是依仗着严家的,现在怎么就忽然间能够独挡一面了呢?他一向是个武夫,我从前怎么没见他有这样的脑子与成算,十有八九事有人支招的。” “你觉得是齐国?” 薄胭摇头:“更确切的说应该是严戎。” 薄中青满脸疑惑。 薄胭冷静分析道:“自从我回到赵国,便从未有一日放弃追查严戎的下落,可这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再也没有踪影。” 薄中青点头。 “在西晋的时候也就算了,锦安能够动用的人力毕竟少数,况且还是偷偷进行,寻不到严戎也情有可原,可是如今是在赵国,咱们的地界儿上,我断定严戎即便没有亲自在这里,也定会留了眼线才能这样明白咱们的动向,可是没道理咱们花了这样大的力气,竟然半点消息也查不到啊,自然,我早前觉得严戎与齐国有勾结,但是齐国的手毕竟伸不到这么远,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在赵国内,有严戎的人。” 薄中青挑眉,似有所悟:“所以说,你是觉的那人就是明伟?!” 薄胭点头:“没错,明伟本就是严家的人,又是少数从前严家党羽依旧掌权之人,我相信以严戎的本事该是有法子联系上他,就像我从前说的,明伟本人并不是有成算的,显然是严戎在背后给他出招,布置了这一切。” “可是严戎现在不过是躲在暗处,即便可能与齐国有联系,可一无实权,二无保障,明伟为什么会听他的?就不怕一招行错满盘皆输?” 薄胭摇头:“明伟虽然不聪明,但是也不是傻的,他非常清楚,他作为严家曾经的党羽,已然失了圣心,现在是赵国一时回转不过来正是用人之际咱们才能容他,一旦过了这个阶段,他此生能保住现在的荣华富贵已经是极限,要想再有什么作为恐怕是难了,若是这个当口,严戎忽然许些他梦寐以求的东西,难保他不会兵行险着。” “可是,他能许明伟什么?他又有什么?” “这我还不得而知,可是父皇,那严戎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他若是想做必然能坐到,毕竟……佩瑶和……当然,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薄中青皱眉思索片刻,心中对薄胭的话已经赞同了几分,如此想来,好像也是有几分可能性的。 “那么你是觉得齐国现在并不想要攻打咱们?” 薄胭点头:“我觉得,他们只是想要给咱们制造混乱,父皇忘了那石头上写的什么?‘真龙出世’,这是摆明了闹着说咱们薄家不配在皇位上坐着,现在边关又有了祸端,必定民心惶惶,他们再添油加醋,百姓对薄家在位的不满会越发扩大。” 薄中青思索片刻,扯扯嘴角:“他们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那王之言上位?” 薄胭笑笑:“自古,立嫡立长,这个王之信可是比雪言长了几岁啊,倒是占了一个‘长’字,若是他们非要以此理论的话恐怕一时半刻说不清楚,这事,总是越拖变故越大的。” 薄中青冷哼一声:“先帝亲口叫太子殿下接任皇位,他们算什么!岂有此理!” 薄胭摇头:“现在可不是能讲清道理的时候,他们越想要咱们自乱阵脚,咱们越要稳住,总归,现在齐国的目的应该是想引起舆论,好给咱们施加压力,一时半刻倒是不足为惧,毕竟形势未明。” 薄中青道:“现在的冲突仅限于口角之争,掌事之人并没有出面,想来是这个道理。” 薄胭道:“所以女儿才说这事可大可小,若是真的被他们顺利扶了王之言上位,那么这事必然小事化无,反之……他们再考虑攻打赵国也不迟。” “那王之言到底如何了?可查出什么?当真是先帝血脉?”薄中青找到了问题关键。 薄胭垂眸:“我派人去查看了一番,不过查也无用,明伟既然能将人送过来,那么必然是事先打点好的,想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实在是太难了,如今便只能拖着,不承认也不否认。” “可拖得了一时也拖不了一世啊!早晚要给众人一个交代的啊。” 薄胭却笑着摇了摇头:“这倒不是,咱们只需再等几日。” “哦?”薄中青一脸疑惑。 “王之言现在在京中可是炙手可热是因为同那奇石有了牵连,不少笃信道家之人可是真的将他当作真龙天子呢!现在若是咱们不拿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来恐怕不能轻易扳倒他们。” 薄中青嗯了一声,苦思着对策。 “就像刚刚我说的,王之言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长青真人与那奇石并上他‘长’的身份,这些东西支撑着他,让咱们没法轻易动他,一起否认是行不通的,那么要是逐一击破呢?保护他的是这些,那么反过来,害了他的也是这些,一旦这些东西都离他而去,他只会摔的更惨……”薄胭挑眉,笑的冰冷。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去留 “胭儿,你瞧着,那王之言到底是不是……”薄中青有些犹豫道。 薄胭敛了笑意:“父亲觉得呢?” 薄中青一脸为难,思考片刻摇了摇头:“为父不知啊,我既盼着他是又盼着他不是……” 薄胭垂眸,一声长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王之言若真是嘉和帝的孩子,那么能为赵雪言添一位血亲总是好的,免得等到自己等人身去后,让他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可是若那人是呢?哎……他若是个安分的也就罢了,若他心存旁念,恐怕越发难办,只是后患无穷。” “这两日我叫雪言去和人接触了一下,雪言说看他表面恭顺,倒是挑不出什么差错来。”薄胭说着。 薄中青眉头皱的越发深了:“越是这样我越是心中难安,那王之言虽然比雪言大,但是毕竟算不得成人,现在突然得知他可能是皇嗣,怎的就能那样的淡定,那日在朝堂上他的一言一行也太过规矩了些,到底是王家家教好,还是他被人教成了这样也未可知。” 薄胭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王家说到底是个商贾出身,即便不缺衣少穿还算得上富贵,却又哪里能和皇宫比较,这王之言面对金银富贵满目繁华成熟稳重的太过,反倒让人觉得不对劲,他现在的一言一行太过得体,看在外人眼中就是一派上位者的模样,赚足了口碑,我瞧着,无论他的身份如何,他对那皇位也不是没有上心的。” 薄中青面色再次阴沉下来:“既然如此,别管他是与不是,咱们都留他不得了!” “女儿知道父亲担心什么,不过现在咱们还非但不能动他,还要好生养着他,不为别的,总不能落人口实,以免以后一旦真相大白,即便他真是居心叵测的歹人,看在百姓眼中也是咱们为了伤害他而可以编排的了。” 薄中青点头:“我知道,所以才无奈啊,明伟将他的身世编排的滴水不漏,咱们想要找出什么漏洞恐怕是难了,更何况外面还有齐国在那里相逼!” 薄胭沉吟道:“王之言的身世现在想立刻找出什么来恐怕是不是难了,毕竟时隔多年,先帝又已经去了,死无对症,王之言现在又有那块石头与传闻傍身,倒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可是他若是假的,就总会有漏洞,明伟即便能伪造遮掩占了先机,可他毕竟不能只手遮天,所做的有限,总能让咱们查出些什么来。” 薄中青点头:“就像你说的,身世那面无从查证,那么……” “玉佩!” “玉佩!” 母女二人相视一眼,一起说道,眼中具是一亮。 “口说无凭,只有那玉佩才是证明其身份的关键!若是反驳了这一点,无论明伟怎么说,都是错的!”薄中青激动道。 薄胭点头:“我早前就觉得不对劲,先帝并不是会随遇留下这样信物之人,更何况那里头还有龙纹,而那玉佩在王家,王家竟然没有丝毫发现?即便是不知道先帝的身份也该猜到和皇室有关系吧,怎的这么多年都没进京寻亲?怎的,难不成是觉得先帝会有朝一日良心发现去寻这段露水情缘吗?自己不来找也就罢了却还保存着先帝的诸多手记与书画,美其名曰是生父的手记,我就不懂,难不成对着一个撇下他多年,抛妻弃子的生父,王之言即便没有恨意,还从哪里生出来了这么多的感情,实在感天动地啊……” 薄中青忍不住一笑,面色稍霁,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薄胭继续打:“父亲,您为官多年,对先帝的习惯种种多有了解,这事还要您去打听一下才行,主要是看看那块玉佩的来历与去向。” 薄中青点头应了下来。 “近期还要盯紧了那王之言,虽然可能性极小,但若是万一他对雪言起了什么歹心咱们也要加紧防范。”薄中青嘱托着。 薄胭笑笑:“放心吧父亲,雪言心中有数,他并不是孩子了,他主动揽下了接近王之言的活计,想要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东西呢,这孩子,也该历练历练了。” 薄中青满意点头:“本我还担心雪言去到西晋会受委屈,现在看来,锦安对他倒是不遗余力的教导,果然是正人君子。” 说到这里,薄中青略微一顿,有些慌张的看了一眼薄胭,眼看着薄胭并没有什么表情,这才舒了一口气,自己这张嘴,怎么就一时忘了行,提锦安做什么。 父女两个的谈话到此结束了,薄胭起身告退,望着薄胭渐行渐远的背影,薄中青后知后觉的一拍额头,自己这个脑子!忘了问了,她到底准备怎样对付长青真人啊! …… 眼看着到了赵国的雨季,这两日阴雨连绵总不见晴天,饶是这样,京中众百信也卯足了精神,顶着大雨打着伞也不愿离开宫门口半步远远的望着那块石头,文人墨客更是酸腐无比的赋诗赞叹,这远道而来的“天外飞石”可是极大的激发了他们的创作灵感! 薄中青与长青真人并肩立在城楼上,眼看着下首百姓对着长青真人微微一笑:“有劳真人不辞辛劳将这祥瑞送进京城,看来百姓欢喜的很啊。” 长青真人捋着胡须呵呵笑着,眼睛时不时的瞥向下首,推辞寒暄了几句,默了默又道:“只是这毕竟是天降祥瑞,如今放在外头风吹雨淋恐怕不好吧。” “既然是祥瑞,自然要让百姓多多瞻仰才是,朕已经命人将这奇石里里外外围了起来,绝对不会叫人碰了分毫的。”薄中青说着。 “话虽如此,但是难免有不敬重上天之嫌,是否……” “怎的,真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长青真人一脸高深道:“这样吧,此物毕竟是祥瑞,需得好生收藏,不如这样,此物是在我莲蓬山发现的,不如就由贫道带回莲蓬山命人造个金座供养着,为我镇山之宝,也不负苍天赐福这片心意,好生珍重,以庇佑我赵国风调雨顺!福泽万年!” 薄中青挑眉,暗叹一声薄胭料的不错,这长青真人果然要带走这块石头。 “真人的提议倒是不错,可是既然要供养,放在宫中供养也是一样的,何必舟车劳顿带回莲蓬山呢。”薄中青道。 长青真人继续摇头:“非也非也,皇宫中,人气杂乱,虽有圣上龙气护着,但是终究不是清净之地,倒不如莲蓬山上清净。” 薄中青有些为难道:“这是你看百姓对祥瑞何等看重,就这样送走岂不是让百姓失望。” 长青真人道:“皇上明见,可是那百姓不过是看个新鲜罢了,这祥瑞却确确实实的关系到国运,万一上天觉得赵国怠慢了他的心意,降下什么祸端,岂不不美,孰轻孰重,还望皇上三思啊。” 长青真人言辞切切,又鞠了一躬。 薄中青思索片刻,又道:“那么,再等上几日如何?届时朕命人互送真人与祥瑞一起返程可好?” 长青真人又看了看下首,眸中升起一丝忧虑,果断摇了摇头:“贫道远观,那奇石上头似有雾气笼罩,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想来是在场百姓说了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辱没了奇石,皇上,这事实在拖不得啊……” 薄中青嘶了一声,左右权衡着看了两遍,好像终于下了决心一般点了点头:“那就依真人所言吧!” 长青真人几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薄中青扯扯嘴角,悠然的看着旁处…… 薄中青派人连夜布置了一方露台,第二天一早,长青真人便穿上道袍,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了露台,一通做法舞剑之后,终于到了最最令人期待的环节,可以简称——给奇石搬个家。 长青真人带来的十几个小徒一拥而上围住奇石,随着长青真人一声令下,他们卯足了力气推动奇石,准备将它推上旁边的平车,众人皆屏声静气的看着这一幕,整场满满的仪式感。 薄胭与薄中青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石头毕竟不是什么千斤巨石,本也不没有多重,现在在众人的推动下也缓缓动了起来。 长青真人一手拿着拂尘,一手紧紧攥着,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石头,狠狠吞了一口口水,内心无比紧张,好歹是说服了薄中青,只有将这石头带走,自己才能心安啊…… 刚想到这里,伴着下首小徒的动作一顿,只听“咔嚓”一声,那半人高的石头竟然裂出了一条细缝。而后裂缝不断扩大,那原本坚固的巨石,竟然在众人眼前就这样生生裂成了两半!连同上头的字迹都一分为二。 围观百姓大惊,倒吸一口凉气慌忙退后惊声尖叫议,文武百官亦是满脸诧异,长青真人心头一沉,下意识的看向明伟,后者的神色也十分不好看。 薄胭满意一笑,面上故作惊慌,匆忙起身:“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 第一百六十四章 鉴石 众目睽睽之下,那传说中的天降奇石就这样一分为二,着实是让人震惊,一众小徒当即怔楞原地,再不敢动弹,手足无措的看着露台上的长青真人,生怕是自己几人动作太大推坏了这块石头。 薄中青与薄胭交换了一个眼色,严肃起身,咳了一声镇住全场,众人将目光聚在了薄中青的身上。 “真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薄中青沉声说着,声音中满满的怒气。 “这这这……”长青真人大脑飞速运转着,想着辩白之词:“这,皇上明鉴,贫道早前便说过,这祥瑞不能放在这名眼处,定是百姓说了做了什么不敬之事,这才引的……”长青真人低首焦急的转着眼睛。 “引得什么?引得这祥瑞裂了?!一派胡言!”薄中青重重一拍桌子。 长青真人一阵瑟缩。 众大臣与在场百姓见状也急急跪了一地,高呼圣上息怒。 明伟嘴唇动了动,望了长青真人一眼终究没有说话,心中也是一片焦急,怎么就这样凑巧!提心吊胆终究还是…… “朕看你是一观之主,又贤名在外,这才对你礼遇有加,你既然说这是天降祥瑞朕便摆在场中供百姓瞻礼,又派人好生看护,力求不伤其一分一毫,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赵国百姓亦是心怀虔诚!怎会有人做你所说之事!况且你从前说这祥瑞是降给皇家,降给赵国的,如今这样裂了,难不成是要说我赵国即将大乱吗!你好大的胆子!”薄中青怒道。 长青真人见状,也顾不上摆出什么仙风道骨的模样,狼狈的所在地上抖的如同筛糠一般:“皇上明鉴,即便是借贫道一个胆子,贫道也不敢如此啊!” “不敢?我看你倒是没什么不敢的。”沉默许久的薄胭终于起身开了口:“说起来,从头到尾,这祥瑞是怎样从天上掉下来的都不过是你一面之词,我们从未见过,之所以相信也不过是因为莲蓬观的名声与你的身份罢了,现在你送来的祥瑞当着我等面前裂开了,我倒是问问你,这算是哪门子的祥瑞!你是否该给一个交待,若是再说什么是百姓冒犯了的废话当即将你拖出去打死!若真是百姓引起了天怒,那便立刻将那天怒落到我的身上!我愿替百姓受了,同一块石头较什么劲。” 薄胭一面说着一面对长青真人冷冷一笑。 下首百姓闻言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长青真人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明摆着是将责任推到自己等人的身上啊!霎时间激起一片众怒,原本惊诧的心也平复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愤怒,说白了那石头是长青真人带来的,推石头的是他的徒弟,从头到尾自己等人就是远远的看着,怎么也怨不到百姓的身上啊! 再反观薄胭刚刚出言维护百姓的话,霎时间高下立见,众人暗暗都有些偏向薄胭那边了,下首升起了一阵斥责之声。 长青真人额头沁出了冷汗,咬牙想着对策。 薄胭冷冷一笑:“怎的?没话说了?” “公主息怒,想来,想来……”一位明伟手下的大臣颤颤巍巍的出列,拱手结结巴巴道:“想来这两日阴雨连绵,是以,是以……” 赵雪言似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一阵嘲笑,险些直不起腰来了:“想来是京中风土太好,叫贾大人忘了本分,听闻贾大人是出身山野,现在倒是连个常识都没有了,这不过才几日的阴雨,就将这石头浇垮了?山中怪石经历百年雨打风吹,也少有这般的,怎的这石头进了京城,也如同贾大人一般被养的娇贵了?” 一通挖苦讽刺,叫贾大人老脸一红,将身子弯的更低了,退了下去:“是老臣鄙薄了,叫世子见笑了。”一面说着一面苦着一张脸看了一眼明伟,没办法,众目睽睽之下,无从辩驳啊…… 明伟狠狠白了一眼贾大人,关键时刻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薄胭扯扯嘴角:“看真人为难的样子想来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样吧,不如本公主替你说说。” 薄胭起身跪倒了薄中青面前:“父皇,从长青真人带这石头入京的时候,我心中就有些疑惑,想着这祥瑞怎的出现的连个征兆也没有,也并没有旁人瞧见,是真是假未可知,可是一想到这天降祥瑞乃是喜事也不好多言,便由着大家去了。” 薄中青点了点头。 “可是事后我想来想去,觉得若是天降之物必然是同咱们凡间的物件不同的,便私下找了潮州文老先生前来,想叫他给品评一二。” 潮州文老先生本名文成恩,年过七旬,一生爱石成痴,是当世有名的鉴石高人,只是闭关已久,大家都略有耳闻。 薄中青满意一笑:“还是胭儿想得周到!” 薄胭继续道:“可巧,那文老先生今日刚刚到京中,现在正在偏殿,叫文老先生来瞧瞧不久知道了。” 薄中青哈哈一笑,一摆手:“宣!” 众人连连点头附和。 明伟一惊,有些诧异的看向薄胭,心头一凉,原来,薄胭早有准备…… 文老先生在太监的引荐下慢慢走到了场中,抬首对着上面的薄胭与薄中青等人遥遥一拜:“老夫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殿下世子殿下金安。” 薄胭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先生不辞辛苦千里赶来,还未休息便劳动先生了。” 文老先生连忙摆手:“岂敢岂敢,既然是赵国臣子,自是要听受皇命了,为了皇室尽微薄之力也是草民的福分。” 薄胭道:“这块石头到底因何故这般,还请先生看看吧。” 文老先生再次鞠了一躬,退行来到了那块石头旁,伸手抚上石身,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上下观摩着。 一时间全场焦点都集中在文老先生身上。 文老先生感受着众人灼热的目光,丝毫没有慌张,绕着那石头一圈又一圈的走着,他每走一步长青真人的脸色就白了几分,几步下来,长青真人脸上已经全无血色,只凭着一口气,强忍着没有昏倒。 薄中青转过眼睛,轻声对薄胭道:“我本没做打算,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将文老先生请来了?” 薄胭眼睛已经看着场中,轻声回道:“咱们宫中也不是没有鉴石之人,只是咱们既然想要将自身与此事分开,便最好不要有任何牵扯,用宫中之人总是难以服众,也恐怕那几人已经被明伟等人收买了,他们要做自然做的滴水不漏,而文老先生远离朝堂的清高名声众人皆知,请他来最为合适。” 薄中青还想再问薄胭是如何说服文老先生的,但是看着在场众人,想着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也就暂且罢了。 这边说着,那边文老先生已经停住脚步,点头示意已经看查完毕。 薄中青招手命人将文老先生带上城楼。 文老先生恭敬的走上城楼,再次礼数周全的拜了拜,得到允许后才起身。 “先生说说吧,到底为何?”薄中青道:“据长青真人说只是天降祥瑞,乃是天外奇石,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文老先生微微一笑爱哦:“回禀皇上,特别倒是挺特别的。” 众人挑眉。 “此石名为龟纹石,以表面似龟背上的纹路而得名,质地较硬,只是这龟纹石并不产自赵国,即便是有也是少数出现在石雕中用作背景,仅仅方寸,也看不出什么来。” 薄中青挑眉:“哦?” 文老先生继续道:“可是这块龟纹石有些特别,表面被人刻意打磨了,淡化了上头的纹路,又用火淬的法子在石头表面淬上一层荧粉,表面上看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薄胭轻笑,怪道自己当时远远看着那石头上似有亮光,有几分仙气,本来以为是明伟等人选材好,却没想到是在上头淬了荧粉,可真是十分费工夫了,不过这样一来,单看表面确实看不出那是什么石头了。 “哦?竟然是这样?”薄胭故作惊奇,冷眼扫视了一眼面色各异的众人:“还道是什么天降奇石,原来竟然是龟纹石?还是被人动了手脚的!” “他胡说!他胡说!”长青真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匆忙申辩着。 文老先生倒是不慌不忙:“老朽阅石无数,自问从没走过眼,孰是孰非,大家若是不信,就叫人去寻一块龟纹石对比一下,虽然那石头在赵国很少,但是好歹也能找到吧。” 长青真人愤愤咬牙,哑口无言。 “老先生,既然那石头并非出子赵国,那么是那里的呢?”赵雪言问到了关键点上。 文老先生答道:“龟纹石石质较硬,常在寒冷高山处,赵国气候湿润,鲜少发现,所以龟纹石大多在赵国以北的地方。” “赵国以北?那方向可就多了。”赵雪言似是疑惑的皱起眉头。 “而这样大的一块龟纹石想来搬运不易,该是离赵国最近的别处。”文老先生继续分析着。 “哦?何处?”薄中青直起身子问道。 “回禀皇上,齐国……”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是被陷害的 这龟纹石产自齐国? 薄胭挑眉,下意识看向明伟,眼中添了几分探查,齐国?这是巧合吗?还是真的如同自己所想一般? 薄中青心中亦是纳罕,但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声音有些品度的意思:“哦?齐国……” 下首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现在齐国与赵国局势紧张,这一点人人皆知,难道这其中…… “皇上冤枉啊!”长青真人见势不好,连忙大喊冤枉:“皇上,这事定有蹊跷!” “哦?长青真人还有什么要说的?”薄胭微微一笑:“难道这石头并不是龟纹石?若真是有什么差错你还要细细说来,今日文武百官再加上我赵国百姓具在现场,可万万别冤枉了你。” 长青真人大着胆子抬头看向薄胭,虽然见她明明是笑脸,可是自己却不自觉地通体发寒,但是想着这是最后辩驳的机会,当即也顾不上许多,道:“皇上、公主明鉴!旁的贫道一概不辩驳,只一点!即便这石头是龟纹石,刚刚文老先生也说了,这石头质地较硬,有哪里是风吹雨打几日便会裂开了的!如今这般凑巧,实在不让人多心啊。” 赵雪言冷冷一笑:“若我记得不错,刚刚真人还想将这情况推说给连日的阴雨,怎的这么一会儿便如此拎的清了?可见这世上的道理都是真人一人说了算的?” 长青真人老脸一红:“刚刚是贫道亦是慌不择言,可可……可眼前这事确实蹊跷!” 蹊跷!绝对蹊跷!这是长青真人与明伟现在心头唯一的念头。 早早的二人便商议要将这石头送回莲蓬山,就是害怕夜长梦多,中间生出什么而变故来,这假的终究是假的,糊弄一时也罢了,若是留在宫中难免让人看出端倪。 况且这两日阴雨连绵,明伟与长青真人具是捏了一把汗,倒不是别的,只因那石头上的荧粉,虽然是用火淬的法子淬上去的轻易不会出什么差错,但是经历这大雨冲刷几日难保不会露出什么破绽来,是以这二人才着急将石头转移,眼看着薄中青那样轻易的被说服,二人本是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在最最关键的当口出了岔子,还是这样天大的岔子! 不过,眼看着石头投裂开了,长青真人与明伟心中也有数了,自己等人定是中了薄胭那边的圈套了,自己等人不过是将龟纹石充作了祥瑞,怎得那石头就会一分为二的裂开了! 明伟焦急的看了一眼长青真人,又暗自打量了一眼面上一派平和的薄胭,脑中想起了早前与严戎见面的场景。 彼时严戎如同重逢那时一般,依旧将整个人都隐在斗篷中,沙哑着嗓子道:“整个朝堂上最最难以应付的就是薄胭,你行动的时候要多注意她的动向。” 那时的明伟不过是点头答应着,内心却一片鄙夷,不就是一届女流,当初薄胭能扳倒严家不过是靠了运气和太后的身份罢了,今时不同往日,朝堂动荡再加上薄家的名不正言不顺,自己在手中的筹码还是很多的,只要顺利将那孩子扶正,那么整个赵国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又哪里是曾经的严家可以相比的,现在自己不过是看严戎有齐国的势力才小心的应对他,似是听他的话,内里…… 明伟嘲讽一笑,冷冷一哼:丧家之犬罢了,哪里有资格号令自己…… 可是如今看来,明伟心头一紧,到底是自己轻敌了,想当初自己在严家手下,作为严家的党派,所为的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并没有什么实权,否则后来也不会幸免牵连,就是因为自己并没有进入到严家心腹的那一层,是以对于严家争权这件事也并不怎么清楚内情,自然对薄胭的手段不甚明白,再加上现在心中的一股傲气才将严戎的话当作了耳旁风,并没有将心思十成十的放在薄胭的身上,反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放在了扶植王之言的身上。 明伟想的很简单,一旦王之言皇子的身份坐实,那么自然沉重的打击了薄胭等人,有望将他们架空! 可是直到现在明伟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 严戎特地安排那“天谕”与王之言一同进京位的就是给王之言壮壮声势,叫赵国百姓私心里都觉得王之言才是那个“真龙天子”!这样一来,也为日后王之言登上皇位做足了舆论的功夫,否则,任凭自己将王之言的身世安排的多么滴水不漏,多么经得起推敲,他不能登上皇位,不能与赵雪言比较,那不依旧是白做功夫,自己需要的是一位皇上!而不是一个皇子! 明伟这样想着,心口越是擂鼓一般的跳动,现在石头当着众人的面裂开了,薄胭有早早准备好了证人,这就是否认了那块石头的“传奇性”那么什么“真龙出世”、什么“天命所归”自然也就全盘否定了!一个不慎,还有可能被薄胭掐住长青真人为何造假这件事情大做文章,若是进而牵扯出来了王之言的身份,被薄胭全盘否定,那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样想着,明伟脑筋快速的转动着,想着对策,不行!怎么样也要将这件事情分开来,若是必要,便弃卒保车! 明伟目光阴狠的看了一眼下首的长青真人…… 再说另一边的薄胭等人,听了长青真人的冤词微微一笑。 薄胭道:“道长这样说,似是有理,咱们都明白,那石头历经百年且安然无恙,哪里是那么容易裂开的,文老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 文老先生再次拱手:“回禀皇上、公主,草民刚刚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那石身,看那上头似是有字迹一般。” 薄中青点头:“没错,长青真人说了,那时天降祥瑞,上头的确有‘天命所归,真龙出世’着几个字,怎的?这字也有蹊跷?” 文老先生无奈一笑:“那字好似石上裂纹组成,入了石身寸余,同石头浑然一体,不过……虽然做的小心翼翼,但是上头人工开凿的痕迹还是留有一些的。” “哦?”薄中青饶有兴味的勾唇一笑,心头一片晴朗,不住咂舌:“原是这样啊,竟然是人为的?!” “所以草民想着,该是那人为雕凿字迹的时候一心想着天衣无缝,故意将缝隙做的深了,如此一来,那石头本来经过火淬便不如以往坚固,现在历经风雨,便一个撑不住,就这样裂开了。”文老先生淡淡道。 薄胭美眸流转,冷冷落在下首的长青真人身上:“道长,你怎么说?” “这这这!荒谬!”长青真人直起身子:“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文老先生冷冷一哼道:“哦?道长说我胡言?这世上懂石的并非老朽一人!自可以请别人来瞧一瞧,那到底是不是龟纹石,有没有经过火淬,当着皇上与公主、世子还有满朝文武与赵国百姓的面,老朽可不敢妄言。” 长青真人直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你自认辨的准!好,那即便真是龟纹石又如何!即便真的如你所言上头字迹是人为的,石头经过火淬!那毕竟是石头!又不是糕点!难不成风雨一吹就散了!你自认鉴石高人!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岂不贻笑大方!” 文老先生捋着胡须,微微一笑:“哦?那你是承认这石头并非天外来物,而是普通的龟纹石了?” “你你你!你强词夺理!”长青真人涨红了脸,急切的辩驳着:“皇上!贫道实在冤枉啊!别的不说,这世上绝对没有这样不结实的石头,哪里就风吹雨淋几日就裂了,根本不可能啊!” 薄胭看着长青真人急切的面孔,心中忍不住暗笑,无奈摇摇头:好吧,他现在的急切绝对是发自内心的,他绝对是冤枉的,字迹看的出来,他确实委屈的很…… 长青真人说的对,那毕竟是石头,上头虽然被人为刻了字,但是毕竟没有洞穿,哪里就那样脆弱,风雨一淋就散了。 薄胭强忍着笑意,好整以暇的看着长青真人,不是他们准备的不尽心,而是自己悄悄做了手脚,自己故意命人将着石头放在了京中百姓都能看的到的地方,这就是请了百姓为自己做了见证,以免日后事发,明伟等人倒说是有人做了手脚,现在接触过那石头的只有长青道长一行人,那么怎么也同自己没有关系了,只是……薄胭挑眉,薄家毕竟在皇位上,自己又曾经是一国太后,手上总有些可信能用之人,当初将石头运到广场处时,是调了几个侍卫作为帮手,那其中就有自己的心腹,自己交给他了一瓶“蚀骨散”叫他趁人不备,洒在字迹的缝隙中。 蚀骨散,听名字便知道其作用,这本是江湖上用来毁尸灭迹的毒药,腐蚀力极强,虽然这种功效对于石头是减半的,但是那蚀骨散在石缝中经过这几日,也慢慢穿透了石头,叫中间部分极其脆弱,自然经不起人推拉,这不,才不过一个用力,就这样散了,也就是说,这几日中,这块石头是当着众百姓的面慢慢的,静悄悄的被腐蚀了内里的…… 薄胭微微一笑,某种意义上来讲,长青真人是被陷害的,是被自己陷害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无情无义 长青真人气的浑身发抖,却又不知道如何辩驳,下意识抬眼看向明伟,正对上明伟冰冷带有杀气的双眸,瞬间一个寒战,慌忙的别过头去。 直到现在长青真人才真正的后悔起来,若不是因为自己贪心,被明伟许诺的高官厚禄所迷惑,又怎么会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来,现在好了,一切都暴露了,这可是砍头掉脑袋的大罪啊! 长青真人这样想着,心中更慌了,山中生活清苦,自己并非什么超脱之人,若不是因为没有旁的可以谋生的本事,早早就像离开莲蓬山了,所以在明伟提出那样高官厚禄的诱惑后,自己理所应当的的动心了,想着本来赵国皇室便混乱,这恐怕是让自己飞黄腾达的好机会呢? 却没想到这自己误以为的橄榄枝竟然是条毒蛇! 长青真人身躯一震,再次抬头看向明伟。 明伟死死握紧拳头,慢慢伸出拇指,在脖颈下比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长青真人一怔,脑筋一转,当即想明白了这个动作的含义,自己不咬出明伟也是个死,他现在是在威胁自己,明伟要杀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妻儿…… 长青真人一向是个贪图享乐的假道士,那么在民间偷偷安置几房妻妾也是自然的,他毕竟是一观之主,好些事情不方便大肆宣扬,但是还是被明伟给查到了,现在,明伟就是用他妻儿的性命作为威胁,若是长青真人将明伟给供了出来,那么自己妻儿性命不保,可若是长青真人不说……那么死的可就是他自己了。 薄胭是想诱导长青真人说出幕后主使的,这样一出大戏编排不来,为的自然不仅仅是抓这些小鱼小虾,现在全城百姓都在现场,若是能叫长青真人指认出来明伟,那么自己有信心叫明伟不会再有翻身的余地!说不定,还能一举将王之言的身份给否决了! 这样一举几得的事情如果能成了,自然最好不过了! 薄胭暗自咬牙,明伟既然能够和长青真人达成统一战线,手中必然有对方的把柄,长青真人的把柄是明伟作为幕后主使,关键时刻可以咬出明伟保命,那么明伟呢……薄胭暗叹,可惜时间有限,自己能编排出这一出戏已经是极限,再不能深究两人的渊源,不知明伟手中有长青真人什么把柄,不过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尽力挑拨一番,毕竟现在来说,长青真人是唯一的突破口。 这样想着,薄胭微微一笑,换上了平和的口吻淡淡道:“文老先生鉴石的能力闻名九州,对于他,本公主还是相信的,况且,文老先生也不必说谎,再不济这世上鉴石的人还有很多,一一请过来瞧一瞧,总能找出真相的。” 长青真人咬牙,那石头到底是为何裂的自己真的不知道,可是上头的字迹和火淬的萤粉却是实实在在的,这假的东西终究是假的,无论请什么人来瞧,一看便知,这石头又是自己发现,并从莲蓬山运到京城的,无论如何自己也脱不了关系…… 意识到再无路可退,长青真人脸色煞白,颓然跌坐在地上。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言语。 反观下头的百姓,仗着距离较远,倒是胆大一些,议论声此起彼伏,对着长青真人指指点点。 “可是,”薄胭再次开了口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声:“可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长青真人乃是修仙之人,又怎么会说这样的谎话?是为了前途富贵?可是据我所知,莲蓬山的香火并不少,若是为了提高道观的名声应该不值得你冒这样大的风险来撒这样一个谎,要知道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一个不慎连你的道观都要悉数受到牵连,实在是得不偿失……难不成……” 薄胭声音越发和缓,身子微微向前探了探,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难不成是真人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者是被什么人利用了?” 长青真人闻言一怔,下意识再次看向明伟。 明伟心头一颤,瞪着长青真人的眼睛瑕疵欲裂,布满了红血丝,却偏生一动也不能动,只能那样狠狠的盯着他。 只是明伟那样令人胆寒的模样也比不上现实的恐惧,株连九族命丧黄泉……这些都是长青真人从来没有想过的。 薄胭看清了长青真人看着的方向,微微一笑,继续道:“皇室一向很敬重修仙修道之人,是以对真人礼遇有加,可是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实在不是我等愿意看到的,如今百姓都在现场,真人如此作为恐怕要让许多人退转了道心,这于赵国并非幸事,不若这样,真人将内里的原由细细同我道来,若是真人真有苦衷,我必然会求着皇上为你做主,留你一条性命,可好?” 长青真人眼睛一亮,带有些希冀与彷徨。 眼看此情此景,即便他再愚钝也明白过来了,薄胭从头到尾都没有真的想要杀自己,现在的一切场景都是薄胭一手操办的,她的最终目的应该是明伟! 现在长青真人自然可以将一切责任都推到明伟的身上,这样一来,必然可以保自己一条命…… 长青真人心头霎时明亮起来,仿佛溺水之人忽然抓住了一条绳子带他出离水面,自己妻儿的性命的比较自己的性命…… 想到自己那襁褓中的幼儿,长青真人纠结起来。 薄胭品读着长青真人的脸色,读懂了他此刻的纠结,虽然不知道他纠结的原因,但是劝他保命总是没错的:“长青真人以这般年岁坐上一观之主的位置实属不易,这样的作为可不能就此断送了,毕竟什么都不如性命重要,不是吗?” 薄胭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好整以暇地靠在了座椅上,自己有信心,刚刚的几句话已经让他动了心,若不是遇到了什么无从选择的原因,他必然会妥协的。 从他应承明伟,与他撒谎欺君这件事情来看,他是一个私心极重的人,身为道士修的是一颗道心,而他却是利欲熏心,这样的人知错犯错,比照常人更胜几分,必然不是什么贤良的人,他如今最要紧的是保命自己许了他这一点,他没有理由拒绝。 薄胭这样想着,眼看着明伟越发苍白的脸色,慢慢勾出一笑。 事实上,长青真人也确实心动了,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在他脑中微微一晃确实让他心头一阵涟漪,但是那涟漪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在他的世界中权衡利弊这种东西很简单,儿子是自己的,命也是自己的,儿子可以再生,命却只有一条。 这样简单而又绝情的算法。在长青真人看来是非常合情合理的,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他一贯信奉的金玉良言。 几乎是瞬间,长青真人就想好了说辞,在他编好的故事中,一切都是明伟的主导,石头与祥瑞这样的事情都是名为一手编排出来的,自己也不过是听了小徒弟的禀报,并不知那石头的真假。便被明伟诓骗着上了京,这才险些铸成大错,这样的他是受害者。 这样想着,长青真人瞬间来了底气,跌倒的身子也挺直了起来,快速瞥了一眼明伟,冷冷一笑,一身正气的对着薄胭拱了拱手:“皇上圣明!公主明鉴!贫道的确是冤枉的……” 明伟一怔,心头一片死灰,没有想到长青真人竟然连他亲生儿子的性命也不顾,自己还真是找了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作为搭档啊,无论他今日说出什么来。无论他是不是尽数把这些事情推到自己身上,薄胭等人一定会将这事与自己扯上关联,最后定自己一个欺君之罪,明伟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想到长青真人竟然当真可以绝情至此,人说虎毒不食子,在他身上却是个例外。 明伟无奈地盘算着,不知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脑中再次想起严荣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明伟苦笑,是自己太过刚愎自用了,这才落得功亏一篑的下场。 长青真人摆出一贯正气凛然的神色,待要继续说明,场中却忽然响起一个慌乱的声音:“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长青真人一怔,众人寻声望去,正看到刚刚推石头的一众小徒中,有一人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对着上首不住的磕头。 薄胭眉头一皱,心头一沉。 “皇上饶命!一切都是师傅的主意,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那青衣小徒大声喊着。 “你你你!你什么意思?”长青真人有些慌乱眨眼,看清了那人,那是寻常伺候在他身边的小徒弟,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开口说话。 薄中青一怔,和薄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一丝疑惑与担忧,可是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叫人立刻将那小徒弟拉下去,但是两人也明白,若是让他说下去,恐怕这事情就不是那样简单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内斗 就在众人怔愣之际,那小徒弟跪行了几步来到了城楼下,与长青真人并肩跪着,相聚不过两人的距离。 “皇上明鉴,公主明察!”那小徒弟将头磕的砰砰响:“这事全是师傅一人的作为,我们这些做徒弟的全都是听命行事!半点不敢反对,草民什么都招了,还请皇上留草民一命!” 薄中青一怔,不知所谓的看向薄胭:“这……” 薄胭将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扫了一眼明伟,却见后者也是一脸迷茫。 薄胭咬牙,这是哪一出儿啊,这事并不是明伟安排的?可是自己还没问责下首人,那人就赶上来“揭穿真相”,这其中必然又什么猫腻! 赵雪言思索片刻,也觉察出了些什么,冷冷一笑:“我们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这么着急认罪?你口口声声说你只是听命行事,那又何必这样着急出来认罪?还不是做贼心虚?” 那小徒一颤,面上一派诚惶诚恐,但是言语还算有条理:“世子殿下英明,只是这事毕竟出在莲蓬观中,草民等人都是观中一员,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期望着将功赎罪,或许还能保全一条小命。” 薄胭扯扯嘴角:“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句话说的不错啊,没想到你一个小小道徒,竟然还读过书?” 那长青真人终于找到了声音,暴怒道:“呵!你不过是我在山里捡来的!哪里读过书!这话一听就是学来的!说!谁教的你!” 那小徒一怔,身子弯的更低了:“公主明鉴,草民……草民不过是听常来观中的香客随口说的,也就记下来的……” “随口说的都能记住,你还真是有些天赋呢。”薄胭无不嘲讽道。 那小徒没有言语。 “你口口声声说这事是你师傅一人主导的,那我问你,事情经过如何?你师傅又为何这样做?”薄胭道。 青衣小徒答道:“实不相瞒,师傅虽然在外间有些名望,但是内里却并非如此,他常年将观中的香火钱中饱私囊,在外间置办了好些商铺田产,还豢养了几房外室,更是连孩子都有了,这些我们虽然知晓,但是因为在观中还要仰仗着师傅过日子从来都是敢怒不敢言,却没想到今次师傅竟然这般胆大,竟然利欲熏心,想要靠着天降祥瑞的由头来骗取赏赐!