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夫君归来之宠妻谋略》 第一章 白家墨冉 东临国,明宏二十八年,春。 此时正值冬末春初,年关刚刚过去,天气依旧寒冷,前几天下的雪仍未融化,偶尔有风吹过,夹杂着冰雪的冷冽,还是会冻得让人直打哆嗦。 不过这却依旧影响不了百姓们对于即将到来的上元节的热情,京都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高声吆喝的商贩和挑拣货物的行人,衬着不少屋檐上过年时未能及时摘下的红灯笼,显现出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一辆浅黄色的马车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穿行在人群里,朝着右相府的方向行去,这般的低调很难以让人想到,坐在马车内的人,正是阔别了右相府九年,这些日子在大街小巷闹得沸沸扬扬的右相府嫡长女——白墨冉。 “咳咳。”马车内传出一阵压抑的轻咳,随即便是一人关切的询问声,“小姐,你怎么样?” 说话的人长着一张清丽标致的脸,穿着一身浅绿色的长袄裙,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此刻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坐在主榻上的女子。 “都怪奴婢不好,要是那日,奴婢能早点发现小姐落水,小姐您也不至于病的这么严重。” 没等到主榻上的女子出声,另一名身着红色袄裙的婢女当先开口道,声音中满是愧疚,她的相貌不如绿衣婢女的出色,但却胜在一双秋水瞳眸波光盈盈,似乎随时都要滴出水来。 “绿绮,秋霜,我无碍。”女子轻声安抚道,声音一如她给人的感觉般,温和中透着安定,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女子着一身素白的纱裙,外面披着一件雪色的貂皮斗篷,乌黑的秀发只用一根木簪轻绾起一部分,剩下都懒懒的披散在她的身后垂至腰间。 她的容颜被轻纱所掩盖,唯露出一双和暖的眸子与如远山一般灵秀的黛眉,不过这却丝毫不影响他人对她的观瞻,她就似一块上好的暖玉,虽不见得其全貌,却依然能感觉到她的温暖与光华。 这个女子正是白墨冉。 十日前,她在距离右相府百里外的别院接到了她的姑姑,也就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贵妃的懿旨,让她在上元节前务必回府,参加今年的上元灯会。 这道懿旨明里是让她参加宫宴,却更是在暗示她再过不久她便要及笄,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太子妃,就必须尽早的融入王公贵族之间的圈子。 也是在同日,她经过院中的湖边时,被一股从墙外而来的内力硬生生的推下了冰冷的湖水,幸得秋霜发现的早及时相救,却也自此染上了风寒。 她的眸光闪了闪,带着几分无谓的笑意,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置她于死地的,除了府中那位贵为长公主的母亲,世间她还真想不到有第二人! “说来也奇怪,小姐你落水的那一天,正逢秦世子打仗得胜还朝,但没想到居然有敌国的刺客混进了京都,刺杀了秦世子!” 绿绮似乎也是回想到了那一天,语气中尤带着几分惊魂未定。 “刺杀成功了?”白墨冉的眼底漾起一丝波澜,像是在沉思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当然没有!且不说秦世子武功高绝,世间难有敌手,就算是我们东临国的官兵也不是吃素的,那批刺客一个都没逃掉,全部被就地斩杀,只是秦世子因为要照顾到其他的将领,也受了不轻的伤,也因此忧了无数少女的芳心。” 秋霜抢先一步的回答,话语里洋溢着对秦世子不加掩饰的敬佩和仰慕之情。 白墨冉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调侃道:“其他少女的芳心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其中么,定是有我家秋大美人的!” 秋霜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脸一红,不说话了。 一旁的绿绮却是没有秋霜那么愉悦的心情,她瞧着白墨冉没有半分忧色的模样,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开了口,“难道小姐您就不担心吗?” “我该担心吗?”白墨冉的眸光淡淡扫过绿绮的脸,带着一丝宽慰,霎时便让她定了心神,“绿绮,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担心就能避免发生的,与其如此,倒不如接受它,看淡它。” 她自然知道绿绮担心的是何事,她自五岁时就被赐婚于太子,那时候她还没有被大火灼伤了脸,那时候她的母亲尚在,那时候她还是父亲捧在手心上的宠儿,所以那时候,人人都称赞她与太子是这世间绝配,却不过一夜的光景,这一切都变了模样…… 自那以后,她便被她的右相父亲送入别院养伤,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京都也渐渐传出了太子与她那花容月貌的嫡妹情投意合的消息,却碍于太子有婚约在身,故而有情人不得眷属。 况且京都在几年前就流传了一段关于白家女儿的佳话,原话是:白家有三姝,倾国且倾城。二小姐花容月貌艳群芳,三小姐琴棋书画冠京都,四小姐弱柳扶风惹人怜。 由此可见,人们对于白家的女儿是有多么的推崇。 在这样的背景下,她几日前落水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被谁给故意传了出去,也是拜这事所赐,被遗忘九年的她一下子便被人记起,成了街头巷尾传闻中因为自己面容丑陋,接受不了自家妹妹与太子相爱的事实而跳水自杀的懦弱女子,成了白家女儿中唯一的污点。 她思及此,嘴角忍不住倾出了一抹笑容,不是笑百姓的人云亦云,也不是笑传闻的真假虚实,而是在笑那造谣者的用心良苦。 只是那造谣者如果知道,她千辛万苦视为繁星朗月的心上人,她却巴不得避其三舍,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恰好此时有风拂过马车,吹起了车旁的一方帘幔,也扬起了她的一角面纱。 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从马车旁经过,无意间往马车内扫了一眼,顿时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直到马车行出老远以后,他方才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带着几分魂不附体的飘飘然:他刚刚是……看到仙人了吗? 可惜无人得以回答。 马车行到右相府的面前慢慢地停住了,车夫当先下车为几人搭了木梯,绿绮和秋霜当先下了马车,这才掀开帘子,扶着白墨冉缓缓下车。 一下车,一辆停在府外的紫色马车就吸引了白墨冉的注意,只见那马车不管是车帷还是帘幔都是做工精美,就连拉车的马一眼看去也是一匹千里良驹,最关键的是,那紫色的幕布上绣了几条栩栩如生的四爪金蟒,诏示了主人尊贵的身份。 不过片刻,白墨冉便移开了视线,开始打量这座她九年未曾踏足的府邸。 门口的两蹲石狮子还是那样的呆板,府邸上的牌匾依然那样的崭亮如新,丞相府的粉墙黛瓦、飞檐廊柱仍旧巍峨壮丽,一如记忆中的一样,一切都没有变,变得只是人心罢了。 在她打量的时候,秋霜已经走上前去叩门,却是叩了半响都没有人来应门,空留这主仆三人站在雪地中被风吹得手脚冰冷。 眼看着秋霜气急,连脚都要跟着用上,白墨冉这才缓步走上台阶来到大门前,从袖中拿出一方干净的丝帕出来,一边细致的替秋霜擦着额上叩门冒出的细汗,一边温声道:“可以了,别再叩门了,他们若是不想开门,你就算是将门砸了他们也只会做个聋子瞎子。” 秋霜哪里敢真的让白墨冉替她擦汗?连忙从她手里夺过手帕,却还是气得踹了一脚大门,在白墨冉讶异的目光中理直气壮道:“反正他们都瞎了聋了,看不见也听不到!” 白墨冉忍俊不禁,见她已经平息了怒气,这才对一旁的绿绮问道:“绿绮,昨日里我让你交给敬王妃的平安符和信筏可有确实交到她的手上?” “虽然奴婢没有见到敬王妃本人,但是确实是她的贴身侍婢从奴婢的手中拿过物件的。”绿绮虽奇怪小姐这时提起这件事,却依然恭敬答了。 “呦!这不是我们右相府的大小姐么?怎么光在外面站着不进府呢?这门不是开着吗?”绿绮的话音刚落,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便从台阶下传来,白墨冉垂首看去,一下子被那人身上众多的颜色给晃花了眼,好一会儿才看清了那人的穿着。 女子上身穿着一件桃红色月季缎绣云纹长衫,下身着了件栗黄色蝶戏花间百褶裙,外面还披了一件绣有花开并蒂的湖蓝色斗篷,头上珠钗环绕,耳边、颈项、手腕处都带满了大大小小的金银首饰,一眼望去,眼花缭乱,直叫人看的头晕眼花。 “小姐,这是三姨娘。”绿绮这些年却是回过几次府的,所以府上的人大多都认识,这时在白墨冉耳边悄声提醒道。 白墨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待得三姨娘走近了,这才看清她的脸,眉眼微动。 她的脸并不比她的穿衣品味好到哪里,一张瓜子脸上尽被胭脂水粉所覆盖,隐约能看出她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只留下一双眼睛此时正盛气凌人的看着白墨冉。 三姨娘是从离大门不远处的角门出来的,她口中所说的开着的门,也自然是角门,白墨冉面对她的挑衅不动声色,只是婉言拒绝道:“多谢三姨娘的好意了,只是墨冉不能为了少等片刻便坏了右相府的规矩。” 言下之意,便是在提醒三姨娘的身份,不管她如何落魄,毕竟还是右相府的嫡长女,尊卑不能乱! 三姨娘又岂能听不出这层意思?当下被气得就要破口大骂,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在看到紧闭的大门时,又硬生生的被她噎了回去,皮笑脸不笑道:“是,大小姐说的是!是我逾越了!既然如此,那么就请大小姐您慢慢等着,我这些年在右相府娇惯坏了,这不刚吹了这一会儿风,便觉得头疼的厉害!便不陪大小姐您站着,先回去了!” 说完,便洋洋得意的朝白墨冉投去了讽刺的一笑,笑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就算你是右相府的大小姐又如何?还不是没我这个卑贱的三姨娘活的滋润?空有一个嫡长女的架子又有什么用?手里有实权才是真的依靠! 只是她这意味深长的一笑还没笑完,右相府的大门便在她的眼前徐徐地打开了,而后自里面走出一位身穿布衣的老奴,顾不得三姨娘对他投来的发狠的眼色,噗通一声就跪倒在白墨冉面前瑟瑟发抖道:“奴才见过大小姐,老夫人让元姑姑请大小姐入后院一叙!” 白墨冉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老奴,再扫了一眼脸色骤变的三姨娘,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甚至还和善的提议道:“三姨娘,要不要陪我一起进去,这不,您还能少走点路。” 三姨娘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半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大小姐请自便!就头也不回的走下了大门口的台阶,从角门回了府。 白墨冉也没有再追究,目光掠过老奴,落在正立于他身后、看着她眼含激动的元姑姑,温婉一笑道:“有劳元姑姑了。” 元姑姑又多打量了她几眼,在见到她柔暖的目光中露出的思念时,心下稍感安慰,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径自走在前面带路了。 白墨冉也不忸怩,跟在元姑姑身后便踏进了相府大门,绕过一字影壁、越过亭台楼阁、穿过抄手游廊,便到了供妇人休息的内院,一路上偶有丫鬟小厮碰到她,都恭敬的退到一旁齐齐行礼,只是看到她的面纱,神态中都有着掩饰不住的好奇与探究。 眼前的场景都是这样的熟悉,与记忆中的轮廓渐渐相融合,她这才知道,原来这里的一切她都从未忘记过,只是被她藏得太深,不愿想起罢了。 回忆间,走在前头的元姑姑已经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她缓声道:“大小姐请先在此等候,老奴先去屋里禀告老夫人。” 白墨冉一凝神,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走到了老夫人的院门口,她立即闭上眼睛静了静心神,再睁开眼时,她依旧是那个眸底含笑的白墨冉。 元姑姑进去后没过多久,便有内院的丫鬟前来传唤,白墨冉踏进院子,还没靠近屋子,便听到一道清脆而又娇媚的嗓音从里面清晰传来:“大姐真是好大的面子,不过是回个府罢了,竟然还要劳烦祖母操心!” ------题外话------ 这里皇贵妃娘娘下懿旨不是bug,而是因为她暂时代皇后执掌后宫,只是正文暂且未提到,所以在此说明一下,以免有亲觉得奇怪。 第二章 亲人敌人 白墨冉进得屋子后,就感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将屋外的寒风隔绝在了帘外,仿若两个世界。 只见花厅里虽空无一人,但却生着一个正在烈烈燃烧着的火炉,照的整个屋子都温暖如春。 丫鬟并未在厅中止步,而是领她们继续往里屋走去,待得她再次掀开一方帘子,白墨冉只感觉眼前一亮,再次抬首时,她便已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里屋的温度比厅中还要暖和上许多,屋中不但有用上好的银丝碳烧着的炉子,每人手上都还抱着一个小型的手炉,脚步所踏过的地方,也具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木红地流彩暗花宋锦纹栽绒毯,让人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的柔软。 白墨冉不动声色的扫视了屋内一眼,而后没有半分迟疑,目不斜视的走到正端坐于坐榻边的老夫人面前,恭恭敬敬的躬身屈膝,一边行了个万福一边柔声道:“墨冉给祖母、母亲和敬王妃请安。” 后面的两个丫鬟跟在她身后,也齐齐向屋里的众人见了礼。 坐在榻上的人穿了一件绿沉色绣有如意祥云的云缎袄袍,外面还披了一件同色的裘衣,两鬓已近霜白,唯独一双眼睛仍旧透着清锐的光,此刻她见到白墨冉对她行礼,既没表现出多年不见的生分,也没有露出久逢亲人的喜悦,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声音极有威严道:“都起来吧。” 白墨冉这才盈盈的站起身来,还未听闻老夫人开口,坐于她右边的敬王妃已是先一步的出了声。 “真是个可人的姑娘呢!这几年在外面受苦了吧?”敬王妃笑语嫣然的说着,似有若无的瞟了站在老夫人身侧的长公主一眼,语气半真半假的羡艳道:“右相夫人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有了你这么一个贴心的女儿。” 敬王妃穿着的极为艳丽,虽已经年近四十,但是因为保养极好,看上去还像是二十来岁的模样,此刻她一笑,端的是风姿妩媚,却又不失优雅贵气。 再反观一旁的长公主,虽然也是一身的雍容华贵,但是细看之下,那张容貌妍丽的脸上,眼角处已经出现了细纹,任凭如何装扮,也已经是遮掩不住。 此刻她听到敬王妃近乎挑衅的话语,倒也不恼,反而‘好心’提议道:“敬王妃若是喜欢,不妨将冉儿娶回去做儿媳妇便是,也算弥补了敬王此生只得一子的遗憾。” 这是在讽刺她不能为敬王府开枝散叶了?敬王妃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怒反笑道:“是我不争气,生了君儿后身体就一直不好,比不过右相夫人,为右相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着实教人羡慕呢!” 长公主原本淡笑的面色一僵,看着敬王妃的目光带上了刺骨的寒芒,敬王妃却仿佛是没察觉到她的怒意,反而笑的更明媚了。 敬王妃话里的意思在场的人再明白不过,她是只生了一个儿子,可那又如何,好歹敬王府后继有人了,再怎么样,也好过一个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的人! 两人唇枪舌剑中,白墨冉一直安静的站在旁边不曾插话,低眉顺眼的乖巧样子被老夫人暗自看在眼里,心中愈发满意。 可谁又知道,白墨冉的心里早已悄悄为敬王妃叹了声好?她当初会找上敬王妃帮忙,也仅仅是因为她与长公主素有旧怨,料定她断不会拒绝一个能给长公主添堵的机会,却也没想到她是这样一个洒脱的性子,一下子便让她喜欢了起来。 长公主和敬王妃年轻的时候都是京都中受人追捧的粉黛佳人,一个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一个是前任右相的嫡女,俱是身份显赫,所以经常会被世人拿来比较,久而久之,两人之间虽没有敌意,却也因此对对方没有半分好感,直到后来,两人都对当时还是世子的敬王爷一见倾心,这才点燃了两人之间的战火,也因此结下了一生的梁子。 而敬王妃如今虽是敬王府的人,但是因为她娘家的身份,所以一向和老夫人走的近,也颇得老夫人的喜爱,但也因此,她每在老夫人面前出现一次,也就提醒她一次,长公主在嫁给自己儿子之前喜欢过别人,心底总归会不舒服。 因而她每一次来右相府,长公主就要提防着她,生怕她一个不留神便被人在老夫人面前上了眼药。 “大姐,你就这么眼见着母亲和敬王妃为你争论起来,也不帮着劝解半分,未免太过冷情了!”思绪百转间,那道白墨冉未进屋前便听到的娇媚的嗓音再次响起,话里依旧带着刺,毫不避讳的向她扎来。 白墨冉循着声音看去,只见那女子立于长公主的身侧,身穿着浅黄色的烟云蝴蝶袄裙,头上梳着一个飞仙髻,杏眼桃腮,朱唇皓齿,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倒是个标致的美人胚子! “三妹说笑了,母亲和敬王妃一直相谈甚欢,我未曾看出有何不妥。”白墨冉对上她那饱含敌意的目光,眼中未浮现出半丝波澜,一双眸子依然是那样的温和,“我只知晓,长辈在说话的时候,我们做晚辈只需要在一旁听着便好。” 她的声音并不尖锐,相反的很是和气,可是说出的话却是让白婷雅瞬间沉了脸,眼中怒火中烧。 这个白墨冉!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一个被右相府赶出多年的弃女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右相府的嫡长女、自己的大姐了?居然还敢当众反驳她的话?她是哪里来的胆子! 长公主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是看着白墨冉的眼神明显深沉了许多,只有敬王妃听了白墨冉的话,本来因为想膈应长公主对她的三分假意,现在也变成了七分喜爱。 眼看着气氛就要这么冷下来,一抹浅绿色的身影就在此时自白婷雅的身旁走出,径自来到了白墨冉面前就想要去牵她的手,却被她先一步的避开了。 “抱歉,四妹妹。”白墨冉看着眼前样貌只算清秀,但是身姿却弱柳扶风,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女子,淡淡解释道:“大概是我这些年来独居惯了,所以不太习惯有人亲近。” 白婷兰的动作一僵,面上倒不见尴尬,只是改为去轻拽白墨冉披着的雪色斗篷,笑的一派天真无邪道:“大姐你不要责怪三姐,这么多年你不在府中所以不知道,三姐她的性子就是这样直率,没什么恶意的!我和姐姐们前几日听到大姐你要回府,都很高兴呢!兰儿这些年来,也很想念姐姐呢!” 如果她没记错,四妹妹,我当初离开府中的时候,你才刚学会说话吧?倒是难为你未到记事的年龄,便要记住我这个连一面都没有见过的大姐了! 简简单单看似毫无心机的一句话,却是句句切中要点,将白婷雅的咄咄逼人解释成是直率,将她的反击理解成是责怪,并且提醒她谁才是在府中生活了十几年的人! 第三章 为你撑腰 白墨冉对上眼前之人那一双纯洁无暇的眼眸,眼底有什么深邃的东西一闪而过,快的不曾让任何人察觉,然后眸色染上了几分笑意,温柔的安慰道:“有劳妹妹们挂念了,这些年来,我又何尝不想你们?奈何身子不争气,耽搁了这么些年,咳……” 一句话未说完,白墨冉止不住的轻咳了几声,老夫人这才开了口,脸上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些疼惜。 “你这孩子,身子骨弱还不好好的歇着,我听敬王妃说,这平安符是你抄写了数本经书,才从卿云寺的寒衣圣僧手里换来的,可有此事?”老夫人边说着,便拿起刚刚随意放在榻桌上的平安符,看向白墨冉的愈发慈和起来。 “回祖母,墨冉自幼离府,不能在您膝下侍奉,每每想起都深感愧疚,故而听闻祖母对寒衣圣僧的佛法甚为推崇后,每当墨冉想起祖母,便会为祖母抄写一段经文,长此以往,便也抄录了不少本经书,直到前些日子姑姑下了懿旨让墨冉回府,这才在两个丫鬟帮忙下将经书送至卿云寺,恰逢寒衣圣僧冥想出关,才求得了这道平安符,可见这其中也有祖母的机缘,但望祖母不要见怪。” 白墨冉恭敬的答话,说完以后头低垂了几分,似乎颇有些忌惮。 老夫人见到白墨冉这幅柔弱无助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疼。说起来,她还是她的第一个孙子辈的孩子,她还记得这孩子小时候很是机灵顽皮,经常把府中的人捉弄的万分狼狈,明明是一个女孩子家,性格却偏偏像极了一个混小子,那时候她还为她头疼过,这样的性子,将来要怎么才能嫁出去? 可是这一晃眼,九年便过去了,当初让她颇为头痛的孩子现在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那原本无法无天的性子在她的身上已是看不出半丝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步步为营,处处小心,甚至连说话都不敢逾矩…… 思及这些,老夫人便又想起她会转了性子的原因,想到她年幼丧母,想到她孤苦无依,想到她现在连回到自己的家都要借助别人之手才能踏进家门,老夫人越想越心疼,最后看向白墨冉的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墨冉,来,到祖母身边来!”老夫人坐在榻上向白墨冉招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去。 白墨冉闻言似乎有些犹豫,但是在老夫人鼓励的目光下,她还是缓缓地走到榻上坐下了。 她刚刚坐下,老夫人便伸出了一只手要来握她的手,白墨冉微微一愣,继而先一步的避开了,然后颇有些不安道:“祖母勿怪,只是墨冉刚刚从屋外进来,手还未能暖和起来,怕给祖母过了寒气。” 老夫人本被她避开的动作惹得有些微恼,但是听到她这番解释,心又再次软化了下来,也不再勉强她,只是看着她语重心长道:“墨冉,虽然你九年都不在府中,但是你要记住,你始终都是右相府的大小姐,都是我的孙女,绝对不比任何人差了去!所以你往后在祖母面前不要拘束,日后如果有谁欺负了你,你尽管告诉祖母,祖母一定为你撑腰!” 老夫人当着长公主和敬王妃的面说出了这一番话,等于是将事情摆在了明面上。 她一方面是警告长公主,暗示她今天发生的事情她都知道,只是没有追究罢了!不过往后她要是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就要掂量掂量了;而另一方面,她又在敬王妃的面前承认了白墨冉在白家的地位,实则也就是向整个皇室贵族承认了白墨冉,让她的处境不再会是那么艰难。 这样的结果是白墨冉也始料未及的,她在老夫人面前示弱,的确是想唤起老人心底的那一点护犊之情,却也只是为了今天的回府能够安然的度过,至于以后,她并没有着过多的担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来惹她,她也会让人明白,自己并不是一只兔子,可以任人宰割! 然而如今,她看着老夫人望着她,眼底的那一抹真真切切的怜惜时,心中本已冰封的一个角落似乎被这个眼神给融化了一点,有点疼,但也有点暖,于是她也笑了,那笑容掩盖在面纱之下不被人所看见,但是她眼底的笑意却是那样的真实,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却又极为郑重的道:“好。” 长公主本来见到白墨冉刚一回府就坐到了老夫人身边的位置,心里就已经很不舒服,如今眼见着老夫人为了她还对自己予以警告,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更是觉得刺眼,心底强压着的愤怒几欲就要压制不住爆发出来。 偏偏敬王妃还坐在榻上,一副看好戏模样般的瞧着她,那眼神就像是恨不得她马上大闹一场才好!可是她又怎么可能让她称了心如了意? 等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时候,老夫人早已经将白墨冉这几年的情况都问了个七七八八,心中也对这个孙女愈发的喜爱起来,白墨冉不知也想到了什么,从榻上站起身,朝着早就退到角落里的两个丫头走去,没过一会儿回来时手中已是多了两个香囊。 “祖母,这两个香囊是墨冉亲手绣的,里面各装有一道开过光的平安符,虽然不是寒衣圣僧的手笔,但也是卿云寺的高僧所画,我在接到懿旨时听传旨的公公又提到,皇贵妃娘娘再次怀有龙嗣,所以这次也为皇贵妃娘娘多求了一道,还请祖母代为转交。” 白墨冉说着,便将其中的一个香囊递给了老夫人。 “难为你有心了。”老夫人看着白墨冉手中绣工精美的香囊,脸上显现出赞赏的神情,却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笑着道:“三日后的上元灯会,你也是要进宫参加宫宴的,到时候你再亲手交给你姑姑罢!只是这另外一个,却不知你又要给谁?” “这一个香囊,是我为母亲求得的,希望——”白墨冉将本欲递给老夫人的香囊收回到自己的袖中,拿着手中的另外一个香囊话刚说一半,便被一道严厉的声音打断。 “冉儿,你这是什么意思!”长公主一直隐忍多时的怒气终于在此刻宣泄出来,目光如刃般的看向白墨冉,面上是掩不住的恼意。 白墨冉似是被长公主这般突然而来愤恨给惊到了,一时间只得有些惶恐和迷茫的看向老夫人。 “长宁!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墨冉当年才多大,又怎么知道你因为早产下婷兰不能再生育?” 老夫人这么些年来本就对长公主有颇多不满,但却碍于她是皇上的妹妹,身份尊贵,所以忍了下来。但是今天她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对自己前一刻还百般维护的孙女露出这般阴狠的神色,这等于是在打她的脸了!她怎么还能够容忍? “对不起,母亲,我不知道……”白墨冉听到老夫人的话立即露出自责的神色,有些委屈道:“而且,我只是单纯的为母亲求得一生平安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好孩子,你母亲不接受你的心意也罢!这个香囊祖母替你收下了,等会儿交给三姨娘,也好保佑我的孙儿平平安安的出生!” 长公主原本阴沉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惨白,显然是原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白婷雅和白婷兰的脸色也不比她们母亲好多少,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长宁先行告退了!”长公主在听到这个消息反应过来后,在屋子里半分也呆不下去了!相比于三姨娘肚子里的那块肉,白墨冉对她来说还算不上什么! “婷雅也先行告退!” “婷兰也先行告退!” 白婷雅和白婷兰看到母亲离开了,她们再呆在这里也显得无趣,更何况现在白墨冉有老夫人护着,她们就算想做什么也不能,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先尾随着长公主离去了。 “既然如此,那凤伊也不打扰老夫人和孙女的叙旧了!”敬王妃见人都走了,也站起身来告辞,对她来说,今天能看到长公主接二连三的变脸,已经让她非常满足了! 她在走到白墨冉面前时顿了顿脚步,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半玩笑半认真道:“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丫头!那女人有一句话说的倒挺对,万一有哪一天你真的和太子解除了婚约,我一定让我们家君儿把你娶进门!” 说完,也没想要白墨冉的回答,便步履轻快的出了屋子。 白墨冉看着敬王妃悠然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的苦笑,自己这是一桩婚约还没解决,又惹上了另外一桩吗? 几人离开之后,白墨冉又重新在老夫人的身边坐下了,只是两人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就见元姑姑挑了帘子走了进来,话虽然是对着老夫人讲的,但是眼睛却是看着自己,露出万分复杂的目光。 “启禀老夫人,太子殿下来访。” 第四章 天造地设 元姑姑出去后没多久,就有一阵脚步声自屋外传来,透过挡风遮帘下方一尺高的空隙,白墨冉清晰的看到有几人渐渐地走近,其中有一双黑色的虎皮靴子却是异常的引人注目,靠的近了,隐约可以看到上面有用金蚕丝线绣有的龙纹。 “墨冉在回府的时候便瞧见了太子殿下的马车,太子殿下现在才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么?” 白墨冉的声音不大不小,控制在正好可以让帘子那边的人听见,语气中仿佛带着几分天真的不解。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便见到那双靴子的主人停了脚步,顿在了原地。 “别胡说!”老夫人听到白墨冉的话心中有些惊讶,虽然她才和这个刚回来的孙女相处不到一个时辰,但也能看出这个孩子绝非是莽撞之人,怎么会在这关头说出这样不合时宜的话? 老夫人看向白墨冉,正好瞧见她刚刚从帘底收回的视线,她便也朝帘底看过去,只见那其中有一双脚,穿的是上好鹿皮做成的靴子,边缘处还坠有一圈驼毛,那式样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是只有她们府中的女眷才有的,因此对于白墨冉刚刚的那一番话,她心中顿时了然。 如果这个孙女没有说谎,那就说明太子至少已经来了右相府一个时辰,而右相今日又不在府中,没道理太子会耽搁到现在,那么能有的解释也只有…… 老夫人想到这些年来京都流传的那些言论,再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面纱遮颜的白墨冉,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却依旧斥责道:“定是你看错了罢!” 不管事实是怎样的,太子就是太子,是非曲直是容不得她们说道的! 白墨冉默然,也没有再反驳老夫人的话,因为她看到那双靴子的主人已经再次踏出了步子,朝内屋走来。 帘子终是被元姑姑挑起,一人从帘外先行走了进来,让这屋中的景致瞬间亮了几分。 那人身着着紫色流云锦绣华服,腰束玉带,头上戴着一个精致的翠玉发冠,肤色白皙,面如冠玉,衬着他嘴角噙着的一抹浅笑,更是让他整个人增添了三分温雅,剩下的七分,便是常年处于上位者磨练出的贵气。 不过一瞬,又有一名女子自他的身后走出,将这屋中的亮色提到了极致。 那女子一身丁香色碎花海棠长裙,外罩着一件藕荷色的镶毛斗篷,头上梳着鸾凤凌云髻,肤如凝脂,明眸皓齿,尤其是嘴角处的那一颗美人痣,在她的垂眸浅笑中,更为她添了一丝娇柔的魅惑,她整个人就如同从画中走出的仕女般,婷婷而立,婉约如玉。 真是好一副般配的画面! 白墨冉在心中轻叹,也怪不得世人将对这两人是那样的看好了,就连她看到这两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会觉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样的绝配,她又岂有不成全之理? “老身见过太子殿下。” “墨冉拜见太子殿下。” 白墨冉扶着老夫人起身,同时给太子行礼。 太子在老夫人行礼前连忙伸手虚扶了一下,语气尊敬道:“白老夫人还请免礼。” 倒是白墨冉,标标准准的给太子澹台祁行了一个礼,而后她便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的应了声。 她直起身子,将老夫人重新扶回榻边坐下,这才抬起头来,对上那双从进来就一直未曾从她身上移开的眸子。 黑沉,深邃,看不真切——这是白墨冉第一时间在澹台祁眼中读到的。 戏谑,冷漠,不过如此——这是澹台祁在打量过白墨冉一番后在眼中展现的。 随后他便收回了目光,再也不曾看她一眼。 白墨冉将澹台祁的一切反应都看在眼里,即便她从来没有对他有过半分的念想,此时心中也忍不住的泛起一丝涟漪:多么可笑,有谁曾想到,他和她做了九年的未婚夫妻,今日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却同时,也是婚约终止的开始! “婷婉给祖母请安。” 在两人视线交汇的空档,白婷婉也给老夫人见了礼,起身后,她下意识地要朝老夫人身侧走去,却在看到端坐在一旁的白墨冉时,迈出的步子一僵,生生的收了回来,眼底滑过一抹深暗的光。 “不知太子到访有何要事?”一片静寂中,老夫人当先开了口,就像是没有察觉到白婷婉的动作般,这一认知让白婷婉懊恼的咬了咬唇瓣。 “皇贵妃娘娘听闻老夫人近来身体微恙,心中担忧,但又碍于怀有龙嗣在身,不便亲自前来看望老夫人,故而特意让祁儿代为探望。” 澹台祁边说着,边从袖子里取出一只方形的锦盒递给老夫人,解释道:“这里面装着的是一只开过光的血色玉镯,是皇贵妃娘娘特意求得寒衣圣僧作的法,赠给老夫人,以求老夫人身体安康。” 老夫人闻言打开盒子,果然见到一只血色的玉镯正静静的躺在其中,她伸手将其拿起在手上仔细观看,只见镯子入手温润,通体无一丝杂色,一看就是上好的玉石打造而成。 “还望太子替老身向皇贵妃娘娘道谢,就告诉她,老身的身子没有大碍,让她安心养胎,不要烦忧。”老夫人将镯子放回盒中,吩咐元姑姑仔细收好,看着白墨冉失笑道:“你果然和皇贵妃娘娘是亲姑侄俩,连孝心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是我和姑姑都希望祖母能够平平安安的,所以还请祖母要多加保重身体!”白墨冉也回以一笑,眉眼温顺。 “除此之外,皇贵妃娘娘还有交代太子其他的事吗?” 老夫人对自己的女儿再了解不过,她会让太子选在今日过来,必然也是事先得到了白墨冉回府的消息,这次让太子前来,怕也是想在宫宴前让两人先熟悉一下,以免到时候发生什么意外。 谁知澹台祁却摇了摇头,没半分犹豫道:“并未有其他事情,看到老夫人身体无恙,我想皇贵妃娘娘也该安心了,祁儿这就回去转告。”言语间,已是有了离意。 老夫人心下有些错愕,直觉事情不该是这般,但是对方毕竟是太子,她也不能强留,刚要谢客,从太子进来一直没有出声的白墨冉却在这时开了口。 “太子殿下能借皇贵妃娘娘之名陪二妹妹风花雪月了一个时辰,却在祖母这里连半盏茶的时间都呆不了吗?也不知道这事如果被皇贵妃娘娘知晓,会是何种心情?” 这话说的丝毫没有拐弯抹角,就是在指责澹台祁以尽孝之名儿女情长,实在是无耻之极! 老夫人没料到在她面前一直温和的白墨冉,此刻居然会说出这么冒犯的一番话,心中有些担忧,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换做是她,看到眼前的两人,怕也不会好受,便也随她去了。 毕竟她的身份还是太子的未婚妻,太子又是理亏在先,也不能拿她如何。 只是没有想到,澹台祁还没有说什么,白婷婉便先帮他叫了屈。 “姐姐,你要是不满婷婉就直说好了,万不要这般污蔑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此番耽搁,是因为婷婉听说太子殿下前来,故而向太子殿下讨教了几个平时看书时一知半解的问题,这才……”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的确是我误会了太子殿下。”白墨冉看着白婷婉似乎不相信她会这么好说话而眼露诧异的模样,如她所愿的话锋一转道:“毕竟如果二妹妹你真的熟读了女训女戒,也就做不出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白婷婉闻言脸色立刻一白,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再说话时眸里已经氤氲了泪光,显得愈发楚楚可怜:“姐姐,我知晓你听到了京中的传言,心中定是要怨恨我的,可是请你相信我和太子殿下之间真的没什么,尤其是几日前妹妹听闻姐姐在别院落了水,心中更是忐忑难安,幸而姐姐并无大碍,否则妹妹怕是要内疚自责一辈子的!” 白婷婉的这一番话,明为解释,实则是将她说成了一个小肚鸡肠,不明事理的女人,竟然为了一个传言就闹到要自杀,这样的女人,又怎么能堪当太子妃? 如果换做是平时,白墨冉定是要反驳她的,可是如今太子在场,她并不介意让自己的形象更恶劣些,于是她只是道:“既然妹妹知道我如此介意,那就更应该懂得避嫌不是吗?或者说妹妹如果是真心爱慕太子殿下的话,直说便罢了,毕竟是自家姐妹,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白墨冉说这话俨然是已经把自己放在太子妃的位置上了,并且明确的告诉白婷婉,既然你如此喜欢太子,我也并不介意,无非是多个妾罢了! 白婉婷将白墨冉眼中的轻蔑都看在眼里,心头就似有一把火在烧,想到她轻而易举的就得到太子妃的身份,又想到自己十几年尽心讨好老夫人,一回来就被她占据了旁边的位置,终于是吐出了心中真正的想法。 “姐姐说这话未免言之过早,姐姐你一日未曾嫁给太子殿下,这事情便一日未成定局,毕竟作为一个未来的太子妃,你难道要天天戴面纱示人么?” “够了!” 眼看着这两人越说越不像话,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话头,不容置喙道:“太子,老身略感不适,便不多留你了。婷婉,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墨冉,你去送送太子!” “祖母!”白婷婉不可置信的叫道,却是被老夫人投来的一记严厉的目光,只得住了口,不再说话了。 待得白墨冉领着太子走出屋子后,还能听到老夫人斥责的声音隐隐传来,其间还夹杂着白婷婉几声不忿的辩驳。 再走远些,便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周围一片安静,只是偶尔会响起几声鸟鸣。 就在这时,自她和白婷婉争论后一直未曾说话的太子,在她的身后低沉的出了声。 “这般你可满意了?” 第五章 歪打正着 “如果我说不满意呢?”白墨冉转过身,冷冷的看着澹台祁,目光中尽是嘲讽,“我不满意,太子殿下是不是就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澹台祁止住脚步,对着眼前这双满是质问的眸子,脸色在刹那间阴沉了几分,但却很快的恢复了原本的温润,带着几分无谓道:“墨冉小姐又何必如此,我和婷婉妹妹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你认为的那样,你是我的未婚妻,难道你宁愿听信京中的流言,也不愿意给我几分信任?” 好一个太子殿下!一边撇清自己和白婷婉的关系,一边又称呼她为小姐,白婷婉为妹妹,两人孰轻孰重由此可见一斑,偏偏自己又不能反驳,毕竟澹台祁和白婷婉说来本就是表兄妹,这样称呼也没有什么错。 白墨冉再一次庆幸自己没有对这个婚约有任何期望,不然自己大概真的会成为一个深闺怨妇了。 她一边庆幸着,一边却又不得不去继续扮演着妒妇的角色,在心底为自己哀叹了一声。 “太子殿下似乎弄错了一点,虽然我和你做了九年的未婚夫妻,但是这九年来,我深居别院,你遥住皇宫,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要我如何信任你?再者,任何的流言蜚语都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若是太子殿下没有做过任何让人误会的行为,墨冉不相信在这京都之中,还有谁敢编排起太子的情事来!” 白墨冉说话刻薄,语气尖锐,丝毫没有想要平息这件事情的意思。 而如她所愿的,澹台祁在她这样咄咄逼人的言行下,薄唇抿起,眼眸更加黑沉了几分,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发怒。 她见此装作害怕般的往后退了一步,谁料澹台祁也就跟着她往前走了一步,她再退,他再走,就这样白墨冉一直退到了一座假山前,身后的路被堵住,她退无可退,只得乖乖的站在了原地,却依旧气愤的和澹台祁对视着。 “墨冉小姐是在怪我这些年来冷落你了?”一片寂静中,澹台祁身上的怒意突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笑意。 接着,在白墨冉还没有明白过来他笑里的含义时,一只手臂已经环上了她的腰,等她再次抬头,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是呼吸可闻。 白墨冉蓦地僵直了身体,她只感觉到浑身的寒毛都在那刻齐齐竖起,那是一种从心底发出的排斥,并非靠伪装就能掩饰的了的。 不过好在白墨冉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惊愕的情绪,在对上澹台祁那故作柔情的视线时,似乎终于败下阵来,她垂下眼眸,放软了自己的身子,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一副不甚娇羞的模样。 也在这时,白墨冉明显的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僵硬,果然不过一瞬,澹台祁便猛地推开了她,眼中的柔情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浓浓的厌恶。 “墨冉小姐,这就是你想要的满意的交代?”澹台祁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在见到她眼中流露出依恋时,温文俊秀的脸上不屑更甚,对她冷声警告道:“往后不要在我的面前玩任何的把戏,若是你能安分守己,或许未来你还有可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但是你若是再像今天这般不识抬举……那么我不介意让婷婉来取代你的位置!” 说完这些,他似乎连看她一眼都嫌恶,拂了拂刚刚揽着她的袖子,径自踏步离去了。 等到澹台祁的背影彻底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后,白墨冉这才松了一口气,动了动刚刚被他推的撞上假山的后背,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真是无毒不丈夫,居然能对一个弱女子下得去手。”白墨冉低声哀叹,同时也在为刚刚太子的试探感到心惊。 太子不愧为太子,不会轻易的就去判定一个人,只是这样的试探要是再多来几次,她可不保证自己焉有命在! “呵……” 低而轻的笑声兀的在她的头顶上方响起,仿佛近在耳边的私语。 白墨冉一惊,立即转身向假山上看去,却只能见到一角艳红的衣袖一闪,转瞬间便失去了踪影。 她的眸光闪了闪,盯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会儿,方才离开了后院,朝着一处跨院的方向走去。 主院内 “噼里啪啦——”一阵打砸的响声过后,长公主满脸怒气的在桌子的旁边坐了下来,眼中尽是狠厉之色,“真没有看出,那小贱人被扔在别院九年不但没养残,竟然还长成了一个厉害的角色了!好!真是太好了!” “就是!也不知道是谁借给她的胆子,她竟然敢这般的顶撞我们!”白婷雅在一边也很是气愤,连忙附和道。 “你给我闭嘴!”长公主闻言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眼里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怨恼,“你也就在我面前有这份志气!刚刚在老夫人面前怎么不说?” 白婷雅被长公主一瞪,缩了缩脖子,登时不敢再说话了。 白婷兰却在这时走到了长公主的身旁,帮她抚了抚后背顺气,声音依旧柔和道:“母亲勿恼,今日我们会被这样压制,她也就是仗着老夫人撑腰而已,而且这些年来,我们在明她在暗,若是她一心要对付我们,我们自然是处于弱势的,不过也就仅限于今日我们没有准备而已,母亲不用为了一时失利而如此气愤,毕竟来日方长。” “还是兰儿你有出息。”长公主本来满腔的怒火在白婷兰温婉的劝解下一点点的熄灭,特别是听到后面,竟隐隐的让她有些激动。 是啊,来日方长,那小贱人总不能日日呆在老夫人身边的,一旦她脱离了老夫人的羽翼,看看还有谁能护着她! 正这么想着,她心情刚刚好转了些,便见到白婷婉红着眼眶从屋外奔了进来,心中一惊,连忙问道:“婉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白婷婉听到长公主的询问,扑到她的怀里便哭着将方才的事情一一说了,谁料她刚刚说完,长公主便一把将她推开了。 “哭哭哭!哭什么哭!你和你二妹都该和你三妹多学学!遇到事情就知道抱怨和流眼泪,白白让你们的敌人看了笑话!” 白婷婉在被长公主推开的那一刻就愣住了,往日里她都是母亲最疼爱的那个,母亲可是半点委屈都舍不得让她受的! 不过在听了长公主后面说的话后,她便知道这一切的改变又都是因为白墨冉,心中对她的愤恨不由又多增了一分,却也乖巧的抹了眼泪,不再哭了。 长公主看到白婷婉这么快便整理好了情绪,面色稍霁,拉过她的手宽慰道:“婉儿,你要知道,你最大的武器便是你这如花似玉的容貌,这是她一辈子都拥有不了的!你现在只要做好一件事就赢了,那就是让太子爱上你,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总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决计不能让那个小贱人嫁给太子!” 第六章 君子如玉 白墨冉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长公主母女四人视为非除不可的心头大患,此刻她正走在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上,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座跨院的进门。 不知何时雪又开始稀稀疏疏的下了起来,落在身上渐渐融化成了水,打湿了衣衫。 而白墨冉却丝毫不在意,因为她知道,前方会有人替她拂去肩上的冷意。 步入跨院后,入目的便是大片艳红的梅花争先的在眼前怒放,一株株,一朵朵,都开的那样耀眼夺目,似乎将雪的冷意都生生的逼退了几分。 她伸手压低一支梅花枝在鼻尖轻嗅,香气清淡不灼人,却是让人回味悠长,但仍比那人身上的味道少了分高洁的风雅。 继续朝里面走去,在梅花林的尽头处,有着一棵粗壮的广玉兰树,树下摆着一方棋桌,棋桌两旁各放有一个圆石凳。 白墨冉看着微微一笑,刚想走过去将棋局瞧个仔细,一旁却有“吱呀”的开门声传来,让她瞬间停住了脚步,转身朝着屋子的方向看去。 这般寒冷的天气,那人似乎不觉得冷一般,只着了一身素白锦袍,墨黑的秀发披散在身后,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支乳白色的玉簪堪堪束着。 此时他端着一个茶盘,正低着头以袖遮盖其上,以避免茶具沾染上了风雪的寒气。 或许是白墨冉的目光太过温热,又或许是两人之间的默契早已不需言语来表达,那人几乎同时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庞,霎时间,满园的梅花都黯然失色,只空留下这一人的光华。 他对她微微一笑,踏雪而来,雪花仿佛也感受到这男子的温柔,落在他肩头的时候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深怕惊醒这画般的人儿,一只喜鹊从远处飞来,不知道是真的累了还是见到那人看痴了去,竟然直直坠落在了他的肩头,而他只是淡淡一笑,伸手轻柔地抚过那鸟儿的小脑袋,那鸟儿居然也不怕他,还讨好的蹭了蹭它的掌心。 瞧着这画面,淡然如白墨冉一时间也看出了神,直到男子走到她面前,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声,这才将她惊醒,却也只是有些呆的继续看着他。 “阿冉,你再看下去,这茶怕是再也喝不了了。”男子的声音一如他的人一般,如碎珠落地,泉水叮咛,无奈中带着深深的宠溺。 白墨冉终于被他的声音彻底地唤回了神智,立刻低下头接过他手中的茶盘,转过身时耳垂处隐约有一抹粉红的色泽一闪而过。 真该让太子瞧瞧,什么才叫真正的君子如玉。白墨冉在心中这般嘀咕着。 她将茶盘放在棋局的旁边,将里面的两个茶杯斟满茶水放于棋局两侧,恰好这时男子正走到棋桌前来,她原本起伏的心绪也在这期间得到了平复。 “子篱哥哥这是早就猜到我会来了?”白墨冉坐在其中一方石凳上,目光扫过各自面前的茶杯,对着他挑了挑眉。 莫子篱也在她对面坐下,闻言只是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浅笑,拿起手边的棋盒里的一颗棋子便落在棋盘上,并不曾言语。 白墨冉却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难得露出一丝孩子般的懊恼,但也无计可施,只得托着脑袋低头专心的研究起桌上的棋局来。 这些年来,两人下过的棋局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什么七星聚会,什么千里独行,只要是古书上有的棋局,两人都不曾放过任何一局,直到去年开始,凡天下间不管是记载的,还是现有的棋谱都已经全部下完,她还想着这下终于可以从棋海中解脱了,谁知道眼前之人竟然自创起了棋局! 白墨冉琢磨了一会儿之后,发现今日这一盘棋竟然是以往下过的!心中不由得高兴起来,想着任由莫子篱怎么厉害,怕也是会有疏漏的时候吧?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像她这般过目不忘的。 这么想着,她凭着记忆中的棋路落了子,而莫子篱也和记忆中的一样,在同样的位置接着下了一字。 就这么一来一去,很快的,棋局余下的空档便所剩无几,白墨冉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她有着那次棋局的记忆,所以下子下的快没什么不对,可是子篱却不应该啊…… 她略有些不安的抬头,偷偷地觑了莫子篱一眼,准确的在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抹一闪而逝的笑意。 她心下一沉,再次仔细的朝着棋盘看去,这才发现了问题,这问题正出在开局的时候,莫子篱的衣袖“不小心”遮挡住的棋盘的一方方角上! 这下不用说,她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白墨冉这下干脆的抬起头微眯着眼睛看着莫子篱。 “有时候记忆太好也未必是件好事。”莫子篱见他看来,没有半分算计了人被发现的尴尬,依旧笑的温柔可亲。 “我不下了!”白墨冉见此,颇有些气恼的扔下手中的棋子,活像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孩。 若要是让绿绮或是秋霜看到她们的小姐这幅模样,八成会以为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上了身! “没剩多少子了,既然开始了,便勿要草草结束。”莫子篱没有理会她的恼怒,手上仍然拿着一粒黑子,坚持的等着她要将这局棋下完。 若是换在平时,白墨冉知道她肯定是逃不过去的,可是今天么……她突然有些感谢太子了。 “子篱哥哥,我的后背受伤了,到现在还没有上药,你确定要让我陪你下完这局棋么?”白墨冉一脸委屈的瞅着他,随即不等他答话,便拿起一子自顾自道:“哎,算了,反正也就还有几子了,我再忍……”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手上的棋子便已经被人夺过去扔到了棋盒里,接着,她只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已经被莫子篱纳入了怀中。 她眼中闪过一抹阴谋得逞的笑意,随后便安分的埋首在莫子篱的怀中,嗅着他身上她无比熟悉的体香,既有着梅花的淡雅,又掺杂着白雪的清冷,不禁感叹道:怎么能有这样一个人,能将这样的两种味道融合的如此完美? 莫子篱将她抱进里屋,绕过屏风,动作很轻柔的将她放在了床上让她坐好,而后走出去很快就从柜子里找到了药瓶递到她的手中,在仔细地叮嘱她要怎么用以后,转身便要离开。 白墨冉却在此时异常迅速地拉住了他宽大的衣袖,声音中含了三分羞怯七分坚定道: “子篱,帮我上药。” ------题外话------ 是不是觉得女主的性格变化有点大?其实这才是女主真正的性子。后面两章会有解释的,女主也就在极少熟悉的人面前才会露出她真正的本性的。 第七章 温情诉心 这是白墨冉第一次丢弃哥哥两个字,直接唤他子篱,但在这之前,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她在心中已经无数次的偷偷呢喃过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她酣然入梦。 可是如今当她真的唤出口时,她才发现自己是有多么的忐忑,尤其是在这样安静的情况下,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不安的心跳声。 也不知道就这样抓着莫子篱的衣袖过了多久,久到白墨冉觉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静默时,手中的衣袖被他扯开,她正失落着,一双白皙如玉的手却从她的手中拿过药瓶,接着弯身坐到了她的身后。 白墨冉这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瞧见自己的一双手上都布满了细汗。 她背对着她脱掉身上繁杂的衣物,不留痕迹的擦掉手中的湿汗,到得后来却发现自己因为紧张,不管她怎么擦拭,手中的汗液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让白墨冉手上的动作霎时一顿,也是这时她才发觉,自己在慌乱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她脱的缠绕到了一起,并且还有着越来越乱的趋势。 她的脸蓦地红了,就这样僵直了身子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呆愣如一座木雕。 莫子篱见到她这般模样,好笑的摇了摇头,认命般的帮她把脱在臂间的衣服一件件理好,到得最后,只剩下一件贴身的里衣时,他的动作顿了顿,这才缓缓的将其从她的身上褪下。 有手指从她的颈边掠过,温热中带着一丝微凉,将她散落在身后的长发拂到了身前,以方便他处理伤口,白墨冉感受到他动作间的温柔,心里的一角已是化成了春水,嘴角扬起了一抹满足的笑容。 她的衣服被堪堪褪到腰际,露出后背大片雪白的肌肤,自她的左肩到蝴蝶骨的地方,有一片火红的彼岸花在其间灼灼盛开,强烈的色泽反差下,只衬着的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加的诱人。 因为白墨冉背对着莫子篱坐在床边,所以她没能看到他在那瞬间,眼底突然浮现出的惊艳、迷失,甚至还有着一闪而过的失控。 但她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莫子篱有些紊乱的气息,于是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没事。”莫子篱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这些日子,你有没有看过自己的后背?” “为什么这么问?”白墨冉顿觉奇怪,有谁平时无缘无故的会去看自己的后背?莫非她背上还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不成? 这么想着,她转着脖子便往自己身后看去,却是只能看到一点红色的印记,具体是什么,便是再也看不清楚了。 “回去再看吧。”莫子篱也不再多说,伸手取过放在自己身侧的药瓶,打开瓶塞用指尖沾了一点粉末,一边往她后背的伤口处小心轻柔地涂抹,一边皱眉问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和过往的这些年来相比,这次她所受的这点伤根本不算得是什么,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地在意,因为这证明这次的伤并不是那人所为,而除了那个人,他不允许任何人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还能有谁,只能是我的未婚夫太子殿下了……”她不在意的答道,在她看来,只要能与太子解除婚约,这点伤又算的了什么呢? 感觉到他的指尖与自己的肌肤相触,她的心跳又快了几分,以往他为她上了无数次的药,她都没有如今天这般的感觉到悸动,因为在这之前,他只是她的哥哥,而今日,他却是她…… “其实你也未必非要和他解除婚约。” 白墨冉原本旖旎的思绪被这一句话彻底打断,她有些懵然的看着前方湖蓝色的帘帐,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发冷。 “你说什么?”她已经顾不得自己现下的穿着,就这样猛地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要一直看到他的灵魂里。 莫子篱在她转身前刚好帮她上完了药,此时他正平静的拿起瓶塞将药瓶塞上放到一旁,方才抬起头来,对上她看着他的炽热的目光。 “阿冉。”他终于是在她的注视下败下阵来,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头发,声音柔和的安慰道:“前方的路太危险,我只是不想你受伤。” 白墨冉听到他这般的解释,原本收紧的心得到了一丝缓解,脸色渐渐好转起来,任由莫子篱伸手过来拉起她的手。 两只手相触的一瞬间,莫子篱被那冰冷的触感冻得一僵,却是没有放手,反而更紧的握住,另一只手搭到她的手腕处,细细的为她把着脉。 “他打算什么时候才帮你打通经脉?”片刻后,莫子篱脸色微寒,一双如墨的眸子里满是深切的担忧。 “我也不知道,他只是说还没有到合适的时机……”白墨冉见到这样的莫子篱,乖巧的答了话,心中看着他因为自己而生气却是异常的喜悦,这样是不是就说明,他的心意其实也和她一样? 白墨冉这样想着,在莫子篱要放开她手的时候,咬了咬牙坚定地反握住了他的手,顺着他收回手的力道就扑到了他的怀中。 在白墨冉依偎到莫子篱怀里的那一刻,两人的身子俱是颤了颤,白墨冉衣衫尽褪,胸前只有一件内衣遮掩,莫子篱也只着一件单薄的锦衣,两人隔着衣料,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温热和柔软…… 莫子篱只错愕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立即伸手将她从自己的怀中推开,动作依然温柔,却带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 白墨冉在他推开自己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抬头看向他的脸,企图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的羞赧、慌乱,哪怕是犹疑也好。 可是,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他一贯的温和。 他甚至冷静的帮她把垂落在臂间的衣物一一穿戴好,帮她将散乱的头发理好,其间那双眸子里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波澜。 在莫子篱拿起她的斗篷想要替她披上的时候,感觉到斗篷上的湿冷,他这才微微蹙了眉,对她温声道:“你等一会儿,我帮你烘干以后,你再穿上。” 说完,拿起放在床榻上的药瓶便走了出去。 “为什么?” 就在他即将走出屏风的时候,白墨冉终于出了声,声音里有着前所未有的脆弱与不解。 莫子篱的脚步顿了顿,却并没有回头,半响后才低声道:“阿冉,你以后会遇到比我更好的男子。”然后便再不做停留,背影缓缓地消失在了白墨冉的眼前。 一盏茶后,待莫子篱拿着斗篷再次回来时,屋内已是空无一人。他看着被打开的窗户,以及窗檐上被人踩出的浅浅的脚印,拿着斗篷的手渐渐地收紧,面上这才露出一抹痛色。 他没有告诉她,不止是今日,过往的每个午后,他都准备了两杯茶,只为了等她有朝一日能够光明正大的踏进这个院子,对她说一句:阿冉,欢迎回家。 亦如他未曾让她说出口的那番心意。 第八章 那年缘起 白墨冉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阔别九年的院子的,她只知道外面的雪依然在下,但是她却已经感觉不到雪的寒冷,因为她的心比它更冷。 刚刚踏入墨香苑,白墨冉就看到两个丫头已经急的在屋前转悠了,秋霜比绿绮先一步的看到了她,却是在看到她的瞬间就变了脸色,顾不得这是在右相府,一个飞身便来到了她的身边,绿绮随后也疾身而来,亦是一脸惊慌的看着她。 我没事……白墨冉很想这么安慰她们,然而事实上却是,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感觉到力气一点点的从自己的体内抽离,脑袋一沉,便倒了下去。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 那是十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她的父亲还不是右相,而是吏部尚书,她随母亲一起进宫去探望即将临盆的姑姑,结果在回去的一处回廊中,她和母亲刚好遇到下了早朝正在一路商议着事情的父亲和皇帝。 “民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母亲立即恭敬给皇帝行了礼,而站在母亲身后的她却看着院中的一角入了神,忘记了行礼。 “阿冉,阿冉!”母亲连唤了几声才叫回她的游离的神智,她看了看眼前的皇帝,就要跪下行礼,皇帝却是先一步的对她摆了摆手,笑着调侃道:“罢了罢了,看你这幅勉强的样子,真要让你行了礼,朕恐怕想百岁都难啊!” 父亲和母亲听到这句话都是一惊,连忙替她向皇帝不断的躬身赔罪,她却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也当真就不跪了,转过身向一旁的亭院里跑去。 她一直朝着被山石掩盖的那个角落跑去,山石外,有一角白色的衣袖自里面流泻而出,像是一抹洁白的云霓,也就是因为此,她才会注意到这平凡无奇的角落。 “让你装哑巴!让你不说话!今天我们非打死你不可!” “真可惜了这么俊俏的脸蛋,等你死了,爷会给你买个好点的棺材。” “都给我打!谁能打到他求饶,本小王重重有赏!” “……” 随着她越跑越近,角落里有细微的咒骂声渐渐地传到她的耳朵里,她的步伐立刻又快了几分,等跑到山石之后看到里面的场景时,她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匀,便大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山石后面的几个男孩子听到这突而传来的声音纷纷一愣,都顿住了动作,齐齐转过身来看她,眼里都有着好奇的打量,似乎在猜测着她的身份。 她却是连看都没有看这几人一眼,在他们愣神的间隙走了过去,猝不及防的给了他们一人一脚,这才来到一直背靠着山石上,一动不动的任由他们踢打的男孩身边。 “你看到了没有,别人打你,你就要这么打还回去,你是傻了么?别人打你,就算你打不过也可以跑的呀!” 她看着蜷缩在阴影中的瘦弱的身影,心中有些酸酸的,涩涩的,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心疼,只知道她有些难过。 这么冷的天,他就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衫,白衫上还沾着密密麻麻的泥渍,这些都是被他们踢打的时候给弄脏的。 她顿时更加恼怒了,扭过头就怒瞪着穿着锦绣华袍的几人,质问道:“你们都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就这么任你们打?” 身后的几人早在她和男孩说话的时候就回过神来,看着她也是一身的上好衣料,又是个女孩子,所以也没和她计较先前的那一脚,此时听到她的话,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止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小妹妹,你才别傻了!他怎么敢打回来,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西漠国送来的质子!质子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没人要的,被人舍弃的废物!我们愿意打他,那都算是给他面子了!” “啪——”的一声,他的话刚说完,她就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同时心中对几人厌恶到了极点,面上却是笑意盎然道:“我这也是在给你面子!” 然后也不等他有所反应,不容分说的就要把坐在地上的男孩拉起来。 本来她以为她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将他扶起,谁知道她只是轻轻一带,他便被她拉了起来,身子仿若一片摇摇欲坠的羽毛。 她立即回头错愕的看着他的脸,正撞入他看向她的眼睛里,刹那间,她浑身仿若置身于幽冥的地狱,那里没有呼吸,没有光亮,有的只是一望无尽的黑暗和绝望……那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眼神。 就在她失神之际,男孩很快就和她错开了眼睛,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和不屑。 她这是被人看扁了吗?有生以来,她第一次真正的怒了!在他略有些讶异的表情中,气恼的把他从山石后拽了出来,一直拉着他走到皇帝面前,声音坚定昂扬道:“皇上姑父,冉儿要把他带回家!” 第九章 缘灭情断 “原来是西漠的质子啊。”皇帝因为好奇她的举动,所以一直未曾离开,在看到她拉出来的人的时候,语气显得有些意味深长,然而她却是没有漏过皇帝的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轻蔑。 “小丫头,你和朕要他做什么?难道你还看上他了不成?” “呸呸呸!”她在皇帝说完那句话以后,似是极为晦气的吐了几下嘴,这才道:“谁看上他了!瘦的像根竹竿,一阵风就能吹倒,浑身还脏兮兮的!我这是为了皇上姑父着想,怕他被人在皇宫里打死了!” “哦?”皇帝似有若无的扫了那男孩一眼,那目光就像是在把他待价而沽,最后语气里含了几分威压道:“难道我堂堂东临大国,还会因为一个质子的生死而害怕了不成?” 在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了来自于自己父亲和母亲的注视,那眼神是在示意她不得再胡闹下去。 可是她却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半路放弃了,于是便狠心无视了他们的视线,据理力争道:“皇上姑父,话不能这么说,虽然我们东临是繁荣昌盛,永世不朽的,但是你想啊,不是有个词叫世事无常么?万一哪一天,西漠的皇子暴病全部死光了,那他的命不就很值钱了?所以啊,我一定要好好地护着他,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皇上姑父你可不就赚了嘛!” 皇帝听了她这般天真的话,先是微微一愣,随后便是极为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最后摇摇头,对父亲说了一句:“尚书你这女儿可真是个宝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后来也不知道皇帝是真的给她面子还是她老爹面子,亦或者其他什么,第二天还真的让人把男孩送到了尚书府,她顿时开心的欢欣鼓舞,那男孩却仍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仿佛呆在哪里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喂,是我把你从皇宫里救出来的哎,你怎么连个谢谢都没有?” “喂,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你看,这里是不是比皇宫要好多了?平时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我听别人说你叫莫子篱,那我以后就叫你子篱哥哥好不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一开始,他不说话,她也不介意,自顾自的缠着他和他说话,似乎整天都有问不完的问题。 “子篱哥哥,你的字真好看!” “子篱哥哥,你长得也真好看!” “子篱哥哥……” 后来,她也逐渐的习惯了他的沉默,甚至也默认了他是哑巴的这个事实,整天就跟在他的身后转,跟着他看书,跟着他练字,跟着他发呆,直到她差点跟着他一起睡觉,他才仿佛终于看到她一般,一只手就提起她,把她直接扔出了屋子。 也在这时候她才会有点脾气,想着当初到底是谁拎谁啊!怎么这才几个月,就瞬息万变了呢! 再后来,她觉得这院子太单调,所以让人移植了一棵广玉兰树,还有一些其他花种,务必要让这个院子做到常年花开不败,然而最多的还是梅树,因为她觉得只有梅花才最能配得上他的气质。 于是,她和莫子篱每天要做的事情又多了一件,就是给花和树苗浇水施肥。 然后当第一朵广玉兰花开的时候,她看到了莫子篱有生以来对她露出的第一抹微笑,那样的笑呀,比树上刚刚盛开的广玉兰还要好看上太多,就这样,他看着花,她看着他,呆呆的傻笑着,时间就这么从指缝间溜了过去。 接着,命运的齿轮不容她拒绝的来到了她五岁的生辰。 这日清晨,她吃完了母亲给她做的最后一晚长寿面,缝制的最后一件衣服。 这日中午,府上迎来两道圣旨,父亲荣升为当朝右相,她被册封为太子妃,一跃成为天之娇女,这也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皇权的至高无上、不容违逆。 这日晚上,宫中传出两则消息,一则是她的姑姑被封为皇贵妃,代理皇后监管后宫;一则是她的母亲突然暴病而亡,追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这日深夜,墨香苑燃起了熊熊大火,她因为丧母痛极,故而父亲刻意调开了人手,想让她一个人静静,谁料这却成了她的催命符,她被大火灼伤了脸,眼看就要葬身火海,幸而有子篱及时闯进来,带她冲出一片火海,却不防还有刺客等候在屋外,百般绝望之际,是师父突然出现救了他们。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下了葬,而她的身边空无一人,而在这个时候守在她身边的只有子篱。 早在这一年里,莫子篱除了不说话,待她已经与亲人无异,此时他看着她的眼里尽是温柔的悲悯。 她气愤的偷走了父亲的御赐金牌进宫去找姑姑询问究竟,却是被姑姑的贴身侍女挡回,甚至不顾她哀求的将她强制送回了府中。 父亲知道这件事后,将她狠声痛骂了一顿,并命她明日便离开右相府去别院养伤,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父亲,原来对自己也可以这样的绝情。 那日她一路哭着从右相府跑了出去,一直跑到了母亲的墓碑前,等她哭累了歪倒在地上时她才发现,子篱原来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后。 她看着他,已经流不出一滴泪,像一只迷了路的小兽,将自己紧紧的抱成了一团,无助而茫然道:“子篱哥哥,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变了?母亲去了,姑姑变了,就连父亲也变了!我不知道这个世上我还能相信谁!” 她仿佛置身于一望无际的雪地中,前方没有脚印,没有行人,有的只是暗中偷觑着的豺狼。 在她以为自己就会被这样生生的冻死时,有一个怀抱将她温暖,那人发出了她遇到他来的第一个声音,她这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声音可以是那样的好听,好听到让她愿意一辈子沉沦其中不要醒来,他说: “阿冉,我答应你,不管天下人怎么变,我待你,此生如一。” 第二日她还是随父亲的安排来到了别院,索性父亲还没有太过绝情,到底给她安排了两个婢女,也好陪她打发寂寞。 其实别院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只是少了子篱,不过却也因此多了一个人,那就是她的师父。 再见到师父的时候也是一个深夜,她自发生失火的事件后向来浅眠,因此一有人影晃动她便醒了过来。 师父告诉她说,她的母亲并非暴病,而是有人蓄意谋害,可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能查出一二,这一切只能等她长大以后,自己去寻找答案。 后来的日子,师父每日夜晚都会悄悄地将她带离院子,到城外教她武功剑法,后来发现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在确认了两个婢女的忠心后,也连带着她们一起传授了武艺。 师父对她出手,从来不会心慈手软,因此在这九年里,她受了无数的大伤小伤,每次都会趁着夜深之时偷偷潜到子篱的院子里,让他帮自己上药,每每看到他眼底的心疼,她便会觉得,原来受伤也是一件这样美好的事情…… 在他的面前,她只是白墨冉,一个真实的、没有任何伪装的白墨冉,可是在其他人面前,她是右相府的嫡长女,是太子的未婚妻,她有太多的东西要背负,所以,她不能软弱,她必须比任何人都要表现的强大坚韧,即使那很累。 白墨冉在迷迷糊糊中终于醒来,枕畔已被泪水濡湿,眼中却已渐渐清明。 是啊,她怎么能忘了他的誓言,他待我,此生如一啊! 所以,他永远都是我的子篱……哥哥。 ------题外话------ 大家不要被这两章给吓到,请确信本文是宠文的这个事实,你们想,如果女主不离开子篱,那么男主不是要再去死一次?不是有句话说,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初恋么…… 该交代的这几章基本上已经交代清楚,接下来就是女主的主场了,会有各路帅哥轮番登场,敬请期待! 第十章 母慈女孝 “绿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白墨冉一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的厉害。 绿绮本来正在给白墨冉换洗退烧的巾帕,此刻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把手里的帕子放回盆里,走到床前松了一口气道:“回小姐,已经卯时了,您从昨天下午回来就一直昏睡到了现在。” 她居然睡了这么久了?白墨冉在绿绮的搀扶下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头疼的厉害,手往自己的额头抚去,还有未曾退去的低热。她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着为爱伤神的这一日。 白墨冉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等感觉自己脑中清明了些,掀开被子就要下地。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都病了怎么还不好好歇着?”绿绮看到白墨冉的动作连忙制止了她,眼中尽是不解的疑惑。 “自然是准备去请安了。”她说着,不容置疑的拂开了绿绮阻拦的手,自己穿戴好衣物坐到了梳妆台前,语气中多了几分难得的冰冷,“绿绮,帮我梳妆。” “是。”绿绮被白墨冉眉眼间的冷漠一惊,心中立刻警醒了几分,再不敢多说,规矩的替她装扮起来。 这样的小姐,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犹记得当初,她和秋霜两人被右相大人从众多婢女中挑选出来跟随小姐,在第一次见到小姐的时候,看到的也是她这样的表情,可是后来随着她们以死表明忠心后,小姐就再也没有给她们看过冷脸色了。 绿绮想到昨日,小姐回来时只着单薄的衣衫,脸色惨白,面纱飘然欲坠的样子,眼底浮现出了浓浓的担忧,小姐她……到底是怎么了? “秋霜呢?”绿绮替她绾发的时候,白墨冉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发现屋里有些过分的安静,才想起自己一醒来就没看到这丫头。 绿绮也是因为见白墨冉醒过来,一时高兴过了头,没能想起秋霜,这时得到她的提醒,这才惊道:“她因为担心小姐,所以偷偷去篱院……” “你去把她叫回来!”没等绿绮把话说完,白墨冉便打断了她的话,本来回暖的脸色又冷然了下去,起身抚了抚头上的刚刚梳好的流云髻,嘱咐道:“今日我去请安,你们就不用跟着了,如果不出意外,我大概午后才能回来,你们在苑中等着便好。” 言罢,不等绿绮有所回答,身影已经消失在墨香苑的尽头。 几乎是在她消失的同时,秋霜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斗篷和一个瓶子,面上的神色很是奇怪。 “怎么了?”绿绮看着秋霜怪异的脸色,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子篱公子听我说了以后,只拿了这瓶药给我,让我不用担心。”秋霜想起当时莫子篱的样子,也没比她家小姐好多少,皱着眉道:“最后他耐不住我的请求,又从屋里拿出了小姐的斗篷,才说了一句,我家小姐现在最不愿意见到的人怕就是他了。” “原来如此。”绿绮听到秋霜的回答,心中顿时了然,秋霜却是愈发迷糊了,追问着绿绮就要讨个究竟。 与此同时,白墨冉已经独自来到了主屋外,守在屋外的刘嬷嬷见她到来,不紧不慢的走到内屋通报去了,却是半响都没有再出来。 她心底了然的笑了笑,也没有半丝着急,就这么在外面站着,看着满院的雪白,心中是一片宁静。 也不知道今日是大家齐齐身体抱了恙,还是内屋里的人提前给了什么指示,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竟然再也没有半个人来主屋请安,也因为此,白墨冉就好似被人遗忘般的,兀自站在主院里,被寒冷的风吹得身子一点点的发冷。 白墨冉也不在意,早在来这里之前,她就做好了所有被刁难的准备,为了以后的一劳永逸,她并不介意今天这一时的忍气吞声。 就在她感觉身体已经快被冻僵的时候,主屋的门终于再次被打开了,一个时辰前进屋通报的刘嬷嬷一脸假笑的走了出来,说着歉意脸上却是半丝抱歉也无,“真是对不住啊大小姐,二小姐昨日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病了,夫人昨日照看到半夜才回来,今日起身晚了还请大小姐体谅!” 刘嬷嬷是跟随长公主从宫里出来的,在长公主身边伺候多年,在宫里难免有些眼高手低,瞧不起人,直到现在来到右相府十几年了,仗着长公主的信赖,除了右相,依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白墨冉就像没看到她的不屑似的,听了只是点了点头,淡淡道:“刘嬷嬷这话言重了,我只不过是多等了一会儿,权当是为母亲尽孝罢了。” 刘嬷嬷见她这么回答,眼里掠过一抹诧异,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就这么云淡风轻的揭过,于是又悄悄地觑了她一眼,看她的确眉目平和,当下更觉得奇怪了,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得带着她朝内屋走去。 白墨冉进了内室,看到的则全然不是刘嬷嬷所说的那样,屋内一室春暖,长公主身着朱红刺绣牡丹蜀锦宫装,头上带着一支凤凰展翅金步摇,正仪态万方的坐在坐榻的一边,脸上哪里有半丝的疲惫之意? 而另一边,则端坐着一身清雅秀丽装扮的白婷兰,手中正拿着花绷子绣着什么图案,两人的身边都放着一盏茶,看起来一派的温馨祥和。 白墨冉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心知长公主是故意让她看到这场景,好叫她认识到谁才是这后院真正的主人! 当真是以为自己坐拥公主的身份就能安枕无忧了么?暂且让她这么以为吧,总有一天她会告诉她,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不用付出,就可以拥有的。 她缓步走到长公主面前,微微屈膝,语气和顺道:“墨冉给母亲请安,愿母亲万福金安。” “快起来吧。”长公主这时候也没有再为难她,几乎立刻就让她起了身,面上还带着些歉疚道:“冉儿,你在外面等久了吧?有没有被冻着?都怪母亲今日起的迟了,刘嬷嬷也是怜我体乏,所以也没有唤醒我,你可千万别怪她!” 这话说的是无比的关切,可实则的意思却很简单,就是在告诉她,你在屋外站了一个时辰可不干我的事,那是刘嬷嬷体恤我,你要等那也是你的事,就算到时候你告诉了老夫人,那也站不住脚! 对于长公主的言外之意,白墨冉的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只是她依然没有半分脾气,反而很是温和道:“墨冉万万不敢责怪母亲,刘嬷嬷这么做也是心疼母亲,墨冉不敢有半分怨言,这一切都是墨冉自愿,只要母亲身体安康,冉儿就算再等一个时辰又何妨?” 长公主见到白墨冉这般乖顺的样子,心里也很是惊讶,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刘嬷嬷和白婷兰,两人均是回以她一个捉摸不透的眼神,她的眉头微微一蹙,随后站起身来,亲昵的拍了拍白墨冉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冉儿能有这样的孝心,母亲很是感动,昨儿个母亲因着敬王妃在,所以心情不是很好,多有迁怒于你,事后我回屋冷静下来,这才觉得对不住你,希望你不要因此而记恨母亲。” “墨冉从来未曾记恨过母亲,墨冉知晓母亲是慈善大度之人,昨日若非气极,断不会责难墨冉的,还望母亲不要多想。” 怎么会记恨?她用九年的光景来打磨自己的性子,却绝非是为了受委屈,她有仇一定会报,只不过是已经学会了隐忍。 白墨冉柔柔的笑了笑,虽然有面纱遮掩看不出她面上的表情,可是透过她的眼睛,却还是能看出她的笑意的。 明明是心怀敌意的两人,此时却看着对方露出和善的笑容,当真是好一副母慈女孝的场景! 白墨冉这话虽然没有讥讽,但是却是给长公主带了顶高帽子,既然是慈善大度之人,那么自然不能与小辈为难、斤斤计较了! 长公主听了这话,心头不但没有气恼,反而是松了一口气,毕竟,白墨冉若是一直表现的那样温顺乖巧,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来上一击,她才会觉得坐立难安! 如今这样么……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走回坐榻旁重新坐好,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了几分。 她自然不会去做那为难小辈、斤斤计较的人了! 既然她是慈母,那只会让她知道,做个孝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第十一章 抄写经文 长公主又和白墨冉亲切的叙了一会儿话,而白婷兰自白墨冉来了以后就不曾再坐着,一直安静的站在一旁听两人说话,脸上露出浅浅的笑,乍一看去,还真是一副安详和谐的画面。 就在白墨冉快要告退的时候,长公主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状似不经意道:“最近母亲也时常感到头疼体乏,冉儿你的经文抄的好,你二妹病了,四妹又体弱,而你三妹又是个不懂事的主,所以思前想后,不知冉儿你是否也能为母亲抄写一本?” 在雪地里站了一个时辰,又和长公主曲意逢迎了许久,白墨冉原本好些的风寒又开始发作,她强忍着到了嘴边的咳嗽,听到长公主这话后,顿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能为母亲做些事情,墨冉自然是乐意的。” 可是她的这番举动看到长公主几人的眼里就是勉强了,长公主眼底的情绪又冷了几分,面上却依然带着笑,对白婷兰催促道:“兰儿,你还不赶快帮你大姐研墨、拾掇书桌?这些本该是你的事情,现在由你大姐帮你代劳了,你得感谢她!” “是,兰儿知道了!”白婷兰很是乖觉的应着,随即就上前挽住白墨冉的胳膊,声音甜甜道:“还好有大姐帮我忙,大姐随我来,兰儿这就带你去书房看看。” 说完,不等她有所回答,拉着她的胳膊便往外走去。 白墨冉被她拉着,心知书房定是有什么在等着自己,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跟着她走了出去。 果然,书房的门一打开,一股凉气就迎面袭来,她倒还没觉得有什么,和她并肩站着的白婷兰就已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见她看来,颇有些勉强的笑了笑,掩饰住了眼底的算计。 白墨冉的视线自她身上一掠而过,来到了书房内,只见房内没有任何取暖的用具,就连冬天铺在地上御寒的毛毯也看不到半块,她跟着白婷兰走到书桌旁,短短的几步路,脚底便已被过上地面大理石的寒气。 在白婷兰动作极快的帮她研磨的时候,白墨冉的目光定格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眼中露出了一抹了然。 于是她走过去,动作极为缓慢的坐了上去,不过一刹那的时间,身下的椅子即刻倒塌,而她因为有所准备,反应很快的扶住了书桌,避免了自己跌倒的噩运。 而身下,那堆散落的木材中,有一根极长的钢针正立于其上,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目的色泽。 白婷兰在白墨冉坐下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不着痕迹的顿了顿,随后见她扶着桌子站好,眼中闪过浓重的失望和狐疑,而后迅速地把手上的墨锭一扔,似是受到了惊吓,极为错愕道:“怎么会这样?大姐你没事吧?这椅子父亲也是用了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今天就……” “够了!”白墨冉这一刻连听到她的声音都觉得厌烦,声音蓦地有点冷:“你该庆幸今天坐这张椅子的人不是父亲!” 在白墨冉见到那根钢针的时候,她已经对这母女四人彻底的寒了心。 在这之前,她或许还能将她们的行为理解成是嫉妒、贪婪、自私,可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以一个全新的角度去审视她们,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把她们想得太过单纯!她们想要的,不但是自己嫡长女、太子妃的位置,更是她的命! 因为在心胸狭隘的人的眼里,即使你再怎么委曲求全,放低身价,只要你还活着,你就永远是她们眼中的一根刺! 白墨冉说完,伸手就去拿笔筒里的毛笔,这才发现里面所有笔的笔身都是用玉或是琉璃做成的。 这本没什么不好,可在现下这么冷的天气里,你要拿着这样的笔写字,却是比拿着一块冰块的感觉好不到哪里去的! 白墨冉突然笑了,既然她人能够这么不留余地的对付她,那她又为什么还要为她人留下三分情面? 或许她也是该感谢她们的,若是没有她们这么咄咄逼人,她还不会这么早下定决心将她们逼上绝路。 白墨冉最终还是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经文和白纸,一刻不停的抄了起来,即使身体上有所疲累和痛楚,但是因为心中有了定数,所以倒也不觉有多难捱。 白婷兰在见到白墨冉的字迹之时,眼底滑过一抹嫉妒,没多久后,便再也受不住这屋里的寒气,借口自己要如厕便离开了,当然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她怎么样?中招了吗?”白婷兰一回到内屋,长公主便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没有,她反应很快,几乎在椅子倒下的同时就扶着桌子站稳了。”在长公主期望的眼神中,白婷兰不得不说出这个让人惋惜的结果,“不过对于其他的安排,她倒是没有任何的反对。” “哼,看了她昨日的表现我还以为她有多厉害,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长公主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对于今天大致的结果还是满意的,心情极好的端起手边的茶轻啜了一口,惬意道:“以后她请安的日子还多的是,今天只是个开始!” “可我总觉得,她没这么简单。”白婷兰今天之所以会陪在长公主身边,就是想见识一下自己的这个大姐到底有多厉害,她虽然从白墨冉的身上看不出什么不对劲,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将是个很棘手的人物。 “那有什么,你别忘了,我们手中现今最大的把柄是什么!昨日这个小贱人和那个小废物在屋子里一呆就是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还衣衫不整的,鬼都知道他们做了什么!”长公主今天之所以心情会这么好,也是因为这条她的眼线告诉她的消息,贱人生的不愧是贱人,一回右相府就开始勾引男人!有了这个把柄在手,她就不怕那个小贱人能翻出什么浪来! “那也不一定。”白婷兰听了这话,脸色微微变了,犹自挣扎着道:“说不定,说不定他们只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长公主稍稍沉了脸色,看着白婷兰,“兰儿,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虽然母亲一直最疼爱你二姐,可我最看好的女儿始终是你,所以,不要让母亲失望,知道吗?” “是……”白婷兰听懂了长公主话里的警告,心中一凉,再也不敢多想。 第十二章 顺水推舟 白墨冉几乎是一鼓作气的抄完了一整本经文,待到最后一笔写完以后,她扔下笔,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就像一座被冻结了的冰雕,每动一下都能听到骨头扭动的声音。 她将桌上抄写好的白纸整理好,用线将纸张固定缝好,装订成册,这才拿着它走出了书房。 白墨冉抬头看了看天色,午时已过,自己竟然已经抄写了两个时辰,比自己原先的预料还要晚。 回到主屋的时候,长公主和白婷兰已然不在,只有刘嬷嬷在拾掇着桌上的茶具,见到她进来,满是皱纹的脸上又堆出了一副假笑。 “是大小姐啊!夫人和四小姐都去用膳了还没回来,夫人说大小姐经文抄好后交给老奴,就可自行离去了。” “那便劳烦刘嬷嬷了。”白墨冉将手中的经文递给她,刘嬷嬷笑着伸手接过。 她刚转身没走出几步,便听到“啪”的一声,经文被刘嬷嬷随手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她自己则是继续做她的事情去了,好似她拿的不过是一堆废纸。 白墨冉的步子几不可察的顿了顿,而后身形笔直的走出了屋子。 回到后院以后,白墨冉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而是脚步一转,朝老夫人的住处走去。 长公主猜到了白墨冉可能会到老夫人那里告状,所以今天做的事情虽然过分,但都留有余地,一个孝字便可推脱所有的责难;长公主也猜到了白墨冉可能隐忍下来,所以早先就让人去老夫人处打了招呼,说白墨冉今日身体不适,便不去请安了,免得老夫人自己查到什么。 可是她怎么也不可能猜到,白墨冉今日之所以任她打压,就是因为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反抗过,而且,她对她用的手段越过分,就越遂了她的心意。 白墨冉走进内屋的时候,很清晰的感觉到元姑姑对她投来的疑惑的目光,她却装作没有看见般,只是有意无意的把手缩在了袖子里,对着老夫人恭敬的行礼,“墨冉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福寿安康。” 老夫人自然没漏看白墨冉的小动作,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让她起身后脸色略有不愉道:“墨冉,你可知道现在都是什么时辰了?” 白墨冉听到老夫人的诘问,似乎极为羞愧的低下了头,声音低弱道:“墨冉知错,是墨冉……贪睡误了时辰,还请祖母责罚。” 老夫人对于白墨冉毫不犹豫的认错感到有些惊讶,她以为就算再怎么样,找一个无伤大雅的借口还是很容易的。 于是这么一来,老夫人愈发觉得今天这事有些怪异,她压下心中的疑问,看着白墨冉略显单薄的身子,终究只是微微一叹道:“墨冉,我知你身子不好,所以误了时辰祖母也能理解,但是你要知道,府中的规矩就是规矩,你身为右相府的嫡长女,更是要谨言慎行,以身作则。” “是墨冉懈怠了。”白墨冉认真聆听着老夫人的训话,一副虚心认错的样子。 老夫人终是不忍心责罚她,更何况在有些事情没弄明白之前,她不会轻易的去惩戒任何人, “今日念你初到府中,一时半会儿未曾适应,这事也就罢了,但若以后再犯,墨冉,你可别怪祖母不心疼你!” “谨遵祖母教诲。”白墨冉朗声答道,脸上没有因为不受责罚而露出半分喜色。 “好了,退下吧。”老夫人似乎有些乏了,对她摆了摆手。 白墨冉这才好像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状态松懈下来,整个人顿时显得柔和了不少,对老夫人再次福了福身子,这次却忘了用衣袖遮手。 等她走出去以后,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变了,虽然刚刚只是一瞬间,但她却很清楚的瞧见了白墨冉一双被冻得通红的手,如果真的如她所说一般,她是因为睡晚了才误了时辰,那么在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内,又如何能把手给冻成这样? “元如,去让人查查,这丫头在到我这里之前到底在做什么!” “是。”元如见到老夫人阴沉的脸色,心里浮现一丝担忧,暗中期望白墨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才好。 白墨冉刚刚走出老夫人的院子,就感觉到自己浑身发寒,脑袋却混沌的要命,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晕过去。 她暗自握紧了自己的手,咬着牙强打起最后一丝精神往墨香苑走去,远远的就看到两个丫头正在翘首以盼,在见到她的那刻,眼睛齐齐一亮,朝她快步走了过来。 白墨冉的心中一暖,身子也是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好在两个丫头眼疾手快,一边一个的扶住了她,一路小心的搀着她回到了屋子里。 身子一挨到床,白墨冉的精神就松懈了下来,原先强忍的不适此刻就像洪潮一般将她淹没,她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对两个丫头道:“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我先睡一会儿。” 下一刻,她闭着眼睛倒在了床上,竟然就那么睡了过去。 ** 不出半个时辰,元如便带着消息回来了,老夫人一看到她凝重的神色,便知道事情的不简单。 果然,在听完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老夫人勃然大怒,当即便扔了手上的茶杯,惊的满屋子伺候的人都吓了一跳。 “她还真是反了天了!我昨儿个刚在她面前说了,冉儿以后就是我护着的人,她今日居然就给我来这么一出!好!真是好极了!” “老夫人还请息怒,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是一早就清楚了吗?犯不着为她而气坏了身子。”元如让人重新沏了一杯茶,替老夫人顺了顺气,心里却是清楚,老夫人这次怕是真的对白墨冉上了心,称呼都从墨冉改成了冉儿,这是白家孙女中谁都没有过的。 “以往她不请安、穿宫装、好嫉妒,这些我因为她的公主之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了!可是如今看来,我的容忍倒成了她放肆的资本了!”老夫人听了这话,怒气不减反增,往日的隐忍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有那么半盏茶的时间,满屋子的人都是在听她数着长公主的不是,人人屏声静气,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半响,老夫人也是说累了,想起元如刚刚说白墨冉一回去便卧病在床,这才问道:“冉儿现在如何了?” 提起这个,元如眼中尽是忧心,心疼道:“大夫说这孩子风寒本就未好,现今受了一上午的寒气,再加上忧思过度,需要好好静养,不然很容易落下病根。” “忧思过度……”老夫人别有深意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若有所思道:“我能不知道冉儿这丫头有什么小心思吗?怕这事情也未免这么简单!” 老夫人略有些头痛的抚了抚额头,在元如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准备去小憩一会儿,最终无奈道:“罢了罢了!她也只不过想要寻个庇护罢了!再者,谁让我们白家本就欠她!我倒要看看,从今往后,谁敢动她!” 第十三章 君之笔墨 白墨冉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她的脑袋昏昏沉沉,恨不得能马上睡死过去,可是意识却异常的清醒,甚至还能听到两个丫头和元姑姑说话的声音。 “小姐早上身体就不适,我们劝说小姐不要去请安了,小姐还斥我们不懂规矩,罚我们不许跟着她。” “小姐回来的时候,就对我们说了句不许声张,就晕了过去,奴婢们害怕却又不敢请大夫,元姑姑请你救救小姐……” 这两个丫头真是越来越会演戏了!她迷迷糊糊的想着,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渐渐地陷入了昏迷。 这一睡便是一天两夜,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见到两个丫头目不转睛的站在床边看着自己,两双眼睛红的和兔子似的。 见她醒来,两人都像是松了一口气,秋霜扶她坐起身来,绿绮则是用手试了试桌上药的温度,端过药碗就准备喂她吃药。 白墨冉看着这两人明明有满腹的疑惑,在她面前却一字不提,全心的信任着她,心下动容,也默默地接受了她们的这份体贴。 不等绿绮喂她,她先一步从她手中拿过药,一鼓作气的喝了下去,喝完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不管喝了多少次,她还是不习惯这种苦涩的味道。 “今日是什么时候了?”喝完了药,白墨冉紧接着便感受到一阵饥饿感从腹中传来,这才开口问道。 “回小姐,明日便是上元灯会了。”绿绮递了块手帕给白墨冉擦拭药渍,眼里还是有几分担忧。 白墨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刚要问些什么,一旁的秋霜便已经忍不住的开口了。 “老夫人知道小姐病了以后,大发了一场怒气,并且免了小姐以后到长公主那里请安,还将长公主叫过去斥责了一顿,听说长公主出来以后,脸色阴沉的厉害,就像要杀人一样了!” 长公主自然是想杀了她的,原以为自己稳操胜券,谁知道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一次她算是把矛盾摆到了台面上,以后怕是再无安宁了。 不过,她也不惧,这次的事情本就是她一手牵引,为的就是和她们母女四人划清界限,既然想要安宁的日子,那么避免不了的便是她人的仇恨。 “老夫人还说,若是小姐醒了以后身体尚可,便去云裳坊里逛逛,挑一件明晚宫宴穿的衣服。”说到这句,秋霜的眼里盈上了几分兴奋。 “秋霜,别胡闹!你瞧着小姐的身子是可以出府的吗?”绿绮闻声立即斥了她一句,脸上尽是对她不懂事的怪责。 秋霜也知道自己是失言了,眸光一暗,一撇嘴,不再说话了。 ** 午时刚过,一辆马车便从右相府门口缓缓地驶了出去,白墨冉看着满脸雀跃的秋霜,眸子里也多了几分笑意,而坐在她另一边的绿绮却是一脸的不赞同。 “好了,既然都出来了,就高兴一点,病患多走动也是有益于身体的。”她察觉到绿绮的忧心,温声安慰道。 自她住到别院以后,就再也没有在白天出过院子,所以只能在夜里看看城中的万家灯火,人声静谧,都快忘了闹市是什么样子了,而这两个丫头因为她,能外出的次数也少之又少。 马车在云裳坊的门口停下,三人从车上下来,就见到门口有一位穿着华美的女子正在招待客人,此时见她们下来,很是迅速地扫了一眼她们的马车,又悄然的打量了她们一眼,稍稍迟疑了一下,这才走上前来,热情的招呼。 “原来是右相府的大小姐,真是稀客,快里面请!” 白墨冉听了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露出任何的诧异。早在很久以前她便听说过云裳坊非同一般的传闻,如今只是得到了验证而已。 一进大门,云裳坊并不如其他衣坊一样一进去就能看到衣服,而是用一块巨大的屏风从中拦隔,挡住了里面的光景。在屏风外面放着一张书桌,有一位老先生正坐在那里写着什么,看到白墨冉走来,拿起他手中正在书写的本子就往她面前一放。 “还白小姐留个笔墨。” 白墨冉自他手中接过笔,看着笔下的这本册子,只见一页的纸张被分成了很多行,每一行都写着人名,到坊和离去的时间。 她本是无意的一瞥,却被这一页第一行的字迹给吸引去了注意,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字,却是被那人写的飘若浮云、矫若惊龙,让她一眼就能看到,而那名字正是秦夜泠。 “白小姐?”那老先生看白墨冉久久未曾下笔,不由得出声唤道,她这才惊醒过来,飞快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略有些窘迫的入了屏风,因此也没看到老先生眼里闪过的一丝深思的光芒。 绕过屏风以后,眼前便是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锦绣云服,大多数都是被挂在墙上以方便人挑选,也有一些特别的样式是放在四周的柜子上的,大约是买的人多了,直接让她们感受一下衣服的质地,以更好的做出选择。 白墨冉逛了半响,却始终没能看到中意的,这里的衣服好是好,不论是质地绣工,还是式样搭配,都是一等一的,可大多都是色泽艳丽、华光异彩,实在不适合她对衣物简单素净的喜好。 就当她准备离去的时候,她的余光突然扫到柜台的一角,有一个朴素的包裹里露出一缕白色的衣料,她心念一动,走过去抚上那片衣料,触手丝滑柔顺,如抚上了一捧云彩。 她动作轻柔的解开一点包裹,便窥得这衣服一角,在白云之上,绣有着一朵墨莲,绣法精湛,逼供精美,无一不让人为之赞叹。 白墨冉几乎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件衣服,但她知道这衣服没有被人展示出来,必然有其原因,于是她对着柜台那头的人迟疑的询问道:“请问,这件衣服……” 还不等她将话问完,一道娇柔蛮横的声音便打断了她的话,不容拒绝道:“这件衣服我要了!” 第十四章 妖孽倾城 白墨冉闻声看去,只见到一女子刚刚入得屏风内,身着一身红色霞彩千色纱衣,外罩一件同色的貂皮大衣,脸上如她一般也戴了一层面纱,只是那面纱是极薄的粉红色,走动间隐约可以看见女子艳丽动人的容貌,更是勾的人心魂迷醉。 那女子款款的走到她的面前,眼神极其轻蔑的打量了她一眼,便指着那包裹对掌柜娇声说道:“掌柜,这衣服多少银子?直接帮我送到醉烟楼吧!” 按理说,一般的男人听到这般娇气的嗓音,就算不酥了骨头,也会红一红脸,这掌柜的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冷硬拒绝道:“不好意思,陇烟姑娘,这衣服是贵客定做的,是不卖的。” “不卖?不卖你还放在这里做什么?欺骗客人就是你们云裳坊做的事情?”陇烟见掌柜丝毫不被她的软语所迷惑,也懒得再对他好声好气,一脸得理不饶人的看着他。 “陇烟姑娘,这件衣服未曾放置好是我们做事不周,作为赔偿,我们可以给你今天买的衣服降低些价格,但是你若是再这般咄咄逼人,那么抱歉,云裳坊也不少你这一个客人!”掌柜的见到陇烟的胡搅蛮缠也有了些火气,直接下了逐客令。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陇烟似乎气极,瞪了一眼掌柜,又剜了一眼一旁悠闲而立的白墨冉,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白墨冉觉得自己很冤枉,她只不过是看上一件衣服想问询一下,怎么就又招惹了一个女人? 虽然有些可惜,但是掌柜的既然说了那衣服是别人定制,那也只能说明它与自己无缘,她再次在屋里转了一圈,虽没见到自己心仪的衣物,倒是给两个丫头选了两件不错的衣服。 白墨冉绕出屏风之后,便讶异的发现陇烟居然还呆在门口没有走,见到她出来后,陇烟对她冷沉的挑了挑眉,眼中尽是挑衅的意味。 她微微皱了皱眉,想要绕过她走出去,却被陇烟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了去路,声音中带了三分威胁,“我最讨厌别人有东西和我一样了!” “所以呢?”白墨冉也停下脚步,迎上她鄙夷的目光,眼中没有丝毫的退让。 陇烟没有对她的疑问做出回答,只是露出了一丝很诡异的笑容,似乎是已经看到了白墨冉不久以后的凄惨结局。 街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渐渐安静了,连一声鸟鸣也无,仿佛是在惧怕着什么东西的到来,悄悄的飞去了远去。 白墨冉循着这股诡然的气息看向不远处,只见有一顶由八人抬着的辇车正缓缓朝着她的方向行来,所过之处,人人退避三舍。 辇车之上,红帐飞舞,珠帘晃动,葡萄美酒,碧舞笙箫。 辇上有男子一身红衣妖娆,正埋首在身旁美人的颈窝中流连忘返,有声音从他口中缓缓吐出,伴着柔肠百转的箫声,温情中带着致命的诱惑,只听他轻轻道: “娇娇,你的血真香。” 白墨冉刹那间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静止了那么一刻,而后才渐渐的恢复了流动,这是她对危险的事物有的一种与生俱来的反应。 辇车上的画面香艳,美人衣衫半褪、娇喘连连,明明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这时却是一片死寂,唯有箫声还在旁若无人的奏响。 每个人都在见到那辇车之后屏息静气,低头垂眸,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就连秋霜绿绮此刻也别开了眼,错开了辇车的方向。 白墨冉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样,目光依然打量着辇车上的人,奈何那人自始至终都专注于美人的白瓷雪肤,就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她的注视。 “世子你就爱欺负娇娇!”那被他揽在怀中的人儿声音娇媚如莺啼,绵软如轻羽,幔纱遮掩下,虽看不清长相,却单听这声音也叫人酥了骨头,醉了心魂,“世子若是喜欢,日日饮用便是,娇娇的人都是世子的了……嗯……” 约莫是红衣男子又做了些什么,娇娇的尾音颤了颤,似是痛苦似是享受,也让周围男人的心也跟着颤了颤,随即消弭于一阵娇吟中。 箫声也在此时戛然而止,似乎显示着主人不悦的心情。 眼看着辇车上一场活/春/宫就要开始上演,白墨冉这才收回视线,对身后的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便想要悄然的离去。 陇烟却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见此冷声一笑,随即大步的走了出去,盈盈跪倒在辇车前面,再抬眼时已是满脸的梨花带雨。 “求世子为陇烟做主!陇烟好歹也算做过几次世子的女人,怎么能够就这样被旁人欺辱!”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重生农家小白菜”/蓝梦情 简介:米兰一觉睡醒莫名穿越古山村,成了可怜凄惨八岁小白菜。 小叔下狱,爷爷刚死。没爹没娘,两间草房。三餐不保,生活凄凉。 舅爷说:让人帮爷爷扛招魂幡,房子田地卖给人。银子给我,管你们口饭吃。 伯爷说:家里男人死光了,你们俩孤儿寡母趁早滚蛋,把刘家房地还来! 堂婶说:给小白菜找门好亲事,祖孙俩都过去,家产就留给我家吧! 邻居说:你家亲戚都是混蛋,只想占便宜。我们帮你忙,别的不要,把地给俺们就行了! 第十五章 杀人大礼 京都有四大家族仅次于皇权之下,分别是开国元勋秦家、左相方家、右相白家,以及最受皇帝看重的皇伯老敬王澹台家,而敬王府到了这一代,因为敬王独宠敬王妃一人,更是子嗣单薄,只剩下澹台君泽这一个独子,自然从小就是娇生惯养,奈何却因此招惹了祸端。 在八岁那年,澹台君泽被敌国的贼人掳去,好在及时被当时镇守边关的秦王爷相救,这才得以保住性命,但是贼人却早已在他的体内下了一种极为恶毒的蛊虫,需要日日饮用人血才能克制,而皇帝因为内疚,不忍心看着自己的皇伯就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宁可冒着被骂昏君的危险,下旨重金筹血,也要保住他的一条命。 却不料自澹台君泽嗜饮人血后,性情也逐渐变得乖张、喜怒无常起来,稍不如意就会杀人泄愤,尤其是对女子,只要是被他看得上眼的,无一能逃过他的手心,但令人惊奇的是,无论那女子一开始愿不愿意,最后都会心甘情愿的跟在他的身后。 自此以后,人人提君世子色变,生怕哪一刻就被官兵抓去当做解药办了!或是自家的女儿被看上落入妖人之手! 而这人人畏惧的妖孽,此刻听到了陇烟的哭啼,正对着怀中的女人笑的温柔。 “娇娇,这一路上只有你和媚儿未免太寂寞,我再给你们寻个姐妹可好?”说罢,他似乎也没有想要娇娇的回答,只是体贴地帮她提上半褪于腰际的霓裳,附于她的耳边用着众人都听得见的私语脉脉含情道:“我们来夜方长……” 娇娇娇嗔的捶了他一下,两人又笑闹了一会儿,澹台君泽这才好像想起有陇烟这么个人,衔过娇娇剥好放到他嘴边的葡萄,声音懒散中带着几分怜惜:“是烟儿啊,瞧瞧,这都是怎么了?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真是我见犹怜!” 陇烟原本被遗忘在一旁,颇有些尴尬,但是她却又很清楚澹台君泽的性子,不敢随意的插话,只有等他想理会自己了,才能轮得到自己说话。 她闻言立刻小声抽泣了起来,一脸娇柔道:“世子,烟儿今日本看中了一件衣服想要买下,可是却有人仗势欺人,硬是不让掌柜的将衣服卖给烟儿,说烟儿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妓子,根本不配穿云裳坊的衣物,还说烟儿的这幅打扮侮辱了她的身份,让烟儿以后不要在京都出现!世子,就当烟儿求您,看在烟儿侍奉过您几次的份上,让烟儿留下来吧!烟儿愿意为世子为奴为婢!” 澹台君泽终有万般不好,但是有一点却是人尽皆知的,那便是只要是他的女人,那便容不得受别人的半分欺辱!也因此,陇烟才会这么的有恃无恐。 右相府嫡长女又如何?还不是要被自己轻易的踩在脚下?凭什么她样样不如自己却拥有着那样尊贵的身份?她要让这些人知道,她陇烟也不是一个好欺负的对象! 陇烟的话说完以后,辇车上半响都没有传来动静,她渐渐地有些不安起来,偷偷地抬头看了一眼,透过珠帘可以看到两人朦胧的剪影,正亲密的玩着双龙戏珠的把戏! 她见此一惊,立刻垂了头耐心等待,不敢打扰澹台君泽的兴致。 “是这样么?”终于,澹台君泽结束了这个吻,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烟儿断没有半句虚言!”陇烟见澹台君泽开口询问,心中一喜,立即肯定道。 今日她这么做,一方面是看不惯白墨冉冷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忍不住想毁灭掉她身上的这种优越感;另一方面则是,若是澹台君泽真的是因为自己处置了白墨冉,那么她以后在这京都之中,还有谁敢不给她面子? “是这样么?”就在白墨冉再次想悄悄离开的时候,澹台君泽的声音恰如其分的响起,这次却是在问他,带着几分戏谑和打量,阻了她离去的脚步。 “君世子自己的女人,自己最该清楚。”白墨冉抬头看向他,声音冷淡,没有丝毫情绪。 澹台君泽透过珠帘纱幔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白墨冉也隔着面纱人潮眉宇平和的回看他,围绕在两人周围的百姓明显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都纷纷惊出了一身冷汗,却是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呵……”半响过后,澹台君泽忽而闭上眼睛,嘴角倾出了一声淡笑,恰好此时,一阵寒风吹过,轻轻掀开了半边纱幔,重重珠帘间,白墨冉这才真切的见到了他的容貌。 仿佛是冬日里的素色褪尽,又仿佛是春日里的百花乍开,他就像是清晨烈日破云而出的那第一抹火烧云,倾尽了世间的纯白与华美,灼灼其华,惊艳了彼岸桃花。 她终于垂眸,藏下眼中刹那的迷失,再抬眼时,眼里只有一片清明。 风吹过,纱幔再次落下,欲掩住那惑人容颜,那人却在此时突然睁开眼,霎时犹如关不住的春色满园,带着十分的妖娆向她袭来,他薄唇微启,声音却似一柄开了锋的利剑,只余寒光凛凛:“这就当是本世子送给你的见面礼!” 话落,众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靠的近的人只觉得有一缕清风从面上拂过,而后便是——陇烟心口被一根玉簪穿透,直挺挺往地上倒去的身影。 陇烟至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所以即使她瞬间断了气,眼睛也是一直盯着辇车的方向不曾闭上。 “你很好,只是……不该对我说谎。” 澹台君泽在辇车内拂了拂衣袖,陇烟便合上了眼睛,仿佛只是睡去了一般。 众人看着这一幕,胆小的双腿发软,已经跪倒在了地上,胆大些的手心也开始冒了冷汗。 而白墨冉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毕竟,她从来就不是良善之人。 只因为他人的装扮与自己相似,他人的身份比自己高贵,就要妒忌的置他人于死地吗?如果只是这样,那么她并不觉得她对陇烟的死亡要有丝毫的怜悯! “真是个无趣的女人!不过给本世子调教倒是正好。” 澹台君泽说着,并不见得他如何动作,一缕火红的绸带便从辇车上直直飞落到了白墨冉面前,似乎有意识般的在她腰间缠了一圈,而后带着她沿着来时的方向,将她轻柔地抛进了辇车帐内。 “小姐!” “小姐!” 两个丫头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对澹台君泽的畏惧了,齐齐往辇车的方向奔过去,却在离辇车还有一丈之距时就被一股强大的内力打回。 就在她们站稳后还想再次扑上来的时候,一道温柔中带着冰冷的声音传音入密到了她们耳中:“若想这么早就暴露武功,就请便。” 两人闻声都是一怔,接着就如同一桶寒冰从头浇下,让她们再也不敢上前半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辇车自她们眼前渐渐远去,同时眸中多了一丝真真切切的恐惧。 君世子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第十六章 受人之托 “你怎么也不反抗?” “反抗有用吗?” “没用。” “那何必费事?” “……” 辇车内,澹台君泽从接住白墨冉以后就一直搂着她的腰,让她坐在他的腿上,此时两人正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交谈着,暧昧到只要澹台君泽的头再低些,或是白墨冉的头再抬起来一些便能隔着面纱亲吻到对方。 而澹台君泽却仿佛觉得这距离还不够近一般,慢慢的低下头去,眼看着就能捕捉到那面纱之下隐约透出的姣好的唇形…… “呵……”白墨冉也学着澹台君泽刚刚的样子轻笑出声,与此同时伸手主动的环上了他的脖颈,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澹台君泽却久久没了下文。 “君世子怎么动也不动了呢?”白墨冉微微挑了挑眉,眼中光华流转,似浸了水的琉璃般,眨眼间闪动着耀眼的光彩。 澹台君泽看着眼前的这双眼睛,眯了眯他的狐狸眼,却依然没有动,白墨冉也仿若不在意般的,就这样合上了眼睛枕在了他的肩头,也没有再说话。 两人也就保持着这样亲昵的姿势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大约是澹台君泽的狐狸眼眯的累了,又大约是他见不得怀中的女人这么悠闲自在,他终究是放开了禁锢在她腰上的手,同时开口凉凉的提醒道:“你也可以松手了!” 几乎是立刻,白墨冉悄无声息的收回了指缝间对准他后颈的银针,松开手一个转身便跳下了他的腿,直到走到了离他足有三尺之外的距离才停下,坐到了一张用金丝绣有七彩祥云的白色软榻上。 澹台君泽见她一副悠哉的样子,心底被膈应到了极点,忍了又忍,才按耐住自己要出手的*,冷冷哼道:“要不是受人之托……” “受谁之托?”白墨冉很敏锐的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面上露出了些不解。 她今天本就觉得澹台君泽出现的蹊跷,毕竟他的名声她也是知道的,白日里难得会在街上看到他的踪迹,只有在晚上,才能在花街柳巷的地方寻到他的身影。 怎么就这么巧,自己就出了一趟门就能遇上这位世子的驾临? “想知道?”澹台君泽重新将娇娇抱到了自己的怀里,没骨头一样的赖在她的身上,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自然是想的。”白墨冉回答的毫不迟疑,在见到他眼底浮现出的得意时,又随意加了一句,“不过既然早晚会知道,又何必急于一时?” 澹台君泽顿时觉得自己手又痒了,可怜了他怀里的娇娇,没有丝毫准备就被他狠狠的咬上了一口,登时发出了一声隐忍的痛呼。 白墨冉这才把目光放在了娇娇的身上,只见这女子一身石榴红绣花曳地长裙,肩上只随意搭了件藕色纱衣,衬得皮肤愈发的白皙,只不过此刻这光滑诱人的肌肤上,却被人烙上了几个深深浅浅的牙印,有的甚至还透着血丝,颇有些触目惊心。 她略微皱了皱眉,余光一扫站在另一边拿着萧的媚儿,一身竹青刺绣翠纹长裙,外披了一件黑色织锦皮毛斗篷,倒有几分清雅脱俗之感,只是此时她看着娇娇的眼神极为的讥讽,更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生生的将她的几分出尘气质给掩没掉了。 白墨冉的眉头皱的深了些,每个人都有权力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她没有资格去评判他人的对错,但是却并不意味着她会认同。 从她懂事的那时起,每当父亲到长公主那里留宿时,她看着母亲强颜欢笑的神色,都会产生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为什么天下这么大,一个女人就必须要将心思全部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因为他高兴,所以她喜;因为他难过,所以她忧? 若是做不到自己的夫君只己一人,那么至少要学会不要迷失自我。 辇车很快就来到了右相府的门前,白墨冉有些意外的看着澹台君泽,她以为,他今天弄出这么大的排场,目的绝不该是送自己回来这么简单而已。 但是这次白墨冉却是真的猜错了,她哪里会知道,澹台君泽从来都是拿排场当饭吃的人,只要他在人群中出现,就势必要让自己成为万人瞩目的焦点。 “本世子的任务就是把你平安的送回右相府,现在,你该滚了。” 澹台君泽似乎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厌烦,挥了挥袖子就把她扔了下去,没等她落地便收回了力道,让白墨冉险些摔倒在地。 白墨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人肯定是故意的,不由地腹诽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来这人两样都占了! “人人都道白家三姝绝色倾城,却不知……呵……” 随着辇车离右相府越来越远,澹台君泽突然发出了这样一句感慨,使得车上的两个女子脸色都是一变,君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秦王府内,澹台君泽怒火冲天,也很想知道帷幔那头的人是什么意思。 “你前些日子受了伤不好好养着不说,居然还跑去千里之外的天雪山去晃了一圈,害我替你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七天,这账本世子也就不和你算了!” “好不容易我能够快活两日,你让本世子帮你去为你的女人当护花使者,为她在京都建立威望,好让她以后的日子好过些,我也还是忍了!” “可是现在,你居然还让本世子帮你的女人亲自送衣服!你真当我很闲,是你的跑腿的不成?” 澹台君泽吼了半响,躺在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半丝动静,他顿了顿,突然敛了怒气,平声静气道: “你要是不回答我也行,本世子这就先下手为强,把她给办了!你说怎么样,秦夜泠?” 第十七章 由爱生怖 帷幔那边的人终于动了,只见他稍稍拂了下玄色的云袖,就让悠闲的坐在茶桌边的澹台君泽倏地变了脸色,一个翻身腾空避开了去,待他足尖落地时,就见那张茶桌“刺啦”一声,从中间平整的裂成两半,轰然砸落在地上。 “你来真的?”澹台君泽见此又往后退了几步,有些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身上被染上的木屑,原本脸上打趣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探究。 “秦夜泠,你是什么时候对这白家大小姐这么上心的?我和你认识十余年,先前也从未见你有过任何的动作。”澹台君泽往那床幔走近了几步,将身子靠在一旁的木棂上,目光仿佛要穿过那层帐幔看清他的表情。 秦夜泠依旧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但是这次,澹台君泽面上却再无一分的怒色,反而多了些兴致和玩味。 “我原本不明白,我做的这些事情,明明你都可以做,有些甚至可以比我做的更好,却偏偏不惜威逼利诱借我之手……”说到这,澹台君泽顿了顿,眼里多了些戏谑与了然。“可是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我们东临国赫赫威名的秦将军秦世子,原来也有怕的时候!” 说完这句,他像是终于破解了什么难题一般哈哈大笑起来,眼见着秦夜泠又要有所动作,他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身手敏捷的从屋里飞身而出,只是笑声却还在这个屋里久久徘徊,似乎是在嘲笑着某人的懦弱。 当笑声终于要在屋内消散之际,一声轻若鸿羽的叹息从帐内飘散而出,伴随着的是那人极为朗润磁性的嗓音,有种孤注一掷却又心甘情愿的无奈,“由爱故生怖,秦夜泠,原来你早已疯魔。” ** 时间转眼便到了第二日的申时,白墨冉一身素色长裙的坐在梳妆镜前,身后站着的两个丫头正一脸愁眉不展的看着她,没有丝毫帮她梳妆的打算。 “小姐,您这样穿真的不行,还是重新换一件吧!”绿绮看了看白墨冉的穿着,再看了看自己和秋霜的衣服,脸上的表情煞是坚定,毕竟无论如何,主子怎么能穿的比奴婢要简单质朴?若是今日小姐非要穿这身衣服,那么她们也只有另换一件了! 秋霜在一旁虽然没说话,但是眼里传达的也是一样的意思。 看来自己今天是不得消停了。白墨冉有些头疼的想,她今日会穿的这么朴素,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想尽量的降低自己在宫宴中的存在感,毕竟对于皇宫,她没有半分的好感,那里面坐拥天下的主人,几乎毁掉了她的一生。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院子里传来下人的通报声,秋霜闻言前去查看,再回来时手上已然多了一个包裹,脸上布满了愉悦的笑意。 “小姐,这是君世子让人送过来的衣裳,说是让您今天参加宫宴就穿这一件,他在大厅等您妆扮好,与您一同进宫赴宴。” 白墨冉看着听到秋霜的话,脸上也露出浅浅笑意的绿绮,眸中漾起了几分讶异,她这两个丫头,什么时候对澹台君泽这么放心了?倒也不怕他嗜血的毛病发作拿她开口! 不过白墨冉理解不了这两人的心思也正常,毕竟她不知道,有一种小女儿的心绪叫做英雄情结,那是对比实力远超过自己的人的一种仰慕,再加上澹台君泽并没有伤害她,反而因为是他将她送回来以后,府中的人对待她的态度加倍的殷勤,更是让这两个丫头对他的印象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扭转。 白墨冉将包裹放在桌上,随意的解开结扣,在看见里面逐渐露出的衣料时,她的动作一顿,眼中掠过一抹惊喜,因为这件衣服,正是昨天她想要买的那件。 只是掌柜不是说这件衣服是有人订做的吗,怎么会到了澹台君泽的手上?她可不认为澹台君泽会有这样的品味,但是一想到他昨天出现的时间地点,她心中的那点否定又动摇了。 等会儿直接问他好了。白墨冉这么想着,也不再纠结,拿起这件衣服就开始仔细打量,昨日在云裳坊她只看到了冰山一角就足以让她心动,这让她更加想要窥得全貌。 衣服被她展开拉高,放在眼前细细的打量,触觉依然柔软轻飘,摸在手上是说不出的舒适,衣服的两边袖口都用墨色的丝线绣了几朵莲花的花瓣,左脚裙摆处更是绣有着一朵巨大的墨莲栩栩盛开在一片荷叶间,精湛的画面与高超的绣法相融合,在加上流畅、细致的剪裁,这件衣物,堪称得上是画师、绣娘与裁缝最完美的杰作。 这样一来,她不用再为宫宴的服饰烦忧了,这件衣服,正好将低调与华贵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让人说不出你的不对,却又不会觉得耀眼。 她刚想将这衣服放回包裹里去重新换衣,这才发现在这衣服下面,还有着一件纯黑色的斗篷,毛色亮丽,轻盈蓬松,显然与手中的衣物是配套订做的。 这么一来,白墨冉的好奇心更加重了一点,也加快动作去屏风内换了衣服,而当她再次走出来时,屋内已经多出了一个人。 而那人和两个丫头在看到她换完衣物出来以后,都是微微一怔。 ------题外话------ 谢谢亲1381**850的鲜花,让叶子知道有人在支持我,让我原本有些颓丧的心情瞬间飞扬了起来,其实对于叶子来说,最大的支持,莫过于你们的陪伴,所以,没事还请多多留言啊! 第十八章 疼妻爱女 来的人正是当朝右相白易之,前些日子他被皇帝派去督办官员处理西北一带的雪灾,白墨冉原以为他会晚些日子才得归,没想到这次却回来的这么早。 她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弯身便给他行了一礼,声音不亲近也不疏离道:“女儿给父亲请安。” 白易之这才回过神来,上前几步将她扶起,目光落在她这一身的打扮上,眼神复杂,眼中仍残留着些许恍惚,最终只是感慨道:“我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白墨冉随着他的搀扶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父亲,这是她九年以来和他的第一次见面,明明才年过四旬,鬓边却已早生了白发,但他的容颜依旧未变,丰神俊朗的一如当年。 “是人都是会长大的,只是这其中的滋味,也只有自己知晓罢了。”白墨冉的声音很平静,这其中没有丝毫的谴责,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过即使是这样,这话的本身也是颇为的刺耳的。 果然,白易之听到了这话,深深的皱起了眉头,目光中染上了几分失望,“墨冉,我知道你对于为父当年的做法有怨,但是你也要理解我的难处,当初你私自盗用金牌,那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虽然皇上念在你年幼又丧母的份上没有计较,但难保有一天会再次追究,再加上你那时候身体又不好,去别院居住对于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墨冉……以前的父亲,都是叫自己阿冉的,白墨冉心里有些微微的刺痛,明明都已经学会不在乎了,可为什么自己还是会忍不住的难过? “既然如此,那么现在父亲又为什么答应让我回来?难道就不再怕皇上的追究了?”白墨冉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眼底一片寒冷。 “如今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为父自然不再担心了,再者,让你回府是你姑姑的意思,既然如此,她必然会保你周全。”白易之也没在意她的情绪,犹自辩解着,说到一半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看着她道:“我听你母亲说,你一回来就将你的二妹气病了?而且还撺掇你的祖母免了你每日向母亲请安?这些到底是这么回事儿?” 让她回来是姑姑的意思,那么也就是说,若是宫里的姑姑这辈子都没想起她,那她这辈子就要呆在那一方小院里老死了?这可真是她的好父亲!懂得疼妻爱女,却独独对她刻薄的好父亲! 白墨冉本就淡漠的脸色此时更是冷凝到了极点,她直视着白易之,说话的声音不卑不亢,带了几分厌拒,“父亲不也是方一回来就来质问女儿吗?人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或许父亲也应该从自己的身上找找原因。” 说完,白墨冉再也不看白易之的脸色,径自走到了梳妆台前面坐下,语气带了些呵斥道:“绿绮、秋霜,都还愣着做什么?难道想要我在今晚的宫宴上迟到?” 绿绮秋霜原本退在一旁看着这父女俩针锋相对觉得异常尴尬,此刻听到白墨冉的呼喊,两人相视一眼,连忙走过去站在了她的身边为她梳妆打扮。 毕竟有一点她们认识的很清楚,自从右相将她们挑选出来陪伴小姐的那一刻起,她们这辈子,就都只是小姐的人。 透过面前铜镜的影像,白墨冉瞥见白易之仍旧未走,脸色不好的还想开口。她先一步的打断他,说出的话再也不留半分情面,“父亲,我也想请你分分场合,我知你夫妻情深、爱女如命,那么也请你体谅体谅我这个曾经的爱女,别让我因为你而耽搁了进宫的时辰,毕竟,君世子还在大厅等着,你现在最该做的,应该是作为主人去接待他!” 白易之听了白墨冉的这番话,脸色变了几变,几次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身离去。 在走到门口之时,白易之脚步顿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提醒道:“记住你毕竟是太子的未婚妻,最好还是不要和其他王公子弟走的太近!今日这君世子也就罢了,往后再不要让我看见!” 待他走出墨香苑以后,白墨冉一个没留神,便被手里的簪子扎到了手,冒出的血珠险些就要滴到裙摆上,好在绿绮反应的快,从怀里抽出一块丝帕就要帮她止血。 白墨冉看着手上洁白的丝帕被一点点染上绚丽的红,不禁出现了片刻的失神,兀自喃喃道: 你们说,到底是什么,才能让一个人变得这般的彻底? ** 白墨冉和两个丫头收拾妥当以后便往大厅走去,她原本以为白易之听了自己的话会好歹应付一下,谁知道等自己到了大厅以后,却是没有看见一个人。 她当即继续往大门走去,果然到得门口的时候,她一眼便看到不远处停放着的一辆巨大的红木马车,上面雕刻的不似一般马车的百花图,而是无数个飞天仕女在空中翩然起舞的美人图,再加上极尽豪华的车顶,两人两马的车夫,果然符合某个妖孽一贯的作风。 马车里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将车窗打开一个缝隙,迅速地挥了挥他的衣袖,以显示他已经极度不耐烦的心情。 白墨冉也加快步子走到了马车前,踩着早就准备好的矮凳上了马车,就当绿绮要踩上矮凳时,车内的人先她一步的将其挥回了车上,懒懒的开了口,“有本世子亲自接送,你们两个小美人就不必跟去了。” 白墨冉一愣,不明白澹台君泽这是什么意思,刚想拒绝,却见到自己的两个丫头很是从恶如流,没多做挣扎便道:“那就麻烦君世子了,还望君世子一定要帮我们照顾好小姐。” “那是自然,两位美人就不要忧心了。”澹台君泽也很耐心的应承下来。 白墨冉看着这一幕,看着自己的两个丫头,脸色略微变了变,却终究什么都没说的出口,只是颇有深意的看了两人一眼,依言钻进了车厢。 她刚一坐稳,车夫便挥动了马鞭,马车缓缓的驶离了右相府。 “这下我是真的佩服君世子的手段了,我倒是不知道,我那两个丫鬟,是什么时候被君世子给收买了人心的!”马车内,白墨冉扫了一眼躺在车榻上不起身的澹台君泽,温和的话语里稍带了些讽刺。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的很哪!本世子的魅力又岂止就这么点?”澹台君泽倒是不以为忤,相反还很是得意,翻了个身又继续与车榻腻歪去了。 白墨冉觑了他一眼,见他是真的困乏入睡,也再没有说话。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没多久,一道白色的身影也从偏门走了出来,与她往同样的方向而去。 ------题外话------ 谢谢亲hubeimiya624的月票,再次让我充满正能量。表示明天开始,阴谋来了,男主也要来了,属于女主的战争正式拉开帷幕! 第十九章 平地波澜 上元节的宫宴不同于往日在殿中摆宴,而是由皇贵妃一手操办,将其设在了仅次于御花园规模的翠微湖畔,前几日下的雪刚刚化去,冬的寒冷已渐渐退去,春意悄悄染上了枝桠,有几朵娇花已经争相露出了花骨朵儿,含苞待放,绿草如茵,满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离畔边的不远处是多座大大小小的赏莲亭,是工匠们专门为了方便夏日欣赏湖中的荷花而建的,此时最大的亭子正中已经放置了一个宽大的桌案,自主亭拾阶而下,两边都摆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桌案,一眼望去,大约有上百之多。 还未到酉时,席间已经来了不少人,正零零散散的聚在各个角落里欢声交谈,其中就有从正午就早早来到皇宫与皇帝叙旧的长公主,以及和她相看两生厌的敬王妃,而其余的妇人也隐隐形成了两派,分别围绕着这两人而立,面上是一片其乐融融的画面,实则却是早已剑拔弩张。 年轻些的女孩们亦是分位了两派,分别以白婷婉三人和方左相的独女方涵烟为首,各自聊着些女儿家的心事,却又彼此互相戒备着。 而男人们倒是没有女人那么多算计,都成群结队的聚在一起,或而赞赏对方政绩上的成就,或而谈论时下的天下局势,也或而……会朝着女眷这边看上几眼,彼此交流着自己中意的目标。 “四哥,你又在看你那劳什子的白二小姐?我说你就别指望了,人家早就心有所属了!”说话的少年穿着一身天蓝色的锦袍,腰束白玉带,头戴紫玉冠,这么冷的天气,手上更是拿了一柄折扇晃悠,容貌俊俏,端的是一副潇洒不羁的姿势,此人正是五皇子澹台羽。 而被他调侃的人正隔着亭中的石桌坐在他的对面,与他身着同样式样的棕色锦袍,样貌亦是英俊非凡,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戾气,正是澹台羽的皇兄,四皇子澹台郡,此时听了他的话,只是冷冷一笑道:“那也看她心有所属的是谁了,若是眼界太高攀不上去,最后还不是得乖乖的落到我的怀里,太子皇兄,你说是不是?” 澹台祁今日未着便服,穿着的是象征着他太子身份的杏黄色蟒袍,使他原本温润的气质褪了些,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他坐在两人的中间,闻言淡淡道:“女人眼界高些也未必不好,这样以后才能成为男人有力的贤内助。” “是么?”澹台郡见太子不退反进,脸色变得更加的阴沉了,不由提醒道:“太子皇兄最好还是别忘了,你的贤内助今日也会来参加宫宴,只希望到时候不要让父皇失望才好啊!” “这就不牢四弟费心了,本太子自有分寸!只是有这功夫,四弟还不如多练练你的脾气,免得一不留神又要被父皇责骂了,我和五弟可不想再次为你求情了!”澹台祁边说边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嘴边还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反观一旁澹台郡愈发难看的脸色,两人之间的较量高低立现。 澹台羽看着两人,无趣的瞥了瞥嘴,对于自己一句话就能挑的二人唇枪舌战没有丝毫的罪恶感,相反的他早就对这戏码习以为常了。 一个痴恋多年的美人所求不得,一个有了婚约却轻而易举的得到了美人芳心,这两人之间要没有梁子,那才奇怪了! 想到这,澹台羽很快就想到了这场矛盾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却又被忽略的主人白墨冉,一双漂亮的眼睛霎时亮了亮,脸上浮现出遮掩不住的笑意。 她今日也会来呀,他盼了这么久,以后终于可以和她一起出席各种宴席了!正在这么想的时候,翠微湖畔的喧闹突然安静下来,他不解的朝人群中看去,在看到一处时,眼睛更是亮了几分,急不可耐的站起身,对着右手旁的太子道:“既然太子皇兄嫌弃,那么你的未婚妻就让我来接手好了!” 澹台祁愣了愣,回过神来正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发现身旁的石凳上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白墨冉发誓她以后再也不要与澹台君泽同行!应该说这次若不是为了再次贬低自己在太子心中的位置,她也不会真的这么不知礼数的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从右相府到皇宫的这一路都很平静,澹台君泽一直在浅眠,而她也乐得清静。可是从马车停下来的那一刻她便感觉到澹台君泽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原本清透的黑眸就似被血染过一样直直的看着她,纵然她足够的理智和冷静,在那时候也做不到全然无惧。 好在他自己很快就压制了下来,在见到她眼中露出的惊愕时,还嘲讽了她几句,她也以为那就是结束了,谁知道一入了宫,澹台君泽就像是只失控了的野兽般,见到宫女就抓来供他嗜血,这一路走下来,她从最初的愕然到最后的麻木,她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总之那感觉,绝对不会好过。 到得翠微湖畔时,澹台君泽早已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又恢复了那幅妖娆万千的模样,而她也敏锐的察觉到,因为他们两人的到来,畔边的整个气氛都变得冷凝下来。 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他?或者是因为她和他一起出现的缘故?白墨冉在此刻的悔意更是加深了一层,这哪里是她预想中的低调不起眼?分明就是万众瞩目! “阿冉,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就在她头疼的时候,一道更让她头疼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她对上自己面前的那双清澈的眼眸,心里无奈到了极点。 在她过去的九年里,除了师父与子篱,大概见的最多的人就是他——五皇子澹台羽了,又或者说,自她从宫里救下子篱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和澹台羽结下了不解的孽缘,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是她一脚踹出来的,从小到大,就她敢真的踹他,不掺杂一点虚假,从那一刻起,他就暗自立誓长大要娶她做皇子妃了,于是即使她后来被指婚,毁了容,驱逐到别院,也不影响五皇子追妻的热情,一得机会就往别院里跑,惹得她不胜其扰。 白墨冉抬起眼来,将所有的人都用余光一扫而过,她看到了长公主脸上的讥讽不屑,看到了敬王妃眼中的意味深长,更是看到了许多未曾见过她的男男女女对她好奇打量的目光…… 她收回视线,还未来得及对澹台羽的话做出回答,一处角落的几名男子已经发出了一声惊呼,先她一步的打破了这份冷寂。 “啊!六皇子!” 第二十章 救与不救 “不好!六弟出事了,我得去看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站在白墨冉面前的澹台羽,他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就冲了出去,脸上是不容掩饰的焦急。 这也没什么,白墨冉可以理解他的兄弟情深,但是他可不可以在冲出去的同时,不要抓住她的手? 她本以为负责将她送到皇宫的澹台君泽怎么也会阻止一下,谁知道她侧首看去,那人的视线早就跑到女人堆里去了,哪里有半丝对她的注意?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白墨冉只能被澹台羽拽着跑到了引发人群混乱的正中,毕竟在外人眼里,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是怎么也不可能挣脱一个男子的手的。 见到澹台羽走了过来,刚刚惊呼出声的几个男子纷纷自觉走远了些,让她和澹台羽走了过去。与此同时,刚刚还在亭子里针锋相对的太子和四皇子也已经赶了过来,看着躺在地上的澹台然,竟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 白墨冉无意中瞥到两人的表情,再低头看着因为担心已经帮澹台然到处检查的澹台羽,心情骤然有些烦闷。 她不想被这种情绪给左右了自己,所以她只得把注意力放在了倒在地上的澹台然身上,谁知一看之下,她的心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沉重了起来。 这男孩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模样也是极好,只是和其他的几个皇子相比,他的身形极为的瘦小,甚至比同龄的女孩还要娇弱一些,身上穿的也没有那么华丽,只是一身简单的茶色衣袍,其余地方就连个佩玉也无,若不是这里的人都认得他的样子,单凭这身打扮,走出去怕是谁也不相信,这是当今皇后唯一的亲子六皇子! 澹台然的面色很安详,似乎在倒下去之前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痛苦,但他的嘴唇却有些发紫,脸色比之普通人更为的苍白,除此之外,白墨冉还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些许红斑正不断冒出往里面蔓延。 澹台羽似乎也发现了这点,一边解开他的领口一边对旁边的人怒喝:“都愣在这里干嘛?还不赶紧传太医?”这话刚吼完,他也正好解开了澹台然的领子,于是白墨冉也更加清晰的看到了自红斑处开始处,有一道极细的类似于红色丝线的东西在以很快的速度往心脏的位置延伸而去。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白墨冉却很清楚,那道红线就是一道催命符,一旦红线到达了心脏的位置,那么六皇子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救还是不救?白墨冉的心情很矛盾。 她自然可以不救的,毕竟谁也不知道她识得这种毒。 若是救了他,那她便免不了在这场宫宴上成为众人的焦点,虽然刚刚她已经避无可避的被人瞩目了一回,但那只是因为澹台君泽的关系,可是这次若是救了他,那便不同了,那她就真的要将自己置身于人们的打量揣测中了,这对于她的退婚来讲更是不利,毕竟她表露的越是软弱无能,才越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证自己的成功,让别人舍弃的越痛快!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眼下的这人,是皇室中人!是与她可能有着杀母之仇的仇人之子! 可是若是不救……难道她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才七八岁的孩子,就这样在自己的面前丧了命吗?他还那么小,甚至在她出事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在这个世上,她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在利益与良心之间,白墨冉艰难的挣扎着,眼看着那缕红线离着心脏的位置越来越近…… “救他!” 白墨冉的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温柔、醇厚,又带着无比的坚定侵入她的思绪。 那一瞬间,白墨冉几乎立刻就做出了选择,她之前的纠结,只是因为她没有说服自己去救人的理由,而这个声音,无疑是推了她一把,让她遵循着本心行事。 澹台羽早就在看到澹台然的时候就放开了她的手,她转身,身后是众多或恐惧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男子,而女子们则是为了避嫌,只能在聚集在远处好奇的朝这边张望着。 “让开!”白墨冉看着周围围着的众多男子,声音冷冷的开了口。 男子们都是一怔,似乎到现在才注意到她,还没有想起要斥责她语气的不敬,就在看到她那双凌厉的眸子时,自觉的让开了道。 这般不怒而威的气势,自然是引起了太子的注意,他看着白墨冉消失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深沉。 白墨冉疾步来到离她最近的一个桌案边,拿起一壶黄酒就开始倒,众人被她的举动惊到,一时间竟也无人阻止,眼睁睁的看着她将一壶的酒都浇灌了花草。 “她这是疯了吗?那可是皇上赐的御酒!”白婷婉在女眷堆里看到白墨冉的一举一动,惊的张大了嘴,不由地向站在她旁边的长公主喃喃道。 长公主显然也猜不到白墨冉要做什么,也只是摇了摇头,作壁上观。 只有白婷兰的脸色略显严肃,对着几人低语道:“她绝对不是鲁莽之人,此举怕是与六皇子有关。” 酒都倒尽,白墨冉打开壶盖,将其壶口对准自己的手心倒扣而下,果然有许多姜丝从里面掉落在自己的手上,黄酒里加入姜丝,有驱寒的功效,所以很多时候都将这两者放在一起饮用。 她拿着姜丝复而走回人群里,这回不用她说,男子也都自觉的让开了路,她很快就又来到了澹台羽身边。 “将他的嘴掰开,把姜丝给他灌下去,这样可以缓解毒发的速度。”她将姜丝交到澹台羽的手中,对他解释道。 澹台羽听到她这么说,竟然连质疑都没有,就照着她的话把姜丝送到了澹台然的喉咙口,昏迷中的澹台然被姜的辣味所刺激,一个无意识的吞咽,就将所有的姜丝给吞了下去。 也随着这个举动,周围的人惊奇的发觉澹台然身上的那缕红丝,行进的速度变得缓慢起来。 这下不止是太子,几乎所有人看着白墨冉的眼神都变了,疑惑有,钦佩有,愤怒……也有! 可是白墨冉现下已经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人的目光,她只知道仅仅这样还不够!她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必然会引发在场众多人的反对,不由地蹙起了秀眉。 ------题外话------ 谢谢亲1530**356的月票以及鼓励,爱你不解释~ 公众章节字数太受限,情节施展不开,好忧桑…… 第二十一章 皇亲国戚 白墨冉从自己的头上取下发簪,一头的秀发顿时因为失去了固定散落在了肩头,她不在意的用手将头发拂至身后,将簪子握在手里,抬头对上澹台羽看着她不解的目光。 “澹台羽,你信不信我?”她迎上他的目光,眼里露出几分严肃。 澹台羽见她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知道她下面要做的事情恐怕有些棘手,不但没有退却,反而很是开心的笑了。 “信,我当然信你!”认识她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对他有所寄托,他又怎么能叫她失望?“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我一定尽力配合你。” 白墨冉没料到他会这么的不假思索,连半丝犹豫也无,就连她心底的那一点凝重,也在他爽朗的笑容里被化为了乌有。 她的心里有些动容,但是眼下却不是表达自己感激的时候,她看了看四周树上以及亭台楼阁上挂着的花灯,对澹台羽道:“你帮我摘一盏花灯拿过来!” 澹台羽听到她的这个要求,脸上终于浮现出了茫然的神色,但是却没对她有所质疑,刚想要行动,便感觉到眼前灯火一闪,一盏花灯已经悬浮在他的眼前。 白墨冉和众人同时向花灯袭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澹台君泽正揽着一个女子坐在一座亭子上看月亮,而那盏花灯,正是他所在的亭子四角中的一个。 感觉到自己再次受到众人的瞩目,澹台君泽很是妖孽的一笑,对着白墨冉的方向道:“花灯送美人,不用谢!” 白墨冉顿时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在这种时刻,她没心思再和他斗嘴。 取过半悬在空中的花灯,她将灯罩卸掉扔到一旁,只留下里面的蜡烛,再将自己手中的簪子尖端朝上,放在火焰上灼烧了片刻,这才拿着簪子弯下了身。 “接下来你只要做一件事情,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到我!”白墨冉再次对澹台羽吩咐道,但是这次澹台羽答应的却没那么快了,因为透过她刚刚的举动,他大概能够猜到她要做什么。 “你……” “你想要他死还是活?”白墨冉没等他将问题问出口,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了。”澹台羽登时闭了嘴,转身对着周围看热闹的男子们大喝了一声:“都给我安静!” 男子们的议论声也随着他的这声吼而停了下来,果然只是一会儿功夫,整个翠微湖畔就只剩下了“呜呜”的风声。 可是这份寂静没有保持多久,就被一人的怒喝声和众多人倒吸冷气的声音打破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住手!”澹台郡看着白墨冉用簪尖划破了澹台然颈上的皮肤,有血从伤口处渐渐渗出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出声喝止。 之前他没有阻止,也只是白墨冉的行动虽然突然,倒也无伤大雅,是大家可以理解和接受的范围,但是对于她现在的这个举动,他却是怎么也不能容忍下去的! 澹台郡对澹台然当然是没什么兄弟之情的,在他看来,身在皇室之中,任何感情多了都只会是累赘!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是再不阻止就来不及了!万一澹台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差错,那么父皇一定少不了会追究他们! “皇亲国戚的身体,岂能容你这般损伤的!”澹台郡见自己的话并没有让白墨冉停下动作,伸手就要阻止,却是被人先一步的拦住了,他顿时气怒瞪他,“五弟,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救我的六弟,我唯一的弟弟。”澹台羽眼神很坚定的回望过去,拦着他的手依旧没放下,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太子皇兄和四哥请放心,若是六弟因为阿冉的原因出了任何危险,我会对父皇说,所有的责任都由我一人承担!” 澹台羽边说着这话,边往自己太子皇兄那里也扫了一眼,这一扫之下,他的心微微颤了颤,因为澹台祁此刻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样子。 澹台羽估计了一下如果这两人同时联手对付自己,自己的胜算能有多大?在得出结果后,他只希望白墨冉的动作能够快点、快点、再快点! 白墨冉在澹台然脖子上的红斑处横向划了一道口子后,又竖着划了一道,看的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抽气声。当口子划好,她用手轻轻地按压了几下他的脖子,霎时有鲜红的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却是接连几次都没有看到她想要的东西。 无奈之下,她只得又让澹台羽再次去取了一壶的姜丝,将姜丝放在澹台然的伤口处,火辣的触感与鲜红的血肉直接接触,昏迷中的澹台然痛的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好在在白墨冉的这番忙活之后,澹台然身上的毒总算得到了控制,那红丝这下连缓慢的移动也无,就这样堪堪停在了离心脏处还有一寸的地方。 众人见到这样的成果,两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叹。 白墨冉也是松了口气,刚想扶膝起身,一道尖细刺耳的嗓音就在这时响起。 “皇上驾到!皇贵妃娘娘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时间,整个湖畔边的人都不约而同的下跪行礼,高呼万岁,白墨冉刚要起身的动作一滞,只是转了个身,也随着众人跪了下去,衣袖里的手却不由地紧了紧,透露了她起伏的心绪。 皇帝这次没有立即就让他们起身,而是径直朝着白墨冉的方向走去,脚步略有些急促却不凌乱,自有着几分帝王的气度。 随着皇帝的走近,白墨冉眼角的余光可以扫到有一抹明黄色的衣料,自自己的面前一掠而过,然后越过她,走向了躺在她身后的澹台然。 她能够察觉到皇帝的呼吸在那一刻有了一瞬间的紊乱,但是很快就被他调整了过来。 短暂的静默后,皇帝终于开了口,却不是让人起身的命令,而是一种压抑着的暴怒! “究竟是谁伤了朕的儿子!吾等皇孙贵胄岂能容人这么践踏!” 第二十二章 佛罗之毒 此话一出,四下鸦雀无声,人人都屏声静气,生怕触了皇帝的霉头,心里都同时在想,这下这白家大小姐肯定要倒大霉了!谁不知道这六皇子虽然性情孤僻,却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如今她居然敢在他的脖子上动刀,皇上能容忍得了那才奇怪了! 然而在这个时候,还真就有人不怕死的出了声,但是在众人听到声音后,也就都不奇怪了,因为开口的人正是长公主,作为现今圣上唯一的妹妹,人家自然是有着仗恃的。 “皇上还请息怒,想必冉儿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她只是一时救人心切,这才会闯下大祸,还请皇上看在冉儿出于一片好心的份上,从轻处罚。” 长公主面上显露出一派不安着急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满心为孩子担心的慈母,看的一众尾随皇帝而来的官员们都在心里不住的称赞,果真不愧是长公主,自是有一番气度的。 长公主将一干人的反应都收入眼中,心下十分得意,刚刚她离得远,看不清白墨冉的具体动作,但是现在看皇上的这般反应,定然是那小贱人将事情给搞砸了,这等机会,她怎么能不抓住好好利用? 白墨冉怎么会看不出长公主的心思?她这一番求情,既是告诉皇上对六皇子动手的人是她,又在无形中给她定了罪,还全了她作为母亲对她的维护之情,当真是一箭三雕! 跪在她身旁的澹台羽也听出些不对来,连忙就要出声为她辩解,却是被白墨冉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她抬头,迎上皇帝听到长公主的话便锁定在她身上的目光,眼神清明如水,自有一番朗朗磊落。 “臣女想请教皇上一个问题,不知皇上安能回答?”她的声音不卑不亢,没有一丝被责难的恐惧,就好像是在与人聊着普通的闲话家常。 皇帝闻言眼中波澜起伏,怒火从略显苍老的脸上渐渐退去,变得有些深不可测起来,半响才低沉道:“你说。” “古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古人亦云:‘人生似朝菌。’那么敢问皇上,两者相比何为重?” “自然是后者。身体发肤虽然重要,却也重不过父母给的性命,若是命都没有了,那么还要一副完整的躯壳做什么!” 皇帝没有一丝犹豫的给出了答案,若是人人都因为怕伤及体肤而不敢征战沙场,那他这国家还要靠谁来守护?这两相比较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那么皇上,臣女只是与皇上做了一样的选择而已,若是皇上执意要怪罪臣女,臣女也无话可说。”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什么叫做胆大妄为,他们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这分明就是明着给皇上下套子,然后用皇上的话来堵皇上的嘴,若是皇上因此而恼羞成怒,那么这个白大小姐今日怕就是要命丧当场了! 一时间,人人都竖直了耳朵听着皇帝的动静,生怕下一刻就发生什么变数,自己好早点想好对策。 “你的意思是,你救了朕儿子的性命?”皇帝出乎意料的没有发怒,只是看着白墨冉的目光愈发的深沉,但在白墨冉看来,那就是一潭随时可能涌动的寒水,随时都有把她倾覆的可能,“那么为何他现在还死气沉沉的躺在地上?这就是你救治的成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臣女虽然没有帮六皇子解了毒,但是却是让他体内的毒素得到了抑制,否则臣女敢说,皇上来的时候连六皇子的最后一面怕是都见不到了。”白墨冉对于这件事情毫不相让,因为她知道,她一旦露出半点退让,让出的便是她的命! “放肆!”皇上还未说什么,一道严厉的女声倒是先他一步的呵斥了她,白墨冉循声看去,只见到一美人云鬓花颜、穿着华贵,小腹之处略有些隆起,正是一道懿旨召回她的皇贵妃姑姑!“六皇子自有皇上的皇恩庇佑,哪有那么容易丧命,阿冉你别闹小孩子脾性,还不快向皇上认错?” 白墨冉看着自己的姑姑,心头微痛,她不曾想到在这种时候,累自己最深的竟然会是自己的亲人!可就在白墨冉准备移开与白素歌的对视时,她从她的眼底看到了一抹真切的担忧。 她愣了愣,想起她刚刚说的话,与长公主的明保暗弃截然相反,她是真的担心自己,所以将这一切都归结于自己还小。她有些难过的低了头,心里暗道:姑姑,我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阿冉了。 恰好此时湖畔又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太医院的院判带着几名御医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看到皇上都已经到了,俱是腿一软,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臣等姗姗来迟,还望皇上恕罪……恕罪!”几人说着,还不停地磕头赔罪,生怕皇帝一个不高兴就摘了他们的脑袋。 “知道来迟还不赶紧给六皇子看看?都等着朕请你们不成!” 皇帝的一声怒喝,吓得几人都跌跌爬爬的来到了澹台然的身边,将他围了个密不透风,而几人在看到澹台然脖子上的伤口时,都是一阵面面相觑,唯有院判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好了,都起来吧!”皇帝看到几个太医的到来,心情也缓和了许多,这才看到满翠微湖畔都跪着的人,淡淡的开了口。 “谢皇上。”众人齐声谢恩后慢慢站了起来,皇帝趁着太医们诊治的空档,随意的坐到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桌案,看着始终面色平静的白墨冉,眼里掠过了一抹深思。 “既然你能够缓解六皇子中的毒,那么你倒是给朕说说,他中的是何毒?” “与其说是毒,倒不如说是一种蛊虫。”白墨冉说话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却在人群之间引起了一阵唏嘘,随后都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皇帝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诧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沉声催促道:“继续说。” “就如同中药里有一种草药名为冬虫夏草一般,在边境的一些小国有一种花叫做佛罗花,常与甘草种植在一起,它与冬虫夏草的习性相反,它在冬天就只是一朵花,而到了夏天,它的花蕊会随着气温的变化,生成许多细小的飞虫,而这些飞虫最喜攀附在甘草之上,吸附于它的养分而活。而六皇子中的,正是这种佛罗之毒!” “可你不是说,这花只有在夏天才会变成飞虫吗?”皇帝很快就抓住她言语中的矛盾点,面色凝重的发问。 “是,但是除了季节的变化,还有一种东西的刺激会使它提前发生形态的变化,这种东西正巧宫里也不少,便是皇上您天天使用的龙涎香。换言之,六皇子今天之所以会中了蛊虫,必然是满足了三个条件:第一,去了有龙涎香的地方;第二,食用了含有甘草的东西;第三,沾染了佛罗花粉。” 不知不觉间,众人的思绪都被着她的解释而牵着带走了,有知情的人会想到龙涎香宫里只有三个人有,那便是皇上、皇后以及皇贵妃娘娘。 六皇子天天会去皇后的寝殿请安,这第一个条件已经满足,且皇后的身体病恙多时,每日六皇子都会亲力亲为的喂她喝药,免不了尝一口试温,而这甘草是补益之物,药中十有*都会有,第二个条件也能凑得上,剩下的,就是那从所未闻的佛罗花粉了。 他们能想到的,皇帝自然是一个不落的也想到了,而他想到的却比他们要更多。他甚至隐隐的猜测到,对方要害的人并不是六皇子,而是皇后!毕竟佛罗花作为一种花粉香料,男子接触的机会并不多,却不知怎么被六皇子给阴差阳错的撞上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皇帝的表情便阴沉到了极点,人都有逆鳞,而皇帝的逆鳞,就是皇后! 正巧这时候几名御医都诊治完毕,但是脸色却比刚来的时候还要差,齐齐灰败了老脸跪到皇帝面前,声音颤抖:“请皇上恕罪,老臣愚笨,未能查明六皇子中毒原因!” 连御医都不能看出这蛊毒,而白墨冉却一眼就认了出来,这说明了什么?人们一想到这,都不约而同的朝白墨冉看去,但见她眉目平和,站姿笔直,不见半分的怯懦,就仿若黑夜里盛开的一朵白莲,虽看不见其貌,却早已沉沦在她的气度里,这与他们事先听到过的有关她的传闻大相径庭,自此,所有的王公子弟都对她有了一番全新的认识,更有几人看着她的目光里带了几分炙热。 事情发展成这样,已经远远超过了白墨冉的预料,只是若是太医院无一人能识的此毒,她又要如何来证明自己话的可信度? 难道说,她今天就注定要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皇室中人而陪葬? ------题外话------ 更新晚了,我忏悔,我自责,肥章以表歉意。 第二十三章 解除婚约 正在她烦忧间,跪在地上方才唯一没有出声请罪的院判开了口,他说话前先看了白墨冉一眼,这才对皇帝道:“微臣也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这种蛊虫,只是先前并不能确定,刚刚听闻白大小姐的解释后,微臣仔细检查了六皇子的症状,的确是佛罗之毒无误,也幸好白大小姐在老臣们来之前反应敏捷,知道这蛊虫畏辛辣之物,用姜丝克制住了它的动作,不然恐怕任凭臣等如何神通,怕也是无力回天!” “这次的确是多亏了这丫头了,朕也是到今日才知道,原来这丫头还有着这等本事!”皇帝说着,看着白墨冉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立于皇帝旁边的白素歌听了皇帝这话,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做了皇帝这么多年的枕边人,自是清楚他的性子,他的这番话里,明明已经暗藏了杀意! “臣女自幼体弱在别院养病,这么多来因为身体的原因只能安居于室内,闲暇时唯有看些医书解闷,父亲也怜我苦闷,几年来为我搜罗了不少孤本,故而才会知晓的比常人多些罢了!”白墨冉说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目光真诚的让人生不起半丝怀疑。 然而事实却是,师父为免她日后走出别院没出息的死在暗算上,所以暗地里让她看了不少关于毒物的书,也教授了她不少经验,但也仅限于防备和救急,若是真要论到治病和医救,她是真的不会。用师父的话说,这些一点难度都没有的东西,他还不屑学。 “原来如此。”皇帝听到她的解释,眼底的戒备稍退了些,但是有些时候,疑心一旦种下,就很难消除了,更何况他还是皇帝? 可怜了白易之站在众臣之间被白墨冉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欺君之罪? 六皇子很快便被侍卫抬离翠微湖送回了他自己的寝宫,几名御医也尾随而去,商量救治的方法去了,皇帝同时也下达了一道命令:“来人,将凤仪宫严加看守,不许任何人出入,待宫宴结束,朕会命人彻查此事!”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皇帝站起身来,携着皇贵妃重新落了座,众人也依次按照自己的官位等级坐了下来,这一场上元晚宴这才正式开始。 “朕向来赏罚分明,今日朕的六皇子幸得右相之女白墨冉的相助,才得以保全了性命,所以冉丫头,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朕一定尽力满足你!” 这无疑是相当于得到了一道空白的圣旨了!在座的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或羡慕或嫉妒的看着白墨冉,想着这般好运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白墨冉刚刚坐下便被皇帝点名,无奈之下只得离开席位来到皇帝的桌案之前盈盈跪倒。 众人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人人都以为皇上这是厚待她,是对她救人一事的肯定和感激,然而只有她心里清楚,皇帝这是在试探她,若是她的回答稍有不慎,很可能惹上的就是杀身之祸! 论权势,她的父亲是当朝右相,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的母亲是长公主,在女子中的地位也算得上是至高无上,她别无所求。 论地位,她是右相府的嫡长女,是当今太子的未婚妻,在整个东临国未出阁的女子当中,没有人再比她更尊贵,她亦无所求。 她所处的位置已经是所有人向往的极致,若是再近一步,那便是大逆不道! 就算她开口为自己求得一些物质上的赏赐,只要皇帝想,随时都可以对她发难,毕竟偌大的右相府,难道还缺自己的一些吃穿用度吗? 所以在这种时候,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会是错! 于是面对皇帝看向她看似温和的目光,她只是俯首谦卑道:“为皇上效力本就是为人子民的分内之事,臣女并无所求。” 顿时,在座的人,尤其是女人们都以一种看疯子的目光看着她,这么大好的机会摆在她的面前,她居然不要,哪怕是要一些金银首饰也是好的啊! “怎么可能无所求?冉丫头,若是你今日不说出一个,那可就是不给朕的面子了!”皇帝却仍旧没有因为白墨冉的退让而放过她,而是愈发的步步紧逼,似乎今日听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就誓不罢休! 她人生的唯一所求,就是自己能够回到五岁生辰之前,可是你能吗? 面对皇帝的咄咄逼人,白墨冉的心里也有了些脾气,对于皇室,她从来都没有任何的好感,如果可以,她想斩去任何一丝与皇室的牵绊,于是她狠了心道: “若是如此,那么臣女请求皇上,为臣女和太子殿下解除婚约!” 第二十四章 成人之美 翠微湖畔花灯闪耀,给每个人的脸上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同时也衬的现下的气氛愈发的诡异和死寂。 原本还互相寒暄交谈着的人们,在听到白墨冉的请求时齐齐止了声,先一脸惊愕的看着跪在正中间的女子,然后目光小心的掠过太子以及皇帝的脸色,纷纷低下了头装聋装瞎。 澹台祁在那一刻蓦地阴沉了脸,差点打翻了桌上的杯盏,眼里怒火滔天,却是要强自压抑着,看的一旁的四皇子澹台郡心情异常的舒畅。 白素歌亦是一惊,面上不露声色,但是放于桌案下的手已是紧紧的握在了一起,这个孩子,怎么会这般莽撞! 在自己的位置上正苦于无美人相伴的澹台君泽饮了一杯酒,闻言只是挑了挑眉,眼底深处滑过一丝深邃的笑意,唔……这般的结果,某人应该会挺高兴。 皇帝却是在场的人里反应最为平静的一人,他不着痕迹的扫了长公主的坐席一眼,在看到对方也是一脸惊异的表情时,眉头微皱,沉默的看了白墨冉半响,方才沉声开口道:“冉丫头,你为何有此请求?是你觉得朕的太子配不上你,还是说,你的心里另有其人!” “臣女不敢。”在皇帝的厉声质问下,白墨冉镇静如初,眉目平和,面纱下的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丝讽意,“太子殿下英俊不凡、德才过人,臣女相貌丑陋、无才无德,自觉配不上太子殿下!况且若是将来太子继承大统,太子妃可是要母仪天下的,怎能又是臣女这般天天以面纱遮颜之人?” 这番话,是白婷婉当初对自己说过的,她没有胆子,那么她便帮她在皇上面前一字不差的说出来! “再者,臣女虽然多年来久居深闺,但是对太子殿下与家妹之事也是略有耳闻,臣女与妹妹们的感情素来要好,既然他们二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臣女又怎么忍心因为自己而让他们有情人不得眷属?所以,还望皇上收回当初的成命,成人之美!” 听了这后半段话,澹台君泽差点没一口酒喷出来,这丫头还真敢说!姐妹情深?于心不忍?成人之美?呵,怪不得那个黑心肠的人会看上她,原来是物以类聚! 可是长公主这边的脸色可就不那么好看了,尤其是白婷婉,在白墨冉这一番话落下,面色霎时惨白如纸。 她和太子的事情在京都虽然是人尽皆知,但是也是有一个前提条件的,那就是彼此心照不宣,但是今日白墨冉这么一说,便是直接将事情摆在了明面上,也是将她放到了火上刀尖,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 果然,皇帝听到白墨冉的这番解释,很快就往太子和白婷婉的方向看了过去,眼里多了几分冷意,看的两人俱是一惊。 好在皇帝很快就收回了放在他们身上的视线,重新看向了白墨冉,只是这次他的眼神里多了些长辈的慈祥,话语间也多了些柔和。 “冉丫头,朕的旨意岂是那么容易收回的?朕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但是也不能拿婚姻大事来置气!什么容貌丑陋?我堂堂东临岂是那种流于表面的国家?什么成人之美,更是可笑之极!有朕在一日,朕倒要看看,有谁敢觊觎你太子妃的位置!” 最后一句话皇帝说的极为掷地有声,在警示太子和白婷婉的同时,也算是给足了白墨冉的面子,但也是在告诉她,有他在的一日,她就别想解除这婚约! 白墨冉的脸色变了又变,她在说出解除婚约的时候,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也没有想过一定会成功,只是如今看到皇帝这般决然的拒绝,她不由地更加疑惑起来。 论才,论貌,论性情,在众人眼里,她没有一样是及得上白婷婉的,而今她给了皇帝与白婷婉一个台阶,按道理来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如何选择,但是皇帝却仍旧果断而又坚定的回绝了她,那么到底她身上有什么,能够让皇帝这般的在意看重? “好了,冉丫头,既然你今日想不起来有何要求,便先放着吧,改日若是想起有什么想要的,随时可以来找朕。”皇帝言罢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白墨冉再次行了个礼,起身回席。 转身之际,白墨冉暗自朝着太子和白婷婉两人投去得意的一眼,正巧与两人看向她的视线相对上,两人愣了一下后都对她回以了一道愤怒厌恶的目光,皆是明白过来她是在以退为进了! 既然摆脱不了,那么只能继续讨嫌了,白墨冉也很无奈。 “开席吧!” 白墨冉回到座位之后,皇帝一声令下,众臣们谢过皇恩之后皆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起来,由礼部所安排的歌舞表演也随着晚宴的推进而开始助兴。 白墨冉左手边坐的是长公主,右手边坐的是白婷婉,此刻两人的表情不用看也定是不待见她的,而她阔别皇宫九年,以前就算是有相识之人,现今怕也是认不出了,她也只能靠吃些东西以解闷。 她刚用筷子夹了一块绿豆糕放到嘴边,便已是察觉到了不对,因为她闻到了一股她很熟悉的味道,正是师父第一种教她防备的药,泡竹叶粉,俗称泻药。 但是她只是停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的吃了下去,因为她在世人的眼里只是一个幽居深闺的女子,断然是分辨不出这些的,若是有人存心利用此对她试探,她就暴露了,更何况这并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最多便是腹痛,她还是可以忍耐的。 一块绿豆糕吃完,白墨冉看着桌上的食物有些无从下手,她知道既然她这桌被动了手脚,那么肯定不止一种菜肴里会有药,但是她若是再多吃一些,即使那是最普通的泻药,后果也不会是那么好受的。 正在她踌躇之际,手中的筷子突然被人劈手夺过,一道清脆悦耳的嗓音贴着她的耳边响起: “哎呀!你这里怎么还有这么多吃的?也分我一点呗!” 第二十五章 方家有女 白墨冉侧身看着旁边突然出现的少女,明媚的像是夏日里最耀眼的一束光,瞬间暖了人的心扉。 少女看上去与她差不多大的年纪,身穿一身鹅黄色毛茸茸的狐皮小袄,前面的头发用发绳梳成两个垂挂髻,后面的则是随意的披散在肩头,有璎珞散落在其中,若隐若现的如同夜幕中的星子。 此时少女见她朝她看来,对她嘻嘻一笑,露出了嘴角边的两个小小的梨涡,像一只狡黠的猫儿,随后再也不看她,拿着筷子夹起一只鸡腿就啃了起来。 白墨冉连出声都没来得及,眼看着一只鸡腿转眼间就只剩下了骨头。接着,少女更是就以风卷残云的速度,极快的消灭了这一桌子的菜,白墨冉几次的欲言又止,最后都是被少女骇人的吃法给惊住了,直到她喝完最后一壶放在桌上的酒时,她都没能说得出一句话。 “这下子终于吃饱了!皇上也太抠门了,也不想想一桌子的菜哪里够我吃的么?”少女刚说完这句话就打了个饱嗝,摸了摸有些撑的小腹,满足的笑了笑,这才看向一旁已经呆愣僵硬的白墨冉道:“白墨冉,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我叫方涵烟,你老爹政敌的女儿!” 方涵烟,左相之女,方家唯一的女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方家大小姐。白墨冉脑中很快就浮现了这些她听过看过的消息,再看看眼前的少女,摇摇头,真是考验她的判断力啊! 方涵烟也不管她说不说话,径自缠上她的手臂,眼睛似有若无的瞟了下她右边的白婷婉,声音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你可比你那个徒有其表的二妹有趣多了!就凭她也能和我并称为京都双姝?我呸呸呸!简直就是倒我的胃口!要我说你不喜欢那劳什子太子是对的,被她看上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这样,我把我大哥介绍给你吧,你要是不喜欢我大哥,那我还有二哥三哥四哥,总有一个是你喜欢的!” “咔嚓”的一声从白墨冉右边的席位传来,她闻声看去,只见那位置上再也见不到人影,只留下了一双被折断的筷子,显然是有人被气走了。 方涵烟“嗤”了一声,终于放开了白墨冉被她晃得有些酸麻的手臂,几步就坐到了白婷婉的位置上,拿着那双被一折为二的筷子,不屑的冷哼一声,往身后一扔,“噗通”一下就沉到了河里,接着她又恶狠狠的拍了下桌子,这才复又坐回她的身边。 在她坐下的那一刻,白婷婉的那张桌子轰然倒塌,自方涵烟刚刚一掌拍过的地方碎裂成无数块,惊了在场的无数人。 皇帝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凌厉的视线扫过来,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怎么回事?” 方涵烟倒是一点也没被皇帝的气势吓到,只是无辜的摆了摆手道:“皇上,是这桌案太不结实了,刚刚涵烟只是一不小心用力大了点,它就倒下了,差点还砸到我呢!” “来人,再换上一张桌案!”皇帝出乎意料的只是皱了皱眉,也没有再追究下去,现场很快又恢复了歌舞升平的氛围。 白墨冉的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方家原本只是世代经商,从不过问朝堂之事,参与朝廷纷争,但是到了左相祖父的那一代,方家的产业已经遍布到了东临国的各地,甚至在其他国家也略有涉及,在这样的情况下,经商已再无更高的追求,所以左相祖父便动了入仕的主意,凭借着手中的钱财,他也很快就做到了一个高位,等皇帝察觉这一人物存在以后,已经是难以拔除。 既然不能拔除,皇帝祖父便想到了相互利用,皇帝祖父找到左相祖父,许他左相之位,但是前提的要求是,在国库空虚之时,左相必须全力支持,所以就这样,左相之位世代相传,地位一直牢不可破,而皇帝也因为忌惮方家的财力,对方家也多有纵容,这也是方涵烟在宫宴上敢如此放肆的依仗所在。 “白墨冉,你想不想知道你来之前她们都在说些什么?”方涵烟附在白墨冉的耳边耳语,一双明亮的眼睛不断的转动着,一看就知道她在打着些小盘算。 白墨冉看出她的那些小心思,也不揭穿,声音中含了一分笑意道:“不想。” 方涵烟原本闪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一双柳眉蹙起,看着她奇怪的道:“哎,你怎么会不想呢?我还想靠着这个看一眼你的长相呢!哎,你是不是知道我一定会提要求所以才不想的啊?你这人真的是好生小气!” 白墨冉听着她的这番话,眼中也染了几分笑意,凭她的功夫,若是真想揭开自己的面纱,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可是她却是宁愿这般的算计也不愿动用武力,可见她对人性的尊重。 “算了,谁叫我喜欢你呢。”方涵烟无可奈何的感叹了一句,让一旁的白墨冉差点呛到,她的眼睛往四周扫了扫,见到没什么人靠近以后,这才贴近白墨冉轻声道:“你今日要小心些,我的人可是无意中听到白婷婉和她心腹的对话,要你今日身败名裂!虽然她没有听到具体的谈话,但是根据我对白婷婉的了解,她既然这么说了,那今晚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白墨冉的目光闪了闪,显然是没想到方涵烟会对她说这些,不过她顿时又想起她刚刚吃的那一桌子菜,表情难得的有些纠结,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了? 不过她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本来她今日也没有想过这场宫宴能够善始善终,既然敌人出招了,那她怎有不接之理? 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喧哗,打断了白墨冉的思绪,同时她也察觉到,坐在她身边扭头看向她身后的方涵烟,在那一刻突然僵直了身体,眼中滑过一丝痛苦与慌乱。 她不解的随着她转身看去,在看清楚引起那喧闹的白色身影时,身子也是蓦地一僵,疑惑与心痛一起涌上心头。 子篱?他怎么会来? ------题外话------ 男主明日粗线!我发誓! 另感谢1530**356的又一张月票,群么之~ 第二十六章 花灯猜谜 自那次她袒露心迹、把话挑明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再想起他。不过才短短三日的时间,再见到他,她竟然已有种时过经年的感觉,唯有心头的那一份压抑的苦涩与悸动,还是停留在被他拒绝的那一刻,依然疼的那么窒息。 他自夜色中缓缓地走来,一如在篱院那般的悠闲自在,仿佛他身处的并不是鼓吹喧阗的宴席,而依然是在欣赏一株梅,一柸雪,神色平和的让人不忍亵渎。 最终,他在众多女子或惊奇或仰慕的注视下,只是悠然的走到最末的一方桌案边坐下,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朝着主桌的位置遥遥一举,敬了一杯,而后也不管那人有没有注意到他,兀自以袖遮掩,一饮而尽。 “他怎么会来?”方涵烟在一番失神后,这时终于回了魂,问出了白墨冉这时心中同样的问题。 白墨冉也是在此刻才惊觉出方涵烟的不对劲,她问出这句话,显然是认识子篱的,而子篱自从八岁时被她带回右相府,便也如她一般未曾踏出府中一步,方涵烟又是如何识得他的? 这还不是重点,最关键的是她刚刚看到子篱的动作,分明就是在向皇帝示意答谢,可这么些年来,不论是什么宫宴,皇帝从未邀请过子篱一次,而现如今她一回来,皇帝就来这么一招,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湖畔微微起了雾气,一如白墨冉心中愈发朦胧的脉络。 女子们在莫子篱出现的那一刻起,就纷纷的被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她们惊艳于他那俊美精致的容貌,迷醉于他那飘然出尘的气质,却又因此只敢在原地偷觑几眼,久久不敢接近一步……但这一切都止于莫子篱在那方桌案坐下之前。 按照桌席的安排来说,皇帝自然是在主桌,从主桌往下的两侧,分别以左相和右相为首,坐着各位皇子大臣,等大臣们都就位了,这才轮到女眷们依次就坐,可是他却坐的比身份最低微的女眷还要远,女子们虽然不识得他,但通过这也能够判断出他的身份地位,所以即使刚刚再怎么喜欢他,现在也不得不小心的收起自己的心思。 这就是官权至上的皇朝,任凭你如何俊如神祗、风姿卓越,都抵不过朝堂之上的一身官袍、一席之位! 白墨冉强迫着自己收回视线,忽而感觉自己的左侧有一道极为尖锐的目光正看着自己,仿佛蛰伏在暗处的毒蛇,此时终于露出了它的獠牙。 她侧头望过去,却只见到长公主正专心的看着眼前的表演,丝毫没有露出一点异样,这不但没能让她安心,反而更觉得疑虑起来。 晚宴接近尾声的时候,皇帝自主桌上站起身来,遥遥一指河畔,众人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河畔处不知何时已经被低低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用铁丝连接起来排成了两列,一眼望去,大概有近百盏之多。 “这一百盏花灯上都写有一个灯谜,而你们每猜出一盏,都会有人给你们一条红绸,而与之相应的,那盏花灯也会被高高悬挂起来,表示已经被人猜出,最后你们谁手中的红绸最多,就会得到朕给出的奖赏。” 皇帝口中的“你们”虽然没有特指是谁,但是在座的人都知道,这个机会是为年轻一辈的才子佳人而准备的,通过这个比试,一方面皇帝可以看出谁是新一辈的佼佼者,以后方便加以重用,另一方面也可以让那些有才华的女子真正的一展风采,日后好找到中意的夫家。 如此一举两得之事,自然是让在座的年轻男女纷纷激动起来,看着河畔的花灯,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炙热。 “朕只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至于能完成多少,就看你们个人的本事了!” 皇帝的话音刚落,坐在宴席尾处的少男少女们便已争先恐后的向河畔走去,于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莫子篱那始终悠然写意的身影就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白墨冉心里的焦虑又重了几分,她不由自主的往主位看去,正对上皇帝朝她看来的深沉阴鸷的目光,她一惊,再凝神看去时,皇帝已经恢复了那副威严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她疑惑之下,只能将视线转移到坐在皇帝身旁的白素歌身上,却见白素歌好像一直在等着她似的,见她看来,眸中盈满了担忧,极其细微的摇了摇头。 “不行!虽然我对那什么奖赏半点兴趣都没有,但是怎么样都不能让那白婷婉出了风头!”身边原本从莫子篱出现就很安静的方涵烟,突然拍了下桌子,拉着白墨冉的手站起来,就朝花灯的方向走去,“你和我一起去,到时候我猜不出来你得帮我!” 也是到这时候,白墨冉才明白过来白素歌摇头的意思,大约是让她不要猜灯谜吧?还是说,皇帝口中的奖赏,实则对她而言是一个陷阱? 等她们走到湖畔的时候,许多人手上都已经有了一两条丝带,尤其是方涵烟看到白婷婉手中已经有三条丝带的时候,登时红了眼,恶狠狠的就抓着离她最近的一个花灯看了起来。 “年终岁尾,不缺鱼米,不就是鳞?哼,这也叫灯谜?简直就是侮辱了我的才华!”她刚说完话,一条红绸就从灯后颤巍巍的送了过来,显然那人也是被这姑奶奶强大的气场所震慑到了。 接着,方涵烟就这么一路拉着白墨冉,以极快的速度接连拿下了七八个丝带,看的白墨冉也在心里默默感叹,果然是方家出来的人,即使面上再怎么荒唐胡闹,但是该有的学识还是一样不少。 “早不说晚不说……”终于,方涵烟止步在了第九个花灯跟前,眉毛打成了一个结,气怒道:“那是什么时候说啊!” 白墨冉看她这个样子忍俊不禁,低低的笑出了声,方涵烟这才想起了自己身边还有着帮手,顿时眉开眼笑的讨好道:“白墨冉,你一定知道是不是?快告诉我,你也不想让白婷婉那白莲花出了风头吧?” 白墨冉打心眼里喜欢上了方涵烟的直接和率真,却是不受蛊惑道:“可以,不过作为交换,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白墨冉,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们现在可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哎!”方涵烟闻言气恼的想要跳脚,但是看着不远处白婷婉手中越来越多的丝带后,还是极快的妥协了,“你问。” 白墨冉看着她的这幅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最后简短道:“你喜欢莫子篱?” 本以为她会看到方涵烟或窘迫或惊愕或羞恼的反应,谁料方涵烟听了她的问话后,只是略微晃了一下神,然后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更加简短的回道:“是。” “早不说晚不说,那便是中午说了,午说,许字也。”不必问她认不认识,不必问他们如何相识,简简单单的一个“是”,已经道尽了太多的情绪,她怎么就没有想到,除她以外,子篱或许也有自己的生活,也会……喜欢上别人呢? 方涵烟在第九个花灯碰了壁之后可谓说是一往无前,再也没有求助过白墨冉一次,也或许是她觉得求助白墨冉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也逼迫着自己发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潜力,一连下来竟然解决到了二十盏花灯。 这么壮观的成绩自然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但是想要挑衅的人在看到那人是方涵烟时,一个个也都只能把嫉妒藏在心里,谁让她们惹不起呢! 不过她们惹不起方涵烟,却不代表会放过陪在她旁边的白墨冉,尤其是在见到她手上一条丝带也没有后,更加是肆无忌惮起来。 “你看看那白家大小姐,手上一个红绸都没有,八成是一个都猜不出来呢!” “就是啊,猜不出来也就算了,还巴巴的往方大小姐身边凑,这叫什么?自取其辱么?也难怪人家太子瞧不上她,要是换了我是男人啊,也不会看上她的!” “别呀,人家今日可是要解除婚约呢!你也该和人家学学,本来她那太子妃的位置八成是保不住了,现在这么一来,除了她谁还敢坐上那位置啊!这一招以退为进用的可真是绝!可惜了那白家二小姐,生的那花容月貌,本是牡丹倾城之色,除了那天山雪莲,真不知道还有谁能比得过她!” “……” 不知何时,除了少数的男子依然在锲而不舍的猜着灯谜,女子们见得胜无望,也就放弃了继续猜下去,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靠着发泄对他人的厌恶妒忌来平复自己内心的不甘。 “这些女人……”虽然不是在说她,但是若不是因为她,白墨冉也未必会遭受这么多言语的攻击,方涵烟再也忍受不了的就要冲过去,却是被白墨冉拉住了袖子。 她回身刚欲让她放手,便发觉喧闹的声音渐渐地小了起来,直至无声。 她和白墨冉几乎同时向那些女人看去,却见到刚刚还在七嘴八舌的人,现在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般,一个个惊恐的瞪大了眼,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雾色里骤然显露出一抹玄色的衣角,似墨竹拂过云端,只留下一个惹人遐想的弧度,复又消失不见。 有人正在为这一闪而过的光景惋惜时,一缕清风忽而吹过湖畔,也吹散了些许雾气,一人的身影自远处忽现,瞬间夺去了所有人的视线。 ------题外话------ 谢谢ma00088的月票,我会加油的~ 果然发誓神马的最要不得,为了让男主粗来,又写了一个肥章 看在我这么用功刻苦的份上,看文的亲们能给叶子留下一个爪印么,让我知道你们的存在哎呀喂! 第二十七章 前世今生 那人乘风踏月而来,如同雾色里乍然绽放的曼陀罗,又像是烟云里幻化而出的画中仙,河岸两边的花灯再美,在那一刹那也只沦为他一人的背景。 他就那样自远处信步走来,明明笑的温和慈悲,可身上散发出来的凛然杀气却是让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三尺之内。 一步,两步,三步……自他出现的那刻开始,时间就好似冻结了一般,整片的湖畔都静若无声,只徒留他一人行走时落在草地上轻浅的脚步声。 眼见着他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白墨冉突然紧张起来,藏在袖下的双手无意识地微微卷曲着。 明明不认识他,明明才第一次见面,明明她的心里另有其人,可为什么她还是能感觉到自己不受到控制的心跳? 三丈、一丈、三尺……随着距离的拉近,终于,白墨冉忍不住开了口,制止了眼前之人再往前一步。 “公子,你逾矩了!” 他闻言果真不再前行,只是在原地站定,凝眸静静的看着她,她亦抬眼回视他,只觉得他的眸光深邃如海,似一潭望不见底的深渊,明明是在看她,却又像是在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世界,亦或是另一个……当年。 ** 当年亦是此情此景,只是他尚未识得她,她还是不认识他。 “公子,你逾矩了!”秦夜泠瞧着澹台君泽又一次想要接近女子,却被其拒之三尺之外的样子,只叹是因果轮回,这妖孽辜负了那么多良家女子的芳心,现在报应总算是来了。 “白大小姐此言差矣!我等都是猜谜之人,在这花灯走动之间难免有所碰撞,如何算得上是逾矩?”澹台君泽不以为然的撩了下头发,风骚尽显。 秦夜泠立于他的身后,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凭着两人十余年的交情,他猜也能猜到几分,这妖孽约莫又是在迷惑众生了。 他只觉无趣,转身便要离开,他的伤势本就未痊愈,此番来赴宴不过是为全了皇帝的脸面,不想再看到又一个女子的沦陷。 岂料转身之际,他不经意地扫了那女子一眼,看到的却只有她那清明的目光,目光深处甚至还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尽管细微,却没有被他漏看。 这个女子……秦夜泠眸光微沉,要转身的动作一顿,几乎立刻就做了决定,他要留下。 澹台君泽有生以来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人,本来他只是因为京都里的传言,说这个女人如何如何的不堪,心里有几分好奇她到底不堪到何种地步,再加上今日他又见她戴了面纱,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兴趣使然下便制造了这么一出偶遇,却不想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美色到了这女人面前竟然一点用都没有!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侮辱! 女子好似也看出了澹台君泽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冷静的开口:“既然公子也是猜谜之人,那么这样如何?公子出题,我若答上,你便让开,不要再靠近我三尺之内;我出题,公子若答上,我便应你一个要求,你看如何?” 这般的赌约,分明是料定了澹台君泽赢不了! 秦夜泠与澹台君泽相识多年,对他的学识修养还是清楚的,虽然谈不上如何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但也绝非泛泛之辈,这女子……终究是太傲气了些,他皱了皱眉,不由地觉得有些可惜,但却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在可惜什么。 然而,他的可惜在接下来的灯谜比试中全部化为了齑粉,取而代之的是三分的惊叹与七分的欣喜,在澹台君泽被女子的一道谜题问的哑口无言之时,他用传音入密的方式告知了他答案,而后便是一场他与她两人之间的比试。 “林间雾里花开早,共邀新叶品佳茗。打一茶名。”此刻女子看着澹台君泽的眸光再也没有了讥讽,反而还多了些赞赏。 “黄枝香。”秦夜泠注意到了她眼神的变化,心中明白她的感受,那是一种久逢知己、棋逢对手的满足。 都寂寞了多久了?久到他已经放弃了去期待,期待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与他一较高下。 他生来便才智过人,这纵然让他做起任何事来都事半功倍,却也因此让他与同龄人之间有了巨大的差距,久而久之,他便也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 然而在此时此地,他竟然能在这样的情形下遇到这样的一个人,这又是一种怎样的缘分? 他内心微微起了波澜,继续传音道:“竹丛深处叶尖藏。打一字。” “噬字也。”女子已是丝毫不掩眉宇间的愉悦,眼中盈满了笑意,秦夜泠几乎可以想象,她那面纱之下的嘴角一定是微微翘着的,是狡黠如狐?还是温雅如兔?他不禁有些好奇。 “月上枝头杜鹃鸣。打一字。”女子锲而不舍,再次出题刁难。 真想就这么一直比下去啊!秦夜泠在心里叹息道,但眼见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张望,以及他敏锐的察觉到从主位看来的视线,他知这场比试终究是要结束了,不然……他们会给她带来麻烦的。 于是他果断地给澹台君泽传音入密道:“也该结束了。” 澹台君泽也意识到现下的情况再不宜玩闹,倒也很干脆的认了输,然后秦夜泠便瞧见女子那璀璨的星眸瞬间黯淡了下去,他亦垂眸,掩去自己眼底的无奈。 “她是谁?”待他与澹台君泽远离了湖畔,秦夜泠遥遥看着那片灯火阑珊处,仿佛还能透过这些光晕看到那女子清亮的双眸。 “她?我们的秦大世子难道还看上她了不成?那你就别想了!”澹台君泽说完这句,似乎在等着看好戏般盯着他的脸,这才一字一句的对他道:“记住了,她可是皇帝御赐的太子妃、右相府的嫡长女,白墨冉!” 白墨冉,他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名字,后来会成为他灵魂的烙印,是让他即使身死,也舍弃不了的执念。 ** 秦夜泠看着眼前这双清透的眼睛,蓦地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任他前世今生,他所求的,不过就是一个她罢! 他对着她突然清浅一笑,瞬间只让人觉得春风拂面、杨柳抽新,明了她的眸,暖了她的心,同时,白墨冉听到他的回答,似是情人间的呢喃: “阿冉,我此生只逾你的矩。” ------题外话------ 文中几处灯谜皆引用自百度灯谜吧,特此说明。 还有有亲说这章有些混乱,其实这章是有一半是讲男主前世与女主的相遇,为了能够大家更好的区分前世今生,我用分割线隔离了,现在应该可以清楚些了吧?若是还有什么问题,各位亲可以留言问叶子。 第二十八章 只她一人 是他!白墨冉几乎立刻就认出了这个声音,正是她在为救治六皇子摇摆不定时,出言推她一把的人! 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可是从他的眼睛里,白墨冉却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像,是那般的清晰与深刻,仿若世界之大,只她一人。 然后她便看到了他的笑,听到了他唤自己阿冉,那样亲昵的语气,仿若他已与她相识多年。 白墨冉觉得自己一定是受到了蛊惑,她的理智在告诉她,不该与一个男子靠的太近,可是身体却始终没有动作,任由着他在众人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她,直到两人间只有一臂之遥方才罢休,这样的距离,足够让彼此将对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看的清清楚楚。 离白墨冉最近的方涵烟惊呆了,在这四大世家中,要说谁让她真心敬佩尊重的,那就非秦夜泠莫属。 三岁能诗,五岁能武,七岁随秦王上阵杀敌,十岁已经能单独领兵出战,十三岁之时,更是以一己之力闯入敌营,将敌方将领刺杀于帐中! 从十五岁的官拜将军,到如今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秦夜泠这三个字,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名字,它甚至成为了东临百姓心中的一个信仰,民间甚至有传言道:有秦世子一日,东临国方可一日无忧! 这等的成就与威望,是四大世家中任何一个人都及不上的,也因此方涵烟自小就把他划分为应放在云端上仰视的人,即使这些年里,她无意中见到过几次秦夜泠,看到的他也都是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觉得既亲近也不疏离。 然而今晚,方涵烟眼睁睁的看着云端上的人突然坠入了凡尘,并且卸下了他惯有的笑容,眼底眉间都洋溢着温暖……那样的由衷地笑意,让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腿脚酥麻,最终承受不住这般的美色,堪堪的退离了白墨冉几步。 方涵烟这一动,也惊醒了沦陷在他眸光里的白墨冉,她瞬间收回与他对视的视线,神智回笼后更是一阵懊恼,暗道自己居然也会有为男色神魂颠倒的这一天。 也是这时,她终是猜出了眼前男子的身份。纵然她这许多年未曾渉身京都,但是该认识的人物她却是一个都没有少记,在她别院的梨树下,已经不知道埋了多少人物画像的灰烬,唯有一人不在其列,因为据画师所说,此人的风姿,已非他等的画工可以描绘,为了不辱没其名,他们宁可弃之不画。此人正是秦王府的世子秦夜泠。 可是想明白他的身份以后,白墨冉更加地糊涂了,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上了这么一个人物,难道说,他也在十年前被她踹的行列不成? 白墨冉刚欲开口问个究竟,便见秦夜泠从衣袖中取出了一个沉香木制作的木匣,伸手递到她面前。 “秦世子这是何意?”既然已经认出,她也没有必要再装作不认识,看着他向她递来的木匣,白墨冉并没有伸手去接,但是她却是注意到了他修长的手指在纯黑色木匣的映衬下,苍白的有些刺眼。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权当是送给你的见面礼。”言罢,他似乎料到了她会拒绝,直接拉过她的手,将木匣放于她手中,温热与冰凉的触感相碰,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却惹得两人心尖齐齐一颤。 “秦世子,这于理不合,请恕墨冉不能收下。”白墨冉瞧着被硬放在自己手中的木匣,秀眉微蹙,愈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她感受了一下重量,很轻,绝非是些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 这么想着,白墨冉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古怪起来,难道说,自己真的有得罪过秦夜泠,所以这里面或许装了某种暗器? “好。”秦夜泠答应的出乎意料的爽快,白墨冉心中一松,立即将木匣交还回去,却是良久都没有见他伸手去接。 她不解地抬头,恰好撞上那双含了戏谑的凤眸,就那般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白墨冉顿时就明白过来那目光中的含义,分明就是在说:我怎么给你的,你便怎么还给我罢! 怎么可以有人这么……白墨冉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计可施,她再次看了眼手中的木匣,咬了咬牙就欲拉他的衣袖,那人却好似又再次算准了时间一般,恰如其分的转了身,让白墨冉的手只触到一抹余风。 “你若不要,那便扔了吧,除你以外,何人可配?” 秦夜泠说完这句话便往宴席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仿佛想起什么,在原地站定,挥了挥他墨色的云袖,这才继续前行。 白墨冉只感觉一阵清风拂面而过,接着,在她身后的几个女子纷纷腿软倒在了地上,她回头看去,便发觉这几人正是不久前议论她议论的最厉害的。 见她的视线看来,几个女子齐齐打了个寒颤,脑中还残留着秦夜泠刚刚冷冽的声音:辱她者,便同与我为敌,若今后再让我听见半句闲言,必诛之! 白墨冉自是不知道自己因为某个人,已经成为这些女子心中煞神一般的存在,她只是朝她们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落到了手中的木匣之上。 她看着木匣眯了眯眼,终于下定了决心,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渐渐地推开了匣锁,缓缓地将它打了开来。 伴随着一阵香气的飘散,随之而来的是方涵烟的惊叹声、女子的抽气声、以及某妖孽从楼阁上摔下的声音。 白墨冉看着匣中的呈现的事物,心中的一角被瞬间击破,溃不成军。 那里,一朵天山雪莲正静静地在其中绽放。 第二十九章 验明正身 澹台君泽见到那雪莲的时候,一双狐狸眼都看直了,美人也不要了,摔哪儿也不看了,满心满眼只有那雪莲的模样。 他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躺在床上的那七天,又想起这些日子被某人当奴才一样的使唤,再想起自己身边每换一个美人都要被母上大人耳提面命一番,不由地悲从中来。 以后谁再敢说他一句试试?谁能比得过他们的秦大世子?伤势未愈却连命都不要的跑到天雪山,就是为了替自己的女人采摘一朵雪莲!这样追女人的手段,简直就是令人发指! 方涵烟震惊过后想起秦夜泠刚刚说的话,连忙拽紧了白墨冉的手,生怕她就真的扔了。 扔?开什么玩笑!虽然她方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但是雪莲也就珍藏了一朵而已,却远没有这朵来的有灵气,通常越极品的雪莲,所在的山间位置就越是高耸险峻,若非武功高绝,谁又愿意以命相拼? 他……竟是在帮自己解围,用如此笨拙的方式…… 白墨冉垂眸,不想让他人看见自己眼中涌动的波澜,迅速地合上匣子,以平息心中的那一份突入而来的悸动,仿佛这样就能让她逃离那般陌生的感觉。 待冷静下来之后,她在众人的注视中,将匣子收到了自己的袖中。 这个见面礼,她收下了! 她白墨冉虽然不喜欠人情,但是也不会推拒别人对自己的真心实意,更不会让周围这些看好戏的人如愿以偿。 一刻钟时间已到,众人都依次往宴席方向走去,白墨冉扫了眼白婷婉的方向,见她手中虽然已有十多条丝带,但显然没有方涵烟的多,看来此次的胜出者,非方涵烟莫属了。 等回到宴席,左相的下首已经加了一个位置,坐着晚到的秦夜泠,白墨冉一眼望去,只见到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方才看着她的暖意已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深不可测。 白墨冉的心又是一颤,这样不受控的反应让她懊恼的咬了咬唇。 众人归位后,有一个看守花灯的太监跑到皇帝近前,显示是在禀告结果,然后白墨冉便见到皇帝的眉头微动,而白素歌看了她的方向一眼,却是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也在这时,太医院的院判突然跑了回来,神色隐隐有些沉重。 “启禀皇上,微臣等人皆已替六皇子诊治过,确认是佛罗之毒无疑,微臣本想尝试其他方法帮六皇子驱毒,可结果均收效甚微,为今之际,只有找到一片佛罗之叶方能引出毒虫!” 白墨冉听到这话便知六皇子怕是凶多吉少了,她曾听师父说过,这种蛊毒虽然厉害,但是解毒亦是简单,只要用佛罗之叶揉碎敷在伤口处,毒虫嗅到叶子的味道,自然会出来,所以当地人都不把这种毒放在心上,但是现今是远在边疆之外的京都,要寻一片叶子,何其之难? “那你的意思是,朕今日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去?”皇帝自然也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顿时勃然大怒,眼中是不容掩饰的慌张,甚至,白墨冉似乎还在其中看到了一丝恐惧? 那院判感受到皇帝的暴怒,佝偻的身子抖了抖,虽然迟疑,还是将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说了出来:“皇上,或许还有一个办法能够一试,只是……”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说?” “天山雪莲需百年才能开花一次,论花龄乃是花中之祖,其香味或许亦能引出毒虫!只是这雪莲实在是太过罕见的药材,太医院的药库也没有啊!” 这话一落,刚刚参加猜灯谜的人都齐刷刷的看向白墨冉,皇帝显然也是听到了风声,此时也朝白墨冉望了过来,眼神愈发的复杂起来。 白墨冉微微一愣,她倒是没有想到这毒还有可能这么解,不过这院判说的确有道理,不妨可以一试。 更何况六皇子本身就是她出手救的,能有一线希望挽回,她自然没有不出手相帮的道理。 她伸手就欲取出雪莲,却不料在这时腹中传来一阵绞痛,她的手条件反射的调转了方向,覆上了自己的腹部,眉间掠过一抹痛色。 白墨冉的动作并不大,但是由于处于众目之下,所以很难不被人察觉,也在这时,她也再次感受到了来自于左边长公主阴冷的注视。 这么一来,她视线下意识地扫向主位,便看见了皇帝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白墨冉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院判你愣着干嘛,还不过来给她瞧瞧?”方涵烟回来后依旧黏在她的身边,此时也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当先出声唤院判来替她诊脉。 也就在方涵烟疑惑的嗓音中,她的脑中朦胧的脉络渐渐清晰起来,从长公主今日早早入宫与皇帝叙旧、解除婚约时皇帝意味深长的目光、子篱被邀参加宫宴、宴席中的药,一直到现在的腹痛发作,这一切都与方涵烟的提醒相融合,她蓦地就明白过来这是出什么戏! 怪不得她自从老夫人处回来昏睡的几日长公主一直没有找她麻烦,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八成是那天她从子篱那里出来被她的人瞧见,自以为发现了什么! 所以长公主今日早到皇宫,必然是与皇帝提起了此事,试想她作为太子的未婚妻,皇帝怎会容许这等事情的发生?所以才临时邀了子篱进宫,但她却不知情,而菜肴中下的泻药,本就不欲置他于死地,只是为了让太医有机会替她诊脉,验明正身而已! 等白墨冉将这一切都想明白以后,她回过神来时,院判已然隔着锦帕搭上了她的脉搏,恰好对上院判看向她时歉疚的眼神,她的心下更是一沉。 她是完璧之身没有错,可问题是这院判,他会说实话吗? 思绪翻涌间,她见到院判的手又是一抖,显然是已经诊断出了结果,却再也不敢看她一眼。 接着,白墨冉便见到院判脸色大变,仿佛受到什么大的惊吓一般,对着皇帝结巴道:“皇……皇上,白大小姐她……她是……” 她闭上眼睛,心中已然一片绝望,白墨冉,你为什么就不能想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题外话------ 世子送雪莲的目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要低估我们世子的能力。 第三十章 救急良药 “院判,这都什么时候了?别忘了六皇子还等着你去救治,有话……可要快些说清楚!皇上,你说是不是?”院判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秦夜泠干脆利落的打断了。 即使在这种时候,那人说话的声线还是这般的优美徐缓,好似任何事情在他的眼中都是一缕过眼云烟,挥挥衣袖,也就散了。 这样的语气奇异的抚平了白墨冉心中的不甘和伤绝,她重新睁开眼往对面前排的位置看去,只见到秦夜泠对着皇帝谈笑自若,一派的悠然自得。 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秦夜泠的眸光一转,正好迎上她看来的目光,对着她又是微微一笑,带着些许宽慰,如同三月的春风拂过柳梢,明明一切的事物都没变,可都因为那笑容,而带上了几分明媚的颜色。 “秦世子此言有理。”皇帝听到他的话,眼中波澜微动,静默了片刻这才厉声对跪伏在地上的院判道:“秦世子的话你都听到了没有?还不实话实说?” 最后几个字,旁人或许没有察觉,但是白墨冉却细心地发现了皇帝刻意加重了几分。 果然,院判在听到皇帝的话之后,不但没有更加慌乱,反而在一瞬间镇定了下来,似乎卸下了什么包袱,整个人身子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 “皇上恕罪,方才微臣只是讶于白大小姐在宫中竟然中了泻药,如今一想,既然其他人都没事,大概是白大小姐误食了什么两相相克的东西也未可知,待臣开一剂药方煎药服下便好。” 本来见到院判那么大反应,以为有好戏可以看的人都愤愤的瞪了他一眼,他们当是什么呢,原来只是泻药,真是大惊小怪! 而只有白墨冉知道,如若不是秦夜泠刚刚及时打断了院判的话,现在的她怕是已经成为了未婚失贞的浪荡女子,哪里还容得下她这么平静的坐在这里? “院判,难道你就没有其他事情漏说了吗?”见到这事这么简单的就收了场,长公主忍不住开口了,语气颇有几分尖锐,听得许多不明真相的人都止不住的侧目,尤其是敬王妃,更是隐隐猜到了些什么,眼中不由得露出些鄙夷的神色。 明明中午时分才说好的,不管这个小贱人有没有失贞,今日势必要让她身败名裂!可是现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禀长公主,白大小姐除了肠胃受损,身体一切完好,还请长公主安心。”这无疑已是婉转的告诉长公主白墨冉还是完璧的事实了!长公主不可置信的看了神情冷凝的白墨冉一眼,还欲再说什么,却是对上了皇帝有些阴沉的目光,心里一惊,方不再开口。 没了长公主的质问,院判拿着专人递来的笔墨就欲写药方,却是再次被人打断了。 “不用药方了。”秦夜泠看也没有看院判一眼,反而将视线定格在了白墨冉身旁的方涵烟身上,很温柔的笑了,声音更似一坛酿了几十年的白酒,低沉醇厚,回味悠长,“方小姐,如果我没记错,方家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粒救急的良药吧?” 被自己一直以来敬若神明的对象点名,方涵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带上了云端飘荡,哪里还顾得上拼命对她使眼色的左相,只是傻笑道:“是啊是啊!” “据夜泠所知,方小姐自幼就因食用各种草药而百毒不侵,这样的话也就用不到这药,所以自然不介意献出来给好友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看着秦夜泠的笑容,再听着他的声音,方涵烟只觉得自己醉的厉害,眼前更是一片春暖花开的世界,几乎连犹豫都没有的就从怀中拿出了一只玉瓶递给了一旁的白墨冉。 看着自己被美色迷得五迷三道的女儿,又看了一眼丝毫不以出卖色相为耻的秦大世子,左相恨得咬牙切齿,只得把希望放在了白墨冉身上。 白墨冉从方涵烟的手中接过药瓶,打开后只觉得一阵浓郁的芳香袭来,一闻这味道便知不是凡品。 她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身旁魂不守舍的方涵烟,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又看了一眼这般提议的秦夜泠,更是不慌不忙的对自己投来了一记鼓励的目光,便再没有了任何顾虑,在左相虎视眈眈的眼神中,很自如的将药倒在手中,一下子便服了下去。 左相在那一刻顿时心痛如绞,谁都知道方家的几个孩子,他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幺女,给她的自然也是最好的灵药,可是这么一粒几乎可以起死回生的药材,居然就这么被她的女儿送了出去,还是送给他政敌的女儿治最普通不过的腹泻……换谁谁都要暗地里吐一缸血! 眼见事情告一段落,皇帝这才看向白墨冉,斟酌着开了口:“冉丫头,朕的六皇子一开始还是你救的,你也不会忍心他就这么去了吧?” 若是之前白墨冉听到这话,还会觉得于心不忍,可是在现在看来她只觉得荒谬的可笑! 她的心里很清楚,今日若非有秦夜泠赠与她的雪莲,若不是六皇子非此药不可,若不是中蛊毒的偏偏是六皇子……她现在大概已经能和母亲去作伴了吧? “皇上言重了,臣女自然不会弃六皇子不管。”白墨冉边说着,边从袖中取出了那方木匣放在桌案上。 院判见此情形,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三步并两步的蹒跚上前,却仍旧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白墨冉,伸手想要拿过木匣。 “等等,我说这是给你了吗?”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木匣的时候,白墨冉先他一步将手放于其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院判不料她会突然反悔,错愕的抬起头,对上的却是一双温和透亮的眸子,这让他更加的觉得茫然不解。 然后,他便看到白墨冉动作极为优雅的打开了木匣,自雪莲上摘取了一片花瓣放于他的手中,眼睛像是在笑,但那声音却是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记住,这,才是你应得的!” ------题外话------ 谢谢シㄚo菋檤的钻石和ma00088的又一张月票~爱你们~ 第三十一章 揭开面纱 白墨冉做出这个举动以后,四周的人再次静了静。 不知情的人觉得她未免太过吝啬,也不怕因此得罪了皇帝将她治罪;知情的人则是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是在提醒皇帝,她从头到尾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理所当然的,表明自己不是任人欺凌的软柿子!这般决绝的态度,让他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唯有两人神色平静不为所动,那宴席最末之人,自白墨冉腹痛发作时便已走出自己的世界,用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一直在悄然的关注她,此时听到她的话,眼中划过了一丝心疼,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那宴席靠首之人,眉眼间的笑意浓了几分,看着她的目光更夹杂了一分宠溺、以及无限的包容。 “院判,还不赶快拿了药引去给六皇子解毒?”皇帝出乎意料的没有发怒,仿佛没有听懂白墨冉话中的含义,只是厉声唤回了院判的神智,使其速度很快的消失在了宫宴上。 这一切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对,白墨冉却是观察入微的看到了皇帝下垂的嘴角,和他从秦夜泠处一掠而过的眼神。 是了,皇帝怎会听不出的弦外之音?只是在强忍着自己的怒气罢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另一个人对她的保护!皇权固不可侵犯,可若是有人强大到足够无视皇权,那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意识到这一点,白墨冉更是暗自下定了决心,当初她的隐忍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自在,可是现在的她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隐忍已是下策,那么且试锋芒又如何?她也是时候该学着让自己坚韧强大起来了。 酉时已过,天色已晚,温度也愈发低了起来,皇帝看了一眼已有离意的众臣,方才回归到先前的正题,收敛了自己负面的情绪,对方涵烟打趣道:“方丫头,这几年宫里大大小小的比试,风头可都被你抢了去,朕真是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能够奖赏给你的了。” 方涵烟本沉浸在秦夜泠的风姿里还未回过神,此时一听到皇帝的话,立即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了出来,一双眼睛亮闪闪的道:“皇上,涵烟这次什么都不要,只请求皇上能封给我一个‘京都第一姝’的称号!” 这话一出,饶是白墨冉这般沉稳的性子也替她忍不住脸红了一把,她倒是有些好奇白婷婉是怎么得罪她了,能让这小祖宗这么耿耿于怀。 而作为小祖宗她爹的左相,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省的还得为自己的这个女儿在众臣的面前丢人现眼,自古以来,哪有自己为自己求封的道理? “京都第一姝?”皇帝闻言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脸色难看的白婷婉,又看了眼满怀希冀的方涵烟,没考虑多久便应了下来。 对他来说这只是两个小女孩的小打小闹而已,不值得他去费心,既然一个称谓能代替得了黄金万两的赏赐,他又何乐而不为?“朕今日便赐你这个称谓!毕竟这么些年朕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京都第一姝,倒也算是实至名归!” 方涵烟见皇帝答应的这么爽快,心情也是大好,挑衅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白婷婉,白婷婉的脸色再次变了变,显然是已经气愤到了极点。 “好了,今日的晚宴便到这,冉丫头随朕去凤仪宫一趟,其他爱卿们各自散席吧!”皇帝说完和白素歌从主位上站起身,相携着从主亭里走了下来。 “谢皇上,微臣等恭送皇上、皇贵妃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白墨冉随着众臣跪拜在地上,眼角却扫到了于千百人中怡然而立的秦夜泠,心里面多了丝仰望的情绪。 见君不拜这样的恩典,也就只有作为开国元勋的秦家有了,这还是从始祖皇帝就传下来的特例,只有秦家唯一的嫡传子脉能享受这般殊荣,如今秦王府老王爷和王爷皆去了,只剩下秦夜泠这一条血脉,便也只能由他来承接这份皇恩了。 想到这里,她不期然的想到了子篱,顿时往他坐的位置看去,却没料到他的位置上早已没了人影。她眼波微动,心中觉得有些奇怪,难道皇帝就没察觉到他的离开吗? 去凤仪宫的路上一路无声,白素歌在刚走出翠微湖畔的时候,便因怀有身孕被皇帝勒令回去休息了,白墨冉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心里稍安了些,看来这些年,姑姑过的还算可以。 离凤仪宫越近,皇帝的步伐也就越沉重,行走的速度也开始慢上了许多,白墨冉自然发现了皇帝的情绪变化,却也不会主动开口给自己惹麻烦,权当做不知道般继续跟在他的身后。 终于,在走了一刻钟后,一众人来到了重兵把守的凤仪宫前,皇帝先是盯着紧闭的枣红色大门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转身对白墨冉吩咐道:“朕就不进去了,等会儿朕会让安公公陪你一同进去,若是你查探出什么结果,就让安公公带你去御书房。” 白墨冉听了这话疑惑更深,皇帝对皇后的一往情深几乎是人尽皆知,那为何现在人都到了门口,却又过而不入?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安公公已经打开了凤仪宫的大门,催促她快些进去,白墨冉看着已经转身离去的皇帝,不解的皱了皱眉,举步踏进了凤仪宫。 凤仪宫占地宽敞,一进门就是一片开阔空旷的院落,院子很大,却是连半个活物都没有,这样的认知让她心底的古怪感更重了。 沉思间安公公已经带她来到了皇后的主屋前,只见他上前敲了敲屋门,便有一个年老的嬷嬷从里面出来开了门,两人低声交流了一阵,那嬷嬷闻言扫了她几眼,最后点点头便侧身让她进了屋子。 “你是谁?”白墨冉刚踏进屋子,还没来得及打量里面的环境,就见一道身影朝她迎面扑来,极快的将她压在了门扇上,语气惊奇道:“咦?你怎么还带着面纱?我来帮你摘掉!” 白墨冉没料到有人会突然来这么一下,猝不及防下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看着戴在脸上的面纱就这样被她猛地揭开,飘落在了地上…… ------题外话------ 谢谢飞飞的评价票,只不过你是不是忘记评分了?系统默认了三分的我眼泪流下来…… 第三十二章 皇后水韵 晚一步进门的嬷嬷和安公公听到了动静,顿觉得不妙,立即大步冲进了屋子,一个转头就看到了被压在门上的白墨冉,眼神在扫过她不着面纱的容貌时,两人俱是一惊,而后皆避讳的垂下了脑袋。 只见白墨冉的五官姣好,肤色白皙,本该是一个上等的美人,却因为那几乎占据整个右脸的暗红斑痕生生毁去了原有的好相貌,就像是一桶红漆不小心洒到了雪白的墙上,让整张脸看起来甚至有些怵目惊心。 “呀!你……你怎么长的这么奇怪!真是吓死我了!” 那抹艳红的身影在见到白墨冉的长相后,连连后退了几步,用手拍了拍胸口,瞪圆了双眸,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身边的一个丫鬟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将她安置到大厅的主位上坐好,也就是这时,白墨冉也才反应过来原来眼前的这少女就是皇后! 是的,就是少女!眼前的人看上去样貌清丽,眼神单纯,性情更是不必言说的活泼,若不是她身上穿着的的确是皇后才能用的正红色宫装,以及身边的人对待她的态度,任谁也不会想到,本该年过四十的皇后,竟然会是这般的年轻! 在几人或恐惧或错愕的目光中,白墨冉面色平静的捡起飘落在地的面纱,拂了拂上面沾染上的灰尘,重新将其戴到了脸上。 也就在这般简单的动作中,白墨冉已然整理好了心中的惊讶,接受了皇后有着与自己一般年轻的相貌的事实。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曾经听师父说过,有一种长于南疆的圣果吃了就可以让人永葆青春,却是不知道皇后是不是就是服食了这种果子。 “墨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白墨冉走到坐于主位上的皇后面前,端庄的给她行了一个礼,却不料她这样的举动让皇后腾的站起了身来。 “皇后?这里哪里有皇后?我怎么没有见到?”皇后站起身来左右张望着,看了一圈后一脸莫名的瞅着白墨冉,皱眉沮丧道:“你来这里不是来陪我玩的吗?真是无趣,我还以为又有人可以陪我解闷了呢。” 在这种时候,即使白墨冉反应再迟钝也看出不对了!如果说一开始她进门时,皇后的举动她还可以理解为是试探怀疑她,可是现在,她对上皇后那般干净纯粹的眼神,就仿若一个云英未嫁、仍不懂世事的小姑娘,无比渴望着外面的天空。 就在她震惊疑惑之时,站在她身后的安公公微微倾身向前,与她保持着一尺之距,对她简单明了的做了一番解释。 他并没有说皇后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只是告诉她,皇后现在的心智只停留在十六岁那年,而且时而会神智失常,至于在她十六岁以后发生的事情,她是一概不记得了,这也意味着,她完全没有办法通过皇后获得线索。 “哎,你刚刚说你叫墨冉是吧?我叫水韵,你叫我韵儿就好,你就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好不好?”皇后短暂的失落过后,很快就又高兴了起来,亲切的拉过白墨冉的手,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白墨冉对上皇后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神,心念一动,顺着她的手拉她坐到了一旁,很自如的开口道:“韵儿,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今日都有什么人来看了你?又送了你什么礼物?” “当然可以了。”见到白墨冉真的坐下来和自己聊天,皇后显然很开心,一脸无邪道:“然然每天都会来看我的,只是我今天闹脾气了,洒了他一身的药,他生我的气,很早就离开了。”说到这里,皇后脸上的光彩渐渐黯淡了下来,面上有些歉疚。 然然?大概是指的澹台然吧?她又想到那个瘦弱的孩子,虽居皇子之位,却穿的一身质朴,明明才八岁,却每日都会来照顾自己精神失常的母亲,第一次对自己救他的决定感到值得。 “不会的,我不久前才见到他呢,他只是生病了,可能这几天也不能来看你了,他还让我告诉你,要好好的吃药,不然就算他病好了,也不会来了!”几句话的功夫,白墨冉已经真的将皇后当做了一个妹妹,或是孩子般的看待,见到她伤神,忍不住出声安慰。 “生病?什么病?严重吗?都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乖乖吃药,你帮我告诉然然,让他早点来看我,我会……很想他。” “我会的。”白墨冉见皇后有些泛红的眼眶,心里有些叹息,大约这就是母子天性?“韵儿,那么除了然然,今日还有谁来过了吗?” “还有一个大姐姐,可是我不喜欢她,她来了老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动不动就说成何体统!真是讨厌!”皇后不悦的皱起了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恶,不过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飞快的跑进了内屋。 见到皇后离开,一直伺候在左右的一个丫鬟连忙跟了上去,那嬷嬷原本也要跟去,却是被白墨冉拦了下来。 “皇后娘娘说的大姐姐是谁?”既然皇后不能说清楚,那她只能询问她身旁的人了。 “回墨冉小姐,皇后娘娘大约说的是……长公主。”那嬷嬷知道白墨冉是奉旨前来,也不敢怠慢,如实替她解答。 居然是长公主?看来她的这个母亲来一趟皇宫,做的事情可真不少!按照礼数来说,她来这看望皇后,也是分内之事,只是白墨冉并不认为她是懂“分内之事”的人。 不一会儿,皇后便从内屋有跑了出来,只不过手上多了一方水蓝色的锦帕,见白墨冉朝她看来,她欣喜一笑,献宝一样的将锦帕递给她道:“喏,你看,这就是那个大姐姐送给我的礼物,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白墨冉接过来扫了一眼,便能看出这锦帕的料子是上好的丝绸,绣工也是精美绝伦,大概是皇帝赏给父亲的贡品,被长公主拿来讨好皇后了。 她笑笑,刚想放下,便觉得手中的触感有些不对劲,有一抹粘稠的感觉自锦帕上传递到她的手上。 她心念一转,将锦帕整个抖开放到眼前端看,只一眼,便让她惊的将整个帕子都扔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 她成他罪 “皇后娘娘,您该休息了。” “不!我不要!皇后?我才不是什么皇后!我要出去,你们放我出去!” 直到白墨冉走离凤仪宫很久以后,她的脑中还是回荡着临走时皇后近乎疯癫的呐喊,她亲眼看着那嬷嬷和丫鬟联手把皇后死死地按在椅子上,动作狠厉的宛如对待一个囚犯。 她不知道皇帝是以怎样的心情,站在凤仪宫的门口守望着皇后的,她只是更一步了解到了皇帝的冷酷和无情,对于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他都能这般的弃之不顾,那么还有什么是他能够忌惮的呢? 或许,这才是一个真正成功的上位者。 在安公公的带领下,白墨冉很快就到达了御书房,一路顺畅无阻的进了屋子。 有血的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隔着屏风,她透过那边的灯光隐约能看到两个人影,一人正端坐于桌前,执笔而书;而另一人则跪在了地上,一只手支撑着地面,还有一只手略有些诡异的垂在身旁。 白墨冉的心猛地一颤,一股不详的预感刹那间涌上脑海,身体不听使唤的僵在了原地。 “是冉丫头吧?不用拘礼了,进来吧。”皇帝的声音从屏风的那头传来,带着丝淡淡地沉冷,瞬间就让白墨冉清醒了过来。 她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唇瓣,直到尝到血的味道才冷静了下来,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了屏风里。 不可避免地,那抹白色的身影就以那样卑微的姿势映入她的眼帘,即使她再怎么勒令自己不要去注意,却仍旧忽略不了他那洁白的衣衫上染上的鲜红,以及那张近乎苍白的面容。 白墨冉的脚微微朝后退了一步,脸色在一刹那也血色全无,有那么一刻,她是那样庆幸自己带着面纱,好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那么难堪。 “瞧瞧朕这记性,这莫子篱在宫宴时先行离席,是为大不敬之罪,但朕念在他是西漠质子的份上,便留了他一命,只挑断了他的手脚筋,怎么,是不是被吓到了?还是觉得朕处罚的太重了?” 皇帝自白墨冉进来的那一刻便放下了手中的笔,一双眼睛似有若无的在两人之间扫过,眼底藏了精锐的目光。 白墨冉自然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即便是心里再怎么起伏,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一开始失态的并不是她。 “臣女只是一时受了惊吓罢了,还望皇上见谅。”白墨冉边说,边嫌恶的觑了一眼莫子篱,方才继续道:“臣女幼时不懂事,私以为他可怜,因一时怜悯种下恶果,故而回府时第一件事便是劝说他回宫,岂料他不但不知进退,反而冒犯了皇上,要臣女说,就算皇上治了他死罪又如何?” “怎么?现在不想用他赚钱了?”皇帝听到她的话,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眼中滑过了一抹深思,似乎在考虑她的话的可信度。 “皇上,都说童言无忌,臣女那时候还小,哪里知道什么是非,再者说,这么些年都过去了,西漠的皇子们仍旧活的好好的,臣女当初的愿景怕是难以实现了!”白墨冉略显窘迫的低垂了头,眉目间尽是懊恼之色。 “如果可以,朕倒是希望你这个愿望能够实现!”皇帝开怀一笑,放于书桌上的手指敲击了几下桌面,几经思考,终于提高了声音道:“来人,将莫子篱带到玄林宫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是!”皇帝的一声令下,门外很快就有人进来执行命令,白墨冉终究忍不住再次扫了莫子篱一眼,便见到他的嘴角噙了一抹讽刺的笑意,明明已经处于这样不堪的境地,可他整个人看上去还是那样的雅致风韵,好似所受的伤皆与他无关。 莫子篱很快就被两个侍卫挟带着走了,白墨冉的目光随着他的离开落到浅黄色绒毯上的一滩血迹,心里已经痛到麻木。 子篱,他是那样温和高洁的一个人,如今竟然会因为她到得今天这个地步……玄林宫,那里曾经住着的,都是犯了滔天大罪的人,而他,只是因为自己喜欢他,便已经成了他的罪么? “冉丫头,你去了凤仪宫这么久,可有发现什么线索?”在白墨冉心绪澎湃间,皇帝已经再次对她发问,看着她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锐利。 “安公公手上的东西,便是答案了。”白墨冉敛去眼中的伤痛,声音很平静道:“安公公,将东西拿给皇上吧。” 一直等候在一旁的安公公闻言立即上前,将手中的一个盒子呈给皇帝,然后再次退至一旁。 皇帝看着眼前的盒子,又瞥了一眼白墨冉,这才漫不经心的打开,在瞧见里面的锦帕时,似乎想到了什么,颇为意外的扬了眉。 “皇上可知道这什么布料?”白墨冉将皇帝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嘴角掠过一抹嘲讽。 “这是边陲的小国进献给朕的月蓝锦,一共就只有两匹,朕可是全都赏给了你父亲。”皇帝的声音里带了丝提醒的意味。 “或许皇上可以将锦帕拿起来看看。”白墨冉仿若未闻,依旧平静的陈述道:“据我所知,父亲可是将所有的绫罗绸缎都给了母亲,而且今日,除了六皇子,也就只有母亲去过凤仪宫。” 在她说话间,皇帝已经将锦帕整个拿出,放在灯下细看,这才见到在锦帕的中间,绣有牡丹花开的位置,有几只细小的如同飞蚊一样的虫子正在缓慢地蠕动着,他登时眉头一皱,一把便将其扔到了烛台上,看着其慢慢燃为了灰烬。 “你的意思是,想杀皇后的人,是长公主,朕的亲生妹妹?”皇帝的脸色阴沉,大有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臣女不知,臣女只是负责找寻线索罢了,现在东西已然找到,该怎样处理是皇上的权力,臣女无权干涉。”白墨冉低眉顺眼,好似没有丝毫的察觉皇帝的愠怒。 气氛愈发的紧张起来,立于一旁的安公公都觉得有些窒息的将手中的拂尘握紧了些。 一片死寂中,皇帝终于再次开了口,声音中的肃杀再不藏匿: “白墨冉,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题外话------ 感谢シㄚo菋檤亲爱的送的礼物,么么哒~ 推荐好友文文:选夫记之侯门长媳/水墨青烟 “漪儿,你此生都是我的妻,除了一样无法给你。其他尽我所能,许你一世无忧!” 温润却薄凉的嗓音,如情人呢喃。转眼间,便是一封休书,落入她手。 害她满门被斩! 重活一世,水清漪打定主意,离前世害死她的薄情之人远远的,找个安守本分的人嫁了。 谁知,事与愿违,那个她避如蛇蝎的男子,却摆脱不了…… 第三十四章 狼狈为歼 “哎,皇叔果真老了,想杀个人都这么磨叽,摆明了不就是不敢么?”御书房的屋檐上,澹台君泽整个人躺在了瓦片上,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这时听到皇帝的警告声颇为无趣的打了个哈欠,郁闷的对坐在自己身边的人传音入密道。 秦夜泠却是没给他好脸色,一双凤眸此刻噙了冷厉的光,与宴席中的俊美如神截然相反,现在的他就如一柄出了鞘的绝世名剑,浑身充斥着厚重的杀意。 “我说你至于吗?皇帝也就是试探她一下,又没真的做什么,你现在就这幅模样,给谁看呢?”澹台君泽微微蜷缩了一下身子,只感觉周围的温度又降低了几分,冻得他刚萌生的那点睡意都没了。 “我交代你的事……”秦夜泠语气幽冷。 “自然都办好了!”可怜天下人都惧之如魔的君世子,在秦大世子那阴沉的脸色中就像一只被捋顺毛的狐狸,只剩下了聪明机警等优良的品德。 这算不算狼狈为奸呢?澹台君泽这么想着,远远就见到一个侍卫急匆匆的从外院跑进来,神色慌张的对着守门的太监说了几句话,那太监亦是脸色一变,迅速地推门而入,打断了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氛围。 “启禀皇上,承坤门的侍卫来报,说是白二小姐与方小姐打了起来,敬王妃更是与长公主吵得不可开交,现在都仍滞留在宫里未曾离去。” “可知道她们缘何争执?”皇帝眉头皱起,脸上的皱纹显露无余,最终一摆手道:“罢了,传令将她们都带到这里,朕要亲自问问!” “是!”那太监领命当即退了出去,屋里顿时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但是很多时候情绪一旦被打断,就再也回不去了。因此皇帝也没有再对白墨冉发难,低头继续批改起了奏折,仿若屋里没有她这个人,白墨冉更是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站立在一旁,静等着那几人的到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御书房外便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皇帝闻声搁下了笔墨,出声让屋外的人都进了来。 透过屏风,白墨冉可以看到一共来了五人,其中一人身材颀长,明显的比其余几人高上许多,动作举止都恰如其分,几乎不用多想,她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都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皇帝坐直了身子微靠着椅背,双肘撑在扶手上,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几人这才鱼贯而入,先是长公主,然后依次是敬王妃、方涵烟、太子澹台祁,以及……走在最后头发散乱的白婷婉。 “有谁来告诉朕,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皇宫是什么地方,你们一个个又是什么身份!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能吵起来甚至打起来!我东临贵族,到底还要不要脸面了?”皇帝看着进来的几人,声色俱厉的就是一顿斥责,尤其是在看到本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太子时,眼里更是多了一抹凌厉。 “皇上还请息怒,臣妇并非有意要冒犯皇家威严,只是有人欺人太甚,臣妇实在看不过眼,才以礼相帮,谁料长公主却是半分道理也不讲,臣妇气急之下,才会与长公主争吵起来。”面对皇帝的怒气,敬王妃先行开了口抢得先机,不慌不忙的为自己辩解。 她的话刚刚说完,站在她旁边的方涵烟就已经“噗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再抬眼时已是满脸的泪水。 这下别说是皇帝了,就连白墨冉看的都是一惊,方涵烟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心里都清楚,能让她哭成这样,那得是受了何等的委屈? “皇上请不要怪罪敬王妃,一切都是臣女的错,臣女今日就不该要那什么‘京都第一姝’的赏赐,免得招人嫉恨,所以还请皇上收回这个殊荣吧,臣女以后再也不敢妄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方涵烟一边说着,眼泪一边还止不住的流,这样的反应让长公主和白婷婉都看懵了,尤其是不久前还挨了她几下拳脚,现在妆容不整的白婷婉,更是看着她错愕的瞪大了眼。 “啧啧,你到底是和方家小姐传音了什么,能让她哭的和死了爹娘一样?”屋檐上,澹台君泽看着方涵烟在瞬间完成了变脸,默默的把秦夜泠的腹黑档次又升了一层,一脸惊叹的向他询问,可惜那人完全都没有搭理他的打算,他自讨没趣,只得认命的继续看戏。 “皇上舅父,您不要听她胡说,明明就是她欺负了我,您看我的头发,就是被她弄乱的!”白婷婉见不得方涵烟在她面前装模作样,走到她身边就去推她,“你装什么装!明明是你自己占了便宜,现在还在皇上舅父面前演戏,你就不觉得羞耻吗?” “啊”的一声,是方涵烟被白婷婉推倒,头撞到一旁的椅子发出的痛呼声,白墨冉再也站不住,连忙走到她身边伸手扶住她,等她再抬头时,额头上已然撞破了一块皮,正有血丝从伤口处渗出。 然而方涵烟却顾不得额头上的伤,她趁着角度正好背对着皇帝时,对着她动了动嘴唇说出几个字,白墨冉先是一愣,随后眼中有同样的伤痛一闪而过,方涵烟手一颤,已然知晓了答案,整个人变得更加的失魂落魄起来。 “白婷婉!你未免太过放肆!长宁,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吗?”皇帝怎么也没料到,往日里在她面前表现的懂事乖巧的外甥女,竟然还会有着这么蛮横的一面,心中升腾起了一种受了欺骗的愤怒。 ------题外话------ 标题不是错别字哦,是为了方便审核,用的谐音字。 第三十五章 皇室除名 “皇上,正如您所看到的,臣妇有些话不得不说。”敬王妃看准了时机便开始插进话来,面上多了几分郑重。 “今日宫宴结束,臣妇本该早些回府,但是在宫门口却看到了婉婷和涵烟发生争执,身为长辈,臣妇怎可视而不见?上前听了片刻才知道,原来是婉婷对涵烟得到皇上‘京都第一姝’的称谓表示不满,想让涵烟主动找皇上您收回成命,她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又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样的要求,可婉婷这孩子又太倔强,说涵烟不答应便不让她出宫,涵烟气急之下才会动了手。” “白婷婉,敬王妃所言可都是真?”皇帝的脸色愈发的阴沉起来,可并不是人人都有白墨冉那份处变不惊的能力的,白婷婉瞧见皇帝朝她看来的严厉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躲到了太子和长公主的身后,渴望着寻求庇护。 “皇兄,这件事的确是婉儿任性了,可是婉儿说的却没有全错,她有哪一点比不上方家小姐?方家小姐为自己求得的称谓,的确是有些名过其实了!” 长公主对于白婷婉一向最为疼宠,何况她与敬王妃向来不合,此刻怎么可能任由她欺负自己的女儿?自然而然的便对自己的女儿有了几分维护,殊不知她这样的举动落在皇帝的眼中,却是显得她有些恃宠而骄。 皇帝的目光顿时沉了沉。 “父皇,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儿臣也在当场,表妹说话虽然重了些,但是先动手的却是方小姐,两相比较下,方小姐的行为才更为出格,还请父皇明鉴!”澹台祁这时也站了出来为白婷婉说话,神色间透着几分焦急与担忧。 皇帝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得心里被人扔了块石头进去,堵得他很不舒服,他这还没说什么,自己的妹妹就已这般紧张,自己的儿子更是为了一个女人忘记自己的太子的身份!难道是他平日里太过娇惯他们,才让他们这么得意忘形吗? “敬王妃,今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涵烟自知身份地位,又没有人可以倚仗,如今不想再拖累了你。”方涵烟在几人争论间已经停止了哭泣,渐渐地冷静了下来,表情颇为的哀伤沮丧,让任何人见了都不觉得是作假。 事实上,方涵烟也确实不是装的,她现在只要看到前方的那血迹,想到刚刚秦夜泠传给她的话,想到那人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而这般的委曲求全,就觉得自己无比的悲哀,而更悲哀的事情是,她还必须帮他保护好身边的这个人,不然他的一番隐忍不就白费了? “涵烟,你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今天我还真就帮定了你不可!”敬王妃疼惜的扶起了跌倒在地的方涵烟,站直了身子,对皇帝不卑不亢的道:“皇上,臣妇只想问您一句话,若是长公主犯了错,您是不是也会与其他人一样一视同仁?”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证据确凿,不论是谁,朕绝不姑息!”皇帝听着方涵烟和敬王妃的对话,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两人的话外之音,分明就是在说白婷婉有着长公主和太子做靠山,而他们最终的靠山,都只是他! 得到皇帝的答复,敬王妃在长公主有些慌张的目光中从袖中拿出了一袋香囊,转身就交到了白墨冉的手里,声音不知道温柔了多少,“丫头,你来看看,这香囊里装的,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佛罗花粉?” 白墨冉和皇帝闻言都是一愣,白墨冉反应极快的从香囊里倒出一些粉末,放到手中看了看,却是难以分辨出来,毕竟她也没有真的见过这种花。 “皇上,想要知道这是不是佛罗花粉,只需让人点上龙涎香便可。”无奈之下,白墨冉唯有提出这个要求,再者说,有些时候若不是让人眼见为实,怕是难以服众的。 龙涎香点上后没过多久,粉末便渐渐地有了动静,先是慢慢变硬,接着便伸展了翅膀,像蛆虫一般在香囊上蠕动了起来,那样诡异的变化,让几人纷纷都移开了眼睛,白婷婉更是小脸一白,再次退后了一步,而长公主也随着佛罗花粉被证实,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皇上您也看到了,这袋香囊里装的东西,就是让六皇子中蛊毒的罪魁祸首,而这袋香囊,正是我和长公主争执间,从长公主的身上掉下来的!”看到皇帝瞬间沉黯的眼神,敬王妃这才不急不忙的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这话没有引起皇帝的注意,反倒是让白墨冉有些吃惊。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长公主所为,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真正的凶手是谁,她的心中也都有数,她先前之所以说是长公主,只不过是对皇帝有怨气在身,对长公主更是没有好感,可现在,敬王妃居然能从长公主身上找到了证据…… 承坤门、众多侍卫、花粉、敬王妃,事情发生的地方和人物都太过于巧合,这些真的是偶然吗? “敬王妃,你这意思是说,我才是害六皇子的凶手?真是笑话!六皇子从血缘上来说可是我的侄子,我护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去害他?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长公主不等皇帝开口,连忙开口为自己辩解。 “长公主你自然不会加害于自己的侄子。”敬王妃很是好说话的肯定了她的辩解,却又在长公主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话音一转:“可是长公主会不会加害皇后,我可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当年,皇后可算是我的媒人,若不是有她,我今日也不会有这般幸福的生活,料不准有些人会不会一直暗记于心,伺机报复!” 长公主出嫁前与皇后一直不合,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毕竟在没有皇后以前,作为皇帝唯一的妹妹,她在皇宫里可谓是风头无两,皇后的出现非但分去了她的宠爱,更是让她第一次有了低人一等的感觉,再加上当初皇后偏帮敬王妃,更是让长公主恨极了皇后,为此往后每次进宫,都未曾踏步凤仪宫,也就是近几年皇后神智出现问题以后,她这才偶尔去探望一趟。 “敬王妃,我知道你一向和我不对付,但也请你用用脑子,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会有这种劳什子的害人东西?”长公主见皇帝一直没出声,心里有了些底气,想着他好歹还是护着自己这个妹妹的,话语间又恢复了些趾高气昂。 “你没有,不代表你的女儿没有,你的女儿没有,不代表你女儿的爱慕者没有,皇上,若是臣妇没有记错,有一个小国前些日子送的些供奉,你可是赏赐给了太子,里面肯定不乏有香料一类的东西吧?”敬王妃冷冷一笑,丝毫没有放过长公主的打算。 皇帝依然没有说话,但是目光却是移到了澹台祁的身上,意思很明显,是在向他确认。 “父皇,儿臣只是觉得那些女儿家的东西,放着也是无用,适才送给了表妹……”说到后面,澹台祁也意识到自己行为的逾矩,声音渐渐底了下去。 “皇上您可听到了?这下人证物证俱在,长公主你还有什么话说?”敬王妃紧追不舍,已然将长公主逼到了绝境。 “放肆!就凭你的一面之词,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长公主显然也是恼了,不欲再和敬王妃争论,对着皇帝就跪了下去,一脸的傲气道:“皇兄,长宁的为人如何,皇兄您能不知么?请皇兄替长宁做主,我堂堂皇室贵族之人,怎么能容他人这般污蔑?” 这下,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都把视线放到了皇帝的身上,也在这时她们才意识到,从长公主和敬王妃争论开始,皇帝就再没有开过口。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我就不陪你在这里吹风了。”澹台君泽感觉困意再次袭来,试探性的从屋檐上站了起来,见秦夜泠没有阻止,就像一抹飘逸的红云,迅捷的消失在了远方的夜色中。 与此同时,沉默半天的皇帝终于出了声,说出的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长宁,朕自然是了解你的。”长公主顿时喜形于色,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皇帝的后半句话震懵了!“念在过往的情分上,朕这次只将你从皇室中除名,以后,就安安心心的做你的右相夫人吧。” ** 长公主在皇帝做出决定、苦苦哀求不得其果后,终是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眼一闭就晕了过去,被皇帝命人连同白婷婉一起送回了右相府,而本该危机重重的白墨冉却是被皇帝遗忘在了一旁,与敬王妃几人一同出了御书房。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并不奇怪,皇帝之所以对她产生敌意,除了她并不清楚的真相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她今日的举动,冒犯了皇族的威严,这让皇帝觉得难以容忍。可是与之长公主相比,她的那点错误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敬王妃和方涵烟一开始就以自己身份的低微来说事,这本就让皇帝心中起了疙瘩,毕竟这两人,一个代表与他一脉相承的澹台家,一个代表他的股肱之臣方家,是连他都不能轻易开罪的人,却是因为白婷婉的娇蛮任性给他惹来了麻烦。 如果说这只是让皇帝觉得不悦,那么后面长公主与太子对她的维护,就是触及了他的底线,没有人,可以在皇帝的面前自持身份!更遑论长公主自己还毫不自知的有恃无恐? 这般的行为就算让皇帝就算是想庇护她也不行了,若是今日的事情他不给出一个交代,那么势必会让澹台家和方家寒心,而与之相比,牺牲不足为重的长公主对皇帝来说,则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所以说,佛罗事件从头到尾,都只是皇帝顺水推舟处置长公主的一个由头,而事情真相到底如何,白墨冉相信皇帝会自己着手秘密调查。 她谢绝了敬王妃同行的要求,在方涵烟与澹台祁复杂的目光中,独自一人走在了出宫的路上。 冥冥之中,白墨冉总觉得这些事情有人在背后安排,帮助她逃过了劫难,可是又会是谁呢?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拐过一个回廊,白墨冉走到了由碎石铺成的甬道上,无意间的一抬头,她便瞧见了一人正站前方的一棵雪松树下,见她走来,目光凝定的看着她,让她觉得自己被关注,却又不会觉得太过拘束。 她停了脚步,就那样看着他,尽管很努力的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却是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翻腾的情绪,蓦地从口中吐出了一口血来。 ------题外话------ 今天状况太多,一是字数不受控制的多了,二是手机抽风,一个自动关机,写好的几百字就这么没了,让作者哭晕了半天,所以更新晚了,还请见谅〒_〒 第三十六章 只是直觉 似一阵微风拂过耳畔,再抬眼时,原本站在雪松树下的墨色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自己的手臂被一只手沉稳的握住,支撑住了她有些乏力的身子。 “谢谢。”白墨冉等胸口的那阵闷痛过去以后,就要从他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臂,谁料秦夜泠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更紧的抓住了她,另一只手更是附上了她的后背。 她一惊,刚想要闪躲,一股熨帖的暖意便已从着他手心的位置,直达她的心脉,如一缕涓涓细流,轻柔的抚平了她体内紊乱的真气。 “你需要好好休息。”等做完这一切后,秦夜泠很自然的收回了手,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色,说话的语气虽然和煦,但却让白墨冉听出了一份强硬的味道。 “我会的。”她对他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表示感谢,也不管他看不看到,继续往宫外走去。 但路刚走了一半,她突然想起有一件事忘了问他,匆忙的回头看去,怕他已经离开,却不料他在她身后一臂之遥的地方,就那样闲闲散散的站在那里,此刻见她回头看来,朝她微微一笑,似携了四月的花香,盈了枝头海棠。 白墨冉的心又是一颤,视线迷离了一瞬才问道:“你为什么让我救他?”隔了一下,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我们以前,见过吗?” 我们以前,见过吗?秦夜泠眼底的波澜转瞬即逝,末了只留下一丝醉人的温柔。 “那你为什么又听我的话?”他不答反问,最终还是选择回避了后面的问题。 “我……只是直觉,你不会害我。”白墨冉微微摇头,声音里带了分无奈,她要怎么告诉他,自己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连犹豫都没有的就选择了听从?相比于直觉,这更近乎于一种本能。 秦夜泠倏地沉默了,身上的气息变得暴乱起来,云袖下的手渐渐握紧,直至有痛意从掌心传来,他这才渐渐清醒,对上白墨冉有些惊愕的目光,眸中深沉似海,最终只是道:“这样就够了。” 若是上一世的伤害已不能再抹除,那么他只愿这一世,他能为她做的多一些,再多一些。 白墨冉感觉到来自他的幽深注视,有些不自在的想要转身离开。 “玄林宫就在这附近。” 她转身的动作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的扭头看他,却只见到月光在他的脸上洒下了一片阴影,将他本就俊逸的脸勾勒的更加棱角分明,平白的多了一丝锋利。 她就这么看着他,眼中也在刹那掠过了万般影像,展露了自己内心的混乱挣扎。 半响,白墨冉的眸子渐渐清明,她上前一步抓住他的一角衣袖,抬头,她的清澈对上他的深邃。 “你可以带我去吗?” ** 夜色如水,一轮圆月将月色洒满了京都,也将本就空荡的玄林宫照射的更加凄清。 玄林宫内寂静无声,偌大的宫殿中竟连一方桌椅也无,只有一张石床搁置于最内侧的屋子里,重重帷幔在寒风的吹拂下瑟瑟飘动,若隐若现出石床上那一抹略显纤弱的白色身影。 仿佛又一阵风声掠过,玄林宫外看守的士兵们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睁开眼时,玄林宫内已徒然多出了两个人。 一落地,白墨冉顿时松开了抱紧秦夜泠腰间的手,面上不可避免的有些发烫,在用眼神对他表示了谢意后,便缓步轻巧的往里面的床榻处走去。 拂开层层纱幔,那熟悉的身影也在她的视线里渐渐清晰起来,最初的伤痛已经过去,她现在心里剩下的,只有痛苦过后的无尽孤寂。 “我不是说过……”在白墨冉离他还有一丈之遥的时候,平躺在石床上的莫子篱突然睁开眼出了声,声音却在看到她的时候戛然而止,眼中更有着因为猝不及防,还来不及收回的冷厉。 白墨冉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不,或许见过,在十年前与他初见的时候,他也是这般的表情,冷漠的,疏离的,绝望的,死寂的,一切可以毁灭一个人的情绪,都在那个年仅八岁的孩子身上展露的一丝不落。 她继续抬步走向他,仅仅几步之遥,他眼中的沉冷退去,可她眼中,却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破碎。 终于,她来到了他的床畔坐下,眉目平和的叫人心惊。 莫子篱自然也察觉了她的不对劲,张口欲言,一只手却先他一步的遮于他的唇上,阻止了他的开口。 “是我害了你,是吗?”白墨冉的视线扫过他的双脚和左手,虽然已经有御医替他包扎过,但是还是有血从纱布里渐渐渗出,看上去不比刚才要好上多少。 “是我害了你。”白墨冉又道,这次是肯定句,莫子篱听到这话,用唯一没有受伤的右手就想拉开她的手,却被她又再次阻止了。“今日你什么都不要说,只需要听我说。” “子篱,其实我从未认识过你,真的,你在我的面前,从来都表现出你最该表现的一面,你温柔、雅达、不问世事,在我最需要什么的时候,你便给我什么,所以,我沦陷在你所给予的世界里,我理所当然的以为,就连爱情,你都是可以给我的,结果,我失败了。” 听到她的话,莫子篱的眼中闪过一丝暗沉,面上依旧平静,白墨冉看着他这般的反应,却是淡淡的笑开了。 “对,就是这样,你总是将你的另一面藏在我不为所知的地方,让我以为,那般温暖完美的子篱就是全部了,可是莫子篱,你怎知我喜欢的,就仅仅是那般的你?” 第三十七章 快刀乱麻 白墨冉说着,突然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面纱,将自己的残缺完完整整的暴露在了莫子篱的眼前。 他的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心疼,企图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却被她冷冷的躲过。 “莫子篱,你在为我心疼吗?”白墨冉看着她,嘴角勾出一抹讽笑,第一次,她看着他的目光中,再也没有了半点的温度,“那你可知道,当我看到你因为我,而以那样卑微俯首的姿态跪在皇帝面前时,该是何种的心情?而一向夸我聪明的你,又怎么会想不到,我早就知你当初入右相府,就是皇帝的授意呢?” 莫子篱的身子猛然一震,平静的面容终于破碎出一丝不可置信。 “莫子篱,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受了伤只会躲在你怀里哭泣的孩子,你的事情你不想告诉我,我便不问;你的另一面不想让我看到,我就不看;甚至,你不想让我喜欢你,那好,我便如你心意,藏起自己的感情。” “我可以装聋作哑蒙蔽自己,只为了让你可以安心的陪伴在我身边,哪怕我们只是同在一个府邸,可是连这点要求,现在都成了奢侈吗?我白墨冉何德何能,需要你这般的轻贱自己,只是为了能够远离我?” “而现在,我想恭喜你,你成功了,我白墨冉做不到如你一般的冷情冷心,从此以后,你我二人权当从来没有认识过吧。” 自始至终,白墨冉的目光都没有从他的眼睛上移开过,她亲眼看着他的面色渐渐地泛白,自己的脸上却一丝波动也无,说完这番话,她将自己捂住他唇的手收回,便再也没有看他一眼,站起身来就要走。 一只比她更为冰凉的手准确无误的抓住了她的手腕,阻了她要离去的步伐。 “怎么,后悔了么?”她回过头来看他,眼里有着不容拒绝的果断,若是这一幕被澹台君泽看到,他一定会惊呼她这样的神情像极了某人! “好,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选择,要么喜欢我,要么放开我。” “阿冉……”他低低唤道,声音有些暗哑,再也没了往日的优雅。 她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他,他却低垂了眼眸,让她看不清他的情绪。 最终,白墨冉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一点一点的被松开,她的心也随着那只手,一点一点的碎成瓦砾。 “其实你想让我离开,何必这么麻烦,直接和我说就是了。”白墨冉再次瞥了一眼他受伤的手脚,终是露出了一抹凄然苦涩的笑容,“莫子篱,但愿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不然终有一日,你会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对我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残忍。” 说完,她再不停留,决然的走出了他的视线。 而在宫殿的尽头,有一人在窗前静静的伫立着,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在看到她时顿时一愣。 “让你看笑话了吧?”白墨冉知他武功卓越,若是他想听到什么,定是瞒不住他的,所以她从让他带她来这开始,便已是决定信任他。 秦夜泠没有说话,反而眸光愈发的黝黑,定定的锁住她的脸,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近。 白墨冉这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她刚刚因为一时的情绪激动,再加上最后的心情低落,一时间竟忘了重新戴上面纱! 此时瞧着他的表情,她立刻抬手要捂住自己的右脸,已经治愈的灼伤仿佛又开始疼痛了起来。 可有一只手却比她更快一步的抚上了她的脸,指尖轻柔,掌心温暖,动作疼惜的好似在欣赏一个绝世珍宝。 白墨冉这下是真的呆了,不是因为他的态度,也不是因为他的触碰,而是因为她第一次注意到了他眼底的缱绻柔情。 她呐呐了半响,身子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终于再次问出了口:“秦世子,你以前有见过我吗?” 手掌失去了着落,秦夜泠有些惋惜的收了回来,视线又落在了她手中的面纱上,他心念一动,伸手自她的手里灵巧的取过了面纱。 “我帮你戴上。”他将面纱在手中整理好,然后双手抓住了系绳的两端,穿过她的头发交拢于她的身后,身体微微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他可以感觉到她紊乱的呼吸,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幽兰香气。 远远望去,两人的姿势像极了一个亲昵的拥抱。明明是须臾间的事情,白墨冉却觉得极为的漫长,等到她的面纱戴好后,她才如释重负的轻吐出了一口气。 “我送你回去?”秦夜泠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眼中掠过一抹愉悦的笑意,很自如的伸手揽过了她的腰。 白墨冉见此,脸上刚刚降下的温度登时又升了上来,第一次恨起了自己那无良的师父,却还是一边心里怨怼着,一边双手环上了他的腰,极为窘迫的埋首在了他的怀里。 秦夜泠低头瞧着她困窘的样子,又是一笑,笑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环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玄林宫。 “少主!”几乎在两人消失的同一时间,一声惊呼自宫殿内的房梁上响起,一抹黑影翩然飘落到了石床旁,焦急的看着捂着胸口口吐鲜血的莫子篱。 ------题外话------ 大家圣诞节快乐!网上流行啥以貌收礼的三种说法,大概意思是漂亮的早收到圣诞礼物,一般的正好收到,丑的晚收到。然后看完我就囧了,想着我过去的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受过圣诞礼物的人该怎么活? 第三十八章 用心良苦 “果然不愧是阿冉,字字诛心,她呀,知道怎样说才会让我最为痛不欲生。”莫子篱虽然脸色惨白如纸,可是看着白墨冉离去的方向,依然神态安宁,眸光宠溺。 “少主,您这又是何必?如果您告诉冉小姐,她一定会……”黑衣人的声音有些哽咽,忍不住规劝道。 “浅歌,你最好不要自作主张!”莫子篱从远处收回视线,声音倏地冷了下来,眼中的柔情尽褪,只剩下冷酷的杀伐。 黑衣人立即住了嘴,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忿,转了话题道:“少主,既然如此,那您留在东临国还有什么意思?更何况您现在受了伤,不如就随属下回去吧!” “受伤?浅歌,我受伤了吗?”莫子篱抬眼,直直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声音愈发的冷冽,令人如坠冰窟。 “没……没有!属下没有少主的命令,绝对不会向阁主透露半个字!”黑衣人不自觉的抖了抖,立刻对他保证道。 得到了他的承诺,莫子篱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些,宫殿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隔了很久之后,殿中才响起他深沉的叹息,似是回答,又似是在对自己说。 “等等,再等等吧……待她及笄之后。”他要看着她长大,找到属于她的那个人,他才可以放心的离开。 他突然就想到了那个男人,那个为阿冉戴面纱时,朝他的方向投来深意一瞥的那个男人,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手指无意识的敲击起了床沿。 有一种沉闷的气息在这偌大的宫殿蔓延开来,压迫的黑衣人的头垂的更低了些,他不明白少主为何变得这般的阴晴不定。 那个男人,他看不透,若是将来阿冉真的嫁给了他……心口骤然又涌起一阵剧烈的疼痛,似数千支银针在拼命的收缩,他莫可奈何的闭上了眼,手指紧紧的抓住了石床的边沿,静静地熬过这阵折磨的刺痛。 阿冉,若你喜欢我便是我的罪过,那我宁愿罪无可赦。 但是,请你原谅我这份……永不能爱你的心意。 ** 秦夜泠揽着白墨冉出了皇宫之后,一路就以轻功来到了右相府,一直把她送到了右相府的大门前才肯将她放下。 “今日麻烦你了,若来日有机会,墨冉定当答谢。”白墨冉在落地后离开秦夜泠的怀抱,很是真诚的对他行了一个谢礼。 她的心里很清楚,今天若不是有他明里暗里的替她帮衬着,她现在绝不可能这般轻松的站在家门口,不管他是别有所图,还是真心实意,她于情于理都该答谢。 “你不需要谢我。”秦夜泠先她一步的扶住了她欲弯下的身子,动作看似随意,却是让白墨冉再也不得往下哪怕一分一毫,“我从来只做我该做的事,今日一切皆出于我自愿。” 白墨冉见他执意拒绝她的道谢,也不矫情,干脆利落的站直了身子,但是望向他的眼里仍带着谢意。 见她如此,秦夜泠的一双凤眸沉了沉,瞳孔里的色泽却亮的惊人。 “阿冉,你好像还没有弄清楚一个事实。”他对上她望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很清晰的说道:“我秦夜泠会帮你并非因我是博爱之人,只是因为我是你的爱慕者,不愿意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受到伤害。” 看着他眼中惑人的神采,白墨冉顿时懵了,虽然她从他之前的举动里,也大致猜出来他的几分心意,可是却怎么也没料到,他竟会选择这般直接明了的说出来。 “那个……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府了。” 面对这样的表白,白墨冉极力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可实际上她却是急匆匆的告了辞,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看着她走向右相府时有些凌乱的脚步,秦夜泠的笑意止不住的蔓延开来,他能够感觉到,自己从听闻她死讯时枯死的心脏,现在正一点点的因为她的出现而复苏。 可是这点笑意并没有维持多久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切的忧虑。 他本可以让她逃过这场算计,可是有些事情倘若不让她自己去体会、去经历,她又如何会痛下决心,亲手将自己的柔软斩断? 他太了解她,所以知道她内心深处埋藏的那份善良,随时有可能成为别人利用的毒药,一着不慎,便会置她于死地! 可他又不甚了解她,不然何至于铸成大错,要到这一世才能弥补? 阿冉,你要快点长大、学会坚强,你的良善,我来替你守护;你的罪恶,由我为你承担。 ** 白墨冉回到院子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丫头都已经快急疯了!就连一向稳重的绿绮这次都开始烦躁的在原地转起了圈,更何况是秋霜这般实心眼的丫头? 在见到她身影的那一刻,秋霜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几个时辰以来的担惊受怕都在那一刻化为了决堤的泪水,瞧那架势势必要把白墨冉淹没。 绿绮虽然没有秋霜那般激动,但是从她看到白墨冉骤然松懈的神色可以看出,她在这段时间里,心里想必也受了不少折磨。 “现在知道担心我了?我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随便把我推给别人!”白墨冉这次一反常态的并没有出声安慰,只是等秋霜发泄完以后,淡淡的看了两人一眼,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进了房间。 两人自是知道自己的小姐这是生气了。 事实上,在她们把白墨冉交给澹台君泽不久以后就已经后悔了,毕竟她们还没有忘记这位君世子是因为什么而出名的,谁知道他万一在路上发病,真的伤了小姐怎么办? 特别是当她们在得知,长公主是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就更加的心乱如麻了,而不管她们如何请求,从宫里来的人就是不肯吐露一个字,而她们更是不可能去询问白婷婉,这种未知的恐惧,真的是比任何的酷刑都要来的可怕! 好在,好在小姐还是平安的回来了!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一份坚定,不管以后如何,她们绝不能再离小姐身边半步! 待白墨冉梳洗沐浴后,时辰已近子夜,然而她站在窗边看着天边的月色,却是起不了一丝的睡意。 仅仅是一趟宫宴,几个时辰,就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需要花时间好好整理一下。 可是也不知道是今晚的月亮太美,还是夜色浓重的太像那人墨色的衣袖,白墨冉想着想着,思绪竟不自觉的飘到了秦夜泠的身上。 于是她便想到了他的解围、他的帮助,以及刚刚在相府门口的表明心意,也就在这时,她的后背骤然涌上一阵微微的刺痛。 她疑惑的朝自己的肩胛处抚去,方觉得这个位置有些熟悉,细想之下才回忆起来,当初莫子篱好像就是看着自己的后背才有了异样。 她移步到镜子面前,背对着铜镜几下就解开了贴身的亵衣,将后背整个裸露在外面,扭过头来看到铜镜里的影像时,自己都是一惊。 铜镜那端,她左半边的蝴蝶骨上,几乎都盈满了红色的彼岸花,色彩艳丽、栩栩如生,衬着周围雪白的肤色,简直就是妖艳到了极点。 还没等她惊叹完,靠着镜子一边的窗口就猛地被人推开了,一人倒挂在房檐上欣赏着屋内的景致,笑的一派的潇洒不羁。 可是那笑容的主人在见到白墨冉*的后背时,却再也笑不出来了,只见他神色一愣,身子紧跟着一僵,倏地一下就从房檐上栽落了下来。 第三十九章 无良师父 随着“嘭”的一声,一直守候在门外的两个丫头被惊动,猛地推开了房门窜了进来,脸上的凝重却在看到摔在地上还是那样飘逸出尘的人时,转眼间变成了三分尊敬七分喜悦齐声道: “尊上!” “尊上!” “都是乖孩子。”君不问欣慰的点了点头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灰色衣袍上染上的灰尘,端的是一副仙风道骨。 两个丫头的眼睛再次亮了亮,白墨冉可以预想到,若是他再对她们展露一个悲天悯人的笑容,这两个丫头大概可以早登极乐了。 好在他只是风姿洒脱的对着两个丫头摆了摆手,语气安抚道:“考验你们功力的时候到了,去帮你家小姐好好候着门,仔细着别让一只蚊子飞进来!” “是!”两个丫头犹自沉浸在见到尊上的欣喜中,哪里还顾得上去琢磨他话里的意思?迅速地就退出了屋子认真的看守起来,在平时觉得最普通不过的事情,只因为有了君不问的一句话,现下就变的格外不同。 “其实我倒是很想看看能在冬天存活的蚊子长什么样。”两个丫头刚一把门关上,白墨冉就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视线极为戏谑的看着他意味深长道:“不知道和师父比起来,那蚊子是不是也爱做这种梁上君子的事?” “谁知道你大半夜的没事在镜子前面脱衣服!”君不问亦在同一时间斜着身子坐倒在了床上,什么超凡脱俗,什么侠骨丹心,在他那一记飞来的白眼里全部粉碎的彻底! “谁又知道你大半夜的没事有偷窥别人的趣味!”白墨冉一边毫不示弱的反击回去,一边还不慌不忙的整理着自己的衣物,仿佛眼前完全没有他这个人似的。 君不问见自己被忽视的这么干脆,终于看不下去了,一双如远山般广阔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狡诈,恍若怅然道:“女人啊,就是这般有了爱人忘了师父……” 果然他这话才刚出口,白墨冉的脸色就暗了下去,瞥了他一眼,却再也没开口。 瞧着她这般要死不活的样子,君不问很是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但是语气却明显缓和了不少,“和那个小子还是断了?” 白墨冉依旧没有说话。 对于子篱,她最初是痛的。如果说篱院中的拒绝是让她痛彻心扉,那么御书房中的有意为之就是让她寒心入骨!可一切,都在她出宫时吐出的一口心头之血中散去了,剩下的只有那一点对自己的悲凛。 她白墨冉在爱情面前或许卑微,但绝不低贱!她也有着自己的骄傲,怎能容许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即使那人是子篱,也不例外! “哎,我果然是老了、老了!看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把戏了!” 白墨冉听了这话总算是有了点反应,她懒懒的抬眼,看着眼前轻袍缓带、风流倜傥、看似青年的中年男人……实在是不想搭理。 君不问瞧着她这幅德行也怒了,蓦地从床上一跃而下,拿过梳妆台上的木梳就朝着她的脑袋敲过去,“没出息,你把我当初那个活泼机灵聪明好学尊师重道的好徒弟给还回来!” “她死了。”白墨冉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让他得逞,反应极快的闪到了桌边,躲过了他的毒手。 “那为师要替她报仇!”君不问手持木梳紧跟其后,可是现在没有半丝内力的白墨冉哪里是他的对手? 眼看着自己躲不过这一梳子,白墨冉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却久久没有迎接到疼痛,反而是身上一沉,腰间一紧,再睁眼时已经被披上外衣带出了右相府。 君不问一路携着她飞跃过整个京都,让白墨冉一度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幼时,那时候的师父就是这样,每次都是深夜悄悄的潜入别院,然后将她带到城外去练习剑法。 可惜到后来,师父让绿绮和秋霜知道了这个事情后,便再也没有带她外出过。 “你可是在回忆从前?”在她走神之际,君不问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伴着风声有些爽朗,不知怎么,白墨冉的心情突然就好了好多,低低的应了一声。 “我可还记得,自从我不再带你出去习武后,你可是别扭了好久,虽然你尽力隐藏,但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 “甚至因为我传授绿绮和秋霜,你还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练了一晚上的字。” “可是没过多久,你就自己开始亲手指导她们的武艺,甚至比我还要用心。” 看着万家的灯火在自己的眼前迅速地掠过,白墨冉随着他的话想到曾经也有些好笑,“那只不过是孩子的幼稚心理罢了!那时候年纪小,看着一向只属于自己的师父突然就有了他人,即使是自己的丫鬟,也还是会觉得不舒服的。” “那么阿冉,你觉得现在的莫子篱,对你来说,又是什么?”君不问看着她,眼里多了几分认真。 白墨冉一愣,不防他突然转了话题,细想这两者之间的联系,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赞同的就要反驳,可君不问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阿冉,你真的懂得什么是爱吗?爱情,怎么能这么容易的就放下?更何况你们之间还有着十年的岁月。” 白墨冉很想再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但是当她看到君不问脸上浮现的怀念与情浓时,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就在她沉默思考的时间里,君不问已经带着她跃过城墙,来到了城外的一方小树林里。 “阿冉,还记得一年前我告诉过你的命格吗?” 两人稳妥的落地后,君不问一改先前的玩世不恭,面容严肃,总算是有了几分师父的样子。 “自然记得的,师父你说我这一生注定坎坷,但若能安居一方,方可百岁无忧,可若执意要踏入这红尘浊世,那么前路将是九死一生。”白墨冉知道师父既然问了这话,必然有他的道理,很是仔细的回答了。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为师很是惊讶的察觉到,你的命格变了!” 第四十章 软红尊主 “变了?师父你不是说过,一个人的命格从一出生起就已经注定的吗?怎么会变?”白墨冉亦是很惊奇的看着他。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但是凡事都有例外,一是有人逆天改命,因为这种情况付出的代价极大,所以极少有人会愿意去做,而且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改变命格的方法的。”君不问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低头看着她一脸懵懂的样子有些好笑,还是继续道:“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自己身边有着逆天改命之人,所以被那人乱了命格,照你的情况看来,正是这第二种。” “我身边的人?”白墨冉更是觉得奇怪了,她自幼身在别院,算得上是与世隔绝,身边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她认识的虽多,可认识她的,却是没有几人。 “我这不仅是说你的过去,还包括了你将来会遇到的人,所以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君不问看出她的疑问,及时的为她做了解答。 原来是这样,白墨冉微微颔首,随即眸光一转,带着些讨好的看着他道:“师父,那我以后的命格变得怎么样了?” “你以后啊……”君不问目光悠扬的看着远方,看上去有些深沉,半响在白墨冉好奇的眼神中,利索的吐出了几个字:“我不知道。” 恶劣,实在是太恶劣了!白墨冉的脸倏地一沉,转身就往树林外走去,她是傻了才会让他大半夜的把自己拖出来吹冷风! “乖徒儿,别生气嘛,为师是真的不知道!你的命格受他人所影响,前路被雾霾所遮掩看不清楚,要想知道真切,或许也只有卿云寺的寒衣圣僧能窥得一二了。”君不问看见自己的徒弟是真的恼了,戏谑的心瞬间收起,跟在她的身后慢悠悠地解释着。 “其实也没什么。”白墨冉很快就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轻功也进不了城,所以刚刚只是佯怒罢了,“我只要知道,不管如何改变,我未来的命运都不会比现在的要差,这就够了。” 她原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命格,最差不过就是一死,还能有什么比现在还要更加的糟糕呢?想通这点,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看着白墨冉脸上无谓的笑容,君不问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慢慢地踱步到白墨冉面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师父?”白墨冉感受到他有些低落的情绪,边阻止他作乱的手边用探寻的目光瞧着他。 这双眼睛,即使过了那么些年,还是这样的清澈纯净,君不问在心里叹道,同时闭了闭眼,仿佛通过眼前的人回想到了那个如她一般纯粹勇敢的少女。 “白墨冉听令!”君不问再睁眼时,脸色一正,声音肃穆。 “弟子在!”白墨冉虽然惊愕,但还是反应极快的单膝跪地、拱手行礼。 “今日我君不问正式将软红阁的血玉暖佩传给你,从此刻起,你便是软红阁的新任尊主,软红阁的一切成员,皆唯你莫从!” 君不问说完,手中骤然多了一个玉佩,即使在如此幽深的黑夜,那玉佩看上去还是那样的莹润剔透,熠熠生光,可见其与众不同。 白墨冉抬头,就见到君不问正摊开自己的手,将玉佩放到了自己的手中,那温润的触感瞬间惊醒了她,她猛地站起身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阿冉,师父要走了。”在白墨冉开口之前,君不问的一句话,便将她所有的疑惑都打消了。 “阿冉,你该知道,师父并不是东临人,如今我的国家有难,即使我不愿,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四分五裂,我必须回去帮忙。” “阿冉,很抱歉在你最难的时候,师父却不能在你身边,虽然为你的母亲报仇是你自己的心愿,但若是没有师父告诉你这些,你也不必活的这么累。” “不是的,师父。”白墨冉听到这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摇了摇头,很坚定的看着他,“虽然我一直不知道师父和母亲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师父究竟是什么人,但是我知道,师父是真心为我好,我从不后悔自己曾经走过的每一步路,比起在善意的谎言下浑浑噩噩的过上一辈子,我宁愿带着一身的伤痕清醒的活着,至少这样,我可以无愧于心,无愧于任何人。” “而且若是没有师父,墨冉大概早就不存活于这个世界上了吧?”说到这里,白墨冉的眼眶微红,她从不是柔弱之人,在她过往的这些年里,君不问对她虽然严厉苛刻,可是在更多地时候,却是给予她无限的关怀与包容,教会她为人处事之道,让她感受到缺失的父爱,也因此对她而言,君不问不仅仅是师父,更是她心中的父亲。 可是现在,连他也要离开自己了…… 一双手悄然握上了她的肩膀,将她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略一犹豫,却是更加用力的抱紧了他。 “你放心,师父一定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好赶回来,毕竟,我一定要亲眼看着我的徒儿出嫁!” “谁要出嫁了?再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又有谁敢娶我?难道师父你还真的要我乖乖的嫁给太子不成?”白墨冉闻言推开他,就着那双泛红的眼睛瞪他。 君不问挑眉,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半响后满意的点点头道:“又长开了些,不愁嫁不出去了。” 这是嘲笑呢还是嘲笑呢还是嘲笑呢? 白墨冉被她看怒了,抬起手来就想欺师灭祖,却不防被君不问轻松的拦住,一股强烈的热意自他的手中传来,通过她手腕处的经脉逆流而上,一点一点冲破她的周身大穴,最后直至她的心脉。 眼看着最后一重被封锁的穴道就要被冲开,君不问却在这时住了手,脸色已经略有疲乏。 “这最后一重穴道是为你留有的余地,师父之所以这么多年来都将你的内力封锁,就是为了磨练你的性子,往后我不在,却是再不放心让你内力全无的呆在这京都,所以若是你遇到了危险,或者是想嫁人了,便可以自行冲破这最后一重穴道了!”说到后半句话,君不问又开始了他不正经的调侃。 “您老请宽心,在您没回来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把自己嫁出去的!”白墨冉脸黑了黑,拿着手中的玉佩在他面前晃了晃,有些担忧道:“倒是您老,就这般把玉佩给了我,连个见证的人都没有,也不怕有软红阁的人以为我是偷蒙拐骗来的?” “这个啊,我早有安排,惊风!” 话落,还未等白墨冉看清那人来时的方向,一道身影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往后师父不在,就由他来代替师父保护你的安全。” 第四十一章 老尊主说 白墨冉被惊风带着飞到城内,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师父最后那句“带回去好好调教”,以及那满脸意味深长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她侧首看着身边的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即使是在她见过京都众多出色的男子之后,少年的面容依旧能够让她微微晃神。 不若莫子篱的清雅高洁、不染尘埃;不若秦夜泠的温和疏离、俯视众生;不若澹台君泽的邪魅妖娆、狂放不羁,这少年就像是空山深谷中的一柸雪,带着纯净微凉的气息,仿佛可以涤荡人的心灵。 白墨冉微微放了心,她怕就怕师父派来的人太过于冷傲孤峭,这样的话她倒还要头疼怎么去收服这样的人,毕竟她知道,能进入软红阁的人无一不是个中翘楚,都有着自己的骄傲,怎么能服气她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新尊主? 好在这个叫惊风的少年,虽然寡言少语,可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很舒心,应该也不会太过难缠。 于是她很安心的任由惊风带着他飞檐走壁,看了眼天色,子时都已经过了,困意也渐渐袭来,想着回去后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但是白墨冉很快就发觉了不对,按照惊风的轻功,从城外到右相府至多半盏茶的功夫也就能到了,可现在都差不多一盏茶了,她还没有见到右相府的影子。 她的困意立即消退了一半,却没有出声,想着或许惊风还有着什么其他的用意,她这么贸然的开口,反倒是被他给轻视了去。 就这样,一盏茶的时间又过去了,惊风果然不愧对他这个名字,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挟着她飞跃了半个京都,中途连停顿都没有一下。 白墨冉张了张口,决定还是再忍耐一会儿。 又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当白墨冉看到惊风硬生生的从右相府后门一跃而过的时候,她终是忍不住询问道:“你在做什么?” “找右相府。”惊风看也未看她一眼,继续前行。 “你不认识路?”白墨冉这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实在是她被惊风这一句话气懵了,她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道:“你不认识路,不会问我吗?” 她这话一出,惊风的脚步顿了顿,用一种很鄙夷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奇言怪论一般,掷地有声道:“老尊主说,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就不要靠别人,这叫自食其力。” 不等白墨冉回答,他偏头想了想,又道:“老尊主还说了,靠女人的男人,不是男人。” “……” 白墨冉想她终于理解了师父最后的话和笑是什么意思了,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在离开时这般爽快的帮她打通穴道了,真正的原因是他找到了一个更能让她磨练心性的人! 这惊风哪里是简单纯粹?明明就是被他那师父给荼毒了!现在又来荼毒她! 就在她暗自郁闷间,惊风终于在第二次来回时看到了右相府正门上的牌匾,脚一抬带着她就要飞跃进去。 “等等。”白墨冉拽了拽他的袖子,及时阻止了他的动作,“从后门进去。” 然后她就看到惊风看着她的眼神又变了变,似乎连鄙夷都不屑了,耳中再次传来他波澜不惊的话语:“老尊主说,君子坦荡荡,怎可走些旁门左道?” 旁!门!左!道! 白墨冉不但感觉到胸闷,还开始了头疼,并且认真的思考起来要不要让惊风现在赶快追随师父而去了,她实在是消受不起他这般的保护。 对于惊风这种长年累月受的荼毒,想要一时半会儿就将他的毒解了是不可能的,唯有以后从长计议了,现在既然治不了,那便只有以毒攻毒了! “惊风,我现在以现任尊主的身份命令你,从后门入府,不得违逆!”白墨冉脸一沉,声音郑重,看上去倒真有那么些尊主的气势,至少惊风在听了以后虽然脸上不甘愿,却还是依言照做了。 事实上白墨冉的心里却是在哀叹,她大概是有生以来做的最窝囊的一个尊主了,当上尊主后发出的第一个命令,居然就是让手下走后门! “小姐,你回来了?尊上呢?”两个丫头虽然守在门口,但是对屋内的动静还是清楚的,所以在他们离开之后,两人一直没有去睡,就是为了等他们回来,以方便接应。 白墨冉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们,便见到两人看着她身后脸色齐齐一变,她一愣,迅速地回过神来阻止了两人的出手,简单明了的解释道:“他是软红阁的人,从今天开始便是我的隐卫了,至于师父,他已经将尊主之位传授于我,云游四海去了。” “拜见尊上!” 两个丫头惊讶的对视一眼,双双俯下身子就要跪拜,被白墨冉先行一步拦住了,“不用如此,在外人面前,我们只是主仆,所以你们只要记住,只要右相府还在一日,不管我的身份怎么变,你们都先是右相府的丫鬟,后才是软红阁的人,知道吗?” “是,奴婢明白!” 白墨冉对着两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本来她一回来就可以去休息了,但是因为平白无故多了个惊风,她总是要先安置好他的。 “你要住哪儿?”白墨冉有了先前几次的经验,决定直接问他。 “我是你的隐卫,自然是你住哪里,我就住哪里。”惊风回答的理所当然。 白墨冉还没说什么,两个丫头看着惊风的眼神就已经变了,刚刚她们知道惊风的身份,又看清他的长相,心中颇有几分女儿家的仰慕,但是现在,这份仰慕很明显的变成了质疑。 她好笑的看着这两个丫头,凭着对他师父的了解,她很容易就猜到了这其中的原因,试探道:“老尊主难道就没和你说过,男女有别?” 惊风很认真的想了想,最后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过虽然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看着几人的表情,他也能猜出自己住在白墨冉的屋里是不行的。 “我在屋檐或者树上睡觉也可以。”对他来说,住哪里都一样,只不过屋里更方便他的保护罢了,现在既然屋里不行,那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你是师父派来保护我的人,我又怎么能让你风餐露宿?这于情于理都不合。”白墨冉算是有些了解惊风的性子了,这人思考问题很简单,说白了就是一根筋,他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但是在他不知道的领域里,他又容易接受别人的意见。 她思肘了一会儿方才道:“绿绮和秋霜从今天开始住进我的屋子,将你们的房间让给惊风,这样就算有什么事情也好相互照应。” 绿绮和秋霜听到这样的安排自然没有意见,她们很乐意和自己的小姐住的更近一些。 惊风打量了一眼紧靠着主屋的耳房,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于是皆大欢喜。 等到几人都将房间收拾妥当、熄灯睡觉后,惊风抱着剑坐在自己的床上,想着老尊主说的话的确很对,女人就是麻烦。 ------题外话------ 谢谢zengyiya77的月票和紫染梦的鲜花,群么之~ 第四十二章 真龙煞气 第四十三章 相府立威 “小姐,三小姐今天一大早就到墨香苑说要见您,但是奴婢们见小姐昨日睡得迟,不便打搅,就推拒了她,谁知道没过多久之后,三小姐就带着这些白府的护卫过来,强行就要进门,奴婢们无奈之下刚想叫醒小姐,惊风就先行一步动手了……” 绿绮几句话之间就简扼的说明了原因,白墨冉看着与她隔着一群护卫的白婷雅,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奇怪的竟然没有多加责怪。 “惊风,我今天教你一句话,打狗还要看主人的面,有时候有些人固然招人烦,可是也的确有着她倚仗的资本。”白墨冉声音和缓,对着惊风像个先生般循循善诱。 惊风在将白府的护卫打趴下之后就站到了白墨冉的身边,此时听着她的话,秀气的眉毛渐渐蹙起,有些难以理解她话中的内容,这意思……是他做错了吗? “面对这种人,你只有两种方法,要么忍气吞声,要么永绝后患!” 他皱起的眉毛在听到这句话时又慢慢的松开,这句话他还是懂的,不就是要么被人来一刀,要么给别人一刀么! 他拔出剑,有些不解的看着白墨冉,仿佛只要她一个点头,他就上去把倒在地上的这些人解决的干干净净。 白墨冉轻咳了一声来掩饰自己心中的囧然,一边再次感叹师父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个活宝,一边顺着他拔剑的手帮他把剑给收了回去。 “白墨冉,你不要太过分!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男人卿卿我我,未免太不要脸!”看着这几人对自己完全视若无睹,白婷雅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蔑,原本只有七分的怒气也瞬间达到了顶峰,双目气愤的对着她呵斥道。 “我方才说的是对方有着令你忌惮的情况下。”白墨冉依旧对白婷雅的叫唤充耳不闻,认真的教导起惊风来,“但倘若对方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你最好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让对方闭嘴!” “所以惊风,你刚刚做的很对。”白墨冉终于下了定论。 原来他没有做错,惊风抱剑,很是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女人,就是话多!不过有一点他算是听明白了,他抬头,看着对面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女人,倏地飞身而去。 白婷雅只觉得眼前蓝影一闪,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等看的真切时,脖颈上已是一凉,赫然是一把剑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你放肆!竟然敢这么对我!”白婷雅的腿瞬间一软就要跌倒,但是因为有剑紧贴着她的脖子,她连动一下都不敢,只能硬撑着惨白着脸对惊风呵斥。 “聒噪!”惊风眼也不眨,手中的剑顿时就往内偏了一分。 白婷雅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一阵刺痛,怕是已经破了皮,她也是在这刻才意识到,身边的这人不是说笑的,只要她一个不如他意,她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在这种认知下,她是真的害怕了,开始浑身发抖。 “三小姐!” 经过一段时间的缓解,倒在地上的护卫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站了起来,见到被惊风用剑抵着的白婷雅,皆都僵住了身子,彼此对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都下意识的转身看向了白墨冉。 “怎么?作为白府的护卫,你们是准备把剑对向我吗?”白墨冉淡淡的扫视了周围众多的护卫一眼,语气不急不躁,给人很舒适柔和的感觉。 “属下不敢!”护卫们在她这样的态度中一个个都羞愧的低下了头,单膝跪下齐齐行礼。 然后他们便听到大小姐好像轻笑了一声,又好像只是他们的幻觉,接着更为轻柔的嗓音在他们的头顶上方响起,挠的人心发痒,恨不得自己才是那个被她点名的人。 “谁是这队的护卫头领?” “属下在。”一道身影自白墨冉的后方疾步走来,在她面前站定行礼,高大的身影将她前方的阳光完全挡住。 白墨冉抬头看了他一眼,认出了这人正是被惊风打落在她房门口的那位,看上去也就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道:“你不必多礼,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想要请教一下罢了。” 护卫头领受宠若惊,头垂的更低了,“属下不敢,大小姐有什么直接问就是了,属下若是知晓,必当如实相告!” “你们的主人是谁?”白墨冉眸中笑意盈盈。 “自然是右相。”护卫头领一怔,虽然奇怪,但还是老实的回答了。 “你们受奉于谁?”白墨冉的笑意开始退散。 “也是右相。”护卫头领疑惑更深。 “你们听命于谁?”白墨冉眼中再无暖意。 “还是右相。”护卫头领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偏偏白墨冉在这个时候却又不再开口。 紧接着,就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或许其间的间隔只有须臾,可却让护卫头领觉得无比的漫长和压抑。 终于,他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一眼白墨冉,正好与她那双沉寂的眼眸相对,在那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她眼中有寒冰被打破,冷意伴随着冰凉的湖水倾泻而出,就连她的声音都像是从幽深的寒潭般漂浮而上,带着刺骨的寒意,似冰锥般一字一字的刻入他的骨髓。 “那么,是谁给了你权力,在相府里面动手?” ------题外话------ 谢谢シㄚo菋檤的鲜花和钻石,我会加油的! 第四十四章 初露锋芒 护卫头领兀的低下头、跪下身去,只有他最能体会到,在刹那间他感受到的不是责问,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仿佛在酷热的炎夏被人扔进了寒冷刺骨的冰河,那般暖与冷的强烈反差,才是最让人不能忍受的! “属下只是奉三小姐之命捉拿贼人,并不知道其与大小姐相识,还请大小姐恕罪!” “贼人?”白墨冉声音极低,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让一干侍卫倍感压力,“你这是在暗示我与贼人勾结吗?若他是贼人,那你们一干护卫是什么?任由他在相府来去都毫无所察,你们说与这相比,谁更罪加一等?” 她的话里没有一句污浊之言,却又无一不让人觉得在羞辱,跪在地上的一群护卫都是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子,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一个个都被她激的面色通红,可碍于身份,都是敢怒不敢言。 “怎么?现在知道生气了?你们每一个人作为相府千挑万选的精锐护卫,到现在居然连分辨敌我的能力都没有,任由着一个女人对你们呼来喝去,难道我不该对你们有所质疑吗?”白墨冉没有漏看他们脸上的表情,说话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的刺耳,声色倶厉道:“就凭你们今天的表现,足可以让我将你们驱除出相府!” “大小姐请息怒,一切都是属下统领失职,与众位兄弟无关,若是大小姐想要惩戒,请饶恕过这些兄弟,所有罪责都由属下一人承担!”护卫头领察觉到形势不对,当先开口将罪过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属下愿与头领一起受罚!”不等白墨冉做决定,所有在场的护卫们都齐声响应,颇有一种豪气干云的气势。 “呵,现在倒是有骨气了。”白墨冉不怒反笑,似乎没有什么变数是值得她动怒的,“只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作为相府护卫,一旦被驱逐,首先要做的就是废除武功吧?这还是轻的,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家里年幼的兄弟姐妹,和已经年老体迈的父母了!” 白墨冉这番话如一柄利刃直刺入每个人的心头,让原本还信誓旦旦护卫们瞬间失去了底气,沉默着不发一言。 “大小姐,今日之事是我们做错了,属下要打要杀随您发落,只是请求您不要将兄弟们赶尽杀绝,留给他们一条生路吧!”护卫头领终于真正的低下了他的头,先前的每一句话,他看似是在认错,但无一不带着刺,明里暗里都是对白墨冉的不认同,这也是为什么白墨冉态度始终强硬的原因。 若是她今日有一步的退让,那么日后留给她的,将是无穷的后患!现在有了他们这般的态度,事情就好办多了。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白墨冉也不是冷血无情之人,现下我就给你们三个选择。” 这就是说他们还有希望了……护卫头领暗自松了口气,在他看来,不管是什么选择,都比现在要好,毕竟他手下的二十个兄弟都有着自己的家,不像他孤身一人,可以什么都不牵挂在乎。 “第一,就如我刚刚所说,自此从右相府除名,永不录用!不过看你们的样子,这一条大概是不愿意去选了,那么也只剩下两个选择。” 说到这,白墨冉不着痕迹的扫视了周围一圈,见到每个人都是一副屏声静气的样子,嘴角悄然弯出了一个弧度,这才缓缓地说出让他们惊愕万分的话。 “你们和惊风过招,过得了他十招,便做我半年的亲卫队;过得了他二十招,我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既往不咎。” 亲卫队!就如这个名字一般,是指以血脉的名义起誓,此生要誓死效忠的人!一生只能听命于一人,不事二主,即使那人是皇帝,也不能扭转其意志! 而他们现在,只是右相府的护卫,效忠于右相一人,并没有被分配给谁,所以并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白墨冉所说的期限只是半年,这就意味着,她所说的亲卫队,还没有到那种追随一生的地步。 但是仅仅这样,也够让他们震惊和犹豫了,毕竟要让他们去听命于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对他们来说,又未尝不是一种辱没? 白墨冉将他们的挣扎都看在眼里,没有再多说什么,站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她既然说了,就自然有把握他们会答应。 果然也没过多久,众护卫在经过一番的眼神交流后,默契的做了决定,最后还是由护卫头领传达了意思:“就依大小姐所言,属下们愿意与惊风过招!” “惊风,你都听到了没有,还不过来?”白墨冉得到他们的回答,对惊风命令道。 惊风看了看被剑抵着摇摇欲坠的白婷雅,又见白墨冉丝毫没有处置的意思,便也收回了剑,一个飞跃就到了她的身边。 “啊!”白婷雅隔了几下才反应过来,威胁到自己性命的剑已经不在脖子上了,崩溃的大叫出声,一边迅速的往外跑一边对白墨冉狠声叫嚷着:“白墨冉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老夫人和父亲,这件事情我和你没完!没完!” “小姐,您就这样让她走了,会给您带来麻烦的!”绿绮见白墨冉没有阻止白婷雅的意思,不由地出声提醒。 白墨冉瞧着白婷雅离去的方向眼帘动了动,最后落到绿绮身上时仿若一片羽毛般轻柔,一如她飘渺的嗓音:“绿绮,秋后的蚂蚱,无须理会。” 绿绮一愣,再抬眼时白墨冉的目光已落在院子里正式开始的较量上。 她明显的感觉到小姐变了,如果说昨天的白墨冉是一把藏于剑鞘的宝剑,那么今日的白墨冉就已经开始初露锋芒,少了几分良善,多了几分锐利。 没过多久,院中的打斗已经出了结果,不多不少,十一招。 比起一开始他们的不堪一击,这已经很让白墨冉满意了,她知道依照惊风的性子肯定不会手下留情,那这般明显的进步,则是他们齐心协力的结果。 “我说话算数,既然你们过了惊风十招,那么从即刻起到以后的半年为期,你们都是只属于我白墨冉一人的亲卫队,至于右相那边,我自当会去解释。” 白墨冉走到他们的中间,声音清朗的宣布她的决定。 “是!” 护卫们虽不甘愿,但是愿赌服输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更何况这场赌博本就是他们这方处于弱势。 眼见着大局已定,护卫头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可随之而来的,就是理智的回归、以及对白墨冉的一个清醒的认知。 一开始先礼后兵,先放松他们对她的警惕,让他们觉得她只是个很无害的弱女子,在他们疏忽大意之时,给他们来上一击当头棒喝,用这样的反差使他们产生危机感,理所当然的认为若是不听从她的话,就一定会被逐出相府,失去了一定的思考能力。 然后就是让他做出选择,即使是这个选择,在他细想之下,也应该是她深思熟虑过的。所谓的十招,只是考验他们的能力而已,若是他们连十招都过不了,他相信白墨冉也不会让他们做她的亲卫队,至于二十招,大概她根本就笃定了他们过不了! 更重要的是,她所说的这个选择,一方面看来是给了他们机会,但另一方面是在更大程度上激发起了他们的斗志!试想,若是他们不应下这个挑战,那么不就等于直接向惊风认输?作为一个大好的男儿,怎么能容许这种事情的发生?还有那所谓的半年期限,亦是为了降低他们的防心,给他们一种,即使输了,也没有吃太大亏的感觉! 护卫头领越想越觉得背后阴森森的发麻,这个大小姐,心计缜密的未免太过可怕! ------题外话------ 谢谢飞飞的评价票和月票,大家新年快乐! 今天去喝喜酒了,愣是边吃饭边抓紧时间码字,然后很坏心的想起,今天又有多少人出份子钱了呢? 第四十五章 喝茶看戏 等院子里的护卫都走了以后,惊风打量了周围一眼,感觉到危机已经解除,便准备功成身退。 “惊风,过来。”白墨冉在他闪人之前叫住了他,语气中含了丝诱哄的味道。 彼时的惊风还不知道诱哄这个词,所以只是感觉白墨冉的声音有些奇怪,他默默的觑了她一眼,看不透她眼中的情绪,尽管觉得不对劲,也只能服从的走了过去。 于是他成了一个悲剧。 “小……小姐,您这是……”秋霜看着毫无防备的惊风,被白墨冉一掌给劈倒,错愕的瞪大了眼睛,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绿绮虽没有她那般失态,可是脸上的惊愕也是显而易见。 白墨冉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揉了揉方才用力过度的手,云淡风轻道:“让人准备一副担架,把惊风抬到老夫人的院子里,随我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 ** “你这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嘴巴像抹了蜜似的,说话总能说到人心窝子里去!”花厅里,白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脸上笑意浓厚,透着一股子的舒心和愉悦,对着坐在下首的人连连无奈的摇头。 “老夫人,您这样讲可就不对了,君泽从来都只会说实话,不信您问问您身边的这些美人们,我说的话都对不对?”澹台君泽一袭红衣,此时将手肘搁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用手撑着下巴,余光朝着四面懒懒一扫,顿时收到了来自各位婢女羞涩的视线。 “成了成了,这些个丫头哪里敢说你半个不是?你也别到处看来看去了,这些年你从我这讨去的丫头还不多吗?我一个老太婆总归要留几个体己的伺候着的,你就别想了!”老夫人一见到他这幅姿态就开始头疼,有道是红颜祸水,但是这个词放在这孩子身上,大概是要换一换了!思及此,老夫人又是一阵遗憾的感叹:“你们母子俩啊,就会讨我老太婆的欢心,可惜了,再好也都是别人家的媳妇和孙子!” 澹台君泽从几个婢女身上缓缓的收回视线,听到老夫人的感慨笑的一派纯洁干净,简直就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带着些撒娇的音调道:“谁说我不是您的孙子了?老夫人,虽然君泽和您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您也是看着君泽长大的,君泽从小就没有了祖母,在君泽的眼里,您就是君泽嫡亲的祖母!” 要是白墨冉在这听到这番话,一定会掉上一地的鸡皮疙瘩,可惜听到这话的是老夫人,对她来说很是受用。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有个嫡孙,虽然她也知道澹台君泽的话里始终有着几分讨好,但是这又如何?人到了她这个岁数,也只求一个顺心如意了! 白婷雅一进屋子看到的就是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原本她有满肚子的委屈要倾吐,一张清丽的脸上已经酝酿好了情绪,就准备到老夫人面前爆发了,却是在见到澹台君泽的那一刻生生止住了,转眼间又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般的变脸功夫,不得不叫人敬佩。 “婷雅?真是稀奇,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了?”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可耳目还灵敏,在白婷雅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 往日来说,白婷雅虽然不可能像她母亲一样不来请安,但是也不会早来,总要等到时辰堪堪要过的时候走个场子,说上两句话也就敷衍过去了,今天来的这么早,还真是自白墨冉回来那天后的头一遭! “祖母千万别这么说,以前是婷雅不懂事,还请祖母不要放在心上,婷雅以后一定痛改前非!”白婷雅听到老夫人的话心里一惊,顺势就跪倒在了地上,脸上流露出柔弱的表情,端的是一副楚楚动人。 澹台君泽见此,端起手边的茶来喝了一口,又嫌弃的吐了出来,真难喝! 老夫人也没料到白婷雅会来上这么一出,手指不动神色的敲击了一下拐杖,面上笑容仍旧慈祥,“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我又何曾怪过你了?还不快起来,别让君世子给看了笑话!” 白婷雅这才好像看到澹台君泽一样,偷偷的瞥了他一眼,正巧与澹台君泽打量她的目光相对上,于是这一眼,就瞥的格外的含羞带怯了…… “多谢祖母的宽恕,婷雅知道祖母一向仁慈大度,不与我们晚辈为难,可是有一件事情婷雅为了右相府的名声却不得不说!”白婷雅想到澹台君泽也在这里,又想到白墨冉与澹台君泽之间似有若无的关系,心里很是得意,觉得今日就是上天为她安排的好时机,既能让白墨冉身败名裂,又能让自己爱慕的人看到自己深明大义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澹台君泽直接把茶杯放到了桌上,而后觉得还不够,向一个婢女招了招手,让她将其收走,真是碍眼! “你倒是说说,什么事情这么严重,这都牵扯到右相府的名声了!”老夫人的心情不是很好,她先前本以为白婷雅是真的悔改了,对自己以前的行为有了反省,还觉得她懂事了,可是现在看来,又是一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而且这事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祖母您不知道,昨天母亲从宫里回来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找了大夫来看也只是说刺激过度,只能等母亲自己醒来。婷雅无奈之下只好询问二姐发生了何事,可二姐自回来后也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根本没办法交谈,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早晨,婷雅情急之下便去墨香苑想向大姐打听些消息,谁知道还没有走进院子,婷雅就在墨香苑看到了一个男人!” 说到这里,白婷雅故意停顿了一下,在见到老夫人冷沉下来的脸色时,才开口接着道:“那男人在看到我之后,就提着剑冲了过来,我自然是害怕极了,便唤出了相府的护卫,谁知他们几十个人都没能阻的了那男人,最后大姐出来之后,还让那男人把剑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为了维持自己在澹台君泽面前的形象,白婷雅愣是将自己哭出了几分梨花带雨的我见犹怜,哽咽诉说的同时还不忘保持优雅。 “最后大姐居然还用我的性命威胁相府的护卫,说是如果他们不做她一个人的亲卫队,她就要杀了我,逼迫的护卫们不得不妥协,婷雅这才得以保住了性命!” 果然,等她这一句话说完,她就见到老夫人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便也识趣的住了嘴,等待一场雷霆大怒的降临。 谁知她等了好久,老夫人那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她心下狐疑,难道老夫人是气过头了? 就在她忍不住抬头之际,澹台君泽在一旁悠悠的开口了,语气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那男人怎么样了?” 第四十六章 里应外合 白婷雅听着澹台君泽的问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那男人怎么样了?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先问问她怎么样了吗? “君世子,婷雅也不知道,婷雅那个时候好害怕,一从那男人的手中逃脱就跑到祖母这里来了!”白婷雅再次用娟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一副受惊的模样。 与此同时,一直守在屋外的元如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凝重,几步走到了老夫人的面前,俯身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令她脸色大变! “走,扶我出去看看。”老夫人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被元如搀扶着站了起来,在经过白婷雅的时候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好像全然没有这个人似的。 澹台君泽也在老夫人起身后跟了上去,看着不明所以的白婷雅,露出了一个风流潇洒的笑容,“三小姐不一起出去看看吗?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跪在这里,我可是会心疼的!” 白婷雅自然是想出去的,可是老夫人装作没看见她,没有开口让她起来,她也不能自行起身,现在澹台君泽帮她解了围,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既然君世子这么说,那婷雅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白婷雅说着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利落无比,面上却还是一副不甚娇羞的样子,袅袅婷婷的往外面走去。 澹台君泽看着白婷雅离去的背影,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想着在往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对女人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兴趣了。 等他走出屋子时,院子里已经是另一番的局面。 “冉儿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老夫人看到躺在担架上昏迷不醒的惊风,脸上浮现的不是愤怒与吃惊,而是浓重的忧心。 这一发现让白婷雅更加觉得狐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回祖母,今早我在见到惊风的时候也很惊讶,询问之下知道他是敬王妃派给我的隐卫后,这才放了心,想着等到请安的时候再向祖母请示,谁知道没过多久,三妹来到我的院子看到了惊风,就开始叫嚷着胡言乱语,惊风自然不会让三妹就这么乱说,想上前解释,可三妹见到惊风过去,就直接把府里的护卫叫了出来,说他是贼人,才引发了两方动手。” 白婷雅显然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眼中的怀疑逐渐变成了心虚,可一想到惊风的剑曾经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她顿时又有了底气,再次走到老夫人面前哭丧道:“祖母,这件事是我冲动了,可是祖母您也知道,婷雅自小就这性子,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就算前面是我误会了大姐,可是后来那个惊风,的的确确是把剑抵到了我的脖子上,祖母您瞧,我这里就是被剑划破的!” 白婷雅为了证实自己话的真实性,仰了头让众人看清她脖子上的红痕,衬着她白嫩的皮肤,看上去确实很是明显。 “三妹妹,你话可不能这么说,若不是你多次挑衅于惊风,惊风又怎么会对一个女子出手?我相信换做任何一个普通的男子,都不会容忍一个女人对他的污蔑吧?更何况惊风还是敬王府数一数二的隐卫,肯定有着他的傲气!再者说,他也并没有真的对你如何,你又何必这样紧追不放?” 白墨冉几句话就把她的伤给轻描淡写的带过了,将她的指责说成了是小肚鸡肠,暗中更是在提醒众人,这是她自作自受的结果! 白婷雅脸上的颜色变了又变,她想反驳,可是却又不知从何辩起,也在这个时候,她才由衷的感觉到了白墨冉的厉害! 但不论如何,她都不能这么轻易认输! “好,既然大姐这么说,我要是再斤斤计较倒显得我不是了,可是大姐,你又要怎么解释,你威胁府里的护卫做你一个人的亲卫队这件事情?” 果然,这话一出,老夫人的脸色终于变了,看向白墨冉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揣测。 亲卫队是什么,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那是只效忠于一个人的护卫队,而府上的每一个护卫,在入相府之初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本该只效忠于右相,而白墨冉提出这种要求,已经侵犯到了右相的利益,不得不让人深思,而作为右相的母亲,老夫人两相比较之下一定会向着自己的儿子的! “祖母还请先不要生气,容冉儿为您解释。”白墨冉敏锐的察觉到老夫人的情绪变化,及时的安抚着老夫人的情绪,眸中带着满满的关怀,不含有半分虚假。 这般的态度让老夫人很是受用,原本有的猜忌之心也逐渐地散去了,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三妹妹用的威胁这个词就不对,第一,作为相府只听命于右相一人的护卫,三妹妹居然一句话就能让他们鞍前马后,这点就已经让人值得怀疑;第二,盲目听从命令,不分敌我就动手,这更是令人无法接受,就凭这两点,已经足够将这些护卫逐出相府了!可是墨冉知道,这些护卫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如此就驱除实在是可惜,又想到惊风既然是敬王府的精锐隐卫,可以帮助他们重新磨练,假以时日必当改头换面,所以才想让他们做我半年的亲卫队,还望祖母见谅!” 她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一方面表明了自己的无辜,另一方面又隐晦的挑明了白婷雅逾矩动用相府护卫的这件事情,瞬间就将焦点转移! 老夫人又哪里能听不出她的意思?虽然她也并不相信白墨冉所言就句句属实,但是凭她对白婷雅性子的了解,也能猜到事情的真相也*不离十了。 “婷雅,你不是想知道你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祖母就告诉你,昨晚的宫宴,你的母亲惹怒了皇上,被从皇室除名,她一时不能接受才晕了过去,也就是说,从今天起,她就只是右相夫人而已!” 白婷雅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登时如五雷轰顶,呆在了原地。 “你的性子是冲,但这并不能成为你推脱错误的理由!过往的这些年里,到底是我对你们太纵容了,才会养成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若我今日再不加以惩戒,只怕将来会铸成大错!” 白婷雅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见着形势不妙,连忙放软了姿态苦苦哀求道:“祖母,婷雅真的不是故意的,婷雅只是担心母亲的病情,心急之下才做了这么多错事,还请祖母饶过我这一次吧!” 老夫人毕竟也老了,对孩子总归多了几分宽容,再加上白婷雅哭得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到底还是有些犹豫了。 “惊风怎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院子里没说话的澹台君泽突然开了口,将所有人的注意都聚集到了惊风的身上。 是了,她们就是因为惊风才到这院子来的,现在怎么把他给忘了? “三妹妹离开后,惊风说不管怎么样,伤了三妹妹都是他的不对,所以自责之下,自罚了一掌……”白墨冉说着低下了头,一副伤心的样子。 澹台君泽也默默地低下了头,比起睁眼说瞎话,他自叹弗如! 听到这里,老夫人哪里还能再放过白婷雅?人家敬王妃好心好意的给相府送来一个隐卫,虽然指明是保护白墨冉安全的,但是名义上还是相府受了恩惠,现在倒好,人家隐卫刚来就发生这种事情,虽然不是相府所伤,但是这种情况却是比相府伤了还更让人窝心! 老夫人心中的最后一点心软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今天白婷雅是非惩戒不可了,哪怕只是为了给敬王府一个交代! 她决然下令道:“来人,将三小姐关到祖祠,面壁思过一个月,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祖母!”白婷雅不可置信的哀叫着,在这一刻,她才真正的理解了白婷兰今天早上对她的警告,让她不要莽撞行事,白墨冉并不是她想的那么好对付的含义,可是已经太晚了…… “都各自散了吧,元如,去免了今日所有人的请安。”老夫人向众人摆摆手,在元如的搀扶下走回了屋子,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个老人是真的累了。 等众人都散去以后,澹台君泽见四下无人,这才凑到白墨冉的耳旁诱惑道: “今天陪你演的这场戏,你要拿什么回报我呢,小师妹?” ------题外话------ 我对字数的控制也是醉了…… 第四十七章 便宜师兄 “难道这不该算是师兄给我这个师妹的见面礼吗?”白墨冉躲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离他远了些,很是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早在昨日她见到惊风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府中多一个男人会引发的矛盾,所以一开始她并没有接受师父的好意,但是对方却是胸有成竹的告诉她让她不要担心,明天她的师兄会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她和师父认识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过自己有个师兄,肯定是惊奇的,可不论她怎么追问,师父就是闭口不言的卖关子,她却没曾料到,这个师兄居然是澹台君泽。 本来她只是想为惊风跟在她身边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谁知道白婷雅会在这个关头找她的麻烦,昨天发生的事情,已经磨灭了她那最后一点的心慈手软,既然对方找上门来,她焉有不接招之理?所以她便顺水推舟的将白婷雅推了出去,把各种对自己有利的条件运用到了极致。 从这个角度来看,秦世子的用心良苦总算是得到了它应有的结果。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已经送了你一份见面礼了吧?师妹,你这是想要几份见面礼?”澹台君泽轻扬眉梢,戏谑的看着她。 “这怎么能一样?上次那是敬王府的君世子送给右相府的大小姐的,这次那可是你作为师兄送给师妹的,怎么?难道师兄你就这么窘迫,连一份见面礼都送不起了?如果真是如此师兄你就直说就好了!师妹虽然不懂事,但是也不能让师兄为难,师兄你说,你要师妹怎么报答,师妹绝无二话!” 白墨冉看着澹台君泽,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若不是澹台君泽了解她的本性,还真就以为她是一个纯真无害的小白兔了! 澹台君泽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口舌上的确赢不了她,这从刚刚她几句话将白婷雅处置了就能看出来,这个师妹真的不好欺负! “见面礼就见面礼,你以后也少不了有求于我,也不差这一日半日。”澹台君泽摆了摆手,一副很大度的样子。 白墨冉笑而不语,暗中抚了抚袖中的血玉暖佩,想着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接任尊主的事情吧?既然他也是软红阁的人,那么以后,尊主让他办事,算不算是理所当然呢? “墨冉小姐过去这些年整日都足不出户,日子未免太过乏味,家母上次见过你之后,对你甚是喜爱,此次令本世子过来也是想邀请墨冉小姐到敬王府一叙,不知道墨冉小姐能否赏光?” 澹台君泽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声调,脸上依然是那副放荡不羁的笑容。 白墨冉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眼中的意思明显是在询问,这又是演的哪出? “师妹你别忘了,九年前的那场宫宴,我母妃也有参加。”澹台君泽对她传音入密道,并没有正面解答她的疑惑,但是有这一句话,就足以让白墨冉动摇。 果然,白墨冉在又看了他一眼后,优雅万分的对澹台君泽行了一礼,声音温柔道:“那墨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惊风就要有劳君世子帮忙送回去休息了!” 澹台君泽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看着白墨冉眼中的盈盈笑意,危险的眯了眯他的一双狐狸眼,最终在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中,他不悦的“哼”了一声,却还是拎着惊风一路飞跃到了他的房间,临走前还不忘点了他的睡穴。 他现在总算是信了,白墨冉的确是那老家伙的徒弟,连黑起人来都是一样一样的,自己不过就是买了个关子,结果就被当了一回儿跑腿的使唤! 这时沉浸在忧郁中的澹台君泽显然忘了,与他做的那些丰功伟绩比起来,白墨冉这点小算计根本就不够看的! 将惊风安置好后,澹台君泽直接往右相府大门口走去,在他将惊风送回去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让白墨冉先行到门口,把马车什么准备好,这样只要他一回来就能出发了。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总是让人幻灭的。 澹台君泽一走出影壁,就看到一个身穿天蓝色锦袍的少年围在白墨冉的身边转悠,就像一只闻到花香的蜜蜂,嗡嗡嗡的说个不停。 他见此脸黑了黑,立即加快了脚步走到白墨冉身边,几乎是一把就将白墨冉揽到了自己的怀里,对着眼前的人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你堂兄和白大小姐有事情要做,小孩子家,一边儿玩去!” “我和阿冉也有话要说,你个老人家,一边儿呆着去!”和别人不一样,澹台羽自小就从来没有怕过澹台君泽,此刻见他把白墨冉揽在怀里,眉毛像打了结一样的紧拧着,伸手就去拽白墨冉的另一只手。 澹台君泽看着澹台羽这么不识抬举,脸色愈发的阴沉起来,说他老?让他一边儿呆着去?他还真敢! “你——” “君世子还是先请吧,我也的确有话要和五皇子说,我让车夫跟在你的马车后面就可以了。”白墨冉在澹台君泽开口前先一步的打断了他,带着不容拒绝的肯定。 她还没有忘记上次与澹台君泽同坐一车时,他双眼泛红不受控制的样子,虽然说那次他并没有伤害到她,但是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她又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对于澹台羽,她确实是有事情要问他的。 “阿冉你真好!” 看着澹台君泽在白墨冉的拒绝下怒气沉沉上了马车,澹台羽撒娇般的搂上白墨冉的脖子,在她的身上蹭了蹭,活像一只向主人邀宠的宠物,可得意忘形的结果就是,上了车的澹台君泽在察觉到他的动作时,隔空对着他的臀部就是狠厉的一下,痛的他顿时松开了手,捂着屁股眼泪汪汪的直叫。 这次白墨冉却再没帮他说情,因为刚刚就算澹台君泽没有动手,她怕自己也会忍不住暗中出手的。 说他是孩子,他还真把自己当孩子了?得寸进尺这个词可是学不得! 不过……她有些不解的看向澹台君泽的马车,他的反应,会不会有些过了? ------题外话------ 谢谢シㄚo菋檤的月票和飞飞的评价票~今天的初吻送给你们,哈哈! 第四十八章 宁缺毋滥 澹台羽最终还是如愿以偿的和白墨冉坐在了同一辆马车里,脸上挂满了洋洋自得的笑容。 “你要是再笑的这么刺眼,小心我把你丢出去。”白墨冉看不过他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在旁边凉凉的提醒了一句。 澹台羽瞬间就收了笑容,耸拉着脸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委屈的看着她,含泪控诉道:“我好不容易才偷溜出宫来看你的,阿冉你就这么对我!” “那还真是多谢五皇子的抬爱了,不过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您能安稳的在宫里呆着,这样我应该会更开心。”白墨冉笑的一派温和,说着还伸手摸上了他的头发,全然一副长者的架势。 “哼,你管不着,本皇子爱去哪里去哪里,你想要摆脱我,门都没有!”澹台羽有些羞恼的打开她的手,语气很是认真,“阿冉你不要忘了,我和你同年,而且算起来,我还比你大上几个月呢!” “是啊,可惜我没过多久就及笄了,就怕五皇子您及冠的时候,我孩子都有两三个了。”白墨冉也很认真的看着他,一句话就堵得澹台羽的脸色发黑说不出话来。 “我才不管,女人就是喜欢口是心非!反正我一定要阿冉你做我的妃子,难道你向父皇请求解除婚约不是为了我么?”澹台羽想到今日在宫中听到的消息,很快就振作了起来,上前一把抓住了白墨冉的手臂,阿冉既然不愿意嫁给太子皇兄,那么他就还是有机会的! 不得不说,五皇子殿下,您真的是想多了! “放开。”白墨冉的目光淡淡的扫过澹台羽抓住她的手,声音微凉。 澹台羽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不想惹她生气,便也讪讪的放开了手。 “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也请五皇子记住了。”白墨冉理了理被他抓乱的衣袖,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我白墨冉就算不嫁太子,也不会嫁给任何的皇室中人,我只想找一个爱我的夫君,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澹台羽被她的这番话给震住了,她身为京都未出嫁女子中身份最为尊贵的人,即使最后不嫁太子,所嫁之人也绝非是一介庸人,如此这般,那人就算是碍于身份,又怎会只娶她一个妻子? “如果你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呢?”澹台羽沉默了半响,还是不甘心的问出了口。 “宁缺毋滥。”白墨冉声音坚定,没有一丝的犹豫。 澹台羽眸光翻涌,最后渐渐地归于平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竟然露出了笑意,白墨冉不知道他内心所想,见此疑惑的看着他。 澹台羽却没有想把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说出来,只是无辜的对她耸了耸肩。 他刚刚的确是有些萎靡难过,但是他又突然想到,既然是皇室中人都不可以的话,那么澹台君泽不是也没机会了?更何况还有一生一世一双人? 和他比起来,自己还算是很有优势的,至少他洁身自好,品德优良,而且她愿意和他说这些不是吗? “阿冉,我不会放弃的!”澹台羽眼中的黯淡下去的光彩又缓缓的升起,像极了夜空里的繁星。 白墨冉没想到她都如此说了,他还是这般倔强,便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随他去吧,时光将会是打磨他心性最好的良药。 “六皇子的毒解得怎么样了?”白墨冉不欲再讨论下去,刻意转了话题。 “六弟身体里的蛊虫已经被雪莲花瓣引了出来,太医说只要日后好好调养,就没有大碍了。”澹台羽说到这里又想到白墨冉给澹台然解毒的那一手,眼中登时光芒大盛,又开始追问她怎么知道这些,能不能教他…… 于是马车行驶的一路上就只能听到澹台羽倒豆子般的问题,和白墨冉间或的一两句答话。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直行进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白墨冉掀开车帘向前面的马车看去,就见到澹台君泽已经下了马车,却是看也没有看她的方向一眼,自顾自的进了敬王府。 她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错愕,想着这都半个时辰下来了,就算之前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记到现在吧? 好在在澹台君泽进去没多久后,敬王府的管家就走了出来代为迎接她,没有让她太过尴尬。 “阿冉,这还是你第一次来敬王府吧?我都来过好多次了,可惜每次看来看去也就那几样东西,一点意思都没有!” 澹台羽跟在白墨冉身后一起进了府,嘴巴依然闲不住的抱怨,最后在白墨冉忍无可忍的一个冷意沉沉的眼神中终结。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敬王府,母亲尚在的时候,她曾经跟在母亲的旁边来拜访过一两次,只是那时候她的年纪小,记不真切了。 比起右相府,敬王府的格局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风格上,右相府讲究的是精致秀丽,而敬王妃则更显得庄严朴素。 “五皇子还请自便。” 管家走到垂花门的时候停了脚步,对着白墨冉身后的澹台羽一躬身表示婉拒。 澹台羽撇了撇嘴,心里很郁闷,面上还装的一副洒脱的样子道:“得了得了,你当本皇子稀罕去内院啊?我找你们世子说话去!” 等到澹台羽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管家这才领着白墨冉进了内院,那副防备的模样让白墨冉看了不觉好笑。 “墨冉小姐您是不知道,五皇子他以前贪玩,有过案底,老奴不得不防啊!”管家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于谨慎,无奈的出声解释道。 白墨冉点了点头表示了然,澹台羽本身就是个小魔王的性格,只是在她面前收敛了许多,私闯内院这种事情对他来讲并不稀奇。 谈话间管家已经带她来到了一座院落前,院子里种植了许多的花草,有几朵迎春花已经争先开放,看上去很是生机勃勃。 “王妃说她在屋子里等您,老奴就不进去了,墨冉小姐还请随意。”管家在院子门口止了步子,得到白墨冉的答复后就躬身退下了。 白墨冉走进院子,看着满院的花草,突然就想起了现在已经无人居住的篱院,那些花草没了主人悉心的照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叹了口气,赶走脑中烦乱的思绪,走到屋前轻轻的推开了门,屋里的暖气迎面而来,驱除掉了她身上的寒气。 屋子里面很安静,只偶尔有火星的爆裂声响起,白墨冉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很是简单质朴,桌上放着一盏茶,看样子是刚刚泡好,还在往外散着热气。 她转身,隔着屏风,白墨冉看到一人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身上只罩了件浅黄色外袍,坐在窗前的绣架前娴静的绣着花,神色柔和而温雅。 她就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眼神渐渐地有些恍惚,不自觉的就喃喃出声道: “娘亲……” 第四十九章 他年往事 听到她的声音,凤伊手上的动作一顿,之后干脆放下了针线不再继续。 她将披在身上的衣服拢了拢,缓缓地站起身来,对着白墨冉看着她的方向温柔的一笑。 白墨冉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眼中盈上了一抹懊恼。 “怎么?唤了我一声娘亲就让你这么难受吗?”凤伊在她自责的时候已经走到她的面前,目光里透着宽容的体贴。 在这样的目光中,白墨冉心里的懊悔顷刻就消散了,既然对方都能够对自己的失态表示理解,那自己又何必那么介怀? “抱歉,敬王妃,是我拘泥了。”白墨冉诚心的对凤伊表示歉意,凤伊却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笑容始终平和,伸手就牵过她的手。 “你这孩子,手怎么这么凉?”凤伊先是被白墨冉手的冰冷一惊,动作顿了顿,随后却更快的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到桌前坐下,用自己的手掌来给她温暖手心。 这般亲昵的动作让白墨冉有些不适应,想挣脱又觉得不合适,只能僵直了身子任由她动作。 其实她手冷并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而是因为她所修炼的武功性属寒凉,而师父又将她的内力封住,这才导致了她一年四季体温都偏冷。 “你一个女孩子,要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觉得被吹着冻着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然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后悔也是来不及的。” 凤伊见白墨冉的双手在自己的搓揉下总算是暖和了些,这才满意的松开了她的手,边将桌上的热茶塞到她的手里,边不忘对她嘱咐。 白墨冉捧着手里的茶杯,热气袅袅而上,熏上了她的眼眸,似乎将她的眼睛都湿润了几分,她透过雾气看向凤伊,语气有些落寞:“以前,从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些。” 凤伊听到这话,笑意渐渐退去,眼中多了几分心疼,她今日在屋子里并没有梳妆打扮,所以若是细看还是能看到她眼角有细细的浅纹,可这并不影响她的美貌,不得不承认,素颜的凤伊虽然少了些艳丽,但却多了些女人岁月沉淀下的优雅韵味。 “君儿都和我说了,你想查明云轻当年死因的真相是不是?” 白墨冉错愕的抬起头来看她,其实令她惊讶的不是凤伊对她说的这句话,而是她没有料到,澹台君泽会那样如实的向他的母亲摊牌,他就不怕万一凤伊不愿意帮忙,反而将这事情告诉皇帝吗? “傻孩子,你用不着这么讶异。”凤伊将白墨冉的反应看在眼里,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是诚挚道:“你母亲是个很独特的女人。” 白墨冉的不解更甚,她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不过很快,凤伊就帮她解决了疑问。 “当年我生君儿的时候,是难产,是你的母亲救了我们母子。”凤伊说话的语速很平缓,就像是讲述一段很寻常的故事,“那时候云轻还没有和你的父亲成亲,白易之那时候也只是一个侍郎,云轻也就跟在他的身边安心的做一个婢女,只不过这个婢女,长的未免也太漂亮了些!” 说到这里,凤伊忍不住笑叹出了声,白墨冉闻言也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当时我的父亲还是右相,而白易之是我父亲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也就是因为这层关系,才会有了后面的牵扯。那时候我难产,敬王和我的父亲将京都里所有有名的产婆大夫找来了都没用,大的小的只能保一个,他们自然选择了保我,可是你要知道,作为一个母亲,在经历了十月怀胎的酸甜苦辣后,又怎么能那样轻易的就放弃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死活都没有答应,将我的父亲急的团团转。” 凤伊想到这段往事,再次笑了起来,更多的却是为当时自己的坚持庆幸,而白墨冉却不知怎么,在听到孩子的时候,心里骤然涌起一阵剧痛,强烈的几乎要把她淹没,好在凤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恰好在这时,白易之拿着一份紧急的奏折要给我父亲看,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我父亲又哪里还能看的下去?劈头盖脸的就将他骂了一顿,最后他只能灰败的回去了,结果你猜怎么样?云轻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拿着奏折再次来到了敬王府,先是闯进了我的房间替我把了把脉,然后出来抢在我父亲开口前直接说:‘右相今日什么时候看完这折子,我便什么时候让你见到你的外孙’,硬是让我父亲在这样煎熬的情况下将那折子给处理了,而你的母亲也真的没有食言,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法,在她的帮助下,折磨了我一天一夜的痛苦终于结束,我平安的生下了君儿。” 凤伊回忆完当初的那段往事,浅笑着看向白墨冉,这才发现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不禁担忧的问道:“丫头,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刚刚腿有些抽筋,现在缓过来了,王妃不用担心。”白墨冉捱过那阵令她几欲犯呕的心悸后,脸色有些泛白,只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你瞧瞧我刚刚还说什么来着?你呀,以后就要出来多多走动,虽然说女孩子应该尽量少抛头露面,但是像你这样十年都不迈出大门一步也是不行的!”凤伊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眉眼间尽是长辈的慈爱。 “是!墨冉谨遵王妃教诲!”白墨冉慢慢的缓了过来,为了不让凤伊看出异样,故作俏皮的对她行了个礼,果然惹得凤伊忍俊不禁。 “你这孩子!哎,我是越看越喜欢了怎么办?话说回来,当初要不是皇上捣乱,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儿媳妇了!” “这话又怎么说?”白墨冉觉得,自己知道的越多,也就越能够发现,自己和师父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题外话------ 谢谢飞飞的月票,真的很感谢你一路来的支持,么么哒~ 第五十章 定情之物 “当年云轻嫁给白易之后,三年都无所出,招惹了很多人的非议,也正是因此才给了长公主,不对,现在应该说给了长宁有可乘之机,让皇上有理由将她赐给白易之作为平妻,为白家开枝散叶,可事情也就是这么巧,长宁嫁到右相府才不过一个月,云轻竟然就被诊出有了身孕。” 看的出,凤伊对这件事也觉得很是惋惜,脸上是不容掩饰的遗憾。 “你知道,我与长宁因为敬王的事情向来不合,又感念云轻的恩情,知道一个女人要是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那是怎样的一种苦楚,所以自云轻怀孕以后,我便常常去她那里走动,一来二去,便也与她相熟了。” 凤伊想到那段时光,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怀念,白墨冉看的出,敬王妃与母亲的感情是真的很好,那是一种只有想到挚友才会有的表情。 “与云轻熟悉以后我才知道,她将所有的锋芒都隐藏在了自己温顺柔美的外表之下,她博览群书、能歌善舞,我更有幸听过她弹奏的琴声,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人间仙乐!可惜这些,世人无福能看到,因为她为了自己喜欢的男人,甘愿洗手作汤羹,只做一个普通的妇人。” 可惜就算是这样又如何?白墨冉听到这里不禁为母亲感到悲哀,她所喜欢的男人在她死后,竟然连为她正名的意思都没有,就这样让她莫名的死去!这样的男人,真的值得她为他那样付出吗? 凤伊却是不知道她心底涌动的波澜,依然在和缓的叙说着。 “所以,在云轻说她肚子里怀的是女孩的时候,我不由动了心思。我当时想,云轻这般出众的女子,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定然会将自己毕生所学都传授于她,将来也一定差不了,正巧君儿也比你大上几岁,我便向云轻提议了,她却说,你的婚事一定要你自己做主,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意志,而误了你的幸福,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和我互相交换了信物,说是将来若是你真的和君儿走到了一起,便也算是你们的定情之物了。” “定情之物?”白墨冉眉头轻蹙,眼中有着思索,“您确定母亲有把东西给我吗?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确定云轻已经交给你了。”凤伊闻言顿时笑开了,眼底闪动着莫名的光泽,“不过你不用这么急着知道,反正现在对你来说,这定情之物只是一件简单的物事,若是有朝一日你真的和太子解除了婚约,我到时候再告诉你也不迟!” 这意思是,如果自己最后嫁的人不是她儿子,她就要带着这定情之物与别人过一辈子?白墨冉一想到这可能性,心里怎么都舒服不起来。 “那您总能告诉我,母亲送给君世子的东西是什么吧?”敬王妃送给她的东西她可以不计较,但是事关母亲,她就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那是一块玉佩,被君儿从小贴身挂在脖子上,从不离身。”凤伊这次倒是回答的很爽快,可想也知道,这分明是笃定了她从澹台君泽那里拿不走那块玉佩。 白墨冉有些气馁,她原以为敬王妃既然知道这么多事情,总该会提供她一些线索的,可是现在看来,还是毫无收获。 正当她怅然之时,凤伊的声音再次响起了来,却是替她在黑暗中照亮了一束光。 “云轻曾让我将一块手帕交给你。” 白墨冉蓦地抬眼看向她,眼中仿佛有火种点燃,看的凤伊不由得叹了口气,起身对她道:“罢了,你等等,我这就去拿给你。” 明明只是一炷香的功夫,等到凤伊回来时,白墨冉却觉得自己已经等了一日夜般的漫长。 凤伊手中拿着一个檀香的木盒,盒子上还有着一个金锁,此时她把盒子放在桌上坐下来,将头上唯一的一只发簪取下来,双手一用力,便将簪子分成了两半,而簪头的部分,有东西从空心的地方掉下来,白墨冉凝神一看,正是一把金钥匙。 凤伊一边开锁一边向她解释道:“这方手帕正是你母亲在当年的那场宫宴上交给我的,当时她的神情很平静,还交代我说,若是你不主动索要,就让我不用给你了,那时候我还在奇怪,她为什么不亲手把东西交给你,事后我才猜想,她那时候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才会提前将这手帕给我。” 随着“咔嚓”一声细微的声响,金锁已经被打开,凤伊这才把盒子交到了白墨冉的手上。 “先前我之所以不给你,还是希望你可以放弃寻找的,虽然我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真相到底是什么,但是我能预料到,这探索的过程必将充满荆棘,所以丫头,能帮你的我都帮了,往后的日子,你要自己小心。” 白墨冉双手接过盒子,心中五味杂陈,这还是自从母亲逝世以来,她感觉到离母亲最近的一次。 她屏息静气的打开盒子,一方保存完好的雪白丝帕正置于其中,她伸出手小心的拿起来放在手心展开,娟帕上没有任何的绣花纹路,只有简单的十六个字:过刚易折,过柔易弯。火烧不尽,风过无痕。 ** 直到白墨冉出了屋子,她仍旧没有从手帕上的字里回神,她本以为自己得到的会是一个有用的线索,可现在看来,却是又一个哑谜。 她走出内院,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决定要去澹台君泽那里一趟,虽然说从他那里拿回玉佩的可能性不大,可是若连试都不试,她是怎么也不甘心的。 在询问了几个过路的丫鬟后,白墨冉总算是来到了澹台君泽所在的院子,令她奇怪的是,这方院落似乎异常的安静,居然连一个伺候的婢女都看不见,若不是院落很是干净整洁,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荒废的院子了。 正在她这么想着,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屋里响起,带着万分的惶恐,因而显得嗓音有些尖锐,“澹台君泽,你疯了吗?清醒一点!你放……” 那是澹台羽!听着他说到后面越来越虚弱的声调,白墨冉的瞳眸倏地一紧,飞快的朝院子里跑去。 第五十一章 嗜血心魔 白墨冉“嘭”的一下将门推开,一进门就看到澹台君泽正掐着澹台羽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而澹台羽面色通红,双手不停的挣扎着,已经全然没有反抗之力。 她用余光扫了室内一眼,只能看到桌上地上都是一片狼藉,内室的床边更是有两人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白墨冉已经顾不得去查探那两人的伤势,她眼见着澹台羽的手一点点的无力垂下,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疾步跑到澹台君泽的身后去拉开他。 “澹台君泽,你清醒一点!”白墨冉见自己拉不动他,又急忙去掰他掐住澹台羽的手,却不防在她碰到他手的时候,他猛地放开了澹台羽,一把抓住了她,反将她逼到了墙角。 白墨冉没有防备,很轻易的就被他掣肘,抬眼就对上那双已经疯魔的猩红的眼睛,心中警铃大作。 她知道这种时候他已经失去了理智,和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可双手却又被他擒住无法动弹,眼见着他对着她的脖子就要咬上来,白墨冉一咬牙,狠狠地就往他的两腿间踢去。 谁料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澹台君泽的反应力还是出人的敏锐,他一下子就躲过了她的攻击,双腿更是紧紧的压制住她的,这么一来,两人的身体几乎紧贴在了一起,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乖,让我带你享受极乐。”澹台君泽的声音很是低沉沙哑的在白墨冉的耳畔响起,本该是很动人的嗓音,可是在这种时候对她来说,无异于是魔音穿耳。 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看着他的目光从最初的骇人渐渐地变得柔和起来,就像是在打量自己的情人一般,从她的眼睛一直看到她嫩白的脖颈,而后,缓缓地俯下身去…… 白墨冉浑身紧缩,感觉到他的唇慢慢靠近自己的颈项,她用力的握紧了手,就要闭眼强行冲开自己体内的最后一重穴道。 料不到,自己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动用内力,白墨冉有些讽刺的想。 可就在最后的这一瞬,她感觉到了澹台君泽的动作很是突兀的一顿,只有呼吸还是那样的急促炙热。 担心是自己的错觉,白墨冉试探的动了动自己被他箍紧的手,看到他虽然神情阴鸷却没有采取行动,这才确定的确是有人帮了自己。 她急忙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将他往后推开一些,走出他笼罩住自己的身影后,便看到刚刚从书架后暗室中走出来,因为匆忙连门都没来得及关的秦夜泠。 见到白墨冉安然无恙,秦夜泠面上紧绷的神色明显好转了些,这才想起未关闭的暗室,也没打算回避她,径自走到一幅画前,按了一下画中骏马的眼睛,随着一阵“咯兹”声,书架自行回到了原地。 等他再次转身时,白墨冉已经来到了澹台羽的身边,她探了探他的气息和脉搏,有些庆幸的松了一口气,虽然微弱但还是很平稳的跳动着,只是还没有缓过来,多休息一下应该也没有大碍。 于是她便将视线转移到了躺在床边的两个女子身上。 她走过去将两人的身体放平,在看到两人相貌的时候有些诧异,这两人,好巧不巧的她都见过,正是她第一次见到澹台君泽时,在他辇车上伺候的娇娇和媚儿。 可是奇怪的是,她在这两人身上并没有看到有任何新的牙印……那么她们又是怎么才会重伤成这样的? “咳咳。”正在她沉思的时候,那边昏迷在地的澹台羽已经清醒了过来,用手捂住脖子,很是难受的咳了两声,在看到近在咫尺的澹台君泽时,明显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连忙站起身来离他远了些。 与此同时,娇娇和媚儿也先后醒了过来,娇娇睁开眼后看到白墨冉愣了愣,却也只是一瞬后就撑起了身子,看向一旁自有意识后就开始不断呻吟的媚儿,神色复杂,似怜悯似哀戚。 “她怎么了?”白墨冉也看出媚儿的不对劲来,向娇娇出声询问。 娇娇却没有回答她的意思,抿着唇不发一言。 “不用问了,澹台君泽给她喂了药,她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可惜了,这么个美人。”澹台羽替出声替白墨冉解答了疑惑,语气中不无惋惜。 白墨冉愈发觉得奇怪,澹台君泽这是怎么了,明明在右相府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发作了? 她转身向澹台君泽的方向看去,就见到秦夜泠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严厉与凝重。 “澹台,看着我,告诉我,你是谁?”他的话语短促而有力,仿佛是在引导激励一个失了方向的游人,每一个字吐出来都有如山高。 澹台君泽在他的问话下,面上的狰狞一僵,似乎找回了一些理智。 “你还想回去吗?”秦夜泠的话音中多了些冷厉。 澹台君泽仿佛想到什么,瞳孔骤然紧缩,眼中的猩红尽退。 “你别忘了自己。”秦夜泠见效果达到,语气也柔缓了些,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澹台君泽则是闭上眼睛,脸上有些疲惫,但能看出,他是彻底的平静下来了。 秦夜泠一解开他的穴道,他便扶着墙颓然的坐在地上,与刚才的嗜血阴冷简直判若两人。 “啊!” 随着一声惨厉的叫声,几人纷纷朝着声源处看去。 白墨冉只见到原本脸色潮红的媚儿脸色蓦地发白,然后就像有什么从她的身体里渐渐流逝,速度快的令人不寒而栗。 眨眼间,一堆白骨…… 第五十二章 人有千面 从敬王府出来的时候,澹台羽脸色苍白,连走路都像是在飘,显然是被吓得不轻,大概自此以后,他怕是再也不敢轻易招惹澹台君泽了。 “你和君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墨冉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脸色也很不好。 “我也不知道……”澹台羽很委屈,想着自己今天到底为什么要出宫,差点把自己的小命都丢了。 “阿冉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下马车的时候他就没搭理我们,我去他那里的时候,就看到他在听两个婢女奏乐,我过去他就好像没见到我一样,我自讨没趣听了一会儿琴就想走了,谁知道就在这时候,那个叫媚儿的婢女说了一句话,他就发了脾气,我看不过去和他争了几句,他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的风了,就突然发作了!” “媚儿说了什么?”白墨冉抓住了重点,对他追问。 “她说——” “五皇子就坐阿冉的马车回去吧,今日你受了惊吓,回宫好好休息。”秦夜泠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话,方才他替澹台君泽收拾残局,故而走的迟了些。 “那阿冉怎么办?”对于秦夜泠,似乎每个人心里都有着一层敬畏,面对他的时候会不自觉的谦恭起来,澹台羽也是如此。 所以他也没注意到秦夜泠对白墨冉的称呼,更没有察觉此刻他的语气,俨然就像替妻子照顾客人的丈夫。 “我会送她回去的。”说话间,秦夜泠已经来到了白墨冉的身边,与她距离只有半步之遥,白墨冉见他靠近,并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许了他的提议。 澹台羽感觉到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再加上他刚刚经受了惊吓,的确有些体乏,也就没有深究,转身在车夫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白墨冉才悄然转身,眼中带了些许怀疑,对秦夜泠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打断他的话?” “因为不想你苦恼。”秦夜泠坦然的回视她,语气对她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人有千面,你不必太过纠结,我相信如果可以,澹台并不想让人见到他今天的那副模样。” “秦世子也是吗?”白墨冉轻挑眉梢,似探究似好奇。 “或许是。”秦夜泠微微一笑,并不逃避这个话题,反而迎上她戏谑的目光,眸光凝定道:“不管我对别人如何,阿冉你只需要记住,我对你永远都只有一面。” 白墨冉不妨他突然转了话题,等到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有些狼狈的错开了他的视线,躲开后又觉得有些后悔,暗自恼怒自己的不争气,既然人家说的人都不怕,那她这个听的人又是在别扭什么? “上车吧。”秦夜泠将她的羞恼都看在眼里,一双凤眸里波光闪烁,满是愉悦的笑意,他也知凡事留一线的道理,未免她真的恼羞成怒,立刻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换做是平时,对于搭乘秦夜泠马车这件事情,白墨冉怎么也要思量一下,可是现在,她为了逃脱那股莫名的感觉,没怎么挣扎的就上了马车。 秦夜泠紧随其后,手一挥,便落下了帘幕。 马车在街巷中穿行,没到半个时辰就停了下来,先前白墨冉因为想着心事并没有注意到马车行驶的方向,现在感觉到车外的人声鼎沸才觉得不对劲。 她微微掀开一角车帘朝外面看去,却不过一瞬就又放了下去,眼中还残留着尚未退去的惊愕。 刚刚她只不过是想看看马车到了什么地方,却没想到车帘一掀开,迎面而来的就是百姓激动热切的目光,让她顿时觉得如火中烧。 白墨冉这才想起自己乘坐的是秦夜泠的马车,她从来都知道他在民间的声望,也从来都知道百姓对他是有多么的推崇,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当自己亲身经历的时候,还是难免会觉得震撼。 “怎么在这里停下了,不是要去右相府吗?”白墨冉很快就平定了自己的心神,对着坐在她对面的秦夜泠询问。 “现在已经午时了,一起吃过午膳再送你回去。”秦夜泠说着掀开帘幕就要下车,前世,他知她一向都没有用早膳的习惯,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他一定得让她早点用膳。 “我不饿,还是早点回相府吧,回去吃也是一样的。”白墨冉眼看着他手都碰到了帘幔,连忙伸手过去拽住帘布,她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从他的马车上下去,那种万人瞩目的感觉,她并不喜欢。 “可是我饿。”秦夜泠也不去拉她,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她,轻飘飘的几个字,就让白墨冉无可奈何的放开了手。 她能怎么办,现在是人家送自己回去,人家饿了想吃一顿饭,难道她还能说你先饿着,等把她送回去再说? 随着帘幕被掀开,白墨冉就听到马车外传来百姓们喜悦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的绵延到很远之外。 她在马车里磨蹭了一会儿,听到外面的动静渐渐地平息了下去,想着现在看热闹的百姓也该散了,这才慢慢地掀开了帘幔出了马车。 可是她刚一出来就愣住了,只见马车的周围全部被百姓们给团团围住了,里三层外三层,人群不但没有散去,反而比刚刚她瞥的那一眼更多了,此刻见到她出来,视线都齐刷刷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第五十三章 王者之风 这种场面,让白墨冉觉得即使隔着一层面纱,也能感受到那成百上千的百姓投掷在她脸上火热的视线,而导致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正是现在站在马车前,静默的等着她出来的人! 她就奇怪外面怎么突然安静了,原来是因为他秦夜泠自从下来之后,一直都看着车厢的方向,所以让百姓们顺着他的视线,也对车厢里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才慢慢地消了声,只为了一睹里面是何人! 秦夜泠就好像没有感觉到她的窘迫,在白墨冉从马车里出来同时,对她伸出了手。 这个动作若是放在平时很是寻常,但是此刻这个伸手的人换做了秦夜泠,而这个被搀扶的人——明眼人也都认了出来,正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白墨冉,这么一来,就让众人颇觉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白墨冉瞧着出现在自己身前的这只手,骨节分明,宽厚的手掌上还能看到一层薄茧,那是长期握剑留下的印记,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若是她就这么把手交给他,那么分明就是在昭告天下,她白墨冉身为太子的未婚妻还未过门便红杏出墙;若是不交,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拒绝了他们心中的犹如信仰一般的存在,真的还能全身而退吗? 踌躇间,一股暖意覆上了自己的左手,她低头,对上的是他不容她逃避的坚定。 秦夜泠手中微一用力,就将她从车上带了下来,揽到了自己的怀中站定后才放开她,引起众人的一阵惊呼。 “还劳烦各位行个方便。”秦夜泠的手依然握着她的未曾放开,此时他转了个身面向众人,发现通往一品居的路已经被人潮堵住,这才温和的开了口。 他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提高,仅仅是那样随意的一说,明明态度亲切,百姓们却不敢因此而逾矩,一个个都自觉的后退了几步,眨眼间就为他让出了一条路来。 秦夜泠对着两边人群的方向各自点了点头,表示谢意,便牵着白墨冉往酒楼走去。 看着两旁秩序井然的百姓,白墨冉不由得抬起头看向走在她左前方的秦夜泠,即使在这么多人的包围中,他依然笑的从容自在,仿佛对他来说,不管是人声喧嚣,还是闲庭后院,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王者之风。在某一瞬间,白墨冉的脑中突然就涌现出了这四个字,等到她反应过来时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再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她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滋生,苦涩又微甜。 等到两人都走进一品居时,酒楼里的氛围明显的与外面不一样,这家酒楼的生意显然很好,大厅里都坐满了人,有的在高谈阔论,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在把酒言欢,不尽相同。 “掌柜,楼上可还有包间?” 因为人太多,所以两人进来时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掌柜的正埋首算着今日的支出进账,听到这话只抬头飞快的扫了一眼便道:“没了没了,今天生意这么……” 话说到一半,掌柜拨着算盘的手倏地停了,他有些愣愣的再次抬头,在看清眼前是何人后,蓦地大叫了一声:“秦世子!” 这一声的声量可非同小可,几乎整个大厅的人都听到了动静望了过来,在见到秦夜泠后俱是先一呆,而后反应各异,女子们大多是含情脉脉、不甚娇羞,男子则是既崇敬又欣喜的看着他,一时间原本闹哄哄的大厅竟是安静的诡异。 “既然没有包间,那我就先……”秦夜泠也不气恼,语气依旧和蔼,作势就要离开。 “有有!”掌柜的一听这话,脸都白了,连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今天他要是敢让秦世子空着肚子走出这个门,明天他的这个酒楼就别想开下去了! 开玩笑,就算百姓们的唾沫星子不把他淹死,他自己也会自责死的! “楼上还有着一间雅间,秦世子这边请。”掌柜的一边说,一边绕过柜台亲自给他带路,生怕晚一步秦夜泠转身就走了。 好在秦夜泠只是笑了下,并没有多说什么,拉着白墨冉一同跟着掌柜往楼上走去。 也就在这时,人们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他身边的白墨冉,尤其是在看到两人相握的手时,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直到其身影在眼前消失,才缓过神来,“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秦世子身边的那个女子,不是右相府的大小姐吗?”有一个男子首先打破了寂静。 “是啊,我也看到了,她不该是太子的未婚妻吗?怎么还能和秦世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一道女声紧随其后。 “我听我宫里的一个姐妹说,这白大小姐昨天在宫宴上当众要求和太子殿下解除婚约呢!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就她那样子怎么会舍得放弃太子妃的位置,原来是攀上秦世子了!”另一道女声不甘示弱的响起。 “……”渐渐地,大厅里越来越多的声音参与了进来,最后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 这边,白墨冉自然也听到了楼下的议论声,她看着掌柜替他们在前面打开了雅间的房门,弯身恭敬的请秦夜泠进去。 秦夜泠微微颔首表示谢意,拉着她就进了房间,掌柜的亦尾随其后。白墨冉却突然间挣脱了秦夜泠的手,不等掌柜的进来,动作极快的砰的一声就将雅间的门给关上了,转身看着秦夜泠,声音中终于有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恼怒。 “你到底想要如何?” ------题外话------ 明天要考试,要到晚上或者下午更新了,感觉要挂掉的节奏…… 第五十四章 点菜事大 他究竟想要如何? 秦夜泠看着白墨冉眼中的气恼,眼底的愉色渐退,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他还能想要如何?一直以来,他只想保护她、陪伴她、好好爱她,可是却又怕贸然行事会惊扰到她,所以才不得不按捺住自己的心意,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接近她,唯恐她发现他的急切。 即便是这般,还是让她感觉到压力了吗? 白墨冉眼见着秦夜泠低下头慢慢地靠近自己,眼神也变得愈发深邃幽暗,逼得她不得不微微偏过头,以躲开他灼热的气息。 她很困惑,他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步步紧逼,她和他细细算来才不过见了三面,可似乎从第一面起,他对自己就有一种认定的执着,她每退一步,他必然会进一步,让她每次都是退无可退,例如过往,例如现在。 “我想……” 秦夜泠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她的耳边低低响起,同时他的双手也撑在她头的两侧,两人的距离暧昧的有些过分,可白墨冉却没有发现,她在这一刻完全忘记了逃离,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想要逃离。 白墨冉很认真的等着他的下文,不妨他放在门上的一只手突然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拉离了门口,另一只手同时打开了房门,不紧不慢的吐出了两个字:“吃饭。” “……” 掌柜的自从被白墨冉关在门外之后,就一直站在门口默默的等待着不敢离开,随时恭候着秦夜泠的吩咐。 门打开的第一时间,他立刻就迎了上去,在见到秦夜泠揽在白墨冉腰间的手时,他的眼珠子顿了顿,随后若无其事的赔上了笑脸热情道:“秦世子有何吩咐?” “点菜。”秦夜泠淡淡的瞥了掌柜一眼,带着白墨冉就朝里间的餐桌走去,白墨冉反应过来之后伸手去掰他的手,秦夜泠也不勉强,放开了禁锢着她纤腰的手,反而牵过了她伸过来的手替她温暖着手心。 白墨冉:“……” 瞧着秦夜泠旁若无人的样子,掌柜的在后面抹了一把辛酸泪,还是默默地跟了上去,等到两人都在座位上坐好,这才对秦夜泠恭敬笑道:“还不知道秦世子想要吃点什么?” 秦夜泠听到掌柜的问话并不急着回答,此刻他正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对面的白墨冉,一杯自己端起饮了一口,做完这些后才悠悠反问道:“都有些什么?” 掌柜的先是一愣,而后便是庆幸,好在他在一品居做了这么多年的掌柜,虽然没有干过小二的活计,但是这么多年听小二报菜名报下来,他就算听也听会了,随即口若悬河道:“秦世子请听好,本酒楼有网油鱼卷、燕窝四字、抓炒鱼片、三鲜瑶柱、芙蓉大虾……” 从第一道席报到最后一道席,中间几乎没有间断,使得掌柜报完最后一道菜后大喘了一口气,面上却是容光焕发,显然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 “秦世子,可有都听清楚了?现在可想好要吃什么了?” “这样啊。”秦夜泠放下茶杯,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就当掌柜的以为他有了决定的时候,他方气定神闲道:“问白小姐吧。” 掌柜的突然有一种想大逆不道的冲动…… 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即使他心里再埋怨,此刻也不得不转身面向白墨冉,又把刚刚报的所有的菜名都重新报了一遍,脸上还是挂着那副讨好的笑容,“白小姐,请问您想要些什么?” 白墨冉不知道秦夜泠又在打什么主意,但她很确定的是要用膳的是他,说饿的人也是他,为什么到了这里就变成她来点菜? 于是她看着掌柜的因为报菜名而憋的通红的脸,虽然抱歉但很坚定的道:“你还是问秦世子吧,是他饿了,不是我。” 掌柜的气还没有顺好,听到白墨冉的这一句话,差点没被吐出一口血来,这时他真想大声的吼上一句,两位祖宗,请别再闹了成么! 可事实却是,他在心里腹诽埋怨了半天,还是强撑着笑容看向了秦夜泠。 “好,这可是你让我点的。”好在这次秦夜泠再也没出什么问题,只是白墨冉看着对方的眼里,再次浮现的那抹熟悉的笑意时,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酥卷佛手、绣球全鱼、翡翠玉扇……如意竹荪、雪里藏珍。”秦夜泠一连点了十来道菜,他每说一道菜名,白墨冉的眼皮都禁不住的跳一下,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点的这些都是她喜欢的菜色,只有最后几样是她觉得一般的。 她也并非是圣人,本来早膳就没吃,现在的时间又过了午时,自然会觉得饿,先前会说不饿只是想早点回到府中、少招惹些是非罢了。 如今听到这么多菜名,还都是自己喜欢的菜,白墨冉更是觉得饥肠辘辘。 “暂时便这些吧。”秦夜泠对着掌柜的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掌柜登时像如获大赦,腿脚灵便的走出了雅间,替他们张罗饭菜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秦夜泠所点的菜肴已经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个个都是色香味俱全,诱惑着人的味蕾。 白墨冉只觉得自己更饿了…… “阿冉你要不要也吃一点?”就在这时,秦夜泠看着这些菜,忽然好心的提出了建议。 白墨冉在美食的俘虏下,戒心大大的消弱,想着反正来都来了,吃点也不亏,就想答应下来。 可这边,秦夜泠却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略有些自责道:“瞧我都忘了,你不饿。” “……” ------题外话------ 谢谢味道的月票和评价票。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文,这一直是个千古谜题,说件不开心的事情让你们开心一下。 事情是这样的,作者君昨天考的那门课的老师提前就下令,考不到九十分就不要见她,给了我们八套试卷,说考试题目全在里面,哪怕放弃今天这门课也要考到她专业课的高分,然后作者君照做了,全心全意看这门,结果悲剧开始了。 昨天下午拿到试卷的时候,心里某种动物就开始疯狂的咆哮,身后的男生很应景的来了句“卧槽”,因为我手上的,是那神一般的第九套试卷! 呵呵,老师你确定是我们不要去见你么?能成功避开所有考题的你我也是跪了! 于是这门是挂了,至于今天这门,大概也在低空边缘,作者君不由悲从中来,今年过年还能愉快的玩耍么?! 第五十五章 如此父亲 白墨冉一回到右相府,就看见两个丫头正站在大门口等着她,她心知有事,加快了步子走上前去。 “怎么了?”白墨冉看到绿绮脸上的忧色,直接开口询问。 “老爷今日下朝回来后,心情就很不好,夫人刚刚才醒过来,一醒来就大发脾气,叫嚷着要见老爷,老爷去了以后,夫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老爷就传令过来,让我和秋霜在门口等您,一回来就带您去主屋见他。”绿绮扫了一眼白墨冉下来的马车,在见到马车上秦府的标记时也是一阵诧异。 而秋霜则要比她激动的多,只一个劲的盯着那马车,仿佛这样就能把她崇拜的那个人给盯出来。 而事实上,她还真的做到了,在白墨冉跟着绿绮进府的同时,秦夜泠也出了马车,看着白墨冉的背影,眼中藏了满满的宠溺与无奈。 刚刚原本只是想逗逗她,谁知一不小心没把握好分寸反而是弄巧成拙了,到最后,她看着满桌的菜肴,硬是一口都没吃。 她不吃,最后心疼的还是他,这算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秦夜泠苦笑着摇摇头,看着站在门口傻傻地看着他的秋霜,朝她招了招手。 ** 白墨冉还没有靠近主屋,就听到屋里有隐约的啜泣声传来。 她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抹深思,继续沉稳的向前走去。 “姐姐也别太伤心了,就算您不再是宫里的长公主了,您还是右相府的夫人不是?左右不过一个名头而已,难道皇上还会因此不认你这个妹妹不成?” 一进房间,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人儿就抢先引起了她的注意,尽管她的话说的好听,但是白墨冉一眼扫去,就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很明显的幸灾乐祸。 这人正是三姨娘,她还真是哪里热闹就往哪儿钻! 在白墨冉看到她的同时,三姨娘无意间也看到了她,浓妆艳抹的脸上霎时掠过一丝看好戏的趣味,拉长嗓音意味深长道:“大小姐来了啊!” 她这句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齐齐的朝门口看去,长公主哭泣的声音亦是顿了一瞬,一瞬过后,继而哭得更伤心了。 白墨冉这才慢慢的踱步到了内屋的屏风后,就看到屋内的人不是一般的多。 白易之正坐在床前,温声安慰着长宁,白婷婉和白婷兰则是乖巧的站在白易之身后,而在她们的另一边,则站着刚刚说话的三姨娘以及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 白墨冉虽未曾见过这人,但是猜也能大概猜到,这人应该就是久病在身一直卧床不起的二姨娘了!她今日居然也来了? “墨冉,你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白易之一开口就是这句话,声音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愤怒。 白墨冉冷笑一声,早在她参加宫宴之前,白易之的表现就让她死了心,此刻她只是淡淡道:“父亲你也未曾让我有过希望。” “放肆!”白易之被她这般无谓的态度所激怒,顿时从床沿站起身来,指着他责问道:“你还觉得自己有理了不成?你说你昨天做的事情有哪一件是对的?六皇子再怎么样是他的事情,犯不着用你去救!你有没有想过,你昨天那是救好了,要是救不好,我们右相府的所有人都要为你陪葬!还有你居然向皇上提出要和太子解除婚约!太子有哪里不好?白墨冉,你是真的嫌我们右相府过的太安逸了吗?更甚者长宁是你的母亲,你居然将罪名诬陷到她的身上,你真是好歹毒的心!” 在这一连串的质问中,白墨冉很悉心的将所有人脸上的变化看在眼里,尤其是二姨娘的面无表情和长宁眼底掩饰不了的怨毒。 “父亲,您说完了吗?”白墨冉面对白易之的指控,心里异常的平静,她突然很想要知道,她的这个父亲能对她做到什么地步,于是她反问道:“您想要我如何?” “第一,从今日起,你要恢复对你母亲的请安,不仅如此,你每日还要花上一个时辰跟着你的母亲学习规矩!这点是我的不对,让你在别院过了这么多年,把规矩礼教都荒废了!” “第二,去向你的祖母求情,让你祖母把婷雅放出来,毕竟你们是姐妹,就算她做错了,让她向你道个歉也就罢了,何至于做的这么绝?” “第三,明天你就进宫去和太子道歉,就说你只是以退为进,并不是真的要和他解除婚约,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说到这第三条,一直站在一边的白婷婉有了动静,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被她身边的白婷兰给拦了下来。 “真不知道当年我的娘亲看上了你什么。” 众人沉默间,白墨冉突然嗤笑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尤为的刺耳。 而比这更为刺耳的,是紧接其后响起的“啪——”的一巴掌,将所有的人都是惊了一惊。 第五十六章 这是宣战 白墨冉原本可以躲开这一巴掌,但是她没有躲,生受了。 凌厉的掌风不但打的她脸生疼,并且带下了她的面纱,将她的陋颜公之于众。 一声接一声的抽气声响起,就如白婷婉和长宁这般恨她至深的人,也禁不住呆在了当场。 “九年前,我丧母、毁容、险失性命。” 在众人错愕间,白墨冉突然开了口,声音很平静,却一字一字仿若坚石般刻进人的心里。 “作为父亲,你为我做了什么?将我一丢到别院就是九年,从未问津。在你享受父女天伦的时候,我在为母悲痛;在你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吃饭的时候,我和两个丫头在厨房里学着怎样生火烧柴自己做饭;在你替她们置办了最好的绫罗绸缎、每日变着花样穿的时候,我在拿着你给的那点可怜的供银,将仅有的几件衣服缝了又补,补了又缝……我真的不知道,您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这里,质问我、责骂我,甚至掌掴我?” 白易之只见过白墨冉幼时受伤后的脸,他没有想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脸上的红痕还是这么严重,一时间竟忘记了他最初的目的,不由辩解道:“怎么会?除了这两个丫头,我明明给院子里还布置了其他的人手,还有我每月给的银两,应该足够……” 话说到一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蓦地转过身子看向长宁,脸上有着被欺骗的震怒,“长宁,你自己说,墨冉说的可都是实情?我要听实话!” 长宁怎么也没料到,在这种关头白墨冉会拿出这个来说事,这要是换在昨天,她还能很有底气的就承认了,毕竟她贵为东临的长公主,谁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可是今天皇兄在朝堂上是真真切切的下了圣旨的!这也意味着,她这辈子能倚仗的人,只有白易之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失了他的心! 于是她连忙低头作垂泪状,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声音娇弱道:“老爷你也知道那段时间发生了多少事情,所以长宁可能真的是忘了安排人手到别院,这点我在这里对冉儿道歉,怪也只怪这孩子也不派个丫头来说一声,不然长宁也不至于怠慢了她这么些年啊!至于用度的问题,长宁发誓,婉儿她们有多少月银,长宁就给了冉儿多少,绝无半点克扣!” 这一切都被白墨冉看在了眼里,她讽刺的一笑,脸上的表情在没了面纱的遮掩后显得格外的刺眼。 不错,她的确是没有克扣过她的月银,可是她们主仆三人,吃的用的穿的,生活的每一笔都要花钱,而她们住在府中,吃的有人供,用的有人给,根本就没有用到钱的地方,哪里又知道柴米油盐贵? 但是这些,她没打算让白易之明白,而她说出这些事情目的,只是为了试探一下,在白易之的心里,对她这个女儿还有没有哪怕一丝的感情? 现在她成功的试探出来了,也安心了。 她白墨冉从来不会平白挨别人的打,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也一样,这一巴掌,最后终究会得到它应有的回报! 与此同时,有一个人也做出了于白墨冉一样的表情,那就是那位二姨娘,她的目光在白易之和白墨冉之间游离了很久之后,忽而很诡异的一笑,那一笑浮现在她文静柔弱的脸上,显得分外的令人胆寒。 只可惜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白墨冉冷眼看着原本怒气冲冲的白易之,在长宁的温言软语中渐渐熄了火,声音仿若是自云端上漂流而下,飘渺的令人心生恐慌。 “您请放心,今日您让我做的这三件事,墨冉定一件不落的为您完成。”最后两个字,她加重了语气,而后又别有深意道:“既然墨冉已经回来,就是这府中的一份子,总归是要为相府做点事的。” 别人或许听不住这话的话外之音,可是白婷兰却是听得很真切,她转头看向白墨冉,恰好对上白墨冉对她投来的含笑的目光。 这是宣战!她出乎意料的并没有生气,反而是觉得浑身都热血沸腾,刚想回给她一个不甘示弱的眼神,对方却已经当先调开了视线。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把别人当做生平大敌,别人却连看你一眼就嫌累!没有什么,是比这般更侮辱人的蔑视! 她转身,不再看屋里的人一眼,而白易之也没有再拦她,任由她走出了屋子。 ** 回到墨香苑,白墨冉一进屋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她只往桌上扫了一眼,就认出这些菜正是秦夜泠在一品居点的菜。 “这是怎么回事儿?”想到这个人,白墨冉现在就一肚子的气,偏偏别人给她气受她能回敬过去,她还偏偏斗不过他! “是秦世子交给我的,他说这些菜本来就是为小姐点的,还说先前都是他的错,还望小姐海涵。”秋霜说到这里,手中放置碗筷的动作一顿,似乎又想到秦夜泠一脸温文尔雅对她说这话的样子,她实在是想不出,这样亲切好说话的人,怎么就能惹到小姐呢?一定是自家小姐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她想着转过头去看白墨冉,在见到她没戴面纱的时候一呆,看到她脸上明显的巴掌印时又是一呆,接着极快的放下了手中的物事跑到白墨冉身边,不可置信道:“小姐,老爷打你了?我去给你拿药。” “随它去。”白墨冉闻言立刻伸手拉住她,让她陪她一起在餐桌前坐下,“我一个人吃不完,陪我一起。” 听到秋霜的解释,白墨冉在心中不屑的冷哼一声,可是她也的确是饿了,在秦夜泠面前她还能保持几分骨气,可现在他都不在了,她犯不着为了和他置气亏待了自己! 不过她一边吃,一边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喜好的? 第五十七章 第一回合 第二天,白墨冉在辰时很准时的醒了过来。 绿绮和秋霜昨天在几次打听后,也大概知道发生的事情,早早的就在屋里等着了,见她起来,动作利落的伺候她穿衣洗漱。 白墨冉洗完脸后,绿绮习惯性的向她递过面纱,却是被她推拒了。 “这些面纱以后都不用了。” 不用?两个丫头都因为这句话呆了呆,不确定的看了白墨冉一眼,在见到她云淡风轻的脸色时,知道她是认真的,便都默默地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一番梳妆后,白墨冉起身就朝屋外走去,却在绕过屏风见到餐桌上的清粥小菜时顿了脚步。 “这是秦世子让人送来的早膳,他让人转告小姐说,身体是做一切事情的本钱,务必要懂得珍重自己。”绿绮知道白墨冉心里的疑惑,浅笑的像她解释着。 秋霜则是听到秦世子三个字,一张小脸又红了红,她很难想象,那样的一个人,有一天居然会对自家的小姐这般悉心关怀。 白墨冉的目光闪了闪,却是从这个话里听出了另外的意思,他又知道,她今天要做什么事情了?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请安的时间也不在这一时半刻,便也坐下来动了筷子。 早膳用了一半,惊风突然抱着剑站到了门口,昨天她回来后,就让秋霜去给他解了睡穴,结果这厮一醒来,就抓着秋霜的手怒吼“你偷袭我?”最后的结果是两人很愉快的在院子里打了一架。 “我是不是很丑?”她知道惊风心里有气,见他向她看来,不惜自嘲以解他怨气。 看吧看吧,一个女人都愿意让你说丑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还好。”谁知惊风却是很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以此嘲笑。 “还好是什么意思?”白墨冉想起惊风那奇异的思维,不得不问的清楚一点。 “比老尊主的白毛好看一点。”惊风想了想,很认真道。 “……” 那只白毛,白墨冉也见过,是他师父最钟爱的、极有灵性却奇丑无比的、用来传信的一只黑乌鸦! “昨日我交代你的事情,你现在可都明白了?”白墨冉忍了又忍,这才忍住没有还招,毕竟今天的三场好戏,他可都是主角! 惊风没有回答,不过从他投来的一个不屑的眼神,白墨冉也知道,他是准备好了。 “那好,我们这就去向母亲请安吧。” ** “冉儿,你也知道,昨日你父亲说了,让我亲手教导你规矩,母亲身子虽弱,可眼看着你就要及笄,这礼节之事刻不容缓,母亲就算是病的再重,为了你以后的幸福,也是要悉心教导你的。” 