这这这……如今事情败露,眼看着皇上与公主宽宏仁慈,师傅却依旧不知悔改,草民实在忍不住,这才把真相说了出来!圣上若不信,草民可以带人去那些田产商铺指认!” “你满口胡言!”长青真人气的脸红脖子粗,手中的拂尘照着那小徒弟的头就飞了出去,直砸的那青衣小徒头破血流,却依旧不敢避让,只缩在地上连连求饶,好一派被人霸凌惯了的模样。 薄胭拧眉,冷眼看着下首的闹剧,脑中不住的分析着眼前的情况,再抬头看不远处的百姓,好似已经被那青衣小徒的凄惨模样激起了阵阵恻隐之心,再加上他刚刚的一番证词,长青真人霎时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你这逆徒!信口开河!我今日非打死你不可!”长青真人满脸怒气,颤抖着双手,双眸四下看望着,想着还有什么顺手的东西能丢过去解气才好。 早早有侍卫上前将那小徒拉的远了些,隔在了二人中间。 那小徒虽然吓得不轻也伤的不轻,但是嘴上却依旧没停:“师傅,回头是岸啊!您已经铸成大错还要一错再错吗,那石头本就是你一手伪造的,如今已经这般,还是坦白的好啊!” “什么我一手伪造,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就如此回报我!”长青真人恶狠狠的瞪着那小徒,那人去恶是算得上他的心腹,而且所言非虚,是以,长青真人现在是愤怒与震惊参半。 “文老先生在此,师傅还要否认吗,况且,那上头的字迹本就是你命我们刻上去的啊。”那小徒捂着头哇哇直叫。 长青真人一噎。 不过三言两语的一出闹剧,却已经将长青真人利欲熏心、无才无德的形象刻画的入木三分了。 众人对着长青真人一顿指点。 明伟挑眉,缓过神来,微微一笑,其党派的大臣见了他的神色,连忙知趣的上前一步:“皇上!这恶道妄称天道,藐视皇室,满口谎话,实在是万死难赎其罪!当处以极刑!” “臣附议。” “臣附议。” …… 几位朝臣拱手站了出来。 薄中青咬牙,重重一叹,若是在那小徒没开口的时候让那长青真人解释几句,他的话可能还有人听,可是现在那小徒已经将他说的如此不堪,众人哪里还能听的下去他的话,毕竟场中那块石头就是长青真人说谎的证据,所以恐怕即便他现在说的是实话,在众人耳中也不过是狡辩罢了。 薄中青现在只是后悔,这怎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们内斗起来了!早知道就早早打发了下面些几个小徒好了,谁知道他看着一派胆小的模样,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薄胭默然,冷冷一笑,环顾了一下众人,又再次将目光落在了那小徒身上。 “你倒是大义灭亲的,不过既然你师傅如你说的那般不堪,你此举也算是明事理,皇上自然会饶你一命的。”薄胭笑道。 “谢公主殿下开恩。”小徒缩手缩脚道。 薄胭笑笑,又道:“不过我刚刚有一件事没听明白,你说这事是你师傅贪图朝廷才赏赐做出来的,这倒是说的通,可你又说这事是你师傅一人谋划的?” 小徒点头:“草民不敢撒谎,确实是师傅一人谋划的。” 薄胭扯扯嘴角:“文老先生刚刚说了,那龟纹石在咱们赵国可是稀罕物,更何况这么大一块,最近的也是产自齐国,那齐国与莲蓬山相去甚远,你师傅是怎么凭借一己之力将那龟纹石运到莲蓬山上的呢?” 众人一怔,那小徒一卡。 薄胭低头摆弄着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你师傅毕竟只是个道长,说白了就是平民,且比起一般人更加避世,可是山上有块祥瑞的事情这样快就传了出来,区区一块石头竟然骗过了许多人的眼直接送到了宫中,我们的面前?你说以你师傅的一己之力?那你师傅的能力也实在是大了些吧。” 明伟背脊一僵,薄胭抓到了那青衣小徒话中的漏洞,细想想,那样一块石头要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莲蓬山上,需要多少的人力物力,哪里是区区一个长青真人能够做到的?更何况将那块石头大张旗鼓的送进京城了……要知道,那石头可是自己亲自派人护送的。 明伟咬牙,上前一步跪地拱手道:“回禀公主,是属下失察,只是想着祥瑞乃是好兆头,未曾仔细查看便……还请皇上责罚。” 薄胭笑笑:“虽然其情可解,但这差事毕竟办的不好,罚是肯定要罚的,只是罚你的事情还要往后算,现在我是想要知道,长青真人是如何不惊扰一人,以一己之力将石头运上山的?。” 在“一己之力”四个字上,薄胭着重了语气,又回眸对着薄中青一笑:“父皇,你好奇不好奇?” 薄中青眯眼笑笑,一捋胡须,那赵雪言也连忙凑热闹,笑嘻嘻道:“母亲,我也好奇呢!”又转头看向下首:“那小徒弟,你倒是说说。” “这……”那小徒一时间有些支吾,慌乱的眨眨眼睛。 长青真人见有人为他说话了,一口气总算是将将咽了下去,冷冷一哼高高的昂起头:“对啊!你说说!整个观中算上你们也不过二十几人,莲蓬山虽然不高,但也不矮,你们是怎么无声无息的将石头运上去的!” 薄胭白了长青真人一眼,无奈摇头:难成大事。 “这……草民毕竟是徒弟,内里的事情都是师傅一手操办,草民并不知情,有可能是师傅寻了帮手也说不定呢?” “帮手?”薄胭沉吟着两个字,微微一笑,知道现在,那小徒的意思,还是将长青真人放在了主导者的位置。 “你这话不是前后矛盾?刚刚才那样笃定的说他是一人所为,现在又平白冒出了个帮手来?可见你这人说话也没有个准!”赵雪言冷冷道。 众人有些犹豫的互看一眼,只几句话这局势又变了一变! “草民并不敢说假话,这事确实是师傅的主意,也确实是他叫我们在石头上刻的字,至于帮手这类的,草民也不过是猜测罢了……”那小徒反应也快,连忙分辨道。 “可是空口无凭啊,不过是猜测的话还是少说的好,否则,朕倒是要觉得你有什么成算了。”沉默许久的薄中青冷冷道。 薄胭笑笑:“你这孩子看着胆小,说话倒是有条有理的很,你师傅比起你可不如。”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草民贱命一条,可是蝼蚁尚且偷生,草民实在是想要活命心切啊!”那小徒哭号道。 薄胭暗自舒了一口气,思索着如何将接下来的话题引到明伟身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搜查 “明伟将军,听闻这两日你的手下往边境跑的勤快呀。”薄胭扯扯嘴角,凉凉道。 明伟一怔,回道:“臣是武将,这不过是本分罢了。” “你是武将,却并不是戍守边关的武将,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回了皇上再做论断吧。”赵雪言冷声道。 明伟拱手:“微臣明白。” 赵雪言转头看向薄胭:“母亲,这样诓骗皇室的事情,仅他一个到人绝对没有这样大的胆子,倒是这是你小徒弟,还没等审问久出来认罪,可疑的很啊。” “那依你看?”薄胭看向赵雪言。 “依儿臣看,不如先好好审审这个小徒弟,再听一听那道长怎么说。” 薄胭点了点头,薄中青也当即吩咐来人将那小徒弟拉了下去,为防生变,连带着剩下的几个小徒也一起打发了,那些人一阵哭喊,被拉扯着退出来了场外。 明伟眼看着救命稻草就要没了,当下也稳不住,出列一步道:“皇上容秉,这人恐怕也是一时紧张才说话颠三倒四,并不足以见的他说的都是假话呀。” 薄中青道:“明将军说的没错,所以朕才命人将他带下去好生问一问,这种人在人前难免紧张,带下去了恐怕放松些,能问出什么也说不定啊。” 这个“说不定”三字很是耐人寻味,薄中青认定了那人是被明伟吩咐打伪证的。 明伟一时哑然,不知道如何分辨,自己毕竟是臣子,哪里有资格质疑皇上的决定,略说几句已经是极限了,虽然心中依旧打鼓,但是终究没敢再说什么,况且转念一想,那个小徒弟确实不是自己安排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也在发蒙,既然如此,自己还是先按下不发,且看看吧。 这样想着,明伟向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睛却是四下搜寻,今日这样大的阵仗那人应该能也在现场吧,不知道他有什么法子救自己没有…… 薄中青重新看向长青真人:“你刚刚要说什么?继续吧。” 长青真人见薄中青摆明了要护着自己,霎时间扬眉吐气,将胸膛一挺,笑道:“皇上圣明,这事确实不是我一人所为,乃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否则以我小小一道长,怎么能够做这样大的一件事,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啊。” 一面说着一面习惯性的想要甩甩拂尘,这才意识到那拂尘已经被自己扔出去砸人了,在一看众人也都冷着脸看他,没有半点附和的意思,当即气势便弱了两分,讪讪一笑,瞥了一眼明伟的方向,一咬牙:“就是这人!贫道就是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才能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转头看向明伟,其实在场众人多半已经猜出了几分,是以眼看着长青真人指认出来了明伟也并没有太过慌张,倒是远处看热闹的一众百姓猛然一惊,欺瞒圣上,还是被人当众指出,这是要诛九族的啊! 薄中青眉目一敛,脸色一按,转头看向明伟,冷冷一笑:“哦?将军?” 明伟咬牙,砰地一声跪地拱手:“皇上圣明,末将一直岂敢!末将幸蒙圣恩,有机会为国效力,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必定是那道人为了活命胡言乱语!想要搅乱圣听!” 长青真人也不示弱,扑通一声跪的更狠,还附带猛的磕了几个头以表忠心:“皇上明鉴!皇上,给了贫道这样一个活命机会,贫道怎敢胡言乱语!句句属实啊!” 几个头磕下去,额头已经沁出血丝了。 明伟冷冷一笑:“道长口口声声说是受了我的指使?可我又为何指使你呢?有怎指使的动你呢?” 长青真人冷哼一声:“还不是你许了好些金银,我……我也是一时糊涂!” 明伟笑笑:“原来金银便可以收买道长,道长还真是好说的很啊。”讽刺意味十足。 长青真人一噎,当然还有高官这个原因可是当真皇上的面,他是在不敢说出自己有意为官这样的话来,恐怕越发激怒皇上。 明伟转身对薄中青继续道:“皇上,末将一心只想做个纯臣,又为何会费这样的力气欺骗圣上,弄出这么一个祥瑞来,对微臣又有什么好处!还不都是你这邪道,贪图皇室赏赐!现在又想栽赃陷害!” 明伟身后的几位朝臣连忙上前附和:“皇上明鉴,明伟大人一直忠君爱国,绝对同此事无关!” “是啊是啊!定是这道人血口喷人!” “皇上明鉴啊!” …… 薄胭笑笑凉凉道:“看来明将军在朝中声望高的很啊,皇上还什么都没说,就有这么多人来为你喊冤了。” 赵雪言冷冷一哼:“多日不见,朝中众位大人对明伟将军真是爱戴啊。” 出列的几人尴尬一笑,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不忍皇上与忠臣生了嫌隙罢了。” “贫道不赶胡言乱语,一切具是实话。”长青真人亦是急于将当日之事和盘托出:“当日是明伟将军找了过来,说是只要贫道按照他所说同他演一场戏,便可以许给贫道好多好处,贫道这才起了贪念。” 双方各执一词,吵的难舍难分。 薄胭眼睛转转开了口:“长青真人说的这样笃定,可是我也一直认为。明伟将军是一个忠君爱国之人,他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呢?难不成也是贪图皇室的赏赐?” 薄胭目光炯炯的盯着长青真人看。 “这……”长青真人一卡:“这,想来他这个人是有自己的算计的。” 明伟冷冷一哼:“哦?算计?请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便想给我扣上这样大的罪名了?俗话说捉人拿赃。你没有证据,怎好这样污蔑我!” 长青真人咬牙,其实对于明伟的目的,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并不全然明白,却依稀知道此事应该与明伟带回来的那个皇子有关,早前两人在初入宫的时候同皇上的对话不就是想将话题引到那人身上吗…… 可是这一切也不过是他的怀疑罢了,就像明伟所说一样的,自己并没有证据证明,况且那王之言的身份到底如何?自己心中也不甚明了,可是既然皇室现在没有什么说法,就应该证明暂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那么自己这样贸然的说出来,不更是胡说八道了?万一被人抓到把柄……长青真人觉的不妥,暗中打定主意,自己就只死死咬住明伟一人,还是这样保险些。 这样想着,长青真人道:“你的心思我又哪里能轻易猜得到,不过你可要记得,当初你派来运送石头的人我可是见过的,你我也有书信往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总会找到蛛丝马迹的。” 薄胭垂眸,几不可查的摇摇头,自己想要听的可不是这句话,这个长青真人,贪欲太甚,偏还是个太过胆小的,他若是直接将此事与王之言扯上关系,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提起此事了。 薄胭摇头,这人,不顶用啊…… 明伟先是一怔,而后默然,在初初听闻长青真人的话时,自己是有一些惊讶,但是不知道转念一想,自己同他交流不过写了一次信罢了,还千叮咛万嘱咐阅后即焚,以长情真人·胆小的个性,应该不大可能还留下来拿封信,总之,只要没有确切的证据,自己就一直不承认,晾他也没有什么法子。 一面想着,明伟将军眼波一转,忽的一顿…… “既然有证据,拿出来便是,这样吞吞吐吐的岂不让人怀疑。”有大臣如此说着。 薄胭使了一个眼色过去,那人思索片刻,继续接口道:“还有,这个石头进京的时间也确实巧了,偏偏与那王家公子一同进京的,当时还在民间流传了好些传言,如此看来,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果然,传言不可尽信啊,况且这道长进京的时候,明伟将军对其多有照顾,这也不能不让人多想想,将军你说是吧。” 明伟道:“当时我也是想要的为国出一份力,却没想到竟然成了他栽赃陷害我的理由,早知如此……” 明伟一副悔之晚矣的模样。 薄胭没有看明伟,只是扬声道:“这位大人说的有理,传言不可尽信,什么真龙出世,不过这几个字就在民间引起了好一阵闲话,日后,这样的风气可断断不能姑息,我赵国百姓总不是没有主见之辈。” 下首一阵议论纷纷,想到前些日子真的有人信了那祥瑞,将那王之言当做真龙天子看,竟然觉得十分可笑。 那大臣思索片刻,又道:“既然如此,总不好在这里僵着,微臣有个提议。” 薄中青道:“哦?什么提议?” “就像人说的,既然是假的,不可能没有丝毫马脚,既然谁都不能说服另一方,不若派人去两方的住所搜查一下,自然能有所发现……当然,这就要委屈明伟将军了。” 薄胭挑眉,搜查?这倒也是个法子。 那长青真人闻言自然不怕,连忙道:“贫道自然不怕!倒是将军……” 众人的看向明伟…… 第一百六十九章 猪队友 事已至此,明伟若是反对的话就必然会引起众人的怀疑,是以,无论他心中愿不愿意,他也必然要点头答应下来。 薄胭看着明伟坚定的点了点头,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既然这事是他二人谋划的,即便明伟的府中没有什么痕迹,长青真人那里总会有一些吧,只消半点痕迹,自己还是有把握能将明伟处置了的,可是…… 薄胭轻轻歪了歪头,不知为什么,自己心中总是感觉不太对劲…… 为防别人说闲话,派去搜查两人住所的乃是御前侍卫,这里面的人选多数是世家子弟组成的,并不归明伟管,也并不全是依靠皇家的,是以,算得上公平公正,明伟的府邸不远,而长青真人这段时间就被安排在宫墙外的一处院子中,派去的人手又多,所以不过半时辰的时间,便有脚程快的回来禀报搜查结果了,可是这消息吗…… 明伟府中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发现,反倒是长青真人的住处,确实发现了东西,却是与齐国联络的书信…… 消息一出,众人又是一阵哗然,最最震惊的还是长青真人,他虽然不慎聪明,但是也懂得谨慎小心,所以同明伟联络的蛛丝马迹已经尽数销毁了,这事他是很后悔的,若是留下来那就是证据了,但依旧觉得明伟那边既然在谋划更大的事情,府中必然会留下什么痕迹,即便是什么也没有搜出来那也不能定自己的罪,自己咬定明伟不放松,两相就只能这么僵持着! 却没想到事与愿违,自己最最有信心的部分却出了差错! 长青真人通体冰凉,心头直颤,不对呀,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薄胭心头亦是一空,呵,原来好些时候自己的直觉还是不错的,这事终究出了差错,再转头看明伟,正见到他挺了挺胸膛,一派坦然的模样,却依旧能看得出他暗自舒了一口气:“哼!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说的!明明就是你勾结齐国,说!你说了这样的谎话到底有何居心!”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长青真人眼看着那书信上同自己一模一样的笔体,以及齐国文书的印鉴,骇的双目猩红,也顾不得许多,当即挺身站了起来,直指明伟:“必然是你!定是你眼看着事情败露,这才导演了这出戏!你就是为了拉我来做替罪羊!这石头,着信件都是你伪造的!” “伪造的?那文书信件那时青衣伪造的了的?上头的印鉴一对比就知道,更何况我近日一直再忙着军营的事情,哪有时间!军中人都可作证!”明伟道。 薄胭皱眉,这长青真人也太过沉不住气,皇上与自己还没说什么,他就开始喊冤了,倒是像做贼心虚一般。 长青真人却已经收势不住,转头指着刚刚提议搜查的那大臣继续道:“还有你!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说!是不是你是受可他指使才提议搜查的!你们就是为了陷害我!蛇鼠一窝!” 薄胭握紧拳头,气的咬牙,好吗!他这是亲手把从前中立的人都推到了明伟那一边啊…… 果然,那大臣听了这话,冷声一哼:“我家三代在朝为官,虽然算不上什么重臣,但也断断不是唯利是图之辈!你这样说可是应了那句‘狗急跳墙’了!” 一面说着以免对薄中青拱了拱手:“还请皇上明鉴。” 薄中青无奈一笑:“刘大人忠心为国,朕心中有数。” 明伟接口道:“那信上面连齐国的印鉴都那样清楚,你还要狡辩!皇上明察!想来是这邪道与齐国有什么密谋,这几日边关不宁,想来也同着邪道脱不了关系!这一切都对上了!那石头必定是齐国派人给你送来的,一国的力量,自然能够做的到!本以为你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却没想到是个叛国之人!” 此言一出,又有一种老臣附和着。 薄胭无奈的看了一眼长青真人,他这几句话可以说是自寻死路了,那位刘大人是朝中有名的刚正不阿,长青真人连他都质疑了,可不就是摆明了乱咬人,这下无论是不是明伟那边的党派都不会再向着长青真人说话了。 长青真人一向是个没有成算的,话一出口,眼看着众人对他的态度大转弯,这才意识到可能说错了什么,可是偏生嘴笨,不知道要如何解释,焦急的望了一眼四周,只能寄期望与皇室,一拱手道:“贫道实在是冤枉的!皇上、公主,您们是知道的呀!”他是看刚刚薄中青与薄胭有意维护他,这才说了这样的话。可是这样一来,就不自觉的像是将他与皇室扯上了关系,如今众人看他是始作俑者,他这样说,不就是说这事是皇家弄出来的,就是为了栽赃明伟吗! 薄胭眉头一拧,冷冷一笑:“我们知道什么?现在连赃物都搜出来了,你还想说什么?” 长青真人眼看薄胭变脸,被唬了一跳,支支吾吾了半天:“那,我……” 本来薄中青等人还想为了长青真人说两句话,事实上,这件事情上能够经得起推敲的地方还有很多,可坏就坏在长青真人说了这么多之后,已经得罪了一圈儿的人,若是自己等人此事再开口,就当真有维护他的嫌疑了。 薄胭扶额,怪就怪在他太过没有计较,自己等人都已经隐晦的帮了他,他难道看不出来?偏要自己上场论辩,亲手断了自己的后路,实在可笑的很!自己明白他是被人陷害的,可是哪有如何呢?大家说他是,他就是!况且……薄胭拧眉再次看向明伟,难道他早就发觉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刚刚看他的模样……不应该啊……他是怎么做到提前谋划好一切的呢…… 前面说了,现在无论是否是明伟的党派,都对长青真人十分不顺眼,再加上物证俱在,上头的笔迹与长青真人的笔记完全相符,而印鉴也确确实实出自齐国,信上所言的,不过就是要长青真人护送“祥瑞”进京,再伺机搅得京中不宁,给齐国制造机会的问题…… 事到如今,薄胭发现了,事情的重点已经慢慢偏离了主题,长青真人的真实目的已经不是重点,更让人挂心的是他房中搜查出的齐国信件,若说齐国现在干扰边境不过是小打小闹,可以随便忽略过去,那么现在这封信的出现就是证明了齐国的野心,面对齐国这样的挑衅,赵国应该如何反应呢? 依照现在的情形,自然是能低调则低调,大事化了,毕竟攘外必先安内,赵国内里已经一团乱了,又怎么会有精力应对赵国,说实话,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赵国虽然不怕,但是……也并不想打仗啊。 可是现在这封信是当着满朝文武以及百姓的面前被搜出来的,皇室想要按下也不行,若是不表态,便真是好像怕了齐国一般。 薄胭冷着一张脸不再言语,现在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而长青真人眼看失去了靠山,有无法解释那封信到底是怎么来的,偏生口才又不好,再原地撒泼打诨了一段时间后就被别人拖了下去压入天牢看管着。 这样一处闹剧就这样在尴尬无奈的氛围中做了收尾。 明伟暗中一笑,庆幸自当初怎么就选中了长青真人这个傻瓜作为同盟,若是他再口齿伶俐一些,思维敏捷一些,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恐怕今日自己不能这样全身而退,现在倒好,因为长青真人的鲁莽,叫薄胭等人想给自己定罪也不能了…… 明伟舒了一口气,颇为得意的看了一眼上首面色冷峻的薄胭等人,还好还好,王之言暂时没有被牵扯其中,他现在可是自己的掌中宝啊……当然,今日也并不是完全躲过了,自己本意是想让那“祥瑞”的名头给王之言壮一壮声势的,现在这“祥瑞”变成了笑话,而王之言的身份还没有彻底坐实,薄胭也算是将自己的进程拦了一拦,自己需要做的还有许多啊…… 本以为是个人的利欲熏心所致,却没想到最后变成了两国之间的问题,在场众人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连百姓也妹妹了议论的兴致,暗自思索着打仗的可能性,一打仗,可是要征兵的…… 薄胭与薄中青等人回了皇宫,百姓散去,文武百官也各自离开。 明伟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后,推开书房正见到里间坐了一个人,明伟似是料到了一般并没有太过惊讶,反而展颜一笑,转身关门后,快步走了上去:“今日多亏了你啊!” 那人起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唇角挂着凉凉的笑意,正是严戎。 明伟放松下来,晃着两条腿来到严戎身边,径自到了一杯茶:“今日可实在是惊险的很啊,”抿了一口茶水后继续道:“你何时来的?如今出入我府上竟然半个人都不知道,这功夫实在好的很啊!” 话音刚落,明伟的脖子就被严戎狠狠掐住,来不及反应就被推到墙角。 严戎冷冷的盯着明伟,手慢慢收紧,声音比眼神更冷:“我有没有说过叫你乖乖听话。” 明伟怎么说也是将军,手上功夫不弱,被人占了先机后竟然一时挣脱不开,脸颊瞬间通红,青筋暴起,感受着胸腔的空气渐渐流失,连忙点头,一种死亡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可是你呢?”严戎笑的冷血:“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吗?” …… 第一百七十章 威胁(上) 因为缺氧,明伟的脸颊迅速泛红,隐隐有青紫的架势,双目更是突出满布血丝,明伟拼命挣扎着,但是没有丝毫用处,脖颈间的双手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明伟只觉得意识有些模糊,也顾不得诧异为什么严戎的武功竟然进步到这样的境地,眼前越来越黑,死亡的恐惧慢慢逼近,明伟拼命摇头,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对,对不……” 仅仅几个音阶,再想说什么却是不能了。 严戎满意的看着明伟发青的脸色,冷冷一笑,大发慈悲的松开了手,末了,还嫌弃的望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瞬间闯入胸腔的空气让明伟十分激动,一方面想要大口呼吸确定自己还活着,一方面却又力不从心,只能趴伏在地上猛烈的呛咳起来。 严戎没有理会地上的明伟,自顾自的坐在了上首,俯视着明伟,冷声道:“你须得知道,从前你是严家的一条狗,现如今也只是我手下的一步棋,你若乖乖听话,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若是再这样自作主张,下次,我就不会再松手了。” 明伟喉咙一时发不出声音,只能重重的点头迎合,好容易将气息喘匀,立刻警惕的缩到柱子下面,有些惧怕的看着严戎,这个自己白日里还在暗自瞧不起的人,竟然如此可怕吗? 严戎扯扯嘴角继续道:“我明白你心中是怎样想的,你不过就是觉得我现在一文不名,即便是仰仗齐国的势力也不过是个丧家之犬,能有什么作为,若是我当真厉害,当初又怎能没有赢了薄家?” 明伟心中大骇,连忙垂眸躲避,抚着胸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所以你才敢对我阳奉阴违,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我早早的便叫你注意薄胭的动向,叫你不要大意,你呢?”严戎危险的挑了挑眉:“你是怎么做的?交给你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我,我是想着……是想着应该没什么差错了,所以,所以……”明伟低低道。 严戎声音悠然:“你还要辩解吗?” 明伟闭紧嘴巴。 “你不过是看不起我,觉得我说的无用,所以没有放在心上罢了,”严戎冷声道:“我今日最后一次同你说一遍,你若是听话,我必然会兑现许给你的好处,你若是执意这般也无碍,反正我严家从前的党羽也不止你一个,当然……你的命也留不得了。” 明伟心头一紧,他知道严戎绝对不是开玩笑,连忙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今日在与那长青真人闹得难分难舍的时候,明伟终于在下首百姓中寻到了严戎侍从的身影,那人伪装成寻常百姓的模样,悄悄的对着自己打了一个手势,那手势乃是行军打仗时候号令军队的手语,明伟看的明白,这才同意了叫人去搜查府邸,彼时明伟心中已经有数,即便是查出什么问题也绝对不会是自己的问题,毕竟有严戎筹划一切! “今日所亏了七少,否则……否则我岂不是一败涂地,竟没想到那道士连他妻儿的性命也不顾了!是我的失策。”不复刚才见面时的明伟小心的点头迎合着,卯足了力气说严戎的好处,当然着里面也是一般真情一般奉承,凭心而论,如果今日不是严戎早作谋划,将后路铺成,明伟今日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处。 严戎冷冷一笑:“那道人外头三妻四妾的养着,他对哪个能有真心,你用他们的性命要挟?哼,愚蠢!” “是是是,是我思虑不周,日后我必然凡事听七少的意思,再不敢胡乱作为了。” “现在你已经失去了舆论这个保障,而皇室有没有完全承认王之言的身份,你警惕着些,日后你可是要携着那孩子登上皇位的,若是没了他,你总是名不正言不顺。”严戎道。 明伟除了点头什么也不敢说。 “不过你都能想明白的问题,薄胭又如何能想不明白,你要记得,誓死也要保住王之言的皇子身份,薄胭肯定会在这件事情上下功夫的。” 明伟深以为意,这次他却是真心实意的,这次,薄胭不声不响的就差点将他送上死路,明伟再也不敢大意,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只有同严戎一处争得皇位,同薄胭等人自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样想着明伟越发坚定的点了点头。 “七少……可有什么法子?”明伟小心翼翼的问道,眼中有些担忧:“旌阳公主既然能够排出这样一出戏,自然还有后招,现在没有了舆论壮声势,仅有的不过是人证物证,那些东西,时间长了,总会让旌阳公主找到反口的地方啊。” 严戎道:“急什么,法子我不是给你想好了吗。” 明伟挑眉,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严戎瞥了一眼明伟,微微一笑…… 后宫 明月高照,薄胭却半点睡意也无,赵雪言倚在他身边,眼睛也是瞪得大大的,两人相看了一阵子,薄胭扑哧一笑:“你在这儿陪我熬夜做什么,快些回去休息。” 赵雪言摇摇头:“我不回去,母亲睡了我才走,我若走了,你今晚必然不睡了,定时要思虑一夜呢。” “你走了我才好休息啊。”薄胭装模做样的打了一个哈欠。 “你休息了我才走!”“赵雪言坚定道。 薄胭无奈的看了一眼赵雪言,孩子大了,不好骗了…… 赵雪言眼看着薄胭不再撵他走,连忙笑嘻嘻的贴到薄胭身边蹭了蹭:“母亲,要不我今晚就睡在这儿吧,我也好久没和您住在一处了,再说了,我回去,明天又要一早被那个王之言给吵醒。” 薄胭挑眉:“怎的?他怎么吵你了?” 赵雪言撇撇嘴:“人家说那是兄友弟恭,可是也太殷些了,一大早就来同我问安,即便是真的亲兄弟也没有这样的,处处谨小慎微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他呢,倒是不怎么来看您,只说什么不敢轻易打扰您休息。” 薄胭听了这话,思索片刻道:“我如今公主的位份。他不怎么来请安也是正常的。” 赵雪言笑道:“哪里啊!他不过是怕在您面前露了马脚罢了,早前见我不过是想着拉拢我,或是打听些什么东西,摆出一副兄长的模样,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我可不吃他那套,他现在见我不怎么理他也不说什么闲话了,可是就是日日起早同我问安,实在烦人的很,”一面想着又气呼呼的补了一句:“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他吗!” 薄胭失笑:“你倒是学聪明了,竟然能看出来这些门道来。” 找血压七年无不骄傲道:“在西晋那么久,跟着父亲总是……”话到此处一卡,薄胭也是一怔,笑意微收。 “母亲……”赵雪言小心的看了一眼薄胭,满脸后悔。 薄胭怔了片刻,微微一笑:“是啊,你也长大了,学的东西也多了,不过,你对王之言并无好感?” 赵雪言间薄胭不提锦安的事情,也连忙接口回答:“并不喜欢,我从见他第一面久没什么亲厚的感觉,人说骨肉至亲都有些感应,也不知我同他是个什么,况且他行事又那般……那般……小家子气,我就算想喜欢他也喜欢不起来啊。” 薄胭点点头:“罢了,总归凡是留个心眼儿,他无论是真是假……一时半刻都是动不得的。” “母亲,今日你见了那几封书信后脸色久一直不好,为什么?还有王之言,若是假的,为什么动不得?”赵雪言问出心中疑惑。 薄胭扯过一个靠垫靠在身后,将赵雪言往怀中拉了拉,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才继续道:“齐国现在摆明了插手赵国内政,还是当着京城百姓面前闹开了这事,为君者,该当如何?” 赵雪言支着下巴想了片刻:“若是私下也就罢了,闹开了……为着争口气也要找齐国算账的!” 薄胭点了点头:“若是打仗,说实话,咱们赵国现在实在无人可用,这也是当初为何斩草不除根留下了明伟的缘故,可派他上前线,你放心吗?” 赵雪眼果断摇头:“它必然已经和齐国联络好了!怎么会用心打仗!可其他的老弱病残……数得上名号的又怕是明伟那边的……实在难选。” “那就是了,可是明伟是想要挟天子令诸侯,做个掌权人,这也应该是他与齐国谈成的条件,所以他帮着齐国攻打赵国倒是不可能,但是也难免不使绊子,若我想的不错,他必然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同咱们谈谈条件才好听话办事的。” “什么条件?” 薄胭朝着外间努努嘴:“自然是为了每日饶你清梦的那位了。” “母亲的意思是……他想逼着咱们认了王之言的身份?” 薄胭点了点头,自己是这样猜测的。 赵雪言拧眉,:“哎呦,这事情可就难办了,这,哎……怪道母亲夜不能寐,这些事实在是……” 薄胭淡笑这望着赵雪言,是啊,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愁事,自从回了赵国,自己就没有一日安寝的,可是还有一件事自己没有同赵雪言说,那令自己最最挂心的一件——听闻锦安与西北的战事已经分外焦灼,此时正对峙在边关,那西北此次倾尽全力,也不知锦安……能否抵挡的住…… 第一百七十一章 威胁(中) 西北边境 西风卷着沙尘呼啸着,守卫的士兵尽职尽责的站着岗,只是那身形却被风沙吹的有些摇晃,粗粝的沙子伴着西打在载人脸上,直比那刀子割肉还要疼。 侍卫打起帐帘,锦安围着厚厚的大毡闪身走进帐内。 帐中,白秋染正缩在火炉旁取暖,即便如此也依旧在不住的打寒颤。 百里栀围着白秋染急得直跺脚:“你那鞋都湿透了,要冻死了!快脱下来吧,我给你暖脚!” 白秋染面色发白,却依旧没有动弹,反而恶狠狠的白了一眼百里栀:“这么多人看着呢!” 百里栀也是急坏了,上去不由分说的将白秋染的靴子扒了下来,眼看着那冻得通红的脚丫满眼心疼,扯开自己的衣襟便将白秋染的双足放在自己腰腹间暖着,霎时间觉得透心凉,狠狠的打了一个寒战,但是却依旧没有松开白秋染,反而傻呵呵的一笑:“你看我就说冻着了吧,你还不听!” 白秋染面上绯红,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卫,不好意思的动了动脚,终究没有挣脱,说来也奇怪了,从前从军行,自己与那些将士同吃同住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更没考虑过什么男女之防,如今倒是不由自主的在意这些了,白秋染第一次发现自己竟能这般矫情了。 “我可整整三日没洗漱了,你也不嫌脏。” “嘿嘿,自家人,不嫌弃。” 白秋染抿唇一笑,没有言语。 百里栀继续正色道:“我就说此行我必然要跟着吧,要是凭你指不定怎么作践自己的身子呢,你懂什么,女孩子受了寒影响受孕,你要我绝后啊!” “噗——”一旁立着的七尺络腮胡子大汉终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白秋染自问没有百里栀那样大的定力或是那样厚的脸皮,脚下一个使力将百里栀踹到一旁。 百里栀哎呦了两声身子向一旁栽去,可是抱着白秋染的脚却依旧没有丝毫放松的,稳稳的护在自己腰间。 锦安进入帐中看到这幅场景,好笑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殿下!”络腮汉子一个立正问安道。 锦安点了点头,往座上走去:“此次你同白将军辛苦了,期间的事情自有将军同我禀报,你且下去歇着吧。” 那汉子眼看着白秋染两人早就有些受不住,听了这话,如蒙大赦,抱拳退了出去。 锦安坐在上首,斜觑了一眼下面的二人,打趣道:“现在两军交战,形势紧迫,人人大气都不敢出,你们倒好,在这儿刺谁的眼呢。” 依照百里栀贫嘴的性子必然要回上几句的,话到嘴边有一想到锦安与薄胭的状况,又将讥讽的话吞了回去,转而道:“幸亏我跟着来了,否则怎么知道你这样苛待我媳妇。” “你先算算你吃了多少军粮吧,你既然无能,只能让小白把你的那份工做出来了,”锦安嘴上不饶人,转头看向白秋染:“这次你辛苦了。” 提到正事,白秋染也收起了笑意,将脚从百里栀怀中抽了回来,正色道:“应该的,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可察到了什么?” 白秋染一叹:“西北那边这次是用了全力,将整个关口围的如同铁桶一般,摆明是要和咱们死扛到底,硬闯是绝对不成的。” 锦安目光盯着桌上的地图,眸色眯了眯,这一点他早就猜到了,西北是打量着此次不惜任何代价都要重创西晋,这般孤注一掷,着实难应付的很。 “明面上强攻咱们的胜算不多,这里又处于边境,皇上的援兵也还没到,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太久啊。”白秋染满面愁容。 “敌方十万,我军五万,相差很是悬殊啊。”百里栀也一脸正色道。 锦安亦是面色冷俊,思索片刻:“东边的水路可能走?” 白秋染摇了摇头:“西北这边本就黄沙满天,那条水路太窄,走不出去的。” 锦安默然,垂眸思索着。 白秋染低头开始穿靴子,思索片刻轻声道:“不过这次我倒是打听出了其他的事情来。” 锦安挑眉看向白秋染。 “嗯……西北的大王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你可知道?” 锦安思索着:“同父异母的哥哥?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他不是几年前就被现在的王上逐出皇城了吗。” 白秋染点点头:“没错,当初那西北王上是打着让他分管别处的名义让他走的,说白了就是赢把人赶走的。” “他……怎么了?”锦安问道。 白秋染道:“我查到,当初西北王上这个皇位是名不正言不顺抢来的,先皇本是要传位给他那个哥哥的,可是是现在这位王上用计害了先王,抢了这个皇位。” “弑父!”百里栀的满脸惊讶,叫出声来。 “这事他是在暗处做的,但是好歹有人知道内情,那大王子当初没有势力,是被迫离开,这么多年能发保全性命着实不易,听说,他有意想要夺回王位,我打听到他在秘密练兵呢,不过以他现在的情况,没个十年八年可不能起事。” “秘密练兵?既然是秘密怎么会让你轻易打听到?这消息可准确?”锦安抓到了话里的重点。 白秋染一噎。 百里栀也迎合道:“对啊这事该是私密的,怎么你轻易就知道了?” 白秋染白了一眼百里栀:“我自然有门路!” 百里栀缩缩脖子闭上嘴巴。 白秋染看向锦安,面色一讪,眼神闪躲几番道:“嗯……你也知道我常年驻守边关,自然有些我自己的人脉,所以才能打听到这些,不过你放心,消息绝对属实!” 锦安挑眉看着白秋染:“那么,你告诉我这话的目的是……” 白秋染一怔,支吾了一阵子:“嗯……我想着,对你有些用吧。” 锦安勾唇:“是有些用的,你想好怎么用了吗?” 白秋染眼睛转转:“我想着该是引发二人内斗!咱们坐享其成!” 锦安好整以暇的向后靠了靠:“嗯,不错,是这么个道理,然后呢?具体怎么做?” “具体……”白秋染苦着脸:“斯年,你这不是难为我吗,你一向知道,我行军打仗都是离不开军师的。” 锦安勾唇一笑:“是啊,难为你了,能打听出这些很不容易了。” 白秋染点点头,有些心虚,继续道:“笑笑我给你带回来了,那你可想好了怎么做了?” “我早前就听闻过那大王子的名声,最是个容人的,一向主张以和为贵,若是他执掌大权西北与吸进必然不是如今这番景象。” “你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帮他?”百里栀道。 锦安摇头:“帮也要讲究怎么帮,总不能显出咱们弱势来,要叫他有求于咱们,也省的日后他称王了不服管制。” “那你是想要……” “且等我想想。” 百里栀与白秋染互看一眼点了点头。 锦安又同两人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临走前叮嘱白秋染好生修养,千万不要落下什么病根。 白秋染眼看着锦安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懊恼又是叹气。 百里栀不明所以的看向白秋染:“你做什么?” 白秋染一瘪嘴,思考片刻又坚定的摇了摇头:“受人之托啊!可总觉得于心不安。” 百里栀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因为这消息是薄胭告诉你的,你没有与锦安说实话才愧疚的?” “你怎么知道!”白秋染大惊。 “你难不成觉得你伪装的很好?”百里栀无奈的看了一眼白秋染。 白秋染有些窘迫:“不好吗?” 百里栀一叹:“咱们三个是何等情分,你一向不会撒谎,行军打仗的时候虽然勇猛,但是总是问了军师才有决断,怎么就能突然想到这一点,再说,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就你知道了?找借口也找个好一点的啊,推到你军师身上也比你拦下来让人信服。” 白秋染撇撇嘴:“你又知道了,不过……听说赵国那边状况也不好,薄胭还抽空帮着锦安谋划,特地安排了人跋山涉水来传这个口信,我一想到他们两个……哎,实在不想骗斯年啊。” “放心吧,斯年想必也看出来了。” 白秋染诧异的看向百里栀,有些挫败:“我的表现就这么差。” “我都猜出来了,更何况他,薄胭回到赵国有诸多苦楚我们都知道的,他二人……” “可是斯年终究没有留她啊,薄胭这一去,两人的缘分就是断了,总没有再娶回来的道理,不说别的,皇上与皇后是肯定不会同意的,更何况……也不知薄胭那边怎么样。” 提到这里,两人具是无奈叹气。 百里栀道:“且看看吧,这次斯年自请出征也是在人意料之外,说不定他有什么成算呢。” “有什么成算,我可一直生着他的气呢,当初就那样放薄胭回去了,你没瞧见我同薄胭分开的时候,薄胭临走还满心惦念着他呢,他倒好!这么久以来,提过薄胭一句吗!咱们这边还能互相照应,可怜薄胭一个人在赵国应对豺狼虎豹,哼,且等着日后他若敢再娶,我非提着棒子把那新妇打出去不可!” 百里栀揽住眼眶发红的白秋染:“我觉得他心里也是苦的,他二人的缘分,且看着吧,要紧的是度过此关啊。”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威胁(下) 薄胭料的没有错,第二日朝堂之上,薄中青在同百官商议齐国干预赵国内政的事情后,明伟果然当作没听见一般,即便薄中青亲口发问明伟也是一问三不知,面上一派懵懂恭顺的模样。 薄中青嘲讽一笑,故意叹了几句齐国此举实在过分赵国应该有所表示后,明伟这才表了态。 他先是上前一步痛斥了齐国的无耻无赖,说了他们干预赵国内政是有违法度等语,骂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而后,猛地话锋一转,表明自己一直主管京中的巡防,极少去边防,对那边的情况也不了解,否则定会自请出征,为赵国出一口气! 一席话后,又添了一句,隐晦的表明当日与长青真人对峙之时,薄胭曾经提点了他管好自己的事情,少往边关跑……自己这也是遵命啊。 这番话说出来,明伟的党羽自然是幸灾乐祸一脸得色,薄中青等人的脸则是更阴沉了几分,薄胭那话是要他守本分,他倒好! “我朝乃是泱泱大国,人才济济,皇上宽心,齐国那厮不敢怎么样,随便派过去一人便能震慑了他们!”明伟挑眉,微笑着说道。 薄中青冷冷一笑,没有言语。 …… 下朝后,薄中青怒气冲冲的回了御书房,一进门正见到薄胭立在原地,满是怒气的脸一僵:“你,你怎么来了。”一面说着一面舒展眉头,不想让薄胭瞧出自己的内心。 薄胭款款起身,倒了一杯茶奉到薄中青面前:“我便知道父亲今日会受委屈,自然在这儿等着。” 薄中青接过茶盏,满心愤怒化为一声长叹:“这个明伟……摆明了就是威胁朕!” “我早就猜到了,他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将王之言扶正,日后好能同雪言争一争皇位罢了。”薄胭扶着薄中青做到椅子上,替他顺着气。 薄中青抿了一口茶:“他是打量现在朝中无人能用才敢说这样的话!” “事实也确实如此,父亲气也无用,”薄胭重新回到下首:“我昨夜想了想,那背后之人必定是严戎无疑,只有他才会如此了解赵国的情况,可能那石头出事的事情是他没有料到的,但是他也提前做了准备,他是故意让咱们当着百姓的面抖落出这件事来她这是逼着咱们在打仗和承认王之言中间二选其一,只不过无论哪条路他们的目的都是想要篡夺赵国的江山,唯一的不同不过是一条‘文’路,一条‘武’路罢了。” 薄中青也明白现在的情形,所以越发为难,思索片刻试探道:“现在朝中大部分人还是中立的态度,不过是因为我这个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有贸然革除了好些贪官,他们为了自保才不拥戴我,若是我现在将皇位让出来给雪言……” 薄胭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父亲的担心女儿明白,可是父亲想想,那王之言是做什么的,不就是为了顶替雪言的吗,有他在一日,明伟等人的势力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赵雪言重掌皇位,这个法子听起来简单,但想要实行却难得很,更何况外间还有齐国,明伟若是趁着你让位同咱们挑明了争抢引发内乱,不正便宜了坐收渔翁之利的齐国吗,所以这皇位不是不还给言儿,只是现在不行。” 薄中青咬牙,无奈摇了摇头,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坐的疲倦厌烦了。 薄胭看着薄中青这副模样,也是一阵心疼,但是当下并不是该存有这些私情的时候,只能硬起心肠道:“父亲,那玉佩的事情查的如何了?可有什么马脚?” 提到这事,薄中青又是一筹莫展:“暂时还没有,毕竟是积年的东西了,并不好立刻查出来什么,况且……况且……” “况且什么?” “我是想着,万一那孩子真是先帝的血脉呢?”薄中青沉声道:“若是那孩子身份属实呢?” 薄胭垂眸,目光紧紧盯着自己手上的红宝石戒指,这是最最为难的情况,若是那孩子是真的,对于雪言唯一的亲人自己不愿将他如何,而明伟等人也就更有了起义造反的缘由……那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总归,先查查看吧。”薄胭犹豫道。 薄中青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你也说了,明伟等人是要让王之言取而代之的,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全也是重中之重。” “我已经在他宫中安插了人手。”薄胭点头道。 “要不要我再调给你几名护卫?”薄中青道。 “还是不必了,太多的人放在他宫中显眼,反倒显得咱们自乱阵脚,我挑给他的都是信得过的人手。”薄胭认真道。 薄中青一怔,随即苦笑一声:“我说的并不是太子,我说是给你。” 薄胭一愣:“我?” “你将一颗心都挂在了太子身上,怎么没有想到你自己,现如今你才是赵国的顶梁柱,你就不怕明伟和严戎要害你?就没想着给你自己身边留下几个人。”薄中青眉间一软,浑浊的双眸闪着心疼。 薄胭一怔,没想到薄中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薄中青一叹继续道:“我同你母亲仅你这一个女儿,又怎会不记挂你,你记得替我分忧,日日与我商量该如何应对明伟一众人,平日在你母亲面前还要装出一副开怀的模样,私下还要护着太子殿下,背地里还要掌握整个朝堂……可是胭儿啊,你自己呢。” 薄胭有些哑然,坦白说,从西晋回来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感觉心中缺少了一块似的,说不上有多痛,却再也弥补不回来的那种缺失,那感觉让自己麻木,自己拼命投身到朝堂上、后宫中,努力想要做的好,想要将一切恢正轨……就好像一起恢复正轨以后自己也能回到那人身边一样……可是怎么会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或者说,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才能这样全力以赴,自己是牺牲了什么才回来的,若是没有个好结果,又怎么对得起那份牺牲…… 怀着些许异样的情绪离开了御书房,薄胭回到了寝宫,一想到晚些时候还要去给母亲请安,薄胭又是一阵头疼,值得欣慰的是母亲这两日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见到薄胭回来之后每日也听话的按照太医的方子开始吃药了,只是每每见到薄胭说不上两句话便是一阵伤情,口口声声念叨着薄胭脸色不好,身子孱弱,可是薄胭这个不争气的,内忧外患一大堆,没病倒就已经不错了,实在是胖不起来给母亲看,这才每每去见她都一阵头疼。 回到寝宫,再贵妃踏上闭目养神了一阵子,头痛终于是缓解了一些,薄胭揉着额角一阵苦笑,自己不过十七岁的年纪,这身子骨比上一世临死之前还不如呢。 宫人进门,轻声道:“公主殿下,快到午时了,该用膳了。” 薄胭依旧阖着双眸:“罢了,我不饿,撤了吧。” 那宫人看着薄胭单薄的身形有些为难:“公主,您早上就用了两口粥,现在若是什么都不吃恐怕撑不到晚上啊。” “罢了,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吃不下。” 那宫人见薄胭这样坚定,也只得作罢,作势便要推下去,护的脚步一顿,想起了什么继续道:“公主,刚刚收到了飞鸽传书,您可要看看。” 闻言,薄胭揉着额角的动作一顿,瞬间睁开眼睛:“飞鸽传书?城北驿站送过来的!” “是的。” “在哪里!快拿给我!”薄胭匆忙起身。 那宫人见薄胭这么激动,一愣,但还是听话的退了出去,不过片刻便捧着一张纸条走了进来。 薄胭如获至宝一般快速接过书信,捧在掌中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这才松了一口气。 本来害怕山高路远会有什么变故,消息不能顺利传到,还好还好,消息送到了就好,这也是现在自己唯一能为锦安做的一件事情了,按照自己对锦安的了解,他应该明白能用这个消息做些什么吧,只要挑拨西北内乱,那么边境的战火就解了一半了。 若说薄胭为什么知道西北的皇室秘辛,这也要归功于曾经的那一世,彼时再薄胭缠绵病榻之时,听到外间传来一个消息,说是西北一位藩王杀了西北王上取而代之,并且将气曾经的罪行昭告天下——弑父篡位,天理难容! 当时这个消息实在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那位藩王身体力行,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能在原本王上的打压下十年如一日默默的撑起一支队伍最后反叛获胜,这位藩王也实在是个人才了。 这次听闻锦安的军队被围困在关口,薄胭心中焦急,不知怎得就想到了这个消息,按照时间算,那位藩王现在应该正在谋划,只不过势力不够,若是锦安能够加以利用……这样想着,自己才秘密安排人手将消息传到了边关,又特特嘱咐那人告诉白秋染,不许白秋染提到自己。 毕竟自己是已经离开的人,就不该出现在他生命中吧。 现在得了这个消息,薄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这算是连日以来最好的一个消息了,不过,打起精神,外头的明伟与严戎还等着自己应付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诱敌 宫里传出了消息,旌阳公主预为赵国祈福,准备前往华微山的云顶寺沐浴斋戒,小住几日。 初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雪言第一个跑了过来反对,死死拉着薄胭的裙摆就是不让她离开:“母亲这是做什么,明伟他们恨不得把咱们吃了!你还偏要离了皇宫去祈福?有什么可祈的!” 薄胭拽了拽裙摆,眼看无果,无奈一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父亲派给了我好些卫兵,那云顶寺乃是皇家寺院,能有什么事?” “那可说不准!现在来说还是皇宫最安全……你,母亲要是实在想去,那就带上我!”赵雪言抱着薄胭大腿抱的更紧了些。 薄胭失笑,无奈摇头将赵雪言拉了起来揽在身边:“究竟你是长辈还是我是长辈,怎么现在变的这样婆婆妈妈的了。” 赵雪言哼了一声,别扭的将头转到一边。 薄胭笑笑,坐了下来,扳过赵雪言的脸:“听话。” 赵雪言显然不买账。 薄胭继续道:“再说,我不带着你也是有原因的,王之言不是存心想和你走的近一些吗,为防他留在这里生变,你可要看着他一些,父亲要处理朝政恐怕抽不开身,这事只能托给你了。” 赵雪言板着的脸松了松,耳朵动了动。 “况且,我不过三日便回来,又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薄胭继续劝说道。 赵雪言还是有些犹豫:“可是……” 薄胭思索片刻,正色道:“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紧迫,半点差错都出不得,尤其是你,还是呆在宫中妥当,我刚说那话也不是诳你,王之言的真实身份是个重点,咱们总要搞清楚,你年岁不大,他对你的防范还少些,你若能套出什么话来不是省了我们好多力气。” 赵雪言眉目一软,终于是不甘不愿的点了点头:“那,那你早些回来。” 薄胭笑笑,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一叹,自己此番去是有任务的,又怎能带赵雪言,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便只能赌一把了。 当天中午启程,华微山并不远,傍晚的时候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此次薄胭是打着祈福的名义来的,所以并没有带太多的护卫,同赵雪言说带了许多人不过是诳他的罢了,当然,对于这一点,薄中青也隐约的表明了自己的担心,怕万一明伟等人起什么坏心思…… 不过薄胭倒是不以为意,执意如此,带上那么多人将云顶寺围的如同铁桶一般又怎能让旁人又可乘之机呢? 云顶寺是个难得的清净地,时值六月,山下正是暑热的时候,山上倒是难得的一片清凉,鸟语花香倒是一个避暑胜地,薄胭也算是来对了,连日的焦头烂额正好在这里歇一歇。 当天到了寺庙天色已晚,薄胭舟车劳顿便早些安置了。 第二天一早,薄胭便早早起床沐浴更衣,随庙内的主持师傅整整诵了一上午的经书,中午略用了两口斋饭,晚些时候又去做晚课,将《阿弥陀佛经》诵满三遍这才起身回房。 一出门,已经月挂柳梢,薄胭一怔:“现在什么时辰了?” 跟随出来的小和尚道:“戌时过半。” 薄胭眨眨眼睛,不由一笑,这诵经的时间真的过的很快啊,不觉间竟然已经到了这个时辰。 薄胭的住处在寺内的后院一处僻静地,这也是薄胭的意思,不远被人打搅,院内还有一树银杏,想来秋天该是极美的光景。 此行带来的女眷不多,不过两人罢了,毕竟是寺庙中,还是要避嫌的。 薄胭回了房间,在二人的服侍下洗漱完毕便叫二人退下了。 在庙中,薄胭穿的是居士服,虽然素气更未施粉黛,但是依旧难掩风华。 室内仅余一支蜡烛,烛火摇曳,时不时爆出一两朵烛花,薄胭坐在镜前,抬手摘下头上的银簪,三千青丝垂于腰间。 薄胭慢慢梳着头发,端详着铜镜中那张朦胧的脸,脑中不由响起了一句话: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薄胭微微一笑,抚上自己的脸颊,说白了,多美艳的皮囊下也不过一副白骨,奈何世人看得明白的却少之又少,自己此生的重重几乎一大半都是因为这张脸面造成的……外人看自己倒是艳羡的很? 身后“吱呀”一声响起,将薄胭思绪拉了回来。 薄胭连头都没有回,扯扯嘴角:“你真的来了。” “在这个当口来云顶寺祈福,还特地缩减了侍卫,住的地方又这样僻静,就差没有开门迎接了,我若不来岂不是太没有眼色了。”严戎低沉的声音响起。 薄胭笑笑不语。 严戎已经自然的坐到了桌前,挑眉看着薄胭的背影,眸中带有些许玩味:“你还真是胆大,就不怕真有人要害你?当真就这么来了云顶寺?我刚刚看过了,甚至一个守卫都没有。” 薄胭转身看向严戎,淡笑道:“事实证明,我这不是没事吗。” 昏黄的烛光下,薄胭一袭素衫,洗尽铅华的模样让严戎呼吸一滞,呼吸重了两分:“那你就不怕我吗?” 薄胭歪着脑袋打量了严戎片刻:“若是你真想对我如何,早早便有机会,何不等到现在,强人所难不是你的爱好。” 严戎移开目光没有回答。 薄胭打量着严戎,近日他穿的是一身墨绿常服,虽然气质已然同从前大不一样,但是看样子倒是有几分从前的模样了,自己来云顶寺确实是为了让严戎来见自己,所以才没有带守卫,就如同严戎说的,就差没有开门迎接了,但是这一切也不过是自己的计划,没有想到严戎当真会来,还来的这样快,照时间算,想来自己一出京城他就跟了上来了。 一个不说,另一个也无话,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半晌,终究是严戎先开了口:“你想见我并不是想这样干坐着吧?” 薄胭垂眸,微微一笑:“你如此聪明,不妨猜一猜我要说什么?” 严戎勾唇:“以你我的立场,能这样对坐聊天也是难得。” “牵扯了这么久,总要有一个结果的,”薄胭如此说着笑容一敛:“严六娘的仇你也报了,又当着百姓的面挑明了齐国的目的,你是当真要看着两国打上一仗你才安心是吗?还是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你的怒气?” 严戎眯眸:“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尽然……” “哦?”严戎挑眉。 “害你姐姐的凶手你都亲手处置了,若说你非要两国起什么争端我总觉得你的理由不够充分,所以,你此举不过就是为了逼迫我与父亲,朝中无人可用,内忧外患,只有解除其中一样才能度过此关,我们已经到了绝境,而明伟是你的人,齐国的军队也该是你引来的,现在的情况只消你一句话。“薄胭说着。 严戎:“……” “所以,你是做出这么多事情来,其实不过就是为了逼迫我们,若真的想要让齐国攻打赵国,你不会等到现在。” 严戎抬眼看向薄胭。 薄胭抿唇:“所以,现在的决定权根本不在我们手上,而是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严戎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薄胭,没有答话。 薄胭被那眼神看的心头一紧,默默咬牙,那个答案,自己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我为了什么你知道,”严戎淡淡道:“你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薄胭扯扯嘴角:“你口口声声要我心甘情愿,可你现在所作的,无一不是逼迫我,从第一次到现在……严戎,值得吗……” “你不过想要向我证明你是可以做到的,你是可以踩在我薄家的头上的,事实上你早就做到了,在你第一次领着严家逼迫于我的时候你就已经做到了,那时若非锦安出手,我恐怕已经答应你了。” “可是锦安出手了!”严戎声音阴沉:“若不是他……” “若不是他我会恨你一生一世!”薄胭厉声道。 严戎一怔。 “你明知我心中所想,却还要这样逼我,严戎,你并非心中有我,或者说你并非完全因为心中有我,你不过是为了证明给你自己看,满足你的那份执念罢了!可是现在一切从头来过,你明明有才华有抱负,又为何要为了这份执念……严戎,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你听到了什么消息!”严戎眼神一厉,冷冷的看着薄胭,那双眸中满是不安与慌乱。 “我……并没听到什么……”薄胭声音低了些,错开眼神看向一旁。 严戎咬牙,猛地站起身来快步上前扳过薄胭的肩膀,恨声道:“你到底听说了什么!” 薄胭眼中是慢慢的心疼与不忍,那番话说出来恐怕太过残忍,自己本事不想说的,可是自己实在为他……不过就这一副皮囊,不过就是心中一方执念,哪里值得他付出那样的代价…… 严戎双眸渐渐变红,捏着薄胭肩膀的手下意识收紧,一眨不眨的看着薄胭,在目光触到她的神色时,心中已经了然,却依旧不愿相信,那仿佛心底最深处的疤痕被人揭露,尤其还是在薄胭面前……自己最最不愿让她知晓! “与其问我听到了什么,你怎么不说你做了什么。”薄胭吃痛的皱眉,双眸却如同一潭死水,静静的看着严戎…… 第一百七十四章 男宠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重锤一样猛地砸向严戎的心脏,将他外表强自伪装的冰冷、坚强甚至是可怖砸了个粉碎,严戎瞬间感觉自己是一丝不挂的立在薄胭前,所有的脏乱、丑恶,小心翼翼掩盖的那些羞耻一览无余! 尤其是在薄胭面前,自己不想她知道。 严戎有些无措,抬眼正对上薄胭有些凄婉的脸庞,霎时间一怔,情不自禁的退后一步,想要继续逼问,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颤声道:“你,你别这样看着我!” 薄胭看着这样的严戎,猛地心头一软,若是他与严六娘生长在寻常人家,该是多么好的姐弟二人,顺遂过此一生,可如今呢,一个葬身黄泉,另一个…… 薄胭继续一眨不眨的盯着严戎,轻轻一叹:“世上哪有什么不透风的墙,今日我能得到风声,那么来日旁人也会知晓,好男儿无愧立于天地之间,更何况傲气如你……” “我让你别说了!”严戎状似有些崩溃的大喊着,猛地举起右手却迟迟没有打下来。 薄胭咬牙,心脏像是要从胸膛跳出来一般,但还是鼓足勇气直视严戎,自己同他算是敌人,但正因为是敌人才会更了解他的品行与才学,眼睁睁的看着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叫薄胭怎能不惋惜,他在自己印象中虽不算十分桀骜,但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怎能!怎能! 薄胭颤抖着身子,心中却已经打定主意今日无论如何要将话说清楚,即便这话会伤了他,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沦落至此。 “我听闻齐国有个十分有名的王爷,名为齐奥,此人乃是齐国先帝六子,如今已经年过六旬。” “你别说了……”严戎喃喃道。 薄胭如鲠在喉,却依旧继续道:“那齐奥之所以有名并非是他王爷的身份,而是此人虽然性格乖张暴戾,却是有名的常胜将军,后来因为战场上受了重伤而在府中修养,再也不出征,当年他曾创下连屠十二座城池的记录,人称‘阎罗’……” “我让你别说了!”严戎在喉咙中低吼着,如同一个受伤的小兽般嘶吼呜咽着。 薄胭鼻子一酸,声音越发颤抖:“而此人最最令人……令人……” “我让你不要说了!”严戎突然发狂,双目圆瞪,猛地将薄胭按倒墙上,拼尽全力的大喊着,样子哪里还有半分理智可言。 薄胭一眨不眨的看着严戎,凄凉一笑,一字一句的说出了那几个字,那足以瞬间击垮严戎的几个字:“此人,好男风!” 齐国“常胜阎罗”齐奥,武功奇高,性格怪癖,生性桀骜不驯,倒是有一点让人称道——痴情。 可这个痴情却与一般定义上的痴情不一样,寻常痴情指的是男女双方的痴恋,一生独一;可是在齐奥这里,这份痴情变专属于他的男宠…… 传闻,齐奥虽然好男风,但是却并不滥情,府上男宠并不多,且有专门宠爱之人,这份宠爱可以说是到了疯狂变态的程度,只要是他喜爱的男宠,无论提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再加上齐奥的身份,即便是皇上也要忌惮几分,所以说作为齐奥的男宠来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薄胭在起初调查严戎的时候便想到了这一点,否则薄胭实在想不通,严戎一介布衣,还是逃犯的身份是怎么能够一跃成为足以挑拨齐国发动战乱的人呢 自己打听过了,齐国现在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官职,若是严戎在齐国为官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左思右想之后,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严戎与齐奥有关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于是,带着无比的不愿与忐忑,薄胭加派人手去查齐奥的后院……果不其然,发现在半年之前,齐奥带回府上一个男子,十分宠爱,那男子也奇怪,不似旁人要些金银物件,只要齐奥叫他武功兵法,那齐奥对这男子也实在珍之视之,将一切倾囊授之,大概是因为从前从没有男宠能同他讨论这方面的事情,齐奥一时间也新奇的很,对这男子越发百依百顺,简直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手里怕化了…… 薄胭在听了传话人形容的时候本没什么,但是一想到那对象是对严戎之后,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异样,严戎那样的性子竟然会……无论是什么样的荣宠,对于他来说恐怕也是不耻的,那种不耻比一般人更甚! 提起这件事薄胭总是一阵心疼,再三叫人确定,直到那边的人将画像带来之后薄胭才终于死心,那上头画着的赫然是严戎…… 薄胭到现在还是感觉不真实,严戎竟然当真成了那齐奥的男宠,骄傲如他,怎么会愿意!可是薄胭又清清楚楚的知道,那必然是严戎愿意的,齐奥虽暴戾,但是他手下的男宠无一不是心甘情愿跟着他的,齐奥不会强人所难。 可是结果呢?早前严戎做了这个决定可能是想要为了严六娘报仇,但现在大仇得报,严戎却依旧呆在齐奥身边,靠着齐奥在齐国的势力发动这场战争,他是为了什么!他难道当真不知道作为齐奥男宠的下场吗! 前头说了,齐奥此人行为乖张且暴戾,虽然他会对男宠极尽宠爱,无所不为,从他帮着严戎发动此次战争便可以看出其权势之大和荒唐程度,但是作为齐奥的男宠也要承担很大一部分风险,反正据薄胭所知,现在为止,他的男宠没有一个善终的,等到新鲜感过去了,齐奥暴戾的一面凸显出来……薄胭稍稍打听了一下,三个处以极刑,一个暴尸荒野…… 这几人都是因为贪念,想在齐奥身上得到更多,不懂得见好就收,不懂得全身而退,他们都觉得自己是那个例外,又或者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再等一阵子,再等一阵子……可终究输掉了自己的小命…… 薄胭不知道严戎是否抱着这种心态,还是他对赵国与对自己的执念战胜了那份恐惧,让他先掩耳盗铃不去想这个问题,可是结果却是血淋淋的摆在那里啊…… 薄胭看着眼前暴怒的严戎,面带上的怜悯与无奈更甚:“你现在想要得到的都得到了,想要证明的也都证明了,又何苦要糟践自己!全身而退,隐居山林不好吗?为什么要那自己的性命去赌,即便我妥协了,承认你赢了,你又能得到什么!你的命就这样不值一提吗!” 严戎瞳孔剧烈的颤抖着,他自然明白薄胭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狠狠的瞪着薄胭,眼中满是哀伤与愤恨:“从我进入齐奥府上那日起,我就没有回头路了!” “怎么没有!”薄胭激动道:“你为何要一叶障目,你狠狠抓着的那份仇恨,那份牵绊就那么重要吗!放过他也是放过你自己难道不好吗!现在抽身还来得及,你若是离开齐奥我会为你寻一处安身,保证你……” “哈哈哈……”严戎突然狂笑起来,可是眯着的眼中却明显有了一些水汽…… “为我寻一处安身?”严戎好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你是觉得现在你处于劣势,抛出这个条件能够说动我,还是站在制高点上可怜我!” “我……” 严戎猛地冷下脸:“这两点我都不需要!” 薄胭有些哑然,严戎的执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也是,能让他放下所有甘愿为人男宠,他当初是如何说服自己的呢,恐怕他受到的所有屈辱都想通过另一种方式找回来,那就是不断的征服,只有站到所有人之上,他才会觉得对得起曾经受到的侮辱…… 严戎因为激动声音有些沙哑“男子汉当顶天立地于世间!而我,在进入齐府的一瞬间,便将所有的一切踩在了脚下,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尊严脸面,统统被我踏碎!我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说白了,我现在同青楼的妓子又有什么不同!哈,是不同的,她们要伺候的人更多一些罢了。“严戎无不嘲讽道。 薄胭心头一痛,这并非是薄胭软心肠,而是薄胭实在可惜,严戎算得上是文韬武略,怎么竟然会…… “在我将一切都抛弃后,现在你说什么?你要保全我?哈哈,保全我什么,我这副皮囊已经脏的不成样子!有什么值得人保全的!”严戎恶狠狠的盯着薄胭,似是要将她吞下一般。 薄胭一眨不眨的回看严戎:“所以,你宁愿丢了性命也不愿退步,你想要的是什么?究竟是我,还是你心中那份放不下的怨恨你是觉得得到了我便能将一切都挽回么?你是觉得只有这样才不算糟蹋了你自己,只有这样你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严戎,你这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然后呢?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你还剩下什么?” “不,我此身生来便是个错错误,遭人白眼十几年如今终于落得个肮脏龌龊的下场也算是‘死得其所’,”严戎忽然笑了:“可是,即便我这般脏了……我总想要你陪着我,只要你陪着我,十八层地狱我也是敢下的……” 薄胭一怔。 “我要你亲口同意委身于我,心甘情愿在我身下承欢!对你!我是势在必得!”严戎眼中似有一头野兽,贪婪且热切的盯着薄胭。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选拔 薄胭木然的坐在角落,怔怔的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好半晌回不过神来,距离昨天晚上严戎暴怒且狼狈的离开已经足足一整夜,但是现在想想昨夜二人说过的种种就像是梦里一般。 若不是看着地上那严戎因暴怒打翻的茶具的话,薄胭竟然当真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期间种种的证据,甚至是人证物证都证明严戎离开赵国后经历的一切都不能让薄胭完完全全的相信那是真的,直到昨天严戎的亲口承认。 薄胭脑子有些浑浑噩噩的,不由一阵惨笑,现在想想昨夜自己因为心痛于焦急说出来的话竟然是如此可笑,严戎经过了那么多,放弃了那么多,又怎么能是自己三言两语能够劝动的,他不达目的是绝对不会罢休的,他的意思很明显,要么,自己答应他的要求,要么齐国发兵攻打赵国,关键在于,赵国现在无人上战场,年迈老臣恐怕并不能抵挡的住齐国的进攻…… 薄胭无奈一笑,是被逼到绝路了吗?才让自己会有能劝动严戎的痴心妄想,昨夜的一番话已经彻底泼醒了自己。 薄胭一叹,此番,这个云顶寺自己是白来了…… 虽然是打着祈福的名头来的,但是现在的薄胭的脑子已经是一团乱麻,还哪有什么心思每日诵经祈福,接下来的两天里,薄胭便将自己关在禅房内,脑中挥之不去的是三个字“怎么办”! 而严戎也没有再出现,话都已经说开了,他已经没有再出现的必要,他等的不过是薄胭的一个答案而已,另一方面,严戎现在也无颜再见薄胭,重逢之后,他努力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装出一副冰冷、霸道的模样,为的不过就是掩饰自己内心的自卑与自厌,严戎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自己于薄胭重逢的场景,他期待从她眼中看到震惊、敬重,甚至畏惧,起初他确实实现了自己的目的,薄胭确实震惊了,但是假的终究是假的,装的再像也终究会被人拆穿的,在真相大白以后,那种无颜、懊恼,,将会十倍百倍的转回到他自己身上,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因为如果不继续坚持的话,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薄胭不吃不喝,将自己关在禅房中整整两天,引得外间人好一阵担心却都不敢进去打扰,大家都不明白薄胭是怎么了,明明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薄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众人一惊,却见薄胭孱弱的如同一阵风就能吹到的身子出现在了门口,薄胭一身青衣,披散着长发,嘴唇因为长时间的干渴变的苍白,薄胭扯扯嘴角,只慢慢吐出两个字:“回京。” 薄胭带的人本就不多,伺候近前的更是少之又少,薄胭已经下令命众人三缄其口哦,不许提起自己状态的分毫,众人也都领命应下,是以,在回京之后,大家都以为薄胭这两日在山上过的再平和不过了。 薄胭回到寝宫时已近傍晚,赵雪言自然是早早的等在房中,眼看着薄胭进门,不胜欢喜的拉着薄胭转了好一圈,猛地发现薄胭脸色有些不好,这才皱起眉头:“可是山上的日子太过清苦了?不过三日,母亲怎么看着憔悴了许多。” 薄胭笑笑道:“吃斋念佛,自然比不得宫中,倒是你,这几日可好?” 赵雪言重重点头:“自然是好的,我可听着话呢。” 薄胭略一思索,试探着问道:“那王之言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提到这里,赵雪言面色一讪,耸肩无奈道“母亲别提了,那人太过奸猾了些,我还没说什么要紧的就已经顾左右言其他了,实在问不出什么来,倒是他那块玉佩,我借来瞧过,看的次数多了竟然觉得有些眼熟,好似曾经见过一般,我已经叫人去查我早年的金银玉器了,只是那翻找起来毕竟难了些,一时还没什么结果,不过母亲,看他这样遮遮掩掩的做表面功夫,我总觉得他同我是没什么关系的,这无关他是否要同我争抢皇位,就好比……”赵雪言皱眉思索着:“就好比我幼时初次见大皇姐家的女儿,明明那么多人在场,我一眼就认出了谁是,这种血缘关系总能感觉出来的,但是对王之言我就丝毫没有。” 薄胭只是点了点头,眉宇间多了一丝疲倦,罢了,现在不管结果怎样都不是最紧要的了,即便现在立刻拿出证据将王之言赶出京城又如何,那王之言不过是明伟妄图想要利用他篡位的一颗棋子罢了,现在的情况已经变了,齐国与赵国的矛盾已经被摆上台面,外患已经大于内忧,对比王之言对于赵雪言皇位的威胁来说,保住赵国才是最最重要的,早前自己刚刚回来的时候明伟恐还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抗旨不尊,如今明伟确信了严戎的实力,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不敢的,这才敢摆明了不出征。 薄胭扶额,是啊,情况没有更好,反而恶化了呢。 “母亲,你可是不舒服了?”赵雪言担忧的看着薄胭越发白了几分的脸色。 薄胭笑笑,温柔的抚上了赵雪言的脸颊:“没什么,只是这一路都未曾休息,确实有些乏了。” 赵雪言连忙听话起身:“那母亲早些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薄胭微微一笑,赵雪言做了个揖,规规矩矩的退了下去。 眼看着赵雪言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薄胭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转头询问身后的宫女:“我离开这几日宫中可有发生什么事?” 那宫女名为绿衣,是薄胭重回赵国后亲自在宫中选拔的,为人沉稳又机灵,薄胭用着倒也顺手,只是也不过是主仆关系罢了,并不十分亲厚,薄胭好生养着她的家人,又或者说是将她家人的命攥在手中,又许她富贵,恩威并施,她自尽心竭力的为薄胭做事,自从佩瑶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薄胭身边就一直没有能够交心之人了,毕竟那样的人一旦站在你的对立面实在太过可怕,那样的震惊与心痛,此生一次足矣。 绿衣恭敬道:“宫中倒是没什么事,朝中还是老样子,不过眼下民间人心惶惶的,边关也有些异动,皇上自从公主走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整日都是挂心国事。” “明伟的态度自然不必提了,朝中其他武将呢?” “公主问的是……” 薄胭抿唇,粗略算算,余下有名望上战场服众的不过三人,其中两位年过八旬,领了勋爵在家中养老,另外一个当年受了重伤,断了一条腿。 这几位老弱病残,薄胭挑拣了片刻道:“忠远侯怎么说?” 正是那位受伤断腿的,比起那两个年过八旬的老人,这位还算是更合适一些的。 “忠远侯倒是私下面见过皇上,皇上也问过他的意思,听闻侯爷表示,若是朝廷需要,随时准备再上沙场,为国尽忠!” 薄胭舒了一口气,毕竟是曾经的将军,这份血性还是在的,可是不到万不得已自己又怎么忍心让年过半百的侯爷拖着条断腿上战场呢。 “朝中倒是有些小将主动请缨,要去边关给齐国些颜色看,公主觉得……” 薄胭紧锁眉头:“边关那地方,天高皇帝远的,本就疏于管理,正值战乱,本就军心不稳,现在这样派去一个无军功也无建树的京中子弟去领导他们,明伟再从暗中挑拨一下,恐怕还没等与齐国交战呢,就已经溃不成军了,必然还是要请一位有些威望的人去才能压得住场面。” “再说,”薄胭继续道:“京中子弟虽有一腔热血,却并无什么实战经验,可是打仗却并不是靠热血就可以的,万一出了甚恶纰漏,军心不稳啊。” 绿衣思索道:“皇上倒是想了一个主意,叫忠远侯与一位小将同去,侯爷不必上战场,只需坐镇指导便可,这样既有人丫的住场面也不至于无人可用。” 薄胭点点头:“这是个法子,我也是这样想的,明日准备去同父皇商量一下,虽然理论上可行,但是人选上却要好好斟酌,小将多热血,恐怕到了边关不听侯爷的指挥,还要排除是否是明伟的党羽……虽然费些时间也难选一些,但是也能解燃眉之急了。” 绿衣点点头,她本就聪慧,跟在薄胭身边耳濡目染的也学了好些,越发明白为何薄胭当初能做到太后的位置垂帘听政,即便现在回国时公主的身份却依旧能把持朝堂,对薄胭的敬佩更加深了两分。 薄胭闭目养神,一脸疲惫,绿衣有眼色的上前为薄胭轻轻揉起了额角,薄胭眉目渐软,阖眸片刻,忽然开了口:“那……城外驿站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绿衣一怔,随即意识到了薄胭问的是什么,回道:“今天早上刚刚来了消息,说是西北那边好像有些异动,与西晋的战事稍稍缓了缓……” “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听说是西北皇室内乱……” “……哦……” 薄胭微微一笑,松了一口气,这大概是自己最近听的最好的消息了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整治明伟 第二天,薄胭一大早就去御书房等着薄中青,薄中青下朝后亦是直接回了御书房,父女两个一见面都吃惊于对方的憔悴,但也顾不得嘘寒问暖,直奔主题。 薄中青道:“事情拖不得了,今早接到前线的快报,说是齐国那边已经开始集结人马了,听说还调派了齐国近两年战功赫赫的少将军魏池前来,这一仗在所难免了。” 薄胭垂眸点了点头,严戎同自己说了那番话之后必然会施压,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意料之中的。 薄中青眼看着薄胭并没有焦急或是惊异的神色微微有些诧异,但是薄中青也明白薄胭此去云顶寺一定不是无缘无故的,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些什么,但是薄中青觉得薄胭不说必然有不说的道理,左右,对于现在的情况她是早早料到了的。 “今日早朝情况如何?”薄胭问道。 “还是老样子,今日明伟压根称病不来了,倒是他手底下的那些大臣,提起了王之言身份的问题,觉得也该让王之言认祖归宗了。”薄中青冷笑道。 薄胭扯扯嘴角:“国难当头,他们还有心思辩白这件事情,可见不但不配为官,连我赵国的子民都不配做了!” “想来是齐国那边指使明伟,引的朝堂不宁,好叫咱们更加紧迫。”薄中青道。 “看来是平日给了他们太多好脸色,叫他们以为咱们是个没脾气的了,早前是因为要维护表面的和谐这才纵了他们,现在的情况是方已经撕破脸,他们暗地里使些绊子也就罢了,明目张胆的,谁给他们撑的腰!朝中现在该站队的也站完了,是该动手清理一下了。”薄胭眯眸道。 薄中青道:“我也想过了这个问题,已经撕破脸,咱们是处于高位,该叫他们知道,现在以他们的实力还是翻不出大天来的。” 薄胭抬眼看向薄中青:“父亲做了什么?” 薄中青一捋胡须,长长舒了一口气:“国难当头,这些人却只在乎那些细枝末节的,自然让人头疼,朕已经命人取了他们的官帽,贬回家去了。” 薄胭一怔,没想到薄中青这次这样利落,悄无声息的就个除了几名官员,不过看着薄中青轻松的脸色,薄胭不由一阵轻笑,想来这段时间父亲也是委屈憋闷的紧,今次杀鸡给猴看,拿几个人开了刀,也终于是出了一口恶气。 “就这样?” “嗯……还当庭打了三十大板。”薄中青补充道,脸上有些红了,自己所为,是不是有以权谋私之嫌。 薄胭噗嗤笑出声:“哦哦,是这样啊,现在朝中那些人总该明白父亲不是软骨头了。” 薄中青一叹,自从做了这皇上,就没有一日安稳的时候,如今内忧外患,好歹自己还有薄胭同赵雪言帮衬,这才下定决心敢做这样的事情。 “话说回来,明伟是指望不上了,咱们必然要找人去应战,这才好安稳民心啊。”薄中青道。 博雅点头:“昨夜回来,我已经听绿衣说了,父亲和我想到了一处,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那小将的人选还要好生斟酌,父亲可有人选了?” 薄中青道:“朕想了几日,倒是挑了一个人选,忠远侯府有一个远房亲戚,没落许久,可小辈中的子孙争气,有个外孙是个有谋略的,靠着自己打拼也在巡防营得了个小将的位置,对于他那般年纪的人来说实属不易,听闻也是个刚正不阿之人,当然,以他现在的官职自然是担不了主帅的位置的,但是有忠远侯爷在一旁照看着,想来也能顶上一阵子,你觉得如何?” 薄胭思索着点了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两人是亲戚,那小将对侯爷必然不敢忤逆造次,但二人又是远亲,必然不甚亲厚,军中恐怕也不会传出什么任人唯亲,提携自家亲眷的传言来了,如此……自然是好的。” 薄中青笑笑,点了点头,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薄胭又道:“当然,另一面咱们还得琢磨如何才能整治明伟,留他在朝中终究是个祸害。” “今时不同往日,朕今天伤了他的人,他必定要做反击,既然已经搬到台面上了,咱们就先下手为强!”薄中青说着,又是一皱眉,放缓了语气道:“可是……事到如今朕倒是有一点有些想不明白了,齐国既然想要攻打咱们,自然是想要赢的,那为何不指使明伟上战场给他们做内应呢?届时咱们不是两面失守?却偏偏要选这条能另咱们反击的路来走。” 薄胭抿唇不语,心中却有了盘算,与其说是齐国的意思,不如说是严戎命令明伟这样做的,严戎的心思自己很清楚,他既要利用明伟又要提防他,明伟上了战场,若是一旦脱离他的掌控与齐国直接取得联系从而倒戈呢?那么严戎就会呗抛弃,他想要的一切都会消失,况且,对于严戎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打赢赵国,他等的不过是自己的选择,他需要控制这场战争的进度给威胁自己做筹码,所以自然不能让明伟你脱离他的掌控。 “齐国的心思哪里那样好猜,总而言之,明伟必然是要处置的,他手中有兵权,这是最最紧要的。”薄胭转移话题道。 薄中青点头:“没错,要想扳倒明伟,咱们第一步就是又要夺兵权。” 说到这里,二人相视具是一叹,自古以来,皇权与兵权本就是个大问题,有多少名将是因功高震主而被处置了,又有多少皇帝因为失了兵权而被拉下皇位,从古至今,这一向是个大问题,历朝君主都要小心处理,可是依照现在的情况,已经是刻不容缓,即便是硬碰硬也要试一试。 薄胭抿唇,思索片刻,道“他不是抱恙在身连早朝都来不了了吗,既然如此,就让他好生修养,将京城布防十二司的兵权交给别人。” 薄中青挑眉:“这部分兵权虽然不是极重的,但也不轻,他恐怕不会轻易交出来的。” 薄胭冷笑:“他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抱恙的是他,咱们这也是体贴他,他能说些什么,再说,这部分权利不重,名义上正好可以交给其他信得过的小将练练手,又不是收了他手上的军营,他有什么理由死扛到底,难不成为了这点小事便要造反?” “所以,这是温水煮青蛙?”薄中青明白了薄胭的意思:“可是万一他为了保下兵权主动率兵出征呢?咱们又不好放着合适的人选不用,偏叫忠远侯去。” 薄胭笑笑,明白薄中青是担心明伟上前线会威胁赵国的安危:“放心,父亲,他不会的。” “这……”薄中青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他倒是想如此,也要那边同意才是啊。”薄胭笃定笑着。 薄中青:“……那便依你所言吧。” 