请安问好后,长宁很和气的将白墨冉拉到自己面前,虽然看着她那右半边的红痕颇有些倒胃口,可是她只要一看到她左脸上的巴掌印,心底就是一阵解气。 这就足以代表,谁才是这个右相府,真正的主人! “那墨冉在这就多谢母亲了。”白墨冉哪能看不清长宁的那点儿心思?只是面上权当不知道罢了,相反,她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了一旁的白婷兰身上,相比于长宁几人来说,只有她,才会让白墨冉感觉有些忌惮。 “那我们便先从站姿开始吧。”长宁言笑晏晏,招了招手示意白婷婉站过去,“我身子不太舒服,今日就由婷婉来给你做示范,冉儿看如何?” “全凭母亲做主。”白墨冉无比乖巧的应承道。 “来人,将东西拿上来。”白婷婉一从长宁身边走过来,就提高了嗓音对外面命令道,没过多久,就有两个精致的花瓶被人呈了上来,看上去都有半米之高,又细又长。 “姐姐看到这个花瓶是不是很奇怪?你是不知道,我们从小开始练习站姿和走姿的时候,都是被教习嬷嬷拿着花瓶顶着练的,这其中受过的苦,可不是你能体会得到的!” 说着,白婷婉伸手就拿起其中一个置于自己的头顶,放稳后迈着小步子就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一圈下来,花瓶纹丝未动。 “妹妹果真是厉害。”白墨冉丝毫不吝惜的赞美出声,不动神色的看了一眼拿着另一个花瓶的人。 明明是同样的两个花瓶,拿着白婷婉头上那个的身姿纤细、身材娇小,而这一个,却是体态丰盈、身材粗壮……真是有点意思。 她作势就要从她手中拿过花瓶,那婢女却是把花瓶握的更紧了,有些无措的看向长公主。 “冉儿,你这是第一次顶着花瓶练习,所以自然不能自己放上去,别人帮你放到头上,才有利于你保持平衡。” 长宁受到婢女的目光,及时的出声解了围。 白墨冉闻言眼底掠过冷意,面上依旧温和,只是在那婢女走过来的时候轻咳了一声,引起了一直站在暗处的某人的注意。 那婢女几步就走到了白墨冉的身边,白墨冉都能看到她举起花瓶的手腕处都有隐隐的青筋露出,眼看着她把花瓶就要举过头顶,她的手腕却突然一抖。 “噼里啪啦——” 随着一阵瓷器掉落在地上破碎的响声,花瓶里面的东西也在破碎的瞬间显出了原形,那里面,正是几十上百颗的鹅卵石! 可想而知,若是刚刚这婢女直接将这个花瓶放在她的头上,压力冲击之下她会有着怎么样的后果! 白墨冉的眼中的冷意更甚,然而这还没有结束,有人却比她更加气恼的站起了身! “冉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老爷最喜爱的花瓶!” 第五十七章 第二回合 睁眼说瞎话,指的就是这个样子吧? 她再次轻咳了一声,白婷婉就觉得原本放在头上稳稳当当的花瓶,瞬间有了倾倒的迹象,她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却已经来不及阻止它滑落的趋势,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 白墨冉这才不慌不忙的走到白婷婉身边,语气担忧道:“哎,妹妹你怎么也这么不小心,母亲刚刚都说了,这可是父亲最喜爱的花瓶!” 白婷婉明显还没有从这变故中反应过来,听到白墨冉的话下意识的道:“我这只是普通的花瓶,你那个才是父亲的!” “是么?”白墨冉听了这话,目光饶有深意的看向长宁。 长宁也知道白婷婉话说的太直,故而对白墨冉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为了保证你练习时的认真,所以母亲才用了贵重的花瓶让你顶着,目的就是让你更加的小心谨慎,而婷婉既然只是陪着练习,自然只用了普通的花瓶了,可是谁知道,母亲还没来的及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你就已经把花瓶摔碎了……” 白墨冉在心里冷笑,面上却装作一副惶恐的样子道:“那……这可怎么办?父亲原本就对我有偏见,这么一来,他岂不是更生我的气了?” “这件事也是母亲提醒不当,冉儿你放心,到时候你父亲问起,你如实说了便是,母亲会在旁边替你说情的!”长宁很是‘好心’的走到白墨冉身边,伸手作势要拍她的肩膀,白墨冉眉头一蹙,刚要让开,屋外便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夫人!夫人不好了!”有个丫鬟从外面跑进来,到门口的时候因为急迫还绊到了门槛摔了一跤。 “不好?什么不好?慌慌张张的!有事快说!”长宁的心情很是不好,眼看着她就要成功的引诱到白墨冉的‘招供’,偏偏在这个时候被人打断。 “是,是……”那丫鬟喘了几声后,在看到屋内两个花瓶破碎的碎片,心底咯噔一下,几乎立刻脱口而出道:“夫人,那可是皇上御赐的花瓶啊!下面的人把东西弄错了,给二小姐的那个,是皇上这次特意赏给右相的陶瓷!” “什么?”长宁不可置信的拔高了音量,上去就给了那丫鬟一巴掌,怒不可遏道:“都是一群废物!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让你们弄错!” 说完,她又想到白墨冉还在场,勉力的压下心中的慌乱道:“冉儿啊,今天这事你也是看到的,母亲这也是为了你好,到时候你父亲问起,还要请你……” 她还真把她当成一个没脑子随她摆布的便宜女儿了? 白墨冉微挑了眉梢,脸上却一改刚刚的手足无措,乖顺道:“母亲对冉儿这么好,冉儿到时候自会如实说的。”她特意咬重了那个‘好’字,果然见长宁脸上多了一抹不自在。 没等她高兴起来,白墨冉便接着道:“冉儿会如实向父亲禀告,母亲为了能让冉儿得到最好的锻炼,所以不惜拿父亲的心爱之物给女儿练习,更是冒着可能被皇上怪罪的危险,让妹妹舍身陪我练习,这份情谊墨冉着实感激不尽,还望父亲不要多加责怪!” “你……”长宁没料到白墨冉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伸出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她,显然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白墨冉的这番话,看上去的确是为她求情,实则却是字字句句在陷她于死地! 她明明是个刚学规矩的新人,自己却是让她顶着如此贵重的东西练习,是何居心?怕是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琢磨过来,一开始要只是白易之的东西还好,现在还牵扯到了皇帝的御赐之物,若是平时失手打碎也就算了,但是要让皇帝知道自己的赏赐居然被人这么亵玩,她这个刚被除名的皇室公主,怕是要连右相夫人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就在她精神崩溃之际,一双手微微握了握她的手心,长宁抬头看去,就见到白婷兰对她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 她顿时安下了心,是了,她还有兰儿!对于白婷兰,她从来都是放心的,不为别的,只为她从小比别人多出的那份七窍玲珑心。 “姐姐,你到时候可千万不能这么说!”白婷兰身材娇小,袅袅婷婷的走到白墨冉的身边,此刻柔柔弱弱的看着她,颇有些我见犹怜的味道。 “为什么?”白墨冉笑了,对于她的三个妹妹,最让她感兴趣的就是她,而最让她想毁灭的,却也是她! “你想啊,虽然母亲的做法有所欠缺,但是打碎花瓶的人,却的确是姐姐不假!父亲固然会因此责怪母亲,可到最后受累最深的,是姐姐你啊!就算是皇上知道这件事情,也不会只怪罪于母亲一个人,到时候被迁怒的,可是我们整个右相府!姐姐你想想,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白婷兰说话的声音软濡,始终带着一股孩子般的娇腻,衬着她那副灵动的长相,还真是容易让人失去防备。 “妹妹说的的确有理,这些……我还真是没有想到。”白墨冉瞧着方才白婷兰说话时,拉上自己衣角的一只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那姐姐的意思是?”白婷兰仰头,期冀的看着她。 白墨冉低头,对上她的眸光,眼神从温暖渐渐地变得冷冽,与此同时,她的衣袖也一点点的,从白婷兰的手里抽了出来,最后只是冷声吐出了几个字:“可我不在乎。” 白婷兰的身子猛地一颤,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白墨冉却没有再瞧她一眼,不看任何人的脸色就往屋外走去,背影挺直的如一把出鞘的宝剑,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她不在乎,不在乎白易之对她如何,不在乎皇帝对她如何,甚至不在乎整个右相府的安危! 她唯一在乎的,就是绝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查出当年的真相!否则,谁阻,杀谁! 第五十八章 第三回合 老夫人的院子里,白墨冉随着元如走进卧室,直到走到屏风前才站定,元如进去禀告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她的脸,随后叹息的摇了摇头。 随着元如的几句零碎的耳语,其中夹杂着老夫人压抑的咳嗽声,不久后老夫人的声音响起,话语里透着几分虚弱,却仍不失威严:“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 看看外面的天色,再过一炷香的功夫,辰时就要过了!这孩子可不是这么失礼的人! “回祖母,墨冉先前在母亲那里耽搁了一会儿,故而延误了时辰,还请祖母见谅。”白墨冉隔着屏风对床榻上之人行了一礼,表示自己的歉意。 老夫人的咳嗽声骤然一停,显然是有些惊讶,随后声音里多了些不悦:“不是说不让你去她那里了吗?怎么?你这丫头就这么喜欢上杆子找罪受?” 白墨冉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自从昨日请安后,老夫人就一直卧床不起,她猜想在这样的情况下,白易之定然不会再来叨扰,老夫人便也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事。 思及此,她心中不禁升起一股罪责感,不管白家对她如何,但是老夫人对她的关爱却是真的,如今她却要利用老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冉儿?”老夫人见她没应声,不悦又加深了几分,提高音量唤了一声。 白墨冉这才从自责里回过神来,声音里夹杂了些委屈,却吐字清晰道:“请祖母勿恼,不是墨冉想拂逆祖母的好意,而是父亲在得知祖母免了墨冉给母亲的请安后,大发雷霆,还斥责墨冉没有规矩,让墨冉每日都要和母亲学习一个时辰的规矩,父亲有令,墨冉又怎敢不从?” 事到如今,她在右相府里孤身一人,不得不借助老夫人的势,虽然有些违背良心,可她日后必当尽心侍奉左右,也可全了老夫人的心意了。 白墨冉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便不再犹疑,决心事情既然做了,就做到底! 老夫人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她想到元如刚进来时和她说的话,又看到在屏风那侧纤弱的身影,心头多了些沉怒。 “冉儿,你进来。”老夫人让元如给自己身后又垫了一个枕头,坐直了身子。 白墨冉也不忸怩,迟疑了一下就绕过屏风走了进去,只是始终低垂着头,但即使是这样,也足够老夫人看清她没有戴面纱了。 “来,坐到祖母身边来。”老夫人拍了拍自己的床榻,示意白墨冉坐过去。 这次白墨冉犹豫的时间久了些,可最终还是磨蹭着坐了过去,动作之间颇有些小心翼翼。 “怎么?你祖母就有这么可怕?让你看一眼都不敢?”老夫人眼底滑过一抹精光,打趣的看着她。 “没有,墨冉是怕自己的陋颜吓到祖母,故而才一直垂首掩面。”白墨冉咬了咬唇,一副懊恼的样子。 “你祖母都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世面没有见过?就算你长成个小妖怪,祖母都不会嫌弃你!”老夫人说着,伸出一只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明明不甚温暖,却让白墨冉瞬间湿了眼眶。 她在老夫人鼓励的目光下,慢慢的抬起了脸,就对上了老夫人那双慈祥宽和的眼睛,在那一刹那,她仿佛得到了救赎。 犹记得当年,她刚刚被毁去容颜的时候,烈火灼伤她的脸,那种被炙烤剧痛的感觉,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陪伴她左右,而比这更为严重的,是她看着镜子里,那副丑陋不堪的容颜时,心理上所带来的冲击。 尽管最后师父将她脸上的外伤治好,甚至现在看上去可怖的红斑,实际上也只要她启动内力之时,便可随着全身气脉的流动而散去,可是就算如此,她依然不能对当初的自己释怀。 直到今日,直到此刻,她看到老夫人看向她的眼神,她才知道,原来一直不能让她释怀的,是她以为自己容貌被毁而被亲人的抛弃,而这最后一点的心结,随着老夫人的谅解,也终究化为了乌有。 果然,老夫人在看到她的脸时,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在看到她左边的巴掌印时,目光顿时凌厉了起来。 “这一巴掌,是你母亲打的?” 白墨冉离老夫人很近,所以很轻易的就能察觉,她的怒气不是作假,也正因为此,她有些愕然,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夫人会对自己这么关心了? 不过如果是长宁,她也不可能让她打到,这回怕是要让老夫人失望了,“不是的,祖母,是父亲。” “你父亲?”老夫人骤然提了声,眼神中是不容掩饰的讶然。 白墨冉见此更加不解,怎么?在祖母看来,她被父亲打了巴掌,是一件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老夫人很快就掩去了自己的讶异,正了面色询问:“你父亲为何会打你?” “父亲说我不该多管皇家闲事,不该陷害母亲,不该污蔑三妹,不该拒绝婚约,总之,墨冉的所做的一切,都是十恶不赦。”白墨冉苦笑了一声,脸上尽是无奈之意。 “哼,你父亲也是色令智昏了!”老夫人越听越是气愤,尤其是白婷雅之事,是她亲自处置的,岂容他人质疑? “不过冉儿,其他的事情祖母都可以护着你,唯独这与太子解除婚约,祖母不能依你。”老夫人怒归怒,但是孰轻孰重心里还是如明镜一样的,不由得对白墨冉劝诫道:“祖母知道,因为太子和婷婉之事,你心中多有不忿,可是你要知道,自古以来,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那是太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那到时候你就是皇后,若没有一点气度,又如何母仪天下?” 白墨冉被老夫人清明的眼神看的一惊,虽然心中不以为意,但是面子上还是恭敬的应了,从床边站起躬身道:“是,墨冉谨遵祖母教诲。”却没有立刻起身。 “冉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老夫人哪里能看不出她的意思,这丫头,怕是从一进来,就有事情相求了! “回祖母,是父亲让墨冉来为三妹求情,还望祖母能够宽恕三妹。”白墨冉声音有些晦涩,流露出了她的几分委屈。 老夫人一愣,看着眼前的白墨冉,叹了一口气。 “你父亲也是个厉害的,竟然让你来求情,若是我今日不放她,到时候受责难的还是你!”老夫人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安慰道:“罢了,你也不用委屈,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姐妹,日后如果她们欺负了你,你尽管告诉祖母,祖母来为你做主!这次……” 老夫人刚想开口叫人,却有人先行一步的在门外出了声: “启禀老夫人,院外有一个护卫求见,说是大小姐的隐卫,想向大小姐辞行!” 第五十九章 最终回合 “那祖母,墨冉便不打扰您,先行告退了。”白墨冉听到外面丫鬟的声音,作势就要行礼退下。 “慢着!”老夫人立即出声阻止了白墨冉的动作,并且向门外之人问道:“那隐卫可叫惊风?” “回老夫人,正是。” “将他带进来吧,我倒要听听,他为何要辞行。” 门外的丫鬟忙应声去了,床榻边的白墨冉却是有些拘谨,不解的看着老夫人。 “这惊风虽然是你的隐卫,但明面上怎么说都是敬王府给右相府的人,如今人家不过才到府一日便要请辞,这话传出去,你要世人怎么看?更何况若是你真应允了他的请求,又让人家敬王妃怎么看?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交由我处置也就罢了!”老夫人摆了摆手,念她年少,不欲再与她多做解释,殊不知白墨冉此刻正在心里好笑。 她在来老夫人这里之前就知道,不管今日她如何说道,老夫人一旦知道白易之让她来替白婷雅求情,必然是会放了白婷雅的! 一来,当初老夫人会处置白婷雅,是因为在气头之上;二来,无论惊风再怎么重要,但相比之下还是外人,犯不着为了一个外人而委屈了自家的孩子;这三来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老夫人向来宝贝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会不答应自己儿子的要求?再者说,这被关在祠堂里的也是她的孙女,当初的怒气她怕是早就消了,就等着一个台阶,现在白墨冉巴巴的给她送来,她又怎么可能不趁机而下? 所以,即使她再怎么占理,即使老夫人先前对她有多少怜爱,但是要碰到了另一个孙女和自己的儿子,两相权重下,她肯定还是会选择后者! 心绪一番思量间,门口的布帘已经被人掀开,进来的一人身形高大笔直,正是惊风本人。 惊风走到屏风前作揖行礼后,便持着剑站在了外面,显然是不打算说话了。 “惊风,我方才听闻你要向冉儿辞行,可有此事?”老夫人无法,只得迁就他,谁让人家是敬王府的人呢? “是。”惊风惜字如金。 老夫人愣了一愣,倒不曾想这护卫不但话少,而且还如此倨傲,虽然心有不悦,却也更加重视了起来,想也知道,一个护卫都能有这样的心性,少不得在敬王府中身处高位,便也愈发不能轻易得罪了。 此时的老夫人哪里能想到,惊风这性子,纯属就是在软红阁里被惯出来的大少爷脾气? “那你是何故要请辞?右相府可有什么地方亏待了你?你若有什么觉得不当之处,尽管提出来便是了,何必轻言离去?” “府中未曾亏待,是属下误伤了三小姐,自行请辞。”惊风依然言简意赅,不愿多说一个字。 这边老夫人却皱起了眉,又想到白墨冉说他因为自责而自罚一掌,知道这护卫定是个重责守规矩之人,心里不悦渐渐散去,宽慰道:“昨日之事并非是你的错,你又何苦耿耿于怀?” “属下醒来时,大小姐亦是对我这番说辞,可属下亦非愚钝之人,尤其是在看见大小姐脸上之伤时,更是心有不安,暗中打听后方知大小姐是因为三小姐之事才受到右相责骂,更是愧疚难当,未免日后连累到大小姐,属下还是早日离开为好。” 惊风这一番话说下来难得没有停顿,也让陪伴在老夫人身边的白墨冉松了一口气,犹记得她今天早上教她说这一番话时,他脸黑的和煤炭似的,让她几次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这番话对他来说太困难了,现在看来,完全是自己多虑了。 老夫人怎么也没料到,刚刚还少言寡语的护卫会说出这么多话,而且几乎句句戳中要点,让她彻底的沉默了下去。 她不由得对身边的白墨冉产生了怀疑,毕竟事情发生的太过巧合,而且方才那些话,倒不像是一个护卫能够说出来的。 “惊风,你别这般说,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才到府中一日,很多事情都不明白。”白墨冉忍不住出了声,只是声音里含了太多的苦楚,听的老夫人都是心里一酸。 是了,这护卫来府中不过一日,大部分时间还都是昏迷的,又如何能和冉儿串词了去?倒是她真的多虑了! 惊风则是在屏风外面抽了抽嘴角,心中不屑道:女人,真是虚伪!但是口中还是配合道:“属下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下老夫人是真的头疼了,昨日她气急之下做的决定,就是为了做个样子给敬王府那边的人看,面子上意思一下也就罢了,断断没有料到这个护卫会是这样固执的性子,若是她今日放了白婷雅,不就摆明了告诉人家,我们右相府没把你当会儿事吗? 老夫人思量了很久,最后还是唤来了元如,用着足以让惊风听到的声量道:“元如,等右相回来,你去告诉右相,婷雅的事情我既然做了主,那么就断无转寰的余地,要是他有任何意见,就让他来找我!” 元如点点头便应声退下了,老夫人继而才对着惊风道:“惊风,你也听到了,这件事本就是三小姐的错,如今她已经受到惩戒,若你还是执意要离开,那我也不阻你了!” “右相府行事光明磊落,是属下多虑了,属下惭愧!”这话的意思,便是不再走了。 老夫人听了惊风的这句话,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这护卫果真是对昨日之事心有怨怼,且心性高傲,故而才想请辞离去,好在她刚刚做对了决定,不然他若负气离去,却又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变故! 惊风退下后,白墨冉没多久也告退了老夫人,再出来时已不见惊风的人影,便知他是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皇宫,她现在是敬而远之,可是这个歉意,她是一定要传达到的,不然怎对得起父亲的一番心意? 近日东临诸事繁多,下朝的时候已临近午时,澹台祁刚刚走出大殿,就看到自己的随侍在阶下一脸焦急的等着自己。 他心知不好,疾步走到他面前询问,那随侍便凑近他的耳朵将事情简略的讲了一遍。 澹台祁听完,脸色愈发的阴沉,一回头恰好看见从玉阶上走下的白易之,相互作揖后,语气不甚友善道:“右相,还请回去转告墨冉小姐,她的歉意本宫着实受不起,以后还请不必再来!” 白易之顿时一惊,连忙问道:“还不知小女做了何事令太子殿下这般生气?” ------题外话------ 谢谢紫染梦的钻石,么么哒~ 另推荐同类好文,《冷后入怀之暴君妖娆》/离小妃。 不一样的男主重生文哟,看妖娆暴君如何报得前世之仇夺得万里江山,以及对前世无缘的爱人各种绝宠乱宠,坑品有保证,请放心跳坑,么么哒。 第六十章 送你不举 “右相大人,还请您回去劝劝墨冉小姐吧!”见到自家主子不开口,那侍从知趣的上前卑躬屈膝的说出了原由:“今日太子殿下的侍妾在花园里散步,突然间就闯进了一个男人,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然后那男人自称是墨冉小姐的隐卫,奉命前来送礼给太子殿下赔罪,因为太子殿下不在府中,故而让那侍妾转交。” “小女此举虽然莽撞了些,但还不至于惹得太子殿下动怒,可是后面还有发生什么?”右相看着太子的脸色,知道事情定没有那么简单。 “本来这样倒也就算了,谁知那男人看了侍妾一眼,就说些什么那侍妾姿色平庸、无才无德,还是早点自己离开,省得日后太子妃进门还要亲自动手,最后更不知道怎么,那男人居然还动起了手,右相大人你要知道,那侍妾可是身怀六甲的孕妇,这么一惊之下动了胎气,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所以属下还想恳求您劝劝墨冉小姐,日后万不可再来这么一出了!”那侍从苦着脸向白易之请求道,幸好这次那侍妾只是动了胎气,不然连他都要跟着倒霉! “这件事老臣替小女先向太子殿下赔罪了,待老臣这次回去,定当好好地教训小女,让她亲自上门赔罪!”白易之听着侍从的话脸色也跟着阴沉下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连忙向澹台祁作揖赔礼。 “上门赔罪就免了,本宫再没有第二个侍妾可以折腾了!右相大人只要让墨冉小姐不再找本宫的麻烦,本宫就很是感激了!”澹台祁口气不善,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 “这……老臣愧对了!”白易之看出澹台祁的推拒,也不好再说什么,再次拱了拱手便自行离去了,看样子是赶着回去教训白墨冉了。 “她送的什么礼?”看着白易之离去的背影,澹台祁突然向身边的侍从问道。 侍从不防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有些忸怩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嗯?”澹台祁彻底失去了耐心,蓦地对侍从投去一记凌厉的目光。 那侍从浑身一抖,这才颤颤巍巍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件事物,又颤颤巍巍的递给澹台祁,从样子上看去,是一个香囊。 澹台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拿过以后放在手上看了一眼上面的图案,原本稍霁的脸色再次扭曲了起来,那上面用丝线歪歪扭扭的绣着两只水鸭,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在细看之下,那其中的一只色彩艳丽的水鸭脖子泱泱的低垂着,仿佛怎么也抬不起来似的,相比之下那只灰色的高昂着头的水鸭则是显得异常的趾高气昂。 这暗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不抬……不举! ** 另一边,白墨冉在请安过后已经回到了墨香苑,一边捧着一本书在卧榻上悠闲的看着,一边听着惊风说着他的战绩。 “小姐你是怎么知道那个侍妾一定会叫人出手的?”秋霜在一边听得双眼发光,忍不住出声询问。 事实上,惊风并不是莫名的就动手的,而是他在说了几个轻蔑那侍妾的词后,那侍妾喊人出来对付他,他才予以的还击,只是作为太子的人,那侍从在陈述的时候必定不会说出这一点。 “早先我便有所耳闻,太子的东宫里住着一位侍妾,那侍妾颇为的嚣张跋扈,又气度狭小,因着太子的宠爱更是愈发的无法无天,也是因着她,太子这些年才没有再纳任何的姬妾妃子,你们说,这样的人会容得我这个未进门的太子妃指手画脚?更何况我还是个不得太子宠爱的太子妃。” 白墨冉放下手中的书,含笑替她们解释着,怕是结果这一番折腾,太子是连看都不想再看见她了! “惊风,你没有伤到孩子吧?”白墨冉想起那侍妾有着身孕,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那侍妾再怎么恶劣,对她来说,也只是一个无辜的人。 “哼!”惊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音调作为自己的回答,只是他每次想起那个侍妾,总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惊风,对于我今日交给你的这三件事,你怎么看?”白墨冉的声音打断了惊风的思索,在听明白她问什么的时候,他又是一声不屑的冷哼。 “惊风,你既然被老尊主从软红阁挑出来跟着我,就必然有你的过人之处,但是你要知道,这里是庭院后宅,不是江湖论剑,就算你的武功再高,剑法再好,也随时有可能被人陷害,最终身首异处!” 惊风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但是经过今天的事情,他是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 看到惊风这样的反应,白墨冉知晓自己的用心还是起了效用,今日的事情其实并非都要他出手才能解决,只是惊风是要长期跟在她身边的人,她不希望他始终活在自己的快意江湖里,所以她必须要让他认识到女儿温柔乡里的人心险恶,不求他精通此道,至少也不要随便被人当靶子使了去! 白墨冉看了看天色,估计着离白易之回来的时间差不多了,走到窗前提高声音喝道:“亲卫队何在?” “属下在!”她的话音刚落,数十道身影或近或远的落在了墨香院里,齐齐对着白墨冉行礼。 “今日我就要交给你们第一个任务,也是对你们的第一个考验。”白墨冉看着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眼底有着满意。 “还请小姐吩咐!”护卫们众志成城。 “在此之前,我必须问你们一个问题,现在对你们来说,我和右相,谁大?”白墨冉眼中掠过一丝狡黠。 护卫们俱是愣了愣,没有马上回答。 “谁大?”白墨冉又问了一声。 “小姐……”有几个声音零碎的响起。 “谁大!”白墨冉再次扬声喝问。 “小姐!”这次总算是得到了齐整的回答。 “那好,等会儿右相来了,不管带了多少人,不管他说什么,不管他怎么威逼利诱,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许他踏进这个院子一步!” “是!”虽然心里很犹豫,但是护卫们还是答应了,没办法,谁让他们现在是她的亲卫队?君子一诺千金! 白墨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又和惊风说了几句什么。 她这边话还没交代完,那边白易之暴怒的声音就已经从院外远远传来,惊得树上的飞鸟四散。 “白墨冉!这就是你干的好事儿?” 第六十一章 谁的护卫 “右相大人还请止步。” 没等白易之踏进院子,前方就有人影一闪挡住了他的去路,白易之原以为是传闻中的那个敬王府的护卫,谁知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家一个护卫队的头领,不由得怒从心中起。 “亏你还知道我是谁!让开!反了你们!”白易之怒目圆睁,一把就要推开他往里面走,不曾想那护卫却犹如钟石般,纹丝不动。 “大小姐有命,不能让右相大人您进去!”护卫头领咬紧了牙关,这才说出了这句话。 “大小姐有命?”白易之怒极反笑,指着护卫头领的鼻子问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听命于大小姐了!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谁发给你们的月俸?” 这般的质问,倒是和当时的白墨冉如出一辙,只是相比之下,白易之就未免太没有气势了,也因此护卫头领尽管觉得愧疚,却依然坚守着没有让开。 白易之目光往院内一扫,看见不仅仅是他,这一队的所有护卫竟然都在,胸中愈发的觉得憋闷了,怒声责问道:“你们,现在也是听从大小姐之命?” 院里的护卫与他的视线一对上,一个个都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父亲,您就不用责怪他们了,是他们先行与女儿打赌输了赌约,自愿做女儿半年的亲卫队,父亲也当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半年之内,他们怕是不能为父亲效忠了!” 白墨冉适时地出声替他们解围,毕竟她现在与他们之间还没有建立起一丝一毫的信任,若是将他们逼紧了,很有可能适得其反,如今他们能有这样的表现,她已经很满意了。 “荒唐!这么多大好男儿,岂能就被你用一个赌约就捆绑住?你们也是糊涂!女孩子家的玩闹居然也能让你们上心?还不让开!” 白易之听到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不但没消气,反而更加的怒火中烧了!亏得这些还是百里挑一的精锐护卫,一个个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恕属下恕难从命!”护卫头领好像有所犹豫,可最终还是提剑一拱手,将白易之拦在了外面。 “好!很好!”白易之这下是真的动怒了,后退了几步,高声喝道:“其他护卫队可有人在?” “属下在!”话音方落,有一人从树间闻声而落,而后那人吹了一下口哨,不消片刻又有数十道身影倏倏赶来,看人数,和白墨冉院子里的不分上下,看样子是另一队护卫队了。 “惊风,你到他们前面去!”白墨冉看到这阵仗心知白易之是要用强的了,忙唤了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惊风过去。 既然她白墨冉要了他们做她的亲卫队,那么势必就要对他们负责到底! “父亲,有什么话您站在院子外面说也是一样的,何必一定要进来呢?”白墨冉站在窗前,透过重重的人影看着怒气冲冠的白易之,面色淡淡道:“您要求我的三件事,请安我请了,求情我求了,道歉我道了,您还要如何?” “你还好意思说?其他尚且不谈,但论这最后一件,你给太子道的是哪门子的歉?非要闹得我官位不保你才开心?” “那还真是对不住了,女儿自小就无人管教,就算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也没人指出,如果犯了什么错,也请父亲宽恕女儿的无心之过。” 白墨冉说这话时也不看他,兀自整理着衣袖上的一点褶皱,因此也就错过了白易之的眼底深处,闪烁过的最真实的一抹情绪。 “你们当真不让?”闹到现在这种地步,进不进院子已是一种形式,最重要的还是他身为这个右相府、一家之主的脸面。 院子里的护卫们虽然没有回答,但从他们未曾移动分毫的身躯也可以看出他们的答案。 “好!来人,将他们都……” “惊风,从即刻起,若有任何人胆敢在墨香苑动手,踏进一步,只管拔剑,死活不论!”白易之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白墨冉冷冽决绝的话语打断,那声音仿佛淬了冰,渗透进每个人的身体里,让人不由得认识到,她,绝不是在开玩笑! “你……”白易之被她这么一打断,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双眼有些惊愕的看着她。 这里站着的所有的人都是右相府的护卫,他方才想这两队护卫看在同为右相府效劳的份上,打斗起来最多会带上点轻伤,所以才放心的想要下令,可是如今多了一个惊风,那可就不一样了! 更遑论白墨冉的命令摆在那里,到时候别说是死上一两个了,就是重伤到一两个,也够他心疼的了,毕竟这些护卫都是经过长期训练才培养出来的人才,远非一般的护卫可比! “父亲,您与其在这里与女儿理论,还不如回去先看看母亲,她上午可是不小心打碎了皇上御赐的花瓶,若您不妥善处理这件事情,别说官位不保了,有可能性命都堪虞呢!”白墨冉趁热打铁,再次给了白易之狠狠地一击。 果不其然,白易之的脸上出现了震惊的神色,对着白墨冉的方向气狠狠的看了几眼,看那表情,似乎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掐死她才算完! “你好!你们都很好!”白易之最后看了一眼白墨冉,又扫了一眼院子里的护卫们,突然冷笑一声道:“既然他们现在是你的亲卫队,那么他们的月俸,皆应由你承担!而你既然这么有能耐了,我相信你以后也不再需要府中的吃穿供应了!” “这些事就不劳父亲费心了!”白墨冉面上依旧波澜不兴,声调不软不硬。 “哼!”白易之虽然不情愿,但也无法,还是转身离开了墨香苑,同时散去了一众护卫,他倒要看看,在失去了府中给予的供应后,她一个闺中女子,每个月要如何拿得出一大笔银子养活这一群人! 见到白易之真的走远了,白墨冉也让亲卫队退下了,直到这时她一直很平静的脸上才终于显现出了一丝担忧。 她对着惊风招了招手,等他走近之后才略觉得有些尴尬的对他笑道:“那个惊风啊,我作为软红阁的尊主,每个月应该能有不少银子进账吧?” 第六十二章 我想你了 白墨冉向惊风询问的后果就是,她在此后的半个月里陷入了繁忙的事务中一发不可收拾。 自那天以后,惊风就经常悄然的来往于藏匿在京都各处的据点,不间断的送来些软红阁的折子给她,美其名曰就算是尊主也要凭劳力获得相应的酬劳。 白墨冉其实很想问他,难道他那潇洒成性的师父在当尊主的时候也是这待遇?也是要天天处理着面前这一堆的折子? 不过这话她却始终没有问出口,因为她自己也知道,既然她接手了软红阁,那就务必要承担起一个尊主的责任,而今她对软红阁的一切都不甚了解,而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根据这些上报的折子来慢慢地熟悉情况。 尽管她一向都没有小看他师父的本事,但是在看了这些折子以后,她还是忍不住的惊叹,她的师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竟然能在短短的十年内就把软红阁的眼线做到遍布全国,甚至在其他三国也均有涉及,只是颇为的隐秘罢了。 这些眼线只会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他们的作用,在平时,他们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书生、大夫、甚至是乞丐,绝对不会让人察觉出一丝的不对劲。 商人们负责经商,在全国各地广开店铺,或药房,或布庄,几乎是应有尽有;书生们则是饱读诗书考取功名,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得到朝廷的重用,在朝廷中占据一席之地,好在将来有变时掌握绝对的主权;大夫大多则在商人们开的药铺里行医,每个人在当地都是声名远扬的善人,深受百姓们的爱戴与尊重;乞丐们便是沿路乞讨,过着最下等的生活,但是却发挥着最大的作用,正因为他们的居无定所,三两成群,所以这样的条件也就决定了他们掌握的消息来源也是最多! 可最让她震惊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她现在正放在手边的两本折子,一本汇报了今年的粮食收成,另一本则详细禀明了军队的召集与训练情况,当然,这两本折子都是用的软红阁特有的暗语书写而成的,防的就是万一不慎落入他人手中,也不会叫人看了去。 “粮草、军队……”白墨冉在口中轻声的咀嚼着这两个词,脸上的神情愈发的飘渺起来,凭着她这些天所了解的信息看来,师父这哪里是在建立一个江湖组织?明明就是暗中成立了一个小型的帝国!别的不说,就单凭软红阁在生意上的成就,虽然比不上方家的世代相传,但若是有朝一日真的集体罢市,怕也是要让整个东临国乱上好一阵了! 师父他到底是要做什么?若只是为了助她查明娘亲死因的真相,断不至于耗费这么大的精力!要知道,如果被皇帝知晓东临国暗中竟然有这么一个组织的存在,怕是会日日觉得如鲠在喉,想方设法的要连根拔除了! “小师妹,我想你了……”白墨冉想事情正想的出神,不防有人突然从身后揽上她的腰,软趴趴的像没有骨头似的赖在了她的身上,气息更是似有若无的喷洒在她的脖颈上,令她觉得浑身都僵硬起来。 “闪开!”白墨冉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她可没有忘记上次,若不是秦夜泠及时赶到,她怕是已经沦为他的食物了! 她看了眼窗外,见惊风还在对亲卫队进行着训练,就知道澹台君泽定是看准时机,趁他们不备才偷溜进来的,不然就算他的武功再高,这么几十个高手在这里,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察觉。 “师妹,我们都多少天不见了,难道你就不想我?” 澹台君泽不但没有从她的身上起来,反而更加恶劣的朝着她的耳朵里吹了一口气,惹得白墨冉浑身都是微微一颤,回过神来不由分说的就拿起了桌上的折子往他的脸上扔,扔完了才觉得不对劲,那两本可不就是写了软红阁最重要的粮草和军队的折子? 想到眼前这个人也是东临皇室的人,她不得不竖起防备之心,想要将折子捡回来,却已经被澹台君泽先一步的拿在了手中。 “就是这些东西让你分心的?我倒要看看,这都说了些什么!”澹台君泽觑见白墨冉眼底的那一抹紧张,心中的趣味更浓,作势就要打开折子。 白墨冉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劈手就要夺过来,但是现今没有内力的她远远不是澹台君泽的对手,他只是一个腾挪便轻轻松松的将她甩出了一大截,悠哉悠哉的坐到了离她三尺之外的椅子上。 “你不要逼我喊惊风进来,到时候丢人的可是君世子你!”白墨冉真的动怒了,冷了脸色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的笑意。 澹台君泽见她如此,眼里闪过一抹受伤,面上却仍旧笑意不改,“师妹你当真要如此绝情?我今日来只是想为那天的事情道个歉而已。” “你的歉意我心领了,若你是真心道歉,那么还请不要给我添麻烦。”白墨冉说着对他伸出手,示意他将折子还给她。 “成,自己来拿。”澹台君泽像是没有看到她伸出的手,将折子随手就往身旁的茶桌上一扔,一双狭长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 白墨冉也只当没看见他的目光,三两步的走过去飞快的拿了折子转身就走,手腕却在此时被他握住,一个用力就被他带着整个人都坐到了他的怀里。 她的秀眉顿时皱起,用力的就要推开他起身。 “你想知道她为什么而死吗?”澹台君泽突然问道。 白墨冉愣了一瞬,随即便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说媚儿,想到媚儿那样惨烈的死状,她仍心有余悸,几乎连思考也无的便道:“不想!” “你想知道她为什么而死吗?”澹台君泽再问。 她终于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今天的他有些不对劲,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映的他的脸异常的苍白,而他的身上也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像是千年古寺里的沉香木,但又多了几分清新,让她莫名的觉得精神恍惚。 “不想。”她还是拒绝。 “你想知道她为什么而死吗?”澹台君泽又问。 白墨冉终于失了耐心,干脆顺着他的意思,声音冷硬道:“好,你说,她为什么而死!” “因为她说,你不如她。” ------题外话------ 一大早起来发现排版错误,惊得我衣服都没穿上就爬起来修改,呜呜呜,早更新一次容易么,要不要酱紫对我? 第六十三章 初识情字 那日的事情是这样的。 在白墨冉拒绝和他同坐一车后,澹台君泽的心情就一直不是很好,回去的路上更是又遇上了嗜血习性的发作,被他强用意志克制才忍了下来,偏偏后面的马车一路上都不消停,时不时会传来澹台羽肆无忌惮的笑声,惹得他莫名的心烦气躁,胸口更是气血翻涌。 因而一下车,澹台君泽便顾不得他们,匆匆的往自己的屋子赶去了。 娇娇和媚儿是最常伺候他的两个婢女,也最了解他的习性,所以一见到他沉冷着的脸就知道他是发作了,但见他并没有直接向她们索求饮血,只相互对视了一眼,一个弹琴一个吹箫,为他弹奏着清心咒,以助他熬过这一阵子。 她们吹弹了一阵,眼见着澹台君泽的神色有所缓和,心里都渐渐地松了一口气,澹台羽却在这时走了进来。 媚儿和娇娇能够跟在澹台君泽的身边,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婢女,更何况澹台羽与澹台君泽两人都是京都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三不五时的总会碰上,所以对于她们来说,澹台羽也算的上是熟人了。 澹台羽进来以后,两人就见到澹台君泽刚刚好转的脸色又逐渐的阴沉了下去,更是丝毫不敢怠慢,愈发用心的演奏起来,毕竟若是他蛊毒发作,最后痛苦的还是她们。 澹台羽本就是个好动的性子,会来澹台君泽这里就是指望能找个人说说话,结果他来了这么半天,不管是澹台君泽还是两个婢女都跟没看见他似的,他自讨了个没趣,又听了一会儿曲子,愈发觉得昏昏欲睡,不欲多呆便准备离开了。 也就在这时,媚儿瞧着澹台君泽已经平缓了下来,又见澹台羽提步要走,突然发了难。 “五皇子怎么刚来便要走,莫不是娇娇的琴声不如墨冉小姐的好听,留不住五皇子?”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对君世子这两天的行踪一清二楚,自从他认识了白家的大小姐以后,几乎是成日都是在为她忙碌,这让她的心里不免有些怨怼。 她和娇娇伺候了世子这么多年,也不见世子对她们如何上心,可是现今,世子却对一个刚刚认识的女人这般的殷勤! 她知道她这样的心理是不对的,对于君世子而言,她只是个婢女,又怎可对他产生爱慕之心?可是喜欢又怎么是能控制的住的?她就是会忍不住的嫉妒所有得到君世子垂怜的女人,哪怕是娇娇,若是世子对她好了些,她也会觉得妒忌。 所以当她在知道澹台君泽那么早出府,就是为了接白墨冉来敬王府的时候,她心底那点被压抑的黑暗便疯狂的滋长起来,而澹台羽爱慕白墨冉的这个事实,因为澹台羽这些年来的毫不遮掩,也早就成了百姓们众所周知的秘密,因此媚儿不敢向澹台君泽表示自己的不满,在见到澹台羽后却没有了顾忌,将自己的妒火化作了暗讽宣泄而出。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只这一句话,会成为葬送她性命的开端,澹台羽还没有说什么,澹台君泽就已经睁了眼冷酷的看着她。 “你说什么?” “我,我……”媚儿何曾见过澹台君泽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呐呐了半响,愣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倒是被发难的澹台羽看不过去了,走过来开口相劝道:“你这么严厉做什么,别吓坏了你的美人!” “你给我闭嘴!” 澹台君泽一路上被这个声音扰的不得安宁,此刻听到更是不假辞色,本已经降下的心火顿时又升了上来。 “我说你对我发什么火!” 澹台羽也是怒了,他作为客人来敬王府做客他不招待也就罢了,装作视而不见他也忍了,现在他好心好意的相劝还被他用这种态度对待,实在是忍无可忍! “这是我的私事,不用你插手!”澹台君泽这时双眸已经染上了些微的红色,拽着澹台羽一用力,就将他甩出了老远,这才回身冷漠的看着媚儿,声音里带了些嗜血的味道:“你刚刚说什么?” 媚儿本来就已经很是害怕,现在见到他的眼睛里又充斥了血色,更是心惊胆战,想到他变成这样只是因为她刚刚说的话,心里是又惊惧又怨愤又恼怒,情绪复杂到了极致,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世子你没听错,我就是在说白家的大小姐,怎么我才提了一句,你就替她心疼了吗?” 媚儿忽然笑了,在一旁娇娇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将长久以来藏在心里一直不敢说的话,都在这一瞬间说了出来。 “她有什么好?值得你们一个两个都为她倾心?论长相,从街上随意拉出一个女子都比她好!论家世,她虽然是嫡长女,可是右相什么时候又把她放在心上过?论清白,这就更好笑了!她是太子的未婚妻,世子你又何必惦记着?你就算再怎么喜欢她她也不是你的!我又有哪里不如她,让世子你为了她这样待我?” “够了!”澹台君泽在她说的这一番话下,眼睛已经变的猩红,神色却诡异的温柔起来。 他一只手抬高钳制住媚儿的下巴,另一只手则是拿着一颗碧绿色的药丸,缓缓的放到她的唇边,嗓音带了些沙哑道:“乖,吃下它,我最喜欢听话的美人了……” “世子不要!”娇娇终是不忍心相伴多时的姐妹就这么没了,大着胆子上前哀求着。 媚儿也在娇娇这一声中醒悟过来,闭紧了嘴推拒着那颗药丸,刚刚差点,她就迷失在他的温柔里了! 可惜惹怒的是澹台君泽,这就注定了她的不可善终、美人枯骨…… ** 澹台君泽看着白墨冉听完他这句话后怔愣的表情,不禁失笑,眸光愈发深邃起来,面上却戏谑道:“师妹,你当真了?还真是单纯的少女,这么好骗呐!” 白墨冉的心本来一沉,还在思索着澹台君泽这突来的深情是怎么回事儿,这下听他这么一说,当即狠狠地给了他一拳,用力的推开他重新坐回了书桌前,便再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澹台君泽却在她转身的时候神色涌动,若有所思。 其实那天媚儿说了那么多,最惹怒他的不是她对白墨冉的辱骂贬低,而是那句“你就算再怎么喜欢她她也不是你的”。 所以在他冷静下来的这些日子里,他一反常态的没有出门,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只为了思考这句话。 喜欢她?他喜欢她吗?他澹台君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上一个女人吗? 他不知道,不过也没关系。 澹台君泽看着面前那个再次埋首于桌案间的倩影,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泽。 接下来的日子,他会亲自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六十四章 夜半来人 澹台君泽从来就是一个想到什么就会去做的人,第二天辰时刚过,他就准时出现在了白墨冉的房间里,不过这次他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成功的引起了惊风及一干亲卫队的注意。 “惊风你进来,其他人都各自去练习。”白墨冉只在澹台君泽出现的时候抬了一下眼,然后就再也没有搭理他,兀自对惊风吩咐道。 “是。”众人见来的人是君世子,又见白墨冉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便也放下了心。 最近他们在惊风的调教下武艺着实精进了不少,更有些招式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这些人都是武痴,现在一有新鲜的招数都投入于和同伴对打练习去了。 “惊风你今天的任务就是给我看好他,只要他不接近这张桌子,你就不必管他。” 有了昨天的先例,白墨冉不得不对他防着些,要是每天他都来那么一出,那么她就什么事情都别想做了。 “师妹,你也不用这么草木皆兵,放心,你做你的事情,我不干扰你就是了。” 澹台君泽懒懒的躺在她桌案旁的卧榻上,在凉飕飕的瞧了惊风一眼后,就真的安分了下来,只是他那一直投递在她身上的视线,让白墨冉每每在休憩之余,都感觉很不自在。 白墨冉不曾想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半个月,澹台君泽每日都会准时到来,准时离去,就连午膳都是和她同用,无聊了就从她这里翻找一两本书来看看,直到后来,白墨冉见他真的安分守己,也就撤退了惊风,两人日日相对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有一个细节让白墨冉很是反感,那就是澹台君泽身上的香气,她记得最开始见他的那几次,这厮虽然风骚,但是身上却是极为清爽的。 本来他染上什么香气白墨冉是管不着的,最初她也没有在意,只把他当做一块免费的香料来对待了,但是时间一长,白墨冉便发现自己的心神越发的容易涣散,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更是乱梦缠身,而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除了澹台君泽那奇异的香味,她不做他想。 是夜,白墨冉再次陷入了梦境中无法脱身,凌乱的画面从她的脑海中一一闪过,让她晕眩的想要呕吐。 好在与以往不同的是,在她快要承受不住之际,那些零碎的画面开始慢慢地淡去,一个清晰的身影渐渐地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你明日便要走了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里盈满了不舍,对着那人轻声询问。 那人本是倚窗而立,闻言转过身来,落日的余晖倾了他满身的光辉,他似从天界而来的神祗,只为拯救这苦难的众生,然而那眉眼间的缱绻柔情,却是让他从神坛走下,变为了一个普通的凡间男子。 “阿冉,对不起,边关敌军入侵,世人皆苦,我必须担负起属于我的责任。”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柔缓,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我知道,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真的到了这时候,还是会有些舍不得罢了。”白墨冉自嘲的摇了摇头,随后朝着他露出了一个很是洒脱的笑容道:“你走吧,不用担心我,我会等你回来的!” 他看着她的笑容,眼底掠过了一丝心疼,突然大步的朝她走来,将她揽入怀中。 良久,他才开口,在她的耳边许下了承诺,声音坚定如磐石,每一个字都深深的烙印在了她的心里,他说: “阿冉,待我得胜归来之日,必当向皇上请求娶你为妻!” 画面一转,来到了人声鼎沸的街道上,那是第二日,她站在高楼上为他送行,终于,他在万众爱戴的呼声中骑马来到了城墙边。 他突然拉了缰绳停了下来,回头朝着她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她感受到他的目光,也不管他是否能看见她,朝着他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 她希望他能安心的离去,哪怕她的心里在不停地叫嚣着,想让他不要走。 可当她真的眼看着他策马出城门,头也不回的时候,她心里的不安顿时弥漫开来,仿佛自此一别,再见已无期。 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照射进屋里,拉长了一人默然坐在床边的身影。 他看着白墨冉额头不断冒出的细汗,不由地从怀中掏出巾帕,替她细心的擦拭着,面上尽是担忧之色。 他的动作忽而一僵,原因是本在沉睡中的人儿卒然睁开了眼睛,正定定的望着他。 看着眼前的身影,白墨冉朦胧的目光渐渐地清晰起来,刚刚把他与梦中之人重合,就见那身影一晃便要离去。 她陡然一惊,飞快的拉住了他的手,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紧的竟让他不能挣脱。 他低头向她看去,就见她也看着他,神情无助的像是一个孩子,仿若他就是她唯一的救赎,声音沙哑而又娇弱道: “夜泠,不要走!” ------题外话------ 推荐好基友文文~ 选夫记之侯门长媳/水墨青烟 “漪儿,你此生都是我的妻,除了一样无法给你。其他尽我所能,许你一世无忧!” 转眼间,便是一封休书。害她满门被斩! 重活一世,水清漪打定主意,远离害死她的薄情之人,找个安守本分的人嫁了。 于是亲自选夫,慧眼独到,相中一只纯良无害的小白。 决定,生米煮成熟饭。 夜黑风高,黑灯瞎火,终得事成。 月后,看到前来纳采的男人,水清漪浅笑:“世子爷,清漪多谢您抬爱,可是清漪无用,未能守住名节,被贼子污了清白……” 男子面色沉静,目光诡谲。 “我知世子爷是万里挑一的好人,定会成全我与孩子的父亲。” “好。” 水清漪惊愕,就这样同意了? “婚期定在月初,届时我定当十里红妆迎娶与你。” …… 第六十五章 重生而来,只为她一人 此时已入春季,窗边的一盆兰花已悄悄绽开了花朵,屋子里暗香浮动,剪影成双。 秦夜泠听到她的话语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再也踏不出半步,他感觉到拉住自己的那只手虽然纤细小巧,却是那样的用力,让他竟都感觉到了疼痛,似是抓住了生命中的不可失去。 他心下颤动,忽地反握住了她的手,顺着她用力的方向坐到了床边,眸光同样凝定的看着她。 两人在寂静的黑夜中对视,黑暗中没有灯火,没有烛光,有的只是窗外的那一轮圆月,堪堪照亮两人的侧脸。 有泪水骤然从白墨冉的眼中滑落,打湿了身下的枕巾。 秦夜泠眼中倏然涌起波澜,带着三分慌乱七分心疼,再次取出他的手帕替她拭去泪水,却仍旧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清醒还是迷醉,更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样的场景,以至于让她这般的黯然神伤。 可是随着他的动作,白墨冉的眼泪不但没有止住,反而有愈发汹涌的趋势,他眼见着自己的整块手帕都被浸湿,终于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了万分的无奈道:“阿冉……” 听到他的声音,白墨冉的泪水一顿,侧过头又凝神看了他半晌,突然坐起身来,猛地扑到了他的怀里,一边低喃一边再次哭了出来。 她说:“夜泠,其实我很害怕,我不想你走,可是我又知道你放不下这天下苍生。” 她说:“夜泠,父亲要我嫁给太子,我不愿意,但是我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了……” 她说:“夜泠,我等不到你了,我等不到你了,怎么办?” 她每说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利刃在他的胸口凌迟;她每流一滴泪,都如同烙铁般烫在他的心间,让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他从来都知道在前世,她受了怎样的伤痛和屈辱,也知道她的悲怆与怨恨,但是他却从来都不知道,在他不在的那段日子里,她会是这般的恐惧与绝望! 字字泣血! 他的手揽在白墨冉的腰间渐渐地收紧,将她整个人都拢在了他的怀中,恨不得将她融入他的骨血,才能教他真切的感受到她当时的心境。 或许是他的怀抱太过于温暖安逸,或许是今晚的夜色太过于静谧安详,又或许仅仅是因为白墨冉哭得累了,等到秦夜泠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他就发现怀中的人儿已经恢复了平缓的呼吸,在他的怀里很是乖顺的睡去了。 他垂首,一只手温柔的抚过她的脸颊,仿佛是在抚摸着世上最名贵的珍宝。 有多久他没有这样近的看过她、这样亲密的抱着她了?曾经他觉得最容易的事情,到头来却成为了最遥远的奢侈。 初春的夜里还是有些冷的,秦夜泠抱着她在怀中呆了一会儿,即便再不舍,也还是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倒在了床榻上睡下了。 他起身替她盖好被子,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终是低头,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阿冉,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可若是有朝一日你想起了全部的过往,你可还能原谅我? ** 自半个月前去白墨冉那里开始,澹台君泽就已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良好作息,这点让敬王妃感到非常的惊讶,更是让随身侍奉的娇娇觉得很不可思议。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在这半个月里,娇娇竟然再也没有看到君世子蛊毒发作,甚至每次世子回来,心情都是异常的愉悦,这也直接惠泽了伺候他的众人,过了一段难忘的舒心日子。 又是一天,澹台君泽在辰时准时的醒了过来,自行穿戴好衣物后,却久久没有等到婢女前来伺候,顿时有些不悦,出了屏风就要唤人,却是在看到一人端坐在圆桌前的背影时止了声,一扫脸上的恼火,换成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竟然能迎得秦大世子驾临我的卧室,本世子真是不胜荣幸!” “我以为你很清楚我在这的原因。” 秦夜泠没有回头,声音很是冷淡,从他的背影看去,只能看出他手上似乎在把玩着什么东西。 听到秦夜泠的话,澹台君泽目光微闪,只是一瞬又恢复了正常,倒也不急着越过他去看个究竟,只那么随意的倚在一旁红木的隔断上,话里有话道:“你怎么想,我又如何知道?若是本世子早知道,又何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就是你给自己,可以伤害她的理由?”秦夜泠手上的动作一顿,目光倏地凌厉起来,声音冷若寒冰。 澹台君泽亦是变了脸色,本是妖娆万千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令人心惊的沉怒,“秦夜泠,难道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保护,我做的事情就是伤害?若不是你先对我有所隐瞒,我又何必这样百般的试探!” 面对他的质问,秦夜泠却骤然沉默了下去,半响,他才开了口,语调不轻不重道:“澹台,我竟不知你对我的信任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澹台君泽登时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情绪,应该说,一直以来,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的时候,这个人,总会做出一些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情,防不胜防! 猜不透,他干脆也不去猜,站直了身子走到桌前,转身坐到了他的对面,这才终于看清楚他手中的东西,伸手就向自己的腰间摸去,在感觉到腰间空无一物时,面色又是一变。 秦夜泠手上拿着的,是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物事,那东西看上去似石非石,似木非木,此时在他的手中竟发出隐隐的白光,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危险般的急于挣脱,却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丝毫动弹不得。 “我从未想过,你竟然宁愿去找长山道士也不愿亲口来问我,更没有想过,你居然会动用这种害人害己的东西!”他说着,握着那物事的手更加用力了些,那东西倒也很是稀奇,在他的手中似是很痛苦的发出了“兹兹”声,像极了是求饶的呜咽。 “害人害己?我去找长山道士固然是不对,但你也不必把话说的这么严重,不过是一块往生香罢了,能影响些什么?”澹台君泽不以为意的笑了下,丝毫没有察觉到秦夜泠隐藏在眼底里的怒气。 “一般的往生香是没什么,可你的这块,是被长山道士开光作做法的,已然有了自己的灵识!而灵识这种东西,就如同人的身体一样,需要靠食物才能得以生存,而它则是以摄取人的精魄为生!”秦夜泠说着,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手中的往生香再发不出一点声音,瞬间化为了齑粉,洒落在了桌上,风一吹过,便再无踪迹。 澹台君泽看着飘散在空中的往生香,神情有些怔愣,似是还没从他的话中反应过来:“这些天我日日都将它带在身上,照你这么说,我该是受毒害最深的人才是,又为何我半点感觉都没有?” “往生香性属阳,专吸食女子阴气,你又如何察觉到?”秦夜泠想起昨夜白墨冉的失常,心中的怒火就止不住的翻涌,若不是他的手下无意中提到澹台君泽近日的反常,若不是他因为放心不下夜探右相府,若不是他恰好碰到她的梦魇发作,他是不是……差点就要再次失去她了? 这样的假设只要一想起就让他如坠冰窟,而更让他感觉到寒心的是,造成这样后果的人会是澹台君泽,这个前世一直跟随效忠于他的人! “澹台,我以为我们相交十余年,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对对方言说的了,倒不想这只是我的自以为!” “难道我问了你,你就会说?”澹台君泽的面色有些颓然,看向秦夜泠的眼神黯然中夹杂了一丝困惑。 “你连问都未曾问过,又怎知我不会?”秦夜泠迎上他的目光,一时间百感交集,他永不会忘记,眼前的这个人,是曾经陪他一起征战沙场、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当初只是救了他一命,他回报给他的,却是一生的誓死相随。 “难道说,你要让我在回京被刺杀醒来的那一刻,就告诉你,其实我已不是先前的那个我,而是从上一世游荡而来的一缕魂魄?”秦夜泠说出这话的时候没有半分的犹豫,从他决定来敬王府找他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对他坦诚。 他的重生可以瞒过任何人,甚至是阿冉,但是面对一个与你相处多年又敏感多疑的好友,你又要如何才能掩饰的完美无缺?更何况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隐瞒他,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而唯一让他不曾料到的,便是澹台君泽居然会找上长山道士,那个视寒衣圣僧为死敌的人。 “果然是如此。”澹台君泽听到他的话并没有觉得十分的惊讶,他从一开始就有所猜测,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太过于诡异,所以才不敢去相信罢了! 那日他被秦夜泠逼迫着清醒过来之后,他想了很多事情,关于他自己,关于白墨冉,最多的还是关于他。 自从秦夜泠这次征战回来以后,他就好几次都感觉到不对劲。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对于白墨冉突如其来的喜欢和无微不至的保护,这两人一个常年在疆场上上阵杀敌,一个深居别院九年足不出户,这样天差地别的环境,让他连设想两人偶遇了然后一见钟情的理由都编不出。 再来就是在宫宴上,秦夜泠一次次的未卜先知,他一向都知道这个好友的厉害,若说一次两次他还能够当做是巧合,但是怎么能够有人对对方的每一步都预料的那么精准,甚至能够连细节都不差? 世人皆把他视为神祗,可他又不是真正的神,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被人刺杀成功? 因着这一桩桩一件件,澹台君泽心中迷雾丛生,他有所猜测,可是又不敢确定,而对于这些神怪之说,想要请教的最好对象自然是佛教中人。 但他知道寒衣圣僧与秦夜泠素来交好,就算是知道些什么只怕也不会如实相告,无奈之下,他只有去找了长山道士。他也知道那长山道士并不是什么好人,但胜在他的修行足够高深,可谁曾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澹台君泽苦笑了一声,语气涩然道:“既然这样,那你便说说你和我师妹的事情吧,我相信你该知道我说的师妹是指谁。” “你确定要知道?”秦夜泠挑眉看他,或许是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得到了释放,神色间少了些凝重,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戏谑。 见他这个样子,澹台君泽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尽管猜到自己知道了以后可能会后悔,但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他眯了眯眼,咬了咬牙,最后一拍桌子狠声道:“说!” “说起来,我和她的相识,还是拜你所赐。”秦夜泠的第一句话,就让澹台君泽成功的黑了脸。 于是秦夜泠接下来详尽的和他说了,他们两人和白墨冉在花灯晚宴上的相遇。 “不对啊,照你这么说来,依你的性子听了我的那番话,断不会再和她有往来了去!怎么……”澹台君泽觉察出不对来,很是狐疑的看着他,唯恐他对他隐瞒了什么。 “原本的确是这样的。”秦夜泠一脸自若的任由他打量,眼底的笑意愈发的浓重起来,“可是说让我别想的是你,大晚上的拉我去右相府翻墙的人,也还是你!” 澹台君泽闻言抽了抽嘴角,脸上的表情在刹那间很是精彩。 这就是一段,风流妩媚的君世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血泪史。 那是在花灯会结束后的第三天夜晚,秦夜泠在桌案前看了一会儿书以后,便准备熄灯就寝了,他前些日子被刺客伤到以后,虽然休养了一段时间,但是身上的伤势仍旧未痊愈。 就在他准备熄灯之际,窗边有人影一闪而过,速度虽然极快,但还是让他察觉到了动静。 “谁?”几乎在他厉喝出声的同时,那个影子也在他身后动了手,不出意外的,没过几个来回,对方就被擒住了命脉,点上了穴道。 “秦大世子,你要不要每次都是三招制敌?这样会让本世子这个同样名动京都的人觉得很没有面子。”澹台君泽被他点了穴道不能动弹,嘴上却还不消停,没有丝毫作为俘虏的自觉。 “若你不是每次都是这几个招式,兴许我可以考虑多用几招。”秦夜泠边往里屋走去,边挥手替他解开了穴道,语调波澜不兴:“没事的话早些回去休息,敬王爷也一把年纪了,禁不起为你天天操心。” 穴道一解开,得了自由的澹台君泽一下就挡住了他的去路,笑的一脸的春光灿烂,“谁说我没有事了?” “什么事?”秦夜泠看着他的笑,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澹台君泽又是一笑,不等他拒绝,拽着他的手臂,就从他刚刚进来的窗户跃了出去,直到拉着秦夜泠行出一段距离以后才迟迟道: “去看你的心上人。” 右相府后院 墨香苑内的梧桐树上,秦夜泠与澹台君泽一站一坐的隐匿在树梢间,悉心留意着附近的动静。 “不知道是谁和我说过,人家是皇上御赐的太子妃,让我不要过于接近。”秦夜泠看着坐在他旁边、一脸兴致勃勃往屋内张望的澹台君泽,眉梢微扬的打趣道。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是那样说没错,可回去我就后悔了,本世子是什么人,怎么可以能被捆绑在皇权道德的枷锁里?所以你权当我那天没有说过那些话。”澹台君泽说这话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面上是他惯有的狂肆的笑。 “你倒是来去洒脱,万一别人已经睡下了你又如何?” 秦夜泠想他也是疯了,澹台君泽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他竟还陪着他一起胡闹,可若真是如此,他心里那一点点莫名的期待又作何解释? “本世子是什么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据我这两天的观察,这个时间她和你一样,应该还在看书,说起这点,你们两人还真是秉性相投。” 澹台君泽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得意之色,殊不知他这无意的一句话,却在秦夜泠心中掀起了细微的波澜。 两人之间的对话一直是用的传音入密,所以没有惊动任何人,眼看着一盏茶的功夫已经过去,澹台君泽还是坐在树干上巴巴的向屋中张望,秦夜泠却不想再在树上这么傻站着,已然有了离意。 “你干什么?刚来就要走?” 澹台君泽察觉到了动静,回过头来看他,目光里有着不解。他不是对这白家大小姐有好感吗?来都来了,现在就这么走了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疯一次就够了,若是再疯下去,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笑柄罢了。” 秦夜泠扔下这句话就要使用轻功离开,不防澹台君泽却在这个时候拉住了他的衣摆,他想停止运气已经来不及,于是只听到“撕拉”一声在这寂静的夜晚响起,显格外的刺耳。 这番动静就算是耳鸣的人都能听见了,更何况是身怀武功的绿绮秋霜?下一瞬,便有白光自他们眼前闪过,两人在猝不及防下只能闪躲,齐齐从树上落下,在院子里显现出了身形。 “来者是何人?” 两人刚在院中站定,就听见一道温婉中带着严峻的声音响起,随后房门被打开,一人从屋子里缓步走出,步伐虽慢却带着沉稳的气度,若是贼人看了定会觉得心慌意乱。 而这两人,一人是花名在外的澹台君泽,他看着白墨冉走来的身影,只觉得风姿绰约,仪态万方,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有韵味;一人是常年征战的秦大世子,用他眼光来看,只觉得白墨冉的目光凛冽,走路时的身姿虽然婉约,背脊却始终挺直,自有着她的一番傲骨。 “墨冉小姐,本世子只是偶然路过贵府,发现你这院子里的梧桐树长的真不错,躺在上面欣赏这漫天的繁星,实乃是人生一大趣事,便多加逗留了一会儿,墨冉小姐应该不会介意吧?” 澹台君泽这次学乖了,再也不似花灯会上的那般放肆,说话前先行了一个君子之礼,装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末了嘴角还勾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容。 他想着,这世间的女人无非就喜欢两种男人,坏男人与好男人,既然这白家大小姐不喜欢坏男人,那么他今日的这番表现,必定会赢得她的芳心。 可惜战无不胜的君世子注定要再次失望了,因为他遇上的白墨冉,恰恰是那不在他算计中的第三种女人。 “那可真是这颗梧桐树的福气,难得君世子喜欢,墨冉明日便让人将其移栽到敬王府便是。”白墨冉也很是谦恭的回了一礼,语气不卑不亢。 其实那场宫宴过后,白墨冉对澹台君泽是有好感的,可惜这一切都从她在院中见到他的时候消失殆尽,更是在他刻意表现的与先前判若两人的时候,直接将先前的好感变成了反感。 不得不说,对于澹台君泽来说,白墨冉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打击他的女人。 见到澹台君泽在自己话说完后半天都没有反应,白墨冉便也不再理他,调转了视线看向站在一旁的秦夜泠。 说起来她对秦夜泠并没有很深的印象,在此之前,了解的最多的也就是他在百姓中无人能及的威望,以及那战无不胜的军功。 上次在花灯会上,其实她并没有忽视站在澹台君泽身后的他,相反的,有一种人即使在人群中再怎么低调,也有着让人一眼就能找寻到的能力,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与风度,常人无法效仿,更无法刻制。 凡事都是先入为主的,正是因为先前他在白墨冉心中有了一个很是高不可攀的位置,所以当她见到秦夜泠下身的衣摆被撕成一道长条拖在地上,衣衫不整的站在她面前时,她先是一怔,最后竟是忍不住的轻笑出声。 等到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看着她,眼中犹带着尚未散去的笑意调侃道:“秦世子莫不是也是来我这院子里看星星的?” 明明她只是笑了一下,又看了他一眼,这般简单的动作,却让秦夜泠感觉到了自己骤然紊乱的心跳声。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这辈子,他大概要一直疯下去了。 于是他看着她灿若星河般的眼睛,坦白的承认道:“是啊,我也是来看星星。” 这下轮到白墨冉愣住了,她不曾想到,传言中那般高高在上的秦世子,说起谎来竟然眼都不眨,好像他真的只是来看星星一般。 然而让她真正错愕的还不止于此,而是他后面的那句话,自此以后,两人的命运便是紧密的纠缠在了一起,至死不可分割。 他说:“坡后搭新灶,院前香散飘。打一成语,可好?” ** 秦夜泠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澹台君泽却是正听得兴起,连忙不满道:“你说的那要真是我,一定不会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吧?接下来本世子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情,最终打动了美人的芳心?” 可任凭他再怎么催促,秦夜泠却再不开口。 澹台君泽说的没错,往后的那些日子里,他的确是想了很多的办法来博得白墨冉的好感,后来也真的扭转了她对他的看法,只是最后,他们并不是彼此的意中人,而是成为了莫逆之交,而他却在两人感情最浓烈的时候,奔赴了疆场,也造就了他一生的遗憾。 澹台君泽在几次询问不得其果后也就放弃了,毕竟那一个故事再是如何对他来说也只是故事,想通这点他便也不再执着,可当他再次抬头看向秦夜泠时,却是一阵惊异。 他所知道的秦夜泠一向是如玉石般精致的人,笑而不亲,善而不近,永远将最完美的一面呈现在世人的面前,然而此刻,他所看到的秦夜泠,似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脸上的表情是那般柔软而温和。 澹台君泽突然醒悟过来,第一次,他是那样清楚的意识到,他与他的区别。 对于他来说,上辈子的种种皆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只是一个不曾经历过的故事罢了;而对秦夜泠来说,那是他的伤,他的痛,他的喜,他的悲,那是他永远无法忘怀的过去…… 他垂眸,倏地敛去脸上的所有情绪,似是将自己封印在了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那是一方任何人都不能走进的净土。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心中亦做了决定,看向秦夜泠的同时,他也朝他看了过来。 这是一种只有兄弟间才能懂得的默契。 “秦夜泠。”澹台君泽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叫他的名字,面上眼中都再没了以往熟悉的笑意。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把我推到师妹的身边,就是为了让我早点与她接触,了解她、喜欢上她吧?因为你知道,既然在前世,我会对她产生兴趣,那么在这一世也一定不可避免,所以你干脆直接把她送到我的身边……这样看似危险,实则却是最安全的一招,因为你早就在明里暗里的告诉过我,她是你喜欢的女人,让我即使对她产生了什么感情,也必定扼杀在萌芽里。” 澹台君泽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都忍不住为他的智谋而赞叹,终于是露出了一丝苦笑道:“秦夜泠,你还真不愧对百姓对你的推崇,果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秦大将军,秦大世子!” 对于他说的这些话,秦夜泠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那样静静地听着他说完,眸色始终平静如水,就好像他说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一样。 宣泄完多日来压抑在心里的一番话,澹台君泽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没过多久又恢复了他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甚至还反过头来宽慰他道: “你放心,我这人其他的没有,就是绝对不会与自己的兄弟争夺女人,再者说了,她是我的师妹,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更何况,本世子对她就算是说喜欢也有些重了,还没到那种非她不可的地步,不然到那时,就算你抬出十个百个前世来,本世子也不可能会让你!” 说完,他站起身来边伸了个懒腰边向外走去,口中还喃喃自语道:“好久没有出去晃悠了,也不知道有多少美人等白了头发,是时候去看看她们了……” 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门之际,身后一直未曾说话的秦夜泠突然出了声。 “澹台,我重生而来,只为她一人。”所以,若需取舍,唯她不能。 澹台君泽的脚步似乎停了一瞬,又似乎没有。 孰是孰非,谁知道呢? ** 这日白墨冉醒来的时候,神智微微有些恍惚,她知道昨日她又做梦了,可她隐约觉得除此之外,应该还发生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但无论她怎么回想,都不能够得到丝毫的线索。 她有些烦闷的起身穿衣,秋霜在门外听到了动静推门而入,准备伺候她梳洗,却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蓦地睁大了眼睛,惊讶的道:“小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白墨冉闻言手上穿衣的动作一顿,几步来到了铜镜前照了照,就发现她的一双眼睛红肿的厉害。 “大约是昨日又做了噩梦吧。”白墨冉给出这般解释安了秋霜的心,自己的心里却愈发疑惑起来,想着今日等澹台君泽来了以后,定要向他问个究竟! 在用冷水敷过脸后,白墨冉眼睛的红肿顿时消退了许多,用了早膳,这才往书桌走去。 在这一个月里,秦夜泠几乎每天早上都会让人送来一桌的早膳,即便白墨冉几次三番的让送膳的人对他传达拒意,也依旧影响不了他的决心,无奈之下,白墨冉也只得随他去了,这么一来,她原本不吃早膳的恶习倒真的被强行改了过来。 不得不说,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 坐在书桌前的白墨冉再次感叹着这个道理,眼看着辰时已过,书桌旁的那张卧榻上却仍旧空无一人,这让她的心情郁结到了极点。 往日里她没有哪一天是盼着他、让他不要来的,今天她好不容易想他来一次,他倒好,干脆不见了人影。 因为有心事,所以白墨冉看着面前一堆大大小小的折章,也没了处理的心情,抬头无意中的一瞥,就看到她放在窗边悉心照料着的兰花竟然绽开了花蕊。 “这兰花是何时开放的,我竟都没有发现。” 在一旁伺候的绿绮闻声朝窗边看去,在见到盛开的兰花时也很是惊奇,却不忘回答她的话,“昨天我还未曾见到花朵,想来定是在夜里闷声开了去!” 这里的兰花都开了,也不知道篱院那大大小小的满园春色又如何了? 想到这里,白墨冉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就欲去篱院看看,子篱已经离开了一个月,那些娇花若是无人打理,也不知道被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小姐您去哪儿,奴婢陪着您一起去吧。”绿绮向来心思缜密,敏锐的察觉到白墨冉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让她一个人出去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白墨冉脚步顿了顿,倒也没多做犹豫便道:“也好。” 如今篱院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院子而已,没了那个人,还能有什么忌讳? 这一个月她都把自己关在墨香苑里闭门不出,日子过得与在别院别无二样,现今一出门才发现沿路的丫鬟小厮们早已脱去了冬装,换上了春日的新衣。 她悄然打量了两眼跟在她身后的绿绮,竟还是穿着那日她在云裳坊替她们挑选的衣服,虽是一身的锦绣华丽,但在这样的季节里却未免显得太过厚重。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暗暗有了计较。 还未踏入篱院,满园的芬芳便已扑鼻而来。 白墨冉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踏步便走了进去。 只见上元时分还开的正艳的梅花,此刻已经凋谢了大半,只有几朵堪堪的留在枝头,与这春日做着最后的道别。 穿过这片梅花林,入目的则是一大片争相开放的花朵,百花争艳、姹紫嫣红,每一朵都开的十分的精神,与她想象中的颓败景致完全不同。 正在她奇怪的时候,就见到一道瘦小的身影提着水壶从广玉兰树后走了出来,低着头朝着她们的方向行来。 白墨冉心念一动,没等他发现她们,就拉着绿绮一起退到了一处死角,在暗中静静的观察着他的动作。 绿绮因为走在白墨冉的身后,所以没来得及看清前面的人就被白墨冉拉到了墙角,此时只觉得有些莫名。 待得那个身影走近了,白墨冉才看清这是一个长得十分清秀的男孩,他先是在整个院子里走了一圈儿,一边浇灌一边目光悉心的扫过每一朵花,在见到每个稍有颓势的花朵时视线都会多停留一会儿。 就这样在一一浇灌完过所有的花之后,男孩提着水壶走进了屋子里,再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农用的剪刀和一个纸包。 绿绮本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但她见白墨冉看的这般专注,便也忍不出从她的身后伸出头向外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脸色骤然变得慌张起来。 白墨冉正瞧的认真,自然没有注意到绿绮的反常,她看到男孩每次都能从众多的花里,准确无误的找出他刚刚注意的那朵,然后对其进行精心的修剪后,打开手中的纸包将里面的石灰洒在那朵花相应的土壤中。 她能够看得出,这个男孩对于花草是发自真心的爱护,只有真正喜爱花草的人,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无巨细。 “他是谁?是府上哪个园丁的孩子吗?”白墨冉见到这男孩的第一面就很有好感,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冥冥之中就有一种牵引,将两人联系在了一起。 “啊?是。”绿绮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他,神情变得更加不自然起来。 白墨冉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回头看了她一眼,心中难免疑惑,绿绮说话做事向来稳重,今日这是怎么了? 直到男孩差不多修剪完所有的花草,白墨冉才从角落里走出,悄然走到了他的身后,语气柔和的询问道:“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料这些花草吗?” 男孩没料到有人会突然出现,身子一抖,手中的剪刀险些掉落,很显然是被吓到了。 他回过头,在看到白墨冉的时候,眼中先是惊异,接着便浮现出了一股很是复杂的情绪,却在她还没有看懂之际,就已经化为漠然,继续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白墨冉不明白他看到她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见他不理她,她也不以为意,真诚的对他感谢道:“谢谢你,这些花被你照顾的很好。” 她说着俯下身子,伸手就要抚上其中的一朵,男孩看了却是脸色一变,啪的一下就打开了她的手。 这一举动让白墨冉和绿绮俱是一阵错愕,绿绮比当先反应过来向她解释道:“小姐,我忘了和你说,这孩子性情有些孤僻,所以不太喜欢别人靠近。” “是这样?”白墨冉听到绿绮的说法,望着他的目光里多了些宽容,她直起身子看了看满院的春色,对他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 说完,她倒也不再去触碰那些花,转身朝屋内走去,绿绮看了男孩一眼,有些不安的跟了上去。 一进屋子,白墨冉还没来得及察看屋里的变化,就听到白婷雅尖锐的嗓音从屋外远远传来。 白墨冉先是一愣,接着才意识到一个月已经过去,她的惩罚也该结束了。 “白墨冉是不是来过了?”白婷雅走到那男孩身边,语气很不客气问道。 想当然的,男孩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白墨冉走到窗边,透过窗棂看到白婷雅脸上的表情很是阴毒,一个人站在花丛边上自言自语着,“不对,她肯定是来过了,母亲的消息不会有错的!可若是她来过,又怎么可能不中计?” “是你阻止她的?” 白婷雅一想到这种可能,整张脸都有些扭曲,再看到他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更是在心底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一巴掌当即就扇了上去,力度大的让男孩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 “果然不愧是贱人生的儿子,也是个贱胚!若不是你身上流着的是父亲的血脉,右相府哪里还能有你的位置?” 听到白婷雅说的最后一句话,白墨冉倏地冷了脸色,联想到先前绿绮的反常,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对着她严厉质问道: “绿绮,她说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题外话------ 可能有亲会疑惑,前世的澹台君泽为什么不知道白墨冉是他的师妹,以及惊风那时为什么没有出现,就如同很多女主重生文一样,女主的重生一定会或多或少加快或改变事情的走向,本文的男主也是一样,所以今生和前世一定有所偏差。 本来想着入v的第一章怎么也要多更点的,但是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的码字速度再次退化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熬夜到上传的这一刻也就堪堪写出了一万字……掀桌!以后有机会能多写一定多写,现在先容我睡一觉去。 第六十六章 白婷雅之死 眼看着事情已经隐瞒不下去,绿绮蓦地跪倒在地,脸上尽是为难之色。 “小姐,不是奴婢们刻意想要隐瞒您,实在是他的存在从来都没有被右相府认可过,就算小姐您知道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更何况她太了解小姐的个性了,本来她自己在府中行事就已经是举步维艰,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弟弟,必定不会让他这样卑微的生活下去,到时候难免又生出些事端。 “他有没有被府中的人认可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只想知道,白婷雅刚刚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他……真的是父亲的孩子?” 白墨冉很想让自己保持平静,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在这种时候,她也只是个凡人,除了震惊以外,她竟然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境。 在见到绿绮点了头以后,白墨冉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才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智。 她的情绪很是复杂,她从来不知道,也不曾想过,在她的世界里,居然还会有一个弟弟的存在……她想起刚刚见到他的第一面,心里产生的那种微妙的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骨肉亲情吧! 她与白婷婉三姐妹认识这许多年,对对方都没有生出半丝的好感,而她与他只是见了一面,便是觉得异常的亲切,这样心理上的落差,让她不禁感叹起缘分的奇妙。 白墨冉从窗内看着白婷雅愈发变本加厉的叫骂,秀眉不悦的蹙起,见她再次举起了手就要挥下,再也无法忍耐,一拂衣袖就往屋外走去。 “你先起来,等这事情解决以后,我再与你们计较!” 她在经过跪在地上的绿绮时,目光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扔下这句话就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绿绮咬了咬唇从地上站起来,看着白墨冉的背影,面上浮现出了些许忧色,她知道,小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你和那白墨冉果然都是天生贱命,你是不是觉得你和她同病相怜所以才护着她?还真是有情有义!” 白婷雅一脚踩在男孩的手上,压在地上狠狠的磨碾着,声音很是阴冷恶毒,“你怎么也不想想,你把她当做姐姐看待,可她却是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对她这么好又有什么用,被别人看在眼里不过就是一场笑话!” “起来!” 正在白婷雅洋洋得意之时,一道清冽的嗓音自她的身后响起,让她的身子瞬间一僵。 她猛地回头,在看到白墨冉从屋中走出的身影时,眼中有着掩藏不住的愤恨。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她每天都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祠堂里面壁思过,白天倒还好,尤其是到了晚上,祠堂里安静的诡异,偶尔有风吹过烛火,烛光摇晃、风声呼啸,她神经紧张下总觉得有些奇怪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让她害怕的几乎崩溃!当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而让她沦落到这种地步的罪魁祸首就是白墨冉!白婷雅在心中恨极了她,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都恨不得食其骨肉,才能以解心中之恨! 白墨冉却是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径自走到了男孩的身边,在见到白婷雅踩在他手上仍未挪开的脚时,连犹豫都不曾,一脚就踹了上去。 她这一脚没有留有丝毫的余地,不管是动作还是力度都极为的狠厉,换做在打斗练习时,足够踢断一根木头。 白婷雅本就是娇生惯养之人,那里受过这样的对待,顿时疼的眼含泪花,抱着腿就痛呼着瘫坐在了地上。 “起来!” 白墨冉再次出声,视线重新落到了男孩的身上,语调清冷中还带了些薄怒。 男孩听到她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看向她,便见到她紧抿着唇瓣,眼睛很亮,看着他的目光里隐约有火光在闪烁。 她这是在生气吗?男孩不解的皱起了眉,他不懂,受伤的人又不是她,她为什么要生气? 不过他还是依言站起了身,他的衣服原本就已破旧不堪,在刚刚的拉扯中又再次裂开了口子,他却像是已经习以为常,只用手遮住衣服开口的地方,什么话也不说,捡起掉在地上的剪刀和石灰包就往屋里走去。 “站住。” 他刚踏出一步就被白墨冉再次叫住,回过头时还有些不确定的看了她一眼,在确认她是在和自己说话以后,不解的看着她。 “她这么对你,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怨恨?” 白墨冉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还在揉着腿的白婷雅,悉心注意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男孩听了她的话更是觉得奇怪,脸上尽是茫然,似乎根本就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怨恨?他为什么要怨恨?他从小到大不都是这么过来的,难道有什么不对? 白墨冉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个孩子,大概自小就生活在最恶劣的环境里,被下人们灌输着身为奴隶的思想,以至于连反抗是什么都已经不知道了。 换做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她帮他到这一步都算是仁至义尽了,可面前的这个人,是她的弟弟,是她真真切切的至亲,尽管在此之前,两人的生活甚至从未有过交集,但是现在既然她知道了,就没有办法不去管他。 低人一等的这个观念已经在他的脑中成形,此刻若想要扭转,除了以毒攻毒再无其他办法。 既然他觉得自己卑贱,那么她便让在认识中觉得很是高贵的人,在他的面前变得比他更加的卑贱! 她转身看着从疼痛中渐渐缓解过来的白婷雅,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大概是人对于危险的事物一向有着敏锐的直觉,几乎在白墨冉向她望来的同一刻,白婷雅从地上站起了身,一脸防备的看着她,倒退着向院外走去。 “白墨冉我警告你,这可是在府中,你要是敢欺辱我,父亲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这句话,白婷雅心中的底气硬了许多,抬高了下巴趾高气昂的看着她。 “欺辱?”白墨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发出了一声嗤笑,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你太抬举你自己了,你有什么是值得我欺辱的?在我看来,你本身就是一个污点,何谈欺辱?” “你……”白婷雅被她这番话气的脸色通红,倒是忘记了继续后退,伸手指着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绿绮,点了她的穴道,把她扔到花丛里。”白墨冉不想再和她多费一句口舌,干脆利落的下了命令。 “你敢!”白婷雅意识到她说什么以后,也顾不上生气了,转身就往篱院外跑去,边跑还边叫嚷道:“白墨冉,我怎么也是右相府的三小姐,你要是敢这么对我,父亲和母亲是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绿绮,还不快去!”白墨冉丝毫没有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瞧着身边久久没有动作的绿绮,目光中多了几分凌厉。 绿绮顿时倍感压力,她甚至开始后悔今天为什么要主动提出陪同,犹自挣扎劝解道:“小姐,她毕竟是……” “若是有什么后果,一律由我来承担。”眼看着白婷雅还差几步就要跑出篱院,白墨冉不欲再多说,面上冷意渐浓。 绿绮见她下定了决心,知道多说无用,一咬牙,飞身来到了白婷雅的面前,在她惊惧的眼神中点上了她的穴道,携着她一同飞回到了白墨冉的身边。 “三妹,在这之前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白墨冉看着站在她面前动弹不得的白婷雅,神情缓和了些,眸光却仍旧冷冽。 “当初我回府本是抱着一心求和的态度来的,可是等到了府中以后我才发现,一切都是我想的太过简单,很多时候,就算我不去招惹别人,也总有些人会来招惹我,甚至一不留神,就会性命堪忧!” “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既然我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么我为什么要委屈我自己?就像今日,我并不知道你们母女几人在花中下了什么毒,也不需要知道!因为过不了多久,我就会从你的身上得到答案。” “最后,三妹,你应该知道有一个成语叫做自食恶果,所以不要怨我心狠,因为是你们的心,更狠!” 白墨冉说完这些话后,白婷雅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当然,纯属是被吓出来的。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些花里藏着的是什么毒,也正因为此,她的恐惧也要来的更多,而白墨冉的这一番话,明面上看来只是嘲讽,实际上却是故意折磨着她的理智,摧毁了她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倒是可惜了这些花儿,就要这么被糟蹋了!” 白墨冉视线又从她的脸上转移到了她身后的花丛中,复而又看向她的脸,似乎是在琢磨着些什么,几次三番过后,白婷雅的眼神开始涣散起来,更有一股熏人的骚味从她的身下散发出来……竟是被吓的失禁了! “小姐,您看三小姐都已经这样了,您就不要再下狠手了吧!” 绿绮看准时机走到她的身边好言相劝着,凭着她对白墨冉的了解,她应该是不会下死手的,因为她知道,自家小姐就算再怎么心狠,内心深处也还是有着她的柔软所在! 可惜这一次,她却是错了! 她的话音刚落,白婷雅就被白墨冉正脸朝下的推到了花丛里,动作间不见半点的犹疑。 “绿绮,我是会心软,可是你要记住,心软是留给你认为值得的人悔过的机会,却绝不是留给敌人中伤你的武器!” 绿绮不由地有些错愕,这才发现,她所认识的小姐真的是变了,变得更加的杀伐果断起来,若是说原来的白墨冉是一把尚未开刃的剑,那么现在这把剑便已经被磨出了棱角,渐渐露出了属于她的锋芒。 “我做的事情你可都看到了?” 做完这些之后,白墨冉转身走到了男孩的身边,说话的声音多了点柔和。 男孩的眼神有些懵然,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似乎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白墨冉的视线来到了他的手上,因为白婷雅刚才的踩踏,他的手背上已经磨破了皮,正不断地朝外渗出血珠,掺和着地上的灰尘和淤泥,显得很是惨不忍睹。 “绿绮,你去打点水过来。” 白墨冉一边吩咐,一边拉着男孩另一只手走到了屋里。 男孩先是不自在的挣了一下,一来是因为他的手上很脏,还有着打理花草未曾洗去的污垢,二来则是因为他不习惯与人这样的亲近,白墨冉似乎猜到他这样的想法,回头对她笑了一下,握着他的手反而更紧了些,男孩的脸竟是微微一红,再不挣扎了。 白墨冉拉着他到床边坐下,这才有空打量起整个房间,便见到屋子里的一切都很是干净整洁,一点儿也看不出已经有一个月无人居住了。 她几步走到了一个柜子旁边停下,拉开了其中的一个抽屉,果然见到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置着各种伤药,连顺序都没有变过。 她的心中漾起了一丝波澜,却转瞬即逝。 从里面取出了一个蓝色的瓷瓶后,绿绮正好已经打了水回来,盆边还细心的搭上了一块巾帕,她伸手取过巾帕在水中浸湿拧干后,再次走回了男孩的身边坐下。 “小姐,这些事情让奴婢来做就可以了,您不用……” 绿绮猜到她这是要亲自给男孩处理伤口,忍不住的劝阻,没说完却已经被她抬手制止。 “把手伸出来。”白墨冉看着自从她拿着巾帕坐下后,就把双手背到身后的男孩,不禁有些好笑。 听到她的话,男孩倔强的摇了摇头,眸中很是坚定。 然而比他更加倔强的是白墨冉,她见他如此也不勉强他,点了点头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道:“索性我近日也闲来无事,既然你不愿让我帮你处理伤口,那我今天就这么陪你耗着好了。” 白墨冉知道他拒绝她的帮助,定又是他的奴隶观念在作祟,但是越是如此,她就越要替他扭转过来。 男孩闻言抿了抿嘴唇,一双眼睛很是不安的瞅着她,放在背后的双手不自在的动了动。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男孩脸上的表情渐渐地焦躁起来,他不是白墨冉,他一天里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是完成不了,免不了又要挨上一顿毒打。 白墨冉将他脸上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知道他心中已经动摇,再次将巾帕拿在了手上含笑看着他。 果然他这次只是犹豫了一下,最终缓缓的从背后伸出了手,尽管如此,他还是低垂着脑袋,一副很是别扭惶恐的样子。 白墨冉轻柔的拉过他受伤的那只手,仔细替他擦去手上的灰尘和泥污,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从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可以看出,她对这个弟弟是发自内心的关切。 上药的时候,白墨冉没有提前打任何招呼,就把药粉洒在了他的手上,这些药她曾经都有用过,自然知道在那一刻会有多痛。 果不其然,男孩感觉到痛,手很是明显的抖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还知道疼就好,这代表你还有救,若是有朝一日,你连疼是什么都不知道,变得麻木不仁,那才叫无可救药!” 处理好他的伤口,白墨冉放开他的手细细瞧了下他的眉眼,这才发现他虽然还小,但是已经有七分像白易之,竟是比她们几个姐妹还要相像了去!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怎么,是不愿意告诉我?”白墨冉见他如此,眼中有着不解。 男孩这次很快的摇了摇头,眸光有些黯淡。 白墨冉看着他,在脑中把见到他到现在为止的画面都过了一遍,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来,心中陡然升出一个念头,让她脸色顿时一变。 “他不会说话?”白墨冉侧首,向绿绮确认道。 “啊?”绿绮闻言亦是一惊,很显然,她也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小姐,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些年我和秋霜虽然回过几次府,但几乎不曾逗留,我会知道他,还是因为有一次无意间撞到了他,这才有府中的人告诉我。” 这孩子在这府中,到底遭受了怎么样的对待?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被父亲舍弃,九年身居别院的她已经很是不幸,然而和他比起来,她所受的那些委屈又能算的了什么? 她到现在都无法想象,他一个孩子,是如何在人心险恶的后院艰难生存下来的,她回府不过一个多月,就已经领教到了长宁母女的百般厉害,而这个孩子,却是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一呆就是几年! “那你到底是不能说话,还是不会说话?” 白墨冉心中对他的怜惜之情更加多了几分,不由的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在看到他身上穿的已经破碎的衣服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后站起身打开了置于床边的衣柜。 衣柜里的衣服并不多,只有四五件,但是每一件的颜色都是莫子篱喜欢的素白,她还记得当初她初学女红的时候,刚刚学会穿针引线,就迫不及待的想为他缝制一件衣服,结果可想而知。 但是那时候她年纪小,最不缺的就是一股子的韧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最后在她无数次的尝试下,她终于做出了一件勉强能看的衣服,她还记得那时,她忸怩着将衣服送给子篱时,他脸上的那副错愕而又欣喜的表情…… 她摇了摇头,将杂乱的思绪从自己的脑中剔除,她会想到这些,是因为那时候子篱也就十来岁,那件衣服的给这孩子穿应该差不多,虽然身形可能会稍大点,但总好过让他穿的这么破破烂烂的要好。 可是整个衣柜翻遍,她都没能如愿找到那件衣服,而这屋子里所有的物事都没有人动过,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原先的主人自己带走了。 一想到这点,白墨冉的手落在其中的一件衣服上渐渐收紧,这个人,一边对你说着最残酷的拒绝,一边又总是做些让人误会的事情。 莫子篱,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后白墨冉无奈之下只能从柜子里取出针线,让男孩脱了衣服躺到床上,自己则替她缝补着缺口。 “小姐,还是让奴婢来吧,这样的小事又何必您亲自来做?”绿绮看着白墨冉兀自忙碌,自己却在一旁闲着,心中倍感不安。 “正因为是小事,我又为什么不能做?”白墨冉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调侃道:“难道你的女红还能比我好了去不成?” 绿绮被她这么一说,顿时脸一红,不再开口了。别看绿绮看上去一副稳重大方的样子,要论到绣工她还真的是没有天分,就连秋霜都能比她做的好。 当初白墨冉托惊风给太子送去的香囊是她绣的没错,但是那拙劣的绣工却是她故意所为,试想她在几年前就能做出一件衣服来,又怎么可能连一个香囊都绣不好? 没过多久,衣服上的口子就被白墨冉悉数缝好,她将衣服递给男孩让他穿好,等他从床上下来之后,不容他拒绝,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去。 “小姐,您这是……”绿绮跟在白墨冉的身后,大概猜到了她的决定,声音有些着急。 “我要把他带回墨香苑,既然是我的弟弟,那么没有理由还让他继续留在这里任人欺凌!”白墨冉说出这话以后,绿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手中拉着的人已经先一步的做出了反应,挣扎着要甩开她的手。 “怎么,你不愿意和我走?”白墨冉低头,只能看到男孩低垂着的脑袋,她看着他,突然沉默了下去,再开口时眼里竟多了分愉悦。 “也对,从一开始我好像就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直到现在想要带你回去,也是我一人的主张,若是你不愿,而我强行让你和我走,那我与她们又有什么不同?” 白墨冉俯下身来看他,让他的眼睛与自己平视,以表示对他的尊重,“其实我很高兴,因为你还会抗拒,这说明你还有着自己的意志,但是我想告诉你,没有人生来就该是卑贱的,如果你现在就已经向命运屈服,那么就算我再怎么帮你,也只是徒劳而已。” 她说着,突然站直了身子放开了他的手,语调很平静道:“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如果你相信我,如果你把我当做你的姐姐,那么在我走出这院子之前,自己跟上来。不然从今往后,若是你哪天后悔了来找我,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白墨冉说走就走,不等他有所反应,就已经出了屋子,留下男孩一个人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小姐,他才八岁,您和他说的那些他能听懂吗?”绿绮回头就看到男孩一脸呆愣的样子,心下不禁怀疑。 “绿绮,当年我离府的时候,才五岁。” 白墨冉的一句话,顿时让绿绮哑口无言。 “如果他今天不跟来,您就真的要放弃他吗?” 绿绮不明白,小姐刚刚明明对他那么好,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决绝了? “绿绮你错了,若是那样,不是我不管他,而是我已经帮不了他。”白墨冉看着离自己还有几步之遥的跨门,眼中掠过一丝怜悯。“毕竟,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男孩从白墨冉的话中清醒过来时,她已经在院中走出了很远,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隐约寻见在梅花林尽头的一抹白影。 他从小就和丫鬟仆人们生活在一起,听得最多的话也是好好地伺候主子,主子打骂不得还手,只要是主子说的话,都永远得遵从。久而久之,他便也以为那就是他生命的全部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身边的人也从来没有对他隐瞒过,但是不一样的是,明明同是身为右相的孩子,别人是高高在上的云霓,而他却是被人踩在脚底泥泞。 所以他也知道,自己有着四个在血缘关系上有牵扯的姐姐,但事实上,他却只是供她们撒气消遣的奴才,每次见到她们,自己除了留下一身的伤,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不曾想过,在今天他竟然会碰到她,那个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姐姐。 她免他遭受欺辱,她替他上药、缝衣,她对他说,没有人生来卑贱。 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一般,让他直到现在都无法相信。 可是她却对他说,如果他今天不跟上她,那么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便永远都是那个被人欺辱的下人,永远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看向仍旧倒在花丛中的白婷雅,过往被她欺辱的一幕幕在他的眼前飞速的闪过。 原来不是不记得,不是不怨恨的,只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怨了,他恨了又能如何?只不过是给自己平添烦恼罢了! 可现在有人愿意将他从这泥潭中拉出,他又该当如何? 心中在瞬间已经有了决定。 身后有奔跑的脚步声传来,在白墨冉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一只瘦小的手掌拉住了她的手,很沉、很紧,似乎将自己所有的重量都托付给了她。 她的心瞬间软化了下来,对他露出了一抹明媚的笑。 “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弟弟。” **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儿事?”回到自己的房间,白墨冉坐在桌边,沉着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丫鬟。 秋霜因为没有跟着白墨冉,所以在见到她直接把男孩带回来的时候就傻住了,此时苦着脸道:“小姐,您也不能怪我们啊,是老爷下了命令,让任何人都不能把这件事泄露出去的。” “你们把事情告诉我就是泄露?怎么,我倒不知在你们的眼中我居然成了外人!” 白墨冉对她投去一记凌厉的目光,惊得秋霜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小姐,我告诉您就是了,您何至于和她生气?” 绿绮知道白墨冉对那孩子是上了心了,就算她们不说,她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知道他的身世的,与其如此,她还不如如实相告,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我这些也是听别的丫鬟说的,那是在小姐您去别院后没多久,老夫人过五十岁的生辰,请了一个戏班子来府中唱戏,说是热闹热闹,谁知道这一请就请出了祸端。那天老爷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酒,不知怎么就看上了一个戏班里的戏子,把她错当成府中的丫鬟宠幸了。” 绿绮说到这里偷偷的觑了一眼白墨冉,果然见到她脸色冰冷,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想也知道,谁能接受的了自己的母亲丧期未过,父亲就已经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继续说下去。”在知道自己有个弟弟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只是为娘亲感到不值,不忿! “本来这也没什么,那女人虽然是个戏子,但好歹身子清白,要是换做平常,抬做姨娘娶进门就是了,可是谁知道,老爷在调查她家世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是罪臣之女!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老爷当即就让人把她掳了回来,软禁在了右相府,为的就是防止她无意中被人发现,要是让皇帝知道这件事情,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罪臣之女又如何?还不是他自己先去招惹的?本来别人可以隐姓埋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若不是因为他,又何至于落得这种下场?” 在她看来,这件事情完完全全就是白易之的错,可笑他要了人家的身子,却又畏于承担责任,白白毁了他人的一生!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是不是白易之将人软禁了以后,发现她怀有了身孕?而那个孩子,就是……” 说到这,白墨冉才意识到,她到现在还不知道男孩的名字,于是便向两人询问道:“那孩子叫什么名字,你们可知道?” “回小姐,那孩子是没有名字的,他一出生,老爷就把他扔给了下人,任由他们照看,而下人们又没什么文化,想到他是在雨水天里出生的,就一直叫他小雨。” 小雨么?随风飘落,见光即逝,这个名字不好。 “那他的母亲呢?最后怎么样了?” 连小雨都是这样的处境,白墨冉也猜到他的母亲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是不问一下,她的心里难免过不去。 “她……”绿绮说到这里有些犹豫,停顿了一会儿才道:“老爷对知情的人都说是难产而死,可是当初贴身看守那女人的嬷嬷却说,她是在生完孩子后,被老爷下了一剂安眠药睡死过去的。” 当真是个狠心的男人! 白墨冉发现,每当自己以为她对白易之已经产生不了任何情绪波动的时候,他总是能出其不意,让她对他的厌恶更上一层楼。 “小姐,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要是被老爷知道,你居然违背他的命令把小雨带到墨香苑的话,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那又如何?他难不成还能也给我一剂安眠药不成?”白墨冉在决定带小雨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他的准备,“自己造的孽,没理由让孩子替他去偿还!” 门外突然有叩门声响起,白墨冉看了跪在地上的两人一眼,让她们先站起来,自己去开了门。 “惊风?怎么,是那孩子出什么事了吗?” 白墨冉一回来就把小雨交给了惊风来看管,现在见到是他,第一反应就想到他有事了。 “他没事,只是亲卫队望哨的人看到主屋那边有些混乱,打听之下才知道,三小姐死了!” ------题外话------ 少的更新我争取下次补上,哎,正在努力适应万更的节奏>_< 第六十七章 最毒妇人心 “小姐,她不会是因为……” 绿绮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瞬间就想到了花丛中隐藏着的毒。 “是又如何?” 白墨冉倒没有太过慌张,只是有些不解和惊讶。 按道理来说,白婷雅不可能这么快的就死了,虽然她不知道她们会在花中下了什么毒,但是她们既然能够想到用这种办法,就断然不会愚蠢到下那种见血封喉的剧毒,那样太过容易被发现了。 也正是因此,所以她才敢毫不犹豫的把白婷雅扔到花丛中,所以说这件事情的背后,必有蹊跷! “我知道了,这样,你去把小雨带过来,我有事要和他说。” 白墨冉思索了片刻,心中已经有了相应的对策,她相信再过不久,一定会有人来墨香苑找她的麻烦,她只有掌握好先机,到时候才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不一会儿,小雨就被惊风送到了屋子里,身上还是穿着那件破烂的衣服,要是换做在平时,白墨冉定然是不会让他再这么穿下去的,但是现在,倒是正如她意。 “绿绮、秋霜,你们两个带他去里面梳洗一番,其他地方我不管,但是脸上一定要干干净净。” “是。” 两人闻言对视了一眼,只觉得此刻的小姐让她们觉得异常的安心,心中的紧张也因为她的镇定而渐渐消退了去。 也就在三人刚刚进入里屋的时候,墨香苑里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白墨冉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来的人必定是高手。 “还请帮忙转告大小姐一声,老夫人命我们来请大小姐和小雨去主屋一趟。” 来者一共有四人,看到惊风很是恭敬的行了个礼,显然也是感觉到了他高深的内力。 面对来人,惊风的脸色也很是沉重,这四人虽然单个的挑出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从几人行走时的动作和呼吸的吐纳就能看出,这四人平日必然都是在一起练功的,怕是彼此间早就形成了默契,若是他和这几人真要动起手来,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你们等等,我这就去通报。” 惊风面无表情的看了几人一眼,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而白墨冉站在房间里,早就已经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背后之人倒也聪明,知道白易之对她来说已经产生不了威胁,一开始便抬出了老夫人。 她现在之所以还能在右相府安稳的生活着,其中少不了有老夫人在背后撑腰,若是再博了她的面子,就算今天可以避开这一劫,往后的日子怕是也好过不了! “现在我要怎么做?” 惊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到这阵仗,也知道今天的事情肯定棘手了。 “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就在门口帮我看着就好。” 白墨冉对他微微一笑,在惊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提高了音量,足够让屋外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急什么?就算上吊还要让人喘口气!你去告诉他们,我换好衣服自然会过去,他们要是想等,就要有点耐心!” “现在你出去吧,他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催你了。” 从暴躁不耐到冷静理智,白墨冉的转换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让惊风再次感觉到了女人的可怕。 他点了点头再次出了房门,果然门口的四人见到他出来,也没有向他询问的意思,显然是听到了白墨冉的那番话。 “小姐,我们已经好了,你看看他这样行不行?” 惊风前脚刚出去,后脚两个丫头就带着小雨从里屋出来了,白墨冉视线落到了他的脸上,微微挑了挑眉梢,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先出去,他们看到你们应该会安心点,我还有话要单独对他说。” 绿绮和秋霜也知道现今事态的严重性,也不多言,打开门就走了出去。 “小雨,今日白婷雅对你说的话虽然侮辱,但有一句话却说的很对,你之所以会在右相府留到今天,就是因为你身上流有白易之的血脉,这是所有人都想要掩盖,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白墨冉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他,此时很细心的捕捉到他眼中的一抹受伤。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或许这对旁人来说是一种荣幸,但是对你来说却是痛苦的来源,过往的八年里,你因为你的身世而吃尽了苦头,而你今天要做的,就是为你这过去八年所受的苦讨回应有的利息!” 而后白墨冉和小雨两人不知道在屋里面说了什么,再出来时,两人的脸上都很平静。 “真是有劳你们久等了,走吧。” 白墨冉斜睨了一眼等在门口的四个人,同样看出了他们之间无形的默契,心中暗自惊讶。 然而令她最为惊讶的还是因为这几张面孔的陌生,早在她接手软红阁之后,她就动用过尊主的特权,查看了所有关于右相府的书籍画册,其中自然也涵盖了府中三百护卫的肖像,她很确定这三百护卫里面,绝对不包括这几人。 她很清楚软红阁的实力,正是因为如此,她心中对右相府的暗中势力第一次产生了怀疑,到底还有什么,是掩藏在平静的表面下不为人知的? 在这四人的陪同下,她和小雨很快就来到了主屋外面,还未进去,便有接连不断地哭泣声清晰地传来,听这喧闹的程度,大概是后院的女眷都到齐了! 感觉到小雨拉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似乎有些紧张,她不动神色的反握了回去,暗暗地传递给他力量。 “白墨冉,婷雅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然要对她下这样的狠手!” 一踏进屋子,白墨冉还未看里面的形式,就见到长宁一脸愤恨的朝她冲了过来,行为举止间再也没了往日的高贵,双目通红、发髻散乱,若是就这样把她扔在大街上,当真与泼妇骂街无异! 眼看着长宁抬起手来,一掌就要狠狠的落在她身上,白墨冉拉着小雨迅速地闪了过去,脸上也染了三分寒意,不冷不热的看着她道:“我不明白母亲您在说些什么。” “长宁,你冷静些,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还没有确定,你现在就下了定论未免太早。”老夫人的声音在这时候恰如其分的响起,即使在这种时候,她依旧保持着一个长辈应有的风度。 “这还需要确定吗?今天篱院除了她和这个贱胚,就再也没有人去过了,婷雅若不是被她们害死,还能是自杀了不成?”长宁现今根本听不进去老夫人说的话,她就不明白了,都到了这种时候,老夫人不替她的孩子讨回公道也就算了,竟然还维护着这个小贱人! “母亲真是太看得起我们了!您女儿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您也清楚,就凭我们,一个女人一个孩子,哪里能有这种本事?” 白墨冉在提到小雨的时候,看到老夫人很快的向他瞟了一眼,虽然掩饰的很好,但她仍旧看出了她眼中流露出的一丝渴望。 “你当然不会明着来了!我发现三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被埋在了花丛里,事后我曾找来大夫去看过那些花,他很肯定的告诉我,那些花的花瓣上都隐藏着毒粉!而你定是用这般的手段,才让我三妹一时不慎,中了你的奸计!” 白婷婉在一旁抽泣着插进了嘴,一张脸哭得花容失色,还真是姐妹情深到了极点。 白墨冉却很快的就发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不管是长宁还是白婷兰亦或者是其他人,难过的时候总是会不时的看看白婷雅,而白婷婉即便是面上再怎么伤心,她的视线也没有一刻是停留在白婷雅身上的。 这倒是当真有趣了! “哦?是二妹当先发现三妹的吗?”白墨冉听了她的话倒也不恼,反而还摆出一副虚心讨教的样子,“那么那个大夫可有和你说,那毒粉是什么毒?要多长时间才能发作?发作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症状?若是剧毒,难道我会傻到让你们这么轻松的抓到把柄?若是慢性毒,三妹也不会这么快就毒发身亡,二妹你说是与不是?” 这一串的反问极为迅速,且每个问题都问到了关键上,白婷婉听到前面张了张嘴还想挣扎着回答,等到听完以后,却发现她不管怎么说都是错! “这么多的问题你们都没有搞清楚,现在却来逼问我,难道你们当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不成?” 众人皆默,唯有白婷兰听了她的话以后眸光闪了闪,似乎若有所思。 “我不管!” 长宁突然大喊出声,她眼看着形势不对,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不身份了,她在心中已经认定了是白墨冉所为,就断然不会改变,无论她说什么,在她看来都是无谓的狡辩!可是现在众人都向着她,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拿她如何。 目光一转,顿时来到白墨冉身旁的小雨身上,长宁的眼里迸发出了恶毒的光,她教训不了她,那就先拿这个贱胚出气! “就算不是你,也一定是这个贱胚,他一定是对我们往日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所以才伺机报复,对了!篱院这一个月以来的花草都是他在打理,他有太多的机会可以下手!” 长宁原本只是迁怒,但是说到最后,她陡然发现这样算来,这个贱胚动手的可能性比白墨冉还要大些,毕竟她心里也有数,这些年来她们对他是如何的刻薄与凌虐,是个人都会因此而产生恨意的! “这倒是还真有可能。” 白墨冉在听了长宁的话以后,竟是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而后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毫不客气的甩开了牵着小雨的手,“啪”的一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自己说,母亲刚刚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话,当心着你的性命!” 那看向他的眼神里,是*裸的轻蔑与不屑。 长宁登时就愣在了原地,眼神明灭不定的看着白墨冉,这贱胚不是和她一起来的吗?怎么,这两人之间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场的人心里都很清楚小雨的身份,所以打心底里是瞧不起他的,可是瞧不起是一回事,亲眼看着他被这么对待,那又是另一回儿事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长宁母女那样心胸狭隘的,众人见到白墨冉这样狠厉的行为,心中不由得都有些愤怒,但碍于她的身份,倒也无人敢出声。 而在所有人之中反应最大的就属老夫人了,她从白墨冉牵着小雨到屋中的那一刻起,眼神就时不时的瞟向他,尤其是看到那张与白易之有七分相似的脸孔时,心中的更是激动起来,那是一种无法阻挡的喜爱。 她想起当初这孩子刚出世的时候,她还亲手抱过他,甚至还无数次的惋惜,为什么她白家唯一的男孩竟会有着这样的身份!让她当初即便万分不舍,但是碍于整个白家的安危,也只能下了狠心。 就这么一晃八年过去,不曾想当初襁褓中的孩子,现在都已经这么大了。 “大小姐,我说你这脸变得也太快了些!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何至于这么对待他?” 让白墨冉感到意外是,这最先开口说情的人竟然是久违的三姨娘,如今过了一个多月,她的身子已经能够很明显的看出来了。 “连母亲都说了,他不过是一个贱胚,我这样对他都算是轻的,怎么三姨娘,您心疼了?”白墨冉的声音很冷,仿佛在她眼里,他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物事罢了。 “我就是心疼了又如何?”不曾想三姨娘这次倒是动了真格,从老夫人身边缓缓的走了过来,一边抬起小雨的脸端详着他脸上的伤,一边飞扬跋扈道:“我可管不着他是谁的孩子,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我现在也是一个母亲,若是将来,我的孩子被人这样对待,那定要让我心如刀绞了去!” “三姨娘这话就说的有些过了,虽然说你的身份也没高贵到哪里去,但是至少你身家清白,右相府还不至于亏待了你的孩子!”白墨冉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说出的话愈发尖锐:“若要是个男孩那就再好不过了,也算是有了能继承香火的人,所以你又何必拦着我?我今日如果解决了他,三姨娘你日后可不就能高枕无忧了?” “够了!” 老夫人一直在旁边忍了又忍,眼看着白墨冉说出的话越来越过分,终于忍无可忍,怒气沉沉的打断了她的话。 “冉儿,我竟不知,你原来这么刻薄!”老夫人看向白墨冉,眼神里尽是失望的神色。 “祖母,您觉得我这样就是刻薄了吗?”白墨冉却一脸无辜的回望她,仿佛很是不解。 “再怎么样,他也只是个孩子,是一条人命,你怎可这般的对待他?这般的侮辱他?这如果还不算是刻薄,那么你说,你认为什么才是?” 老夫人心中隐隐觉得,白墨冉应该不会这般不懂事才对,今日怎么会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情?这让她的心里很是不能接受。 “可冉儿却觉得,这真的算不上是刻薄啊……”白墨冉在低声说完了这句话后,走到了小雨的身边,在三姨娘戒备的眼神中,手上稍一用力,就将他身上本就不结实的破旧衣服扯了下来。 几乎在同时,屋子里传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离小雨最近的三姨娘被骇的倒退了好几步,老夫人更是倏地一下站起了身来,眼中尽是惊愕。 “小雨……” 就连白墨冉,在扯下他衣服的那一刻,眼中都有诧异一闪而过,紧接而来的就是满心满眼的疼惜。 早就在白墨冉替他在篱院中帮他缝补衣服的时候,她就已经见到了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有烫伤、有淤青,然而更多的却是一道道交错在一起的鞭痕,即使是白墨冉,在第一次看到这些伤的时候,也忍不住的为之震惊。 于是在来主屋之前,白墨冉就和小雨说出了她的计划,她知道老夫人年纪已经大了,现在身体每况愈下,也不知还能再活个几年;她更知道老夫人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对于白家没有孙子这件事却很是遗憾的;再加上他自一出生后就交给了下人养着,老夫人在这几年里就算想起他,也定然拉不下脸面去看他,所以如果在这种时候,让小雨把握好时机出现在老夫人面前,她笃定老夫人会心软,只要老夫人一心软,接下来什么事情都好说了。 在她说完她的计划以后,小雨就说要进里屋一下,她那时候以为他是在犹豫,想自己一个人再想想,毕竟对他来说,你让一个刚刚还被人踩在脚下任人欺凌的孩子,现在就要设计去赢得别的感情,难免是要有个过程的。 而到这一刻,白墨冉终于明白,他进里屋并不是不能接受她的提议,而是完全采纳了她的意见,甚至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的狼狈一些,他还再次撕裂了自己刚刚愈合结疤的伤口,以至于现在她手上拿着的衣服上,还有着他从伤口里渗出的鲜血。 “这,这……有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过度的震惊之下,老夫人竟是结巴了几次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拐杖接连几次的敲打在地上,诏示了她的怒不可遏。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长宁目光开始闪躲起来,不动声色的退到了一旁,白婷婉和白婷兰也在这时顿住了哭声,屏声静气的跪坐在白婷雅的尸身旁边。 白墨冉见自己要的效果已经达到,极其温柔细致的替他穿上了衣服,那般柔缓的动作,与她方才的奸险狠毒判若两人,这种时候,就算众人再蠢也反应了过来,得!合着刚才只是在演戏给他们看呢! 在替小雨整理好衣服后,白墨冉转过身,走到离老夫人还有三步之遥的地方跪了下来,目光诚挚的看着她。 “祖母,请恕我为刚才的行为向您道歉,实在是有些事情,如果不是通过这种方式在您面前展现出来,您又如何真切的了解到,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卑贱呢?” 老夫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两人的把戏?只是这做戏是真,但这戏的内容……却着实的让她揪心!还有那孩子满身的伤疤,这总归是做不得假的!让她看着都替他疼,不管怎么样,他就算再怎么不堪,身上也着实流着她白家的血,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人这般欺凌了? “你,过来。” 老夫人听了白墨冉的话并没有理会她,而是对着小雨招了招手,或许连老夫人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在唤他的时候,不经意地放低了声音,就像是生怕惊吓到他一般。 小雨听到老夫人的呼唤,第一反应就是用目光询问跪在地上的白墨冉,在看到她鼓励的眼神时,这才有些忐忑的走到了老夫人的身边。 待得他走近了,老夫人才看出了很多令她更为心疼的细节,例如他手上厚厚的茧子,例如他脸上除了白墨冉刚刚的那一巴掌外,另一边也有着同样显眼的巴掌印,再例如他看上去远比同龄人要瘦小许多的身形。 “孩子,你身上的这些伤都是怎么回事儿?你告诉我是谁打的你,我这就去替你报仇去!”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更多的放在了小雨身后的众人身上,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底,心里瞬间有了底。 小雨却只是抬头小心的看了老夫人一眼,朝她腼腆的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便没了下文。 “祖母,小雨他……不会说话。” 老夫人本就在疑惑这孩子是什么意思,乍然就听到白墨冉说的这句话,顿时皱起了眉毛,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显然很是不悦。 “不会说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白家还能出个哑巴不成?” “祖母,小雨他听得到,所以我猜想,他只是不会说话,而不是不能。”白墨冉说到这里有些心痛,“我大抵能猜到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从小就被交由下人们教养,但下人们都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忙起来哪里又能顾得上他?所以他大多的时间应该都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等到了学会走路,大概也就开始帮点能帮的忙了,这样一来,不管他会不会说话,只要能帮忙干活,又有谁会在意?” “真是造孽!” 老夫人听了白墨冉的话,感觉连鬓角都开始痛了起来,当初她会同意将这孩子交由下人抚养,也是因为她觉得就算再不济,他也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能离他们近些,下人们就算再怎么大胆,看在他身上有着右相血脉的份上,也不至于亏待了他去! 殊不知到头来,她认为的这孩子可以倚仗的东西,竟成了他的夺命索,毁了他的一生! “婷雅在哪里?”白易之的声音突然从屋外传来,众人齐齐往门外看去,就见到他一脸沉痛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老爷!” 长宁在见到白易之的那一刻,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蓦地一下大哭了出来。 她本就刚刚经历丧女之痛,心中自然是悲恸的,任她再怎么不可一世,也终究是个女人,可偏偏在这样的关头,白墨冉竟然把小雨给抬了出来,成功的转移了老夫人的注意力,还让她在伤心之余担惊受怕起来。 现在白易之来了就不一样了,她和他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最是了解他的性子,当年发生小雨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可是将他脸上的冷漠和厌恶看的清清楚楚,老夫人现在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但白易之不同,他就算知道那些事情以后,也一定是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老爷,你可一定要为雅儿做主啊!她还这么小,就这样白白的死在了敌人的暗算之下!” 白易之的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就看到了用担架抬着被放在地上的白婷雅,眼眶微红的走了过去。 他背对着众人,所以人们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却没有人错漏,在看到白婷雅尸身的一瞬间,白易之身子微微的抖了一下,像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随后他伸手摸了摸白婷雅的头发,嗓音有些沙哑,似乎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道:“雅儿你就安心的去吧,父亲一定会为你找出杀害你的真凶,替你报仇的!” 说罢他站起身来,回过头时众人已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的伤心,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错觉。 “他是谁。”白易之在看向老夫人的时候,这回终于注意到了站在老夫人身边的小雨,蹙眉不悦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是谁还把一个下人带进来?还不快点出去!” “说什么呢!”老夫人一听到白易之这话就不乐意了,即便再怎么样,这两人也是实打实的父子关系,现在在她面前就这样的相逢陌路,着实教人揪心,于是便正了脸色,很是认真的对他道:“易之,他可是你的儿子。” 白易之顿时一愣,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极为冷酷道:“笑话,世人皆知我白易之有四个女儿,儿子我倒是想有,可惜天不从人愿,即便是这样,母亲你也不用随便拉一个人来就让我认作儿子!” 这还是小雨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自己的父亲,以往他偶尔也会碰到他,但是因着下人们的交代,他每次远远地只要看到他就会躲避开来,断不会让他瞧见自己的。 尽管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在这些年来,他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的去想,父亲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存在,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若是有一天父亲见到自己,会不会给自己,哪怕一点点的关心和愧疚的目光呢?哪怕是一点点,他也会觉得,自己无论受了什么样的苦,也都是值得的。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得到了答案,却和他想象中的天差地远,原来事情的真相总是伤人的。 “易之,你……”老夫人想来也没有料到白易之会如此的绝情,错愕过后也只能无奈的叹气,“也罢,既然你仍旧不愿意认他,那我就把他调到我的身边吧。免得有朝一日一不留神,我又要再来上一回丧孙之痛!” 听到这话,白墨冉感觉到了小雨望向自己的眼神,但是她却没有抬头。 对他来说,呆在老夫人身边,远远要比呆在自己的身边要好的多。 一来是他们两人虽然是姐弟,但终究男女有别,就长久来看,总归是不方便的; 二来是她自己本来就很容易被麻烦盯上了,若是再多了他一个,更加的容易招人眼球,往后的日子她怕就不得安宁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小雨跟在老夫人的身边,能够得到最好的教导,从今天老夫人对他的怜惜程度看来,只要小雨以后表现的乖巧些,必将得到老夫人的宠爱,这样就算三姨娘日后生的是一个儿子,她也不用担心老夫人会因此舍弃他。 小雨本就是个聪明的孩子,见白墨冉迟迟没有看他,心里也明白了几分,眼底掠过一抹被再次遗弃的伤心。 于是这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按道理,小雨被老夫人收到身边对长宁是极为不利的事情,她说什么也是要反对的,可是因为先前有了那么一出,长宁心中难免心虚,现在看到老夫人也没有再追究他身上的伤,当然不会自找麻烦,也就没有出声阻拦。 “既然母亲喜欢这孩子,那儿子也不能多说什么。”白易之看着小雨依然是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等转过头来时,眼神倏地凌厉起来,“我现在只想知道,究竟是谁害死了我的女儿?” 白易之说出这话时,白墨冉很细心的发现了白婷婉放在身旁的手抖了抖,目光又开始变得飘忽,心中的猜测更加的确定起来。 “父亲你也不用问了,现今所有一切的证据都指向着我,在场的所有人也都言之凿凿,说是我害死了三妹,就好像都真的看到了一样。” 白墨冉不等其他人说话,自己当先开口接过了话头,脸上尽是自嘲之色。 “我也知道,父亲对我没有什么好感,觉得就算凶手是我,大概也没什么奇怪的,若不是我在回府之前碰到寒衣圣僧,大概还真的是难逃这一劫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早就知道雅儿会有事?亏世人还尊他为什么圣僧,原来竟是这般见死不救之人!” 这话说完,反应最大的竟然是长宁,语气中对寒衣圣僧是不容掩饰的愤恨,即便白墨冉与她是敌人,也不得不承认,至少作为一个母亲,长宁是真的爱孩子的,至少为了孩子,她宁可冒着被众人唾骂的危险,也要为她讨一个公道。 “母亲你也不必这么激动,寒衣圣僧虽然神通广大,也不至于能知道今天谁死,明天谁亡,他只是算出我流年不利,不日恐遭人栽赃陷害,故而给了我一道符咒,想助我度过难关罢了!” 白墨冉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纸在众人面前展开,上面有着用朱笔写的字符,在场的人自然没有人能够看懂,俱是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什么符咒能够这样灵验?母亲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她这么说,纯属是想为自己开脱罪责!” 白婷婉见到那符咒,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但是很快就被她压制了下去,扯着长宁的衣袖劝解道。 “我是不是凶手,母亲的心里应该有数,篱院中的毒粉是不是我下的,想必母亲的心里也知道的很清楚,现在有一个选择摆在你面前,要么找出真凶,要么置我于死地,我相信在这种情况下,母亲若执意认定凶手是我,而我又没有足够的证据辩解,定然是难逃发落的,这对你来说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白墨冉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像是丝毫不畏惧她会选择后者,而事实上,长宁也的确这么做了。 “这道符真的可以帮忙找到真凶?”她这话一问出口,无疑是表明了她相信白墨冉不是杀害白婷雅的人了,众人皆是一片唏嘘。 “自然是真的。”白墨冉含笑肯定。 “那好,我这次便信你一回,若是你能够找出真凶,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对你做的事情便既往不咎;若是你不能,即便雅儿不是被你杀害的,我也不会容你这么戏耍我们!” 长宁心中主意已定,她虽然恨白墨冉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与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比起来,还是后者让她要痛恨的多! “父亲和祖母以为呢?” 得到了长宁的许可,白墨冉转而向这两人询问。 “你要做什么就做吧,我自然是相信寒衣圣僧的!”老夫人没什么犹豫,对她来说,只要能找出凶手,怎么都无妨。 “既然长宁都这么说了,便姑且容你一试。”白易之也没什么意见。 “这张符咒是一张引魂符,用的办法很简单,将其在死者的面前点燃,这样,死者的魂魄就会依附到这符咒里,与符咒一起化为青烟。” 白墨冉说着走到了白婷雅的身边,老夫人也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很是机灵的点了点头,不知从哪里取来了一包火柴递给了她。 符咒点燃之际,白墨冉打量了一眼白婷雅,发现她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想来她被害死的时候穴道还没有解开,这才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夜间是阴气最为旺盛的时候,那时候我相信三妹会自己找到害死她的那个人讨回公道的,明天一早便可知道答案了,只要凶手是府中之人,那么第二天起来,谁的床头有一个血手印,谁就是害死三妹的凶手!” ** 是夜,白婷婉一个人呆在床上辗转难眠,因为白墨冉的一句话,老夫人下令,今晚所有的丫鬟仆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无论是她还是右相亦或者其他人,都不许私自留下伺候的丫鬟。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只有几盏烛光散发着微弱的光晕,要不是因为已是深夜,白婷婉怕太过引人注意,她恨不得将屋里所有的灯都点了才好。 不就是一道符咒么?她在心里恨恨的想,干脆盖着被子坐起身来,这也没什么,只要她挺住这个晚上一夜不睡觉,她就不信会有什么鬼魂敢近她的身! 就这样又在床上坐了许久,天色愈发的深沉起来,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蓦地吹开了白婷婉关紧的窗户,也吹灭了那仅剩的几盏灯火。 屋内顿时变得一片漆黑,白婷婉一个瞌睡醒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还是控制不住的睡了过去,看到的就是眼前的这一番景象。 她立刻睁大了眼睛蜷缩到了角落里,防备的看着屋里的每一处动静,嘴里还犹自不停地喃喃,没事的,没事的,一会儿天就亮了。 “轰隆隆”,有雷声从天际滚滚而来,像棒槌一样敲打在她的心上,让本就紧张不安的白婷婉变得更加恐惧起来,眼神在整个房间里不断地飘来飘去。 她很想下床去关上窗户点燃蜡烛,可是又觉得房间里的每一处黑暗,都像是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只要她一动,就会将她吞噬的连骨头都不剩! “刺啦”,一道闪电划破的天际,打在白婷婉的窗边,将整个屋子都在刹那照的一片雪白。 就在这个当口,白婷婉无意中扫了窗户一眼,霎时仿佛看见了鬼一样,“啊”的一下大叫出声。 事实上,窗户那边还真就站了一只鬼,那鬼的名字就叫白婷雅,她还是穿着白天的那身衣服,头上发丝整洁分毫未乱,她的眼睛紧闭着,有血从她的眼角流出,滴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分外的骇人。 听到她的叫声,那只鬼似乎有了反应,身子动了动,有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飘飘荡荡的传进白婷婉的耳朵里,带着泣血的质问。 “姐姐,你可真对得起我!” 第六十八章 四大阁主,风云际会 白婷婉又是“啊”的一声大叫,整个人都瑟瑟发抖,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脑中忍不住的开始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 最初在篱院的花上动手脚是白婷兰想的主意,正好是春天百花齐放的季节,白婷兰有一日在赏花时,突然就有了这个想法,她又想起篱院里的花一开始全部都是白墨冉一手操办的,虽然说上次的计划没能将她如何,但是她却很肯定,白墨冉和莫子篱之间,一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尽管现在篱院的主人已经不在了,但是却不妨碍有心的人会因为念旧经常回来逛逛。 所以她回去就随口和长宁提了这个计谋,长宁自然是没有意见,连忙让人着手去办了。 至于花上下的毒,也是她们姐妹几人深思熟虑后的结果,那是一种慢性的毒药,这毒药无色无味,对于死物是没有什么影响的,但是人只要沾上了,那药就会顺着她的指甲缝隙钻进*里,一开始并不会有什么反应,只有等一周后,中毒之人的身体才会慢慢的冒出一些红色的痘斑,使其奇痒难耐,一旦抓破伤口就不会再愈合,并且往后症状会越来越重,直到全身腐烂,受尽折磨而亡。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毒若是在中毒一个时辰之内不服下解药,就会蔓延到五脏六腑之中,再也无药可救! 因而当长宁的眼线回报说白墨冉去了篱院的时候,她们姐妹几人都很是兴奋,白婷雅是她们之中最沉不住气的一个,她因为白墨冉在祠堂关了一个月,心中怨气已深,听到这消息就说要亲自去看看,长宁也没有阻拦她,更多的是她也想早点听到好消息,只嘱咐了她小心些也就罢了。 可是却不想,白婷雅这一去就没了动静,眼看着一个时辰过去,长宁的心里开始焦躁不安起来,白婷婉见她如此,便提出她也去看看,好知道三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长宁虽然已经预感到有一丝不对劲,但因为着实放心不下白婷雅,还是答应了。 白婷婉到篱院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她心中奇怪,但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便多往里面走了几步,也因此发现了被扔在花丛里的白婷雅。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白婷婉向来胆小,几乎是拔腿就要走,可转瞬间有个念头又在她脑中飞快地闪过,让她硬生生的顿住了动作。 她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害人的花瓣,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白婷雅从花丛里拖出来,将她翻过身时就看到白婷雅双目涣散,眼睛虽然看着她,但却没了往日的神采。 “三妹?婷婉?”白婷婉连唤了几声见她都没有反应,细看之下又瞧见了她身下狼狈的水渍,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结论,不由得瘫坐在了地上。 三妹她……大概是傻了!她知道,这一切定然都是白墨冉所为! 要说这母女四人中谁对白墨冉最为痛恨,那便只有她了! 长宁讨厌她,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她是别的女人与自己丈夫所生的孩子,而且还是在她之前,每次见到她,都会让她想起那个女人,虽然说她进门的时候被皇兄封为了平妻,可是在世人的眼里,她还是个后进门的女人,相比之下仍旧比那女人矮了一截!而白墨冉就是她眼中的一粒沙子,每每出现总会让她觉得心里头膈应。 而白婷婉讨厌她,不因为其他,而是纯粹的讨厌她这个人! 她在右相府努力了这么多年,每天都准时的给老夫人请安,端茶倒水的伺候她,这才赢得了在老夫人心中的一点好感,而她一回来,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和一个平安符,竟然就将老夫人的心给收了去,这怎么能叫她甘心? 还有就是因为澹台祁,她与白婷雅虽然说一母同胞,但是容貌秉性却是相差甚远,从她还很小的时候,长宁就瞧出她长大了以后必将是个美人,故而很早就做了打算,每天都会对她耳提面命的说着些关于太子的喜好,进宫时更是一直把她带在左右,为的就是给她和太子制造机会。 久而久之,她的生活几乎都是围绕着太子来转了,她甚至因此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每当她想看一些女儿家喜欢的小说轶事的时候,母亲对她投来的永远是失望的目光,然后就会从她的手中将书收走,递给她是只有男子才会看的四书五经。 因为这些书,是太子喜欢的。 长宁告诉她,太子是整个东临国除了皇上以外最为尊贵的人,得到他的心比什么事情都要重要! 起初她看不明白母亲在说这话时那复杂的眼神,直到她长大以后才知道,那样的眼神,是妒忌、是野心,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太子原来早就是有未婚妻的人了,而他的未婚妻,正是自己的姐姐! 然而那时候她却已经来不及去怨恨母亲的安排,因为那时的她,已经喜欢上了太子,而且无法自拔。 往后的日子里,她的表现让母亲很是满意,因着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太子对她也是倍加关爱,更是在私下里许了她侧妃之位,京都几乎人人都知道,白家的二小姐与太子之间,是极为般配的一对璧人。 本来对这样的情形,白婷婉已经很满意了,她不敢再奢求太多,可是这一切在白墨冉回来之后,让她心底的天平彻底的倾斜。 若是对方是个比她貌美,比她多才多艺的女子也就罢了,可是偏偏那人什么都不如她,那她凭什么可以得到比她更高的位置?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比她早出生了半年吗? 不甘心,她说什么也不甘心!更何况她看得出,太子也对她没有半点的喜爱,这更加让她不能接受! 只要她死了,只要她死了!那个位置就是属于自己的了!她有信心,只要她一死,她就有办法说服太子让自己做上正妃之位! 这样的想法在她的心中一旦冒出头,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她看着已经失去神智的白婷雅,眼神渐渐地变得阴狠。 “三妹妹,你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白墨冉,若不是她推你入花丛,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也知道,这种毒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就再也无药可救,与其等你毒发的时候变得那么痛苦,还不如让姐姐现在就送你上路。” “用你的死来换回你姐姐太子妃的位置,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你放心,等我当上太子妃,我一定会将你的墓地重新修葺,你只要帮姐姐这么一个忙,姐姐一定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白婷婉因为害怕胆颤,明知她现在已经听不懂,还是对她说了许多话,最后闭着眼睛狠心捂住了她的口鼻,就这样结束了白婷雅的性命。 “你不要怪我,你不能怪我,姐姐都已经向你道过歉了!” “你与其在花丛里被毒粉活活的折磨而死,还不如帮姐姐一把,也不算是白死了对不对?” “你放心,你死前我答应你的事情我绝对会做的,你不要再阴魂不散的跟着我了!” 白婷婉蒙着头在被子里面大喊大叫,已经全然顾不上会不会被别人听见了,她现在只想让窗口的人早点消失。 她也不知道就这样在被子里呆了多久,等她找回自己心神的时候,屋外的电闪雷鸣都已经停了,开始下起了瓢泼的大雨。 她一点点的,试探的将被子打开了一个缝隙,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因为透过这缝隙,她看到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一丝丝橘色的烛光。 有了这个认知,她心知不好,干脆一下子掀开了被子,在看到屋子里的情形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床上。 不知何时,屋子里面或站或坐已经聚满了人,看样子更是已经来了许久,而她刚刚因为心虚害怕,只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竟是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发现。 白婷婉几乎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户,只见原本被风吹开的窗户此刻也紧紧的闭着,哪里还有刚刚的半点痕迹? 一时间,白婷婉竟分不清那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长宁,事情的真相究竟是如何,相信你现在已经很明白了,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现下就回去歇息了。” 老夫人自白婷婉从被子里出来后,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打了个招呼便在元姑姑的搀扶下自行离去了。 “祖母您等等,我和元姑姑一起陪您回去吧,如今雨下大了,我可不放心您。” 白墨冉也赶在老夫人出屋子之前走了过去,把空间留给了长宁母女三人。 现在真相揭晓,这样的结果已经无须任何人去插手,她相信对长宁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回去的路上,老夫人一直都沉默着没有开口,白墨冉和元如知道她沉重的心情,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她的霉头,于是一路倒也无话。 等到了老夫人的屋子,白墨冉撑着伞扶她上了台阶后就打算离去,却不想老夫人在这时开了口,“你进来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老夫人的声音明明很平静,白墨冉却不知怎么从中听出了一丝沉怒。 她与元如对视了一眼,就见到对方的眼中也是与她同样的不解,只得收了伞,跟着老夫人进了屋子。 “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白婷婉就是凶手的?”老夫人一进屋在元如的伺候下脱去了披肩的外衣,此刻坐在里屋的软榻上,神情虽然疲惫,但一双眼睛却极其犀利的看着她。 今天晚上之所以会有这么一出戏,是因为白墨冉上午在主屋说了那番话后,出门就来找了老夫人,并且如实的将自己的计策告诉了她。 事实上,她说的什么寒衣圣僧给的符咒都是假的,这些话说出来不过都只是为了哄骗一个人,那就是真正的凶手。 毫无疑问的,她今天说的那些成功的引起了白婷婉的恐惧与戒备,若是清清白白的人今晚肯定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自然会睡得很熟,但是心中有鬼的人,却是一定睡不好觉了! 而且白墨冉编出鬼魂会在床头留下血手印的事情,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即使白婷婉的心理再强大,如果她是真的凶手,也断然不敢睡觉的! 这么一来,她又通过老夫人的帮忙,让其找了一个与白婷雅长的有五六分相似的丫头,乔装打扮后在深夜扮鬼出现,在这么一惊一吓之下,任白婷婉再怎么故作冷静,也一定会原形毕露的! 而现在的结果也恰恰验证了她对所有事情的预料。 “其实我也不是十分的确认的,只是今日在主屋之中,我发现所有的人不管是敌是友,总会因为或好奇或难过或是其他什么多看三妹几眼,只有二妹始终小心的避开去看三妹的脸,还有我在提出帮二妹找出真凶时三妹反常的反应,以及三妹是第一个发现二妹死亡的线索来看,我才推断出就算二妹不是杀害三妹的凶手,也必然知道些什么重要的事情。” 白墨冉说话的逻辑条理分明,很容易就让人理解,老夫人听了也点点头,顺手接过元如泡的茶,吹了吹热气,似乎无意般的继续问道: “是这样吗?可是你怎么就没有半点怀疑过,你二妹是怎么就那么轻易的杀了你的三妹?而且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婷婉刚刚在受到惊吓的时候可是说,她看到婷雅的时候,她是在花丛里的!” 白墨冉的心中忽地一惊,抬起眼来向老夫人看去,却见老夫人根本就没看她,依旧在用茶盖拂着杯中的茶末,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一时间,白墨冉也拿不定主意了,干脆也什么都不说,低下头静静地等待着老夫人的下文。 “我一向都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好在老夫人没有沉默太久,再开口时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相关的话,后面又话音一转道:“所以你应该知道,我这把年纪,现在最看重的是什么,若非如此,你又怎么可能这么放心的就把小雨交给了我?” 白墨冉想,她有些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她这是在告诉她,即使她再怎么聪明,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孩子,有些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乐得愿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每个人都有底线,而我的底线,就是血浓于水!”老夫人说完这句话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上,动作略微有些重。 这次她并没有打算追究她,可是也不准备就这么放过她。 “明日,你便亲自让人去把篱院的那些花花草草处理掉吧,我乏了,你且退下吧。” 老夫人说完对着她挥了挥手,不给她丝毫可以反驳的机会。 “是。” 白墨冉看出老夫人的意思,也没有想要拒绝,乖顺的答应后行了礼便离开了。 “我是不是话说的有些太重了?” 等到白墨冉离开之后,老夫人看向一旁的元如,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哪里,老夫人您这是在敲打她呢!” 元如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她毕竟在老夫人的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对老夫人的想法还是有着几分了解的,此刻见她担忧,不由得安慰道:“这孩子行事太过于不计较后果,今天这件事情的猫腻,既然您能够看得出来,改日就会有更多的人会察觉到,她若是不收敛些呀,迟早会惹到麻烦的!” “还是你最懂我心啊!”老夫人听到元如的这番话,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她可不就是这个目的?她多少还是知道白墨冉的秉性的,但是不管谁对谁错,她还是太过于冒险了!她只希望这孩子能够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吧! 第二日一早,白墨冉便带着一群花匠去了篱院,在她的指挥下,花匠们动作有序开始了铲除的工作。 随着花草一点一点的被装进篮子里运出去,院子里渐渐只剩下了一片光溜溜的泥土,白墨冉第一次感觉到,以前的事情就如同那些被运送出去的花草一样,是真的离她远去了。 花草除到一半,白墨冉就看到小雨从院外走了进来,不由得惊讶出声:“小雨?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雨听了她的话只是指了指那几个花匠,眸光有些黯淡。 “你是听说了篱院的事情,专门来为花草送行的?” 见到小雨点头,白墨冉顿时了然,这孩子辛辛苦苦照料了一个月的花草,现在就这么被铲除掉了,换做谁也会觉得心疼的吧。 “是我不好,让它们替我受苦了。”白墨冉昨天回去以后很认真的思考了老夫人的那一番话,终于在几番辗转后读懂了她的话中之意,心中感动之余也不免自责。 “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新的开始呢?” 院子再美,无人欣赏,也只是一种浪费罢了,这样也好,从今天起,她也不用再担心这满园的花草没有人照料了,让过去的一切美好存留在自己的心里,这也是另一种圆满。 她转身,不再去看那些被摧毁的春色,转而看向已经换上了一身锦袍玉带的小雨,目露欣慰道:“从今以后,你便叫破云吧。” 他不解,抬头迷茫的看着她。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我愿你如雏鹰一般,蔑视前方的所有困难与险阻,乘风破浪、直入云霄。” ** 自从白婷雅死后,长宁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整日整日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以至于右相府中的人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府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那日的事情并没有被大肆张扬,知情的只有老夫人和长公主她们几人,白易之自然也不可能瞒过去,在被告知了真相以后,除了一开始的惊愕与痛心,就再也没有了动静,想来任何一个父母在知道自己的两个孩子发生了这种事情以后,都会丧失判断的能力,不知如何是好。 至于白婷婉,长宁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当然不可能再亲手断送另外一个女儿的性命,而且这个女儿,还是她花费心血最多的人。 可是如果就这样原谅她,长宁又会觉得实在对不起白婷雅,更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一道坎,所以在思考许久之后,白婷婉被她强行送到了与卿云寺同在重华上的落云庵里思过一年,等到她及笄之日再将她接回来,让她修身养性。 白墨冉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就是结束,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她着实可以清净好一段时间了。 没了澹台君泽的打扰,白墨冉最近睡眠也渐渐好了起来,她这天正在为自己难得的安闲日子而庆幸,那边惊风就进了屋子,带来了一个对她来说不算好的消息。 “软红阁这边收到了消息,四大组织每三年一度的比试快要开始了,今年正好在京都举行,还请尊主早做准备。” 江湖四大组织,除了软红阁之外,分别还有隶属于北寒国的风月轩,西漠国的幽冥门,以及与软红阁同样隶属于东临的神机楼,每个组织互不相干却又环环相扣,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特点和本事。 风月轩,擅长刺探之术,掌握天下美人,凡有风月场所之处,必当有风月轩的人隐藏其中,就连白墨冉都不敢保证,在软红阁所管辖的各大青楼妓院之中,有没有风月轩中的人的存在。 风月轩下面还有个风月楼,里面聚集了世间最绝色的女子,若想要这些女子相陪,并不是你想要用银子就可以买到的,而是必须向风月楼的楼主提供一个绝密的情报,而楼主会根据你情报的价值,为你安排相对应的女子相陪,可在这风月楼里,哪怕就是最次等的女子,和外面的花街柳巷比起来,都是难得的极品了! 因此很多人虽然觉得风月楼的这个规矩甚是奇怪,且自己泄露的秘密一旦被人知晓,很有可能危及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仍旧会有人乐此不疲的前去尝试,所谓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怕就是这个意思了! 幽冥门,擅长易容之术,专出顶尖杀手,传言中,只有你付不起的佣金,而没有幽冥门杀不了的人!甚至更有传言道,当初西漠国某任皇帝的死亡,就是幽冥门的手笔,只不过因为皇室始终没有找到证据,所以也就没有动摇得了幽冥门。 而幽冥门那神乎其神的易容之术,更是成了让江湖中人最为畏惧的必杀绝招,前一刻还在和你打得火热的情人,很有可能后一刻就成了幽冥门易容而成的杀手,在你最欢愉的一刻给你致命一击,让你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这么一命休矣! 神机楼,擅长卜算之术,里面全是精通五行八卦之人,最厉害的就是能够运用自然之力杀人于无形,然而最让人不能忽视的不是他们本身的本领,而是他们每个人的人脉。 善于卜算的本身就意味着会有众多的人对你趋之若鹜,试想,有谁不想提前知道自己的命数?有谁不想成功的化解自己的噩运?趋吉避凶是每个人的本能,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而这些人就是帮助他们达到目的的最好人选。 在脑中将每个组织都过了一边。白墨冉突然有些伤感,这么一比之下,自家的软红阁貌似还真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 “惊风,你看其他的组织都有着他们所擅长的东西,我们软红阁虽然人数众多遍布各地,却没什么是独一无二的,这还没比就差了一大截啊!” “谁说软红阁没有独一无二的本事了?”惊风听到白墨冉的话觉得很是奇怪,“要知道,他们虽然厉害,可是和我们软红阁的巫蛊之术比起来,也不一定能赢!”? “巫蛊之术?”白墨冉顿时愕然,她跟他师父学了这么多年的武功,就从没听他提起过好吗?而且听惊风的口气,这巫蛊之术在软红阁里还很盛行,可为什么师父要瞒着她?就连她看了这么多天的情报折子也没有一本是提到和巫蛊有关的!? 她这是什么反应?惊风有些狐疑的看着白墨冉,在想到一种可能性后,脸上也有了一丝错愕道:“老尊主该不会是没有教你……”? 可不就是没有!白墨冉有些崩溃,她是真的搞不懂她的师父在想些什么了,他教她武功却又封她内力,他传给她尊主之位却又连巫蛊是什么都没有告诉她,这样下去,她又要拿什么去和其他三大组织的人比试?干脆直接认输算了!?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过往的比试一般都是各大组织下面的长老骨干动手比试武功,相反的门主楼主倒是不怎么出手的,你只要在气势上不输于人就可以了。”? 惊风看出她郁闷的心情,语气有些僵硬的安慰道,看的出来,他以前应该是没有做过这种事情的。? “那不比武功比什么?”白墨冉想象不出那样风格迥异的四个人坐在一起,除了武功可以公平的衡量出每个人的实力外,还有什么是能够在同一高度上的。? “我也就跟老尊主参加过一次而已,不过听老尊主说,他们之间基本上都是文斗,四大阁主互相提问发难,要是对方答不出或是完不成不了自己所说的事情,那就是输了。”? “那老尊主都问了些什么问题?”依着白墨冉对师父的了解,那人定不会让对方讨到半点便宜去。? 惊风的表情没有任何预兆的扭曲了下,白墨冉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厮大概是被师父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蒙蔽了,所以见到师父露出真面目时,难免会接受不能。? “上次老尊主是问风月轩的轩主她的亵衣颜色,上上次听说是问幽冥门主这辈子统共杀了多少人,再上次是让神机楼的楼主算算他头上有多少根头发……”? 白墨冉越听越是好笑,她该说她师父是老奸巨猾还是为老不尊呢?? 不过若真的是这样她倒也放了心,好歹她也是师父一手带出来的徒弟,论到刁难和应变,她也不一定比他差了去!? “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如何?”? “十日后,皇宫后面的上方山。” ** 玄林宫 有三道人影穿过重重的守卫,最终轻轻松松的落到了宫殿里,其间没有让任何人有所察觉。 “属下参见少主!” 三人进了宫殿以后,齐齐走到坐于床前的那个身影面前下跪行礼。 那人却没有立即出声,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均不解的抬头看向床榻上的人,这一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莫子篱正盘膝端坐在石床上,双手结印放在胸前,此时他的周身被一层浓重的黑雾所笼罩,黑雾所及之处,万物皆被腐蚀,身下的石床更是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摧毁,渐渐的裂开了一条缝隙,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人眼见着石床就要断裂,都在犹豫着要不要用内力将它支撑住,以防这样的动静惊扰到少主的修行。 好在在他们担心的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莫子篱就已经先一步的睁开了眼睛,睁眼的一刹那,有一缕黑烟从他的眉心溢出,飘散到了空气里渐渐消散。 “恭喜少主武功又精进一步!” 几人眼中俱是浮现惊喜之色,他们一直都知道少主的天赋极高,这才会被门主如此看重,却不想他还未及弱冠,就已经将幽冥心法练到了第七层! 这样的速度,未免太过的骇人听闻,要知道,门主如今已近古稀之年,也不过将幽冥心法练到第八层而已! “起来吧,可是门主有什么事情?” 莫子篱目光淡漠的扫过这几人,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门主说今年四大组织的比试将会在东临国举行,恰好少主就在京都,他就不从西漠国赶过来了,今年的比试将交由少主您全权负责,属下三人正是被门主派过来协助您的。” “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莫子篱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没有半点的情绪波动,仿佛什么事情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三人似乎也对莫子篱冷漠的态度习以为常,没有再多话,躬身行了礼就悄然的退下了。 “风月轩、神机楼、软红阁……”几人走后,莫子篱喃喃的念出其他三个组织的名字,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却在念到最后一个名字时,声音多了几分柔和。 “软红阁。”他又重复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面上的寒意稍稍退去,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来。 秦王府 “世子,刚刚寒衣圣僧派人送过来一张信筏,说是信上的事情就有劳您了。” 林琅拿着一封信走进书房,边说边将其交到了秦夜泠的手上,眼神有些好奇。 到底有什么事情寒衣圣僧自己不能做还要劳烦世子? 秦夜泠却好像早就有所预料,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放下书接过信筏拆了开来,上书道: 秦世子,十日后,皇宫后上方山之行,还请替老衲多加担待,此番所去皆为青年才俊,老衲若去万不合时宜,方才劳烦秦世子,老衲在此先行谢过了。 秦夜泠看完信筏的内容之后颇觉得有些好笑,这寒衣圣僧何时也学会这般拐弯抹角了?他有所求,他哪里有不应之理? “世子,这信上都说了些什么?怎么有这般好笑吗?” 林琅看到秦夜泠的笑容,心中是更加的好奇了,忍不住出声问到。 秦夜泠看着他,忽而升起一丝玩心,叹了口气道:“是啊,寒衣圣僧说他年纪大了,今日出门时一时不察踩到了一只蚁虫,此番就是询问我要不要替那只蚁虫超度,你说好不好笑?” 京都的街道上 一道紫色的身影在路摊边不停地挑选着一些物事,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一边跟在他身后接过他放在他手上的东西,一边苦着脸道: “王爷,你提前这么早来京都真的好吗?万一不小心在比试前惹出什么事情那就不好了!” “小绿,我说你也真的够了,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马上就让你打包回去?” 那小绿一听到这话,立刻闭上嘴巴不说话了,比起他回去让王爷一个人在这里作乱,他还是忍耐一下好了。 “好啦,我早来也是有正事的,你以后就不用多嘴了!”紫衣男子看着小绿识趣的闭了嘴,心情大好的解释了一句。 “什么事?”小厮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据风月轩的情报打探说,那君世子是东临国的第一美男子……”那紫衣男子说到这里顿了顿,回头对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容颜道:“你说,我和那个澹台君泽比起来,谁更美?” 第六十九章 我要你嫁给我 纳兰倾城,北寒国最年轻的一个王爷,其老祖宗是北寒国开国皇帝的异性兄弟。到了他这一辈,他的父亲因为身染重病早死,纳兰家也就只有这一根独苗,所以还没到弱冠之年便已承了袭位,说起来,他和澹台君泽的身世背景还真有几分相似。 他的父亲虽然早早死去,可他那风流父亲的一干妻妾倒还是在的,又因为早年丧偶,膝下没有子嗣,所以就把全部的心思花费在了纳兰倾城的身上,自小从女人堆里长大,就算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会多上个几分柔情,虽然到了纳兰倾城这里,也就只剩下了柔情! 不得不承认,或许是纳兰倾城上辈子积德太过,所以这辈子才会这么受到各个女人的青睐,有一次风月轩的轩主在到一处红馆里巡查时,正好遇见了在那里寻欢作乐的纳兰倾城,在看到他的容貌时顿时惊为天人,当时就下了决定要把轩主之位传给他。 这一消息自然惊动了北寒国在座的那位皇帝,他那是又惊又喜,毕竟再怎么说纳兰倾城也算是朝廷的人,风月轩落在了他的手里对他是有益无害,却又想到纳兰倾城那不靠谱的性子,当即连夜传召了风月轩的轩主和纳兰倾城一起进宫,当下就把事情这么定了,于是风月轩的少主就这么诞生了。 一晃十日转眼而过,纳兰倾城这日在京都的温柔乡里睡到了日上三竿,这才动身启程,雇了一辆轿子晃晃悠悠的来到了上方山脚下,才挪动了尊贵的金脚,和小绿一起往山上走去。 “这次的比试地点是何人所定?怎么选了这么个破烂的地方?让本王看着心里就好不舒服。” 纳兰倾城刚走了几步就开始骂骂咧咧起来,时不时动手揉一下脚腕,时不时抬头扭一下脖子,看的一旁的小绿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 “王爷你忘了?每次的比试地点都是从上一次比试的时候就定下来了,四大阁主会分别写一个地名,让胜出之人去抽签决定。” “话是这么说,可有哪一次不是谁抽谁中?上次赢的是软红阁的那位,这准是他选定的地点。” 纳兰倾城愤恨的哼了一声,看了看四周的山林树木,现在明明是午时阳光最旺盛的时候,上方山上因为茂密的树林的遮掩,却是一片的昏暗。 “小绿,地形图拿来。” 纳兰倾城又走了一会儿觉得累了,干脆找了个石头坐下,伸手向小绿讨要地图。 小绿暗自撇了撇嘴,却不敢多说什么,解开背在身上的包袱放在地上,从里面很快找出了一张牛皮纸就向纳兰倾城递了过去。 那张牛皮纸在纳兰倾城的手上慢慢地展开,上面清楚的标注了上方山的每一处,甚至细致到连哪里的水是甜的,哪里的路是平的,哪里经常会出现些什么野兽,而这些东西,若不是有人在山里生活了十几二十年,是绝对不会了解的这么清楚的,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上方山的参天树木遮天蔽日,林子里潮气深重,多雾时节更是会有毒瘴弥漫,根本不可能有人居住,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纯是靠打探而来的消息。 可想而知,风月轩的刺探之术的确是名不虚传。 “走,我们就到这个河边去,这上面说这条河里有鱼,我们到了那里先抓个几只来烤烤,说不定等我们吃完了,他们也正好到了。” 纳兰倾城说着就站起身来,也不打声招呼,拎着小绿的领子就飞了出来,在树影重重间直奔那条河流而去,身形间没有半丝的停顿和犹豫。 “少主,这个风月轩还真是厉害,我们到京都花了十日的时间,方才绘制出一副大致的地形图,而且迄今还不能确定虚实,他们却将所有的路线都画出来了!” 纳兰倾城离开后,一行人从树上唰唰落下,一人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无限感慨。 “这没什么,人各有所长,我们能藏匿于树间这么久也没被他察觉,这便是我们的成功之处。” 莫子篱的注意力却是更多地集中在了纳兰倾城的武功之上,方才他手里携了一人,脚步却依然轻盈,甚至在这般昏暗的环境下,周围都是树木,他却能清晰的辨别出正确的方向,这是就算依靠地图也无法做到的,端是这般的本领,已经让人不可小觑。 几人听了他的话,心中的凝重少了些,见莫子篱不再言语,也就都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继续前行。 纳兰倾城很快就找到了那条地图中的河流,他先是上前用手试了试水,在确定河水的安全后,对着小绿招了招手。 小绿了然的取下包袱递了过去,纳兰倾城动手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对打火石、一块坐垫一双筷子、十来罐调味料,以及一把伞。 纳兰倾城看了看那把伞,嗖的一下将其扔进了河里,本来他带那把伞的目的是为了遮太阳的,可他哪里想到这地方会是这种鬼样子?白白浪费了他一番准备。 让他累死累活背了半路的东西居然就是这些?难道王爷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来这边烤鱼的吗? “你怎么还不去抓鱼?”等到纳兰倾城将坐垫铺到地上坐下来,他见到小绿还站在他的面前没有动,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是我去抓吗?”小绿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听到这句话又是一愣,抓鱼这种事情,他家王爷不是只要动用一下内力就可以了吗? “不是你去抓难道还是本王去吗?记住,不许用武功。”纳兰倾城说着一掌震碎了一棵树,警告道:“要是你在我把木柴准备好之后还没有抓够三条鱼,后果自负。” 可怜在风月轩呼风唤雨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绿长老,在自家无良少主的欺压下,只能跳进冰冷的河水里赤手空拳的上演了一场抓鱼秀。 等两人好不容易烤好几条鱼之后,纳兰倾城拿起早就备好的筷子刚准备一尝美味,却在要碰到鱼的瞬间,眼前的美味不翼而飞了! “不错,真不错,没想到纳兰王爷的手艺原来这么好,差点都让我动了将你收入我府中的念头了!” 不远处,澹台君泽一边吃着刚刚夺来的鱼,一边毫不吝啬的赞赏出声,并且送给了纳兰倾城一个很是意味深长的笑容。 “澹台君泽?” 纳兰倾城本来很是愤怒,但是在看到是澹台君泽的那一刻,脸上的怒意突然消退,也同样回给了他一个笑容,风度翩然道:“我倒是不介意被你收入府中的,只是不曾想,原来君世子会有这种嗜好?” “哪里哪里?纳兰王爷你多想了,本世子刚刚也说了,只是差点而已,毕竟就你的这幅容貌,就算是在女人里怕也是挑不出第二个,恍惚让我觉得见到了一代佳人,可随后又想起纳兰王爷你是男人,而本世子又很遗憾的没有龙阳之癖,你我之间便也只能有缘无分了!” 澹台君泽说着,还真的是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他这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在说王爷像个女人!小绿听得很是生气,几次要上前说话,却都被纳兰倾城给拉住了。 “呵……”纳兰倾城突然站起身来,步履妖娆的走到了澹台君泽的身边,一手搭上他的肩,一手勾着他的腰带诱惑道:“谁说我们有缘无分了?君世子对我没有感觉,可是我对君世子你,可是一见钟情呢!怎么,要不要今晚把我带回你的府中,试试?” “噗通”一声,是小绿惊吓过度晕倒在地的声音,他说这些年为什么王爷夜夜流连于花街柳巷,却迄今连一个体己的人都没有呢,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他只是想掩盖自己断袖之癖的事实? 王爷啊,您只是长的像女人,不是真的女人哎呀喂! 要换做谁遇到纳兰倾城这等人妖,怕都会被逼的面红耳赤,或者是怒火三尺了,可惜现在站在纳兰倾城面前的,是同样道行颇深的澹台君泽这个妖孽! 在脂粉堆里混了这么多年,他要是看不出来对方喜欢的是男是女,他就白混了! 澹台君泽不进反退,一手制止了他扯他腰带的手,一手反搂主他的腰,笑容愉悦道:“好啊,既然纳兰王爷如此热情,本世子又怎能如此不识抬举,只是又何必等到今晚,你我二人皆不是受世俗眼光约束之人,不如就在此地、此时如何?” 一言说罢,他已经动作极快的扯下了纳兰倾城的紫色外衫,露出了他里面的白色里衣。 “好啊!”纳兰倾城也笑着答应了,同样不甘示弱,速度极快的扯下了澹台君泽的腰带,只是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澹台君泽的里面没有穿任何的衣物,红衣散开后,露出的是他精实有力的蜜色胸膛。 纳兰倾城抓紧时机,目光飞快的朝他的腰间扫了一眼,在见到那里空无一物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继而又看着他,眼底浮现出万分的不解,似乎要把他看个通彻。 “怎么?是不是对本世子的身材很满意?对本世子的爱恋又多了一丝?” 澹台君泽将他面上的每一丝变化都尽收眼底,此刻只在心中冷冷一笑,脸上却是笑的更开怀了,“来吧,作为回报,纳兰王爷是不是也该让我目睹你一下你的身姿?” 说着,他伸手再度去解他的里衣,纳兰倾城却不再像刚刚那么配合,开始躲闪起来,口中迅速道:“本王正是因为惊艳于君世子的身材,自觉配不上君世子,便不再奢求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夺过澹台君泽手上的紫色衣袍,澹台君泽又哪里会让?这么一来一往之间,两人到得后来竟是齐齐动起了手。 “这就动上手了?”一个醇厚又不失温润的声线在两人打斗不久后响起,随着一声轻笑,那人自不远处的密林里一跃而出,待到得两人的上方又轻缓平稳地落下,颇有一番高雅的风姿。 “东临国的秦世子?您什么时候也凑活进这四大江湖组织里了?” 两人在听到秦夜泠出声的那一刻就齐齐停止了打斗,相互对视一眼后默契的奉还了对方的衣物,穿戴整齐后,纳兰倾城才面向秦夜泠惊奇的发问道。 他的惊奇不是作假,神机楼的楼主是寒衣圣僧,这是他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他这次前来京都,早就打探好了消息,幽冥门的门主并没有出西漠国的打算,想来是准备派他内定的下一任门主参加这次的比试了。 软红阁的阁主更是在一个多月之前不知所终,听说已经把软红阁暗中传位给他的徒弟了,他知道他有两个徒弟,一个是澹台君泽,而另一个,因为君不问一直对其特意的保护,所以任凭风月轩怎么查探,也没有得到丝毫的线索。 不过他既然在这里看到了澹台君泽,想来君不问竟是将软红阁交给了他? 如此,风月轩、幽冥门、软红阁派出的便都是小辈,而寒衣圣僧掌管的神机楼又是最为擅长卜算,不会不知道这个安排,而他也自然也不可能亲自出面了。 只是若是寒衣圣僧不来,他势必也要派来一个小辈,但能够进入神机楼的只有得道的高僧,年纪最轻的也四十有余,因此对于神机楼会派出什么人,纳兰倾城一直在猜测,只是他怎么猜也不可能猜到,寒衣圣僧派来的,竟会是秦夜泠! 这个人的名字不但在东临是众人皆知,就算是在北寒国那也是鼎鼎有名的,尽管东临国和北寒国是敌国,但这依旧不影响秦夜泠在北寒的声望,毕竟只要是北寒的百姓都知道,北寒之所以会三番四次的侵略东临国,只是因为国家自身的环境险恶、资源稀缺,而东临国的却是土地肥沃、物种繁多,面对国内的供不应求,北寒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对外扩张。 所以相对于百姓而言,秦夜泠作为东临国的守护者,在他们心里也就不那么憎恶了,甚至还有人会羡慕,想着自己如果身在东临,被这样的人物所保护,那应该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纳兰王爷此言差矣,我与寒衣圣僧乃是忘年之交,如今圣僧身体微恙,故而无法参加此次的比试,他也知这次所来之人都是青年才俊之辈,若是派出神机楼的人,难免有以大欺小之嫌,无奈之下,才让夜泠替他前来。” 面对纳兰倾城的疑问,秦夜泠只是淡淡浅笑,语气是恰到好处的亲切有礼,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原来是这样。”纳兰倾城看似了然的点点头,心中却是在腹诽,忘年之交?狗屁的忘年之交,若真是如此,那为何风月轩的线人没有一次看到这两人会晤? 不过这些话他自己心里清楚也就罢了,嘴上是断然不会说出来的,毕竟对他人进行暗中的监视并不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没过多久,又有一行人声势浩大的从树林里出现,带头的几人一看就是得道高僧,而在他们身后,是一群武功层次杂乱无章的江湖人士。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四大组织间的比试,会多了这些人的参加了?” 纳兰倾城不悦的皱了眉,但因为做这个动作的是他,不但没让人觉得有任何的威慑,反而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这就是长相太过倾城的弊端。 “纳兰王爷勿恼,这些武林人士皆是在下所请,为的只是替我们今日的比试做个见证,毕竟以往的比试也是有见证人的,只是此次是我们小辈间的比试,而过往请的那些人又皆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此番若是再有劳其大驾,怕是极为不妥的,与其如此,就让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英雄们帮个忙,又有何不可?” 纳兰倾城本来是想反驳的,毕竟在他的眼中,四大组织在江湖中的位置是极高的,而这些人,皆只是一些江湖中的草莽,又怎么可以在他们的面前指手画脚?这简直是一件无法容忍的事情!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秦夜泠所说的这番话极为的有道理,这些人虽然地位不高,参差不齐,但就是因为此,才使得他们的见证更为的让人信服,毕竟一人改口容易,你要教众人都改口,却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所以纳兰倾城在几次思量过后,终究还是默许了这个安排。 秦夜泠来了以后,澹台君泽便没有再和纳兰倾城有太多接触,纳兰倾城也不以为意,他只当做这两人现在虽然各自为政,但是私下的交情却是极好,现在有所亲近也在所难免。 没过多久,莫子篱一行四人也到了河边,因着他的到来,几人间的氛围又再次变了变,最后还是由纳兰向他解释了武林人士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见莫子篱也没有意见,便当先开了口: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商量一下这次的比试如何进行吧。” “谁说人都到齐了?纳兰王爷的眼睛莫不是有些问题?软红阁的阁主分明还没有出现!”澹台君泽见自己出现以后,纳兰倾城并没有表示异议,就知他定是把自己默认为了软红阁的人,倒也没有揭穿,为的就是等待这一刻让他在众人面前出糗。 “难道你不是?”果然,纳兰倾城的表情极为的惊讶,不可思议的看着澹台君泽。 “我当然不是。”澹台君泽对他的表情很是受用,理了理刚才打斗中被弄乱的头发,笑的极为的春风得意,“我这次前来,只是作为软红阁阁主手下的那三人之一。” 纳兰倾城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他对澹台君泽的实力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若是作为四大组织头领之一进行比试,他还有赢他的可能,可是现在,他却屈尊于那三人之一,这下他无论是在哪一轮,怕是对方都只有惨败的份了! “如此这般,就只剩下软红阁的阁主还未到了,我们再等一会儿便是了。”