第二日早朝,薄中青亲口宣布了披甲挂帅的人选,自然是引得一阵议论,但是毕竟忠远侯爷名声在外,薄中青又获得了其他两位侯爷的支持,所以众人也不敢提什么反对意见,毕竟唯一适合的明伟现在不是“抱恙在身”吗。 而接下来,薄中青对着明伟的空位又“关怀”了一番,便顺水推舟的提出了自己的意思:本着爱护朝臣的原则,既然明伟不舒服,就要去好生休息,减少业务,那么,就交出京城布防十二司的兵权吧……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理所应当的很,明伟手下之人弱弱的反驳两句后被薄中青斥责一番,诸如:“明将军劳苦功高,国之栋梁!尔等怎么这么不懂体恤明将军!”等语。 众人面面相觑,竟然无法反驳,毕竟说是身子不好罢朝几日的是你家将军,皇上体恤你,免得你太过劳累你还能不领情?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除去看明伟的手下,剩下一众看热闹的朝臣只能强忍着笑意,明伟的意思谁都明白,可是却没想到近来和顺的薄中青竟然没有被威胁住,偏偏强硬了一把,让明伟赔了夫人又折兵,只能乖乖的交出十二司的兵权,虽然算不得什么太大的事,但是毕竟被明明白白的打了连脸,也表明了薄中青的意思:朕不差你一个! 百官轻笑,简而言之三个字:玩脱了…… 挂帅的圣旨传到忠远侯府的时候,是赵雪言亲自去的,侯爷坚持没有扶拐杖,而是带着那小将挺身跪在地上,对着赵雪言深深行了一礼:“老臣定不负所托!” 无论如何,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还能看到这份坚守与血性实在是令人动容,赵雪言回到皇宫以后眼眶红红的,薄胭也不去打扰他,因为自己明白,这国家早晚要交到他手上,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他应该经历的,为了守护一个国家,会有多少人失去多少东西,这些都要让赵雪言清清楚楚的看着,这样,他才更加用心对的守护这个国家…… 第一百七十七章 出征 六月初八,黄道吉日 点将台前,忠远侯爷满头银发,长须飘飘,单手执着长戟离在军前,他的左腿处是空荡荡的,全靠着长戟与右腿来支撑整个身体,可是面上却没有一丝惧怕,英雄虽然迟暮,但是这份风骨叫任何人都不能轻视,只是满心的酸涩与感动。 此次出征,皇上率领百官亲自来送行。 望着上首孤身而立一身戎装的忠远侯爷,再看看下面缩在队伍中面色红润一脸安然的明伟,瞬间高下立见,不需要别人说什么,这幅场景也是讽刺的很了。 颁给忠远侯帅印的是赵雪言,这是薄中青的意思,忠远侯爷之所以决定出征,为的完完全全是忠君爱国,而这个“君”的人选显而易见,让赵雪言来颁这个帅印是对忠远侯的尊重,同时也是侧面告知了众人,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是谁,若是有心人再仔细看看,场中哪里有王之言的影子。 忠远侯单手接过帅印,赵雪言则是向后退了一步,深深对着忠远侯鞠了一躬。 忠远侯一怔,连忙想要去扶赵雪言:“万万不可,老臣……” “这第一拜,拜您鞠躬尽瘁几十年。”赵雪言坚持拜了下去。 “第二拜,拜您临危受命,保全我赵国颜面。” 忠远侯去扶的手将在原地,眉目渐软。 “这第三拜,是祝您攻无不克,凯旋而归!” 赵雪言深深拜了三拜,抬起头时已经红了眼眶。 忠远侯上前拉住赵雪言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苍老浑浊的双眼中满是温和,他为国效力一生,满心抱负,却因为这条腿而被困在深宅大院里这么多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重新披甲上阵的机会,忠远侯此行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 “放心,太子殿下,那齐国的贼人若想踏入我赵国领地一步,就让他们踏着老臣的尸骨吧!”忠远侯的声音掷地有声。 声音入耳,众人心中具是一颤,下首士兵更是群情激奋,高举右臂大声呼喊“凯旋”二字。 一时间,场面热烈的很。 明伟一众人立在场中,看着这样的情形面色越发难看,同为武将,明伟的所作所为在忠远侯的面前简直比小人还不如。 队伍启程,薄胭与薄中青带着赵雪言立在城墙,远远的目送忠远侯一队人马的离开,薄胭能感受到赵雪言死死拉着自己的手,即便他此刻身量已经到了自己的肩膀处,但是在薄胭的怀中依旧像是个孩子一般。 薄胭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揽紧赵雪言的身子,慢慢抬头看向远方,脑中再次浮现起了忠远侯爷那沧桑坚决的模样,眼眶一阵酸涩,在钦佩忠远侯爷的同时又一次感叹世事难料,这一仗能不能得胜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在意了,现在自己唯一期盼的,就是忠远侯爷全身而退……只是这大概也是不可能的了,除非战胜,否则,一忠远侯的气度,又怎么偷生…… 薄胭合眸,长长一叹…… 齐赵两国的战争终于正式开始了,边关告急,整个赵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恐慌中,虽然在那日长青真人与齐国往来的信笺被当中揭发出来的时候大家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又或者说隐隐中有些期待这一天,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却又是分外的惶恐与不安。 京城还好,毕竟远离边关,受到的影响还少一些,战争那么遥远的东西仿佛是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而朝堂之上则要更加紧张一些,薄中青每日下朝便要拉着一众老臣去御书房中议事,每每都要谈到晌午,商量的自然是边关的战事了,值得一提的是,薄中青每次必要拉着赵雪言一起旁听,众人都传言,结束此次战事以后,薄中青就会将皇位还给赵雪言的,而那个被明伟带回来的王之言却没什么消息……嗯……或者说他也是努力过的,在最初薄中青与朝臣议事的时候他也曾借口送点心想要探听些消息,也相同众人讨论一二,但是朝政又哪里是他一个商贾家孩子听的懂的,再加上这样贸然进来实在没有礼数的很,被薄中青板着脸呵斥了出去,一个还没确定身份的人,怎么可以擅闯御书房。 王之言在宫中左右无援,明伟现在也帮衬不到他,只能这样讪讪的退了出去,再也不敢擅闯了。 当然,明伟没空理会王之言也是有原因的,他现在也是分外头疼,此次明伟的故意避战在薄胭有意的授意下在民间已经传开了,百姓对于明伟这种“贪生怕死”“不顾大局”的作为实在是深恶痛绝,薄胭就趁此机会加紧了对明伟的收权,先是寻了个由头治了他手下玩忽职守的罪名,卸了他的左膀右臂,又以办事不利的罪名令明伟在家中思过半月,趁此机会挑唆这他手下的巡防营内乱,虽然明伟暗中挽救,但是终究是要交出一般的监管权。 如此一来,不过大半个月,明伟明里暗里已经丢了三分之一的兵权。 明伟暗自咬牙,只能愤愤的暗骂严戎,当初自己就同他提议,叫自己别太早暴露,日后好得了出征的差事,而后一举攻下京城,可严戎偏偏不许,现在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若是按照自己所言,现在说不定坐在那上头的人已经是自己了,那里还需要这样小心谋划受人压制,何苦来哉…… 只是抱怨归抱怨,明伟却依旧只能忍下来,毕竟他现在所能依仗的不过是严戎的支持罢了,上次不听严戎的话一意孤行得到的后果自己可还没忘,那一场,让自己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地位,现在已经彻底摊开来说,自己在薄胭面前已经是个死,哪里还有回头路可走……想到这里,明伟不由的忽然意识到了一点,当初严戎指示自己挑明了与皇家对着干,直接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个,他将自己的后路斩断,不给自己一丝反悔的机会,即便知道前头可能是悬崖也不得不跟着严戎一齐跳下去! 明伟恍然大悟,跌坐在地上,茫然摇了摇头,呵,都是自己利欲熏心,当时只觉得有了高枝能攀附,就一时忘了形,忙不迭的照做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呵,怪道严戎言明了自己是他的一枚棋子,可不就是吗…… 朝堂内斗,外间叛乱,民心惶惶。 赵国这次可算是热闹了,可他这边打起来了,反观西晋那边倒是终于消停了,听闻西晋太子锦安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挑唆的西北内乱,藩王推翻了正主取而代之,锦安还出兵相助,彻底坐定了那藩王的位置,藩王为表谢意,自愿后退二十里地将其归入西晋国土,并且承诺,百年之内,绝对不起战火。 消息一出,九州又是一阵感叹,竟没想到这凶险的一战到了锦安手中竟然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各国又是一阵吹捧锦安“丰功伟绩”的风潮,各国主君看看锦安,又大量一下自家儿子,具是一叹“生子当如锦斯年啊!” 在锦安凯旋那一日,西晋帝都的百姓倾巢出动,各条大街小巷被前来观望的人挤的水泄不通,皇家下令大赦天下,开仓放粮以示庆贺,要知道,这可是历朝君主登基才有的排场,如今用到锦安身上,不难看出晁澜帝与皇后对这个儿子的看重,锦安会是赵国未来的继承人,这一点是谁也无法撼动的了。 赵国,帝都 整个赵国在感叹锦安的神勇无双,偏偏锦安像个没事人一般,照常上朝下朝,晁澜帝问他要什么赏赐锦安也只是一笑置之,推说为国为民,不需要什么赏赐,晁澜帝眼看这般也不强求,倒是皇后分外欢喜,给锦安设了一个接风小宴,朝中重臣都携家眷出席。 席间,皇后状似无意的同官眷们画着家常,十分“偶然”的夸赞丞相家的嫡女温柔娴淑,实在是个难得的妙人,也不知日后哪家会得了这个姑娘,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看锦安。 众人一怔,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也都偷偷的瞄着锦安,要知道,锦安与旌阳公主和离的事情才过去小半年而已,期间种种外人不得而知,如今皇后摆明了要给锦安配婚,依照锦安的性子…… 却没想到锦安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一笑,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那丞相的嫡女,只消一眼,那女子就酥了半边的身子,脸颊一片绯红。 皇后心头一喜,觉得有些眉目,便不再多说什么,直等着私下再谈。 晚些时候,小宴散了,锦安推说醉酒要先行回去,白秋染与百里栀见状连忙跟了出来,在宫门口不由分说的就上了锦安的车。 马车中,白秋染白了一眼锦安,推了他一把:“你可别装!你哪里是那么容易醉的,我问你,皇后的意思,我懂,你也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锦安合着眼睛,扯扯嘴角:“哦?母后如何想的?” “自然是让你娶了丞相家的女儿!” “哦?你们竟然看出来了?”锦安略带调笑道。 “傻子也看出来了。”百里栀撇撇嘴,话已出口,忽然意识到把自己也骂进去了,险些咬了舌头。 白秋染推来百里栀急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真要娶了那个人!那……那薄胭怎么办!” “母后的意思在明白不过,谁能说的动她……她要说亲便让人张罗去吧,不是那丞相嫡女也会是别人,也算是我顺着母后尽了孝心了。”锦安连姿势都没变过。 “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你……”白秋染作势便要发怒,却被锦安淡淡的打断。 “我有一件事,你们能不能帮忙。” ……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他要成亲? 赵国 边疆传来战报,说是忠远侯爷坐镇前线指挥随军的小将陆域凡上阵杀敌,那陆域凡初生牛犊不怕虎,作战勇猛,再加上忠远侯爷指挥得当,一时间倒让齐国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双方就在就在边关暂且僵持着,这一战倒是很好的提升了士气,满朝文武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薄胭等人亦是如此,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而已,听说齐国已经加派兵力,这一切不过刚刚开始,接下来才是硬仗啊。 而与此同时,薄胭那边则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西晋太子锦安要娶丞相之女裴文心成婚了。 薄胭怔怔的看着来传讯的探子,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此时此刻,她忽然间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会在西晋的留下眼线了,是因为意难平吗?是因为心底的那一丝惦念吗?哎,恐怕两者都有吧,但是自己怎么也没想到这探子出了帮自己偷偷为白秋染传递消息意外竟也让自己最先听到了锦安要成婚的消息,他……真要成婚了…… 薄胭唇角荡起一抹苦涩的微笑:“他……同意了?” 那探子道:“回公主殿下,这事听说是在为太子殿下接风的小宴上皇后娘娘提起的,虽然是随口一提,但是听说并不像玩笑话,听说宫中已经开始找钦天监相看日子了。” “他……怎么说。”薄胭想要端起茶碗掩盖此时的慌乱,但是刚一伸手却发现双手有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便连忙缩了回去,低垂眼睑遮住眼底的情绪。 探子抿唇:“听说太子殿下并没有反对。” 薄胭心头一沉。 “不过也并没有同意!”那侍卫慌忙补充道,公主内忧外患至此的时候还抽出精力来关注西晋太子,听说锦安被围困的时候不眠不休的想法子,又不远万里的令自己去送信,功成身退还隐去姓名……这份心意,即便是自己都十分感动,现在冷不防听到西晋太子要成婚的消息,不知公主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啊。 薄胭抿唇,以锦安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若是当真不愿,也不会任由那传言流出宫外被百姓知晓了。 薄胭恍惚间一阵眩晕,即便是坐着,身子也微微晃了两下,连忙伸手扶住小机,这才坐稳身子。 “公主,您……”那探子有些担忧道。 薄胭摆摆手:“无碍,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那……奴才哪日再回西晋?” 薄胭深吸一口气:“不用回去……你辛苦了,领了赏回去侍奉父母吧。” 哪守卫一怔,面上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欣喜,默了片刻一叩首:“奴才遵命,谢公主。” 当天夜里,出乎薄胭预料,自己并没有失眠,而是刚一躺到床上就昏昏沉沉的睡了下去,可能是因为连日来实在是太累了,也有可能是因为连得了两则消息,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嗯……边关的事情自然是好消息,至于锦安的消息……也算是好消息吧,毕竟谁都要朝前看,明知二人已经不可能,他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来自己不是应该开心的吗…… 奇怪,明明自己那样想他,可是哪怕一次都没有梦到锦安过……薄胭迷蒙间痴痴的想着,怕是此生缘浅,连梦里都不得见吧。 接下来,薄胭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与明伟的斗法中,明伟在自己离开的大半年中,利用薄中青清查贪官的机会结交了不少大臣,笼络了一大批人,其势力俨然要比肩曾经的严家,想要彻底清除不是简单的事情,不过好歹明伟并没有严家那样深的根基,只要小心应付,也是有希望的。 边疆的战报不断传来,所报的不过是今日赢一场,明日输一场这样的小事,出战至今,两方出了第一次意外并没有太大的冲突,是以,这些战报薄胭并未放在心上,表面上看是赵国英勇杀敌,齐国没讨到好处,可是内里薄胭总是隐隐的担心,严戎既然敢拿这场战争威胁自己,那么就证明他是有把握的,绝对不是这一两场仗就能打赢的,对于战争,并不是薄胭的强项,他并没有那么全能看不出局势如何,可是女人隐隐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 明伟那边的反击也越发厉害了,暗中操作坑害皇党的老臣,给薄胭造成困扰,而对于王之言身份的事情也旧事重提,他总要再战争扩大前给王之言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才方便他以后行事啊。 薄胭这边也不含糊,动手收拾了几个明伟手下的官员后,又借口证据不足战事吃紧无暇他顾的缘由回绝了明伟,一时间两者间暗潮汹涌,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又过了几日,边关终于是传来了消息,但却不是什么好消息,齐国新换的将领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却再前两日突然发难,用计引得陆域凡深入腹地,那陆域凡毕竟年轻气盛,没有什么经验,一时不察中了圈套,被齐国带兵包抄,忠远侯爷得到消息自然不会干坐着,陆域凡身处的地域艰险,旁人就算去了也是送命,只有老侯爷年轻时曾去过那一带,陆域凡是赵国小辈中难得的人才,老侯爷几乎没有犹豫,只得抛了拐杖,执起红缨长枪,拖着断腿上了马,临行之前咬咬牙,命人拿出布条将自己与马匹绑在了一起,以免自己跌落下马,而后带着一小队精兵趁着夜色前去营救陆域凡…… 经过一夜拼杀,陆域凡终于是得救了,虽然受了些伤,但是好歹没有伤到筋骨,修养十天半月也就罢了,带着残兵狼狈的逃回了军营,而忠远侯爷…… 夜晚,御书房 来禀报的士兵满眼悲痛:“忠远侯爷为了掩护陆小将军撤退,一个人留在后面断后,挥舞长枪战到最后却再没有回来,现在忠远侯的尸体被齐国吊在阵前,可是即便如此,却依旧没人能将老侯爷的手与长枪分开,最后那些贼人竟然斩断了老侯爷的手臂!……老侯爷一生戎马,忠君为国,临死却落得个不得全尸的下场……” 说到最后,那士兵早已经泣不成声。 薄胭怔愣的看着来人,脑中浮现起了忠远侯临行前那苍老浑浊的双眼,那样坚定的眼神……薄胭心口一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呼吸,脸色煞白的怔了半日,一旁的绿衣见状连忙上前为薄胭顺气,好半晌才好转过来。 薄中青亦是用了眼眶,他一向敬重忠远侯为人,此刻的伤心无法言表,粗粝的手拉着一旁的赵雪言紧了紧:“都怪朕!当初就不应该让他去……” 倒是赵雪言,一声不吭,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可是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不如哭出来让人痛快,哪个立誓要守护赵国,守护自己的老人终究是做到了…… “无论如何,忠远侯的尸首必定要收回来!”薄胭强人悲痛,率先开了口。 余下人一阵沉默,收回来?怎么收?怕是难了。 “前些日子齐国一直没有动静,怎么竟然忽然想出了这样的法子?”薄中青努力冷静的分析着。 “恐怕前段日子的小打小闹不过是为了让前线将士放松警惕,而后看准了陆小将军没有什么经验又气盛,这才用了这一招。”薄胭说着,默了片刻转向那士兵道:“近些日子,齐国那边可有什么变动消息?新换来的将领你们可识得?” 那士兵一抹眼泪回道:“那将领是齐国镇远将军,身经百战,我等是见过的……倒是听说近日来了一位军师,不是镇远将军惯用的人。” “可见了那军师?” “并没有,只是听说是个少年,此次设计陆小将军的,听说就是他。” 薄胭抿唇,想来是严戎无疑了……怪不得近几日都没有他的消息……不过若是他的话,自己是否可以将忠远侯的尸首…… “经此一战,我方士气必定大伤,当务之急还是要稳定军心。”薄中青还是没有失去理智的,这样说着。 薄胭点头,可是问题是现在由谁去呢? “要不然……朕去吧……”薄中青一声长叹。 “什么?”薄胭震惊的看向薄中青:“父亲,您……” “现在我方士气大减,必须要一个足够分量的人才能压得住场面,京中那两位老将……朕实在是不忍心再操劳他们了,最好的法子就是御驾亲征!” “可是父亲你并不是武将……” “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有的,”许久没有说话的赵雪言忽然抬头:“您是皇上,不能轻易离京,京城还要您坐镇呢,不若……我去。” 薄胭倒吸一口凉气。 赵雪言继续道:“我曾是皇上,如今的身份众人也都明白,我去,合情合理,左右就是需要一人出面稳定军心,”一边说一边看向薄胭:“母亲更不能去,且不说您是女子,况且您现在是公主,没有一国公主上战场的道理。” “你……”薄胭一怔:“那怎么行!你才多大,前线……” “忠远侯爷都已经死了,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赵雪言看着薄胭一字一句道。 “我不许!” “母亲!” “我说我不许!”薄胭从未如此强硬。 赵雪言有些委屈的咬紧下唇:“可是事到如今,有更好的法子吗……” 薄胭深深的看了一眼赵雪言:“会有其他法子的……可是你们,绝对不能去!” 现在除了家人,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能支撑自己活下来的只有他们了,所以他们不可以有事,绝对不可以……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追妻 当天夜里,薄胭披着外衫守在炉火旁盯着桌上官员名单陷入深思,放眼朝中,究竟还有何人能按下这个局面来,自己刚刚回绝的干脆利落,但是心中也没明白赵雪言说的是实话,现在离穷途末路也不远了。 绿衣揉了揉眉心望了一眼薄胭,往炉火中又加了几块金丝碳,无奈一叹:这才什么季节,虽然入秋夜间冷了些也至于这样早早的烧炭啊,说白了还是薄胭身子弱,经不起折腾,一点凉风都受不住。 绿衣咂舌,薄胭今年不过十七岁,身子骨就已经成这样了,日后……罢了,这也是无奈,连日来的辛劳,即便自己只是作陪都受不住,更何况薄胭还要事事亲力亲为,即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公主,早些安置吧,身子要紧啊。”绿衣劝道。 薄胭依旧盯着桌上的名单,摆了摆手:“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不必陪我。” 绿衣一叹,只得起身加了两盏灯,生怕薄胭熬坏了眼睛。 外间来人叫门,薄胭与绿衣俱是一怔,这三更半夜的,谁会来这里。 “奴婢去瞧瞧。”绿衣起身往外间走去,薄胭泽继续回到了刚刚被打断的思绪中。 外间静默了好半晌,薄胭有些好奇抬头,正看到绿衣走进来。 “是谁?”薄胭问道。 绿衣道:“回公主,是肖宁。” 肖宁就是曾经薄胭派去西晋传话的探子。 “肖宁?他怎么来了?”薄胭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外间,自己不是让他领赏回去侍候父母了吗? 绿衣道:“肖宁带了一个人来,说是定要公主亲眼见见。” 薄胭挑眉,越发不明所以:“哦?何人?” 绿衣抿唇,似是浅浅一笑:“奴婢将人领上来,公主亲自看看就知道了。” 绿衣退了下去,薄胭也没有心思多想什么,只思索着提笔在名单上写写画画:这人年老体弱不可;这人有勇无谋不可;这人…… “离了我的眼,你就这样糟践你自己。”头顶响起了一个熟悉带着些许愠怒的声音。 薄胭执笔的手一僵,手一停,纸上就多了一个墨团。 薄胭僵硬的抬头,入目,正是锦安那张极熟悉的眉眼,此刻的锦安正穿着暗卫短打的衣裳,恍惚间,薄胭竟然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白玉羊毫落地跌成两半,薄胭心头一跳,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此刻已经在立在锦安面前,一只手正抚上了他的脸颊。 锦安眉目一软,轻声一叹:“现在知道想我了,当初扔下我跑的倒是快!” 听了锦安的声音后,薄胭手像触了电一般缩了回来,连连退了两步,慌忙间撞到了身后的椅子,身体失衡险些栽倒。 锦安连忙上前一步揽住薄胭,皱眉道:“怎么还是什么不小心。” 薄胭靠在锦安怀中,嗅着鼻尖那熟悉的夹杂着风雪的气息,鼻翼一酸,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涌上心头,狠狠推开了锦安,慌忙背过身去。 锦安被推的倒退两步,看着背对自己立着的薄胭,微微一笑:“可是恼我当初没有来寻你?” 薄胭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出声。 锦安沉默片刻,转身王贵妃榻上栽去:“谋杀亲夫啊,从西晋到赵国,我不眠不休三日就到了,比飞都快些,你为人妻不但不安慰,反倒不理人,哎呦呦,我这腰……” 薄胭:“……” “哎呦呦,我这腿……” “……” “哎呦呦,我这苦命的人啊……” 薄胭看了一眼躺在贵妃榻上佯装无赖的锦安,咬牙上前狠狠拍了他两下,明明是哭笑不得,可是在一靠近锦安的瞬间,泪水就不自觉的涌了出来,锦安闭眼听着薄胭的脚步声,准确的确定了薄胭的位置,一手将她拉倒,死死抱着再不松手,感受到胸口一片濡湿后才悠悠睁开双眼,轻轻拍负着薄胭的肩膀低声道:“现在知道哭了,怎么这么倔,离开也不说理由,帮我也不留姓名,你是打量着咱们心有灵犀,全靠我猜吗?” 薄胭低低的的哭着,想要说话却不能够,这段时间的紧张、无奈、悲痛,再看到锦安的瞬间全部发泄出来,这世上,只有在他身边自己是可以不设防的,是可以不必假装坚强的,他来了,自己就心安了…… 锦安抚着薄胭的脊背,皱眉:才分开多久,怎么瘦了这么多。 “不必怕了,幸亏我聪明,什么都猜到了,现在我来了,我来了。” “我还以为……”薄胭抽泣着底底的说着,虽然自我安慰的时候只说锦安放自己离开是做了正确的选择,但是知道这一刻,锦安出现在自己面前,薄胭才终于正视自己的内心,原来,即便明知是自私的,自己依旧希望锦安选择自己。 哭够了,薄胭终于是找回了理智,从锦安怀中起身:“你为何来了,你不该来的……” “我再不来岂不是没有媳妇了。”锦安并未起身,而是将双手枕在脑后,看着薄胭一脸调笑:“媳妇不来找我,只有我来找你了。” 薄胭皱眉,知道他在避重就轻:“你此次来,你父皇母后知道吗?” 锦安笑笑没有说话,薄胭却已经猜到答案了,若是晁澜帝等人知道,锦安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偷偷跑出来的!”薄胭大惊。 “我是来找媳妇的!”锦安说的理直气壮。 “你!”薄胭一噎:“你何时这样任性了!就这样走了!”可以想象,现在西晋帝后二人可要急疯了。 “你多大了,还离家出走!再说,谁是你媳妇!咱们合离了!”薄胭不敢置信。 “合离?什么时候?”锦安微微一笑。 薄胭扶额:“合离书都在你父王手里,咱们两个已经没有关系,要让他知道你在这里同我要人我怎么办。” “你说那封合离书啊,”锦安晃晃脑袋,笑的越发得意:“我撕了。” “?!”薄胭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偏锦安还一副讨赏的模样:“父王防我防的紧,你可知道打听出他藏信的位置又找机会下手有多难!” “所以现在……你还是我娘子,我还是你相公!”锦安一脸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 薄胭只觉得一阵眩晕,这样没有章法的事情,在自己印象中一向是百里栀会做的。 “当然,这中间百里和小白也帮了我不少。”锦安补充道。 薄胭抿唇:我就说嘛…… “不过总体还是我想出来的。” 薄胭无奈阖眸,自己几乎能够想到西晋皇后急的跳脚的模样。 “不过你和小白何时那么要好了,一听说我要来找你,小白打头阵帮忙,还将她手下的军师请来出谋划策,还卯足了力气帮我联系当初给他传消息之人的下落,我能这么快赶来也多亏了她和百里。” “秋染也由着你胡来!”薄胭真是哭笑不得了。 “那是,听说我要逃婚,她比谁闹的都欢,她可说了要是我敢扔下你再娶,她是要打人的。”锦安笑道。 “那你现在这么走了,万一皇上追查到秋染身上……” “放心吧,查到又如何,白家与百里家是朝廷重臣,父皇难不成会绑了他们的两个?左右是我自愿走的,能怪的了谁。” 锦安往榻上缩了缩,寻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好了,我来都来了,难不成你要将我打包扔回去……你舍得?” 薄胭垂眸思索片刻,正色道:“你能在我这儿一时,难不成还会是一世吗,且不说赵国现在不太平,即便是太平了,你父王母后是绝对不会允许我再回你们西晋的,到时候你又要如何,一国太子说走就走?你不怕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趁现在还来得及……” “我便不走了又如何。”锦安淡淡道。 薄胭一怔,看向锦安,听他的话不像是开玩笑的。 锦安一眨不眨的看着薄胭:“你真的以为你能迷晕我?那日我是故意放你走的,彼时你我皆有太多的无奈,我无法抛却母国,无法就那样同你离开,所以我留下了……你觉得,单单说是西北的叛乱,用得着劳动我亲自上场?” “你是……”薄胭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如今西北已经与西晋签下百年之约,百年之内不起战乱,又割让了二十里的土地给西晋……我能做的都做了……” 薄胭怔怔看着锦安,所以,他不是扔下了自己,而是是解决了西晋的战乱,再无后顾之忧才来找自己的,他……早就将一切都算好了。 看着锦安明显瘦了一圈的脸颊以及那眼底明显的疲惫,薄胭心头一软:“你怎么这么傻……” 锦安笑笑:“你不也一样,内忧外患一大堆还要为我操心,这次多亏了你的消息,否则我一时半刻真的脱不开身。” 锦安一面说着一面对薄胭招了招手:“罢了,旁的先别说了,赶了这么久的路我实在是有些累了,让我抱抱可好?” 薄胭乖顺的来到锦安身边,自然而然对的靠到了他的肩膀,揽着锦安,内心无比温暖,他来了,自己就没有什么怕的了,…… 第一百八十章 前线 第二天一早,薄胭带着锦安出现来薄中青与赵雪言面前的时候,两人具是一惊,薄中青怔怔的望着锦安,半晌说不出话来,倒是赵雪言,原地愣了片刻,眉目一软,嘴巴一扁,有些委屈的看着锦安,如蚊子哼哼般瓮声瓮气的挤出了三个字:“父,父亲……” 锦安先是对薄中青拱手施礼,而后转过头看向赵雪言,微微一笑,对他招了招手。 赵雪言难得的扭捏着,磨磨蹭蹭的来到了锦安身边. 锦安揽过赵雪言的肩膀:“从前你不是说会护着你母亲周全吗,怎么有些日子不见,你母亲瘦了那么多,”又端详了一下赵雪言继续道:“你也是,瘦了许多……嗯……个子好像也长了一些。” 简简单单几句话,好像两人从未分开过一般,赵雪言霎时间心安了下来。 没有寒暄,几人落座以后,锦安就说明了自己的意思,还未等薄中青等人发问就解释了自己为何来此处。 薄中青听了锦安的话略有动容,尤其在得知锦安领兵与西北决战是为了扫清后方,叫他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来赵国的时候更是万分震惊。 其实薄中青也能看的明白,薄胭心中一直是惦记着锦安的,自己现在毕竟是皇上又有心保护薄胭,是以,他那边的风催草动自己都是知道的,薄中青知道薄胭在偷偷给锦安传讯息帮他渡过难关,薄中青只能叹息,可这事又劝不得,只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直到前几日,那探子传来了锦安要成婚的消息,薄中青本来以为这缘分就这样断了,想着找个机会同薄胭谈一谈好解开她的心结,却没想到,还没等自己开口,锦安竟然找上了门来。 原来这人也是个情种?惊讶之余,薄中青又有些许欣慰,没有什么比眼看着有一人真心对待自己的女儿更让他安心的了,即便此刻赵国覆灭了,薄中青也不再担心,因为他相信锦安总能护薄胭周全。 薄中青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现在虽然十分感动,但是面撒谎那个却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上前一步重重的拍了拍锦安的肩膀:“……好孩子……” 锦安拱拱手:“岳父何必这样,都是一家人。” 这一句话,险些让孤立无援许久的薄中青飙出眼泪来,瞬间觉得此生做的最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当初将薄胭送到西晋和亲去,而且从前与薄胭闲聊的时候听说当初薄胭会“无奈”嫁到西晋也少不了锦安的算计……这样一个痴情且腹黑,关键时刻又会挺身而出的女婿实在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短暂的寒暄之后,几人终于落座进入了正题。 锦安道:“昨夜听胭儿说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派一人去前线。” 薄中青点了点头,再一次眉头紧锁。 锦安转头看向赵雪言,微微一笑:“听说你还自请去前线?” 赵雪言脸上一红,半点不见昨日的坚定:“我……我是想着,实在无人……” “做的好。”锦安淡淡道。 赵雪言一怔,有些惊讶的看向锦安。 “你的话我听你母亲说了,你说的没错,现在若说有什么合适的人选,那就只有你了,以你的身份自然让人信服,况且又能让那些观望的人心中有数,明白你早晚是赵国的皇上,他们自然会好好站队……只唯一的缺点……便是太凶险。” 赵雪言得了锦安的夸奖有些欣喜。 “而这一点,也是你母亲不同意你去的愿意,她不愿你去冒险。”锦安继续道。 “我,我知道……”赵雪言思索着小声道,默了片刻,提高了声线坚定道:“可是母亲,孩儿虽然年虽不大,但是历事恐怕比同岁的人还要多些,况且母亲常说,儿子日后要走的路同常人不同,那么自然要经历常人没有经历过的,且不说忠远侯爷已经战死沙场,就说我从小的出身,如今的身份,这个时候除了我没有谁应该前往!我是赵国未来的王,断没有让别人挡在前头的道理!赵国的江山自然我来护!” 赵雪言说的掷地有声,挺直了胸膛。 锦安微微一笑,满意的看着赵雪言。 薄中青亦是十分动容,不住的点头。 薄胭抿唇,看向赵雪言,说实话,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赵雪言的意思,又何尝不知道这是还算可以的法子,可是平日里可以冷静,可以权衡利弊,但事情涉及到赵雪言,薄胭就不由的起了私心,面对这个叫了自己两世母亲的孩子,薄胭已经习惯了将他庇护在羽翼下,一想到前线凶险,连忠远侯爷都已经战死沙场,赵雪言那样一个孩子去,薄胭实在是舍不得,这种舍不得,恐怕只有为人母才能体会的到,眼看着儿子远行,眼看着他身临险境…… 可是今日听了赵雪言的一番话薄胭一时间竟然有些无言以对,是啊,自己这儿子个皇上了,自己从前的教导都是想让他做个明君,可是到了关键时刻,涉及生死,他挺身而出,自己却退却了。 薄胭一叹,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可是赵雪艳这一去摆明了是送死,自己怎能眼睁睁…… 赵雪言看着薄胭的脸色,一脸愧疚,跪地叩首:“儿子今日所言并非是指责母亲的不是,儿子生母过世的早,父皇又是那般,后有个齐嬷嬷却是居心叵测,母亲二八年华嫁进皇宫,将儿子视如己出,若没有母亲庇护教导,儿子断没有今日,母亲便是儿子的生母,母亲对儿子的惦念儿子心中明白,更能理解。” 薄胭心头一暖,亲手扶起赵雪言:“你的意思我明白的,先前是我想的自私了些,平日里教导你的话许多,可身真落到自己身上却有些想不开了,你并非是我一人的儿子,更是赵国的皇上,你要做的是为了大业,我又怎能拦着。” 赵雪言起身,摇了摇头:“这事又怎能那样冷静处理,若今日是让母亲上战场,我也是不同意的。” 锦安看着二人微微一笑,昨日同薄胭略聊了聊便明白了她的心结,今日特地提出这话来,也是为了让赵雪言亲口将话说出来,这事情只有说清楚了才能彼此安心。 “当然,你母亲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若是就这样放你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小将军也无甚经验,你二人几乎可以算是送死去了。”锦安继续道。 薄胭等人看向锦安。 “所以……我一同去吧。” 薄中青挑眉;赵雪言亦是一震;只有薄胭,只是淡淡的看着锦安,好似早已经料到一般。 薄胭确实早就料到了,今日锦安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薄胭就已经做好了准备,锦安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与成算是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的,既然赵雪言一人去是送死,那么有锦安跟着自己便可以稍稍放心了。 锦安继续道:“赵国现在确实没有武将可用,那通敌叛国的明伟更不能让他有丝毫翻身的机会,我长年征战,让我去自然再合适不过,既可以保护雪言的安全,又能为他出出主意,实在不行还能上阵杀敌,一举三得。” 锦安嬉笑着,说的轻松。 薄胭垂眸,无奈笑笑。 薄中青挑眉,他知道锦安来找薄胭自然会帮衬,却没想到他竟然这样亲历亲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上战场了? 薄胭深深的望着锦安,眉目一软,微微一笑,他做决定的事情自己又怎能阻拦,事到如今,除了这样做,再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了。 锦安回望薄胭,见他不说话便知道她是同意了,锦安暗自一叹,她点头做决定可比自己难的多了,夫君、儿子,一同上了战场,这对一个女子来说并非易事,况且她还不能安心等在京中,京中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她料理呢。 “若是明伟这边有什么异动你随时告诉我,可惜我这次是偷跑出来的,西晋的暗卫都用不得,你在宫中可有信的过的人?”锦安道。 “我也回京这么久了,这点谋划还是做的到的,你不必担心。” 锦安思索片刻握住了薄胭的手:“你放心,我定会将他平安带回来的。” 薄胭深深的看着锦安,回握了一下手:“你也要平安的回来……”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锦安来赵国的事情不能声张,距离起程还有不到三日,锦安便借着这个由头理所应当的留在了薄胭的宫中。 为防被什么多嘴的人看了去,只得扮成内官,每日昼伏夜出实在委屈的很,倒是有些金屋藏娇的意思。 薄胭看着锦安穿着内官衣裳缩手缩脚的模样实在好笑,两人见面,死是有说不完的话,大多数都是薄胭在问,多是些关于锦安与西北一战的问题,锦安轻描淡写的回答着,几次紧张的战事都被他简单概括了,薄胭若是问得多了,锦安便拿那双藏了满天星辰的眼睛温柔的望着薄胭,只将薄胭看的抬不起头来才作罢,薄胭也明白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便不再多问,这好容易得来的团聚,便越加珍惜。 可是一想到才见面两日便要分离,心中又是一痛,只是期望着,这是两人此生最后一次分离了吧,薄胭暗下决心,锦安这样待她,自己定不会负!自己从来没有什么贪念,但是他……是自己一定要留在身边一辈子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失踪(上) 一转眼就到了赵雪言与锦安离开的日子了,在宣布了赵雪言即将代表皇家上前线之后,满朝皆惊,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十之八九送死的活计竟然会落到赵雪言的身上!且不说赵雪言不懂兵法,没有征战经验,单单说他尚且年幼这一点就不该去前线冒险啊,可是转念一想,这朝中……哎……虽有几位老臣反对,但是终究事实摆在眼前,即便想要反驳也力不从心,毕竟如果赵雪言不去,那谁去?难不成自己一个文臣上战场?眼看着忠远侯爷都已经身死谁还敢上去送死。 而另一边明伟等人却高兴的不能再高兴了,险些要连摆三天流水席,放上几日的爆竹以示庆贺,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在明伟府中举办了一个小宴,觥筹交错,歌舞伎乐好不热闹。 明伟举着酒杯与在座痛饮,笑的异常欢快:“还以为他们有什么能耐,原来不过是将赵雪言拍到战场上去!哈哈!蠢的很,实在是蠢的很!” “现在他们也是黔驴技穷了。” “可不是,这两个狐假虎威的在京中坐镇有什么能耐。” “一个年老脑筋不清楚,一个年轻以色事他人的主儿,还有什么能耐。” …… 奚落,嘲讽的话从四处响起。 明伟满脸得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们也不想想,军营,说到底我的手还是能伸过去的,现在边关就那一个小将,本就人心惶惶,赵雪言空有皇子的身份能顶什么用!说白了不过是去送死罢了,届时……” “等到赵雪言一死,那这正统继承人怎么都是落到王之言的身上了,他们反对也无用,到时候咱们就团结一致将薄家从皇位上拉下来!”一个大臣附和着。 另一大臣连连点头:“可不是,他一个臣子坐在皇位上还不知收敛,拿着鸡毛当令箭,我早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明伟眯眼微笑,冷冷的打量了一眼下首众人,人都说因利而聚,这句话还真是有道理的很,在座的不乏曾经拥护薄中青的,现在却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一般,不过就是因为薄中青清查贪官损了他们的利益罢了,呵……这些人,若是自己当政也绝对不会养这些蛀虫! 明伟一面想着,一面举起了酒杯:“既然那赵雪言去了边关,咱们自然不能让他活着回来坏事,不过将王之言扶持上皇位可并非我一人能做到的,还要诸位大人多多帮衬,事成之后,咱们就再也没有顾及,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不是吗。” “那是自然。” “对对对。” …… 众人忙不迭的赞同着,他们心里也清楚,现如今除了这条路也没有旁的可以选了,毕竟自己这喜人是什么心思薄中青等人斗明白,一旦失败,下场可是好不了的,现在只有孤注一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皇宫,后宫 薄胭借着灯光仔仔细细的清算着一件件账目,耳听有人进来,这才稍稍抬起头,正见到绿衣立在下首。 薄胭挑眉:“怎的有事?” 绿衣福了福身子:“公主猜的果然不错,骠骑将军的府上还真是热闹呢。” 薄胭笑笑:“你还真是的,我不过就提了一句,你竟然还真去打听消息了。” 绿衣绞着帕子:“奴婢好奇吗,那些眼皮子浅的小人还真是幸灾乐祸的很呢,晌午世子殿下刚走,晚上他们就摆宴庆祝,奴婢倒要看看他们能笑到几时!” 薄胭重新提笔在账上勾画一笔:“你倒是比我还有信心啊。” 绿衣一昂头:“干嘛没信心!西晋太子殿下都来了,必然能抵挡的住齐国那些小人,到时候看那明伟蛇鼠一窝怎么办!” 绿衣作为薄胭的贴身侍卫,锦安的身份还是瞒她不过的,不过绿衣一向忠心又嘴严,薄胭倒是不担心她泄露消息。 “你就觉得锦安那样厉害?” 绿衣点头:“太子殿下的名号奴婢还是听过的,战功无数,前些日子又刚刚战胜了西北大军,论起上阵杀敌自然是难逢对手的!” 薄胭拿笔支着下巴:“你们都是这样想的……我也该这样想吧……” 绿衣点头:“那是自然!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这样支身来到咱们赵国都是为了您,这样重情重义的人,老天爷自然会多加照拂的,你自然也该这样想。” 薄胭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是啊,自己总要往好的方向想吧。 “您是否觉得连累了他,若不是因为您……若是他从未见过您,是否这辈子过得会十分顺遂?” “你说什么?”薄胭一怔。 “就是……他是否会婚姻圆满,一家和乐,好过现在同父母反睦,远离故土还要上阵杀敌,”绿衣说着,又抿唇道:“公主的心思奴婢明白,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凭心而论,确实像是你拖累了太子殿下。” 薄胭一怔,随后一阵轻笑,无奈摇头,这说辞倒是新鲜。 “不过奴婢想着,这事也要看双方的,太子殿下若是乐在其中呢?太子殿下为了您都能偷偷来到赵国,可见他对您的用心,能为心上人做这些,护他周全,太子殿下该是开心的吧。” 薄胭挑眉看向绿衣。 绿衣上前一步将薄胭的账目收拾起来,继续道:“所以,既然这样,公主又何必这样想。” 薄胭顺从的让开身子任由绿衣收拾书桌,转身笑笑:“哦?你这话实在有道理啊,我这心中听着畅快。” 绿衣得意点头。 “锦安教你的?” 绿衣一怔。 “你一向是个谨慎小心的,自小在宫中又怎么会懂男女间的情爱之事,这话你又怎么想的出来,自然是他放心不下我,同你说的。”薄胭坐到梳妆台前慢慢的卸下钗环。 绿衣抿唇一笑,上前帮薄胭:“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公主您,一眼就看透了,这话确实是太子殿下教奴婢说的,太子殿下还叫奴婢看住了您,不许您熬夜,不许您多虑,每日一碗燕窝养着,他回来时若是见你胖了,还要重赏奴婢呢。” “你这丫头,他不过来了两日就把你收买了?我可不敢用你了。” “那是公主您的夫君,奴婢听他的话不就是听您的话吗。” “啧啧,听听,连嘴也甜了,这也是他教的?”薄胭无奈一笑。 绿衣点点头,调笑道:“那是,太子殿下说了,若是奴婢做的好,要认奴婢做义妹呢,眼前的荣华富贵,奴婢自然好生争取,还指望日后有个好亲事呢。” “开口闭口亲事亲事的,这也是他教的?” “这是公主教导的好……” “你……” …… 笑声渐传渐远,绿衣倒是将锦安的吩咐贯彻的十分彻底,日后这宫中倒是会惹恼了,其实绿衣本不是多事的人,但是同薄胭接触这么久,本就对薄胭另眼相看,如今又见着锦安为其做了这么多,心中十分感动,他自幼在宫中,见惯了世人凉薄,现在放在眼前的一对璧人,她私心是想维护的,若是这二人当真没什么好下场……绿衣觉得自己以后也要看破红尘剃头去做姑子了,所以为了守住心中那份微弱的对于真情的向往,绿衣还是会竭尽全力的按照锦安吩咐做的。 许是上天垂怜,让薄胭经历了佩瑶那么一个侍女后,终于送到她身边一个可心的人。 …… 赵雪言等人到了边关后就立刻传讯给了京城,薄胭等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薄中青感慨:“还好还好,路上没有到什么风险就好。” 薄胭想了想后,笑道:“自然不会,他们料定了雪言到了边关会送命,又怎么愿意浪费其他的兵力在路上,反而打草惊蛇,这也是当初我同锦安商量着不要让他暴露的原因,只有明伟那边不设防,咱们才好动作。” 与此同时,赵国那边是乱成一团了。 太子失踪了……无声无息的,毫无踪影的…… 这可急坏了皇后娘娘,本来还忙着要给锦安说亲,现在倒好,什么也不用忙了,本想着是否是西北余孽来寻仇害了锦安,虽然以锦安的功夫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也实在没有旁的缘由啊。 皇后急得跳脚,偏异国太子失踪是动摇国本的,不能声张,只能暗房访,三日过去,半点消息也无,皇后又急又气,晕过去了两次,这时倒是晁澜帝去探望皇后,劝说她不必着急,皇后一脸疑惑,却听晁澜帝道:“斯年的去处朕心中已经有数了。” “你说什么?!皇后强撑起身子。 “你看看,斯年失踪几日了,秋染和百里家那小儿子可有半点着急?若是平日他们恐怕找的比谁都欢。” “你是说他们和斯年的失踪……” 晁澜帝又一长叹:“况且,我自觉得不对就去看了看,早前收着的那张旌阳公主与斯年的和离书……不见了……” 皇后越发疑惑的盯着晁澜帝,思索半晌终于悟了! “你是说,斯年去找那个薄胭了!” 晁澜帝长叹一声:“朕想着只有这一条路了,早前他得知旌阳公主递了和离书没什么表示朕就觉得不对劲,后来又自请上战场,再后来他战胜回朝又那般冷静,连你要给他说亲也无反应……原来他早计算好了一切,为咱们与西晋做最后能做的,而后便离开……” “他竟然连本宫也不要了!”皇后气的狠拍桌子。 晁澜帝合眸:“斯年的性子你我了解,他自幼听话懂事,可是唯有婚事这一件……你我是拦不住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失踪(下) “我当初就说那薄胭是个狐媚子,又是二嫁还带一个儿子!怎么配得上我们斯年!偏就是你同意了!!!”皇后痛哭着,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现在被人勾了心神去了,你说可怎么办啊!” 晁澜帝亦是一脸愁容:“朕又何尝不是对斯年寄予厚望。” 皇后气的狠拍大腿:“都是那狐媚子!不一定背后怎么撺掇的斯年,他一向是最听话的了!现在竟然忤逆我!薄胭那个贱人!” 晁澜帝皱眉看向皇后,他毕竟是一国之主,深谋远虑,比起皇后是冷静的多了,如今虽然气急但也不会向皇后那般不冷静,仔细想想,这事本来就是西晋理亏,当初薄胭加到西晋时为了两国交好,而后来见死不救的也是西晋,薄胭是深明大义主动递上了和离书才保全了西晋的颜面,至于锦安扔下西晋去寻薄胭……晁澜帝一叹:儿大不中留啊。 “皇上,你也知道现在赵国有多乱,斯年才刚刚下了战场,万万不能让他留在那儿!您快去将他找回来吧。”皇后现在已是气急也恨急了,若说早前薄胭主动递上和离书的举动让皇后对她有些好印象的话,现在也是半点也无了,在她的心中锦安就好比那天上神仙,谁都配不上,更何况薄胭,薄胭二嫁的身份是皇后心中的一根刺,怎么都别扭,再加上锦安将她捧在手心珍重着,皇后就越发看她不顺眼了,总归皇后不能怪自己儿子,那么一切的过错就全是薄胭的了。 晁澜帝扯扯嘴角:“至今我才算明白了咱们儿子的厉害之处,他是将一切都算好了,主动上战场,给咱们边关谋来了百年的和平,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之后也不反对你要给他娶妻,转头静悄悄的走了叫咱们追都追不到……” “谋来百年和平……”皇后品度着这几个字,猛地悟了,脸色一白:“你是说斯年是有意为西晋铺好路,他是觉得此举算是为咱们尽孝了……他,他……他不准备回来了!” 晁澜帝面色一暗,没有作声。 “那怎么行!他连孝道都不顾了吗!他……连皇位也不要了吗!他可是你最出色的儿子啊!皇上,你要这样放着他不管吗!”皇后慌了阵脚,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的儿子听话懂事,更是人中龙凤,也正是因为这个儿子,皇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日后的处境,所以她觉得事事都会随她的心意,一直以来,锦安几乎从未与她产生什么口角,甚至这次自己要给他娶妻,眼看着他并没有反对,皇后还有一丝得意:果然是自己的儿子,必然是要听自己的…… 可是直到现在,皇后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锦安一直以来的顺从并不代表他就是怯懦的人,相反,他很有自己的想法,每每自己反对什么,他嘴上不说不过是为了不惹自己生气,他尽全力在尽孝心,反倒是自己,一味强逼,步步跟随,恨不得将他以后的路都抓在自己手上,可是那样一个人又怎么是自己抓的住的,原来不过是是自己自以为是罢了……原来自己的儿子,自己从来不了解,不了解他真正想要什么,真正在乎什么…… 晁澜帝看了一眼犹自怔愣的皇后道:“恐怕即便是皇位在他眼中也没那么重要了吧。” 皇后颓然的弓下后背:“那,这……这该如何是好。” 晁澜帝觉得头疼,长叹一声没有言语。 “要不然,”皇后思索着:“要不然,咱们问责白秋染和百里栀吧!这件事情他们两个肯定是知知情的,他们感情一向最好,斯年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落难的。” 晁澜帝斜觑了一眼皇后:“问责?怎么问责?你有证据?还是想要将朕置于昏君那一列?随意拿捏臣子?哼!况且白家与百里家是元老,哪里是能轻易动的!说你糊涂你还真糊涂!” 皇后脸色一白,缩了缩脖子,是啊,自己现在已经乱了阵脚,怎能出这样的馊主意。 “臣妾……臣妾也是急晕了……”皇后小声说着。 晁澜帝无奈摇了摇头,夫妻多年,他很了解皇后的性子,自然不忍苛责。 “那……是否可以派人去赵国暗访?” 晁澜地摇了摇头:“这一点朕也想过,只是还是行不通,斯年恐怕此刻已经到了赵国宫中,咱么手再长恐怕也伸不到赵皇宫,再说,即便见了斯年,他又怎么会回来?难不成叫人绑了?!关键是哪有人打得过他呀!” 皇后与晁澜帝相视一眼,一脸苦相,现在如今,呵呵,自己生的好儿子,实在是好算计啊…… 西晋皇后抱恙,卧床不起,宫中太医束手无策,消息很快传遍了九州。 薄胭听了消息后一怔,不过片刻就明白了,西晋皇后可能是真病,也可能是假病,又或者是两者都有,为的不过是想让锦安受到消息回西晋去罢了,若是锦安现在在自己身边,自己恐怕也要劝上一劝,但是锦安现在与自己也相隔千里,薄胭思索片刻,只得派人快马加鞭往白秋染的府上偷偷送了好些珍贵药材,求她以白家的名义交给皇后,别管真病假病,补补身子总是好的。 东西送到了,很快就收到了白秋染的回信,信中白秋染表示东西已经送进了皇宫,又言明叫薄胭放心,皇后并无大碍,就想要借此要挟锦安罢了,末了,又调皮的表示,自己与百里栀想了个法子,拉扯上朝中大臣以并表示关心的名义往宫中送了好些名医,左一副补药,右一副补药的,相信皇后装不了两日便罢了,怪自己又如何,毕竟法不责众吗。 薄胭读着信,几乎可以想象到白秋染摇头晃脑得意在自己跟前的说话的模样:“放心,皇后自幼娇生惯养没受过什么委屈,现在被自己儿子摆了这一道偏还无处发作,她金樽玉贵的身子才不舍得伤着半点呢,有我和百里看着,不妨事。” 薄胭捧着信,读着读着便笑了,仔细看了两三遍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信收了起来,本想提笔给锦安写一封信,思考了半晌却又放下了笔,西晋皇后病重的事情在西晋有意散步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锦安虽然身在边关但也应该受到消息了,这件事情他应该自有论断。 与此同时,边关 赵雪言坐在上首,边关艰苦,才来了几日,他就已经不复前些天的贵公子模样,穿上戎装倒是真像个杀敌的将军,有意思威严。 锦安垂眸打量着桌上的布防图,屋内只有他二人。 赵雪言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父亲,听说西晋那边……” “这事我清楚,不必担心,母后的性子我明白,况且还有百里与小白,出不了什么事。” “可是……” “你若是当真不想我为难,便仔细打赢这场仗,早些班师回朝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了。”锦安抬头,对赵雪言笑了笑。 赵雪言抿唇,思索片刻不再多说,点了点头正色道:“来了两日,军中还是有些人心惶惶,父亲,比起齐国,是否内里更重要。” 锦安只是低头看着布防图道:“人心惶惶是自然,你毕竟年幼,虽然有身份压的出场面却并无资历,底下人不敢明目张胆的说什么做什么,但是心中肯定也是虚的,不过也不妨事,只要一场胜仗,底下人自然服你,除此之外你说什么做什么,底下人也会觉得你是纸老虎。” 赵雪言挑眉,自己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记住,军中与朝中不同,这里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大多重义,自有傲骨,若是没有真本事终究难以服众。”锦安严肃道。 赵雪言重重点头,表示记住了。 “当然,现在的人心惶惶,有一部分是因为忠远侯爷战死,另一部分则是因为营中有内鬼故意散播谣言,打胜仗固然重要,但是这些内鬼爷必定要拔除,否则后患无穷。” “那,要怎么做?”赵雪言问道。 锦安思索片刻道:“很简单,你先示弱,无所作为,在将领商议的时候只点头附和,不提出什么意见来,想说什么只私下和那小将军说,他是咱们目前唯一能够信任的人,如此几天,安插一部分人手在军中,起头说你不是、鼓动人心的,又或者附和最多的,十有八九是内鬼!” 赵雪言挑眉,觉得此法甚妙。 “我的身份谁也不要告知,包括那小将军,只说我是随从便可,记住,以后所有决定都是你一人做的,我只是随从罢了。”锦安又道。 “哦?为什么?父亲刚刚不还说那将军是能信任的吗?”赵雪言不解道。 “我的身份一旦外泄必然是轩然大波,这个风险不能冒,况且你初来乍到,还是要先立威,那小将军毕竟年轻气盛,自有主见,好些话自然是要从你的口中说出来,即便他有所质疑碍于你的身份不得不做,等到日后得胜,他自然信服你,你二人也好相处。”锦安说着。 赵雪言心头一暖,明白锦安并非单单是筹谋这一仗,而是为自己笼络臣子为登基做准备,父母爱子,才会为其谋深远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哭穷 在赵雪言到边关七日以后,忠远侯爷的骨灰被一小队人马送回了京城。 薄中青以皇家礼仪待之,亲自率领满朝文武来到城门口迎接,彼时忠远侯一家老小皆着白衣立在薄中青身后,忠远侯夫人虽然经此噩耗生了重病,却依旧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站在家人最前头,昂首挺胸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这份气度与风骨,与当日临危受命的忠远侯爷如出一辙。 薄中青从回城将领的手中接过忠远侯的骨灰,转身亲手递到了忠远侯夫人的手上,那夫人坚定的目光在触碰到那骨灰盒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双目渐渐蕴满泪水,虽然并未哭出来,但却比哭更叫人心酸。 薄中青长叹一声:“忠远侯是为国捐躯,朕与赵国百姓都会记在心中,传朕旨意,忠远侯灵位安置太庙最顶,受历任皇室祭拜,特赐忠远侯府免死金牌一张,以彰其功。” 忠远侯父上下一齐跪拜谢恩,忠远侯夫人起身之后,爱惜的捧着那骨灰盒,怎么都不愿放手。 这幅凄凉的景象直叫见者伤心,当日目送过忠远侯出征之人更甚,直到现在方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也是直到现在,这些常年养在京中的贵人才彻底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瞬间认清了现实,默默不语…… 薄胭并未出宫去迎接忠远侯爷,自己不过公主的身份,前朝的事情不好好每一样都参与。 今日薄胭早早起身,一身素服,早早的进了佛堂诵经,今日是忠远侯爷归京的日子,自己虽不能亲临现场,但是这份心意还是要送到的。 等到薄胭出了佛堂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斜,薄胭在绿衣的搀扶下回了卧室,听绿衣讲起了打听来的今日城门口的情形。 “此次齐国能将忠远侯爷的尸身交出来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不过公主好像一点都不震惊啊。”绿衣为薄胭添了一杯茶。 薄胭在佛堂半日确实渴了,喝了半盏茶后这才开口:“早前锦安走之前便同我感叹忠远侯爷忠心为国,实在是不能任其尸身留落在敌国之后受此侮辱,我当时就觉得他是要有所行动的,没想到这才几日就办成了。” 绿衣啧啧称奇:“那齐国新来的军师不是狠辣的很吗,太子殿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薄胭不语,低头想着:早前锦安没有来的时候,若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就只能走一走严戎的路,尤记得从前严戎在严家被欺辱时,忠远侯曾经感叹过严戎之才,这算得上彼时京中极少数只吃过严戎的人,再加上自己说些软话,放低姿态,这事应该能成……毕竟严戎一直想让自己高看他一眼,尤其是在那日自己当面揭露了他的所作所为不欢而散之后,他急需得到自己的认可来满足他那不堪一击的自尊心,是以,可以一试…… 但是如今有了锦安出面倒是省了自己的力气,至于锦安是如何做的……薄胭思索着,以自己对锦安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在明知是严戎筹划一切之后还走严戎这条路的,当然,这也是绝对走不通的,那么…… 薄胭皱眉,百思不得其解的抬头,正对上绿衣期待的目光,当即一怔,尴尬一笑:“想来……他自有他的法子吧。” 绿衣有些失望的垂眸:“是吗……” 薄胭慌乱的眨眨眼睛:不是自己不说,是自己实在不知道啊。 当然这个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过两日锦安的信件就寄了回来,锦安在信中报了平安,不过说了两句家常话,叮嘱薄胭照顾好身体,而后也大概提了一句这件事的缘由,原来锦安是直接修书一封送到了齐国皇帝面前,他是以西晋太子的身份写的这封信,信中大意便是他听闻过忠远侯爷的大名,敬重他为人,不忍看他此番遭遇,是否可以请齐国归还遗体。 锦安“离家出走”的事情鲜少有人知道,是以齐国自然不知现在自己战场上敌对的正是锦安,如今锦安势头正盛,齐王觉得无论锦安说的情况属实,还是薄胭为了老臣求到了“前夫”面前,锦安的面子是绝对不能不给的,毕竟若是齐国真的灭了赵国,那日后齐国与西晋在地理位置上就是“邻居”了,对于这个未来的“邻居家主”自己还是不能得罪的,再说,那忠远侯已经是一具尸首,在军营前吊了好几日,打击赵国的目的也已经实现了,就做个顺水人情将尸首还给赵国又如何,更何况,忠远侯死的壮烈,暴尸这样的事情确认不厚道,为防九州说齐国不择手段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于是乎,就这样,忠远侯爷才得以魂归故里,入土为安。 薄胭将信仔细叠好放进匣中,明白锦安此刻寄这封信来不过是让自己安心,便想要提笔写一封回信,可千言万语却无法汇在笔尖却无法写出,犹豫半晌终究化为四字:珍重,勿念。 信笺寄出不久,边关的战报也传来了,前些日子,在赵雪言的指挥与众将士的配合下,终于拿下了忠远侯爷战死后的第一场胜仗,大大的壮大了我军的士气,薄中青立刻下令犒赏三军,增派粮草,一时间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薄胭亦是十分开怀,思考了许久在暗中尽力打击明伟势力的同时也思考着应该为锦安做些什么,现在前线战事吃紧,那么粮草供应亦或者是军备银钱上绝对不能出差错,这样看来,前些日子好像有人奏报说国库不太充盈…… 诚然,先帝在世的时候是挥霍了不少,但是也绝对不至于在两军交战的时候大张旗鼓的奏报这些败坏士气,况且明伟党羽已经递了好几篇折子给薄中青,言明薄胭现在公主的身份,不应该再过问朝政,根本就是一步步逼着自己让权罢了,现在又这样哭穷…… 薄胭皱眉,这件事情如果不好好解决,那是一定会影响锦安等人在前线的情况,可叹自己现在的身份确实不方便过问太多朝政,哎,今时不同往日了,曾经垂帘听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后宫不得干政。“薄胭念叨着这几个字,忽的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猛地坐起身子。 绿衣疑惑的看向薄胭:“公主?怎么了?” 薄胭微微一笑,起身理了理衣袖,难得的好心情:“好些日子没有给母后请安了,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去瞧瞧。” 绿衣怔怔应了声是,心中却纳闷薄胭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 三日以后,后宫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娘娘闲来无事举行了一个小宴,叫正四品以上的官宦夫人全部带着家中女眷进宫坐坐。 消息一出,各家皆欢天喜地的用心准备。 进宫面圣,自然是要用心的,至于欢天喜地则是因为:据知情人透漏,皇后是看近日赵国战乱,人心不稳,此次是要为各家未婚配的女子牵一段姻缘,添几桩喜事好叫众人乐一乐,而对应男子的人选皆是世家难得有出息,品貌皆佳的公子,那可都是京中夫人盯着的人选,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要将自己女儿送进宫去试一试,即便是没成,在皇后面前露露脸也是好的呀。 是以,沉寂多日的京城这两日忽然热闹了起来,京中的各大锦缎、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商铺再次“死灰复燃”,生意从未有过的火爆,倒是乐坏了老板,每日忙着数收益之余对这皇宫的方向拜了几拜,感念皇后这个决定做的实在是好。 过了三日,皇宫门前的马车险些排出三里长,却依旧按照官阶井然有序的进入了皇宫。 皇后是在寝宫偏殿接待的众人,那处还有一方池塘,景色不错,大小也正合适。 薄胭作为公主自然作陪,薄夫人本就是京中贵女出身,又曾是丞相夫人,与在座的大都熟识,是以也没什么架子,在不越矩的情况下便话起了家常,一时间表面倒是一片和乐。 薄胭亦是同几名女眷在一处略坐坐,薄胭这一世重生之后便直接进了皇宫,对于这些曾经的玩伴可以说是两世没有见过了,眼看着她们青春明媚的笑容又不由的感叹物是人非,算上上辈子,自己已经嫁了三次,她们却依旧是那不知愁滋味的闺阁少女,所讨论最多的不过是今年流行的花样与哪位师傅的手艺好这样的琐事,这叫自己不知是羡慕还是怅然。 “许久不见,公主风姿依旧啊。”眼看薄胭不怎么说话,女眷们柔声恭维着。 薄胭微笑着点了点头,自己不是不愿说话,而是现在的自己同她们真的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当然从她们看自己的眼神中,薄胭也能明白他们是怕自己的,毕竟自己的经历可比他们任何人都多,曾经她们的父亲见到自己也要叩拜的。 薄胭端坐上首,环视了一圈满院子的明显用心打扮的莺莺燕燕,微微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都这般听话,我心甚慰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明抢(上) 这场“相亲小宴”看似一片融洽。 皇后端坐上首打量了一眼下首众人微微一笑:“从前各家姑娘本宫也是见过的,这才不过半年左右,姑娘们出落的竟然险些认不出来。” 下首臣妇连忙微笑附和:“可不是,这转眼不过半年的光景,孩子们也都大了。” “是啊是啊……” 皇后与众人笑着寒暄了两句,转身看了看薄胭道:“此次举办这小宴也是旌阳提起我才想到的,说来本宫入宫许久,竟不曾与大家聚聚,今日也别拘束着,一起乐乐。” 众人俯身应了声是,宫人们鱼贯而入,伎乐上场,此次小宴正式开始。 众女眷看着上首的眼色,起初还摆出一副温婉谦恭的模样,时间长了,见皇后也不拘着她们便全都放开了,说话也不再那么谨慎小心了,薄胭坐在他们中间话起了家常,众女眷一面说着话一面在心中打起了算盘:既然此次是为了牵姻缘的,想来是皇后派旌阳公主坐在这里来查看自己等人的谈吐品行的,想明白了这一点,众人便越发卖力的活跃气氛,想要得到薄胭的青睐。 薄胭抿了一口茶水,看了看四周的情况,微微一笑,觉得差不多了。 “苏妹妹头上这钗样式好生奇特啊,从前竟没见过。”薄胭状似不经意的说道。 那苏氏是武文爵爷的幺女,见公主主动与自己说话,颇有些得意,连忙笑道:“这样式是苏州匠人文先生亲自设计的,前段时间我生辰,是我哥哥寻来送我的,钗头还用小篆刻了我的名字。”一面说着以免拔下金钗递给薄胭。 薄胭挑眉接过那钗,仔细看了两遍,不住点头:“不错不错。”心中暗自盘算,这物件做工最起码要一千两银子,苏家还真舍得! 那苏氏得了薄胭的的夸奖越发得意,又道:“要说这制钗的功夫,还是要数苏杭那边,什么好看样式都是从那边传来的。” “那可未必,”一旁站着的卢家二女撇撇嘴道:“虽说苏杭那边有些新鲜样子,但那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过上两年那样子就戴不出去了,要说真正上得了台面的,还是京城的东西。” 众人听了这话,悄悄缩了缩脖子,暗自摇头:又来了。 原来这苏氏与卢氏素来不睦,两人皆是名门贵女,性子十分骄纵,可是审美与处事方式却不尽相同,所以每每碰上总要争个高低,谁也劝不动,此次定然是卢氏见苏氏与公主搭话,心气不顺,特意说这话来挤兑她的。 薄胭眼睛在两人中间转了转,没有说话。 苏氏是见惯了卢氏这副样子的,当即不示弱的怼了回去:“这些衣裳首饰不就图个新鲜吗,难不成一件衣裳首饰要穿戴上个十几二十年?留下来给人做传家宝?毕竟是大家门户出来的,没的让人笑话寒酸。” 卢氏冷冷一笑:“我不过是说了那钗环样式上不得台面罢了,你就说出这一堆话来,是真没听懂我说的是什么?” 苏氏闻言一怔,略一思索这才明白卢氏最开始实在暗讽自己带的首饰同自己一样上不得台面,什么都拿出来显摆,当即脸色一白,咬紧下唇恼怒道:“你倒是博学多才了!说白了不就是嫉妒我有个好哥哥吗,有本事让你那继母生的弟弟也给你寻些好东西啊!” 卢氏亦是变了脸色:“你说谁呢!” 苏氏耸肩:“说谁谁心中有数,有本事也拿出些东西来,别没得羡慕别人的好玩意儿,尽会说一些酸话。” 卢氏咬牙,扯下脖子上金丝项圈冷笑道:“这叠金的工艺你怕是见都没见过吧,也难怪你眼中只有金银样式分不清什么叫贵重,你们苏家是泥瓦匠出身,又怎么懂什么叫做世家贵族?说你上不得台面还委屈你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着便吵了起来,下首女眷见势头不好,连忙上前劝阻,心中感叹,这二人都是个炮仗性子,一点就着,吵架也不分个场合,皇后娘娘和公主还在上面坐着呢。 那边与一众臣妇相谈甚欢的皇后也被这便的争吵声吸引了目光,探头朝这边看了过来:“那边怎么回事?” 宫人领命退了下去打探,不过片刻就重新回来将那边的情形如实禀报,并且绘声绘色的将卢氏与苏氏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 皇后只是默不作声,卢氏与苏氏的母亲则是越听脸越白,惊的扑通一声跪在皇后面前连声告罪。 而与此同时,薄胭则是带着那一小队女眷来到了皇后这边。 “苏小姐和卢小姐气盛,不过拌了两句嘴,女儿无能,竟没拦住。”薄胭不咸不淡的说着。 几个刚刚在场的女眷下意识挑眉:哎呦呦,说话要凭良心的,您拦了吗…… 苏氏与卢氏跪在下首,大气都不敢出,这个时候才想起检讨自身的过错,刚刚在薄胭的提议下话家常失了分寸,一时竟然忘了身在何处,竟然就这样大咧咧的吵了起来。 皇后咂舌,眼睛一扫众人,慢悠悠道:“吵架就吵架,小孩子吗,这都是常有的。” 苏卢二人舒了一口气,却又听皇后继续道:“可是苏、卢两家是高门大户,平日里是怎么教导女儿的,吵架竟然将人对方身家身世都说了进去,这是哪门子的大家做派。” 苏卢二人刚放下的心脏又猛地提了起来。 “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女一时忘了行,说错了话。”苏氏反应快,连忙叩头道。 卢氏见状也依样画葫芦的告歉。 苏卢两夫人亦是慌忙认错,说些“教女不严,严加管教”等语。 薄胭给皇后递了一个眼色,皇后眯眸,抬手扶额,做出头痛状。 薄胭忙道:“母后可是头疼了,哎,本是看母后近日需烦心的事情太多我才提议办这个小宴热闹热闹的,却没想到反倒生事了,都是我的不是。” 苏卢两夫人是个有眼色的,忙道:“这怎么能使公主的不是,说到底是妾身教女无方,惹出这样的事情来,坏了皇后娘娘与大家的兴致。” “是啊是啊,妾身教女无方。” 薄胭也不理会二人,只继续道:“母亲近日思虑过甚,为人子的必然是要惦念的。” 苏卢两位夫人一怔,品读了一下薄胭的话……这,好像与自己二人刚刚说的那些无关啊,但是既然薄胭已经提了两遍皇后“忧思过甚”的话,那么…… “皇后娘娘千金玉体,不知是为何事忧愁,能否有用的到妾身的地方?” 皇后听了这话,这才慢慢睁开眼睛,长叹一声:“皇上近几日因为边关战事已经许久未曾好好休息了,本宫执掌后宫,却不能为皇上分忧……” 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总而言之都是心疼皇上的言语,苏卢两夫人越听越心凉,反倒不那么慌乱了,而其他人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今天皇后将众人找来的原因,好像并不是为了所谓的“牵姻缘”啊。 晚些时候,宫门再次开启,各府马车早早的等在宫门口,女眷们规规矩矩地一个个上了马车,脸上却半点喜色也无,再仔细看看,她们每人身上都好像少了些什么…… 傍晚时分 苏爵爷应酬完回到府中,正碰上苏夫人二人进府门。 苏夫人显然心情不好,连问安都未曾便直接回了房间,苏夫人也一脸阴沉,苏爵爷今日应酬后倒是心情大好,并未在意这些,回了房间脱了外衫酒也醒了几分,一面净手一面继续道:“怎的?并未如愿?看你们脸色都不好啊。”并没有听到苏夫人的回答,转过身来这才发现苏氏的不对劲,打量了她两眼,一面净手一面道:“你这去一趟宫中倒像是遭了贼了?早上你那套珍珠头面可是戴的十分齐整的啊。” 苏夫人冷冷一笑:“呵,可不就是遭了贼吗!”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原本戴在手腕上懂得一对翠玉镯子也不见了:“根本就是强盗!” 苏夫人越想越心痛,心疼的险些哭出来,进宫带的物件怎能马虎,那都是好东西,现在倒好,全都充了国库了! 苏爵爷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坐到了苏夫人身边:“到底怎么回事?” 苏夫人尽量压着怒火将今日在宫中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公主一直说皇后忧思过甚,我们这些犯了错的自然要为皇后解忧,皇后又说国库空虚,后宫已经缩减用度,公主就提议在场女眷捐些钱物,也算是深闺儿女为国效力了,咱们女儿刚在宫中犯了错,哪敢说不!公主和皇后就这么一唱一和的把东西给抢走了!” 苏爵爷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没想到皇后与薄胭还会做这样厚颜无耻的事情:“那你们也不用这么实在吧……半点不剩?” 苏夫人冷笑:“不剩?哪敢剩!皇后与公主当着众人面把身上的首饰都摘了,我们能不跟着?公主又明里暗里的提起了今日女眷戴的首饰都是何等贵重,这分明就是威胁吗!谁要是不舍得,日后必然要查上一查的,同样在朝为官,怎么就有那么丰厚的家底,到时候就不是一两件首饰的事情了。” “这这……这不就是明抢吗!”苏爵爷大惊。 “可不就是明抢吗!”苏夫人越说越委屈:“还是咱们得心甘情愿送上去的那一种!” ……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明抢(下) 另一方面,卢家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卢夫人回府之后第一时间去找卢老爷哭诉,卢家仗着出身勋贵,一向高调,此番进宫卢夫人更是费心打扮,满头珠翠样样价值连城,现在倒好,什么都留在宫里了,卢夫人这个心疼啊! 卢老爷初见卢夫人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在卢夫人断断续续的哭诉中这才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卢夫人哭道:“本来想着能为咱们女儿寻一门好姻缘,谁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那薄家果非正统皇室!竟然作出这样低劣的事情来!” 卢大人毕竟为人还算冷静,暂且没有被卢夫人的哭哭啼啼所影响,思索片刻哼声道:“谁叫你平日里教女不严,当着皇后的面儿都能同苏家的拌嘴!让人拿住了错处还能不拿东西堵人家嘴吗!” 卢夫人缩缩脖子,有些不服气道:“咱们两个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不是也要骄养着,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吗。” 卢老爷怒道:“在宫中能一样!无论私下如何,宫中是你能造次的地方吗!” 卢夫人一噎,晃着脑袋不说话了,想了片刻,又有些不服气道:“谁知到事情能到这个地步啊,也奇怪了,早前我同皇后说话之前明明看到咱们女儿离苏家那位远远的,这也是我的意思,还特特拜托了以为公公将二人分的远远的,我也知道咱们家女儿的性子,那是宫宴上,我怎么不惦记着,可不过一转眼,两人又凑到一处去了。” 卢老爷一愣思索片刻道:“所以,你明明已经将两人隔开了,他们却还是聚到一处了,还是在公主面前?” 卢夫人点点头:“我也纳闷呢,所以回来的时候我问过女儿了,她说刚坐下不久,就被公主请过去说话了,咱们与苏家同为重臣,这也是无可避免的。” 卢老爷眉头一皱:“咱们女儿说过了,是公主主动跟他们提起发钗的事情的,也是公主主动与苏家说话的。” 卢夫人一愣,没懂卢老爷的意思。 卢老爷冷冷一笑:“这个旌阳公主啊,果然是做过太后的人,也是有手段有心计的,咱们竟然忘了,你们这是让人当了棋子还不自知呢。” “啊?”卢夫人疑惑道:“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卢老爷冷哼一声,又随口说了几个人的名字继续道:“他们几家是否拿得银钱最多?恐怕是公主有意将话题往他们身上引,才能让他们如此破费吧。” 卢夫人一惊:“老爷你怎么知道!正是呢,公主和皇后在那里一唱一和的,细数了好几家的功勋,又感怀了先帝的种种,话里话外意思就是叫大家该铭记皇家恩德,那几家不单单捐了手首饰,还承诺捐银钱呢。”说到最后卢夫人面色稍霁,看来自己家才不是最大的冤大头呢。 卢老爷听了这话笑容更冷了:“果然如此!” “老爷,你这是……” “你们这些人啊,凡事也不多想想!都中了人家的套了,”说到这里又是一叹,罢了,自己怎么还有脸面说人家,当初听闻入宫消息的时候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层啊…… “恐怕公主与皇后此次就是为了将大家聚到一处,从众人手中挖出些银子,你看看今日这些人中,有一半是骠骑将军手下的人,包括咱们家和苏家,恐怕公主就是利用咱们家女儿与苏家的不睦作为引子,这才引出这件事来,一来,在场的就咱们与苏家身份算是高一些的,咱们犯了错自然不能说嘴,平白拿钱消灾,下面的人自然跟着……那几个拿钱最多的不正是骠骑将军手下的!” 卢夫人惊的合不拢嘴:“这这这……” “将军笼着咱们这些人在朝中天天哭穷,这下好了,公主一下子都解决了,谁哭穷谁就拿钱!”卢夫人绞着手帕没了主意:“竟然是这样吗……可可……哎呦呦……” 卢老爷的面色越发阴沉了几分:“本是看着薄家做事太不计后果,弄得朝堂风雨飘零这才起心与明伟站在一处,可我并未做的太明显,朝中的事情我几乎不会明着参与,即便这样还是叫公主看出来了咱家现在是向着哪边的……” “这,这可如何是好,”卢夫人结巴着:“你不是说一向做的很干净吗,怎么还会被发现?” “我虽然处处小心,但是哪有不透风的墙,说白了当初也是被薄中青的雷霆手段逼得站了队,现在……”卢老爷垂眸,自己真是悔啊,眼看着薄胭回来后所行之事…… 卢老爷握拳,思索片刻,越发觉得后背发冷,要说京中女眷不合的有很多,薄胭怎么就想到了用自家女儿呢?说白了不过是提醒自己她知道了自己明伟那边的人手都有谁,也知道自己心中所想,若想要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了。 这样说来……卢老爷咬牙,在不能这样装傻充愣下去了,薄胭这是逼着自己站队表态呀,经此一事,他是要让大家都看看,是时候分清队伍了,这也是她给的最后一次机会,将其中观望的、摇摆不定的统一挑了出来,别让自己等人掩耳盗铃的以为上头什么斗不知道。 卢老爷一叹气,再次暗中感叹薄胭的手段,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件事,竟然结局了好几桩让人头疼的事情,首先是银钱问题,官员捐的这些物件虽然不多,但是加起来也不少,支撑一下钱粮还是够的;然后就是朝中局势,现在薄胭与明伟本就斗的如火如荼,薄胭也展现了她的实力,现在正是如自己这样暗中人再次徘徊彷徨的时刻,薄胭此举就是让众人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若是有人想要反悔重新效忠薄胭,薄胭是乐意给这个机会的;再然后,即便是仅有一两个人转移阵营,这也是对明伟的打击,削弱了明伟的势力,那么明伟那边自然会自乱阵脚…… 想通了这几点,卢老爷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急躁的在地上转了两个圈,默然片刻,猛地一拍手做了决定:“明日你再去一趟宫中见一见公主与皇后。” “啊?为什么?” “明日你戴上咱们西边庄子的几张地契还有你贵重的首饰进宫,将这些交给公主,就说为了圣上分忧,这是咱们卢家分内的事情。” “啊?!”卢夫人彻底想不明白了,今天被人“抢”的还不够!明天还要主动送上门去! “老爷!你可知道……我那首饰且不提了,那庄子可是咱们的家底啊!你要……都给了!” “没错,都给了!半点不留!”卢老爷坚定道。 “为什么啊!” “别问了!让你去你就去!我只问你,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卢老爷严肃道。 “这……”卢夫人哑然,非要选的话,当然是命重要。 “公主现在是给了大家一条活路,怎么选就看咱们了,看如今的局势……若是真要挑一边站队,我情愿跟着公主!这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就是两边不落好,你以为我让你带着地契去是做什么的,你以为偌大一个赵国就当真缺了银钱?咱们是去投诚的!” 卢夫人惊讶的看着卢老爷,她一向是个没主意的,但是也听出了卢老爷话中的焦急,也顾不上心疼,当下把心一横,狠狠的点了点头。 …… 第二日一早卢夫人起了个大早,谨慎的清点了一下要带进宫的东西,而后上了马车进了皇宫,她一路上已经做好了思想建设,甚至连要说的话排演了好几遍,大概意思不过是卢家为了赵国为了皇家可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一套场面话罢了。 卢夫人满眼笑意,在到了薄胭宫门口的时候却是一怔,只见大殿内早早的便有几位夫人侯在里间,一个个都是谨小慎微,恭谨讨好的神情,众人见了卢夫人先是一怔,随后便扬起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哎,都是来投诚的,也算得上是缘分了,看来朝中看懂时势的人也不止自己一家呢,说来也好笑,为国尽忠主动捐钱这样的事情不去找皇后反而拥在了公主的殿内,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众人没等多长时间薄胭便出来了,这并非是薄胭有意拖延,而是她也是实在是刚刚睡醒,她确实是设了这么一个局,却没想到收到的反响比自己计划的要好很多,她又哪里知道下面这些人迫切的一颗心,他们是为了保命啊,这保命自然是拖延不得的。 薄胭将下首人打量了个遍,微微一笑,心中有了计较,将众人带来的东西全部收下,又宽慰赞扬了一番,这才安了众人的心。 至此,薄胭与明伟两方势力彻底确定了下来。 反观明伟那一边却是气的要死,眼看几位大人向薄胭投诚,明伟只得抽身来安抚人心,却再也不能提什么国库空虚给薄胭等人添堵了,上头的意思很明确:毕竟人家都捐了钱,你要觉得国库空虚,你也捐啊,又没人拦着你…… 此局,薄胭完胜! 第一百八十六章 对战 齐赵边关 齐国主将谢燕看着眼前的布防图紧紧锁眉,上次设局杀了忠远侯爷力挫了赵国的士气,在听到赵国那边派了赵雪言来前线的的时候自己本是开心的:毕竟一个毛孩子,能懂什么。 谢燕甚至已经想好了再活捉赵雪言之后自己要如何将其好好羞辱一番,可是却没想到,这孩子来了以后,赵国那边竟然如有神助一般,几场仗打下来自己竟然没有逃到半点便宜,反倒是越发畏首畏尾了。 谢燕心中气呀,若是忠远侯爷也就算了,一个毛孩子而已,竟然值得自己费这么大的力气吗! “你说说,可还有什么办法!”谢燕有些烦躁的看向一旁的严戎,上次打败忠远侯的主意就是他出的:“怎么?将军你能对付的了,现在一个孩子倒是没主意了?” 严戎漠然的看着桌上的布防图,脸眉头都没挑一下:“是啊,一个毛孩子罢了,将军随便一个法子都能弄死他,何必要问我呢。” 谢燕一噎,有些愤愤的白了一眼严戎,思索片刻冷哼一声:“到底是六王爷看重的人,实在是牙尖嘴利的很啊,哪是我等能比的了的,我们一介粗人,说了什么不中听还要请您海涵呢,毕竟男子汉大丈夫,不会什么话都同六王爷说吧。” 