秦夜泠适时的出声替纳兰倾城解了围,因此,纳兰倾城对秦夜泠又多了几分好感,果然,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君子之气度,该当如是。 可是此时的纳兰倾城又哪里知道,秦夜泠之所以替他解围,纯属是心疼自己的女人,不想澹台君泽惹出来的事端,到最后还要白墨冉替他解决! 几人又耐心的等了许久,这期间,只有澹台君泽和秦夜泠会时不时的交流几句,纳兰倾城有时候听得有兴趣了,也会插个一两句的嘴,只有莫子篱一行人始终像是隔离在他们之外,别说是讲话了,就连呼吸声也轻若仿无。 纳兰倾城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莫子篱,视线尤其在他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那是一张极其清秀的容貌,淡眉粉唇,虽然够不上俊美,但也是极为耐看的,可是他盯着这张脸,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幽冥门最擅长的是易容之术,因此很多杀手就算当众杀了人,他们回去只需要换一副容貌,照样可以行走于江湖之中,而幽冥门的门主据说更是每天一副人皮面具,到的最后,除了他极其亲近的几个人,其余的门下之人就算是见到门主也会不识。 照这么说来的话,那眼前这个人的脸,到底是真容还是假面? 半个时辰后,在众人锲而不舍的等待下,树林里终于传来了动静,所有人的目光在此刻,都齐齐汇聚在了那一处,就连一直对周围动静毫不理会的幽冥门几人,此时也投去了关注的一瞥。 万众瞩目之下,三道人影终于渐渐地从树林中显现,当先一人容貌妖冶,气质妩媚,手握一条蓝色丝绸,面对众人的视线显得很是大方。 随后一人一身黑衣,身前抱着一把剑,面无表情,对周围人的打量毫不在意。 最后一人……等到最后一人出来时,除了纳兰倾城,在场的几人无不吃惊。 莫子篱只扫了她一眼,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先是错愕,后是怀疑,到得最后,只剩下了浓重的困惑。 秦夜泠亦是微讶,却不若旁人反应大,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心中没有任何的疑惑,有些人,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只要她还是你心里的那个人,你都能够一眼认出。 澹台君泽的整张脸都开始抽搐了,这小师妹到底是在搞什么,以前的她虽然丑,但至少年轻,怎么就想不开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了? 只见那最后一人看上去大概有六七十岁的样子,满头花白的头发,脸上布满了皱纹,身形佝偻,步履蹒跚,从里到外无一不在给人传递着一个信息,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纳兰倾城根本就没在意这最后一人,在她看来,走在最前面自然是主子,而且在看了其他几个组织派出的人之后,他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一种惯性,觉得能够当主子的人,定然是容貌最为出色之人! “软红阁主,您可让我们几位好等啊!”纳兰倾城径自对走在最前面的蓝沁作了个揖,虽然后面的惊风容貌也极其俊秀,但是因为太过冷峻,和澹台君泽那厮性情差的太远,所以就没被他放在心上。 蓝沁听到纳兰倾城的话忽而发出一声娇笑,手腕处的蓝绸似有若无的掠过他的脸,随后转身扶着最后的那人道:“纳兰王爷,您猜错了,我不是阁主,这位呀,才是我们的阁主呢!” 这下纳兰倾城也惊了,而且惊的彻底,他看着面前的老太太,半响说不出话来。 那君不问是疯了吗?传位不传给比她年轻的小辈,却传给一个一脚就要踏进坟墓的人?而且这妇人都这么大了,看起来也不像是武功高深的样子,比试……能比吗? 看着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样子,白墨冉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满是悔不当初的懊恼,如果过去能够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对自己下手那么狠…… 这事情还得追溯到五日前。 自从白墨冉知道十日后就要进行比试,她就变得很焦虑,当即让惊风传信,替她召来一个在软红阁中巫蛊之术最厉害的人,这人便是蓝沁。 十天的时间,她并不指望能够学会什么巫蛊之术,但是她希望自己至少能够有所了解,而最好的了解方式就是自己亲身体会一次。 一开始对于白墨冉这种几乎自残的方式,惊风和蓝沁都是大力反对的,可是在白墨冉的坚持下,蓝沁不得已,只能给她下了所有蛊术中最轻的一种,瞌睡术。 结果让几人都很吃惊,白墨冉不但没有任何困乏的反应,反而愈发精神了起来,似乎蛊术对她来说就像是补药一样,越下越有益。 蓝沁并没有因此就这样死心,她接下来又下了第二次,第三次,但是结果却是一样的,白墨冉没有中招。 于是蓝沁又开始在白墨冉的身上尝试其他的蛊术,例如幻术、失心术,种类繁杂不一,唯一的相同之术,就是对她来说都产生不了作用。 这一点让蓝沁这个蛊术高手很是挫败,接连五日过后,当她将自己所有学会的蛊术都在白墨冉身上实践完之后,她甚至开始动用蛊虫。 惊风知道后极力阻止已经有些失去理智的蓝沁,可白墨冉却是很感兴趣,她也想知道,自己这种对于蛊虫的免疫能力,到底有多强大。 或许她已经有些明白,为什么师父不让她认识蛊术了,因为蛊术害不了她,而他又不希望自己动用蛊术去害其他的人。 在这两个疯狂的女人的联手下,惊风知道自己再怎么阻拦也是徒劳,只得放手让她们一搏。 一开始白墨冉的表现仍旧很是让人惊讶,所有的蛊虫只要进入到她的体内,就仿佛泥牛入海,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逼不得已,蓝沁干脆飞鸽传书,让人把软红阁内所有能用到的蛊虫全部拿来了右相府,一样一样的给她尝试,若是她对所有的蛊虫都有着抵抗的能力,这对精通巫蛊之术的人来说,将会是一个奇迹。 然而奇迹在蓝沁给她下一种名为噬魂蛊的蛊虫时终止了,那是一种会让人瞬间老化的蛊术,一旦发作,将直接让人从娉婷少女变为白发老妪,白墨冉不幸成为了那个蛊术的印证者。 更加不幸的是,蓝沁见白墨冉终于中招,又是高兴又是失望的替她解蛊,却恐惧的发现她已经唤不回那个蛊虫了,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白墨冉无法再恢复她原来的容貌。 所以接下来的那五日,白墨冉做到了真正的足不出户,就连给老夫人的请安,也是用身体不适的理由给推脱掉了。 自作孽不可活,白墨冉总算是深刻明白了这句话的道理。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便开始吧。” 白墨冉不想自己再被人这么瞩目下去,刻意压低声音道,虽然她的外表现在看上去是七老八十的样子,可是声音却没有变,若不仔细隐藏着些,怕要是被人当做妖怪了。 “天色也不早了,是该开始了。”秦夜泠似是无意的接过了她的话头,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他的身上,让白墨冉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是按照老规矩来吧,每个阁主轩主都先派出三人进行文比、武斗,以及自由比试三轮,若是有谁能在这个三轮对决中取得两轮的胜利,那么便可以直接宣布其取得胜利,若是都是平分秋色,便由各个少主以及阁主们一决定胜负!” 纳兰倾城也极快的反应过来,自觉的抢了解说的任务。 一天之内接连认错两次人,还是作为风月轩的轩主,这真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污点。 因着是荒郊野外,所以周围也没什么地方可以供人休息的,但好在大家大多是江湖中人,也不在意这些细节,除了纳兰倾城自带了一个坐垫之外,其他人皆是席地而坐。 白墨冉在蓝沁的搀扶下择了一块较为干燥的地方坐下,其实她除了外表的变化外,身体内部并没有发生改变,之所以让蓝沁扶着,也是为了做出和外表相衬的假象来。 随着白墨冉的落座,她两边的位置也很快被人占据了,她闻声望去,一看之下不觉呆了呆。 她的左边坐的是幽冥门的少主,按照道理说,她和他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却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是任凭她怎么回想,在记忆中她也找不到像这位一样气质清冷、淡漠如冰的人了,要说有,也就只有多年前那个初初相识的男孩了…… 想到这里,白墨冉及时的悬崖勒马,不让自己再继续下去,她真的是傻了,他们一个是西漠国的质子,一个是幽冥门的少主,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怎么可能是一个人?不过……这两人都是西漠来的人呢! 比起这位,最让她介怀的还是右边坐的那个人,代替寒衣圣僧前来的秦夜泠,说起来,她和他已经有许久未见了,细细算来也要有一个多月了吧? 不过虽然不见其人,但是这人却真的很难让人忘记,一个月风雨无阻的早膳,让她改掉了过去好几年的陋习,当时她还不觉得什么,可是如今突然见到他的人,她才终于发现,自己在面对他时会有多么的忐忑难安,即使他现在并不认得她。 可惜白墨冉这份难得的小女儿情怀还没有升腾起来,就有一人比左右两人更加亲近的、大大方方的坐到了她的身边,正是她的师兄,澹台君泽是也! “小师妹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以前虽然也不漂亮,可是至少还能让我下得去手,你现在这样,不是存心让我糟心吗?” 换做以往,澹台君泽估计早就没皮没脸的黏到她的身上了,可今天他看着她的这张脸,别说周围有这么多人,就算是她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怕是也下不了手了! “是吗?”白墨冉斜斜的看了她一眼,在见到他肯定的点了头以后,扯了扯嘴角对她笑道:“那真是太好不过了,我其实不介意你更加糟心一点的。” 她一笑,满脸的皱纹顿时荡漾开去,澹台君泽背脊渐渐的僵硬,头皮紧绷,嘴角抽动,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坐在几人对面的纳兰倾城将这些细节都看在眼里,心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再回过神来时,比试已经开始了。 第一轮是武术比试,由四大组织各派出一个人通过抽签进行两两对决,澹台君泽在见到纳兰倾城这边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嘴又停不住的开始招惹起了是非。 “哟,纳兰王爷怎么就只有一个人伺候呢?要知道今天的比试可是有三场呢,难道其他两场你要直接弃权了不成?” “这就不牢君世子担心了,本王的人向来都是在精不在多,今天这三场比试何须用三个人?小绿一个人足以全部搞定!” 面对澹台君泽的挑衅,纳兰倾城显得很是从容,那是一种对属下绝对的信任,果然话音方落,众人围坐的场地正中已经出了结果,小绿成功的打败了惊风,获得了第一轮比试的胜利。 澹台君泽看到这样的结果,眼睛一眯,自觉讨了没趣,便也不再看了。 第二轮是文斗,白墨冉派上场的是蓝沁,这轮的规矩很简单,考的不仅仅是四书五经等书上的东西,一切世间有答案之问皆可作为题目。 在蓝沁的精心安排下,待所有人对她提过问题后,她才对着三人一一提问。 第一个问题问的是幽冥门的人:“敢问你们少主现在是真容还是假面?” 第二个问题问的是风月轩的人:“敢问你们王爷被多少男人求娶过?” 以上两个答案,答题者都先是一阵错愕,最后都纷纷选择了放弃,显然这两个问题不管怎么回答,都不会是最好的答案。 第三个问题才是问的神机楼的圣僧,只见她微微一福身,对着秦夜泠的方向笑问:“秦世子敢不敢让小女子赢这一局?” 那圣僧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孰不曾想这女子一上来就开始服软,不禁回头看向秦夜泠。 “罢了,如隐圣僧,您且让她赢去吧,您还看不出来吗?这姑娘是不忍为难您,在让着我们哪!” “阿弥陀佛。”见秦夜泠都这么说了,那圣僧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告了一个佛家的礼节就退下了。 第二轮,软红阁胜! “软红阁主果然和老尊主一般狡黠过人,竟懂得教属下用这种问题让对方知难而退,夜泠佩服。” 白墨冉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胜利的成果高兴,脑中就响起秦夜泠传音入密的这一番话,略有些局促起来。 他这是没认出自己来吧?不然也不会在她的面前用谦称了,可是她不应该高兴才对吗?那为何她现在的心情,却更像是失落? 白墨冉心中刹那百感交集,最终只是微微侧首,对着秦夜泠笑着点了点头后又飞快的转了回去,似乎是不欲多让她看到自己的这幅样子。 秦夜泠的眼中在那么一瞬间有些迷惑,待他想明白这其中的原委后,脸上竟是露出了一抹极为愉悦的笑意,与此同时,坐在白墨冉左边的幽冥门主气息却是愈发冰冷起来,手指不易察觉的紧了紧。 第三轮是自由比试,终于轮到了澹台君泽上场,本该是必胜的一场,幽冥门却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个高手,武功兵器竟样样不输于他,反而隐隐的压了他一头,最终一招不慎落败于他手。 结果出来,第三轮幽冥门胜! 澹台君泽免不了被纳兰倾城狠狠嘲笑了一番,郁闷之下竟是一掌击碎了一块巨石,纳兰倾城被他这样的动作一惊,见好就收,很是识趣的闭了嘴。 “既然三场比试四大组织都是不分轩轾,那么便只有请几位首领你们亲自出手了!在此之前,你们可以先向对方提出要求,若是对方答应,而你又获得了本次的胜利,在众位武林豪杰的见证下,对方就必须履行他的承诺!” 其他的人互相承诺了什么白墨冉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还没来得及提出任何要求,坐在他身旁的两人就当先来到了她的面前。 只是相比之下,有一人的速度更快,更加的坚定而有力。 这一幕自然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尤其是在看到幽冥门主和秦夜泠都齐齐先选择了年老色衰的软红阁主时,更是倍感好奇。 众目睽睽之下,秦夜泠走到白发苍苍的白墨冉的身前,在她不解和诧异的目光中,渐渐地勾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声音如轻风滑过她的耳畔: “如果我赢了,我要你嫁给我。” ------题外话------ 昨天一大早就坐车回了老家,到我三姨家的宠物店帮忙,结果发现暑假期间还好好的狗,因为我三姨忙于生意疏于照顾,整天关在笼子里,竟一个个性子都变得沉闷起来,不由得很是心疼,于是便陪着它们过了一下午,再加上晚上收拾,所以一个字没写。 今天的这一万字也是中午才开始写,足足写了十小时,所以在时间上的不稳定还希望亲们谅解,在寒假的这段期间,我希望我能够多抽出些时间陪伴那些狗,但在更新上我也会尽我所能做到最好,争取两不相误,但如果有什么时候真的力不从心了,也请大家能够理解。 以后的时间大概都会稳定在晚上十点左右,等什么时候有机会了,会再恢复早上更新的,到时候定会另行通知。 第七十章 最终较量,偷盗玉玺! 没有什么事情是比眼前的这一幕更让人五雷轰顶、毛骨悚然、悲痛欲绝的了! 是他们一个个的耳朵都出问题,眼睛都产生幻觉了吗?为什么他们会看到那个传言中不染尘埃、神仙般的人物,竟然对一个风烛残年、看上去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老妪求娶?一定是他们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 比秦夜泠只慢了一步的莫子篱此刻站在他的身后,一直波澜未兴的脸上终于有了动静,眸子里瞬间风起云涌,可也仅仅是一瞬之后,他又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悄无声息的又退了回去。 澹台君泽看着面前的秦夜泠在心中磨牙,这厮也太老谋深算了,明明知道他师妹现在是这个样子,居然也能说得出口?任谁也会觉得他的师妹占了大便宜!还有,他想要娶他师妹,经过他允许了没有? 纳兰倾城的脸上则显得更加地惨不忍睹,一张花容月貌的脸上五彩纷呈,真是看不出啊,原来秦世子的口味竟是如此……如此的与众不同! 白墨冉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就懵了,半点的心理准备都没有,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他不是没有认出她吗?怎么会向她提出这样的条件?不对,就算是他认出了她,两人之间的熟稔程度也没到那个境界吧? “秦世子就不要和老身开这种玩笑了,老身的年纪大了,禁不起你们这么折腾了!”白墨冉冷静下来之后婉转的把问题给避了开去,面上是与她年纪相符的豁达与和善。 众人见此都肯定的点了点头,果然不愧为软红阁的阁主,换做旁人若是被这番对待怕是早就火冒三丈了,可这位却半点恼怒都看不见,反而笑的很是宽容,不免对她的为人多了几分赞赏。 自然所有的人都因着白墨冉的话,把秦夜泠说的话当成了是对这位软红阁主的玩笑或者是试探,毕竟这两人之间不管从哪方面看去,都是天差地壤之别。 “这不是玩笑,软红阁主你只需说答不答应便好。”秦夜泠并没有将众人的反应放在心里,对他来说,不管天下人怎么看待,他要的,永远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回答。 这下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就算他们再不敢相信也能够看出来,这位秦世子是认真的,他的的确确是在他们这一干五湖四海的兄弟面前,不顾自己的身份地位,对着一个年纪比他相差甚多的,老的根本没有容貌可谈的人,求娶。 有那么一会儿,澹台君泽脑中有一个想法一闪而过,凭着秦夜泠的声望和地位,想要请来一位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并不是一件难事,可他却反其道而行之,苦心找来了这么多四面八方的江湖人士,不会就是为的这一刻吧? 周围一片安静,没有人再发出一点声音,他们的目光全部都聚集在了这两人的身上,既对秦夜泠这样的举动表示震惊和不解,也对软红阁主的回答表露出万分的好奇和期待。 白墨冉的脸色却突然冷了下去,她并不喜欢这种被人强逼着做出决定的感觉,她抬眼看着秦夜泠,心中不悦的同时又衍生了几分傲气,凭什么他认为在接下来的比试中他就一定会赢?即便他是战无不胜的秦世子,也不代表着他当真就能在每次的较量中都拔得头筹。 “好,我答应,只要秦世子到时不要后悔就好。”白墨冉在缄默了一会儿之后极为爽快的答应了,这让一直等待着答案的众人顿时兴奋了起来。 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要是秦世子真的赢得了这场比试的胜利,那么这两人之间的结合将会震惊整个天和大陆吧? “只要是从我秦夜泠口中所出之言,断无反悔可能。”面对她的质疑,秦夜泠依旧笑的从容悠然,眉眼间却比之前多了一丝由衷的喜悦,让白墨冉想起他赠予她的那朵雪莲,悄然绽放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乍一相见,带给了她那样简单而又直白的惊艳。 “幽冥门主的要求是何?”有了秦夜泠的前车之鉴,白墨冉决定主动探询,至少在气势上,她不想再输给别人。 “未来的三年之内,我希望软红阁主能够在幽冥门有求之际提供相应的帮助。”莫子篱的声音冷清,乍一听上去只觉得没有半丝人气,带着透骨的寒凉。 “好,我答应。”像这样的要求才是最为合理且正常的才对,白墨冉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却不知对方实则在刚刚才改了要求,更不知对方原来的要求比起秦夜泠来,离奇程度只多不少。 “若是我赢了,我想要一睹幽冥少主的真容。” 对于白墨冉来说,软红阁现今的规模已经成熟,而她也没有要逐鹿天下的野心,自然不会如其他人一般提出些利益上的要求,与其如此,她干脆趁着此次机会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也未尝不可。 毕竟幽冥门少主的真容,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最重要的一点是,白墨冉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幽冥门少主,与她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莫子篱冷漠的脸上因着她的这句话,再次出现了微澜,他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随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响后方道:“好。” 白墨冉只当他是在权量自己胜出的可能,毕竟他未来就是幽冥门的门主,真容哪里能这么轻易示人?所以也就没有多想。 “不知纳兰王爷又是何要求?”白墨冉复而转头看向一旁的纳兰倾城,对于这位王爷,她还是有些担心的,虽然她并没有和他接触多长时间,但也能看出来这位王爷并不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很简单,若我侥幸胜出,还请阁下能够将君世子借我一用,让他随我们去一趟北寒。”纳兰倾城说话间没有一丝犹豫,显然是很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 正是因为如此,这才更加让白墨冉觉得奇怪,似乎从一开始,这个纳兰倾城就对澹台君泽很是关注,澹台君泽亦是如是,这两人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本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去的人物,怎么就能引起彼此的注意了?难道真的是物以类聚、臭味相投? 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白墨冉回头看了澹台君泽一眼,直接问道:“你怎么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应了他就是!”澹台君泽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似乎毫不将其放在心上,末了还嗤笑了一声安慰道:“放心,他赢不了!” 她有什么不放心的,对方要的人又不是她! 既然本尊都这么不在意了,白墨冉更是没有意见,很是干脆的答应了他,与此同时对纳兰倾城道:“三道消息。” 在她之后,秦夜泠和莫子篱也纷纷对纳兰倾城表了态,结果均是一样,三道消息! “我倒是不知道,风月轩的消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值钱了,竟然引得你们三位都这么青眼有加?” 纳兰倾城看着站在他对面的三个人,语气显得很是惊讶,但是脸上却是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澹台君泽看不过去,忍不住上前给他浇了一盆冷水,冷飕飕的道:“纳兰王爷我想你是误会了,实在是风月轩除了消息以外,真的没什么可以让人看上的东西了!” 纳兰倾城顿时回瞪过去,两人之间又隔空上演了一场视线的厮杀。 在此期间,秦夜泠和莫子篱之间也相互商定了条件,彼此在听了对方的要求后,俱是对对方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眼,而后再无交集。 “阁主,你可还没有对我提要求呢!”秦夜泠来到了白墨冉的身边,原本深沉锐利的面容在面对她时瞬间变得柔和绵软起来,语气中竟带了些微的诱哄。 “怎么,秦世子难道没有必胜的信心?”白墨冉却是不想理他,显然还在记恨刚刚的事情,语气讽刺道:“我还以为秦世子娶老身之心有多坚定,原来不过尔尔!” 秦夜泠被她这么一堵,竟是许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白墨冉觉得奇怪,侧头看了他一眼,就见到他看着她笑的很是欣喜,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温情脉脉。 她一愣,极快的转过脸来,只觉得两颊似有火烧,暗自庆幸着好在自己现在是老妇人的脸,脸上布满了皱纹,看不出什么来,不然少不了要被嘲笑一番! 然而她却不知道,秦夜泠之所以这么高兴,是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刚刚她说的那一番话,简直像极了一个得不到丈夫宠爱的小女人,兀自生着丈夫的闷气! 往年四大组织头领之间的比试都是由见证人出题,最后再由见证人根据几人的完成情况判断输赢,但是这次因为见证人不止一个,所以在出题这件事情上就显得尤为的困难了。 有的人要几人比武定输赢;有的人要几人往来于山上和山下之间,看看谁的轻功比较快;更有的人竟然提议,让几人和他们这些人一一打斗一番,谁的武功最能够让他们心服,谁就是这次的胜利者! 在这些人的商量之下,纳兰倾城的脸色开始越来越难看,本来他对这次的见证人就很有意见,因着秦夜泠的劝说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可现如今,听着他们这些不靠谱的建议,他愈发有要爆发的趋势。 就连莫子篱和白墨冉,见他们久久都未讨论出结果时,也微微蹙了眉。 最后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句,我想看看皇帝的玉玺长什么样!在场的几位都是顶尖高手,不妨让他们取来给我们瞧瞧如何? 这话一出,立刻一呼百应,他们本就不是些受制于礼法的迂腐之人,有的只是快意江湖的侠肝义胆,对于皇权,他们向来不放在眼里,有时却又难免受制于人,正巧皇宫就在这附近,天时地利人和之下,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众人所接纳,平时积攒的那些不满通通在此刻点燃。 皇帝又如何?还不是因为有着那一方玉玺才能作威作福,待我们江湖中人偷了你的玉玺,看你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 “看样子比试的题目是定下来了。”秦夜泠看到这样的场面,在几人中间镇定的提醒道。 “作为东临国的秦世子,对于偷盗本国玉玺这件事情,你就没有一点想法?”白墨冉见到秦夜泠表现的这么冷静,再一次在心中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作为一个东临国百姓人人景仰的对象,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难道不应该表现的很是勉强吗?怎么他却连一丝为难的影子都看不到? 自己大概是真的把她给得罪了,以至于到现在还是这么针对他……秦夜泠在心中苦笑了一声,见除了白墨冉以外,其他几人皆是奇怪的看着自己,心中应该也是同样的困惑。 知道不解释一下难免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秦夜泠语态从容道:“玉玺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从来不认为一个成功的皇帝需要依靠一方玉玺才能稳坐王位,也不认为有了玉玺随便就能让一个人当上皇帝,玉玺只是一个地位的象征,实则并不能代表什么。” “秦世子的观点果然与众不同,是我等目光短浅了。”纳兰倾城听了秦夜泠的话大感受用,很是真诚的对他拱了拱手道:“既如此,我们几人便兵分四路,各自行动,谁最先取得玉玺回来,谁便是胜利的一方,你们看如何?” 纳兰倾城本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见人家本国的世子都这么看的开了,他自然也没有了反对的理由,主动征询着几人的意见。 “那便这样吧。”纳兰倾城的话音方落,白墨冉首先给予了响应,见到其他两人都点了头以后,随后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迹。 三人皆是一惊,好在只是一瞬,莫子篱和秦夜泠就反应了过来,齐齐飞身尾随而去。 留下落在最后的纳兰倾城泪流满面。 这一个个都是些什么人啊!知不知道谦让这两个字怎么写? 还有,那个七老八十的软红阁主动作还能再快一点吗?都已经一把年纪了又何苦这么拼命? 怨念完以后,纳兰倾城从身旁的小绿手中接过一件事物放到自己的怀里,自己也飞身追赶了上去。 ------题外话------ 没错,你们没看错,就是四千字!顶锅盖飘走…… 咳咳,未免被拍死,我还是回来解释下,今天实在是卡文卡的太*,字数目前只能这么多了,上传以后我还会继续码字,明天我争取补上,写个一万五这样子。 看在明天男女主的感情会有质的飞跃的份上,求放过…… 第七十一章 天煞孤星 秦夜泠和莫子篱在飞身不远后就来到了下山的两条岔路口,左手边是道路,很平坦但是有些绕;右手边的是山路,虽然崎岖可是胜在笔直的通往山下,两人彼此间默契的停住了脚步,似乎都在思考些什么。 “不知幽冥门主可是做好了决定?”秦夜泠看着一旁的莫子篱,神情闲雅而从容。 “我的决定与否与秦世子又有何干连?”莫子篱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如今冷淡中还带了一点警告的意味,“若是你的选择还要靠他人的决定才能做出,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为妙!” “幽冥少主反应何必这般激烈?”秦夜泠丝毫没有被他的话语所激怒,脸上反而增添了一抹笑意,说出的话却锋芒暗藏,“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本只想令阁下先行选择,好择其相反之路便也罢了,现下既是如此,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秦夜泠言罢未曾再看莫子篱一眼,转瞬间便失去了踪影,莫子篱看着秦夜泠消失的方向,眼神微微一凝,思量再三后,却还是与他走上了相同的方向。 等到莫子篱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中,一道人影这才从不远处的树上飘落而下,衣袂飞扬间如一朵墨莲从云间绽放,此人正是秦夜泠。 他方才只是行出了百步之遥便停了下来,为的就是想要看看莫子篱究竟会作何选择,故而隐匿在树林间等待,答案不出他所料。 他还是不够了解她,他怎么就这么肯定白墨冉一定会选择路途短暂而坎坷的那条道,而不是旁边一片平坦只是稍微费些时间的路?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知她骨子里有着一份百折不挠的叛逆? 即便他也是深知这一点,却还是不敢轻易下定论,因为他知道,在更多的时候,她更有可能选择第三种方法,那叫出其不意。 这到底是莫子篱的太过自信,还是他的太过犹豫? “秦世子?你不是比我先走了一步吗?怎么到现在还在这里?”只是略微停歇间,纳兰倾城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一脸诧异的看着立于树林间的秦夜泠。 “没什么,刚刚忽觉身体不适,故而耽误了一下,纳兰王爷还是先请吧。”秦夜泠一边淡笑着,一边对他指了指身后的两条岔路。 “这个……”纳兰倾城透过他手指的方向看着那两条山路,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谄媚的笑容,讨好的请教道:“秦世子可否告知,幽冥少主和软红阁主都是走的哪一条路?” “软红阁主我倒是不知,不过幽冥少主么……”秦夜泠的话音一顿,指尖已经悄然偏向了那条险峻的山路。 “多谢秦世子赐教!秦世子果然是君子风度,本王佩服!待此次比试结束以后,本王定要找个机会,请秦世子好好宴饮一番!”纳兰倾城顿时喜笑颜开,一番感激之词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他丝毫不对秦夜泠话的真假有所怀疑,纳兰倾城相信一个人能拥有今天这样的地位,必然是有着他的过人之处的,还不屑于通过欺骗这样的低级伎俩来赢得胜利。 他想的很对,秦夜泠自然不会用欺骗的手段来赢得胜利,但是他若不是在心里有着自己的打算,也断然不会指给他莫子篱的去路,不过现在的情况不一样,既然有一个人送上门来可以给情敌添乱,这样的事情秦大世子还是很乐意帮助的。 纳兰倾城离去之后,秦夜泠再次飞身来到了一棵树上,对于他来说,这次比试的胜利可有可无,他之所以会答应替寒衣圣僧参加,也仅仅是因为这里有她罢了。 又过了一会儿之后,两条岔路口处果然再次有了动静,秦夜泠透过葱茏的树影看去,只见到原本佝偻着身躯、一副年迈体衰的老太太,此刻正身手矫捷的往这边行来,目光灵动,神情愉悦,不管从哪一处看来,都与她的外表格格不入。 白墨冉虽然最先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但是她并没有就此去往皇宫,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她知道的很清楚,她又不傻,犯不着那么急冲冲的送过给他人做垫脚石,因此先前的一切都是她制造的假象,实则她只是身形一晃,飞跃到了附近的一棵树上休息了一会儿而已。 不得不说,白墨冉和秦夜泠这两人,在某些事情的认识高度上,默契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地步! 自从五日前中了那劳什子噬魂蛊后,白墨冉在惊风和蓝沁的帮助下终于是冲破了最后一重穴道,为的就是想看看,有了内力的自己会不会对蛊虫的防御又上升一层,从而解除了这个巫蛊,显而易见,他们失败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白墨冉几日前没有中蛊,因为有着今日的这次比试,她早晚还是要动手冲开自己的穴道的,她有时候甚至在想,师父临走前是不是算到了这次比试的时间,知道自己肯定要参加,才替自己打通了多年封闭的穴道? 五日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只刚好够白墨冉能够熟稔的运动内力而已,但要是现在就让她把多年的武学招数与内力相结合,她暂时还做不到,所以在听到今天这个比试的题目时,白墨冉是松了一口气的,不然让她直接出去和另外三个人比试武功的话,她只有认输的份了。 看着眼前的两条岔路,白墨冉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竟是选择了踏上平坦的那条路上,这样的结果让秦夜泠也微微讶异了一下。 其实白墨冉并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稍微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形势,既然在时间上她已经故意输给了别人,现在就更加犯不着为难自己走那么难走的路,既然已经迟了,她并不介意更迟一点。 这次比试对她来说,其实比的就是运气,若是她能够先行找到玉玺藏匿之处,或许还有赢的可能,但是要是别人先她一步的找到了,让她从别人的手中夺过来……这件事情她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因为前面三轮的比试花费了太多的时间,一个下午竟已悄无声息地过去,树林里本就光线昏暗,现在没了阳光的照射,顿时显得更加的阴沉起来。 对此,白墨冉在心里更加对自己的决定表示了庆幸,不然她要是走的是另外一条路,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麻烦。 而在另外一条路上的莫子篱,此刻也的确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他的手边,正躺着一只鲜血淋漓的狗熊,因为已经入了夜,且又是惊蛰时节,沉睡了一冬日的野兽们纷纷出来找寻食物,上方山上鲜有人烟,此时野兽们闻到有人的气息,哪里还能控制得住自己觅食的*? 因着莫子篱一路上就很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所以这只狗熊在一出现的时候就被他出手解决了,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麻烦,可是接下来引出的事情才是真正的棘手。 那只狗熊身上的血腥味很快就在树林里弥漫了开来,动物的嗅觉都是很敏锐的,很快的,莫子篱甚至来不及撤退,就有三五成群的豺狼虎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冒出了头,一个个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更有两只比刚才那只更凶猛强大的狗熊也从远处渐渐地显现出了身形,在见到倒在他旁边的那只熊时,眼中蓦然闪现出疯狂凶恶的光。 莫子篱心知不好,脸色骤然变得凝重起来,这是他刚刚在面对群兽时都没有过的,因为他知道,动物在面对危险时都有一种逃生的本能,他只需要迅速解决到他们其中的领头狼,这些动物自然会感受到威胁,还会有自行撤退的可能,但是那两只狗熊和这群野兽的目的显然不同,他杀了它们的孩子,他们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的! 有时候人疯狂起来尚且还会让人感到恐惧,更何况是失去理智的畜生? “幽冥少主,我说你也太有本事了吧?这才多久,你竟然能把整个山上的野兽都召齐了?” 正在莫子篱伤神之际,一道如女人般低媚柔和的嗓音在兀的在上方响起,他抬起头往声源处扫去,果然见到纳兰倾城正高立于一棵树上,正一脸悠闲的看着他。 他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没有给给予他任何的回答,低头之际眼中的寒光骤增,随后纳兰倾城也不见他手中有何动作,只觉有一团黑雾自他的体内散发而出,如同一个无尽的黑洞,吞噬着周围所有的一切,最可怕的是,这团黑雾还自他的手上缓缓地往外扩散,所过之处,响起一声惨过一声的野兽哀嚎,听得纳兰倾城毛骨悚然,整个人就像被抛入寒冬腊月的冰河里浸了一圈,从头到脚都带着凉意。 这一切的发生都只不过在须臾之间,等到纳兰倾城回过神时,眼前哪里还有半个活物? 只见以莫子篱所站的位置为中心向外蔓延的三丈之内,入目全是野兽焚烧成的尸骨,所有的树木花草也皆是化为了灰烬,再不看不出刚刚的半点踪迹。 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纳兰倾城心中的这句感叹刚刚掠过,就感觉到自己站的地方“咔嚓”一声,接着自己整个人都随着树木倒地的趋势往下坠去。 他连忙运功飞身而起,这才堪堪的避免了脸着地的噩运。 “幽冥少主的武功果然是出神入化,想来这就是传说中幽冥门只有历届门主才能修习的幽冥心法吧?”纳兰倾城虽然极为震惊,但好歹也是风月轩的继任轩主,很快就从惊愕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莫子篱却是看都没有看他,其实只要细心观察下就会发现,在刚刚耗费了那么多的内力之后,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微微泛白,只是在夜色的笼罩下,这点细微的改变很难让人察觉罢了! “据我所知,这门武功一共分为九层,若是练到第七层便可有挥袖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本事了,到了第八层以后,更是只要一个吐纳之间的功夫,便能置对方于死地,而第九层……虽然迄今都没有人达到过这样的层次,但有传言说,若有人能练到第九层,便可真正做到千里外杀人于无形,届时别说是幽冥门,怕是整个天和大陆也要为之臣服不可!” 纳兰倾城丝毫没有作为一个被忽视的人的觉悟,相反的,他正在努力地用自己所知道的消息,企图找到一点自己在莫子篱心中的存在感。 “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终于,莫子篱抵不住他的聒噪,语气凉薄的开了口。 “我是想说……这幽冥门的武功虽然很是高强,但是据传闻所言,修习这门武功者,必须生来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且这一生都不能妄动情念,否则,轻则武功尽失、沦落为废人,重责累及自己心爱之人一起命丧黄泉!” 纳兰倾城说到这里,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敢保证,这样的消息天下间除了风月轩,怕是还没有第二个组织能够得到知道,这也是归功于风月轩的美人的功劳,曾经有一位幽冥门的少主因为爱恋上风月轩的一位女子,故而宁可武功尽废也要与之双宿双栖,风月轩也是得益于此,才会知道这么一条重要的情报。 “这些难道还需要你一个外人来告诉我?”莫子篱看着纳兰倾城的目光更冷,转身就要往山下走去。 “幽冥少主是有心爱之人的吧?”纳兰倾城在他身后不慌不忙的吐出这句话,果然见前方的人顿住了脚步,心中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莫子篱回过头,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显得尤为的暗沉,可纳兰倾城却从那无尽的黑暗中看出了他的杀意。 事情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纳兰倾城看着这样的莫子篱,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甚至还不怕死的朝他面前走了几步。 “幽冥少主,不要生气嘛!现在这件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但是如果你现在杀了我,怕是不出一日,整个风月轩的人都会得到消息,这代表了什么,想必你也清楚。”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莫子篱看着他,脸上冷漠的面具终于有所皲裂,透露出一丝不耐。 “这次我们的比试既然是偷盗玉玺,与其我们各自为营,还不如先联手找到玉玺,然后再一决高低如何?”纳兰倾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从一开始他询问秦夜泠关于莫子篱的下落时,他在心中就已经打好了算盘。 “一决高低?”莫子篱听到这个词,看着他的眼神终于带了点属于人的情感色彩,却是让纳兰倾城在瞬间炸了毛。 喂喂喂,这是什么眼神?怀疑、蔑视?在看过他刚刚的出手之后,他当然知道他的武功很高,可是他能当上风月轩的轩主怎么也是有点本事的!用不用这么瞧不起人? “走吧。”莫子篱虽然没有显露出任何热络的情绪,但能说出两个字无非是表明,他已经答应了他的提议。 纳兰倾城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这边现在有了这么一个高手的帮助,软红阁那边又只是一个老妇人,不足畏惧。秦夜泠虽然厉害,但是如今他两联手,他也未必能够敌得过。 随即他似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张物事递给了走在前面的莫子篱,那东西正是他临走前从小绿那边拿过来的。 谁知道莫子篱只接过淡淡的扫了一眼,就将那东西又给他丢了回来。 “不用了。”莫子篱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表达了他的拒绝。 “这可是皇宫地图,别人想要还未必能有,你武功就算再厉害,也不代表你在其他方面也能所向披靡!”纳兰倾城眼见着自己的一番好意被别人这样的糟蹋,一张美人脸登时就阴沉了下去。 “再说一句,自己行动。” 莫子篱扔下这句后,再不与他多话,加快了脚步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另一边,白墨冉原本正在赶路,不妨身边突然有人影冒了出来,吓的她气息一乱差点跌倒在地!等她看清那人是谁时,更是感到一阵惊讶。 他不是比自己先一步的走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以你的轻功被人追上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吗?” 秦夜泠表现的比白墨冉更为的讶异,似乎在奇怪她为什么这么惊讶。 是了,在明里她的确是在几人之中走的最早的一个,可是实际上她却是走的最晚的,但是这样的理由又不足为外人道也,因此面对秦夜泠的质疑,白墨冉只能默默的把疑问噎回肚子里。 “真是想不到,软红阁主都这般年纪了身手竟然还这么敏捷,当真是老当益壮!” 秦夜泠的下一句话让白墨冉又差点跌倒,她闻言僵硬的笑了笑,面上还不得不敷衍的应道:“哪里哪里,纯粹是有点武功底子撑着罢了,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阁主此言过谦了,既然阁主这把年纪了还是这么腿脚利索,想必年轻的时候也不会比我们差了去。” 秦夜泠就像没有看出白墨冉的搪塞,仍旧接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看样子还想要与她忆一番当年。 白墨冉只觉得头开始疼了起来,忍不住的出现讥讽道:“老身年轻的时候秦世子怕是还没有出生,秦世子你确定要和老身谈论些年轻时候的事情吗?” 一般的人听到白墨冉的这番话也该知道她是恼了,必然会转移另一个话题,可惜秦世子又哪里是一般人? 他听了之后反而笑开了,声音宽慰道:“其实也不妨的,毕竟阁主是我今后要娶的人,多了解一些你年轻时候的事情,我们以后的相处也能多些话题。” 白墨冉听到这话,再看到他说这话时的一脸期待的表情,差点没有被气得吐出一口血来,他是真没认出还是什么?今日在他面前的软红阁主,倘若真的是一个古稀之年的老妇人,他也会如现在这般对她说这种话? 白墨冉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脸上的表情就开始变得古怪起来,秦夜泠又怎能猜不到她在想些什么,当即明智的停止了这个话题,免得她再想下去,自己在她心里真的成了有什么特殊癖好的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其实对于这次的比试我有个建议,不知阁主有没有兴趣一听?” “秦世子请说。”白墨冉见他终于转移了目标,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不是再拿她的年纪说事,其他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在我赶上阁主之前,我看到幽冥门的少主和风月轩的轩主已经达成了协议,他们将会一起联手夺取玉玺,这么一来,我们若还是分头行动,肯定赢不了这次的比试,与其如此,我们倒不如干脆也效仿他们,先合作再争夺,你看如何?” 秦夜泠看着她嘴角含笑,眼中神色温柔,仿佛浸了月色的醉人光华。 “这个计划在幽冥少主和风月轩主之间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他们因为武功不分上下,所以就算是找到了玉玺,两人还有一争之力,可是老身与秦世子之间的差距,就算不用比老身心里也明白,就算你我二人合作,最后也只是白白把玉玺送给了你,这样赔本的买卖,又如何能做?” 大约是秦夜泠在自己面前笑的多了,所以白墨冉只是恍惚了一会儿,很快就从美色中清醒过来,极为犀利的指出了他话中的问题。 再者说了,他可没忘记这人对自己那个要求,她本就因此很是憋闷了,要是再配合着他盗取了玉玺,这和把自己送上门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阁主不用担心,夜泠并非如此卑鄙之人,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所以我可以向你承诺,若是我们两人共同找到了玉玺,我可以让你先行离去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我会去寻你,若我到时候再从你手中夺回了玉玺,那便算是我赢了,你看如何?” 秦夜泠的话于情于理都没有让人拒绝的理由,两人说话间一直都在赶路,这时白墨冉却突然停了下来,认真的打量了他一会儿后,才下了决心道:“好。” 她刚才一直在企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或算计、或伪装、或虚假的痕迹,这样的话她就能够有让自己义正言辞的拒绝他的理由,可是在夜色中,她从他的脸上看到的,除了他对她诚挚与包容,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了。 “那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不然等我们到了那儿,怕是玉玺早就落到他人的手中了。” 秦夜泠见到她凝神看他的样子,心中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手指动了动,本欲伸手去抚她的脸,但是想到她现在的样子,还是强自忍了下来。 “好。”白墨冉表示赞同,刚欲运功继续奔走,腰间却是一紧,竟是被身旁之人给揽了过去。 “先前阁主你说的对,你虽然老当益壮、身手敏捷,但无论如何还是比不上我们这些年轻人的,所以……”秦夜泠不等她开口询问主动解释道,说着揽在她腰上的手又收紧了些,若有其事道:“还是这样速度比较快。” 白墨冉:“……” 在秦夜泠的带领下,两人很快就来了皇宫的宫墙外。 “皇宫这么大,我们必须要明确好几个玉玺可能暗藏的地方,不然根本无法下手。” 白墨冉看着面前高耸的宫墙,心情不由的压抑起来,自从母亲进了皇宫一去不复返后,她每每看到这朱红色的墙壁,都会产生这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的反感。 “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只需要去两个地方,这两个地方若是没有玉玺,我们便也不用费心去找了。” 秦夜泠似乎早就有所准备,在一次侍卫交接班的时候,倏地带着她跃过宫墙,躲过了众多巡视的侍卫,来到了一处廊柱边的死角。 “什么地方?” 白墨冉因为气氛的紧张,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此刻她和秦夜泠之间的动作是有多么的亲密,彼此之间只要一个抬头一个垂首,嘴唇便能触到对方的脸颊。 “一个是皇上的寝宫常德宫,一个是皇后的寝宫凤仪宫。” ------题外话------ 我自己都厌弃我自己了,我发现我每次承诺什么的时候,结果第二天都不能实现,所以最后的结果总是让自己的信誉度成为负数。 没能写到昨天的更新字数,甚至连平常的万更字数都没达到,也因此连带着导致了男女主间的进展也没能写到,在此我对我再三的失信表示歉意,原因也不多做解释了,说多了矫情,无非是我自己时间没安排好导致的后果,以后我必当不再多做承诺,只尽力做到我能做的。 第七十二章 江山美人 “皇后的凤仪宫?你怎么会想到在她那里?” 白墨冉想起她回来之后入的唯一一趟皇宫,连姑姑那里都没来得及看望,却到皇后那里去了一遭,对于那个心智一度停留在十六岁的女人,她怕是想要忘记都很难。 “皇上性格暴躁多疑,这类人很难相信任何人,即使是贴身伺候几十年的奴才,也难以取得他的信任,因此如果是很重要的东西,他只会做出两种选择,一是自己亲自保管,还有就是放到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那里,交由她保管。” 秦夜泠低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解释道,呼吸绵软的打在她的耳畔,让她霎时感觉到一阵酥麻,也就在这时,白墨冉才意识到两人间过于亲昵的距离,不自在的挣了挣。 “别动!”秦夜泠立即低声提醒,却已是迟了,那边正好有一队巡视的护卫路过这边,这下听到动静,都迅疾地跑了过来。 白墨冉方才想到,她现在的容貌变化很大,就算被人看到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但是秦夜泠的脸却是一点变动都没有,这要是被认出来…… 正在她担忧之际,秦夜泠一手重新揽紧她的腰,一手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银色的面具,戴在脸上遮住了他全部的面容,与那对冲过来的侍卫竟是迎面交锋起来。 “刺客!有刺客啊!”其他有侍卫队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有人跑过来帮忙一起围剿,有人向四面八方跑去寻求更多的援手。 “刺客?可是刚刚在皇上寝宫那边出现的刺客?”一位禁卫军的统领不知道从哪里匆匆赶来,迎面而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的这个。 “不是的头儿,这两个刺客看样貌身形应该是另外一批!”一个刚从内廷中出来的侍卫还没从里面的混乱中反应过来,这就又遇上另一场刺杀,只觉得整个人都懵了。 皇宫今天一下子闯进这么多刺客,别说出了什么事情,就算是没出事,怕是明天皇上早朝的时候,他们今夜值班的侍卫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什么?另一批?”禁卫军统领显然也是一惊,冷汗早在皇帝寝宫那边已经流尽,现在只感觉整个身体都虚脱了,却还兀自挣扎着对眼前愣着的侍卫吼道:“那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脑袋不想要了?赶快带人去每个房间院子里搜查!加强宫廷内院的兵力,务必不能让刺客伤害到任何人!” “是!”那侍卫被统领这么一吼也清醒了过来,立即小跑着将命令一层层的传达了下去。 秦夜泠眼见着情形愈发的复杂,又听到皇帝寝宫那边传来动静,和白墨冉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意思,此地不宜久留,去凤仪宫! 为了引开侍卫们的视线,秦夜泠故意显现出了身形,携着白墨冉往宫外的方向转了一圈,最后在一棵树上落脚歇息了片刻,等到一干侍卫搜查过以后,才又调转了方向,悄然潜伏进了凤仪宫。 两人刚刚进得后宫,便见凤仪宫内灯光大亮,想来是宫内的人都听到了动静,所以都聚集在了皇后的寝殿。 “要是如刚刚侍卫所说,皇帝那边的刺客应该就是纳兰倾城他们了,现下皇后这边守卫这么森严,你有把握不惊动任何人就潜进去?” 白墨冉看着眼前的这一干侍卫,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就此放弃,毕竟在前面的三轮比试中,软红阁已经赢了一场,这场就是输了也不会太过丢脸,但是一想到身边之人的那个条件,她又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次就算自己成功不了,也绝对不能让他得手! “现在自然不行,不过已是戌时,过不了多久皇后便会就寝,除了贴身侍女以外其他人都会退出屋子,等到那时候再找机会也不迟。”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秦夜泠的声音依然悠闲,仿佛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指尖的烟云,并不值得他如何上心。 这个人可曾有过惊慌失措的时候?因着他的处变不惊,白墨冉也被他所影响,渐渐放松了下来,她侧首看到被他戴在脸上的银色面具,心中微微一颤,脑中有一个念头愈发清晰的浮现而出。 在她身边的这个人,是秦夜泠啊!他是东临国秦王府的世子,是百姓爱戴的秦将军,是永远算无遗策、滴水不漏的存在,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完全对他失去了防心、在他刻意于自己面前营造出的宽松氛围下,竟是忘记了他原本的身份与地位。 看着白墨冉眼中晦暗不定的神采,秦夜泠面具下的眉目显现出了沉思之色。 他一向能轻易读懂他人面色下所隐藏的情绪,却独独不能看懂白墨冉的内心,就如同此刻,即使她这般近的看着他,他亦不知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如此一来,他竟然会觉得有些……忐忑。 被这种陌生的情绪所困扰,秦夜泠心下生出些许烦躁之意,他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她的眼睛,目光流转间却是被她的耳朵吸引去了注意。 那是一抹玉色掩藏在雪白的发丝之下,轮廓小巧而精致,耳垂上并不若其他女子般有着佩戴首饰而刺穿的耳洞,光滑温润,干干净净一如她的人一样。 好似是受了蛊惑般,秦夜泠的视线一路往下,又来到她耳朵下方的肌肤细腻的脖颈、弧度优雅婉约的下巴,心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又将她的整个人又重新笼罩在自己的目光之中,这才明白那股不对劲来源于何处,嘴角沁出了一抹笑意。 白墨冉自是不知道秦夜泠的这番心理变化,她现在的全部精力都用来观察凤仪宫的动静了,这时凤仪宫内的灯光仍旧旺盛,在里面侍奉的人却依次退了出来,也不走远,只站在屋外静静的候着。 “走,我们去看看。”秦夜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察觉出了凤仪宫的异样,径自揽过白墨冉,在侍卫的一个眨眼间,迅疾地飘落到了凤仪宫的屋顶上。 揭开几片青瓦,有光晕从屋里渗透出来,白墨冉看着秦夜泠熟练的动作不由调侃道:“都说秦世子天资聪颖,却不想还有做这等梁上君子的天赋。” “那也得看是和谁在一起。”秦夜泠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戏谑,“怎么,难道阁主你不想看看?” 白墨冉没有说话,俯身低头的动作已经代替了她的回答。 她和秦夜泠所在的位置正好在皇后床榻的上方,所以白墨冉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前的两人,一人是皇后水韵,她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与上次相比时少了份水灵,多了些病态的苍白,正虚弱的倚在床头。 另一人她也认识,只不过上次见到还是在他昏迷的状态下,正是六皇子澹台然。 此时他坐在床榻边,背影挺的笔直,手里端着一碗药,拿着勺子正一口一口的喂着水韵喝下去。 从白墨冉的角度,她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的头上有着两个小小的漩涡,都说头上有两个漩涡的人性子比较叛逆倔强,那为何在澹台然的身上却得不到半点的应验? 不觉间白墨冉竟看着这对母子愣了神,直到一碗药被澹台然喂完,她才从屋里收回视线,胸口莫名的有些钝痛。 又来了,这种感觉和上次在敬王府,敬王妃提及她与澹台君泽间的母子亲情时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并不如上次般激烈罢了。 “怎么了?”秦夜泠见到她捂着胸口脸色有些发白的样子,神情凝重起来,伸手就要去把她的脉搏。 “我没事,只是不知为什么就是看不得人家母子情深。”白墨冉自嘲了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 秦夜泠却没有轻信她的话,仍旧坚持的替她把了脉,见她脉息除了跳动稍快之外真的没事,这才放下她的手。 他也低头看了一眼屋中的场景,再次回过头时,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很久。 白墨冉本来还没有在意,现在被他这么一看,心渐渐的沉了下去,“怎么了?难道老身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是有人得不治之症,但不是你……” 秦夜泠的声音很低,白墨冉没有听清,疑惑道:“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看样子六皇子要离开了,我们要早做好准备。”秦夜泠不着痕迹的转过话题,正巧这时澹台然从屋内站起身来,走到屋外对门口的侍女叮嘱了些什么,等到侍女点头应答后才缓步离开了。 澹台然走后没多久皇后便歇下了,婢女们纷纷回了自己的屋子,只留下一个守夜的婢女在屋子里掌灯。 一道身影紧贴着屋檐飞身而过,与烛火的明灭配合的浑然一体,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紧接着另一道身影也尾随而来,虽然在一开始有些僵硬,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灵巧的从窗户外面窜了进去。 “轻功不错。”在秦夜泠点了婢女睡穴的同一时间,白墨冉也轻飘飘的落在了屋子里,他看着她的动作,既有着女子的轻盈柔弱,又不缺少男子的干脆利落,传音入密的对她赞赏了一句。 “谢谢。”他的话音刚落,白墨冉的回答就传了过来,还带着她刻意压制的低哑,秦夜泠先是一愣,后来才想起她已经恢复了内力,可以进行传音入密了。 “你在这边,我去里屋看看。”白墨冉进了殿里没有多做停顿,对秦夜泠扔下一句话就兀自进了里屋。 秦夜泠看着她闪入内室的身影,取下脸上的面具,苦笑着摇了摇头。 白墨冉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步伐,生怕会发出半点声音惊动到皇后,她看向床榻中的向里侧卧的身影,心中稍安,不然她若是面对自己的方向,即使是沉睡着,也难免让人觉得心神不定。 白墨冉并不对秦夜泠的判断多做怀疑,她知道他既然能说出这番话,就必然有着他的道理,只不过她觉得,依照皇帝的性子,并不会傻到把玉玺放到明处,凤仪宫里必定会藏有着密室一类的地方。 就在她思索间,一直在沉睡的皇后突然翻了个身,吓了白墨冉一跳,她看着那张容颜不老的脸庞,连呼吸都变得轻了些,生怕她忽然就睁开眼睛。 比起刚刚在屋檐上看到的她,现在因为面对面,她将水韵看的更清楚了一些,也发觉她不仅是面色微白,就连脸型也瘦削了不少。 水韵似乎做了什么噩梦,此时她的眉梢微蹙,脸上尽是悲戚绝望之色,仿佛陷入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回忆。 她微微的摇着头想要摆脱,却只是让自己越陷越深,半响,她终于停止了挣扎,有一滴泪珠从她的眼睫处滚落,打湿了枕畔。 “宏哥哥……”她无意识的在梦中轻唤,手伸到了枕头下面,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脸上多了份焦急。 宏哥哥?澹台宏?这正是当今皇上的名讳。 白墨冉心念一动,冒险走近水韵,碰巧正看到她从枕头下方拿出的东西,那是一块通体翡翠透绿的玉佩,端看色泽就知道是上好的玉料,更重要的是,透过水韵手指间的缝隙,她隐约能看出,这玉佩上绣的东西,正是飞龙在天。 这种式样的玉佩,自然不可能是女子佩戴的,更何况刻有龙纹的玉佩,东临国怕是也只有一个人能拥有了,那就是皇帝,如今既然在水韵的手上,那定是皇帝送给她的物事。 见水韵这么宝贝的样子,白墨冉想也知道,这对她和皇帝之间,一定有着很重要的意义,不然也不会在睡梦中也要握住才安心。 可是,她要怎么把这个玉佩从她的手里拿出来呢?若是强行从她的手中取出,就肯定会惊醒她,但是若不是这样,她又能用什么办法让她自己放开?白墨冉一时陷入了沉思,就连有人走近她她都没有发现。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白墨冉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秦夜泠,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秦夜泠眼神一暗,微微摇头,她就知他是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了。 既然如此,那他两人倒不如一起想想办法,从水韵的手中把东西取出为妙。 白墨冉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他,谁知秦夜泠听了以后只是对她轻挑了眉梢,然后连思索也无,在她错愕的目光中走到了水韵的面前,迅速地点了她的睡穴,等她彻底的昏睡过去之后,他拽着那玉佩裸露在外的线绳,轻轻一抽,已然到了他的手上。 “就这么简单?”白墨冉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能有多复杂?”秦夜泠浅笑微微的回视她,目光中没有任何的轻视,但白墨冉却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的促狭之意。 秦夜泠将玉佩拿在手上凝神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玉佩上的花纹看上去极为的眼熟,似乎刚刚才见过一般。 这样的念头在他的心中一闪而过,他就知一定有什么是自己看到,但是却没放在心上的。 他闭上眼,面色宁静而闲雅,那是一种对自己有着绝对信心才能拥有的安然。 白墨冉看着他的这个表情,心知今天的比试,他们可能有希望了。 “这个玉佩……或许我知道玉玺的下落了。” 果然,当秦夜泠再睁开眼的时候,眸中的疑惑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万事在心中的沉稳笃定。 白墨冉跟在秦夜泠的身后来到了殿里的一方书桌前,正在她疑惑之际,秦夜泠走过书桌进到了里侧的那一边,并对她指了指里侧的一个位置。 她不解的走过去,顺着秦夜泠指的位置,就看到书桌的一方柜子上刻有着一个纹路,那纹路乍一看上去并不觉得有什么,很容易让人忽视,但是秦夜泠既然指给了他,就表明这个花纹必定不简单。 于是白墨冉又细细的看了两眼,愈发觉得这个花纹给了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不久前才见过一般。 她突地灵光一现,看向秦夜泠手中的玉佩,心中已经有了结论,眼神中溢满了惊奇与喜色。 那个纹路,正是那玉佩倒过来的图案! 就像是人的名字,即使你再熟悉,但是在工匠将其反刻在印章上的时候,你要从众多的印章中找出自己的一枚,还是很费力气的。 在白墨冉略显紧张的目光中,秦夜泠将玉佩轻轻的放在了那个内陷的花纹中,在两者紧密相贴的那一刻,他们的脚下忽然传来一丝震动。 两人都反应很快的后退了几步,等到站稳之后,赫然发现那方书桌下,原先供人站立的平稳的地面已经从中间裂开,露出了一个通往下方的通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俱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惊叹,这样的密道入口,还真是他们的生平仅见。 “要下去吗?”站在密道入口,秦夜泠转身询问白墨冉,眼底深处多了一分担忧。 “怎么,秦世子现在有了一些眉目就想过河拆桥了不成?” 白墨冉当然也知道,能设计出这样密道的主人,在密道里面布下的机关怕是也差不了,一招不慎就有可能丧命,她完全可以在上面等着,若是秦夜泠成功拿到了玉玺,她还是可以按照最先的约定,带着玉玺先行一步;若是他上不来,她更是可以全身而退。 白墨冉知道这对她来说是最明智的选择,可是她不能,她发现自己只要一想到会有后者的发生,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整个心跳都是静止的,可这样的理由她显然不能对他讲,于是她只能给自己戴上冷漠的面具,来伪装自己刹那动摇的内心。 “好,跟紧我。” 秦夜泠就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她的嘲讽般,在听到她的回答后,眼底的担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浅的笑意,短短的四个字,已经诉尽了他全部的心意。 他的阿冉,总会这样的口是心非,只是前世的他太过于相信自己的直觉,以为她说什么那便是什么了,殊不知她的每一句话,字字句句都是在凌迟着自己的心,只为了成全他的忠孝两全,可他却…… 待两人完全进入密道的时候,入口处的机关好似有了感应一样,自动合了起来,白墨冉走在后面看向那扇关上的门,想着这次是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密道里面并不黑暗,每隔几步都会有一颗夜明珠用以照亮,因此他们只需要提放着可能存在的机关暗算,倒也很快就来到了密道的尽头——一间狭小的密室。 一进入密室,饶是以两人的定力,都被扑面而来的白色世界给惊了惊。 画像,地上墙上桌上,无边无尽的人物画像,醒着睡着,坐着躺着,笑着悲着,只要是人的脸上所能够出现的表情,无一不能在这里找到,俱是栩栩如生,连每一笔轮廓都勾勒的淋漓尽致。 它们唯一的共同点是,这些画像所画的主人,皆是同一个人,那人正是水韵。 而今夜让整个皇宫都陷入混乱、让人找的天翻地覆的玉玺,此刻正被人随意的扔在角落里,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江山美人,在这个狭小的密室里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第七十三章 白头偕老 说起皇帝与皇后的相识,其实倒是与白易之和竹云轻有几分相似,当年水韵与澹台宏认识的时候,澹台宏只是先皇的众多皇子中最默默无闻的一个,因有一次被皇帝派去边陲的小国办事,才得以与水韵相遇。 澹台宏对水韵一见钟情,水韵一开始却是没有看上他的,直到后来,澹台宏不知怎么得到了先皇的器重,竟是被先皇突然册封为了太子,对水韵许下此生只她一妻的承诺,水韵为之感动,这才将自己托付于他,成了太子妃。 到得后来,先皇病逝,澹台宏顺利登基,做的第一件事除了册封水韵为皇后以外,紧接着就是将朝中几位大臣的女儿收入后宫。 那时候水韵刚刚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在听闻了此事后,竟是瞒着皇帝一声不吭地打落了腹中的孩子,其性子之烈,由此可见一斑。 澹台宏知晓这件事后,自然大为震惊,却也不曾责怪于水韵,他心知自己先对她不起,在往后的日子里不但没有冷落她,反而愈发的体贴备至,水韵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深爱过他的女人,在澹台宏锲而不舍的柔情攻势下,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在那之后,水韵接连又为澹台宏生了两个儿子,第一个儿子取名为澹台宇,在出生之际就被皇帝立为了太子,第二个儿子便是六皇子澹台然。 好景不长,澹台宇在澹台然三岁那年,便在自己的屋子里悄然死去,其死因莫名,皇帝将全京都的大夫都请了来,也没能查出澹台宇死亡的真相。 也就是在那一年,水韵将自己的心智永远封锁在了十六岁,或许对她来说,十六岁是她一生中最想回,却回不去的过去吧? “皇帝这算是什么意思,佳人明明就在身边,却不好好珍惜,这满屋子的痴情又表给谁看?” 白墨冉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张画像看了一眼,又毫不在意的扔了出去,最初的动容过后,她想起皇后现今的处境,心中再也起不了半丝涟漪。 自打她接手软红阁之后,最先要求调查的几件事中,其中一件就是关于水韵神智反常的原因。 “或许皇帝也有他的苦衷。”秦夜泠看着她的动作,眼底波澜微动,声音有些迟疑。 “苦衷?我想不出有什么苦衷能够让他将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凤仪宫一丢就是五年,甚至过宫门而不入,要是他还是皇子、是太子,我或许还能相信他有些难言之隐,可他都已经是皇帝了,难道还能有谁能威胁到他不成?” 白墨冉对秦夜泠说的话显然很不赞同,说完后冷淡的看了她一眼,神情中带了些薄怒:“世间男儿皆薄幸,这话说的果然没错,也怪不得秦世子和皇上的想法一样了。” “我只不过多说了一句话,阁主你又怎能就如此给我定罪?在下实在是冤枉至极。”秦夜泠说着脸上露出一股无辜的神色,摊手道:“至少在下对阁主之心那是天地可表,若有一字虚假,尽可让我天打雷劈罢!” “天打雷劈怎么够?要我说,就该万箭穿心!”白墨冉丝毫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沉着脸冷哼了一声,迈步就走向玉玺的所在地,完全没有注意到秦夜泠在听到他那句话时,身形有多么的僵硬。 他的阿冉,还能再字字诛心一些吗?他负了她,最后可不就是…… 突然有一声细微的动静入了他耳,他自幼就随父亲上阵杀敌,作为帐中的主力,随时都有可能面临被敌军刺杀的危险,这时候练就一双敏锐的耳朵也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事情,因此秦夜泠的耳力远远要超出常人许多。 他几乎立刻就往白墨冉的脚下望去,整个密室中现在只有她在走动,如果会有什么突变发生,那也只能是她的行走引发到了什么开关了。 “别动!”秦夜泠立即出声制止了她,可惜为时已晚,白墨冉在听到他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自己脚下像是被什么绊到,她一惊,心知不好,想要闪躲已是来不及。 时间仿佛定格了一秒,白墨冉和秦夜泠在那一瞬间齐齐停了心跳,紧接着,挂着各种画像的三方墙面上传来“咯兹咯兹”的机关引动声,不过是眨眼间,墙上的画像齐齐落地,露出了藏在画像之下的无数根细小的绵针。 刹那间,万针齐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两人袭来,从引发机关到现在,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 “阿冉!” 在机关启动千万根针飞出的时候,秦夜泠再也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慌张,担忧的呼唤脱口而出。 可白墨冉此刻已经顾不得他对她是何称呼了,在她看到无数支细如牛毛般的针孔向她飞来时,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倒下,可当她顺势倒下之后却又发现,她头顶墙壁的上方,竟然也有着同样的机关! 她心下大骇,眼看着那些银针离她已只有一尺之距,怕是万万都躲不过去了! 白墨冉闭上眼睛,面色绝望的等待着痛苦的到来,眼前却忽地一黑,一道身影比那些银针更快一步的扑倒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都遮挡的严严实实。 随后她就听到一声低低的闷哼,心知他定是被银针伤到了,想要挣开他,又怕反而加重他的伤势,一时间只能被他压在身下,心急如焚的看着他。 好不容易等到机关停止,白墨冉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她不敢乱动,怕无意中碰到秦夜泠的伤处,只能等着他自己移开身子。 “你的赌咒应验的还真快,只不过这下不是万箭穿心,而成了万针刺心了。”秦夜泠一只手撑住自己的身体,让两人之间空出一点距离,却没有立即起身,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起来,让我帮你看看伤势!” 白墨冉见他连起身都困难的样子,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催促着他站起来,若是银针上有毒,他要再这般磨蹭下去,等到毒性进入心脉,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我没事。”在她焦急的目光中,秦夜泠只是淡淡的吐出了这三个字,却仍旧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白墨冉顿时急了,这人就算是要逞强也要挑对时候!这可是细如牛毛的银针!先不谈它有没有毒性,就算是没有,在身体里呆的久了,也会造成极大的伤害的! 又等了一会儿,白墨冉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抬手,在秦夜泠诧异的目光下迅速的点了他的穴道,然后小心的扶他坐起身来。 “阁主这是要提前履行做妻子的义务?”秦夜泠看着她放在自己衣襟上的手,眉梢眼底间尽是戏谑的笑意,连带着脸上的苍白都退去了几分。 白墨冉本来鼓起的勇气微微一滞,替秦夜泠脱衣的动作停了停,却不过一会儿,动作更快的解开他的腰带,面色微红的替他褪去了外衣。 也就在外衣落地的那一刻,白墨冉看着秦夜泠身上穿戴的金丝软甲后,眼中的忧虑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愚弄的气愤。 “早就说了我没事,是你自己不相信……”秦夜泠似乎无奈至极,说话间见到白墨冉又对他瞥去愤怒的一眼,软了话音道:“好,都是我一开始没有说清楚,那阁主能不能替我再重新把衣服穿上?” 他要怎么去向她解释,他方才的状态并不是装的,脸上的苍白也纯属是被她惊出来的! “我刚刚触动机关的时候你叫我什么?”白墨冉没有理会他的话,紧张一过去,她丢失的理智也找了回来,很快就想起了他的那一声“阿冉”。 秦夜泠只是低垂了眼帘,并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了?”白墨冉见到他的这个反应,心中已然是确认无疑,不由地更加气恼了。 “阿冉……”秦夜泠知道这下是躲不过去了,低低的轻唤了一声表明了他的答案。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当着天下英雄和其他两大少主的面,你就这样对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妇人求娶,是一件很荣幸的事吗?”白墨冉沉声质问,心中着恼的同时竟夹杂了一丝丝的喜悦,原来……他竟是认得自己的。 “的确不荣幸。”秦夜泠实话实说,虽然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个辈分大他两辈的人求娶,这真的不是一件值得人高兴的事,“只是这老妇人是你,对我来说,便是最大荣耀。” “若是我一辈子都是这副容貌,秦世子当真就不嫌弃?我实话告诉你,我是因为中了巫蛊才变成这样的,能不能解蛊迄今还是未知数,秦世子还是早些另作打算为妙。” 白墨冉冷着脸提醒道,她现在的模样她自己最为清楚,连她看了都会觉得心中膈应,更何况是他? “这又何妨?”谁料秦夜泠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容洒脱磊落,目光直直的看着她,仿佛要一直看透她的皮囊,刻进她的魂魄中去!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锐利。 “我说过,只要是你,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一副皮囊又算的了是什么?总有一天,我也会老,到时候总该可以和你一起白头偕老。” ------题外话------ 就为了这三千字,今天差点和我三姨翻脸,还请亲们将就着看吧,哎! 第七十四章 秦夜泠,我喜欢你 “秦夜泠,其实我一直有句话想要问你,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白墨冉在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她能看出,他眼中的那份情深不悔不是作假,浓烈的让她几欲窒息,可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自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徘徊在她的心间,久久没有答案。 她没有倾城之貌,没有绝世之才,何德何能值得他这样一个惊才绝艳之人另眼相看? “喜欢,需要理由吗?”秦夜泠敛去了眼中刹那的炽热,眸光潋滟的看着她,像那三月的春水般柔和,悄然的拨动人的心弦,“如果一定需要一个理由,那也不过是因为你是你,而我是我,阿冉,你不必怀疑你对我来说的重要性,一个人若是砍去自己的双手双脚,尚且能苟且偷生,可一个人若是失了自己的心,又是为谁而活、如何可活?” 白墨冉眼底大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对他来说,已经有这么重要了吗? “阿冉,对我来说,你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你只要记住这点,这点便好。”秦夜泠说到最后,话音有些虚无的缥缈,让白墨冉感觉到,他明明是在看着自己,可是心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这样的想法,让她心尖又是一颤。 “我去拿玉玺,你的穴道在一炷香之后自然会解开,到时候你就追上来吧,我也不算是违背了我的承诺。” 白墨冉不喜欢这种情绪失控的感觉,她僵硬的转移了话题,不欲在这话题上再多做停留。 “我来。”在她起身的那一刻,秦夜泠行动果决的拉住了她的手,不想让她再次冒险。 “你如何解的穴道?”白墨冉看着他的动作一阵错愕,一时间竟忘记了挣开他。 “你本就没有点中我,又谈何解穴?”秦夜泠一脸无辜的反问。 “那你刚刚还……”白墨冉是想说她刚刚要动手帮她脱衣,他居然也就任她宽衣解带了!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是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秦夜泠看她懊恼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情顿觉愉悦,还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道:“既然阿冉要提前熟悉妻子的事物,我配合着你些,又何乐而不为?” “秦世子想的未免太早了些,你还未必能赢,别忘了,如果是我赢了,秦世子可要做好回去面对寒衣圣僧的准备!”白墨冉心中暗恼,面上却不动声色,想着真该教世人看看他们尊为神祗的秦大世子,现在是何等无赖的模样! “阿冉若是想和我要些什么,何须还用这场比试?直接和我说就是了,只要是我能做到,必将尽力满足你。” 秦夜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脸上依旧笑意盈盈,白墨冉嘴张了又张,屡次想要说些什么来反驳,却是发现,无论她说些什么,都一定比不过眼前之人的厚脸皮程度。 秦夜泠见她一副憋闷的样子,知她此刻定是气急,不能再逼急了她,反倒得不偿失。 他转移视线来到了那方玉玺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个密室看似简简单单没有半丝危险,实则处处暗藏心机,这满室的画像,乍一看只让人觉得震撼,从而却让人忘了其本身的不合理性,试问执笔者若是真的深爱这女子,又怎会将她的画像随手抛于地面? 还有那玉玺的摆放,看似随手的扔在角落里,像是不被人重视一样,实则是在给人造成一种错觉,降低人的戒备心,这才让人这么简单的就中了机关! 即便是知道了这些,秦夜泠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携着白墨冉站到两人来时的通道里,然后催动了内力,隔空将玉玺缓缓地从地面升起,让它顺着他内力的方向移来,这样就算还暗藏着什么机关,发动时他们也有了退路。 白墨冉站在他的旁边,很清楚的看到他的动作,心里有些羡慕,一个人的内力如果能达到隔空取物,就已经是很高的境界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如他这般将内力运用自如。 玉玺对着两人一点点的靠近,秦夜泠细看之下,只觉得这块玉玺通体浅绿色,在夜明珠的照射下,竟仿佛能看到里面有波光流动,似是极有灵气的玉石打造而成。 可白墨冉却在瞬间变了脸色,她看那玉玺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心中觉得奇怪的同时不由得又多打量了几眼,尤其是在那波光流动之处观察了很久,终于,她在见到那波光上下浮动了一下之后,立即大声的喝止住了秦夜泠,“快丢下玉玺!” 可是显然已经迟了,秦夜泠听到她的话时刚想收回内力,但是内力牵引处,那方玉玺里似是有什么东西感受到了他的退意,猛然动了一下,随后从玉玺之中窜了出来,快如利箭的就向着他的手上射去,秦夜泠一个躲闪不及,竟也让那物成功的钻进了他的手中。 “你感觉怎么样?”白墨冉已经无心去想那玉玺掉在地上会不会被摔碎的问题了,没有多想,她伸手就拉起秦夜泠的手放在眼前仔细检查着,最终在他右手食指处看到一个米粒大的伤口。 秦夜泠察觉到白墨冉紧张的情绪,也顾不得手上受了什么伤了,只觉得就算是剧毒,在毒发之前能让他看到她的真心也就够了。 “怎么,要是我就这般死了,不是正如你意?现在你玉玺也能拿到了,更没有人和你抢夺了,对你来说,这应该是再好不过的一个结果,你还管我做什么?”秦夜泠闭目,脸上一副无谓的样子,嘴角勾出一丝淡淡的讥笑,仿佛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白墨冉却突然来了气,抬头目光如炬的看着他,眼中的怒火让秦夜泠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 “是,你的死活是和我没什么关系,甚至你死了,我日后还少了个麻烦,省的天天有人逼我用早膳,前一刻说着喜欢我,后一刻却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样的人,死了多干净呀?”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秦夜泠好笑的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这张容颜,嘴角原本的讥笑,渐渐化为了宠溺的凝视。 “我还不是为了我自己?若是今日秦世子你就这么死了,还是和我在我的身边,这要是被人查出来,我一定会被天下的百姓口诛笔伐,就算是为了我自己的将来,我今天也不能让你死了的。” 白墨冉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怒气中不可自拔,全然没有发觉自己说的这番话是有多么的孩子气,听上去更像是在赌气,可是她在气什么,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好,为了不让你被人口诛笔伐,我争取不死。”秦夜泠对她言听计从,看着手指上细小的伤口,神情有些阴沉道:“刚刚那是什么?” “附生蛊,是巫蛊的一种。” 白墨冉的口气不是很好,在蓝沁给她试的一些蛊虫里,附生蛊就是其中的一种,这种蛊本身没有形状,但是一旦被人以蛊虫的手段种植,不管是下在活物还是死物上,那蛊虫都会依附在那件事物上,靠着吸取周围的养分过活,直到受到外界的刺激,才会及时的清醒过来,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钻进你的身体里。 “既然是蛊虫,那我就更加不用担忧了,软红阁最擅长的不就是巫蛊之术么?阿冉你既然接手了软红阁,那我相信你的巫蛊之术也定是不会差的。” 秦夜泠闻言不怒反笑,把手伸到她的面前一脸轻松的看着她。 “秦世子,对不住了,很遗憾的告诉你,我虽然是软红阁的阁主,但是对巫蛊之术却不甚精通,你这蛊毒,我还真是解不了!” 白墨冉没好气的打开他的手,脸上布满了愁容,想着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她自己去拿玉玺,反正她已经试过了,这种蛊虫在她的身体里是存活不了多久的。 “那就没有办法了,看来是天意,天意注定让我要死在你身边。”秦夜泠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似乎已经放弃了。 白墨冉见他如此,一挥衣袖将地上的玉玺卷到了她的袖中,这时也管不了男女之防了,拉过他的手就把他往密道里面拽去。 “秦世子还请放心,有我软红阁的众位能人在,你是死不了的,现在只要我们能在你蛊毒发作之前及时的赶回去,就还有解蛊的可能。” 一开始白墨冉只是走,到得后来,她心中莫名的焦躁起来,竟是运行内力带着秦夜泠在密道中飞行而过,他现在中了蛊虫,若是再强行运功会加快蛊虫的运动,只能由她携着他,很快就来到了入口处。 秦夜泠将她的这些反应就看在眼里,眼中情绪在刹那间变化莫测,直到她要动手打开开关的那一刻,他重新从怀中拿出面具戴上,一只手覆盖在了她的手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我来。” 面对白墨冉回过头看着他的疑惑的目光,他的声音很是坚定。 在这个关头,白墨冉也不会和他争,更何况现在玉玺在她的手里,她也不怕他先出去会做些什么,便干脆的放开了置于机关上的手。 她所不知道的是,秦夜泠是在她的手放在机关上的那一刻,耳力灵敏的听到了上方传来的脚步声,虽然很轻,却确实存在着。 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婢女和水韵,这两人都被他点了睡穴,按道理也该不会这么快就醒过来,难道又有了第三个人潜入皇后的寝宫? 带着这种不确定,秦夜泠自然不能让白墨冉就这么出去,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里中的蛊虫不是一般之物,容不得再三拖延,虽然比起前世的身死,就这般死在她的身边已经算的上是一种奢侈,但是如今,他已经看出她对他的关心、担忧、甚至有那么一点不易让人察觉的心动,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又怎么能就轻易的死在这里? 出去是一定要出去的,只是这个机关,一定要由他亲手来掌控,在他不知道上面那人是谁的时候,他不能让她冒险。 在机关转动的那一刻,秦夜泠忽然有些紧张,过往多少年的驰骋疆场、出生入死,都没有能让他升起半丝这样的情绪,也因此,他永远能以最冷静的态度去分析对待敌人,这才造就了他战无不胜的赫赫功绩。 然而此刻,面对这么小小的一扇门,他居然会出现这样的情绪,可他却并不觉得反感,反而自心里升出些由衷的高兴。 高兴的是他还活着,高兴的是他终于再次对生命有了可以执着的念想,这一切都是因为身后,有着一个值得让他用生命去守护的阿冉。 在入口处的开关完全打开的那一刻,秦夜泠等了一会儿,惊奇的发现他刚刚听到的脚步声现在已经不见了,他警惕的先从地面探出了一双眼睛,目光凌厉的打量着四周,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刚想完全从密室走出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一阵寒意。 他一惊,猛然回头看去,恰好看到一双精致的绣花鞋,上面用上等的金丝绣线绣成了牡丹的式样,而在整个后宫,能穿这种式样的鞋子的,除了皇后,便不做他想! 秦夜泠抬头想要看清皇后脸上的表情,最后只来得及看清她眼中的惊慌失措,接着她便急急忙忙的拿下了嵌进书柜里的龙纹玉佩。 霎时,机关又迅速地闭合起来,好在秦夜泠反应极快的往密道里缩回了身子,不然换做个反应慢的,怕是要活活被截成两段! “怎么回事儿?”白墨冉站在秦夜泠身后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一幕,知道肯定是上面发生了什么情况才导致机关的失常。 “是皇后。”秦夜泠简单的吐出三个字,就再也没有多做解释。 其实他也很是疑惑,秦夜泠很确定在下密道之前,他成功的点了皇后的睡穴,换成普通人至少要安睡上四五个时辰才能醒来,他们下去不过才半个时辰的功夫,皇后怎么会这么快的就清醒了? “皇后?难道是她从外面动了机关?” 白墨冉也很讶异,可是却不如秦夜泠想的多,因为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他身上的蛊毒,其他事情在她的心里,无形之中都变成了次要,她忧虑道:“她从外面把机关关上,里面是再也打不开了,若是想要硬闯出去,那么势必会弄出很大的动静,这下可麻烦了!” “这样也好,你也不用担心我死了会拖累你,我们俩就这么死在一起也算是成全了段佳话,生不能同衾,死亦能同穴,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秦夜泠自从入口被关上以后就随意的坐在了密道上的台阶上,此时听了她的话,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轻笑着对她调侃道。 “秦夜泠!”白墨冉发誓,这要是在荒郊野外,她绝对扔下他扭头就走,也好过本就焦心还被他气的半死要好!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要是再不想办法出去,你这辈子就死在这密室里了!你一个秦王府世子、东临国的大将军,竟是死在自己国家的皇宫密室中,这言论要是流传出去,也不知道世人会如何看待你?” “大概是会说,秦将军功高盖主,皇上容他不得,故而暗中将其关入密室,赐其自尽而死?”秦夜泠倒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随口就给出了一个答案,依旧是那样轻松写意的模样,只是声音比之前要轻了许多。 “你……”白墨冉见自己都这么说了,对方还是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里,手指颤抖的指着他,急的眼眶都红了半圈。 秦夜泠看到她的这幅神态,脸上的笑意终于渐渐地收去,一反先前的温雅,整个人浑身上下多了几分冷漠的味道。 “阿冉,你到底在生气什么呢?” 他问,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质问之意。 “是,我先前是为你挡了针,可这是我自愿,我的受伤与否和你无关,你凭什么生气?” “是,我中了蛊毒,可这是为了夺取玉玺才中的巫蛊,这又关你何事?” “是,现在我出不去了,身中蛊毒不久就会死去,可现在我自己都不担心,你又何必对我声声指责?” 他的话句句低沉沙哑,明明只是在陈述,可是在白墨冉听来,却是字字句句都在敲打着她的心,将她掩埋在内心深处的感情一点点的挖出、铺开、展现在他的面前。 “白墨冉,告诉我,你是我的谁,以什么样的资格站在我的面前,担忧我的伤势,斥责我的不重视?” 这是秦夜泠有生以来第一次叫她的全名,足以表现出他对这个问题认真的态度,他的眼睛紧盯着她,一瞬不瞬,那其间的深沉与压迫,竟是让她不敢直视。 有那么一刹那,她想逃,逃开这样令她窒息的视线,可秦夜泠却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冷笑了一声道:“你若是想躲,那就躲开吧,只是我的生死再和你无关,请你不要再来对我表示你所谓的关心。” 白墨冉也有些生气了,她忽然抬头看着他,眼神中犹带着不解和无措辩解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难道我连对朋友表示关心的权力都没有吗?” “朋友?”秦夜泠从口中喃喃的念出了这两个词,蓦地加重了声音道:“我秦夜泠身边的女人,除了亲人,就只有爱人,从来不会有第三种选择。” 白墨冉又再次沉默了下去,她不知道,也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给出他一个准确的回答。 秦夜泠却再也忍不住,兀的从口中吐出了一口黑血,其实自他从入口处下来之后,蛊毒就开始在他的身体里发作,只是他一直不想让她担心,才强忍着疼痛没让她看出异常。 白墨冉看着他在她面前吐血,想上前却又不敢,心里的那道防线终于崩溃,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声音沙哑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阿冉,承认喜欢我,就真的有这么难吗?比我这样在你面前毒发身亡,还要难吗?” 秦夜泠看着他,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让人忍不住担忧他下一刻就会这样飘渺而去,他的脸上,是一种白墨冉看不懂的落寞。 白墨冉的心忍不住随着他的声调起起落落,她突然发现,面对这样的秦夜泠,她竟然是什么话也说不了。 能说什么呢?照他所言,告诉他,她喜欢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她说了,可是对他来说,真的有意义吗?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曾经她喜欢过子篱,她喜欢自己和他呆在一起时,那样平静温和的感觉,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需要去做,两人只需一眼便能心意相通的那种默契,她以为,那样的感觉就是喜欢了,喜欢一个人,就是能够细水长流的相伴到老。 可是后来,子篱拒绝了她,她很难过,大病一场,以为自己是这场爱情里失败者,这样的以为一直到师父对她说的那番话,他问她,知不知道什么是爱,十年的岁月,怎可就因为一场大病就能决然的放弃? 于是她到后来开始反省自己,对于爱情,她大概是不懂的,她见到过皇帝对姑姑的一世荣宠,她见过父亲对母亲的薄情寡义,她见到过敬王对敬王妃的一往情深,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她和子篱之间的模样。 她在那时就已经渐渐明白,所谓爱情,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但是开头一定是绚烂而美丽的,可她和子篱,他们一开始的相遇就注定了两人在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的东西,以至于即使相处了十年,也依旧对彼此有所保留。 她喜欢他,这是不容否定的事实,可是她的喜欢太浅,因为再如何深沉的喜欢,在你久久得不到一个人回应的时候,也会淡薄,也会消散,最多痛一时也就过去了,而且就算是分开之后,她也从未有一刻是恨过他、怨过他的,在那一刻,她才恍然发觉,原来这些年以来,两人之间牵扯的最多的,不是自己的喜欢,而是那份长久陪伴所产生的亲情与依赖。 然后,她遇见了秦夜泠,这个男人突然闯入她的生命,以那样强硬而不容拒绝的姿势,手捧着雪莲从星河璀璨中而来,仿佛破碎了虚空误入凡间的神明,她看到他的一刹那间,整个空间都是朦胧的景象,唯独他的笑容是那样的真实,她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但是却不能否认,她有过心动,在那一瞬。 这算不算是个美丽的开始,白墨冉并不知道,但在往后的那些遇见中,秦夜泠对她来说,却绝对不仅仅是一个秦世子、秦将军了。 她喜欢他吗?说不喜欢,又少了些;说喜欢,又多了些。 白墨冉知道,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一定会喜欢上他,却绝不应该在这种时候,以这样的方式说出口。 “阿冉,过来。”就在白墨冉左右为难的时候,秦夜泠突然开口了,一扫先前的虚无,似乎将先前所有的阴暗都隐藏,只是一转眼的时间,他又变成了那个只会对她温柔以待的秦夜泠。 白墨冉的心尖又是一颤,一丝丝的疼从她心底的某个角落浮现出来,一圈圈的扩大,直到让她疼痛难耐。 这次她没有丝毫犹疑的就走了过去,与他一同坐在了台阶上,目光静静的看着他,眼中还有着尚未退去的泪光。 他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眼中是她熟悉的柔和的光彩。 两人就这般对视着,谁都没有先移开目光,仿佛想通过这一眼一次把对方看个通彻。 半响,秦夜泠突然将白墨冉拥入了怀中,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在他颈窝处轻嗅了几下,只闻到满鼻幽兰的馨香,嗓音低沉道:“只是抱一下。” 白墨冉难得柔顺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没有挣扎,甚至伸出手臂轻轻回抱了他,在此刻,她骤然想起许多个往日,她也如现在这般会雀跃的扑进莫子篱的怀抱,然而无论是哪次,她在他的怀中,都是喜悦的、羞涩的、暗自偷笑的,却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如此的安定与平和,仿佛他就是自己可以依靠的整个世界。 她恍惚的想,难道真正的喜欢一个人,就是你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会心慌意乱、会不知所措,可是当你埋首于他怀中的那一刻,会只觉得现世安好吗? “阿冉,我很抱歉,是我让你为难了吗?”正在她沉思的时候,秦夜泠的声音轻轻的在她的耳畔响起,宛如春柳拂过心弦,微痒中带着些难言的刺痛。 她忽而就想要推开他,看看他此时的表情,可是他抱着她的那双手却是那样的紧,紧的让她连动弹一分都觉得费力。 “别动。”秦夜泠察觉到她的挣扎,手臂不紧反松。 他只是想与她多呆一会儿,可是如今,越接近她,他发觉自己就越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她的欲念,尤其在刚刚,他看到她脸上不加掩饰的担忧时,这种欲念更是在心中迅速的蔓延开来。 所以他让自己随心所欲的任性了一次,他想要知道,在她的心里,他到底被她放在了什么位置,他看到她落泪,他看到她挣扎,他看到她为难。 他以自己的性命为筹码,想要赌一次她的真心,结果还是没有等来他最想要得到的答案。 太急了吗,终究是自己太急迫了吗? 不过好在,她已经会为自己感到为难,而不是如一开始一般,可以冷静而疏离的对待他,甚至连转身的姿势都那么潇洒,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够了,这样已经够了,他对自己说。 就这样再抱了她一会儿,秦夜泠慢慢地松开了手,在又一股热血冲上喉咙之前,他对她道:“如果我毒发撑不到出去,你……”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他的唇已被一双素手捂住,那双手的主人看着他,表情很是肃然道:“借用你刚才的那句话,既然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那你也无权干涉我的事情,我是死是活更是不用你来关心。” 秦夜泠没想到在这关头,她会拿他自己的话堵他,再看看她的表情,显然是对他先前的威胁很是生气,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住了口。 “还有,我已经想到了替你解除蛊毒的办法,所以你不会毒发,更不会死。”白墨冉说着拿下了头上的一根发簪,因为是老妇人的装扮,所以她今天佩戴的发簪尤其的多,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有几缕头发从她的头上滑落,落在她的脸颊旁,白墨冉因为想着自己的事情所以没有注意到,她原本因为蛊虫而满头花白的头发,此刻大多数都已经恢复了黑色,只有一两缕还在细微的转变之中。 在这之前,白墨冉亦没有发现的是,她身上有好些地方已经在不自觉的悄然改变了,例如她捂住秦夜泠的那双手,例如秦夜泠看到的那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耳朵,甚至连她脸上的皱纹,都在不知不觉中淡化了很多。 秦夜泠早就发现了这些细节,却是没有告诉她,相反的,他很享受这个过程,有很多人可以陪着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变老,但是又几人可以像他一样,看着他爱的人一点点的褪去时间的纹路,绽放出属于她的夺目光华? 秦夜泠不过是对着白墨冉的头发多留神了一会儿,下一刻他便悔不当初起来! 他原以为白墨冉拿发簪是为了要给他点穴道缓解蛊毒的发作,毕竟他虽然不懂巫蛊之术,但是一些耳闻还是有的,经常会有这样的治疗方法,却没有料到,她是用来割自己的手腕! 那一下下去,将快、准、狠几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让秦夜泠想阻止都来不及。 “我的血,就是对付这蛊毒的最好的解药。”将簪子扔到了地上,白墨冉手腕上的血液迅速的从伤口处渗了出来,她将手递到他的嘴边,对他简单明了道:“喝下去。” “你……”秦夜泠看着她鲜血直流的伤口,心中的怒气止不住的翻滚。 “我划都已经划了,这是不管你喝不喝都无法挽救的事实,若是你想让我再割一次另一只手腕,你尽管看着就好。” 就这么须臾间,已经有几滴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滴落在了地上,看的秦夜泠的眼睛如风暴来临前的幽深黑洞,霎时变得暗沉无比。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秦夜泠被她气的手都有些发抖,却又不得不按照她说的做,她说的真是对极了,就算他不喝,这些血也回不去她的身体里面了! “好,我喝!”秦夜泠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有史以来,他是第一次被人逼得这般气急。 在他的唇与她手腕相触碰的那一刻,白墨冉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股来自他唇瓣的绵痒的酥麻,让她的手臂微微一颤,不自在的咬了咬唇瓣。 秦夜泠虽然很是生气,可这其间的过程却一直很温柔,他只是将她手腕处渗出的血液吮去,绝不在她的伤口处多做停留,生怕一不小心有所触碰,又让她多流一些血。 所以与其说是喝血,秦夜泠的行为更像是情人间的亲昵,等到他从她的手腕处抬起头来时,白墨冉的整个脸已经转到了另一边,不用想,就知道她有多么的窘迫了。 可是秦夜泠哪里会就这么的放过她? 他看着她红透的耳垂,眸中怒色翻涌。 在这一刻,他想他有些了解澹台为什么每次饮过血过后都会难以控制自己了,因为体内的兽性被激发,一旦显现,再平复下去就难了。 “啊!”在白墨冉的一声低呼中,秦夜泠倏地拉过她的另一只手臂,让她面对着他,没有等她反应过来,他已低下头去不容分说的在她的脖颈上,毫不客气的咬了一口。 等他抬起头时,白墨冉下意识地抚了抚他在自己脖子上咬的地方,这一抚之下又倒抽了口凉气。 疼! 她看着秦夜泠,眼神中流露出些委屈的神色,虽然说她的方式是过激了些,但还不是为了救他吗? 秦夜泠却是没有理会她,在沉默着为她包扎完手上的伤口后,他径自走出密道,重新往那个满是画像的密室走去。 “你做什么?”白墨冉不解的跟在秦夜泠的身后,陪着他一起往里面走。 “找另一个出口。”秦夜泠没有回头,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这里有另一个出口?”白墨冉很是惊讶,早知道是这样子,她才不会那么英勇的划破手腕!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有另一个出口,等找到再回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最后还是要靠她替他解毒,可她的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些不平,“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我怎么没有告诉你,我刚刚要说,有人就捂住了我的嘴,最后还自作主张的喂我喝了自己的血,这么伟大的行为,我还能说些什么?” 秦夜泠在这时终于停下脚步,凉凉的看了她一眼,看的白墨冉心里愈发觉得委屈了,她又怎么知道…… 没多久两人又重新回到了密室,现下除了满室的画像,更是多了满地的银针。 “就算另一个出口的机关藏在这里面,可现在这种情况,你要怎么找?” 现在地上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银针,只要一不留神的踩上去,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与其如此,还不如另寻他法。 “经过先前的几个机关设置,我大概也能知道设计这机关的人是个什么性子,如果我没猜错,之前引发银针的地方,也正是另一个出口的机关所在之地。” 秦夜泠的语气很是笃定,白墨冉见他如此,便也深信不疑,两人合力将通往那个角落的银针一一拔除,最后还是秦夜泠从自己的身上撕下一片衣角递给白墨冉,对她提醒道:“这些银针你都可以收好,将来或许会成为你一个称手的暗器。” 白墨冉闻言拿起手中刚刚拔出的一根银针放到自己面前仔细观看,就看到那银针的针头处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幽幽的散发着黑色的光圈,一看就知道是剧毒无比。 好不容易来到了最先放置玉玺的地方,秦夜泠小心的拨开一堆画像,动手在地面的两个砖块上各自敲了一下,在听到其中一块的动静时,心里顿时有了底。 白墨冉在一旁也同时听出了问题,目光一闪,这其中有一块,里面是空的! 秦夜泠顺着砖块的缝隙将那块空砖给挪了出来,两人一下子就看到了暗藏在里面的机关按钮,但是出于防备,两人并没有立即按动按钮,而是在选择了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位置后,才一掌击了出去。 瞬间,密室里“咯兹咯兹”的声音再次传来,好在这次再不是暗器,而是从墙上出现了一个密道,两人在看到密道的时候,心里或多或少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会有这第二个出口?”走在密道里,白墨冉终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不但确定,而且还知道这个出口通往的是皇帝的常德宫。” 秦夜泠其实事先并不知道有两个出口,这是他到密室后才推测出来的。 “这密室里的有着皇后的画像,有着镇国的玉玺,那主人除了皇帝以外便不做他想,而你也知道,皇帝近些年来都未曾迈进过凤仪宫一步,又怎会从这个入口进去?可密室中的一切都是干干净净,怎么也不像多年无人来访的,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在其他的地方,必然有着这个密室的另一个进口。” 被秦夜泠这么一说,白墨冉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其实她也是聪慧之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面前,就总是会显得笨拙了些。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密室的尽头,秦夜泠为防万一,上去之前又仔细聆听了一下上方的动静,在确认没有人的情况下,这才打开了内部的开关,拉着白墨冉一齐跃了出去。 两人站定,在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后皆是一惊,因为这出口并不如秦夜泠猜测的那样,是在皇帝的寝宫,而是设在了皇宫最高的观星阁里。 也难怪他们两人在上台阶的时候还觉得奇怪,怎么两边的出口台阶高低相差了这么多,原来是这样! 而比起这个更让两人吃惊的,就是外面的天色。 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再过不久,新的一天的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他们,竟然在密室里呆了一晚上?时间什么时候过的这么快了? “现在,我履行我的约定,你先走,我一炷香之后便会去追你。” 惊讶过后,两人很快就想起了那群还在上方山上等待的各路人马,秦夜泠想起自己的承诺,主动对白墨冉提醒着,脸上却带着一副势在必得的笑容。 白墨冉看着他的笑,又再次想起他对她提出的那个要求,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狡黠,走近他道:“在走之前,我有一句话要和你说。” “什么?”秦夜泠微挑眉梢,不置可否的看着她。 她走到他的面前,缓缓的靠近他的耳朵,声音中带了三分笑意七分认真道:“秦夜泠,我喜欢你。” 恰好此刻,日出如约而至,照亮了皇宫,也照亮了整个观星阁。 一女子笑颜如花的看着对面瞬间呆愣的神仙般的男子,却丝毫不知自己脸上的最后一点纹路也就此褪去。 正是好一对绝世璧人! 第七十五章 天降美人,秦世子入赘软红阁 “真是晦气,没想到东临国皇帝的防心那么重,竟然会在自己的屋子里设置机关!害的我们还什么都没找到,就被一群侍卫追着跑!” 纳兰倾城很是郁闷,他和莫子篱刚潜伏到了皇帝的屋子里,还没走动几步,他就不小心踩到了脚下的一根细线,殿内立刻有铃声响起,他连皇帝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就被一群侍卫追着跑了出来。 “我一开始就警告过你的,是你自己不小心。”莫子篱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多加指责,他知道这次的任务是完成不了了,也不在皇宫里多加停留,连夜往上方山赶回。 纳兰倾城一开始本以为他会成为他的一大助力,不曾想到了后面,却是自己成了别人的拖累,内心大受打击,连那张花容月貌的脸都黯淡了几分。 “就算皇帝的寝宫我们进不去,你不是也说了,还有一半的机会可能在凤仪宫里?我们那时候都已经到了凤仪宫的门口,你怎么又扭头就走?” 纳兰倾城对莫子篱那时候的举动很是不解,要不是因为他态度坚决的要走,他唯恐凤仪宫里有诈,就算只是他自己一个人他也要去看看的! 莫子篱没有搭理他,他想到自己跃到凤仪宫、在屋顶上看到的两个人时,心中有涩然失落的情绪流淌而过,那两人若是联手,他又有什么把握能够获胜?或者说,他又如何能对她出手? 见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他的回答,纳兰倾城习以为常的撇了撇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莫子篱今天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 他不禁又想起对方对皇宫的熟悉程度,飞跃走动间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在自家院子里一般自在。 “话说回来,你怎么对皇宫的地形这么熟悉?是不是暗中也进行了调查?那也不对,我不信你们幽冥门的情报会比我们风月轩的还要快!”纳兰倾城在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后,还是决定开口询问。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莫子篱的声音依旧很冷淡,这次冷淡中还带了一丝丝的危险之意。 纳兰倾城又是什么人?他身为风月轩的少主,最为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他敏锐的捕捉到了莫子篱的警告,很是识趣的没有再追问,但是实际上却将这事上了心。 “我说你这人真是无趣,其实我很好奇,身为幽冥门人的首要条件,就是必须先天命格孤苦,这样才能有着比一般人要强韧的意志;但是同样的,身为幽冥门人,就必须不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吃饭喝水就如同行尸走肉,这样的日子,你们怎么就可以忍受的下去?” 在这四大江湖组织中,论武功最高的一个,就是幽冥门,但是纳兰倾城却无论如何也羡慕不起来,每当他只要想象一下成为幽冥门人的那种感觉,就比在*上凌迟他还要难受,那是一种无形的精神上的折磨,你不能哭不能笑,不能喜不能悲,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只能是为了你雇主让你去刺杀的那个人而展现,长期以往,你将会失去自我。 说到底,幽冥门就是一个出卖灵魂的地方,里面的每一个人在江湖的地位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每一个人都需要忍受着万分的孤寂与凄清,最后就算是老了,也只是一个手中沾满鲜血,永不得轮回的人而已。 一直与纳兰倾城保持着半臂之举领先的莫子篱,闻言突然停了脚步,纳兰倾城毫无准备,一个躲闪不及,差点就从半空摔下来。 他诧异的看着他时,对上的就是莫子篱的那一双眼睛,乍一看平静无波,可细细看去,却是连他眼底的每一分凄凉挣扎无奈,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你不明白,也永远不会明白。”莫子篱看着他道,声音里多了几分苍凉,像是寒冬腊月里,一个旅人在山中迷失了方向,抬眼看去,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下满地的白雪。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的,在那样的情况下,任何人,哪怕只是一个声音,只要能让他感觉到陪伴,都会让他不惜一切的想要抓住。失去自我算的了什么?更可怕的是,你明明存于这世间,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面对莫子篱这份难得平和的回答,纳兰倾城却感受不到半点的愉悦,他心中甚至燃烧起了些愤怒,“就算一开始是逼不得已,但是到后面,你们可以选择自行离去的,为什么不呢?” 纳兰倾城是不能体会他们的心情,在他最初接触风月轩,了解到幽冥门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的感叹着幽冥门的冷血无情,他并非是良善之人,可他也绝不是那种倚仗着自己的权势就会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 比起澹台君泽,纳兰倾城似乎更与自己的长相相匹配,前者是像一只容貌妖娆的毒蛇,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难,趁你不备时一招让你致命,而后者就是一朵一眼看出惊艳众人的华贵牡丹,虽然招摇惹眼虽然盛气凌人,对周围之人却是怀有一份怜惜之心。 “命格孤苦之人大多懂得感恩,普通人尚且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遑论是他们?况且,是这个世界先抛弃了他们,唯有在幽冥门中,他们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他们又怎会离开?” 莫子篱说完这句后,似乎并不欲再多言,转身就要继续赶路。 “幽冥少主,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你有喜欢的人?”纳兰倾城在他的身后倏地开口。 果然,莫子篱的身形一顿,缓缓地转过头来看他。 “因为你的眼神。你的眼神虽然很冷,甚至很多时候让我不寒而栗,但是自始至终,你都还是个人。”纳兰倾城说到这时,眸中带着属于他的骄傲,“我风月轩别的本事没有,有的就是这份看人的目光,特别是刚刚与少主相处的那段时间,我更加确定了一个答案。” 他又再次看了莫子篱一眼,顿了顿,才道:“幽冥少主,怕是还没有把幽冥心法练到第七层吧?” 莫子篱的眼神在此刻一凝,纳兰倾城却不以为意,仍旧悠然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一旦入了第七层,就算你再怎么万般情深,你也会变为一个只有思想、没有感情的怪物,现如今你的状态,显然不是这样的,之所以能够拥有第七层所能有的功力,怕也是因为你已经达到了第六层巅峰了?” 强子压抑自己体内已臻顶峰的内力,这不比自废武功的痛苦要轻,为的只是让自己保持最后一丝属于人性的温度,这样的做法,他深感佩服! “在下真是好生替幽冥少主喜欢的人感到荣幸。”纳兰倾城由衷的发出了一声感慨。 他自小在女儿温柔乡里长大,自认为若是他以后喜欢上一个女人,定不会有旁人做的比他要好,可是到今天他才知道,是他错了。 “她不会感到荣幸的,因为我已经亲手推开了她。”莫子篱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话音随风而逝,等再想要去寻时,已了无踪迹。 纳兰倾城一阵错愕,他想要继续追问原由,那人却早已乘风离去,只剩下一个丛林深处的夜色中,愈发渺小的白色身影。 待纳兰倾城赶回聚集地点时已是夜半,丛林里稀稀疏疏的燃起了篝火,空气里还残留着众人晚餐过后未散去的烧烤香味。 “小绿,快点给我上一块大肉!我都饿死了!” 在人群中准确找到自己正在打盹的护卫,纳兰倾城顾不得他还在睡觉,一掌毫不客气的拍在了他的肩膀下,吓得小绿狠狠的打了个机灵。 “王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小绿本来很恼怒自己的好梦被人打断,但在困难的睁开眼看到纳兰倾城时,脑中的睡意全无,脸上是满满的欣喜,“王爷,你这么快回来,是不是把玉玺拿到手了?我这就去叫醒各位武林英雄去!” “回来!”纳兰倾城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揪住了他的耳朵,小绿在他的手里不敢反抗,只能疼的龇牙咧嘴,同时还要聆听他的教诲,“你哪只耳朵听到、哪只眼睛看到本王是胜利的样子了?本王是这么低调的人吗?要是我拿到了玉玺,怎么着也得到摊上买一个铜锣敲锣打鼓的回来!” “那你回来干嘛?”小绿好不容易从他的手上拯救出了自己的耳朵,气恼之下一不小心把心中嘀咕的真心话说了出来,果不其然,一回头就看到纳兰倾城黑到底的脸,连忙改了口道:“王爷,我是说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好歹咱们这是比试,不能这么儿戏不是?” “你以为我想这么早回来。”纳兰倾城毫不客气的对天翻了个白眼,但因为长的好,连白眼翻起来都觉得异常的妖媚,他倚到离他最近的一棵大树上,松了松筋骨,用下巴指了指莫子篱的方向,“还不是人家幽冥少主要回来,他的武功怎么样,想必你也清楚,他都回来了,我还留在那里干嘛,给人家做垫脚石么?” “这怎么能一样?王爷您不是有皇宫的地形图吗?这可是个好东西,有了这个您可是要比他们高出一大截的!”小绿看着纳兰倾城,眼中写满了明明就是你自己懒,别给自己找借口。 他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个,纳兰倾城就来气,从怀中掏出地形图就往他的脸上砸去,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怒道:“去你的地形图,要是这玩意儿有用,我还用的着到了皇宫还跟在人家身后跑吗?” “……”小绿懵了,满眼茫然的看着纳兰倾城,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王饿了,要吃肉。”纳兰倾城不欲再与他多说,大爷似的往树干上一躺,两手放在头的后面,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 小绿看着对面回来后连属下都没惊动,只简单的喝了两口水的莫子篱,再回头看看自家的王爷,顿时泪流满面。 ** 因为都是习武之人,第二天天方亮,在上方山上就地休息了一夜的众人就醒了过来,各自或打坐或对练,都耐心的等着另外两位阁主的到来。 对于偷盗皇宫玉玺这件事情有多难,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因此即便他们白等了一夜还没有见到人影,也没几个人有所怨言。 没过多久,太阳的阳光渐渐地从树缝间洒了进来,虽然不甚明亮,但总归比晚上的黑沉要好上太多,有人见山下还是没有动静传来,刚想提议说这么多兄弟难得见面,不如彼此切磋一番打发时间,就听到一阵沙沙声,是有人踏在树尖飞跃而来的声音。 众人闻声都纷纷屏住了呼吸期待着,在这种时候,这种地点出现的人,必定是其他的两位阁主之一了,只不过不知道是哪位,又是否拿到了玉玺。 正这么想着,又过了一会儿,那树林中的人终于显现出了身形,这一看这下,所有人都是一阵错愕。 一只素手拂开最顶端的树枝,让清晨的阳光洒落了进来,同时也照了她满身的光辉。 那女子一身白衣,一头青丝随风飘扬,就那么从树叶交错间缓缓飘落,以满林的绿意为背景,衬托的她仿若一个从树中走出来的仙子,眉目精致婉约,不施粉黛,嘴角挂着的那一抹盈盈浅笑,更是让她整个人增添了一分灵动的气韵。 落地之后,白墨冉看着在场都呆愣成木雕的众人,脸上露出一抹不解的神色,接着目光在四周扫过,最后定格在软红阁一行几人时,径自朝他们走了过去。 “美人,美人!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美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这里?”纳兰倾城是所有人里面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就坐在软红阁的对面,此时看见白墨冉对她缓步走来的身影,眼中尽是惊艳之色。 女子的容貌虽然极为的秀丽,却算不上绝美,他纳兰倾城身为北寒国的王爷、风月轩的少主,过往的十几年里什么美人没有见过?再者说了,就算是他见不到美人,自己照照镜子也能找到满足感了。 可是这女子让他惊艳的,不是她本身的样貌,而是那份通身的气韵,每一颦每一笑,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舒适感,让人看了感觉从心中荡漾出一股清流,如沐春风般的暖意柔和。 这样的感觉,他听风月轩的轩主提起过,她说这算的上是一种天赋异禀,是旁人无法羡慕的来的,这样的人,她将之称谓通灵者,意思就是她是上天赐予的珍宝,能够使自己迅速地与这世间万物找到最大的契合感,从而与之融为一体,同等的道理,她也会让看到他的人觉得,她与自己的气场相通,因而觉得身心舒畅。 只是……纳兰倾城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解,轩主也特别说过,这样的人自古以来只出现了三个,且都是南疆之人,不然若是天下间都是这样的人,岂不要天下大乱了? 比起纳兰倾城的不解,莫子篱则显得平静的很多。 自白墨冉出现以后,他只有在一开始有片刻的失神,而后只是默然的垂下了眼眸,没有再去看。 原来她铅华褪尽之后,竟会是这般的模样,果然比他想象中的,只好不差。 阿冉,你终于要开始逃脱这宿命的牢笼,开始奋力高飞了吗? 直到白墨冉走到软红阁一干人的眼前,那几人还是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看着他们和身后众人如出一辙的表情,眼中的疑惑更深。 “阁主?”最后还是蓝沁先开口了,有些不确定的唤道。 “你们这都是怎么了?我不就出去了一夜,至于一个两个都用这种见鬼的眼神看着我?” 直到最后,秦夜泠都没有告诉白墨冉他看到的一切,所以白墨冉到现在也不知道,从她离开这树林到再次回来,她的样貌发生了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迄今为止,她为了配合她的外貌,连走路的样子都还是维持着老妇人的状态,只不过刚刚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惊讶中,才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罢了! “可不就是见了鬼。”就连一向很是淡定的惊风在看到白墨冉出现的那一刻,也没能逃脱惊吓的队伍,这时听到她的声音,在确认真的是她以后,硬邦邦的出了声。 白墨冉刚要出声反击,就有一人比这两人反应还大的出了声,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悔恨。 “我嫉妒了……” 澹台君泽懊恼的有种抱着头去撞墙的冲动,秦夜泠是和他说了他的那段过去,可是却没有告诉他,恢复了容貌以后的白墨冉,长的竟会是这样的,让他怦然心动…… “阁主,难道你不知道?” 蓝沁算是这几个人里比较清醒的了,她在诧异过后,看到白墨冉眼中的疑惑时,心里隐隐猜到了一种可能,试探的问道。 “我知道什么?”白墨冉蹙起了眉。 看到白墨冉这样的表现,蓝沁在心中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才委婉道:“你的脸……” 电光火石间,白墨冉看着一脸扭捏的蓝沁,瞬间明白了些什么,伸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抚去。 果然,手中是一片光滑的触感,再没了这几天让她触手惊心粗糙褶皱,她又拂下一缕头发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再也没了半根白色的影子。 对于这样的变化,她本来是应该很高兴的,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实在是让她高兴不起来。 她顿时又想到了秦夜泠,那个人,他肯定是看到自己的改变的,却是连一点口风都没透露给她……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敢问这位姑娘是软红阁的什么人?能否告知在下芳名?” 白墨冉本就烦闷着,想着要怎么样解释自己模样的这番变化,就有一位武林人士拱手前来相问,她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劲,最后只能沉默。 可是她的这幅姿态看在那人的眼里就是另一副模样了!那人俨然将之理解为欲语还休的意思,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兴奋的朝她靠近了一步,热情的自我介绍道:“在下孟虎,江湖人称猛虎,对姑娘你一见钟情,故而厚着脸皮前来讨教姑娘名姓,还不知道姑娘能否给在下一个相互认识的机会?” “我说猛虎,就你这五大三粗的样子,不要把人家姑娘给吓到了!” 没等白墨冉回答,一个书生模样装扮的人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对着白墨冉作揖道:“还请姑娘不要怪罪,在下这兄弟就是这直爽的性子,在下岳恒,来自北寒,敢问姑娘是哪里人氏?” 说他人鲁莽,自己又何尝含蓄? 这次白墨冉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又来一个人抢到了岳恒的前面,接下来树林里的人看见这里有人打了头阵,更有数人络绎不绝的将软红阁的几人包围在了正中间。 眼见着自家的主子被人当成了柔善可欺的小绵羊,几人都纷纷沉下了脸色,尤其是澹台君泽,在看到有一人把手伸向白墨冉腰间的时候,丝毫没留情面的下了狠手,卸了他的整个手臂。 最后还是蓝沁忍不住最先开口了,她冷着脸对周围的一干人等冷声道: “各位都请让让,我们软红阁的阁主,岂是能让你们这般轻浮对待的?若是谁再敢上前一步,我等定不再饶他!” 这话一出,刚刚还嘈杂连天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与其说是惊吓,倒不如说是懵然更准确。 这样的安静只不过一瞬,就再次被人打破了。 “蓝沁美人,你骗谁呢?谁都知道你们的阁主都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怎么,难道你们软红阁还有两位阁主不成?” “就是啊,蓝沁,你总不能因为这位姑娘比你漂亮,比你更得男人的欢心,就对我们说这样谎话吧?编也要编的靠谱一点!” “蓝沁美人,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喜欢的可一直都是你,要是你愿意给我个机会,我就不为难这个姑娘了,如何?” “……” 蓝沁见自己都把话说到这般田地了,众人竟还是不听她的劝解,说的话不但不收敛,反而愈发的不堪,一张俏脸被气的通红,正欲要再说些什么,却在白墨冉的示意下住了嘴。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白墨冉主动从惊风三人的包围圈内走去,一收先前温和可亲的笑容,目光冷肃,神情严厉,瞬时就从一个看上去可以任人欺凌的姑娘,变成了一个居高临下的统治者。 她这番气场的变化,仅仅只用了一个吐息的时间,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却不自禁的让先前围着她的那些人,一个个倒退了几步,有些心惊的看着他。 而这些改变,看的最清楚的人,就是离她最近的纳兰倾城和莫子篱了! 通灵者的含义,他想他是了解到了,既能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笼络到众多的人心,又能让一个人在刹那改变自身的气息,从而让他人对其产生畏惧疏远之心,真是太可怕了! 纳兰倾城一边在心中感叹着,一边拿起水壶饮了一口水,目不转睛的看着白墨冉的方向,眼神中带了一抹了然,怕是她自己还不自觉啊! 莫子篱则是眼中快速地闪过一抹诧异,最终只是弯了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欣慰的浅笑。 “世人若知软红阁,那必当知晓我软红阁巫蛊之术,我先前之所以以那副样貌出现,就是因为动用了巫蛊之术,来向众人展现我软红阁的实力,更是想要看看,这世上究竟还有多少人,是能够跳脱皮囊看透本质之人!” 白墨冉的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颇有一番上位者的风度,尽管下面还是有人不愿相信,却不妨他们对她这份气势的认同。 “若是还有人不相信,那么,仅凭此玉玺为证!” 白墨冉说完从袖子里拿出甩出了玉玺,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朝着人群里抛去,像是丝毫不担心玉玺会被摔碎。 在她眼里,那玉玺就只是一块普通的碧玉,更是不能够拿去换取珠银,比一块石头也好不了多少,更何况,她并不觉得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会真的如他们所说的一般,能够做到漠视玉玺的存在。 果然,在玉玺落地的那一刻,大家齐齐反应过来,也顾不得白墨冉到底是不是软红阁主了,注意力全被引到了玉玺的身上,接二连三的伸手去接,导致的结果就是一人压过一人,最后谁也没有碰到。 眼看着玉玺就此就要掉到地上四分五裂,众人都急红了眼,却没有人来得及阻挡它下落的趋势。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墨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堪堪拯救了这方玉玺,人们只来得及看到那双手比玉玺要更加的精致引人注目,其他的,便再也看不真切了。 “怎么,秦世子难道是想现在夺过玉玺?可惜已经迟了,天下英杰都看到这玉玺是从我手中抛出,谁输谁赢,已然分晓。” 白墨冉因着自己容貌之事,在见到秦夜泠的那一刻,什么儿女情长都在刹那间抛到了九霄云外,除了气恼还是气恼,连说出的话都是字字带刺。 秦夜泠对此只有苦笑,不然又能怎么办?当你在一个人的身上输了心,便会发现,你已将所有的一切都输给了她,包括你的坚守。 他拿着玉玺,一步步的靠近白墨冉,最后在万众瞩目之下,将其双手奉上,声音里染了春风的柔情,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夫人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俨然一副妻奴的模样! 从地上起身的众人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皆是唏嘘不已,但在这一刻,却又觉得没什么可以抱怨的了。 白墨冉刚刚说的话让他们言犹在耳,她说他想要看看,透过皮囊看本质的人还能有几;他们想看秦夜泠好戏的心态也尚未散去,他不因为她老,不因为她丑,宁可冒着被天下英雄耻笑的险境也要娶她为妻! 这些画面都在大家的眼前一一浮现而过,再多的不甘,可是如果是这两人的话,他们发现,他们所能做的,便只有送上祝福了! 只是—— “秦世子还请谨言慎行,我和你之间都是按照约定来进行的,最后是我得到了玉玺,这一点你不能否认,这也意味着,你对我提的要求,我完全可以拒绝,甚至,我还可以对你提一个要求,所以,我并不是你的什么夫人。” 白墨冉从他的手里拿过玉玺,脸上的怒容却未减半分,依旧对他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 众人听到这话都愣住了,难道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秦世子的单相思?那他们岂不是还有机会? 像是一群饥饿多时的豺狼虎豹,在看到一只味美肉鲜的小白兔时,被告知这小白兔被山大王狮子看上了,只能看不能吃,但是随后却又发现,小白兔对山大王并没有意思,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还是可以吃的? 有脑袋的人当然会知道,答案还是得看那山大王愿不愿意放过这只小白兔。 同理可证,这得看秦世子的态度。 “我说过,你对我有要求,又何须通过这场比试?”秦夜泠面对她的冷淡并不着恼,而是一脸和善的接受了她的纠正,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宠溺。 白墨冉被他这么一看,心下顿时软了半分,匆忙的转移开了视线,将手中的玉玺再次递给了离她最近的一个江湖人士。 “东临国的玉玺在此,诸位可以仔细验明这玉玺的真假,也好早些确认这次比试的输赢。”白墨冉用了些内力将声音扩大传送了出去,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听的清清楚楚。 有了先前的那么一出,在场的众人对玉玺的热情已然消退了些,渐渐地回归了冷静,每个人在拿到玉玺之后只不过是欣赏一下模样,没多久就转交到了下一个人的手里。 对于他们来说,别说根本无法分辨的出玉玺的真假,就算是分辨的出那也不重要,今日的他们所要的,不过是一种心理上不满的宣泄,一种对皇权的抗争,发泄过了,也就算了。 玉玺很快就再次传回了白墨冉的手中,即使中间有人动过想要将玉玺占为己有的念头,但是因为有这么多的高手在,根本无法得到实现,再者说,就算得到玉玺又如何,人都说挟天子以令诸侯,又不是挟玉玺以令皇帝,丢失玉玺,最多让皇帝慌乱气愤一会儿罢了,除此之外,并无他用。 “我孟虎仅代表这诸位英雄表示,此次的最后比试,由软红阁阁主获胜,天下英豪皆可作为见证!” 最后有一人从众多的武林人士里走出,来到了白墨冉的面前又是一拱手,脸上仍旧带着那憨厚的笑意。 白墨冉见到是他,微微一愣,很快就释然了,也对他回以一个真诚的笑意。 或许有些人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槽糕,他们只是习惯了江湖的豪爽,直来直去惯了而已。 “纳兰王爷,您怎么说?” 既然结果已经有了定论,白墨冉不打算再多浪费时间,直接向一旁的纳兰倾城开口确认道。 “我还能怎么说,愿赌服输,况且……”纳兰倾城说到这,目光故意在她身上流转了一圈,这才道:“输在这么个美人的手里,纳兰心服口服,别说是三道消息,就算是三十道,三百道,纳兰又岂有不从之理?” “王爷!”纳兰倾城刚说完这句话,一旁的小绿就急匆匆的拽住了他的衣袖,王爷这是疯了吗?他们风月轩的情报什么时候这么廉价了?要知道他们的每一条情报来源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纳兰倾城不以为意的打开了他的手,面上笑的一脸妩媚多情,心里还在责怪小绿的不懂事。 这死孩子懂什么,他这只是客气客气,撑个脸面而已,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难道他这么说,对方还真就这么做了不成? 很不幸的是,白墨冉还真的就做了,身份是什么?她从来不看在眼里,对她来说,实际的利益远比这些虚无的东西要有用的多。 “那就谢谢纳兰王爷的大方抬爱了,天下英雄都在此为证,若届时软红阁有何不明之事,还望纳兰王爷多多加以援手!” 纳兰倾城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动了一秒,刚刚,是他听错了吗? 小绿在一旁只有撇嘴的份了,心想,让你扮作风流佳公子,现在出事了吧? 纳兰倾城回过神来怒瞪他,你懂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幽冥少主?”解决完纳兰倾城以后,白墨冉又将视线移到了莫子篱的身上,只是这次,她的眼神中多了些许复杂之色。 莫子篱在她叫到他的时候,神情有那么一瞬的紧绷,但是因为他在答应她条件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很快就恢复了自然,看着她的眼神幽暗莫名,最终似乎下定了决心,声音里多了份不易察觉的温柔道:“现在就要看吗?” 他这样的反应倒没引起白墨冉的在意,反倒是一旁的纳兰倾城,若有所思的多看了他几眼。 “不。” 谁料,白墨冉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否定了自己先前的要求,在他略微讶然的目光里,她微微浅笑道:“我现在更想先知道,秦世子对你提出了什么要求,不知道你能否告诉我?” 闻言,莫子篱和秦夜泠都是一愣。 莫子篱眸中的幽暗忽而退去,波澜不在,静如一潭死水。 秦夜泠则是面色诧异,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秦大世子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感觉到了做贼心虚的滋味。 “他要我……永不得用真面示人。”莫子篱只是迟疑了一会儿,便决定如实相告。 白墨冉听到这话,果然再次凉凉的扫了秦夜泠一眼。 好啊,她想看到幽冥少主的真面目,他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就在众人都以为,她看定了幽冥少主真颜的时候,她却说:“那么……就这样吧。” “因为我软红阁如今什么都不缺,唯独阁主缺少一个夫婿,所以我对他的要求是……”她话音一顿,陡然转身,促狭的看着秦夜泠道:“秦世子,你到底要不要入赘软红阁?” 第七十六章 秦世子的清白 不是嫁,而是娶。 摘星楼上,白墨冉说完那句话后转身欲走,却被秦夜泠再次拽住了手臂。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看着她,眸光专注而深邃,刹那间倾了漫天的云霞,夺目的不敢让她直视。 “我想过了,无论如何,我这辈子都不会嫁入皇室,更不会嫁给太子,我不喜欢他,他亦不喜欢我,既然这样,我倒不如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 白墨冉目光坦诚的回视他,将内心的想法如实相告。 “如果我没有听错,你是在告诉我,你要利用我,帮你解除与皇室的婚约?” 秦夜泠眼中的神色稍淡,话虽这么说,脸上却没有半分不虞。 “如果是呢?如果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又如何?”白墨冉斜睨了他一眼,好心提醒道:“你要不要放弃我?或许在以后的日子你会发现,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 “就算是这样我也认了。”秦夜泠一如既往的看着她,不论何时,她望向她的目光总是那样的坚定执着,“况且你只说了一种可能性,我可能会在以后的日子厌烦你,但是你又为什么没有想过,你会让我在以后的日子中,更深的爱上你?” 如今,她在这天下英豪的面前给了他答案,她愿意一试。 以软红阁阁主的身份对东临秦世子询问:“要不要入赘软红阁?” 这看似是一句赌气的问话,实则却是在给他一次机会,更是一个考验。 他是秦世子,是让所有人都只能抬起头来去仰望的人物,怎可答应这样的要求?这若是传出去,又要让天下百姓怎么看待他? 而白墨冉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就是想看看,对于秦夜泠而言,她在他的心底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有没有真的如他所言一般,重要到可以让他为之付出性命。 可如若她事先知道结果会是这般,怕是打死她也不敢再质疑他的真心。 因为秦夜泠在听到他的问话后,嘴角溢出一声轻笑,忽而低垂了眉眼,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叹息道:“我的清白都交托给了你,还不是你说如何,那便如何了?” 那动作,那神态,那表情,分明就是一个受了欺负的良家妇男,哪里还有半丝仙人的味道? 白墨冉想要开口辩驳,却发现众人已经齐刷刷的看向了她,目光如炬的游走在她和秦夜泠之间,然后找出来一些看似微不足道、但确实显露出两人关系的细节。 有人回想起,白墨冉今天刚出现,不久后秦世子也到了,两人就像约定好的一样先后到达。 又有人想起,在这场比试之前秦世子还是堂堂的一个七尺男儿,但是再次出现的时候,对白墨冉却完全变了模样,百依百顺的让人咋舌。 最重要的一点是有人看到,白墨冉从早上回来时,左手上就多了一条黑色的绸缎,本来这也没什么,姑娘家嘛,谁没有些穿着的特殊爱好,可是更多眼尖的人却看到,秦夜泠身上穿着的那件墨色锦袍,两边的袖子都少了半截,那样式,和白墨冉手腕上的黑缎一模一样。 人的想象力总是强大的,有了这些线索,很多人瞬间都开始了联想。 在皇宫玉玺的暗藏之地,软红阁阁主解了蛊毒,露出一张秀美的容颜,恰好此时秦世子也找到了地点,两人间的气愤在刹那间点燃,*、温香暖玉…… 只是看秦世子现在的这幅样子,众人不由唏嘘的想,软红阁的阁主还真是热情如火啊!这在面上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白墨冉见到周围对她投来的眼神也知道,在秦夜泠的刻意误导下,她在他们的眼中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是这种事情她又能如何解释?越解释,反而越会让人觉得是在掩饰! “小师妹,别人不了解那黑心的,以为他是多么的高不可攀,我对他可是再了解不过了!我知道,你们之间定然还是很清白的是不是?要说是欺负,也一定是他欺负了你去!” 在所有人都狐疑的看向她的时候,白墨冉听到澹台君泽的这一番话,心中顿生感动之情,想着果然不愧是和秦夜泠相处了十数年的人,果然还是他比较了解他的本性! 她转头刚想要感谢他难得的信任,却发现澹台君泽在她转头的那一刻,蓦地变了脸色,睁大眼睛看着她的脖颈处,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几步,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你们,你们真的……” 白墨冉顺着他的目光抚上自己的脖子,这才想起被秦夜泠狠狠咬的那一口,知道自己这下是怎么也洗刷不了自己的冤屈了,无能为力的叹了一口气。 谁说她记仇?这个人,自己只不过是考验了一下他的心意,他就将她终生的名节都给摧毁了。 日后她做这个软红阁阁主一日,世人就会想起他是她的夫婿一日,谁还敢来主动招惹她? 秦大世子的这一招,不可谓不狠!将所有其他人对她存有的爱慕之心都扼杀在了摇篮里! “那好,待本阁主回去之后,会亲自选定一个吉日,去秦世子的府中下聘礼,然后商定婚期,择日完婚,还请秦世子提前做好准备才好。”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她既然为自己正名不了,也不去白费力气了,或许厚脸皮这东西是真的要靠培养出来的,在秦夜泠的熏陶下,白墨冉觉得自己的进步很是神速。 “无时无刻不恭候阁主大驾光临。”秦夜泠回以一笑,丝毫不见尴尬。 这么一来,本欲等看一场好戏的众人反倒觉得没趣了,既然两位当事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人性就是这样,你越躲躲藏藏,别人就会越好奇,越觉得你有问题;当你大大方方的向他们表露出来的时候,再如何惊奇的事情,也少了几分自己努力发现的那种味道。 “既然今日是我软红阁获胜,就由我来代表其他三位向诸位武林英雄道谢了,诸位英雄不远千里从大陆各国赶来,只为了给我们这次的比试做个见证,我等皆是万分感谢。” 白墨冉说着也对着眼前的众人行了个江湖之礼,颇有一股江湖儿女的豪情万丈。 “软红阁主还请不用客气,您要谢也是谢秦世子,此番若不是他,我们也不会从那么大老远的过来。” “是啊,软红阁主,我们这些兄弟在山野间潇洒惯了,要不是秦世子对我们或多或少有着恩德,四大组织间的比试虽然令人向往,但也不至于能让我们抛家弃子日夜不停的往这里赶!” “你们一个两个都说什么呢?现在秦世子可是人家软红阁阁主的夫君,你们叫的那么生疏做什么?不过话说回来,软红阁主,这次我们能亲眼见证您和您夫君的良缘,也算是值得了!” “……” 白墨冉没有料到,自己只是随口说了一两句客套话,就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强烈反应,不过在听清楚他们说什么以后,她觉得自己的这番感谢还是值得的。 她趁着大家都沉浸在她和秦夜泠的喜讯时,视线迅疾的扫过黑压压的人群,搜寻着那一抹墨色的身影,心头的恼怒汇聚成了一股无形的风暴,满脸都是山雨欲来的气息。 秦夜泠,你真的是很好! 白墨冉现在甚至怀疑,这厮是不是在今天的这场比试之前就预料到了所有的事情,包括他的求娶,也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所以才特意找来这么多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士,为的就是给他做个见证。 什么是为了比试的公平起见,都是幌子!看上去那么谪仙飘然的一个人,怎么就满肚子都盛着黑水呢? 秦夜泠在听到那些人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不动声色的藏匿到了一棵古树的阴影里,权当没有看见白墨冉那锋利的目光,心中在感叹着自己的流年不利。 他的用心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被人看穿了?这不合常理。先是莫子篱,后又是这些武林人士……果然,阿冉不愧是阿冉,竟远比他所了解的还要聪明。 所以说,前一世他看到的阿冉,或许也不是全部的她,她甘愿只做了他身后一个默默无闻的女人,在他的面前掩去自己的智慧锋芒,这才导致了后面彼此信任的崩塌。 没过多久,山上的众人纷纷告退,随后由纳兰倾城开头,各个组织的人也相继离开了,胜负已分,再多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他们并非闲人,各自都还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 一场江湖盛事就此落下了帷幕。 “秦世子,你打算在那棵树后面躲到什么时候?” 不过一炷香的光景,原本还热闹的树林里只剩下了疏疏落落的几人,分别是软红阁这边的白墨冉四人,以及神机楼的三位高僧。 “你怎么知道?” 见自己被发现,秦夜泠并不感到惭愧,脚步轻缓地从树后面走了出来,神情依然淡定不迫,仿佛这个树林就是他自家的后花园一般。 “我原先是不知道的,可是这三位高僧时不时总会朝你的方向看上一眼,显然是有着急事,我不忍这三位圣僧因你而为难,只得亲自叫你出来了。” 白墨冉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抱歉,是夜泠怠慢了,几位高僧若是有什么事便先行离去吧,还请替我向寒衣圣僧问好。”秦夜泠走到三位高僧的面前,不管是说话还是举止间都很是恭敬,让几位高僧都很受用, “既如此,我等便告辞了。”几人行了个佛家的礼仪,临走前皆笑着看了白墨冉一眼,那一眼,看的白墨冉愣了愣。 “既如此,我也先走了。”趁着她走神的间隙,秦夜泠决定再次迅速地藏匿起来,好躲过她接下来的质问。 一连两次的安排都被人抓个正着,这种感觉真的不是很好,尤其是这人还是自己的心爱之人,那就更加的抑郁了。 就算他在别人看来无所不能,可是他始终是人,也会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忧,就如同现在。 “秦夜泠。” 他还未走出几步,白墨冉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甚至没有带着任何的情感色彩。 尽管心里在说快些走,可脚步却不听使唤的停了下来。 秦夜泠无奈的扶额哀叹了一声,只觉得他这辈子都要栽在她的手上了。 ------题外话------ 补上昨天字数的500+ 今天实在是太困了,加上卡文,码字效率上不去,因为不想没质量,所以只能更新这么多了,明天我看状态,能多更些争取多更些,么么哒~ 第七十七章 亲手为她戴上发簪 事情并没有如秦夜泠想象的那样发展,他回头,就看到白墨冉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直教人琢磨不定。 过了好久,白墨冉才平静的开了口,声音里已然没有了怒气,“其实你并不需要这么做。” 她在猜到秦夜泠用意的时候固然生气,可是现在过了这么久,她心底的怒火都被时间给冲淡了,这也让她有更多地理智去冷静的想这件事。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显然是为了她。 他有伤害到别人吗?显然也没有,除了让她觉得遭受蒙骗之外,并没有损害到任何人。 综合以上的两点,她渐渐地释怀了。 一个人如果能这么大费周章的为你做这些事情,只是为了想要得到你,诚然有些让人气愤,可若同时你也是喜欢那个人的,他现在更是成了你的夫婿,你又能如何? 所以,最后她心中所有的波澜起伏,只能化为这么一句话。 不需要这么做的,因为对她来说,如果喜欢,早晚都会喜欢,不是凭着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就能逼迫她就范的。 而且她喜欢上一个人,眼里就不会再容得下其他任何人,所以他也不需要有过多的担心。 “只此一次。” 虽然白墨冉将自己所有的意思,都简单的融合在了那一句话里,秦夜泠却是很轻易的就听懂了,眉眼瞬间柔和起来。 就如她所想的那般,他会这么做,只是因为内心深处的不确定,她太会逃,逼不得已,他只能出此下策,截断她的退路;他对她又太过紧张,草木皆兵,容不得半点差错,所以不敢冒半点风险,才会对莫子篱提出那样的要求。 但是摘星楼上她的一番话,让他彻底改变了主意。 既然两人都是互相喜欢的,就必须要给对方足够的信任,所以他没有去追她,任由她拿着玉玺,赢得了这场比试的胜利。 他不想要逼她,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娶她为妻。 他更想要知道,他在她的心里,与那人相比,到底孰轻孰重? 结果虽然不是他最初预料的那般,但却比他预料的,要更加的令他动容。 他怎么也不曾想过,他虽然输了比试,但她却以这样的方式让他赢得了更多,让他知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唯你一人。 “还有,那句喜欢你,不是假的。”白墨冉看着他,忽而认真道。 不是为了赢取胜利的手段,不是为了让你相让的计谋,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仅仅是因为,在那一刻,她心中的某一点突然被触碰,让她恍然觉得,她对眼前这个人的那份心情,应该就是喜欢了。 秦夜泠对上她专注的视线,慢慢地笑开了,容笑竟比早霞还要夺目几分,醉了人的心神,声音轻而愉悦道: “我知道。” ** 下山的一路上澹台君泽都没有再出声,刚刚秦夜泠和白墨冉两人的对话他都听在耳里痛在心里,究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人都干了些什么! “软红阁主。” 路刚走了一半,一道紫色的身影突然从旁边的树林里窜了出来,赫然是纳兰倾城,对她有礼的作揖。 “纳兰王爷。”白墨冉同样回以礼貌的一笑,眼中透露出些疑惑,“不知纳兰王爷还有何事?” “软红阁主可还记得比试前我提的要求?虽然现在是阁主胜了,但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情,想让君世子与我单独一叙,不知可否?” 白墨冉听到纳兰倾城的要求心中觉得古怪,他回头看了澹台君泽一眼,便见到他也正在看着他,神色莫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人之间,一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别人的事情,她无意掺和进去,便直接对澹台君泽问道:“师兄,你怎么说?” “既然纳兰王爷三番两次的邀我相谈,我再拒绝倒是显得不近人情了,师妹,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澹台君泽对着白墨冉摆了摆手,不等她回答,自行就携着纳兰倾城一跃而去了。 白墨冉看着两人的背影,也仿佛想到了什么,对着身后的惊风和蓝沁道:“惊风,你先回右相府,我一天一夜没回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什么变故,你回去先帮忙应付着;蓝沁,你回软红阁,现今我身边有绿绮和秋霜在就够了,以后若是有机会,会把你安排到我身边的。” “那阁主你呢?” 她回软红阁,阁主又不和惊风一起回去,是要做什么? “我要去为一位故人送行。”白墨冉看着不远处,眼神晦暗不定,仿佛还能透过葱茏的树木看到那一抹素白的身影。 ** “少主,这次您比试输了,被门主知道以后,结果怕是……” 一行人步履迅疾的从山上下来,除了当先一人白衣翩然外,身后几人皆是神情紧张,脸上暗藏担忧。 “输了就是输了,你们放心,若是门主怪罪下来,罪责由我一人承担。” 莫子篱停下步子转身,目光冷凝的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扔下这句话后才继续前行。 “少主,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身后的几个属下见到莫子篱的这个反应,登时有些着急的对他解释。 正在此时,他们感觉到有一人渐渐地向他们逼近,且听气息也绝非平庸之辈,几人听到动静,俱是凝神静气,防备的围在莫子篱身边等候来人。 没过多久,一抹白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几人的面前,让他们都是微微一愣,这不是软红阁主吗? 白墨冉将几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最后目光来到了莫子篱的身上,声音清脆坚定道:“幽冥少主请留步!” “还不知道软红阁主前来何事?” 尽管知道对方是软红阁主,几位属下依然不放心,其中一人不等她靠近,当先问道。 “都退下,难道我还需要你们保护不成?”莫子篱顿时面色一冷,很是不满的看着自己的属下。 “可是……”几位属下仍想辩驳。 “无妨。”谁都不料,在这种时候是白墨冉先开口了,她友好的对着几个幽冥门的人笑了笑,温和道:“我只是想和幽冥少主说几句话罢了,不需要那么麻烦。” “多谢阁主体谅。”几人在白墨冉这样和善的眼神中,齐齐垂下了头,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莫子篱再次看向了白墨冉,有一瞬间眼神中似万般风景掠过,又在下一刻归于寂静。 “敢问少主何时会回西漠?”白墨冉仿若未觉对方的复杂心思,笑容还是那样的和暖,一如过去的很多年,无时无刻不熨帖着他的心。 “约莫还会过一段时间,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莫子篱看着她的笑容,多日来一直徘徊在心头的黑暗忽而散去了许些,毫不相瞒的如实以告。 “少主!” 几个属下皆是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少主难道是被下了巫蛊吗?这怎么能对对方说实话?他们都是西漠国的人,长期呆在东临国这件事,要是被东临国的人知道了,会有多大的风险? “是吗?少主既然已经完成了此次比试,又怎么不早些回国?难道在东临国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白墨冉无视围绕在他周围的那些人,眼中仿佛只有他一人,而莫子篱亦如是。 在此刻,有一种默契在两人之间缓缓地流淌,那是一种谁也取代不了的感觉,无关爱情,无关风月,有的只是彼此间对对方的一种探寻。 终于,莫子篱当先垂了眼眸,再抬头时,眼里多了一份清亮,声音多了丝轻快,似乎摆脱了什么桎梏他许久的枷锁。 “我要看着一个人长大,我答应过她的,在她及笄的那一天,我一定要亲手为她戴上发簪。” 白墨冉的眼中终究忍不住涌现出波澜,她顷刻间移开了视线,朝着一旁的树林深处看去,思绪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天。 那年,她十岁,他十四。 在她又一次不知轻重偷偷跑到他屋里的时候,正好碰到他在洗澡,她看到以后不但没有回避,反而满是好奇的凑上前去,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一向对他温柔备至的莫子篱难得的恼了,他脸色微红,面上却极其严肃的道: “阿冉,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有别?” 她无辜的对他眨眼,犹自辩解道:“我知道呀,可是男女有别只限于男人和女人,可是你现在还是男孩,我也是女孩,那就没有关系了!” 说罢,她脚步不停的继续往他走近。 莫子篱被逼无法,蓦地从浴桶里站起身来。 白墨冉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啊”的一声就转过了身去。 “怎么,现在让你看了,你倒是不看了?” 身后传来莫子篱带着笑意的反问声,让白墨冉即使没有回头也能想象出那人脸上戏谑的浅笑。 “子篱哥哥你就会欺负我!” 白墨冉气的鼓起嘴,她只是想看看他害羞的样子么,又没有真的想做什么! 直到穿衣的稀疏的声音停下,白墨冉这才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子,见他穿戴整齐的站在她面前,她颓败着脸道:“子篱哥哥你要补偿我所受的惊吓,不然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这到底是谁惊吓到了谁? 莫子篱看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最后只是宠溺道:“说吧,你要什么补偿?” “今天我听师父说,女子在及笄的时候,都会由自己最亲的人帮她戴上发簪,以表示她已经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龄,师父说到时候若是没人帮我举行这个仪式,他会亲自帮我绾发,可是我才不要他,我要你帮我戴上发簪,好不好?” 白墨冉期待的看着他,眼中是不容掩饰的兴奋,莫子篱却是沉默着半天都没有说话。 因为他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他还会不会留在东临,她还会不会如现在这般亲昵的对他。 “好不好?”白墨冉紧追不舍。 “如果到时候你还愿意,便好。” 白墨冉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再次看向了莫子篱,笑意融融道:“能得少主这般对待的人,一定会觉得很幸福。” 她这话一说出口,莫子篱立即对她投来了惊讶的目光,事到如今,她当初的那份心意,竟然还没有改变吗?他以为…… “我想请少主您帮个忙。”白墨冉没等他从诧异中缓过神,便继续道:“若有一天,少主能够见到西漠国的皇帝,希望您能提醒一下他,在东临国,还有着一个被他遗忘了多年的皇子,不管如何,骨肉至亲,血浓于水,怎可轻言放弃?” 莫子篱身体微震,眼神中多了些炙热,再次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那个皇子现在对你来说,是你的什么人?” “一个,在我生命中永远有着无可取代地位的人。”白墨冉毫不避讳他的目光,言语温柔道:“他很寂寞,有人曾经试图走进他的生命,可最终还是失败了,但是后来她渐渐地明白了,他或许只是习惯了寂寞。” “所以,幽冥少主,如果你有幸遇到他,还请帮我告诉他,无论如何,他依然还是我心目中,极其重要的存在,就像是永远的……亲人。” ** 白墨冉一赶回墨香苑,就发现惊风站在院子外面,脸上有了份难得的不安之色。 “惊风,怎么回事儿?”白墨冉在院中的一棵树上悄然落脚,对着他传音入密。 惊风在听到她的声音后,脸色明显的一松,循着她的方向回传道:“是老夫人,她现在正和四小姐在屋子里,说是今天一定要见到你,绿绮和秋霜正在想方设法的阻拦。” 白墨冉心中顿时一惊,想着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她才出去一天,老夫人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 顾不得许多,白墨冉轻盈的移动着身形,几下便来到了屋外,从打开的窗子一跃而入。 “你们都给我让开,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们的主子到底生了什么病!这都第七日了,若是再这样病下去,那还得了?” 白墨冉刚刚站定,就听到老夫人严厉的声音传来,从屏风中看去,已经能瞧见老夫人近在咫尺的身影。 “老夫人……”绿绮似乎还想阻拦,却敌不过老夫人的威严,一个转身间,老夫人已经越过了屏风,快步的踏入了内室。 也因此,白墨冉没有来得及做任何的补救,就这样直直与她撞了个照面。 “祖母……” 白墨冉见此只能硬着头皮,心虚的看着她唤了一声。 第七十八章 香囊后遗症,举还是不举? 老夫人在看到白墨冉之后愣了好半天,之后才不确定的颤着嗓音唤道:“冉儿?” 对于老夫人这样的反应,白墨冉也只能在心里苦笑,最后点头道:“是,祖母,是我。” “你,你的脸……” 老夫人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又朝她走近了一点,仿佛是想要看个真切。 “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你病了吗?现在看来,你不但没病,精神反而好的很哪!” 老夫人好歹还是经历过世面的人,在短暂的震惊后很快平复了心绪,并且迅速的想到了问题的所在,眼神极为凌厉的朝着白墨冉看去。 白婷兰慢了老夫人一步,在躲开绿绮两人的阻拦来到内室时,也错愕的看到了白墨冉完好的容颜,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凝重的色彩。 白墨冉见此连忙低眉顺眼的跪倒在了老夫人的面前,面色极为惶恐道:“祖母勿恼,冉儿前几日的确是病了,发了高烧,直到两日前才清醒过来,醒来时就是这般模样了,但是因为这件事情太过蹊跷,冉儿怕吓到祖母,所以才一直躲避着祖母。” “真是个傻孩子。”老夫人闻言眼中的厉色化去了不少,虽然心中没有尽信她的话,还存着很多疑虑,但至少在明面上,她还是和蔼的把白墨冉虚扶了起来。 “这是好事,又有什么不能和祖母说的?你是不知道,你这一病多日,祖母也跟着担忧了好些日子,就连你四妹听说了你的病情,今日也急着来找我,让我陪她一起过来看看!” “是吗?”白墨冉心中在瞬间了然,她说老夫人怎么来的这么正好,原来是有人偷偷的通风报信。 她转了视线朝着白婷兰看去,恰好对上她正望向她的眼神,两人目光相撞,白婷兰与她一触即分,白墨冉却是含笑看了她好久。 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白婷雅死了,白婷婉被送上重华山诵佛静心去了,她以为长公主至少在短期内不会再有心思对付她了,没想到,倒是她低估对方的能力了! “那真是谢谢四妹了,想来四妹也是被前些日子的事情给吓到了,如今这个府里就我和她两个姐妹了,若是我再有个好歹,那可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以后的日子可就真的太冷清了。” 白墨冉边说着便走过去挽上白婷兰的手臂,轻拍了几下表示安慰,话里有着只有她们两人才会懂的暗讽,但从表面上来看,却丝毫看不出这两人之间有何异常。 老夫人见两人感情这般亲密,心中很是感到安慰,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她是断然禁不住再来一次了。 可惜白墨冉还没来得及对白婷兰说上些什么,老夫人便当先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太子殿下听说你生病了,特意前来府中探望,现在正在府中的花厅,我本想着先来看看你,若是你病得的确厉害,我便帮你谢绝太子,但是现在看来,你的这种情况是最好不过了。” 老夫人很是满意的在她脸上扫视了一圈,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神情里有着份怀念之色。 这孩子,原先倒没看出来,竟是有一半长的像她父亲的,她不由地欣喜感叹道:“没想到,你恢复容貌之后也出落的这般水灵,真不愧是我的孙女,我就说从右相府走出去的女子,哪里有一个会是平庸之辈?” 太子?他现在在花厅? 白墨冉在听了老夫人前一半话后,已无心再去理会她后面又说了什么了。 她心中吃惊,但很快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她昨日一夜未归,白婷兰定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想了这么一出,一大早的就以姐妹情深担忧自己的身体为名,先是将老夫人请过来,后来又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请了太子过来。 这么一来,若是她今天真的没能及时赶回来,就真的是被老夫人抓个正着了,而太子就在右相府里,这么近的距离,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被发觉,右相府的人就算是想瞒也瞒不住,到时候太子一怒之下必当将此事上报给皇帝,到那时,就算她没发生什么事情,日后自己的终身也绝非她能做主的了! 这一招,当真是狠毒,且布局周密,一看就比以前几次的交锋要厉害的多! 果然不愧是她视为重敌的四妹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不会空手而归! 可惜对方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回来的这么及时吧? “祖母,请容冉儿先梳洗一番再去会见太子如何?” 白墨冉从白婷兰身上收回视线,脑中霎时有无数个对策闪过,最终还是选择了其中最为冒险的一个。 “也好。” 老夫人上下打量了白墨冉一番,见她一身白衣穿的的确素净了些,少了些女儿家的娇美,她想起上次她与太子相见时那剑拔弩张的场面,又看到现在的白墨冉一脸的平和,心下稍安,便没多做考虑,在白婷兰的搀扶下就转身走出了内室。 在老夫人一行几人走出墨香苑的那一刻,绿绮秋霜都齐齐松了一口气,就连惊风都在心里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跟着白墨冉身边的人,果然都需要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不然怕是禁不住这么折腾。 “小姐,你是不知道我们受了多大的惊吓!早在半个时辰惊风回来的时候,白婷兰自己一人就先尝试着闯进屋子,最后还是被惊风强行用武力压下的,谁知道没过多久,她居然把老夫人给请了过来,这下就算是惊风也不能阻拦了,好在小姐你总算是及时回来了!” 秋霜本就话多,这下因为受了刺激,更是捅破了话篓子,止都止不住。 “我现在只奇怪一个问题,她是怎么能够这么确定的知道,我昨晚是不在府中的?”白墨冉打断了她的话,面色有些寒凉。 她和惊风蓝沁离开的时候都使用的轻功,没有惊动府中的任何一个人,绿绮和秋霜也都按照她的吩咐,言行举止一日三餐皆如她平时所在一般,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她还是会被人发现不在府中?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亲卫队里有内奸!这些日子,进出她院子的人除了绿绮她们,就只有亲卫队的人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白墨冉的心情顿时就沉重了起来。 随着她脸色的变化,绿绮和秋霜也跟着沉默了,两人能跟在她的身边,当然也不是什么愚笨之人,很快就猜到了其中的关键,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闪过一抹沉思。 “算了,这件事情押后再说。” 白墨冉想到现在花厅中还有个更棘手的人物在等着自己,心情不由更加的烦乱起来,她走到铜镜面前坐下,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金丝木箱,打开,里面尽是装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从中拿起一支细笔,对着镜子就细细的描绘起了自己的脸。 一盏茶后,白墨冉姗姗来迟,老夫人正和太子在花厅中聊天,两人在抬头看到白墨冉时皆是一惊。 “你,你……” 澹台祁的声音有些结巴,与刚刚老夫人在见到白墨冉时的反应如出一辙,只是不同的是,老夫人那是惊喜,而他却是惊吓了。 因为他看到的白墨冉这次没有戴任何的面纱,原本秀丽的容颜因为遍布右脸的斑痕看的很是怵目惊心,而太子先前每次见到白墨冉都是隔着一层面纱的,这次没有做任何的心理准备,骤然间看到自己的未婚妻竟然长的这般,大概任谁也会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吧?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白墨冉顾不得太子那激烈的反应,走到他的面前盈盈一拜,举止端庄不失任何礼节。 好在太子不愧是太子,只是失态了一瞬,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伸手虚扶了她一把让她起来,还故作镇静道:“墨冉小姐既然有病在身,就不用多礼了。” “谢太子。” 白墨冉缓缓地起身,趁着这功夫,她不着痕迹的觑了一眼澹台祁脸部的表情,只见他似乎因为嫌弃,不想再多看到她一眼而低垂了眼眸,脸部的肌肉僵硬,看的出来,他对她现在是有多厌恶? “冉儿,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看到白墨冉给澹台祁见过了礼,老夫人这才略显急迫的开了口,看着她的眼神里尽是质问,白墨冉知道,她定是在奇怪她这张瞬息万变的脸。 其实白墨冉这次,也并非单纯的只是为了顶着这张脸招澹台祁的讨厌,只是有一点让她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她在这次的江湖比试中用的就是她自己的这张脸,要是她再将自己本身的面貌暴露在众人面前,天下之大,奇人也多,说不定哪一天她就会被人认出来,到时候自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回祖母,冉儿是觉得,我和太子殿下既然是未婚夫妻,就应该早些让对方了解到自己的全部,不然等真的到了那一天,太子殿下连个准备都没有,乍然见到我这张脸被吓到了,那时候难过的还不是冉儿?” 白墨冉当然知道老夫人问的是什么,但是在这种时候,她也只能装糊涂了。 毕竟,欺太子和欺君看起来是差很多,但是要是真的追究起来,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她相信老夫人是不会做出当众拆穿她这么愚蠢的事情的。 “好,好。你怎么说都有理,既然冉儿来了,那太子殿下,老身就不再相陪了。” 老夫人一连说了两个好字,白墨冉听得出来,她这语气里多少有了点火气,但是现下她已经顾不得她是何想法了,只能事后再找她解释了。 “白老夫人还请慢走。” 澹台祁见老夫人被白婷兰搀扶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也立即起身相送,虽然他贵为太子,但是老夫人也是有着皇帝封赐的一品诰命夫人,又是他的长辈,他这点礼数还是要有的。 白婷兰扶着老夫人慢慢地从白墨冉的身前走过,在经过她的时候,白婷兰转过头来,很仔细地看了一眼她的脸,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凭着女人的直觉,白墨冉知道,她一定又是在打着什么主意了。 “看样子墨冉小姐的身子是大好了,等回头皇贵妃问起我,我也好回话了。” 老夫人一走出屋子,澹台祁就又在椅子上坐了下去,一只手搭在椅把上,一只手转动着杯沿,全然没有了在老夫人面前的君子模样,开始心不在焉,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个信息,他对她很不耐烦。 “那真是有劳太子殿下挂心了,只是下次若还有类似事情的发生,太子殿下还请千万不要麻烦,直接谴个小厮来右相府询问下便是,届时墨冉只要不死,定将自己的近况如实相告,也好过如现下这般,还要与太子殿下您发生相看两生厌的情况。” 看到只剩下澹台祁一人,白墨冉也不再压抑自己,直接坐到了他对面的位置,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毫不文雅的一饮而尽。 她是真的渴了,从昨天出去到今天刚回来,她是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回来又受到这么一番惊吓,身心俱惫。 “你这个建议的确不错,换做是以前,我或许也就这么接受了,可惜现在……” 澹台祁说着突然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毫不怜惜的搁在了桌面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现在又怎样?”白墨冉直觉有什么不对劲,心中升腾起浓重的不安。 “可惜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这太子妃的位置,非你不可!” 澹台祁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一步一步的逼近坐在他对面的白墨冉,直至双手撑到她两边的椅把上,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这才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道:“这样,才能不辜负你送我香囊的那番心意,好让墨冉小姐你知道,我到底是举还是不举?” 第七十九章 内贼,真正的敌人是谁? 白墨冉看着自己头顶上方的那张黑沉的脸,神情淡然依旧平和。 在澹台祁的威压下,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将手中的茶杯轻巧的放到了一旁的桌面上,抬起眼来对上他的目光。 “太子殿下在说什么?为何墨冉一句都听不懂?上次我的确让我的护卫帮忙送去了一只我亲手绣的香囊,只是因为我的绣技太过于拙劣,故而才会有些偏差,又并非故意而为之,太子殿下说这话,是不是有些过了?” 白墨冉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抵住他的胸膛,语气不冷不热道:“再者说了,我不相信谁,也不敢不相信太子殿下,您的侍妾都已经有了身孕,这足够证明太子殿下您某方面的能力了,莫非……那侍妾的孩子……难道?” 她蓦地睁大了双眼,看着澹台祁一副很是吃惊的样子,没等他开口便已经开始道歉,仿佛心中已经笃定,“太子殿下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这么猜的,实在是您说这话的意思,让我不得不……” “够了!” 澹台祁容不得她再这么胡扯下去,脸色从刚才的黑成锅底,现在已经慢慢地恢复了正常,许是已经习惯了白墨冉时不时的惊人之言。 “我倒是没有想到,我的未婚妻这么的牙尖嘴利,也怪不得才回来没多久,白府的三个小姐就接连走了两个!” 白墨冉听到他说这话,才终于明白了澹台祁的目的,她就说他怎么会这么好心的来探望她,八成是他早就得了白婷婉的消息,早就想找机会来右相府一探究竟,现在她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理由,他又怎么会不抓准时机利用? “太子殿下的这番怒意又从何而来?莫非是为了我那还在落云庵里的二妹觉得心疼?”白墨冉笑睨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中带着三分不屑道:“要真是如此,太子殿下大可放心,只要您的一句话,我随时可以和您一起去皇上的面前解除婚约,虽然说当初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但要是太子殿下您真心爱慕我的二妹,皇上看在你我二人自愿的份上,也一定会成全你们的!” “谁说我要和你解除婚约了?” 澹台祁原本的脸色还算平静,在听了她这句话却不知因何原由突然爆发了,将刚要站直身子的白墨冉倏地又推到了椅子里,看着她的眼神很是冰冷,一改在众人面前的君子形象,此刻的他更像是个狠戾的猎豹,而白墨冉就是那只毫无挣扎之力的猎物。 “白墨冉,我告诉你,以后的日子你最好给我乖觉些!解除婚约这件事情,你想都不要想,不管你用什么计谋,我都不会答应你的!要是你听话,日后进了东宫,我或许还能给你三分情面,不然……后果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说完,澹台祁看着白墨冉只是眼光凝定着瞧着他,却没有再说话,好似真的是被他震慑住了,脸色稍霁,心中的怒意也消退了一些,想到自己此番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收回了自己搭在椅把上的两只手,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略显凌乱的衣物。 做完这一切后,澹台祁看着仍旧坐在椅子上的白墨冉,见她还是保持刚刚的姿势看她,以为她是被他吓坏了,微微皱了皱眉后竟是对她露出了一抹儒雅的笑容,在外人的眼中,他还是那样一个和蔼可亲的太子殿下。 “你放心,只要你以后别给我添乱子,等到你成为我的太子妃后,我也不会太过为难你,顶多就是收了你的二妹让她做个侧妃,至于其他的女人,我还真是看不上眼,所以说,做我的女人,对你来说还是很荣幸的一件事情,换成是别人,求都求不来!” 言罢,澹台祁没有再看白墨冉一眼,转身就走出了花厅。 直到澹台祁一路走出了大门,白墨冉这才收回自己游离的视线,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不对劲,很不对劲,按道理来说,今日澹台祁看到自己的这幅样貌,不说厌恶,但也绝对是喜欢不起来的,在这之前,他对两人之间的婚约就有了退缩的念头,今天被自己这么一吓之后,应该也会有解除婚约的想法才对,怎么在自己这样有力的规劝下,不但没有动摇意志,态度反而更加的坚定了? 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吗? 带着这份疑问,白墨冉独自一人慢慢悠悠的走回了墨香苑,在看到院中与惊风对打的亲卫队时,终于想起了“内奸”的事情。 经过这些日子惊风和他们自己努力的成果,他们每个人的武功都有了很大的进步,尤其是领头的程凡,从一开始在惊风的手里过不了三招,到现在已经能和他打到二十招往后了,这样的提升速度,当真是令人惊叹了! 虽然才与他们相处了不过短短一月,但是白墨冉对待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付出了真心的,尽管还没有到将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他们的地步,但是有一些略为隐秘的事情,却是没有瞒着他们,例如蓝沁前些日子在自己这里的来来去去,又例如自己与软红阁的飞鸽传书。 她之所以这么真诚的对他们,是因为她相信这些人的誓言与骨气,亲卫队是什么?是誓死与主人共存亡的人!同时,她更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他付出真心,久而久之,对方感受到你的诚意,自然也会对你付出真心。 然而现在看来,还是她的想法太天真了! 她走到院子门口,突然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哀叫,捂着手臂就倒在了地上。 院中之人个个都是高手,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白墨冉的动静,皆是在同一时间停下了手中的招式,齐齐的朝白墨冉看来。 见她倒地,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很多人踏出步子就想扶起她看看是怎么回事儿,但是转眼一想到自己的身份,纷纷又在原地止住了步子,朝惊风看去。 惊风的武功修为高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再加上这些日子的指导,他隐隐已经成了他们之中新一轮的头领。 可是众人却惊讶的发现,一向枉顾礼法一根筋的惊风,这时也只是抱着一把剑着急的看着白墨冉,亦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就在他们一片混乱的时候,有一个人主动从他们之中走了出来,疾步走到了白墨冉的身边,轻扶起她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语气小心翼翼道:“小姐,你怎么样?” 白墨冉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她无力的看了一眼将自己扶起来的护卫,看上去很年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是这支护卫队中年纪最小的一个,长的很是清俊秀气,叫做杨枫,她记得那时候她还拿他打趣过众人,说他要是脱去一身护卫的服装和她走在一起,一准被人们当做是兄妹,哪里有半点护卫的样子? 她的眼神黯了黯,将头抵在杨枫的肩头上,一只手按在另一个手臂的肩头,因为痛楚,声音都有些颤抖道:“我在府中被仇家暗中刺杀,伤了心脉,手臂也受了剑伤,你现在赶紧扶我进屋子,此事不宜太过声张。” “是!” 杨枫听了她的话,也没有多做思考,动作极快的就将她抱了起来往屋子里走去,旁边的一干护卫见到他这样的举动,其中有几人顿时想要上前阻拦。 他是一个护卫,而大小姐是他们的主子,还是一个姑娘家,就这样被他抱进屋子里,成何体统? 但是任谁都想不到,在他们出手阻拦之际,惊风先一步的出手阻拦了他们。 “现在情况紧急,合礼不合礼是次要,大小姐的性命为重。”惊风声音冷硬的对他们解释道。 那刚刚是谁宁可做稻草人也没有出手相助的? 众人俱是很鄙夷的看了惊风一眼,但碍于惊风的武功,也只是瞥了他一眼后就讪讪退下了。 也是,只要他们把院子守好不让任何人进来,还有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墨冉去了花厅以后,绿绮和秋霜就一直在屋子里收拾东西,这时候突然看见她被护卫抱进来,都是吓了一跳。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伤的怎么这么厉害?” 秋霜帮着杨枫把白墨冉安置到床上,就见到白墨冉刚刚用手遮挡的左臂上,有艳红的鲜血止不住的喷涌而出,衬着白色的衣料,看得人很是触目惊心。 “你先别问这些了,现在小姐伤的这么重,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帮小姐处理伤口,你现在先去打一盆热水过来,我去给小姐找包扎伤口的布料!” 秋霜刚说了一句话就被绿绮毫不犹豫的拖走了,走的时候她咋咋呼呼的还想说些什么,被绿绮先一步的看出来,一下子就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将挣扎着的她带出了屋子。 “杨枫,就在那个柜子里有伤药,可以先止痛的,你帮我拿一下,快……” 两个丫头刚刚踏出房门,白墨冉就止不住的呻吟了一声,用着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指着离她床边仅有一尺之距的柜子。 “哦,好。”杨枫看到她流了那么多的血,显然也有些懵了,听到白墨冉的话,不假思索的就拉开了柜子,果然见到里面放着一个小长盒形状的东西。 他打开,小盒子里面被分割成了五格,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不同的东西。 “杨枫,那小盒子最左边的就是止痛药,记住,是左边的!其他所有的格子里放的都是毒药, 千万不能拿错!” 白墨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有些颤抖,看样子是真的很痛苦。 杨枫听了她的话,拿着盒子的手微微一颤,另一只手渐渐地紧握成拳,在白墨冉看不见的地方面部扭曲,目光在另一格与止痛药同样颜色的毒药上游移。 “杨枫,你还不快些?是想让我痛死吗?” 白墨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听上去仿佛更加的虚弱了。 杨枫在她的催促下也终于下定了决心,拿起其中一个膏药就伸手递了过去。 “小姐您怎么样?我热水已经打好了,这就和绿绮帮您处理伤口。” 在白墨冉接过药膏的瞬间,秋霜的声音也随即响起,下一刻人便进到了里屋,看到站在床边还未离去的杨枫,顿时不悦的推了他一把。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出去,不要妨碍我给小姐疗伤!” 杨枫被她这么一推搡,丢失的神智也渐渐地回笼,眼神极快的扫了白墨冉和秋霜一眼,便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伤口可以慢些处理,你先帮我把这个药膏给抹了吧!” 在杨枫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白墨冉这一句话,他的脚步又是一顿,却只是一顿,又以更加快速的步伐离开了。 “小姐,他给你的这个究竟是止痛药还是……” 待确认了杨枫已经离开之后,秋霜这才一改先前的紧张,迫不及待的对着白墨冉询问道。 第八十章 替为夫正名,可好? 原来,从白墨冉倒在墨香苑门口开始就只是她临时设的一个局,为的就是要试探出谁才是内奸,也因此惊风和这两个丫头事先都不知道她的计划。 后来未免惊风信以为真,白墨冉在她倒地之际传音入密让他不要插手这件事情,在进屋的同时也告诉了绿绮,至于秋霜,则是考虑到她直爽的性子,为了防止出什么纰漏,还是在绿绮将她拉出去后才知道了真相。 “你猜是什么?” 白墨冉褪去衣物,将藏在里衣间的红色液体取了出来,脸上早已恢复了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都这个时候了,小姐还有心思让你猜,不用说肯定不是毒药了!”绿绮在这时也从屋外走了进来,语气十分的笃定。 “的确不是毒药。” 白墨冉接过秋霜递来的热毛巾,自行擦去皮肤上沾染上的颜料,这颜料还是她在去见澹台祁之前易容用的,为了以防万一,这才随身携带,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虽然不是毒药,但是他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他已非忠心。” 若是刚刚,他拿给她的是毒药,白墨冉怕是不会这么简单的就放过他,但是现在,她愿意给杨枫最后一个机会。 思索再三后,白墨冉唤来了惊风,“惊风,以后的几天里其他的事情你都不用管,你就负责替我盯着杨枫,看他会和什么人接触,若是发现异样,立即禀告于我。” “是。” 其实今日之事,杨枫只要稍加分析,就会觉得不对劲,她说她是在府中遭仇家刺杀,可是又是什么样的仇家,会傻到跑到敌人的地盘来下手? 这只是她心血来潮编造出的谎言,要是由其他任何一个护卫来询问她,都会发现其中的不妥,可惜这人是心中慌乱的杨枫,他本就做贼心虚,只会想到是不是他暗中效命的人下的手? 就算不是,她如今受了伤,伤口是掩饰不了的,试问她作为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小姐,身上怎么会有剑伤?他要是把这个消息传给那个人,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给她一击,也够她受得了! 不过两天的时间,惊风那里就传来了消息,只是这个结果是她怎么都没有料到的。 “方家?怎么会是方家?” 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她做了很多的猜测,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白婷兰和长公主,但是她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方家那边去! 说到方家,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方涵烟,自己虽然与她只在那场宫宴上见过面,但是心中对她却是有着很大的好感的,尤其是秦夜泠为了她向她索要丹药的时候,她极其爽快的就给了她,这一点让她尤为的感动。 虽然说这其中有着秦夜泠的原因,但是不能否认的是,要是对象不是她,她相信方涵烟也不会那么轻易的答应。 还有方左相,这些年来,他与父亲向来是政敌,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他的喜爱,这也是因为在宫宴那晚,他被方涵烟胡闹的举动弄得吹胡子瞪眼却依旧宠溺的样子,深深的让她感觉到了一个父亲该有的父爱。 因着这所有的一切看来,她在心里从来都把方家作为一个可以信任的对象存在的,可谁想,现在的结果却会是这样…… “小姐,现在我们要怎么做?”绿绮在一旁轻声问道。 她们那次虽然没有跟着进宫,但是白墨冉回来之后偶有提及方涵烟,从她的口中,她们也能听出她对方涵烟是有些喜欢的,所以现在当她们知道这个结果后,都能体会到白墨冉的心情。 “静观其变。” 白墨冉相信对方知道她发生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比她还要着急,既然如此,她只要做好准备接招就好。 只是白墨冉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她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就有人早早的来到了右相府。 白墨冉去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辰时刚过,刚到了院子里,就听到老夫人的笑声从里面传来,她心中有些讶异,老夫人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最了解不过,能让她笑的这样开怀的人,迄今为止除了澹台君泽外她还真没见过。 一走进屋里,她就看到老夫人正面对着她坐在榻上,见到她来,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她对面还坐着一人,身穿着浅黄色百花曳地裙,身姿纤细娇小,虽未看到其正面却已感觉到了几分朝气蓬勃,只一眼,那人是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墨冉,你可算来了,我在老夫人这里可等了你好久!” 