这话说的不无讽刺,事实上,谢燕打心眼里瞧不起严戎,即便是正常人眼中,对于男宠这个身份都多有白眼更何况是征战沙场血气方刚的谢燕,在他心中,男子汉应当顶天立地,即便是冻死饿死也绝对不能做出这等事情来,严戎所为比起青楼妓子有什么区别,起初六王爷将严戎塞到谢燕军中的时候谢燕就百般不愿,却没想到严戎是真的有些真才实学的,自己听着他的法子真的拿下了忠远侯爷的项上人头,可是这并没有令谢燕对严戎改观,反而越发的瞧不起他,既然有真才实学,为何偏走那旁门左道!说白了还不是贪慕名利将六王爷当作跳板,想要一步登天。 谢燕这样想着,越发鄙夷的白了一眼严戎。 严戎对于这样讽刺的话却恍若未闻,只一心一意的盯着布防图慢慢摇了摇头:“不对,这样的局绝对不是赵雪言这样的孩子能布的了的……那小将军爷同咱们交过手,该没有此才,那么……” “那自然是军师的主意,”谢燕一撇嘴:“这还用问吗。” 严戎自顾自想着:如今这场中,赵国兵力看似分散,但是每个关卡都有人把守,探子回报把守之人都是军中能力尚可之人,这些都是赵雪言亲自选出来的,他毕竟是一个孩子,又没有上战场的经验,怎么能这样准确的提拔用人?军师吗?不对,自己印象中,赵国并没有如此厉害的军师,况且,军师的厉害之处在于战场上的出谋划策,这用人……没有上战场的实战经验是不可能的…… “不对,不会是军师。”严戎淡淡道。 谢燕十分厌烦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冷冷一笑:“你又懂什么!赵国的情况你又怎么会了解!” 谢燕并不知道严戎的真实身份,又或者说,整个齐国好像也没有人直到严戎的真实身份。 严戎这边在想着,谢燕那边却已经等不及了,怒道:“这都几天了,一点进展也没有,问你你就说不可轻举妄动!我看你分明就是胆小,那边布防分散,咱们强攻一处必然能大获全胜!” 行军打仗多年,战功无数,谢燕自然有这种自信,让一个毛头小子吓的不敢进攻,这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严戎冷眼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什么合适的时机,我看你分明即使畏首畏尾延误战机,圣上问责下来你担当的起吗!” 严戎挑眉:“一切罪责我来承担。” 听了这话,谢燕嘲讽笑了:“你来承担?你用什么承担?你的命吗?呵,你的命同整个军队有什么可比性!”说到此处顿了顿,话锋一转继续道:“哦,是了,我怎么忘了,你可是六王爷的人,即便是真的因为你延误了战机,有六王爷护着,你又怎么会有事,有事的不过是我们这些没有根基的人罢了。” 严戎眸色一冷:“原来将军竟然是如此意气用事之人吗?” “意气用事?呵,也好过卑躬屈膝丢人现眼。”谢燕句句带刺,他是在事太过瞧不起严戎,只觉得他站在自己眼前都碍眼,虽然他献计赢了忠远侯爷,可那又如何!谢燕感觉不到一丝的骄傲反而事越发抬不起头来,若是此仗赢了,严戎立了功,那么外人便会说全是严戎献计有功,自己是靠着一个男宠打了胜仗,可若是此仗败了呢,旁人又会说自己太过无能,连一个男宠也收不住,任由他在军中指点延误战机 无论是哪一点谢燕都是不愿意看见的。 谢燕冷冷一哼,下定决心今日定要甩开这个烫手山芋,当下把脸一拉:“我从来边不愿你来做军师,你的身份尴尬,军中不服你的人也有许多,既然是为了大局着想,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严戎冷眼看着谢燕,那人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仿佛自己是阴沟中最最令人作呕的东西,仿佛和自己相处共事一秒都让他混身不自在。 这样的眼神严戎并不陌生,自从他进入六王爷府以后众人总是暗暗用这样的眼光打量着他,虽然不敢明面表现出来,但是严戎都感觉的到。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事为了权势,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贪财之碑,他们对自己只有鄙视,只有厌恶……好像除了一个人…… 不知为何,严戎脑中忽然浮现起了那日薄胭同自己说话时的神态,她劝自己回头是岸,她的眼中没有鄙夷,有的只是满满的不敢置信,满满的……惋惜…… 严戎心跳一空,莫名的升起阵阵烦躁,猛地将自己从思绪中抽出,虽然不愿意这样说,但是…… “将军不愿我在军中,那么就请去找六王爷说吧。” 六王爷齐奥,严戎所有庇佑的来源,也是所有鄙夷的来源,这个时候只有提起他的名号才能…… 却没想到谢燕一笑:“说起来,你在前线这风吹日晒的,六王爷实在不放心,本来吗,六王爷也没想让你上战场,你合该养在……”说到这里一顿,后面的话不言而喻:“若是我现在修书一封给六王爷,六王爷恐怕巴不得你快些回去呢。” 严戎一怔,怪不得,怪不得谢燕今日敢同自己说这些,看来他是接到了六王爷那边的消息了,知道了六王爷不希望自己再呆在前线的事情这才借着这个机会想将自己赶走,这样一来,即便自己不情愿的走了,六王爷也不会问责他…… 呵,自己何德何能,竟然当真成了宠妃一样的人物呢…… 严戎咬牙,自己确实已经接到了六王爷的好几封信催促着自己回去,自己都拒绝了,却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让谢燕知晓了,他说的没错,若是他强行将自己赶回去,恐怕自己没办法拒绝。 严戎握紧拳头,死死咬牙,一种无奈、愤懑的感情涌上心头。 不行,现在自己不能走!绝对不行! …… 赵国军营 赵雪言立在布防图前,小心翼翼的打量了锦安一眼,慢吞吞的将其中红色的棋子插在了图上的一角。 “确定是这里吗?”锦安的声音响起。 赵雪言咬牙,眼睛慌乱的眨了眨:“嗯……应该是吧。” “我问的是确定。” “嗯……是!”赵雪言一咬牙。 “为什么是这里?” 赵雪言咬着指头:“前面临山,后面临河,地势崎岖,进可攻退可守……嗯……是个好地方。” 锦安轻笑:“好地方?” 赵雪言脸上一红,明明肚子里准备好的说辞,为什么再锦安面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呢! 锦安向椅背靠了靠:“不过就是问问你罢了,怎么这么紧张。” 赵雪言一扁嘴,讨好的看着锦安:“父亲,我说的对吗?” 锦安满意点点头:“带你来前线还是有用的,亲眼所见总比纸上谈兵要强的多。” 赵雪言骄傲一扬脸知道自己答对了“那父亲,咱们只要守住这里,是不是就不会输了!” 锦安笑着点点头。 赵雪言瞬间心情大好:“那既然如此!不是什么都解决了!” 锦安挑眉:“这么高兴?” “那当然了!” “可我只是说了不会输。” 赵雪言一怔:“啊?” “也就是说,最好的结果便是守住了,但是却不代表赢了。”锦安淡淡道:“现在形势紧迫,可顾不上什么以守为攻,要知道不进则退,守住关卡是让咱们处于被动而战争,最重要的是掌握主动权。” 赵雪言有看了看布防图,这才意识到锦安说的是什么:“那……那该怎么办?” 锦安思索片刻,微笑着让赵雪言附耳过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天险 自从上次薄胭将众女眷请到宫中“哭穷”得逞之后,值得一提的是不单单有部分摇摆不定的大臣主动靠拢过来投诚,更在民间掀起了一阵捐钱捐物的热潮,毕竟朝中重臣都已经为国奉献了,那么民间的一些商贾…… 当然,要其主动是不可能的,薄胭自然在其中使了些手腕,毕竟那些巨商有哪家是清清白白做生意的,细查下去总是有些问题的,那么这个时候就看谁更舍得了,更舍得的自然能够暂时保全安宁,如若不然…… 是以,在薄胭这般软硬兼施之下,前线的将士倒是不缺粮草了,刚舒了一口气,前线却有传来了消息——前线大败,已经接连丢了两座城池了! 这消息是探子直接禀报薄胭与薄中青的,薄胭明白这是锦安的意思,若是这样的消息在早朝上说出来,不一定引的众人怎样的慌乱,明伟等人必然又要以此做文章了。 薄胭初初听闻这消息的时候也是一惊,她明白此仗不好打,却没想到竟然连锦安都应付不来吗?连丢两座城池?这是什么概念,不过相比来说,薄胭更在乎的是锦安与赵雪言的安全,再探子口中得知二人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将军倒是可以受了一些伤,不已无大碍。”探子道。 薄胭点了点头,命令来人退下了。 待探子走后,薄胭转过头来与薄中青对视一眼,彼此神色都不太好。 “竟然连锦安都连打了两场败仗……看来对方很有了手段。”薄中青揉着眉心头痛道。 薄胭沉默不语,思索着:严戎一向是有计谋的,否则也不会让忠远侯也中了着,但是锦安也不是吃素的,这二人对上虽然说不上谁更厉害,但总不至于相差的这样明显吧! “现在可还有什么法子?”薄中青盯着边关地形图满面愁容:“是否叫人将锦安与太子殿下先换回来,万一有什么闪失也不能让他二人丢了性命啊。” 薄胭却依旧不动声色,薄中青见状只觉得薄胭是担心锦安才一时失了神,也不打扰他,暗自在心中思考起了人选。 “父亲,”薄胭淡淡开口道:“杨凌关乃天险对吗?” 薄中青思绪被打断先是一怔,而后点头道:“那是自然,杨凌关地处要塞,进可攻退可守,一旦这处被攻破便是将我赵国的大门打开,齐国自然可以长驱直入。” 薄中青说到这里一叹:“这个消息若是宣扬出去,恐怕是整个赵国就要乱了套了。” 薄胭道:“是啊,这样一处天险即将被攻克,实在是危急存亡的重要时刻,连锦安与雪言的性命能否保住都是一个未知数。” 薄中青越发愁容满面:“所以我才说叫人顶替了锦安和太子……” “可是,”薄胭话锋一转:“既然是这样的时刻,锦安怎么一句话都没有带给我?至少也高说一说现在这处境该这么解决,可是父亲你也听到了,刚刚那探子一句话也没有。” 薄中青挑眉:“这……恐怕现在他们前线事态紧迫,他一时间也没什么好法子了。” 薄胭摇头:“不会的,若是当真到了那一步,他不会半句话都不带给我,他答应过我要带雪言完好无损的回来。” 薄胭说的很坚定,但是薄中青却有些不赞同的皱眉,都已经打到天险了,换句话来说,齐国再往前一步赵国就离战败不远了,这个时候让自己怎么相信锦安还能绝地反击。 “胭儿,朕知道你的想法,可是咱们也要为了大局考虑,你当真就这样的放心让锦安与太子殿下留在前线,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依照朕的意思还是找人顶替,能顶一阵子是一阵子,然后你同锦安带着雪言赶快离开!” 薄中青似乎已经做了决定, 薄胭神色一凛:“父亲,你说什么!” 薄中青继续道:“锦安既然能为你找到这里,证明他是个值得托付的,日后父亲不在你身边……” 薄胭明白了薄中青的意思,咬牙道:“父亲这是要自己留下!” 薄中青抿唇不语,答案显而易见。 “父亲!”薄胭抑制不住的怒火,虽然知道薄中青这是为了自己考虑,但是这种失望、无力感还是搅得他心神不宁的,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生都要面对选择这个抛弃那个的抉择呢?! “父亲,”薄胭尽量放缓语气:“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你也不必要这样悲观,锦安不是没有成算的人,就再信我一次不要着急更换主将,且再等等。” “等?胭儿,这是太子殿下的命啊!如何能等,赵国唯一的血脉,不行,不能让他留在前线!”薄中青坚定道。 薄胭咬牙,知道薄中青失踪许久的“忠君爱国”又一次因为此次危机也显露了出来,他宁可自己死也会允许赵国断了血脉的,不过自己是否应该能庆幸,父亲这次没有将自己推出去…… “父亲!你心疼雪言,难道我就不担心吗!前线是我的夫君与儿子,我只会比你更担心!”薄胭重重道。 薄中青一怔。 “我自然可以听你的,大张旗鼓的叫二人回来,那么然后呢?万一这一切都是锦安算好的呢?咱们擅自行动岂不是坏了他的事!” 薄中青皱眉:“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即便如此,万一呢?!你真要冒这样大的风险?况且若是他设了局,为什么不叫探子明明白白的同咱们说呢!” 薄胭摇了摇头沉声道:“确实,若是守不住此关,几乎不可能再有回头路,可是此事确实有疑点,且不论锦安是否会被齐国打的节节退败,单说这个时机就很耐人寻味,明明早前是两方对立,这么忽然间战局就扭转过来了。” 薄中青道:“听闻齐国那边换了军师。” “正因如此!”薄胭道:“若我估计不错,原本担任军师的十有八九是不是严戎,若是他,可能还可同锦安周旋一阵子,若说换了旁人,突然发现将锦安逼到这种地步,我说什么都不信,齐国不知道咱们这边有锦安坐镇,可是你我心知肚明啊,他断不会如此狼狈的。” 薄中青吹头不语,其实他内心也十分纠结,即便换了锦安二人回来又如何,再换上去的人不过是拖延时间送死罢了,可若当真是送死,他也实实在在不愿锦安与赵雪言去冒险,他自认并非十足感情用事之人,自觉比薄胭要看的清楚,是以对于薄胭一味袒护锦安,相信锦安的作为自然有些反对。 薄胭看着薄中青的神色也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叹气道:“父亲是觉得女儿一味相信自己的丈夫此举不当,是拿雪言的性命做赌注?女儿明白,单单一句我相信,绝对不能够让你信服,那便请你听听,你说探子并未汇报是否有内情,可以父亲想想,锦安何其谨慎,军中人多口杂,锦安初来乍到,并非所有人都是他们的人,即便是这个探子,万一是明伟等人的眼线呢?是以好些话不能明说,父亲说是也不是?” 薄中青不语。 “父亲只觉得现在召回他二人能保全他们一命,可是这结果便是坐实了赵国战败,若有机会为何不试一试呢?”薄胭苦口婆心的劝着。 薄中青依旧不语。 “父亲!”薄胭一咬牙,扑通一声的跪在了薄中青面前:“您现在是皇上,玉玺在您手中,决定不能女儿替您做,可是也请您想想,那也是我最重要的两个人,若不是真有蹊跷,我又怎能让我他们涉险!” 想锦安吗?想赵雪言吗? 薄胭这样问自己,答案是想,发了疯一样的想,可每每想到二人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锦安浴血沙场身受重伤的模样,这让薄胭不敢想,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折磨,自己冷静吗?不,自己是被逼无奈,现在若是连自己都乱了那局势该如何控制,眼看着京中刚刚平息,自己刚刚笼络了大臣,可不能功亏一篑!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必然要稳住。 薄胭死死咬牙,自己唯一能够依仗的便是对锦安的信任,他并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他答应过自己的,他知道自己担心什么,他不会让那种情形发生的! 望着薄胭坚定的目光,薄中青嘴唇颤了颤,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朕知道你的意思,朕又何尝……可是,罢了,同你说了吧……西晋那边,前两日来了消息。” 薄胭一怔。 “他们的意思很明白,他们已经知晓了锦安就在赵国,若是锦安不归国……他们便要用挟持太子的罪名发兵了。” 薄胭呼吸一滞。 “他们明明知道锦安是为你来的,明明知道咱们内忧外患,明明知道只要他们接受你便可以在解了咱们燃眉之急的同时拉回了锦安,可是却依旧选择了这么极端的方式……” 若是西晋接受了薄胭,那么锦安必然归国,骨肉亲情不会断,而承认了自己的同时也就代表赵国西晋重修旧好,那么齐国必然要要考量一下局势,毕竟再打起来的话可就是与赵国西晋两国为敌。 西晋明知有和缓对的解决方式却依旧……薄胭自嘲一笑:自己到底是多不招人待见……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出宫(上) 薄中青一叹,自己又何尝不想再坚持一下,现在是两军交战的关键时期,贸然换了主将,必然是战败的结果,可是薄中青不愿意就这样耽误锦安与薄胭啊,西晋来的消息虽然强硬,但是说起来不过就是希望锦安回国罢了,当然自己没有和薄胭讲的是,信中也留有口风,表示若是交还锦安的话,薄胭自然可以受到西晋的庇护…… 说白了,西晋已经是考虑到了锦安的感受做了让步,他们明知道锦安是为了薄胭才出走的,他们能够接纳庇护薄胭已经是忍让到了极限,西晋并非那样瞧不上薄胭,而是不愿意蹚赵国这趟浑水,若究其原因…… 赵国与西晋相邻多年并无战事,但是彼此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谁不想在这九州大陆上称王称霸,那么必然是要除掉所有对自己有威胁的一方才行,西晋与赵国国力相当,一直彼此暗中较劲,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锦安回来到赵国扶植严家的原因,现在有齐国代替他们出手除掉赵国,他们自然乐见其成,是想着坐山观虎斗,任由两方鹬蚌相争,西晋好坐收渔翁之利,所以西晋是绝对不会插手此次赵国的战乱的。 薄中青皱眉,自己急于将锦安叫回来并不单单是怕边疆战败,而是为薄胭寻一个保命符,薄中青相信,只要有锦安在就必然能够保护薄胭雨赵雪言,即便是不是赵国不在了…… 只是这话自己没有办法同薄胭说,若是让她知道西晋的意思,她恐怕死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即便是到了西晋也必然会心怀愤恨,她已经经历了太多,自己不愿让这国仇家恨影响她一生! 薄中青重重一叹:“赵国处于战乱,西晋不愿惹火上身也是情有可原的,锦安毕竟是他国太子……这事由朕决断,你就不要管了。” “不!”薄胭狠狠咬牙:“父亲,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步,还是有转机的!” “转机?有什么转机?若是锦安在边疆出什么事情那么咱们即便躲过了齐国的攻势也躲不过西晋的怒火,现在风雨飘摇再经不起什么折腾了,若是锦安侥幸赢了又如何!西晋若是真的攻打过来呢?不依旧是同样的下场!”薄中青重重道:“你退下!” 薄胭不敢置信的看着薄中青,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间这样坚定,不容自己丝毫辩驳,现在确实是危急存亡的时刻,可越是这样越应该深思熟虑啊,薄胭有些看不懂薄中青了,印象中,父亲,从来不是这样独断专行的人。 薄胭有哪里知道,薄中青这是在用他仅剩的一点能力为她寻一条稳妥的出路,即便是有一日赵国不在了,即便是自己再也不能陪在她的身边,也希望为她留一条生路,锦安完好无损的回到西晋,薄胭自然能平安顺遂一生。 薄中青没有再给薄胭任何解释的机会,这便命人将薄胭送回了寝宫,工人眼看着薄中青严肃的神色,虽然不敢轻举妄动,但也不得不听命将薄胭请回了寝宫。 薄胭见状,知道薄中青是铁了心了,当下也不在哭求,定定的看了一眼薄中青,转身回了寝宫。 “公主,这是怎么了?”绿衣一脸惶恐的看着薄胭红肿的眼眶,又转眼看了一下守在门口的侍卫,心中十分疑惑。 薄胭端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似是在出神,并没有立刻回绿衣,思索片刻这才扯扯嘴角:“不过是眼看着有人要送死罢了。” 临时更换前锋可不等同于送死,薄胭不明白薄中青为何如此固执,左右已经拼到了这一步,为何就不能继续拼一把,况且…… 薄胭咬牙,对于西晋的情况,锦安定然是想好了一切才抽身离开的,他为了自己的甘愿背负骂名,为了自己上战场做了这么多,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泄气!他都能为自己拼一把,自己有什么资格退缩! “父亲为何……”薄胭皱眉喃喃自语:“若是就这样召回锦安……不行!他必定是有自己的算盘!不行!父亲怎么能……” 绿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下意识就是开导薄胭,只能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公主放宽心,想来是……想来是皇上有什么苦衷……” 薄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父亲一向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今日这样坚持一定有理由……他……对了!西晋!西晋既然你想要逼锦安回去,就不可能单单走威逼这一条路,否则以锦安的心性又哪里是他们能拿捏的,况且薄胭也不信西晋能够轻易对赵国发兵,毕竟西晋刚刚结束一场战争,断断没有轻易再起战乱的道理,就不怕当真是寒了锦安的心吗?那么他们必定还许了一些甜头给赵国…… 虽然不知道啊具体内情,但是薄胭直觉这个甜头和自己有关,只有这样父亲才会同自己说的那样坚决,甚至不惜将自己关起来也不让字迹参与…… “是啊,他必定是不是有苦衷。”想明白了其中一个原委,薄胭终于定下心来了,再次分析起了局势。 自己不太懂兵法,所以不明白现在前线是否真的已经不堪一击,但是还是那句,自己信任锦安,他不会放任局面变成这副模样的,虽然这份信任在旁人看来好似毫无根据,无法轻易服众,但是自己就是相信! 还有,齐国换了军师?为什么?亲手摧毁赵国不是应该是他梦寐以求的吗?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怎么会退却? 薄胭揉揉眉心,一夜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薄胭只觉得头疼,不过薄胭能够感觉的到,一场风雨已经悄悄逼近。 西晋 晁澜帝与皇后亦是彻夜难眠。 皇后一脸担忧的追问着:“消息送去赵国了吗?那边怎么说?可见到斯年了?” 晁澜帝一捋胡须:“见自然是见不到的,若是见了岂不是等于让赵国承认了斯年确实是在赵国了。” “那,那他们同意吧的斯年送回来了吗?”皇后焦急道。 这二人自然想不到,锦安会如此大胆,竟然已经跑到了前线战场上去拼杀。 晁澜帝斜觑一眼皇后,一叹道:“说白了是斯年自己愿意去了,这本就是咱们理亏,咱们现在威逼人家也没用,总没见过哪国是为了私怨发兵出征的,况且到时候斯年跳出来说自己不愿意走,打的还是咱们的脸。” “那难道就任由斯年胡闹吗!” “那当然不行!”晁澜帝重重一哼:“所以朕才给他们点甜头。” 这一点两人也是商量过的,皇后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当下脸色又冷了两分:“因为一个女子,竟然是闹到这种程度!果然是个祸水。” “可若是不答应接纳薄胭,斯年是不是肯定不会回来的,当务之急是将斯年同赵国这趟浑水里分出来,赵国同齐国战乱必然讨不到便宜,若是看着他们灭国是再好不过的了,接纳薄胭一个将斯年换回来不是两全其美么,说不定到最后咱们还能落下一个顾念旧情的贤良名声。”晁澜帝分析着,他是何等算计,这些是他早就想好的了。 皇后不清不愿得点点头,一腔怒火无处可发,要怪就怪自己生了这么一个痴情又聪明的儿子! …… 薄胭猜测不错的,本是探子私下密报前线的战况,第二日一早竟然满朝文武悉数知晓了,朝中一片人心惶惶,再加上明伟的刻意鼓吹,气氛越发阴沉起来。 这一切薄胭都没有亲眼看见,不过是听说罢了,此刻她正在寝宫安安静静的品茶,满室茶香,伴着外间风铃声声入耳,本应该是个极清净的所在,奈何品茶人却是一身黯然。 “我便说了,那探子或是随行的人中有明伟的人,锦安这才不能说的明白,”薄胭面上淡淡的,心中却已经放松了些许:“明伟这下可开心了,盼了这么久,赵国终于落了下乘了。” 绿衣给薄胭添了一碗茶,撇撇嘴:“那起子小人,理他们做什么。” 薄胭轻笑:“不理又如何,况且现在我也确实理不着了,待在这一方天地能做什么事,也幸亏我手脚快,明伟的势力已经被我削弱了许多,否则现在岂不是让他死灰复燃。” 绿衣眉头一皱,有些同情的看着薄胭,外间朝堂上的一切谋划都是薄胭的功劳,现在却只能困在这一方天地里,眼看着局势日益紧张却帮不上忙。 “若我猜的不错,父亲会将我囚禁在这宫中直到锦安回来,他这次是铁了心要将我扣住,不叫我插手半点了。” 绿衣:“现在局势混乱,确实是宫中更安全。” 薄胭摇了摇头:“父亲这是掩人耳目,就像你说的现在局势混乱,宫中稍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外面都会看的清清楚楚,我说再去父亲面前哭闹看在外人眼中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更加要人心惶惶,而控制了我父亲也少担忧一层。” 绿衣眨眨眼睛没有说话。 薄胭敛了眉目:可越是这样自己越需要出宫一趟呢…… 第一百八十九章 出宫 薄胭宫们紧闭,太医进了又出出了又进,下首奴仆跪了一地,各个哭成泪人,不为别的,只因薄胭已经绝食整整三日了。 旁人不知为何,对外只宣称薄胭身体不适,但是薄中青却清楚,薄胭这不过是用自己的身子向他示威,若是自己当真将锦安等人召回,那么同样的,等着锦安的也就是薄胭的一具尸体了。 薄中青没想到一向温顺识大体的女儿竟然会用这种近乎幼稚的手段向他反抗,可是两相权衡下来薄中青却依旧没有服软,只是将太医流水似的往薄胭房里送,更下了死命令,若是薄胭当真不吃不喝伤到了身体,那么整个寝宫的奴才都要陪葬。 两位神仙打架,底下人就跟着遭了殃,是以宫中一众人才哭的死了亲娘一般,可是奈何眼睛都哭肿了,薄胭依旧不肯吃一点东西,只是每日紧闭房门,而后更甚的是连太医都不肯见了! 众奴仆连带太医只得诚惶诚恐的跪在外间,央求着老天大发慈悲,放他们一条生路,哭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薄胭殡天了呢。 这样撑了五日以后,薄中青终于是撑不住了,他到底是心疼女儿的,再加上皇后的苦苦哀求,薄中青几番思量决定还是同薄胭摊牌,将西晋的意思告诉她也叫她明白自己的苦心,这便带着西晋送来的书信来了薄胭宫中。 紧闭了多日拱门终于被打开,下首人惴惴不安的朝里面望去,毕竟一直以来都是绿衣进出,这两日更是连绿衣也不出来了,大家可实在是害怕见到里面直挺挺的躺着两人的尸体。 宫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首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绿衣。 绿衣拦在宫门口,对着薄中青款款一拜:“参见皇上,公主病容,不愿见外人,还请皇上移步内室。” 外间翘首望着的众人闻言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活着还活着…… 薄中青沉默片刻,思量着对外是宣布薄胭病重,实则是父女间的心结,好些话确实不能当着众人面说出来,于是点了点头命令众人原地等候,自己与绿衣走进内室。 绕过屏风,透过重重纱帐隐隐约约见到里间好像躺着一个人形,薄中青重重一叹:“胭儿……” “皇上。”身后传来绿衣的声音,薄中青回头望去,正看到绿衣直挺挺的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 京城,云归客栈 薄胭一身公子打扮坐在天字房的,捏着嘴角的假胡子一眨不眨的望着楼下策马往城门方向去的一队人,虽然他们都穿着便装,但是薄胭能够认得出来,这事大内禁军。 茶碗往桌上轻轻一扣,薄胭垂眸,五日,是在自己预料之中,果不其然,父亲最多也撑不过五日。 再被薄中青下令囚再宫中的那一刻起,薄胭就明白自己必须要出宫,薄中青既然要召回锦安与赵雪言,那就必须要对他们表示是自己的意思,他十分清楚,比起他的话,自己的话更令两人信服,即便是有所不满也会照办,那么自己就不能再宫中坐以待毙,必须要掀出些风浪来,让众人都知道自己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一切都是薄中青的意思,那么锦安得到消息以后自然会多想一层,他了解自己,就像自己了解他一样。 薄胭是故意绝食的,倒不是为了耍小孩子脾气,而是为了找到机会避开薄中青的耳目偷偷逃离皇宫,薄胭毕竟再宫中这么多年,还是有些自己信得过的人手的,薄胭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皇宫还是有办法的,只是要不让薄中青发现还是有些难度的,首先两人是不欢而散,若是自己这样悄无声息的妥协必然会引起怀疑,而薄胭又害怕薄中青因为担心而来探望她,那样自己不在皇宫的事情就瞒不住了,这便编排了这样一出绝食的戏码闹的天翻地覆,摆明了就是自己还在气头上,在这个当口,薄中青是不可能主动找上来的,而等到事情平息之后,自己已经安全的离开了皇宫, 当然,薄胭也不担心薄中青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迁怒宫中的下人,父亲一向宅心仁厚,不会草芥人命,更何况即便是盛怒之下会有些冲动,薄胭也已经交给了绿衣一封信,叫她代为转交给父亲,大意便是若是不想朝堂内乱就不能将自己离宫的事情泄露出去半分,没有缘由的在宫中大开杀戒必然会叫外间得了风声必然会坏了大事,此举虽然威胁生父视为不孝,可是自己也是无奈才会出此下策,只为了阻止父亲召回锦安等人,等到事情过去以后,自己定当下跪谢罪…… 薄胭想,有了那封信,父亲定然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前往前线找锦安了,所以才会这样着急的派人去寻自己,当然这一条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自己毕竟一届女流,孤身一人,山高水长,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可当真是此生再不复见了,薄胭并非头脑一热就做决定的人,太过冒险的事情她不会做,又或者说是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一届养在深闺的女眷,难不成当真要学话本子上走南闯北的江湖人? 啧啧……那生还几率可是微乎其微啊…… 是以,几番衡量,薄胭还是决定留守京城,一方面阻止了父亲利用自己的名头召回锦安,另一方面也好暗中观察着明伟等人以及朝中的局势,毕竟就这样放手将赵国仍在父亲一人手中,自己也是不放心的,而众人应该谁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如此一举几得…… 薄胭怔怔的盯着茶碗中的茶叶,不由自主的出神,也不知道锦安在前线究竟怎么样了…… 不出薄胭的预料,接下来的两天,宫中果然没有半点消息,一切都正常的进行着,为了不让自己的行踪暴漏,薄胭在出宫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与宫中人断了联系,是以对绿衣等人的处境并不十分清楚,但是眼看着外间一批又一批派出去寻找自己的人,薄胭断定绿衣等人是没有事情的,否则自己的贴身宫女被处罚,明伟等人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不过,在两日以后,宫中终于还是传来了消息,皇上命令锦安与赵雪言立刻退回京城,另外派遣了主将去接应。 薄胭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眉头一皱,但也只是瞬间就释然了,罢了,父亲不是一向这么顽固吗,他认定的东西,即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执意认为这样做是对的,那谁都无法改变,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他这样认为的根绝是在哪里……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吧…… 薄胭这样想着,但是这一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更令薄胭在意的是锦安接到消息后会做什么决定?而另一方面,薄胭也动用手上所有懂得力量探查一件事——齐国那个被换下的军师现在到底在哪里? 那人一定是严戎,他一定不会这样轻易放弃的…… 京城,骠骑将军府 明伟斜眼打量着严戎,心中五味杂陈,对于眼前人自己是又怕又恨,怕的是其喜怒无常自己却不得不依仗,而恨的则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自己的处境,只是一意孤行。 明伟现在有点彻底看不明白严戎了,若说他不想打赢这场仗吧,挑起战火的就是他;可若说他想打赢这场仗呢?非要走弯路不直接下杀招的也是他。 明伟越来越糊涂了,不知道眼前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七少,您看,您已经在我府上待了两日了,听说前线战况正酣,你怎么还有时间来这儿啊?”明伟小心翼翼的问着。 要知道,在起初听闻赵国被齐国困在天险的时候自己险些开心的摆宴庆贺,在被薄胭打压了许久之后,这可真是你拿的的好消息,若是天险被攻下,那么自己里应外合,拿下赵国的皇位那士迟早的事情啊! 可是却没想到左等右等都没有再一步的进展,明伟心中这个急呀,稳住朝内局势的同时只能翘首盼着边境是否还有什么好消息,却不曾想,等来了严戎…… 明伟是不知道严戎为何会在这个当口来找自己,但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后也不敢多问,只能这样小心翼翼的试探。 严戎打量了一眼明伟,沉默片刻,扯扯嘴角道:“既然已经困到了天险,我自然不用再跟着,倒是赵国境内我不太放心,你这边半点进展都没有,反而折了很多人手,叫我怎能不来看看。” 提到这事,明伟一噎,垂头不敢多言,这事说起来事自己理亏,一共就交给了自己这么一件事,还被自己给办砸了。 “这……公主实在是有手段的很……我,我大意了……”明伟答着哈哈。 严戎好像也没有想要等明伟的答案,只是嘲讽一笑,思索片刻继续道:“此次宫中到底派了何人去前线,你好生打听一下。” “前线?不是只有赵雪言吗?” 严戎皱眉:“不!除了他一定还有别人!你须得好生打听!” “这……好……” 严戎心中焦急,趁着那个消息还没有传来,趁着自己还等狐假虎威几日!自己必须要了断一切! 第一百九十章 又是他 明伟虽然明面上答应了严戎,但是内里却有三分愤怒,七分鄙夷,暗自吐槽道:该做的不做,不该做的胡乱搀和,你管他前线还有谁,打赢了不就完了吗! 不过虽然心中这样想着,明伟却也不敢怠慢,眼看着齐国将胜,自己还要靠严戎与齐国的扶持才能登上皇位,这个当口千万不能得罪了严戎,否则岂不是功亏一篑,眼看着从前严戎交给自己的任务没有一样完成的圆满的,这一次正好是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左右薄胭病重,朝堂上也一时翻不起什么风浪来,明伟便将全部的心思都投入到上前线的人员上去了,这样一来,竟然还真让他查出了些什么。 书房内 明伟立在严戎跟前,一脸凝重。 严戎望着桌上调查来的资料,面无表情:“所以,你是说西晋前些日子来了消息,只是私下同薄中青联络了,至于信上的内容却不知道。” 明伟点了点头:“本来是想要打听上前线的事情,却没想到有意外收获,得到这么一个消息,在这个当口,西晋与赵国通信……七少你说说,这会不会是赵国找来的援军啊。” 严戎眯眸:“若是西晋想要帮赵国早就帮了,也不至于等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才帮他们。” 明伟道:“可是锦安毕竟曾经与薄胭是夫妻,难保没有什么旧情,万一劝说动了他们呢?这事还要早作打算,万一齐国攻下天险,赵国却突然来了援军……那岂不是……” 明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严戎冷冷一笑:“西晋那对帝后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即便锦安会意气用事,可是他们两个却绝对不会,大权还是握在晁澜帝手上,他绝对不会允许锦安胡闹的,他们巴不得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呢。” 明伟挑眉,他一个武将,对于这些邦交政治确实不甚明白,当下也不能反驳严戎。 严戎垂眸思索片刻,又道:“那……我记得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说是西晋皇后想要为锦安寻一门亲事?” 明伟一怔,想了想道:“没错,是有这么个消息,听说西晋皇后是看重了丞相的女儿。” “然后呢?两人成婚了?” “嘶……这倒是没有,你若不是我都快忘了这件事了,并没有听说两人成婚的消息啊。” 严戎皱眉:“那么,最近可有西晋太子的消息?” “这……倒也没有,一直都是处理赵国的事情,不相干的都没有关注。” 严戎握着椅柄的手紧了紧,眉头皱的更深了,眼睛胡乱转了转,面上浮现一丝不敢置信:“这,难不成……” “可是西晋太子同这件事也没什么关系吧,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太子,哪能做得了一国的主,西晋皇帝不帮赵国他也没辙,凭他一人能做什么,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看看西晋是什么意思吧,那封书信我的人暂时还没有找到,但是万一若是两国联盟,这事可非同小可!”明伟严肃的分析道,在他的眼中,现在最最重要的便是这场仗,而西晋是否参与其中直接决定这场战争的走向…… 严戎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阵冷笑:非同小可,可笑这人还不知道这场战争已经注定了是齐国战败…… 严戎咬牙,怪不得,这样一来就都能解释的通了,怪不得赵雪言一个毛头小子竟然突然间如有神助一般对战事如此了解;怪不得赵雪言竟然懂得诱敌深入;怪不得连自己都招架不住…… 原来自己一直想不通,只觉得薄胭应该是派了什么军师陪在赵雪言的身边,可是赵国何时有了这样一号人物自己竟然不知? 可将这一切都套在锦安的身上,那么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原来一直以来自己是和锦安在斗,原来自己是输给了锦安…… 这一认知让严戎越发别扭,自己竟然是输给了锦安?自己宁愿那是任何一个人,都不愿再输给锦安! 不甘,懊恼种种情绪瞬间吞噬了严戎,然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锦安竟然会私自来到赵国,来到薄胭身边,甚至偷偷的上了战场! 虽然这些并不是严戎亲眼所见,但是从刚刚明伟带来的消息,以及自己在战场上对战时赵国的对方的战术,严戎几乎可以确定,为赵雪言保驾护航的正是锦安。 说不惊讶时不可能的,毕竟在严戎心中,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国太子竟然会做道如此地步,看晁澜帝的脾性以及西晋并没有对外声张锦安离国这两条,可以看的出来,锦安必定不是征求了晁澜帝的意见后才走的,况且连早前要定下的婚事也没了后续……这……该是逃婚? 严戎冷冷一笑,怪不得,怪不得……两次,一共两次!每每都是锦安出现坏了自己事!若非是他,早在自己还是严家七少爷的时候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又怎么会有后面的这一切!严家不会倒,自己的姐姐也不会死,甚至薄胭那个时候便会被自己收服! 如今呢,自己成了丧家之犬,更成了众人不耻、嘲笑的对象!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坏了自己事的依旧是锦安! 这多像历史重演,严戎瞬间如堕寒冰地狱,周身冷的几乎要打寒战。 不行!自己绝对不能再一次输给锦安!绝对不行! “我看薄中青已经下令叫赵雪言从前线撤回来了?”严戎问道。 明伟点头,嗤之以鼻:“哼,该是害怕那赵雪言丢了性命吧,老东西,还指望一个孩子能够继承赵国血脉重掌皇位?简直是做梦!自身都难保了!” 严戎漠然,薄中青毕竟一届文官,对于战场上的事情不甚了解,内里的情形自己不太清楚,但是薄中青看来是很担心前线的状况,只是……薄中青也就罢了,难不成连薄胭觉得此局会输?她当真决定要让锦安撤回来? 严戎摇头,薄胭并非是那样谨小慎微的人,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她对于锦安的情感是十分肯定的,在这个最最重要的时刻,她不应该选择背弃锦安啊,不过话说回来,薄胭如今身体抱恙养在寝宫…… 严戎揉了揉眉心,直觉就是不对劲儿,却一时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儿……总之,薄胭不因该就这样放弃锦安,在这个关头,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么她现在身体抱恙是因为与薄中青产生了分歧吗?还是有什么旁的原因?? “你再去办一件事……”严戎淡淡的吩咐着。 明伟俯身凑了过去仔细的听着。 云归客栈 店小二将吃食放在了天子房的门口,敲了敲房门:“客官,晚饭到了。” 里间传来了“嗯”的一声,店小二一甩汗巾,转身离开,一面走着一面心中纳闷,这个客人也是在奇怪,自从他住进了客栈后就几乎没有漏过面,甚至连吃食都时放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他的屋子…… “一个大男人,昼伏夜出的,奇奇怪怪!”店小二嘟囔着,低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腰包,微微一笑:“好在出手阔绰!管他什么毛病呢!” 薄胭将吃食放在了桌子上,拿起筷子翻动了两下,全无胃口,这两日她一直在想有什么方式能够联络的上锦安,自从薄中青发布消息叫赵雪言等人回来,这已经过去三天了,前线那边应该也得到了消息,具体如何回复自己哈不清楚,实在是着急的很,当初在宫中,自己一向是派宫外的驿站快马加鞭的传递消息,此次是偷偷出宫,那条卢自然是不能用的了,薄胭也想过用商队带信的方式通知锦安,可是一来商队行进较慢,太耽搁时间,二来前线战乱,现在肯往那边走的商队几乎没有,况且自己是偷溜出宫,虽然薄中青以为自己已经找去了边关,但是自己还是要小心些,万一让人认出来可不好办,若是父亲的人也就罢了,最怕的是明伟那一派的人手,自己若是落到他们手中,事情可就严重了,所以薄胭这段时间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出门,整日缩在客栈里,生怕有个万一。 再说另一边,那小二下了楼,正见到一队官兵打扮的人进了店,当下不敢耽搁,连忙躬身迎了上去:“呦,几位军爷,什么风把您们给吹来了?里边请,里边请。” 那领头的大手一挥,带着几名士兵落了座,那小二手脚也快,连忙温了一壶酒,并上两盘酱牛肉端了上来:“几位爷,有何贵干啊?” 那军爷喝了一口酒,想来十分满意,面色稍霁,打量了一下四周,粗声粗气道:“我问问你,最近看没看到这么一个人,可能是男的也可能是女的,长得应该不错……也可能不太好看,但是身子骨瘦弱,身量吗……也就到这儿,”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比花了一下子:“不太爱说话,这么个人,见着没有?” 那小二一笑:“军爷说笑了,这,这范围也太大了,小店迎来送往的太多人,可记不住那么多呀。” 那下手士兵一摆手,嗤笑道:“我就说吗,这范围太大,让人怎么找,上头怎么派了这么个差事!” “呸!闭嘴吧你!你以为我想啊!”那军爷缩缩脖子:“晦气!这么个活计!让人怎么找!” …… 第一百九十一章 落网(上) 那小二给各位军爷又添了一碗酒,继续道:“各位军爷找这人做什么啊?” 领头人喝了一口酒后道:“不该打听别乱打听!” 那小二连忙一脸诚惶诚恐:“军爷可别误会,小的这不是想着万一遇见了也好做个准备吗。” 那领头人一听也有理,想着这客栈鱼龙混杂,说不定就让他遇上了,这便耐着性子同他解释了两句:“上头抓的一个逃犯,你若是见着了就去骠骑将军府上通知一声,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小二点头应下:“逃犯?那人犯了什么事?” 那领头人将眉毛一竖,一脸凶神恶煞的看着那小二:“都说了不该你问的别问!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 那小二知道事自己多言了,连忙摆了摆手,一脸诚惶诚恐:“小的不问了,若是见着了这人,小的必定去通知!” 说了这话,那店小二边忙不迭的退了下去,可行了两步远以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既然是逃犯,为何找到线索不去上报官兵?不去上报大理寺?却偏偏要直接上报骠骑将军府?这…… 心中虽然疑惑,但是那店小二终究没有勇气再回头去问原因,生怕一个不慎触怒了军官惹火烧身,只得转身离开。 那边军官几人的谈话还再继续。 刀疤脸搓搓手,望了望来往的行人一脸苦相:“大哥,这来来往往的,又是这么个范围,放咱们怎么找?将军这是为什么呀?还逃犯!逃犯里哪有这号人啊。” 军官撇撇嘴:“你当我什么都知道呢!上头的事儿少打听,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是将军亲自吩咐的,叫咱们务必找到这个人!” 刀疤脸苦笑:“这怎么找啊,连个画像都没有,将军还吩咐要悄悄的,不能惊动圣上,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物。” 那军官思索道:“说是难找,其实也好找,毕竟按照将军说的,这人该是行为举止奇怪的很,虽然人海茫茫,但是这样一个热你应该是很引人注目的,留心一些找也不是不可能。” 刀疤脸不甚赞同道:“可万一那人已经离开京城了呢?既然那么偷偷摸摸的生活,还是离开京城安全一些吧。” 那军官摇摇头:“具体的事情也不是咱们能说的明白的,可是将军说这人肯定在京城那就应该是吧……哎……现在天变了,本来朝中就一大堆的事情……咱们这戏而小鱼小虾能做什么,上头吩咐什么咱们就做什么吧……” 刀疤脸点头表示赞同。 骠骑将军府 严戎握着纸条,面无表情。 明伟踌躇的立在下首,等待着严戎开口。 良久 严戎:“还没有消息吗?” 明伟身子一僵:“这……还没有……” 严戎冷冷一笑:“这京城说小不小,但是说大也不大,你派手下的人彻夜巡查,整整两天都没有消息?” 才两天罢了,谁也找不到啊! 明伟暗自腹讥着,可是嘴上却恭敬道:“毕竟范围太大,实在难找,况且……”明伟一顿,声音小了许多:“况且,说不定公主还在宫中,即便她如你所说出宫了,说不定……也已经离开京城了……” 严戎眯眸:“你是在质疑我。” “我……”明伟一噎:“并不是,只是,只是……” “病重,这样的鬼话你也相信?得到边关战事吃紧的几日以后薄中青才下令让赵雪言回来,明知道战事吃紧,赵雪言多呆一天都是危险,为什么不早早下令,薄中青与薄胭一定是发生了分歧,你派去打听的人不也说了,除了薄中青与绿衣,近日谁也没有见到薄胭吗,若是病重,何必要连太医都不见。” 明伟没有回话,思索片刻又急道:“不是齐国已经将赵国围困在天险了吗?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消息?” 严戎眸色一沉,思索片刻不答反问道:“赵雪言呢?听从指挥撤回来了吗?” 提到这事,明伟来了精神,忙道:“正要说这件事呢,赵雪言竟然抗旨没有离开,薄中青今天早上得到消息的时候气的摔了奏折,呵,这孩子倒是有几分血性,要同赵国共存亡吗?倒是省了我动手。” 严戎的脸色依旧没变,只是冷冷一笑没有开口。 明伟瞥了一眼严戎手中的纸条,询问道:“可是前线传来了什么消息?” 严戎将手一拢,瞥了一眼明伟,明伟将头缩了缩不再继续问了。 “做好交代你的事,事成之后,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严戎冷冷道。 明伟应了声是,咬牙退了而出去,在门口立了而半晌,死死握拳:再忍忍,这么长时间都已经忍过去了,现在马上就到了最后关头,绝对不能在这个当口功亏一篑,等到自己借助齐国的势力得到了皇位以后,就再也不用看严戎的脸色恶了,说白了就是一个男宠罢了!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书房内的严戎眼看着明伟离开,缓缓展开了左手,露出了里面的纸条,凉凉的看了两眼,勾唇一笑。 没有想到齐奥为了找自己还真是煞费苦心啊,竟然出动了王府禁军,若非两国正在交战,恐怕他就要大张旗鼓的找到赵国来了,这算什么,还真把自己当成他的宠妾了?呵……自己说薄胭躲起来了,那么自己呢,还不是躲到了赵国,现在自己不方便露面,只期望明伟那个没用的东西快些找到薄胭的下落,让自己能够快速的了结这件事。 严戎很确定依照自己对薄胭的了解,他一定不会再宫中坐以待毙,等着薄中青为他安排好的路的,他必定是想方设法的要阻止薄中青的所作所为,再以看薄中青之后的所作所为,薄胭必定已经离开的皇宫,为的就是让薄中青暂时乱了阵脚,而她必然不会走远,也无法走远,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留在京城。 严戎阖眸,死死捏紧手中的纸条,内心如同火烧一般,时间紧迫啊…… 云归客栈 店小二挑着一桶热水放到了天字房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公子,热水来了,要不要小的帮您送进去?” “不用了,放在门口就行。” 预料之中,店小二也乐得轻松自在,应了一声,将桶往门口一放转身就要下楼,行了几步忽的脚步一顿,有些疑惑的转头看了看天字房紧闭的房门,搔了搔脑袋:“这声音……像是男的,也像是女的,不爱说话……奇奇怪怪……” 一面嘟囔着,脑中响起了昨日那军官对自己说的话,当下心中一凛,不由自主的往回廊后蹭了蹭,死死的盯着天字房房门,嘟囔着:“不会这么巧吧。” 不过多时,天字房的房门被推开了,里间走出来了一个人,弯腰吃力的将那桶水提到了里间,店小二见状连忙将身子往门廊后藏了藏,仔细的打量起了那人,因为相隔有一段距离,屋内人又是弯着腰,店小二起初并没有看清薄胭,直到薄胭提起水桶往屋内走去的时候,店小二这才看清了薄胭的正脸,当即一惊:这公子虽然留着胡子,但是那模样隐隐能看的出是十分出色的,当初他来住店的时候带着斗笠,又是夜间,自己没能看清楚他的模样,今日见了着实狠狠的惊艳了一番。 店小二默默抬手,远远的比划了一下,点了点头:没错,这身量也差不多……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薄胭已经离开了他的视线,重新关上了房门。 店小二立在原地,越想越觉得眼前人同那军爷说的是一个人,有一想到说的有赏的事情,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原地踌躇一阵子,果断转身下了楼。 薄胭沐浴完毕,重新换了衣裳坐到了窗边,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观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微微拧眉:“前两日父亲派出来寻找自己的人马已经出了城,这么歇了两天后,现在又能见到一些军官打扮的人四处晃荡呢?这总不会是父亲的人手,其中有些人自己看着眼熟,想来应该是明伟营中的人,他们……在找什么呢?难不成是得到了自己离宫的消息了?可是他们怎么确定自己在京城呢? 薄胭百思不得其解,转念又一想,父亲召回锦安等人的旨意已经送了出去,锦安那边却没有什么动静,想来是如自己所想,锦安直到着并非自己的意思,抗了旨,那么自己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父亲现在必然焦头烂额,那么自己有不必再在民间躲着了,是时候回宫同父亲说清楚了。 这样想着,薄胭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想着明日一早,便可以动身回宫了。 当天晚上,薄胭早早的歇下了,自从她离宫一来就没有片刻安宁,客栈中孤身一人,消息闭塞,所有的一切都是靠她的猜测,现在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她自然睡的香甜。 也不知过了多久,薄胭朦胧间只觉得外间有脚步声,她一向睡的轻,当即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一片漆黑,心中却警铃大作,竖起耳朵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声音。 外间,一小队人马已经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一百九十二章 落网(下) 薄胭猛地坐起身来,一面凝神细听外间的动静,一面以最快的速度将外衫披上。 自从出宫以来,薄胭都是和衣而睡,毕竟变故太多,不知道哪一方会找到自己,所以薄胭要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本来已经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在准备要回宫的前一天晚上出了岔子。 薄胭现在最最担心的还是外面的人到底是谁的手下,若是皇宫中的那自己就不必怕了,左右也是要回宫的,但若不是宫中的人…… 薄胭抿唇,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明伟发现了自己的下落,外面的人是他的……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来不及思考明伟为什么会发现自己,也来不及分析这种可能性的到底有多大,薄胭下意识便抽出了藏在枕头下的一柄短刀死死抱在胸前,起身满满的移向了窗边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外间的情形,果不其然,几个通道与出口都已经安插上了人手,只不过穿的都是普通黑衣,还蒙了面,但是却站在显眼的地方。 薄胭心头一沉,这样依赖答案显而易见了,若是父亲派来的人是不会这般打扮,他们黑衣蒙面看似隐蔽,但是却站在了显眼的地方,为的不过就是想要告诉自己外面已经被他们包围了,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 薄胭不用多想,此刻门外必定也是同一幅场景,薄胭握着短刀的手一顿,思索片刻,颓然的垂了下去,人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想要凭着这一把短刀离开实在是痴人说梦。 事实上,在接到那店小二消息之后,明伟等人便半点也不敢怠慢,当即便在客栈外部署了人手,只等到夜黑风高才敢现身,他们也不确定里面的是否是薄胭,但是听那店小二的描述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外间的一众人将门口团团围住,紧紧的盯着领头人,那正是明伟。 众人心中一阵疑惑,今日带来的都是明伟的心腹,他们对此行的目的大致了解,但是却没想到明伟竟然会亲自出马。 明伟隐在暗处的眸色冷了冷,点了点头示意手下人动作。 那人收到明伟的指使点头应下,上前一步掏出迷烟戳破窗户纸凑上最去便要将迷烟吹到屋子里。 这也是明伟的计划,毕竟里面人的身份不明,万一认错了不是将事情闹大了?还不如这样悄悄的,若是薄胭自然可以安安静静的带走,若不是薄胭,也省的闹出什么笑话了。 就在这时,门被瞬间推开,众人一惊,那准备往屋内吹迷烟的人被惊的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抽不要紧,满口的迷烟瞬间吸入鼻腔,还来不及咳嗽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场面实在滑稽的很,场中紧张严肃的瞬间被冲淡了几分,随即而来的慌乱与惊讶,只见薄胭一身公子打扮款款立在门口,正冷眼看着外面的众人,众人顿时一凛,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退后之后由觉得不对,区区一个小女子,自己等人有什么怕的! 这样想着又上前一步,可上前一步又觉得不对,自己这么一队人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这般小心翼翼就为了抓一个弱女子,这哪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在反观一脸坦荡无所畏惧的薄胭,众人只觉得抬不起头来,心虚的又往后退了一步。 薄胭立在门口冷眼看着晕倒的那个士兵,又扫视了一圈将目光落到了明伟身上,扯扯嘴角:“明将军,好久不见啊。” 这并非是明伟预想的局面,明伟莫名的觉得十分丢脸,但同时又一阵心安,不论如何,近日薄胭是落到了自己的手里,看来严戎料的实在没错。 明伟这样想着,冷冷一笑,客套的拱了拱手:“公主殿下。” “深夜这样大的阵仗,难不成明伟将军是来给我请安的?” 明伟拱手道:“听闻公主离宫体察民情,但是此处实在简陋,微臣特地来请公主去微臣府邸小住几日,微臣必然会保公主安全。” 薄胭冷笑:“明将军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这不过几天罢了,偌大的京城竟就让你找到了,我还真是低估了将军的能力。” “公主说笑了,微臣也是担心公主才会派人查探的,若说为何找到公主,”明伟一笑,转头瞥了一眼:“巧合罢了。” 薄胭顺着明伟的方向看去,正见到那店小二一脸震惊的躲在角落,对上自己的眼神,立刻缩了缩脖子,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举报的竟然是当朝公主?哪个公主?是那个曾经当过太后,一手撑起整个赵国的旌阳公主吗?来抓她的人是当朝将军?为什么?不说是逃犯吗?骠骑将军怎么回来会来抓公主? 那店小二不过是平头百姓,对于朝中的局势不甚了解,只惴惴不安的看着眼前的众人,今日自己贪图赏赐做下的这件事,是不是做错了。 薄胭看了一眼那小二,轻声一叹,罢了,要怪就怪自己不小心吧,他一个小二能懂什么,可是他眼见了这幅场景,明伟还会允许他活着吗。 薄胭这样想着,就见明伟冷冷一笑,对着下首人试了一个眼色,黑衣人抬手按住小二的脑袋,一个使力,随着骨骼错开的声音响起,店小二连呼喊都没来得及就重重倒地了。 薄胭瞳孔一缩,却并没有诧异,这是她预料之中不是吗。 “果然一国公主,这场面若是换成普通女子恐怕要吓晕过去了,公主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明伟调笑道:“若是公主准备好了,那便随微臣动身吧,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薄胭没有动作,明伟眼睛危险的一眯眼:“还是你要微臣请一请。” 薄胭轻勾唇角:“那倒不必了,怎敢劳动将军,只是我有一个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京城?” 这是薄胭的疑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自己的,恐怕是将所有的力量全部集中在京城搜查才有可能,可是他怎么这样确定呢?即便是父亲也已经派人离京寻找了。 明伟默了片刻笑道道:“关于这一点,公主同我回到府上自然就明白了。” 薄胭疑惑挑眉…… 一刻钟过后 当薄胭进入骠骑将军府后院的瞬间便明白了明伟话中的意思,不由还要感叹一句:冤家路窄。 即便是落在明伟手中自己也没那么害怕,可偏偏竟然是严戎会在背后主导这一切吗?明伟为的不过是权利,自己可以与他周旋,可是严戎为的可是仇恨,是执念!这让自己瞬间没了法子,薄胭不由的思索起了自己能够安然无恙的离开将军府当然概率……又或者说是活下来的概率。 反观严戎倒是平静的很,只在见到薄胭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而后便被很好的压制了下来。 明伟倒是十分开怀,抚掌大笑:“七少果然好算计,公主果然藏在京城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要手上握着旌阳公主的性命,就不信那薄中青和赵雪言不乖乖就范!” 明伟几乎已经见到了胜利的曙光。 严七少一改一贯的冷面孔,微微一笑:“这事你做的不错,今天太晚了,咱们明日再议。” 这一笑仿佛给了明伟莫大的鼓励,握住了薄胭就等于握住了半个皇位,明伟瞬间放松下来,对于严戎这样找薄胭,明伟好像也猜出了额什么,对着严戎促狭一笑,也不再分辨什么,转身离开了。 一时间,院内只剩下薄胭与严戎了。 严戎看了薄胭片刻,微微一笑:“你看到我好像很惊讶?” 薄胭沉声道:“起初是有些惊讶的,没想到你会回到赵国,可是又一想,凭着明伟一人应该猜不出我的动向,那便只有你了,这样一想又不惊讶了,我早该料到的。” 严戎撇了撇嘴:“怎么,你没想到我会回到赵国?你应该也猜到了齐国早前的军师是我了吧,如今我不在军营你觉的我应该是在哪里呢?” 自然是齐奥的府上,薄胭暗自想着,不过这话却并没有说出口,齐奥这个名字可以说是严戎的逆鳞,现在人为刀俎雨我为鱼肉,安安静静的待着都不一定能够保全自己,薄胭自然不会傻到去触怒严戎。 不过薄胭没有说出口的话严戎似是猜到了一般,眼中的阴霾一闪而过,思索片刻轻笑一声:“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锦安竟然会为了你来到赵国,还上了战场?” 薄胭一怔:“你怎么知道?” “赵国这些人我还不知道吗,哪里有可用的人才,更何况赵雪言一个孩子,即便再有成算也不会那般灵活的用兵,起初我还以为你是从哪里寻来了高人,后来得知西晋太子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这就不难猜出来了。” 薄胭抿唇,无奈一笑,果然,最了解自己的竟然是敌人吗。 “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严戎眸色一冷:“若是在战场知道的,我拼尽全力也要取他的性命!” 严戎眼中是无尽的狠厉。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安内 严戎忽然的变脸让薄胭一阵心惊,薄胭从来没想到严戎对锦安有那样的会有这样深的怨念。 严戎冷冷一笑:“怎么?你没想到我会恨他?你应该猜到的呀。” 薄胭思索片刻,并没有开口. 想了一想,严戎对于锦安的恨意不外乎两方面,于公来说,锦安同严家当初的约定不了了之,而锦安更是亲手将严家的罪证送到了自己手中,直接导致了严家落败;于私来说……薄胭隐约的猜测到可能是因为自己嫁给了锦安,不过这一点来说薄胭一直不愿承认,在她心中,严戎到底对自己是个什么心思一直是个疑问,她从来对自己说的很深情,早前可能是真的,是年少时的悸动,是曾经心头的白月光,可是人世几经变换,他早已不再是从前的严戎了,难不成只有对自己的一颗心从来没有变过? 薄胭摇头,在严戎答应入齐奥王府成为男宠的时候就已经丢掉了过去,他能做出这样的选择足以证明他的仇恨已经盖过了理智盖过了一切,他对自己的心思早该变了模样。 “所以呢?你要怎么做?杀了我泄愤吗?还是用我作为威胁?”薄胭冷声道。 严戎眯眸:“杀你?” 薄胭扬脸:“否则呢?你这样处心积虑的找我难不成只是为了看看我。” 事到如今怕也无用,不如讲话摊开来讲,也省的自己胡乱猜测。 严戎勾唇一笑:“你怕了?” 薄胭一怔。 “你从来不会这般言辞,现在这样激动,想来是怕了。”严戎自顾自的说着:“你是当真怕我会杀了你,还是害怕你会牵连锦安,或者是你父亲呢?” 说到这里,严戎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既然你会怕了,就证明你应该明白,我现在已经是破釜沉舟全无顾忌了。” 薄胭咬牙,默了片刻,忽而一笑:“早前我还担心,今日听了你的话,倒是放心了。” 严戎疑惑的看着薄胭。 薄胭笑道:“既然能叫你全无顾忌破釜沉舟,可见事情已经到了不可逆转的程度,否则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怪我了,竟然现在才意识到,以你对赵国的仇恨,自然是想要亲自带着铁骑踏平京城才好,又怎么会半路身退来赵国做这些事情呢?如今看你在这里,那么前线的事情我就不用担心了。” 严戎面色一沉。 薄胭轻松一笑,这么说来,自己料想的不错,锦安确实是在天险处设了一个局,只等着一击制胜!这一仗的结局几乎已经注定! 严戎一眨不眨的看着薄胭,冷冷一笑:“不错,依旧很聪明,可你既然能猜的到前线的状况,为什么不猜一猜我会对你做什么?” 薄胭心跳空了一拍,但是依旧强装镇定:“罢了,能保得边境安康,我还有什么所求呢,如今我落在了你的手里,哪里还有什么选择得余地。” “你倒是看的坦荡。” “最坏得打算不过就是丢了性命罢了,本就是捡来得一条命。”薄胭这样说着,其实心中却忐忑的很,这类似于什么情形呢?在一片黑暗中走的久了,忽然见到前方有光亮,但是眼看着体力不支就要倒下,即便光明就在眼前也无法触碰分毫了。 薄胭轻笑,什么柳暗花明又一村,在自己这里只有山穷水复疑无路罢了:“不过你倒是厉害了,齐国战败已经是必然的结果,你却依旧能说动明伟为你所用?让他这般听你的话。” 严戎冷笑道:“他想要活在一个美梦里,我不过是给了他点希望罢了。” 薄胭摇头,什么希望,分明就是没有跟明伟说实话罢了,否则明伟怎么可能还受严戎的掌控,他现在怕是以为前线战事已定,赵国陷入危局,此刻正巴不得抱紧严戎的大腿等待着借助齐国的力量掌权呢,可是他没有料到此刻的局势恰恰相反,否则又怎么会呆的这样安逸。 薄胭一叹,人在被欲望驱使的时候总会从心希望一切都能按照自己想象得方向发展,呵,某种意义 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只可惜,明伟现在已经沉浸在做皇帝得美梦,所以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一切咎由自取,愿赌服输不是吗…… “所以你今天才没有阻拦明伟亲自去抓我,一方面我并不知道背后指使的人是你,以免打草惊蛇;另一方面即便我猜到了背后人是你同明伟说了什么,以他现在的心性也根本不会信的。” 严戎挑眉满意点头:“全中。” 薄胭苦笑:“那也不及你好算计啊。” 严戎不答,起身靠近薄胭,薄胭直觉一个瑟缩往后退了一步。 严戎好似十分不喜欢薄胭这样抗拒他,脸又阴沉了两分,重重一哼:“你还想要躲到哪里去!”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现在是在明伟的府上,自己根本无处可逃,虽然已经做好了搏命的打算,但是薄胭依旧十分紧张,暗中握了握别再藏在袖中的短刀,心跳如擂鼓一般,即便是有利器防身又如何,自己一个女子还能打的过一个会武的男子吗,这把短刀不过是用来在万不得已的时候自裁用的。 严戎撇了一眼薄胭,勾唇一笑,又往前靠了一步。 “你要做什么!”薄胭厉声道。 严戎依旧面无表情,目光在薄胭的袖口停顿片刻,冷冷道:“我说过不会强迫你,所以别做傻事。” 薄胭一怔,他是看出来的自己的心思?那他…… 严戎凤眸一闪,趁着薄胭怔愣的片刻果断上前一步来到薄胭身前,薄胭慌忙中就像掏出短刀,但是动作哪里有严戎快,只觉得颈间一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第二日早朝 薄中青终于得到了登基以来第一个好消息——齐国对天险处发起进攻,赵雪言带领将士从敌后包抄,从前分布在四下的散兵在赵雪言包抄的瞬间一齐发起进攻,本来毫无章法的布局就好像是被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一般,局势瞬间了然,赵国呈压倒性的趋势将齐国反困在天险之中,齐国突围不得,又无法向赵国内部挺进,不过几个时辰百年土崩瓦解,此刻,那位陆小将军已经拿下了齐国将领的人头,连带着齐国三千精兵尽数斩杀,余下百余人也已系数投降,至此,战局已定。 这则消息是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按照行程算,也就是两日前便已经得胜,现在前线处应该已经在整理战场准备班师回朝了。 传讯之人在早朝上禀报这个消息之后,朝野上下具是一震!早早站在薄胭一边的,再加上后来转头薄胭这一方的大臣们自然暗自窃喜站对的队伍,另一边的明伟等人却差点没有晕过去,齐国吃了这样大的一个亏必然不肯再投入兵力,此战自然是赵国胜了,既然赵国胜了那么边关的战乱已经接触,“外”已经安了,那么剩下的就是“内乱”了,明伟底下的一众人都有哪些皇上心中明白,必然是要问罪的,想到这里,当即便有几个人瘫软再了地上。 薄中青可终于是扬眉吐气了,说了些客套话,又夹枪带棒的威胁了一番,一番恩威并施后朝中已经无人敢说话,默了,薄中青又微笑着补了一句:“对了,明将军不是一直身体抱恙吗,朕虽然深感惋惜但也自当体恤将军,将军手上另一半兵权不妨也交上来吧,毕竟现在朝中能人辈出,也鞥不好让将军太过劳累啊。” 明伟再得到齐国战败的消息之后便一直没有缓过神来,如今又听到了薄中青这样说,脸色更白了几分,这是真实的吗?难道不是做梦吗?怎么会呢?齐国不是明明已经将赵雪言等人围在了天险了吗?不是就等着一击制胜自己再里应外合吗?不是严戎都来到了京城等着处理后续的事情了吗?怎么忽然间事情就这样大转弯了呢?那赵雪言一个孩子怎么会反败为胜呢! 明伟这样想着,竟然像是要疯魔了一般,直到此刻,明伟再将事情从头细想一番,不难发现其中的差错,就拿严戎忽然来到京城这件事情来说,明明前线才是最危急的,他怎么忽然间来了京城呢?只是为了监督自己?恐怕是为了薄胭才是真的!自己怎么从前就美誉哦想到这一点呢! 这么说来,严戎一直都在骗自己!他在骗自己! 明伟强撑着等到下朝,疯了一般的冲回府上直奔严戎的房间,虽然已经气的快要冒火,但是他依旧保持着一丝理智,事情一紧到了这步田地,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死路一条,若是绑了薄胭威胁皇上,恐怕还能钻个空子,换的一线生机。 可是等到他冲回府上的时候,早就不见了严戎的影子,一起不见的还有薄胭,明伟连忙问下人,笑死见了明伟要杀人的模样,连忙诚惶诚恐的回答一早明伟前脚刚出门,严戎就命人备马车离开了,一起带走的还有一个箱子。 不用说,那箱子里面装的肯定是薄胭。 明伟又连忙询问他们的下落,那小厮怯懦道:“将军吩咐他是上宾,他不说去向,我们也没敢问……” 明伟这下真的要杀人了,正想出府去寻严戎,将军府却早已被人围了来不许人进出。 明伟颓然跌坐再地上,果然,要开始“安内”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惆怅客 薄胭像是做了一个极长的梦,梦里也是模模糊糊的,仿佛看见了什么人,又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薄胭只觉得眼前一片雾蒙蒙,努力眨眨眼睛,这才看清周遭的景象。 此处是一个破屋,断壁残垣,破败的很,而自己此刻正置身在一块破草席上。 薄胭起身,茫然四顾,脑中猛然浮现了严戎靠近自己伸出手的场景,心头猛然一惊,连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眼看着衣裳还算整洁,感觉身体也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正在这时,门口闪身走进一个人来,薄胭眯眼打量,来人正是严戎。 严戎手上提着一个食篮走进门,瞥了一眼躺在草席上的薄胭,并没有惊讶于她的情清醒,只是将食盒放到了桌上,对薄胭点了点头道:“你醒了,过来吃些东西吧。” 薄胭警惕的看着严戎没有动作,反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严戎将食盒内的吃食一样一样摆了出来,是一些糕点并一碗百合粥:“这里你应该熟悉的。” 薄胭挑眉,探着身子朝门外望去,见到外面不远处好像有一处假山,不远处还有一条九曲回廊,虽然此刻已经败落不堪,但是依稀可见当年的雅致。 薄胭有些疑惑,此处看着十分眼熟,但是一时间又想不出这里是哪里,不过看样子该是什么人的府邸吧,虽然已经落败了…… 等等,落败的府邸? 薄胭猛然一惊,意识到了什么,扬头看向严戎试探道:“这是……严家?” 严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果然聪明,”一面说着一面面对薄胭招了招手:“来吃些东西吧,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一夜了。” 薄胭有些讶异于自己竟然昏迷了这么久,试探着起身忽觉一阵眩晕,跌坐在了地上,直觉告诉薄胭,自己这是中了迷药后的结果,否则单单严戎那一掌不会让自己昏迷这么长时间,至于原因吗……恐怕是严戎带着自己偷偷离开的将军府,说来也是,明伟知道真相以后就不是那么容易能走的了,严戎本就是利用明伟找到自己罢了,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就没有了继续留下的理由。 严戎来到薄胭身边,伸手扶了她一下,被薄胭淡淡的躲开了,严戎动作一僵,没有再逼薄胭,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的等着薄胭扶着柱子站起身来。 “你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薄胭冷眼看着严戎。 “先吃饭。” 薄胭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抿唇不语。 严戎扯扯嘴角:“你若是还想活着等到锦安来找你就乖乖吃饭,否则锦安可能是要替你收尸了。” “你告诉锦安了?” 严戎对着桌上的饭菜扬了扬下巴,意思不言而喻,若是薄胭不吃他就不说。 薄胭无力一笑,觉得越发看不懂严戎了,绑自己是他,喜怒无常的是他,心怀鬼胎的是他,但是他却并没有做实质性伤害自己的事情,自己是不是应该觉的庆幸。 薄胭坐在桌前,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口感觉食之无味,打量着严戎盯着自己的眼神,只能将桂花糕握在手心不再动作。 严戎也不再强求薄胭吃东西,径自坐了一阵道:“齐国战败了,你可以安心了。” 薄胭舒了一口气。 “锦安与赵雪言已经班师回朝。”严戎继续道。 薄胭看了严戎一阵,笑道:“那你还有闲情逸致拉着我在这儿吃饭?严戎,如果我猜得不错,现在外面找我的人应该很多吧。”在出宫的时候自己与绿衣有约定,若是一旦情况明朗,她便燃放传讯烟花通知自己,自己看见了烟花自然会回宫,既然赵雪言等人已经得胜,那么绿衣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内通知自己,眼看着自己并没有消息,他们自然明白自己出事了。 严戎一笑:“是很多,皇上出动了整个御林军,正挨家挨户的搜查呢。” 薄胭挑眉:“可你依旧不慌不忙的和我留在这里,按照常理来讲,你若想保全性命不是应该离开赵国吗?要知道现在没有了明伟的支撑你根本藏不住,况且明伟一定会供出你的,找到你是早晚的事情,”薄胭说着一顿,转变了语气:“还是你根本就没想离开……严戎,你究竟要做什么!” 严戎依旧挂着凉薄的笑意:“你说我离开了能去哪里啊?” 薄胭一怔。 “是浪迹天涯永远做一个逃犯被人通缉,还是继续苟延残喘的回到齐国做人家的男宠啊。” 不知为何,薄胭听到“男宠”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头泛起一股异样感。 “仇你已经报了,你还想做什么。”薄胭垂眸盯着手中的糕点沉声道:“难道真的要赵国百姓给你陪葬你才安心?严家是为了一己私欲落的那样的场景,你……亦然。” 严戎抿唇不答。 “所以你还想杀谁?想要用谁的命来平息你的怒火?若真要有一个人的话,我够不够?”薄胭你一眨不眨的看着严戎。 严戎许久没有波动的脸终于升起了一丝怒气,拧紧眉头道:“你说这话是为了故意激怒我的吗!” 严戎:“没错,我嫉恶如仇,挑起战火,非正人君子,但是薄胭,我虽然让你厌烦,但是有哪一次真的伤害了你!” 薄胭抿唇:“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杀我……那就是要利用我来杀别人了……若说猜得不错……是锦安。” 严戎定定地看着薄胭,答案很明显。 薄胭现在是真的有些搞不清严戎了,索性便直接问了出来:“你姐姐的仇已经报了,你迁怒整个赵国又或者说是为了威胁我挑起了这场战争还勉强有理由,可是你现在是要杀锦安,这我实在是想不出理由来,不过成王败寇罢了,你还要找什么借口!” 严戎咬牙是啊,自己这怒火看似来的莫名其妙,说白了锦安从未故意针对过自己,他帮薄胭对付严家的时候是为了保护薄胭;领兵打仗亦是如此,只不过是自己恰巧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可是…… 严戎握拳,自己不甘心的到底是什么呢?是觉得锦安挡了自己的路,还是因为锦安已经拥有了自己可望不可及的一切,包括薄胭! 严戎表面平静,但是心头已经一团乱麻,他唯一知道的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不愿轻易放手,他不愿看着薄胭遗忘自己,而锦安……自己要让他后悔一生! 薄胭沉静的望着严戎:“你可知道,你现在是在用命去拼。” 严戎自嘲一笑,没有回答,用命去拼?蝼蚁一样的一条贱命,拼便拼了吧…… 自从薄胭清醒后与严戎谈话过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说过话,大多时候严戎是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他看着薄胭看的也紧,薄胭想要逃跑时不可能的。 直到两天后,严戎主动带薄胭来到了后院的一处枯井旁,摆了一壶梨花酿,开了口:“当年多谢你。” 薄胭怔怔的望着那枯井,那井底就是严六娘的尸骨,当年自己亲自名人将她葬在了这里,算是魂归故里了,只是没想到严戎竟然知道这件事。 “我当时无处可去,就在这院中,亲眼看到你将姐姐下葬,亲耳听到你对她说的那些话……你对姐姐的恩情我本该记着的。”严戎喃喃道。 面对严六娘,薄胭依旧是怀有歉意与感慨的,默了片刻道:“害死严六娘的是我的亲人,这是应该的。” “这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严戎举杯往地上倒了一杯酒:“姐姐是为了救我才被抓的,可笑我当初就那样扔下她跑了……” 严戎惨笑着抬眸看向薄胭:“你说说,我……是不是死有余辜。” 严戎蹲坐在地上,仰头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无助彷徨的孩子,薄胭脑中不由又将他现在的模样与当年朝堂上论辩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这世上的对错又哪里是区区一个自己可以随意下论断的,不过是怨憎会、放不下罢了。 “握着一生就如同一个笑话一般,总想着站在高处,总想着能配得上我想配得上的人和事,到头来呢?我想要的半点没留下,却一样一样丢了我最最宝贵的东西,无论是亲人还是自尊,现在我沦为天下的笑柄,我甚至在想,若是我死了,该如何去见姐姐,她舍命护我,我却活成了这副模样……” 薄胭抿唇,这话虽然听起来心酸,但是在薄胭内心还是无奈居多,想当初,自己并不是没有给严戎与严六娘重新选择的机会,可是他们两个人都一再放弃了,一个利欲熏心,另一个异想天开,这二人可叹可怜,却也是因为他们自己才走到了如今的境地,若是在自己递给他们橄榄枝的时候,他们懂得及时抽身便也没有后面这许多事情了,他二人现在该是又一番光景……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姐弟两个一个黄泉路上不归人,另一个飘零人间惆怅客,一切都回不去了。 “薄胭,我曾想着让你给我弹一首曲子,就像当年你在严家弹得那一首,只是单弹给我听……”严戎说着。 薄胭一怔。 “可是这辈子应该不会有这一天了,”严戎扯扯嘴角看向薄胭:“我还是那个自私的我,我不会放任你们幸福的。” 严戎话音刚落,外间传来了推门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对峙 当锦安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薄胭并没有多诧异,亦没有多么的欣喜,担忧取代了重逢的喜悦,他终究还是来了。 锦安一身常服,甚至连兵器都没有带,整个人比照离开京城的时候瘦了许多,额角有一块明显的疤痕,不知道是何时受的伤,他也看到了薄胭,瞬间眉目一软,安下心来。 严戎转头看到锦安,微微一笑起了身:“你果然找来了。” 锦安眉目一敛,看向严戎:“你既然早就猜到我会找到你,为什么不离开。” 严戎起身,扯扯嘴角:“离开?去哪儿?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完,我能去哪里。” “我已经来了,放了她。”锦安沉声道,一面说着一面朝薄胭伸出了手。 薄胭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立刻便被严戎拉住,薄胭一怔,无奈一笑,用口型对锦安说着:我没事。 锦安无声的点了点头,两人相顾而望,不必说什么,只消一个眼神就能懂得对方的心意。 锦安别开目光,看向严戎,沉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严戎拉着薄胭往身后藏了藏,面上鲜少带着些许痞气,用调笑的口吻道:“我想做什么?西晋太子这话问的好,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呢。” 锦安眯眸,在边关得胜之后,自己满心欢喜快马加鞭的回到了京城,就是想着快点见到薄胭,可谁知道到了晃动之后首先见到的就是一脸愁容与歉意的薄中青,自己这才知道薄胭已经离开皇宫,薄中青将事情的经过都告诉给了锦安,包括西晋的来信,包括薄胭离开皇宫的原因。 锦安在得值这一切之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有的只剩下苦笑,自己为了与薄胭团聚,这般拼命的在前线拼杀,结果却是一大群自己信任的人在背后拆台,自己的父母想着逼死薄胭,薄中青根本在相信与犹豫之间选择了后者,虽然其心确实是为了薄胭与自己着想,但是若不是他半点不肯听薄胭的意见,薄胭又怎么回为了阻止他冒险离宫,现在也不会落得个下落不明的境地。 当然,锦安虽然心中感叹,表面上却并没有说什么,毕竟自己作为晚辈,哪里能指责薄中青的,倒是赵雪言,气的连口水都喝不下,他本就是做皇上的,对薄中青虽然有敬重,但是从小便是接受他跪拜长大的,这次间薄中青逼走了薄胭当下拉下了脸,当即就要领兵去找薄胭,赵雪言是真的着急了,他生怕薄胭失去边疆寻找自己等人,他一个女子上路,万一发生什么事…… 锦安说到底还是冷静的,他拦下了赵雪言,表示薄胭一心向谨慎小心,这样的后果她也肯定想到了,必定还在京中,只是为何还没有回宫吗……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守卫骠骑将军府的护卫来报,说是明伟上报他知道薄胭的下落,薄中青来不及多想,当即将明伟召进宫中询问。 明伟的一丝很明确,薄胭就是他绑架的,现在想要用薄胭当作保命符,叫薄中青等人给他准备足够的盘缠和一匹快马,等到他离开京城,自然回放了薄胭。 这话说的真假参半,薄中青等人也是半信半疑,科室放眼京中,有能力且有可能扣押薄胭的恐怕也只有明伟一人了,赵雪言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智,忙不迭的就要放人,可是锦安却觉得不妥,明伟虽然有动机有实力,但是他却并没有证据证明薄胭在他的手上,即便薄胭在他的手上,这样贸然放人,万一明伟反悔了呢? 正在两方纠结的时候,锦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若说明伟有能力有动机,那么有另一个人更有能力有动机!那就事齐国那消失许久的军师——严戎! 听闻现在齐国六王爷正散布人马拼命找他,却半点消息也没有,这样说来……明伟不也一直是受严戎的控制吗。 锦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寻了一个机会去找明伟套话,话里话外提到听闻严戎已经全身而退离开赵国回到了齐国,倒是可怜了明伟,在这里承担后果。 这便是激将法了,明伟被锦安这么三言两句彻底激怒了,两日来的愤懑与不甘彻底淹没了他,随口便咒骂了严戎几句忘恩负义卑鄙小人等语。 锦安听了这话,立刻便确定了严戎当初离开军营的时候一定是偷偷潜入了赵国,有明伟的庇护才能一直不被人发现,那么明伟说的也算是真话,他必定找到了薄胭的下落,只不过事受了严戎的指派,而严戎和其聪明,在找到薄胭之后明知道真相瞒不住自然是逃走了…… 这样一来,锦安就已经把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唯一剩下的便是严戎现在的藏身之地。 