方涵烟顺着老夫人的手势往身后看去,露出了一张玲珑秀丽的脸庞,衬着她眉目间的神采飞扬,整个人显得十分的有灵气。 多么一张温和无害的脸庞,也怪不得当初能让她失去防备了,这样的人,若是存心想要欺骗你,你还真的很难以察觉。 “等我做什么,你不会直接去我的院子里寻我?”白墨冉在给老夫人行过礼后,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对她笑的很是友善。 “我既然来了右相府,自然是要先给老夫人请安的,想着你反正一会儿也要来请安,干脆就在这边等着你了,也好多陪老夫人说说话么!” “得了,你这孩子,明明是自己懒,偏偏还要找这么多由头!”老夫人在一旁听不过去了,笑着拆穿了她。 “老夫人,连你都欺负我!就知道你偏着自己的孙女,帮着她一起来欺负我这个小姑娘!”方涵烟顿时鼓起了嘴,一副极为气愤的模样! 看着两人这般的交谈,白墨冉心里已经有了数,想来在她不在府中的很多年里,方涵烟没有少来过右相府。 是了!她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她怎么能够忘了,方涵烟是喜欢子篱的!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她对右相府的每一个人都不陌生。 “祖母只是帮我说了实话,怎么就欺负你了?”白墨冉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接而调侃道:“再说了,你是小姑娘吗?一般的小姑娘会那么理直气壮的问皇上要‘京都第一姝’的称谓?而且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依我看来,你是小姑奶奶还差不多!” 她这话一说,老夫人刚刚止住的笑意又蔓延开来,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好啊,你居然敢这般的嘲笑于我,你也不想想当初我那样做都是为了谁!” 方涵烟闻言立即沉了脸,怒气冲冲的从榻上站起身来,双手叉腰做母老虎状,这样孩子气的动作,让白墨冉微微恍惚,心中有那么一刻不确定起来,她真的是要加害于她的人吗? 可是这样的迟疑没过多久,又被她紧跟而来的另一句话给打破。 “亏我还特意为你定制了一件衣裳,为的就是能让你在五日后的祈福中艳压群芳,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祈福?”白墨冉刻意跳过她前面所说的衣裳,目露不解的看着她。 “你竟然连这都不知道?”方涵烟回给她的是更加诧异的眼神,提高声量道:“五日后就是太后的七十岁生辰了,皇上下了旨意,说是太后年事已高,不需要收受任何的礼物,若是想要表达自己对太后的心意,三品大臣以上极其女眷,到时候可到重华山上的卿云寺替太后祈福一日,便是给太后最好的大礼了。” “圣旨何时下的?”白墨冉愈发疑惑。 “三日前啊!”方涵烟目光中也藏了一丝讶异,反问道:“我听说那天太子殿下还来找你了,怎么,他居然没告诉你这件事情吗?” 提到这人,白墨冉瞬间沉默了下去,脸上原本的笑意也在顷刻间消失无踪。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样你现在不是也知道了?你来看看,我帮你定制的这套衣服如何?这可是云裳坊的师傅做的。” 方涵烟见她脸色不对连忙岔开了话题,拉着她走到了桌边,她方才注意到桌上放了个蓝色的盒子,打开后,里面赫然放置了一套白色的衣物。 白墨冉只扫了一眼,只觉得那衣物除了式样复杂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感觉,一下子,她就明白了方涵烟的用心所在。 果不其然,在下一刻就听方涵烟笑着对老夫人道:“老夫人,这套衣服设计的虽然漂亮,但就是穿起来有些麻烦,不如现在就让墨冉换上这衣服试试?我也好告诉她这衣物怎么穿戴才省事!” “也好,到时候穿好了也好让我看看,这云裳坊的衣服到底是怎么个与众不同!”老夫人自然不知道两人间的心思,没多做考虑就答应了下来。 两人很快就拿着衣物来到了里屋的屏风后,随着白墨冉在方涵烟的面前一件件的将衣服褪去,她很明显的察觉到方涵烟愈发紧张的呼吸声。 她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手上的动作却不停,直到脱下最后一件里衣,方涵烟在看到她完好无损的两只手臂时,眼中顿时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甚至想上前摸一下验证才好。 可白墨冉又怎么可能再给她有这种机会? 她用更快的速度从方涵烟的手里拿过了新的衣服套在了身上,直到自己穿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实在是无从下手时,她才抬头看向仍旧有些失神的方涵烟道:“你还愣着做什么?不是说要教我怎么穿这衣服吗?” “哦,好。” 方涵烟被她的声音一惊,终于缓过神来,走上前去帮她整理起了衣物。 从老夫人的住处回来,白墨冉的心情低沉,在确定了隐藏的对方是谁之后,她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愈发觉得疲累。 原以为可信的人其实是想害你,原以为朋友的人其实是你的敌人。 “小姐,秦世子刚刚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正在她沮丧之时,绿绮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笑意盈盈的交到了她的手上。 她接过来打开一看,信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却让她一扫先前灰暗的心情,微微弯起了嘴角。 上书道:五日后的祈福,替为夫正名,可好? 第八十一章 为你颠覆了这皇朝,又如何? 五日后,白墨冉早早便起床梳洗打扮好,却是等到了巳时才出门,原因是她们这些女眷要等皇帝上完早朝,等皇帝他们一干朝臣先行一步到得重华山,她们才能出发。 此次的祈福,皇帝为了表示自己的孝心,临时决定御驾亲临卿云寺,亲自为太后求得恩泽,但白墨冉却觉得,皇帝更多的怕是因为听闻寒衣圣僧出关,想找机会寻他为自己的江山社稷指点一些迷津才是。 毕竟皇帝若是真的有孝心,哪怕在皇宫里为太后上一柱祈福的香也是极好的,犯不着以身涉险的跑到卿云寺,既然他这么做了,必有值得他这么做的理由。 白墨冉不想自己一出门,就已经有人找好了茬等着她。 “大姐你总算出来了,我和母亲可是等了你好半天了!” 走出右相府的大门,白墨冉就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谁知道她刚走下台阶,马车的车帘就被人掀了起来,露出了一张素净清秀的脸庞,正是她的四妹白婷兰。 “四妹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我怎么就晚了,巳时不过刚到,按这个时辰,我们到了重华山脚下,正好可以跟上御驾才是。” 白墨冉对她浅浅的笑了笑,虽知对方肯定有后话,但还是作一副不解的模样,她倒是想看看,对方想作何打算。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是……”果然,白婷兰听到她的话以后面上有着一丝诧异,而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目光中掠过了然,对她笑道:“大姐你是以前没有参加过这样的祈福,所以不知道,以前我小的时候,跟在母亲身边也曾为皇上祈福过一次,方知就算是女眷不得先于朝臣,那也必须先行一步在重华山下等着,以示自己的虔诚之意的!” “原来是这样。” 白墨冉听完她的话恍然大悟般的点了点头,白婷兰这番话,明着是在对她解释,暗中却是在指责自己不懂规矩,拖累了她们右相府的一干人呢! 可是若真是她说的这般,那就更有意思了! 于是她不怒反笑道:“若真如四妹所说一般,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也知我是第一次参加祈福,有些失礼之处在所难免,我相信皇上也不会太过计较的,可是四妹你却不是第一次了,既然知道有这样的规矩,为何还不早些相告于我,任凭我在此时才出门?这也就罢了,那为何你自己还拖延到这个时辰?如果说姐姐我只是无心之过,那么妹妹你此举算不算的上是明知故犯呢?” “大姐你……”白婷兰怎么也没想到白墨冉被她说中错处,不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冷静理智的将了她一军,心中顿时有些气怒,方欲再次反驳回去,车中就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沉稳的制止了她。 “婷兰,够了!” “是,母亲。” 白婷兰闻言立刻止了声,又不甘的看了白墨冉一眼,最后还是放下了车帘。 倒是白墨冉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自从出了白婷雅白婷婉的事情以后,她已经有好一段日子没见过长宁了,这还是她从出事后第一次碰上她,虽然没有看到她的脸,但是看她现在的这般行为,确实和过去判若两人了。 难道真的是被那件事情打击到了,因而连她的性子都改了过来? “既然你已经出来了,就上马车吧,右相府虽大,但是秉着廉洁的作风,却不在这些事物上讲究排场的,府中一共就两辆马车相对来说尊荣些,一辆被你父亲用去了,如今只剩下这一辆,若是被我们先行用去了,你到时要如何去重华山?” 比起以前的盛气凌人,长宁现在的声音中流露出的更多是稳重内敛,话语间没有一句是针对她的,但是却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再明确不过了。 她们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了以后她连辆像样的马车都没有,一切都是为了顾及她! 要不是她识得长宁的声音,白墨冉几乎要以为马车里坐的是另外一个人了! 换做平时,她大概也就依她们所言上马车了,毕竟这些都是小事,不值得她去多费心神。 可是今天,还真的不行。 于是她只得温婉的对着马车的方向笑了笑,也不管里面的人有没有看到,声音不容拒绝道:“有劳母亲的一番心意了,不过母亲不必担心,就算府中没有马车了,这不是还可以租用吗?墨冉自然有法子可以去重华山,母亲若是等得急,那便请先行一步好了。” “大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好心好意等你到现在,你现在是在打我们脸吗?”即使深沉如白婷兰,在白墨冉这番毫不留情面的话下,也忍不住再次出口反击了。 “你要租用马车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真的有这必要吗?”长宁的声音在白婷兰话落后随即响起,同时亲手掀起了车帘看向她,“你要知道,你父亲在朝中的形象一直是两袖清风,你此次若是特意租用一辆马车,要是被皇上看见,其他朝臣看见,你要他人作何想法?再者这次三品大臣以上官员及女眷都去了重华山,人数本就众多,各家能少些马车便尽量少些,你却还要为其增加负担,这是你作为右相之女应有的行为?” 白墨冉听了这话心头惊讶更甚,她看着眼前的这张脸,不似从前连一根头发丝儿都要摆弄的规规矩矩,而是不施粉黛素颜朝天,因而很轻易的便能看到她眼角的皱纹,没想到才短短时日,她居然苍老了这么多,就连鬓间都多了几根白发。 “姑姑看来是误会了,墨冉之所以不肯答应上您的马车,是因为答应了我的邀约。” 在两人对峙间,一道声音打破了僵局,这是这人却是让她们都是一愣,却是澹台祁。 两人齐齐转头看去,就见到一辆紫色绣有蟒纹的马车不知什么时候驶到了右相府的门前,此时车帘已经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人从马车上踏着下人的背走下,正稳步朝白墨冉走来。 脸上一直平静无波的长宁这时终于露出了点错愕的神色,同时眼中有阴霾一闪而过。 太子什么时候和这小贱人凑到一起了?他不是一直钟情于婷婉的吗? 看到太子,白墨冉的惊愕也不比长宁少,她还记得上次和他见面的时候,自己还被他警告要安分些,没想到再次见面,他竟然会帮她解围,还说出这么耐人寻味的话来! “墨冉,你怎么也不向姑姑解释一下,徒惹她着恼了!” 没等白墨冉回过神来,澹台祁说着一只手就要揽上白墨冉的肩膀,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被另一道响起的声音惊的生生止住了动作。 “我想真正误会的人,是太子殿下吧?” 那人的语调明明很是懒散悠闲,却是给人一种莫大的压力,澹台祁顺势一愣,也就是这一愣,白墨冉立即就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迅速地避开了他的手臂。 “你总算是来了,再不来,我大概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彻底了。” 白墨冉这次没有再犹豫,在看到停在紫色马车后的那辆通体翠绿的马车后,径自走了过去。 “没办法,皇上下朝的晚,我们这些作为臣子的只得听之任之,哪里又能抱怨呢?只是委屈你久等了。” 在白墨冉走到马车面前的时候,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同时拉开了车帷,两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却已心意相通。 “白墨冉,你别忘了我几天前才警告你的话!” 澹台祁在一瞬的怔愣后,回过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顿时气血上涌,眼中都沾染了些许红色。 对白墨冉说完这句话后,他又立即转头看向秦夜泠,声音中多了几分阴沉,“秦世子,世人皆敬你尊你,只因为你是他们心中的神,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我相信你不会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吧?” “阿冉,上车。” 面对澹台祁的质问,秦夜泠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对着白墨冉伸出手,微一用力就将她带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遮挡去了两人的声音。 从头到尾,秦夜泠都好像没看到澹台祁这个人似的,将他无视到了彻底! “秦世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她可是我的未婚妻,还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你现在这样做,是想违背圣旨吗?” 眼看着秦夜泠的马车就要从自己的面前驶过去,澹台祁再也不能忍受自己被这般的忽视,暗中调动了自己的内力就对着他的马车袭去,声音更是因此提高了几倍,别说是秦夜泠的马车,大概是整个右相府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的内力还没能靠近马车,就有一股更深厚的内力从马车内汹涌而来,澹台祁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就被那强劲的内力带倒,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 “若不是念及你是太子的身份,现在在地上的,应该就是一具尸体了。”秦夜泠的声音极其清淡,没有一点恼怒之意,但就是这样的语气,却没有一人会对他的话表示怀疑。 马车就这样自他的面前缓慢地驶去,澹台祁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感觉自己一开口就会吐出血来,只能暗自忍下心中的澎湃的怒意,就这样坐在原地调息起来。 “太子,你怎么样?”长宁见到澹台祁面色泛白的样子,心里终究不放心,下了马车走到了他的身边轻声询问。 刚刚发生的这一切一直被长宁母女两人看在眼里,尤其是白婷兰,她看着秦夜泠那辆渐行渐远地马车,心中五味杂陈,一向镇静的眸子里,此时也多了些慌乱。 白墨冉是什么时候和秦世子勾搭上的?她作为太子的未婚妻,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澹台祁见到长宁,只能无力的摆摆手,随即便闭上了眼在原地打坐,长宁见他如此,更加是不能走开了,他毕竟是东临国的太子,她还是他的姑姑,实在是不能放任他就这么狼狈的坐在右相府的大门前,她现在留下来给他遮掩些也是好的。 只是她一想到他刚才出现对白墨冉的维护,心里总会觉得膈应,太子……这是怎么了?那小贱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魅力了,不应该啊! 这么想着,她也沉了心的要等太子疗伤过后再走了,反正在皇帝那里,她已经丢尽了脸面,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妹妹,她就不信,她晚去一点儿会如何,再者说了,她这也是为了太子! 就在长宁打着算盘的时候,白墨冉已经随着秦夜泠的马车入了官道,不久后就会到达重华山山脚下。 “说,你是不是故意走在澹台祁后面的?” 马车里,白墨冉斜挑着眼看着秦夜泠,眼中写满了对他的怀疑。 “你是希望我回答是还是不是?”秦夜泠略显慵懒的倚在马车的靠背上,闻言微微的睁开了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秦世子,我觉得你现在还是对我坦白为好,不然我可是随时都能跳下马车,投奔太子去的!”白墨冉也学着他的样子,眼睛眯成了和他一样的弧度,整个人渐渐地逼近了他。 “唔……” 秦夜泠夸张的打了个寒颤,似乎是被吓醒了,十分无辜的张开了眼睛看着她,白墨冉这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睛也可以这样的清澈璀璨,就像是一弯清水,倒映着点点繁星,让你觉得陷进一个美好的梦境里。 “也算不上是故意,只是在下朝的时候,我恰好看到澹台祁的马车往你的方向行来,我又恰好也要来接你,他是太子,我只是个世子,当然不能驶在太子的前面,所以只能比他慢了一点才到右相府。” “恰好?”白墨冉哪里见过这样的秦夜泠?颇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我看明明就是你想看看澹台祁有何居心,所以故意不着痕迹的跟在人家后面吧?正巧你看到人家一上来就邀请我上他的马车,恰好趁了你的意,你这时出现英雄救美,既落了太子的脸面又为自己正了名,是不是?” “大概是这样的,只是有一点你说的不对。”秦夜泠被拆穿了也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轻笑出了声。 “哪里不对?”白墨冉狐疑。 “英雄是有的,只是这美人,我可是没有看到。”秦夜泠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白墨冉顿时被噎住,睁大眼睛怒瞪他,对方回给她的是更加纯洁无暇的眼神。 她无法,干脆破罐子破摔的置气道:“可是怎么办呢,你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丑女呢?” 说着,她收回探出去的身子就要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却不料对方眼疾手快的揽过了她的腰,让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是啊,我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丑姑娘呢?”他将头置于她的脖颈旁,声音幽幽道:“阿冉,你既然答应了我,就不可辜负,从今以后不许再给我拈花惹草。” “我什么时候有拈花惹草?”白墨冉觉得自己很冤枉,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无奈他把她实在抱的太紧,她挣扎不开,只得继续埋首在他的怀里。 “就算没有拈花惹草,有花草来了你也要躲开,你以前是怎么对待太子的,以后也要言行一致,听到没有?” 白墨冉听到这里才明白他在计较些什么,脸上除了无奈的苦笑,实在是没有别的了。 “秦夜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白墨冉的声音闷闷的从秦夜泠的怀里传出,带着几分郁闷。 “我一直都这么小气,只是以前,你不知道罢了。”秦夜泠眸光闪烁了几下,思绪瞬间被拉远,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紧箍着她的手稍稍松开了一些。 白墨冉察觉到他心绪的变化,从她的怀中抬起了脸看他,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紧抿着的唇和幽深莫测的双眼,一时间她有些奇怪,她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明明刚才还是很开心的,只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她却觉得自己离他那么远…… “秦夜泠?”她有些不安的唤他的名字,眼中破碎出零星的波光,似星子闪动。 她的声音就如一把利剑,一下子就切断了他游离的神智,他低头看到她的目光,心神一颤,瞬间恢复了正常道:“怎么?” “你刚刚在想什么?” 白墨冉不假思索的问出了口,方才的那一会儿,她突然觉得他离她很远,他的人明明就在自己的身边,她就在他的怀中,可是,她却感觉不到他半点的温暖,这样的感觉,让她非常的惶恐。 “我只是在想,我喜欢你,是否就意味着要与天下人为敌?” 秦夜泠再不敢让自己出现半点的反常,就刚才那一会儿,他便已能感觉到白墨冉在自己怀中那强烈的不安。 对此他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她对他的感觉太过于敏锐,这是不是也代表着,她对他的感情也愈发的深刻? 白墨冉微愣,倒也暂时放下了心底的疑惑,认真的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今天他选择了与澹台祁正面交锋,当着他和长宁的面把自己带上他的马车,这无疑就是向他们宣判了他们两人的关系。 但是不管如何,她与太子之间始终有着一道圣旨,只要圣旨不收回,她和秦夜泠之间,就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甚至可能因为她,本该被天下人爱戴的他,会受到来自于天下人的唾弃,这样的结果,别说是他,就连她现在试想一下都难以接受。 “大概是。”白墨冉的声音低落,忽然间有着前所未有的无助,“秦夜泠,你现在放弃我,还来得及。” 趁着现在,他还没有那么爱她,她也没有到不可自拔,就此收手。 或许她最后抗争不能,还能安心的做一个规规矩矩的太子妃,至少她不爱太子,也不曾爱过任何人。 “想什么呢?”秦夜泠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拉起她垂在身侧的手,然后十指相扣的握紧,举在她的面前道:“阿冉,自从你在摘星楼上说喜欢我的那刻起,你就没有了退路。” “我们前方的道路或许艰难,或许坎坷,或许根本就是绝路一条,但是至少有彼此的存在。” “阿冉,我告诉你,从我牵起你的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做好了与整个皇室对立的准备。” “如果喜欢你注定要站在皇权的相对面,那么,我为你颠覆了这皇朝,又如何?”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一把剑刃,一笔一划的刻在了白墨冉的心里,但是她不觉得疼,只是头一次的体会到,原来,刻骨铭心,就是如现在这般的美好。 马车大约行进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来到了重华山脚下,白墨冉想要掀开车帘看一看山上的景色,却是被秦夜泠先一步的制止了。 “相信我,现在不是看风景的好时候。”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连帘子都没掀就能看到马车外的风景?”白墨冉不解的转头看他,目光里有着探询。 “你忘了,我和寒衣圣僧可是忘年之交,对于这重华山,我可是不陌生。”秦夜泠只能无奈的诱哄她,他太知道她现在如果一下车面对的会是什么了,与其如此,还不如等到了重华山上,他单独找个机会,带她一览这山上的美景。 “也是。” 白墨冉这才放开了车帘,看到他提起寒衣圣僧,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就是她就要回府的前几天,她让两个丫头用佛经换得两个平安符,结果回来却求得了一个寒衣圣僧的真迹,当时她还暗自庆幸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运气真好,现在想来,总感觉和眼前的这人脱不了干系。 “你说,当初寒衣圣僧给我两个丫头带回来的平安符,是不是你的手笔?” 其实她是不确定的,因为那个时候,她连他一面都没有见过,想来他更是没有见过她,又怎么可能会为她搭上和寒衣圣僧的关系? 一直以来,她虽然不明白秦夜泠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是她私心里都理解为是在宫宴上的一见钟情,不然的话,她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理由去解释秦夜泠的种种行为了。 谁知道她这一问,却问出了一个让她万分讶异的答案。 “是。” 秦夜泠看着他,眼神坚定真诚,没有一分闪躲,这反倒让她这个理直气壮的人觉得心虚了,于是接下来质问的话就变得格外的没有底气。 “可是,那个时候,我连看都没有看过你,你怎么就会帮我?难道说,在那之前,你已经认识了我,甚至喜欢我了?” “阿冉,这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在很久之前,而你要做的,就是接受我喜欢的这份心意,相信我,这对我来说,已是最大的幸福。” 白墨冉显然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虽然震惊好奇,可最终,她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无奈的对他一笑道:“我相信你。” 刚说完这句话,秦夜泠还没来得及有所回应,车窗外就有一件不明事物飞了进来,白墨冉起先还以为是什么暗器,迅速的拉着他躲开了,待最后看了真切以后,她才发现那是一朵鲜艳欲滴的牡丹花,花瓣上还沾着露珠,很明显刚刚摘下没有多久。 “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有花飘进来?” 白墨冉心中很是疑惑,她捡起那朵娇嫩的牡丹花,放在鼻尖闻了闻,很是芳香醉人,完全没有注意到秦夜泠在一瞬间有些僵硬的脸。 “大概是外面风大,不小心吹折了一朵。” 好在秦夜泠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还很淡定的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那朵牡丹花看了看,点评道:“这朵牡丹花颜色太淡了,不够纯正,不看也罢,等到了重华山上,我带你去看最美的牡丹。” 说完,秦夜泠不动声色的把手中的牡丹花给扔出了车帘外,动作干净利索,没有一丝犹豫。 白墨冉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不疑有他,便也随他去了。 可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彻底颠覆了白墨冉的认知,只见秦夜泠在将那朵牡丹花扔出车外后,车外传来了一大片女子们不约而同的惊呼声,紧接着,白墨冉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花雨。 在那朵牡丹被秦夜泠扔出去之后,后面更被风“吹”进来了一朵月季一朵杜鹃,当然结果都是一样,被秦夜泠以不够美艳为由一一扔出了车外。 就当白墨冉看着秦夜泠嘴角有些抽动,心想着春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的时候,几十上百朵的花丛车帘里扑面而来,桃花、栀子、木棉,种类繁多、无一重复,要不是白墨冉闪躲的快,她差点就要怀疑,自己要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鲜花砸死的人了。 这下就算是白墨冉反应再慢也能大概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也终于明白,秦夜泠为何不让她在这掀开车帘欣赏山景的原因了。 她看着坐在她身侧神情难得愕然的秦夜泠,笑的很是善解人意道:“秦世子,这重华山的风的确是大呀!” “阿冉……”秦夜泠自知瞒不过去,只得低了头一副自己很无辜很弱势的样子。 “这重华山的花也真是多呀,不知道和皇宫的御花园比怎么样?”白墨冉接着感叹道,只是这次的声音里更多了些咬牙切齿。 “阿冉,我只是不想你为这些无关的事情烦心。”秦夜泠的声音愈发的低了,态度却是很好,不管怎么样,虚心认错总是没错的。 “我现在怎么觉得不仅心烦,还头疼了。”白墨冉闻言顿时揉着额头,一副不胜忧愁的样子。 “阿冉!”才智过人的秦世子是真的无法了,无可奈何的叫了她一声。 白墨冉这才终于停止了抚心揉额的动作,脸上的笑容顿收,脸上只剩下冷沉,语气凉飕飕道:“秦世子,你是否可以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儿?” “阿冉,虽然为夫可以保证此生只你一人,但是你要我如何保证,此生只你一人喜欢于我?”秦夜泠朝着她摆了摆手,也是一副不胜其扰的样子。 “若是我有法子呢?”白墨冉目光幽深的看着他,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那为夫自然不甚荣幸,乐见其成。”秦夜泠虽然觉得白墨冉的那眼神有些诡异,但是现在不管如何,还是让她先消气为妙。 于是接下来,他就错愕的看到,白墨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了帘幔,现身在了众人的视线里,说出的话更是在人群中炸响了一片惊雷。 “谢谢各位姑娘送的花,我替我的夫婿收下了。” 第八十二章 此生唯一的妻子 第八十三章 撕破伪装 重华山上山路崎岖,但是因为卿云寺的盛名在外,依旧有不少人会慕名而来,而这山路恰恰成为了考验人们礼佛的决心与否,这也是为何众人在意识到道路的坎坷后还依旧放任它存在的原因。 所以这一路行来,等马车颠簸缓慢的来到山上时,午时已过,这马车里的大多女子都是在家里娇生惯养惯了的,哪里又受过这种苦?一个个皆是白了脸,腿脚虚软的站在路面上。 白墨冉和方涵烟倒还好些,方涵烟自是不用说,肯定是从小跟着她的一干哥哥们骑马射猎练出来的,只是她在见到白墨冉没有半丝异样的脸色时,心中暗自有些疑惑罢了。 在做安排的时候,礼部的人显然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一下马车,就有宫人和僧人前来接应,为她们安排休憩的住所。 皇帝既然让群臣女眷这么大费周章的来了卿云寺,很明显不会只是走个过场,来的每一个人都要一一到佛像面前为太后上一柱香,并且听完僧人们的祷告才能离去,这么一来,上山的人有数百人,等到所有仪式都进行完,天都黑了。 如此,皇帝干脆罢免了第二天的早朝,让众人都在卿云寺借宿一晚,明日早上再启程回去。 “墨冉,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忘了,我可就指着你呢!”临分手前,方涵烟犹不放心的嘱咐着白墨冉,再次对她强调道。 “你放心,我知道了。”白墨冉握紧了手中的物事,侧首对她宽慰的一笑,便不再犹疑的随着前来接应的僧人走了出去。 随着她的转身,方涵烟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冷凝之意。 白墨冉却仍旧保持着有礼的微笑,因为她的战争仍未落幕,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随着前面的小和尚走了好一会儿,白墨冉才看到了写着卿云寺三个大字的牌匾,门前停着一辆御辇,由重重御林军重兵把守着,显而易见,皇帝早就先她们一步进了寺庙。 在即将走到正门的时候,小和尚倏地一转身,白墨冉这才看到正门旁边还开了一个小门,往日里大概是专门让这些僧人走动的,只是今日正门换做了皇帝,她们这些人平素就算是再有身份,也只能从小门进去了。 进了卿云寺,没过多久小和尚就把她引进了一座僻静的院落,随后不待她询问,小和尚兀自对她行了个佛礼就离开了,惹得白墨冉看着小和尚的背影好一阵愣神,想着莫不是自己的样貌将他给吓到了? 好在白墨冉并没有多做纠结,她很快就把心神从小和尚的身上给收了回来,打量了一下这个院落,心中惊异更甚。 他们此行一行有数百人,卿云寺虽然称得上是百年古寺,占地也大,但是要一下子接手这么多的来客还是有些费力的,再说它本身也住着自己的僧人,到时候少不得要几家人挤上一个院子,而这些,白墨冉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现在,她站在院落门口,只看见左边种有几棵广玉兰树,树上更有几朵白玉兰迫不及待的绽出了花骨朵儿;而她的正前方和右手边,分别是两座房屋,她运上内力对着两个屋子打探了一下,没有一点人气,分明是还没有人入住。 或许是入住的人还没到吧,白墨冉只能这么想,然后径自选了她正前方的屋子走了进去,惊讶的发现桌上已经备好了午膳,这等行为,让她不由得想到某人曾经日日给她送来早膳,只为了纠正她恶习的举动。 她眸光一转,心念一动,电光火石间已经有什么在脑中豁然开朗,此时她再回过头去想院中的这一切布置和安排,倒的确像极了某人的性情。 没过一会儿,便又有人将绿绮和秋霜领进了院子,她们这些丫头都是安排在最后的马车里,等到所有主人被安顿好了以后,才能轮到她们。 “小姐,这个院子可真清净啊,刚刚我们一路走来穿过好几个院子,都是吵吵嚷嚷的让人头都大了,我还担心这样下去晚上觉都不好睡了,这下好了,我是再也不用烦心了。” 秋霜走进屋里第一句话就是和白墨冉一样的感叹,绿绮虽然没说话,但眼中流露出的惊奇也表明了她的心情。 “先吃饭吧,等皇上他们祷告结束以后应该就要轮到我们了,到时候绿绮跟着我去就好,秋霜,我要你暗中潜入落云庵,查探一下白婷婉的动静。” 白墨冉不动声色的打断了秋霜的话,虽然心中很是愉悦,但是面上难免还是会因为旁人提及而羞赧。 落云庵和卿云寺同在重华山上,且两者相隔的并不是很远,走路路程大概也就半个时辰,而她没有忘记白婷婉就是被长宁罚进落云庵忏悔的,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相信白婷婉一定不会放过如此良机! “是。”秋霜忙应了声,提到有任务,她的眼睛顿时亮了,浑身像被人重新注入了活力。 她本就是个好动的,这么多年来因为白墨冉一直被压抑着本性,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怎么能不兴奋? 不出白墨冉所料,几人才吃完饭菜刚刚放下筷子,就有人前来通报,让她们去大雄宝殿前的院子集合。 走出院子时,白墨冉又不在意的扫了一眼旁边的屋子,见里面依旧空无一人,心中的疑虑已经变成了笃定,脚步也连着轻快了些。 等白墨冉到了大雄宝殿,已经有三五人零零散散的站在了院子里,皆是一脸疲色,比下车时脸色要更差了些,显然不是每个人都有白墨冉这样的待遇,屋子里不但没有准备好的热腾腾的饭菜,更是要为了争夺地盘和其他入住的女眷争吵不休。 但即便是这样,因为住处互相敌对的小姐们在看到白墨冉的时候还是选择了一致对外,毕竟住哪里都是小事,秦世子只有一个,没了就真的是没了。 对此,白墨冉只能回以淡漠的目光,将她们直接无视彻底。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接下来直到整个下午的祈福结束,白墨冉都没有再看到方涵烟和白婷兰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影子,她心中疑虑更深,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阴谋正在向她逼近。 ** “方涵烟,白婷兰……” 白墨冉在口中默念这两个名字,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或许当时她想错了,不能说在背后构害她的不是白婷兰,而是早在一开始,白婷兰和方涵烟就达成了联盟,两人联手对付她! 只是她想不明白,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是能够让她们团结在一起的呢? 一阵敲门声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从饭桌上收回视线,示意绿绮去开门。 “施主打扰了。” 一开门,绿绮就让出了身形,让白墨冉清楚的看到来人,竟还是早上为他引路的那个小和尚,此时他手上正提着一个朱红色的食盒,恭敬的对她施了个礼。 “小沙弥,请问有何事叨扰?”白墨冉对他微微颔首,算是还了他的礼,给了他同等的尊重。 那小和尚显然没料到白墨冉会对他这般的礼遇,颇有些受宠若惊,他将手中的食盒提高了些道:“主持知道各位女施主今日舟车劳顿,中午又未曾休息好,故而特意让膳房多添了一样清淡的点心给诸位女施主送来,还望笑纳。” “那真是有劳你了,绿绮,还不快接过来。”白墨冉回以一笑,目光和善,相比之下,倒是那小和尚有些局促起来,在绿绮接过食盒后,又飞快的弯腰一礼,转身就走了。 “这小和尚还真是奇怪,跑的那么快做什么,就像是见到了鬼一样!” 绿绮关上门拿着食盒往回走,秀眉不解的蹙起,口中忍不住的嘀咕出声。 “怕他不是见到了鬼,而是做贼心虚罢!”白墨冉一副早就有预料的样子,倒也没了吃饭的心情,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向着绿绮手中的饭盒看去。 “小姐你是说……他送来的点心里有毒?” 绿绮本就是聪慧之人,她这么一瞥,她顿时反应过来,提着食盒就放上了桌子,打开来一看,里面赫然放着一叠绿色方块形状的点心,看起来松软可口,的确很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她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根银针,在那几块糕点上一一试过之后,银针却并没有变样。 “小姐,莫不是我们想错了?”绿绮拿着那根银针,眼中显露出些不解。 “食盒里除了这盘点心,就没有别的了?”白墨冉并没有因此就气馁,反而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还有东西?绿绮再次向食盒里看去,将里面的筷子拿出来,将盒子翻了个底朝天,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小姐,是真的没有了!或许我们真的猜错了也说不准?”绿绮将整个盒子倒过来,示意自己是真的尽力了。 “你不是一开始就拿出来了么?”白墨冉再次开口,眼神瞟向桌上的一件物事。 绿绮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光一滞,显然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层的。 “你将这双筷子放在茶壶里泡上一会儿,再将银针放入茶壶里,看看会是什么样的结果。”白墨冉对她提议道。 绿绮依言照做,将从食盒中取出的筷子插入茶嘴中,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她将筷子取出,再次放入银针。 这次不过是一瞬,已经有黑色的毒气从银针的尖端蔓延而上,绿绮一惊,失手将整个银针都扔进了茶壶。 一时间室内静谧无声,白墨冉是在揣测这个食盒是谁出的毒计,而绿绮则是有些愧疚,这个下毒之人的心思未免太过深沉,若不是小姐先一步的识破,仅仅是靠她,那么小姐今天不是就要丧命于此? 秋霜正巧在这个时候从窗户口窜入了屋内,她一进屋子就直奔桌上的茶壶而去,抱着茶嘴就往自己嘴里倒去,眼看着里面的水就要被她饮下。 “小姐,你做什么打我?”秋霜揉着被白墨冉内劲震痛的手,看着脚下被摔碎的茶壶,一脸委屈的瞅着她。 “小姐要是再晚一步,你就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绿绮及时的止住她的抱怨,从摔碎的茶壶碎屑里找出那一根银针举到她面前,顿时让秋霜噤了声。 “你今天出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一定是查探到了什么消息吧?” 白墨冉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夜幕已经降临,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直奔主题的询问。 “是的,小姐。”秋霜也看出白墨冉的急迫,收了玩闹之心,正色道:“我一开始到落云庵的时候直接去了关押白婷婉的庵堂,就看到她很安分的跪在佛像面前敲着木鱼念着经,还很惊讶她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变化,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留下多观察了一会儿,这才发现了不对。” 说到这,秋霜的神情有些得意,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一个人就算变化再怎么大,她本身的气韵还是不会变的,而跪在佛像前的那个人,无论是从动作还是散发出的气韵看来,都是一个诚心礼佛之人,从我观察她开始,别说是动作,就连气息都没变一下,这完全就是个平心静气之人,于是我好奇的偷偷潜到了正面,这一看之下才发现,那人不是白婷婉!” “所以这一个下午,其实你都是在查探白婷婉的下落?”白墨冉突然蹙眉。 “是的小姐,我在看到那人不是白婷婉之后,想着法子让那道姑说出了实情,那道姑说白婷婉在昨天就偷跑走了,她那么做是逼不得已,害怕被右相府的人发现,整个落云庵都会被连累受到惩治。” 看到白墨冉皱眉,秋霜也不敢再耍宝,连忙将自己打探出的结果说了出来,“无奈之下,我只得先行回来,本以为线索就这么断了的,却没想到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鬼鬼祟祟的长宁,我跟踪她之后竟然发现了白婷婉的下落!” “她现在在哪里?”白墨冉忙问。 “在太子殿下现在落脚的屋子里。”秋霜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的瞥了眼白墨冉的脸色。 “太子帮忙藏匿的她?”白墨冉眉头蹙的更紧了。 “不,长宁和白婷婉都躲避着太子的侍卫,看样子这件事连太子殿下也是不知道的。” 听到这话,白墨冉心中一下子就有了数,想到自己等会儿要做的事情,眉目渐渐的平和下来。 与此同时,距离白墨冉不远处的另一间屋子里,方涵烟正在与一人激烈的争论着什么。 “二哥,我警告你,到时候不管如何你都不能假戏真做,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方涵烟冷着脸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心里很是不放心。 “小妹,我还就真不明白了,求我的也是你,现在来告诫我的也是你,你对那白家的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理?” 方景荣看着自家的小妹,剑眉斜挑,让他本就俊朗的脸上平添了一分风流之色。 “你管不着,你要是不想娶了她,就最好给我收敛些!”方涵烟似乎是被戳中了痛处,脸色更加的阴沉了,她狠狠的瞪了方景荣一眼,神色间多了些戾气。 “啧啧,真该让世人看看小妹你现在的样子,什么纯真直率,什么真性情,装的可真像,能让自己的哥哥去玷污自己的朋友,论心狠,方家还真的没有一人能敌得过你!” 第八十四章 自作孽不可活 “二哥,你这样挤兑我有意思吗?也不看看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方涵烟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不可遏的看着他。 方景荣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面对方涵烟的怒气,他只是微抬了眼,嘴角勾出一抹讽笑道:“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大义凛然,不知道的人还真当你是为了方家了,别以为你二哥不知道,你这么做的真正原因,只是为了一个男人罢了!” “你什么意思?”方涵烟的声音忽而低了些,眼神有些飘忽。 “我什么意思你最清楚不过!这些年来,你三番四次的到白家走动,对父亲美其名曰是掌控敌情,父亲宠你,便也深信不疑,可是你瞒得过所有人,却瞒不过我!小妹,我可警告你,那个劳什子的西漠质子可不是你能沾的,你是我们方家小辈中唯一的女孩,将来所嫁之人,也一定要是对方家能有着帮助的人!” 方景荣说话的声音并不刻意加重,他就那么含笑说完,但言语间自然透露出一股不容人违逆的气势。 “那是我的事,父亲都还没说什么,二哥管得未免太过了!”方涵烟本来的一点心虚在听到方景荣的最后一句话时荡然无存,她声音冷淡的提醒道:“二哥,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你可不要坏了我好不容易才布下的局!” 方景荣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慢慢地踱步到了门边,开门之际,他转过身来对方涵烟露出了一个饶有深意的笑容,沉声道:“放心,二哥一定不会辜负小妹的这番心意的。” 看着方景荣走出去的身影,方涵烟的脑中回荡着他那最后一句话,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悄然而生。 在方景荣出门的时候,白墨冉已经来到了方涵烟所说的地点——卿云寺后院的一处假山亭台。 她手中握着一块奶白色的玉佩,上面刻有如意祥云,看到这块玉佩,她又想起了方涵烟在拿出它时脸红羞涩的样子。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忙,就是有一位世家公子追求了我很久,我已经和她说了我不喜欢他,但是不管怎么样他就是不听,甚至变本加厉,在这次听闻祈福的事情以后,说要在卿云寺等我,并且还把他的贴身玉佩通过守门的护卫交给了我,我虽然可以将这件事情交给父亲处理,但是他要是到了父亲手上,难免会九死一生,我虽不喜他,但也不想害他,万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墨冉,你可以帮我的是不是?” 世家公子?贴身玉佩?要是她事先不知道真相或许还真就相信了,可惜现在通过她对种种迹象的分析,这一场局的阴谋已经显而易见。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布局的人主动走进自己所设的局里面! 只是她唯一不明白的是,方涵烟好像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有武功的事情,而杨枫既然是她的人,又怎么会忘记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她? 难道说,他……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白墨冉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又在下一刻神情一紧。 有人来了! ** 方景荣走在去亭台的路上,看似步履清闲,实际上心情却很犹疑。 方家和白家向来都是政敌,当初白易之被皇帝扶到右相的这个位置,就是为了牵制方家,方家这数百年来一直掌握着东临国的经商命脉,皇帝动不得又爱不得,唯一的手段就是一碗水端平,扶持另一个与方家有着同等地位的人上来。 就如同澹台家于秦家,白家于方家来说,白家才是皇帝真正的倚重,皇帝对皇贵妃盛宠不衰,将长公主下嫁给白易之,更是指定白墨冉作为太子妃,这些无一不对世人表明皇室对白家的重视,而方家,除了自己本身的势力与左相这个虚衔,实际上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 所以对于方家而言,白家是他们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长公主被从皇室除名,已经斩断了白家的一大助力,若是再将白墨冉这位准太子妃拉下水,白家单靠一个身怀六甲的白素歌,却是成不了什么大器,所以今天他这一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方景荣还没到得亭台,在快要走出假山的时候,只见到眼前有白影一闪,抬眼看去,隐约还能看到白墨冉纤细的背影。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暗芒,有危险的气息自他的周身散发出来,他盯着那抹在他视线中渐行渐远的身影,眸中变化莫测。 莫不是她察觉了什么,所以才在约定的时辰这么匆忙的离开?若是这样,那岂不槽糕? 不管如何,他都不能错失今天这样的良机,从方涵烟那里,方景荣知道白墨冉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要是今天放她走了,日后再想设计构害她,可就难了! 很快,方景荣在心里就做出了决定,不管如何,他今天都不能这么轻易的放她离开,于是他脚下施展了轻功向她追去。 也不知道是他的运气太差还是对方实在是太会挑路走,方景荣在路上弯弯绕绕了好一会让,短时间内竟没能追上白墨冉,等到再次看到她身影的时候,就见她步伐轻飘匆忙的走到了一间房间里。 他立即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离自己的住处不愿,居然是臣子们的休憩之所。 他心中顿时一喜,估摸着大概是小妹暗中给她下的药药效发作了,所以她才这么慌不择路,竟是误入了男子的房间。 这下真是怨不得他了!连上天都帮着他,他要是再不下手,那就真的太对不起自己了! 他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在见到四周空无一人后,身形一闪,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屋内。 刚刚进入屋子,方景荣还没来得及站稳,黑暗中就有一道身影扑面而来,将他抱了个满怀。 他身子立即一僵,直觉事情有异,伸手就欲推开怀中的人,但就在他触碰到怀中女子环绕在他腰间的手时,他在她的手中感觉到一块温润坚硬的物体,再细细一摸,分明就是玉佩的模样! 他再低头看向女子的穿着,只见怀中之人一身白衣,身材姣好,一头的长发披肩而落,赫然就是白墨冉最常装扮的样子,而且,他还是亲眼看见她走进这个屋子里的! 方景荣心中不疑有他,很快就挥散开了心中的那一点疑惑,反客为主,揽上了怀中女子的纤腰,低头就吻了上去。 他完全就没有把方涵烟的警告放在心里,在他的人生里,从来就没有手下留情这一说,更何况如今事情有变,原本他们计划的地点是在后院亭台,他只会强制白墨冉做一些亲密的举动,到时候方涵烟自然会找一些人装作无意路过,然后看到两人的亲热,届时就算白墨冉清白未毁,但是名声却一定是保不住了,而皇室就算再怎么大方,也不会让太子取一个名声败坏的女人做太子妃! 可是现在,白墨冉竟然自己跑到了屋里,还将自己送到了他的嘴边,他岂有再放过之理? 他向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早在十五岁那年,他就在大哥方景皓的放纵下接触了第一个女人,此后对自己的*更是不会加以克制,身为方家人,在这方面是从来不会缺少女人的。 而且,在布下计谋的时候,方涵烟怕他看到白墨冉的长相会觉得心里膈应,下不了手,还特意把白墨冉真容的事情告诉了他,让他尽管放手去做,哪怕到时候计划有变,他就算娶了白墨冉也不亏! 至于皇上和太子那方面,方涵烟也是考虑过的,太子一心钟情于白婷婉,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所以就算知道方景荣污了白墨冉,怕也就是面子上会过不去,心里却不会太计较,唯一麻烦点的就是皇上。 但要知道,皇室出了这种事情,还是在为太后祈福的期间,是个人都会要面子的,更遑论其中有一个人是准太子妃?皇室的威严,岂能容他人笑骂? 所以即使是皇帝知道了,他也不会真的把方家如何,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让外人知道这件事情的存在,况且白墨冉是右相的女儿,他只要一天用得上右相,就一天不会真正的对白墨冉下手,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下一道圣旨,解除白墨冉和太子的婚约,这么一来,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只是简单的亲吻,方景荣已然动了欲念,算起来,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碰女人了,再加上怀中的女子娇喘微微,他的手与她的肌肤只隔了一层单薄的衣裳,几乎都能想象的到女子那年轻美好的躯体…… 他心念一动,手已经听从内心深处的驱使,悄然解开了女子的腰带,衣衫半褪间,女子竟然也抬手帮他脱了衣物,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方景荣只是微微一愣,随后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他还以为小妹口中的白墨冉是何等的贞洁烈女,现下不过就中了点春药就变成了这等放荡的模样,女人,果真是最下贱的生物! 他不再犹疑,一下子弯下腰就把女子打横抱了起来往床边走去,他根本不担心这个屋子的主人会突然间回来,因为要是这样那倒是正合他意,省得他还要想办法让人把白墨冉失贞的事情传出去,有时候亲眼见到远比流言的冲击来的大得多! 两人在床上纠缠了没多久,就传来了一阵女子的痛呼声,显然男人对于身下的女子并没有太过温柔,再一会儿后,女子的痛呼声也逐渐减轻,慢慢地变成了柔媚入骨的娇吟,和男人满足的喘息。 “阿冉,你的脸……” 同一间屋子的屋檐上,秦夜泠仿佛没听见屋中传来的动静,只是专注的凝视着白墨冉,就这么好一会儿以后突然出声道。 “我的脸怎么了?我知道我现在很丑,秦世子你不用再刻意强调了。”白墨冉只看了他一眼就快速的移开了视线,一只手捂住自己右脸,另一只握着玉佩的手微微收紧。 “我只是想说,阿冉,你的脸很红。”秦夜泠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如月光淡淡的洒在人的心间。 “有吗?”白墨冉听到他的话,整个人显得愈发的局促了,脸上的红晕不减反增,面上犹自在辩解道:“你一定是看错了,我脸上本就有红痕,就算是脸红你又怎么能看的出来?” 秦夜泠看着眼前神色慌张的小女人,但笑不语,他实在是不忍心告诉她,就算是不看她的脸,她的红晕也一直蔓延到了耳朵根,他就是想装作看不到都难呐! 好在接下来,他们身下屋子所坐落的院子里又出现了两个鬼祟的身影,吸引去了两人的注意力,也及时的给白墨冉解了围。 “母亲,现在这种时候直接弄出一些动静、吸引一些人过来不就好了吗?你怎么还要亲自过来看?” 白婷兰跟在长宁的身后,脸上虽然是一副不赞同的样子,但还是放轻了脚步跟在她的身后。 “你知道什么?我这是不放心!你二姐和太子殿下相处了这么些年都一点苗头都没有,这次虽然说我们给太子下了药,也难保太子会有什么别的想法不肯就范,要是这样,你现在叫人来非但无用,反而会害了你二姐!” 长宁压低声音在白婷兰的耳边怒斥着,几步间已经来到了屋子外面。 秦夜泠和白墨冉都是内力高深之人,即使是长宁刻意小声说的话,还是能很清晰的传到两人的耳朵里。 “我的阿冉真是神机妙算,事情的发展可是与你预料的半分不差!”秦夜泠饶有兴致的看着屋下的两人一眼,毫不吝啬对白墨冉表示了自己的赞赏。 白墨冉的心情却不若他这么轻松,脸色愈发的冷沉起来。 正是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与她预想的一样,她才会这样的寒心,有那么一刻,她是那么希望自己的猜测全部都是错误的,这样至少还能让她说服自己,让她相信,人性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但是眼前的这一切无不在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就是这么残酷。 秦夜泠感受到白墨冉低落的情绪,想要说些什么开解她,却在目光再次落到她脸上的那一刻,眉头微皱了起来。 她的脸……怎么感觉比之前还要红了不少? 也在这时,一直在屋下凝神听着屋内动静的长宁总算是松了口气。 “母亲,怎么样?是……成了?”白婷兰没敢跟着长宁一起听墙角,毕竟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这样的事情,她还真的干不来,现下看到长宁放松的神色,心里登时有了底,知道这件事情是*不离十了。 长宁回过头来看着白婷兰,脸上刚露出喜色,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在看到白婷兰身后疾步走来的一人时,满脸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母亲?” 白婷兰看着长宁前一刻还是欣喜的表情,后一刻整个人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看着她身后,奇怪的唤了一声,不由得也转身向后看去,结果也没比长宁好上多少,也表情僵硬的愣在了原地,只能条件反射的唤道: “太子?” 第八十五章 秦夜泠,此生能遇见你,真好 第八十五章秦夜泠,我此生能遇见你,真好。 既然太子会出现在这里,那么现在在屋子里的男人是谁?只要一想到这一点,长宁就手脚发凉,寒意止不住的涌上心头,鬓间的白发仿佛更苍白了几分。 白婷兰在短暂的错愕过后很快就回过了神,她没有长宁受到的打击大,毕竟她们姐妹之间感觉并不是十分深厚,怎么也不可能比上母女亲情,所以她相比长宁要更加的清醒,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太子进屋,不然这一切就完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澹台祁看着站在自己屋前的两人,神色紧绷,出口的声音带着暗哑,仿佛在尽力克制着什么。 白婷兰见到他这样的反应就知道太子并不是没有中招,只是中途大概出了什么意外,所以回屋的时辰晚了些。 她对着太子福了一礼,起身时已经酝酿好了说词。 “太子殿下,是这样的,我与母亲在晚膳过后觉得天色还早,就准备到卿云寺的四处逛逛散散心,谁知道卿云寺太大,我和母亲这一逛就失了方向,只能循着各个院落一一找回去,不曾想会在这里遇见太子殿下您。” 澹台祁因着身体不适,因而也没有注意白婷兰母女两人的不正常,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姑姑你们遇到僧人的时候询问下也就罢了,实在是本宫今日不太舒服,不能相陪了。” 澹台祁说完就要往屋里走去,长宁被这么一惊,终于反应了过来,直直的对着他走了过去,强迫自己露出了一抹关怀的笑容道:“太子你身体不适这可不是小事,怎么能就这样强忍着回屋子呢?还不去找随行的大夫去看看?” 说着,长宁递给了白婷兰一个眼色,亲昵的拉上澹台祁的手臂就往外走,白婷兰心领神会,本欲跟上的步子一顿,目送着两人离去。 可就在长宁拉着澹台祁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屋子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带着情事过后的柔媚,让听的人心都酥了。 但是这对长宁母女二人来说无异于是魔音穿耳,长宁拉着澹台祁的手臂倏地一紧,脸色瞬间灰白,白婷兰也懊恼的看了屋子里一眼,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这下子就算澹台祁再怎么反应迟钝也能看出不对劲了,他蓦地转过身来,眼神凌厉的看了眼长宁和白婷兰,最后猛地甩开了长宁的手,大步的朝屋里走去。 “太子……” 长宁被澹台祁那一眼看的心惊,但是她实在不能想象如果让他走到屋里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是企图垂死挣扎。 澹台祁听到她的呼唤,却是头也没回,一手就把挡在门口想要阻拦他的白婷兰推开,一脚就踹开了房门。 而在里屋,完事过后的两人还没从余韵中缓过来,就被这一声巨大的声响给吓了一跳,方景荣不是没听见外面的动静的,相反的,他不仅听见了,还因为太子的到来显得异常的兴奋,这么一来,让太子亲眼见到他将他未婚妻的清白毁了去,比任何的流言蜚语都有用的多! 只是让他不明白的是,白婷兰为什么会阻止太子进来,白婷兰不是和小妹暗中结盟好的吗?怎么现在反倒过来添乱了? 就在他沉思之际,身旁的女人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柔弱无骨的娇躯再次贴了过来,让他的心神再次一荡。 他从未想过,这个女人的滋味竟然会是这样的*,日后就算是娶了她,也不算是枉费了! “太子殿下,是什么人如此无礼的敢闯进您的屋子,婉儿好怕!” 女子的嘴唇紧靠着他的耳边,呼出来的气息轻轻的洒在他的耳畔,又引起他的好一阵心猿意马,但是这一切都在方景荣听清楚她说的话时戛然而止。 方景荣裸露在棉被外的身子骤然绷紧,黑暗中他看不清身边之人的长相,只能急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听到方景荣的声音,挂在她身上的白婷婉也呆愣住了,瞬间僵硬成了一个木偶。 怎么会?这个声音……并不是太子!她与太子相识这么多年,就算看不到人,对彼此的声音也是万分熟悉的,她绝对不会认错的! 可是这里明明是太子的房间啊!而且在她偷偷潜入房间后,没过多久竟然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交给她一方玉佩,说是太子送给她的礼物,还告诉她,她的心意太子都知道,让她安心的在屋里候着,等着太子回来好好的宠爱她! 她对此深信不疑,以为是太子的眼线提前察觉到了她们的计划,却在暗中默许了她们的动作,心中还曾为此欣喜过,殊不曾想,这一切难道又是另一场阴谋? 白婷婉心中越想越慌乱,她沉溺在黑暗中,不知道与她进行了鱼水之欢的人是谁,但是有一点她却清楚的知道着,她的清白已失,无论如何是挽救不回来了! 方才的那一场激情进展的太快,以至于两人都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木已成舟,两人都败在了对自己的判断太过于自信,都想尽快的占有对方好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才让白墨冉的谋划这么顺利的得逞! 说到底,这样的结果都是两人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的头上! 二人心思各异间,屋中突然灯光大亮,一袭紫色的衣袍从屏风后面显露而出,然后,澹台祁整个人都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白婷婉不可置信的看着到现在才出现的澹台祁,眼睛大睁如铜铃,手忙脚乱的放开自己环着身边男人的手,一下子就把床上的被子都夺了过来,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也在这时,才看清睡在她旁边的是何人,她这些年跟着母亲没有少去过宫宴,因此京都里的王公子弟她基本上都认识,方景荣自然也不例外。 她眼神飘忽地看了方景荣一眼,又回过去看了站在床前正一脸怒容看着他们的太子,如此几次三番后,她终于承受不住,“啊”的一下崩溃的大叫出声。 方景荣在看到白婷婉的时候也是一怔,却不似白婷婉的惊慌失措,眼中反而多了些喜色。 虽然他这次的计划失败了,但是却阴错阳差的占有了白婷婉,这对他来说,未免不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白婷婉对于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来说,算的上是一个众人皆仰慕的存在,每一次他们聚会说到女人的时候,三句都不会离开白婷婉,对于男人来说,白婷婉不管从什么角度,都是作为妻子最好选择,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虽然说思想太过浅白,但这正是男人想要的。 在他们这种家族,你娶个女人回去做什么?无非是用来解闷暖床,讨讨自己的欢心,太过聪明了反而不好,谁知道她什么时候趁你不注意,谋害你的家产呢? 所以说,对于方景荣而言,他亦是那些男人的其中之一,对白婷婉也是有着爱慕之心的,而且……他目光似有若无的扫了眼床榻上的落红,嘴边竟然还勾出了一抹愉悦的笑容,他现在已经拥有了这么多男人都渴求的女人,心中难免会升腾起傲然的情绪。 你太子喜欢的女人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被我方景荣睡了?更重要的是,太子还不能做什么,毕竟在名义上,澹台祁和白婷婉这两人什么都不是,白墨冉才是皇帝承认的太子妃,比起白墨冉而言,得到白婷婉则是要容易多了,而且效果也是一样的! 现在白婷婉的清白都被他毁了,日后自然不可能再嫁给别人,除了他之外,她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如此一来,长宁就算是为了女儿,也不得不与方家妥协,虽然他还没有天真到以为两家要是成了亲家就会冰释前嫌不以为敌,可至少也是对白家的一个压制。 这般一举两得之事,在他看来比对方是白墨冉要更加的有益! 三人心中各有所思,一时间就这么僵持着,竟是谁也没有开口。 屋檐上,白墨冉努力的想要让自己看清楚下方的情况,无奈自己的视线却是愈发模糊。 她摇了摇头,想让自己神智清醒些,却是无用功。 “阿冉,你怎么了?” 秦夜泠没有漏过白墨冉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比之白墨冉一直在关心下方的情势变化,他则是一直在关注着她。 听到秦夜泠的声音,白墨冉把自己的视线从下面收回,渐渐的聚焦在他的脸上,却在抬头之际身子一软,一个晃悠差点摔落屋檐! 好在秦夜泠反应极快的扶住了她的手臂,眉头顿时紧皱,神色凝重的看着她。 从他的角度看去,白墨冉刚刚还停滞在耳朵根的红晕,现今更是夸张的蔓延到了脖颈处,甚至还有愈发往下的趋势。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她这是…… “我……” 白墨冉在站稳以后想要回答他,却惊觉的发现有一股舒适软麻的感觉,从秦夜泠扶着自己的地方一直传到她的心尖,让她忍不住的抖了抖,身子似乎是自己有了意识般,整个人都想要扑到秦夜泠的怀里。 “我没事!” 她在那一刻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常,暗自掐了自己一把,心里也隐隐猜到自己是怎么回事儿了,登时觉得脸上烧的更厉害了。 “你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走。” 秦夜泠突然握住她的手,如他预料般的,她手上的温度也高的惊人,不容置喙,牵着她的手就要从屋檐上离开。 “去哪儿啊?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出结果呢,说什么也得等结束以后再走啊!” 白墨冉感受到他的坚定,但是这边的情况她还是放心不下,不想就这么半途而废,仍旧赖在屋顶上负隅顽抗。 结果就是她一下子被秦夜泠点了穴道,整个人都被他打横抱进了怀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离太子的屋子越来越远…… 白墨冉在秦夜泠怀中瞥了瞥嘴表示自己的不忿,却又拿他无可奈何,想着男人是不是对于已经到手的东西都是这么不加珍惜? 她这还没说要嫁给他呢,他已经这么霸道了,她这要是嫁给了他,那以后一辈子岂不是都要任由他宰割? 疾步奔行中的秦夜泠自然不会想到,他怀中的小女人对他有着这般的抱怨,不过即使被他知道了,他怕也只会苦笑一声,然后笑骂一句没良心。 对他来说,她的平安喜乐远胜过一切,更何况已成定局的事情,没必要再看到最后。 白墨冉被秦夜泠放下解开穴道后,就见自己置身在了一个形似回音谷的地方,四处高山环绕,唯有她站立的地方地势低洼,有细细的水流从四周的山上汩汩流下,汇聚到这低洼平地处,汇成了一弯静谧的湖水。 湖水清澈见底,在月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她在湖水中不但看到了反射出的白色的月光,竟然还看到了一点一点小小的蓝光。 “你没有看错,那蓝色的小点是这里独有的一种生物,形状类似于蝌蚪,只不过是永远长不大的蝌蚪,它们本是不存在于这世上的生物,但是因为重华山上灵气汇集,又依势形成了这么一方宝地,它们才凭借着这诸多的不可能应运而生。” 秦夜泠看到她眼中的疑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知道她是奇怪这湖中的蓝色生物,像个主人一般悉心的为她解释着。 “这意思是,它们是凭空出世的吗?”听了秦夜泠的话,白墨冉的脸上满是惊奇,一时间竟暂时忘却了身体的难受,走到湖边近距离的观赏,感兴趣的问道:“它们叫什么?” “它们没有名字。”秦夜泠看着白墨冉一副赞叹的模样,也跟着她走了过去,“你刚刚大概没有注意,这地方很是隐秘,来的时候要穿越过一片极为险峻的森林,所以这地方迄今为止除了我和寒衣圣僧,大概还没有人知道,也因此,没有人给它们取过名字。” “真是群可怜的小家伙。” 白墨冉看着这群蓝色的生物在湖中游上游下,一副极为欢快享受的样子,时不时还伸出小脑袋好奇的看着她,心中的喜爱更甚,想到刚刚秦夜泠说的话,便道:“那就给它们取名为天鳞吧,既然是上天赐予了它们生命,那就一定有它们存在的意义。” 说着,白墨冉伸手就往水中探去,想要与它们来一次亲密的接触。 “小心!”秦夜泠看到她的动作心里一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其中的一只天鳞极为迅速的咬了一下她的手指。 白墨冉听到秦夜泠的话就想收手,无奈与此同时指尖已经传来了痛意,她立刻抬起手来放到眼前查看,就见到手上已经被咬破了一点皮肤,有殷红的鲜血顺着那点咬痕缓缓渗出。 秦夜泠见此什么都没说,握着她的手就举到了自己的面前,低头吮去了她指尖的血珠。 这一串动作干净利落,导致等到白墨冉反应过来的时候,秦夜泠已经放开了她的手,只余指尖还残留的温热的余温,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秦世子,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借机占便宜吗?”白墨冉抬起自己那只受伤的食指,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可以。” 秦夜泠目光很平静的回视她,看不出任何心虚的痕迹,末了,似乎实在是受不了白墨冉那不信任的眼神,这才幽幽道:“我有一点忘记告诉你,这天鳞看着是很好看,可是它体内含有剧毒,若是放任它的唾液在你的体内渗透,一个时辰后,你的身体会一点一点的变得僵硬不能动弹,直至最后整个人失去知觉,直至死亡。” 白墨冉一惊,她没想到看上去这般美丽的东西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她一下子就想到刚刚秦夜泠的举动,现在自己是没事了,可是他帮自己吸取了毒血,他不就性命堪忧了? “你……”白墨冉眼神焦虑的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没事,它们的毒伤不了我的。”秦夜泠笑着对她安慰道,见她眼中满是不信,这才又补充道:“它们的毒虽然是剧毒,但是也不是无解,只要中毒之人在这湖中泡满一个时辰,体内的毒液自然就解除了。” “这种解毒的方法和无解不是一样?这些天鳞多如牛毛,你一旦跳进湖中,只会引来更多天鳞的噬咬,到时候你毒没有解开,只怕是会死的更快!” 白墨冉蹙起了一双秀眉,只觉得刚刚在她眼中还活泼可爱的天鳞,在一瞬间变得如此的面目可憎,让她恨不得把湖水抽干一一给灭了! 大约是她的杀气太过浓重,湖中的天鳞都是有灵气之物,都有意无意的瞥了她的方向一眼,然后齐齐逃窜而去,离得她远远的。 秦夜泠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眼中的笑意止不住的蔓延开来,在白墨冉恼怒的瞪视中,他缓缓地俯下身去,和她刚刚一样,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放到了湖里。 白墨冉瞬间整个心都紧缩了,他这是疯了吗?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看着原本远离她的天鳞在一刹那又飞速地朝着她的方向涌来,白墨冉急的一把就要拉起他,却没料到他动用了内力,稳稳的蹲在了湖边,任凭她怎么拉扯都无济于事。 就在她急的想要点他穴道的时候,湖中的一幕景象让她顿时止了动作。 只见原本在一尺之外都张嘴准备咬人的天鳞们,在到得离秦夜泠一尺之内的距离时,都纷纷闭上了嘴,摇着尾巴欢快的靠近了他的手,有的甚至游到了他的手指间亲昵的用头去蹭他。 白墨冉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心里的震惊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想着这人在人间祸害了无数不明真相的百姓也就罢了,在动物间竟然也有着这么大的魅力! 比起澹台君泽和纳兰倾城,眼前这人,其实才是真正隐藏在人间的妖孽吧? “它们为什么不会咬你,还和你这么亲近?”白墨冉郁闷的看着在他指尖玩的不亦乐乎的天鳞们,心里有些吃味,完全忘了在前不久她还想把它们碎尸万段的愤怒。 “大概是因为缘分吧。”秦夜泠好笑的看着白墨冉,垂眸看着手下的天鳞,嘴角的笑意却慢慢的淡去了。 其实他或许是知道原因的,大概,是因为他和它们一样,本都是不该在这世上存在的生命,所以才格外的亲近吧!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时候,因为到了陌生环境被新奇事物吸引去心神的白墨冉体内的药物又再次发作,她面色一紧,瞧了一眼低头看着湖面的秦夜泠,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边,悄悄的往他的反方向后退了几步。 时间一长,秦夜泠终于察觉了不对劲,身边的人似乎安静的有些异常? 他把视线从湖面上收回来,侧首看向身旁的白墨冉,却是连一个影子都未曾见到。 他微一愣神,迅速的站起身来,脸上有焦灼一闪而过,却在看到不远处树下的白影时,一颗提着的心渐渐放下。 “阿冉,你站的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秦夜泠不解的看着紧靠在树干上的白墨冉,那样子像是恨不得与树干长成一体,一边说着一边朝她走去。 “你别过来!” 白墨冉见他靠近立刻出声喝止了,身子还不自觉的再往树后面退了两步,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你在担心什么?” 秦夜泠很听话的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她扶着树干上的手上,很细心的看到她的手因为太过用力甚至隐隐泛起了青筋,眼底有似乎掠过一抹了然,在原地双手抱臂的看着她,揶揄道:“莫不是你在担心,我会对你如何?” “自然不是!”白墨冉立即矢口否认,她学着秦夜泠的样子,艰难的克制住身体里涌动的*,用同样嘲讽的口吻道:“我是担心,现下夜深人静,这个地方又四下无人,若是我一个控制不住,秦世子的清白,可就真的难保了!” “是么?”秦夜泠看着面前的小女人,明明已经快支撑不住,偏偏还要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心中微微叹息。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红晕现在是有多么吓人? 他再也忍耐不下去,不理会她接二连三的警告,大步的朝着她走去,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伸手就去拽她的手臂,她却像是早就预料般的闪躲了过去,秦夜泠挑眉看着到现在犹自挣扎的白墨冉,嘴角突然勾出一个邪魅的弧度,那样的笑容,是白墨冉从未见过的,不同于澹台君泽的妖娆,不同于纳兰倾城的绝艳,那是一种妖而不腻,艳而不俗的风情,就像是一阵风过,枝头上的红梅落樱纷飞,美到极致仍保持着那一份傲然的清香。 白墨冉被这样的笑容所蛊惑,一下子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更忘记了自己应当要做些什么,也趁着她愣神的功夫,秦夜泠一步身前揽上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道:“可是我不在意,我的清白,本就是为你而留。” 话落,他感觉到怀中的白墨冉又是一颤,嘴边愉悦的溢出了一声轻笑。 然后秦夜泠再不犹疑,他抱着她,足尖一点,便飘到了湖面中间,在白墨冉惊愕的眼神里,他蓦地收了内力,两人就这样齐齐的掉落到了湖水里,霎时,水花四溅,无数的天鳞因为受了惊吓飞快的逃窜开了,远远看去,两人置身在湖中,身下就仿若一朵巨大的蓝色花朵在缓缓绽开。 那画面,美的不似人间。 “你这是做什么,那天鳞是不咬你,但是却与我有怨,秦世子你该不会因为我刚刚的话就这样报复我吧?”白墨冉整个人被他揽在怀中,她试着动了动身子,竟是半分都挣扎不得。 她看着因着他们刚刚下落而惊跑的天鳞,现在随着湖面渐渐地恢复平静,又再次朝着他们游了回来,心中难免忐忑。 “放心,现在你在我身边,它们是不会咬你的。”秦夜泠听着白墨冉的话,再次有了扶额叹息的*。 但他也知道她内心的惊疑,为了安抚她,他右手握住了她的左手,然后两人十指相扣,带着她一起往天鳞游来处探去。 白墨冉见到他的动作,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怀疑,但是惊奇却占据了更多,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相信他。 这个人啊,就算是舍弃了自己,也不会让她受到半点的伤害! 果然,不过一会儿,原先被惊走的天鳞们就集体又游了回来,在闻到白墨冉气息的时候,一个两个都长大了嘴,看样子像是随时都要咬下去,可又在即将下口的那瞬间迟疑了,最后纠结了半天,竟都是齐齐放弃了咬人,后退着游了回去,绕到了秦夜泠手背的那一面,似乎是想躲避她的气息。 白墨冉看着这一幕,一双凤眸微微眯起,着恼的看着这些小家伙。 它们的表现明显就是在嫌弃她! 这么想着,白墨冉难得的起了一点坏心,她手中用了点力,与秦夜泠的手转了个方向,于是好不容易游到秦夜泠这边的天鳞,闻到的还是白墨冉的气味。 白墨冉看到这些小家伙游动的动作很明显的迟缓了下去,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弄懵了,不过它们也不愧称之为灵物,在察觉到不对以后,锲而不舍,继续转换方向往回游去。 如此几次三番后,白墨冉玩的不亦乐乎,可怜一群天鳞却被她折腾的鱼眼花白,有些想来是游的累了,干脆停止了摆动尾巴,任由自己沉到了湖底,休憩去了! 秦夜泠也一直好脾气的看着她这般折腾着天鳞,想着最开始是谁说这些家伙可怜来着?现在做出这样的举动,真的是…… 不过,她大概也就在自己面前,会流露出这般孩子气的一面了吧? 在世人面前,怀中的这个女子,总是以她最坚硬冷酷的姿势,面对所有的阴谋算计,尔虞我诈,即使是在与家人相处的时候,亦不能完全卸去防备,因为一个不慎,他们才是最有可能害她至深的人! 阿冉,你一直活得很累吧?如果可以,他真想早一点将她迎娶进门,好让她活得轻松一点,他只想要她快乐。 秦夜泠所不知道的是,他现在看向白墨冉的目光是多么的柔情百转,以至于白墨冉无意间的一个抬头,在看到他的眼神时,脸上些微褪去的红晕竟又再次浮现而出,却又忘记了要避开他的视线,两人就这般对视着。 “阿冉。”沉默间,秦夜泠首先打破了寂静,开口唤她的名字。 白墨冉这才躲开了他的注视,低下头去看那些一息尚存着的天鳞们,耳朵却是竖了起来,凝神听着他要说的话。 “你怎么就不能控制不住一次呢?你可知道,我多想……”他紧贴着她的耳边轻喃着,话音的末尾低沉的几不可闻,一阵风吹过,便消弭无踪了。 白墨冉这次觉得不止是身体,她的心都因为他的这句话烧了起来,整个人现在虽然是站在水里,却感觉不到半点的凉意。 “秦夜泠……”她猛然间失去了言语,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但是从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开始,她就明白了,她早就将心输给了这个男人,输的一败涂地!因为对于他那句话中隐藏的深意,自己的内心深处居然是没有丝毫抗拒之意的! 她和子篱相处的十年,他用了十年的陪伴,才能让她放下一切,赌上一切,给自己和他一个机会。最后,他拒绝了,她毅然决然的关上了那扇心门。 可秦夜泠,细细算来,她与他的相识才不过三月,这般短短的时日,他便以他的方式,强硬的走近了她的心门,到如今,她竟是连最后的一点底线也甘愿为他抛弃…… 半响,她看着湖中因为戏耍累了渐渐游离两人的天鳞们,强自压下心里的躁动,刻意回避了他先前的耳语,岔开话题道:“为什么我和你在一起,这些天鳞就不咬我了?难道它们已经聪慧到和人一样,知道爱屋及乌的道理?” “爱屋及乌?” 秦夜泠听到这个词不由地失笑出声,也不计较她的逃避,他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如今这么短的时日,两人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进展,他已经很知足了。 “其实你要是这么解释也无不可,这些天鳞之所以会在我们两人之间犹疑,就是因为我们紧密的靠在一起,两人的气息相融,会让它们失去判断力,分不清哪个是你哪个是我,也就久久不愿下口,毕竟这些小家伙又不是真的喜欢咬人,它们只是对生人心怀戒备罢了!” “原来不是爱屋及乌,而是怕误伤无辜。” 白墨冉点头表示了解,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到底为什么要呆在水里面? “秦世子,你要是想下水与这些天鳞结伴玩耍也就算了,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还要拖上我,你倒是真不担心万一有哪只天鳞对您爱慕许久,看到我把我当做情敌下一个狠口?” “我还真的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秦夜泠被她的推理逗笑了,也不觉得童稚,反而顺着她的思路做了一个假想,笃定的得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白墨冉不服气的反问。 “因为照你这么说,那条天鳞如果有着这么高的智慧,那么就一定能够得出一个结论,如果我会看上你,那么我看上它的机会应该更大才对!”秦夜泠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悄然的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 入夜了,天鳞们都浅到深层的湖水里安眠了,所以他也不用担心会有哪只不识趣的天鳞过来咬到她。 白墨冉在听夜泠的话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话中潜在的意思,不由得怒火中烧,看着已经躲到她三尺开外的秦夜泠,她冷哼了一声,赌气道:“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和我说,即使我永远是老妇人的样子,也会对我不离不弃,陪我一起白头偕老。男人的话,果然不可信!” 他这是自掘坟墓了吗?看来和自家夫人的玩笑可是乱开不得! 秦夜泠无辜的对着白墨冉眨了几下眼睛,表明自己很是冤枉,白墨冉看着他这样幼稚的动作,嘴角抽动了几下,才硬是忍住了快要弯起的嘴角。 “阿冉你怎可这般误会我?虽然说,这天鳞比你要漂亮是事实,可我就偏偏爱你这般的样子,谁又能耐我何?” 秦夜泠说这话的时候很是认真,这样的态度倒是让白墨冉不自在了起来,怎么到头来,她倒是和一个天鳞杠了起来? “而且,阿冉,难道你在水中呆了这么久,身体就没有一点感觉?” 秦夜泠见她脖颈和耳朵跟的红晕都已经褪去,只剩下脸颊处还有着浅浅的晕红,只是这是因为还有药效残余在体内没有退去,还是因为白墨冉本身的羞恼所导致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听他这么一说,白墨冉这才发现察觉到,原本在体内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渐渐地消失了,现在在水中,她已经能明显的感受到水的凉意,先前昏沉的意识也被清扫一空,现今,她的视线变得很是清晰。 只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是因为…… 她手中掬起一捧水在眼前查看,除了异常的清澈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 无法,她只得向秦夜泠投去了一抹探寻的目光。 “你猜的没错,你体内的毒性就是被这湖中的水给解除的,说是水其实并不准确,具体来说,应该是天鳞们本身就有着毒性,它们长期生活在这一片湖水中,口中分泌的唾液以及排泄物都与这湖水融为一体,久而久之,这湖水的本身也具有了毒性,但是这汪湖水又占据着整个重华山最灵气旺盛的地方,湖水中不但有着毒性,更有着灵性,两相结合下,便成了能解百毒的灵泉。” 其实这些他原先也是不知道,还是他小时候随着父亲出征,有一次不妨敌军暗算在饭菜里面下了剧毒,他一时不查中了招,危在旦夕之时,是寒衣圣僧找到了他,带他来到了这里,这才解了他身上的毒,只是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他并不想让她知道,凭白让她多了一份担心。 “这湖水竟然有着这么惊人的用场,还好深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不为人知,不然怕是在江湖上,也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白墨冉在惊讶过后,想起寒衣圣僧实际上是摘星楼的楼主,那这卿云寺说白了也就是摘星楼的地盘,这汪湖水,怕也是摘星楼的秘密武器了! “不过阿冉,你怎么会中了这种药?凭着你的细心,不应该啊。” 见她现在已经无事,秦夜泠这才有心思询问这件事情的经过,也是他这么一提醒,白墨冉才想起,她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的这种下贱的毒药! “我也不知道。” 白墨冉很挫败的摇了摇头,这还是她第一次栽在了别人的手里,却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何原由,这样的认知让她感到十分的气闷与警醒,看来,不管她是如何的高估对手,终究还是有所遗漏了! “在用晚膳的时候,寺里有一个小和尚送来一个食盒,说是寺庙的加餐,我心觉不对,一试之下,果然在筷子上验出了毒,便也就将食盒和筷子让绿绮一起扔了,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不对劲的了。” 听他这么说,秦夜泠也疑惑了起来,他并不怀疑白墨冉的能力,只是双拳难敌四手,有的时候对方的人数多,你就算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也比不过对方的步步为营。 “阿冉,把方涵烟的玉佩拿来给我看看。”秦夜泠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突然开口了。 秦夜泠接过玉佩,并没有仔细的去看玉佩的纹路,而是直接把玉佩拿到了鼻尖闻了闻,果不其然,一阵极淡极浅的香味从玉佩中散发了出来,且玉佩上的味道与檀香的味道很是接近,要是不仔细的闻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察觉这上面的香气,这样看来,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怎么了?”白墨冉见到秦夜泠脸色微变,知道他一定是有了线索,不禁开口问道。 “你仔细闻一闻玉佩上的香气。” 秦夜泠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直接把玉佩递到了她的手里,对白墨冉来说,让她自己一步一步发现事情的真相,远比他一开始就把答案告诉她要好的多,因为他知道她并不是那种需要男人把他呵护在手心的小女人,对她来说,她需要的只是有一个人,在她无助的时候拉她一把,她有着她自己的尊严,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而他深深的懂得她的内心的想法,所以他尊重她,他会给予她在这条路上最正确适合的引导。 白墨冉狐疑的从他的手中手中接过玉佩,果不其然,她在细闻之下也察觉到了那股似有若无的香味,当初她因为方涵烟亲手交给她,又指明了告诉她这是那人的信物,再加上后来发生的食盒的事件,让她潜意识的以为,对方的计谋已经被她识破,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殊不知,最大的杀招对方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大大方方的交到了她的手上! 她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在点心上中招,为的就是虚晃一招,迷了她的眼,放松她的警惕,才让她后面失去该有的戒备,掉以轻心! “难道这玉佩上的香味,就是那种药物?可是这玉佩我从中午下马车的时候就一直随身携带了,若说是的话,那为何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时辰掐的这么好,在我去见方景荣的时候开始作用了?” “不,你玉佩上的香味应该只是药引,至于毒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亭台那边的某一种花的香味,两种气味一融合,这才是真正的毒药!” 秦夜泠因着和寒衣圣僧的关系,所以对卿云寺很是熟悉,更是在闲聊期间经常谈及关于卿云寺的花草建树,对于卿云寺中一些比较特殊的花草,寒衣圣僧偶有向他提及过,例如什么花和什么草相克,什么花又和什么花不能摆放在一起,会引起人的不适,当时他听了以后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有了白墨冉的这一出,他这才想起寒衣圣僧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颇有些悔不当初。 “原来竟是这样!”白墨冉想起自己去的那个亭台周围,的确遍布了很多的花草树木,尤其现在是春天,更是百花齐放的季节,这样依赖自然的力量无形中设计的一场局,的确是让她防不胜防,也再次让她体会到了,方涵烟那种纯真甜美的皮囊下,真正的算计之心! 若是她没有先一步的看清楚这场阴谋的一角;若是她真的听信了她的话,拿着她的玉佩去赴约;若是她真的是传言中,什么都不会的一个懦弱女子……那么她这一行,必定逃脱不了方景荣的魔爪,一个女子最珍视的清白,就会被她这样的践踏毁灭! 怪不得,怪不得她容貌比之白婷婉差了一大截,还能被京都中的人和她一起誉为京都双姝,原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她很生气,气自己的掉以轻心,气自己的太过自以为是,然而更气的,是她曾经竟然真的把她当做过最好的朋友! “阿冉。”秦夜泠看到她微微发抖的身体,理解她内心的起伏,有些心疼的再次将她揽入了怀中,柔声宽慰道:“这一切都过去了,其实你要明白,这世上白的对立面永远都是黑,我们生在这样的家族,早就该明白了不是吗?你只是一次的错信而已,不是你太过轻易相信,而是敌人伪装的太过逼真,我要你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起来,因为只有没有缺点无坚不摧的你,才能更好的陪着我,秦夜泠,平平安安的走完这一生。” “秦夜泠,你真是……” 白墨冉本来低落的心情被秦夜泠的这一番话全然破坏了,她忽然一把推开了他,脸上看不出是笑还是怒,神情万分的古怪。 怎么会有人,在安慰人的时候都能这么的傲气凛然,仿佛他天生就该站在高位,仿佛他早就知道前路会发生的一切,仿佛他就是那个可以主宰命运的王。 可就是这样的他,无时无刻不在传递给她依赖感,最后只是她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道:“我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又隔了半响,白墨冉又悠悠的长叹了一声,又轻声道:“活该我会败在你手里。” 秦夜泠听着她的自言自语,自动滤过了她前面的一句话,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她后面的一句话,十分配合的接口道:“知道就好,这辈子,你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秦世子?”白墨冉突然一改先前的颓然,重新振作了起来。 她是白墨冉,一度的自怨自艾从来不是她的作风,她会自责,她会自厌,但是在此之后,她又将会是一个更加面冷心硬的自己。 方涵烟,既然你送给了我这么精彩绝伦的一场局,那么我若是不加倍的奉还给你,又怎么能对得起你的这一番心意呢? “我的名声已经被你败坏至此,大概天底下除了你也没人敢娶我了,你若是有朝一日弃了我,我对你也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万不敢负卿意。”面对她的这一番别扭的告白,秦夜泠只是看着她浅笑,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郑重的对他许下这一句承诺。 简简单单六个字,他的心意,已然全部传达到了她的心里。 “秦夜泠,我此生能遇见你,真好。” 白墨冉看着眼前的这一双眼睛,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睛长的极为的漂亮,是那种极为标准的丹凤眼,睫毛纤长,瞳孔深邃,而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长在这样一个男人的身上,竟然不会显得女气,反而掩盖了他其他感官锐利之色,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既不过分冷峻,也不柔弱可欺。 这样的一个人,着实是上天最得意的杰作。 “大概上天把一切能给你的都给你了,才让你生来就如此优秀,真教人嫉妒。” 白墨冉忍不住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了口,果不其然,惹得秦夜泠戏谑的看了过来,“可我怎么觉的,你才是上天最宠爱的人呢?” “这话怎么说?我可不认为,上天给了我什么比你更加出色的东西。” 白墨冉斜睨着他,这个人真的是坏透了,让他明知道他话中有话,还是止不了的要往他的圈套里跳进去。 “怎么没有?你刚刚还说了,上天给你最好的东西,就是让你遇见我,让我为你效劳终生,怎么,你承不承认?” “秦夜泠,你敢再无赖一点吗?”白墨冉无奈至极,一拳就向他的怀里砸去。 不妨秦夜泠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一招了,不但没让她打到,身影一闪,白墨冉的手一个落空,重心一转移,差点摔在了水里。 秦夜泠看准了时机,轻轻的拉过她的一只手,往怀中一带,顿时,白墨冉整个人都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两人的衣衫此时彻底湿透,近乎*相贴。 就在这时,身后的树林里忽而传来一人愤恨的怒吼。 “你们在做什么!” 第八十六章 秦夜泠的惩罚 听到这个并不陌生的声音,白墨冉的第一个反应就厌恶,然后则是讶异的看向了秦夜泠,目光里明明白白传达了她想说的话:你不是说,这个地方除了你,不会有人知道的吗? 秦夜泠看懂了她眼神中的意思,却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澹台祁到底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 他看了一眼浑身湿透的白墨冉,转身之际将自己的身体牢牢的挡在了她的前面,不让身后之人看到一点外泄的春色。 “太子殿下何必明知故问,我们在做什么,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 澹台祁站在岸上,秦夜泠置身在河中,个头顿时比澹台祁矮了半截,他面上带着淡淡浅笑,却奇异的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压,那种感觉,竟比从小在皇室里长大、多年身居高位的澹台祁还要厉害上几分! 澹台祁也感觉到了他由骨子里散发出的那种气势,他脸上怒容未消,仍旧负隅顽抗着,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他终于不敌,迅速的倒退了几步,有一股热意从心口上涌,让他几欲吐出血来! 他怒视着在湖中的两人,缓缓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只感觉在与秦夜泠刚刚的对抗中,自己身体里的药效又开始加速发作,差点就让他眼前一黑,失去理智。 但是不管如何,他现在都不能昏迷过去,他目光如炬的透过秦夜泠,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女人,声音阴沉道:“白墨冉,难道我前几天对你说的那些话,你就没半点放在心上?还是说,你真的已经为了他,连死都不怕了?” 听到澹台祁的质问,白墨冉从秦夜泠的身后探出了一个头,脸上神色淡淡,并没有因为他恼怒的情绪影响到自己。 “太子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没有一句能听得懂?”面对澹台祁盯着她的锐利的目光,白墨冉嘴角逐渐勾出了一抹冷笑,不急不慢的说道:“是,太子殿下您几日前是有找过我,也对我说了一堆警告的话,但是你又何曾听过我的回答?不过没关系,即使当日您没有听见,我今天还是可以再对你重新说一遍的。” 她说到这里,眼神定定的看着澹台祁,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定,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他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说出自己的心底最真的想法。 其实说到底,她对澹台祁并没有多大的怨恨,唯一的厌恶产生的来源,也是因为皇帝的那一道圣旨,让两人之间产生了分割不开联系,这也是对他厌恶的开始。 “澹台祁,你和我之间做了十年名义上的未婚夫妻,可是这些都不是出于我们自愿,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也知道,你同样不曾对我有过半分的好感,所以你我二人之间,若是除去那一道圣旨,就什么都不是了。” “也正是如此,所以我从来不曾计较你与我二妹的关系,因为我知道,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我未来的夫君,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去在意、去介怀?无非给自己平添烦恼罢了,而你,又何必苦苦执着于我是你未婚妻的这个身份?” “澹台祁,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原因,从一开始对我的可有可无,变成了现在一定要非我不娶,但我知道,这里面一定不会包含你对我的喜欢,而我白墨冉,且不谈会不会嫁给一个半点不爱我的人,只凭着你姓澹台的这个姓氏,就注定了我们之间的不可能,因为我白墨冉宁可死,也绝对不会嫁给你们澹台一族!” 白墨冉这番话说的字字清晰,眼中是一片清明之色,显然,她要说的这些话并不是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埋藏在心底已久,只是今天才有机会说出口而已。 话落,白墨冉朝澹台祁看去,只见他的神色有些怔愣,似乎是被她话中的什么给震惊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这话的意思是,你白家要反?”澹台祁沉默许久之后,眼睛眯成了一个危险的弧度,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这件事情与白家无关,我父亲无论如何都不会违抗圣意,甚至为了白家,他会强迫我嫁给你,但是我绝不会因此就嫁给你,若是你一定要逼我嫁给你,若是皇上最后执意不肯收回成命,那么,是的,我白墨冉非反不可,只是无关白家!” 白墨冉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清冷,下巴微抬,与脖颈处形成一道坚毅的弧度。 澹台祁看着她,忽而又再次缄默了,夜色中,白墨冉与他之间隔着一段距离,看不真切他眼中的神色,却能感觉到,有那么一刻,他周身的气息虚弱至几不可闻。 她这才想起,澹台祁也如她一样是中了毒的,而且时间上应该是与她差不多,只是她现在已经解了毒,他却依然在药性中苦苦挣扎。 难道他会来到这里,也是为了解毒?可是按照秦夜泠刚刚的说话,这个地方鲜为人知,这一处湖泊的秘密更是不为外人道也,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秦世子,难道你也如她一般,要反了澹台家?”澹台祁没有再看白墨冉,他视线一转,与秦夜泠的目光相对,眼神中有着只有他们男人之间才能读懂的含义。 “夜泠自然不敢,秦家一门百年忠烈,为东临皇朝奉献了一生的心血,夜泠不能,也不愿先祖的忠肝义胆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乱臣贼子,可是太子殿下,自古以来,有多少英雄豪杰抛头颅洒热血只为了博得美人一笑?而我秦夜泠只想与自己所爱的女子相守一生,若是连那些英豪的勇气都没有,那我也就辱没了秦将军的这个称谓了!” 秦夜泠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可他话中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为了先辈祖宗,他不可能反,但这是建立在皇室没有夺他所爱的前提下,要是有人动了白墨冉,那么不管是谁,他都会放弃一切与之抗衡。 “但愿你能记住你自己今天所说的话!”澹台祁与他对视了良久,倏地嗤笑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也在这时,他用内力强行抑制住的毒性冲破了他的防备,疯狂的袭向他的四肢百骸,他始料不及,也顾不得湖里的两人,在他们惊异的目光中,迅速的跳入了湖中。 随着他的靠近,白墨冉和秦夜泠都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两人对视了一眼,皆往澹台祁的身上看去,刚刚他站在暗处,他们没有看清楚他的穿着,现在他入了湖中,湖面在月光倾洒下,很是清晰的折射出了他身上的衣物,也正因为此,他们看到在澹台祁衣服的前襟处,有着很浓重的一滩血迹,随着他在水中的浸泡,慢慢的弥漫开来。 这是…… 她记得在和秦夜泠来这里之前,澹台祁还是衣衫整洁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这段期间内,他与白婷婉和方景荣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动了手,身上才染上了血迹。 那这血是谁的?是方景荣,还是白婷婉? “如果你是他,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与其他男人在自己的面前苟合,你是对那个男人动手,还是会对女人动手?” 白墨冉看着澹台祁离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压低了声音问着犹自还挡在她面前的秦夜泠。 秦夜泠的脸顿时黑了下去,他收回看着澹台祁的视线,转身紧扣住怀中女子的纤腰,眼中有波澜翻涌,带着山雨欲来之势,反问道:“你要和谁苟合?” 白墨冉看到他这么强烈的反应,不由的愣了愣,随即好笑道:“秦世子,你要不要这么小心眼?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问你。” “那也不能做这种假设。”秦夜泠一脸冷凝的看着她,倒是弄得白墨冉有些莫名所以。 他这是怎么了?她不过是无意中这么一说,他至于这样较真吗? “好,我知道了,以后我不做这个假设就是了。”白墨冉最终还是败在了秦夜泠认真的目光下,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有些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秦夜泠用余光扫到她的小动作,心中一软,知道自己刚刚的反应有些过了,手中用的力度稍稍放开了些,将她整个人都拥在了自己的怀中。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假设?现在的他,丝毫都不能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别说是苟合,哪怕是她对其他的男人多一分温柔,他心中都会难受的厉害。 前世,他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在那样伤害了她以后,还亲手将她推到别的男人的怀里? 他抱着她,感受着从她身上传来的体香和温热,涌动的心绪渐渐得平复下来。 “阿冉,你得知道,一个男人若是真正的喜欢一个女人,不管她犯下了什么错,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都不可能对她下得去手的。” 秦夜泠生气归生气,倒还是没有忘记白墨冉的问题。 “那这么说来,太子身上的血迹,是方景荣的了?” 其实对于白墨冉来说,这两个人不管谁被伤到了,对她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只是若是白婷婉的话,则是对她更有利一些。 毕竟她要是在卿云寺里,还是在太子的房间里受了伤,后面一定会召来太医来给她治伤,就算她犯了再怎么大的错,在皇上和白易之没开口之前,她终归还是白家小姐。 这么一来,她不是处女之身的事情自然会被诊断出来,到时候不但方景荣逃不掉,这件事还会迅速地传遍整个京都。 若是真到了这样的局面,长宁就算是想护着她这个女儿,也护不得了!到时候白婷婉就是白家的一颗蒙了尘的弃子,从此以后再不见天日。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她的假象,秦大世子既然说澹台祁不会对白婷婉出手,那就是绝对不会了! “也许吧。”谁知道秦夜泠的回答并不是十分的笃定,眼底深处藏有一抹深思,似乎遇到了什么难解的谜题。 “你在想什么?”白墨冉看出了他的走神,主动伸手反圈住了她的腰,挑高了眉梢看着他。 “我是在想,大概澹台祁,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说这话时,秦夜泠不自觉的再次把视线调向了澹台祁离开的方向,却已经看不到半丝的身影。 在今天以前,他本以为,澹台祁就是一个善于伪装、资质尚可的平庸太子,因为即使是在上一世,从他几次与澹台祁的接触上看来,他也没有发现澹台祁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若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太子,又怎么会顺利的找到卿云寺的秘密所在之处?又怎么会在与他对视之时竟无半点退缩之意?又怎么会在听到他与阿冉双双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后,仍旧不改半点的面色? 他一直觉得,自己拥有两世的记忆对于常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优势,但到了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即便如此,他前世还是错过和遗漏了太多的东西。 这一世的格局,在他有意无意的推动之下早就与前世迥然不同,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有机会看到澹台祁的另外一面。 “就算是这样,这又与你有什么干系,值得你为他这么魂不守舍?”白墨冉打趣他。 她今日当然也看出来了澹台祁的异样,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是一个除了拥有太子头衔外无甚特别的皇室中人,顶多就是心计深沉了些,所以她才放心的敢在他的面前演戏,如今看来,是她把他都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只是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她从不为她过去所做过的一切事情后悔,他澹台祁不管是好是坏,是善是恶,都与她无关,现在唯一能牵动她喜怒哀乐之人,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这小女人现在和他说话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她这是算准了他不会对她如何?有恃无恐,指的是不是就是她现在这样? 看来今天,他要是不给她一点惩戒,他以后在家中的地位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起了作用,白墨冉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直觉的感觉到周围的气场一下子变了,变得扑朔迷离暗藏危机,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一个人。 她将自己的上身微微往后倾出了一点弧度,这才小心翼翼的去看秦夜泠的脸色,两人视线相触时,白墨冉感觉到自己瞬间像是掉入了一个无尽深邃的黑洞,她想逃离开去,但那里面却有一股强大的魔力在吸引着她,让她脱离不得。 正当她整幅心神都被这双眼睛给吸引去的时候,骤然又一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唇间,接着,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抹微凉已经覆上了她的唇瓣。 她浑身一颤,双目微微睁大,想要看清他此时的神色,奈何任她怎样的努力,都逃脱不了他那双眼睛的诱惑。 原来上天赐予了他这双眼睛,还有这样的作用,真是教人爱不得又恨不得,白墨冉在心中懊恼的想。 “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秦夜泠稍稍离开了她的唇瓣,两人的额头相贴,他垂眸,敛去眸中的万千星芒,白墨冉这才从中得以解救出来。 等到她终于找回一点自己的神智,她看着秦夜泠与她紧密相靠的脸庞,几乎没怎么思考,脱口就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经过我同意就……” 结果就是她话还没说完,唇瓣就再次被人虏获,只是这次,不同于上次那般轻描淡写的蜻蜓点水,他在她的唇间几次辗转轻触后,唇瓣悄然开启,极为迅速的就含住了她的唇瓣。 这一次,白墨冉没有再被他的眼神所蛊惑,因为从一开始,秦夜泠就微阖了眼睛,专心投入到了这一场亲吻当中去。 也因为这样,白墨冉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看到那英挺而不失秀气的眉,那纤长而细密的睫毛,挺直而精致的鼻子。 这个人拥有着一张如此完美的面容,就算你是再过挑剔的人,也从中挑不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缺陷,而现在,他却这般柔情的拥着自己,给予自己最温柔的对待。 似乎是察觉出了她的走神,秦夜泠揽在她腰间的手顿时一惊,让白墨冉本来向外倾斜的上身也彻底的贴紧了他的身子,猝不及防间,她发出了一声惊呼,殊不料却正中了他的圈套,被他撬开了她的唇齿乘虚而入。 白墨冉的手一下子就扣紧了他的腰,一股酥麻的感觉涌入了四肢百骸,让她几乎腿一软差点跌倒,整个人几乎都赖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气息很是干净,些微的凉意中带着点迷离的醉意,让白墨冉想起了自己屋中窗台上,那一盆悄然绽放的白玉兰的香气,随着夜风在湖面上飘荡,韵味悠长,沁人心脾。 也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白墨冉觉得自己被他吻的有些透不过气来,她妄图挣扎躲开他的轻吻,他却先她一步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唇齿间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而后以更加强势的力度在她的口中攻池掠地。 白墨冉终于承受不住,体内的气息已被他掏空,无力反抗,她只能温顺的闭上了眼睛,任由着他的为所欲为。 就在她闭上眼的一瞬间,对面的秦夜泠却慢慢的睁开了眼,他看着在自己怀中身体虚软的白墨冉,嘴边倾出了一抹阴谋得逞的弧度,继而重新合上了眼睛,继续着他对她的惩罚。 接下来,每当到白墨冉呼吸不上来的时候,秦夜泠总会在恰如其分的渡上一口气给她,这样的能力让她很是惊奇的睁大了眼,随后却总是来不及去思考他这是什么武功,又要被他又一轮的侵袭吻的失去了神智。 几次三番之下,白墨冉终于恼了,凭什么被吻得晕头转向的人就非得是她?而自己就要任凭他任意妄为? 于是在下一次秦夜泠给她渡气之后,在他错愕的眼神中,白墨冉原本环在他腰间的手一下子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接着对他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反客为主,主动送上自己的芳唇,对着秦夜泠就热情的吻了回去。 月色下,湖泊中,两个人就像是没有长大的孩子,在发现了一个新奇的事物后,不知足的发掘着它的美妙,亦或者是在玩一场永无止境的游戏,谁都不甘愿做输的那个人,所以结果只能是抵死的纠缠。 **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要你是再不回来,我和绿绮都准备去找你了!” 白墨冉一回到那方安静的院子里,就看到自己秋霜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绿绮一向沉稳,所以比她好些,但是看她双手相握两只食指不断的轮流转圈的动作也能看出,她心里也是着急的。 “在这卿云寺里,我能出什么事,这不是回来了吗?”白墨冉几步走到她们面前,脸上仍旧带着未退散的浅浅的红晕,如果说以前的白墨冉是一朵温雅洁白的白兰,那么现在她则是更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蝴蝶兰,纯白中带着些妖冶,让两个丫头一时间看呆了去。 “小姐,你的嘴是怎么了?怎么看上去有些红肿?”秋霜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指着白墨冉的唇瓣一脸惊奇的问道,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惊奇转为了愤怒,道:“小姐,是不是有人暗中对您下了手?您说是谁,我这去帮您报仇!” 白墨冉听到她这话,脸上刚刚止住的红晕又倏地从心底蔓延而上,含苞待放的蝴蝶兰在瞬间就开放了…… 绿绮听到秋霜的话也扫了一眼白墨冉的嘴唇,她虽未经人事,但是性格却与白墨冉极为相似,从小就跟着白墨冉看了不少书,知道的也比秋霜要多一些,见她还有继续要往下说下去的趋势,猛地拍了一下她的手。 “呀,绿绮你干嘛打我?我又没有说错什么!”秋霜一边揉了揉自己被拍红的手掌,一边委屈的瞅了绿绮一眼,眼神中带了些不忿。 也就在两人说话间,白墨冉已经越过了她们,径自向屋里走了去。 直到白墨冉的身影消失在了屋里,绿绮才回过头来,无可奈何的瞪了秋霜一眼,想对她解释些什么,可看着她那副懵懂的样子,到嘴的话又被她吞了回去,最后只是无奈的吐出了两个字:“你呀!” “我到底怎么了?绿绮你说清楚啊!”秋霜看着绿绮头也不回的走了,心中更加觉得莫名,觉得自己真是冤枉极了! 绿绮到得屋内,就看到白墨冉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不自然的抚着自己的唇瓣,脸上神色复杂,像是恼怒,但恼怒中又带着欣喜,欣喜里还夹杂了些浅浅的忧愁。 看到这幅场景,绿绮的心里更是明白了几分,她笑着走上前去,并没有戳破她的打算,只是贴心的道:“小姐,您要不要重新把面纱戴上?” 听到绿绮这话,白墨冉怎么能不知她话中的深意,知道她是看破了,心中难免有些羞赧,却也松了一口气,有些不知所措,对她问道:“我这伤,要很久才能消退吗?” 绿绮看着自家小姐这幅茫然失措的样子,强忍住心间的笑意道:“这个奴婢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奴婢知道,不管如何,您这伤啊,今晚可是退不掉的,所以您还是早些戴上面纱为妙。” “我今晚不出门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白墨冉不解的看着绿绮,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小姐,方小姐刚刚来过了,见你不在,便说她等会儿会再次过来拜访,看她那样子,今天是见不到你誓不罢休了!”绿绮叹了口气,对白墨冉如实相告。 “她来做什么?”白墨冉听到她的名字脸色立即就阴沉了下去,但只不过是一瞬,她又恢复了冷静,对绿绮道:“我知道了,面纱就不需要了,她要是真想知道些什么,又怎么能是一张面纱能遮得住的?更何况,有些事情,我并不打算对她隐瞒。” “是。”绿绮只觉得小姐的这一番话充满了深意,她想不明白便也不去想,退下去之后趁着方涵烟没来之前,替白墨冉冰了一个冷手帕递给她,“小姐,你把这个放在嘴上冰一会儿,到时候可能会好的快些。” 白墨冉看着自己眼前的帕子,戏谑的看了绿绮一眼,由衷的感叹道:“绿绮,谁今后要是娶了你,谁可就真的有福气了,到时候,那人要是不多贿赂贿赂我,我可不放人!” “小姐!”绿绮脸一红,气恼的跺了一下脚,随后竟然反唇相讥道:“小姐您就可劲的欺负我们吧,日后您要是被秦世子欺负了,我们可帮不了您!” 白墨冉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她扭头,抬眼看着站在自己眼前一脸文静的绿绮,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稳重讨巧,可是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让她感觉完全不认识了呢? 一定又是他!白墨冉暗自磨牙,想着这人到底暗中做了什么事,居然连她的丫头都被他收买了! “墨冉,你在吗?”门外忽然又声音传来,让白墨冉和绿绮齐齐敛去了脸上的表情,变得平和端庄起来。 刚刚进屋的秋霜见到两人这般一致的动作,诧异的张了张嘴,这才通报道:“小姐,方小姐来了,要让她进来吗?” “她是方涵烟,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套虚礼?”白墨冉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放下了手中巾帕,站起身来走到了屋中唯一的一张桌子前面,这才道:“请她进来吧。” “是。”秋霜多少也知道些白墨冉和方涵烟之间的纠葛的,因此对白墨冉骤然转变的态度也不意外,应了声就去往了屋外。 没过多久,方涵烟就步履轻盈的跑了进来,脸上还是带着那般纯真无辜的笑容,只是这般最初让白墨冉最觉得难能可贵的笑,此刻看在她的眼里,却是这样的刺眼。 “在这破寺庙里就是麻烦,父亲和哥哥随时随地都叮嘱我要遵守规矩,说什么这里有皇上的眼线随时监视着,让我不得肆意妄为,弄得我来看你都要循规蹈矩的,真是憋闷死了!” 一进屋,方涵烟扫了一眼屋子里的摆设,最后锁定在了白墨冉的身上,毫不客气的走到她的对面坐下,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道:“你刚刚到哪里去了啊?我过来的时候你的两个丫头说你不在,我问她们你去了哪里,她们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还能去哪里,不是你和我说的,让我在这个时辰去会会你的那个人吗?怎么,你自己倒是忘了?”白墨冉做出一副比她更不解的样子看着她。 方涵烟面上一僵,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道:“没有,只是从约定的时辰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两个时辰,他竟然和你说了这么久的话吗?” “当然没有。”白墨冉立即矢口否认了,神色轻松道:“我到了那里看到他以后,把玉佩交还给了他,那人见到是我,没说什么就走了,然后我看周围的风景甚好,便在卿云寺周围随意逛了一圈,等到回来时,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 “什么?你看到了他?你怎么确定是他?他自己也承认了吗?”方涵烟听到她把玉佩交给人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变了,等她说话以后,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连声询问,即使她隐藏的再好,此时眼神中也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些许狰狞。 “是啊,是你告诉我的,他叫魏阳,我特意在确认了他的名字后才把东西交给他的,有什么不对吗?”白墨冉知道她心中这时一定很是煎熬,但是是他一开始就选择了要继续装下去,既然如此,她就陪她装到底,看谁先忍不住撕破脸面! “魏阳,对,他是叫魏阳。”方涵烟紧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响,见她的样子不像是撒谎,不自觉的真的在心里怀疑起来,难道世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真的有一个人叫魏阳,而且还是在那个时辰去了亭台? 她想起方景荣告诉她,他是因为在亭台处看到一个白衣的女子,然后尾随她而去才到了太子的屋子,中了圈套,现在白墨冉又这么说,难道,白墨冉是先方景荣一步遇到了那个人,然后等他去的时候她正好离开了,所以两人没有碰的上面? 但若是如此,那方景荣看到的白衣女子又是谁? 方涵烟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任她聪明一世,也被这团乱麻一样的线索搞晕了头。 就在她心烦意乱之际,她眼神无意中的一瞥,就看到了白墨冉略有些红肿的嘴唇,眼中立刻滑过一抹狐疑的光彩。 先前她因为关心白墨冉和玉佩的去向所以并没有太过注意她的脸,现在在看到她的嘴唇的异样之后,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沉声质问道:“墨冉,你说你送完玉佩之后就一个人周围逛了逛,那么你的嘴唇又是怎么回事儿?” 她是方家小辈中唯一的女孩没错,也因此,她在府中见多了几个哥哥们带回来的那些成群的姬妾,最是明白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儿了!白墨冉这样分明就是与人亲热后的证据,而且据她根据她唇瓣红肿的程度,更能推断出这些事情一定发生在这两个时辰之内! 既然她是一个人,自己又怎么可能给自己留下这样的痕迹,很明显她刚刚说的一定不是实话! 终于识破了! 白墨冉到得现在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她开始有些佩服方涵烟了,她不过是委屈与蛇了一会儿,便已经觉得这么累,而她,十年如一日的伪装成一个与自己本身性情截然不同的人,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又或者说,在长期的精心伪装下,她其实已经习惯了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在她目光灼灼的逼问下,白墨冉不怒反笑,更是从她不可置信的眼神里,从怀中拿出了她给的那块玉佩,声音虽轻,却带着刺骨的冷意道:“我是怎么会事儿?涵烟,我以为你是什么都知道的,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吗?” 方涵烟在看到她拿出玉佩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的计谋可能已经被识破了,但是她却不愿意去相信,她的局布置的那么完美,又怎么可能会失败?更何况她现在手中都还拿着玉佩,而那白衣女子既然是她,那就说明她一定是去过亭台的,又怎会没有中毒? 可现在事实摆在她的面前,她又不得不相信。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方涵烟知道,既然她已经当着自己的面这么光明正大的把玉佩拿出来,那就代表她一定知道了全部,既然如此,她便没了再伪装下去的必要。 “不早,也就在你帮我穿戴这身衣服的时候。”白墨冉说着,还不经意的抚了抚衣袖,这样一个动作,看在方涵烟的眼里却显得极为的讽刺! 她居然那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但是还配合着自己演了这么久的戏!这算是什么?把自己当猴耍吗? “你也知道生气?”白墨冉看到她脸上的怒容,嘴角的笑容变得愈发冷硬起来,“我以为,该生气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我只不过是骗了你短短几日,你便已经这样受不了,那你觉得,我对一个和我刚刚见面,就对我别有居心的人,又该抱有怎样的心情?” “那也是你傻!”方涵烟在此刻终于露出了她本来的面目,面对白墨冉的诘问,她眉目间盈满了不屑道:“你早就该知道,身在京都,谁人不曾带着一张面具?是你自己这么轻易相信了我,又怪得了谁?” “对,你说的没错,的确是我自己傻,觉得你方大小姐是这京都一滩乌水里唯一的一份清流,是我识人不清,所以我没有抱怨过任何人,所以,也请你不要对我露出这幅怒不可遏的表情,谁比谁更卑鄙,你自己应当清楚!” 白墨冉看着眼前陌生的方涵烟,心中还是有些难受,但是只要一想起秦夜泠对她说过的那些话,那些难受就仿佛落在身上的一粒灰尘,只要轻轻拍一拍,也就过去了。 “好,既是我们之间已经这样,以后就桥归桥,路过路!今日是我败在你白墨冉的手上,正如你所说的,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所以也怨不得别人!”方涵烟冷着脸对她说完这句话后,突然对她伸出了手道:“如今你已经赢了,这玉佩在你手上也没什么作用,把玉佩还给我!” “好啊。”白墨冉随口就答应了,极为爽快的把玉佩朝她递了过去。 方涵烟面色一喜,她没想到,白墨冉会这么轻易的就把玉佩还给她,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还不知道这玉佩所代表的含义? 就在她暗自高兴,手指即将触碰到玉佩的那一刻,白墨冉的手却突然一松。 “啪”的一声,玉佩摔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第八十七章 丑媳妇见公婆 方涵烟惊愕的抬头,就看到方才还笑容满面的白墨冉,现在脸上只剩下了三分冷情七分漠然,见她看来,她淡淡的对她道:“我答应把玉佩还给你,就决不食言,现在它就在地上,你若还要,就拿去吧,我定不阻拦。” 方涵烟突然觉得,或许对于眼前的这个人,她亦从未认识过。 她看了眼在地上摔得面目全非的玉佩,稍稍放下了心。 她之所以要这玉佩,是因为这是方景荣的贴身之物,万一落在别人的手里,利用它生出什么是非,那对方家可是大大的不利,现在玉佩摔碎了虽然有些可惜,但白墨冉手上也没了方家的把柄,也算是达成了她的目的。 “白墨冉,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从今往后,你我二人便桥归桥路归路,我知道今日之事你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我方涵烟也不见得会怕了你,你尽管放马过来,我在方家等着你。” 方涵烟从地上的玉佩上收回视线,冷酷的看了她一眼,再不迟疑,抬步就走出了屋子。 “绿绮,把地上的这些零碎收拾一下,我乏了,早些熄灯歇息吧!”她一走,白墨冉就从凳子上站起了身,没有因为她最后撂下的话而流露出丝毫担忧。 “是。”绿绮应了一声,蹲下身就去捡地上破碎的玉佩,却在手触碰到玉佩的一瞬间僵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玉佩?绿绮抬起手,举起其中的一个碎片放到眼前仔细查看,只见手中的物事有些奇怪,外面包裹着一层略微油腻的东西,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普通的白蜡,而将外面的白蜡除去以后,里面才是真正的玉佩,却不再是方涵烟给的那只了。 也正因为这真正的玉佩,在摔碎时,落在地上的声音才会那么响亮。 小姐这是,赝造了一个玉佩?从一开始,难道她就想到了方涵烟会来索要,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到时候演上这么一出? “小姐……”绿绮心中震惊,出声就想向白墨冉询问以肯定自己的猜测,却在抬头之际看到那人躺在床上,呼吸轻缓而有节奏的起伏着,显然已经睡着了。 绿绮一愣,随后心里涌上一丝心疼,将地上的东西捡起用一张废纸包好后,轻手轻脚的来到床边,替她掖了掖被子,站在床前好一会儿后,才吹灭了灯离开。 大概是这一天实在是太累,白墨冉这一觉睡得很沉,以至于第二天到了起床的时辰还没有动静,还是被两个丫头叫醒的。 直到被她们拉起来梳妆的时候,她的神智还不是很清醒,脸上是少有的迷糊之色,看的绿绮和秋霜在暗地里都抿着嘴偷笑。 “看来昨天小姐的确是累着了,也不知道秦世子是怎么想的,竟舍得这么折腾小姐!” 秋霜昨日在白墨冉就寝后,对绿绮打她那狠狠的一下还是耿耿于怀,所以等她出来以后,她拉着她就询问原因,在她锲而不舍的追问下,绿绮无法,只得红着脸对她解释了。 白墨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睡意登时跑走了大半,倏地转过头就瞪着秋霜,却忘了绿绮还在为她绾发,猛然扯动之下,“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来还是秦世子最有用,只是随口这么一提他的名字就让小姐清醒了。”秋霜瞧见白墨冉的恼怒,非但没有半点害怕,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开怀了。 绿绮见她如此,只能在心里为她默哀了一口气,她就知道不应该把真相告诉她,秋霜和她不一样,对秦世子的崇拜可以说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下子知道了秦世子与自家小姐的进展,自然是免不了激动,现在更是连小姐的警告都不放在眼里了! “秋霜,你再多说半句,你信不信我就让你留在这卿云寺,吃斋念佛个一年半载再回去,也好磨磨你这浮躁的性子!”白墨冉对兀自沉浸在兴奋中的秋霜投出冷冷的一瞥,说出的话更是无比的认真,没有半丝玩笑的意味。 秋霜被她这么一看,顿时觉得浑身一凉,紧接着讪讪的吐了吐舌头,识趣的闭上了嘴。 “小姐您又不是不知道秋霜的性子,她就是这般口无遮拦的毛病,不过有一件事情啊,您知道了以后一定会高兴的。” 绿绮一边替白墨冉梳着头发,一边不动声色的岔开了话题。 “什么事情?”果然,听她这么说,白墨冉的注意力立刻从秋霜的身上收了回来,感兴趣的从铜镜里看着她,能让绿绮这么说的事情,那就一定不是小事。 秋霜见此,暗地里给绿绮递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对方回给她的却是一个嗔责的眼神。 “今日一早,卿云寺上下都传遍了一个消息,说是二小姐常住在落云庵里许久不见男人,知道皇上会在昨日领着众臣来卿云寺祈福,从落云庵私自潜逃了出来,与方家的二公子一见钟情,竟与之在太子殿下的屋子里苟合,更凑巧的是正好被太子给撞了个正着,太子一怒之下,拔剑就刺了二小姐一剑,以至于二小姐现在都还躺在床上岌岌可危。” 外人并不知道白婷婉是因为背着弑妹的罪名才被发落到落云庵关禁闭的,当时白婷雅的死因,右相府对外的解释是她突然得了怪病不治身亡,虽然有人觉得奇怪,但是因为是右相亲口所说,对方又只是个相府的小姐,所以并没有深究。 也因此,大多数的人都以为,白婷婉是因为妹妹的逝世伤痛过度,这才被送到落云庵清修,好早点调整过来自己的心态。 “什么?”白墨冉心中好一阵讶异,绿绮前面说的她都知道,更是她一手推动才有的结果,让她震惊的是,秦夜泠的猜测居然也会出错,澹台祁伤的,居然不是方景荣,而是白婷婉! 这个答案代表了什么? 她不敢细想,在这一刻她更加深刻的明白了人心难测的道理,也更加警醒自己,日后万不可掉以轻心,否则失之毫厘,付出的将会是自己的性命! “皇上对这件事有何反应?” 既然澹台祁对白婷婉下了手,那么事情在昨夜就应当传开了,只是因为时辰太晚了,大多的人都就寝了,所以到今天才彻底的爆发。 但这些人中却并不包括皇帝,对于这件事,他应该是第一时间知道的人。 “皇上一开始先是雷霆大怒,说二小姐和方景荣竟敢在这佛家圣地做这种污浊之事,简直是不把神明、不把他和太后放在眼里!说是要将两人贬为庶人流放到边疆,最后还是老爷和左相大人知道这件事,与群臣纷纷求情,才让皇上渐渐熄了怒火,以两人尚且年幼为由,罚方景荣永不许入朝为官,而二小姐因为尚在危险中还未解救出来,所以皇上并未再做处置,只说她若是还能活下来,两人即刻成亲,免得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在百姓间造成不好的影响。” “尚且年幼,也亏皇上说得出口。”白墨冉嘴边噙了一抹淡淡的嘲讽,稍纵即逝,“也好,若是她死不了,和方景荣凑在一起也是绝配了,我倒想看看,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两人是怎样的如胶似漆!” 作为一个女人,清白被毁,还被自己最喜欢的人刺了一剑,这等不堪的事实更是被众人口口相传,她相信白婷婉就算是活了过来,怕也只会是生不如死! 话落,绿绮也帮白墨冉绾好了发,将梳子放在了梳妆台上。 “现今是怎么安排的?白婷婉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皇上还让她与我们一起回去吗?” 白墨冉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有些褶皱的衣服,举步就往门外走去。 “皇上说了,卿云寺是佛家圣地,不容许二小姐这样的人再多呆哪怕一会儿,他能对她网开一面已经是格外的开恩了,至于她是死是活,全凭天意。” 绿绮和秋霜急忙跟在她的身后,却看到白墨冉在推开门的时候突然停住了步子不走了。 两人奇怪的对视了一眼,纷纷悄然从她的身后探出了头向外面看去,在瞧见那个站在广玉兰树下悠然而立的身影时,眼中顿时盈上了满满的笑意。 白墨冉在看到秦夜泠时,一双秀眉紧紧的皱了起来,没敢回头去看两个丫头的神色,想也知道,她们现在一定是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 “你怎么来了?”白墨冉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秦夜泠面前,面色不悦的看着他。 昨日临分手前,她特意询问了他这方院子是不是他在卿云寺的居住之地,他也毫不掩饰的承认了,她当即便要求他在她居住的期间不许在这院子里出现,他也答应了的,怎么这才隔了一晚上,他就违背了自己的承诺? “我也想控制我自己不来的,可最后这身体还是不听使唤的走了过来,怎么办?”秦夜泠看着她,脸上一副很是苦恼的模样,随即眸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凑近她的耳朵边提议道:“不如你收了它,怎么样?” 白墨冉的耳朵顿时红了,她可还没忘记两个丫头现在还站在房门口看着呢! 她一下子就推开了他,用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气恼道:“既然不听使唤了,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不如砍了算了,省的给主子添麻烦。” “夫人,你就真的忍心?”秦夜泠立即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她的目光里带着控诉。 “不但忍心,如果你有需要,我不妨亲自动手帮你解决。”白墨冉无动于衷,皮笑肉不笑的回望他。 “和我来。”秦夜泠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就往院子外面走。 “你干什么?外面那么多人!”白墨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了,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但他却始终不曾松开半分,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就这么牵着她一路从院子里往卿云寺的大门走去。 “你不是要帮我吗?我带你去找剑,以方便你行事。”秦夜泠疾行中还不忘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嘴角挂着愉悦的笑意。 在众人连连惊诧错愕的目光下,秦夜泠已经带着白墨冉走出了卿云寺,来到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旁,自己先跳了上去,然后手上一用力,轻轻一拉,白墨冉便被他带上了马车。 “你到底要做什么?”车帘落下,白墨冉再次试图着挣脱他的手,而这次,秦夜泠也没有再执着,手一松就放开了她。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白墨冉现在是我的女人,我要你可以光明正大的、以秦夜泠所爱之人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的视线中,而不是唯恐被谁看到,被谁发现般的躲躲藏藏,我捧在手心里的人,怎可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 秦夜泠凝神看着她,极为严肃的说出了这一番话。 白墨冉却是越听,眼睛睁的越大,好不容易等他说完后,她有些哭笑不得的反问道:“你以为,我不让你在院子里出现,是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 “难道不是?”秦夜泠则是比她更为的疑惑,他想不出,除了这个,她还有什么理由阻止他进院子。 白墨冉一时间有些失语,她想她终于找到他的薄弱之处了,那就是无所不能的秦大世子,原来在感情方面比三岁的孩童都要不如。 难道他就不知道,女子有一种情绪名为羞涩?不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而是羞于见人罢了! 而且他怎么也不想想,要是她真的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们在一起,那她昨天又何必冒天下大不韪的当众宣布,他是她的人? “自然不是。”白墨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突然有种想抬手摸一摸他额发的冲动,但是她却强自忍住了,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下场一定不会很好。 “那你为什么……”秦夜泠似乎还是不解,寻根究底的探问。 “现在你秦世子已经拉着我在人群里走了一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再问这个会不会已经太迟了?”白墨冉虽然知道他误会了,但却没有办法和他解释,于是她岔开了话题,脸色蓦地一沉,对他伸出手道:“剑呢?” 秦夜泠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这只手,只见到她手上的肌肤光滑细腻,手指细长纤美,不由得再次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它,然而这一次,他却细细的感受着她的手放在他掌心所带来的那种温和的柔软,以及一丝丝传达到心底的悸动。 “秦夜泠!”白墨冉见他对自己的话完全没有反应,只顾着研究自己的手去了,提高了音量唤他。 他这才抬眼,想起她刚刚的问话,手一用力就把她拉到自己的怀中,让她坐到了自己的怀里,声音幽幽道:“没有剑,你要是想砍,就直接用你的手砍去就是,反正你有的是内力,这点事情难不倒你。” 白墨冉挑眉,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看着他,想着这人在自己的面前真是越来越无赖了,他是料准了自己不能把他怎么样? “没有剑就算了,我才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到时候你要是没了腿,往后受苦的还不是我?”心里虽然气恼的不行,可是到了最后,白墨冉不得不承认,她还就真的拿他没有办法。 笑闹过后,紧接而来的是一阵沉默,白墨冉就这样静静的依偎在他的怀里,仿佛只要听着他的心跳,就能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阿冉,昨天夜里,皇上找了寒衣圣僧。”秦夜泠当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与此同时,白墨冉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心跳也随着他的开口,跳动的节奏变得略微慢了些,“他问了寒衣圣僧两个问题,而寒衣为了不违背对我的誓言,付出的代价是自行毁去了双目。” 白墨冉终于知道,从今天早上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感觉到的那点不对劲是什么了! 他虽然在笑,在闹,可是在他的眼底,始终有着那一份浅浅的压抑,而原因竟是这样。 难道,他不是故意在那个时辰等在她的院子里,而是从寒衣圣僧那里回来之后,就一直站在树下站了一夜,甚至忘记了时辰吗? “皇上他,问了什么问题?” 白墨冉心疼之际,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重起来,她虽然没有见过寒衣圣僧,但是寒衣圣僧在百姓中的地位,就像是另一个秦夜泠,如果说秦夜泠是为百姓们守卫家国的存在,那么寒衣圣僧就是他们指点迷津、精神寄托的所在,卿云寺每年都会定时派一部分僧人去一些偏远的地方施粥布粮,尽自己所能的去救济一些人,而摘星楼更是暗中为那些富贵人家渡劫化难,所得之财大部分亦用来了施恩于百姓。 这样的一个人,如今毁去了双目,连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都为他感到难过,更何况是与他有着忘年之交的秦夜泠?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大概了解了秦夜泠的性情,他不会轻易的让别人靠近他,更不会简单的放任他人走进他的心里,可只要是他认定之人,他一定都会用生命去守护,他重情,却不滥情。 秦夜泠的气息渐渐冷了下去,白墨冉感觉到他心底的冷意,主动伸手抱紧了他的腰,他这才道:“他的两个问题,一个问的是你,一个问的是我,能够在一国皇帝的心中拥有如此的地位,你说,我们该不该感到很荣幸?” 这下连白墨冉也保持不了平静了,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脸上除了惊讶,更是带了份凝重。 昨日她和秦夜泠毫不避讳的在山脚下向众人宣告了两人的关系,为的就是试探皇帝的反应,结果整整一天,澹台宏都没有对此作出任何的回应,就像是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样,她以为皇帝这样的表现就是妥协了,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谁知道他却不是不在意,而是在等待时机? “他到底问了寒衣圣僧什么?”白墨冉反握住他的手,手掌渐渐用力,仿佛是要传递给他力量。 “他第一个问题问的是我,他问寒衣圣僧,我秦家一门到底有没有叛乱之心。” 秦夜泠眼中有寒意一闪而过,皇帝既然会将这个问题问出口,显然已经是起了疑心,或者说,他根本是已经在暗中做了什么决定,但又不确定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才会不放心的对寒衣圣僧问询。 他秦家一门从开国之处就跟着始祖皇帝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甚至几次三番的从敌寇手中救下始祖皇帝的性命,若是没有秦家,现在又哪里来的澹台皇室?皇帝这般的不信任,就是对秦家百年忠诚的侮辱! “那,寒衣圣僧是怎么回答的?”白墨冉手掌轻抚他的手背,安抚着他心中涌动的情绪。 “寒衣圣僧说,只要皇上不先辜负秦家,秦家定会誓死效忠。”秦夜泠语调很慢,说这话时,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那……你的回答呢?”白墨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眼神清亮的看着他,有着洞悉一切的明朗,纯粹的让秦夜泠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阿冉,你想要我是什么回答?”秦夜泠心中一软,抬手勾起她肩头的一缕头发绕与指尖,低眸掩去了自己的情绪。 “我不想要什么回答,我只知道,你之所愿,亦我之所向。”白墨冉握住他勾勒她头发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她知道,他现在一定很难,不然他不会这般犹疑不决,不然他不会这样不确定的询问她的意见,她无助的时候,他一直陪伴在她的左右,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告诉他,不管他的抉择是什么,不管他遇上了什么不解的难题,只要他还是秦夜泠,还是她所爱的那个人,哪怕是阎罗地狱,她也陪他闯了! 终于,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抬起眼来,看到她眼底的那一抹决然的神色,嘴角讥讽的笑容渐渐消失,只是那样平静的看着她,最终洒然一笑道:“有你这句话,我还能求得什么?” “阿冉,只要他不动你,只要他不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愿意效忠于他。” 哪怕我会终生都遭受良心的谴责,只要你好好的在我身边,我愿意放弃前世的所有仇怨,只为换这一世的与你携手到老,可是,即使他已经做出如此的让步,澹台宏还是触及了他的底线。 “可是阿冉,大概你跟着我,注定要陪我受苦了。” “怎么?”白墨冉心中一沉,很快就想到,他说这番话,大概就是与第二个问题有关了吧?“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他问寒衣,若是世上再无白墨冉此人,他东临百年基业可会动摇?” 白墨冉微张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夜泠,她从未曾想过,她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已经重要到了这种地步,甚至能让他和秦家摆在一起相提并论,到底她身上有着什么魅力,值得让皇帝这么的忌惮? “那,寒衣圣僧怎么说?”她震惊过后很快冷静了下来,想知道在寒衣圣僧的眼中,自己是不是同样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 “寒衣圣僧没有回答。”秦夜泠声音冷沉,“正是这样,他因为违抗了圣意,甘愿自毁双目以示对皇室的愧疚,可是对皇室,他哪里又有半点的责任?” 原来寒衣圣僧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的……知道这一点,白墨冉更加的愧疚不安了。 可是他到底为什么选择沉默?这沉默的背后值得让人深思,但是细细一想她又有些明白了。 若他说不会,那么皇帝此后对她下手势必再没有犹豫;若他说会,皇帝固然会有所忌惮,但是想也知道,他是皇帝,是东临国的一国之主,怎可容许她一个小小的女子威胁到他的江山,就算他短期内不会动她,但只要一等待到时机,他还是会毫不留情的对她下手,所以沉默,其实是寒衣圣僧对她最大的保护。 “对不起。”想通了这一点,她的心情瞬间低落起来,她从不曾想会有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会因为她而遭受灾难,这样的感觉会让她有种窒息的压抑。 “不用对不起,寒衣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因为我,更是因为他对你也有着好感。” “他对我有好感?怎么会?我和他都没有见过面!”白墨冉万分的惊愕。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是为了安慰你才故意这么说,这话是寒衣圣僧亲口告诉我的,若是哪日有机会,你可以亲口问他。” 当初他听到寒衣这么说的时候,惊讶不异于白墨冉,只是任凭他如何追问,寒衣都只是但笑不语,最后被他逼得紧了,也只是看着他笑的一脸的别有深意,说了一句:“缘分到时,自然见分晓。” “阿冉。”秦夜泠唤她,白墨冉抬首对上他的眸光,只见到他的眼中平静无波,里面只倒映出她一人的影子,他问她,“若那一日真的到来,你可愿意站在我的身侧,助我一臂之力?” 然后在他的注视下,白墨冉渐渐地笑开了,那一刻,她就是盛开在秦夜泠心中的那朵雪莲,让他荒芜百年的心瞬间盈满了花香。 “秦夜泠,我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你还有这么多缺点,记忆居然这么差!”她笑着嘲讽道,然后声音清朗道:“秦夜泠,你之所愿,亦我之所向。这是我早就给你的答案,若是这个答案不够,那么,这样又如何呢?” 说着,她忽而闭上了眼睛,双手勾上他的脖子,在他唇上烙下轻轻一吻。 仅这一吻,以明她心,表她情。 她本就是被上天遗弃的人,就算是没有他,她终有一日,也会与整个皇室对上,如今他的出现,就像是一个沙漠中独自行走的人,突然遇到了另一个也在寻找出路的旅人,那样的欣喜与契合,是没有办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所以秦夜泠,不用觉得亏欠,不用觉得内疚,因为你的存在,只是让我更好的存在于这个世上。 待她一吻完毕,她方欲退开,秦夜泠却比她更快一步的反吻了回来,她错愕的睁开了眼睛,就看到秦夜泠目光暗沉的看着她。 不同于昨天在河中的缠绵纠缠,他这一吻显得异常的火热霸道,似乎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揉碎了拆吃入腹才好。 在他这样的攻势下,白墨冉完全没有还击之力,只能瘫软在他的怀中,由着他对她为所欲为。 等到一吻结束,白墨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脑袋搭在他的肩上,只剩下微微喘息的能力,暗自在心中抱怨,想着难道连这样的事情,秦世子也有着无师自通的天赋? 接下来两人因为心中都有着心事,所以一路上偶尔会说上几句话,其余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虽然安静,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异常的融合。 马车再次停下来的时候已接近午时,白墨冉一掀开车帘看到眼前的场景,当场就僵住了身子,不过一会儿,又放下了车帘退回了车内,脸上带了些薄怒道:“秦夜泠,这是怎么回事儿?别告诉我你只是忘了吩咐车夫改道右相府!” “唔……还真就是你说的这样。”秦夜泠见她怒气冲天的样子,似乎也很是不解,先是拨开车帘看了看车窗外的景象,然后极为无辜的对他摆了摆手,也不管她还在车上,径自掀开了帷幕先一步的下了马车,然后才转过身子隔着帘幕对马车内的人说道:“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妨进去看看,也不损失什么。” 进去看看?说的倒是轻松,她刚刚一出马车就看到“秦王府”三个大字显现在她的眼帘,第一个反应就是懵然,接着就想到秦夜泠可能有的居心,顿时就退了回来。 这次她说什么也不能听他的,以他们俩现在的关系,鬼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他的家人,就算是要到秦王府拜访,也绝对不是现在。 看着他说了半天,在车上的小女人都无动于衷,秦夜泠无奈,只能再次上了马车,拉开了帘幕道:“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更何况你只是见一见我的祖母,不用这么紧张。” 白墨冉被他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战死沙场的秦王爷和以身殉情的秦王妃,心中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骤然一紧,但是无论如何,她还是不能进去。 “哼,你终于承认你的居心不良了吧?”白墨冉对他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然后面色又是一正,义正言辞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今天我是说什么都不会进去的,你赶紧叫车夫送我回右相府!” “这车夫是我的贴身侍卫,从小到大都只伺候我一人,要让她送你回去也可以,不过你得先见过我的祖母,得到她的承认,那么作为我的内人,他自然也是可以听从你的命令的。” 秦夜泠说着,暗中给兼当车夫的林琅使了个眼色,林琅收到指示,立刻正了面色道:“是的,墨冉小姐,您不妨先行下车,只要你见过老夫人之后,属下立即将您平安的送回右相府,绝对不耽误您半点的时辰。” “那就换一个车夫!我倒不相信,秦世子您堂堂的将军府,竟然连一个像样的车夫都拿不出来,未免太贻笑大方。”白墨冉克制住自己想要跳车的冲动,冷冷的戳破他话中的漏洞。 “墨冉小姐,不瞒您说,王府中还真的就没有车夫,老爷和夫人早年间就去世了,老夫人现在也上了年纪,平日里都不怎么出门走动了,只剩下我家世子,而那唯一的车夫,也就是属下了!” 这次不等秦夜泠开口,林琅就很自觉的接过了话头,秦夜泠看着他反应如此迅速,给他递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白墨冉看着这狼狈为奸的主仆两人,不自觉的磨了磨牙,可就是久久不愿意下车。 “若你真的不愿意下车那就算了。”秦夜泠看着她,突然无奈的叹了口气。 白墨冉脸上一喜,以为他是真的妥协了,却在听到他的下一句话的时候,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既然这样,我只能将祖母她老人家请出来了,可怜她老人家年事已高,也不知道走这么多路会不会出什么问题……”秦夜泠说着顿了顿,似乎在担忧着秦老夫人的身体,不过很快就话音一转,看着白墨冉,一副宠溺的样子道:“不过也没关系,她要是知道她的孙媳在门口等着她,就算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会坚持着过来看你的。” 这明明就是威胁! 白墨冉强忍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就连眼中都似有火苗在燃烧,她很想有骨气就这么赖在马车上,可是她又太过了解眼前的整个人,她丝毫不怀疑,要是她这么做了,他绝对会说到做到,万一到时候真的把秦老夫人请出来,就是她的罪过了! “原来堂堂的白家大小姐也就这点的胆气?哎,那还是算了,下次就下次吧,等你做好准……” “进去就进去,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 怒火中烧的白墨冉一下子就中了秦夜泠的激将法,倏地一下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伸手推开了挡在她前面的秦夜泠,动作利落的跳下了马车。 “秦老夫人在哪儿?你在前面带路。”白墨冉下了车就不再看秦夜泠一眼,毫不客气的让林琅在自己的前面带路。 林琅看了秦夜泠一眼,在看到对方点头后,立即笑的像朵花儿一样的迎了上去,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就差身后长一只尾巴了! 秦夜泠走在两人的身后,看着自家的贴身侍卫如此狗腿的模样,不满的皱了皱眉,目光一转,来到头也不回的白墨冉身上,又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今天为了让她进府可真的是把她给得罪了彻底,有没有可能他今日成功的让她进了门,改日她就会不让他进门? 想到这种可能性,秦大世子开始无限的为自己的未来感到忧愁。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阵马蹄声从不远处踢踢踏踏的响起,身为将士,秦夜泠对这种声音尤为的敏感,随意的抬头往那方向看了一眼,惊讶的发现那人竟是本该远在边疆的,隶属于自己旗下的一名将领。 “你怎么来了?”那人一下马,秦夜泠没等他开口就当先问道,莫不是边疆的军情有了什么变化? “启禀将军,小的是奉绾绾小姐的命令先前来传报,绾绾小姐说她三日后即将返京,届时回来,还望将军亲自为其接风洗尘!” 绾绾? 秦夜泠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神色复杂,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要回来了吗? 第八十八章 远方来信,百事轮回 “对了将军,绾绾小姐还托我给您送来了一封书信,还请世子您过目。”那将士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函,双手呈递给秦夜泠。 秦夜泠看着那信封上娟秀的字迹,眸光微动,顿了一下之后才从那人的手中接了过来。 随手几下打开了信函,里面的字迹并不多,即使已经知道信函的内容,但秦夜泠这时还是认真的看了一遍。 哥哥,一别已有三月,你在京都这边可好? 如今边疆局势已定,绾绾阔别家中也已有数年,如今甚是思念祖母,故而在半月前向皇上递了折子,如今皇上已经批准了绾绾回京的要求,绾绾心中不甚欣喜,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告知哥哥,只因想给哥哥一个意外之喜,还请哥哥千万勿恼。 届时我回京都,不求万民爱戴,不求锣鼓喧天,只求第一眼所见之人就是哥哥,对于我这唯一的请求,哥哥您一定不会拒绝,是否? 家妹秦绾绾书 短短的几行字,就已经写尽了一个小女儿的柔肠百转,前世他因着从小对她宠爱,与秦绾绾之间的相处素来亲厚,就如同亲兄妹一般,因此对于她字里行间所透露出的亲昵之态,权当做是一个妹妹对于兄长的依恋与撒娇,并没有想过太多。 然而现在,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百事轮回,这封信又再次落到了他的手中,再次翻看之后,内心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我知道了,你一路过来辛苦了,就在这京都随意找个地方歇下吧。”秦夜泠看过信之后,将信纸折好又重新放回了信封里,对他颔首过后,抬步就欲向府内走去。 “秦世子……”那位将士有些没反应过来,急急的喊住了他,眼中满是惊诧。 “怎么?”秦夜泠听到他的叫喊停止了步子,转身看他,嘴边还是他最完美的那抹笑容,眼中浮现出些许不解。 难道您就没有什么话让我传回给绾绾小姐的吗? 将士在心中这么想到,但是面对秦夜泠这般亲和,却又让他觉得万分疏离的目光,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没什么,属下告辞,秦将军您请自便。”那将士对秦夜泠拱了拱手,转身就踏步上马,驾着马离开了,只是心中的疑惑却怎么也得不到答案。 秦将军对绾绾小姐不是一向都很厚爱的吗?如今绾绾小姐要回来了,在他的脸上怎么也见不到丝毫的喜色,给他的感觉反而更像是担忧? 这些问题他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想个所以然来,到底最后,他干脆不再去想,反正这么一来,事情对他只好不坏。 本来他都做好了被秦将军再次下令给绾绾小姐送回信的准备,现在秦将军既然没有这个心思,倒是便宜了他,可以领先其他人一步在京都多享受几天的繁华。 走在前面的白墨冉并不知道秦夜泠复杂的心绪,此时她在林琅的带领下慢慢地往秦王府深处走去,一股扑面而来的庄严肃穆感就深深的袭进了白墨冉的心里,那不是一种建筑物本身所造成的视觉的冲撞,而是一种经过百年岁月沉淀,浸透着数代忠肝义胆、铁骨铮铮将军的英魂,所铸就的浑然天成的威压。 “墨冉小姐,老夫人的院子就在前边了,您要不要等世子过来再进去?”林琅止步在了一个种满了梧桐树的院落外面,语气颇有些讨好的解释道:“老夫人因为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生活多年,性子难免孤寡,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在言语上可能会有些不中听,所以我觉得,墨冉小姐最好还是等等世子,让世子先替你打个头阵为好。” “打个头阵?” 白墨冉听到这话眼中有着明显的诧异,从林琅说话的神态口气中她也能看出,他对这秦老夫人是又敬又畏的,只是外面所传言的秦老夫人,是一位德高望重、刚正不阿的传奇女性,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当心一点肯定是没错的,她虽然在一时的意气用事之下进了秦王府,可是当初那所有的冲动都在她来到老夫人的院落时化为乌有,就算是林琅不提前开口,她怕是也不会那么决然的就能踏进院子里。 没过多久,秦夜泠的身影就在二人的身后渐渐显现出来,见两人都齐齐的看着他,尤其是在看到白墨冉眼中那一抹希冀之色时,他顿时明白了过来,心里那一点压抑的情绪散去,转而变得愉悦起来。 “怎么,刚刚是谁大义凛然的跳下马车,豪言壮志的说自己无所畏惧的?现在倒是打起了退堂鼓?” “谁说我打退堂鼓了,要不是为了等你,我早就进去了,我这是不想喧宾夺主!既然你来了,那就走吧。” 白墨冉见自己的心思一下子就被拆穿,心里很是恼怒,却又不能让秦夜泠发现,只能强自按捺下自己的情绪兀自反驳着,只是这样的理由在他洞悉的眼神下显得很是无力,她见此干脆不再多说,转身就向院子里走去。 秦夜泠知道她的心思,也没有再戳破她,毕竟他已经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若是将人逼急了造成反效果,那可是不好。 再说了,为了他以后的生活着想,他总要给自己的夫人留点面子的。 “你放心,祖母是个很开明的人,虽然人是冷淡了些,但是只要是我所喜欢的,她只会比我更加的喜欢爱护。” 眼看着屋门就近在眼前,秦夜泠突然握住了白墨冉的手,感受到她的手心有些微湿润的痕迹,明白她还是有些紧张的,开口低声的宽慰着她。 “我知道,我没事。” 白墨冉却不想自己在他面前这么没有骨气,暗自给自己打了打气,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显得不再那么僵硬。 秦夜泠这才抬手,轻轻扣了扣屋门,对着屋内声音清朗道:“祖母,夜泠来看您了!” 屋内大约隔了几拍的功夫,才有细微的声音响起,像是布料摩擦过地面,而后又过了一阵子,一道沙哑苍老的女声传来,似从遥远的时光中渗透而出:“都进来吧。” 一个“都”字,就让白墨冉紧张的情绪更浓重了几分,很明显,秦老夫人早就知道秦夜泠不是一个人来的,可他和秦夜泠皆是习武之人,脚步轻盈不留声息,一般人是根本听不出动静的,而老夫人既然辨出了她,自然也说明了她一定也有着极为高深的武功修为。 秦夜泠得到回答就径自推开了门,拉着白墨冉的手就进了屋子,动作间没有半点的迟疑,可以看出这对祖孙两人平日里相处就是这样的行为方式。 白墨冉跟在他的身后,目光小心的打量着整个屋子,入目的是一片的黑白,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她来到的不是一个主人休憩的房间,而更像是误入了一场葬礼。 偌大的一个房间内,摆设极为的简单,只要一张床、一个茶桌两个凳子、一方桌案,剩下的,唯一算的上在屋里看上去比较精致的东西,就是靠近床榻边,桌子上供奉的一个神像了,一般的人家供奉的无非是菩萨和佛祖,而那个桌上所安方的神像,她却是看了许久都没认出那是个什么人物。 在供奉佛像的桌子下面,还放置着一个蒲团,蒲团中间的位置现在看来稍微向下凹了一点,看的出来,是主人时常使用的缘故。 而它的主人,也就是秦老夫人,此刻正坐在那唯一的一张桌子旁,身着一声灰色的布衣,神色平静的看着他们。 白墨冉无意中的一扫,正好对上秦老夫人从她进来开始就一直看着她的视线,脸上瞬间感觉到如被火烧般的灼热,在她这般透彻凌厉的气势之下,她竟不自知的低下了头,不敢再与她对视。 也是在低下头的那一刻,白墨冉才很是惊骇的意识到,自己在秦老夫人的面前,竟是连她的一个眼神都招架不住,往日里她引以为豪的那份淡定从容,到了她这里,全然失去了效用! 仅仅从这一点便可以看出,传说当中秦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所拥有的赫赫威名,并不是空穴来风。 “祖母,我带着您的孙媳来看您了,这才第一次见面,您可别就把人给吓跑了,到时候,我怕您可就找不到第二个孙媳了!” 秦夜泠看到自己祖母故意对白墨冉所释放出的威压,又看着白墨冉在这样的攻势下不堪一击,立即出声阻止了秦老夫人的行为。 其实这并不是白墨冉弱小,而是秦老夫人太过于强大,就算是秦夜泠,在与秦老夫人这么多年的相处之下,若是惹她发了怒,他也是承受不住的,那是饱经岁月打磨而沉淀下的一种沧桑的气韵,不是单凭你武功的强大就能达到的境界。 秦夜泠的这话刚一出口,就惹来了秦老夫人对其冷淡的一瞥,然而比之更冷的,是她随即响起的话语。 “孙媳?夜泠,到底是祖母现在年事已高已经老眼昏花了,还是你现在看人的水准已经低陋到了如此地步?” ------题外话------ 临近过年,家中难免事多,更新少了些还望见谅,争取明日多更一点。 第八十九章 东临第一女将军 屋里当下一片沉默,就连秦夜泠似乎也没料到秦老夫人会是这样的态度,握着白墨冉的手紧了紧,身体微倾,像是要开口说些什么。 白墨冉预料到他可能的动作,先他一步的挣开了他的手,态度坚定利落,快的让秦夜泠来不及阻止。 只见她听了秦老夫人的话,脸上不怒反笑,话语中带着几分乖巧道:“大概秦老夫人早就知晓我,不过无论如何,我是晚辈,怎么也要向长辈介绍一下自己的,晚辈名为白墨冉,自知容颜丑陋,无倾城之貌,亦无惊世之才,唯一能做到的承诺只是荣辱与共、福祸相依,从这些来看,我的确不堪为秦世子良配。” 白墨冉的每个吐字都很清晰,她说这番话时,神色从头到尾都很平静,更是开始尝试着与秦老夫人对视。 秦夜泠在一旁看着这一切,面上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心中却是暗自赞赏。 不愧是阿冉,在面对不同的人时,她永远知道说出什么样的话最能博得人心,而刚刚,倒是他莽撞了,当真是关心则乱。 方才他如果真的冲出去帮她说话,即使言语上再过婉转,但是也否认不了他已经站在阿冉这边的事实,难免有违了孝字,不但不会为她挽救什么,反而因此会让祖母心里多了些对她的反感之意。 而白墨冉的话,虽然字字都在谦卑,但却没有一句不在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好感。 她说她叫白墨冉,没有提及她是右相府大小姐的身份,这看似是谦卑的举动,实际上却别有一番它意,既然她只代表了她自己,那么在她不是右相府小姐的时候,她更不是太子的未婚妻,她是想让老夫人明白,后者对她来说其实和前者是一样的,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而这个婚约对她来说,也不是当初的她可以抗拒的。 她说她无才无貌,只能陪他左右,这看似是最平凡不过的誓言,却总是能说到老人们的心底,他秦家到得现在,世代荣华,地位尊崇,还能奢求什么?最需要的不过就是一个体己的人,伴着自己走过一生而已,老人们的愿望,也无非是希望自己的儿孙能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健康和乐。 而她的最后一句话,更是在敲打秦老夫人,若是她真的是因为才貌这样的东西就去否认一个人的价值,那么作为秦家的一家之主,目光就未免真的太够肤浅。 秦老夫人的脸色终于变了,她重新抬头看了白墨冉一眼,目光里多了些深思,可却仍旧没有与她说话的意思。 她继续看着秦夜泠,面上的冷意退散了一些,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极为的严肃,“夜泠,祖母倒是没有想到,你会喜欢这样牙尖嘴利的女人!” 秦夜泠这次没有再保持沉默,对秦老夫人笑道:“牙尖嘴利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在外人面前吃不了亏,也不用我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欺负了。” “要是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谈何荣辱与共、祸福相依?”秦老夫人丝毫没有领情,依旧冷沉着脸,这次却是连秦夜泠也一起训了进去,“你何时也这般沉不住气了?因为一个女人,你将你这些年的修养都抛到了哪里去?” “那是因为祖母您忘了,不让女子在自己面前有所为难,也是君子之礼的一种。”秦夜泠并不恼怒,仍然笑看着秦老夫人,而就是他的这个样子,才最让秦老夫人觉得无可奈何。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早就知晓你,我的孙子明里暗里为你忙碌了那么多事情,我就算不想知道都很难,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那就是你到底喜欢夜泠什么?” 知孙莫若祖母,虽然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孙子为眼前的这个女子付出了许多,但是她不亲自验证一下,又怎么能够放心? 见到秦老夫人对自己的态度突然缓和起来,白墨冉愣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的时候,又是一阵哑然。 她喜欢他什么?这个问题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就如他从前所说的,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可是现在既然秦老夫人问到了这个问题,白墨冉倒也认真的思考起来。 从她认识秦夜泠的那天起,一直以来,都是他在默默的付出,他用着润物细无声的办法,就那样悄然无声的在自己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而后他每付出多一点,那粒种子就会离破土而出之日快一些,直至最后他成功的让它在她心中发了芽生了根,等她意识到的时候,想要拔除却是晚了。 这么想着,白墨冉也学着秦夜泠的模样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老夫人的是,我对他的喜欢,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你又凭什么这么笃定?现下你对他的喜欢可以让你有勇气说出这番话,但是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情,你又如何保证?这样的话,连上天都没把握去保证,你却说的这般的轻易,单凭这点,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秦老夫人稍好的脸色在听到白墨冉的回答时又沉了下去,她素来最厌恶轻易许诺之人,更何况还是这样一辈子的事情?若是眼前的人只是为博得自己的好感,就将这番话给轻易的说出口,那么她是万万都承认这个孙媳的! “秦老夫人,上天不是我,它又怎知我的心情?我白墨冉一旦认定一个人,那就会是一辈子的,我知道这对您来说或许只是一句空话,但是就算是不对我,您也得对您的孙子有点信心,他可是这般出众的人啊!” 白墨冉说完这话看了一眼老夫人,见她神色还是那样的冷漠,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又道:“老夫人,我相信每个女人的一生中,总会遇到这么一个人,你们相知相惜,相爱相许,尽管一辈子很漫长,但会有很多个时刻,你心里很清楚的知道,这个人,就是你要与之携手一生的人,除此之外,再没有了,对于这种感觉,我相信老夫人也一定明白,不是吗?” 秦老夫人抬头,再次看向了她,目光中掺杂了一些复杂的情绪,白墨冉面对她的打量,丝毫没有退缩,眼神真挚的看着她,好让她知道,她所言半句非虚。 大概东临国的每一个人都会知道,这位秦老夫人和当年的秦老王爷的那一段佳话,秦老夫人出生将门,闺名赵珂,年轻时也是一代绝色佳人,自幼就酷爱习武练剑,更是熟读兵书,在兵法谋略方面,甚至远胜过许多大好男儿。 她的父亲见她有如此天赋,再加上赵珂时不时就会请求他,让他带她同去疆场征战,一日终于是向当时的皇帝提出了这番请求,哪知皇帝知道以后,非但没有怪责他胡闹,反而很是欣喜的答应了他,自此,赵珂就开始了她传奇的一生。 一开始她作为女子在行军的路上难免遭到男人们的轻蔑与戏谑,但是面对这些,她从来都是无视到底。 后来到了边关,烽火连天,赵珂并没有莽撞的一开始就提刀跨剑的就上战场,而是一连几日都赖在兵帐中没有出来,众人见她这样,在心里纷纷表示了解,女儿家嘛,在没见到战场的时候肯定会好奇的,现在一旦亲眼目睹,知道疆场的血腥了,难免会退缩。 谁知道在第五日,敌军突然出其不意,突破了重重包围兵临城下,众位将士见到这局面都聚拢在了一起讨论着应对之策,却无一人能有良方。 万般无奈之下,赵将军终于想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在一干将士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从兵帐里终于拉来的赵珂,众人本以为听到这个消息,她怎么着也应该吓得脸色苍白不敢来见人才对,岂料她来了主帐之后,只见她神色悠闲,面色红润,哪有半点被吓到的样子? 她对每个人都淡淡的扫了一眼,而后冷嗤道:“废物。” 没等他们发怒,她已奋笔疾书的在一张纸上写下了退兵之计,最后像扔废纸一样的扔到了地上,抬步就走,领走之际,又再次扫了那群人一眼,再道:“男人也不过如此!”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在这个地方他们得罪了这小姑奶奶,他们错了还不成? 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赵珂终于开始了她的马上生涯,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说她的半个“不”字,要是你敢说,成啊!你去退兵,你去打仗,不成?就等着被骂废物吧! 赵珂就像是上天派来的一个盖世女英豪,又仿佛生来就是应该属于疆场的,自从有了她的加入以后,东临国的大将称得上是如虎添翼,没过几年,就彻底平定了让皇帝头疼的边疆纷乱。 而战功赫赫的赵珂,也成为了东临国历史上的第一位女将军,而这个称谓,她拿的的确不辜负盛名。 也是在战场上,赵珂结识了当年的秦老王爷,据说,她这一生与其他将军比试计谋,从未输给过任何一个人,唯独只有秦老王爷,是她久攀不下的高峰,也因此,注定了两人一生的姻缘。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年,边关战事再起,那时候的赵珂已经成为了秦王妃,更是身怀六甲,上战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尽管再不情愿,两人还是就此分开了,而这一分开,就是永别。 此后以她的条件,其实只要愿意改嫁,京都放着是大把的人会前来求娶,可是直到她的孙子都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她还是沉默的守着秦王府,等着一个人孤独终老。 秦老夫人不知道因为她这话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竟是异常的柔和,良久,她才回过神来,看着白墨冉的眼神终于变得和缓起来。 最终,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她道:“我但愿你真的能懂,去上柱香吧。” 说完,她从桌上站起身来就走出了屋子,论起年纪,她比白老夫人还要大上些许,可是身子骨却极为的硬朗,行走时步伐仍旧稳重有力。 白墨冉见她出去,疑惑的看了一眼秦夜泠,见他点了点头,这才来到了她进屋时一眼就能看到的佛像面前,取出旁边里的三炷香点上,躬了三身后才将香火插入了香炉。 做完这些,两人也走出了屋子,白墨冉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就见到秦老夫人站在其中的一棵梧桐树下抬头看着枝叶,那身影在她看来,竟显得有些寂寥,让她心口莫名的一酸。 “走吧。”秦夜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在见到秦老夫人的背影后,眼神也是微微一黯。 “我们不需要和她请辞吗?”白墨冉回头纳闷的看着他。 “祖母她不喜欢告别。”秦夜泠抚了抚她的头发,没有再多说什么,当先踏步离开了院子。 白墨冉看到他离开的身影,见他真的就这么头也不会的走了,无法,也只得跟了上去。 “刚刚老夫人为什么让我上那一炷香?” 追上秦夜泠后,白墨冉问出了她早就想说出口的疑问。 “那是她认可你的表示,也就是说从现在起,你已经是我上过门的媳妇了。”秦夜泠看着她,眼中有着阴谋得逞的愉悦。 “是吗?那你们家的仪式还真是有些奇怪。”白墨冉无视他的喜悦兀自喃喃着,想到那尊她从未见过的佛像,她不禁又问道:“那佛像供的是什么人?又有着什么含义吗?” 听到他的问话,秦夜泠面上的喜色退去了些,道:“那是南无金刚不坏佛,长期供奉,念诵佛经,可以消除过去一生中的罪孽。” “罪孽?”白墨冉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秦家为国为民做了这么多事,何谈罪孽一说?” 秦夜泠的嘴边勾起一抹讽意道:“或许我们只是在为了别人偿还罪孽。” 白墨冉看到他的表情,不欲再多问,心里已经隐隐知道,大概秦家的秘密,并不比白家的要少。 两人此后一路无话,直到快出内院的时候,迎面走来一名女子,看上去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一声湖绿色蝶戏青莲裙衫,容貌姝丽,在见到两人时,略显愕然之下,露出了一抹温婉的笑容。 真是个让人倍感舒适的女子! 白墨冉只感觉眼前一亮,极少有人会让她看一眼就产生好感,而这女子,显然就是那极少的那一部分人了。 “苏姨娘,这是我常和你提及的阿冉。” 秦夜泠在看到那人之后,身上略显冷沉的情绪明显放松了下来,让察觉到这样变化的白墨冉心中诧异万分,对眼前的女子更是上了心。 “阿冉,这位是苏姨娘,也是我父亲唯一的一位姨娘。”秦夜泠对白墨冉介绍道,只是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略微压低了些。 白墨冉心中顿时了悟,当初秦王爷英年早逝,秦王妃更是以身殉情,偌大的秦王府,唯一能对秦夜泠有所照应的也就是这位姨娘了,现在看秦夜泠对苏姨娘的态度,想来苏姨娘这些年来对秦夜泠一定很好。 这么想着,白墨冉心中对苏姨娘更增添了几分好感,对着苏姨娘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恭敬道:“墨冉见过苏姨娘。” 岂料苏姨娘在看到她的笑容后,却是怔愣在了原地,最后缓过神来只是惊叹道:“像,真是很像。” ------题外话------ 昨天打算熬夜,喝了几袋咖啡,想着这下应该没问题了,谁知道到最后还是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泪流满面,先送上五千更,晚上还会有二更,争取万更奉上。 第九十章 爱与成全 “像什么?”秦夜泠和白墨冉俱是疑惑的看着苏姨娘。 “你不要见怪,刚才我远远走来,就觉得你看上去极为的面善,现在走近一看,果然和我认识的一个故人很像。” 苏姨娘笑容浅浅的对白墨冉和秦夜泠温声解释道,眉宇间是一片安宁的气质。 “苏姨娘,您自从嫁给了我父亲之后就再未离开京都,您说的那位故人,大概是您家乡的人吧?” 秦夜泠眼中浮现出一抹了然的神色,或许是受了苏姨娘的影响,他的脸上也是一片平和之色。 “是啊,说起来我其实和她并不十分熟悉,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当初,她救过我一命,所以我永远记住她的模样。” 苏姨娘说着又看了白墨冉一眼,然后轻轻摇头道:“又或许是我太过感念于那位恩人,所以看到她的气质与恩人很像,这才会觉得容貌也相似吧。” 接着,苏姨娘上前一步,亲昵的拉过白墨冉的手,转身对秦夜泠笑问,语气里带了些揶揄,“我现在要借用你的阿冉一下,不知秦世子可介意?” “夜泠怎敢介意?”秦夜泠摆了摆手,“更何况我能看的出来,阿冉似乎很喜欢苏姨娘,就算我不答应怕也是不行哪!” “你知道就好。”白墨冉也配合的瞪了秦夜泠一眼,两人打趣的模样惹得一旁的苏姨娘忍俊不禁,眼底眉梢都溢满了笑意。 好不容易等到秦夜泠离开,苏姨娘总算是有了和白墨冉单独相处的机会。 “一直以来,我都猜不透夜泠这孩子长大以后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也一直担心,像他这样的性子还能不能找到一个相守一生的人,如今见到了你,我总算是放心了。” 苏姨娘认真的看着她白墨冉,眼里是不加掩饰的信任,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洋溢的欣慰,不用太多的语言,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读懂。 正因为这样,白墨冉对她也有着发自内心的尊重,她也以同样郑重的语气道:“苏姨娘还请放心,未来的变数太大,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可是我敢保证,只要他不先弃我、叛我,那么我这辈子都跟定了他!” “我相信你。”在她前一步漫步走着的苏姨娘回头看了她一眼,忽而问道:“他已经带你见过老夫人了吧?老夫人也一定认可了你?” “她并没有对我多说什么,只是让我上了柱香,秦世……”白墨冉说到这,才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已然不同,她已经得到了他的家人的承认,再那么生疏的唤他已经不妥,于是有些别扭的转换了称谓道:“夜泠说,这就是老夫人认可的方式了。” “是啊,他可没有骗你,老夫人向来寡言少语,不欲与外人交流,平日里也就和我们两人能说上几句话了,如今能让你在佛像面前上香,已经是她表达心意最好方式。” 苏姨娘说这话时,面上的表情有些寂寥,她恰好走到一丛栀子花下,白色的花朵映着她娇柔的脸庞,使她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清丽,也平白的为她增添了些病弱的姿态。 白墨冉不由自主的想到,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无比温婉柔弱的女子,在秦王爷战死疆场之时,在秦王妃以身殉情之时,在秦夜泠孤苦无依之时,在秦老夫人丧失至亲之时,撑起了整个秦家的担子,她无法想象,在面对那样的局面时,仅凭她一人之力,那时候的她是如何扶持的秦家走过来的? “苏姨娘……”白墨冉心中情绪翻涌,忽而忍不住的唤了一声。 苏姨娘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她,和善道:“怎么了?” 白墨冉这才意识到自己将话说出了口,只得实话实说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觉得如果每个人如果都能有苏姨娘你这样的勇气与毅力,大概,一切的结果都会不一样了吧?” 苏姨娘听到她的话,唇边的笑意微微一僵,随后带了些涩然道:“不是的,阿冉,不是这样的,如果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深爱过我,或许我也只可以做个普通的女子,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坚强。” “苏姨娘,你这话的意思……”白墨冉心中震惊,不确定的望着她。 世人皆知,秦王爷是重情重义之人,更是与秦王妃间谍情深,在她之后就没有娶过任何一房姬妾,唯一的例外,就是在秦王妃之前的苏姨娘,秦王爷若不是对苏姨娘有情,当初又怎么会纳她为妾? 依着秦王爷的性子看来,他既然不喜欢一个女人,就绝不会白白耽误她的一生,可是现在看来,事情的背后还另有隐情。 “我的家乡离这里很远,在南疆与东临交界处的一座大山里,虽然战火连绵,但是那里却因为地域复杂艰险逃离了战争的喧嚣,算的上是一方世外桃源,也就是在那,我遇到了秦王。” “那日大雪纷飞,他带领的军队遭遇敌军暗算,为了保住大局,他孤身一人逃进了山里,在无数追兵的搜寻下,他只能东躲西藏找寻机会各个击破,但是却因为多日滴水不沾,终于病倒在了一个山洞里。” “那时候正是蛇虫猛兽出没最少的时候,我看准了时机上山采药,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浑身冻僵,身上高烧不退,只残存了一丝气息,我本想将他带回去,可他人高马大,我尝试了一下便只有放弃,我本可以回去找些山里的人来救他,但当时情况危急,我不确定我带人回来的时候是否还能见到活着的他,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留下来陪着他。” “我在山洞里为他生了火,企图用热气驱散他体内的凉意,出了一身汗也就好了,可是山里风大,我捡来的那点柴火根本不够用,但他要是就这么再冻上一夜,这条命怕是这么也保不住了,当时我也没有多想,我是医者,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的眼前死去,所以我褪去了我和他的衣物,就这么在山洞里睡了一夜。” 听到这里,白墨冉已经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大概秦王爷是感怀于苏姨娘的救命之恩,见她又是以这样的方式,所以才动了想要娶她的念头吧? 果不其然,苏姨娘的下面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他也清醒了过来,也恢复了一些意识,他看到我这般自然是震惊的,当下就说等他的病好了,一定会对我负责,我告诉他不用,要是换了任何一个人,作为一个医者,她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当时他并没有反对,我以为这就是同意了,留下来又照顾了他几日之后,见他身体好的差不多便先离开了。”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回到家里没多久,他就亲自找到了山里,带着大大小小的聘礼就直奔我的屋子,我因为没有一点准备,再加上看到他的时候太过惊讶,一时间也忘记了阻拦。” “然后他在我的屋子里坐下来告诉我说,他是东临国的将军,迄今还尚未娶妻,此次来只是想要感念我的恩情,若是我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娶我,若是我不愿,他也绝对不会勉强,这些聘礼就当做是他的一点心意。” “在山里的那些年,我一直潜心于医术,从未想过儿女之情,而且我对他也是有着好感的,最重要的是,我听到他是东临国的将军,这就代表着,跟在他的身边,我可以救治更多的人,这是每一个医者所希望的,我父母早逝,在山中也是孤身一人,没多做犹豫,便答应了他,待他得胜还朝以后,他向皇帝禀明了我们的事,碍于身份,皇帝只赐予了我一个姨娘的身份,他觉得委屈了我,我却是不在意的,在我看来,只要他待我好,旁人的一切都与我何干?” 苏姨娘说到这突然低垂了眼眸,面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面纱,带着淡淡愁容,像极了从屏画中走出的仕女。 白墨冉知道,苏姨娘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很让她难过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她重新开了口,声音中多了一分叹息。 “直到得后来有了秦王妃的出现我才知道,原来他待我好,一直以来都是因为记挂着那份恩情,他敬我爱我,全都不是发于心,而是出于理,可是我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心丢失在了他的身上,若是秦王妃是个不明事理的人,或许我还能将自己的一点怨尤放在她的身上,但恰恰因为她是个很善良知理的人,甚至比他待我都好,我又有什么还可以埋怨的呢?” 苏姨娘说完,轻轻的叹了口气,似乎是想要将长期以来藏在心底的那些忧郁都发泄出来,她有些抱歉的对白墨冉道:“让你见笑了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才第一次见面的你就说出这些话,只是感觉和你很投缘,有些话藏在心里太久,想要和一个人说道说道罢了。” “不会的,苏姨娘。”白墨冉立即摇头,看着她笑道:“我也觉得很您很投缘的,平日里鲜少有人会和我唠叨家常,您对我这般是信任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笑您?” “你是个好孩子。”苏姨娘目露欣慰,又接着道:“其实我和你说这些,也是为了告诉你,你和夜泠的身份,就注定了在今后的日子里你们会遇到很多的困难,但是只要两个人彼此相爱,携手走下去,就会觉得一切其实都没有那么糟糕。” 白墨冉听了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这个道理,她目光一转,突然轻声道:“苏姨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吧,我都把我从前的一切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对你言道的?”苏姨娘笑容亲和,看着白墨冉的眼神里带了一丝宠溺,那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纵容,就像是她对秦夜泠一般,只不过此刻,她爱屋及乌用到了白墨冉的身上。 “既然秦王爷他不爱您,那么在他死后,您为何还要留在秦王府?” 白墨冉并不是质疑她的真心,她只是奇怪,凭着苏姨娘的容貌,那时候的她还很年轻,完全可以另择出路,也可以像一开始一样,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这么多的选择摆在她的面前,到底是什么才能够让她放弃这所有的一切,而将这大把的青春年华付诸在这秦王府? 听到白墨冉的问话,苏姨娘的笑容更添了几分柔和,那一刻,白墨冉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一层温暖的光圈,而使那光圈发亮的东西,或许可以称之为母爱。 她说:“秦王不爱我,这是我一直知道的事实,可是女人活着却并非只为了一个男人的爱不是吗?” 她说:“秦王妃可以死,因为她和王爷倾心相爱,但我不行,也许有人会说我贪生怕死,可是我知道我有着比死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照顾夜泠绾绾还有老夫人,死了或许可以逃避很多事情,但是只有活着,才能让更多事情得到完满。” 她说:“他用半生的光景只让我看清楚了他不爱我的这个事实,可我想用这些来向他证明,我对他的爱,从来不输于任何人。” 在她说完这些话之后,白墨冉只能出神的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的心中是那样的震动,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女人可以坚强到如此的地步,苏姨娘让她重新的认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爱与成全。 在那一瞬间,她的脑中没有秦王爷和秦王妃的海枯石烂情深不悔,那里面有的,只是她对于苏姨娘最诚挚的敬意。 两人之后又再聊了些家常,见天色不早了,白墨冉这才向苏姨娘告别,出了秦王府,就看到一直久候在那里的马车。 车前充当车夫的正是林琅,白墨冉看了他一眼,见他对她嘻嘻一笑,挑开车帘,就看到一人正捧着一本书悠闲的坐在马车里翻阅着。 “还不上来?”见到是她,秦夜泠放下手中的书,往帘外伸出了一只手,示意她拉着他上来。 “秦世子,贵府就在这里,你这是要做什么?”白墨冉没有理会他伸出来的那只手,就站在马车前,挑着眉看他。 “你说我要做什么?” 秦夜泠眼底波光闪动,忽而轻轻一笑,一把就抓过了她掀开帘子的那只手,将她拉了上来,抱了个满怀。 “你已经进过了秦王府的大门,现下就是我的人了,作为你的丈夫,你说我该不该礼尚往来?” 白墨冉刚在他怀里坐稳就听到他说这句话,目光冷嗖嗖的扫过他,“你觉得现在是礼尚往来的时候?你确定踏入右相府受到的是欢迎而不是被扫地出门?” “唔……”秦夜泠似乎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也是,现在的确不是时候,你的二妹刚刚被赐婚给那个斯文败类,性命岌岌可危,要是再让她见到你和我在一起,难保一口气没喘过来就这么去了,为了你二妹的性命着想,我还是择日才登门拜访为好。” 这人真的是越来越厚脸皮了,居然连这种话都能说的出来!这样的变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不过听他这么轻易的答应,她就知道一开始他就没有登门的打算,纯属打趣她! “林琅,走吧。” 秦夜泠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声,马车立即缓缓地驶开了。 “你的妹妹什么时候会回来?”白墨冉被秦夜泠揽在怀里,突然开口问道。 说起来,她知道她的妹妹比知道他还要早的,毕竟除了秦老夫人,东临国还真没有第二位能够上战场的女人了,那是段不可复制的传奇。 而秦绾绾,虽然没有当初秦老夫人那般的厉害,但也称得上是女中豪杰了,她的父亲是秦王爷旗下的一名大将,为了挺身相救秦王爷挡了敌人的一剑,最后失血过多壮烈牺牲。 秦王爷知道他的这名大将家中有一个女儿,她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因为难产去世,她的父亲更是为了救自己也失去了性命,秦王爷怜她幼小又父母双亡,故而托人将她接到了自己的身边,从小对她悉心教养,陪伴她的时间甚至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多。 秦绾绾也因为从小跟着秦王爷在军营里长大,又是天资聪颖之人,对兵法谋略方面自有一番自己的心得,七岁时就因为献了一个计谋巧退敌军,让一干老将士们都感到很是惊愕,这事情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龙颜大悦,当下就下了旨意,封了年仅七岁的秦绾绾为七品校尉,让朝野上下都很是震惊。 现如今,当初那个七岁的孩童已经长成了十四岁的少女,而她的军衔,更是从七品校尉升到了四品将军,与男子们共同进退疆场,俨然是另一个赵珂。 当时白墨冉在听闻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女子时,着实在心中惊叹了一番,还很是羡慕她,因为她有着自己所不能拥有的自由。 “你怎么会突然问起她?”秦夜泠的身子不易察觉的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刚刚和苏姨娘聊天的时候有提到她,我这才想起来你还有个妹妹,先前竟是被我遗忘了,现在想起来,自然是要关心一下她的。”白墨冉没有察觉他的失常,还很是好奇道:“你的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长的可漂亮?作为兄长,你这次回来怎么会把她一个人丢在疆场了?” 秦夜泠见到她眼中不加掩饰的欣喜,心中的情绪复杂难言,最后终是耐不住她的连番询问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么三日后,你陪我一起去替她接风洗尘便是了!” “什么?”白墨冉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看着他,脸上尚有茫然之色,“你是说,她三日后就回京都了?” “是,到时候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他本来是不准备亲自去迎接她的,可若是白墨冉愿意与他同行,秦夜泠想,这未必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如果我去了,夹在你们兄妹两个之间,有些不太好吧?” 白墨冉虽然对她这个妹妹很是好奇,但心里还是有着顾忌,毕竟她和秦绾绾从未见过面,秦绾绾大概更是不知道有她的存在,就这么贸然的跑过去,实在是有些不合礼数。 “没什么不好的,我想要是绾绾知道多了你这个嫂子,她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秦夜泠想到就做,完全没有睁眼说瞎话的觉悟,他想,既然避免不了,不如一开始就直面而上,反而能早点解决问题。 “那好,三日后,我在府中等你。” 白墨冉纠结再三,终究输给了自己的好奇心,若是换做以前,她不认识秦夜泠,或许她对秦绾绾还不会有那么感兴趣,但正是因为,她现在有了秦夜泠,便会好奇每一个与他相关的人物,会想要通过他们来了解关于他的一切。 话落,马车正好来到了右相府的大门前,白墨冉离开他的怀抱就欲下车。 “等等。” 在她掀开车帘的前一瞬,秦夜泠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她猝不及防,整个人再次跌入他的怀中。 第九十一章 不孕 秉着眼不见为净,耳不闻为清的原则,林琅虽然驾驶着马车,但早就很自觉地管住了自己的耳朵,不该听的一句都没听,所以等到白墨冉一脸红晕的从马车内走出来的时候,林琅再次为自己的明智庆幸了一下。 秦夜泠虽然先众人一步离开了重华山,但是因为在秦王府停留了许久,等到白墨冉回来的时候,白易之等人早就已在府中安歇下来了。 “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白墨冉刚一踏进府门,府中的管家就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焦急之色,“老爷一回来就向奴才询问大小姐您,在知道您还没有回来之后很是气怒,特意关照奴才说等您回来之后,让您去主屋里找他。” “我知道了。”白墨冉淡淡的扫了管家一眼,没有一点紧张担心之色,这样的表现反倒是让管家觉得,是不是他太大惊小怪了? 白墨冉在听到管家的关照后,步伐没有因为他而受到半点的影响,仍旧维持着原先的步调朝主屋的方向走去。 她自然知道白易之找她做什么,肯定是因为她和秦夜泠的事情,让他在皇上面前像是脖子上悬了一把刀,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如今刀口逃生,找她算账来了! 还没走近主屋,白墨冉就看到有一群人在屋子里进进出出,手中端着水盆、毛巾等物事,一个个神色慌张的从她身边走过,完全忽视掉了她的存在。 “右相大人,我等已经尽力了,实在是二小姐伤的太重,又在伤势还未稳定之前就受到路途的颠簸,伤上加伤,经过我等的尽力挽救,二小姐的性命已无大碍,只是,只是……” 白墨冉走到主屋外面,就听到那人紧张到颤抖的声音,说到最后,结巴了几次都能说出口。 在白婷婉被澹台祁刺伤之后,她还没有见过她,不过她听说澹台祁那一剑是直接刺向了她的腹部,但人最脆弱的是心脏的位置,因此可以看出,澹台祁即使是在盛怒之下,也没有真想要她的性命,如今白婷婉的性命保住了,还有什么让这些大夫这么难以启齿? 白墨冉心念一转,已经隐隐想到了那个答案。 果然,像是验证她的猜测,在白易之暴怒的一声大喝之下,那大夫终于抖着身子说出了口:“二小姐被这一剑伤了女子的本源,若当初能及时地调养生息还好,但是经过现在的一番折腾,却是再无恢复的可能,二小姐以后,怕是……怕是再也不能生育了!” “你说什么?”屋内立刻传来女子尖锐的嗓音,接着就有瓷器碎裂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你们这群庸医,一定是你们的医术不够精明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们都给我滚!我要替婉儿重新找一群大夫为她诊治!婉儿怎么可能不能生育!” “恕我等无能为力。” 长宁的这一番责骂正中下怀,大夫们在诊断出白婷婉病情的时候早就坐立不安,生怕右相一个气怒就牵连到了自己,现在倒好,他们虽然挨了一顿骂,但既然人家让他们滚,他们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滚了。 白墨冉站在屋外,就见到本在屋内的几个大夫争前恐后的从里面跑了出来,明明已经上了年纪,步子却丝毫不逊于年轻人。 长宁见着这帮大夫真就那么听话的走了,心中的怒火更是上升了几个层次,她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白婷婉,又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悲怒交加之下,竟是一掌打在了白易之的身上,气愤道:“都是你那好女儿干的好事!” 白易之的脸立刻就沉了下去,他本就因为白婷婉的事情在烦心,现在又平白无故的挨了长宁这么一下,心情更是差到了极点,他一把抓住了长宁打在他身上的手,声音带着怒火道:“我虽不喜墨冉,但不论怎样,她都还是我的女儿!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样,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当着我的面这么污蔑她,怎么,是觉得我一定会袒护你吗?” 长宁被他这么一吼立即清醒了几分,其实在刚刚她打到白易之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却已来不及收手,她只是怨,只是恨,为什么白易之要在她面前还有着别的女人,要是没有白墨冉,要是没有她,那该有多好! “父亲还请息怒,大概是母亲觉得我这个做姐姐没有尽到管教之责,才会这么说。”白墨冉看准了时机在这时走了进去,面上还带着盈盈的浅笑,这样的笑容看在长宁的眼里格外的刺眼,但却让白易之的心神微缓。 从早上到现在,他看到的不是一张张哭丧着的脸,就是有人在他耳边不停的紧张絮叨,让他不得安宁,现在看到白墨冉的笑脸,这才觉得好受了些,连带着对她的语气也柔和了点。 “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是你二妹不懂得洁身自好,要是她一开始就不要打太子的注意,那她现在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好在皇上对我们白家还算是宽容,现在她好歹是活了下来,只是我一想到她要嫁的是方家的人,我就恨不得没有这个女儿!” “老爷,你怎么能这么说?”长宁听到这句话,不可置信的看着白易之,从前对于白婷婉,最加爱护的就是他了,可是现在,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难道还说错了不成?”白易之不容她辩驳的连声责问道:“我是爱护她不错,可当初,我爱护的是那个知书达理、懂得进退的好女儿!可现在呢?她害死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妹,被送到落云庵思过竟仍不悔改,更是犯下这样的滔天大错!你可知道,和方家联姻代表着什么?皇上本就是依靠着我们白家牵制着方家,现在他无奈之下做出这个决定,日后极有可能对我们白家失去信任,比起这些,我宁愿失去这么一个女儿!” 长宁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白易之冷沉着的脸色,终究把话给吞了回去,不可否认,白易之说的没错,她一招算错,满盘皆输! 她想起白婷兰对她所说的那些话,将怨毒的目光看向了白墨冉。 是她,一定是她!若不是她从中阻拦,她们早就能成了事,怎么还会道如今的这种地步? 她们再次小瞧了她!没想到,兰儿和方涵烟联手想出的计谋,竟然都没能奈何得了她!这小贱人的心思究竟有多深? 当初白婷雅死后,她怨过恨过,也有过一段时间无法接受白婷婉站在她的面前,最后还是兰儿开导了她,告诉她婉儿那么做固然大错特错,但是现在事情已成定局,再怎么责怪她也无济于事,而且当初就算是婉儿不动手,婷雅也会死于花丛之毒,说到底,她也是为了对付白墨冉,与其一度沉浸在伤痛无法自拔,倒不如趁此机会韬光养晦,假装得过且过的样子,到时候看准时机,再给敌人致命的一击! 她和兰儿商议之下,才决定将白婷婉送到落云庵去,明面上是让她去面壁思过,事实上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她而已! 不曾想,她这一个多月的忍让,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这教她怎么能接受? “老爷,你现在只一味的责怪婉儿,可是你怎么也不想想,你眼前的这个女儿,才是最可能随时要了你命的人啊!” 长宁不甘心的争论道,也是被她这么一说,白易之才想起来最初让白墨冉过来的目的,对她仅有的一点好脸色也就此消失了。 “墨冉,你和秦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白易之面色阴沉,目光极为严厉的看着她。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么回事儿!”白墨冉的笑容犹在,神情轻松的看着他,仿佛只是在说今日的春光烂漫。 她这样的态度顿时激怒了白易之,他声音冷沉的提醒道:“你可是太子的未婚妻!” “那又怎么样?”白墨冉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丝毫未变,“皇上对我们都没说什么,父亲您担心的是不是太早了?” “要是哪日皇上真的要对你们说什么,就已经来不及了!”白易之怒瞪着她,恨铁不成钢道:“如果你和秦世子之间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那我也懒得去管你,可是你们哪怕稍有不慎,牵连到的,将会是整个白府!甚至是整个秦王府,届时你们难道要让这所有的人都为了你们的胡闹陪葬吗?” “这就不用父亲您担心了!”白墨冉的笑意终于变了,多了点嘲讽的意味:“若真的到那一日,我和秦世子自然会保证不连累家人,父亲要是还不放心,大可以在那一日到来之前就告示天下,将我逐出右相府,与我断绝父女关系便是,届时无论我是死是活,是好是坏,都不用您再担心!” “你这么说,当真以为我不敢吗?”白易之眼中尽是怒火,看的一旁的长宁在心中暗自窃喜,想着这一次,这小贱人一定逃不过去了! “来人,拿纸笔来!”白易之突然高声喝道,“今日我这就成全你,与你这断绝父女关系!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有着几分骨气!” ------题外话------ 过年期间在字数上还请见谅,年后会恢复更新的。 第九十二章 断绝关系 白墨冉突然没了声音,站在一旁一直看着的长宁很理所当然地以为,她被白易之吓到了,她一定是觉得,白易之刚刚那番话只是说说而已,所以当他真的这么做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害怕了。 长宁在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给白墨冉有后退的余地了。 然而事实全然不是这样的,白墨冉现在想的,全是秦夜泠在她下车前最后的那番交代,当时他看着她,眼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对她道: “阿冉,这次你回去,你的父亲很有可能发难于你,但无论他怎么样过分,你答应我,能忍则忍,可好?” “为什么?” 白墨冉立即蹙起了眉头,她当然知道在秦夜泠和自己的事情传出去以后,白易之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可她也不怕他,要是他太过分,自己也没必要还顾念着父女的情分了。 面对她的疑问,秦夜泠并没有正面回答她,他只是看着她淡淡提醒道:“阿冉,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那个小时候疼你爱你的父亲,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变化的这么大吗?骨血亲情,就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吗?” “父亲,骨血亲情,就这么不堪一击吗?”白墨冉想着秦夜泠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口中不自觉的轻喃出声。 一直处于暴怒中的白易之身子蓦地一颤,虽然极其细微,但还是被白墨冉悉心的注意到了,她想,有些事情,大概真的是她一开始就想错了。 想通了这一点,白墨冉只感觉长期以来积压在心中的那些东西轻松了不少,没等下人真的拿来纸笔,她依旧冷着脸色来到白易之面前,声音却平静了许多道:“若是您确定这么做能让九泉之下的母亲安心,那么写好以后就让人送来墨冉院吧,女儿随时恭候着您的消息。” 说完她抬头,想要再最后看一眼自己这位记忆中的父亲,回来右相府的这些日子,她虽然时常能与他碰面,但每次见面不是冷漠以对就是争吵,彼此竟然没有好好地看过对方一眼。 她这一抬眼,正好撞上白易之低头朝她看来的目光,待她在看清楚那眸光里的含义时,白墨冉心中波涛汹涌,竟止不住的后退了几步,回给他的,是万分不解的质问。 接收到她眼神里传来的讯息后,白易之却再也没看她一眼,态度冷硬的转了身,背对着他语气寒凉道:“你要走便走,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你放心,等我写完文书后,你要做什么我决不再阻拦你,从此以后,你与右相府也断无半点关系!” “既然这是您的选择,那么我等着您。” 白墨冉看着白易之的背对着她的身影,眸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黯然,而后不再迟疑,坚定的迈开了步子离开了主屋。 她不知道秦夜泠对于她的那一番提醒有着什么样的深意,亦或是他知道些什么却没有告诉她,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刚刚那一刻,她在白易之眼里所看到的东西,足够她明白一些事情了。 她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安静的等着他的决定,她想,这下他不管做什么样的抉择,她都能够安然接受了。 “小姐。” 她方一踏入院子,惊风的身影就不知道从哪一个角落里窜了出来,双手抱剑的站在她的面前,冷凝着脸看他。 见他这幅神色,白墨冉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她瞥了他一眼道:“说吧,出了什么事情。” “是杨枫。”惊风言简意赅,“在小姐去卿云寺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遵循小姐的命令跟着他,就见到他独自一人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拔剑就要自刎,我看小姐您并没有要他性命的打算,便救下了他,现在正把他安置在我的房里,虽然他的命是救了下来,但我看他却是没有半点求生的心了。” “我知道了。” 白墨冉在听到他的话的时候就已经朝着耳房走去,虽然还没有见过杨枫,但她大概也能猜到他的心理。 他可能是觉得自己去卿云寺的这一行凶多吉少,而他就是害她的罪魁祸首,从上次拿药的事件她就能看出杨枫并不是狠毒之人,不然她也不可能放过他,现在他竟然因为愧疚而选择自刎,这着实是出乎她的意料,但也更加证明了,她没有看错人。 推开房门,白墨冉抬步踏了进去,作为下人休憩的屋子,里面的摆设极为的简单,她一眼就能看到被惊风点住穴道扔在床榻上闭着眼睛的杨枫。 此时他听到有人进来,睫毛动了动,却仍旧是闭着眼,似乎对这世上的一切都已经失去了兴趣。 “怎么,你是认为你自刎了,就能偿还你犯下的所有的罪过吗?” 白墨冉慢慢地踱步到床前,见他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讥讽的开了口。 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杨枫霎时就睁开了眼睛,在看到她的时候,眼中盛满了不可思议,随即而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懊悔。 白墨冉看不得别人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伸出手迅速地就解开了杨枫的穴道,再没有半句废话,“既然你连死都不怕,当初又何必要背叛?我派人打听过,你家中的亲人性命无忧,并没有受到什么人的威胁,所以不存在什么受人所挟,那么又是什么理由能让你选择背信弃义?” 白墨冉的确是给了他一次机会,但那也是看在他没有把事情做绝,尚有一丝良知的份上,但要不是她自己先发现了猫腻,事情的结果可就不是他有没有下死手这么简单了。 如今他虽然会因为愧疚而选择自刎,但这却什么都不能说明,害了人就是害了人,不是你死了就能赎清的,要是杨枫这次不说出一个所以然了,她白墨冉虽然不是恶毒之辈,但也绝不良善! “大小姐,此次出卖您是属下的不对,现下您平安归来,对属下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救赎,至于原因,请恕属下不能告知,属下知道大小姐一定不会放任一个对自己不忠之人在自己身边,所以属下甘愿以死谢罪!” 杨枫被白墨冉解开穴道之后,利落的从床榻上起身跪倒在了白墨冉的面前,年轻的脸上满是决然之色,俨然是存了必死之心。 “你没有告诉方涵烟我会武功的事情?”白墨冉突然问。 “是。”杨枫没料到她会突然转变话题,稍稍愣了愣,诚实的回答了。 “你也没有告诉方涵烟每日来往我墨冉院的是什么人?”白墨冉又问。 “是。”杨枫依旧回答的老实。 “为什么?”白墨冉再问,眼中带着一丝探究:“既然你已经背叛了我,那么为什么还要帮我隐瞒这些事实?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做,不仅仅是对我的不忠,更是对她的不忠?” 杨枫被他问的一时语塞,脸色更是涨的通红,结巴了半天才梗着嗓音道:“不是这样的,属下效忠的始终都是右相府,对方家小姐,我只有偿还,本就没有忠于她,而且她也只是让我汇报您的行踪而已,所以谈不上背叛。” “偿还?偿还什么?” 白墨冉见自己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听的话,挑了眉看他,杨枫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顿时懊悔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那样子,是再也不会让自己多说半句话了! 白墨冉看着他这般有些孩子气的动作,眼中波光闪动。 这样的事情,换做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她都不会手下留情,可现在她面对的,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从他的眼睛,她就能看出他的内心很纯净,还未染上这世俗的灰尘。 她想,或许她可以给他一次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心下顿时有了决定,衣袖轻轻一挥,杨枫整个人就已经被一股柔和的力道给托了起来。 “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方涵烟的偿还结束了没有?” “结束了,早就在属下将小姐的行踪告知她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杨枫回答的毫不迟疑,在听到白墨冉问这话的时候,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目露期待的看着她。 “我已经不会再信任你。”白墨冉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打碎了他的所有期冀,他的眼神登时黯淡了下去,整个人仿佛都被抽走了生命力。 “不过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证明自己,你值得被我信任。”白墨冉的话音又是一转,让杨枫一下子抬起了头,惊喜的看着她。 虽然她的脸色依旧冷淡,但是却熄灭不了他心中喜悦的火苗,他的眼睛里都像是散发着光,极为认真的看着白墨冉道:“我会的,我发誓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尽我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小姐知道,我值得被您信任。” 窗外的阳光打了进来,白墨冉看着少年被灿烂的光辉包裹着的侧脸,心中微动,什么也没说,从他的身边走了出去,与他擦身而过。 杨枫却是没等白墨冉走出去,就已经快步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小姐,这是老爷让人送来的。” 从耳房走出来,白墨冉就见到绿绮手上拿着一张薄纸对她走了过来,她只是微微一愣神,已然猜到那是什么。 “他终究……” 白墨冉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从她手中接过那张纸,一目十行的掠过,大抵就是说她这般不忠不孝之人不配做他白易之的女儿,从即刻起与她断绝父女关系,以后再不往来。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纸上的最后几行笔墨,上面写着: 今日我白易之既然与劣女断绝父女关系,那么从即日起,白墨冉不得再在右相府中居住,需自寻住所,日后是死是活全凭天命,与我右相府再无半点干系,若是三日之内还未从府中离去,那么将由府中护卫强行执行,不得有误! 第九十三章 绾绾,她是你的嫂子 “小姐……”见白墨冉将一纸文书看完,绿绮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她知道小姐原本就对老爷存有芥蒂之心,如今老爷这么一来,小姐断然是会将他恨之入骨了! 谁知道她想象中的画面却一点都没出现,白墨冉看完之后,很是平静的将那张纸叠好收到了怀中,然后对她道:“软红阁在京都可有什么合适的居住之地?你派人去安排一下,三日后我们就搬离右相府。” “啊?”因着白墨冉的反应与她预料中的相差太大,绿绮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只能怔愣的看着白墨冉的背影发呆。 既然这是他的选择,那么她就成全他,作为他的女儿,这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一件事情了,就当是作为刚刚她抬头的那一瞬,在他眼中看到的痛心和隐忍的报答吧。 “惊风,召集所有亲卫队的人来院子里,我有话对他们说。”白墨冉走到院子的中央提高声量吩咐道,空中有声音在下一刻就掷地有声的传了过来:“是!” 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用到,白墨冉就看到自己的亲卫队整整齐齐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每个人看着她,脸上皆是臣服的表情,已然与多日前的桀骜不驯截然不同。 “你也进入他们当中。”白墨冉突然转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杨枫道,杨枫怔了怔,这才迅速地回归了亲卫队,引起了一帮兄弟的集体瞩目。 “今天在这个院子里,我要对你们宣布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对于你们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但是不管如何,我都一定要问一问你们自己的意见,无论你们做什么选择,我白墨冉今天绝对不会为难你们。” 众位护卫看着白墨冉站在他们中间,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庄重,不由自主与身边的人对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样的疑惑。 “三日,三日后我就会离开右相府。” 白墨冉不给他们疑惑的时间,直接在他们之中扔下一个导火索,任由它在众人间蔓延而去。 “就在刚刚,右相与我已经断绝了父女关系,三日后我便会搬离右相府,你们说到底还是右相府的人,与我之间只有着半年之约,如今半年之约虽然还没到,但是如果有谁想留在府中,我也绝不阻拦。” 众人这才明白了白墨冉说这些话的意思,现在她要离开,愿意履行半年之约的可以和她一同离去,不愿意的也可以回归右相府原来的位置,她这是要让他们自己作抉择。 这要是换在两个月前,他们绝对可以毫不犹豫的说,他们要留在右相府,永远忠于右相,可是到得现在,理智在告诉他们,自己一定要留下来,可是心却怎么也不受自己的控制,以至于沉默了半天,都没有一个人先说出话来。 “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在我没有重新得到小姐您的信任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杨枫等了许久,见周围的兄弟竟然没有一个开口的,实在是忍不住,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对白墨冉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这样的举动让护卫们心里都是一惊,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的动摇了。 可即使是有了杨枫这个个例,护卫们还是跪倒在地上犹豫不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白墨冉见到这样的场景,却也不着急,脸色平和的站在他们的包围圈中,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给她的答案。 其实她在私心里知道,这群护卫是不太可能跟着她的,毕竟他们在右相府呆了十余年,受右相府的恩惠也受了十余年,而和自己,才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又怎么可能为了她而舍弃自己一直赖以生存的地方? 但就算知道是这样,她还是想要问个究竟,不可否认,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在做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博。 本来无论如何,她在右相府亦或是搬去其他地方,她都可以有他们半年的跟班权力,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他们都得这么去做。 可是这却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要的,是他们发自内心的忠诚,而不是迫于威胁、迫于承诺,委曲求全的跟随。 与其如此,倒不如她在这时做一个人情,早一点放他们自由罢了,到头来至少不会受到他们的埋怨。 “大小姐,属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可否答应属下的请求。” 护卫头领终于开口说话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白墨冉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名字,也知道了他叫程邱。 “你说。”白墨冉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程邱,眼中没有兴起半点波澜,声音很是淡然。 程邱却没有在意,他对着白墨冉一拱手道:“属下希望再和惊风护卫比试一下剑法,不知可否?” 白墨冉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请求,眉头斜挑着看向惊风,惊风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里已经清清楚楚的表达了他的意思:自取其辱,尽管过来! 于是白墨冉领先带头为两人清出了院中的场地,留出的空位足够让两人舞刀弄剑。 经过这些日子惊风尽力地对他们的教导,这些亲卫队的武功已经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尤其是在招数和相互之间的配合方面,训练的成果尤为的可观。 只是有一件事情让白墨冉很头疼,那就是程邱那不服输的劲头,每日他和惊风对战过以后,回去都会反思检讨自己的错误和最薄弱的地方,久而久之,他从一开始的三招完败惊风,变成了现在二十招之内,惊风不能近他的身,这样的进步自然是被白墨冉看在眼里,但是她并不认为,单凭这样的练习他就能赢了惊风,因为在他逐渐了解惊风的同时,惊风也在了解他。 果然,两人一开始就打的热火朝天,刀光剑影中势均力敌,但是到了最后,程邱的体力透支,武功招数也渐渐的露出了破绽,对于惊风愈发猛烈的攻势显然抵挡不住,已然到了垂死挣扎的边缘。 终于,在喘息的一个空档,惊风一眼就瞥见了他的空门,剑一动就要刺过去,而程邱却是无动于衷,非但没有躲开他的剑,反而迎着他的剑尖而上,同时自己手中的剑也往对方的空门刺去! 这分明就是要同归于尽! 白墨冉心中一惊,知道是他的倔病又犯了,也没怎么多想,轻点脚尖瞬间就移动到了两人的身边,对着两人拿着剑的手都各自发出一道内劲,两人的手受到内劲的冲撞,吃通之下齐齐放开了手,终止了这场比试。 “属下愿意跟随大小姐。” 白墨冉还没来得及开口呵斥他,程邱就已经先她一步的跪在了她的面前,对她拱手作揖道:“属下们在入右相府的那一天都会被带到一个祠堂立誓,每一个人都要以白家的利益为先,不得背叛,只有一个人可以让我们免于此誓言,那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所以大小姐,您刚才算是救了我的命,因此我离开白府,也算不上是背弃了誓言。” 白墨冉怎么也没想到,程邱兜了这么大一圈子,就是为了弄出这么一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接而又生出些感动。 “好,既然这是你的决定,那么我欢迎你。” 她这话刚刚说完,又有护卫接二连上前求惊风赐教,最后也不管惊风愿不愿意,直接提剑就刺了过去。 白墨冉在一旁看着惊风被这群护卫缠的很是狼狈,好没良心的笑出了声,她这才知道,原来被人信任跟随,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情,就连心底都溢满了暖意。 她自是没有辜负他们的好意,一一将他们从惊风的剑下“救”出,只是可怜了惊风,两个月前他还能在他们面前挥剑如雨,但是经过这两个月他的亲自训练,这些护卫早就不是当初可以任人宰割的人了,虽然比试只是一个由头,但是也将他累的够呛,更有两三个坏心眼的为了报复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冷酷的作风,故意将他的衣服划破了一道又一道的缺口。 “为什么?” 当白墨冉从惊风剑下救出最后一个护卫时,她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脸,笑着问道。 两个月的相处,又怎么敌得过十余年的恩情? “以心交心,如此而已。”程邱作为头领,代表他的这些兄弟做了一个回答。 他们固然在右相府呆了十几年,但是在这十几年里,他们兄弟每日除了枯燥无味的训练,就是看各种主子的脸色行事,在暗中默默的守护整个右相府的安危,从来没有人会顾虑过他们的感受,但是自从被白墨冉要到墨冉院开始,他们体会到一种全然不同的主仆相处方式。 她让惊风对他们言传身教,虽然这两个月中的训练之苦丝毫不亚于过去的十几年,但是得到的东西,却比以往的十几年都要多得多!他们心里明白,他们与她之间只有半年的情分而已,可她却对他们倾囊相授,没有一丝的隐藏。 她会在他们面前与自己的婢女笑闹,甚至闲暇之时会搬一张板凳坐在院子里,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被惊风摧残的咬牙切齿,事实上却是会细心的注意到每一个人的身体状况,有谁受到了一点的伤,有谁看起来虚弱了些,都会在第二天收到来自白墨冉的伤药与问候。 她更是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这才知道,在来墨冉院之前,他们听到的那些关于大小姐的传闻,原来都是虚假的不能再假的无稽之谈! 面对这样的信任与关怀,他们又怎么能够做到无动于衷,更何况再怎么样大小姐也是右相府的一员,如今就算是断绝了关系,但是从血缘上也不能斩断这一层联系的。 这么多年来,说实话他们其实对右相府并没有多大的感情,最多就是习惯而已,如今相伴多年的兄弟们皆在,他们只是换到一个新的环境,这么一想,也就没有那么的难以抉择了。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原因,那便是…… “不管如何,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 白墨冉听到程邱的话,也不再多问,的确,以心换心,这四个字便已足够,她这些日子所付出的努力,终究是没有白费。 三日的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也就过去了,这日也恰好是白墨冉答应秦夜泠去为她妹妹接风洗尘的日子。 “绿绮秋霜,我让你们找的居所可有找好?” 临出门之前,白墨冉犹自不放心的向两人询问,这几日的时间,她总感觉这两个丫头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让她心里觉得很不踏实。 “小姐您放心,那地方我们早就安排好了,日常要用的东西也已经全部添置妥当,今日您一回来,我们便可以从右相府启程了!” 秋霜闻言满是兴奋的回答道,脸上是不容掩饰的喜悦。 她这样的反应让白墨冉不由得更加狐疑了,她是被白易之驱逐出右相府,又不是外出赏光游景,她至于这么高兴吗? 更何况在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反应可不是这样的。 “小姐,您还是快走吧,秦世子一定在门口等久了,可别误了时辰才好。” 眼见着白墨冉脸上的疑云越来越重,绿绮心知秋霜坏事,上前一步就挡在了秋霜面前对白墨冉提醒道。 白墨冉的视线立即从秋霜的脸上转到了绿绮的身上,眼里的怀疑不减反增,那样强烈的目光,几欲让她招架不住,差一点就要开口招供了。 “等我回来再来对你们严刑逼供。” 好在白墨冉在绿绮就要投降的前一刻就收回了视线,对两人撂下了一句狠话就离开了,就连那背影看上去都带着几分威意。 两人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都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这下惨了,等小姐回来知道真相,我们还焉有命在?”秋霜原有的喜色全部化为了担忧,苦着一张脸看着绿绮。 “不用担心,既然秦世子对我们做了保证,那就一定不会让我们受到牵连的。”绿绮露出一抹浅笑回看她,在白墨冉的长期熏陶下,她脸上的表情竟有了三分白墨冉的韵味,让秋霜看了再次打了个寒颤。 直到上了秦夜泠的马车,白墨冉还是因为两个丫头有些出神,便是将他晾在了一边。 “你在想些什么?”秦夜泠见自己被无视的彻底,主动的坐到她的对面寻找着存在感。 白墨冉便将这几日的疑惑和他说了,因为她自己想事情想的出神,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秦夜泠在听到她的话以后,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心虚。 “别多想了,等会儿回去你不就知道了。”与那两个丫头所做的决定一样,秦夜泠也用了缓兵之计,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反正到时候等她发现真相,也已经来不及了。 听他这么说,白墨冉即使心里有再多的疑问也只能暂且压了下去,将自己的心思放在了等会儿要做的事情上,又有些忐忑起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替别人接风,具体要做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你现在和我说说?” 秦夜泠看着她紧张的模样有些好笑,抚了抚她的长发安慰道:“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我身边,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 白墨冉听了这话,更加不解的望着他。 秦夜泠却只对她笑了笑,没有再多作解释。 马车一路行进到城门口,在行驶到城外十里处的地方才停了下来,白墨冉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到道路两旁长满了树木,一眼望去,是一条蜿蜒绵长的泥路。 “我们便在这里等着她,这次她回来带了一队轻骑,要是靠的近了,就能听到动静。” 秦夜泠这话还没有说完,前方就有一人身着黑衣,骑着一匹白马朝着两人奔驰而来,远远望去,那人身形矫健,黑发随风飘扬,驾马的姿势优美而又不失刚柔,真是好一副英姿飒爽的画面! 白墨冉随即就看到秦夜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讶异,然后脸部的线条微微柔和。 他转头匆忙对她道:“你先在车里坐会儿,待我和她打了招呼,再唤你下来。” 言罢不等白墨冉回答,已然先行一步的下了马车。 看着那落下的帷幕,不知为何,白墨冉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烦躁的情绪。 然后她就听到那马蹄声渐渐地朝她的方向逼近了,最后在离马车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接着秦夜泠和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能够察觉到那人翻身下马的动静,和逐渐向她走来的步伐。 “阿冉,出来吧。”秦夜泠突然开口唤她。 她几乎是有些烦乱的一把掀开了帘子,霎时,入目的是一女子近在咫尺娇艳动人的脸庞。 那女子的身躯被一身黑衣包裹着,尽管如此,却依旧遮掩不住她那姣好的身材,显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加的肤如凝脂,而那张脸,也不若她想象中的中性,螓首蛾眉,粉黛朱唇,称得上是一位绝色的佳人,唯有那眉宇间凝着的一抹英气,方可窥探出她征战沙场的踪影。 “阿冉,这位就是我的妹妹,秦绾绾。” 秦夜泠对她如是介绍,然后又转过身对秦绾绾介绍了她的身份,然后她就看到这位美人脸上盎然的笑意瞬间僵硬在了唇边。 “绾绾,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她是你的嫂子,白墨冉。” ------题外话------ 字数有些超出预料,又不想强行中断文文,所以晚了一个半小时。 第九十四章 交锋 在白墨冉打量秦绾绾的同时,秦绾绾也在观察着她,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哥哥不是一个流于表面的人,可即使是这样,她在看到白墨冉容貌的的时候还是惊了惊。 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够配得上他? “哥哥你什么时候娶妻了?我怎么没有听到一点消息?” 秦绾绾的声音很是悦耳,不似其他女孩子一般全然的娇柔,或许是在男儿堆里呆久了,极为的直爽利落,只是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白墨冉敏感的察觉到了她声音里的颤抖。 这样的反应让白墨冉觉得很是奇怪,按道理来说,妹妹知道哥哥有了嫂子,不应该高兴吗?即使是觉得突然,也应该是惊讶才对,而不是现在这样,脸上虽然没有表现的很明显,但是仍旧能看出她的紧张和慌乱。 “娶妻倒还不曾,不过她已经是我认定的女人。”秦夜泠就好像没有看到秦绾绾的反常,看着白墨冉笑的一脸温柔。 这样神态要是换在平时没什么,但是现在有秦绾绾在,秦夜泠还这样毫不避讳,这让白墨冉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听到秦夜泠的话,秦绾绾脸上僵硬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但在看到他对白墨冉是那样的柔情蜜意,她终于是笑不出来了,面色渐渐转为平静。 “绾绾,你不是带了一队轻骑兵随身保护你的安全吗?怎么,他们人呢?” 见自己的这番表现达到了应有的效果,秦夜泠也收敛了些,这才从白墨冉的身上收回了目光走到了秦绾绾的身边,表达作为一个兄长应有的关怀。 “看时间他们也差不多到了,绾绾因为想先一步的看到哥哥,所以当先一步策马赶了过来,谁知道哥哥竟然将嫂子也带了来。” 秦绾绾的声音有些低落,眼睛没有再看向秦夜泠,像是生怕再从他的脸上看到什么让自己痛心的东西。 果然没过多久,前方的道路上就传来了纷沓的马蹄声,一队大概足足有百人之多的轻骑兵匆忙而来,在看到秦夜泠这边的马车后整齐划一的停了下来,众人纷纷翻身下马,当先一人走到他的面前,恭敬的跪下行了一礼,激动的高声道:“参见秦将军!” “起来吧,你们一路马不停蹄的赶来,都辛苦了。”秦夜泠见到许久不见的将领,亲自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目光一一扫过身后的众人,回给他的,是一双双兴奋和仰慕的眼神。 “你是要亲自带兵回城,还是和你嫂子一起坐马车回去,他们就由我带回城去?”秦夜泠低头询问她的意见。 “我原本想着要是哥哥一个人前来,一定也是骑马的,这样我就可以和哥哥你一起带兵回去了。” 秦绾绾低着头不去看秦夜泠,情绪俨然很是失落,秦夜泠察觉到这一点,眼底掠过一丝冷然,并没有接她的话。 “不过现在墨冉姐姐既然陪着哥哥一起来了,我们总不好让她一个人呆在马车里,就由哥哥你带兵回城吧,我要和墨冉姐姐好好地聊聊。” 从始至终,秦绾绾都没顺着秦夜泠的话唤白墨冉一声嫂子,这在旁人看来或许是觉得她因为性子严谨腼腆叫不出口,但真正的理由,只有她自己和秦夜泠的心中清楚。 倒是白墨冉,在听到她这么称呼自己的时候反而松了一口气,虽然她看着这兄妹两人,心中的古怪感依然存在,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秦绾绾的好感。 “我扶你上来吧。” 见秦绾绾走到了马车前面,白墨冉对她伸出了手想要搀扶她一把,拉她上去,秦绾绾却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她的手,脚尖一点地就飞跃上了马车。 “多谢墨冉小姐的好意了,只是您恐怕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轻功。” 上车后秦绾绾谢绝了白墨冉的好意,对她笑了笑,也在这时她才发现,在身高上,白墨冉竟是要比她高出半个头的,这样的差距让她忍不住的蹙了眉——她不喜欢这样的压迫感。 听出她话里似有若无的敌意,白墨冉心中的疑惑更深,不过她并没有将这些困惑放在脸上,也回以秦绾绾一个礼貌的微笑,却不再亲切。 你对她固然有着亲近之意,可是对方若是不领你的情,再好的好感也只是你一个人的一厢情愿,犯不着因为这样而降低了自己的防线。 “阿冉,帮我照顾好绾绾。” 在两人即将要进入马车的时候,一直暗中观察着这边的秦夜泠忽而开了口,让秦绾绾掀帘子的动作又是一僵。 他说让白墨冉照顾好她,而不是让她照顾好白墨冉,这话中隐藏的深意一听便知,谁疏谁亲,高低立现。 “秦小姐,我们该进去了。” 直到白墨冉提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绾绾才回过神来,她一把掀开了车帘,动作间带了些烦闷,这样的心态,赫然是不久前的白墨冉。 白墨冉看着眼前落下的帷幕挑了挑眉,眼底暗含一抹深思,有一种猜测在她的心里已经渐渐的浮现出了影子,只需要更多地验证就能得到答案。 她回头看了一眼秦夜泠,他正面向着士兵整理着队伍,所以没有见到她投递过来的目光,那里面的意思分明是:最好不要是她想的那样,如若不然,就给她等着瞧吧! 待白墨冉入了马车,车上的秦绾绾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对着刚刚进来的白墨冉露出了一抹亲昵的笑容,对她羞赧道:“墨冉姐姐,刚刚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太过震惊了,一时间不能接受哥哥有嫂子的这个事实,才对你态度那样不好,你也知道,我从小就和哥哥在一起相依为命,哥哥在家里也就疼宠我一个,现在突然多出了一个人说要分享我的这种殊荣,我心里难免会有些膈应,所以方才我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你不要介意。” 白墨冉没有想到就在瞬息之间,秦绾绾对她的态度就来了一个这么大的转弯,猝不及防下只能温和的回给她一个笑容,轻声道:“不会的,秦小姐是夜泠的妹妹,以后也是我的家人,我又怎么会和自己的家人计较?” 说完这句话,白墨冉并没有抬眼去看她的脸色,因为她知道一个人若是想要伪装,从她的脸上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但她用眼角的余光却扫了她衣袖下合拢在一起的两只手霎时握紧,其中有一只手更是被握出了红色的血印。 这个动作虽然没有持续多久,但却很能够说明一些问题了,白墨冉心里一沉,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个猜测已经*不离十。 “墨冉姐姐既然把我当做了家人,怎么将我叫的这么生疏呢?什么秦小姐?你今后直接和我哥哥一样,叫我绾绾就是了!”秦绾绾的沉默不过一瞬,就嗔怪的看着她道:“莫不是墨冉姐姐是在计较我刚刚叫你的一声墨冉小姐?我这不都和你解释了?那只是绾绾一时的不懂事罢了,姐姐还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我没有生气,只是以为你不喜欢我做你的嫂子罢了,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下心了,自然是不会再去计较的。” 白墨冉故意提及到那个最敏感的字眼,顿时就又见到对方眼神暗了暗,无需再多问什么,答案在她的心里已经清清楚楚。 果然是这样!怪不得他自秦夜泠从马车里出去的那一刻开始就感到不安,原来是女人的第六感起了作用。 她看着车帘的方向,似乎是想要穿透帘子看向骑马而行的那个人,心中磨牙霍霍的想,秦夜泠,这次你要怎么和我交代呢? 见秦绾绾被自己的一句话给堵住,竟是半响没有再开口说话,白墨冉主动出声打破了僵局。 毕竟秦夜泠既然将秦绾绾交给了自己,就必然做好了会被她看穿的准备,而且在事情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之前,她就还是秦夜泠的妹妹,她必须照顾好她。 “绾绾,你自小和夜泠一起长大,一定知道你哥哥的不少趣事吧,能不能和我说说?” 想来想去,秦绾绾和她之间也就只有秦夜泠这一个可以沟通的话题了,而且对于秦夜泠的过去,她也的确很是好奇,尽管她的手中有着软红阁,更有风月轩欠她的消息,她想要知道什么,只要一查便知,但是她却不想这么做,在她看来,会是一种对彼此的不尊重。 “趣事倒是没有,毕竟墨冉姐姐如果了解他便会知道,哥哥是一个做事多么严谨的人,尽管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但是他却已经知道藏拙了,我在哥哥面前出的丑倒不少,但是要让我说出一两件他的丑事,那可难了!” “那真是可惜了。” 白墨冉听了她的话,权当她是不愿多讲,也就就此揭过了这个话题。 “不过丑事虽然没有,情事倒有一桩呢!” 秦绾绾说到这,看着她突然惊讶道:“对了墨冉姐姐,怪不得我自打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有些眼熟,现在终于想起来了,哥哥可有和你说过,你和他曾经喜欢过的一个女子,长得很像?” 第九十五章 秦世子的黑历史 秦绾绾说完这话以后,见白墨冉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的看着她,心里顿时有了底,知道秦夜泠一定没把自己的这段过去告诉她。 也是,有谁会希望过去的风流韵事会被自己现在的女人知道?不遮着掩着就不错了!对此,秦绾绾的心中终于升起了一丝优越感,原来自己并不是不如她,她还是有很多东西比她知道的更多,了解的更透彻! 可惜这时的她并不知道的是,有时候并不是你更了解一个人,就更能得到这个人的心,有时候,恰如其分的了解与宽容,才是两人相爱最好的连接点。 只是当她真正了解这个道理的时候,那时的她已经走出了太远太远…… 那是四年前,那年的秦夜泠刚满十八岁,正值年少轻狂的年纪。 届时北寒国与东临国的战事胶着,秦夜泠的声望还未如现今这般深入人心,也是通过那一战,才奠定了他在东陵国百姓中的地位。 “秦将军,晏维城已经被北寒国的清远国师攻破,且全城的百姓皆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放下话来,要是我们敢强行攻城,她便会把全城的百姓一个个的杀光殆尽!” 那时的秦夜泠还是一位三品将军,只掌管着东临国五万的兵力,不过纵然如此,却不影响他在战场上的奇才,在过往的数百场战役中,只要是他带领的队伍,没有一次吃过败仗,也因此,一路跟随他过来的士兵将领们,都视他如战神。 “这个清远国师真是蛇蝎心肠,亏她还是一个女子,竟然会想出这样恶毒的方法!”策马走在秦夜泠左边的副将之一义愤填膺道。 “是啊,她如此一来,我们断然是不能贸然攻城的,不然就算是取得胜仗,全城的百姓却会因我们而死,这等的罪名,我等可负担不起啊!”秦夜泠右边的另一名副将也赞同的附和道,脸上是一片凝重之色。 位于两人中间的秦夜泠却是没什么表情,依旧神色淡淡,此时听了前锋的话,也不过是多投递给了他一个目光,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不过……”那报信的前锋看着秦夜泠这样的态度,捉摸不透他的情绪,下面的话正迟疑着要不要说出口。 “不过什么?”秦夜泠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终于开了口,声音带着冰雪的冷冽,让那前锋的身子不由得颤了颤。 秦将军这是生气了吧?他的心也跟着抖了抖,顿时连头也不敢抬起来了,秉着早死早超生的原则,跪在马前疾声道:“不过她也说了,若是将军亲自前去,她心情好了,晏维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将士说这话时神情古怪,谁都知道这个清远在北寒国出现的古怪,简直就是从天而降,仅凭一人之力就夺了北寒国防守西漠国的一个最重要的城池,将驻守在那城池的五万大军耍的团团转,在北寒的朝堂上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北寒国的皇帝在经过再三考量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决定亲自去会一会这个神秘强悍的女子,虽然这样的决定遭到了满朝文武的反对,却是仍旧阻挡不住北寒帝求才若渴的欲念,他想着,这样的一个人物,要是能被他收为己用,那对北寒国的战事该是多么大的助力? 所以北寒帝最终还是力排众议,亲自来到了边关的城池,亦是如今日一般,清远高高的站在城池上,仿若女王一般的俯视着北寒帝,那样的气场,竟是让北寒帝隐隐觉得被压迫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清远忽而一笑,一言不发的就离开了,在离开的同时,一直紧闭的城门在北寒帝的面前打开,那意思,分明就是想要请君入瓮! 于是一直跟随北寒帝左右的将军们又开始紧张了,他们偷偷觑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见他面上满是决然,想来是不撞南墙心不死了! 知道他们不管怎么规劝也不会有用,北寒帝身边的几位将军齐齐对视一眼,决定与皇帝一起进入城门,可是那城墙上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虽然人已经不在那里,可那讨厌的声音却是清晰的从城里传来: “我这城门,只允许扶桑拓一人进入,若是有任何一个人胆敢踏进去一步,就休怪我让你身首分离!” 扶桑拓,是北寒帝的名讳,在北寒国没有一人敢这样称呼他,而这个女人,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将这个名字说出口,俨然就是不把整个北寒国放在眼里! 谁都知道,这是恐吓,这是威胁!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没有一个人敢违背他的意念真敢上前一试,因为她太过于神秘,并且她能仅凭一人之力就把这座城池占为己有,没有几分真本事又怎么能够做到? 所以即使面对这样无理的要求,毫不客气的对待,北寒帝还是义无反顾的只身走进了城池,众位将军虽然心急万分,可也知道皇上的心意已决,他们怎么样都阻拦不住,只能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心中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若是皇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一定会拼死杀了那个女人,然后再以死谢罪! 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般轻松的就能得到解决,只见扶桑拓在进城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就满面红光的从城里走了出来,面上满是一副志得意满之色,而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着一名绝色美人,容貌上倒不见得有多出尘绝艳,但是众人只觉得自己被她那么看过一眼,就会连心魂都被她给摄了去! 此人正是清远! 谁都不知道在那半个时辰里,北寒帝和清远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自城里出来以后,本是罪无可赦的清远,就一跃而成了北寒国的国师,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深得北寒帝的宠爱。 但是世人的好奇心是扼杀不掉的,尽管北寒帝自那以后下至任何人都不能提及当日之事,可他越是这般做,人们就越会对当日的事情产生探寻求索之心。 所以在名间广为流传的一个说法就是,清远在见到扶桑拓以后,见其长相俊美,又气度不凡,不由得一见倾心,以身相许,两人在*一度之后,清远对扶桑拓死心塌地,而扶桑拓又因清远容貌美丽,加上有绝世之才,故而也对她宠爱有加,许了她国师之位,明里清远为他的国师排忧解难,暗中却是与扶桑拓夜夜风流,这才荣宠不衰。 如今因为东临国出现了秦夜泠这么一个厉害人物,将北寒国的将士们打得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要反侵入北寒的国土,扶桑拓才会忍痛割爱,将清远国师从身边派遣出来,以保卫国土的安危。 而清远国师也不负她的盛名,来到战场没几日,就一改北寒国先前的败象,力挽狂澜,甚至在秦夜泠的军队还没有赶来之前,当先抢占了属于东临国土的晏维城。 这样的话难怪那前锋会说的犹豫不决,实在是清远国师太过于声名远播,让人想忽视她的那段过去都难,今日,她又以当初一样的方式站在城墙上等待,只不过被等的人换了个对象,变成了秦夜泠。 秦夜泠的长相如何大家心知肚明,虽然他们没见过那劳什子的北寒帝,但是也绝对能打包票,秦将军的相貌丝毫不会输给他,这么一来,再加上清远现在提的这个要求,众人难免会有所联想,莫不是那清远国师真正喜欢的不是战场谋略?说是夺取城池,实际上只是曲线救国、为了得到男色? 当然,这些猜测他们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还没胆大到敢在秦夜泠的面前说出来,因而他们在看到秦夜泠毫不迟疑的就策马奔向晏维城的时候,他们心里更多的不是担忧,而是兴奋,毕竟如果事情真的如他们想的一样,那他们也不亏,至少还能夺回一座城池,只是委屈了秦将军…… 等到身后的将士们赶到晏维城下时,秦夜泠已经翻身下了马,正目光冷冷的看着立于城墙上的清远,他们从下面看去,只见清远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风过处衣袖翻飞,墨发飘扬,虽看不清容貌,但仅仅是这份气韵,就能感受出这绝对是个美人儿! “久闻秦将军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清远心里敬佩万分,只是久不寻机会与你切磋,今日恰逢秦将军,不知能否有幸请秦将军进城一叙?” 虽然开场白不一样,可这话里传达的意思却是一样一样的,瞬间引起了城门底下军队的一片哗然,在他们看来,这句话无非就是让秦将军出卖自己的清白了! 众人顿时纷纷的看向秦夜泠,见他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仍然抬首看向城墙上的清远,眸子里波澜微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到下面的人的反应,清远仿佛还嫌水烧的不够热,又加了一把火,语气懒洋洋道:“对了,你若是要进来,你的这些手下一个都不需带进来,他们……我嫌脏!” 要说先前的将士们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有了这句话,他们的热闹却是怎么也看不下去了!这是明晃晃的侮辱!是对他们每一个人的轻蔑! 就在众人蠢蠢欲动,眼看着怒气聚集一触即发的时候,秦夜泠终于从城墙上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口中言简意赅的吐出了四个字:“有何不可?” 他的声音不重,犹如一片羽毛轻盈的划过每个人的心尖,可是却清晰的传递到了所有人的脑中。 霎时,原本紧张的气氛在他这一句话下,顿时土崩瓦解,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夜泠,更甚至有的人眼中只差写了两个字:保重! “呵……”城墙上突然溢出一声轻笑,随着轻风飘到了秦夜泠的和每个人的耳朵里,“秦将军果然是少年英豪,我在城里等你,记住,一个人。” 话落,众人只见白色的身影在城楼上一闪,顿时失去了踪迹。 “秦将军,您真的要进城?万一她要是使什么奸计,您就太过危险了!” “是啊,秦将军,或许我们还可以再想想其他的办法,不能让您一个人来承担这种险情!” 他们心里虽然想的轻松,可当真的到了这种关头,他们还是不免担心,毕竟秦夜泠不是扶桑拓,万一要是在里面出了个什么事情,且不谈皇上知道以后会降他们什么罪,单单就想起他那逝去的父亲和祖父,想起他是秦家现在仅剩的一根独苗,想起在家中还有等着他回去的秦老夫人,就被身上所负担的压力给压垮了! “难道你要让全城的百姓都死在她的手里?亦或者是由你一人来背负这千古骂名?”秦夜泠回头,漠然的看了左右副将一眼,一句话就将两人堵的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策马进入城里。 他们想,他们终于理解当初目送着北寒帝进城门的那群将军的心情了,当真是恨不得替他进去,也好过站在城门外被动的担惊受怕! 秦夜泠刚刚一进城门,城门开的那条缝就自动的关上了,隔绝了城外试图想要窥探里面景象的人的视线,众人只能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 秦夜泠方一入城,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脸上平静的面具终于被打破,露出了丝惊讶与震动。 城里并不如他想象中一般落魄,非但没有,街道上还是熙熙攘攘,摆摊的摆摊,买卖的买卖,逛街的逛街,从百姓们平静欢乐的脸上,秦夜泠竟是找不到半点战争的痕迹。 要不是过往的事情历历在目,他真的会把以前发生的一切都当做是一场梦,眼前的这一切,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你很惊讶?” 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唤回了秦夜泠有些游离的思绪,他定了定心神,从这一片和乐的景象中清醒过来,转身看向身后那人。 只见那人一身白衣翩然,身上不染半丝尘埃,乍一见她的容貌,并不觉得十分美艳,只是觉得入目十分舒适,想要细看,却惊觉自己无论前一刻怎样认真的记住她的长相,偏偏又在下一刻忘得一干二净。 他的心中终于产生了一股危机感,明白了传闻原来并不是空穴来风,眼前之人并不简单。 “你再看。”清远见他不说话,也并不在意,伸出手指着他的身后,眉眼平和的看着他,示意他再次往后看去。 秦夜泠警觉的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他从他人的眼睛中竟然看不到任何的信息。 他只能听从他的话转过身去,既然他敢走进来,就并没有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更何况现在他的心中很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清远要比他厉害的多!如果她真的想要杀他,那么他怕是连半点反抗的机会也无。 可是他却是不怕的,心中反而有一丝火苗在熊熊的燃烧,世人都知道他是常胜将军,一路走来,竟无一人能与他匹敌,可又有谁知道他心中的寂寞?高处不胜寒,怕是如此。 现在他终于遇见了一个对手,他不但兴奋,而且欣喜,尽管对方还是一个女子,却不影响他对对手的这种渴求。 然而当他真的转过身去时,即使心智坚定如他,他还是僵住了身子,有那么一刻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面前哪里还有刚刚那番繁华的景象?眼前现在有的,只剩下一条空空荡荡的街道,街道上半丝人影也无,两旁的房屋家家户户屋门紧闭,整座城里被紧张的气氛侵淫,竟无一丝人气。 “陪我走走,和我一起看看这座城池如何?” 清远仿若不觉他的异常,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随和,在此刻听去,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秦夜泠看着她当先走在他前面的身影,没有回答他,用行动表明了他的回答。 当两人走过城中的县衙时,清远笑看着他,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秦夜泠不明他何意,却仍是转头看去,只见不过片刻,刚刚还半丝人烟也无的破旧衙门焕然一新,他看到,里面既无师爷也无衙役,唯一有的知县正在自家的后院种着萝卜青菜,显然是闲来无事,自力更生的捣鼓着田地。 他便将他眼前所看和她说了,她闻言微扬眉梢,脸上还是笑,却也不知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手一挥,等到秦夜泠再看过去时,那又还是一个破败的衙门。 “你且看那,你又看到了什么?” 两人一路沉默,在路过一家妓院时,她接着开口问道。 现在时逢战乱,那家妓院馆早就关门大吉,门口的灰都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可在他看过去时,他却分明看到了里面有人在饮酒作诗,有人在弹琴对弈,有人坐在楼上的窗边往外看去,与对面的同伴闲聊着些天下的琐事。 他突然明白了清远的意思,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看到这些景象。 清远察觉到神情中的若有所思,便不再往前走去,停了脚步,伸出左手来,遥遥指了一个方向对他道:“那么现在,你顺着我的手指方向,你看到了什么?” 秦夜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赫然是对准了京都的皇宫,他眉头微蹙,一时间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因为这次,他看到的事物并不如先前的几次一样是会变换的,他看到的,就是现实中现在皇宫里所发生的事情。 “心之所想,眼之所见。”清远淡淡的从口中说出这么一句话,一言敲醒了秦夜泠心中的疑惑。 “你怜悯百姓,所以看到了这街道上的繁华盛景;你同情弱者,所以看到了衙门的知县闲赋在家;你怜惜女子,所以你在青楼妓院里却见到了一番品茗诗书的场景。” 清远唇边的笑意渐渐地加深,看着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清亮,缓缓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心中并无逆反之意,所以,皇宫还是皇宫,皇上……还是皇上。” “你在试探我?”秦夜泠眸色加深,面色微凝,“是不是若我在看向皇宫时,眼前出现的是另外一番景象,你就会试图拉拢我效忠北寒,并且许诺我事成之时,我便是东临国高坐龙椅之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又何必如此恼怒?”清远的面上云淡风轻,好似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的话音忽然一转道:“不过我现在总算是知道,百姓在你心中的位置是有多么重要了,所以这次,我想我的胜算又大了些。” “你到底想要如何?”秦夜泠冷沉了脸色看她,这次,他是真的动怒了,他不能原谅任何一个人拿百姓的安危来作为威胁。 “不想如何。” 清远就好像没察觉他的怒火,依旧笑的明媚,只是这次的笑容中还透露出些许的媚色。 “我相信你也应该听说过有关于我的传闻,所以在进来之前,你该当做好心理准备。”说到这里,她突然靠近秦夜泠,将唇凑到他的耳边道:“陪我一夜,我倾城相送如何?” 说到这,秦绾绾突然止住了话音,因为她也不知道在那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与其如此,还不如在最暧昧的地方停住,才会给人以更多的遐想。 她抬头有些洋洋得意的朝白墨冉看去,企图在她的脸上找寻到一丝的挫败和受伤,可是很明显的,她失望了。 只见白墨冉的脸上什么都没有,甚至在她的嘴边还挂着一丝盈盈的浅笑,似乎是在嘲笑着她的幼稚。 这下,反倒是换成她不自然了,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压抑下自己心中的气恼,犹自不甘的问道:“墨冉姐姐,你听到这些,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难过吗?” “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白墨冉看着她,笑的一脸的温和,两人明明就是相同的年纪,白墨冉给她的感觉偏偏就是比她年长了许多,“夜泠他只是为了百姓,为了东临,这才不惜以身涉险,他现在的平安,便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可是,可是在你之前,他曾经和那样一个厉害的女人那样过啊!” 秦绾绾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她就不明白了,一般的女人知道自己心爱的人与其他的女子的过去,就算是不生气,至少也会有些黯然神伤吧?怎么这些到了白墨冉这里,她就看不到一点影子呢? 到底是白墨冉的心理太过强大,太过包容,还是说……秦绾绾想到第二种可能,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刺。 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哥哥的?她之所以会和哥哥在一起,只是因为贪慕虚荣? “你也说了,那只是曾经,更何况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那只是你们的猜测,我选择相信他;而且就算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夜泠真的迫于无奈就范了,我也选择谅解他。” 白墨冉被秦绾绾追问,唇边的笑容渐渐的淡去,脸上却不曾有伤心的表情,她的神色温婉,仿佛真的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一时间,竟让秦绾绾产生了低人一等的错觉。 事实上秦绾绾所不知道的是,白墨冉藏于袖中的手早就紧紧的握了起来,之所以没有露出半点的破绽,归根结底还是自尊心在作祟,让她的伪装有了超乎寻常的发挥。 秦绾绾还不死心,还想再说些什么好给白墨冉添堵,马车却在这时缓缓的停下了,她即使再不甘愿,也只得住了嘴。 这些事情她也只能在哥哥不在的时候说说,要是让他知道她和他认定的女人说这些话,他一定会生气的! 她也有把握白墨冉不会把她对她说的这些话告诉秦夜泠,女人不都是那样,知道自己男人的过去谁不希望遮着藏着,不希望对方误会自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女人,认为自己不信任他,甚至反过来自己还会遭受到误解。 只是秦绾绾还不知道的是,白墨冉,从来就不是一般的女人。 白墨冉哪能看不出她的那点儿心思?只不过她是懒得点明罢了! 她掀开车帘,想要看看马车是不是已经来到了右相府的门口,按照道理,她陪秦夜泠去替秦绾绾接风,他却是要先将自己送回府的,更何况,右相府离城门口更近,她没道理过家门而不入。 可是她一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她就有些呆了,因为秦夜泠竟然真的就路过了右相府,直接让林琅将马车驾驶到了秦王府的大门口。 这下白墨冉是说什么都坐不住了,她一下子就站起身来,在秦绾绾疑惑的目光中走下马车,来到还端坐在马上不曾下马的秦夜泠的面前,狠狠地拽了一下缰绳,这一下,可是暗中用了内力的! 马儿受力吃痛的嘶鸣了一声,顿时仰起了前蹄,眼看着就要将马上的人摔下去。 秦夜泠反应极快的在摔倒之前利用轻功落了地,见到白墨冉看着他阴沉的脸色,颇为无辜的摸了下鼻子,几步凑到她的身旁道:“这又是怎么了?” 说到这,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往马车的方向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又补充道:“我不是都先行和你说过了,当时你说了会相信我,怎么换了一个人告诉你,你就这么生气?” “你说过什么了?”白墨冉闻言立刻给了他一个凉飕飕的目光,他不提还好,一提她就来气。 秦绾绾刚刚在马车里说的那件事,秦夜泠的确提过,那是三日前,他将她送回右相府刚要下马车的时候,被他猛地拉入了怀中,她只得不解的望着他。 “有件事我要和你说。”秦夜泠对上她透彻的眼神,眼睛竟有些游移。 “什么?”白墨冉直觉在这种关头,他会和自己说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看他这样的反应,不但不是好事,还是她不乐意听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你要相信我。”秦夜泠对她事先声明。 白墨冉的眼睛都眯起来了,这么看来,这事情不止是她不乐意听,还有可能她听了以后,不乐意原谅他? “你先说了我再考虑要不要相信你。”白墨冉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最后才慢悠悠的吐出这么一句话,并且看了看两人之间的姿势,补充道:“还有,你先放开我,因为我不保证我在听完以后会不会误伤到你。” “不放。”这次秦夜泠回答的很坚定,“误伤就误伤吧,你舍得就好。”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回去了!”白墨冉开始不耐烦,事实上是心里开始有些焦躁,能让秦夜泠这么郑重其事对她说的事情,那就一定很是很严重的了。 谁知道在她灼灼的目光里,秦夜泠只是道:“十八岁那年,我曾经打过一场胜仗,也是那场战役,才让我在东临国的战场上得以站稳脚跟。” “你就是想要和我说这个?”白墨冉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不再迟疑,用力就要挣脱他的怀抱。 “那次我孤身一人走进城门,不过半个时辰再走出来时,那座城池就已经是我的了。”秦夜泠立即出声道。 白墨冉听出了猫腻,这才顿住了身子,停止了挣扎。 “而抢夺那座城的人,是当时在世人眼里,神秘诡谲、一个以色事人、很厉害的女人。”秦夜泠说这话时,声音难得的有些低弱无力。 总算是说到了重点! 白墨冉倚在他的怀中,抬头去看他的脸,脸上还噙着一抹笑,只是那笑容真是要多虚假就有多虚假,“然后呢?” “然后……”秦夜泠也低下头来看她,在见到她脸上的笑容时,有些不忍看的伸手去抚她的脸颊,满目真诚道:“所以你要相信我。” 白墨冉的脸在他说完这一句话后立刻冷了下来,她冷哼一声道:“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若是真的没有做些什么,何必拖到现在才对我解释?” “若是换在平时,我突然对你说这些,你就不会觉得奇怪?”秦夜泠无力辩解道。 “难道现在和我说这些,我就不会觉得奇怪?”白墨冉有些莫名所以。 “我只是,不想你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这些……” 秦夜泠的声音很低,白墨冉没有听清,又问了一句,“什么?” “哎……”秦夜泠却突然低叹了一声,手指掠过她的额发,她的眉眼,最后停留在了她的唇边,眸光一深,用两只手指固定住她小巧的下巴,低下头就吻了上去。 白墨冉顿时呆了,这算是怎么回事儿?有事不能好好说,非要用这种手段才能解决吗? 她的理智想要推开他,可是无奈身体却完全不听从大脑的指挥,唇齿纠缠间,她被他吻的全然失去了气力,只能嘤咛一声,任由自己沉溺在他制造的温柔里。 想到这里,白墨冉不由的再次红了脸,看着秦夜泠的眼神都有些闪躲,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恼怒道:“你怎么不先行送我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啊!”秦夜泠对她的问话极为的不解,似乎比她还要奇怪。 “秦夜泠,虽然说我和你的关系现在在这京都是人尽皆知,但是在我们两人没有成婚之前,我是不会入住秦王府的,这是我的底线。” 白墨冉显然误解了秦夜泠的意思,脸上的红晕未退,这下又染上了一层,义正言辞的对着秦夜泠说教道。 “想什么呢?”秦夜泠垂眸,掩去眼底的那一抹戏谑,拉住她的手带着她转身,指着秦王府对面的那一座府邸道:“你的家在这里。” “什么?”白墨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不是与右相决裂要找新的府邸吗?怎么?你难道连自己新家的位置都不知道?”秦夜泠故作惊讶的反问道。 白墨冉这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心中顿时一片清明。 她就说这几天她怎么一问到新居住的地点这两人就支支吾吾的呢,原来是这样!她可不会以为就凭那两个丫头的胆量,就敢善做主张的将居所安排在这边,一定是某人不知道从何处得了消息,知道她要从右相府搬出的消息,费了些手段拿下了秦王府对面的府邸,为的就是今日请君入瓮! 装!继续装!我看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白墨冉咬牙切齿的看着一脸茫然的秦夜泠,心中当真是憋屈到了极点,在见到听到动静从府中跑出来的两个丫头时,再也不看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就往府中走去。 “哥哥,墨冉姐姐她……她怎么会住在这里?” 秦绾绾刚刚下马车就见到白墨冉往秦王府对面的府邸走去,里面还出来两个丫头在迎接她,显然不是去做客,而是那府邸本来就是她的家! 怎么她一回来,什么都变了?白墨冉是什么时候住到秦王府对面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席卷了她,让她觉得很是惶恐。 “绾绾,哥哥今天还有事情,就不陪你进宫了,你自己万事小心,在皇上面前说话也要谨慎,听到没有?” 秦夜泠见她走过来,细心的叮嘱了她一番以后,就头也不回的跟在白墨冉的身后走了过去。 秦绾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直到轻骑队的头领询问他什么时候进宫,她才从那府邸里收回目光,失魂落魄的重新翻身上马,朝皇宫的方向行去了。 “阿冉。” 秦夜泠步子走的急,没过多久就追上了走在前面的白墨冉,急忙出声唤道。 白墨冉的步子极其细微的顿了顿,一顿之后就当做没听见一样,还是径自往府内走去。 “小姐,秦世子在叫你呢!”秋霜偷偷的觑了一眼走在她们身后的秦夜泠,忍不住的出声对白墨冉提醒道。 “闭嘴!”听到秋霜的这句话,白墨冉心中本就翻腾的怒气更加的升腾起来,对着她投去了极为凌厉的一眼。 秋霜哪里被白墨冉这样瞪视过?吓得一下子闭上了嘴,再也不敢说出一个字,只能委委屈屈的跟在她的身后。 “阿冉,我不是故意想要瞒着你府邸的事情,只是我若是让这两个丫头早就告诉你,你一定不会答应。” 秦夜泠见白墨冉狠了心不想搭理他,只能用轻功飞身到了她们前面,拦住了白墨冉的去路。 “所以这就可以成为你隐瞒我的理由?”白墨冉面色冷凝,眼底有着沉怒,毫不相让的与他对视。 “阿冉,这件事情我承认是我的不对,我只是想你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既然你我之间的关系已经众所皆知,那么我何不借由着这层关系,来更好的保护你?”秦夜泠丝毫不回避她的眼神,仿佛想要让她看清楚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秦夜泠,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白墨冉终于还是心软了,如果她有一百种的理由可以拒绝他,那么他总是能有一千种的理由,让她逃脱不了他的深情,她看着他半响,最后竟是呐呐吐出一句:“你没有告诉我那个女人和我长得有几分相像。” “什么?”这次换到秦夜泠懵然了。 “你也没有告诉过我,那个女人原来是那样的风华绝代。”白墨冉继续道。 秦夜泠终于反应过来她在说些什么,颇有些哭笑不得。 “阿冉。”秦夜泠终究忍不了让她受到委屈,无奈之下只得招供,声音温存而又宠溺道:“他只是个男人!” ------题外话------ 我预料到了一切,没预料到手机会没电,没预料到高速会堵车,上不了高速,只能从下面的路开,从下午两点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到家,大包小包的东西一直收拾到凌晨一点钟,然后连洗漱都没有的倒头就睡。 今天早上一起来就开始码字,写到现在终于有了万更,双手奉上TAT 第九十六章 光天化日耍流氓 “他只是个男人!” 随着秦夜泠这句话落,白墨冉的眼角不由得跳了跳,眼神诡异的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秦夜泠知道这次是怎么也躲不过了,对她身后的两个丫头扫了一眼,秋霜立刻会意的退下,却看到站在她左边的绿绮没有动静,伸过手去悄悄的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和她一起离开。 绿绮却在秋霜拉住她衣袖的时候甩开了她的手,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仍旧坚持的站在白墨冉的身后,直到白墨冉察觉到了异常,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们两人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绿绮吩咐道:“你下去吧。” “是。”绿绮这才对着白墨冉行了一礼,和秋霜一同退下了。 秋霜在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过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在走出离白墨冉有一段距离后,才呐呐的对走在她前面的绿绮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绿绮,你扪心自问,在你这些日子做的事情当中,真的没有一丝对秦世子的个人仰慕在作祟?”绿绮听到她的话回过神来,目光微凉。 要说这世上还有谁比她们更加的了解对方,怕是没有了,在过往的十几年里,她们同吃同住,一起习武伺候小姐,两人几乎就像是彼此的影子一般,因此在三日前,当她知道秋霜自作主张告诉秦世子小姐与右相决裂的事情后,她就清楚,秋霜的心怕是已经不再如一了。 她本想把这事情告诉小姐,可是正如她了解秋霜一般,秋霜也更是了解她,在她的百般请求下,她终是软下了心肠,只能帮她一起隐瞒着新住处的事情,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认同秋霜的做法。 直到刚刚,她见到秋霜竟然在小姐的面前如此的偏帮秦世子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已经不是一句故不故意可以解释的了。 “绿绮,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现在秦世子和我们小姐已经在一起,彼此之间何必要划分的那么清楚?难道在他们成婚以后,我们还要将秦世子当成陌生人不成?” 面对绿绮的质问,秋霜不以为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何不对,在她的眼里,秦世子和小姐对她来说都是很尊敬很敬佩的人,都值得她尽力去效忠。 “绿绮,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刚刚到小姐身边伺候的时候,答应过小姐什么?答应过那个人什么?” 见到秋霜是这样的态度,绿绮终于沉了脸色,冷声喝问她。 秋霜被她突然严厉的问话弄得一愣,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起来,几乎下意识的回答道:“不论生死,不论发生何事,不论亲疏贵贱,不论过去今后,小姐是我们唯一的主人。” 说完这句话,不等绿绮再开口说话,她已经明白了自己做错了什么。 “秋霜,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务必如实回答我。”绿绮见她沉默不语,知道她心里已经清楚,口气稍稍软了些。 “好,你说。”秋霜看着她,眼中是知错就改的悔悟。 “如果有一天,小姐让你去杀秦世子,你会怎么做?”绿绮说这话时,声音平静如波,没有半丝波澜。 秋霜却是蓦地瞪大了眼睛,惊讶万分的看着她,似乎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回答我,你会怎么做?”绿绮看着她,半丝没有放过她的准备。 “小姐怎么可能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种假设根本就不会存在,再者说了,以秦世子的武功,我们就算是想杀他,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而且……” “你会怎么做?”绿绮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一改她平时的温婉知礼,态度很是强硬。 秋霜被她逼的急了,开始有些暴躁,脱口而出道:“我不知道,难道小姐要是对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你就不会有所犹豫吗?” “我会去杀秦世子。”绿绮的声音极为平静,脸上有着秋霜未曾见过的冷酷。 秋霜忽然就傻在了原地,她在这一瞬间变得很是懵然,原来她以为,在对于小姐的问题上,绿绮和她一直都是一样的,可是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比绿绮对小姐的忠诚之心还远远差得多。 可以说,如果绿绮拿任何人来与小姐做比较,她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小姐,可是那人,偏偏是秦夜泠。 别人或许不知道,小姐大概也是不知道的,只有绿绮知道,她对于秦夜泠的仰慕之情是有多么的深重,她并不肤浅,不像其他女子一般只是因为秦夜泠长得俊美所以才对他趋之若鹜,而是因为在几年之前,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在战场上从军的哥哥,曾经被秦夜泠从敌人的剑下救过一命,从那以后,秦夜泠就成为他哥哥所崇拜的对象,而在多年与哥哥的书信往来中,她看的多了,自然也对秦夜泠产生了莫大的好感。 所以在当她知道自家的小姐与秦世子相互喜欢并许下终身的时候,大概没有人是比她更加高兴的了,这两人对她来说,都是极为尊敬和重要的人,在她的心里,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其中的一个人而仇视另外一个人,这对她来说未免是太过痛苦的一个抉择。 但是现在,她看着绿绮这么决然的神色和回答,她开始迟疑了,的确,若是小姐有一天真的对她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来,她难道要背叛她吗? “我想我也会的。”在犹豫了好久之后,秋霜终是吐出了一口气,对她如是说道。 是的,不管她心里对秦世子是如何的尊崇与仰慕,不管秦世子是否对她的哥哥有过救命之恩,那都是她哥哥所该报答的事情,而她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白墨冉,各为其主,各尽其事而已。 “不过……”在绿绮刚想松一口气的时候,秋霜又突然开口了,让她立刻屏气凝神的看着她,“不过绿绮,如果有一天,小姐让我去杀你,我宁可背叛。” 说完这句话,秋霜不等绿绮有所反应,绕开她就往远处走去了。 惊愕之后,绿绮转身看着秋霜离去的那一抹俏皮的背影,心中顿觉温暖,只是在心中轻喃道:我又何尝不是? 这边,白墨冉丝毫不知道两个丫头已经瞒着她暗自交流了一番,她现在全部的心神都在秦夜泠的身上,更准确的说,是在秦夜泠过去的那一场战役里。 女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在你知道对方是个女人的时候,即使别人说的再怎么正常,你也总会觉得有哪里不正常,心里会有些不是滋味,可是现在,秦夜泠居然吐出这样的惊天之语,说那个神秘诡谲、以色事人、很厉害的人……是个男人! 瞬间,她心中曾经有的那些纠结怀疑消失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好奇。 看着白墨冉这样的转变,秦夜泠只能认命的叹了一口气,对她讲了秦绾绾所不知道的那后半段故事。 “难道当初扶桑拓真的就是因为陪了你一夜,才换回了那一座城池?”秦夜泠听到清远近乎调戏的话语不怒反笑,反过来戏谑道:“若是如此,你看这样如何?我送你一座城池,你陪我手下的将士一夜,要是这样的话,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士气大振,届时就算你不拱手相让,这城池早晚也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 “呵……秦世子果然不是一般人。”清远见他这么说更是没有生气,脸上的笑容倒是愈发的开怀了,“不过,就算是你原因让我睡,我都睡不下去呀!” 言罢,只见她随意的拂了拂身上的衣袖,有一团白色的雾气自她的袖中飘散而出,似乎是有意识般的自她的头际一直转到了脚边,最后消散无踪。 也是在白雾消失的那一刻,清远才显露出了他真正的身形样貌,即使是淡定如秦夜泠,在看到清远这般大的变化时,还是吃了一惊,讶道:“果然是幻术!” “我以为你该惊讶的是我居然不是女人。”清远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潇洒的笑容,整个人顿时从一个风华绝代的佳人变成了一个惊才风逸的俏公子。 “我又不是东临帝,你是男人女人又与我何干?”秦夜泠面色冷淡道。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在看到他真面目的时候,他其实还是有些惊叹的,因为眼前的人看起来年纪应该和他一般大小,甚至还要比他年少!可他所拥有的能力却丝毫不弱于他! 他这是在暗讽他睡了东临帝,而他又不可能睡他,所以他的性别问题与他无关? 真是个不讨喜的性子!清远在心中如是想,但是想起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又暗自压下自己心中的不满,想着这人自己睡不了,以后也会被自己人睡了! 这么一想,他心中不由得平衡了许多,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朝着秦夜泠额头掷去。 秦夜泠一惊,反应极快的伸出手去挡,却心惊的发现那个东西居然没有形态,竟是直直的穿过他的手,一直盘旋到了他的眉间。 然后他就看到清远的手指轻动,那在他眉间停滞不前的东西就像是倏地被唤醒,一下子就进入了他的脑中。 秦夜泠只感觉眉间一凉,再伸手去抚时,已是一片空无。 “你现在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将这城池双手奉上。”在秦夜泠即将发怒之前,清远突然开口道。 果然,他这话一出,秦夜泠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这是一种将士的本能,永远把百姓的安危看的比自己的性命更加的重要。 “什么事情?” “今天在晏维城内你看到的我的真身,以及我所对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不许告诉任何一个人,否则,那人的性命危矣!” “好,我答应你。”这无疑就是让他守口如瓶了,这对他来说并不难做到,最多就是出去以后会被一些人误会罢了! 可他秦夜泠又是什么人,怎么又会害怕一些流言蜚语? “那就好,时间到了,我要走了。”清远抬头看了看天色,面上有些怅然,叹息道:“日后你若是想要见我,只需要抚着你的眉间,说一声想我,我立刻会马不停蹄的赶来的。” “放心,绝对不会有这一日的。”秦夜泠回答的很是干脆。 “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面的。”清远的语气却比他更为的笃定,末了,看着他意味深长的唤了一句,“妹夫。” 话落,他整个人就如他传说中的从天而降般,一阵风过,从地而消失了。 “就这么简单?”白墨冉听到秦夜泠的陈述有些失望,还有些狐疑的看着他。 “你以为能有多复杂?”秦夜泠毫不心虚的回视她,除了清远警告他的那句话,和他最后的两个字被他略去了,其他的事情他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他之所以敢不惧清远的那句誓言,就是因为他的那句妹夫,既然他是妹夫,那么此生他非白墨冉不娶,那白墨冉不就是他的妹妹了?他总不至于会对自己的亲人下手。 更何况?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白墨冉的脸,眼底的眸光变得愈发深邃起来,倒是惹得白墨冉越加不明所以。 清远的长相,和阿冉还真的是有着几分相似,而他又称自己为妹夫,这中间,怕是不仅仅是巧合这么简单吧? “你就这么跟我进来,倒也不怕你的妹妹生气?” 经过秦夜泠这么一番解释,白墨冉就算是想气也气不气来了,她并非那种无理取闹的女人,今天之所以情绪会这么失控,实在是因为他瞒了她太多的事情,累加在一起,只让她感觉罪无可赦! 她的两个丫头的刻意隐瞒她现在可以不计较,因为这件事情是双面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两个丫头一开始就铁了心站在她这边,那么也不会有这事情的发生。 秦绾绾和她说的他过去的那些事情,她也可以不计较,他告诉她不是,那就是不是,她既然喜欢一个人,那么就会无条件的去相信他。 而她唯一不能谅解的,是他对她隐瞒秦绾绾对他的感情,从他之前的举动就能看出,他是知道秦绾绾喜欢他的,不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喜欢,而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 而他明明知道,却不告诉她,让她傻乎乎的以她嫂子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一想到这里,她就咬牙切齿。 “你都说了,那是我妹妹,又怎么会生气?”秦夜泠还是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眼见着白墨冉就要翻脸,他只得投降,认真的对她重复道:“阿冉,那只是我妹妹。” 只这一句话,白墨冉就听懂了,他这是在告诉她,无论秦绾绾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在他的心里,他只把她当做妹妹。 但是尽管如此,白墨冉只要一想到,有一个爱慕自己的男人的女人,天天借着兄妹之名跟在他的身边,她心里就觉得无比的膈应。 但她随即又想到,现在自己就住在秦王府的对面,若是想要知道什么,只需要多走几步路就可以了,这么一来,原本让她极为恼怒的事情,在这时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果然,凡事都是利与弊都是共同存在的。 “那你也不该瞒着我,如果你早点告诉我真相,好歹我还能事先有些准备。”白墨冉的心里仍旧有些怨尤。 “准备?你想要准备什么?”秦夜泠看着她好笑道:“是准备一段她不知道的我们的过去,还是想再冲过去宣告一次,我是你的人?” “秦夜泠!”白墨冉这次是真的恼羞成怒了,一掌就往他的胸口拍去,气急之下,这一掌她可是带着内力的! 以秦夜泠的修为,当然能察觉出她这一掌的力度,可是直到白墨冉的手离他胸口只有一寸的距离,他都没有闪躲的意思,仍旧浅笑着看着她。 这下轮到白墨冉心惊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秦夜泠会任由她这一掌打上他!情急之下她想收手已经来不及,只能改变手的方向,往他的身侧打去。 这么一来,她的一掌打空,整个人势必会往地面倒去,就在她身体前倾的那一刻,秦夜泠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你为什么不躲?你就料定了我不会打你是不是?”白墨冉从她的怀中抬起头来,一脸憋屈的看着他。 “你真当我是神,能将你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鼓掌之中?若真是如此,我今日又怎会让你如此生气?”秦夜泠的声音里夹杂了几分无奈,目光柔和的看着她道:“我只是在想,你今天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总要让你找到一个发泄口,不然徒将自己给憋坏了。” “所以你就乖乖的站在这里让我打?”白墨冉忽然觉得自己不但没有得到发泄,反而更加的憋闷了。 “不然你说,要如何才能让你觉得好过一点,我在这里任凭你发落?”秦夜泠说着,还真就放开了她,站在白墨冉的面前动也不动,一副任你为所欲为的模样。 “要我说,秦世子生得如此花容月貌,若是稍作修整一番置于那花街柳巷之地,想来会大受欢迎。” 白墨冉说着,一边抬起他的下巴,一边仔细打量着他的样貌,看上去好似真的是那么回事儿。 “你当真舍得?”秦夜泠闻言面上没有一点惧意,目光盈盈的看着她,眼中似乎敛了三月的春水,绚烂的让人无法从中抽离出心神。 秦夜泠见她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答话,眼底有暗芒一闪而过,忽而低了头,额头抵着她的,两人的鼻尖相碰,呼吸清晰可闻,又重复道:“你舍得?嗯?” 这般暧昧的距离终于让白墨冉的神智清醒了一点,她立刻想要往后退去,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一只手重新又揽住了自己的腰,另一只手更是固定住了自己脑袋,让她不得动弹。 “秦夜泠,光天化日之下你不能这么耍流……” 白墨冉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对自己极为的不利,替自己做着最后的努力,结果声音只是消弭在那人的唇齿间。 直到自己被他吻得已经有些晕乎的时候,白墨冉恍惚间只觉得他稍稍离开了自己的唇瓣一会儿,轻笑一声道:“只对你。” 而后,不等她恢复理智,就又开始了再一次的唇齿缠绵。 ** 皇宫里,秦绾绾向皇帝复过命从御书房出来,因为心情郁卒,还没走出多远,就和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她抬头,还没看清眼前之人,就听到那人惊讶的声音传来,“绾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先前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听到这声音,秦绾绾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她抬头,却没有那人一般的热情,只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平静的道:“涵烟,好久不见。” 第九十七章 阴谋丛生 “是啊,好久不见了,自从你三年前和秦世子一起去了边关以后,我这么长时间来就没见过你!”方涵烟没有察觉到她的冷淡,权当她是刚回来还没有适应,嗔怪的看着了她一眼,依然就着前面的那个话题问道:“绾绾,你这是刚回来吗?怎么来之前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还不是想给哥哥一个惊喜所以才……”秦绾绾嘴边刚对她扯出了一个弧度,笑容还没有显现就又退了下去,“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我今天刚刚回来,所以你知道的也还不算太晚。” 方涵烟又是什么人?她话语虽然几次欲言又止,但她已经凭着这些信息将她的心事猜到了十之*。 她不过沉默了一瞬,再抬眼时眼中已是换了一番风景,“秦世子他……绾绾,不是我说你,当初秦世子他回来的时候你就该跟着他一起回来,不然怎么会产生这么多的事端?如今他与白家大小姐的事情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连皇上都奈何他们不得,你呀!” 秦绾绾和方涵烟都是一副洒脱直率的性子,只不过秦绾绾是真性情,而方涵烟是伪装了这么多年,就连自己有时候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自己了。 但不管如何,两人在这京都当中皆是风流人物,很容易就知道对方,更是因为秉性相投,从她们很小的时候开始,两人就是好朋友了,方涵烟对于秦绾绾又特别留了个心眼,所以秦绾绾心里的那些事情,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秦绾绾的心里本就被压抑的难受,现在听她这么说,更加的不乐意了,有些迁怒的对她道:“既然你知道他们的事情,也知道我的心思,那么为什么不早点传信给我,那样我又何至于像现在这么悲惨?” “绾绾,我又何尝想瞒着你?实在是我也不知道白墨冉是什么时候和秦世子在一起了,我只知道在上元节、秦世子刚刚进宫的那一天,他对白墨冉的态度就有些不同寻常,当时我也没有多想,毕竟在那之前,秦世子和白墨冉这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牵扯,谁知道在下一次见到这两人在一起时,竟然会是这样的画面!” 如果可以,方涵烟比秦绾绾还不想这两个人在一起,秦家在朝中是什么样的地位?怕是论起在百姓中的号召力丝毫不亚于皇室,若是白墨冉最后真的嫁给了秦夜泠,那么对方家所产生的威胁,是不可估量的! “什么?你说哥哥刚刚回来的时候就对白墨冉的态度有异?”秦绾绾闻言深深的蹙起了眉,本就忧郁的心情更添了一分烦闷。 不应该啊,要论谁对秦夜泠最为了解,她敢保证,没有人能比得过她,她深知秦夜泠绝不会是那种一间钟情之人,因为他重情,所以他也更加的懂得控情。 他绝对不会轻易的喜欢上一个人,但是一旦喜欢上了,就是他的唯一,也正是因为这样,秦绾绾才会在知道他有喜欢之人的时候这么神伤。 “好了绾绾,就如你所说的,你现在再怎么难过也改变不了秦世子与白墨冉在一起的这个事实,与其如此,你还不如想想办法,看怎么样还能够为自己争取一丝机会。” 方涵烟看着秦绾绾一脸黯然的样子,似是无意的提议道。 “怎么,你有什么好的方法吗?”秦绾绾抬眼看她,眼中是一片茫然。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狠得下心了。”方涵烟说着走近她,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目光冷凝成冰。 ** 秦夜泠走了以后,白墨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两个丫头给唤进了屋里。 “小姐,这件事情全是我一人的主意,要是您想责罚,就罚我一人便可,与秋霜无关。” 一进门,白墨冉还没先说什么,绿绮就已经抢先一步跪倒在了她的面前,赶在秋霜之前把所有的罪过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绿绮!” 秋霜在听清楚她说的话时,脸上竟是讶异,接着也反应极快的跪在了绿绮的身边,眼看着就要开口辩驳,却再次被她出声打断了。 “秋霜,不该说的你别乱说,现在是我向小姐请罪,你在一旁看着就好。” “什么我在一旁看着,我怎么能让你替我……”秋霜顿时着急的瞪了她一眼,丝毫不领她的情。 “怎么,看来在来之前,你们两人还没商量好让谁出来顶罪?” 端坐在两人面前兀自饮茶的白墨冉再也看不下去,将手中的茶盖轻轻地合上,极细微的一点声响,却让跪在她面前的两人再也不敢出声了,因为单从白墨冉说话的语气她们就能判断出,小姐这是生气了。 “怎么都不说话了?继续说,我还等着你们两个商量出一个结果,好按照你们的意愿进行惩处呢!” “小姐……”眼看着白墨冉的语气愈发的低沉,两个丫头将头也垂的越来越低,嗫嚅的唤她。 “别叫我小姐!”白墨冉看着两人这般的表现,突然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掷,声音里有着不再压抑的气怒,“或许真正适合你们的府邸是在对面,一直以来你们跟着我,倒是让你们委屈了!” “小姐!” 听了这话,两个丫头再也不敢沉默下去,她们知道,这次白墨冉是真的生气了,过往的这些年里,她们大大小小的错误也犯过不少,但她从未提过要将她们赶离她的身边。 “小姐,这次是我擅做主张,私自隐瞒了小姐新居所的事情,绿绮只是受到我的恳求,才一直帮我瞒着小姐,一切都是我一人的主张,小姐若是真的想要将我从您的身边赶走,秋霜也认了,只希望小姐万不要迁怒绿绮!” 秋霜几乎是咬着牙才能让自己顺畅的说出这一番话来,可天知道,她心里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开小姐的身边,不再服侍她。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白墨冉嘴角勾出一抹笑容,只是那笑没有半丝的暖意。 “秋霜绝无半句虚言!”秋霜再次狠了狠心,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一句话。 绿绮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一切,此时看到白墨冉眼底倏然沉冷下的目光时,心中一凉,眼睛已然红了一圈。 因为她太了解白墨冉了,即使这一刻她还没有做出决定,她已经能猜出结果是什么。 “小姐,秋霜她不是故意的,就当是绿绮求您,这一次您就宽恕她吧!”绿绮这一番话说完,声音已近乎哽咽。 白墨冉视线淡淡的扫过她的脸,眼中的波光明暗不定,面上没有出现丝毫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绿绮,我对你们都说过的,有些事情错过一次,就再也无法挽回了。”白墨冉说着站起身来,看着秋霜的神色终于多了些悲戚道:“秋霜,你走吧,就算不留在我的身边,在软红阁,你也可以过得很好。” “小姐……”秋霜刚刚虽然决绝的说出了那么一番话,可是到现在,当她真正要离开白墨冉的时候,她才发觉,这是一种多么难以割舍的牵挂! “不用多言了。”白墨冉不等她再说些什么,身子掠过她就往屋外走去,没有给她半点挽留的余地。 直到她走出离那间屋子很远的一段距离后,白墨冉才忽然停下了脚步,藏身在一片树荫后往她们的方向看去。 绿绮正扶着秋霜从屋子里走出来,伸出手去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显然刚刚在白墨冉面前,秋霜强忍了许久才没有让自己在她的眼前落泪,现在她一离开,她一下子就把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 她看着这一幕,心中亦是酸楚,却只能在暗地里咬牙隐忍。 秋霜,对不起,原谅我现在不得不这么做。 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你、不相信你?一直以来,你们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姐妹,甚至说与家人还要亲密都不为过。 只是,前面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我去完成,所以,请你暂且的忍一忍吧。 思绪百转间,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绿绮两人身后的屋檐上一闪而逝,绿绮和秋霜因为沉浸在离别的不舍中所以没有一点察觉,唯有藏在树后的白墨冉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眼底的冷意更甚。 她刚刚之所以会那么冷酷的对待秋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觉察到了那个人的存在,而会在她身边布下眼线的,无非就是那几个人。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顺水推舟,既然她们想要从她这里打探出一些情报,那么她就送给她们一些消息又如何? 不用她多花费什么心思,她相信,过不了多久,幕后之人一定会自己找上门来,届时,她一定会毫不客气的将之一网打尽! ** 跟了白墨冉这么多年,秋霜也了解她的性子,小姐的话既然说出了口,就断然不会再收回,难过过后,她也没过多犹豫,和绿绮做了最后的告别,两手空空的就走出了府。 她本就是豁达之人,任何天大的事情到了她身上也不会让她消沉很久,再者说了,她只是离开了小姐的身边而已,软红阁说到底也是小姐的,她只是换一种方式效忠于小姐罢了。 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秋霜没有动用轻功,而是选择徒步在城中行走,待找到合适的时机,再到荫蔽处与软红阁的人进行接洽。 只是她还没有与软红阁的人对上,就感觉道身后有人在追踪她,心中顿时升起了警觉之心,但她又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白墨冉的丫头,是断然不能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实的。 思量之下,她眼神游移间扫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暗巷,正是适合藏匿的好机会。 这么想着,她心里有了主意,加快脚步走了起来,在快要到巷口的时候,故意一个转身,惹的跟踪她的那人急忙的闪躲开来。 而就在那人闪躲之际,她已经一个闪身,躲到了巷子中静观其变。 果然没多久,附近就有属于高手的脚步身响起,与此同时,秋霜从腰间拿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随时准备刀锋离鞘,往那人刺去。 终于,在那人走到巷口时,她看着他的背影,手中的匕首瞬间拔出,没有丝毫犹豫,对着那人的脖颈处划去,却不料那人在同一刻也转了身看向她。 她顿时一惊,在看清楚那人的样貌时,手上的动作一颤,脸上的惊讶不容掩饰,错愕的叫出声道:“怎么是你?” ------题外话------ 今天卡文,字数有些少,见谅! 第九十八章 栽赃陷害 方涵烟这次进宫是为她的哥哥来领旨的,也不知道是白婷婉的幸还是不幸,经过这几天的调养,她的伤势竟是慢慢的有了好转,大约不多时就能恢复正常了,这也意味着,皇帝的口谕也随之生效,她注定要嫁入方家。 这道旨意本该是方景荣自己来领的,但是他前几日才刚刚被皇帝革了官职,现在算是平民,是怎么也进不了宫的,而她的大哥和三哥又都各自有着自己的要事,所以这道旨意,只能由她来代领了。 御书房门口的太监在见到她后,立即去里面做了通报,没多久,就传来皇帝召见的声音。 “诚德,将这圣旨给她,就让她退下吧。” 见方涵烟进门,皇帝连头都没有抬,依旧自顾自的批阅着奏折,兀自对随身伺候的太监吩咐道。 “喳。”诚德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从一堆奏折旁拿出了那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圣旨来到了方涵烟的面前,双手奉上。 方涵烟有礼的对着诚德笑了笑,也郑重其事的接过了,只是丝毫没有想要走的意思。 “方小姐,皇上刚刚说的话难道你没有听见吗?退下吧!”诚德以为她是还想替他的哥哥求情,又见她刚刚对自己很是尊敬,故而给她留了一丝脸面,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 方涵烟却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对着诚德摇了摇头,径自开口道:“臣女知道皇上诸事繁忙,只是方才臣女刚刚闻得一事,实觉对皇室的颜面来说极为不妥,不知道皇上能不能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让臣女告知?” 她当然知道皇上在着恼些什么,不是在气白婷婉的不知廉耻,也不是在气方景荣的不识时务,而是在介怀白婷婉的福大命大,竟然没死,还成就了白家和方家的一桩亲事! 这两家,一个是他尽力保护的,一个是他如鲠在喉的,现在两家结合到了一起,到时候想要再除去方家,可就难了!而那个他尽力保护的白家,他也不敢完全的交付其信任了,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怎能不气? “哦?”皇帝闻言终于从桌案上抬起了头看了她一眼,最后笑了一声,放下了笔看着她道:“好,你说是什么事情,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有损我皇家的威严!” “要说这件事情还是臣女刚刚进宫,在半路碰到秦小姐时知道的,当时臣女见她一脸疑惑,甚至连臣女走过去都没注意到,险些撞到,才出声询问她有什么事情。” 方涵烟一边说着,一边谨慎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她知道,在皇帝的面前说这番话,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赔上的可是自己! “那你可问出来了没有?”皇帝很有耐心的等着她说完,脸上没有一点的气怒之色,反而一副极为好说话的模样。 可他越是这样,到是让方涵烟越觉得不对劲了,但是话既然已经说了一半,她又不可能收回去,只能给自己暗自鼓气,略有些忐忑的说了下去。 “秦小姐说她今日进京,秦世子在迎接她的时候带了一名女子,那女子正是白家的大小姐,白墨冉。”方涵烟说着,透过眼角的余光悄然的扫了皇帝一眼,见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心中更加觉得焦虑了,还是硬着头皮接着道:“这也就罢了,可是最让她惊讶的是,等到白家大小姐下车的时候,她一看,竟然就是在秦王府的大门口,而她所住的府邸,就在秦王府的对门!”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规规矩矩的在原地站好,安静的等待着皇帝的答复,天知道,在皇帝这般诡异莫测的情绪中,她这一番话说得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她当然知道皇帝早就清楚白墨冉与秦夜泠的事情,只是装作充耳不闻罢了,毕竟对于秦夜泠在民间的声望,以及白家在他心里的地位,这两个人,他都轻易动不得,她之所以冒险说这一番话的目的,只是为了提醒皇帝,这两个人的行为已经太过嚣张了,简直就是不把皇室放在眼里,公然的向皇室发出宣战! 可是现在,眼见着她都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了,皇上还是没有半点的反应,这让她觉得很是惶恐。 “所以呢?” 皇帝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了,却是反问出这么一句话。 方涵烟大着胆子看了皇帝一眼,却在刚与他眼神接触的时候又缩了回来。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皇帝的可怕之处,她在平时之所以能在他的面前毫无畏惧,那是因为他想给方家几分面子,但他一旦不给方家留丝毫的情面,那么连带着她也不会像从前那么好过。 在她没有摸清楚皇帝心里在想什么的时候,方涵烟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涵烟只感觉气氛压抑的让她心脏跳动的频率都慢了些,皇帝才悠悠的开了口。 “你说的事情朕都知道了,等会儿朕会把你的意思转达给皇贵妃,让她召白墨冉进宫处理这件事情,至于你……”皇帝说着对她瞥去了冷沉的一眼,“以后这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臣女明白。”方涵烟闻言立即跪下对皇帝叩首,直到皇帝让她起身时她才敢站起来,再次弯身行了一礼后就急匆匆地告辞了。 白墨冉和秦夜泠两人做的这么明目张胆,皇帝给出的解决方法,居然只是让皇贵妃请她入宫叙话,方涵烟在这时即使再不想明白,也有七八成了解了皇帝的心思,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惩治这两人,至少在近期内没有! 既然如此,她还自作聪明的到皇帝面前提出这么一件事情,那不是在帮他,反而是在让他下不来台,也难怪皇帝的脸色会那么难看了。 而皇帝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眼神却是很冷。 要论到白墨冉和秦夜泠的消息,怕是没有人会比他更加的清楚了。 在这京都里,处处都有着皇帝的眼线,更何况秦夜泠在为白墨冉安排住宅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打算瞒着皇帝,因此皇帝早就从亲信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情。 但是皇帝并没有制止,因为在此之前,白易之已经表态,他与白墨冉之间断绝了父女的情分,之后白墨冉所做的事情与他皆无关联,这也就是说,在脱离了右相府之后的白墨冉,她只是一个平民女子,而这样的一个女人,对于皇室来说已经没有大用。 可秦夜泠不同,只要他还活着一天,他在东临的地位就无人可动摇,作为皇帝,他犯不着为这样的一个女人去站到他的对立面去,更何况,自从重华山一行回来以后,他脑中无时无刻不想着他问寒衣圣僧的那两个问题。 只要他不动秦家,秦家就不会叛乱,这句话对他的影响是极大的,有了这样一句话的保障,他更加不能轻易的去对秦家下手,毕竟现下边关战事纷乱,用得上秦家的地方还有很多。 最重要的一点,只要白墨冉与太子的婚约存在一日,他们两人的关系就永远是名不正言不顺,而秦氏一族满门忠烈,又怎会容许一个与皇室有婚约的女子嫁入秦家? 皇帝难为,忠臣,又岂是那么好做的? ** “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一片黑暗中,秋霜感觉到自己被人带到了一片极为空旷的地方,周围很安静,连一丝虫鸣鸟叫的声音也无,只剩下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边响动着。 “放开她吧!” 有一道女声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响起,让她觉得尤为的耳熟,一时间偏偏又想不起来。 钳制住她双手的那人这才松开了她,她的双手一得自由,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脸上的黑布条扯开,入目是一片黑暗的密室,而端坐在她眼前的那个人,也的确是她极为熟悉的人,她几乎脱口而出道:“夫人?” “亏你还知道我是夫人。” 长宁坐在椅子上,手指有一搭无一搭的敲打着扶手,在离她左手不远处的地方,是一盆烧的通红的木炭,里面的铁钳已经被烘烤的“兹兹”发声,火光照亮着她的脸,让她整个人都显得狰狞起来。 “夫人此话怎讲?只要您一日是老爷的妻子,也就一日是奴婢的夫人,奴婢万不敢忘!” 秋霜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周围的那些刑具,从心里感到有些发麻,她不是害怕这些刑罚,而是她再忙也没有想到,长宁怎么也曾贵为一国的长公主,居然也会动用这些手段! 而且这间密室是什么地方?抓她前来的那个人又是谁?那人的武功修为极高,她几乎连一招都没使出来就被他擒住带到了这里。 可是如果长宁早就有个武功这么高深的手下,为什么早些不用,偏偏要等到现在才放出来?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瞬间塞满了秋霜的大脑,让她一时间晕乎起来,脑中乱成一团乱麻。 “是么?”长宁轻蔑的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音调,扶着椅子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声音渐渐的变得温柔起来,“秋霜,既然你叫我一声夫人,那么我姑且相信你一次,我问你,如果非要你从你的小姐和我之间选出一个人来,你会选谁?” “夫人,我……” 面对长宁质问,秋霜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讪讪的低下了头。 “哼,看样子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长宁见她依旧是这样的表现,脸色顿时一沉,极没有耐心的往回走了两步,挥了挥手,就有人上前来把她制住,让她丝毫动弹不得,更有一个人走到了火盆的旁边拿起了烙铁,眼看着就向秋霜走去。 秋霜顿时煞白了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长公主,一双水灵的眼睛里尽是惧意。 “秋霜,我可不是有耐心的人,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是选择我,还是选择你家的小姐?”看着秋霜害怕的样子,长宁似是极为享受的笑开了,眼中的阴狠与冰冷显露无疑,接着又像是想到什么,话音一转道:“秋霜,你可别忘了,你家的小姐才刚刚抛弃了你,你现在这样效忠于一个抛弃了你的人,真的值得吗?说不定你为她死了,她也只会说一句活该呢!倒不如你跟了我,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主人,你也谈不上背叛不是?” 她一边说,暗中却一边示意着施刑的人拿着烙铁接近秋霜。 在这双重的压力下,直到那距离足以近到她能感觉到它的热度时,秋霜终于妥协了,闭上眼睛视死如归的大叫了一声:“好!我效忠于夫人,还请夫人吩咐!” “这才是听话的好奴婢!”长宁见到秋霜一脸惨白的样子,满意的笑开了,对着手拿烙铁的人挥了挥手,亲自走过去扶过了秋霜道:“这样就对了,看看你这么漂亮的小脸,要是被毁了,那就真是可惜了!你放心,只要你将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妥了,我保管让你后半生无忧!” “那夫人……夫人想要奴婢为您做些什么?” 秋霜似乎真的被吓到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怯懦,不敢太大声。 这样的反应却取悦了长宁,她拉过秋霜的手抚慰的拍了拍,接着从怀中取出一小包油纸包的药粉塞到了她的手里。 “这,就是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第九十九章 你竟还是那么恨我! 秋霜被人劫持了后不久,消息就传回了白墨冉的耳中,届时白墨冉正在为亲卫队安排着在新府邸里所要做的事务,既然他们决定跟随她,那么她就会根据每个人的特长,来发挥出每人最大的潜力。 “对方是什么人,你可看清楚了?”白墨冉闻言皱了皱眉,看向惊风的眼神有些凝重。 “没有。”惊风脸上的表情也不轻松,似乎也有着很多的疑问,在白墨冉疑惑的目光下,他虽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武功很高,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一闪而过,甚至秋霜连挣扎也无,就被那人带走了。” 是拥有何种境界武功的人才能让惊风只能看到一个背影?惊风的武功在软红阁当中算的上数一数二的了,那次在四大组织的比拼中,虽然没有夺得第一,但也是与其他几个组织的人打的势均力敌,在这武林中,怕是只有那几个轩主、门主才能有这等的修为了吧? 白墨冉眼神一闪,顿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在她过去所阅览的那些情报中,有一则关于皇室影卫的传闻,说是每一个皇室的嫡出,在出生的时候都会被安排一个影卫跟随,以随身保护他们的安全,这些影卫最初也是出生于江湖世家,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始祖皇帝给揽到了旗下,他们神出鬼没,平时是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只有在自己保护的主人有生命安全的时候才会出手,其余情况之下,主子一生只有三次可以要求他们的机会,三次机会用尽以后,他们将会恢复自由身。 对于这个消息,当时她只是一扫而过,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软红阁在这上面标注的是出自于江湖传闻,可是如今看来,却容不得她不多想。 白墨冉有些烦躁,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出手的速度会这么快,以至于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对秋霜关照! “对了小姐,在秋霜被那人劫走之前,有一人先行与她碰了面。”惊风看出白墨冉脸上的忧虑,顿时猜到她在烦忧什么,犹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 “那人是谁?”白墨冉心中波澜又生。 “是秦世子的贴身侍卫,林琅。”这些日子因为白墨冉与秦夜泠接触的频繁,而他作为白墨冉的随声护卫,自然有了多次与林琅碰面的机会,因此今天他虽然只看到了一个侧面,却足以确定。 他去见秋霜做什么?白墨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更乱了,但是随即她就想到林琅背后的主人是秦夜泠,不由得猜想到,难道秦夜泠在这之前就猜到了她的计划,知道她不方便亲自行动,所以帮她出了面? 但是很快的她又否决了这个想法,秦夜泠他到底是人,又不是神,如果他真的能把每一步就料的这么精准,那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后来的事实恰恰就证明了,秦夜泠的确有着为神的资本。 “白墨冉接旨!” 没等她理出个头绪,一道尖细的嗓音自大门处远远的传来,让她即使身在后院也能够清晰的听见。 在这种时候,皇上能对她下什么旨意? “白墨冉接旨!” 那太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里面的人没有丝毫的动静,又再次提高声量喊了一声,心里不悦到了极点。 这偌大的府邸怎么连个看门通报的人都没有?他这辈子替人传过了那么多的旨意,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于是他又耐着性子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直到又半柱香的功夫过去,里面还是没有一点回应的时候,他终是恼了,眼看着就亲自进府去找人宣旨。 好在在他即将要跨入府门的前一刻,白墨冉的身影及时的从影照的后面袅袅而出。 “臣女在,还请公公宣旨。” 白墨冉走到在离他三步之遥处跪下,身后跟着亲卫队等一干众人。 那太监的气这才稍稍消了点,但是看着白墨冉的脸色依旧很不好,但是因为有懿旨在手,只能暂且按捺下心中的不满,打开懿旨宣读道:“皇贵妃娘娘懿旨:本宫因近日身怀麟儿,倍感思亲,故而宣白家长女白墨冉即刻进宫,不得有误!” “民女遵旨!”白墨冉没料到太监口中的旨意原是自家姑姑的,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更加防备起来。 如今是多事之秋,按道理姑姑现在身怀六甲,专顾着养胎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宣她入宫叙话? 看着白墨冉从自己的手中接过旨意,太监似有若无的哼了一声,语气讥讽道:“墨冉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方才差点就要让咱家进去给您宣旨了!” “公公还请息怒,民女并非有意拖延时间,实在是民女初迁府邸,为了熟悉地形,故而和下人们都在府里走的远了些,还望公公不要多加责怪!”白墨冉一听到太监这话,心知这公公是个小心眼的人儿,要是个不打紧的倒也罢了,偏偏又是在皇帝近身伺候的,虽然说她与皇帝已经算是撕破了脸皮,那也是在暗处,明面上,她是怎么样也不能给他留下把柄的。 “绿绮。” 白墨冉当机立断,立即侧首对身后的绿绮唤了一声,绿绮不用她多说,立即会意,从袖口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悄悄的塞到了那太监的手里,那太监这才一改怒容,眉开眼笑起来。 “看墨冉小姐这话说的,既然您不是有意的就好,咱家又怎么会把这点儿事情放在心上?”那太监一边说着,一边暗自将那锭银子收到了自己的袖口里,复才接着道:“墨冉小姐也不可太过自谦,咱家虽也听闻您和右相的事情,但不论这么说您都还是太子未来的妃子,怎可以民女自称?平白糟蹋了自己去!” 白墨冉闻言抬眼看了看那公公的神色,却也看不出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也没做声,只是温和的对他笑了笑。 那太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挥了挥佛尘,清了清嗓子道:“墨冉小姐有请吧,马车已经在门口替您备好了。” 白墨冉听闻向外看去,果然在府邸的门口已经停了一辆精致的红木马车,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让她没有任何的理由可以拒绝。 “绿绮,府中的一切事物就先交由你了,若是实在有什么处理不了之处,你便去对面请教秦世子,我先进宫,去去就来。”白墨冉只是迟疑了一会儿,心中已然有了决定,转身就对绿绮轻声交代道。 “小姐您就放心的去吧,这里一切有我。”绿绮也知道眼下的形势太过迫人,根本没有让人推拒的余地,她能做到的,就是让小姐尽量的放心下来。 “墨冉小姐,请。”那太监一直站在她们的身边看着她们,此刻见白墨冉交代完,又再次出声催促道。 白墨冉不再犹疑,又再次看了一眼绿绮,没几步就上了马车。 等到马车缓缓驶出众人的视线时,与此同时,有一人骑马从另一条街道朝着秦王府的方向奔驰而来,绿绮定睛看去,正是早晨才见过的秦家小姐秦绾绾。 秦绾绾行到秦王府门口,察觉到有人注视着她,顿时循着目光回过头来看了绿绮一眼,那一眼,看着绿绮竟感觉隐隐的压迫,不由的转移了视线。 等到绿绮转移开视线,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蓦然心惊,感叹着秦绾绾不愧是在战场上征战了许多年的女将军,果然是有些威望的,倒是她一开始因为小姐,而过分的轻敌了。 秦绾绾见此,嘴角勾出一丝冷笑,不再看她一眼,利落的翻身下马,大步的走进了府中,由着府中的管家出来替她牵马。 “哥哥?” 在走往后院的花园里,秦绾绾无意间的一扫,正巧看到在凉亭中看书的秦夜泠,心中有些惊喜,她原本以为,他还呆在对面的府里没有回来呢! “绾绾,回来了?”秦夜泠听到她的呼唤抬起头来,朝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见她朝他走来,干脆将手中的书放在了自己身前的石桌上,“怎么样,皇上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我回来的这几次,他对我的那一套说辞我几乎都能背下来了,无非就是说我一个女子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实属难得,但也不能因此而自傲,要时刻谨记着自己肩上所背负的责任……”秦绾绾瞥了瞥嘴,一脸的不以为然,“要我说,他要是真的对我们秦家做的这些事情觉得感谢,就该多让秦家掌握一些兵权,而不是整天想法设法的让这个让那个将军,时时刻刻在战场上盯着我们!” “绾绾!”秦夜泠闻言声音沉了沉,警告的看了她一眼,“皇上做什么说什么还轮不到我们去议论,哥哥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要谨言慎行!” 面对秦夜泠严厉的眼神,秦绾绾有些胆寒的缩了缩脖子,只低声道:“知道了。” 秦夜泠这才收回了自己带有压迫的视线,欲拿起石桌上的书继续阅览。 “哥哥,先不要看书了,我有话要问你。”秦绾绾在他动作之前,一下子就伸出手按住了他要拿书的手,一双眼睛忽闪,俏皮的看着他。 秦夜泠感觉到压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温软的手掌,眉头不易察觉的蹙了蹙,眼眸微垂,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道:“你说。” 可即便是秦夜泠再怎么样的小心,对于一直全身心关注着她的秦绾绾来说,她还是发现了他这些微的抗拒,嘴角的笑容有那么片刻的僵硬,不过却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松道:“哥哥,你是真的喜欢墨冉姐姐吗?” “此话怎讲?”秦夜泠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此一问,凝神反问道:“难道你觉得我是会拿自己的感情去开玩笑的人?” “当然不是!”秦绾绾几乎同时就做了回答,然后面上纠结了一番,才下定决心道:“哥哥,京都是官宦之地,所以对于江湖上的消息或许有些闭塞,可是绾绾在边关,身边全是一些草莽之辈,闲暇时最爱说些江湖传闻打趣,因此绾绾听说,在不久前四大组织的比试中,软红阁的阁主曾经招你为她的夫婿?” 对于这个消息,秦绾绾本身并不是十分的确定,她自小就跟在秦夜泠的身边,而秦夜泠也把她当做亲人,很多事情并没有隐瞒她,也因此,秦绾绾知道寒衣圣僧与他的关系,所以在听到这条江湖传闻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荒谬,反而是觉得慌张。 她从小到大一直敬若神明的哥哥,怎么可以就这样被一个江湖女子给染指? 也就是在听到这条消息之后,她才下了决心要返回京都,为的就是向秦夜泠求证这件事情的真实度,谁知道一回来,传闻中的那个女子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出口,秦夜泠的身边就已经有了另外的一个佳人陪伴,这怎么能让她不惊愕? 不曾想,她说的这一句话,却是真的将秦夜泠给问住了,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告诉她软红阁主其实就是白墨冉?若是他不知道前世的事情,他或许还会这么做,但是有了前世血的教训,秦夜泠说什么也不会再向秦绾绾透露分毫有关白墨冉的消息。 那么,他究竟该喜欢谁? “哥哥?”秦绾绾见秦夜泠久久没有回答她的话,不由得开口催促道。 “你说的不错,在那场比试中,软红阁主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因此她提出的条件,我不得不答应。”秦夜泠再三权衡下,还是选择了白墨冉软红阁主的这个身份,因为这么一来,对于白墨冉,秦绾绾至少不会再那么仇视。 “什么?这消息难道是真的?”秦绾绾在得到秦夜泠肯定的答案后,一下子就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在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以后,这才解释道:“哥哥,你作为秦王府唯一的世子,以后的秦王,怎么可以入赘到一个江湖的组织?这日后要是被皇上知道,那可怎么得了?” “绾绾,难道你以为,皇上现在就不知道吗?”不似秦绾绾有这么强烈的反应,秦夜泠坐在桌旁,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似乎是早就考虑到了她的这个问题,此刻云淡风轻道:“京都关于江湖的消息虽然闭塞,但也不代表就真的完全不知晓,更何况他是皇帝,江湖虽大,却也是他的天下,他怎么能不关注?” “哥哥,你的意思是?”被秦夜泠淡然的态度所影响,秦绾绾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重新在位置上坐好。 “他之所以没有插手我和阿冉的事情,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因为知道这件事,要看我怎么收场罢!”秦夜泠说这话时,嘴角沁出的笑意寒凉。 “那哥哥,你到底喜欢的是谁呢?”秦绾绾没料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心中百般的不是滋味,她这话问出口后,又觉得不够仔细,复又道:“或者说,哥哥,你最后想要娶的人,到底是谁?” 只可惜这一次,她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回答。 秦夜泠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抚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道:“绾绾,这些你都不需要了解,你只需要知道,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让他伤害到秦王府的任何一个人!” “可是……”秦绾绾犹自不甘心,想要继续追问,却被秦夜泠再次强硬的打断了。 “好了绾绾,你回来这么久,该去看看祖母了,自我回来之后,她提起你许多次,想来定是想你了。” 秦夜泠对她说完这句话后,径自拿起了石桌上的书,俨然是不想再提及那个话题。 秦绾绾见他如此,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暂且放弃询问,又在他眼前站了一会儿,才磨蹭着离开了。 而在她离开之后,秦夜泠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暗芒闪动,只一会儿,又收回视线,继续投入到书中。 ** 不算上次偷盗玉玺的那次,这是白墨冉自宫宴后的第二次入宫,虽然时间没有隔多久,心境却已完全不同。 上次进宫时,她只想着让自己低调低调再低调,恨不得所有的人都看不到她才好,而这次,她怕是已经成为了整个京都最有名的人了,而面对扑面而来的阴谋诡计,她也没有像当初的那般抗拒和反感了。 果然,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环境亦会磨练一个人。 在去白素歌所在的昭云宫的路上会经过御花园的外围,一眼望去,百花齐放,各色争妍,直教人迷花了眼,一如这江山太过锦绣,才引得无数英雄为之折腰,一如这后宫太过繁华,才惹得无数女子为之舍弃了自己的坚持。 白墨冉回过神来立即摇了摇头,挥退了自己脑中的胡思乱想,再抬首时,已经来到了昭云宫的大门口。 “是俞公公啊!皇贵妃娘娘有令,说是墨冉小姐来了以后让她一人进去就好,公公可以回去向皇上复旨去了罢!”一个在门口看守着的丫头在见了那太监,极为利落的就把他给打发了,而让白墨冉惊讶的是,那太监竟然也不生气,竟是笑容满面的应了去了。 “墨冉小姐不必惊讶,皇宫里处处都有他这样的人,今日也就是皇贵妃娘娘荣宠正盛,他得罪不起才陪着笑脸,当初娘娘初入皇宫的时候,又有几个人愿意给她好脸色?” 那丫头读懂了白墨冉眼中的惊讶,笑着替她解释着,一边领着她往宫里走一边接着道:“人啊,往往只看到别人光鲜亮丽的一面,可谁有知道他人为了这一面,在暗地里又付出了多少的辛劳?” 白墨冉跟在这丫头身后,目光闪了闪,显然,她的这番话里别有深意,明里暗里都是在为白素歌辩解,诉说她的苦衷。 “你跟了皇贵妃娘娘多少年?”白墨冉突然开口问道。 “自从皇贵妃娘娘入宫那日起,我就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了,算起来,也有十三个年头了。”那丫头虽不明白白墨冉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如实答道。 “十三年吗?”白墨冉轻笑一声,声音骤然变得很冷,“那你可知,皇贵妃娘娘在入宫以前也有个丫头的,那可是自打她懂事之时就伴她左右的人,可是即便如此,还是被皇贵妃娘娘亲口赐死了?” “墨冉小姐……”那丫头不料她的语气会如此狠绝,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 “你既然跟在皇贵妃娘娘身边这么多年,那娘娘也该也教过你,在这宫里,最重要的就是管紧自己的嘴,最要不得的,就是自以为是!” 白墨冉的语气没有因为她流露出的害怕有丝毫的软和,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昭和宫的正屋前。 站在门口一旁随侍的两个丫头见到白墨冉的到来,没有再进去通报,直接替她打开了门,显然是事先得了主子的关照。 白墨冉见此微扬了眉梢,也不客套,直接走进了屋子,在见到屋中正前方端坐在椅榻上、身着浅红色宫装的人时,恭敬地跪下行礼道:“民女参见皇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坐在椅子上的白素歌没有立即出声,在沉默了好一阵后,才叹息道:“阿冉,这么多年了,我没有想到,你竟还是那么恨我!” 第一百章 离开他,除非我死! 白墨冉和那个丫头说话的时候本就没有刻意压低嗓音,因此现在白素歌对她说出这句话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她知道,白素歌也是有些拳脚功夫的人,虽然仅限于自保,可耳目的灵敏也要比一般人好上许多。 白墨冉听到她的话仿若未闻,依旧身形笔直的跪在她的面前,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见她如此,坐在椅榻上的白素歌在沉寂了一会儿后,再次叹了口气,这才放缓了语调道:“起来吧,我现在身怀有孕不方便扶你,你也别折煞我了!” “谢皇贵妃娘娘。”白墨冉这次倒是耳目清明了,很快从地上站起身来,只是眼睛始终没有看向她。 “阿冉,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当年的事情,也绝非我所愿!”白素歌一双美目盈盈动人的看着白墨冉,面上透露出几分柔弱。 白墨冉听到她这话,终于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只是那眼神中却没有一点暖意。 距离上次见她的时候已经隔了两月有余,白素歌原本看上去只是微隆的小腹,现在已经很是明显,她坐在椅榻上,一只手撑着扶手,一只手抚着小腹,整个人的身上都散发出极为浓郁的母性光辉,可是这却让白墨冉感到极为的刺眼。 “是,怎么会是你所愿呢?”白墨冉的声音很轻,但是昭和宫里极为的安静,所以她的话还是能让白素歌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年我尚年幼,骤闻母亲的噩耗,心有不甘之下闯入皇宫,就为了替母亲的死讨一个公道,可是,皇宫这么大,我却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唯一可以帮助我的人,我就只能想到你,我的姑姑。” “于是我找到了当时与你关系最为亲密的丫头小玉,自从你懂事开始,她就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就如我的绿绮和秋霜,于你来说,她应该更像是亲人一般的存在,可是你都做了些什么?她只不过是心疼我,在你耳边多说了几句,你就将她当着我的面,让下人将之活活打死!” “这怎么会是你所愿呢?皇贵妃娘娘?” 白墨冉的最后一句话语气蓦地加重,每一个字咬的很清楚,像是字字都刺到她的心里。 “阿冉!”白素歌再次唤她时,眼眶已经微红,目中尽是悲痛之色,“阿冉,你难道以为,我就不心痛吗?” “你若能有一分一毫为我想过,又岂能说出这般的话?那时我入宫不久,在这宫中尚无什么根基,郡儿也还小,我和他孤儿寡母两个人在这宫中无依无靠,还要随时警惕着宫里那些居心叵测的贼人,谈何再去为云轻申冤?” “孤儿寡母?”白墨冉的笑容更加的冷冽了,眼中似结了一层冰霜,“是啊,我怎么忘了,当初父亲只是个尚书,又怎能与已位列四妃的您相提并论呢?所以您只能是孤儿寡母了!” 眼看着白素歌听到她这句话又要张口欲言,白墨冉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再次接着的道:“是,当初您和四皇子是孤儿寡母值得被保护,难道我的母亲就活该连死了都没人敢为她问一句公道?皇贵妃娘娘,您的心在哪儿?” 虽然她一出生时,白素歌就已经入宫为妃,与母亲接触的并不多,但是她时而会从母亲的口中听到关于白素歌的名字,也会在极少的那几次进宫中,看到母亲与白素歌相谈甚欢的样子,她以为,那应该就是真正的姐妹情深了。 可是最后的结果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她才终于幡然醒悟,原来她真正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阿冉,你既然要这么想我,那么姑姑也无话可讲,只是该说的我还是要说:阿冉,姑姑从未对不起你,从未!”白素歌曲肘搭在椅把上,用手掌支撑着额头,脸上尽是神伤,已然有了疲惫之意,“我所做的一切,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从来都是为了你!” “是吗?”白墨冉没有因此领情,锐利的反问道:“那么皇贵妃娘娘,我能敢问一下您这次召我过来是因为什么事情?难道不是想要说服我离开夜泠,转投向太子的怀抱?让我为了白家的利益安分守己,不要再胡闹?如果您不是想要对我说这些,那么我会为了我之前的话,郑重的向您道歉!” 她真的已经受够了,如果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是别人,是贤妃柔妃或者任何一个妃,她都不会像现在一般这么的沉不住气,正因为这个人是她的亲人,是她曾经一心想要信赖的人,所以她才不想在她面前有一点的伪装!那样真的太累。 果然,她这话一出口,白素歌慢慢的从自己的手掌中抬起了脸看她,眸中尽是痛心之色。 白墨冉这次没有再回避她的目光,就这样定定的与她对视,没有丝毫的退缩。 良久之后,白素歌终于开了口,嗓音有些沙哑道:“阿冉,秦世子不是你可以嫁的人,她绝不是你的良配,只有你嫁给太子,才能保你一生无忧。” “呵……”白墨冉轻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早有所料,不卑不亢道:“这就不牢皇贵妃娘娘操心了,我既然选择了他,那么我这一生是悲是喜是死是活,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当年有您的遗憾,才会让我现在决心这么的坚定。”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素歌脸色听到她这句话,突然抚着肚子从椅榻上站起身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白墨冉。 “皇贵妃娘娘,当年的一切,您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白墨冉将她慌张的神色尽收眼底,这才平缓冷清道:“当年您入宫之前,是有心爱之人的吧?而据我所知,那心爱之人也是与您相爱的,那时候皇上亦没有勉强您入宫,可是到最后,您却是自己选择背弃了他!” “我没有!”白素歌这一次反驳的极快,她的脸上很没有波澜起伏,可是声音里却是一片凄迷,让白墨冉听了心猛地一颤。 从软红阁得到的资料上看,确实是白素歌负了那人的,以至于那人直到死都没有解开心结,因此这件事也成了白素歌一生的痛。 可是今天,她见到白素歌的这般模样,不由得怀疑起当年的事实来,她看的出来,白素歌的凄然是做不了假的。 难道是还有什么隐情,被人隐藏了吗? 白墨冉越想眉头皱的越紧,最后看到白素歌渐渐恢复平和的气场时,她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不管今天是您,还是您奉皇上旨意来规劝我离开夜泠的,那么我都只能回你们一句话:离开他,除非我死!”白墨冉回答的决绝,不留一点余地。 她也真是魔障了,当年白素歌到底如何又与她有何干系,如今她都自身难保了,还有什么闲情去操心别人?不管白素歌当年的那段感情是什么样的,她只知道她和秦夜泠之间,早在彼此许下承诺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此生不死不休。 白素歌见她这般,反应倒是没有最开始的时候强烈了,她撑着腰,慢慢的从主位上走到她的面前,面色柔和,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嘱托与关切。 “阿冉,现今郡儿已经长大,而我经过这么多年也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对我来说,我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好求的了,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和哥哥,而哥哥现在也已贵为右相,只有你是我始终牵挂着的人了!” “阿冉,秦世子纵然很好,可是你还小,或许只是被他外在的东西给迷住了眼,论身份地位,论富贵荣华,太子有哪一点儿会比他差?等你嫁了人以后才会知道,这些东西虽然名利了些,但却是最重要的。” “阿冉,我现在对你说的这些话都是为了你好,也许你现在听了会恨我厌我,可是等到你嫁了太子以后你就会知道,你如今的想法,是有多么的幼稚!” 白素歌的这一番话,说的句句情真意切,差一点,只差一点,白墨冉几乎就要相信她了…… 可是她的面色依旧冷淡,她看着白素歌半响,嘴边勾出一抹淡笑道:“是吗?” 白素歌看着她的反应,心觉不对,眼中布满疑云,而后就听到白墨冉对她吐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皇贵妃娘娘,我以为当初六皇子身上中的佛罗之毒,最该清楚事实真相的应该是您才对吧?” “阿冉,你可知这是宫廷内院,话可不能乱说!”白素歌闻言立即上前一步紧握住了她的手,那力度使得白墨冉微微有些吃痛。 但她却是一声不吭,只是冷眼瞧着她,条理分明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年长宁刚嫁入右相府没过多久,您的那位爱人就莫名的暴病而亡了,要是我没猜错,这件事情并非巧合吧?” 她说到这,悄然的觑了眼白素歌的神情,见她原本脸上的温柔不见,多了几分狰狞之色,心下顿时更加的笃定了。 “上元灯会的那场宫宴,我虽然心中料到事情不对,隐隐猜想到了结果,但因为从表面上来看,事情的一切真相都指向于长宁,而长宁又对我咄咄相逼,无奈之下,我只能顺水推舟,将长宁推了出去做了替罪羊,等到我回去以后细细一想,才确定了那背后之人其实是你!” “阿冉,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什么事情都要有证据!”白素歌的声音也突然冷了,眼里褪去了刚刚的温情,一脸失望的看着她。 “如果我有证据,又何苦站在你的面前这般质问您?可是皇贵妃娘娘,我虽然没有证据,可我有着作为一般人都有的推论!” 白墨冉说着,从她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两人相看默然,从对方的身上竟是看不到半点温情的影子。 “那日,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长宁她本就是带了两块一模一样的锦帕入宫,一块给您,一块给了皇后娘娘,我虽然憎她厌她,但同时,我也很了解她,她之所以会这么做,还是那份虚荣在作祟,她送给您和皇后娘娘同一件东西,在心里一定是觉得您已经与皇后娘娘平起平坐了,而她作为你的嫂子,自然会觉得欣喜。” “而那日,长宁也是先来看了您,才去看了皇后娘娘,这虽然于理不合,可她那时还是长公主,所以没人能说她什么,也因此也说明了,是您先有机会得到的那一方锦帕。” “而整个皇宫,屋子里能用得上龙涎香的,除了皇上皇后也就是您了,也就是因为这点,所以很多人才第一时间就排除了您下蛊的可能性,那是因为他们都不知道,父亲曾经把皇上赐给他的很多胭脂水粉,没有送给妻子儿女,而是给了他最疼爱的妹妹,皇贵妃娘娘你!” 白墨冉每举出一条,都让白素歌的脸色白了白,等到全部说完,她已然哑口无言。 “阿冉,你说的的确很对,字字句句都把所有的线索指向了我,让我都不能不服!可我,又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最终,白素歌只是看着她,一副心寒意冷的模样。 “您为什么这么做还需要问我吗?”白墨冉却没有被她的面色所动,冷笑着反问她道:“只要想想其实就能知道,这件事情受益最大的是谁?如果皇后没有打翻药,如果她喝下了那碗药,那么中蛊虫的那人就会是她!而皇上雷霆大怒下,死的将会是长宁,而这两人,一个是你迄今为止最大阻碍,一个是当初害死你心上人的人,这样的结果,不是正合您意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白素歌听到最后一句话,倏地睁大了眼眸,惊诧万分的看着白墨冉。 当年那人的死,即使是她也是到得后来,在一次无意的机会下才知道了他真正的死因,就连他最亲近的人都是被蒙在鼓里,长宁这件事做的非常的隐秘,因此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暴病而亡了,可谁知道…… 想到这里,白素歌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让自己不要再回忆。 “该知道的总会都知道的。”白墨冉淡淡的一句话盖过,方才道:“所以皇贵妃娘娘,到得现在,您还要和我说,您已经别无所求了吗?若是别无所求,您又何苦设计去购害皇后?若是别无所求……您又何必在现在这般的年龄,还让自己调养生息,只为了能够再怀上一个龙嗣?” 说着,白墨冉似有若无的扫了一眼白素歌隆起的肚子,目光中有着些微的讥讽。 似乎是被她这般的眼神所刺激到,白素歌竟是一连后退了好几步,白着脸不可置信的对着她摇了摇头,然后转过了身子不再看她,声音有些虚弱道:“你走!” 白墨冉直觉她有些不对劲,但是一想到屋外有那么多婢女在等着伺候她,心中略微有的一些担忧也散了去,对白素歌行了一礼便道:“民女告退!” 她转身就往门口走去,不妨和门外进来的那人迎面撞上,那人看了她,也是一脸的惊奇,而后反应极快的露出了一抹善意的笑,对她亲切的唤道:“墨冉表妹。” 白墨冉却没有接受他的这份亲昵,只是客气的点头回道:“四皇子。” 还没有等到白墨冉说些什么,澹台郡的目光往她的身后一扫,猛地面色一变,极为迅速的就越过她走到了白素歌的身后。 白墨冉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心知不好,立刻回过身往后看去,就见到白素歌整个人都倚在澹台郡的身上,正渐渐地往地上倒去。 澹台郡见此,立刻焦急大声喝道:“快来人!皇贵妃娘娘动了胎气,还不宣太医!” ------题外话------ 近几天找工作心累,工作没找到,差点就被骗钱,不由得感叹一声幸好我没色……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第一零一章 不会让他遭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昭和宫内一片混乱,白素歌早就被澹台郡抱着入了内室,放到了床榻上,脸色苍白如雪,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疼痛。 屋外伺候的丫头们听到澹台郡的喊声,每个人都跑的比兔子还快,生怕晚一步小皇子就出了事,自己的脑袋就搬了家。 没过多久,就有一名太医被人提着衣领从空中飞落,等到得地面的时候,整个人差点瘫倒在地,而提着他的人,一身的红衣如血,容颜似朝霞漫天,妖娆误满院春色。 “院判,不是我催促你,只是我想提醒你一个事实,你若是再晚一点,皇贵妃娘娘肚子里的龙胎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这条小命……” 澹台君泽对着他笑的一脸的亲和,话语更是温柔如春雨,让太医院判听了一下子腿也不软了,神智也清醒了,脚下生风的就往内室冲了进去。 如此紧要关头,已经顾不上什么礼与法了! 没过多久,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也闻声赶来,一个个步履匆忙的走往内室,不敢有丝毫的耽误,他们的身后,亦跟了一人,锦衣玉带,面容俊秀,一双眼睛亮如繁星,只是在看到澹台君泽时,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你们怎么来了?” 也是在这时,白墨冉看着陆续往屋里走去的太医,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的安定了些,上前和他们打了招呼。 说起来,她和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澹台羽还好,在上次去重华山的时候,她和他还有过几次照面,只是因为场合不便,并没有来得及多说上话,可是澹台君泽,她却是有许久未见了。 自从上次他以她师兄的身份参加过那次武林比试后,他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风流地温柔乡也不去了,门也不出了,更是连上次替太后的祈福,也寻了个生病的由头打发掉了,一心当起了敬王爷梦寐以求的好儿子,敬老王爷求之不得的好孙子。 白墨冉自然猜到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也就没有功夫去管他的事,但是今日一见,昔日的风流世子还是这样的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也就放下了心,权当他这些日子是过腻了花天酒地的日子,想体验一下清粥小菜的生活了。 见到澹台君泽久久都没有答话,澹台羽在察言观色一番后,这才撇着嘴开了口:“母妃的丫头们在去找太医的时候正好撞到了我们,在知道了母妃出事以后,我和君世子为了节省时间各自行动,早一步的将太医请了来。” 他这边话刚落下,就有一名太医从屋里走了出来,白墨冉还没来得及出口询问,昭和宫的宫门口便又传来一阵动静。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门口的宫人们显然没料到这件事情会这么快的就传到皇帝的耳朵里,神情慌张,连带着跪拜的动作也有些参差不齐。 好在皇帝现在一心只在白素歌的身上,因而没有计较他们的失礼,对他们随意的摆了摆手,脚步不停的走到了屋里。 在看到白墨冉的时候,澹台宏一直以来急迫的脚步一顿,顿时目光锐利的看着她。 白墨冉却仿佛浑然不觉,低着头规规矩矩的行礼,没有丝毫的慌张之色。 她就是料定了皇帝不能怎么样,就是料定了皇帝对她有着忌惮,不然就凭着她和秦夜泠这般明目张胆的作为,早就够她死一百次一千次了! 果然,皇帝看了她不过一瞬,很快就转移了视线,落到了一旁的院判身上,声音冷沉道:“院判,皇贵妃情况如何?” “皇上请放宽心,皇贵妃娘娘只是一时的情绪失控,动了胎气,所幸发现的早,并无大碍,待臣稍后开个药方给皇贵妃娘娘服下即可,只是皇贵妃娘娘如今毕竟有些年纪了,能再次怀有龙嗣实属不易,以后还需要多加注意。” 院判跪在地上,一字一句清晰的向皇帝汇报着,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起来吧。”皇帝听了以后脸色微缓,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院判,语气却极其不悦道:“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去开方子?朕的皇子要是出了一点问题,拿你是问!” “是!臣遵旨!”院判立刻从地上起身,一路小跑着走到桌边,那里早就有人准备好了笔墨等待了。 皇帝见他写起了方子,再次将视线转到了仍旧跪在地上的白墨冉身上,同时又看了看跪在她身后的澹台羽,和见了他仍旧闲散的站在一旁的澹台君泽,眼中波涛翻涌,深沉不可见底。 “都起来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吐出这么一句话,两人这才起身,腿脚已经感觉到有些酸麻。 “冉丫头,你到底是和你的姑姑说了什么,才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你需知道,再如何,她肚子里怀的也是我澹台家的子孙,今日,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定不饶你!” 白墨冉抬眼对上澹台宏看着她的眼神,身子顿时一颤,她能感觉得到,此刻的澹台宏眼里有的杀意不是作假,却不是因为白素歌动了胎气,而是为了让她动胎气的原由。 白墨冉垂下眸子,沉默了下去,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 “皇上……”在这个时候,内室却传来了白素歌虚弱的呼唤声,单听声音就能知道,这个女人此刻是有多么的柔弱。 听到白素歌的声音,澹台宏的眉头动了动,眼神中闪过一抹诡谲的光,看着站在他面前依旧没有答话的白墨冉,又看了看她身后站着的两人,若有所思道:“冉丫头你和我来,羽儿和君泽就先在厅中等待。” 果然,他这话一出,澹台羽顿时就皱了眉,一脸担忧的看着白墨冉,澹台君泽的脸上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眼神一直追随着白墨冉的背影。 “爱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一进到屋内,皇帝就大踏步的来到了白素歌的床边,拉着她的手,脸上一扫刚刚的阴霾,尽是心疼和怜惜之色。 白墨冉看到皇帝神色间自然转变的情绪,心中是一片的冷意,连带着面上都有了几分寒凉。 果然不愧是皇帝,从一个声色俱厉的上位者,到一个嘘寒问暖的好丈夫,其间竟是转换的如此行云流水,不着一点痕迹,倒也不知道是有过多少女人,才能训练出来的好本事! “皇上不用忧心,臣妾刚才只是一时欣喜,才会动了胎气,并非如院判所言,是受了刺激,还望皇上您不要责怪了冉儿才好。” 她这话一出,不仅仅是皇上,就连在一旁站着的澹台郡和白墨冉也纷纷露出了或多或少讶异,只是两人都是懂得隐藏自己情绪之人,不过一瞬,就掩去了自己的心神。 “哦?倒不知冉丫头是说了些什么,才让你激动成这样,你也说来给朕听听,好让朕也跟着你乐呵些。” 皇帝听了她的话,眼含深意的看了白墨冉一眼,然后又将目光放在了白素歌的身上,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宠爱妻子的丈夫。 可是白墨冉的心却在这一刻提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种强烈的预感,白素歌这般为她开脱,并非就一定是好事。 她这个念头还没从脑子里转完,就听到白素歌娇笑道:“这丫头说,她这些天之所以会和秦世子黏在一起,是因为太子一直十分敬仰秦世子,所以她跟在秦世子身边为的就是想看看,他身上就是有哪点值得太子敬仰,甚至对他重视的程度超过了她!还说她此生非太子不嫁,秦世子就算再好,也比不过太子在她心里来的重要!” 白墨冉听完这句话,瞳眸蓦地变得黝黑无比,心口觉得无比的憋闷。 姑姑,这是将她往绝路上推!她知道,她的这一番言辞只是为了保护他免于受皇上的责难,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比起皇帝的责难,让她承认自己喜欢太子,是她更加不能承受的事情! “是这样吗?冉丫头?” 皇帝当然也不是简单之人,他听了白素歌的话,对白墨冉投来饶有兴致的一瞥,就是这一瞥,却足够让白墨冉看清他眼底的杀意。 她若是顺着白素歌的话承认了,这无疑就是背叛了她与秦夜泠之间的感情,此后她若是再说她喜欢秦夜泠,就是欺君之罪! 可是她若是否认了白素歌的话,顿时就成了白素歌犯了欺君之罪!姑姑的这一招不可谓不狠,她就是在赌,赌她不可能置她的性命于不顾! 而她,也的确就摸准了她的心理,不管如何,她始终是她的姑姑,她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舍弃她。 白墨冉没有答话,只是从腰间取出了一样物事,几步走到床边拉起白素歌的手,将其放到她的手中,语气温和道:“姑姑,这道平安符是我回府那日就求得的,本来早就应该给您,谁知道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就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得了空,总算是交到了您的手上。” “瞧你说的,你有这份心意,就比什么都强了!”白素歌不妨她突然松了口叫她姑姑,以为她总算是想通了,心中顿时宽敞了许多,笑容里也多了几分真切。 可是这些,都仅仅只停留在白墨冉的下一句话之前。 “只是姑姑,恕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我白墨冉喜欢一个人,从来就不会让他遭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我这辈子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秦夜泠。” 第一零二章 腰酸,肾虚 言尽于此,仁至义尽。 她白墨冉是放不下白素歌,毕竟母亲在世的时候,她对她每一点一滴的好,都被她牢记在心上永不敢忘,但是这些并不代表,她就可以肆意主宰她以后的人生。 随即她就看到皇帝和白素歌的脸色齐齐变了,前者黑如乌云,后者苍白如雪,站在一旁的澹台郡更是反应极快的跪倒在地,对着澹台宏道:“父皇,母妃并不是有意欺骗您,她也是一片好意,想要将墨冉表妹从歧途上给拉回来。” 说着,他还不忘回过头扯了扯她的衣角,面上带了几分焦灼之色,“墨冉表妹,你还不赶快说句话?” “皇上,皇贵妃娘娘如今身怀六甲,会心生怜悯爱惜也是人之常情,她此番的确为我,还望皇上不要多家怪罪。” 此种情景之下,即使她不想说些什么也不得不开口,她随着澹台郡拉扯的力度再次跪下,姿态谦卑,眉目间却不乏坚毅,“皇上,民女知您早就对我心生杀意,虽不知缘由,却着实叫民女惶恐,但民女从出生起到今日,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有损皇室利益之事,自觉对得起任何人,大概唯一有愧的,就是没有遵从皇上的旨意,好好地做太子的未婚人……若皇上因此而震怒想要惩处民女,民女无话可说。” 她这番话一说完,澹台郡立即转过头来看她,眼神里极为诧异与震动。 白墨冉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一定是觉得自己疯了,这种关头非但不赶紧和秦夜泠撇清关系,竟然还向皇上坦白,皇帝可不是其他人,他是一国之君,他的威严岂容他人冒犯? 澹台宏的脸也却是在刹那变得万分阴沉,在那一瞬间,白墨冉感觉到巨山般的压力朝她沉沉压来,让她难以喘息。 她在心中暗自警醒,想着澹台宏能当上皇帝,也并非是平庸之辈,当真有着他的几分本事。 “来人!” 澹台宏看了白墨冉半响,突然开口对门外唤道,这一声让白素歌、澹台郡,以及屋外正在等待的两人,俱是心颤了颤,一脸紧张的看着他,白素歌更是不顾自己现在虚弱的身体,挣扎着想要起身为白墨冉求情。 “皇贵妃娘娘请保重玉体!”她一动,从皇帝来时就进了内室随身伺候的兰裳立即阻止了她,眼神似有若无的瞥向了澹台宏。 局面越紧张,白墨冉反而越冷静,她看到兰裳的这个小动作,心里愈发了如明镜。 “参见皇上!” 两名自外面闻声而来的侍卫走到离皇帝还有三步之遥后,齐齐跪下行礼。 “传令下去,从即日起到皇贵妃娘娘临盆之日,不许任何人踏入昭和宫一步,也不许皇贵妃娘娘走出昭和宫的范围!” “是!”两个侍卫很明显的愣了愣,没有想到皇上叫他们进来是为了白素歌的事情,在听完这道旨意以后,两人面面相觑,还是跪在地上没有动。 想来,皇上还有其他的旨意没有传达吧? “还不快去?”澹台宏见他们两人还跪在自己的面前没有动静,额上的浓眉竖起,眼看着就要发怒。 那两个侍卫见此,一下子就从地上起身,踉跄着跑出了门,脸上满是郁闷和不解。 “皇上……” 白素歌在听到那道旨意的时候也愣了,此刻回过神来,犹自不敢相信的看着皇帝。 “爱妃你好好休息,在你平安的生下你和朕的皇儿之前,其他的事情,就不必你多操心了。”皇帝走近床榻边,脸上严厉的表情微缓,柔声安慰着白素歌。 可是他的这番作为表明了什么,谁都看得出来,饶是白墨冉将所有的罪名一律揽到了自己的身上,皇帝还是怪罪到了白素歌的身上,对她刚刚说的话充耳不闻。 这下白墨冉是真的不明白了,澹台宏前一段时间是狠了心的要置她于死地,就恨不得她出个差错才好,怎么现在自己送给了他一个这么个大逆不道的由头给他,他却是含糊过了她?难道说,真的是祈福那日,寒衣圣僧说的话,对澹台宏起了作用? “姑姑还请自己多保重身体,等到姑姑诞下皇子后,墨冉会再来看您的。”白墨冉见皇帝没有惩戒自己的意思,又打量了一下现在的局面,觉得自己不宜久留,便向白素歌请了辞,与她同时请辞的,还有一直跪在一旁的澹台郡。 “退下吧。” 不等白素歌开口,皇帝早一步的替她做了回答,白墨冉便见到白素歌的脸色在瞬间又苍白了几分。 她的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和澹台郡一起退出了内室。 “阿冉,你没事吧?刚刚父皇叫侍卫进去的时候,真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说了什么,惹得父皇勃然大怒了!” 一直等候在厅中的澹台羽见到白墨冉出来,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围上去就在她的耳边念叨了起来。 澹台君泽则没有他那么担忧,只是将白墨冉从头到脚的扫视了一遍,并没有多说什么,凭着他的功力,早就可以将刚刚内室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窥听的清清楚楚。 “有些人真是白长年纪不长脑子,一点小事情都那么一惊一乍!”澹台君泽一边向昭和宫外走去,一边语带讽刺的感叹着。 “你说谁不长脑子?澹台君泽,你别以为我当真怕了你,不敢拿你怎么样!”被澹台君泽压抑半天的澹台羽终于恼了,回过头去就冲着他一阵怒吼。 “我说是你了么?你这么激动,可不就默认了自己没有脑子?”澹台君泽丝毫没有收到他的影响,听到他的话,向身后追来的澹台羽投去不屑的一瞥,然后突然定了步子,双手抱胸道:“不过有一点我的确是很好奇,你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好不容易追上他步子的澹台羽气都没喘匀,被他这么一问,一口气被堵在胸口,瞬间涨红了脸,瞪了他许久之后,才憋出一句:“等我成年后,定代替你在京都的位置,让全城的女人都远离你,让她们认识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的真面目!” “好,我希望你早日能完成这个宏愿。”澹台君泽在这种时候突然大方了,对着他一摊手,再次不做停留的走出了昭和。 “六皇子,我也祝你早日完成心愿。”白墨冉在路过澹台羽身边的时候,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励。 “六弟。”澹台郡走在最后一个,见白墨冉他们都出了昭和宫,也走到了澹台羽的身边唤道。 与先前不同的是,澹台羽在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身子几不可闻的颤了颤,有些僵硬的对上澹台郡那双明灭不定的眸子。 “你还是早些醒醒,不要总以为……自己是这皇宫里的霸王,不然早晚有一日,你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完,他的人如前面两人一样,不作一丝停留,掠过他的身侧就出了宫。 而澹台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一贯的嬉笑之色全然敛去,有的只有十分的坚韧与沉思。 早晚有一日,我不会再生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 “秦夜泠他这辈子能有小师妹你陪在她身边,也是圆满了。” 出宫的路上,白墨冉和澹台君泽一路同行,许久未见,两人之间的关系却不曾疏远。 澹台君泽的目光时而会在白墨冉的脸上停留一会儿,时而又看向别处,脑中响起的却他用内力探听到的那段话:我白墨冉喜欢一个人,从来就不会让他遭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我这辈子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秦夜泠。 不知怎地,心里突然就涌动起一股酸涩的情绪,明明在秦夜泠和他说开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放下,可事到如今,当他亲耳听到白墨冉承认对秦夜泠的这番心意时,又为何会这般心潮翻涌? 有那么一刻,他居然嫉妒了。 面对自己人生这些第一次出现的情绪,澹台君泽有些无所适从,只能靠笑容掩饰过去。 “师兄你这话说的不对,应该是我这辈子有他陪在我的身边,已是满足。”白墨冉毫不犹豫的反驳他的话,等到看向他时,才发现澹台君泽的脸色有些古怪,她又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他像个大家闺秀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表现,不由狐疑道:“师兄,你不会是得了什么隐疾吧?” “劳什子的隐疾?你师兄我只不过是忽然看透了这世间美色而已!再说了,要说我真的有什么事儿,也无非是腰酸、肾虚、操劳过度罢了!” 澹台君泽说这后半句话本是为了极力证明自己的确没事,谁知道白墨冉却会错了意,登时想到了别处。 “腰酸,肾虚……在与纳兰王爷叙话过后?”白墨冉脸上的表情复杂莫名,最后为了表达自己的关切,还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师兄你放心,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作为你的师妹,我都会支持你的,你也不用羡慕我们,毕竟天下之大,你能找到一个与自己心灵相通的人,也是很幸运的一件事了。” 第一零三章 好戏纷呈 澹台君泽一时语塞,过了许久之后才抑郁道:“果然是和某人待的久了,说话和某人一样的不讨喜!” 隔了一瞬,不等她回答,又笑意盎然的去戳她的痛脚,“听说你被赶出来了?还住到了某人的对面?怎么,你现在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自己嫁出去?” 白墨冉听他一口一个某人,心中不悦,又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场冷飕飕的往他飘去:“师兄承让了,我怎么比得上你,这才和某人呆多久,就将其神韵学了个十之*!” “小师妹!”澹台君泽瞬间炸了毛,再也忍受不了白墨冉将他和那人联系在一起,大步上前就挡住了她的去路,低下头去看她,却在此之前,当先看到了她身后有两道鬼祟的身影一闪而过。 白墨冉自然也是察觉到了动静,但是现在是在皇宫,她不能随意的动用武功,澹台君泽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又恢复了一副风骚无比的表情,看着她就是不说话,脸上就差没写着几个大字:求我,快求我啊! 白墨冉见他如此,偏偏也不着急,学着他的样子也笑的婉约淡然,就是始终不开口,眼看着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的过去,再不追的话就来不及了。 澹台君泽磨了磨牙,清楚的瞧见了白墨冉眼底那狡黠的光芒,却又无可奈何。 他怎么倒忘了,某人除了说话不讨喜外,还很是黑心,在这点上,他从来就没赢过他!居然连着小师妹都学去了,这可大事不好! 想是这么想,在运功之前,澹台君泽还是顺手带上了白墨冉,不然的话,怕是小师妹早晚会找他报仇的! 澹台君泽的武功虽然比不上秦夜泠,但是放到江湖上也算的上是高手了,他在空中运足了目力向两道黑影扫去,很快就看到了两人一前一后的往皇宫外奔波着,所过之处,皇宫内的侍卫竟然没有半点察觉。 白墨冉的武功并不比他差,因此也看到了那两人的踪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两道背影给她的感觉很是熟悉。 “他们虽然不被侍卫所察觉,但多少也得顾忌着他们,而你则完全没有必要,尽管把心思放在追他们身上好了,宫里的侍卫,有的可能不知道皇帝,但是不认识师兄你的,我估计还真没有。” 白墨冉在他耳边诚恳提议道。 “小师妹,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贬我呢?”澹台君泽从远处收回目光,一脸玩味的看着她。 “你可以当做是在夸你。”白墨冉随之附上一个真诚的笑容,让澹台君泽有一瞬间气息不稳,但很快就被他调息了过去。 他暗道了一声好险,不是怕两人会摔下去伤到,而是要是被白墨冉知道自己会因为他一个笑就晃神到这样,那万花丛中过的他以后也就没脸见人了。 也正如白墨冉所料的一样,一路上因为澹台君泽没有刻意收敛气息,放手去追那两人,所以被很多侍卫所察觉,但大多也就抬头看上一眼,在看到那人是谁后,俱都屏声静气,又再次装作若无其事的巡视去了。 不得不承认,君世子的威名有时候也丝毫不逊于秦大世子的! 出了皇宫,澹台君泽已离那两人只有百步之遥,稍近一点就很容易被察觉,所以只敢慢慢的尾随在两人的身后,一路跟到了城外的树林里,才见那两人有了止步的意思。 也在这时,他才看清两人的长相,不由得眯了眼睛,沉声道:“那不是澹台祁的亲信?还有那个是……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那时候上次比试中,幽冥少主的随从。” 在澹台君泽极力回想中,白墨冉在他身边出声提醒道,她的记忆本就异于常人,所以只看一眼,就认出了那两人的身份,怪不得她瞧着他们的背影那么眼熟,果不其然,都是见过面的人。 “这两人怎么会聚到一起,难道说,澹台祁什么时候和幽冥门搭上了关系?” 幽冥门背后代表的就是西漠,如果是这样,澹台祁的目的,不会是要…… 澹台君泽想到这一层,心中寒意渐升,虽然他对澹台祁向来没有好感,但是再怎么说,在身份是,他也是他的堂兄,虽然他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他的兄弟,东临国的大将军秦夜泠,一心守护着这个国家,而他的堂兄,东临国的太子澹台祁,却有可能通敌叛国,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有可能变为现实,他就恨不得把澹台祁亲手手刃! 最好不要是如此!澹台君泽心中波涛汹涌的看着两人,整个人都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可白墨冉此时想的,却比他还要多,因为她知道,所谓的幽冥少主到底是谁!在见到这两人在一起的那一刹那,她想起了很多她不曾留意的细节。 例如宫宴那天,她质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皇帝尽忠,顺便让她死心,可她又何曾想到,在东临,比皇帝更容易操控,且未来真正有实权的人,是太子?莫子篱会那么做,也有可能只是为了获取皇帝的信任? 再例如澹台祁那次闯入重华山的那片净土,按照秦夜泠所说的,那个地方,除了寒衣圣僧知道,剩下唯一知晓的人就只有他了,那么澹台祁又是怎么会摸索到的?这一切显然不可能是巧合,但是现下看来,如果说有人告诉他,那也不足为奇了,毕竟凭着幽冥门的实力,想要窥探摘星楼的情报,还是有着一定的把握的。 还有就是,凭着莫子篱的武功,想要逃离这皇宫简直就是易如反掌,那他为何还情愿被皇帝囚禁?难道仅仅是因为如他所说,是为了等她及笄么?除此之外,就真的没有其他任何原因了吗?或许他真正想等的,是与太子寻求一个契机,好谋得大事功成吧? 在想到这个可能性之后,白墨冉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了半点心痛的感觉,这代表了什么?她心中清明如水,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小师妹,你说我们要不要冒险探听一下他们的谈话?”澹台君泽眼见着前面两人嘴唇长了又合,声音却是被他们用内力所封闭,不由得有些憋闷。 两人对对话这般的小心谨慎,必定是在商讨着什么阴谋大计! “不必了。”白墨冉很是果断的转身回头,没有半点的犹豫的运起轻功悄然的离开了。 现在是在城外,所以她不用怕被人发现什么,至于他们说什么,她也不感兴趣,江山是谁的,皇帝是谁的,又与她何干?这皇朝,就算是别人不毁灭,终有一天,她也会与他亲手将其颠覆! 只是到那时,澹台君泽……还会如现在这般对她小师妹小师妹的叫着吗? “小师妹,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突然发现我的好了?想要弃了某人过来投奔我?”澹台君泽雍容一笑,脚下不停歇,恰巧一阵风来,他的额发被吹乱,他顺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那风姿要多妖媚就有多妖媚。 白墨冉就算有再多的感慨,被他这么一闹也都烟消云散了,她极为真挚的对着他一笑,轻声道:“师兄,你一定不要变,不管以后发生什么。” 最后半截话,她的发音尤其加重。 澹台君泽很明显的愣了愣,在回过神来后,也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不再有他往日的半点掩饰伪装,因而显得异常的通透纯净,彷如清晨的第一颗露珠,那样的珍贵而又易碎。 然后他柔声道:“好。” ** 这日正午,阳光正好,白墨冉躺在窗边的椅榻上小憩,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时光。 自从秋霜被掳走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派人打探过她的消息,可她不急,总有人会着急的,而这个人,就是一向沉稳大方的绿绮。 “小姐,都这么多天过去了,秋霜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您就不担心吗?” 在知道白墨冉是故意演戏给别人看,而不是真的要赶秋霜走之后,她很是松了一口气,可是现在时间一长,她又难免焦心。 这时离秋霜失去踪影已经有半个多月了,秋霜怎么说也是和她从小玩到大的姐妹,衣食住行都在一起,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现在她突然不在了,她做什么事情都感觉到束手束脚,当真是寝食难安。 “敌人蛰伏了那么久,现在好不容易寻到这么一个机会,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出手?一出手,那肯定是要一招毙命的!” 白墨冉不以为然,说出的话让人提心吊胆,但脸上的神色却依旧轻松。 这一次,即使是绿绮,也摸不透小姐的心思了,她发现,自从小姐出了别院以后,她自所以为的了解,到了小姐这里,却原来都不是最正确的。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惊风倏地一下出现在门口禀报道:“小姐,右相府有消息传来,三姨娘在一个时辰前小产了,现在右相正大发雷霆,下令让人彻查此事,一旦查出是谁,严惩不贷!” “什么!” 白墨冉蓦地睁开了眼睛,眼底充斥着讶异,显而易见,这样的情况她并没有预料到。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那都是在三姨娘孩子尚在的情况下,因为她知道,秋霜的本性善良,即使再怎样为了博得长宁的信任,也绝不会做出什么真正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她对她很是放心。 可是现在,三姨娘居然小产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绿绮的脸也刷的白了一层,眼神无措的望向白墨冉,虽然想法与白墨冉大体一致,但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她也有点不确定了。 “小姐,不如我们这就出发回府去看看吧,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右相大人一时想不起我们,早晚也会请我们回去的,毕竟只要和秋霜牵扯到关联,我们是怎么也逃脱不了干系的!” 绿绮的意思是,与其等着别人来通知,让她们处于被动的位置,还不如自己一开始就主动出击。 “不,不急。”白墨冉却摇了摇头,否决了绿绮的提议,“正是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才更不能着急,若是我们现在就回了府,她们必定会质问我们为何会知道这消息,这样我就更脱不了身了,所以,我们只有等,等相府的人前来知会,我们才能回去。” “是。”绿绮心中虽然焦虑,但听了白墨冉的分析,觉得的确如是,只能暂且按捺下来。 结果右相府的人比她们预想中的还要来的快,而前来通知她们的人也让白墨冉颇感意外,竟然是元姑姑。 “大小姐,奴婢为何前来,我想您应该心里也清楚吧?”元如在一名亲卫队的带领下来到了白墨冉所在的屋子,脸色算不上很好,双唇紧抿,眼底深处的神色复杂。 白墨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不变,愈发暖了几分,道:“是,我很清楚。” 听到她的这个回答,元如脸上极力维持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一双眉毛蹙起,眼中浮现出些许怒色道:“大小姐,我知道三姨娘在您回府的第一日就顶撞了您,您也一定是不喜她的,可您怎么能对她下手?再怎么样,她肚子里的孩子无辜,也是与您血脉相连的弟弟妹妹!” 果然,元如怕是在来见她之前就已经在心中有了怀疑,觉得可能是自己下的手了。 的确,在她人眼里,她都能和白易之断绝了父女情分,又有什么是她不能放下的呢?只是质疑她的这个人是元如,这让她有些难过,对于元如,她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元姑姑,我清楚,但,不是我。”白墨冉看着元如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吐出了这句话,眼中流露出一抹受伤。 元如没有漏看,正因为如此,她的心底几乎是下意识的一颤,就如刚刚一般,没有任何理由,就那样轻易的相信了她的话, 既然她说了没有,就没有。 这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当年若不是因为竹云轻,她现在恐怕还是一个在街头乞讨的老妇人,只因为竹云轻的一句话,她就被从乞人中解救出来,教她识字读书,成为了她的贴身丫鬟,后来被老夫人看中,就这样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大半辈子。 但是因为竹云轻对她的大恩,让她即使到了老夫人的身边,也时不时的会想着法子对她好,她时常感念着那份恩德,直到白墨冉出生之后,她终于找到了报恩最好的办法,那就是竭尽全力的伺候好她。 也因此,在小时候,白墨冉除了和竹云轻,最亲的人都是元如了。 后来白墨冉遭逢大难,她作为一个奴婢,根本没有什么发言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白易之送走而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日都会在替大小姐在佛祖面前祈求,希望她能安好,好在,她总算是平安的长大了。 “还好不是你。”元如沉默半天,再开口后只吐出了这么一句,但是所有的意思,却都在这一句话里了。 如果是她,她要日后死去,要如何去面对夫人?她又如何能够原谅自己? 她转过身去往外走,边走边道:“大小姐还是先和奴婢回去吧,只是府中现在的局势对您实在不力,不过您请放心,如果最后老爷和老夫人不信您,奴婢就算是赔了这条命,也会护您周全的。” “元姑姑。”白墨冉突然唤她,声音里多了几分撒娇的味道:“我是阿冉啊,大小姐是谁?奴婢又是谁?你要是再敢这么说,我可就要生气了!” 元如的步子霎时一顿,她回过身看着笑意盎然的白墨冉,心里沉重的担忧全被她这一出弄得烟消云散了,她忆起那时候,是她刚刚会说话,她也是如现在这样称她为大小姐,她听了,一张小脸一下子皱成了一团,奶声奶气的也是对她说了这番话。 唯一相同的,就是她现在的心境,和当初一样,一样的感动与好笑。 “是,阿冉!”元如也笑了,她看着还站在原地半点未动的白墨冉,干脆又走了回来,轻拍了一下她的肩,道:“还不快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了这消息,现在又这般样子,一定是早就有了应对的计策了?” 白墨冉面对她的怀疑,但笑不语。 见她这个样子,元如却是放了心,摇头暗自想着,自己方才真是白担心了,这个小姐和当年的夫人都是一样的聪明,哪里还能轮得到她们担忧? 可这次元如是真的想多了,刚刚白墨冉的那个笑是苦笑,对于这件事情,她连具体的细节都不清楚,又怎么会有对策?现今这般,只有去了右相府才能知道了。 只是两人万万没有想到,她们去右相府看到的,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主屋的院子里,一个浑身鞭痕的人正被人冷酷的丢在地上,她的衣衫已经被鞭子的力度抽破,不复完好,现在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面庞发白,虚弱的像是随时都快要离开人世。 在她的上首处坐着一个老妇人,穿着端庄锦绣,相比之下衬得地上那人更显狼狈,那人正是白老夫人。 白老夫人的旁边站着长宁,长宁的旁边则站着白婷婉,院子里被数十个丫头小厮所包围,看上去颇有一番三堂会审的气势。 “秋霜!”绿绮在见到这幅画面时,早就顾不得什么礼数了,越过白墨冉就冲到了秋霜旁边,一脸哀戚的看着她,眸子里已经盈满了泪水。 “放肆!不过是个丫头,我和老夫人都在这里,不知道行礼吗?果然是有跟什么人学什么样!”长宁在见到绿绮这般模样之后,冷笑一声厉声喝问。 “右相夫人这话言重了,第一,绿绮现在是我的丫头,而不是右相府的丫头,所以无须对任何人行礼;第二,白老夫人还在您的身边,您这样越过她直接发问,敢问,这就是右相夫人您的礼数?” 白墨冉含笑反击道,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既将绿绮的罪名洗脱,也将了长宁一军! 长宁没想到白墨冉在与白易之断绝关系以后,本事不弱反增,当下就要以更狠毒的话驳回去,却被老夫人先开口截住了话。 “好了,她说的对,长宁,是你逾矩了!”老夫人一开口,没有责骂白墨冉,反而斥责了长宁一番,这让长宁顿时竖起了眉,心中万分怨怼,又不敢开口说出来。 在长宁看来,这是老夫人对白墨冉明显的偏心,即使她现在被逐出了右相府,她毕竟还是她曾经疼爱的孙女,而她即使再怎么样努力,也永远只是个和白家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这点,她就永远比不上! 可白墨冉看得就比长宁要通透多了!老夫人的这一番话,看上去像是在斥责长宁的无礼,实则是疏远了她,拉近了长宁,将长宁当做了自己人,才会这样没有顾忌的训斥。 看来,她与白易之之间的关系,终究还是影响了老夫人,再加上现在还未解决的一桩麻烦,老夫人就算是想自己这个孙女,也不会轻易的认了! “到底也是绿绮这丫头冲动了,不过绿绮和秋霜从小便在一起长大,如今见到秋霜这番模样,会担心也是人之常情。”白墨冉替绿绮解释着,在看到老夫人点了点头后,将视线转到蹲在秋霜旁边的绿绮身上,提高音量沉声道:“绿绮,回来!” 绿绮听到白墨冉的声音,也知道自己的这番举动是逾矩了,暗地里抹了抹眼泪,即使再怎么放心不下,也还是乖巧的退到了她的身后。 