锦安左想右想,终于将目标设定在了严家旧宅。 后院中,严戎带着薄胭与锦安相对而立。 “你怎么猜到我会在这里?”严戎开了口。 “这京城中你最熟悉,最不耻却又无法放下的不久之恶严家旧宅吗,你既然没有离开京城,自然是想和我们做个了断,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合适吗,更何况……这里还安葬着你姐姐的尸骨。”锦安瞥了一眼那处枯井。 严戎一怔,没有想到锦安回知道这一点,但是随即他就了然了,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薄胭,悠悠道:“果然是夫妻,当真是无话不谈啊。” 薄胭一言不发,只是深深的看着锦安。 锦安虽然面色阴沉,但是周身给人的感觉还是十分自若的,他慢慢上前一步:“说吧,你是想要我的命还是如何?” “要你的命做什么,”严戎亦是轻笑:“不过话说回来,太子殿下天之骄子,若是当真命丧我手岂不沦为天下的笑柄。” 锦安眸色暗了暗:“你特地就在京城等我,不就是想要我的性命吗,但是男子汉立于天地,自当坦荡,为难一个女子做什么,你的目的既然达到了,我也来了,你放了她,你我慢慢解决。” 严戎听了这话冷冷一笑,将薄胭抓的更紧了,有些暴力的往身后带了带。 薄胭一个咧斜险些摔倒,吃痛的倒吸一口凉气。 “太子殿下未免也太将自己当回事了,我留在京城并非是为了你,若真说为了谁也是她薄胭,你身居高位自然男子汉顶天立地,而我呢,不过丧家之犬罢了,同我讲这些,太子殿下何时这样天真了。” 锦安盯着严戎死死抓着薄胭的手,眼睛危险的眯了眯,眸中泛起一丝杀气,而后很好的隐藏了下来:“所以呢?你我之间有何恩怨?我还真是不甚清楚呢。” 严戎抿唇,有何恩怨?若是细数还真说不出来,为了锦安帮助薄胭打击严家?那也是严家反悔在先;为了锦安迎娶薄胭?那也是他有能力有魄力;为了此次锦安上战场击败齐国?呵,成王败寇罢了…… 严戎咬牙,自己是不甘心啊,不愿就此服输啊,自己拼到了这一步却依旧惨败,自己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还有……薄胭……最可怕的是即便自己就这样远走逃命去了。百年之后,自己在薄胭心中依旧是一个落魄的失败者,她对自己永远只是鄙夷与怜悯。 这样想着,严戎心中怒气更甚,冷冷一笑:“没什么,只是太子殿下这份千里相助的情意十分感人,我只是想要看看,太子殿下是否当真这样痴情罢了。” 锦安仰头,已经猜到了严戎的意思:“所以,你是想要我的命来换薄胭?”严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严戎……”薄胭紧紧盯着严戎,神情复杂,而严戎自始至终没有再看薄胭一眼。 “严戎,你觉得我来之前会不做准备?你觉得你杀了我之后当真能顺利的离开?”锦安反问道。 “这不重要,我一条贱命换你一条命,有何不可,况且……”严戎扯过薄胭,手掌翻转,掌心多出一柄利刃,抵在薄胭喉间。 薄胭白着一张脸,一声苦笑:“你若真想杀了我便动手吧。” 严戎动作一僵。 薄胭看着锦安轻轻摇了摇头:“你这傻瓜,直接叫人埋伏在外间,一举进来不就好了,偏要自己铤而走险……” 锦安有些紧张的看着薄胭,生怕她一个动作撞到剑尖上。 薄胭声音转低,似是自言自语:“你不过是怕我一个人在里面会害怕,会受伤,怕慌乱中我有什么不测罢了……” 锦安:“……” “你呀……总是为了我……”薄胭这样说完,忽然提高了声音:“严戎,你不过是想看我二人分离罢了,既然如此你直接杀了我就可以了,不是吗?” 严戎握刀的手紧了紧。 “你动手啊。”薄胭抬起头来看着严戎,神色复杂。 严戎拧眉:“你是料定我不会动你吗!” “这么久了,你若想杀我轻而易举,为何不动,比起我你更恨锦安?呵,你不过是迁怒罢了!”薄胭怒道:“严戎!直到现在你还不愿意承认吗!你根本不愿这样做!” 第一百九十六章 缠斗 严戎脸色有些白了,狠狠咬牙:“你这是在拿命在和我做赌!” 薄胭将头一扬:“没错,我赌你,你不愿杀我。” 或是料定他心底执念,或是猜测他当真爱慕,总归,薄胭语气坚定的说了,不过私心里,薄胭觉得,可能连严戎都没有弄明白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到了如今的境地到底是因为什么。 严戎眸色一凛,握着短剑的手颤抖了一下,刀锋一闪,在薄胭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锦安一蹙眉,下意识上前一步。 薄胭连眼睛都没眨,只定定的望着严戎,仿佛受伤的不是她一般。 严戎眸中渐渐染上狠厉:“我只说我不会强迫你,我做到了,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吗!” 薄胭扯扯嘴角:“这样啊,可是那有如何呢?你既然只是想要破坏我两个,不愿我二人安好,杀谁不是杀呢。” 严戎肩膀一提,剑尖又没入了薄胭颈部一点,鲜血瞬间流淌出来,滴落在严戎袖口,仿若盛开的朵朵红莲。 看到袖口的血迹,严戎眼中的狠厉化开了许多,但是握着短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锦安那边却已经按耐不住,上前一步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狠狠盯着严戎,眸中是掩盖不了的杀气。 严戎瞥了一眼锦安的神色,嘲讽一笑:“怎的?想杀我?想要保护她?”一面说着一面捏着薄胭的胳膊更紧了。 薄胭第一次如此后悔重生之后为什么没有学武功,哪怕现在能挣脱也是好的。 院外,赵雪言带着御林军埋伏在周遭,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赵雪言我进拳头,猛地起身:“这样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 陆小将军见状连忙上前安慰,将赵雪言拉住:“世子殿下且慢!太子殿下吩咐过,没有他得命令,或是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能擅自行动。” “可是这都已经多久了,半点声响也无,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了!” 赵雪言激动的脸都红了。 陆小将军依旧坚定得挡在赵雪言身前,前线相处这么久,他明白赵雪言并非是意气用事之人,相反,在前线得经历已经让他老成沉稳了许多,近日他这般只是因为关心则乱。 “你让开!”赵雪言怒道:“你现在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陆小将军抱拳跪地:“世子殿下,为了公主的安全便当微臣抗旨不尊吧,只是西晋太子有言在先,绝对不能轻举妄动,今日便是开罪殿下,微臣也绝对不能让半分。” “你!”赵雪言气的一噎。 “世子,为臣知道您心中惦念公主殿下,可是咱们若是轻举妄动激怒了严戎,恐怕会坏了大事的。”陆小将军语重心长道,边关的征战杀伐,,忠远侯爷的离世,已经彻底让这个初出茅庐的贵族少爷长成了能够独挡一面的将才。 赵雪言怒视了陆小将军片刻,终于一声长叹败下阵来,亲扶起了陆小将军:“我知道,是我心急了……你说的没错,罢了,再等等吧……” 庭院内 “哈哈哈……” 就在气氛紧张至极的时候,薄胭忽然大声得笑了出来毫无掩饰,夸张得大笑起来。 严戎皱眉:“你笑什么。” 薄胭起初笑出声是为了搅乱严戎,可是笑到最后却是真的笑了,发自内心的停不下来。 严戎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几乎是怒吼道:“你笑什么!”一面说着,手上越发用力,短剑又深了两分,薄胭的脖颈上瞬间鲜血淋漓,这场面别说是锦安,即便是严戎都是一阵心惊,薄胭现在根本就是一副不要命的姿态,丝毫不在意若是她再动一动,那锋利的刀刃可能就会划破她的颈动脉。 严戎有些慌了,连忙狠狠的将薄胭揽在怀中,以防她再次受伤:“你疯了!” 薄胭被严戎揽住不能动弹,但是依然大声笑着,好半晌才稍稍平息下来,斜觑着严戎:“你口口声声想要让我记得你,让我看的起你,可你又是怎么做的?你如今逼迫锦安自尽便能证明你赢了吗?呵,不过自欺欺人罢了,从头到尾你都是一个小人!十足的小人做派,你这样卑鄙叫我如何瞧得起你!你口口声声说心中有我,其实呢?你不过是不甘心罢了!凭你有什么资格与锦安比!” 薄胭几乎是怒吼着说完了这话,严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屈辱、愤懑、不甘……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薄胭从他眼中能清,若非是卯足立力气控制,他必定会杀了自己的。 薄胭面上是嘲讽的笑容,心中却是一片平静,即便是他当真怒不可遏的杀了自己又如何,锦安便再也没有顾及,不必被自己带累;若是他没有呢……至少扰乱了他的心神,若是能激的他与锦安一战自己等人还是有胜算的……不到最后一颗自己绝对不会放弃,即便是微小的机会也要抓住。 严戎粗重的呼吸着,眼中满是怒火,扯扯嘴角:“你说的都没错,可是那有如何,终究赢的是我!杀了锦安你就会记我一生一世!” “即便是憎恶!” “那也是记得!”严戎大喊着,像是要宣誓什么,也像是要证明什么。 锦安一直冷眼看着严戎,可是内里却已经灌满周身,只等着一个机会便要冲上前去一击制胜!而如今,正是那个机会! 严戎这边已经乱了心神,激动的和薄胭说着,只觉得身侧白光一闪,锦安已经欺身上前,未看清人却能感觉到来人凌厉的动作夹带着风声而过。 严戎自从入了齐奥的府门后边潜心钻研武学,本来他便会些拳脚,在齐奥以及其府上门客的指导下武艺倒是精进不少,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西晋再见的时候,他能够悄无声息的避开锦安等人的原因,其实在严戎内心也有一个疑惑,以他现在的实力究竟能否赢过锦安,这是他好奇却又不敢做赌的,万一输了……万一输了…… 可事实上,严戎再没有选择的机会,锦安快速上前,看不清怎样出手已经利落的攻了严戎挤出要害,严戎一手拦着薄胭一手格挡,连连退后几步颇为狼狈,但是好歹算是定住了身子,两人拉开一些距离,严戎垂眸看了一眼肩膀被割破的地方,慢慢抬头,这才看清锦安右手两指之间夹着一片薄如蝉翼的利刃。 严戎挑眉猜测道:“袖里剑?” “这叫指翼。”锦安沉声道:“既然如此,你我一决胜负可好。” 严戎挑眉,指翼着东西只听过没见过,从来都是江湖刺客用来做暗器的,今日严戎带了它来不过是为了隐藏兵器罢了,只是这东西极难操作,前面也说了,多用作暗器,想来他用着也十分不顺手……若非如此,刚刚那一击,自己最起码是要见血的吧…… 严戎这样想着,不由觉得自己该是有两分胜算的,看了一眼怀中满眼担忧的薄胭,一丝不耐烦又涌上心头,罢了,事到如今也该有一个了结了…… 薄胭感觉自己被揽着的肩膀松了松,抬眸去看严戎,他一个闪身将自己推到了身后,又从地上扯过一段树藤,三下五除二的将自己的双手绑了起来,而后上前一步与锦安相对而立。 “既然如此,便堂堂正正的打一场吧。”严戎沉声道。 锦安不语,深深看了一眼薄胭,点了点头摆起阵势来。 薄胭紧锁眉头,一个短剑,一个指翼,单单是兵器就落了下乘,自己在锦安身边这么久了,可从来没有见过他用过这样的武器,不用说这是他此次专门挑的便于隐藏的武器…… 薄胭心中不由打起了鼓,严戎的武功到底到了什么程度自己不清楚,锦安这指翼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这…… 薄胭垂眸,激怒严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要看锦安的了…… 严戎与锦安相对而立,两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院的空气竟然好像凝结了一般,良久,严戎眸中一寒,率先出手,运起轻功猛地冲向锦安。 锦安现在等同于赤手空拳,不敢轻举妄动,只看见严戎手中短剑的寒光一闪,夹杂着只觉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正向自己门面扑来,锦安双臂展翼一般,保持平衡猛地向后退去,现在的形势前推进一寸都是艰难之极,更不用说变招挡架了。 严戎眼看着锦安如此狼狈,得意一笑,身子一顿,凌空变化了一个姿势,持剑猛地再次攻击锦安要害。 锦安拧眉,一个闪身,身子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避开了直刺腰间的短剑,指翼轻轻一旋,搅动真气一震剑端,化解了严戎的攻击,紧急你也对招,两人再次不约而同的跃起,在尘挨之间跳跃,而后落地。 简单的一个对招,虽然彼此都没讨到什么便宜,却看的薄胭心惊胆战。 与此同时,锦安也在思索着,现在若是传讯叫外头的赵雪言等人能顺利营救薄胭的几率,锦安估量一下形式之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严戎是将薄胭放在了他的身后,表面上像是相隔甚远,但是却将自己与薄胭很彻底的分开,以他自己作为一道屏障,现在若是御林军冲进来,恐怕还没来得及动作,严戎便会重新将薄胭控制住,若是再狠绝一点,直接下了杀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经过刚刚的对招,锦安确信现在的严戎有这个实力。 第一百九十七章 重伤 锦安这样想着,严戎那边已经再次动作起来,想来是因为衣角被割破觉得失了颜面,又或者是察觉到了锦安用指翼落了下乘,严戎这次的进攻更加猛烈了,运足了真气,将短剑端在胸前,没有丝毫防御的姿势,踮脚飞身直取锦安面门,这样不要命的打法若是放在平时总归是让人觉得没有章法,但是面对今日的情景,倒是感觉严戎的有些势如破竹的意味,毕竟双方相差太明显,锦安几乎可以算是赤手空拳了。 薄胭紧紧的盯着二人,脑中不住的在思索对策,薄胭猜到了外间一定有禁卫军在埋伏着,但是薄胭也明白,他们绝对不会擅自闯进来,毕竟此行的目的是来救自己,在里间情况不明的时候他们不会擅自行动,军令如山,对于御林军的忠心程度,薄胭还是有信心的。 是以,无论怎么想,薄胭都觉得现在只有锦安得胜才能有一线生机,旁的……恐怕是指望不上什么的,可是现在的战况…… 在薄胭胡思乱想间,锦安已经与严戎对了十几招,都是严戎进攻锦安躲避,形式十分不好,在严戎那不要命的打法下,锦安竟然被压的死死的,最最要紧的是,虽然二人已经对了这么多招,但是两人站立的方向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严戎守在自己面前,似一堵墙般将自己与锦安隔绝的死死的,现在自己又动弹不得,即便锦安想要尽全力而战也不能施展开来。 正在此时,只见严戎与锦安已经开始了近战,想来是自觉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锦安再也不躲避,转而主动进攻,身子放低,直功严戎下盘,一连串的飞踢逼得严戎后退好几步,严戎踉跄着身子将将站稳,原本嘴角得意的笑意消失殆尽,冷冷勾了勾唇角,瞥了一眼身后的薄胭,再次起势认真起来:“近乎赤手空拳还能毫发未伤的同我战这么久,太子殿下果然厉害。” 锦安眯眸不语。 “不过,太子殿下身上有伤却依旧来冒险,这份情谊还真是让在下佩服。”严戎无不嘲讽道。 薄胭一怔,有些惊讶的看向锦安:“有伤?你受伤了!” 锦安面色一沉。 “怎么?没想到我能看出来?”严戎笑的越发肆意:“虽然你隐藏的极好,但是刚刚一路你尽是用轻功,只要注意一下,还是能发现你左腿不敢用力,运功多了身子有些踉跄,想来是左腿与腹部受了重伤,边关征战许久,大小战役都是你守在赵雪言身边,他自是安然无恙可时即便是你,要护着一个孩子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锦安面色未改,薄胭的脸色却已经白了,看他出现在此处本是开心的,至少能确定他是安全的,可是谁能想到他竟然受了伤……是啊,自己怎么能想不到他受伤啊,千军万马中过,要护着一个孩子,他怎么可能不受伤啊……自己怎么没想到。 “锦安……”薄胭眼眶猛地红了,死死咬住嘴唇,探着身子对他摇了摇头。 锦安眸色一沉,这一个动作他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其实自己心中也清楚,自己的伤势极重,在突围的时候为了保护赵雪言难免受伤,当时军医抢救了整整一夜才脱离危险,一路颠簸回到京城,这几日又忙着追查薄胭的下落,别说养伤了,没有恶化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刚刚自己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勉力与严戎战了几个回合,却没想到严戎的武功竟然进步的这样快,如今自己兵器已经落了下成,更何况有伤在身,严戎现在已经发现了这一点,若是拖延下去恐怕自己和薄胭都不能顺利离开。 锦安感受着腰间的撕裂感暗自皱眉,伤口已经裂开了,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 锦安想到了,薄胭又怎么能想不到,几乎在一瞬间,薄胭的心就凉了一半,她死死握着拳,已经无暇顾及自身是否可以安然离开,严戎唇角的笑意越发扩大起来,盯着锦安的眼神就像是盯着猎物一般,薄胭忽然意识到,若不见到自己平安,锦安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眼看着严戎再次提起短剑做出起势,周身迸发出逼人的杀气,薄胭不再淡定,一咬牙,将心一横,猛地冲向严戎…… 习武之人感觉都会比一般人要敏锐很多,身后猛然有人冲过来,严戎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下意识转身,手中短剑挽了一个剑花朝来人劈去,这一连串动作不过是他的自然反应,等到他意识到做了什么的时候便紧急收手,可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要想收势哪里那么容易,短剑刺入皮肉 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伴随而来的是锦安嘶哑的呼喊声:“胭儿!”生平第一次,他怔在原地久久不敢动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薄胭脸色煞白定定的看着严戎,余光瞥到了没入自己胸口半寸的短剑,一声惨笑。 严戎亦是惊讶的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的那柄短剑:“你……你……” 耳听外间传来了细细碎碎的声响,眼看着不断有御林军出现在墙头上拉满弓箭,薄胭终于是舒了一口气。 凭自己的一己之力就能阻止严戎?这样天真的想法薄胭从未有过,不过他知道,若是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锦安与自己都逃不了,锦安因为顾及自己的安危不愿让御林军出现,以免激怒严戎伤了自己,自己刻意做出这样的举动,不过是想让严戎或是锦安发出些声响来,叫外边的御林军听到,按耐不住的冲进来,这样一来,自己至少能保证锦安的安危。 思索间,御林军已经全部就位,偌大的小院瞬间就被围了个密不透风。 赵雪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院门口,此时正一脸紧张的盯着薄胭,看清薄胭所处形式之后当即吓得面无血色:“母亲!严戎你干什么!” 严戎对周遭的危险恍若未见,怔了半晌怒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会死!” 薄胭丝毫不退:“你难道不想我死吗。” “我……” “如果你不想我死,那你做的这些是为了什么呢,那你到底凭什么威胁锦安呢……严戎,我说过了多少次,你想要什么的你自己都不懂,可你怎么就是不信呢……”薄胭一声苦笑,感受着伤口疼到麻木,血液渐渐流失,声音有些颤抖却依旧坚定:“严戎,你要向我证明的到底是什么,证明你真的有本事有能力得到你自己想要的吗?只是可惜你从一开始的方式就错了,明明有很多路能选,你却偏偏选了一条死路。” 严戎的手颤抖起来,眸中闪过一丝挣扎,但也只是片刻而罢了,忽的眸中添了几分嗜血猛的松开短剑,将薄胭拉到自己怀中:“都别动!” “你放开她!”锦安的双眸已经隐隐带了血红,周身的杀气让人连靠近都难。 严戎似是挑衅一样将手扣在薄胭的脖颈上:“我若不放你待如何。” 锦安阴沉着脸向前走了一步,严戎的手立刻一紧,薄胭本就煞白的脸色立刻青了两分。 锦安连忙站定,死死握拳,关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严戎!你放了我母亲!我可以帮你安全离开!”赵雪言连忙阻止道。 “离开?”严戎冷笑:“若想离开我早就离开了,你们每个人都不希望我伤害她?” 严戎环视四周,对那满墙的弓箭手以及提刀的侍卫没有丝毫的惧怕。 “看到没有,有这么多人担心你,这么多人挂念你,区区一个我又算的了什么呢。”严戎靠近薄胭的耳朵轻语着。 薄胭冷冷一笑:“我依旧能站在这里同你说话,便证明这一剑并没有致命,你要不要想着补上一刀呢,反正今日你是走不了啦。” “从前我总说不愿伤你,现在想一下……有你陪着,也挺好的,我本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何必在你面前装的那么大度,左右……你也从未放在心上。”说到最后,严戎声音猛的一沉。 “你要放在心上什么,今天是放在心上我也不能回应你不是吗。” 严戎忽的笑了:“你可真是一心求死啊,直到现在一句软话都不愿同我说吗。” 薄胭垂眸,因失血而泛白的嘴唇轻轻颤抖着:“我从不愿意用感情之事牵绊一人,既然不能给,便宜一点希望都不能留。” 薄胭这样说着,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头却越来越沉,薄胭知道自己应该顶不住了,视力也越来越模糊,连不远处锦安的神色都看不清了。 严戎静静地看着薄胭,心口泛苦,不知说薄胭良善好还是绝情好,如今哪怕是一句假话,哪怕自己明知道是骗人的,只要她说自己就会信,自己就会给她一个活命的理由…… 呵,这算惩罚吗,自己挑起争端引起战火,另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到头来,什么也留不住,哪怕简单的一句认可…… 第一百九十八章 相护 围在周遭的御林军严阵以待,只等着一声令下就会冲上前去将严戎正法。 赵雪言急的团团转,几次想要冲上去都被陆小将军拦了下来,最后只能无奈大喊着:“你也知我说话算话,母亲现在已经受了重伤,这样下去恐怕性命堪忧,你挟持一个死人有什么用,你放了母亲,我给你当人质。” 薄胭头已经很晕了,只靠着毅力强撑着,这会儿只是觉得脑子一片混沌,周身泛冷,眼前越来越黑,此时已经没有精力再开口说话了。 严戎感受着怀中人越来越沉的身子心头一颤,面上却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冷冷一笑:“你做人质?倒是,一国之君的命握在我手中,自然无人敢动我。” 赵雪言连忙上前一步:“那你快放了我母亲!” “可是,”严戎的声音陡然变的狠厉:“谁说我一定要保命了!” 赵雪言一怔,没敢再上前去。 严戎垂眸,似是呢喃着:“你说,就这样同你一起死了,好像也不错。” 薄胭昏昏沉沉的听着,一声苦笑,身子一软,彻底闭上了眼睛。 “母亲!”赵雪言声嘶力竭的喊着,猛地往前冲去,严戎掐着薄胭脖颈的手一用力,赵雪言又无奈立在原地。 严戎垂眸,满眼怜惜与不舍得看着薄胭苍白得睡颜,忽而一笑,眉眼一软,足尖点地猛地向后退去,身后正是一处破屋。 锦安时刻注意着严戎的动向,眼看着严戎得动作,身体瞬间反应,猛然上前跟了上去,腰间立刻沁出鲜血,那是伤口迸裂的证明。 “太子殿下!” “母亲!” 叫声响作一团,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赵雪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严戎带着薄胭与锦安一同飞快的退到那破屋内。 御林军一拥而上,却在刚刚跑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一声巨响,而后被爆炸的冲击波猛地掀倒在地。 赵雪言冲在最前头,受到的波及最多,小小的身子飞出几丈远,眼疾手快的陆将军连忙扑了上去将自己的身子垫在了赵雪言的身下,赵雪言跌在陆小将军的怀中只觉得天旋地转,想要挣扎着起身,尝试几次都没有成功,只能挣扎的往前方的一片废墟中爬行,绝望的大喊着:“母亲!” 陆小将军被撞得咳了一口血,勉强起身去产妇赵雪言:“世子殿下。” 再回头望去,那倒塌的屋子已经一片火海,赵雪言等人瞬间意识到,原来严戎真的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他一早就在屋内埋好了炸药,只等着同归于尽,或许,他的计划里并没有包括薄胭,但是刚刚的种种让他改变了主意,不甘心一个人就死,他要带着他心口的朱砂痣一同奔赴黄泉,这是他抛却自尊,抛却所有之后唯一能够得到的。 御林军一拥而上,首要的便是冲进去救人。 陆小将军顾不上身上的伤,一面控制着近乎崩溃的赵雪言一面指挥人进去救人,又要抽调人手寻找水源救火,只是这是一处荒废已久的宅院,寻找水源哪就那么容易,远水解不了近火,御林军只能拼命往那倒塌的房屋里冲,期望着薄胭与锦安都还平安。 相较于起火来说,最最重要的是房屋的倒塌,整间屋子都被炸毁了,沉重的房梁倒下来,里面的人不可能安然无恙。 赵雪言颓然的蹲坐在地上,泪水止不住的流,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浓烟滚滚…… 赵国公主被掳,西晋太子前往搭救,两人现在生死不明。 这则消息十分重磅,直到现在,九州大陆的众人才直到西晋太子为何许久没有动静,原来赵国之所以能够抵挡齐国,竟然是西晋太子上了战场,光凭这一点若是还不能说明锦安的真心,那便是各位看客都太过凉薄。 在御林军的全力抢救下,终于将锦安与薄胭从废墟中救了出来,只是二人依旧处于昏迷状态,是否生还不确定。 众人震惊之余是满满的感动,一国太子,天之骄子,九州大陆上,锦安的名号放在热河一个地方都能令人十足敬重,这样一个人竟然为了一个女子离开母国只身上了战场,现在更是以命相护! 这份情谊足以令任何一个人动容……只除却一方——西晋。 西晋皇后受到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哭晕了过去,二话不说带了精兵直接赶赴赵国要人,晁澜帝默许了皇后的做法,毕竟一国之君没法出面处理这些“家事”交给皇后来做的话正好,与之同行的还有白秋染和百里栀。 西晋皇后到达赵国的时候锦安还没有脱离危险,在见到锦安的一瞬间,西晋皇后瞬间泪崩,那么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锦安肋骨多处骨折,重重的房梁砸在了他的背上,对他的肺部造成了重创,目前还没办法确定锦安一旦清醒是否还能好端端的站起来,他的背部被烧伤,一旦感染将会危及生命……诚然,锦安现在也不算康健…… 在被解救后的第五天,薄胭率先醒了过来,她除却胸口的一处刀伤并无致命的伤口,之所以昏迷这么多天是因为失血过多以及吸入了大量了浓烟,不过现在她既然已经清醒了,那就是保住了性命,众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薄胭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锦安的状况,周围的所有人包括赵雪言自然都是努力隐瞒锦安的状况,但是又怎么瞒得过薄胭,薄胭的态度很强硬,如果大家不说实话她就拖着现在摇摇欲坠的身子去亲自找锦安,哪怕找遍整个后宫。赵雪言等人无奈,只得说了锦安的实情。 原来,在锦安拼命追上严戎的一瞬间,他就动用了周身所有的真气运气轻功,终于是赶上了严戎,拼着腰间伤口裂开的牵扯将薄胭抢了过来,当时他只以为是严戎失手了,却没想到严戎是为了分心引爆早已准备好的炸药,待锦安看清状况想要离开的时候已经晚了,巨大的爆炸声响起,而锦安能做的就只是将昏迷的薄胭死死护在身下,用血肉之躯为她隔绝一切伤害…… 薄胭坐在锦安的床榻旁,颤抖着抚上他苍白的脸颊,满腔苦涩,那个肆意潇洒的少年竟然落的个满身伤痕的下场,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声,薄胭不知此生是否还能在见到他睁开双眼的模样。 西晋皇后随即赶来,哭喊着要将锦安带走,这位皇后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不过短短几天,两鬓就已经生出了好些白发,她扶着床榻哭的险些背过气去,生平第一次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对着薄胭骂她是红颜祸水,骂她祸害遗千年…… “本宫这样好的一个儿子就生生毁在了你的手里!斯年若是有个好歹,我叫你拿赵国来偿!”西晋皇后恶狠狠道。 面对西晋皇后的指责,薄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本就没有大好的身子摇晃的越发厉害,想要求西晋皇后将锦安留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倒是白秋染与百里栀,宽慰的拍了拍薄胭的肩膀,转过头来对着西晋皇后道:“皇后保重身子,也莫动气,这是斯年看的比命都重要的人,这情景若是让斯年见了恐怕心疼。” 西晋皇后待要连着白百二人一起骂,又听白秋染淡淡道:“况且,当初若不是咱们西晋见死不救斯年又怎么会初次下策孤身一人来到赵国,而后您同皇上依旧不惜威胁赵国交出锦安,若非您施压,薄胭又怎会无奈离宫与赵王对峙,又怎么给严戎可乘之机……微臣斗胆,这事,不能全怪旌阳公主。” 西晋皇后一噎,一口气没传上来呕的脸色煞白,她如今也悔啊,早直如此,当初就出兵帮了赵国又如何,却没想到锦安对薄胭竟然痴情至此,不惜同整个西晋为敌也要帮她! 西晋皇后喘了好久,终于平复了心绪,对薄胭道:“我只问你,现在斯年生死不明,你是当真铁了心的让我们母子分离!若是他有个万一他父皇都见不到他最后一面!我问你!你凭什么将他留在这儿!” 薄胭在绿衣的搀扶下身子颤了颤:“没错,我是没有资格阻拦的。” 西晋皇后纷纷咬牙当即便要将锦安带走。 薄胭转头吩咐绿衣:“将行李打包好,我们一起上路。” 众人一惊。 “公主,您……” “他要走,我自然跟着。”薄胭坚定道,一眨不眨的看着床上的锦安。 “谁要你一起!”西晋皇后狠狠道。 “皇后别误会,我不会同行,我也知道您不会同意的,”薄胭淡淡道:“我只会远远的跟着罢了。” “你!你跟着做什么!” “皇后娘娘切莫动怒,在这个时候我绝对不会离开锦安的,您既然不愿我同行,我顺路总是可以的吧。”薄胭面不改色道。 “公主,您伤还没好。”绿衣担忧的劝着。 “无妨,我意已决,经历这么多,今生除非死别,绝不生离,他能为我来赵国,我有什么不可以的,备马。” 西晋皇后紧紧的盯着薄胭一阵,冷冷一笑:“那好,你爱跟就跟着吧。” 薄胭说到做到,任凭旁人怎么劝都不行,西晋的队伍在前头她便命人驾着马车远远跟着,西晋皇后是一方面是有意为难薄胭,一方面是当真着急回国为锦安诊治,一路上马车跑的飞快,可怜薄胭重伤未愈的身子强撑着跟上他们的步伐,不肯落后半点。 此行薄胭只带了绿衣一个并上三个侍卫从旁侍候,赵雪言无论如何要跟来,被薄胭言辞拒绝了,她说着:“我从前都为赵国,为旁人说话做事,现在我半点不愿考虑旁人,锦安便是我的全部,赵国大局刚定,你要留下来继任王位,而我……现在只是锦安的妻子……” 薄胭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上路了,一路上如同尾巴一样紧紧跟着西晋的队伍,任凭颠沛流离也未曾离开半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宿春风(大结局) 到了西晋,皇后直接将锦安带到皇宫,早早侯在宫中的一众太医连忙上前将还在昏迷的锦安团团围住。 薄胭进了帝都,找了一处院子落脚,连日的颠簸让她的身子更虚了,她倒是镇定,按时吃着药,安安静静的呆在院中等消息,外间人都不知道这深巷中竟然住着的是赵国公主,又或者说是赵国太后,如今赵雪言已经重新继任了皇位,那么薄胭作为起母亲自然还是药恢复原来的位份的。 再说赵雪言重登帝位以后,第一件事即使肃清严戎与明伟的党羽,开放科举,朝堂整个大换血,薄中青重新回到了丞相的位置,尽心尽力的辅佐赵雪言。 另一件不得不提的事情便是严戎,他的尸首终究是找到了,找到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成了一具焦尸。 这个一辈子想要逃脱卑微逃脱别人同情的严戎终究是死在了严家的旧宅,死在了他姐姐的身边。 因为严戎最后的作为,赵雪言实在恨急了他,连收尸也不准备,正当这时,齐国那边却传来了消息,六王爷齐奥亲自登门讨要严戎的尸首,并许了无数珍宝作为谢礼,在赵国与齐国刚刚停战的敏感时刻,这位王爷竟然敢孤身一人来到赵国,不是太过自信就是一片真心,薄胭认为,该是因为后者。 其实只要稍稍留心严戎与齐奥的传闻便能发现,齐奥对待严戎是不同的,他是当真满足严戎所有的要求,无论是学习武功还是挑起战火,不知齐奥到底看重了严戎哪点,又或者是新鲜感还没过不愿能就此罢手,总归,齐奥对于严戎是上心的,只不过严戎一直利用他罢了。 对于齐奥的这个要求,赵雪言同意了,用一个自己不待见的人换取诸多好处,何乐而不为呢,况且,这其中也有赵雪言的一点小心思,他要严戎永远蒙羞,以男宠的身份被人记住,这是他对严戎最后的报复。 当然,这一切都与薄胭无关了,此刻的她住在帝都的小院里,每日除了养伤便是翘首等待锦安的消息。 距离锦安回宫已经七日有余,却半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白秋染与百里栀曾经暗中来探望过薄胭,每每带来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太医说,锦安受了重创,能够醒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出乎白秋染二人的预料,薄胭得到消息后并没有哭喊绝望,只是淡淡的嗯了一生,而后烦请他们两个继续注意着些,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但是只有绿衣知道薄胭存了什么心,她那句除非死别绝不生离不是乱说的,她现在表面乖顺用心调理身体位的不过是能够看到锦安重新醒过来,一旦锦安伤势过重就这么去了……薄胭绝对不会独活…… 绿衣曾经试探着问过薄胭,薄胭只是笑而不答,这让绿衣越发心虚,想要写信给赵国言明薄胭的状况,却被薄胭看了出来,淡淡阻止:“雪言正是当政的时候,赵国为重,我又无事,何必多事。” 绿衣两相为难,只得点头应下。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锦安那边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皇宫中补品流水一样的送进东宫,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法事做了一场又一场,却没有丝毫的作用。 整个西晋人心惶惶,锦安在他们心中便是神一样的存在,保卫疆土,治国有方,众人几乎已经认定了锦安是西晋未来的继承人,如今,这神倒下了,那么未来他们该指望谁呢?边疆的叛乱谁去镇压?偌大的西晋又有谁能领导呢? 与之伴随而来的便是西晋从未有过的宫斗,锦安昏迷几乎算是半个死人,那么储君的位置便要让众位皇子争上一争了,一直以来有锦安在上头压着他们不敢造次,如今却是不能了…… 于是乎,西晋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混乱,皇后自然是竭尽全力的阻挡一切妄图想要取代锦安的人,而晁澜帝眼看着锦安一直昏迷,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已经思考起了更换储君的事情,毕竟,储君等语一个国家的未来,一日空悬便会民心不稳,再加上这样的特殊时期,早点决定储君的人选也免得兄弟相残。 直到如今,晁澜帝与皇后才真心的开始懊悔当初抛弃赵国,阻拦锦安的事情,若是当初他们没有私心,是否近日也不会是这个结局。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后终于妥协了,主动派人将薄胭接进了宫中,一方面她觉得锦安心中挂念薄胭胜过任何人,若是薄胭长久在他身边陪着,是否他能早一日醒来,另一方面……赵国稳固了,而薄胭又是代表整个赵国的人,将她同锦安绑在一处至少能向众人证明,锦安现在并非一无所有,他有自己与赵国的支持,这样一来,至少能拖延一下更换储君的事情…… 即便到了现在,皇后心中想的依旧是储君之位更多一些,母凭子归,若是没有了锦安,她的一身荣华也保不住了,与其说她将锦安当作儿子,更不如说是筹码…… 这一点薄胭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无论如何,能让她留在锦安身边已经是她最开心的的事情了。 薄胭重新回到了东宫再次见到了锦安,锦安依旧在昏睡,算算距离严家旧宅那日的爆炸已经一月有余,他只是沉静的睡着,整个人瘦了一圈,面色再无从前那样健康红润的眼色,仿若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谁曾想到纵横沙场指点江山的他竟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呢。 薄胭自从进入东宫便未曾离开过锦安的房间,煎药、擦身照顾的无微不至,绿衣曾经想接下熬药的活计,却被薄胭拒绝了,薄胭道:“如今外头好些人巴不得锦安就这么去了好空出太子的位置来,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若非我亲自做的,我不放心。” 绿衣瞬间明白了薄胭的意思,不再争辩只得更加用心的伺候薄胭。 事实上,薄胭料的不错,自从她来的东宫,便向白秋染借调了一些锦安军中的亲信亲自镇守东宫,吃穿用度也都是经自己的手,时间久了,当真发现了些暗地里高小动作的人,背后指使的人都是这场博弈中的收益者罢了,薄胭也懒得管,直接将人绑了扔到皇后那里去,皇后心中有气,正好借题发挥。 如此一来,在薄胭的精心照料下,整整两月,外头那些翘首等着的人竟然没有丝毫可以动手的机会,指使绿衣看着薄胭越发瘦弱的身子骨不由得担心,本来薄胭伤势未愈,心口那一刀哪里是那么容易好的,现在又如此劳累……绿衣心中不由得将皇后咒骂一顿,自从薄胭进了东宫她便将东宫得一切扔给了薄胭,面上是信任薄胭,其实还不是分心去应付那些想要篡位得人了,这样依赖,若是锦安醒了自然好,若是锦安不醒,看皇后这意思是要将薄胭累死给锦安陪葬呢…… 绿衣苦笑,其实哪里用她们这么算计,锦安若是真有个万一,薄胭又哪里会独活…… 东宫 薄胭一身水蓝色襦裙,披散着头发斜倚在锦安得床榻边,手执一卷书卷满满得读着,正午的阳光透过轩窗撒了进来,映着薄胭得脸颊似是透明一般。 薄胭放下书卷,眷恋得看着榻上安静躺着的人,怔了许久轻声一叹,趴伏着靠在了他的胸膛上,感受着锦安胸口的心跳声,这才稍稍心安:“你呀……还要睡多久……”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静默。 “你那些想要夺位的兄弟我都替你打发了,我每日寸步不离的照看你,你都不心疼吗……” 站在外间的绿衣瞬间红了眼眶,咬着手帕不让自己呜咽出声,在偌大的宫廷中薄胭的日子并不好过,皇后与皇上不待见她,奴仆们将她当成害了锦安的祸水,而锦安的敌人更是绞尽脑汁的想要摧毁她从而杀死锦安…… 腹背受敌,她却都挺了下来不发一言,她明明可以选择回到赵国继续做她的太后,何至于这样委屈。 薄胭轻抚着锦安的脸颊:锦安,你这样睡着,我有些怕了…… “说好了,你若醒了,我再也不离开你半步,可好?”薄胭轻笑着说道,似今日的自言自语在这两个月内已经上演了无数次,每每都得不到回应,而这次…… “你说的……” 头顶响起了一个沙哑而熟悉的声音,薄胭一怔,直觉是自己听错了,直到绿衣的尖叫声在门口想起薄胭才怔怔的抬起头来,,撞入眼帘的是锦安那饱含温和的双眸。 薄胭瞬间哽咽。 锦安微微一笑:“说话算话……我回来了。” 三年后 纵观古今,有一王储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西晋锦安,从前因骁勇善战被人称道,现在他有个更响的名头“吃软饭专业户” 自从三年前他重伤醒来以后便不顾众人的反对坚决跟随薄胭回到了赵国,美其名曰:赵国水土更宜养伤。 养伤就养伤吧,这一养就是三年,锦安却没有丝毫要回国的意思,晁澜帝与西晋皇后急的连连休书相劝,无奈锦安却只回了一句:当初薄胭一人照看自己时落下的病根,自己不忍她劳顿,自然要相伴左右。 其中“一人照看”四字尤为重要,皇后知道,锦安这是气他当初对薄胭的不闻不问,留她一人面对外间虎视眈眈的众人,这是置气呢。 而话说回来,薄胭现在毕竟是太后的位份,锦安便借着薄胭的名号担了个“太上皇”的虚名,一国太子成了别国的太上皇,这辈分实在太乱,是以在赵国宫中都无人这样称呼他,反倒是锦安自己,十分满意这个称号,每当薄胭下逐客令的时候他便摆出长辈的架势,表示雪言尚且年轻,需要自己从旁指导,而赵雪言每每都坚决拥护这位父亲……于是乎……锦安靠着这个法子名正言顺的赖在了赵国,怎么都不肯走。 这日午后,薄胭轻点着锦安不断凑过来的额头无奈一笑:“所以呢,你是想要把我赵国的国库吃空了吗?说实话,你是西晋派来的内奸吧,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锦安挑眉,痞气一笑:“就是内奸又如何,你不收?” “这是正事,你母后很担心你。” “他是担心她未来太后的位置不保。”锦安嘲讽一笑,又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有分寸,现在父亲正值壮年,有我的名头在这儿也无人敢做什么,总归,我有分寸,只是……想要任性一下罢了……” 薄胭明白锦安是为了西晋皇后的态度才会如此,只得无奈一笑轻声道:“总归是要回去看看的。” “无妨,西晋那边又小白替我看着呢,有事她会通知我……是了,下月她与百里成婚,咱们可以回去瞧瞧。” “那自然是要去的!” …… 两人对视,微微一笑。 从此山岳枕星河,桃李宿春风,这世上所有的美好皆有人共赏……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