现在小姐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她不能再让小姐为难! “事情的大概在路上我已经听元姑姑说过了,也知道老夫人和右相夫人找我来所为何事,只是我现在只知道了你们的结论,我想问的是,你们到底因为什么,就这么笃定害三姨娘的人是我?难道就凭我回府那日和她有了口舌之争?这未免太过可笑!” 见到绿绮回到自己身边,白墨冉才开口询问究竟,她倒是想要看看,敌人到底布了个什么样的局,才会让所有人都这么肯定的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作为?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 长宁见到白墨冉这幅不明所以的样子,心中有了几分得意,先前的不悦在这一刻都放下了——比起等一会儿看到白墨冉凄惨的下场,她又何必去和一个丫头置气? “狡辩?右相夫人,人都说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你连因由都没有告诉我,我又从何狡辩?” 白墨冉看着长宁,语气不卑不亢,没有半点畏惧之意,她忽然发现了与白易之断绝关系之外的第一个好处,那就是她可以名正言顺的不唤眼前的人为母亲,这个词语用来唤她,实在是太过糟蹋了!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省的事情传出去,让别人以为我们右相府容不下一个被逐出府的小姐!” 长宁这次学聪明了,在说话之前先请示了一下老夫人,在老夫人点头之后才开了口。 “今日三姨娘腹痛之时,是我最先赶到她的屋子,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丫头,原因是在所有人都往里跑的时候,唯独她在悄悄的往屋外退,虽然她已经很是小心了,但是我毕竟在宫中多年,这点小把戏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然后我当即让人将她抓住,几番打量之下发现这丫头是易了容的,正巧这时老夫人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是亲眼看到我抓到这丫头的,也看到这丫头被人揭了面具露出了本来的面目,随后我命人在她身上进行搜查,你猜,我搜查到了什么?” 长宁说到这时顿了顿,眼神看向了白墨冉身上,仿佛一条看到猎物,已经迫不及待探出蛇信的毒蛇。 白墨冉当然不可能理会她,也不着急,任由她盯着自己,就是不作声。 见她这样平淡的表情,长宁果然失去了乐趣,也不再卖弄关子,下面的话很是明显的提高了嗓音,为的就是让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在这丫头的身上,搜到了当初你回府第一天,本欲送给我的那个装有平安符的香囊,而在那香囊里,我们发现了藏在里面的麝香!”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个个悄然的对视了一眼,眼中全是惊讶与错愕,谁不知道,对于孕妇,或者是女人来说,麝香无异于是最毒的东西,闻它的时间久了,能让一个女人终身都不育,更何况是一个已经怀了身孕的女人? 答案昭然若揭。 只是让他们想不明白的是,这麝香既然是一开始就是大小姐送给夫人的,如此说来,这次三姨娘小产岂不是和大小姐无关了?还是说……夫人的本意本就不是在三姨娘小产的这件事情上,而是借由老夫人因着痛失孙子这件事的怒意,将白墨冉拉到这怒气的漩涡中来,她在旁边煽风点火,坐收渔翁之利? 一想到这里,每个人心中都齐齐一凉,俱是低下了头去,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这些人所应该知道的,他们便装作一无所知便好! 而这点道理,下人们尚能想到,白墨冉又岂会不知? “右相夫人又说笑了,您既然说我送给您的平安符里有麝香,那就应该知道,麝香的气味并不清淡,藏在平安符里很容易就会被发现,而三姨娘又是爱惜子女之人,怎会连这点戒心都没有?这么一来,可不是与您说的话又自相矛盾了?” “要不是我发现了真相,你这么一说,还真的会让我怀疑起自己的推测来了!”长宁面对白墨冉的质问,也面不改色,分明是在之前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为的就是让白墨冉有去无回! 在白墨冉的目光中,长宁从身边的一个丫鬟手里拿过了一个香囊,面向众人道:“你们可要看好了,这就是你们大小姐送给我的平安符!” 说完,她手中一用力,香囊被从最上面撕开,细密的针脚被破坏,露出了里面的物事。 首先被长宁从里面拿出的,是一堆被晒干的牡丹花瓣,这些都被她一一的放到一旁,一个丫头手中举着的托盘上。 花瓣全被拿出来之后,长宁又从中取出了一个东西,正是白墨冉先前所说的平安符,众人都仔细看了,那上面符号的纹路手法都浑然天成,不似作假,看起来的确是白墨冉所求得的,想到这,每个人的心里都犯起了嘀咕,想着这大小姐要是一开始就想要害人,还要去求这符做什么? 等到平安符也被取出之后,长宁有意无意的抖了下香囊,让院子里的人都能够看到,那小小的袋子里还是有些鼓囊,除此之外,必定还有着其他的东西。 万众瞩目之下,长宁吊足了胃口,这才将整个香囊都倒拎起来,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全倒在了丫头手上的托盘上。 那东西被凿成细碎的粉末,在阳光下呈现深褐色,稍微有风过,靠的近的人甚至还能闻到那独特的香味……正是麝香无疑! “白墨冉,现在,你可有话要说?” 看到每个人眼中的惶恐,长宁很是满意的从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但是在看到白墨冉脸上仍旧是千年不变的从容时,她心里那股好不容易被她压抑的怒气又再次升了上来,继续抨击道:“你是很聪明,自以为能够凭借花瓣的香味掩盖住麝香本身的味道,等到花瓣香味渐渐消退之后,带着香囊的人又早就习惯了这种混杂的香味,即使麝香的味道露出来一丝被闻到,那人也不会太过在意,这般杀人于无形,的确是高招!” “就凭这些,又能够说明什么?”白墨冉似乎还嫌她的怒火不够大似的,毫不为意的轻笑了一声,道:“不错,这香囊是我的,花瓣是我的,平安符也是我的,可是这麝香,你又如何证明是我的?你说我派秋霜靠近三姨娘的身边伺机拿回香囊,那么我又可不可以说你早在暗地里就动过手脚偷换过这香囊?” “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任你怎样巧舌如簧,都逃脱不了构害亲弟的罪行!” 那孩子明明还不知道性别,却已经被长宁说成了男孩,目的为的是什么,白墨冉也知道,就是想让老夫人心里为那逝去的孩子更惋惜心疼些,相对的,对她的怨恨也就多些。 “人证?我府中上下皆知,秋霜早在几日前就被我驱逐出府,从此不再是我的人,现在会在右相府出没,也不关乎我的事,右相夫人现在为了一个已经被我逐出府的人就这样怀疑我,未免太过不妥!” “这件事,除却你府中上下,还有谁知晓?是非对错,不就是你一人说的算?”长宁嗤笑着瞥了她一眼,眼底尽是冷意。 “或许秦世子也可以为我作证。”白墨冉回答的不慌不忙,一派闲散之色。 长宁终于被她这般冷淡的态度所激怒,忍不住的嘲讽道:“是啊,你有秦世子,这也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谁不知廉耻,放着好好的太子妃不做,偏偏要眼巴巴的跑到人家的对面,就怕别人看不到自己的存在似的凑上去!” 这句话也成功的打破了白墨冉心里的平静,她虽然知道她说的话不是事实,但是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和秦夜泠的关系,在外人的眼里会是这样的联想,她就没办法让自己保持冷静。 可现在对方是长宁,那就另当别论了,对方越是想要看她失态,她就越要让她失望。 “右相夫人难道就不是强词夺理?您可别忘了,我府中上下的人,曾经也是这右相府的一份子!”白墨冉看似不计较,先是对长宁的质疑给出了回答,接着又以更加明媚的笑容温声道:“虽然我不知道右相夫人在说些什么,但是方才我似乎听到不知廉耻这四个字?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到了贵府的婷婉小姐,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嘶——” 白墨冉这话一出,到处都是倒吸冷气的声音,右相府中谁不知道,自从二小姐出了那档子事以后,有关于二小姐的事情在这府中就是禁忌,谁都不敢多说半个字,现在大小姐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就说出来,真的是往夫人的痛脚上狠狠的踩上了一脚! 可是大小姐似乎忘了,这不仅仅是夫人一个人的事情啊,整个右相府都因为二小姐蒙羞了!她现在这么说,也同样是说到了老夫人的痛处! “够了!不管是你,还是婷婉,都是老身教导无方!为此,整个右相府都为你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从此以后不必再提!” 不出所料,一直旁观的老夫人出声打断了两人愈发逾矩的话,主动把握住了说话的主动权,她坐在椅子上看着白墨冉,虽然个头上矮了一大截,可气势却没有输上半分。 “我不管你有没有与你父亲断绝关系,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究竟还是不是我的孙女,还认不认我这个祖母了?” “只要祖母不舍弃墨冉,祖母在一日,墨冉便尊您爱您一日。”白墨冉微微低头,话音真诚。 “那好,我现在就以一个祖母的身份来问我的孙女,冉儿,你和我说实话,今天这件事情,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老夫人说这话时目光如炬,直直的对上白墨冉的视线,不容她有半丝退缩,在白墨冉即将开口之时,又补充道:“不管你有没有真的想要加害三姨娘,记住,我问你的是,你与今天的这件事,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关系?” 听到老夫人后来补充的这句话,原本准备开口回答的白墨冉沉默了,她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她是在问她,今天的这件事,在原先她到底知不知情! 要说知情,她的确是不知道,长宁会在把主意打到三姨娘和她的孩子上,不然说什么她也会想办法阻止的;要说不知情,秋霜又的的确确是她放出去的人,为的就是顺水推舟,想要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从这个角度,这件事又和她脱不了关系。 就在她犹疑着不知道如何回答老夫人的时候,从一开始便站在白墨冉身后默默拭泪、没有说话的绿绮轻声的开了口,不确定的在她耳边道:“小姐,在地上的人,好像……好像不是秋霜!” 不是秋霜? 白墨冉目光一动,几乎同时就把注意力放到了躺在地上的那人身上。 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她和绿绮一个因为防备,一个因为担忧,所以反倒模糊了地上的人的一些细节,现在经过绿绮的这么一提,白墨冉细看之下,的确发现了一些不同之处。 例如那人的手,是纤长白嫩的,一看就是不干粗重活的人,而秋霜虽然也不经常做粗活,但是因着常年习武,所以手上有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例如那人的肩,比之秋霜的两肩要显得略窄些。 再例如那人的耳朵上,居然有着两个耳洞,而秋霜……从小到大都是没有穿过耳洞的! 白墨冉在瞬间就断定了,地上的那人的确不是秋霜!那这样一来,真正的秋霜又去了哪里?这到底是长宁的又一个计谋,还是说,这件事情其实是连长宁自己也不知道的? 可不管如何,这样的一个发现对于她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 这么想着,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白墨冉几步走到了躺在地上的那女子的身边,蹲下身子在她的脸旁摸索着。 没过多久,就在长宁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想要出声制止的时候,“嘶拉——”一声,一张人皮面具已经被白墨冉从那人的脸上撕下,露出了另一张她并不陌生面孔。 “海棠?” 在白墨冉认出那人之前,周围的人已经有人先一步的叫出了那人的名字,语气中不无惊慌无措。 海棠,是长宁除了刘嬷嬷之外,最为信赖的一个奴婢! 可那奴婢,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去! ------题外话------ 上周四刚刚找到正式的工作,忙的昏天暗地,今早起来突然心血来潮想看看上次更新到哪里了,结果一看,我居然断更了九天!顿时我被自己吓到了,今天死命赶出一篇万更,在这里捂脸赔罪,厚着脸皮求亲们别抛弃我,你们可以养文泄愤,可以骂我解闷,但是不能不要我!严肃脸…… 第一百零四章 东窗事发 这下就连老夫人都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迈着颤巍巍的步伐走近了海棠,像是要仔细的看着真切。 在所有人都惊愕万分的时候,只有一人刹那间白了脸,连身子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在颤抖,让站在她旁边的白婷兰不禁很是担忧,“母亲,你怎么了?” 听到白婷兰关心的话语,长宁才从慌乱中渐渐的定下了心神,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握着白婷兰的手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白墨冉,见她眼中也滑过一抹诧异,心中悄然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不是白墨冉的计谋,若是这一切都在白墨冉的掌握这种,那白墨冉的势力未免也太过可怕!她这次所动用的,可是皇室影卫,是整个东临国中最为强大的武力存在!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将人给换掉,那对方该有怎样强大的手段? 但是这若不是白墨冉所为,那么又会是谁?且用来掉包的这个丫鬟,偏偏还是海棠!这个知道她许多不能见天日的秘密的人! 她不是早就应该死在她的暗杀之下了吗?就算没有死,那为什么这三年来都没有动静,却在今天这样的一个场合突然出现? 在这一瞬间,长宁的心里闪现过了杀机,可是现在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使她再有什么想法也只能压制在心里,大不了若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那一刻,她狠狠心,再舍弃一次机会,让影卫帮她将她解决掉好了! “来人,用水将她泼醒!” 老夫人在确认了躺在地的人的确是海棠无疑之后,视线凌厉的在海棠和脸色苍白的长宁之间打转,一直持续了几个回合、在长宁就要经受不住这样的死寂后,老夫人才缓慢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对着院子里的人严声吩咐。 “是!” 听到老夫人的命令,所有人都不敢怠慢,一人当即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一个木桶,拎着木桶就往不远处的小花园去了,没过多久回来时,桶里已经盛了满满的一桶水。 “泼!” 见打来水的小厮久久没有动作,老夫人再次开了口,语气显然已经有些不耐,那小厮万不敢再耽搁,一咬牙,闭着眼睛就将水“呼啦”一下全倒到了海棠的身上,因为力度太猛,靠的近的几人鞋上衣摆上还被溅到了水。 “啊!” 一道虚弱痛苦而又清晰的呻吟声从海棠的口中发出,真真切切的传到了在场的每个人的耳朵里,顿时,所有的人都万分好奇的将等待的目光都放到了她的身上,孰是孰非,只有她知道的最清楚了。 迷迷糊糊中,海棠渐渐地睁开了眼睛,稍稍一动作,便疼的龇牙咧嘴,浑身都是火辣辣的伤口,这让她游离的意识很快就回了笼,视线定焦的那一刻,她眼前看到的是一双精致华丽的绣鞋,那款式、那模样,是她在三年前就无比熟悉的。 她的心一颤,顺着那鞋子缓缓地往上看去,身子也随着视线的移动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在看清楚长宁面容的一瞬间,她的眼里浮现出了明显的恐惧,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死命的往后爬了几步,一边还忍不住的告饶道:“公主,公主您饶了我吧!看在我曾经帮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的份上,您也不能赶尽杀绝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海棠的恐惧不是作假,在那样短短的时间里,她能有那样的反应纯属身体的条件反射,一定是在过去,长宁对她做了些什么,才导致海棠现在对她这样的畏惧。 因着海棠的这一句话,众人原本集中在三姨娘流产这件事上的焦点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都被海棠口中的伤天害理给吸引了过去。 长宁万万没有想到,海棠一开口就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让她想阻止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夫人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将怀疑的目光投射到她的身上。 “海棠,什么叫做伤天害理?你说,你到底都帮你主子做了些什么!” 老夫人也知道这件事不对劲,先前她明明就是为了帮三姨娘、还有自己拿未出生的孙子讨个真相,谁知道现在会闹上这么一出? 但是现在不管是巧合还是人为,比起三年前死去的海棠和她口中的那些伤天害理,三姨娘流产的事情便可以暂且搁在一旁了。 “老……老夫人!” 听到白老夫人的声音,海棠的身子顿时一僵,动作缓慢地回过头去。 也在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面前并不仅仅只有长宁一人,这样的认知让她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几乎是立刻,她的脸色就变了,眼泪簌簌而下,连滚带爬的来到老夫人的面前拉着她的衣摆叫唤道:“老夫人,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海棠这话一出口,长宁就知道事情不好,立即就下了狠心,决定再动用一次影卫,虽然把一次机会用在今天这样的事情上实在是让她很心痛,但是事到如今,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海棠真的把当初自己让她做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那么她就真的完了! 自从发现地上的人是海棠之后,白墨冉就一直没有再开口说话,这一切在她看来必然不是巧合,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帮助她,而这个人,除了某人,她不做他想。 她一时间心中很是复杂,细细想来,自她认识他的那一天起,不管是主动的、被动的,似乎都是他一直在为她付出。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会变得这么依赖他了? 就在她兀自出神的时候,站在她身后的绿绮不着痕迹的拉了拉她的衣角,她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懊恼的抿了抿唇。 顺着绿绮示意的目光看去,白墨冉也察觉到了长宁的小动作,她一只手悄然的背到了身后,不知道做了个什么手势,在做这个手势的同时,白墨冉也能够从她的脸上感受到一丝寒意。 她虽然看不到那个动作,但是也能猜出个十之*,这是要杀人灭口了?而杀人的那个人是谁?皇室影卫吗?就为了一个区区婢女,她也真舍得下血本! “你自己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老夫人看到海棠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些嫌恶的皱起了眉,将自己的衣摆从她的手中拽了出来,在元如的搀扶下又重新坐了回去。 “老夫人,您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啊!三年前奴婢并没有寻死,而是奴婢为长公主做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长公主怕有一天东窗事发会引火烧身,所以派人要杀奴婢,要不是老奴当时失足掉落悬崖,福大命大挂到一棵歪脖子树上活了下来,怕是今日也是一具枯骨了!” 海棠说完这一番话,早已是涕泪纵横,明明已经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人了,偏偏哭成一副小姑娘的模样,也是要上一番本事的! 完了!一切都完了! 站在原地的长宁极其细微的往后退了一点步子,连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 今天为了以防万一,她命令影卫随时跟着她,刚刚她明明向影卫下达了命令,可是却半天都不见动静,她就算再傻也知道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岔子! 看来,对方今日不让她身败名裂是誓不罢休了! “母亲,这海棠说的,是真的?”白婷兰听到海棠的控诉也很是震惊,这些事情长宁从来就没有和她们说过,以至于现在骤然知道这些,她连防备都没有。 “是真的。”长宁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后就再也没有说话,只是握着白婷兰的手紧的让她吃痛。 只是白婷兰怎么也没有想到,接下来她会听到那样的一番事情的真相。 “那当初,从井里打捞上来的人又是谁?”老夫人在看到海棠过后就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因此在听到这些之后也并没有很震惊。 她斜睨了长宁一眼,见她除了脸色泛白之外倒还镇定,眼底有冷光一闪而过。 当年她们之所以认定了海棠的死,就是因为事发多日后从后院井里发现一具尸体,因为发现太晚,所以脸部被泡的面目全非,只有依据穿着和失踪的人来断定那是海棠,现在如果真是海棠所说,那么也就意味着,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人被长宁害的死于非命! “这个……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啊!大概又是哪个可怜的小丫鬟做了替死鬼吧……”海棠听到老夫人的疑问终于停了哭声,嗫嚅着回答。 “你说夫人要杀你,是因为你帮她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那么这些事情,具体是指什么?”老夫人见海棠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顿了下,又加了句:“我要你一件一件都详细的道来,如果你的态度够诚恳,我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听到这句话,海棠的眼睛立即亮了,她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很,她如果把以前做的事情都招了,就算能把长宁拉下水,自己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是现在有了老夫人的这个保障,她就放心多了! 她登时不再犹豫,看着站在老夫人旁边存在感极弱的二姨娘,眼神有些闪躲,终于是下了狠心,一梗脖子道:“二姨娘当初会小产,就是因为公主让奴婢做的手脚!” 第一百零五章 二姨娘之死 海棠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先是疑惑,而后齐刷刷的把目光转到了老夫人的身边——一直安静的站在一旁、每次都很容易经常被人们遗忘的二姨娘的身上,老夫人更是倏地用扶拐一敲地面,面色微怒道:“海棠,你又在胡说什么!这整个右相府的人都知道,二姨娘从来就没有过身孕,又何来的小产?” 老夫人这边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一人从自己的旁边飞速地走过,等到她定睛一看时,只见原本站在她身边的二姨娘,此时正脸色煞白掐着海棠的脖子,原本看上去就柔弱不堪的身子,现在更是摇摇欲坠,像是随时就要倒落在地上一般。 “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你说我的孩子,是谁害死的?” 二姨娘的表情近乎疯狂,一双眼睛更是因为激动瞬间溢满了血丝,眼看着再不阻止,海棠就会被她这样活活掐死。 好在老夫人反应也快,见势不对,立即就召了一队护卫出来将两人拉开,但是就是二姨娘这样一个纤弱的人,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力气,在一干强壮的护卫阻拦下,竟还是坚持着死死的不放手,眼看着海棠脸色发紫,眼看着就要一命呜呼。 “二姨娘,你如果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的话,就这么把她掐死好了,我相信你这么做,反倒正好称了背后之人的心意的。” 一片混乱中,白墨冉见二姨娘已经陷入了疯狂的状态,不得不出声点醒她,她知道,一个人一旦失去理智,更甚至到连死都不怕的时候,那时候会被激发出的力量与魄力,除了将她杀死,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 果然,白墨冉这话一说,二姨娘顿时止住了动作,就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样,双手还是保持着将海棠压在地上掐着她脖子的姿势,但是却没有再用力。 护卫们见此互相看了看,最后望向老夫人,见到老夫人摆手的动作,便也就退下了。 过了一会儿,二姨娘眼中的红血丝也渐渐的淡去,慢慢的扶着地面站起身来,脚步却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明明才须臾的时间,她整个人都已经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从脸上到脖子上,都在不停地往外冒着汗。 海棠见自己好不容易脱离了魔爪,刚刚顺过来一点气,就摸着自己的脖子,眼神恐惧的看着二姨娘,一连往后退了几步。 想来是她也没有想到,平时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的二姨娘,发起疯来竟会有那么大的能耐! 而与之这两人相比,老夫人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在她听到二姨娘对海棠的话表达出肯定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当初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在无意中又失去了一个爱孙,她的心里就忍不住的绞痛。 他们白家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在这辈子上报应到她的孙子们身上! “说!你给我一字一句的说清楚!若有任何一句假话,你今天休想活着离开!” 事到如今已经牵扯到了白家的子嗣,老夫人再也没有耐心再陪海棠磨下去,直接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海棠刚刚惊魂未定的身子在听到老夫人严厉的话语时又抖了抖,赶忙在地上又重新跪好,还不忘朝二姨娘的方向瞥去一抹余光,在确定自己处于一个安全状态时才磕磕巴巴的道:“二姨娘怀有身孕还是在奴婢离开右相府前很久的事情了,那时候老爷因为喝醉酒走错房间做下了糊涂事,也因此青碧才能从夫人的贴身婢女到姨娘的位置,也就是那一次之后,二姨娘不久后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二姨娘本名叫青碧,是长公主信赖有加的贴身婢女,深得长公主的重视,会当上右相府的姨娘也是因为有一天白易之去赴宫宴回来时夜已经深了,再加上那天酒实在喝的多了些,也不知怎么的就误打误撞的进了她的房间,宠幸了她。 那时候竹云轻还在,白墨冉尚在襁褓,在知道这件事后固然不会高兴,却也知道这并非是白易之所愿,更非青碧的错,思量之下,便提议让白易之纳其为妾,而青碧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婢,更是平妻,在竹云轻提出这样的想法之后,白易之内疚之余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最稳妥的解决方法,便去询问了长宁的意见,这才有了青碧二姨娘的这个身份。 “青碧,事情是海棠说的这样吗?” 在看到青碧那样激烈的反应之后,老夫人心中已经有了几分底,但还是要和她确认一下才能肯定。 面对老夫人的质问,青碧没有说话,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看着二姨娘,可她这样的态度已经代表了一切。 老夫人强迫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要缓解一下心底的那份痛惜,非但无济于事,反而感到愈发的清晰了。 她握着拄拐的手紧了紧,眼神越见犀利起来,似是无意的瞥了长宁一眼,却是让长宁感受到一股从心底衍生出的寒意,她的脸色与现在的二姨娘比起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母亲,实在不行,我们就先回避一下吧!”白婷兰眼见着长宁比先前的面色更加差上了几分,心中不无担忧。 她虽然很是震惊,但长宁怎么说也是她的亲生母亲,她的二姐已死,大姐虽然还在,但被指婚给了方家,也算是废人一个了,眼看着在这府中,她能依靠的就只有母亲了,现在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让长宁再继续呆在这里,即便大局已定,但是只有给她足够的时间,她还能与母亲商量出个对策,但是如果要在这里再继续呆下去,她们必然将会成为别人的瓮中之鳖,到时候只能任人宰割了! 可是她哪里知道,长宁之所以会表现的这么反常,不但是因为海棠,更是因为青碧! 她怎么就忘了,如果海棠将她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那么青碧定会恨毒了自己,而青碧作为自己当年最宠爱的婢女,她所知道的东西,远比海棠还要多的多,如果她…… 长宁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她的心中早已被这样可怕的预见绞成了一团乱麻,哪里还听得见白婷兰对她说的话? “你是怎么知道二姨娘怀孕的?”老夫人的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海棠的身上。 “是长公主,自从青碧成了姨娘之后,她就在青碧的院子周围布满了眼线,她的一举一动自是逃不过长公主的法眼,所以在……在过世的夫人去过青碧的院子后,很快就有人把这消息告诉了长公主,而长公主在探听到前夫人亲自在厨房煎药时,更是在心中猜忌不已,最后为防万一,让奴婢想方设法将前夫人煮的保胎药换成了打胎药。” “畜生,畜生!长宁,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会的!” 海棠的话音刚落,一直在一旁努力克制自己的二姨娘终于是情绪崩溃,再也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愤恨,叫嚣就朝长宁扑了过去,那样子,像极了一只饿极了想要将对方撕碎的野兽。 长宁见此心知不好,一连后退了几步躲开了青碧,原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先逃出院子再说,随后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非但没有躲开,反而冷笑了一声道:“那也是你活该!若不是你先背叛我,自甘堕落勾引老爷,你今天依旧还会是我最宠爱的奴婢,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小产?你该庆幸当初本宫还算是心善,没有直接一包毒药毒死你这个贱婢!” “你——你!” 青碧的身子因为早年的流产,再加上这些年来心事太多郁结于心,本就疾病缠身,又经过刚刚那么一闹,本就没有了什么体力,能够支撑到现在,本就是凭着那一口怨气,现在听到长宁这么说,愣是赌上一口气,凶狠的冲向长宁,想要为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孩子报仇。 一直在一旁冷静的看着的白墨冉却感受到了一股不对劲,按道理来说,长宁这时候应该安抚青碧还来不及,怎么会自讨苦吃,反而去做激怒她这么愚蠢的事情? 这么想着,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直到她的余光无意间扫过长宁缩在衣袖里的右手,和她发髻上掉落的几缕乱发。 “二姨娘,小心,不要过去!”她瞬时明白了什么,对青碧大声唤道。 可惜,已经晚了! 一道银光自众人的眼帘闪过,只不过眨眼间的功夫,那银光的本身——一根细长的银簪,已经被长宁死死的插到了青碧的心口! 院中的丫鬟们醒悟过来之后,都是一阵惊呼,一个个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有白墨冉,在那瞬间想都没想,走过去一把就推开了长宁,接住了青碧缓缓倒下的身躯。 “二姨娘,你怎么样?你坚持住,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没有做,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放弃。” 青碧这些年一直体弱多病,今天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这一簪子下去,白墨冉心知已经希望不大,可是她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她总觉得,这个这么多年一直默默无闻的二姨娘,说不定会是这个府中,知道秘密最多的人! 青碧听到白墨冉的声音抬起头,瞳孔却已经有些涣散,她看着白墨冉,却更像是在透过白墨冉,去看另一个人,到最后竟是默然的流下了眼泪,声音更是低的几不可闻。 “夫人,我对不起你,夫人!请你原谅我!” 她这话一出,白墨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饶是她平时再如何的从容淡定,在碰到与她母亲有关的事情时,还是会忍不住的焦虑。 “什么意思?青碧,你说清楚!既然你知道自己对不起夫人,就不能再这样毫无意义的死去!” 白墨冉眼见青碧一点一点的失去人气,眼睛就要闭上,焦急之下也顾不得会不会泄露自己的武功了,手掌悄然移到她的后背心,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企图让她的神智清醒一些,为她争取更多地时间。 好在她做的努力还是有用的,青碧在感受到来自白墨冉的暖流之后,本欲闭上的双眼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神比先前要清明了许多。 她看着白墨冉,目中尽是无限的懊悔,嘴唇蠕动,只是恨道:“我当年……我当年到底做错了什么!” 当年她猜想到自己可能怀有身孕时,本想请个大夫替她诊治一下,但又怕万一不是反倒惊动了他人,思来想去之后,她想到了竹云轻。 长宁,她跟随她多年,知道她的秉性,自是不敢轻易的告诉她这件事。而她知道,当初她能成为姨娘,全是因为竹云轻的大度和体谅,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因此自那以后对竹云轻信任有加,便请了她过来询问她的意见,谁知道随后而来的,却是一碗打胎药! 她一直以为……一直以为……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她原来恨错了人,更是做错了多么愚蠢的事情! 她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白墨冉,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又想到这些年来,她因为错怪了竹云轻,而迁怒道她身上的恨与怨,不觉潸然泪下,最后坚定道:“大小姐,我有话要对你说。” 白墨冉自是没有半点犹豫,低下头凑近她的唇边。 明明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却让她觉得过了几个春秋般的漫长。 那一句话,让她所有的认知都天翻地覆。 第一百零六章 唯一 说完那句话后,任凭白墨冉怎么努力,青碧的生命还是在飞速地流逝着。 等到白墨冉从震惊的情绪中回过神来,青碧的脸色又变成了之前的苍白之色,一如以往她每一次见到她一般,那样的孱弱,只是这次过后,她往后将再也见不到眼前的人了。 青碧听到白墨冉的呼唤,却没有再看她,而是转了头,眼神死死的看着站在一旁,冷笑的看着她的长宁,原本毫无光彩的瞳孔里骤然聚满了刻骨的恨意,对她恶狠狠的诅咒道:“长宁,你以为你今天杀了我,你所做的那些事情就没有人会知道了吗?我告诉你,不会的,我已经看到了你的结局,你会不得好死!我就算是做鬼,也会日日夜夜跟在你身后,看着你最后到底是落得个怎样的凄惨下场!” 她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一直强撑着的身子终是软了下去,任凭她再是不甘愿,也永久的闭上了双眼。 也直到这一刻,还沉浸在长宁刚刚出手伤人中的众人,这才缓过了神来,俱是眼神惊恐的看着她,尤其是靠长宁比较近的几个奴婢,都悄然的往旁边站了站,唯恐自己也受到波及。 “长宁,你真是反了天了!”老夫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亦是半天才顺过气来,只是不同于其他人,她完全是被长宁这样目中无人的举动给气到了!“这里是右相府,不是皇宫!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说,你也只是个被废的公主!杀人偿命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来教你不成!” 听到老夫人的话,刚刚还在得意的长宁脸色顿时一变,摆出了一副自己也受惊万分的样子。 “老夫人,您这可就冤枉长宁了,刚刚那种情况之下,长宁只看到二姨娘疯了一样的朝我扑过来,想要杀了我,哪里还能想到其他些什么?我会拔出银簪也并非故意,只是自保之下的一时失手罢了!” 长宁说着,满脸懊恼,嘴角却有着控制不住的笑意,让老夫人更是怒极。 她这是在把她当三岁孩子糊弄?刚刚那场面,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猫腻来,她什么时候将簪子拿到手里,又是怎样算准时机出手,一招将青碧致命的,在场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要是一个人真的受了惊吓,逃跑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有着这么缜密的心思! 老夫人本不欲将长宁置于太过难堪的位置,毕竟就算她已经被废,但说到底还是皇家之人,是龙椅上坐着那人的亲妹妹!可是现在,她竟然敢当着她的面杀死二姨娘,这般嚣张的行径,已经是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老夫人在这一瞬间又想起死去的白婷雅,和现在败坏白家门风的白婷婉,只觉得长宁愈发可恨起来。 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可白易之是自己的儿子,她怎么样也不会觉得自己的儿子会有什么错,再者说,女人本就应该相夫教子,现在她的两个孙女到得如今这副田地,全然都是因为长宁的失职! “海棠,青碧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你知道些什么,就早些说出来,不然,即便是我,也不敢保证你会不会成为第二个青碧!”老夫人的这句话说得极为的深沉,一字一句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在加上眼前刚刚死去的青碧,足以让海棠吓得魂飞魄散。 “我说,老夫人,我这就说!”海棠不禁又退的离长宁远了些,眼里尽是恐惧和防备,语速却是比先前快了不知道多少!“老夫人,大小姐自幼被送至别院,每月的吃穿用度都是让丫头到府中来取的,而管着账房的人又是夫人,所以大小姐每月的月银,都被夫人克扣了七八成!” 七八成! 右相府一直以清正廉洁四个字来要求自己,严以律己,所以相比其他的王公贵族,府中每个人的用度本就少了很多,只够得上在满足每人的日常需求后,买一件称得上自己身份的衣物,或是平日里添置些胭脂水粉,这本就是节俭,而长宁,竟然还在这样的基础上克扣了七八成!当时年幼还独自深居别院的白墨冉,日子过得该是如何的艰难! 老夫人闻言立即将视线转移到了白墨冉的身上,只见她仍旧抱着二姨娘的尸身没有放开,眼睛一动一动的看着前方的某一点,似乎在想些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动静。 白易之对她如何,最清楚的人便是她,所以她搬出去这件事其实也怨不得她,她从小就没有和她们生活在一起,回来以后,不但要面对父亲的冷漠,更是还要防备着长宁母女的明刀暗箭,更是还要考虑到她这个老太婆的心情,那她日子过得该有多累?怕是她倒情愿回到别院,虽然是苦了些,但至少人是开心的罢! 说到底,这件事她早就该想到的,长宁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所以云轻的女儿,她又怎么可能会例外? “不知老夫人最近身体如何?”没等她想明白,海棠生怕晚一步自己就会来不及说似的,看着她忐忑的询问道。 “你为何突然询问我的身体?别告诉我你是突然想要关心我这个老婆子了!” “那倒真不是。”海棠很是干脆利落的回答了,答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不对,想要收回也已经迟了,只能在老夫人如炬的目光中硬着头皮道:“那是因为当初,奴婢还在右相府的时候,长公主就让奴婢做过一些腌臜事,其中有一件,就是让奴婢……” 海棠看着面前的老夫人,心中知道自己如果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可是她现在睁眼闭眼就是青碧刚刚惨死的画面,心中实在是瘆的慌。 青碧是谁?是长宁当初最信任宠爱的婢女,可现在为了自己的利益,她竟然能眼也不眨的就将她杀死,更何况这个服侍她还没有青碧时间长的人? 她当下决定还是老实的交代,毕竟老夫人到底还是右相的母亲,是在整个相府最有威望的人,她既然答应过自己的事情,就一定不会食言。 至于长宁……她就不信,在老夫人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后,她还能有功夫来管她! “让你什么!”见到海棠到得现在还在犹豫,老夫人不悦到了极点,眼看就要发火。 海棠立即不敢再迟疑,连忙道:“长公主让奴婢偷偷的在您的膳食里下药!那药物,会让人一点一点的神志不清,到得最后,中毒的人会谁都不认识,郁郁寡欢而死。” 可是有一点让海棠很是疑惑,自己离开右相府已经三年了,依照长宁的性子,她想做的事情就不会善罢甘休,就算自己不在了也会找别的人去做,三年下来,老夫人应该早就精神不振老糊涂了才对,怎么现在看来,反倒一点反常都没有呢? 事情的真相只有老夫人和元如才知道,也因此才会在这一刻更加的震惊。 一直让老夫人困惑多年的疑问,也在这时得到了解答。 几年前就如海棠所说,她的确动不动就会感到头晕体乏,严重时更甚至会连自己屋里的丫鬟都不认识,幸好元如及时发现了她的异常,思前想后,觉得可能是老夫人的饮食太过于油腻了,再加上她年事已高,身体会有些差也再所难免。 所以自那以后,为了老夫人的身体安康,她经常亲自下厨为老夫人做一些清淡的小菜,炖一点药膳滋补,老夫人倒也爱吃,一来二去之后,嘴也变得挑了,往后厨房里送来的菜倒是很少下筷了,只吃元如做的那几样,而她的身体状况也确实变得越来越好了,元如看到这可喜的转变,自是欣喜不已,也就一直这样做了下去。 谁知道,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如果说老夫人对于前面的几条罪行还能容忍的话,那么此刻的她却是忍无可忍!但凡事情牵扯到自身,总会让人失去些理智。 “还有,还有很多事情老夫人……” 海棠唯恐慢一刻就再也没机会说似的,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噼里啪啦的往外倒,可是在这关头,老夫人却没了听的心思,抬手就让她先闭上嘴。 “我承诺过你的事情就不会反悔,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等到下一次,右相府绝对不会放过你!” “多谢老夫人开恩!多谢老夫人!我这就走,这就……” 海棠顿时欣喜若狂,磕磕碰碰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就在这时,她蓦地从嘴中喷出了一口鲜血,一双眼睛在那瞬间倏地张大,直直的看着前方,直到倒在地上失去生机的那一刻,都没有再闭上双眼。 死不瞑目! 她口中喷出的鲜血有些许洒到了老夫人的衣摆上,老夫人看着自己衣摆上的那点红色的血迹,只觉得无比的刺眼,也灼热了她一直压抑的怒火。 恰好一直在里屋替三姨娘问诊的大夫从屋子里出来看到这一幕,自发的走到了海棠的旁边替她把脉,一边把脉一边摇头叹气。 “是谁如此的歹毒,将她打成这样也就罢了,竟然还在鞭子上洒上了毒药,那毒药顺着这伤口蔓延到全身的各个要害,要是在毒发前服下解药还好,现在是回天无力了!” 众人听到大夫这么说,都在心里默默地替他捏了一把冷汗,他这是在拐着弯的说老夫人呢?在场的众人谁不知道,是老夫人下令严刑逼供的,这么说,真的是老夫人暗中下毒害死了海棠?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老夫人的用心,也有些可怕了! “来人,将夫人押往暗室!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有任何人将她放出来!”老夫人浑身都被气得发抖,说完这句话还仿佛不够解恨似的,又加上了一句,“即使是右相,没有我的命令,也不许放行,听到了没有!” 一开始是她下令严刑逼供的没错,可是那执刑的却是长宁的人,那么海棠的死,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杰作了!如今自己反倒白白替她背负了这样一个罪名,这让她怎么不气?怎么不怒? 真正是蛇蝎心肠!她现在只要一想到,她竟然让这么一个人在自己儿子的身边呆了十几年,她的浑身都发寒,这样的女人,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继续留在府中了! “是!” 护卫头领见老夫人气急,连忙答应,几个人立时来到了长宁的身边,就要将她押走。 “敢!你们敢动我!”长宁见到他们向她走过来,立即挺直了脊背,眼神凌厉的看着他们,怒斥道:“我可是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你们敢动我一下,当心会被株连九族!” “押下去!”老夫人见长宁直到这一刻还是这般的不知悔悟,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一点耐性,冷斥道:“长宁,你还真当自己还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我告诉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当初既然嫁到了我们白家,就生是白家人,死是白家鬼!这是我们白家的家务事,我今天倒要瞧瞧,我惩治我白家的媳妇,到底有谁敢来管!” 话已经说到这样的地步已经很明白了,老夫人这是下定决心要处置长宁了,这言外之意分明就是不管出了什么事她都会担着,即便是皇帝有再大的权利,也没有立场来管别人自己家的事情! 护卫们顿时不再犹豫,任凭长宁怎么挣扎喊骂,都强制性的将她押走了。 白婷兰见到不久之前还洋洋得意的母亲,现在竟落得这般的下场,一张小脸上血色全无。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她知道这次的事情老夫人断然不会轻易的罢手!往后她在这府中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又要如何生存下去?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所想,老夫人的话语即刻传来,“婷兰,往后你就跟在我的身边,和元姑姑一起侍奉我左右,祖母现在也已经老了,享受不了多久的天伦之乐了,往后你就多陪陪我,你可愿意?” 说完,老夫人抬眼看着她,眼神看似柔和,但只有白婷兰知道,她在那一刻是感受到了怎样的一股威严的压力。 她知道,事情绝非是像老夫人所说的那样,想要享受什么天伦之乐,经过母亲的这一茬,老夫人对她肯定也是不放心,想要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监管。 不过这么一来,她就要与老夫人朝夕相处了,或许这对她来说也并非坏事,人心都是肉长的,说不定通过相处,她能够讨得老夫人的欢心,取得她的信任也不一定。 “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白婷兰柔顺的答应了。 “这位姑娘,您现在还不能进去,三姨娘刚刚小产需要休息,您要是想探望她的话,等她的身体好一点再去吧!” 大夫的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最后聚拢到站在三姨娘房门口的那个白色身影上。 这个原本是这件事情正主的人竟然直到这一刻才被人想起,似乎从一开始白墨冉还为自己辩驳了几句之后,后来发生的事情便远远地超过了众人的预期,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而本该是嫌疑最大的白墨冉,到头来竟是成了海棠口中的受害者。 “既然是这样,那我便不打扰了。” 白墨冉闻言也不再坚持,神情淡淡的扫了一眼院中的众人,以及那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没有半分的犹豫,转身就往院外走去。 “冉儿。” 就在白墨冉即将踏出院子的时候,老夫人突然开口叫住了她,声音里夹杂了些许疲惫和愧疚,“冉儿,是我们白家对不住你,等什么时候你愿意了,还是回来住吧,你一个女孩子家就这样住在外面,总归是不好的。” 白墨冉脚步一顿,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许久以后才道:“会回来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完,脚步再不停留,毅然决然的走了出去,在众人的视线中缩小成一个白点,直到一转弯处彻底的消失不见。 等到出了右相府的大门,绿绮终于松了口气,刚刚在院子里那股压抑的气氛,让她迄今还心有余悸,也亏得小姐从始至终都能那么淡定,只是现在的问题是,既然方才那个人不是秋霜,那么真正的秋霜去了哪里? 小姐既然表现的这么平静,那代表她一定是知道的。 “小姐,我们现在是要回去吗?那秋霜怎么办?”绿绮跟在白墨冉的身后询问道。 可惜过了半天也没有人给她回答。 绿绮本就是细心敏感之人,如此一来自然感觉到不对劲,便也不再开口。 其实刚刚在院子里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了白墨冉细微的变化,自从青碧死在她怀里以后,不管海棠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有再有半点的反应,仿佛是陷入了一个自己的世界,兀自的思考着什么。 当时绿绮只以为她是因为震惊于二姨娘的死所以一时没有缓过神来,才表现的有些迟缓,可是现在细细想来,却又不是那么回事儿。 如此看来,只能是因为二姨娘死前对白墨冉说的那句话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话,能够让自家的小姐这般出神,竟然连她说的话都没听进去! 绿绮毫不怀疑,就依着小姐这样的状态,现在就算来个人举着刀冲到她面前,她怕是都不会有所反应。 她刚刚这么想着,前方就是一个路口,就在两人转弯的那一刻,一辆马车朝着两人迎面驶来,速度之快让绿绮都来不及反应。 接着,两人齐齐都感觉到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白墨冉已经置身于车厢之内。 熟悉的摆设,熟悉的格局,以及……熟悉的人。 置于马车中间的一方桌案上放着一个香炉,有淡淡的香味从中缓缓溢出,让人的心神随之慢慢地安宁下来。 白墨冉一直游移的思绪在看到眼前的人时终于回笼,原本在听到二姨娘说的那句话后忐忑不定的心,也在两人相握的手间尽数消融。 本该有满腹的疑惑想要找他证实的白墨冉突然间什么都不想问了,她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杂念都抛了开去,温顺而又自然的将脑袋搁在了秦夜泠的肩膀上,脸上溢满了疲惫之色。 秦夜泠的身子明显的一僵,含笑看着她的嘴角先是在那一刻淡去,不过一瞬,却又以更加柔和的弧度浮现。 他伸出手将她整个人都揽入怀中,轻抚她散落在背后的墨发,青丝在他的掌心中纠缠缭绕,一如两人已然相连在一起的心意,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渗入彼此的灵魂,再也无法割舍。 秦夜泠既不问她,也不催促她,声音里带着无法言说的温柔,只是在她耳边宽慰道:“一切有我。”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主动的对他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他应该是高兴的,前提是他如果不知道她之前发生的事情的话。 虽然她的面上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他却能感受得到,今天的她变了。 以往每次见到她,她的身上总会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气场,让所有察觉到的人都有意无意的远离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种气场叫做淡漠。 别人不知道,可是他却深刻的了解,她被伤害、被遗弃的那段过去,对她而言并不是完全没有影响的,他人只看到她在磨难中依旧涅槃而生、坚韧不拔,但只有他知道,那是她将所有的不甘与怨尤都镌刻在了心中那处最深的地方,不愿意让他人为她担忧,而这直接潜移默化的影响到了她的性格,让她逐渐学会变得温和的同时,无形中也愈发的疏远。 前者由外而露,后者由心而发,只是这一点,怕是连她本人都没有察觉罢! 但,就在刚刚,他将她拉入车厢内的那一刻,他既讶异又疑惑的发现,她的那一份疏离的气场竟变得微不可寻起来,更在她依偎到他肩上的时候,彻底的消失了! 这其中的原由不得不让人深思。 就在他想要继续往下探寻的时候,怀中的人突然动了,甚至有些急迫的退出了他的怀抱,然后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就那样眼也不眨的盯着窗帘的位置,脸上的表情在一刹那复杂莫名,那种既喜且悲、又爱又恨、甚至带着捉摸不定的情绪变换,让一旁的秦夜泠看了,都不住有些担忧与惊愕。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阿冉这般的失常? 白墨冉就那样直直的看着窗帘,那眼神是极为渴望迫切的,仿佛想要不顾一切的掀开帘子,看清楚马车外的事物,可是她的表情又有着与眼神截然相反的克制,似乎在阻止自己,提醒自己不要失去理智。 明明只是一弹指的时间,对她而言却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一声轻叹打断了她兀自挣扎的思绪,她眼神有些飘忽地望向秦夜泠,就见他一直在看着她,眼里带了三分宠溺七分怜惜。 他一边替她掀开帘子一边道:“阿冉,你何时也学会了这般的为难自己?对你来说,事情再坏,又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听到她的话,白墨冉眼底那最后的一层防备也被击碎,就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迷失了方向,却在一瞬间看到了花丛的踪迹。 “是右相。”秦夜泠掀开帘子后就见到一辆马车正沿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缓缓驶去,他掀帘的那刻,正对上白易之看向他的马车还未收回的视线,最后在见到他也看过去时又仓皇而逃。 这样的反应,倒是像极了刚刚的某人。 而某人挣脱她怀抱的那一刻,正是两辆马车擦身而过的瞬间! 秦夜泠又是何人,几乎立刻就明白了白墨冉反常的原因,他放下帘子,语气极为笃定道:“二姨娘说的事情,和右相有关?” 白墨冉本就没打算瞒他,只是在刚才,她自己都没整理好自己的心绪,就更不知道如何对他启口了。 刚刚他的一句话点醒了自己,让她在霎时间得以释怀。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眉宇间多了几分清亮,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明媚了不少。 也对,好像不管事情再怎么变,也不会比现在更加糟糕了。 她看着秦夜泠,思绪又回到二姨娘在她耳边低喃的那个瞬间,那磕磕绊绊的话语,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每一字每一句都牢牢地刻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大小姐,不要怨恨老爷,因为你是……你是她唯一的亲生女儿。” 一百零七章 爱之入骨,落荒而逃 白墨冉这话一出,让即便是两世为人的秦夜泠,也不由的觉得万分错愕,也因此他的脸上,出现了难得僵凝的表情,这让一旁的白墨冉见了,嘴角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浅笑,心中原本沉甸甸的心事,也因为这一笑而减轻了不少。 可白墨冉所不知道的是,秦夜泠之所以会如今的惊讶,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那句话,而还是因为她的那句话,而解开了他心中一直以来,对于前世一些迷惑至今的疑云。 怪不得!难怪在前世,白易之会弃白婷婉于不顾,而是尽全力的将阿冉推上了太子妃的位置!也怪不得他在死前谁都不见,却唯独惦念着阿冉!他曾以为,白易之之所以会有着这样的举动,大概是因为愧疚,觉得自己在这个女儿小的时候亏欠了她,所以在人生的最后关头想要尽力的弥补她,好减轻自己的罪孽,但现在看来,这一切,远远不是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也许如今,阿冉自己对这件事情都会有所怀疑,但他却在听到这话的那一刻,有着万分的笃定!即使这事实不管是在他、在阿冉,或者是在任何人看来都是那样的不可思议! 这一切绝对都是事实,虽然他对右相府的二姨娘无甚了解,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没有必要去把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浪费在算计上。 一方面,他很欣慰,因为如果事实是如此,这就代表了白易之并没有他们所以为的那样简单,更代表着,他与阿冉,于彼此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从前,他是阿冉唯一的父亲,可阿冉却不是她唯一的女儿,现如今,唯一这个词听上去,是如此的扣人心弦。 可另一方面…… 秦夜泠看着距离自己不过一臂之遥的白墨冉,褪去了以往来自心底深处的防备与冷淡,此时的她看上去就同每一个女儿家一样,有着最为柔软清澈的面庞,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白易之,这足以说明,那人在她心中的份量,是有多重!即便她自己一定不会承认。 但她掩埋的喜悦没对一分,对他来说,他的内心就刺痛一分,靠近她就艰难一分。 他的阿冉,早已经忘记了前世的一切,因而才能如此毫无防备的对他敞开心扉,甚至为他甘愿再次抛弃她所追求的安宁平静的生活,与他一同踏入前方那深不可测的泥潭中,从不曾退却。 可他呢?他又要如何才能忘记曾经发生过得一切?他又如何忍心,在阿冉这般信任依赖的目光里,让她再次陪着他走上那条刀光剑影的不归路? “夜泠?” 眼看着秦夜泠盯着自己许久却一句话也不说,白墨冉就算是心思再重再迟缓也能察觉出不对劲了。 嘴边的笑意渐渐敛去,她亦奇怪的回望着秦夜泠,眼中慢慢地浮现出一抹狐疑之色。 秦夜泠方从自己的沉思中抽离出来,就见白墨冉就如同一只看到美食的狐狸,眼眸微眯,神色考究,就像一只狐狸在思考着:等会儿食物到手以后要从哪里先下口呢? 一想到这里,他立即收回了自己全部的心思,不敢再在白墨冉的面前露出半分的异样。 他怎么就忘了,他的阿冉,要真的比上智慧谋略,并不见得会比他差! “你是什么想法?”因着白墨冉的视线太为的灼热,秦夜泠立即转移了话题,企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好在白墨冉也没有太过的追究,只当做他是在震惊后依旧没有回神,脸上难得的多了一丝无措与叹息:“我想相信,但事实却让我无法去相信。” 一句话,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即使先前,白易之对她再是如何冷血无情,她对白易之再是如何的失望透顶,但当有一个可能会扭转局面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还是无法拒绝。 她愿意相信他,只是事实却让她没有理由去相信。 秦夜泠完全明白她的意思,而她所疑惑震惊的这一点,也是他迄今为止所不能理解的一点。 如果说,阿冉是白易之唯一的女儿,那么长公主所出的白家三姝,又作何解释?但二姨娘在临死之际会对阿冉吐露出这么一句话,很明显亦不是空穴来风。 而现在,想要解开这些答案,最简单而又直接的办法,就是直接去找白易之问个清楚明白。 “阿冉,你该知道最好的办法。”只不过你需要的,是一个理由,一个能够推动你,让你不得不去的理由。 秦夜泠看着她眼睛,与她对视,两人的目光流转间,彼此间的心意早已相通。 “我知道。”果然,白墨冉在一瞬的沉默后开口了,声音中带了丝涩然,“我会去,但不是现在。” 对于她来说,这件事若是真的,那将颠覆她十几年以来所有的认知。 而她,却情愿自己的整个世界被颠覆,也愿意换来一个结果,这是真的! 本来她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二姨娘的话得到更近一步的证实,那就是她可以去询问刚刚小产的三姨娘,凭借她的直觉,她总觉得三姨娘一定也知道些什么。 只可惜她的想法还没有得以实现,就被那个大夫给拦住了。 不过也没关系,等到三姨娘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她还是会去看望她的,这么多年这样的日子都过了下来,她也不急于这一时。 更何况,现在她貌似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秋霜在哪里?” 白墨冉低落的情绪突然一收,理了理自己衣物上的褶皱,扬眉看着秦夜泠,从那个柔顺脆弱的女子,又变回了他所熟悉的样子。 看来她是真正的将这件事放下了。 秦夜泠见到她的转变,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开始头疼起来,他就知道,今天的事情,她不一一弄个清楚是绝对不会轻易罢休的! “那个丫头很好,你放……” “哎,你放开我!那个什么狼,你再不解开我的穴道,信不信我立刻向车外喊,说马车内有人在非礼良家妇女?”秦夜泠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面不远处就传来秋霜清脆响亮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虽然从她时不时的轻微喘息间可以看出她有点虚弱外,但是大体上应该是无碍了。 “良家妇女?”林琅听到这个词后,将一直坐的笔直看向前方的目光给收了回来,最后仔细的打量了她一下,不放过她身上的任何一个细节。 一向大大咧咧的秋霜反而在这般的眼神中耐不住了,感觉到自己的气血正渐渐地往头上涌去,最后连自己都感觉到她的脸烫的有些灼人,终于是忍不住抬头对他怒吼道:“看什么看啊!没见过女人啊!” 原本林琅只是想逗她一下,结果现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本可尽情嘲笑她的林琅在见到秋霜怒瞪向他的一张小脸时再也说不出讥讽的话了,只见那张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庞,现在被红霞密布,宛如晚秋的朝霞笼罩上溪边的枫叶,衬着那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只让人想起明艳动人这四个大字。 秋霜原本便是美的,只是平日里太过孩子心性,那份男孩子气反倒是将她女儿家的美给遮盖了下去,此时她因为受了重伤失了份活力,再加上被林琅点了穴道不能动弹,往日的那份顽皮气尽散,反而多了份委屈。 林琅是个男人,还是个正常的铁骨铮铮的男人,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到这样一幅美人娇态,对他心里的冲击可谓不小,所以一时间竟是有些闪躲的移开了视线,没有再回嘴。 在两人前面马车里的白墨冉自然是看不见她们车里的情形的,但是听到秋霜说的话,她也知道她已经没事了,不然也不会有这份和人斗嘴的闲情逸致了。 但除此之外,她还有很多话要问他。 “海棠身上的毒,是你下的?” 白墨冉的视线重新的回到了秦夜泠的身上,紧盯着他的脸,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她知道,有些事情如果他真的想要瞒她,她未必能够发现。 “是。”秦夜泠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他见到白墨冉瞬间变得不赞同的眼时,反客为主的握住了她的手道:“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个妇人,也并不值得同情。” 一个能够出卖曾经效忠的主子、一个贪生怕死满手污秽之事的人,早就该死了。 他知道白墨冉在反感些什么,即使再怎么伪装,她内心的本质还是善良的,她会觉得,即使那人该死,也不该死在他们的手上。 于是他顿了顿,只得无奈又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处于任何一个险境,她留着,始终是一个隐患,阿冉,我希望你知道,对我来说,一切都以你的安全为先,其他的,都是次要。” 白墨冉听了这句话以后,果然没有再多加追究,而是垂下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双手,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放松下来倚在身后的软榻上。 秦夜泠也没有再说话,只当她是在心里慢慢地让自己接受这件事。 就当一切都归于寂静,秦夜泠以为她已经快要浅眠之际,白墨冉却突然开口了,说出来的话则是如同在他的心中投掷了一块细石,起初不明显,却在沉入湖底之后,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最深处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夜泠,其实我并不是因为你杀了海棠而要责怪你。”她说着这话,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她,眼底是一片纯粹,真诚而又情深,“我只是如你担忧我一般,不想让你为了我而让自己的手上增添任何一份罪恶,因为那样对我来说,会比让我亲手结束一个人的生命,更要让我来的痛心,你懂吗?” 她问,你懂吗? 他又怎可不懂! 可越是面对这样的白墨冉,秦夜泠便感觉到自己的无力便多了一分,那藏于内心深处的噩梦也将他缠绕的紧了一分,那样的感觉让他几欲窒息。 那些午夜梦回的画面一一在他的眼前掠过,残酷而又现实的提醒着他,过去的一切并非只是往事,更非如烟,它们是如何真实的存在过,他又是如何残忍的对待过眼前这个,曾经将他爱之入骨的女子。 “停车。” 秦夜泠突然提高了声量对车外吩咐道。 车夫闻言亦及时的勒住了缰绳,有些不解的回身望向车内,等着秦夜泠其他的吩咐。 然而秦夜泠却是什么也没说,在马车停了以后,一拂帘幕,人影顷刻在白墨冉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这样的画面让车夫摸不着头脑的同时,更想到了他最近才学会的一个词,现在想来用在世子身上正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个词好像叫做……落荒而逃? 一百零九章 前世红尘 在秦夜泠离开之后,车夫仿佛是感受到了车内低沉的气氛,驱使着马儿很快就来到了将军府对面,一路上连大气都没敢再喘一下。 “白大小姐,墨府到了。”车夫停下马车后帮白墨冉放好木梯,这才小心翼翼的出声提醒,生怕自己被波及。 墨府,是白墨冉为自己的府邸取的名字,直接沿用了她名字中的一个字。 隔了一会儿,白墨冉才从马车上下来,神情并没有车夫预想中的难看,一如往常般的波澜不惊,还对他感谢的笑了笑,真诚道:“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白大小姐不必如此客气,以后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老奴,若是想出门去个什么地方,就让人来将军府吩咐一声便是,秦世子说了……” “我知道了。” 没等车夫把话说完,白墨冉便打断了他的话,脸上的神色丝毫未变,就连唇边的笑意都如方才一般,只是任谁都能听得出她声音里的几分冰冷之意。 林琅和秋霜绿绮早就下车在一旁候着了,这时看出白墨冉异样的情绪,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墨冉小姐,您认识世子的时间也不短了,世子绝对不会是莽撞之人,此番会贸然离去,肯定是有他的道理,还望墨冉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我相信此后,世子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林琅虽然坐在他们后面的马车,但是秦夜泠匆忙离去时那种急迫不定的气息,他还是能够感觉到的,他跟随在秦夜泠身边多年,多少也学了几分他的本事,此刻见到白墨冉的异常,再联系到这事,倒是真猜对了几分。 “是啊小姐,您应该比我们更加的了解秦世子,他一定是突然想起什么急事,或者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离开的,您不必这么生气。”秋霜听了林琅的话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赞同的附和,不过随后便反讽道:“秦世子才不会像某些人,自以为是!自鸣得意!自……” “我再怎么自以为是也总好过某些人的不自量力!明明知道前面有坑还往里跳,要不是秦世子让我将某些人给偷梁换柱的救回来,并且还自作多情的帮某些人解了身上的毒,某些人现在那还能这么自在的站在这里!” “你!” 秋霜被林琅这一番反驳的话给堵得毫无还击之力,语塞之下只能睁大眼睛怒瞪他。 输人不输气! “绿绮,我累了,我们回府。” 在林琅和秋霜争执的空荡,白墨冉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丝毫没有因为林琅的安慰有着任何的作用。 绿绮也一直在旁边悉心的观察着白墨冉,此刻一见她开口,便立即来到了她的身边扶住她,这才发现她的手竟然冷的惊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绿绮几乎立刻就出声道:“小姐你……” “什么都不要说,扶我进府。” 白墨冉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握紧了绿绮的手,对她传音入密道,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绿绮犹疑了一会儿,终究是什么都没说,看了一眼在身后不解的看着她们的绿绮和林琅,默然的搀扶着她走进了府中。 “小姐这次看来真的很生气,居然连我都不理了,秦世子到底是做了什么?”秋霜看着白墨冉头也不回的背影,顿时忘了刚刚还在和林琅斗嘴,眉毛打成了一个结,自顾自的低声呢喃。 “我们世子不是无理之人,放心吧,世子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给墨冉小姐一个交代的。”林琅见秋霜这么苦恼,不由得出声宽慰道。 “最好是这样!”秋霜抬起头看了一眼林琅,眉眼间多了些郑重,“我可告诉你,尽管我很钦慕秦世子,但是如果秦世子真的做了什么伤了小姐心的事情,我也是一定不会原谅他的!包括身为他亲侍的你!” 她可没有忘记,她这次之所以会被小姐派出去是因为什么,不过在这些日子里她也反思过了,这件事的确是自己的不对,自己身为小姐的侍女,却一心帮着别人家的世子,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所以,她从根本上其实没有做错,错的只是时间不对,这表示,等秦世子什么时候成了自己家的世子时,她就可以随心所欲的表达自己的崇拜之情了。 看着脸上洋溢着浓浓的仰慕之情的秋霜,林琅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最后一声招呼都没打,大刀阔斧的从另一边回了将军府。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就这么门前一别,一连几天,将军府和墨府的人都没有看到自家主子的身影。 这夜又到一月满月时,月光盈满了整个京都,同时也映进了将军府的书房,温柔的将在软榻上休憩之人给笼罩。 那人却丝毫没有因为月色的解意而得到丝毫的缓解,即使在睡梦中,一双俊秀的眉毛依然紧蹙,仿佛是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难题。 他好似又回到了那段过去。 他奉圣旨离开京都,因为有了他和几万精兵的加入,本来胶着的战事在不久之后终于有了进展,将北寒的士兵打的节节败退,想要取得完全胜利,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然后他却高兴不起来,面对眼前越来越可喜的局势,他的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恐慌感,这种感觉在不断地催促着他,回去、回去! 他的直觉向来都很敏锐,对着自己也有着绝对的信心,既然潜意识会给自己这样的提醒,这就说明了在京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在城墙上望着京都的方向站了一夜,也想了一夜,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日光透过云间洒下来时,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要回京。 可就在这时,一匹快马踏着日光而来,最终在城墙下停住,马上的士兵飞快的翻身下马,在看到他就在墙头时,更是跪下身去恭敬的一礼道:“秦将军,有您的信。” 信? 几乎在听到这个字的同时,他便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对着士兵伸出手,语气里难得的有了几分急迫:“信呢?” 那士兵先是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在战场上一向冷静从容的将军,竟然会为了一封信而着急。 但是他什么也没问,依旧恭敬的从怀中递过那份信,只是神色间有了些不自然。 只是正字拆信中的他并没有察觉,打开信筏后,映入眼帘的果真是他所熟悉的字迹,秀丽淡雅,一如其人。 自从他来边关的那日起,每隔几日,他总能收到来自于她的书信,但每次的笔墨都不多,想来是对方怕他忙于战事,没有太多的时间读览,所以将千言万语都简化为了几句话。 而这次,信的内容则是更加的简短了。 上面一共只写了六个字:“一切甚好,勿念。” 他将这几个字又多看了几遍,最后转身回城,再也没了回去的念头。 他是相信自己,可他,更相信她。 可是就在这之后迎接他的事情,却打的他措手不及,狼狈万分! 在收到那封信后,没过几天,一位在京都将军府的老人拼着最后一口气赶到了边关,满身鲜血,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老泪纵横道:“世子,世子还请您赶紧回京都!老夫人被皇上关入了死牢!将军府除了老夫人以外,都已经被满门抄斩了!” 说完这句话,那老人像是了却了最后一程心愿,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就那么带着遗憾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他看着那老人,只依稀想起,他曾是父亲麾下最有力的一名谋士,最后因为钦佩于父亲的为人,在最后皇帝犒赏时婉拒了封赏,最后只成为了将军府上的一名园丁。 他身边几个随行的副将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那老人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秦世子岂不是也成了…… “将……将军,您是不是要立即回……” 其中一个副将的话还没有说完,原本在他面前的人已不见踪影。 他一路都用轻功赶回去,生怕晚一步,便是天人永隔,即使他知道过度使用内力所付出的将会是什么代价,他也顾不得了! 这一路他想了很多东西,他想起那副将说话时局促的神色,想起离京时祖母欣慰而骄傲的笑容,更想起几日前的那几个字:“一切甚好,勿念!” 可即使是这样,有些事情终究还是来不及了。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这一路的尽头,等待他的将会是祖母的灵堂。 他的祖母,一生忠君爱国,为这东临国不知立下了多少赫赫战功,到头来,却以勾结同僚通敌叛国的罪名入狱,最后……自缢于牢中! 而在这一天,往日里门可罗雀的将军府,竟然无一人胆敢前来悼念。 而在这同一天,一个来自于皇室的消息传遍了街头巷尾。 皇帝赐旨:右相府之长女白墨冉,不日后将会下嫁于太子,成为太子妃,且圣旨上特意点明,二人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他跪在祖母的祠堂前,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是如果有人能看见,就会感觉到这个笑容有多么的寒冷与……罪恶。 入了夜,风吹过祠堂,刮得纸钱哗哗作响,却没有能够让跪在灵堂前的人有动摇丝毫。 直到有一道女声在这死寂的夜色中响起,怜惜中带着几分忐忑的唤道: “夜泠……” 一百一十章 不死不休 秦夜泠从浅睡中醒来,无意识的伸手扶额,这才发现手中已有薄汗。 他叹了一口气,从软榻上起身,慢慢的踱步到窗边,企图借以夜间的凉风好吹散他心中纷乱的思绪。 自重生后与白墨冉遇见后,他已经好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本以为前世的一切阴霾可以随着他与她的重新开始而烟消云散,可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这一切都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现在的幸福来得太容易,他心中的悔恨被他藏的太深,以至于让他以为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就这样平淡的把日子过下去,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遗忘。 但是面对白墨冉那样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亲昵,让他第一次觉得,他这一世从一开始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错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进入她的生活,这样,他的人生或许会残缺,但至少她会过得很好。 而不像如今,他每梦到一回前世,就仿佛离前世的自己更近了一步,他不敢想象,若是有朝一日,阿冉也拥有了前世的记忆,到时候的局面会变得怎样。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宁愿用上自己所有的筹码,好换回那一日,她在高楼上为他送行,届时他一定会决然的转身,不顾一切的让她与他一起走,也好过他从战场归来之后,自己给她造成的永远无法磨灭的伤害。 与此同时,在距离将军府不过一里外的墨府,白墨冉亦从睡梦中惊醒,神情凄迷而又悲伤。 “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在门外守夜的绿绮听到动静立即出声询问。 其实在小姐收服了一队亲卫队以后,守夜的事情就交给了他们自己轮流交接了,但是几日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犹记得在回来的时候,白墨冉浑身都被冷汗打湿,那副虚弱的模样,实在是让她放心不下。 虽然事后小姐几次都和她说没事,她还仍旧坚持着在屋外守着,白墨冉见她这般也没有办法,只好随她去了。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白墨冉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突然涌至心头的悲伤给压制了下去,才匆忙开口回复绿绮,眼里尽是不解和茫然。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近几个月来,她似乎总是会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先是大火,现在又是…… 想到这里,她心中就不免烦躁。 近期她虽然再也没有了烈火缠身的噩梦,可另一种梦境却取代了它,甚至让她的状态比以前更加的糟糕。 以前她被惊醒,至少还知道自己为什么惊慌,梦到了什么,可是现在,她在睡梦中能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是一旦清醒过来,便会将梦境中所发生的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胸口残存的浓重的悲伤和压抑,才能让她确定,她确实做了一个很痛心的梦。 但是今天除此之外还要比以往更糟,因为…… 白墨冉撑起自己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放轻脚步来到了铜镜面前,褪下自己上身的衣物,再次透过铜镜看向自己的后背。 只见后背上的彼岸花比之先前有了更加明显的变化,本来有几朵还未绽开的花蕾在此刻已经完全盛放,几乎将左肩胛到腰际的位置全部占满,那样的鲜艳夺目,仿佛在昭告着她,所有的一切都即将彼岸归来…… 然而它的盛放却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这几日,从秦夜泠那天下午离去的那一刻开始,来自于背后的疼痛就开始侵袭着她的神智,刺痛着她的每一个神智,饶是如她的忍耐力,却还是被这般剧烈而又无处不在的细密的疼痛感折腾的几乎崩溃。 只是可怜了绿绮,到现在还以为自己这几日的异常是因为秦夜泠,对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可她现今出现这样的状况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们知晓的,所以她也只能任由着绿绮误会这几日,也好过她日后时时刻刻都为自己担忧的好。 她对着铜镜再次看了一眼后背的彼岸花,重新将衣服穿戴整齐,却是再也没有了半点睡意。 对于秦夜泠的突然离去,她不是不在意的,没有哪一个女子会承受得住自己在对心爱之人吐露那样一番话之后,对方一句话都没说就那样匆忙离去。 她信任他,所以即使他做出了那样突兀的举动,她还是会毫无保留的相信他。 但是她的信任也是有期限的,今日已是那事情发生后的第四天,明天便是她给他的最后期限,过了明日,他若是再不出现在她面前,将那日的事情解释清楚,她…… 一想到这里,白墨冉就有些气恼,因为她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只要想到那个人,心肠就会不自觉的软下来,现今就连与他置气都有些不忍了。 白墨冉啊白墨冉,你这辈子真的就败给这个男人了! 她不无懊恼的在心中唾弃着自己,却又无可奈何,嘴边浮现出一抹既喜且悲的苦笑。 在此刻,她突然有些能体会到母亲当时的心境,当初,母亲是不是也如她一般,对父亲有着同样的心情?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这样的心意,便是身不由己吗? 想到云轻,她眼睑微微一动,悄然走到离梳妆台不远处的书桌前,拉出一个柜子,从中取出敬王妃交给自己的那方丝帕。 距从敬王妃手中拿到这方丝帕已经有了不少时日了,她平时只要一有闲暇就会将其拿在手上研究,但直至今日都没有什么发现。 她不止一次的在想,会不会母亲其实并没有在这丝帕上留下什么其他的线索,只是单纯的想要给自己留个念想? 不过她很快就又否决了这个念头,如若只是这样,那母亲也没必要还通过敬王妃的手来交给自己,而且还是在那样的一个时间点让她来转交,这般小心谨慎,其中必定有她的缘故。 不知不觉,白墨冉看着手中的锦帕,渐渐又犯起了困意,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 白墨冉是被一阵微风拂面给唤醒的,好在这一次,她总算是睡了个安稳觉,没有再被任何的梦魇缠身。 她的身子并没有动,而是缓缓的睁开眼睛,当先入目的是一片刺目的光线,令她忍不住的有再次阖上眼睑。 隔了一会儿,等到自己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后,她才复又张开眼。 入目之处,天色大好,艳阳高照,一扫这几日的阴霾。 有一人站在窗边,手指温柔的拂过置于窗台旁的兰花,只对她露出了一个侧脸,与窗外的锦翠湖泊相融合,一时竟教人分不出到底是他在画中,还是画中有他。 这个人,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有着倾倒众生的能力。 白墨冉这么想着,方才从桌子上直起身来,不妨她这么一动作,有衣物从她的肩膀上滑落下去,惊动了站在窗边的那人,转身向她看来。 白墨冉低头看去,地上正静静躺着一件金丝镶边的玄色衣袍,正是他往日最长穿的衣物,而也是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他刚刚竟是只身着着白色的里衣站在窗边。 她不曾想到,褪去黑色外衣的秦夜泠,竟还有着一份这般安宁儒雅的气质。 他到底来了有多久了?就这样站在窗边多久? 她弯身将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仔细的拂去上面沾染的灰尘,在他有些灼热的目光中走到他的身后,替他穿上外袍。 “你就算怕我受凉,也不必脱了自己的衣服,去柜子里帮我取一件便是了,你若是因为我而沾染了风寒,不是徒惹我心疼?” 白墨冉一边斥责着,一边走到他的身前替他系好腰带,峨眉微拢,眼底尽是不赞同的神色。 就在她帮他穿戴好即将要收回手的那一刻,秦夜泠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她抬头看他,在与他目光相触的那一刻,她心下愕然,不自觉的反握住了他的手。 只不过是短短的几日,秦夜泠却是消瘦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憔悴。 而他的眼睛里,此时囊括了万般的情绪:歉疚、无奈以及情深不寿…… 只是一个眼神,便让白墨冉几日来积压在心头的所有不忿在那一刻都化为烟云。 “阿冉,对不起。”他看着她,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对那天的突然离去,原谅我,并不能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样……你……” 说到这里,秦夜泠说不下去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这个要求很是可笑,更是荒唐到了极点。 果然,白墨冉的手动了动,想要挣脱他握着她的手掌。 他的心一沉,却没有坚持,放任她的离开。 这几天他把自己困入了一个牢笼,在现实与梦境中不断地挣扎、辗转、思量,他怕和她在一起,会是往后她知道真相时对她最大的折磨,可是他也怕,现在不说一字的离开她,更是对她、对自己的伤害。 最后他决定来找她,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无理,可他还是抱着那仅存的一丝希望来找她,只为了那个万一。 万一他的阿冉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接受他,那么…… 手上的温度已凉,他苦笑了一下,准备离去。 蓦地,身上的冷意却被人驱散开去,只留下满怀的馨香。 他浑身一颤,随即紧紧的回拥住她。 那么即使她日后会恨他怨她,他也将不顾一切,即使与天命为敌,也要将她永世留在他的身边,不死不休!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蚕银丝 窗外阳光晴好,屋内满室温馨。 解开心结之后,秦夜泠几日来紧绷的神经在瞬间松懈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疲惫。 白墨冉骤然感觉到自己的肩上一沉,侧首看去时,只见他双目微阖,神情困倦,往日里看上去遥不可及的秦世子,此时看来却比任何一个孩子都要纯真无害。 她浅笑着在心中摇头,将他扶到书桌旁的椅子上休憩,屋内虽有床榻,但这怎么说也是她的女儿闺房,即便她与他的关系再为亲昵,在没有真正成为夫妻之前,规矩还是不能乱的。 夫妻……白墨冉念及这个词,顿时被自己的想法骇了骇,原来在无形之中,她早就把他当做自己……未来的夫了吗? “这是什么?” 秦夜泠的突然出声打断了白墨冉纷杂的思绪,她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落在他手上的锦帕上,内心不免又沉重起来,却还是毫无隐瞒的向他解释道:“我娘亲,在死前曾经将这锦帕留给敬王妃,似乎是预料到自己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在交给敬王妃之前还叮嘱过她,若是我不主动提及,她便不需要转交给我了。” 听到她的回答,秦夜泠心中了然的同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其实自他悄然来到白墨冉的房间之时,他就注意到她手中拿的帕子了,那时候他还在想,这帕子到底是谁赠予的,竟然让她在睡梦中都不忍放下。 原来是这样,他还以为…… “这帕子挺好。”他由衷感慨。 白墨冉则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人有些不对劲。 不过很快的她就被秦夜泠手上的动作给吸引过去了。 一般的人拿到帕子这些布料,都会拿在手上细细观看,或者伸手顺着纹路抚摸观察,但是他没有。 只见他将帕子展平放在手上,倒着一路拂过去,随后更是捻起一角置于指尖揉捻。 白墨冉看着他的这些举动,心情也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这方手帕对于她来说,意义非凡,这不仅仅是母亲给她最后的念想,更承载了母亲对她最后的希冀。 所以当她在看到秦夜泠不同以往的手法时,她的心里更是盛满了希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就在这期间,秦夜泠突然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抬起手,让阳光穿过锦帕,似是想从中找到些什么线索。 白墨冉却突然有些沮丧,眼神里也不复方才的期待,对他劝阻道:“没有用的,这些日子以来,这锦帕都不知道被我看了多少遍,几乎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这帕子本身,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 秦夜泠听到她失望的语气,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暗光,突然语气沉冷了下去,“既然琢磨不出,倒还不如扔了干净!” 说罢,秦夜泠眼也不眨,用内力一下子便将手中的锦帕扔到了窗外的池塘里。 白墨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夜泠,心里除了惊讶就是错愕,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他明明知道这帕子对她的重要性,竟还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 “你……”白墨冉因为过度的惊异,一时间竟忘了去水池中将帕子捡回,只能有些呆愣的看着秦夜泠,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小姐,您的帕子……”不过弹指间的功夫,绿绮便拿着帕子推门进了屋。 秦夜泠刚来的时候绿绮就察觉了,本来作为白墨冉的婢女,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一个男子进入她的闺房的,即使对方是秦夜泠。 但是这几日,她眼看着白墨冉面容憔悴、坐立难安,实在是不忍她这样下去,而她认为唯一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就是秦夜泠,所以为了小姐,她再三纠结之下,还是装作没看见般的让他进了屋。 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小心的在屋外等候着,仔细的注意着屋里的动静,为的就是以防万一有什么异状,她也好第一时间能够帮到白墨冉。 所以在秦夜泠扔掉帕子的下一刻,她便飞身跃到了湖上,将帕子给捡了回来,却还是慢了一步,帕子沾染到湖水,已经被浸湿了。 她是知道这锦帕对于小姐的重要性的,当初小姐在研究这锦帕的时候,也曾询问过她们的意见想法,可惜没一个是奏效的。 而今,秦世子竟然将小姐一直珍藏的东西就这么不在意的扔到水里,这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帕子如何?”白墨冉对秦夜泠种种震惊愕然的情绪,在听到绿绮出声后骤然被转移,几步走到她的面前拿过帕子,动作珍惜而轻柔,生怕一不小心便再次让它有了损伤。 只是她从绿绮手中接过锦帕后,她就被自己见到的情形给震住了,半响都没有出声。 绿绮见她如此,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瞬间也脸色惨白,动也不动的看着那帕子。 看到主仆两人都呆愣在了原地,秦夜泠原本有些犹疑的心思却彻底安定了下来,步履轻缓的走到了白墨冉的身边,望向她手中的帕子。 只见锦帕上本来写有的十六个字全部消失不见,本该被水浸湿的帕子,现在也丝毫看不到被水淋过的痕迹,纯净的让人觉得这帕子本来就是这样。 “果然如此。” 秦夜泠终是出声,唤回了两人凝固住的思绪。 “什么意思?”好在白墨冉即便再如何的震惊恼怒,却始终保持着理智,此刻听到秦夜泠说出这句话,立即反问道,只是声音中有着她竭力克制也掩藏不了的冷意。 秦夜泠却没有马上为她解惑,而是对着绿绮径自吩咐道:“现在我还需要一个火炉。” 绿绮听了秦夜泠的话则是更加的愕然了,她自是不敢擅做主张,向白墨冉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去吧。” 谁知道白墨冉没有多少犹疑便应了下来,这让绿绮极为的惊讶,甚至连站在她旁边的秦夜泠都微挑了眉梢,看着她的眼神更多了几分专注。 这下绿绮内心就算是再不乐意,也不得不依言去准备火炉,步伐僵硬的走出了屋外。 “你就不怕这帕子就被我这么毁了?”秦夜泠眸中带着笑意看她。 “这帕子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倒不如让你拿去赌一把。”白墨冉在这期间渐渐缓过了自己的情绪,此时面对他的问询,语气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定。 尽管如此,秦夜泠还是从她眉眼间的细微处能够看出,对于他不经征求她意见就擅自行动的作为,她还是有些怨责的。 “阿冉,不破不立。”他不忍她因为这件事情太过心疼,终于出声解释,“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锦帕应该是由罕见的天蚕银丝织造而成,而天蚕丝本身具有极强的柔韧性和防御性,水浸不透,火烧不尽,再结合你母亲留给你的‘过刚易折,过柔易弯’,我才下定决心一试,如今看来果然如是。” “可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事先问问我,我也不必……” 即使是这样,他也不应该这么一声招呼都不打,让她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阿冉,以你对你母亲的情感,你会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做出这样冒险的尝试?”秦夜泠打断她的话反问道。 白墨冉一时哑口无言。 诚然,在她没有十分把握的情况下,她是不会去拿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的东西去冒险的,而秦夜泠就是看透了她这一点,才会擅自替她做了决定。 只是他到底有没有想过,万一他的猜测有误,到时候他即便解释了事情的真相,也未必能够得到她的谅解,他…… “我虽非无所不能,但对于自己的判断,倒还是有着几分把握,阿冉,我只是不想你后悔。” 他站在那里,笑意清浅,神色温柔的看着她,话里并没有半分的甜言蜜语,却深深触动了白墨冉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片净土。 他之所以不告诉她,是因为不想让她有任何的后悔,若是她在知晓缘由后犹豫了,退缩了,耽误了解开真相的时间,她会后悔;若是她听从了他的建议,得到的却是一个毁坏的帕子,那样她会更后悔。 所以,他宁愿拼着被她误会怨恨的危险,替她做了决定,将本该属于她的压力全部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只因为不想让她的心上有任何一点的负担…… “小姐,火炉已经准备好了,要搬进来吗?” 绿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两人间悸动的氛围。 “搬进来吧。”白墨冉主动开口回复,不一会儿,一个装有银丝炭的铜制火炉便被两名亲卫队的护卫抬了进来。 等到两人将炉子放置好之后,又很是自觉的退了下去。 “绿绮,你就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屋子。” “是。” 绿绮闻言止住了本欲进屋的步伐,静侯在了门外。 屋内,白墨冉拿着帕子走到火炉旁,神情坚定而又认真道:“这本就是属于我的使命,没有理由来让你帮我承担结果,若是如此,我又怎配得上做母亲的女儿,又怎配得上……是你秦夜泠喜欢的女人?” 秦夜泠眸光倏地闪过一抹光泽,与此同时,白墨冉手一挥,锦帕便顺着她用力的方向飘入了火炉中去。 火焰瞬间包裹了上去,明灭间有字迹从中缓缓浮现。 一百一十二章 云轻遗迹 白墨冉在见到字迹浮现的那一刻,手指竟然不受控制的有些颤抖。 或许是期盼这一刻期盼了太久,所以当真的看到这一幕时,倒觉得有几分不真实了。 秦夜泠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眸中掠过一丝心疼,一拂衣袖,火炉里的帕子便悬空飘了起来,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没有多看里面的内容一眼,只是将帕子递到白墨冉的面前,轻声唤道:“阿冉。” 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他要做的只是陪着她。 听到他的低唤,白墨冉骤然从自己的情绪中清醒过来,看着秦夜泠手中的锦帕,神色复杂莫名,最后抬手,小心翼翼、却坚定的从他的手中接了过来,在手中展开。 入目的,是一行行娟秀而不失力度的字迹,与她的笔迹颇为的相像,可仔细看去,却还是有着细微上的不同。 云轻的笔墨比之白墨冉要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洒脱,而白墨冉则是比云轻要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和。 白墨冉看到这记忆中熟悉的字迹,努力的压下心中沸腾的情绪,一字一字很仔细的看了下去。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女儿,以及子民,当初我背离故土,原本只想逃开权利的倾轧,不料遇到了你父亲,心甘情愿的让自己陷入了另一个囹圄,可这次,却是再也逃脱不开。 阿冉,我的女儿,其实这些事,我倒是希望你一辈子不必知道,因为这样至少表示你过的很好,可是当你看到这些字的时候,却已是与我的初衷背道而驰。 原谅我不能告诉你我离去的真相,因为我不想我的女儿会为此遭受到任何的危险,但是阿冉,我可以告诉你,早在嫁给你父亲的那一天,我已经预料到我的今日,所以你不必对我的死太过耿耿于怀,一切皆是我的选择。 我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太多,可我亏欠最多的还是你,多想亲眼看着你一天天的长大,让我的女儿成为这世上最幸福无忧的姑娘,可惜……” 看到这里,白墨冉注意到惜的最后一笔被云轻加重了很多,显然是她当时在写的时候不知想到了什么,情绪起伏下控制不住自己手中的力度。 白墨冉似乎能够想象到,母亲在写这句话时,那样温柔却又无奈的神色,那是她记忆中最温暖的模样。 “虽然他答应过我,会好好的照顾你,可是这依旧不能让我安心,他若是知道我的死讯后断然不会善罢甘休,我怕他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云轻在写到这段话时似乎极为的激动,连字迹都潦草了几分,但就如同她的心情一样,最终她的笔墨又再次归于平静,像极了她的无可奈何。 “阿冉,我很遗憾不能看着你长大,不能在你及笄之年为你戴上发簪,更难过不能在你出嫁之时亲手替你穿上嫁衣。但是,即使如此,我依旧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阿冉,如果你能够看到这封信,那么告诉你的父亲,当日我的死都是我自愿,让他不要再执着下去,而若是你往后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便去南疆,带着这锦帕,去找一个叫君千幻的人,他会帮你。 阿冉……对不起,但你一定要知道,娘亲很爱你,往后你的每一个生辰虽然不再有我的陪伴,你也一定要平安喜乐,我会给予你作为一个母亲的最大的祝福。” 最后一句话,让白墨冉倏地湿了眼眶,她突然想起来母亲出事的那日便是自己的生辰,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为自己的生辰庆祝过。 难道说,娘亲连这点都考虑到了吗?在这一刻,她恍然间回到那日,她在右相府的院中玩耍,而娘亲在书案间写着这封信,那时候她看着自己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 虽然在这信中她并没有提及自己多少,甚至提及父亲都比她的多,但是她能够感觉得到母亲在字里行间流露出的不舍无奈,这封信有多难破解,也就代表了母亲对她有多么的保护。 她希望自己是无忧无虑的,所以将所有的秘密都藏起来不让自己知道,可同时她又担心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变数,所以还是为她留了一条退路,留下一条锦帕以防万一。 大约那时候的母亲也没有料到,在她逝世之后,她会被人刺杀吧?如果没有那场大火,如果没有那个刺客,或许她真的会像母亲所希望的那样,被一辈子蒙在鼓里,平静的过完一生。 “阿冉,你的母亲一定希望你安好。” 秦夜泠虽然就站在旁边,但是在她阅览的时候,他很君子的没有看那帕子上的内容一眼,此刻见到白墨冉泛红的眼眶,很自然的出言宽慰。 “夜泠,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你是如何度过思念心情的苦楚的?”白墨冉却突然侧身,眼含怜惜的看着他。 她失去母亲的时候才五岁,当时还算是年幼,所以即使难过,最多难过一段日子也就过去了,可是他呢? 秦王和秦王妃去世的时候他已是*岁,那个时候的孩子本就能懂得很多事情了,更何况他天赋异禀,心智比同龄的孩子还要高上许多,父母的相继离世,对他而言又代表了什么? 怕是不异于整个世界的坍塌吧? 看到白墨冉眼里不加以掩饰的怜惜之情,秦夜泠眸光颤了颤,随即对她露出一抹笑,只是那笑容在她看来,透着从未有过的脆弱。 “阿冉,都过去了。” 他只是如是道,即便现在的他想到当初听闻父母噩耗的那一刻还是会痛彻心扉,却都没有在失去她的时候来的痛苦。 “当时的我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去难过,因为我知道,其实父亲和母亲的离世,最难过的人是祖母,所以我不能让她再为我操心。” 他轻轻地揽着她,声音很轻,飘散在她的耳边,明明很近,不知为何白墨冉却听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阿冉,只要你陪在我的身边就好。” 白墨冉听闻,亦是轻轻回拥他。 一阵风吹来,拂过她手中的锦帕,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很快变浅,渐渐地消失不见。 ** 自从看过母亲留下的那份信之后,白墨冉更加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白易之一定有事情瞒着她! 和秦夜泠商量之后,她本欲让惊风去右相府时刻盯紧父亲的一举一动,却被他当场否决了。 “现在亲卫队武功虽然精近不少,但是和惊风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你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不安全,他必须留在你身边,我会让林琅去帮你监视右相。” 白墨冉很想反驳,想着难道你的位置就很安全?但这话最终没有说出口,因为这是他的一番心意,他既然做出这个决定就必然有着他自己的安排。 不过他也同样不能拒绝她的心意便是。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将军府便时常会发生这一幕幕。 将军府书房: “秦小姐你不能进去,秦世子正在看书,需要安静。”惊风抱剑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突然窜了出来,拦住了秦绾绾的去路。 “我不会打扰他的,你让开。”秦绾绾脸色不好的看着他。 “这是属下的职责所在,还请秦小姐不要让属下为难。”惊风抱剑,不为所动。 秦绾绾瞪着他,却又知道此人不是将军府的人,不好强行命令,只得暂且作罢。 将军府花园: “秦小姐你不能进去,秦世子正在赏花,需要安静。”再次成功拦截。 “你让开!”秦绾绾的怒火已经快抑制不住。 “这是属下的职责所在,还请秦小姐不要让属下为难。”惊风抱剑,不为所动。 将军府寝室: “秦小姐你不能进去,秦世子正在休憩,需要安静。”依旧成功拦截。 “如果我这次非要进呢?”秦绾绾脸色是彻底冷了,看着惊风的目光都似有利刃在刮。 “男女授受不亲,还望秦小姐自重。”惊风抱剑,还是不为所动。 “他是我哥!”秦绾绾差点就要骂人了。 “可你不是他弟。”惊风淡定回道。 秦绾绾顿时被噎住,脸色更加难看了。 惊风仍然不为所动,只是右手悄然的将剑握的紧了紧。 眨眼间,两人已经动上了手,噼里啪啦的打斗声不断地响起。 在寝室里休息的秦夜泠无奈又好笑的扶额,想着这才是让他不得安宁吧? 不过……他的眼底掠过一丝冷芒,透过窗外的碧绿青翠看向那抹黑衣飒爽的身影。 或许这样,才是对她最好的,这也是他这些日子以来没有阻止惊风的原因。 倒是他有些惋惜的想,若是惊风的所为有一丝半点是他主子的授意那该多好,只可惜那也只是他的奢望。 就这样,日子转眼到了盛夏,而在这期间,发生了三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第一件,白婷婉下嫁于方景荣,不过一月,便死于左相府。 第二件,长公主因接受不了白婷婉的噩耗,昏倒在暗室之中,被提前放了出来。 第三件……北寒来人,与皇帝商议两国缔结友谊之邦。 第一百一十三章 北寒来人 “小姐,如今二小姐死了,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听闻白婷婉的死讯,饶是绿绮都觉得很是惊讶。 更让她觉得震惊的是,左相府在白婷婉死之后,便连夜将白婷婉的遗体抬到了右相府,距右相府的嬷嬷们说,她们在为白婷婉清洁遗体的时候,看到她的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淤青红痕,更甚至还有多道鞭痕,想也知道,这白婷婉在左相府中是受到了怎样的待遇。 这白婷婉就算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曾是在这京都名动一时的大家闺秀,再者退一万步说,也是右相府的千金小姐。这左相府就算再怎么与右相府不合,也不该把事情做的这么出格,这不是明摆着打右相府的脸、向右相府宣战吗? 更何况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人在左相府里出了事,左相府的人竟然还将其送回来,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白墨冉没有立即回答绿绮的问题,而是静静的抚摸着窗边的那盆快要凋谢的兰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听到白婷婉消息的时候,她更多地不是惊讶,而是沉重。 左相府,这是终于下定决心要和右相府开战了吗?其实早就该在与方涵烟撕破脸的时候她就有所预料了,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而对于这件事请,她自然也是讶然的,但这讶然,是因为白易之。 因为据林琅说,白易之在得到消息以后,在人前虽然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但是一旦到了没有人的时候,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冷漠的让人心寒。 想到这,白墨冉的手指渐渐收紧,脸色晦暗莫名。 “备车。”她心中突然就有了答案,对绿绮吩咐道。 借着这个机会,她要去探望一下三姨娘,自从上次被阻拦以后,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再者……她发现,她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她的父亲了,似乎自从她和他决裂之后,她就真的都不曾看到他的踪影。 随着一些真相的渐渐揭露,她的心开始变得越来越软,也开始越发频繁的回忆起母亲没有离世前,他们一家三口相处的时光。 不可否认的是,她开始想念白易之,这个表面上与她势同水火的父亲。 “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需要现在就出发吗?” 绿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的力度一个没有注意,一片兰花花瓣被她不小心扯了下来,零落在地面上。 “走吧。” 她不再多做耽搁,脚步比平时略显匆忙的往屋外走去。 ** 似乎感应到了白墨冉的心境,马车比往常都要行驶的快了些,但是当行到一处闹区的时候,却不得不因为前面因为纷争而引起的众多人群而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绿绮先白墨冉一步掀开帘幕询问车夫。 “绿绮姑娘,好像是前面有什么人闹事,引来了大量的路人围观,才造成道路的闭塞。”车夫说着,指着前面语气无奈道。 绿绮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因为她是习武之人,有着内力,所以目力要比普通人好上许多,很轻易的就看清了前方不远处的两人。 “小姐,前方有两人产生了争执,两方互不相让,好像还经过了一方打斗,才造成了现在的混乱。” 绿绮看清楚前面的情形后立即放下帷幕,退了回去对白墨冉如实禀告。 “可有看清楚是什么人?”敢在皇城底下作案,没有点家世背景可是没有这个胆量的! “带头的是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奴婢并不认识,不过看他的穿着打扮也是极为显贵的,但并非像是我国的人;而另一个……是左相府的二公子,方景荣。” 绿绮说完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直觉今天刚出门便碰上这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白墨冉在听到方景荣的名字之后,脸色也比之前沉冷了许多,不过更令她觉得烦心的,是绿绮口中的另一个人。 能够在京都还专门肆无忌惮的闹事,并且还不是本国的人,除了北寒国被派来议和的那位二皇子,她还真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几乎是立刻,她心里就有了决定。 这两个人,一个她不想惹,一个她惹不起,唯今之计,最好的方法便是避开。 “让车夫掉头,我们绕道过去。”白墨冉当即对绿绮吩咐道。 “是。”绿绮并不惊讶她的决定,现在这个多事之秋,有些麻烦事还是能避则避的好,更何况,方景荣虽然害死了白婷婉,白墨冉名义上的二妹,但实际上这两人并没有任何亲情,就更别提与方景荣还能有什么瓜葛了。 可到底白墨冉怎么反应迅速,还是有人比她更快一步的叫住了她。 “哟,那不是方二公子你的妻姐吗?怎么见到你就要绕道走呢?让人看见了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儿呢!”扶桑炎生长在北寒艰苦之地,是在草原上长大的皇子,说起话来嗓门本来就大,再加上他是有意为之,丝毫没有加以抑制,所以此话一出,稍微离两人近一点的百姓都听到了。 “二皇子,我敬你是我东临国的贵客,所以才处处忍让你,但也请你不要太过无理取闹!”方景荣一听到扶桑炎的话脸色立即黑了下去。 现在谁不知道白婷婉刚死、而且是死在他的手中?这件事情虽然是他父亲授意他刻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挑起两家的纷争,但同时对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意味着他是成了方家的一颗弃子? 纵使白婷婉有千般不对,但是她既然嫁到了方家,方家就该对她负起责任,如今她刚过门一月就死在他手中,这消息传出去,民间的百姓会怎么看? 而如今扶桑炎刻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提起这事,便是故意要让他难堪!而且还将他与白墨冉扯上关系……鬼都知道他是不安好心!看着周围的百姓在刹那间变幻的脸色,方景荣便知道自己的名声算是彻底的毁了! “小姐,我们要不要……” 绿绮自从注意到那两人后一直都警惕着那边的东西,现在听到那人越说越过分,毁坏白墨冉的名声,她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不必理会。”白墨冉却仍旧很平静,眸光有些变化莫测,“他之所以这么说,也可能就是要故意激怒我,好让我插手于此事,但是现今这情况,若我真的掺和了进去,怕不但没有把自己撇清,反而会更加让人觉得做贼心虚。” 绿绮听了白墨冉的话,方觉有理,便也不再理会,唤过车夫便要改道离开。 “久闻右相府白大小姐的芳名,不知墨冉小姐今日为何过而不见?难道是我这个粗人无意中做过什么事情,得罪过墨冉小姐不成?” 扶桑炎的这番话声音提的更高了,就像生怕让人听不见一样,语气中带着些戏谑与挑衅的味道。 这下就算是白墨冉想装作看不见也不成了! 这二皇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白墨冉坐在车里,心中很是疑惑,眼中波澜微起。 她好像并没有得罪过和北寒有关的人吧?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她和这二皇子素昧平生,可是就如今这情况看来,这二皇子明显就是针对她而来! 看来是避无可避了。 白墨冉在分析完现状之后,眉宇间的疑惑一扫而空,凭添了几分冷意。 “绿绮,让车夫还是按原路往前走。”白墨冉声音比之方才多了丝冷沉。 绿绮发现了自家小姐的转变,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悄然应下了。 这次马车再前进的时候,路中间已经再也没有了遮拦之人,所有的人都自觉的为马车让开了道,目光灼灼的盯着马车里的人,似乎恨不得掀开车帘,想要看一看里面的人到底是何种表情? “二皇子说笑了,民女只是见到二皇子与方家二公子似乎有些什么分歧想要解决,而民女又不便插手,所以才让车夫易道而行,倒不想让二皇子误会了,实在是民女的罪过。” 白墨冉还是没有下车,只是隔着马车对扶桑炎表达歉意,声音既不热络又不冷淡,拿捏的恰到好处。 扶桑炎听到她的这番话,却只觉得好笑,盯着马车的目光则是更加玩味了几分。 罪过吗?说起来,他是北寒的二皇子,她在他面前以民女自称,显然是比他矮了不止一截,却是仍然安稳的坐在马车上,连面都不与他见,这样的行为,他倒是半点都看不出她有哪里觉得自己罪过了! 不过他心中随是如是想,面上依旧笑的爽朗,似乎满不在意道:“那倒是墨冉小姐看错了,我和方二公子只不过是在探讨这东临国的事情上有些政见不合,一时冲动罢了,倒不想让墨冉小姐见笑了。” 政见不合?方景荣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冷笑出声! 去他的政见不合!今天他本在这路上走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被这近日刚来东临的二皇子给惦记上了,连招呼都不打的就对他动上了手,他自然不能就这么被打,便让其随身的侍卫阻拦,就这样,两人便在这闹市中打了起来。 从头到尾,他都没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话,哪里来的政见不合? “二皇子此话严重了,既然是误会,那么还请二皇子早些处理好,不然影响了这京都的秩序……皇城底下,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该以身作则,想必二皇子刚来东临,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而惹出什么麻烦吧?” 白墨冉坐在马车内,墨色的帘幕遮挡去了车内全部的景象,所以路人只能听到她的声音温婉中带着几分笑意,听上去很是平易近人,心中不由得对其多了些好感。 扶桑炎嘴边的笑意一僵,目光中的玩味之色淡了些,更多的则变成了探究与危险。 她这是在提醒他,现在他脚下是东临的国土,在东临国境内,不要太过放肆? “墨冉小姐所言有理。”扶桑炎看似态度很真诚的点了点头,随即脸色一变,出手迅速地掐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侍卫的脖子,语含冷意道:“刚刚,谁让你插手本皇子的事了?” “二……二皇子饶命,属下……属下只是一时冲动,护主心切!”那属下的脖子被扶桑炎掐住,脸色涨的通红,却还是没有半分违逆的意思,只是艰难的从喉咙里吐出求饶的话语。 “不管什么理由,错就是错,既然我们是在东临境内,就该懂得收敛,你且就当做是为两国间的安和做出牺牲罢!” 说着,扶桑炎的手指迅速收紧,眼看着那个属下就要被作为替罪羊被处死。 “风凌!”白墨冉顿时不悦的蹙起了眉头,对藏在暗处的护卫传音入密。 她口中的风凌,就是亲卫队的头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白墨冉与亲卫队之间早已不复当初的陌生疏离,彼此间都建立了很深的默契,所以一听到白墨冉的呼唤,风凌就知道她的意思。 “二皇子还请手下留情。”风凌以极快的速度上前握住了扶桑炎的手腕,阻止他再加重手上的力道。 扶桑炎看着突然出现的风凌,一时有些没缓过神来,只觉得这人的身手倒是不错,居然能成功的握上他的手腕。 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蔑视与愤怒,他堂堂一个北寒国的二皇子,怎么可以被一个下人当众驳了面子?这事情要是传回去,他还有没有脸回国了? 所以,此人必杀! 眼看着扶桑炎的杀意渐浓,风凌却没有任何畏惧之意,对他来说,在没有得到白墨冉的指示之前,他必须拦下扶桑炎。 “这属下虽然行为莽撞些,但怎么也罪不至死,二皇子何必如此与人为难?” 就在扶桑炎的耐心即将到达极限,快要出手之际,马车内的人终于掀开了车帘,落落大方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其实在这些时日以来,白墨冉陋颜的事情早就在百姓中传的沸沸扬扬,更何况自从白墨冉搬到墨府过后,她偶尔也会出门一趟,却从来没有再戴上面纱,所以已经有不少百姓习惯了她的这幅模样了,如今看来,只会觉得这白家大小姐其实还挺有气韵的。 而与此同时,白墨冉也终于看清楚了这二皇子的长相。 在她面前三尺开外处,男子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长袖镶金玉带锦袍,本该是极为文雅的一件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却显得格外的紧绷,让人很轻易的就能联想到他强壮的体格,明明是这么热的天气,他的脚上却还套着一双看上去极为厚重的狐靴,头发更是与东临人大不相同,有一半自然的散落在身后,还有一半则是编织成了几缕麻花辫,穿插在剩余的发丝中,带着浓重的异域风情。 最后,白墨冉才将打量的视线移到了他的脸上,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与他奇异的打扮不同,倒是个英俊的男子。 而在白墨冉打量扶桑炎的时候,他又何尝不在琢磨她?尤其是在看到她脸上哪块可怖的旧伤、和阻止他的那人在见到白墨冉后收手的动作,扶桑炎的眼中更是闪过了一抹难以捉摸的光。 不过很快,他便收敛去了自己面上所有的情绪,卸下了手中的力道。 那名属下立即瘫倒在地上,痛苦的咳出声来,可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埋怨之情,更是在刚缓过些神之后就对白墨冉行了一礼道:“多谢白小姐为属下求情。” 白墨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依旧平静无波,但是心里却已经波涛汹涌。 这二皇子倒真的是好手段,人都说打狗都要看主人的面,同样的道理,想要知道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从属下奴才的行为举止中便能窥得一二。 这人即使在刚才即将丧命的情况下还能压抑住自己求生的本能,甚至在逃过一劫后还能够这么快的分析清楚形势,当真是不简单! 所以作为他主人的扶桑炎,怕是更加的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豁达。 正这么想着,她正巧对上扶桑炎对她投来的满含戏谑的眼神,随后便听他意味深长道:“想不到墨冉小姐竟是如此心地善良之人!本皇子又岂能不给你这个面子?” 她的眸光一冷,嘴边勾起一抹浅笑道:“二皇子说笑了,民女只是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因我而遭受到什么噩运,但望二皇子能够理解。” 换做过去,她今日不管对错,都一定会救下那名侍卫,但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她早已学会了一定程度上的冷血。 所以事实上,不是她想要救那名属下,而是她不得不救! 今日在这街道上,她与扶桑炎、方景荣的一举一动,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龙椅上那人的耳朵里,要是让他知道,扶桑炎刚来京都就“为了她”杀了一个人,又不知道会给她惹来多少的后续麻烦! 所以,她没有选择。 “也罢!横竖不过就是一个奴才罢了,只要墨冉小姐觉得舒心,别说是一个奴才了,就算是把本皇子身边伺候的奴才都送给你又如何?” 扶桑炎说完之后发出了一声爽朗的笑声,不等白墨冉有所回应,便一挥手对着身后随行的人吩咐道:“给我把道路清出来,别耽搁了墨冉小姐的事儿!” “是!” 身后众人闻言立刻应道,然后整齐的朝着人群走去。 东临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还没等他们走过来,便齐齐做鸟兽状的先散了,现在热闹没得看了,自然先撤了,不然万一把小命搭上去可就不划算了! “那就多谢了!”白墨冉见状对扶桑炎有礼而又淡漠的行了一礼,转身就要离开,却在见到一直站在旁边被他们忽视的方景荣时顿下了脚步。 如果她与他是在马路上遇见擦肩而过的话,那她倒也不会与他多说什么,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人人都知道她和方景荣当头碰上,她要是再这么无视过去,那就很不合适了。 毕竟,她就算与那人再怎么决裂,终究也否认不了她曾经也是右相府的人的事实。 “方二公子今天可真是有闲情逸致,竟然还有游逛的心情,真是让我好生羡慕!”白墨冉看着方景荣,依旧浅笑盈盈。 按道理来说,今天这个日子方景荣是万万不会出来的,毕竟白婷婉刚死,他身为她的夫君,在这个时候最应该避过风头。 但是对他来说比这更重要的,是把他的父亲——左相留给他的商铺弄到手。 当初他之所以会答应那样对待白婷婉,让自己可能落到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就是因为他的父亲事先就和他承诺过,事成之后,方家在京都的所有商铺分行,都由他来接手管理。 所以这事情刚一达成,他便迫不及待的来兑现他父亲的承诺,夜长梦多,更何况方家的那另外几个兄弟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这才铤而走险。 谁知道会遇到这事儿! 方景荣因为白婷婉的事情本就心虚,所以看到白墨冉的笑容,心中不由得发毛,只能尴尬的对她笑了笑,转身就打算溜走。 “方景荣,还请你回去转告你的方家人,不要以为自己有万全之计就敢这么目中无人,我白墨冉虽然与白家早已没有瓜葛,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我就会对你们方家无动于衷!” 白墨冉边说着这番话,边朝着方景荣早已转身的背影走去,在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她又是一声轻笑,却让方景荣的整个神经都紧绷起来。 因为他在那瞬间想到,在卿云寺的时候,他与白婷婉之所以会做出苟且之事,都是由她一手设计的! 他抬头,那人却早已上了马车,帷幕落下,再不见她的身影。 方景荣擦了擦发际在刚刚冒出来的冷汗,这才悄然的吐出了一口气,想着刚刚那股传来的冷意,一定是他的幻觉。 刚这么想着,马车辘辘从他身边驶过,却并没有遮盖住车内传来的那清淡而又让人心惊的话语。 “在今日之前,京都人人都称赞方二公子学识渊博,举止斯文,而今日之后,我希望方二公子不要沦为败类才好!” 方景荣如释重负的表情顿时一僵,半天都没有再回过神来。 扶桑炎盯着白墨冉马车离去的方向,眼中的兴味愈浓。 白墨冉坐在马车内,面上的笑意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疑惑与忧虑。 这扶桑炎此番前来……到底是何目的? ** 没了挡路的人,接下来马车很快的就到达了右相府。 白墨冉下了马车后就看到平日里威严庄重的右相府在今日并没有半点变化,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府中的管家今日一直在门口守着,就怕发生什么突然变故,所以白墨冉一出现他就注意到了。 “来凭吊一下逝去的故人罢了。”白墨冉神情淡淡,说完余光在看到管家脸上有些扭曲的表情时,声音立即低沉了下去:“怎么,莫非这葬礼还要有个请柬才能进不成?” “自然不是!大小姐您请进。”管家立即收起了自己的心思,一路引着白墨冉往灵堂走去,浑然忘了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才对。 走到半路,绿绮的脚步突然变得迟缓了许多,白墨冉敏锐的察觉到了,当即便用密语向她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绿绮一向都很稳重,所以不可能平白无故的表现出异样。 “小姐,刚刚林琅密语告诉我,老爷离开了右相府。”绿绮见白墨冉自己发现了,也就不再隐瞒。 “就这样?”如果仅仅是如此,绿绮还不至于如此。 果然,绿绮的面上浮现出了一抹懊恼,犹疑了一会儿,这才补充道:“并且是在知道您来了右相府之后。” ------题外话------ 端午节快乐! 第一百四十一章 真情假意 白墨冉的步子立即一顿,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并未有什么波澜。 “是吗?”她低喃了一句,却再也没有什么动作,似乎若无其事一般。 绿绮看到这样的白墨冉倒觉得有些奇怪了,小姐她……难道是对老爷失望透顶,所以即使是如此,都再也引起不了她的情绪了? 几人一路无话的来到后院,只见原本后院招呼女眷用的花厅此时已经挂上了白缎子,简略的做了一个灵堂,显然是事情发生的很是匆促,来不及做多少准备。 但是府中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白婷婉本来作为右相府的二小姐,葬事怎么样也要弄得体面一点的,但那是放在以前,现在且不说白婷婉已经嫁了出去,就单单是她死了还被夫家送回来这一条,就足够让人诟病了! 右相府又哪敢为她再大费周章?能有个像样的地方放置她就已经很不错了! “白墨冉,你居然还敢来右相府!” 白墨冉一走进灵堂长宁就注意到了,顿时怒目圆睁的对她怒喊道,往日里端庄有礼的伪装撕破,现在的她,一眼看去也只不过是个年老色衰,父离子散的可怜妇人罢了! “夫人这话说的可真是奇怪了!我虽然搬离了这右相府,但再怎么说,在血缘上我也是婷婉的姐姐,怎么就不能回来看看了?”白墨冉在知道一些事情以后,对长宁早已不复当初的敌意,剩下的只有三分悲悯七分冷漠。 “你这个贱人到现在还在和我装!要不是你这个贱人!我的婷婉会落到现在的这个下场!我的婷雅也不会死!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长宁最是讨厌白墨冉那副万事都无动于衷的样子,她越是如此,她就觉得心头的火燃烧的更旺,越发想要毁掉她的冷静,让她和她一起坠入地狱! “白夫人还请记住自己的身份!”白墨冉脸色一冷,终于对她瞥去了一眼,只是这一眼中只有无尽的哀悯,似乎在嘲讽着长宁的可笑与无知,“二妹今天所有的下场,完全都是由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她人!就算是要怨……她也该怨自己这一世投错了人家,遇上了你这么一个母亲!还有三妹,她的死因难道白夫人不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吗?或者是白夫人想要我帮你昭告天下?难道您就没有想过,说不定是三妹在下面太过寂寞,所以才让二妹早早的下去陪她作了伴也不一定!” “你……”长宁被白墨冉这么一说,一时间竟是找不到话来反驳,用手指颤颤的指着她,让人担心下一刻她就要扑上去和她拼命。 “母亲。”一直跪在灵堂旁边冷静观战的白婷兰在这时站起了身来,动作柔和的劝阻了长宁,让她放下了指着白墨冉的手臂,并且同时对白墨冉虚弱的道:“如今三姐二姐都已经相继离世,大姐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如今白家的晚辈之中,就剩得我和大姐您了,现在正是我们应该冰释前嫌共度难关的时候,您就不要再为以前的事情太过计较了!” 白墨冉看着白婷兰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眼中神色晦暗莫名。 在她看来,她这一番话只有一句说得的确是真心实意,那就是一起共度难关。 虽然在别人看来,她只是一个女子,与右相府离还是合并无关紧要,但那只是以前。 这些日子里,她和秦夜泠的关系早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所以说如果再这个关头,她重新回到右相府,那无疑不是代表着她是站在了右相府这边,更代表着秦家也站在了这边! 所以她信白婷兰想让她回来这话,是真的,只是不知道在她以前拉着方涵烟联手对付自己时,又是怎样的想法? 其实对于白婷兰,抛开立场和身份,白墨冉对她还是有着淡淡的欣赏的,毕竟她才十三岁!一个十三岁的女孩,能有这如此缜密的心思与远见,是太为难得的事情了。 只可惜,她们逃脱不了是敌人的这个事实,所以只能遗憾的陌路了。 更何况,刚刚她还是说错了一件事情的。 “是谁说白家的晚辈里就只剩我和你了?妹妹莫不是还忘了不成?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弟弟,他叫白破天,是右相府里唯一‘幸存’的子嗣!” 白墨冉说这句话时,将‘幸存’两个字故意咬重,为的就是想要提醒长宁,她现在走到这一步,并非一时失足,而是因果报应,一切早就在冥冥中注定。 “白墨冉,你当真以为右相府离了你就不成?我今日就要为这白家清理门户!我倒要看看,有谁敢阻拦我!” 长宁被白墨冉彻底的激怒,她生平最为惋惜的就是没能为白易之生个儿子,而她固执的认为,今天她之所以落到这个下场,就是因为自己手中没有个可靠的砝码。 现在,她的三个女儿死了两个,对方却丝毫未损,这个事实着实让她不能接受,而皇室的影卫,她一生只能动用三次,她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皇室影卫么?” 就在长宁还在思量的时候,白墨冉突然极为随意的吐出了这几个字,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长宁顿时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声音里终于有了几分近乎崩溃的颤抖,“你……为什么会知道?” 皇室影卫的消息,只有皇室嫡亲之人才会知道,并且会在影卫跟随之际发下重誓,此生不会让第三者知晓。 如此机密的事情,为什么白墨冉会知道?难不成是……秦夜泠? 可惜白墨冉并没有给她答案,她只是淡淡的再次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灵堂,径自往后院走去。 她之所以会在长宁面前暴露自己知晓皇室影卫的事情,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皇室影卫一日不除,她就一日不得安宁,这种每日都走在刀刃上的感觉她不想再继续下去,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刺激长宁,让她主动出击。 长宁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若是今天她不当面拆穿她,她一定会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让影卫来刺杀,虽然以她的武功并不担心自己真的会出事,但是万一要是牵扯到其他的人,那就不是她所愿了。 可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长宁一定会以为,自己这么有底气的揭出她的底牌,一定是有了万分的戒备,不会让她轻易如愿,所以对她来说,最好的机会便是今日,她在右相府的时候。 ** 没了管家在前面遮拦,白墨冉和绿绮一路疾步来到了三姨娘的庭院,却纷纷被院里的景象惊的顿住了脚步。 虽然她在右相府与三姨娘的接触并不多,但也知道她是个极为讲究和爱美之人,偶尔的一两次路过她的庭院门口,老远闻到她庭院里传来的香气,便能想象她的院落里花开的是有多么热闹了。 只是现在,这才多久,庭院里的花便已经枯萎的枯萎、凋谢的凋谢,唯一残存的几朵,也在日头下打不起精神,看样子也是时日无多了。 “小姐,您……” “你就在外面候着吧,我自己进去便好。”白墨冉知道绿绮想要说什么,她肯定是看到眼前的这些景象觉得不安,想让自己过一段时间再来探望。 但是现在,她一刻都已经等不了了,在没有见到娘亲的那张帕子之前,她可以等十年、二十年,可是现在既然娘亲已经把真相送到了自己的手中,她又怎么能装作视而不见? “是。”绿绮闻言立即不再多言,即使心中犹豫,还是立即停住了步子,没有再跟着白墨冉。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夫人将母凭子贵的观念发挥到了极致,不久前还异常热闹的院子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衬着这些荒颓的花草,凭空多出几分凄清。 “三姨娘,三姨娘你在吗?”白墨冉收敛了些刚刚的匆忙之色,受到这环境的感染,脚步声也不自禁的放轻了几分。 可惜回答她的只有敲门的回响声。 尽管如此,白墨冉还是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可惜依旧没有人回答她。 就在她第二次举起手来准备敲门时,才有声音懒懒的从里间传来,像是大梦初醒般的沙哑与绵柔,“门没锁,自己进来吧。” 白墨冉敲门的动作一顿,眼眸微动,也没有多少犹豫,就兀自推门进去了,之后还不忘带上房门。 一进屋,白墨冉首先感觉到的就是黑,明明外面还是艳阳高照,只不过一门之距,光线一下子便被隔绝在外,只能透过晦暗的些微光亮才能看清楚里面事物的大概轮廓。 不过……这只是对没有内力的普通人而言。 白墨冉暗自运足目力,顿时眼前的黑暗一点点的在她面前散去,虽然称不上明亮,但比起之前要好太多了。 “他们都走了,你还来做什么?就算是想看笑话,也早就过了时间了吧?”三姨娘的声音从内室里传来,嘲讽中带着些凉意。 从白墨冉的角度看去,隔着屏风,她只能见到三姨娘侧靠在床榻边的纤细剪影。 仅仅只是听闻声音,便能察觉出三姨娘与以往的不同。 以前哪一次,她若是说话时语气中不带上几分骄横跋扈,别说是她了,就是旁人听了也会不习惯,因为三姨娘要是褪去了嚣张的面孔,那就不叫三姨娘了。 可是现今,她说话的语气虽然极为尖锐,却再也不复往常的高傲,却没有再让白墨冉觉得违和,仿佛本该,她就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孩子?” 白墨冉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一边继续往里屋走去,一边将目光锁定在她的身影上,单刀直入,直接问出自己心中所惑。 关于那天的事情,她回去后有很详细的问过秋霜,秋霜告诉她,长宁是让她偷偷换了三姨娘的护身符不错,但是她却在动手的时候,偷偷的转换了香囊,毕竟再怎么样,她也有着自己的良知,不可能去拿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去冒险,但是最后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三姨娘的孩子居然还是流产了! 所以在得知消息的时候,她自己也很震惊,接着来不及思考便被长宁的人抓了去,要不是秦夜泠及时偷梁换柱的解救了她,她那日当真是难逃一死! 这些日子以来,白墨冉通过对秋霜的询问,以及青碧的遗言和母亲的帕子,很多答案都已经呼之欲出,只是需要一个人来给以答复罢了。 在听到白墨冉的质问之后,三姨娘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边溢出一声浅笑,听不出是讽刺还是凄凉。 “是青碧吧?她临死之前,和你说了什么?”三姨娘说这话的时候,用手支撑起自己的身子,想要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些,却无奈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沉陷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小产过后一直没能安心养病,再加上人走茶凉的景象,直到现在整个人还是很虚弱。 就在她准备放弃再次保持原先的姿态时,一双手先她一步的给予了她支撑,微微用力扶起她的肩膀,并且贴心的取了一个枕头放在她的身后,好让她坐的更舒服些。 “既然是自己的选择,现在又何必如此糟践自己?倒不知道是笑话了别人,还是苦了自己。” 三姨娘在听到这句话时候身子猛然一僵,然后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着她,颤着嗓音道:“你……你都知道了什么?” 也是在这时,白墨冉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看到三姨娘的面容。 那是一张极为秀丽的脸庞,褪去平日里的浓妆艳抹,此时的她终于显露出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容颜,粉唇黛眉,玉肌雪肤,再加上一双水灵的眼睛,丝毫不逊色于上了妆容的她。 看着面前的这张脸,白墨冉的嘴角突然绽开了一抹笑容,随后摇了摇头。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在别院的十年隐忍,比之常人就算是受了很多的委屈,可现在看来,她在别院的十年认知,却还不如她走出院子之后,这几月时间看到的东西要来的有价值。 在这世上,又有谁没有自己的伤痛,自己的忍耐?又有谁不是带着一张面具在伪装着自己的真心?她白墨冉,只不过是这茫茫人海中的一粟而已。 “你放心,对于你,我什么都不知道。”白墨冉扶着她坐好,在看到她目光里明显的怀疑以后,低垂了眼眸,看向那被厚重的黑色幕布遮挡的门窗,继而补充道:“我只是相信青碧在最后一刻,没有对我说谎。” “果然是她。” 三姨娘在听到这句话以后释然了许多,但眼神中仍有戒备,白墨冉看得出,她的戒备仅仅是对于她自己的过去,而不包括她的事情。 对于这点的认知让她更加觉得奇怪了,好像不管是敬王妃、青碧,还是现在的三姨娘,她们好像冥冥之中都有一个共识一般,那就是若她主动提及,她们便不吝为她解惑,可若是她不主动找来,她们却又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般,待你与她人无二。 “所以,你现在到底知道些什么?”三姨娘的语气缓和了些,俨然又有了几分往日的高傲来,“我可先说好,你别想懵我,该知道的我不会瞒着你,但是有些你不应该知道的,我也绝对不会多说给与你半句!” “您且安心,就例如,我绝对不会问你那孩子的父亲是谁,因为只要不是白易之,是谁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白墨冉的语气突然多了几分冷意,不复刚才的和煦,再伴着她随口而出的这句话,令三姨娘再次惊了惊。 “果然,她还是告诉你了。”三姨娘并没有太过意外,早在白墨冉开口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时,她就已经有了准备,更何况有些事情,她也瞒不了一辈子。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关于你的父亲,我其实并没有很了解他,但我可以告诉你,青碧说的是真的,我的孩子不是她的,包括……除了你以外其他的子嗣,都与他无关!” “为什么你会知道?证据呢?”尽管早就猜想到会有这个结果,但是亲耳听到三姨娘说出口的那一刻,她的内心还是难以避免的很是激动。 这是不是就代表着,其实,他一直都是她心目中的那个父亲?他对娘亲,也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那么薄情寡义?一直以来,他一个人承受了多少的秘密? “你如果想要证据,那么抱歉,我没有,但是我为什么会知道……”三姨娘说着觑了她一眼,表情骤然冷静下来,沉声道:“我之所以会被右相带回府中,安然无恙的在右相府待了这么多年,是因为我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替他挡去身边所有的女人。” 说完,她看着白墨冉微变的脸色,心情莫名的好了许多,嘲讽道:“怎么?再怎么说你也是他唯一的亲骨肉,现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心里不好受了?”白墨冉难得被人说中心事,却也没有打算否认。 假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作为他的女儿,她的确太过不孝。 看到白墨冉被自己这么讥讽都没有反驳,三姨娘很是意外的挑了挑眉,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苦笑了一声道:“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更羡慕你的娘亲,我虽然不爱右相,但是我却很崇敬他,也或许是因为这样,当初他才会在众多的女子中选择了我作为他的内应,因为我不会在感情上给他带来任何的麻烦。” 众多女子?白墨冉抬头看着她,目光中盛满了疑惑。 “世人皆知我是被右相从青楼里带回来的女子,也因此他这才从一个声誉极好的清官,变为了后来百姓口中、皇帝眼中沉迷于酒色的*官吏,可是谁又知晓,我其实并非青楼中人,只是因为被右相选中,所以才不得不以青楼女子的身份示人?” “那你原本是……”白墨冉听出她的话外音,立即追问。 “对不起,无可奉告。”三姨娘却及时的停了话尾,不再多说一个字。“我所知道的、你可以知道的,我现今已经全部告诉了你,至于其他的,早晚有一天,我相信你的父亲会亲口告诉你,现在我累了,你可以走了。” 三姨娘这话说的不留一点余地,俨然已是下了逐客令,白墨冉虽然还有很多的疑团未解,但见她如此,便也知道今天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也只好作罢。 毕竟她今天来,已经得到了她最想要的答案,对她来说,那就已经足够了。 只是…… “现在怕是我想走,也有人不会让我走了!”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白墨冉的脸色突然一变,再次迅速地退回到了三姨娘的身边,也不见她怎么动作,三姨娘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见到一道白光从她的眼前闪过,再睁眼时,屋里便多了一个人。 一个——躺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的死人。 “你……你竟然……” 比起屋里多出的那个人,让三姨娘更觉得惊愕的是白墨冉会武功的这个事实,而且从刚刚那样准确利落、一招致命的身手看来,她的武动还不弱! 那这件事,右相他知道吗? 应该是不知道吧?不然他也不会暗中…… “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他,正如他不希望我知道的事情一样,我的心情,你应该可以理解。” 白墨冉没有先顾上倒在地上的皇室影卫,而是转过身来,神情严肃的对三姨娘强调着,态度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三姨娘被她这么一看,顿时有种被看透心思的感觉,尴尬的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白墨冉却没有再重复第二遍,这次她几步走到了倒在屏风外的影卫旁边。 全身上下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伤痕,面容平静,显然是死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反应,嘴唇发紫,看样子他原本是想用不起眼的暗器来对付自己,反正现在自己是在三姨娘的屋子里,就算她死在这边,责任也被全部推倒三姨娘的身上。 只可惜,害人终害己,她在故意对长宁挑衅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全力戒备,知道对方不会放过这样一石二鸟的大好时机,所以刚刚才能那么及时的将对方打来的暗器还回去,只是这一还击,却是用了她十成的功力,毕竟能有资格当得上皇室影卫的,武功不容轻视。 “你准备怎么处理他?我可先和你说好了,你千万别把他留在我的房间!”三姨娘看着白墨冉站在那具尸体面前长久的沉默,心里有些打鼓,为防万一提前和她打了招呼。 “你放心,我倒是想把他留在这里,但是他既然被派来刺杀我,若是时间久了没有回去,对方第一个就会到你这里查探,我不会让你平白担了这份风险。” 白墨冉侧过身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面容沉静如水,有份万事不动在心的安然。 三姨娘被她这么一看,心中一颤,眸中有不知名的情绪闪过。 而就在这时,让两人都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了,合上的大门骤然被人从外推开,来人还一脸担忧之色,焦急的唤道:“浅颜姑娘你可安好?我……” 那人的话在他见到横尸在屋内的影卫时戛然而止,只见他几步疾行到那影卫旁边蹲下,拉起他的手替他把起了脉,脸上的忧色在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认真谨慎之态。 只不过一会儿,他便放下了那影卫的手,一边摇头一边不住的道:“真是罪过罪过!” 也在这时,他仿佛才感觉到屋里另外两人的存在一般,在见到安然无恙躺在床上的三姨娘时,他很是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而后才将视线移到了离她最近的白墨冉身上。 恰巧,这时的白墨冉也正在警觉的打量着他,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一双狐疑,一双清澈,却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心底齐齐一颤。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场好戏 不过这异样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白墨冉就找回了自己的神智,速度极快的扼住了对方的脖子。 “不要伤害他!”那人显然还沉浸在刚刚莫名的感觉中没缓过神来,丝毫没意识到危险的降临,只顾着呆呆的看着白墨冉,反倒是三姨娘先他一步的出了声,阻止了白墨冉更近一步的动作,声音里带了一丝焦急道:“他是负责帮我调养身体的大夫,他的为人我信得过,不会对你有什么威胁的,你最好不要牵连无辜。” 白墨冉本就没打算真的伤害这大夫,只是这下子听到了三姨娘的话,反倒是有了几分兴趣,她并没有放下扼住他脖子的手,只是转身对她挑眉道:“三姨娘,你信得过并不代表我信得过,更何况,该看到的他一丝不落的都看到了,已经不再是无辜,他不过是一个大夫,杀了这个,我可以帮你再找更多好的大夫帮你调养身体,你不必担忧。” 说着,她手上用力,作势就要杀了他。 “你……”三姨娘眼看着白墨冉真的要动手,情急之下一时语塞,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而就在这时,一直被掐住脖子的人终于开了口,话语里不见半分的紧张与害怕,更是有一种看穿小孩子把戏的无可奈何道:“墨冉小姐,我知道您不会杀我,您又何必如此吓唬浅颜姑娘?” 说着,他抬起手将白墨冉扼住自己的手移开,若无其事的走到三姨娘床边仔细询问道:“浅颜姑娘,都这么多天了,我看你的气色还是没好上多少,是不是又没有按时吃药?” “抱歉,我不是故意不吃,只是经常一坐就是一天,忘记了时间。”三姨娘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问话,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局促,很是顺畅的做出了回答。 “浅颜姑娘,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在我诊治过的许多病人里,像你这般意外失去孩子的人也有不少,但是都很快就又重新振作了起来,而且,孩子没了可以再有,若是你因为这件事而一蹶不振,到时候弄垮了身体,可就是再怎么想挽回也都无能为力了!” 白墨冉一直在旁边观察着这大夫,此时听到他说的话,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大夫还真是稀奇的紧,说的就仿佛自己也生过孩子一样,不过……她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的防备不减反增。 自己刚刚对他下杀手,这人竟然没有一丝恐惧的情绪,不是太过单纯,就是心机太重,虽然现在他处处的表现并不让她觉得他会是后者,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他更不可能是前者! 就在这时,她突然间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终于反应过来刚刚有什么不对劲了,脸色立即一沉,上前几步冷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绿绮不可能没有拦你!” 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正在为三姨娘把脉的大夫成功的转过了头,神色是如她一般的恍然大悟,然后一拍脑袋连声道:“糟了糟了!我这破记性,你说的是在院子里的那位姑娘吧?我刚刚进院的时候就见到一位姑娘倒在了地上,不过我替她把了脉,她只是被外部的重力所伤,所以只是暂时的昏迷,当时我担心浅颜姑娘会出什么事情,所以便没来得及顾上她,后来又被一打岔,竟是将那姑娘给忘记了!” “重力所伤?”白墨冉重复了一遍他的这个词,想通之后比他更为的懊恼! 她刚刚真的是太心急于寻找答案了,所以一时没有考虑周全,以至于疏忽了,若是那影卫想要暗杀自己,在之前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的丫鬟?好在这次绿绮只是被打晕,若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么她就真的要一辈子都良心不安了! 想到这,她举步就往屋外走去,和她同时迈开步子的,还有身边的那大夫。 见到白墨冉的眼神向自己扫来,那大夫很是温和歉疚的对她笑了笑,解释道:“我也跟去看看,虽说那姑娘没什么大碍,但是作为一个大夫,医者父母心。” 白墨冉见他这么说,心中虽然还有怀疑,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一起来到院中,正如那大夫所说的,她正安静的斜倚在一方墙角上,显然是被人扶着坐起的,而这人不用说,她也猜到是谁了。 她走到绿绮的身边,搭上她的肩就想把她搀扶到屋子里去,那人却先她一步的蹲下身子,干脆利落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两个女孩子在我的面前这样受累?把她交给我就好。” 白墨冉听到他的这句话,再看看他那单薄的有些不堪一击的肩膀,心中很是不放心。 但是让她就这么拒绝一个男人的好意,她又实在是说不出口,怕伤到他的自尊,所以她只能依言将绿绮放到了他的肩上,自己在后面护着,做好随时接人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男人单薄的身体在悲伤绿绮后却丝毫没有动摇半分,仿佛有巨大的力量隐藏在他的体内,一路上步伐很是稳健,在即将要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来,朝着白墨冉微微一笑,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道:“如何?我背的还算可以吧?” 白墨冉想要说话,却被那一笑恍惚了眼,到嘴边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只看着他背着绿绮进了屋。 刚刚在屋里,因为光线昏暗,所以她并没能仔细的看清楚他的样貌,可在刚刚,在这烈日炎炎下,他那转过头来的那一抹笑容,就像骤然间绽放开的一朵栀子花,有着涤荡人心的纯净,以至于让人可以忘却他俊秀儒雅的面容,只余下那一笑的温度。 就在那一刻,她突然就愿意相信,这个人,或许真的是前者。 等到白墨冉进屋后,他已经将绿绮安置在了房间的椅子上,见她走进来,对她安慰道:“墨冉小姐你放心,我刚刚替她重新把过了脉,她的气息已经渐渐稳定,毕竟是习武之人,再过不了多久便能苏醒过来了。” 对于他能够看出绿绮身怀武功这件事请,白墨冉并不吃惊,只要是有点医术的人,靠把脉辨别出对方的内力武功如何,还是很容易的,只是有一个问题一直都让她很疑惑。 “从一开始见面你就叫我墨冉小姐,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白墨冉的?”她问这问题时,目光紧盯着他的双眼,不容他有半分的逃避。 “这个……”那人在听到白墨冉的问话后下意识的想要闪躲,无奈白墨冉早就对有所防备,他一见避无可避,眼神略有些狼狈的扫过一眼她的发间,最后才来到她的脸上,酝酿着措辞道:“那是因为墨冉小姐在百姓间很是有名,所以仅凭着他们的描述,在下便能猜出一二,再加上整个右相府能自由出入浅颜姑娘院落的人,无非也就那么几个,这般一来,墨冉小姐你的身份,其实还是很好猜的。” “是么?”白墨冉一听到他尴尬的看着自己的脸,再听到他提及到百姓中的名声,便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无非是自己脸上骇人的红痕罢了,只是为了避免触及自己的痛处,他才表达的尽量委婉。 但是,尽管他已经刻意的小心,她还没有忽略过他先前偷觑自己发间的那一眼,难道是她头发上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辙钧大夫,今日不管您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但是我请求你,千万不要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说出去半分,可以吗?”三姨娘为免白墨冉再次起了杀意,先她一步的对他开口请求道,尽管她的心里很是清楚,这人就算是出卖所有的人,也不可能出卖白墨冉。 辙钧闻言回头,侧首神色温和的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了然道:“浅颜姑娘,我只是个大夫。” 言下之意,便是他绝对不会多管其他的闲事。 “可以了三姨娘,你这么费尽心机不就是想要保他一命吗?你且安心,我不会杀他,且不谈他救了你,就算他是个普通人,我也不会无故就对他下杀手的!”白墨冉语气有些好笑的对她许诺,继而反问道:“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你明明已经是右相府的姨娘,为何他还会唤你浅颜姑娘?” 这样的称呼,于情于理都过不去,要是没有些特殊的缘由在里面,那就怪不得她不得不多想了。 “这……”辙钧看了三姨娘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是我让他这么称呼我的。”三姨娘及时的替他解了围,语含深意道:“从我出这事的那一天起,我便已经下定了决心,从此,我只是浅颜,只是我自己,你可能明白?” 不管如何,就算她和父亲一直在做戏,但是她有孕却不假,流产更不假,只是伤她的另有其人,她这话就是在告诉她,她决定放弃过去,只做她自己,可是这其中是否也包括了,她想终止与父亲间的这段效忠的关系? “我尊重你的选择。” 白墨冉最终只是如是说,随后便又把注意力放到了依然倒在屋里的影卫身上,思虑着如何安排他的尸体。 “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或许你可以用这个。” 就在白墨冉沉思之际,辙钧又不怕死的开口了,浑然忘记了自己刚刚还被她列入着重怀疑的对象。 “这是什么?”白墨冉看着他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看着他的眼神比刚刚狐疑上几分。 “化骨水。”辙钧倒是毫不忌讳的说出了瓶中药水的名字,毫不担心自己会被怀疑。 这下,就连三姨娘都惊讶的张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他一个大夫,怎么会有这种害人的东西? 白墨冉听到名字,倒没有再多说什么,嘴角似有若无的浮现出一抹浅笑,从他手上接过了药瓶。 打开瓶塞,她看了一眼药水的颜色,是很清澈的翡翠绿,的确是她听闻过得化骨水的颜色。 她不再犹豫,手腕一转,便将瓶中的药水倒到了那人的身上。 顿时,地面上便有刺啦刺啦的声音发了出来,白墨冉只往地面上看了一眼,就没有忍心再看下去,三姨娘更是从一开始就扭开了头,生怕自己看到什么难以承受的景象,唯有澈钧,竟是从头到尾很是淡定的看完了全过程。 “好了,这下子就算有人进来,也绝对发现不了一点的蛛丝马迹。”澈钧语调轻松,仿佛刚刚诊治完一个病人一样平淡。 白墨冉这才往地面上看去,只间方才药水所倾洒的位置上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剩下,只余下一滩水渍。 他蹲下身去用手沾了一下地上仅存的水渍,稍触即收,“这水迹,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便能消退了。” “你到底是谁?”白墨冉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疑问,眼神冰冷的看着他。 辙钧听到他的话,揉捻水渍的手指一顿,并没有起身,垂眸敛去眼底的深意,回过头来脸上依旧是那温和无辜的笑意,不解道:“墨冉小姐这话怎么说?在下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还能是谁?” “莫不是任何一个普通的大夫见到倒地不起的人都能如你一般镇定?见到右相府的姨娘都能这般不守尊卑?药箱里都会随身携带着只有杀手组织才会有的化骨水?” 白墨冉在见到他故作无害的表情时,突然有些明白了长宁每次见到她的心情,原来有时候一个人的笑也是可以将人气疯的。 辙钧面对白墨冉这一连串的质问,面上的表情还是没有丝毫变化,他动作优雅的拍了拍因为自己蹲在底下而垂下的衣摆上的灰就要站起身来,却在起身之际,因为重力的的原因,身体前倾,一直被隐藏在脖间的某样物事也随之跑到了衣物外面,暴露在了空气中。 这下,一直很是淡定的辙钧脸上终于出现除了一丝慌乱之色,反应极快的将其塞回了衣服里,可即便如此,也足够白墨冉看清楚那东西的模样了,只可惜屋内光线灰暗,细节之处难以捕捉。 “浅颜姑娘,在下还是那句话,你的身体其实并没有大碍了,只是一直以来总有心事堆压,故而久治不愈,还望你能早些想通。”辙钧起身之后步履略显急促的走到三姨娘的床边,语气依旧柔和中带着暖意,真诚直至人的心间。 “麻烦你了。”三姨娘回以一笑,只是这笑容里也带了些僵硬,许是被刚刚化尸的那一幕被惊到了。 “若是没有事,那在下就先告辞了,今日还有许多的病人等着在下去诊治。”辙钧一边说着,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药箱就准备走出屋子。 三姨娘看着他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她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最关键的是白墨冉她放不放他离开。 “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不想勉强你,但是你既然今日选择了隐瞒和逃避,那么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以后也永远不要出现罢!” 直到目送着他走到门口,白墨冉才淡淡的开了口,面色却没有她语气一般果决,充满了迟疑之色。 辙钧的脚步顿时一顿,提着药箱的手骤然收紧,搭在门上准备开门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明明这两人之间什么动作都没有,三姨娘却凭空感觉到了一股低沉的压力,无形之间令她感到心里发紧。 终于,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辙钧当先转过头来看了白墨冉一眼,面上已然带着笑意,然而眼中却尽是虚无。 “我不明白墨冉小姐在说什么,不过若是墨冉小姐您不希望再见到我,那么在下会日后会尽力做到。” 说完,他再不犹疑,很是迅速地打开门,疾步走出了院子。 “小姐,你有没有事儿?” 恰好绿绮在这个时间突然醒过来,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家小姐神情怔忪的看着门口,不禁担忧出声。 “我没事。”白墨冉从门口收回视线,用眼神打量了绿绮一遍,见她无恙,便也放了心,刚准备向三姨娘辞别,就听闻有脚步声往这边走来。 看来是长宁找人来验收她的成果了! “浅颜,有人往这边来了,看来,我们要演一场好戏了。”白墨冉瞥了一眼地上的水渍,一盏茶时间已过,早就没有一点痕迹。 “好啊,我演戏演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和人一起演戏呢!”三姨娘笑了笑,只是让白墨冉欣慰的是,这次她的笑容里,再也没有半分阴霾。 ** 白老夫人最近的日子过得很不舒心,似乎自从白墨冉回来之后,这右相府就没有安宁过,但是这些她又着实怪不到她,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右相府之所以会乱成今天这个局面,和她身边站的这人脱不了干系! “长宁,我会放你出暗室都是因为白婷婉,你要是连这些天都不安分,下次等着你的不会是暗室,而是驱逐出门!” 白老夫人知道自己不应该听信长宁的话,尤其今天她还是为了白墨冉特意来找她,但是事情关乎到她孙女的安危,她就算再怎么不信,也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长宁不敢再欺瞒母亲,这些天来,长宁被关在暗室里想了很多事情,知道以前做的事情是长宁的不对,且不说母亲只是将长宁关入暗室,就算是杀了长宁也是应该的,长宁现在只求家宅安宁,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再出事了。” 长宁闻言立即低眉顺眼,与往常飞扬跋扈的样子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在元如的搀扶下往屋子走去。 对于一个曾经想要自己性命的人,她是断不会再信任她的,只是关乎大局,她不得不放她一马。 长宁见到老夫人走到了自己的前面,目光里的狠厉再不掩藏。 她这次要不是为了除掉白墨冉和那个贱人,她怎么可能委屈自己这么讨好这个老太婆?她在宫里尊享了大辈子的荣宠,就算是嫁到了右相府,也依旧活的极为奢华,谁料到有朝一日会栽到一个小丫头的手里? 此仇不报,她这辈子都不甘心! “三姨娘,你可在?” 一行人来到门口,元如得到老夫人的示意上前敲门,却是半响没有人回应。 长宁左右环视了一眼,没有看到绿绮的影子过后,心中更加的笃定了,看来影卫是得手了,不然凭着绿绮这奴婢的性子,断然是不会不在门口守着的。 “三姨娘?你要是再不答应我们就进去了。” 元如见屋里没有一点动静不由得皱眉,心中更多地是担忧,害怕长宁和她们说的事情真的会成真。 “三姨娘,我知道你在,你不回应,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长宁见三姨娘没有应门,试探性的出了声,想要一探究竟。 谁知道元如叫了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长宁只说了一句话就惹的三姨娘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伴随而来的还有瓷器碎裂的声音。 “啊!你不要进来!你们都不要进来!” “三姨娘!”在此之后,是绿绮极为懊恼的责怪声,虽然刻意压低了,但是因为长宁一直竖着耳朵注意着屋内的动静,声音听得很是清楚。 她立刻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断然不再掩饰自己得意的笑容,赶在元如之前一下子就推开了房门,步履生风的走了进去。 元如看着她的身影,与白老夫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浓重的狐疑。 “你们都在院子里守着,我陪着老夫人进屋就好。”元如对着跟在她们身后的丫鬟奴婢们吩咐了一声,这才和老夫人进了屋。 不管长宁说的是真是假,这都是家丑,绝对不能让人宣扬出去。 “三姨娘,你病了这么久,老夫人来看望你了,怎么你还不高兴么?”长宁一进屋子里,一双眼睛就四处打探着,在外室扫视了一圈看到没有人之后,径自越过屏风进了里屋,便看到三姨娘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坐在床上,眼里不着痕迹的闪过一抹嫌恶。 “谁……谁要你们来看我!都给我出去,出去!” 三姨娘见到她,顺手又拿起床边的一个花瓶,举起来就要朝她扔过去。 “住手!”老夫人一进屋就见到眼前的这一幕,立即喝止了她,同时声音严厉的对着长宁批评道:“长宁,这就是你在宫里十几年学的教养?自己走在前面,把长辈抛在脑后不闻不顾?” 长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时冲动下做出了什么举动,顿时做出一副受惊的样子,退到了老夫人的身后,语气变得无比柔顺道:“是长宁的不对,长宁刚刚只是担心三姨娘而已……” “最好是这样。”老夫人瞥了长宁一眼,不含有丝毫的感情,随后便看到了站在三姨娘身边绿绮,登时眉头紧皱,心也跟着沉了沉。 “绿绮,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你家小姐呢?” “小姐她……”绿绮听到老夫人的问话,脸上尽是闪躲之意,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在老夫人愈发严厉的目光下,她眼看着脸都被逼的涨红了。 “怎么?你不敢说?需要我帮你说吗?” 长宁几乎是笃定的看着绿绮,虽然她已经尽力压抑自己得意的情绪,但是浑身上下却没有一处不散发着喜悦的气息。 “你和你家小姐在去了灵堂之后,就来到了三姨娘这里,可如今你在这里,你家小姐却不见了,这说明了什么?” 绿绮听着她的话,一脸受惊的样子,眼睛越睁越大,似乎被人说中了心思。 “说,你家小姐是不是被三姨娘暗害了?你因为害怕所以在包庇她?”长宁声色俱厉。 “夫人你在说什么?奴婢怎么听不明白?”绿绮一脸惶恐的看着长宁,声音都有些颤抖。 “事到如今,你还垂死挣扎?”长宁蓦地哼笑了一声,目光突然移向一旁的柜子。 从刚刚开始,她就注意到了这个柜子,不为别的,只因为那柜子的缝隙之中露出的一点白色衣角,正是白墨冉身上布料的颜色。 若是她的影卫得手,那么短时间内这个奴婢和三姨娘一定会方寸大乱,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把人的尸体藏起来。 她一边想着,一边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伸手就要打开那衣柜。 “你不许碰!”一直神情疯癫的三姨娘在看到长宁的手要碰到那个柜子时,突然发了狂一般的从床上跳了下来,死死的挡在了她的前面,那般愤怒到想要吃人的目光,让老夫人和元如都吓了一跳。 长宁更是没有料到三姨娘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有那么一刻的呆愣,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 本来她心中还有点忐忑,想着万一这次又是自己推测错误了怎么办?毕竟在灵堂的时候,白墨冉对她说的话言犹在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她一次次的打击与反扑,长宁在心底已经有了或多或少的忌惮,只是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可现在…… 她看着挡在她前面的三姨娘,手上的动作不停,狠力的把她推到了一边。 三姨娘卧病在床那么久,哪里又敌得过她的力气?顿时一个踉跄,额头一下子就撞到了床沿,磕破了一处,有血丝从伤口中流出来。 不过长宁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她的伤势了,她一手握住一边的柜门,一下子就把柜子全部打开,里面所有的事物都暴露在几人的眼中,一丝不落。 也正是因为如此,元如和老夫人在看到里面的景象时,都惊讶的失了声。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假玉佩 柜子里没有长宁所想象的那样,是某人的尸体,亦或者是任何其他的血腥的场面,相反的,柜子里的每一件物事都摆放的很是整齐规整,甚至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沾染上,看上去与这个房间似乎格格不入。 就连白墨冉,在看到里面的物件时,心中都有着颤动。 柜子总共被木板隔成了三层,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些孩子的衣物,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依次叠好摆放着,最大的一件,竟已是三四岁的孩子可以穿的尺寸,而第二层则被放了些琐碎的玩意儿,大多都是小孩子喜欢玩的玩具,有拨浪鼓,有琉璃珠,还有再大些男孩可以玩的弹弓,和女孩子喜欢的绒事。 至于最底层,则是被放置了许多精致的鞋子,每一双都做工精致,色彩迥异,一眼望去,直教人心发软。 “老夫人,我知道您一向都不喜爱浅颜,可是您是长辈,所以即便您对浅颜再怎样淡薄,浅颜也敬重您,可是如今,恕浅颜以下犯上,我能不能请求您,留给浅颜这最后一片清静之地,浅颜自知身份卑微,不敢让老夫人挂念!” 这一番话听上去虽然将自己贬低到了泥泞里,但是任何一个人听到她此时说话的语气都会知道,三姨娘这是守着自己的最后一点骨气,在委婉的请人出去。 换在平时,随便哪个人敢在老夫人面前说这么一番话,那肯定是少不了一番责难的,但在眼下,看到此情此景,老夫人立刻就想起了自己那未来得及面世的宝贝孙子,又想到平日里她对三姨娘的确不好,没少挑她的刺,如今她小产之后,她只顾着自己伤怀,更是忘了对她的照料,令本该最为伤心的她,竟然迄今还卧床不起。 老夫人的心虽然硬,但也不是铁打的,她也是一个母亲,知道当一个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子时,那会是怎样的一种痛苦,更何况,在她亲眼目睹了这柜中的一切事物后,她知道,三姨娘对她的这个孩子,怕是倾注了全部的心力与期盼,可惜这美好的一切,都被眼前的这个人给毁了,并且在此之后,这人竟然还染指了她心中唯一珍藏的净土…… 老夫人从自己的思量中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冥冥中竟是做了这样残忍的事情!而这事情的根源,都是因为听信了长宁的话! 门外突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人柔和的呼唤声,“三姨娘,你且再忍忍,我帮你熬的药已经好了。” 白墨冉从外面走进屋子,在看到长宁和老夫人的时候脸上并没有惊讶之色,老夫人早就在门外留下了一众侍婢们候着,她要是再装作茫然不知的样子,那就太假了。 “祖母。”她走到老夫人面前时淡淡的打了一声招呼,并没有等到她的回应便径自坐到了床边安抚着三姨娘,待她情绪缓和下来之后,才将手中的药喂下去。 许是药里有着催眠的功效,三姨娘喝下药没多久,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你方才是为三姨娘煎药去了?”老夫人也一直耐着性子等到了现在,她看到三姨娘闭上眼睛之后,刻意压抑了声音问道。 “是。”白墨冉替三姨娘掖好被子,端着碗来到外屋的木桌边,将瓷碗放到了桌子上,神情淡淡,读不出任何的情绪。 “既然如此,那为何绿绮这丫头还大惊小怪的?直接说便是了,不然也不会让我们以为……”老夫人话说了一半,没有再说下去,白墨冉却早已心知肚明。 “祖母,不是绿绮大惊小怪,只是我离府中多日,早已与府内之人有所不同,三姨娘又身份卑微,没有祖母和右相的吩咐,又有谁敢擅自用府中的良药为她熬制汤药?所以我才命令绿绮不要声张,亲自替三姨娘熬了药去。” 听了白墨冉的话,老夫人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白墨冉于情于理都说的对,一时间倒也忘了白墨冉为何会来三姨娘院落的动机。 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收拾一些总是不消停的人! “元如,我们走!”老夫人隔着屏风看了一眼里屋的床榻,然后把视线转移到了长宁的身上,眼神里已经再也没有半分的信任。 长宁这时候已经从刚刚的失神中走出来,此刻见到老夫人看着她的神色,心中猛地一沉,知道自己这次又失算了! 怎么可能那么凑巧,绿绮的反应过激,三姨娘的失常,以及她煎药回来的时间,都拿捏的刚刚好,一分不差!甚至于,刚刚从柜子里露出来的一点白色布料,应该也是她事先布局好的,为的就是引她上钩! 而老夫人虽然先前听信自己的话也有着怀疑,但那也仅限于怀疑而已,现在白墨冉就安然无损的站在三姨娘的屋子里,她一直担忧的心放了下来,再加上看到那么一柜子的婴孩物事,更是勾起了她对孩子的伤感之情。 老夫人本就因为孩子的事情对她厌恶到了极点,现在又看到这么一出,心里肯定对她愈发的反感! 可这些都不是最让她懊恼的,而是在这些算计的背后,她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既然白墨冉把这一切都安排好了,那么她派来的影卫呢? 这么想着,她倏地看向白墨冉,恰好对上她向她看来的眸光,戏谑中带着些讽刺,彷如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银针,深深的扎进了她的心里,虽不至于让人痛苦至死,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神经。 她竟是又被算计了!可笑的是敌人就等着她自投罗网,她还傻乎乎的觉得自己算无遗策! 只是皇室影卫的并非等闲之辈,就算事发的再怎么猝不及防,也不会被这么轻易的撂倒,那么单凭白墨冉一个人究竟是怎么对付影卫的? “怎么,长宁,难道还要老身请你出来不成?”老夫人见到自己出了屋子以后,长宁还在屋中呆着,心中的不悦加深,语气很是不客气的训斥道。 这一声也将长宁彻底的唤醒,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白墨冉一眼,目光愤恨而又毒怨,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走出了屋子。 “小姐,她刚刚的眼神……”绿绮在长宁走后,声音担忧的在白墨冉身边低声道。 “我知道。”白墨冉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看着老夫人她们离去的背影神情莫名。 长宁临走前的那一眼,她看的很清楚,她知道,长宁是开始对她有所怀疑了,以后的路怕是越来越难走了。 可那又如何?这些年来,她又有哪一天是过得轻松惬意的?既然当初她下定决心走出了别院,她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艰难险阻的准备。 “绿绮,我们也走吧。” 她从屋外收回屋子,看着愣在床头看着柜子发呆的三姨娘,心口莫名的发酸,似乎是触及到了她的某个柔软。 但她并没有去唤醒她,只是陪着她一起看着柜子里的东西看了会儿,最后轻叹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和绿绮一起离开了。 这真的是演戏吗? 不见得罢!那柜子里的一针一线,一事一物,定是她当初亲手准备的,曾经的她,一定也万分期待过这个孩子的降临,只是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事情,竟让她舍得放弃自己的亲骨肉! 屋内—— 白墨冉走后没过多久,浅颜眨了眨眼睛,终于把视线从柜子上收回来,却不料在这时有一抹湿润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看着手背上那一滴晶莹,手掌慢慢的收紧,最终紧握成拳,直至将自己掐的手心反泛白,她这才靠在床头抱着膝盖崩溃的大哭出声,将压抑了数月的抑郁都发泄了出来。 孩子,对不起,娘亲真的很爱你,只是娘亲,不能违背自己的良知,你能原谅我吗? 不知哪里吹来了一阵风,将一直以来封闭在屋内的黑色帷幕吹落了一角,一缕艳阳趁此机会抓紧溜进了屋中,霎时,黑暗消退,光亮照了满屋。 ** 白墨冉回府以后便察觉府中的亲卫队有些不对劲,看着她的眼神里尽是哀怨,可每当白墨冉用询问的目光回望他们时,他们又一个个的扭开了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走回主院的一路上,白墨冉都在重复着这种过程,心里愈发的纳闷,直至她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她才终于明白了亲卫队的那种莫名的低气压是怎么回事了。 “你怎么来了?”房门一推开,白墨冉就看到懒洋洋的趴在茶桌上的澹台君泽,和焦急的在他身边一直转圈的秋霜。 见到白墨冉回来,秋霜脸上的紧张终于褪去了几分,几步就来到了她的身边,一脸焦虑道:“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君世子在一个时辰之前就来了府中,奴婢说了您不在,可君世子偏偏不信,还执意来到了您的屋中,这要是传出去……” 虽说以前小姐住在右相府的时候,君世子也会三天两头的往小姐这里跑,可那毕竟是右相府,外人就算见了也只会觉得是君世子拜访右相,再精明点的只会觉得他可能对府中的哪个小姐有意,所以才走动的勤快了些,倒也无伤大雅。 可是如今,小姐一人搬离了右相府,没有了他人做遮掩,君世子再这么肆无忌惮的闯进小姐的闺房,而且一呆就这么久,那就太不合礼数了! 白墨冉自然是知道秋霜的顾虑的,她听了她的话,只是淡淡的斜睨了她一眼,秋霜便闭了嘴,不敢再多言。 “传出去又如何?不传出去又如何?你们一个两个的别以为我不知道,秦世子跑这墨府可是比我勤快多了,你们不去找他说道,却在这三番四次的阻拦我,这又是何意?难不成他那秦世子就比我多长了三头六臂不成,值得你们这般维护他?” 澹台君泽在看到白墨冉的时候便坐直了身子,只用一只手撑着腮帮子,此时听到秋霜说的话,眉梢不悦的一抬,闲闲的开了口,登时,秋霜被这么一堵,彻底的哑口无声。 “你对我的亲卫队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见到我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白墨冉倒也没有替秋霜说话,相反的,澹台君泽算是说出了她的心声,只是关于那人,她打心底还是维护的。 “哼!”澹台君泽冷哼了一声将脸转过去,对她这种默认的行为似是鄙夷到了极点,连带着声音里也多了几分讥讽不忿,“我只是和他们说,从名分上来说,我是你的未婚夫,让他们一个个给我收敛些而已,免得最后白替别人做了衣裳。” 这话里话外,无不充斥着对秦夜泠*裸的嫉妒。 “是么?”白墨冉的声音蓦地变得有些飘忽,只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半点的表示。 她这样的举动倒是让澹台君泽不自在了起来,他抵不住屋内这般沉闷的气氛,带着些莫名的转过头来,看到的便是白墨冉脸上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的心骤然紧缩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见到白墨冉这样的表情,感觉就像是自己的秘密被人窥探了一样,有种无处藏身的错觉。 “怎么不是?”澹台君泽很快的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从木凳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走近她,脸上的笑容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缩短,也愈发的暧昧诱惑起来。 直到走到和白墨冉只有半尺之距的时候,澹台君泽才停下了步伐,他伸出手来,勾起白墨冉的一缕秀发,放在鼻尖轻嗅,话语中夹杂着浓浓的亲昵道:“难道上次母亲还没和你说清楚不成?你我从小便是定了娃娃亲的,所以你在很久之前就算是我的人了,秦夜泠那家伙,充其量也就是个后来者,名不正言不顺的插足到我们之间而已。” 白墨冉瞥了一眼被澹台君泽抓在手中的头发,眼底有深意闪过,在听闻他的话后,她不退反进,将一尺的距离逐渐缩短成了一寸,近的令澹台君泽心里也是一惊。 白墨冉抬首凑近他的脸,两人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这般亲密的举动,让一旁的绿绮和秋霜纷纷傻了眼,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们都出去。”白墨冉似乎也想起来屋里还有其他的人,声音淡淡的开了口。 “可是小姐……”秋霜又瞥了几眼澹台君泽,一度还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被绿绮拉出了屋子。 “你拉我出来做什么?你是没看到小姐刚刚不对劲么?你我都知道小姐喜欢的人是秦世子,可是方才呢,小姐竟与君世子……” “你知道小姐不对劲就好。”绿绮打断了秋霜滔滔不绝的念叨,冷静的开口替她分析道:“你我跟随小姐这么多年,小姐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她既然认定了秦世子,就必然不会做出背叛秦世子的事情,至于小姐和君世子之间又有着什么瓜葛,那就不是我们两个人可以管的了。” 想起刚刚两人的对话,绿绮的眉头就忍不住的拧出了一个结,小姐和君世子,竟是定有婚约的吗?若真的是这样,秦世子和小姐在感情的这条路上,岂不是又多了许多障碍? 屋内,当澹台君泽正失神于白墨冉突来的亲昵时,白墨冉却突然袭上了他的胸口。 他一惊,顿时运功后退到桌边,两人的距离又在瞬间拉开。 只是令他心颤的是,在后退的那一刹那,他就感觉到脖子一紧一松,有一件物事被人从他的胸前扯落,在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后,他的眼里顿时闪过一抹慌乱。 他抬眼看向白墨冉,就见到她正神情严肃的端详着手中夺来的玉佩,心下更是一沉,脸色一下子变得冰冷,伸手就要从她的手里将玉佩抢夺过来。 “我刚刚看到过一块玉佩。”白墨冉在他出手前开了口,让澹台君泽的动作一顿。 她把视线从玉佩上收回,慢慢地来到了澹台君泽的身上,最后落到了他的脸上,一字一字很是清晰地道:“而他的玉佩,和你这块一模一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澹台身世 “那又如何?这世上相似的东西多了去了,不过是两块相像的玉佩而已,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澹台君泽在听了白墨冉的话后反而不着急抢夺回玉佩了,他收回手,慢慢地踱步回茶桌前替自己倒了一杯水,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对着的身影。 白墨冉也没有再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追问下去,从她的角度看去,依稀能够看到澹台君泽提着茶壶的手有些轻微的抖动,泄露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她看着这样的澹台君泽,一时间失去了说话的勇气,她发现,她冲动之下好像做错了事情。 他是不是澹台君泽又如何?他是不是君世子又如何?一直以来,她与他相处从不是因为彼此的身份,既如此,她又为何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只要……那人永远不回来。 “师兄,对不起,是我多言了。”沉默半响,白墨冉在他的身后缓缓地叹了口气,语气忽的轻柔了不少,如春风化雨般,一瞬间抚慰了人的心窝,“但是请你记住,不管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在我心里,你都是我的朋友,我的师兄,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边。” 澹台君泽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半响没有再有其他动作,最终,他放下了一口未饮的茶杯,动作轻柔却坚定的放回了桌上,似乎是做了某种重大抉择般,有种壮士断腕的决然。 他回过身,眸光凝定在了白墨冉的身上,与她的视线相对,似乎是想一直看到她的心里去。 白墨冉面对他的凝视,神色坚定,面上没有丝毫的不自然,只是那样柔和的看着她,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 仿佛一阵细雨飘来,滋润了干旱已久的荒地。 终于,在这样的对视过去一炷香之后,澹台君泽开了口,语气很是平静舒缓,“就仅仅是这样?” “什么?”这次倒是轮到白墨冉愕然了,她抬起眼帘,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在你心中,我只是你的朋友,你的师兄?除此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了?”澹台君泽看着她,面上的神色骤然间变得无比伤感,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白墨冉却是在这当口,毫不犹豫的,一手掌拍到了他的脸上,将他的脸推拒出离自己三尺之远的地方,嘴角一弯,故作喜悦道:“当然还有其他的。” “什么?”澹台君泽眼睛倏地一亮。 “他的此生挚友。”白墨冉笑意不变,吐字清晰的说完。 她没有指明他是谁,可澹台君泽却比谁都明白她口中的那个他。 脸上故作的哀伤渐渐散去,他的眸光闪了闪,最终重新落到了白墨冉的身上,化为了一缕无奈的落寞,很轻,很浅,似流光一刹。 接着他再次开了口,那张颠倒众生的容颜上再也没有半分的表情,他的语气也一样的波澜不兴,就像是在告诉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一切都如你想的那样,没错,其实我并不是最开始的澹台君泽。” 一句话,将他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就这样倾诉而出,他本以为自己将这句话说出口以后会很忐忑,却不料现今更多地是轻松与坦然。 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有人帮他分担,终于有人可以诉说,就好像自己肩上的担子被人分担去了一半。 “至于我什么时候变成了君世子,又是什么时候替代他的身份的,我想你应该心中有数了,不是吗?” “是在他八岁那年吗?”白墨冉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 “是。”澹台君泽毫不避讳,既然他选择的坦诚,就不会再对她有任何的隐瞒。 果然如此。 白墨冉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在她很小的时候,一旦她过度的顽皮了,母亲唯一会拿来教训她的榜样就是澹台君泽,说他是如何的懂事乖良,说她又是怎样的顽劣不堪。 因此,她虽从未见过澹台君泽一面,却是对他有着很深的印象。 后来她听说了他被人掳去救回后所遭遇的事情后,也是颇为唏嘘,在知晓他性情大变后,更是在心底里有些开心,想着这样娘亲便再也没有拿来给自己说教的例子。 谁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后来那人,自然而然的从澹台君泽变为了秦夜泠,这个与她牵扯一生的人。 “他已然出现,你又打算如何?”白墨冉没有过多追问当年的细节,若是他想说,自然会主动告知于她,她从不喜欢做勉强与人之事。 澹台君泽复又走到桌边坐下,将茶杯端在眼前仔细的观看着,似乎在研究着上面精致的纹路,在听闻这句话后,眼中掠过一抹凌厉骇人的杀意,嘴角微勾的看着白墨冉,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你觉得我会如何?” 白墨冉心底一惊,后背在那瞬间袭过一阵寒意,她怎么就能忘了,眼前的这人,在世人眼里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不过很快的却又轻笑出声,走上前去夺过澹台君泽手中的茶杯径自饮下道:“正巧,我手上有这人现在的线索,要不要我给师兄你方便你去解决了他?” 澹台君泽见自己的水杯被夺,也不生气,眼神似有若无的掠过了白墨冉刚刚饮水后透着光泽的双唇,随后对上她戏谑的目光,一点也没有被人看破心思的尴尬,反而很是欣喜地应了:“好啊,不愧是我的好师妹。” 言罢伸出手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线索拿来!” 白墨冉看着伸到她眼前的那双手,白皙娇嫩的让许多大家小姐都看着羞愧。 她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水杯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我看这线索我还是交给敬王敬王妃好了,毕竟他们可比一个没事就闯进女子闺阁的人好多了。” 没还没来得及打开,就已经被人用内力从屋里封上,白墨冉一惊转身回头,就看到澹台君泽微微泛红的双眼。 “师兄?”她惊疑不定的唤了一句。 原本她只是玩笑,只是想警告一下澹台君泽即使她是他师妹,这闺房也不是随便可以进的,以着他的智慧,也不可能听不出她的话外音,可如今这般却是…… 澹台君泽在看到白墨冉受惊的模样时,一时激动的神智在瞬间被压制了下去,他扶着身旁的桌子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脸色微微有些泛白。 “我没事。”澹台君泽勉力一笑,随即有些歉疚的看着白墨冉道:“刚刚吓到你了?” “没有。”白墨冉摇了摇头,心下已经了然。 大约是因为太在乎了吧?所以即使知道她说的是玩笑,他的心里仍旧忍不住的会激动。 她不由的想到那人,她捉摸不透他为何会在这个关头出现,若是想要认亲,他应该早早寻去了才是,可如若他不想,就应该在他们寻不到的地方好好呆着才对,这般又是何? “这几日,我怕是要住在你这墨府了。” “什么?” 澹台君泽的一句话顿时将白墨冉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出来,她刚刚没有听错吧? “如今北寒来人,我实在是避无可避,但若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要住你这的。”前一刻还凶残如恶魔的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摆出一副小兽般无辜的姿态,让白墨冉忍不住的嘴角抽搐。 “可以。”白墨冉这次答应的很爽快,她话语一转,和蔼可亲道:“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和北寒的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澹台君泽闻言眨了眨他的那双桃花眼,不过迟疑了一会儿,随后很是爽快利落道:“扶桑太子是我大哥扶桑炎是我二哥纳兰倾城是我表弟北寒君主是我亲爹这样你满意吗?” “一般。”白墨冉又是何许人?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她的心底就有了几分答案,早就听说北寒的三皇子在多年前就已经走失,她只是尚未确定而已。 这样一来,从前的种种不寻常也就可以解释了。 难怪纳兰倾城和澹台君泽容貌相似的妖孽,难怪比试结束以后,纳兰愿用三个消息,只奢望能和他见上一面,也难怪……现在北寒来人,不把心思放在两国议和上,反而日日在这京都逗留,这一切的迂回,都是为了这人啊! 看来北寒对师兄还是很重视的,不然的话,也就不会大费周章的让扶桑炎来东临寻人了,可是如若这样,当初师兄在走散后又为什么不立即回去,反倒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留在东临、做澹台君泽的替身? 皇子这个身份,可是比世子金贵多了! 眼见着白墨冉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澹台君泽识时务的闪人。 “小师妹,你想要知道的我也已经告诉你了,如今师兄待你可真的是坦诚相见了,你这院子这么大,师兄会自己找一间顺心的住下的,就不用你操劳了。” “师兄想住下,师妹自然不会拒绝,不过秦世子那里,还请师兄多多担待了。”白墨冉没有阻拦,只是淡定的叮嘱了一句。 不远处传来重物坠落的声音,白墨冉察觉后,心情很好地弯了弯嘴角,对外面吩咐道:“好好招待君世子,势必要做到宾、至、如、归。” ------题外话------ 从今日起恢复正常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 软红阁主探夫 澹台君泽在墨府住下几日后,将军府依然没有传来什么动静,这别说白墨冉,就连他自己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这日,一直闷在屋子里的澹台君泽情绪终于压抑到了极点,携着不知道他从哪里捯饬过来的棋盘就钻进了白墨冉的屋子里,彼时的白墨冉书桌前正放着一堆带有软红阁标志的折子,有条不紊的处理着。 “来来,小师妹,先别管那些劳什子的折子了,快来陪我下一局,你这墨府除了些花草还是花草,真是没点别的看头了!” 澹台君泽一边抱怨着一边拾掇着书桌旁放着的矮桌,丝毫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俨然已经把白墨冉几日前的警告当做了耳旁风。 “哦?那要不要我替师兄修书一封,请你那纳兰表弟从风月轩挑选几位美人送来,为师兄解闷?” 白墨冉自他进来就没看他一眼,手中的笔始终未停。 这些日子以来,四国的格局愈发的动荡起来,南疆内斗一触即发,西漠君主身染重病,北寒更是打着两国修好的旗帜前来东临,引得其余两国气氛紧绷,将视线全部聚集在了东临国。 在这种情况之下,以东临为主要据点的软红阁做事自然要比平时仔细很多倍,需要请示的事物亦是骤然增多,也直接导致了她繁忙的程度。 想到这,白墨冉实在忍不住心中的不忿,随手拿起一本桌上的折子就朝澹台君泽砸了过去。 “喂喂!小师妹,你不能因为某些人这几日没来看你就迁怒到我头上!师兄我对你可是掏心掏肺,你怎么能如此待我!” 言罢,还展开折子成一个扇形遮住了半边脸。 对于澹台君泽如此无奈的举动,白墨冉也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他说的话…… 白墨冉一直忙碌的手终于在那一刻停了一下。 澹台君泽隐藏在奏折下的嘴角露出一抹奸诈的弧度——很好,挑拨成功。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窜出一个黑影,那黑影显然是进来的匆忙,头上还残留着一片绿叶,此时正站在白墨冉面前,义正言辞道:“墨冉小姐,你一定要相信世子,世子这几日绝对是琐事缠身,所以才没能前来看望小姐。” 澹台君泽眼睛眯出一个危险的弧度,语调阴测测道:“林琅,你这可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了!我可怎么听说,你家世子这几日连门都没出一步,整日里都在应付你家秦小姐呢?” 林琅闻言立刻回头,那片树叶也随着他的动作从他的头上飘落,毫不畏惧权威的反驳道:“君世子你也知道那叫‘应付’!要不是秦小姐整日缠……”话说一半,林琅自觉有些不对,又改口道:“要不是秦小姐整日关心国事,要与世子商讨军情,世子怎么可能会不来看墨冉小姐呢?” “商讨军情?”澹台君泽似有其事的点点头,“现如今北寒休战议和,南疆内战,西漠自身难保,的确有很多军情需要商量,你要是早这么说,本世子不就理解了?” “君世子你……” “够了!”白墨冉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在自己面前吵囔着,心里没来由的觉得烦躁起来。 她冷冷的瞥了一眼澹台君泽,声音淡淡却带着极强的杀伤力道:“你要吵出去吵,要是再打扰到我,我会亲自把你交到扶桑炎的手上,到时候我相信他会非常感谢我。” 澹台君泽无辜的眨了眨眼,然后委屈的把整张脸都埋到折子里,不说话了。 林琅顿时志得意满,想着墨冉小姐还是偏心自家世子的,谁知下一刻,他就被白墨冉狠狠的瞪了。 “林琅,从今天起你可以回你的将军府了,顺便转告你家世子,我体谅他国事军事事事繁忙,所以以后的一个月,他都不需要来看我,明白了吗?” 林琅脸上的表情瞬间从飘飘欲仙变为哀默心死,可怜堂堂七尺男儿,一下子就变脸成了一只被遗弃的幼犬般哭丧着脸哀叫道:“墨冉小姐……” “哦,对了。”白墨冉看着他这样子,复又开口了,让林琅眼中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他就说嘛。墨冉小姐一定不会这么狠心的,她刚刚一定是在气头上所以才那么说的…… “我与惊风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所以你这次回去就让他回来吧。”说完这句,白墨冉再不理会他,又埋首于信件中了。 林琅欲哭无泪,正巧对上澹台君泽从折子里偷偷露出的一双眼睛,正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林琅磨牙,哼了一声就很有骨气的离开了墨府,却是站在将军府的门前徘徊了半天都没敢进去。 谁能告诉他,他到底要怎么和世子说才会死的好看一点? “你很高兴?”墨府中,白墨冉在处理折子的间隙,看着澹台君泽一脸愉悦的样子,皮笑肉不笑,给他投去了冷飕飕的一眼。 澹台君泽当即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作严肃状道:“怎么会,小师妹处理这么多公务已经很是辛苦了,师兄自当为你分担。” 说着,他顺手将白墨冉扔给自己的那份折子展开来,放在眼前仔细看起来。 “分担?你只要不给我添乱师妹就很开心了,若不是北寒来人,把诸国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软红阁哪里有这么多的事?” 白墨冉说罢不再理会他,专心着手于眼下的事情。 可惜有人却偏偏不让她如愿,在她耳边又发出一阵愉悦的笑。 她“啪”的一下将手中的笔放到了桌上,秀眉蹙起,目中已然有了薄怒。 澹台君泽感受到白墨冉真实的怒气,笑声戛然而止,只是尽管这样他的嘴角仍有收敛不住的笑意。 “师妹,这次可真怪不得我,实在是这折子上的事情太过的好笑,不信,你看了就知道了!”说着,澹台君泽反手将那折子扔给了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墨冉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中带了些看好戏的愉悦。 带着狐疑的心态,白墨冉将视线转移到了手上的这份折子上,起初她的表情还算平静,可是看到后面,嘴角终是忍不住的抽动了一下,尽管细微,但还是被澹台眼尖的捕捉到了。 他的内心更是享受到了极点。 秦夜泠啊秦夜泠,难得你也有今天,这次,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收场! ** 其后两人一直相安无事到傍晚,期间澹台君泽不知道是良心过不去还是因为其他什么,还很是主动的替白墨冉包揽了一半的折子,大大的减轻了白墨冉的负担,起初白墨冉还不放心,想着这么一位游手好闲整日里就沉醉在女儿乡的人不知道会把折子弄成什么样,但是这种担心在她抽查了几本他批阅完的折子以后,就完全的被粉碎了。 果然,能安然无恙的在京都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人物。 等到澹台君泽走了以后,白墨冉当即把绿绮唤了进来。 “小姐,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要以软红阁主的身份去将军府?”绿绮在听到白墨冉给自己布置的任务之后,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饶是她是再镇定之人,也禁不住她的这般要求。 要知道,现今正是软红阁最如履薄冰之时,只要行差踏错一步,随时都有万劫不复的可能,往常四大组织的行动一向低调,所以就算各国的君主心里清楚有这个与帝国相媲美的组织存在,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并不代表各个君主就真的容许有组织能够凌驾于皇权之上了! 他们只是在忍耐,在等待,一旦他们抓住了某个组织的把柄,很有可能就一举击破,这对于她们来说,是非常大的危机! “是,我心意已决。”白墨冉何尝不知道绿绮的担忧,她从桌上拿起那本绣有白兰的烫金折子递与绿绮,目光清浅道:“若是没有这折子,我这般贸然前去将军府,自然会惹人闲话,但是有了这折子,我再前去,这其中的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就算是皇帝知晓了,也只会怪罪于秦小姐的身上。” 绿绮听到白墨冉这么说,带着好奇的心理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折子上的内容,心底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极为不引人察觉的掠过一抹笑意。 自家小姐冠冕堂皇的说了一堆的话,怕也只是遮掩自己的心底的那点醋意吧? 折子里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这个折子里写的人是秦绾绾,单凭这一点,便意义重大了。 折子中禀明道:秦绾绾修书一封托人送往了软红阁,为的就是禀告阁主,白家大小姐不知廉耻勾引了秦世子,她私下听闻秦世子乃是阁主之选定夫婿,故而不耻白小姐之作为,还望软红阁主尽早出现,亲自解决此事,以免夜长梦多。 她倒是不知,若是哪一日,这秦绾绾知道软红阁主与白家大小姐是为同一人,那脸色将会是怎样的精彩? “是,绿绮遵命,这就去准备。” 的确,有这份折子的存在,她们再出现在将军府,情况将会简单上很多,若是皇帝追究起来,她们大可以把责任推到秦绾绾的身上,说她们去将军府只是为了终止谣言,毕竟软红阁主与秦世子之间的婚约,也只有少数的江湖人士知晓,她们完全可以全盘否定,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她们的手上。 “小姐,秋霜是不是哪里惹您生气了?要是有,您尽管告诉我,我可以改!”就在绿绮告退之时,秋霜急冲冲的从门外冲了进来,一双秋水瞳眸微微泛红,已经有泪花在其中打转。 绿绮看到秋霜这般失常的反应,脚步一顿,回头望向白墨冉,却见白墨冉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先出去。 绿绮见此也不再多留,小姐既然不让她留,就自然有她处理的办法。 等到绿绮出屋以后,白墨冉才从书桌前站起身来,目光平和的看着秋霜,语气也很平静,“秋霜,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小姐,我难道不应该这么想么?”秋霜看到白墨冉这么不冷不热的样子更加委屈了,眼眶更是红了一圈,“自从那日您把我从右相府救出来之后,您就一直没有让我侍奉在您身边,外出更是只让绿绮陪伴在您左右,小姐,您是不是……是不是不要我了?” 说完这句话,秋霜一直强忍住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却还倔强的把眼泪擦干,一眨不眨的看着白墨冉。 “你呀……”白墨冉看着秋霜这般模样,似嗔似责的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没有一丝的怨怪,“秋霜,你我从小一起长大,算起来你和绿绮陪在我身边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多得多,我早已视你们如同姐妹,又怎会舍弃你?” “你从小就是个爱逞强的性子,前些日子你的伤势未好,却要闹着侍奉我,我怎能依你?自然对你只能冷淡相待,上次回府,则是因为你在府中出过那种事情,太容易引人注目,绿绮比你更适合,而这次……” 白墨冉顿了顿,一时有些难以说出口。 “这次怎样?”秋霜听到白墨冉的话,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她只要知道,小姐没有责怪她就好,其他的,她倒不是很在乎。 “秋霜,这次我们前去将军府,用的是软红阁主极其手下的身份,所以用的人必须是将军府不太熟悉的人,以避免露出太多破绽,你懂吗?” “道理我懂,可是论熟悉的话,绿绮和我也差不多啊,为什么……”秋霜还是觉得不解。 “是吗?”白墨冉戏谑的看了她一眼,言语中带了些笑意,“你确定你变个样子,某些人就认不出你了么?” “我当然确……”秋霜条件反射的给予肯定,却在说到一半时猛然间明白了白墨冉的意思,脸颊上顿时染上了红晕,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在那次,林琅将她从右相府救出之后,秦夜泠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将林琅和惊风互换了去,也间接造就了一对欢喜冤家。 在这段日子里,百无聊赖的秋霜遇上百无聊赖的林琅,两人一见面就是各种冷嘲热讽,以致于到得后来,这样嘲讽不知道何时成了习惯,两人一天不见面就闹得慌,旁观者一看就明白这两人是对上眼了,唯独这两人自己还别扭着,彼此都有意,只是还没有摊牌而已。 “女大不中留啊!”白墨冉由衷的感叹了一句,眼见着这小丫头的脸就快烧着了,这才摆了摆手,“你且退下吧!” 这次秋霜再也没有迟疑半分,跑得比兔子还快,“跐溜”一下便没了影子。 白墨冉看到她这么敏捷的身手,忍俊不禁,同时也想起了某个人,嘴边还未来得及绽开的笑容就此湮灭。 ** 第二日刚过辰时,将军府门前就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开门的管家在看到来人时神情凝重,显然是因为他用内力探测过了对方的底细,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内力如石沉大海,完全摸不透对方的实力。 “还劳烦您老帮我向秦世子通报一声,就说,软红阁主拜访。”来的两名女子其中一位当先出声了,虽然两人皆用面纱遮颜,却也不难看出两名女子皆是相貌出众之人。 管家看到穿蓝衣的女子对自己这么客气且又礼貌,原本戒备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不少,也回以同样的礼数。 “两位还请稍等,老奴这就去通报世子。” 管家虽然面上镇定,却在转身之际变了脸色。 他现今虽然只是将军府的一名管家,但是凭着世代秦王的实力,能够留在府中的,即使是小小的管家,又岂能是简单之人?所以就算是他,也对软红阁有所耳闻。 软红阁主?莫不是江湖中传闻的四大组织之一的软红阁?如今京都的关系势力已经这么紧张,这软红阁主还这么高调的前来将军府,是为何意? 这么想着,管家脚下的步伐愈发急促起来。 此时的管家并不清楚自家世子是软红阁主曾经对外宣称的夫婿这件事,毕竟这里是京都,有些消息是想传也传不进来的,若没有人想刻意告知,江湖中的事情很难以流进来。 就在快要来到秦夜泠卧室之时,管家由于匆忙,一时不察,与对面来人一个擦肩撞了个正着。 “李伯,您没事吧?发生了何事以至于让您这般匆忙?”秦绾绾老远就看到李管家焦急忙慌的身影,心中就觉奇怪,李管家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能让他这般失了分寸的,那就一定不是小事。 看他的方向是走向秦夜泠房间的,她便先他一步的在必经之路上等着,果然,他竟是连她都没瞧见! “是小姐啊!”管家被秦绾绾扶住以后抬头看到她,叹了口气面色凝重、没有隐瞒道:“是软红阁主!” 秦绾绾的脸色顿时一变,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给软红阁主的那封修书,面上露出了一丝喜色,急忙道:“她在哪儿?是来找我的吗?” “小姐是在胡说什么呢!我们秦家何时会与软红阁扯上关系了?现下朝中局势紧张,秦家本就被皇上盯紧,现在软红阁的阁主竟然亲自上门来找世子,这事情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也不知道会对秦家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管家说完这一句话,便不再理会秦绾绾,绕过她急匆匆的去给秦夜泠通报去了。 “软红阁主来找哥哥?”秦绾绾皱眉,眼中闪过晦暗不定的光。 她修书给软红阁主的本意,原本是想借她之手来铲除白墨冉这个眼中钉,毕竟她软红阁主就算再怎么样,在江湖中也是称霸一方的人物,她认定的夫婿,又岂容她人来染指? 白墨冉和秦夜泠的事情本就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软红阁主因为身在江湖,所以可能对京都的这些消息有些闭塞,故而不知情,她这才会给软红阁主写了书信借此试探。 可是现下,软红阁主来找哥哥算是怎么回事儿?她不应该先去解决了白墨冉那个女人吗? 要是这下让她和哥哥见了面,凭着哥哥的能力,说不准又会产生什么变数! 秦绾绾想到这里,没等她想出答案,身体已经先一步的替她做好了选择,向门口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秦绾绾远远地就看到两个翩然若仙的身影立在门口,单是一个身姿,便能让人感觉到几分仙气来。 秦绾绾在察觉到这样的差距后,不甘的咬了咬嘴唇。 先前在面对白墨冉的时候,她还能宽慰自己说,这样一个样貌丑陋、又身份不洁之人,是断然配不上她的哥哥的,可是现在,当真正强大的对手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发觉自己的反感之心不减反增,甚至比之面对白墨冉时还要强烈。 秦绾绾越靠近那个身影,心中越是心惊,因为这时候的她已经能够清楚的看见这两名女子脸上都戴着面纱,而那名身着白衣的女子,戴着面纱露在外面的半张脸,竟是与白墨冉有着惊人的相似! 莫不是…… 一个念头顿时浮现在秦绾绾的脑海中,虽然很是荒谬,但就是不可遏制的迅速地在她的脑海中生根发芽。 她强忍住自己想要解开她的面纱一探究竟的想法,让自己露出一抹有礼的笑容,几步走上前去对着两人热情道:“有劳软红阁主不远万里大驾光临,不知此番前来,是否是……” 秦绾绾很是聪明的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可她不管是话音还是眼神俱以给对方足够的暗示。 “秦小姐给软红阁的书信我已收到,此番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面对秦绾绾的暗示,对方并没有回避,大方的给出了回答。 秦绾绾却在听到她的声音时,心中的那种违和感愈发浓重起来。 明明她的声音比之白墨冉要更为的低沉柔和,语调也比她要多了几分威严与傲然,可是她整个人说话的感觉,却始终让她觉得很是熟悉。 难道是她一开始便想太多,所以先入为主了吗? “阁主您这意思是,您质疑绾绾信中所言有假?所以要亲自前来与绾绾对质吗?”秦绾绾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见对方只是面色淡淡的看着自己,才小心的继续道:“绾绾相信,凭着软红阁的势力,阁主只要随意的派人在这京都打探一下,便能知道绾绾所言并非虚假,绾绾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断然不会欺骗到阁主的头上去!” “呵……”在听了秦绾绾的话后,对方只是发出一声轻笑,而后微微摇头道:“看来秦小姐还是不了解软红阁。” “什么意思?”秦绾绾听到这话后,心中就有种不详的预感,面上的热情也骤减了许多。 “承蒙江湖人士照顾,我软红阁虽说在江湖上算的上是有些地位,但却不似幽冥门,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之人,且不说你信中所言,那白家小姐是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就算是是,我也不会对她动手,毕竟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不过就是因为喜欢上同一个男人,如果这就是错,那么我想,最错的人岂不是夜泠了?” 对方说话不见得如何掷地有声,却如同细雨清风般直直的吹进人的心里,教你在无形中已然听进去她的全部,避无可避。 而最后的那句夜泠,更是将秦绾绾脸上所有的伪装彻底击破,刹那间,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看着她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尊敬,变成了不可遏制的嫉妒与仇恨。 “你怎么来了?” 一道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在秦绾绾的身后响起,即使不用回头,她通过哥哥的声音也能判断出来,哥哥在说这话时,一定是唇边带笑的。 “我怎么就不能来?怎么,难道真如秦小姐所言,你与那白家大小姐情投意合,所以不愿意我来看你不成?” 白墨冉在看到清雅华贵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情绪才终于有了波动,站在她身后的蓝沁感应到她的情绪变化,忍不住的偷笑。 原本今日陪白墨冉来的该是绿绮,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巧,蓝沁昨日正好收到老阁主的一封修书,为防万一便亲自送了一趟,便被白墨冉给拦了下来。 毕竟比起绿绮和秋霜,蓝沁无非是陪她前来最好的人选,是软红阁中货真价实的长老。 只见秦夜泠在听到白墨冉有些无理取闹的反问时,不但没有着恼,反而愈发的温柔有加道:“你能来我自是高兴的,你怎可听信外面的流言蜚语?从头到尾,我喜欢的,不过就是一个你罢了!” 秦夜泠这话说的极为的有技巧,既回答了白墨冉的问题,又再次诉说了自己的一番心意,他没有否认白家大小姐,亦没有提及软红阁主,而是用最简单的一个你,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她的发难。 不可否认的,白墨冉这些日子来心底的那点着恼,在他看着她的眼睛,浅笑着说出那番话的一刻,便如同微风吹走浮尘,烟消云散。 在见到白墨冉软化下去的眼神之后,秦夜泠这才看向秦绾绾,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他眼中的柔情蜜意就已经化作兄长般的严厉,语气中俨然已有薄怒。 “绾绾,你竟是向软红阁主寄去信件?” “哥哥,我……” 秦绾绾骤然间见到秦夜泠这般冷沉的表情,顿时慌忙无措起来,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哥哥真正意义上的对她发怒,从前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事情,哥哥怜她年幼有是个女孩子,都舍不得凶她,更是连重话都不会对她说一句。 如今,他竟是为了一个女人……对她至如此! 想到这里,秦绾绾倔强的抿着唇,抬首看着秦夜泠。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她写信给软红阁主的确存有私心,可是她说的却都是实话,为什么哥哥可以喜欢白墨冉,喜欢软红阁主,却偏偏不能施舍给她半点的怜爱呢? 看着秦绾绾明明紧张害怕到极点,却依旧不愿低头与他对视的眼睛,秦夜泠的心中五味杂成。 若是他没有重生,若是他没有前一世的记忆,他大概只会把绾绾今日的作为当做小孩子在闹脾气,气自己忽略了她,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是如今,前世那一幕幕的血雨腥风刀光剑影还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里,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用纯真的目光看着他的绾绾…… “好了,不过就是一封信而已,你也不要吓着绾绾了!” 就在气氛凝固到极点的时候,白墨冉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目光温和中带着了然。 刚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她看到秦绾绾眼神中对于秦夜泠的控诉与压抑的爱慕,也看到了秦夜泠眼中对于秦绾绾的疼惜与隐忍的愤怒。 正是因为看懂了两人眼中的情绪,她才打断两人的对视,不是因为对秦绾绾,只是不忍秦夜泠因为她,而做出任何一个让他为难或者后悔的决定。 “绾绾还小,不懂事,以后她若是再向你写些什么,你尽管交予我便是。”秦夜泠只看了白墨冉一眼,便明白了她的心中所想。 他的阿冉,怎可如此的明白他的心意,又怎可如此的因为他而委曲求全?她本可借用软红阁主这个身份,好好地惩治绾绾一番,可如今,却因为看懂他的挣扎,便连他教训绾绾都不忍。 秦夜泠的心底隐隐的,再次闪过一阵剧烈的抽痛。 他知道,那是前世的他在控诉,在提醒着他,他重生的执念究竟为何。 就在那一瞬间,他心里自然而然有了决定,而这次,他再没有半点的犹疑。 “无碍,我和绾绾迟早也会是一家人,她是一个女孩子,而你的府中又都是竟是一些男子,她女孩子家身边没有一个体己的人,难得想与我说点贴心话,我也是高兴的,你千万不要弄巧成拙再把她给我吓跑了去!” 说完,白墨冉目光柔和的扫过秦绾绾的脸庞,对上的却是她极为仇视的目光。 她的心中一颤,难道,秦绾绾对于秦夜泠的那份感情,已经这么深了吗? “我不需要你为我说话!” 秦绾绾毫不领情的瞪视了白墨冉一眼,在看到秦夜泠再次冷下来的脸色之后,冷哼一声便也闭上了嘴,没有再说话。 可是白墨冉不再追究她,秦夜泠不再斥责她,并不代表没有人不想再刁难她。 一直站在白墨冉身后作壁上观的蓝沁在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其实她已经忍不住很久了。 凭什么这个女人一直与她家主子作对还能这般的相安无事?难道就凭着她是秦世子的妹妹?就凭着她家主子喜欢秦世子? 她才不吃这一套!她从小生在江湖长在江湖,只明白一个道理,人做错了事情,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而既然,阁主和秦世子都说了不追究,她也不好做的让她太难看,她也并不傻,明白人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秦绾绾对于秦夜泠的感情,这样的话,她就知道了怎么样做,才是对于她最好的惩戒! “蓝沁早就听闻秦家小姐的剑法超群,在战场上更是巾帼不让须眉,今日有缘与秦小姐得见,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可以与您切磋一番?” “蓝沁!”白墨冉一听到蓝沁开口就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当即便要阻止她。 她既然决定了放过一个人,就势必不会再为难她。 “既然蓝长老有这样的要求,绾绾又岂能不奉陪?只是这里的场地太小,秦家后院有一处场地是专门留出来供人练剑习武的,还请蓝长老移驾!” 见白墨冉阻止,秦绾绾反而更加来劲了,现在哥哥对她保护的紧,她若是再对软红阁主出言挑衅,可能非但不起作用,还会惹得哥哥反感,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而这蓝沁既然能够陪同她一起前来,必定是她最得力的手下,自己要是能够当着她的面打败她,大概也会能让她难堪上几分吧? “还请秦小姐在前面带路。”蓝沁将秦绾绾的所有面部表情变动都看在眼里,很容易就琢磨出她的心中所想。 她自然知道秦绾绾的剑术不是假的,不然东临国也不会派一个花瓶去上阵杀敌,但就算是这样又如何?能够在对方最擅长的方面打败她,怕是才会最让她崩溃吧! “夜泠……” 白墨冉走在两人身后,目光略有些担忧的看向秦夜泠。 “随她去吧。” 秦夜泠悄然的握上她的手,两人掌心的温度相融,让白墨冉安心了许多。 白墨冉都看出了蓝沁的目的,秦夜泠又怎会不知?只是这场比试,是秦绾绾自己应了的,既如此,那么不管最后的结果怎么样,都应该由她自己承担,她早该学着长大,学会为自己的每一个行为负责。 几人很快就走到了后院的一方空地,空地四周都被丛林树木包围着,没有建造任何的院落,大约是怕有人在习武的时候武器脱靶会误伤到人。 空地旁边放置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架,一眼望去直教人眼花缭乱,可现在站在这的几人都非等闲之物,所以很快蓝沁就从武器架上挑选了一对轻盈灵巧的双剑。 在看到蓝沁手中挑选的武器时,秦绾绾本来还有点不确定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她还以为软红阁的人能有多厉害呢,不过如此! 她随即也速度很快的从架子上取下一把利剑,那剑身看上去要比一般的剑要长,可除此之外,却是再没有半点的出奇之处。 秦夜泠在看到她拿那把剑的时候,不易察觉的蹙了蹙眉,眼底有着不赞同。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白墨冉见秦夜泠有着这样的反应,肯定是秦绾绾取得那把剑还有着其他的奥妙。 “绾绾取的那把剑和她的随身配剑很是相像,虽然看上去平淡无奇,但是你只要拿到剑便会知道,那剑比起一般剑要重上数倍,而绾绾自小便开始习武,训练方式与男孩子更是别无二样,所以比之其他的女子,她的力气算得上是佼佼者,因此使用起这样的剑来也并无吃力,而在挥剑的时候作为她的对手,必须要以同等的力度回击过去才行,不然的话,输了是轻,丧命才是真!” 秦夜泠最后一句话落,两人的比试已经开始,白墨冉本来抱着蓝沁必胜的心态在听了秦夜泠的解释后也变得沉重起来,凝神注意着场上的一举一动。 只见蓝沁在一开始两人兵器相交时脸色也是一变,显然意识到了对手的厉害,不过好在她的反应够快,在交手不久之后便开始灵活的闪躲起来,很少与秦绾绾的剑正面相交。 两人的剑法平分秋色,秦绾绾以扎实稳定凌厉为长,而蓝沁则是以矫健多变轻巧为长,两人各有长短,所以在短期间内未能分出长短。 即便如此,这两人中也没有一人肯退缩,仍旧固执的比试着,大有种不分出高下誓不罢休的态度。 随着时间的推移,蓝沁开始感觉到了体力不支。 与秦绾绾不同的是,她们平时与人过招基本上都是速战速决,所以很少出现体力透支的情况,而秦绾绾自小就在战场上杀敌,一战的时间少则几个时辰,多则可能几天几夜,所以论起体力,蓝沁自然是比不上秦绾绾的。 “蓝长老,现在认输还来的及!”秦绾绾也感觉到了对方手上的力道渐渐软弱无力,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高傲的笑,开始言语上的攻击。 “秦小姐,现在说这话,还为时过早!”蓝沁看不得秦绾绾这种轻蔑的态度,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使用她的绝招,被她这么一激,再也没有半分的迟疑,在她地剑往自己的面门袭来之际,她一下子便扔掉了手上的双剑,整个人像是凭空消失在了院中。 秦绾绾一愣,手中的剑失去了攻击的目标,随着身体的惯性往前冲去。 与此同时,她的正前方猛然窜出一把长剑,正以极快的速度往她的心口刺去! 她一惊,条件反射的就要往后退,却不料身后也有一阵凉风袭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她毛骨悚然。 多年来练就的本能不容她多想,那一瞬间,她的选择不是往左就是往右,而人在最危急的时候,五官往往最是灵敏。 所以即使她的右边什么东西也没有,但是秦绾绾的直觉告诉她,右边去不得,她这时候唯一的选择,就是左边! 而左边站着的,正是白墨冉和秦夜泠! 电光火石间,秦绾绾拼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将自己整个人从前后夹击的双剑中抽身而出,却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让自己保持住平衡。 所以她整个人连着剑,几乎是从天而降般的,直直的坠落到白墨冉的方向。 白墨冉因为担心蓝沁,所以一直高度集中精神力看着场中的比试,因此即便是发生这样的变故,她的脸色也没有变一下,随时准备着在最危急的时候将人救下。 她面容镇定的看着秦绾绾翻身到空中往她的方向坠落,却在离自己不到一米时的最后关头,迅速地改变了方向,将剑的方向直直对准她的胸口! 明明是离死亡最近的关头,可她的理智却是如此的冷静,甚至能听到蓝沁、以及秦夜泠慌乱下差点脱口而出的亲昵的称谓。 “阁主!” “阿……墨!” 第一百一十九章 相爱相杀? 烈日正上中天,耀眼的阳光照射在利剑上,反射出雪白刺眼的光芒,直直射进白墨冉的眼底。 白墨冉在那一刻心底并没有慌乱,更甚至察觉到了蓝沁情急之下催动她的双剑改变方向,直直刺往秦绾绾的后背。 剑锋已经来到她的心口之处,只差那么一寸便会刺入她的胸口。 面纱之下,她目光对上秦绾绾近乎癫狂的视线,冷冷一笑,眼中尽是轻蔑的不屑。 秦绾绾对上她这样的眼神,心中的狂喜在刹那间被熄灭,转而化为一丝惶恐。 这人难道就没有一丝害怕吗?明明都是将死之人,却还能对她露出这样神态,简直就是自以为是到了极点! 可没有等秦绾绾想完,她就感觉到自己前方一空,原本白墨冉所站之处一下子没了人影,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与此同时,她敏锐的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的背后,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握着剑用尽自己的全力就往身后刺去! “哐啷”一声,长剑被拂落在了地面上,与之伴随的,是蓝沁焦急中向秦绾绾刺去的一把双剑。 秦绾绾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手中唯一的武器就已经脱手而出,等回过神来时,她便看到面前站着的,是持着双剑中的一把正冷眼看着她的软红阁主。 怎么回事儿?明明前一刻她正欣喜于长剑刺入她的胸口,怎么后一刻,自己的武器就被收缴,那人却完好无损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今日还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了!蓝沁未曾想到,原来在战场上声名远扬的女将军,原来竟是如此卑劣之人!” 蓝沁亦是惊魂未定,在看到白墨冉并没有受伤之后,她才重重的吁出了一口气,再次看向秦绾绾的眼神中,尽是不屑与厌恶。 方才所有的一切,她都看的清清楚楚,秦绾绾在被她打的措手不及之后,被逼无奈只能闪躲,而她只要跃出属于比试的场地,那么就算她赢了。 阁主见她躲避的吃力,本来是好心准备接应她一下,谁知道这女人却是恩将仇报,竟然对阁主起了杀心! 简直是不可饶恕! 好在阁主反应的快,在那瞬间及时使用了幻术,将她的本尊移到了秦绾绾的身后,不然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只是这幻术,阁主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她可没有听说过,软红阁中有什么人教过阁主巫蛊之术啊? “你……” 秦绾绾看着面前的软红阁主,心中不但没有愧疚后悔之情,反而升起更加浓重的憎恶愤恨! 因为她已经彻底明白过来刚刚的电光火石间,这软红阁主到底做了多少事情! 她先是将自己瞬移到了她的身后,避开了她的致命一剑,而后用她的内力阻滞了蓝沁向她刺来的两把剑,并且将其中的一把拿到了手中,抵挡住了她的全力一击,并且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打落了她手中紧握的剑,最后,她才收敛了内力,让停滞在空中的剑恢复原有的轨迹,将其打落在地! 想明白这些,她不由得被骇的倒退了几步,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实力与面前的这个女人相比,到底差了多少! 一直以来,她最引以为豪的东西,在她的面前,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那么,她到底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比的上她? “阿墨。”秦夜泠走到白墨冉的身边,看都没有再看秦绾绾一眼,眼底波涛翻涌,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我没事。”白墨冉任由他握过自己的手,只是在他握住自己的手时,她清晰的感受到了他手掌微微的颤抖。 他……是在害怕吗? 她抬首看向他的眼,只见他的眸中是一片幽深,黑沉的让她感到心惊。 她想到刚刚在最危急的时候,他唤她的那一声“阿墨”,语音中隐约带了分绝望。 白墨冉思及这些,没有过多深思,上前一步就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甚至可以听到他尚未恢复过来的紊乱的心跳。 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庆幸,甚至有些感谢起秦绾绾来,若是没有刚刚的惊险一瞬,她并不会知道,原来她深爱着的男人,会为他紧张失控到这种地步…… 秦夜泠在白墨冉拥抱他的那一刻,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明明是盛夏,可他在方才却觉得如坠冰窟,仿佛又回去了过去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又要失去她!他无法想象,若是阿冉反应的慢些,或者是秦绾绾的剑再快些,他将如何面对在那之后的结果? 他怎么可以在有了前世的教训以后,还如此的掉以轻心? “夜泠。” 院外有人在渐渐地走近,白墨冉一听到这轻柔的声音,就反应过来来人是上次见过的苏姨娘。 她松开拥着秦夜泠的手就要从他的怀中退出来,毕竟有长辈在场,他们这般亲昵的举动被看到始终是不好的,可是那人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就是不愿意放开抱着她的手。 “夜泠!” 白墨冉实在是无法,只得在他耳边加重声音提醒着,这人才终于有了点动静,放开了环住她的一直手臂,另一只手臂却仍旧执着的环在她的腰上。 “苏萦见过阁主。” 苏姨娘在此期间已经走近了两人,在看到白墨冉的时候盈盈俯身,对她行了一礼。 论辈分,她虽然比白墨冉要长了一辈,但是在身份上,她只是王府的一个妾,与她的阁主之尊是万万不能比的,所以苏姨娘行这一礼,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她这样的举动则是让白墨冉觉得惶恐了,她见此立即上前阻止了苏姨娘,双手并用的将她扶了起来。 “苏姨娘您多礼了,我知道您是夜泠极为重视的亲人,所以实在是不用对我如此客气,但凡是夜泠的亲人,那便也是我的亲人,亲人之间,何须如此?” 苏萦听到她的这一番话,心里着实觉得有些奇怪,这阁主竟是知晓自己的姓氏? 她顺着她的搀扶起身,很是自然的就与她的双目相对,顿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这不是…… 好在苏姨娘也并非是莽撞之人,错愕之后很好的掩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语气虽然还是有些客套,却多了几分亲近温婉;“阁主既然如此说,苏萦也不强求了。” 白墨冉离苏萦很近,自是看到了她在短时间内的眼中的波澜,心中亦是有些惊讶。 虽说软红阁主和白家大小姐都是她一人,但是她此番前来,在外貌上还是做了些手脚的,虽然和平日里见到的白墨冉还是很相似,却也没那么容易让人就下定论。 可是苏姨娘,竟是仅凭一个眼神就能断定,这等眼力可真是教她吃惊! “夜泠,老夫人得知软红阁主前来拜访,故令我前来招待,还交代说,若是软红阁主不介意,还请到后院一叙。” 秦老夫人? 白墨冉与秦夜泠极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和不解。 “秦老夫人相请,我又岂有不愿之理?苏姨娘还请在前面带路,我这就去拜访老夫人。” 不管秦老夫人是什么目的,也不管她是何种身份,她既来了,就一定得去拜访的,这是她作为一个晚辈最基本的礼数。 “我陪你。”秦夜泠语气笃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白墨冉早已了解这人的脾气,没有说话,表示默许了。 “蓝沁,你且在花厅等候,待我拜访过秦老夫人,自然回去寻你。” 白墨冉侧身对一旁的蓝沁吩咐道,蓝沁看了一眼陪在她身边的秦夜泠,想着这毕竟是在将军府,没多大纠结的便应了。 “哥哥……” 眼看着两人就要跟着苏姨娘离开院子,可在这期间,秦夜泠却连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她,这下他要走了,都没有再和她打声招呼。 她的心一下子慌了,她知道,哥哥一定是生气了,她突然很是后悔,为什么自己刚才会那样的冲动,就算是她想杀她,也不该做的这么明显才对!哥哥必定是因为她想要置软红阁主于死地,所以才不再理她。 听到秦绾绾的声音,秦夜泠离去的步伐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微冷的唤道:“林琅!” “属下在!” 不过眨眼,林琅便已出现在秦夜泠的等待听命。 “送小姐回房,让她面壁思过一个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房半步!” “哥哥!” 秦绾绾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她不相信,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哥哥,竟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待她! 可惜那人再也没有回头,几步就走出了院落。 她气急想要追赶而去,无奈林琅作为秦夜泠的贴身侍卫,武功仅次于他之下,她根本就无法越过他的拦截。 “小姐,世子方才的吩咐相信您也听到了,还希望您不要让属下为难。” 林琅木着一张脸拦在秦绾绾的身前,内心却是无比的怨念。 未来世子妃赶他回来也就罢了,还害他回来面对世子阴测测的脸,世子冷脸相待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派他来看管大小姐! 一个月!那可是一个月啊!一想到未来的一个月他有可能都找不到人都斗嘴了,他就觉得自己的人生都灰败了! “哼,让你为难?你今日若是不让开,我便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为难!” 秦绾绾说着就要从地上重新拿起剑,却在转身的那一刻,颈间骤然一痛,然后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蓝长老,能否帮个忙?” 林琅只搭了秦绾绾的一个肩,诚恳的向一旁还未离开的蓝沁求助。 蓝沁冷睇了一眼昏迷的秦绾绾,眉头嫌恶的蹙起,又看了一眼为难的林琅,知道他作为一个属下,又有着男女授受不亲的难处,勉为其难的从他的手上接手过了她。 “看在我看你还算顺眼的份上,我就帮你这一次,带路!” 林琅对她不敢再板脸,甚至是讨好的一笑,不敢有半点耽误的走在了前面。 心底却在默默的替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泪。 这年头,属下难为啊! ** 到了老夫人的院落以后,苏姨娘便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看着两人。 “老夫人只吩咐我将你带来,我的任务完成了,便先退下了。” 苏萦的这番话是对着白墨冉说的,如果说刚刚在练武场她还有些不确定,那么通过这一路上的接触,她对白墨冉的身份已经很是确定了。 一个人的样貌或许可以改变,但是一个人的形态、韵味,甚至是身上的味道,这些东西可不是能够轻易改变的。 “苏姨娘,麻烦你了。” 白墨冉瞧见苏姨娘看着自己清澈的眸光,心知她认出了自己,因此此刻对她也没有再故意压低声音。 “诚如阁主所说,以后都是一家人,又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苏萦浅笑着调侃了她一句,果然就见到白墨冉赧然躲闪的目光,面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重了。 “好了,老夫人想来已经久等了,我便不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快去吧。” 苏萦对两人说完这一句话,不等他们回答,兀自走出了院子。 白墨冉侧首看着苏萦离去的身影,仿若一缕清风拂过。 好像任何时候,苏姨娘给人的感觉,总是这般的舒适清雅。 两人走到屋前,白墨冉刚想抬手敲门,面前的屋门却比她更快一步的在她面前打开。 她一惊,下意识地对秦夜泠投去问询的目光,却见到对方的脸上没有半点波动,显然是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了。 “进去吧,早在我们进院子的时候,祖母就已经知道我们来了,她这是免了我们做多余的一些虚礼。” 听到秦夜泠的解释,白墨冉才了然的点了点头。 这秦老夫人,还真不愧对东临第一女将军之名,就连做出的这些事情,也与一般女子不同。 两人刚踏进屋子,身后的门就自动合上了,有了刚刚的经历,白墨冉也没有再大惊小怪。 她的心一定下来,便闻到一阵茶香扑鼻而来,满屋皆是清新怡人的味道。 “都过来坐吧。” 屋内响起秦老夫人稳沉的声音,比之上次第一次见面,这一次的老夫人少了几分疏离和威严,多了些亲善。 可尽管如此,白墨冉在面对这样一位老人时,还是会有些紧张。 秦夜泠似是看出她的忐忑,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当先走到了茶桌旁坐下,白墨冉见了,也不再迟疑,挨着他在他的旁边坐下了。 也在这时,她才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她记得她上次来的时候,这个桌子边还只有两个凳子,可是这次却多加了一个。 这到底是秦老夫人为了请她过来,所以临时加的一个凳子,还是说,自从上次谈话以后,她就…… 想到后面的一种可能性,即使是白墨冉这样淡然的性子,心中也忍不住的有些小小的窃喜,但是这份窃喜在老夫人说的下一句话中,瞬间烟消云散。 “老身倒不知,是该称呼你为软红阁主还是白家小姐?” 白墨冉刚刚放下的心又被提起。 早在秦老夫人请她来之前,她就设想过老夫人可能已经猜测到了什么。 但是她没有想到,老夫人请她过来,竟然一句话都没有问,就直接确认了她的身份。 “你看上去很惊讶?”秦老夫人抬眼看着白墨冉,眼里是洞悉一切的了然。 “的确有些猝不及防。”白墨冉深知在秦老夫人这样的人面前,还是将一切坦白为好,毕竟比阅历,她远不及;比智慧,她更是不如。 “你的这点易容术,在你们这一辈中或许还管用,但是要真遇到如我一般辈分的人,还是远远不够的!” 老夫人显然对她毫不隐瞒的做法也很是满意,故而说话的声音里也没了严厉,多了些提醒。 白墨冉听出老夫人话里的意思,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的确是墨冉大意了。”只是,她的易容术已经是师父亲手教授的,师父的易容术在江湖上已臻极品,倘若想要再近一步,岂不是要求助于幽冥门? “幽冥门的易容术又算的上是什么东西?软红阁本就藏了最好的易容瑰宝,又何必借助于他人?” 没等白墨冉说出口,秦老夫人便知晓了她心中的想法,并且在她开口之前就给予了否定。 面对这样的人物,白墨冉第一次从心底深处感觉到了无力。 就在这时,秦夜泠宽慰的看了他一眼,眼中也带着和她一样的无奈,仿佛在对她诉说哀怨。 “你这才和祖母见了两次就投降了?那你大可想想,从小就在祖母身边长大的我,又该是如何的凄凉?” 听到秦夜泠对她的传音入密,白墨冉还真就抽空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一抹笑容。 好在有面纱的遮挡,所以她也不怕会被老夫人察觉。 “墨冉愚钝,不明白老夫人何意,还望老夫人言明。”白墨冉在得到秦夜泠的安慰过后,心中放松了许多,垂眸很是恭敬的向秦老夫人请教。 想来也惭愧,她堂堂一个阁主,对软红阁的了解竟还不如一个前辈。 “江湖人皆知,软红阁最擅长于巫蛊之术,难道这还需要老身为你解释吗?” “巫蛊之术……”白墨冉嘴中轻喃着这几个词,眼睛猛然一亮,过后则是浓浓的懊恼。 她怎么倒忘了,若是一个人想要掩盖原本的容貌,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的改头换面!而这一点,易容的人借助一些药物和妆容技巧可以将其发挥个七八成,但这些办法毕竟有限,就算是手法再高超,也逃不过那人样貌原本的框架。 可巫蛊之术则不一样了!它的涵盖面极为的宽广,小到可以迷惑一个人,大到可以控制一个人,其中有一样幻术的分支,便是可以让人彻底的掩盖自身的容貌,例如上次四大组织的比试,她因为误中了蓝沁下的蛊,所以从头到脚都有了改变,甚至连幽冥门的人见了也没有察觉到半点异样。 但她没有想到这些也着实怪不得她,毕竟从小到大,师父什么都有教她,唯独这巫蛊,却是让她避之如蛇蝎,就连她现在唯一懂得一点,还是拖上次蓝沁的福才知道的皮毛。 “多谢老夫人的提醒,墨冉明白了。” 白墨冉想通之后立即对秦老夫人表示谢意,她原本完全可以不告诉自己,可如今她却给了自己善意的提醒,她自当惜福。 “你不必谢我,若你不是夜泠所认定之人,我也不会多管你的事情。” 老夫人对她摆了摆手,面上淡淡,没有欣喜,也没有不悦,紧接着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些凌厉。 “今日我叫你前来,可不是为了做好人的。” 听到她这话,秦夜泠与白墨冉对视一眼,只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疑惑。 “祖母,你若是有话便直说无妨,可您要总是摆出这副架势吓人,当心您的未来孙媳被你吓走了罢!” 秦夜泠自进屋以来就一直没有说话,此番见秦老夫人话音骤变,这才开口替白墨冉挡了下来。 “你这是在恐吓祖母?”秦老夫人没有像白墨冉上次见到的一样威严的斥责,这次倒是听进去了秦夜泠的话,欣然的与他开起了玩笑,“能陪得上做我孙媳的人,要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那就算是吓跑了,祖母也不会觉得可惜。”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一向能言善辩的秦世子,在自家祖母的压制上,也再说不出话来。 “你可知,你今天以软红阁主的身份,如此毫不掩饰的来到将军府,会给将军府带来怎样的后果?” 秦老夫人虽然打断了秦夜泠的话,但也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尽管面上很是严肃,说出来的话语气还是好转了许多。 后果? 白墨冉不解的皱眉。 她今日会来将军府,自然是有着她的思量的,秦绾绾寄给软红阁的信件只是一部分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想借助软红阁的势力,好为秦家增添上一份保护。 秦家本就因为她与秦夜泠的事情被皇帝盯上,只是因为忌惮于秦家在百姓中的威望,故而一直在隐忍,没有动手。 但皇帝就算有再多的耐心也总会有消磨殆尽的那一天,现在边关战事停歇,两国议和,正是个动手的好时机,秦家若是在此时不增添一个有力的同盟,怕是很快就会被澹台宏给盯上。 这也是白墨冉今天为何如此高调的出现在将军府的原因,她就是想要告诉世人,告诉皇帝,软红阁与秦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任谁在对秦家动手之前,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但是很明显,秦老夫人似乎并不赞同自己的这种做法,这是为什么? “你可知道,你今天在将军府一出现,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有消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届时,软红阁便与秦家再也脱不了关系了!” “墨冉知道,墨冉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想借助软红阁的力量来帮助秦家,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白墨冉听到秦老夫人这么说,心下更是疑惑了。 一旁的秦夜泠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朦胧的脉络。 或许,她知道祖母在担心些什么。 “孩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想要帮助秦家,可是你今天的这番作为,恰恰是把秦家往覆灭的道路上推进!” 秦老夫人说到这一句,语音不自觉的高上了许多,声音也显得更加的老迈而沧桑。 看着白墨冉面上还是一副不解的样子,秦老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到胸口一阵窒息般的抽痛。 秦夜泠察觉到老夫人面上的异样,顿时紧张了起来,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替她把了脉,随后将手放到她的身后,为她传输了些真气,秦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好些。 白墨冉本来还很是担心,但是后来看到秦夜泠熟稔的动作,和老夫人习以为常的表现时,心知她大概是旧疾复发,所以也安下了心。 “我想我大概知道祖母的意思。”秦夜泠在为她疗完伤以后,神情有些疲惫,毕竟真气是一个习武之人最为重要的东西,它并不似内力,而是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重新修习回来。 白墨冉见秦夜泠开口,便将问询的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到底有什么,是自己想错了吗? “阿冉,你想的没错,皇上对秦家早有铲除之心,自古以来,功高盖主,即使是再英明的君王,也容忍不了一个臣子在百姓中的位置凌驾于他之上。” “但是你若是想要借助软红阁的力量警示皇上,想让皇上对秦家忌惮的话,那就错了!” “因为,秦家和皇室的利益关系就算再怎样尖锐,那也是皇朝内部的斗争,可是软红阁一旦插手此事,那所代表的含义便大不相同了,因为那代表了江湖,皇上不但不会停手,反而会对秦家愈发的恨之入骨,除之而后快,因为他只会觉得,是秦家的野心太大,想要称霸朝堂还不够,还要借助江湖势力,妄图染指天下!” 秦夜泠的一席话彻底的敲醒了白墨冉,她越听越心惊,因为他口中所说的皇朝,是一个她从未想过的角度。 一直以来,秦家眼中所看待的皇室,所看待的朝廷,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又是什么的事情,会令他们对皇帝有着这般深刻的认识? “既然如此,那么只要我否认软红阁与秦家的关系,是不是就没事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会想办法尽量与秦家撇清关系,她的本意是想帮助秦家度过难过,若是因为她的擅自行动,反而害了秦家,那么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与夜泠的关系怕是早被皇上的眼线看到,现在怕是已经被皇上知道了,想要撇清,又谈何容易?”说话的是秦老夫人,她因为休息了一段时间,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再者说,你既然已经出现,就必然要做出一个选择,你若是选择了秦家,那么白家将会因此得到一段时间的安宁,因为皇上会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秦家上面,即使他再想对付白家,也会分个轻重缓急,但是你若是否认了你与夜泠的关系,只怕是……右相府的繁荣,将会时日无多!” “右相府?”白墨冉在听到这三个字时,手指渐渐地紧握成拳,这是她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关于右相府的消息,她不明白,她的父亲不是皇上所倚赖的重臣吗?皇帝又不傻,在大局未定之前,又怎会动手除去他的心腹? “泠儿?”秦老夫人在看到白墨冉一脸茫然的反应过后,则是表现的比她更加的惊讶,一直以来,她因为白墨冉身为右相的女儿,所知道的,可能不多,但也没道理比他们还要少! “祖母,阿冉她……是真的不知道。”秦夜泠轻叹了一口气,再次看向白墨冉的目光中,已是多了几分怜惜。 “夜泠,告诉我,你们究竟知道些什么?”白墨冉终于意识到,在过去的一些日子里,她虽身处右相府,但内心对于这个家是有多么的淡薄,以至于旁人都能轻易知道的事情,她竟是一点也不知情。 “阿冉,有些事情,由你自己去弄明白才更有意义,或许是时候,你该回右相府了。”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白墨冉在听了秦夜泠的话以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 “不论如何,若是将军府因为我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所以我的选择……”白墨冉说着,视线转移到了秦夜泠的身上。 “阿冉?”秦夜泠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办法,但是看着白墨冉这般决绝的表情,他还是忍不住的感到心惊。 白墨冉盯着秦夜泠看了一会儿,然后一句话也没说,蓦地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就朝着他刺去。 这般突兀的举动,不要说是老夫人,就是秦夜泠也是猝不及防。 不过好在秦夜泠的动作很是迅速地就躲过了她的剑锋,怕她误伤到秦老夫人,秦夜泠一个闪身就来到了屋外,白墨冉见此并没有罢休,提着剑就往屋外追去。 两人一路飞跃,一路上惊动了将军府的不少护卫,最后停在了将军府最高的一座房屋的楼上,白墨冉握着剑,看着秦夜泠的眼神冰冷,语气犹如腊月寒冰般,没有丝毫的温度。 “秦夜泠,自与你相识以来,我处处忍你让你,即便外面有那么多流言蜚语,我仍然选择相信你,我君染墨自问没有负你一丝一毫,可你却为了另一个女人,竟是伤我至此!” 白墨冉这一番话刻意用了点内力,所以只要是将军府里之人,几乎都能够将她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那些赶过来想要帮忙的护卫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还要不要上前帮忙。 再怎么说,对方也是软红阁主,将军府虽然不惧她的身份,她却也是不能轻易得罪之人,更何况,听这阁主话里的意思,貌似还是自家的世子做了一回负心人? 那这事他们就更不能管了,不然这事情传出去,说他们将军府的护卫以多欺少,与秦世子一同欺负一名女子,他们还要不要活了? 刚刚与蓝沁安置好秦绾绾的林琅一出院子就看到了这一幕,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挨了身旁之人狠狠拍来的一掌。 “早知道如此,我就该趁你家小姐昏迷之时一剑解决了她!” 说完,蓝沁极为潇洒利落的翩然而去,只给林琅留下了一个背影。 林琅抚着胸口,不明真相的看着不远处屋顶上的两人,心中的怨念已经堆压到了极点。 世子哎!您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再这么折腾下去,您倒是没事,可属下的这条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想是这么想,下一刻某人还是认命的出现在了案发现场,他看着站在地上的一群六神无主正急的团团转的护卫们,悠哉悠哉的走了过去,开口就训斥道:“去去去!一个两个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没看到世子和阁主正在闹矛盾吗?小心阁主一个不高兴,顺手就解决了你们其中的一两个!” “是,我们这就退下!” 这群护卫们本就等着一个台阶下呢,林琅出现的正是时候,他们听了这话,二话不说,一弹指的功夫便消失的干干净净,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了。 林琅满意的点了点头,想着一些日子没注意,这些兄弟的轻功又进步了不少,随后也赶忙退下了。 “染墨,我一直都知你心意,若是没有先一步遇见她,或许你我之间……”秦夜泠说到这里顿了顿,神情中多了些怅然,最后只是叹息道:“染墨,收手吧!” “你休想!”君染墨听到秦夜泠的规劝后非但没有息怒,情绪反而更加的激动起来。 她握着手中的剑,飞身就朝秦夜泠刺去,秦夜泠自然不会任由她伤到自己,也灵活的闪躲着。 也不知道是因为秦夜泠对君染墨本就心存愧疚,所以万般的避让之下,终是不及对方的剑来的快,过了几十招后,终究是被对方寻到了破绽,一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看到这一幕,一直躲在暗处看戏的将军府护卫们震惊了。 不是说只是两口子闹矛盾吗?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样?他们现在难道还要旁观吗? “你们还看什么看?还不上去救下世子?” 林琅不知道又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一巴掌拍在了其中一个护卫的头上,将他们的理智彻底的给拉了回来。 他当先飞身上了屋顶,提着剑就朝着君染墨袭去,对方当然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得逞,一个闪身便人已在几步开外。 “秦夜泠,今日我虽杀不了你,但我君染墨在此立誓,日后你便是我软红阁的头号敌人,我君墨染与你秦夜泠,从此一刀两断,不共戴天!” 说罢就要抽身离去。 可就在这时,变数突生! 本来被林琅打晕关在屋子里的秦绾绾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并且目睹了发生的这一切,悄无声息的潜伏在了君染墨后退想要离开的位置上。 就在君染墨转身就要离开的一瞬间,秦绾绾抽出了自己藏在衣袖中的匕首,速度极快的朝着她刺去。 可即使是这样,对方还是反应极快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挥落的匕首落空,只勾到了对方的一角面纱,并将其带落到了地上。 秦绾绾抬头,目光仇视的看着对方,脸上满是阴森的笑容。 可那笑容却是在看到对方的真颜时,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白墨冉,你就是我的罪 “放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对阁主如此无礼!今日我蓝沁若是不给你一个教训,你还真当软红阁的人是这么好欺辱的不成?” 说罢,蓝沁再不留情,她的手上并没有什么利器,可是手中却随着她的动作,渐渐幻化出一个泛着蓝光的细长的利刃,直直的刺向秦绾绾。 秦绾绾自然不会束手就擒,急忙就要闪避,却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就像是被人下了蛊一般。 她面上终于露出惊惧的表情,眼睁睁的看着那道蓝光飞快的刺入她的身体当中,只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痛苦。 “蓝沁。” 君染墨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却并没有再阻止,对于秦绾绾,她已经三番四次的给予忍让,可对方看样子并没有领情,反而变本加厉的想要加害于她,既然这样,她又何必以德报怨? 有些人,你越放纵,她便会越得寸进尺! 更何况,现在她与秦夜泠“翻脸”,若是再伤了他的妹妹,这样的举动怕是会更加具有说服力! 在君染墨开口之后,秦绾绾便感觉到先前束缚着自己的力量顿时消失不见,她的身体又恢复了正常的行动能力。 她抬头,恶狠狠的瞪向君染墨,尤其是在看到她那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时,眼中几乎是燃起了火来! 在揭开她的面纱之前,她心底一直存有着一份疑惑,觉得她和白墨冉有着几分相似,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份猜测太过于荒谬,可同时她也相信着自己的直觉。 但是现在,她虽然弄巧成拙没能伤到君染墨,却是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她的容貌。 的确,她和白墨冉的长相是有几分相似,可是她的脸却是丝毫未损,不仅仅比白墨冉高出了不知道多少,更是胜过她千万倍! 毫不夸张的说,秦绾绾在过去的十几年光景里所见过的女子,姿容样貌,怕是没一个能够及得上眼前之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心中才愈发的不甘怨恨起来! 怎么可以出现这样的一个人,将她一直以来的傲气全部踩在脚下,她过去所有值得骄傲的事情,与她一比,却都是一个笑话! “秦绾绾,我念你年少,几次忍让于你,可你不但不懂得惜福,反而变本加厉,恩将仇报!蓝沁这次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警告,若你再这般执迷不悟,日后等待你的,将会是万丈深渊!” 临走之际,君染墨思量后还是给秦绾绾留下了一番话,言尽于此,听不听便是她的事了! 即将离开将军府,她终究没有忍住心中的牵挂,运足目力,回首悄悄的看了秦夜泠的方向一眼。 却见那人不知道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动作还是什么,虽然在众多护卫的围绕下依然闭着双目,可是嘴角处却是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 她心下会意,仿佛一股暖流流过心田,方才的诸多不悦,都被他唇角的那一笑给拂去,只留下一缕温馨。 两人自从出了将军府以后就一直被人追击,只得运足全力一路不停地往城外飞奔而去。 好不容易到了跃过城门口士兵的防守,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郊外的一处丛林深处,这里杂草丛生,一眼看去,与周围的那些树木山石并没有什么不同。 两人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在确认没有人以后,一旁的蓝沁催动了内力,不久后,手中便幻化出了一个幽兰的印记,那印记浮现之后,便被蓝沁狠狠的打在了一颗树的树干上,顿时,那棵树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没过多久,两人近旁的树木就如同开启了一个五行八卦之阵,快速的移动了起来。 等到这些树木再次停歇之际,一切又都恢复了原先的模样,蓝沁还是蓝沁,只是不同的是——蓝沁笑意盈盈的看了一眼站在她旁边的人,“走吧。” “是。”那人与白墨冉一般的打扮,听到蓝沁的吩咐乖巧的应了。 正巧这时从将军府追来的护卫们也已经看到,看到两人的背影,一下子便拥了上去。 两人见此情形,相视一笑,很快便再度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等到护卫们都追随两人而去后,一人才缓缓的在方才的丛林中现场身形来,正是君染墨,她看着那二人飞速远去的背影,在确定了周围没有异样之后,一拂衣袖,离她右手边最近的一棵树便在她面前轰然倒下,与此同时,她左手边的一颗参天大树发出了“吱吱”的身影,伴随着这身影的,是树身中间缓缓移开的一个树洞。 待到树洞完全打开之后,便是一个足够一人行走的通道。 她笑了笑,眨眼间人已进入树中,树也仿佛有灵性一般,在感应到有人进入以后,迅速的将自己合拢,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仿佛从来不曾有人来过。 ** 等到白墨冉从通道里出来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在通道这边守着的人在见到她之后,习以为常的对她打了个招呼。 “墨冉小姐。” “吴伯。”白墨冉也对对方有礼的点了点头,随即跟在他身后走到了一个房间。 “有劳吴伯了,您先去忙吧,等会儿我收拾停当以后便会自行离去。” 白墨冉站在房门口,转身对一旁的吴伯微微颔首表达谢意,眉宇间极为的尊敬。 “这样也好。”吴伯也没有再做推辞,他看了一眼白墨冉,眼底深处悄然的掠过一抹赞赏,随后什么也没说,背着一双手就走开了。 目送着吴伯的背影离开,白墨冉关上房门,这才放松了下来。 她走到屋中的一处梳妆台坐下,动作熟悉的从各个柜子里拿出易容所需要的东西,没过多久,白家那个容貌被毁的大小姐便又从她的手中再度显现出来。 君染墨,是她自己成为软红阁主那一天为自己取得一个名字,染墨,墨冉,本就是同一个人。 而她现在所在的地方,也是这段时间,秦夜泠告诉他的关于秦家的秘密之一。 她再度对着铜镜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在见到并没有破绽之后,这才打开屋门,院中的一处侧门走了出去,去往了前院。 “看来看去,还是云裳坊的布料最合我胃口,真不知道万一哪天云裳坊不做布料生意了,我该穿什么!” “我看你是想多了吧?这云裳坊的生意一向很好,怎么可能说不做就不做?你也别瞎操心了,快给我看看,这新出的几款布料,哪一个最衬我的肤色?” 还没有到坊中,白墨冉就已经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热闹的喧嚣声,尽管离那日秦夜泠带她来云裳坊已经过了好些天,她仍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谁能想到,百姓心中站在云端上的人,士兵心中无往而不胜的将军,竟然也会做起女儿家的脂粉生意? 而谁又能想到,在这云裳坊中执笔的老先生,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神机楼的前任楼主? 世事难料,怕就是指的这个吧?如今知道的越多,白墨冉便越深感觉到了这几个自己的玄妙。 白墨冉出现在云裳坊后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这些日子以来,她虽然出门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出门都没有再以面纱遮颜,所以见到她的人也都从最初的惊恐到后来渐渐习惯后的淡然。 白墨冉在坊中只停留了一会儿,走的时候买了几匹布料,并让人择日送去墨府之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她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若是往后他人对今日的事情起了疑心,到时候云裳坊对往来客人的登记便起了作用,她也有了不在场的证明。 这一番折腾下来,她回到墨府时,太阳已经偏西,已到下午时分。 这次进屋之前她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当一开门,一个红色身影突然从里面扑过来的时候,她露出了一抹很是温婉的笑容,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在阳光照射下发出炫目的光彩。 那红影在看到她笑容的时候就迟疑了一下,在看到她手中的东西时速度慢了一拍,显然是没认出那是什么,而等那红影终于认出那东西时,想后退已是来不及。 白墨冉将手放到唇边,而后轻轻的一吹,霎时仿佛有五彩霓虹在手中翩飞,以及其温柔而又准确的姿势,慢慢的降落到了对面人的面容之上。 “啊!小师妹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何以如此狠心待我?莫非你是嫉妒我的美貌已久,所以处心积虑的想要将其毁去?女人的嫉妒心啊!” 说着,便捂着脸躲到屋子里哭去了。 白墨冉看着某人妖娆而去姿态万分的背影,嘴角不由得抽搐起来,由衷地体会到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深刻内涵。 “小姐,你……” 眼见着白墨冉就要走进屋子,一直守在她屋前的两个丫头忍不住的开了口,她们两个陪伴在她的身边多年,很少与她分开,这次她单独撇下她们行动,自然是担心的。 “放心,一切都已经解决好了,你们不用担心。”白墨冉能够了解她们的心情,宽慰了她们一句,才进屋关上了门。 可绿绮秋霜两人只觉得看着小姐的那笑容,就能感觉到一股深刻的凉意,心中顿时为君世子开始默哀了起来。 “啊!”没过多久,屋内又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若是不知情的人听到,定以为又是哪家的姑娘遭遇了不测! “小师妹,你,你究竟给我下了什么黑手?为什么我脸上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竟然洗都洗不掉?” 屋内,澹台君泽在匆忙的照过了镜子以后,就开始四处找清水冲洗,可惜屋中唯一有的一点水,便是供人饮用的茶水。 但是为了自己的脸面,澹台君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倒出一点水就急忙洒到了自己的脸上,可是不管他怎么折腾,那脸上五彩缤纷的颜色还是如同崭新的一般,丝毫没有褪色。 “师兄,我三番四次的警告于你,可是你似乎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白墨冉悠闲的在外面的凳子上坐下,隔着屏风看着澹台君泽兀自慌乱的忙碌着,答非所问。 听到她的话,澹台君泽忙碌的身影僵了僵,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却没有再做无谓的动作,认命的朝着白墨冉走去。 “小师妹,师兄我这也是虎落平阳,要不是万不得已,我堂堂七尺男儿,又怎么会有求于你,你说是不是?” “看来你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白墨冉没有理会他的这一套,面上还是没有半点表情。 “小师妹,如今师父已经不在了,软红阁偌大的一个组织,就你我二人最为亲近,你怎么忍心对唯一真心待你的人下这么重的毒手呢?” 澹台君泽还是装作没有听懂她的话,摸了一把眼角并不存在的泪,一副柔弱不禁的模样。 “师兄。”白墨冉这次表情终于有了一些松动,施舍般的给了他一个眼神。 “嗯?”澹台君泽受宠若惊,抬头眼巴巴的看着她。 “其实我觉得,你现在的这个样子也挺好的,至少你这样出去走在街上,再也没有人会对你退避三舍了。” 说完,白墨冉从凳子上起身就要走出房门。 “小师妹!” 澹台君泽立时提高了音量,语气中带了几分真心的慌乱。 开玩笑!虽然说他现在为了躲避扶桑炎的搜寻一直闷在这墨府不曾出去,可是他的这幅样子要是被墨府的那些丫鬟护卫们看到,他也不要再在这京都呆下去了! “师兄有什么吩咐?”白墨冉迈向门口的脚步顿了顿,转身挑眉看着他。 澹台君泽咬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兜了这么一圈子,不就是为了让我以后进你房间先和你报备?我答应你,这下满意了?” “自然是满意的。”白墨冉得到澹台君泽的承诺,一直紧绷的脸色这才松了下来,“想要消除你脸上的这些颜色,其实很简单,只要到用泥土抹在脸上,并且等个一盏茶的功夫再清洗一下,就会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你说什么?泥土?”澹台君泽刚刚好转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又难看了起来,“你的这意思是,我要在脸上抹上那么脏的东西?” “师兄,不管是什么事情,想要解决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或许,你也可以选择不除去它。” “白、墨、冉!” 澹台君泽开始磨牙,他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这小师妹还有这等气人的本事? “如何?”面对澹台君泽的咬牙切齿,白墨冉没有半点的畏惧,反而还露出了一抹愉悦的笑容。 这是料定自己不敢将她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一直守在门口的绿绮和秋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么炎热的温度之下,对方还浑身裹着黑色的披风,就连面部也被披风遮挡,只露出了一双令她们感觉有些熟悉的眼睛。 奇怪,墨府明明暗中布置了那么多的护卫,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阻拦他? 绿绮和秋霜都在心中有了同样的疑问,当下就要拦截,那人却不慌不忙的扫了他们一眼,随后释放出了自身的内力。 两人本欲运转自己的内力与之相抗,可对方却先一步的将她们两的命门给封死,以至于让她们两人不敢轻举妄动。 随后,对方并没有对她们有任何的攻击,只是驱动他自己的内力从她们的周身拂过。 这般熟悉的气息……两人愈发觉得奇怪,又再次将视线定格在那人唯一裸露在外的眼睛上。 这下,几乎是同时,两人都认出了来人是谁,脸上原有的防备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原来府中的护卫并不是失职,而是认出了他的气息,所以才没有加以阻拦! “秦……” 秋霜更是激动的就要唤出来人的名字,好在绿绮反应的及时,一下子就捂住了她的嘴,拉着她站到了一旁,对来人恭敬的行了一礼,便再没有出声。 秦世子做出这般的打扮本就是不想让人认出他,秋霜还一时高兴的忘乎所以,这要是让她一嗓子就喊出来,还不知道会坏了多少事情! 没有了两个丫鬟的阻拦,秦夜泠一抬手,房门便被他的内力震开,随即他的人影就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等到众人再凝神细看时,就连房门都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幻觉。 屋内,澹台君泽看不得白墨冉一副万事沉着在胸的样子,身上弥漫出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白墨冉心知不对劲,想要后退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已为时已晚。 澹台君泽先一步的揽住白墨冉的纤腰,一手将她控制住拉近自己,一手轻佻的勾起了她的下巴,笑的好不得意:“师妹,你说你几次都这般戏弄于我,我要怎么回报你才好呢?” 除了秦夜泠,白墨冉还未曾和任何男子有过这般亲密的距离,就算是与澹台君泽的初见,那也是因为知道彼此各怀鬼胎,所以未曾想到他处。 但是现在,这是在她的闺房,屋中只有他们两人,她和他也不复最初的疏离敌对,更重要的是,她的心底已经有了他人,所以再有男子对她做出这般亲昵的动作,不管是玩笑还是其他什么,她都打心里有些抵触。 要是换做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她大不了直接动手将人处置了,可这人偏偏是毫无脸面可言的澹台君泽,这毫无脸面的人还是她的师兄,若是硬碰硬也不妥当。 正在白墨冉想着对策的时候,她蓦地感觉到腰上一松,还在奇怪澹台君泽什么时候转性这么容易罢手的时候,又有另一只手复又揽上了她的腰。 即使是以白墨冉的好脾气在这时也禁不住的怒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房间成了街道了?什么人都能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没事就可以来逛逛? 没有任何的犹豫,白墨冉这次不假思索的就给了身后之人一掌,那人显然没有料到白墨冉会有这样的反应,想要躲避却已经来不及,生生受了这一掌。 本来已经被秦夜泠的内力震的跌坐在地的澹台君泽看到这一幕,本来心中还气闷着,这下则是什么怨气都没有了,竟是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指着他道:“想不到我们的秦大世子也有今天,怎么,小师妹的这一掌用的力道如何?可还精进?” 白墨冉在回头的一瞬间便看到秦夜泠的披风因为她的掌风从身上飘落,露出了一张俊美的容颜,一时没能回过神来愣在了原地,直到听到澹台君泽得意的讽刺后,她这才恢复了行动的能力,立即上前扶住了他,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你怎么来了?你……我……”因为紧张她的伤势,本来很简单的一句话,白墨冉竟是结巴了一下,最后只化为一句最简单的关心道:“你怎么样?有没有被我伤到?” “你可真舍得下手,你这一掌,还真是没有半点虚假!”秦夜泠说着将手放在他的胸口,脸色微微泛白的轻咳了一声,一副身受重伤的模样。 白墨冉见他如此,心中的愧疚愈发的浓重起来。 早先在将军府的时候,为了做到逼真,所以她和他在打斗的时候也是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掌,虽然没有用尽全力,但是凭着她的功力,也足够让人受一阵皮肉之苦了。 而现在没过多久,她竟然又再次误伤到了他…… 这边的白墨冉沉浸在歉疚的情绪中,所以再也没有把多余的精力放在澹台君泽的身上。 这边的澹台君泽则是惊叹于秦世子那完美的伪装。 白墨冉的那一掌他看的可是清清楚楚,虽然在那关头,她是带了些恼火的情绪不错,不过却没有用尽全力,而秦夜泠躲闪不及也没错,但也没有完全的就受了那一掌。 而且话说回来,秦世子的武功如何怕是没人比他这个与他相伴十几年的人更为清楚了,就那一掌,别说是他了,就算是他挨了最多也就是轻微的有些内伤,哪里至于会有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严重? 怎么可以有人,即使用手段也能用的这么理所当然心安理得?并且还让中了计的如此的愧疚难当心甘情愿? 论起厚颜无耻,与眼前的整个人比起来,他澹台君泽愿意甘拜下风! “也怪你出现太过突然,我怎么会想到在这么紧张的关头,你还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墨府?”白墨冉也并非那些陷入爱情就难以自拔的小女人,一时的担忧过后,她的理智很快回归,自然也看出了这其中的猫腻。 她看了看面前的秦夜泠,又瞥了一眼角落里被她遗忘的澹台君泽,揉了揉有些泛痛的额头。 她怎么就忘了有物以类聚这个词?这两个人既然能做了十几年的好友,肯定有着他们极为相似的一部分。 如今想来,这其中一定包括了无赖狡诈这一点。 见自己的计谋被识破,秦夜泠也不觉得尴尬,而是起身走到依然坐在地上的澹台君泽的旁边,语气瞬间变冷,“刚刚,你在做什么?” “刚刚?哪个刚刚?”秦夜泠一开口,澹台君泽便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他如愿?免不了装傻充愣一番。 白墨冉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知道秦夜泠大概是看到澹台君泽与她戏言的那一幕了,但是他没有询问自己,而是直接找澹台君泽算账,这样的举动显然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相信她,同时,也相信着澹台君泽。 只是相信是一回事情,高不高兴就是另一回事了,白墨冉了解秦夜泠的性子,所以也没有插手的打算,更何况,某些人这段时间是很闲,的确欠了点收拾。 白墨冉的选择“是吗?我倒不知道君世子何时如此健忘了,不过没有关系,我听说北寒二皇子的手上有种专门治你这种病的良方,作为你的好友,我自是不忍你患了这种病疾,你且等着,我这就去为你寻来。” 说着,秦夜泠还真的毫不犹豫,转眼人就到了门边。 “等一下!”澹台君泽一脸悲愤的喊住了秦夜泠,即使知道对方是玩笑,是可耻的威胁,他还是中招了。 而且,为什么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画面,该死的很是眼熟呢? 好像不久之前,他也是这样没有骨气的叫住了某人? 可怜的世人眼中残酷如恶魔,嗜血如恶鬼的君世子,就这么被这两人无良的玩弄于鼓掌之间…… “你说吧,你想要我如何赎罪?”澹台君泽心知今日是在劫难逃,索性豁出去了,也好过日后一直提心吊胆的要好。 “从即刻起,从墨府消失,并且以后没有主人的允许,不许私闯。”秦夜泠看着澹台君泽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完这句话。 “你……”澹台君泽自然不会这么简单的就答应他的要求,还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些转机,可是后路却被人先一步的截断。 “不要和我说什么墨府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天下之大,你哪里皆可去,若是离开了墨府你就会被抓回去,你倒是也配不上君世子这个名号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让阻了澹台君泽所有可辩的话。 澹台君泽看着秦夜泠,脸上原本的笑闹之色渐渐的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属于他自己的傲气。 秦夜泠说的没错,他是澹台君泽,是君世子,北寒随随便便派来一个人就想要抓到他,也得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那一瞬间的澹台君泽,即使衣衫凌乱、满身灰尘,即使容颜尽掩、蓬头垢面,依然有着令人不可忽视的气势。 “就凭你这一句话,我答应你。”澹台君泽随意的理了理身上的衣物,嘴角重新又挂上了世人熟悉的那份玩世不恭的笑容,“你们就等着看吧,看本世子是如何让那些北寒的人灰头土脸的回去的!” “拭目以待。”这一次,秦夜泠没有再打击他,反而朝他递过去一个很是期待的眼神。 “对了,小师妹,其实我今日来你房中找你,是想告诫你一件事。”澹台君泽临走之前看着白墨冉,语气中带着难得的严肃道:“明日晚上,宫中会为北寒的人举行一次招待宴,届时必定会邀请许多的王公大臣极其家属一同前去,但是无论有什么样的变数,你都不要去参加这个宫宴。” “为何?”为北寒而开设的宫宴,与她又有何干系? 可惜还没等她问完这句话,澹台君泽便已经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澹台既然这么说了,就自然有着他的道理,他的性子虽然放纵,但是这样的事情,却从来不会开玩笑。” 直到澹台君泽的身影消失不见,秦夜泠才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了一脸迷惑的白墨冉。 “其实师兄怕是多虑了,即便是他不说,我也不见得会去参加这个宫宴,毕竟现在我已经从右相府脱离出来,没了白家大小姐的身份,又有谁还会邀请我前去?” 这也是她当初会如此决绝的搬离右相府的原因,一旦脱离了右相府,她虽然失去了高贵的身份,同时却是获得了更多的自由。 “阿冉,或许有。”秦夜泠却是看着她,眼中闪过莫名的情绪。“你虽然与右相断绝了父女关系,可那也只能算是白家的家务事,没有得到皇上的准可,这一切都只能算是家务事,更何况,除却白家的身份,你难道忘了吗?你还有着另一个更为尊贵的身份。” 他的话说到这种地步,不用他再说明白,白墨冉已经清楚他指的是什么,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她可以肆意的与右相府划清界限,可那一道从幼时就落在她身上的圣旨,又要如何才能摆脱? 她是皇帝指定的未来太子妃,是除却了白家大小姐的身份之外,还要尊贵的身份。 虽然秦夜泠极其不愿承认,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不容得他逃避。 可早晚会有一天,他会亲自为她,将这样的一个无谓的称谓从她的身上摘下,只印刻下属于他的名字。 白墨冉见秦夜泠只是看着她不说话,顿时感觉到气氛有些僵持。 她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刚刚她离开将军府,她假意刺向他的那一剑,那一瞬间,她虽然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当她的剑刺入他的胸口,有鲜红的色泽从他的胸口溢出时,她还是会担忧到心口一阵阵的紧缩,尽管她也知道,那红色的血液,只是她打他一掌时,乘机塞入他衣服内的血袋。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秦夜泠见白墨冉一直看着他的胸口出神,大概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在想到她在听到祖母的话后所做的选择,心底升腾起一股浓浓的心疼。 “无论如何,我身上始终流淌着白家的血,若是真如秦老夫人所说,软红阁主的身份会给秦家带来麻烦,而秦家与白家之间,注定有一个要成为皇权下面的牺牲品的话,那么我宁愿那个是白家。”白墨冉在说着一番话时,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既然这错是我铸成,就算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那也应该是白家来承担这个后果。” “而我,会在此之后,倾我全力,去保护白家的周全。” “这也是我命中注定、不可推卸的责任。” 白墨冉说完这些话以后,秦夜泠久久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直到白墨冉自己都受不了这般长时间的注视,才微红着脸出声制止了秦夜泠,“你盯着我看这么久做什么?” 秦夜泠知晓她面子薄,注意到她有些泛红的耳根,便知道她一定是觉得羞赧了,便及时的收回了自己有些炽热的目光,话语却极尽温柔,“我只是在想,世上怎会有如你一般的女子,不管什么时候,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能轻易的牵动我的思绪,仿佛下一刻就算是置身于阿鼻地狱,也觉得此生无憾了。” “只是一段时日未见,我倒不知,你这说话的本事又有了几分长进!”白墨冉本就已经觉得脸颊发烫,却没料到秦夜泠非但没能收敛,说的话还愈发的令她承受不住,只得挪开了目光转移话题,好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 秦夜泠又是何人,又岂会看不透她的那点小心思,趁她转身欲逃之际,先一步的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语气幽幽道:“一段时日?现在你倒知道只是一段时日了,你让林琅知会我,想将我一个月都拒之门外时,你怎么不想到这一段时日?” 听到秦夜泠在她耳边这段幽怨的呢喃,白墨冉又好气又好笑,刚刚的那点羞赧之意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也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只是侧首笑睨他道:“那只是我的一时气话,秦世子大人有大量,能否原谅小女子的一时糊涂?” 秦夜泠垂首,看着自己怀中的女子眉眼如画,虽有半边脸被红斑所掩盖,却依然不减她的风华。 而就是这样的她,此时正乖巧的任由她拥在怀中,面上的红晕未褪,一副女儿娇态的依偎着他。 他的眼神渐渐地变得深沉幽暗起来,他就着她的话,嘴唇有意无意的蹭过她小巧的耳垂,呼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沙哑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白墨冉因着他似有若无的亲昵举动,身子一下子就变得软绵起来,整个人几乎是靠在他的身上了,只是听到他这话,她的心里有些不忿,瞥了瞥嘴就要据理力争,“哪里有这么严……” “重”字还没说出口,她的唇已被他吻上,她的呼吸被他夺走,而后她的心跳,她的思维,以至于她的一切,所有的主动权都被身后的人所掌控。 她感觉到他的唇吻上了她的脖颈,她感觉到了她的衣带不知何时被解开,她感觉到他的气息灼热了她的颈窝。 一切都是这样的熟悉,比之从前却又是无比的陌生,是一种新奇而又令人心颤的体验。 而后,那人抱紧她,在她颈边烙下一个深深的吻痕,那样的刺痛而又绵痒的感觉,让白墨冉几欲忍不住的轻呼出声。 然后她便听到他朗润低沉的声音从她的脖颈中传来,用着一种无可奈何却又甘之如饴的语气对她道: “白墨冉,你就是我的罪……” 第一百二十一章 鸿门宴,选妃宴? 这次的情况有些失控,以往两人就算再是亲密,到了现下的这一步也会靠着仅存的理智悬崖勒马。 可是今天,秦夜泠似乎完全没有收手的打算。 而在这种事情上,白墨冉从来都是被他所引导,所以即使她察觉到了有些不对,也没了反抗的力气。 眼看着自己的衣物已经只剩下了最里面的一层亵衣,而秦夜泠呼吸更是不受控制的紊乱起来,两人之间的氛围一触即发。 “小姐。” 屋外蓦地传来秋霜的通禀声,将这沉浸在暧昧中的两人齐齐唤醒。 接踵而来的,便是白墨冉清醒过后的羞窘与尴尬。 她一下子推开了秦夜泠,从他的怀抱里迅速地退了出去,一个闪身便来到了屏风之后。 即使已经远离了那人的怀抱,白墨冉依然还能感受到刚刚两人相拥的余温,以及那人身上清雅令人迷醉的味道。 她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不出所料热烫的吓人,想着等会儿若是让秋霜绿绮瞧见了,还不知道会想成什么样。 无奈之下,白墨冉只得运转内力,将脸上的红晕暂且压制下去。 屏风那边的秦夜泠在这时才有了动静,他缓缓地俯下身子,将地上散落的衣服一一捡起放好,而后隔着屏风从屏风上方将其递了过去。 “你的衣服。” 只是很正常的四个字,却是让白墨冉刚刚压制下去的红潮又再度浮现,她气恼的咬了咬唇,有些用力的从秦夜泠手中拿过衣物,也不知道是在气他的不知分寸,还是在气自己对他毫无抵抗之力。 等到白墨冉收拾妥当再开门时,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可是守在门口的两人却谁都没有进行催促,安静的在外面等候着。 门打开,方才出声的秋霜偷偷的觑了一眼白墨冉,动作虽然极其细微,却没有逃过白墨冉的眼睛。 “什么事?”白墨冉知道自己磨蹭了这么久才开门,这两个丫头就算是再单纯也会想到些什么了,但是此刻,她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察觉,尽量让自己的脸色趋于正常。 殊不知,她这时正经的有些过头的语气,却正好出卖了她! 饶是绿绮这性子,也不由地在一旁微微弯起了唇角。 秋霜则是没有那么细的心思,听到白墨冉的疑问连忙道:“前院刚刚有护卫来禀报,说是有公公来传达皇上的圣意,让小姐前去接旨。” 听到这话,白墨冉顿时想起了澹台君泽临走时对自己的警告,转头往屋里看去,正巧对上秦夜泠对她看来的目光。 显然,他和她也是想到了一处,只是现在他的人本该“身受重伤”在将军府休养,不便出现在世人眼中,因此他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对她传音入密道:“事到如今,只能且走且看,澹台既然会如此警告你,就一定说明了明日的宫宴定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亦或者是皇帝一定对你有所筹谋,所以他也不会轻易的让你逃过。” 白墨冉想的其实与秦夜泠所差无几,只是因为他在,她便下意识的想要依赖于他,听取他的意见。 得到他的肯定,白墨冉的心里并没有多大的紧张之感,该来的始终会来,躲也躲不掉。 只是…… “你们两个可是愈发胆大了,既然知道是圣旨,竟然还这般不慌不忙的等着我,也不怕皇上知晓后降罪下来!” 两个丫头听到她这么说,心里顿觉冤枉,她们怎么会不知道圣旨的重要性?还不是小姐您和秦世子呆在屋子里,她们两个不敢轻易打扰么?要是因为情急闯进屋子里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她们并不觉得那样的结果会比延误旨意要好上多少。 只是这番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因此两人面对白墨冉的斥责,也只能认命的担下了。 知道自己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白墨冉没有再迟疑,疾步往前院的花厅走去,两个丫头紧跟其后。 “有劳公公久等了,方才墨冉正在午睡,故而没能及时的前来聆听圣意,耽搁了些时间,还望公公恕罪!” 白墨冉一走到花厅,就看到身着一身深蓝色宫服的于公公满脸不耐的神色,显然是因为等候已久心中有了些火气,当即上前主动行礼认错。 眼下这个时辰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于城作为皇帝身边最依赖的人,虽然只是一个公公,可事实上就算身份再高贵之人,见到他也得礼让三分。 且今日他受到皇上之命前来宣旨,本该是有着极高的礼数招待,谁知道他要宣旨的对象却久久不见,还让他空等了这么久,实在是无礼至极! 他本来已经酝酿好了一腔的怒气,想着等白墨冉出来接旨一定要好好的训斥她一番,谁知道还未等他开口,白墨冉已经当先认了错。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看着白墨冉诚恳认错的模样,怒气已经降下来一些,又听她是因为午睡方起,倒也是情有可原,心中的不悦已经消除了一大半。 只是语气仍旧不是很好,看着白墨冉阴森森的道:“墨冉小姐,虽说你并非有意为之,但是有些话老奴也是不得不说,这是皇上的旨意,并不是其他寻常的物事,您就算是有个什么事情,也该命人先来向老奴通传一声是不是?省的叫不知情的人看了去,还以为墨冉小姐你公然蔑视皇权!” “公公此话严重了,今日这事的确是墨冉做的不对,还望公公念在墨冉年幼不懂事的份上,给予几分海涵。”白墨冉说着,对一旁的绿绮使了个眼色,绿绮立即会意,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银袋,上前一步悄然的塞到于城的手中,然后再度退到了白墨冉的身后。 “这是墨冉的一点心意,知道这日头公公奔波辛苦,请于公公笑纳!” 白墨冉这番突然的举动让于城有些意外,他这一番斥责,其实心中的不悦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也没想过多为难白墨冉,毕竟他也知道,这白墨冉现在虽然什么身份都不是,但是只要有皇上的一道圣旨在,她就始终是东临国未来的女主人,这样显赫的身份,他也不敢轻易得罪。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墨冉小姐看上去小小年纪,却已经懂得这些弯弯道道…… 他不着痕迹的掂量了一下那银袋,份量着实不轻,便欣然的将其收下了,对他来说,这可是一笔意外之喜。 “墨冉小姐这话就严重了,老奴为皇上效力,那是老奴的本分,等个一时半会儿也是应该,既然您已经来了,那准备接旨吧!” 于城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前一刻还仿佛如丧考妣的他,这时却如同见到了亲娘一样,笑的无比的和蔼。 秋霜看着他这一前一后的变化,在心底不屑的呲了一声,最终还是随着白墨冉一同跪下了。 “白墨冉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日北寒来人,与东临商讨两国友好之事,因国事繁忙,故而一直未能为其接风洗尘,现两国盟约将定,终得闲暇,朕决定明晚将于御花园举办宫宴,白墨冉身为未来太子妃,理应陪伴太子左右,与太子一齐招待北寒贵客,不得缺席,钦此!”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墨冉虽然心中早就料到这圣旨会与明日的宫宴有关,但却不曾想,皇帝会这般大费周折,只为了提醒她,明日一定要参加宫宴。 如此一来,她心中反倒愈发的好奇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让得澹台君泽、皇帝都如此紧张?只为了请她前去一会? 接旨之时,于公公不知道是因为受了她的好处还是其他,对她笑的愈发亲切起来,临走时还意味深长的叮嘱了她一句:“墨冉小姐,明日的宫宴事关重大,还望墨冉小姐好好妆扮自己,不要丢了东临国的脸面!” “谢公公提醒,公公有心了,墨冉会注意的。” 白墨冉不敢懈怠,即使心中很是反感,面上还是露出了极为恭敬的笑容。 于公公见她如此驶去,便也不多说,满意的点点头,甩了甩手上的拂尘自行离去了。 “小姐……” 等到于公公乘着马车离开了墨府,两个丫头才大着胆子围到了白墨冉的身边,面上尽是愁容。 这皇上是什么意思?他明明就知道自家小姐与秦世子早就情投意合,并且两人已经三番四次的在他面前示意过,可是这个关头,却还是降下一道圣旨,强行让小姐以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出席宫宴。 “难道皇上是想以这种方法来警示小姐,想告诉小姐,不论小姐您与秦世子态度如何坚定,还是不能违逆的过皇权?” 绿绮想的远比秋霜要深刻,只怕这依旧不是皇帝的真实意图。 面对两个丫头满眼疑问的目光,白墨冉只能回以同样不解的一笑,然后什么也没说,拿着圣旨就直接回了房间。 两个丫头的眼睛顿时一亮。 是了,她们这么忘了,秦世子还在她们这里,别人或许猜不出皇上的意图,秦世子可是无所不能的,他一定能够猜出几分! “你怎么看?” 一回到屋里,旁人看来恨不得供起来的圣旨就被白墨冉随意的扔到了桌上,仿佛比一张破纸还要不堪一提。 “他既然为了这件事都用上了圣旨,你不去也是不行了,只是他想要你以太子妃的身份前去,未免想的太好。” 早在白墨冉去往前院的时候,秦夜泠就用内力探听了前面所发生的一切。 “你想要如何?” 白墨冉一听到他说这话,就知道他心中定然有了决定,凝眸看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不过,明日的晚宴,与你一起同行的,是我。” ** “昨日你还被软红阁主因情所伤,卧病在床,你日你就陪我来参加这宫宴,你倒也不怕皇帝对你的伤势起了疑心?”坐在秦夜泠的马车里,白墨冉看着通往皇宫的官道上车辆络绎不绝,不由对秦夜泠多了几分担心。 “换做以往,皇帝自然会对我起疑心,可是今日因为有你的参与,所以他不但不会怀疑,说不定还会暗自高兴。”秦夜泠说完,还用手掩嘴轻咳了几声,脸色也因此愈发趋近与透明的苍白,像极了一个重伤不治的人。 怕是任谁看到他这样子,都不会对他的伤势产生怀疑吧?就连今天他来接她的时候,即便是知道他情况的白墨冉,也被他差点就唬住了。 白墨冉并不知道秦夜泠现在心中所想,他之所以会这么轻易的决定和她一同前往,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皇帝或许也借此在试探他对白墨冉的心思,此番他若是不去,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冉在两国的见证下站在澹台祁的旁边,这样的举动无疑就是坐实了她的身份。 而若是他真的把阿冉放在心上,那么势必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在外人眼中,他刚刚被软红阁主重伤,这次宫宴怕是无论如何都参加不了的了。 皇帝就是在赌,赌阿冉对他的重要性,可不管怎样,这都是一场双赢的局。 他不来,白墨冉便注定成为皇室的人;他来,他的伤势一定会因此加重,不论是哪一个,都是皇帝很乐意看到的。 在两人各自沉思之际,马车已载着两人辘辘行到了皇宫前,因为秦夜泠“伤重”,所以这次是白墨冉先行下车,然后秦夜泠才从马车内出来,就着白墨冉递过来的手,行动有些艰难的下了马车。 即使是这样,他的容貌气质还是没有半分的褪减,比之以往,少了分距离,多了些引人爱怜的脆弱。 有些有幸与秦夜泠一同到达的那些大家小姐,在见了他以后,一个个眼神里都溢满了母性的光辉,若不是忌惮着他身边有白墨冉和护卫的存在,大概秦世子早就被这些女人扑上来生吞活剥了。 白墨冉感受到周围传来的源源不断热情的视线,忍不住的在暗地里瞪了秦夜泠一眼。 秦大世子这次可真是无辜到了极点,却也不敢为自己辩驳,只能默默的承受了自家小女人的这突如其来的醋意。 两人从各自玩笑的状态出来之后,很快就发现了今日的皇宫与以往的有了很大的改变,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隆重许多,几乎在朝中排的上位的大臣,以及能够叫得上名字的王孙贵族,这次都被邀请前来,再加上他们的家眷以及北寒带来的那些人,场面不可谓是不壮观。 而皇帝这次举办宴会的地点是御花园,这更加是史无前例的。 人人都知道,御花园自从建造好以来,一向是只供皇帝和后宫嫔妃玩耍的场所,从未对外开放过,而这次,皇帝竟然愿意破例在御花园设宴,也不知道是藏了什么心思。 可最让两人在意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从皇宫第一重门开始就重重戒备的侍卫,是真正的做到了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地步,知道的以为皇帝今天是在招待敌国重臣,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室中的哪位搞起了逼宫,准备血洗皇宫呢! 直到此时,白墨冉才真正的感觉到了这次宫宴的不简单,只是她还没来及紧张,有人就已经感受到了她的心境,握紧了两人隐藏在他宽大袖袍中相牵的手。 她明白他心意,唇边绽开了一抹悠然的笑意,在这璀璨的夜色中仿若一朵幽兰在徐徐的开放,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清香。 两人一路相携着走入了皇宫,其间即使看到了再反常的场面,脚步也没有再做一点迟疑。 既然已经认定,既然已经坚守,那么即使前方是刀山火海,只要两人心意相通,又有何惧? “茜儿,我看你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就放弃秦世子吧,这京都之中的好男儿多了去了,你也不见得非要执着于秦世子一人!” 在两人走后不久,有两名身着华服的女子紧随其后,其中一名身着浅紫色及地纱裙的女子,正不甘的看着前方两人的背影,眼眶中已然有泪水在打转,这人正是那次上山祈福时,白墨冉教训的女子之一,陈天云将军的孙女,陈翎茜。 而站在她旁边一身浅绿色绣花长裙规劝着她的女子,也是那日被白墨冉训斥的另一个女子,礼部侍郎之女殷祁雯。 “我不!其他的男子再好又如何?在我看来,他们就算是加起来也及不上秦世子一人!”陈翎茜听到殷祁雯的劝告,坚决的摇了摇头,随即嗓音却又软了下来,“祁雯,自打我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秦世子开始,我便喜欢上了他,这么多年的痴心相付,要我收回,你说谈何容易?” 殷祁雯瞧着她一副泪盈于睫却又隐忍不发的模样,心中着实有些心疼,但是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作为旁观者,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自从上次祈福归来后,父亲知道她对白墨冉说出了那样的话之后,顿时勃然大怒,将她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过那么大的火,她知道父亲能有今天全都是因为右相的鼎力相助,可那又怎样,难道就因为这个,她就要一辈子都活在白家的阴影下抬不起头吗? 可是父亲的一句话却点醒了她,让她从执迷中清醒过来。 父亲对她说:“祁雯,我知你心高气傲,从不想屈居于人下,但是你好好冷静的想想,你又是真心的喜欢秦世子吗?你见过他几次?你了解他多少?还是说,你只是因为自己心中的那点不甘的虚荣心,所以才想要去追求那天边的一朵云,想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来满足自己的脸面?” 父亲的那一番话,可谓是直直的说到了她的心里去。 细细想来,可不就是因为这样?她正是因为从小就被父亲教育,让她以后见到右相府的人要尽量的忍让,不要与之争风,所以才在见到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白墨冉能够轻易的得到秦世子的心后,有了与之相对的念头。 好在,她及时的认清了自己,放下了本不属于她的追求,清醒过后,换来的是另一个值得她倾心托付的人。 但是陈翎茜却与她不同,如果说她是爱上了自己的虚荣,那么她则是爱上了她想象中的那个秦世子,这样的爱慕远比她的执着更为的可怕。 她已经放下,却不知陈翎茜又要花多长的时候才能认清现实,迷途知返。 在看透一切之后,殷祁雯看着远处那两人相携而背影,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有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来迷惑众生的,只是他们何曾知道,那些被他们迷惑却没有解救的众生,心中是怎样的凄迷与酸楚? 白墨冉和秦夜泠并不知道在他们的身后还发生了这样的插曲,在他们走过最后一重皇宫的大门后,有侍卫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皇上有令,今日所有来的未婚嫁的女眷,一律须与同行的男子分开前往,待到晚宴开始,皇上自会安排人将其送回,还请秦世子见谅。” 那侍卫的声音很是冷硬,白墨冉看着他,悄无声息的释放出内力探查了他的武功深厚,得出的结论让她惊讶的挑了挑眉。 眼前的这个侍卫,内力竟是十分的雄厚,若是按照软红阁中的排名来说,他再进步一些,便能达到长老的水平了! 秦夜泠也没有料到皇帝会来这么一手,如此一来,即使他陪阿冉前来,可是在两人分开的时间里,要是皇帝使处什么计谋,那他这番前来的苦心也都前功尽弃了。 就在两人犹疑间,身后又有一男一女走到了他们旁边,那侍卫上前,面不改色的把和他们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那两人可没有他们的顾虑,只是惊讶了一下便欣然同意了,随后两人便被其余的侍卫各自带路走远了。 “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看这情况,皇帝也并不是只针对我,你且放心离去,毕竟你别忘了,我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软红阁的阁主,也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了去!” 白墨冉先一步的挣开了秦夜泠的手,对他安慰的笑了笑,在他晦暗莫测的眼神中,不等他有所回应,就跟着一名侍卫先一步的离开了。 虽然她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她却知道,依着秦夜泠现在“重伤”状态,在皇宫门口呆的越久,就越容易引起更多人的疑心,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墨冉小姐。”带路的那个侍卫走到一半,突然开口叫她,着实让白墨冉吃了一惊。 “何事?”白墨冉没有将情绪表现出来,语气不冷不热。 那侍卫似乎也觉得自己开口太突兀了一些,对白墨冉尴尬的笑了笑,这才继续道:“没有,属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所有前来的女眷都将自己打扮的极为隆重,为何墨冉小姐您却……” 他的话没说完,眼神却泄露了他的心思。 白墨冉今日秉承了她一贯的风格,只穿了一件素色的长裙,发间也只是插了一支木簪,浑身上下几乎看不到黑白以外的色彩,与其他的女子比起来,她的妆扮与其说是简单,倒不如说,显得太过于寒碜。 “我一向习惯如此,怎么,难道皇上有规定,我穿成这样就不能进宫吗?若是如此,我这就回去便是了!” 说罢,白墨冉当真就转身往回走,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那侍卫哪里料到白墨冉说翻脸就翻脸,被她这么一弄着实吓得不轻,立刻追上前去不住的赔礼道:“墨冉小姐还请留步,是属下多嘴了,属下只是一时好奇所以才多言了几句而已,还请墨冉小姐息怒!” “知道自己是属下的身份就好,有些不是你能管得事情,你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插手,如若不然……” 白墨冉最后几个字没有说出口,但那目光里透露出的凛然之意,已经足够让那侍卫胆寒,那侍卫抬头只看了她一眼,便垂下头去,再也不敢多话。 “带路!”白墨冉见好就收,没有再为难于他。 那侍卫听到这两个字,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到得白墨冉的前面举步就走,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白墨冉跟在他的身后,眼底冷意尽显。 如若不是有人刻意授意,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侍卫敢不经过允许,就主动与主子搭话?而且这侍卫的问话,让她联想到了昨天于公公临走时的那番交代,让她好生打扮! 当时她并不觉于公公的话有什么不对,毕竟她刚刚给了他好处,他犯不着还给自己下套子,只是因为她习惯了简单,再加上她对今天的这个宫宴的确也没什么心思,所以并没有听从他的话。 如今想来,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简单,也幸好自己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如若不然,前面还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在等着她! 没过多久,在那侍卫的引领下,她便来到了御花园的一角,从方位看来,她所处的是御花园偏东的方向,而秦夜泠他们所行的方向与自己相反,想来现在应该到得御花园的西边了。 园中早就有人为前来的女眷准备好了各种各样的物事,白墨冉目光可及的两个亭子里,一座亭子的桌上摆放了一架古琴,另一座的桌上则是放了笔墨纸砚,亭中还有专门可以放置笔墨的木架,可以供一些佳人在作诗写文后放到上面供人仔细品味。 此刻是盛夏,虽然早已过了百花齐放的季节,可御花园中开放的花依旧不少,白墨冉的前方是玉石铺就的地面,两旁都被鲜花围绕,而这条路的尽头,则是被人放置了一方绣架,绣架旁边针线齐全,足够绣出一副完好的绣品。 那侍卫在将她带领到园中之后便自行退下了,白墨冉看着眼前的这幅景象,却久久没有再踏出半步。 她心中的防备在看到园中这些东西的时候提到了最高,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在她的心头萦绕,让她觉得浑身不对劲起来。 “哟,这不是白大小姐么?既然来都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呢?难不成是有了秦世子之后,开始嫌弃我们这些姐妹了不成?” 就在白墨冉止足不前的时候,一道温婉的嗓音在这园中响了起来,说出的话却是尖锐无比,立即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白墨冉循声看去,在见到那人的时候,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今她话已经说成这样,她要是再站在原地,就是与园中所有的人为敌了,这样的罪名,她可担当不起! 方涵烟在见到白墨冉听到自己的话后,不得不迈开脚步走来的样子,眸中滑过一丝得意。 算起来她与白墨冉已经有许多时日不见了,本来还担心她在知道自己的真实立场后会有着什么动作,谁知道等了两个多月却是白担心了一场。 如今见到她还以为她会有什么长进,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还不是被自己几句话就逼从了?就她现在的这幅样子,想要和自己斗?道行还浅了点儿! 走到园中之后,白墨冉四处环视了一圈,很快便发现在所有有石凳的旁边,必然会有着一两样的事物,一看便知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一旦她坐上了哪个位置,怕是就要展现出什么样的才艺。 而在她之前到达园里的那些小姐,除了方涵烟之外,每个人都选好了属于自己的地方,这么看来,这场宫宴来的越晚的人,选择怕是就越艰难了! 注意到方涵烟还站在一旁,白墨冉垂眸,掩去眼中的一丝狡黠,最终走到了已经有一人坐在对面的一方棋桌前,作势就要坐下。 果不其然,方涵烟在见到白墨冉做了选择之后,看都没看她选的是什么,直接抢先一步在她之前当先坐下了。 “不好意思,在你之前我就选择了这个位置,只是因为与姐妹们寒暄,这才没能坐下,见谅了!”方涵烟在位置上坐定之后,一脸愉悦的看着白墨冉,企图在对面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气恼。 可是,什么都没有,只见白墨冉在她坐下之后,给了她一个淡淡的带着嘲讽的目光后,越过她就继续往后面走去,最后在一个放满茶具的位置前坐下了。 在座的各位小姐在见到她的选择后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白墨冉做的位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为她们这些人准备的,因为若是宫中之人想要准备给她们表演茶技的话,一定不会在这桌边放置这么多的茶杯,那位置,怎么看怎么都是留给专门为她们准备茶的下人们的! 方涵烟见白墨冉选择了那样一个位置,原本还想使绊子的心也没了,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笑。 这样也挺好,她就想让所有的人都看看,这右相府白家的大小姐,到底是如何自甘堕落的! 只是她这笑在她转头之后,看到她对面所坐之人时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对面之人见她终于注意到了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很是友好的对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再搭配上她那一张憨态可掬的小脸,足够融化许多人的心。 可方涵烟此刻只想让这张脸立即从自己的面前消失! 她几乎立刻回过头望向白墨冉,眼中满含着怒火瞪向她。 她一定是故意的!她一定是知道自己不可能让她轻易的就得偿所愿,所以才故意选择了这么一个位置,目的就是为了让她难堪! 棋局对面所坐着的人,是皇帝唯一的女儿,她的娘亲因为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而亡,皇帝怜她自幼无母,又宝贝她是这宫中唯一的女儿,从小就把她带在自己身边悉心教养,这小公主也生性乖巧,又天资聪颖,几乎什么东西都一教就会,极为懂得讨皇帝的欢心,因此这小公主所得到的宠爱,并不比诸位皇子要少。 而这小公主最为擅长的东西就是棋艺,对此,宫中的人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而原因是因为她在八岁的时候因为性情单纯,所以下棋的时候并不知道避让,竟是将皇帝赢了去! 这件事情对一个帝王来说本是大忌,传言出去,一代帝王在棋桌上居然输给了一个八岁的小女孩,那帝王的脸面何存?可就当所有人以为这小公主的荣宠走到尽头之时,却不想皇帝非但没有怪责,反而对她大加的赞赏,此后愈发的疼爱她起来。 白墨冉感受到方涵烟对自己投来的愤怒的视线,提着茶壶的手顿了顿,也并不退让,抬首迎向她的视线,对她客套的笑了笑,笑意却不及眼底。 不管是谁,没有理由在算计了她以后还可以安然无损! “方姐姐,怎么,你看到我不开心么?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向你道歉!”皇帝虽然很是宠她,但是他毕竟是一代君主,真正将她带在身边的时日加起来其实也并不多,澹台烟自小失去母亲,所以从小到大都是由各宫的嫔妃轮流照顾,也练就了很强的察言观色的本事,此时看到方涵烟一见到她就脸色大变,不免觉得有些委屈。 “小公主你多想了,涵烟见到小公主自然是欣喜的,只是涵烟早先便听闻小公主的棋艺高超,所以心下不免忐忑,才会有些惊慌罢了!”方涵烟没料到小公主会如此的敏感,一惊之下顿时收起了脸上阴沉的神色,对她展开了一抹笑容。 心中则是将白墨冉恨到了极点。 她在这之前并没有领教过小公主的棋艺,所以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般的厉害,但是不论答案与否,她都不能赢! 因为她是在整个东临国,唯一下棋赢过皇帝的人!如果她真的赢了她,就代表赢了皇帝,届时皇帝会怎么待她,那结果她不敢想象。 可是如果她输了,她亦是会成为她人的笑柄,因为她前不久还因为和白婷婉的争执,为自己赢得了“京都第一姝”的称号,现在却要在棋桌上输给一个年仅十岁的女孩,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所以白墨冉将她的这一军,的确够狠! 这次是她轻敌了,她认!只是她发誓,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被逼无奈之下,方涵烟只能从身边的棋盅里拿出一颗棋子,在棋盘上落下了第一子…… 见到方涵烟终于安分,白墨冉这才暂且放下心,将精力放在了打量园中的女子来。 在这之后没过多久,陆续有女子一个个的被带领进来,在看到园中的景象之后,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错愕,但不愧都是出生名门,在意识到这是避无可避的选择后,也都强作镇定的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了。 直到园中的最后一个位置被坐满,也预示着所有的人已经到齐。 这一次她见到了许多以前素未谋面的女子,有的是因为平日里身体柔弱,所以不太适合参与宫宴这种场合,有的是因为年纪太小,过于顽皮,可是这一次,她但凡从前在画像中看过的大家闺秀们,竟是无一例外的被皇帝全部召集在了这偌大的御花园…… 还有被澹台宏一直悉心保护的小公主,竟然也参与了这次的宫宴。 皇帝他这一次,到底是想做什么? 白墨冉越是琢磨,越是觉得心惊,也愈发冷静下来。 也就在这时,她的意识变得格外的敏感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骤然觉得有一道阴冷的视线正隐藏在暗处,将她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货物,正被人待价而沽。 她的直觉并没有错,离她不远处的一座凉亭中,有人正将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二皇子,我东临国中所有未婚嫁适龄的女子已经全部到齐了,怎么,可有看到中意的?”有人出声询问。 “皇上何必着急,且容扶桑再看看罢!毕竟好戏才刚刚开始,不是吗?”被问之人笑的肆意,眼中是不加以掩饰的血腥玩味之色。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刺杀?难眠之夜! 扶桑炎的话音刚落,坐在园中的白墨冉就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有人往她的这个方向悄悄的靠近,根据来人的气息,白墨冉粗略估计了下,至少有三四个人。 她这边心中刚刚得出结论,那边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人已经蓄势待发,突然出现在园中的各个方向,手中都拿着一把长剑,散发着凛冽的寒光。 他们出现的没有丝毫征兆,所以身在园中的女子在看到他们之后先是怔愣了一下,没有回过神。 那一瞬,御花园中沉陷在一种绝对的静谧中,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刹那之后诸多女子在反应过来后惊惧失控的叫声。 亭中的扶桑炎在看到这一幕之后,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郁,饶有兴致的对着一旁的澹台宏道:“皇上你看,这才叫有趣!” 与众多女子心态截然不同的是,白墨冉没有从这几名黑衣男子的身上察觉到丝毫的杀气,而且她细心的观察到,这几名男子手中拿的刀虽然看上去吓人,可刀刃处却并没有开封。 但是他们出现的突然,园中的又都是一些久居深闺的柔弱女子,就单凭他们的这幅架势,吓也能把她们吓死了,哪里还会像白墨冉一样注意到这些? 皇帝到底想做什么?白墨冉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过分突兀,也从面前的茶桌上站起身来,走到距离与那四名男子最远的中间位置,脑中在飞快的思索着。 她联想到先前感知到的在暗处看向这边的视线,想到园中这些目不暇接的物事,想到于公公以及那侍卫对于她着装的重视,一个答案隐隐在心头浮现而出,最后再次将这些细节在脑中过了一遍,终于确定了答案! 原来先前她想的一切都错了!澹台君泽之所以让她不要来参加这次的宫宴,不是因为这是场鸿门宴,而是因为这更是一场选妃宴! 试问两国之间最快,也最稳固的结盟友好方式是什么?答案无一例外,便是联姻! 此次北寒派来的人是他国的二皇子,所以皇帝会设下这个局,怕也是为了让扶桑炎在暗处观察各家女子的表现,好让他选出自己最为心仪的人! 只是她不明白,皇帝既然不肯轻易的解除她与澹台祁的婚约,现在又让她以太子妃的身份出现在园中供人挑选,这又是什么意思? 在白墨冉沉思的时间里,园中已经有好几名女子被吓晕了过去,除此之外,更多的女子则是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恐惧中,在黑衣人靠近的时候不停的发出尖叫,一旦见到对方举剑,理智风度全失的朝对方拳打脚踢,甚至有的动用上了嘴,在对方的手腕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看到这样的场面,白墨冉都为这些黑衣男子觉得疼,这些本该保卫皇室安全的侍卫们,现在在皇帝的授命下都成了什么?用来恐吓试探各位大家小姐的人偶? 好在除了白墨冉之外,还有几个人保持着冷静,其中一位便是陈翎茜,她再这么说也是陈天云的孙女,出生在将军世家的人,本身就有有着过于常人的勇气,再加上她自己也有些功夫,所以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的畏惧,反而还与其中的一个黑衣人过起了招。 方涵烟的反应虽然没有白墨冉那么快,但在看到黑衣人一直举着剑在园中比划着招式,却未伤一人之后,便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因此只是冷静的站在一旁,一旦看到有人朝她逼近,她便随意的拉一个与她靠近的女子做她的挡箭牌,自己闪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这样一来二去,倒也相安无事。 “二皇子,我看这时间也差不多了,你看是不是也可以让这些侍卫们收手了?”澹台宏看着御花园中的场面,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发阴沉起来,他没有想到,这些平日里看起来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们,在面对突然的危机时,表现的竟是这么不堪! “皇上也不必动怒,依扶桑看来,东临的这些女子表现已经是很不错了,毕竟她们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见到这么多的刺客,别说是她们,就算是那些王孙公子们见到也未必能保持镇定不是?再者说,这次也并没有全军覆没,不是还有几个女子表现的可圈可点吗?” 扶桑炎说着,目光落在了园中那几个“幸存”的女子身上,在看到其中一个时,眸色深了深,笑意也淡了些。 听到扶桑炎的话,澹台宏心中的不悦多少减了一点,抬手就要命那几名侍卫回来,只是他这手还没举起,异样突生! 不知道从什么位置突然窜出了几名与园中侍卫身着同样衣服的男子,在园中刚落地之后,手起刀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原先的几名侍卫干脆的解决了! 而那几名侍卫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上,这是……”扶桑炎见到这样的场面,还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以为是皇帝瞒着他又为他安排了另一场好戏。 许久没有得到澹台宏的回答,扶桑炎疑惑的转头看向他,便见到澹台宏的脸色在难看到了极点,喘息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园中的事情只怕并不是谁的刻意安排,而是有人借用他们安排的这一出,方便了他们的行事! 园中,白墨冉看着再次出现的几个黑衣男子,脸上原先的轻松不再,面色终于凝重了起来。 她看的出来,这次的几个人与倒在地上的人不同,单从他们裸露在外面狠辣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他们是真正在刀尖舔血的人! 而他们还未靠近便从身上散发出的浓重血腥味,更是显露出他们嗜血的本性! 这下怕是麻烦了! 白墨冉这个念头刚刚一闪而过,其中就有一名杀手对上了她的视线,不过一个转瞬的功夫,他的人已经到了她的身前! 白墨冉心里明白,这几人一定不是皇帝所安排的人,因为他们才出现不过一会儿,剑上就已经收割了好几个女子的性命!而能在这里出现的,没有一个不是朝中位高权重的大臣的家属,皇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的! 现在她面临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被迫出手,保住自己的命,但同时也会泄露出自己的身份;一个是咬牙受了这一剑,凭着她的体质,最不济应该也只是重伤。 只是还没等她做出选择,就有一人在那杀手的剑落下之前,将他从剑下拉着闪开了。 她惊讶的朝着那人看去,竟然是与她只见过一面,并且与她有着口舌之争的陈翎茜! “你不用谢我,要不是因为你是他喜欢的人,我才不会救你!”陈翎茜察觉到了白墨冉对自己投来的讶异的目光,冷哼了一声就放开了她的手,去救下一个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撂下一句,“你自己注意点儿,要是下次再被人盯上了,我可救不了你!” 也拜陈翎茜的这句话所赐,她的身形还没走出多远,另一个杀手便又盯上了她。 这次她动作总算快了些,在那杀手来到她身旁之前,先一步的闪到了一座亭子里,利用亭柱来为自己抵挡利器。 陈翎茜看到这一幕,面上又是焦急又是气恼,一时间竟不忿的骂出了一句:“白墨冉,你真的是春虫虫!” 白墨冉这时哪里还有时间去搭理她?因此听到了她的这话也只能在心里发出一声苦笑,想着她以前还真是错看了不少人,原以为的善成了恶,原以为的恶,其实只是迷了路的善。 尽管白墨冉的动作很是敏捷,运气好的竟是与那杀手闪躲了几个来回,最终那杀手终于是失去了耐心,竟是运足了内力,一剑砍断了柱子。 亭子因为断了一根柱子,瞬间失去了平衡,亭身摇了摇,缓缓的就要向下倒塌。 白墨冉心知不好,被逼之下只能跑出了亭子,而那个侍卫紧追不舍的跟在她的身后,长剑再次挥落。 这下,再也避无可避! 陈翎茜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却是同时被两个杀手缠身,自身难保,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救她,只能发出一声无用的叫喊:“小心!” 剑光已在眼前,白墨冉甚至感觉到长剑划破长空所震开的气息声,由此都能预料到,执剑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准备承受下这一剑,最后一刻想的却是,要是让某人知道她因为要隐藏身份所以故意接下了这一剑,不知道会发多大的脾气…… “你——” 预想中的痛苦并没有来临,白墨冉下一刻被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紧接着,她的鼻尖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她的心一惊,蓦地睁开眼,生怕会如她料想的一般。 在看到身前之人后,她的心虽然放下,可是结果却让她更加的惊愕,因为从那个杀手中救下自己的人,竟然是他们的另一个同伴! 而那个“你”,则是对自己挥剑的人在见到他的举动时,发出的不可置信的惊呼。 那人在救下白墨冉之后,闭了闭双眼,白墨冉被他护在怀中,因此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因为隐忍着巨大的痛苦所以紧绷的肌肉。 她抬眼仔细的看着他的脸,可事实上,他的脸完全被黑衣所遮蔽,她倾尽目力所能看到的,也只是那一双担忧的看着她的眼睛。 “你是谁?”在与他眼睛相对的那一刻,白墨冉不知为何,心底升腾起一股巨大的悲伤感,好似在前世今生,她就看到过这双眼睛,认识这双眼睛的主人。 那人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在见到她安然无恙后,慢慢的放开了她,没有任何犹疑,转身就飞离了园中。 可他剩下的那些同伴们却对白墨冉更加仇视起来,特别是方才对她紧追不舍的那个人,在见到这样的场景之后,身上的杀意提升到了极点,眼看着又要对白墨冉发出又一次的追杀。 “来者何人?竟敢在皇宫行刺,统统给我拿下!” 宫里听到动静的侍卫终于在这时姗姗来迟,虽然为时已晚,却成功的解除了白墨冉的危机。 那人知道大势已去,与其他几个同伴互相打了个手势,最后狠毒的看了白墨冉一眼,几人跃过侍卫的包围圈,往皇宫各处分散着逃散开了。 “给我追!今日行刺之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说着话的人正是澹台宏,他一见到形势不对,便对皇宫各处的侍卫影卫发出了暗号。 只是这次的来人太过于狡诈,知道宫中虽然戒备森严,但是因为御花园这边都是女眷,侍卫本就比其他地方要少些,又因为侍卫们提前收到了暗示,知道皇帝暗中特意安排了“刺杀”这一出,因此就算附近的侍卫听到有打斗,也只会误以为是皇上的安排,不敢来扰! 所以当各处的侍卫收到皇帝的暗号再赶来相助时,时间已经太晚了! 一直跟在澹台宏身边的扶桑炎,在看到这园中倒了满地的尸体后,脸色并没有比他要好上多少。 如今正值北寒东临议和之际,他原本让皇帝安排这一出只是为了在他面前显示出他北寒人的魄力,与挑选女人的目光独特,可是现在看来,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这次的刺杀,尽管他和皇帝都明白不是对方搞得鬼,但是他们明白是一回事,各自麾下的人就不会这么想了!他们只会觉得北寒和东临表面上虽然友好,可是暗地里却是在互相算计,打着结盟的旗帜,藏着一颗虎狼之心! 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竟是将这一切都算计了进去,此人的用心歹毒和老谋深算,让人不得不防! “阿冉!” 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声,白墨冉脑中一直紧绷的弦才放了下来,她闻声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到有一行人正步履匆忙的往这边赶来,而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秦夜泠。 想来他们也是听到了这边打斗的动静所以才过来的。 一个是御花园最东边,一个是最西边,结果这边的动静却是连他们那里都惊动了,可想而知刚刚的战况是有多么的激烈! 白墨冉知道秦夜泠心中担忧,没等他来到自己身边,就对他露出了一抹笑容,试图宽慰他的心。 谁知道秦夜泠在看到她的脸后,脸色非但没能好转,倒是更加难看了。 这种时候,秦夜泠再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会不会被人怀疑,疾步走到了白墨冉的身前,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为她擦拭脸庞。 等到他的手从她脸上拿下后,白墨冉看到原本白色的丝帕上沾染了猩红的鲜血,这才明白过来他刚才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立即出声抚慰道:“不用担心,这些血不是我的,我并没有受伤。” 秦夜泠在为她擦拭脸上血迹的时候,早已用内力探视了她的全身,所以已经知道了结果。 但是即便是这样,他看着园中倒在地上的尸体,以及那染红满地的鲜血,心中还是一阵后怕。 刚刚这里,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一场劫难?他若是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冒着抗旨的罪名,他也不会让她来参加这场宫宴! 白墨冉却在这时敏锐的感受到了来自于人群中的一道视线,正以同样担忧的眼神注视着她,她几乎是立刻转过头,企图捕捉到那道注视着她的视线。 可那人却是比她更快,在她转眸的瞬间便转移了自己的目光,让自己重新淹没在众多的人之中。 “阿冉,怎么了?”秦夜泠看到她的这般动作,不解的询问。 白墨冉再次看了眼秦夜泠来时众臣所站的方向,在仔细的巡视一遍后,依然还是没看到自己想要见的那个人,情绪有些低落起来,但还是不甘心的向秦夜泠问道:“夜泠,你们来的时候,右相有没有和你们一起来?” 秦夜泠目光闪了闪,一下子便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但是他在察觉到这边的杀意以后,没做多想就赶了过来,所以并没有时间去注意跟在他身后的人,只是他要是把这话说出来,眼前的人免不得又要为此感到神伤。 不得已,秦夜泠只得安慰道:“这边的动静这么大,御花园西边几乎所有的臣子都来了,怎么可能唯独缺了右相?” 白墨冉听到他这话,心中舒坦了许多,虽然她没有在人群中看到他,但是她只要确定一件事,他是关心她的,那样便好。 许多闻声赶来的大臣在见到园中这般血腥的场面之后,一个个都承受不住的跪倒在地,哭喊着让皇帝给他们一个说法,而步程比较慢随后赶来的女眷,在见到园中的景象后,一个个的更是腿软的站不住脚,有些带自己女儿来参加宫宴的夫人,更是被吓得六神无主,最后强忍着恐惧在园中搜寻自己女儿的身影。 没过多久,得到消息的御医就赶了过来,在见到皇帝阴沉的脸之后,一个个都大气不敢喘,立即跪倒在地朝澹台宏行礼:“微臣参见皇上,吾皇……” 谁知道他们话还没说完,跪在最前面的太医院院判就被澹台宏狠狠的踹了一脚,“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给朕来这套虚礼?还不给朕去救人!” “是,是,微臣遵旨!” 那院判受了皇帝一脚也不敢埋怨,立刻麻利的从地上起身,带着太医院的人马不停蹄的去救治幸存的人去了。 在太医们诊治期间,有一位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迫不及待的来到了园中,走到了一名女子的身边,而这名女子,正是刚刚救了不少人的陈翎茜。 “茜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着了?”那老头虽然年事已高,可精气神却仍旧很好,尤其是一双眼睛,看人很是锐利,任谁站在这位面前,也不敢把他当做寻常的老人糊弄。 “爷爷,我没事!这次我还保护了不少人呢!怎么样,我厉害吧?茜儿可没有给陈家丢人!”陈翎茜没等到陈天云走到她身边,主动迎了过去,一张俏丽的脸上在面对亲人时,溢满了俏皮与温暖。 白墨冉见到这一幕,想起陈翎茜刚刚对自己的帮助,在秦夜泠讶然的目光中,放开他的手,独自朝着陈翎茜走去。 “墨冉见过陈将军。”白墨冉走到两人面前,不失礼数的对陈天云行了一个晚辈的礼节,陈天云先前虽然没有见过白墨冉,但是因为自家孙女对于秦夜泠的痴迷,早已对她有所耳闻,现在在看到她的容貌,很容易便认出了她。 “不必多礼了,不知道墨冉小姐有何时请教?”陈天云对白墨冉的印象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因此在不知道她的目的之前,对她的态度保持着不冷不热。 “老将军误会了,墨冉此番过来,只是想谢过陈小姐对我的救命之恩,方才要不是她,墨冉如今恐怕也和地上的这些女子一样,生死不知了!” 白墨冉这番话虽然是在回答陈天云的话,但是目光却是一直看着陈翎茜的,经过刚刚的生死一瞬,她是真的对这个女子有了很大的改观。 “哦?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陈天云显然也很是吃惊,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孙女,眼底有些诧异。 刚才他听到自家孙女这么说时,面上虽然高兴,心里还是有些不相信的。 他太了解自己的孙女,虽然出生将门,跟在他的身边也学了不少本事,但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从小到大都被娇惯着长大的,免不了有些大小姐的脾气,所以在他的眼里,他的这个孙女只要能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也并没有指望她能做些其他事。 但是这下连白墨冉都这么说了,那就足以证明她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了,陈天云看着自己的孙女,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只觉得这丫头终于长大了,这下子就算是死,他也可以瞑目了! “墨冉小姐不用这么客气,我陈家本就效忠于皇上,墨冉小姐与我们都是东临国的臣民,茜儿救你也是应该的。” 话是这么说,可陈天云的脸上还是抑制不住浮现出骄傲之色。 秦夜泠虽然没有跟着白墨冉过来,但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所以她和陈天云爷孙的对话他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对此,他心中亦是讶异,不由得多看了陈翎茜几眼,也抬脚走到了她的身边。 “不论如何,陈小姐救了阿冉这是事实,以后陈家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夜泠一定尽力而为。” 秦夜泠的出现让得陈家二人都很惊讶,随后两人俱是一阵欢喜,陈天云和秦夜泠同作为朝中的武将,一直以来关系却很是融洽,非但没有出现同僚间的排挤,相反的是互相欣赏和赏识。 陈翎茜就自是不用说了,一直以来,她与秦夜泠有过最近的距离也只是他远在高台,而她只能站在远处,怀着自己一颗钦慕的心,悄悄的看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和他离得这么近,一张脸顿时如同煮熟的番茄,红的有些吓人。 白墨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心中并没有半点的不悦,而是多了些怅然。 人都说患难见真情,但是陈翎茜对她并没有什么真情,正如她所说的,她会救她,完完全全是因为她是秦夜泠喜欢之人,如若不然,她的死活又与她何干? 对她来说,她的感谢其实不值得一提,而秦夜泠的感谢,其实才是她最欢喜的吧? “秦世子言重了,茜儿只是做了她的分内之事,秦世子能亲自过来道谢,已经是老臣莫大的荣幸,想必茜儿也是这般想的吧?”对于陈翎茜的小女儿心态,陈天云最是了解不过,便借着这个话题,想要让她和秦夜泠说上几句话。 对于自家孙女的心思,陈天云其实并不赞同,其一是他太过于了解秦夜泠的为人,他既然已有了自己的心爱之人,自然不会再接受其他女子的心意,秦家世代皆出些痴情的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其二,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秦家与陈家同为武将,手中都掌管着东临国的数万兵力,两家若是成为了亲家,那势必会成为皇上眼中的心腹大患。 世代忠诚又如何?赫赫战功又怎样?终究敌不过自古君王的多疑! 所以陈天云此番作为,只是想圆了陈翎茜的一个心愿,并非想要两人因为几句话就有了什么进展。 秦夜泠又岂能不知道陈天云的苦心?他没有立即看向陈翎茜,而是再次之前,侧首征询了身边白墨冉的意见。 白墨冉见她在这个时候还看向自己,不由得有些窘然,只回给了他一个万般无奈的眼神。 这人,是想让所有的人都以为她白墨冉是个妒妇么?就连他和其他女子多说一句话也要征求她的同意才行? “陈小姐,多谢。”尽管白墨冉表现出了不在意,秦夜泠还是尽量简短的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就连笑容,也依旧和以前无数次面对他人时一样,是那样的淡而疏离。 可仅仅是这样,陈翎茜就已经觉得万分的满足了,她就如同一个得到了自己最爱的礼物的小女孩,只是一个劲的摇头表明自己不要紧,脸上都是傻笑。 这幅和谐的画面落在一旁的方涵烟眼中只觉得刺眼,世人都以为她是方家最为疼宠的小女儿,可是到得这样危险的关头,他的父亲却只知道在她人的面前装慈父,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而殷祁雯也因为陈翎茜的搭手相救,所以只是被绊了一下,腿上蹭破了一点皮,此时她看着这幅景象,由衷的为她开心,同时也更加希望她能从自己的那份迷恋中清醒过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太医们才陆续诊治完了所有的人,如果说之前他们的脸色只是惨白,那么现在太医们的脸上已经可以用面无人色来形容了。 一大帮太医在诊断出结果后齐刷刷的跪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身子抖得和糠筛一样,只敢一个劲的说:“皇上饶命!” 澹台宏见到这个场面心知不好,顿感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后退了几步,好在他还是忍住了。 “说,情况到底怎么样!”澹台宏压抑着心中的暴怒,对可能得到的禀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回……回皇上,此次刺杀中,有六名小姐已经不幸身亡,更有十名重伤昏迷,其余五名轻伤,只剩下墨冉小姐,方家小姐,和陈家小姐丝毫未损。” 院判即使再不想说出诊断结果,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向皇帝禀报,谁让他是太医院的院判? 得到这样的消息,园中立即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令澹台宏原本就烦躁的心更加的沉闷起来。 可是事情还远没有结束,就在此时,前去追击逃亡的杀手的影卫们已经折回,跪在地上抱拳向澹台宏禀告情况。 “皇上,此次追击的影卫们共追捕到三名刺客,俱在被捉后吞毒身亡,而其中有一名刺客逃到了东宫伤到了太子后不明踪迹,更有一名刺客逃往昭和宫的方向与皇贵妃娘娘撞了个正着,虽然那刺客及时被宫中的侍卫制服,但皇贵妃娘娘因为受到惊吓而动了胎气,此刻临盆在即,怕是不妙!” “什么!”澹台宏在听到这番话后再也保持不了冷静,整个人的脸色阴冷暴躁到了极点,像极了一头狂躁的狮子,语气冰冷不带有任何的感情,“朕养你们这么多年,竟然连几个小小的刺客都抓不住,你们该怎么做,不需要朕明示了!” 那前来回报的影卫们在听到皇帝的话后,面上并没有多大的动静,大概是在回来之前就预料到了结局,几乎是立刻就拿起自己手中的剑,齐齐在皇帝的面前自刎谢罪了。 那些女眷们何尝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被吓得脸上血色全无,都躲在了自家的夫君身后。 白墨冉看着这些人只因为皇帝的一句话,便枉送了自己的性命,面容沉静,眼底已然有了不易察觉的愤怒。 暴怒之下的皇帝在这些影卫们以死谢罪后才想到,自己还没有问询到太子和白素歌的具体情况,可是现下后悔已是无用,更何况他是帝王,不可能存在着后悔这一出。 好在紧接着跟在影卫之后的侍卫队也急匆匆的赶了回来,正好给了皇帝一个台阶。 一见到他们,澹台宏不等他们行礼便开口问道:“太子的伤势如何?皇贵妃娘娘临盆可有吩咐产婆前去接生?” “回皇上,太子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肩膀处被划了一道口子,因为那刺客出现的突然,太子没有防备才被误伤;只是皇贵妃娘娘那里的情况有些不妙,现在虽然已经有产婆前去接生,可看产婆的样子,皇贵妃娘娘好像是……” 说到这里,那侍卫已经不敢再往下说,但是在场的诸位心中已然了如明镜。 女人生孩子无非会出现的就是那几种情况,皇贵妃娘娘这次恐怕是……难产了! “皇上,如今当务之急是派几名太医去帮助皇贵妃娘娘顺利生产,另,娘娘如今在这宫中无甚亲人,在这紧要关头定需要有人的陪伴,民女请求去昭和宫探望娘娘,还望皇上恩准!” 白墨冉一直凝神于皇帝这边的动静,此刻听到有关于白素歌的消息,心中还是有了几分不忍。 不管她和白素歌以前如何,她再怎么说都还是她的姑姑,如今她正值生死关头,她就算有再狠的心肠,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皇帝不妨白墨冉会突然出现,他仅是略微沉思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 现在他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暂且还抽不出精力来应付白墨冉,况且白素歌怀着的也的确是他皇家的血脉,容不得半点的闪失,有她前去陪着,对她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你,带着几个太医前去昭和宫帮助皇贵妃娘娘顺利生产,若是娘娘此次再有什么事情,你们一个个就等着提头来见!”澹台宏对着院判撂下这一句狠话后,脚步再不迟疑的走出了御花园,方向却不是朝着昭和宫,而是议事殿的方向走去。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手中的权利和脚下的江山更为重要的事情。 白墨冉看了一眼澹台宏离开的背影,眼底冰冷无一丝温度。 然后她闭了闭眼睛,回首看了秦夜泠一眼,在得到对方的鼓励后,再也没什么顾虑,带领着一行太医便浩浩荡荡的往昭和宫的方向而去。 按理说来,御花园中还有着这么多的人需要救治,皇帝却在这个时候还分出那么多的太医给皇贵妃娘娘,这样的作为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可是场中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不。 这就是皇权的至高无上,也是作为臣子的悲哀! 只要你不在那个位置上,那么无论你爬的多高,你的性命也比不上皇家的一丝血脉来的金贵! 白墨冉自然也知晓这个道理,说到底,她也是自小就受到皇权压迫的受害者,但是到了这时,当自己亲人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她才明白,原来无论是多么通情理的人,在情感的面前,也是自私的。 所以,就让她自私这么一回,权当是对她过往这些年所受到的伤害的补偿罢! 在一行人急匆匆的赶路下,白墨冉很快的就看到了前方隐藏在重重宫阙中的昭和宫,尽管现在只能看到一个影子,但即使距离这么远,她已经能感受到昭和宫内紧张凝重的气氛。 身后的一群太医经过这么一段时间马不停蹄的赶路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现在连走路都是虚的,看的白墨冉恨不得提起一个人就飞到昭和宫去,世上还能有什么事情,是比你明明可以做,却要压抑住不能做还要干着急来的痛苦?更何况这件事还关乎到自己亲人的性命! 不过白墨冉的这个念头刚刚从脑中闪过,就已经有人先一步的替她做了。 “墨冉表妹,我带着院判先行一步了!”澹台郡不知道从何处飞了出来,拎着院判的衣襟就消失在了白墨冉的眼前。 白墨冉见他消失的方向正是在尽头的昭和宫,这才松了一口气,便再也顾不得身后的太医们,暗自提了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跑向了昭和宫。 昭和宫内灯火通明,白墨冉站在门口,都能听到从最里面传来的白素歌痛苦的呻吟声,那声音断断续续,一声比一声无力,让人听着就无比的揪心。 明明已经到了门口,先前脚步那么急迫的白墨冉却是迟疑了,她突然有些害怕,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她的心底蔓延开来,令她再也迈不开脚步。 “墨冉表妹,你怎么了?” 澹台郡刚把太医送进屋,一出来就见到在杵在门口神色纠结的白墨冉,几步走上前关怀的询问道。 两人原先虽然是表兄妹,但关系并不亲近,因为彼此所站的立场不一样,甚至有些敌对,但现下白素歌正处于危难关头,两人对于她的心意都是一样的,所以都暂且抛却了以往的成见。 见到澹台郡向她走来,白墨冉对他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最终还是迈动了步伐,往屋子里走去。 即使她再害怕又如何?该来的终究还会来,就像当初母亲的死,她甚至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但是这次,她不想再有这样的遗憾了,她不想还没有见到姑姑的面就放弃她,这样不管是对白素歌、还是对她来说,都是太过于不公平的一件事。 到了屋门口,白墨冉凑巧碰到有婢女从屋内端出了一盆血水,色泽浓郁的让人不忍再看。 白墨冉的手顿时握紧,立即抛却脑中所有的杂念,往里屋飞奔而去。 “皇贵妃娘娘,您一定要坚持住!院判一定会想出办法的,您不能轻易放弃!” 到了屋内,白墨冉只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甚至让她觉得比园中那么多人的鲜血闻上去更加浓重,让她几欲站不住脚。 她努力地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深呼一口气,好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如往常一样的平静,这才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床榻边走去。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没有先开口唤她,白素歌已经比她更先一步的看到了她。 “阿冉,你来啦。” 她轻声唤道,即使是在这样痛苦的情况下,她看着她,依然对她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仅仅是这一句话,却不知为何触动了白墨冉最柔软的那根心弦,先前所有的伪装几乎崩溃,就在那一瞬间,泪盈于眶。 她强忍住心底的翻涌,上前一步坐到了床沿,握住了白素歌因为疼痛抓紧床单的手。 真冷……这是白墨冉在触碰到她手时唯一的感觉,可越是这样,她越想紧握住这只手,仿佛只要她这样紧握着不松开,她的生命也会像这只手一样,被她攥在了手中。 仿佛看透了白墨冉的心思一般,白素歌唇边的笑容更加的轻松了几分,同时却也彻底放弃了用力,好似浑然忘了自己的处境。 “娘娘,您这样可不行!您要是放弃了,小皇子也会活不下去的!” 产婆见到白素歌这样,心中焦急不已,在她看来,白素歌肚子里的孩子可比她重要多了,自古后宫里有多少嫔妃都是因为难产而死?结果死后皇帝都只是一时悲痛,最后还不是得无奈作罢?而且还会给予死后的追封,而失去母亲的孩子,则会得到皇帝更多的宠爱。 但是如果孩子要是保不住的话,那可就不一样了!人都说母凭子贵,这皇贵妃娘娘虽说已经有了四皇子,但是这宫里有皇子的嫔妃也不少,仅凭一个孩子就想要在这后宫站稳脚跟,那还是很困难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产婆们作为旁观者看的最清楚,那些皇帝特别宠爱的妃子除外,就一般情况下,嫔妃和子嗣,皇帝虽然明面上不会表现出来,但是心里最为看重的还是子嗣,所以她只要为皇上保住了皇室血脉,她的性命大抵也就保住了! 收到皇帝命令前来的院判心中的想法也与产婆别无二致,见此也上前劝道:“是啊,皇贵妃娘娘,您可千万不能放弃,微臣一定会尽力想出办法的!” 听到他们的话,一向性情柔和的白素歌却骤然在这个关头爆发了,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只手拿起放在身下的枕头就朝着两人砸去,声色俱厉道:“滚!都给我滚!你放心,我就算是死,也会将这孩子安全交到你们手上!现在,我只需要你们立刻、马上滚出去!” 产婆和院判怎么也没料到,在这种时候白素歌会给他们来这么一出,一时间都傻了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阿冉,帮我……” 白素歌见到他们仍然赖在她面前不走,她却再也没了多余的力气,只能无助的看着白墨冉,将希望放在了她的身上。 “你们出去。”白墨冉接收到她请求的视线,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对着两人命令道。 “可是……”两人看看白墨冉,又看看白素歌,还是不愿意出去。 毕竟白素歌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皇帝只会找他们算账,她当然说的轻巧! 白墨冉怎么会看不出这两人的心中所想?她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你们要是现在出去,皇贵妃娘娘出现一切问题,我都会帮你们担待着向皇上解释,但是你们要是还想继续呆在这里,皇贵妃娘娘但凡是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我都会和皇上说,是你们的医术不精,才会造成的后果,怎么,你们确定还要继续呆着吗?” “微臣(奴婢)这就退下!” 听到白墨冉半强制半威胁的话,两人再也不敢坚持,对白素歌行礼后便退了下去,连带着,所有在白素歌身边侍奉的婢女们也被她一齐屏退了。 “皇贵妃娘娘,您这又是何苦?” 等到所有人都被赶出去以后,白墨冉看着面色惨白如纸的白素歌,心中骤然泛起一阵抽痛,可是嘴上还是不愿意服软,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阿冉,事到如今,你还在恨我,是不是?”白素歌见她到现在这种时刻,还是唤自己“皇贵妃娘娘”,嘴边温柔的笑意渐渐地消失,脸上只余苦涩。 “娘娘,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您现在把产婆院判全部驱逐出去,一定是有话想对我说吧?如果是的话,您且请说,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为您完成。” 面对白素歌的疑问,白墨冉没有回答,亦或者说,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恨她吗?似乎是的,当年她因为爱慕虚荣,弃她与她母亲于不顾,而后更是因为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怀上现在这个孩子,更企图拆散她和夜泠,这样的亲人,怎么叫她不恨? 她应该恨她的,可是这些恨意在见到她这般虚弱的躺在床上,唤她“阿冉”的时候,早已不知道被她放到了何处。 现在的她看着眼前的白素歌,竟是将她所做的那些事情都忘了,只能想起小时候,每每母亲带她进宫,她便会自然而然的替代起母亲的角色,常常会温柔的将她揽到怀中,温声细语的和她谈心,若是她有什么想要的事物,不管是有多么难得到的,她也一定会在她下一次进宫之前帮她拿到手,只为了让她能够开心些。 “阿冉,我还能有什么需要你做的呢?这一次,我怕是过不去了……”白素歌的声音很轻,带着七分释然与三分的不舍,却唯独没有面对死亡该有的恐惧。 “不会的,您要对自己有信心,不然的话,您若是自己都放弃了自己,又让别人如何救你呢?”白墨冉听到白素歌的话,下意识地想要逃避这个话题,语速也比平常快上了不少。 “阿冉,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你小时候呀,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就总会找理由一个人偷偷溜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现在你虽然不会跑了,可是心却在逃避。” 白素歌轻描淡写的拆穿了白墨冉的伪装,让她的脆弱再也无处躲藏,一句话,同时勾起了两个人共同的回忆。 这下,白墨冉就算是再想强装漠然也再也做不到了。 她终于开口,问出了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问的一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放弃自己心爱之人进入皇宫这座华丽的牢笼? 为什么你要因为你的位置而放弃掉自己身边所有的亲人? 为什么你明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如今却不懂珍惜,如此轻易的就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原以为自己了解她,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或许又错了。 “因为我累了。” 白素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白墨冉话中隐含的深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可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即使是叹气这样简单的动作,亦是让她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阿冉,有些事情,在今日之前,我本想将它们隐瞒一辈子,直至跟着我带入尘土,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可是今日,今日我却想自私一回,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 白素歌说着,轻轻用被白墨冉放在手心的那只手反握了她,笑容恬静而又美好的看着她,说出的话语却满含着悲伤。 “因为我不想,到我死前的最后一刻,我曾经最爱的人,却成了现在最恨我的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剖腹取子 “阿冉,你以为当年,我是真的因为爱慕虚荣,所以才想嫁入皇室吗?”白素歌看着她,语气凄清,也不知道是不是走到了人生的最后,此时的她表现的像一个孩子般,尽情的发泄出了她的委屈和无助。 “对,一切都像你所知道的,当年,我早有心爱之人,皇上亦没有勉强于我,我的想法也和你如今一样的简单,觉得皇宫就算再好,也不如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来的轻松自在,可是就是我的母亲,你的祖母,亲手断了我的这个念头!” 白墨冉感觉到被她握在掌心中的手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微微蜷缩起来,心中渐渐地有了不详的预感。 “我永远忘不了那日,一向疼爱我的母亲将我叫到了白家的祠堂,让我在诸位祖先的面前跪下,她和我说,在嫁给皇上和保住他的命之间,我只能选择一样,因为皇上一旦对一个人起了念头,就不会任由任何人的违逆!若是被他知道,我还是因为另一个人所以拒绝了他,那么他的性命必是不保!” “可是尽管这样,我依然没有死心,我当时脑中想的是,既然皇上不愿意放过我们,那我们可以私奔,可以逃到皇上再也找不到的地方隐居起来,但是母亲却告诉我,我可以跑,但是我走了之后,为我承担罪孽的,将会是白家满门!” “阿冉,你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又如何才能坚持我的初衷?” “对不起……”白墨冉听到这里,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对白素歌有着怎样的误解,立即对她道歉,眸中尽是愧疚。 她想她能够了解到白素歌当时的心境是有何等的绝望,因为她现在只要设想一下她与秦夜泠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分离,她的呼吸都会感到一阵困难,更何况是当初的白素歌? “被逼无奈,最终我还是为了他,为了白家,不得已嫁进了宫,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的进宫不是所有事情的终结,而是所有悲剧的开端!” “我原本以为皇上是因为喜欢我,欣赏我,所以才会娶我进宫,可是等到进宫了以后,我才发现我错的有多么离谱。”白素歌说到这里,语气很是平静,可白墨冉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浓重的寂寞。 “出了我初入宫的那一天,皇上让我为他侍寝,而后的大半年,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一面,直至后来,皇上提升了哥哥为尚书以后,来我这边的次数才又多了起来,也是直到那时候,我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皇上之所以会让我进宫,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早就看中了哥哥的能力,可是哥哥对他来说又是全然陌生的一个人,他没有任何可以牵制他的砝码,而纵观他所有的亲人中,只有我这一个妹妹,所有我便成了那个他用来约束哥哥最好的筹码。” 白素歌说着,止不住的冷笑一声,语气有些调侃意味的对白墨冉道:“阿冉你说,我能有这样的作用,是不是该觉得自己很荣幸?” 白墨冉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突然觉得冷。 “你知道吗阿冉,在那段日子里,我几乎觉得自己我自己再也不会笑了,直到后来,哥哥认识了你的娘亲,将她带进宫来与我认识,我这才又重新感受到了活着的滋味。” 白素歌在说到这个话题时,脸上难得出现了抹真正的笑容,她看着白墨冉,眼神专注而又怀缅,却更像是想通过她看向另一个人,“没有人知道,云轻的出现对我来说,意义是有多么的重大,她让我知道,原来一个女子没有男人的爱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如果说入宫之前,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是母亲和哥哥,那么在那之后,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便是云轻,因为她不会像母亲和哥哥一样,难得进宫一次只会让我好好的侍奉好皇上,不要惹怒皇上,她只会告诉我,在这后宫之中无论如何都不要迷失自己,比起爱上一个自己爱不起的人,那倒不如保留一颗自己最初的心,不争不抢,反倒才能在这宫中活的最为自在。” “再后来,我有了郡儿,人都说母凭子贵,但是郡儿对我来说最大的意义不是有了他可以在宫中站稳脚跟,至少,我有了一个可以为之付出全部身心的人,便也少了不少孤寂。” “日子本可以这么平静的过下去,可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在哥哥娶了云轻之后,我便能敏感的察觉到,每次皇上来我这提到哥哥,脸上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一丝不悦的神情,那时候我就有了点预感,但也没有想到,皇上会为了安自己的心,强行让哥哥娶了长公主为平妻!而那时出现在我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云轻,我那时与云轻相交已深,太过了解她的性子,生怕她因为这件事而消沉下去,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原来长公主嫁过去之后,不是云轻的劫,而是我的难!” “长公主是个好强的人,自小便是,她嫁给了哥哥,就一定会全心全意的帮助哥哥,好让哥哥在仕途上再更上一层楼,而在这之前,最重要的基础就是,哥哥必须为人清白,身上不能沾上一丝一毫的污点,而理所当然的,我的爱人,便成了长公主她盯上的,阻挡哥哥再进一步的绊脚石!” 即使事情过去那么些年,白素歌提起这件事,心境还是不能平静,她忘不了那天,长宁在杀了他之后,竟然还砍下了他的一只手装在盒子里放到她的面前,嘴角噙笑的对她道:“你知道吗?他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还在窗边为你弹着琴呐!也真是难得,你都进宫了这么些年,他居然还能对你念念不忘,我念在他这一片深情上,便大发慈悲将他的一只手带了来,好成全了他对你的一片痴心!” 临走之际,长宁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对她警告道:“你既然已经选择了进宫,就随时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在宫中的女人是不可以有心的,若是你不早些明白这一点,你永远只有被人踩在脚下的份!” “阿冉,你不会知道,在那一刻,我便恨上了这皇室当中所有的人!甚至包括了我的郡儿!就是因为他的父亲,我最爱的人才会死于非命,让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从失去他的阴影中走出来!” “你这又是何苦?”折磨了他人,更是折磨了自己! 白素歌这时候的神智已经有些涣散,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白墨冉的话,只是不停地在说着那些过往,仿佛已经深陷在记忆中的过去。 “但是幸得苍天垂怜,或许它是见我实在太过孤寂,所以才将你送到了我和云轻的身边吧?阿冉,当年云轻生你的时候,我为此第一次向皇上低头,只为了想要出宫,亲眼看着你的诞生,所以你不知道的是,你从来到这个世间的第一刻起,抱着你的不是你的父亲,也不是你的母亲,而是我,你的姑姑呢!” 她说着,语气里满是得意。 白墨冉却悄然红了眼,慢慢地握紧了她的手。 “之后的那五年,不仅是你的五年,亦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五年,你是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顽皮,耍起赖的时候我和云轻两个人都制不住你!也恰恰因为这样,每日想着怎么惩治你这个小丫头也成了我那段日子里唯一的乐趣,虽然在这之后,长公主也生下了三个孩子,但是无人能够夺去你的宠爱,因为我白素歌,唯一承认的白家人。” “姑姑……” 听到这里,白墨冉即便是再硬的心肠也早已融化,随着白素歌的回忆,她也想起了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她与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一般的孩童在三岁之前是记不住事的,可是她或许因为天生就过目不忘,所以即便那时候还小,她也有了记忆,甚至能够回想到她作为婴孩被她抱在怀中的景象。 “姑姑?” 随着白墨冉的这一声叫唤,白素歌突然激动起来,目光空洞的看着床顶,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抓住她的手不断摇晃。 “小玉,快去拦住云轻!她一定是知道自己会出事,所以才会来和我告别!你快去拦住她,将她禁足在我的宫里,她就不会出事了!” “小玉,今天可是阿冉的生日啊,你说云轻,云轻怎么就这么忍心丢下她,一个人先去了呢!” “小玉,右相府着火了是不是?阿冉有没有受伤?你不要拦着我,她刚刚失去了母亲,现在又受到这样的伤害,她还那么小,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呢?怎么可以留她一个人?” “对不起,小玉,为了阿冉,我只能牺牲你了!哥哥说的对,现在她失去了母亲,长公主又是皇室中人,我们只能装作对她漠不关心才能保她一命,你千万不要怪我……” “姑姑,姑姑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姑姑!”白墨冉声音颤抖的叫唤出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她从来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这些年里,她自以为自己是被害者,还恨姑姑恨那么多年,到头来,原来最大的受害者,竟然是她自己! “姑姑,阿冉错了,你醒醒,阿冉就在你的身边,你快看看我!”到得这种时候,白墨冉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将自己的一只手与她的掌心相对,为她源源不断地传输去真气。 白素歌却好像感应到什么一般,在这个时候突然清醒了过来,一下子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抽回。 “姑姑……”白墨冉含泪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白素歌,声音哽咽,像个小孩子一般看着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阿冉?”白素歌的目光渐渐地找到了焦点,在看到她的眼泪后费力的抬手,想要为她抹去泪珠。 只可惜现在的她已经是强弩之末,手不过举起一般的距离,又无力的垂了下去,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依然笑的很欣慰道:“阿冉,你终于愿意叫我一声姑姑了。” “只要你这次没有事,你想要听多少声,我以后都叫给你听,好不好?”白墨冉心知她恐怕已经不行了,可是她仍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在这种时候,她宁愿孩子气一点,也不想又一个亲人离开自己。 “阿冉,以往你要什么姑姑都会给你,只是这次,姑姑怕是不能答应你的请求了。”白素歌的声音比之先前,现在又虚弱上了许多,需要白墨冉俯下身子才能勉强听到。 “阿冉,其实我活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死对于我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姑姑只是,放心不下你。” “阿冉,其实那天对你说的话,并不是姑姑真心想说的,在姑姑看来,你与秦世子,其实真的很般配,姑姑只是……只是怕了,不想让你再冒一点的风险,让你重蹈我的覆辙……” “我知道,我都知道。”白墨冉见到白素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念念不忘的想要对她解释,怕她对她仍然有怨气,心中更觉得痛楚,“姑姑你什么都不用再说了,这辈子,是阿冉对不住你,无论如何,你都是阿冉最亲的人!” “这样,就好……”白素歌欣慰的点点头,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她道:“让稳婆和太医都进来吧。” 白墨冉立即点头站起身来向外面唤去,在她看来,现在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不愿意放弃。 几乎是立刻,外面一直在焦急等候的人立刻涌了进来,将白墨冉挤出了床边。 这次除了原先的产婆和院判,在她们谈话的时候,一直落在后面的几名太医也赶了过来。 “娘娘你放心,臣等已经商量出了可行的对策,您一定不能放弃啊!” “辛苦你们了,只是本宫今天实在是很累了,不想再折腾了。”白素歌的声音很平静,白墨冉的心却突然漏跳了一拍,直觉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立即拨开人群往床边靠近。 只是已经迟了! 所有人都没料到,白素歌会突然从枕头底下拔出一把刀来,俱是条件反射的退离了一步。 而就在这一瞬间,白素歌看着众人发出了一声淡淡的嘲讽的笑容,然后毫不犹豫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刀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所有人都像被点了穴道一般被定在了原地,直到白墨冉的一声惊呼才唤醒了所有人的神智,却各个都是慌乱的对视一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姑姑!”白墨冉来到床前抓住她的手,眼中已经容不下其他的东西,只能见到她胸口处汩汩往外流出的鲜血。 “这孩子,本就是我为了你的平安才要的,毕竟有了他,我在皇上面前,说话就多少有了些份量,他顾虑到我,便不会对你如何了,只是以后,姑姑怕是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这是白素歌对白墨冉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她便将视线转向了她身后的众人。 “等我去了以后,你们便可以直接将小皇子从我的腹中取出,不必再有任何顾虑。”白素歌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周围的人吩咐道,却是再也没有看白墨冉一眼。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渐渐地从自己的躯体中抽离,可她的视线却越来越清晰。 她蓦然间看到了一束光亮,而在那光亮的尽头处,是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正背对着她在抚琴,见得她的到来,回头对她露出了一抹温和略带羞涩的笑意。 一如初见。 “昀之,我来了……” 她口中轻喃,一语过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说在此之前白墨冉对白素歌还有什么是不解的话,那么在听了她最后一句的解释之后,她的理智已经处在彻底崩溃的边缘。 而唯一支撑着她的,是白素歌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皇贵妃娘娘的吩咐吗?还不抓紧时间把孩子取出!”白墨冉从床边站起身来,面对众人的声音是前所未有凌厉。 “这……这……”产婆和院判面面相觑,这了半天也没见谁先有动作,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上前。 白墨冉一看就知道他们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现在白素歌虽然已经死了,但不论怎么样,剖腹取子这种事情都是冒天下之不韪的,更何况现在这人,还是身份尊贵的皇贵妃娘娘?这比让他们弃母舍子要来的难得多了!若是皇上知道后,他们料不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好!我知道了!”白墨冉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从一直跟在产婆旁边婢女的长托上取过了尖刀,拿着刀毅然决然的走到了白素歌的旁边。 她一定要救下这孩子,不为别的,哪怕是为了白素歌临死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孩子被孕育的目的本就是不单纯,还未出世就被母亲所放弃,就承担了保护她的责任,她现在不能连他降生的权利也给剥夺! 所以即使在她刀下的是她的姑姑,她也不能心慈手软,因为她相信,她的期望与她的姑姑,应该是一样的。 直到白墨冉举刀落下的那一刻,在场的人都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全部眼睁睁的看着她干净利落的,仿佛先前有过无数次经验一般划开了人的皮肤。 在那一刻,屋里静谧的可以听到彼此紧张的呼吸声,同时伴随着的,还有那令人听着就毛骨悚然的皮肤撕拉声。 直到白墨冉将孩子从白素歌腹中取出时,众人还沉浸在方才那种莫名惶恐的气氛中,他们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一个人,在做这样的事情时,拿着刀的手还可以那么平稳?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在她手下的,不是什么动物,也不是什么其他人,而是她的亲姑姑啊! “照顾好孩子,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白墨冉抱着刚刚取出来的孩子走到了产婆身前,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她的手上,随后一句话也不说,径自走出了屋子。 “墨冉表妹,情况怎么样?之前母妃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出来?她和你都说了些什么?”一直焦急等候在屋外的澹台郡在见到白墨冉出来以后,立刻围了上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只是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他不管说什么,白墨冉都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依然自顾自的往外走,就好像没有见到他这个人一样。 “墨冉表妹,你到底怎么了?你……”澹台郡不死心的追上去还想问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屋内“哇”的一声传来婴孩响亮的哭喊声,紧跟其后的,是众人终于回过神后混乱的交谈声、脚步声。 澹台郡面上先是一喜,紧接着又是一忧,最后也顾不上表现异常的白墨冉了,直接大步的往屋内冲去。 白墨冉在听到那哭声时,脚步一顿,睫毛微微颤了颤,没过多久,又恢复了先前的那异样的状态,走出了昭和宫,然后一直往前走,似乎是想要走到路的尽头。 白墨冉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在一直走,眼睛明明睁着,却看不到周围的任何事物,唯一残留在眼中的颜色,除了血红还是血红,整个人好似置身在了虚空中。 “阿冉!” 恍惚中有人好像在唤她的名字,她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四处寻找,但还是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阿冉,你怎么了?” 秦夜泠自白墨冉走后就一直留在御花园里,和其他武臣一起帮助皇帝留在园中控制着秩序,但事实上,其他的人对秦夜泠“身受重伤”的事情都略有耳闻,再加上他今晚的脸色看上去一直都很苍白病弱,所以也没人真的敢让他做什么事情。 等到御花园里受伤的人都被抬走,就连地面的血迹杂物都被清理完以后,那些真正帮忙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白墨冉还没有回来,他的心中就有些担心了,便沿着她先前去往昭和宫的路前去寻她。 没想到刚走到半路,他迎面就看到白墨冉也正往她的这个方向走来,刚要放下心,对方就好像没看见到他一样,从中间的岔路口一拐,走到了另一条路上去了。 秦夜泠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立即快步上前几步唤她。 白墨冉听到他的呼唤也的确停下了脚步,甚至还回头看了他的方向一样,可是没过多久,便又自顾自的往前面走去了。 也在这时,秦夜泠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一个闪身挡住了白墨冉的去路,来到她的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遍,很快就看到她的一双眼睛很是空洞,表面上是在看着他,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看,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般。 他的视线往下,最后落到了她的一双手上,她双手紧握成拳,两只手都沾满了鲜血。 他心底一惊,立刻握住她的手腕放到自己的身前细看,在确认不是她受伤后,心才稍稍安定了些,同时却也发现,她的身子在颤抖,尤其是这一双手,抖动的尤为厉害。 他不在的时候,在昭和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让她会变得这般反常? “阿冉,我在。”他身上唯一的锦帕在刚刚已经用完,而今他也顾不得白墨冉手上的鲜血,直接伸出手将她的双手包裹在他的手里,想要给她的心底带去一些暖意。 “阿冉,阿冉……”他看着她的眼睛,也不管她看不看见他,一直耐心的在她的耳边喊着她的名字,语气轻软中带着抚慰,极尽温柔。 大约就这样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白墨冉的眼睛终于渐渐有了点焦距。 她抬头,盯着秦夜泠看着半响,才不确定的呢喃出声道:“夜泠?” “是我。”秦夜泠在她叫出他名字的那一刻,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只是精神仍然不敢放松,因为从白墨冉的表情看来,她只是认出了他,但是神智还是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 果不其然,白墨冉又出神的看了他一会儿以后,又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被他握住的手,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蹲下了身子,闭上眼睛痛苦的摇了摇头。 “阿冉?”秦夜泠因为握住她的手,被她的动作一带,脚步有些踉跄,也跟着她一起蹲下了身,目光始终不离开她的脸,细心的观察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白墨冉没有理会他,或者说,她是疼的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应声了。 头骤然一阵剧痛,就好像数万根银针同时刺在她的神经上,让她连痛呼都来不及,那种疼痛到心脏几欲停止跳动的感觉,让她恨不得就此死过去,也好过这样的折磨。 痛苦的时间总是漫长的,白墨冉不知道这样生不如死的疼痛持续了多久,但是当她睁开眼睛看到秦夜泠的脸时,她想那过程应该不会短,因为他的脸色已经不能单纯用难看两个字来形容了。 她很想出声安慰他一下,让他不要这么担心,她其实没事。 但是这样的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下一波更加剧烈的疼痛已然降临。 她自嘲的苦笑一声,只来得及说一句:“我想回家。”便彻底的晕倒在了他的怀中。 她所不知道的是,这一幕也正好被不远处的澹台君泽看见了,面上浮现出的是不亚于秦夜泠的担忧,只是与他不一样的是,他的脸上除了担忧外,更多地另一种情绪,是愤怒! 今日的宫宴,皇帝把朝中能邀请的大臣几乎都邀请了,但凡在这京都有着一席之地的人,今日就必定会在这宫宴中出现,这其中当然少不了他,但是他因为不想和某些人碰上,所以即便是来了皇宫也一直是藏匿在暗处,除非迫不得已,他并没有打算在宫宴中现身。 御花园有刺客出现的时候,他正躲在距离御花园大约三里外的溱湖旁饮酒赏月,所以当他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刺客早就不知道逃窜到哪里去了! 其后他因为担心便一直暗暗跟在白墨冉的身后,就连她得到白素歌的消息去昭和宫所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只是她进入昭和宫所发生的一切,他就没有办法探听了。 但白墨冉这所有的反常都是从昭和宫出来之后才开始的,他一开始只是以为她心情不好,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他便也没有打扰她,只想跟着她保证她不受伤害也就罢了,直到走到后面,澹台君泽才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好不容易他下定了决心想要上前一问究竟的时候,某人又比他抢了先! 似乎每次都是这样,一步之差,却是一生之遥! 澹台君泽这么想着,动作比他大脑动的还快,直接朝着皇帝为北寒来人安排的行宫飞掠而去。 自从在御花园中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扶桑炎就被澹台宏暂且搁置在了一旁,毕竟自己国家的内部都出现了这么的混乱,他当然没有时间再去商讨两国之间的事宜了! 扶桑炎的心情也比澹台宏好不了多少,他自然也不是在气恼两国结盟的事情被搁置,而是在气恨着这次刺杀事件的背后之人,实在是太过于用心歹毒!如若让他查出背后是谁搞得鬼,他扶桑炎定然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扶桑炎越想着这事情就越心烦,连带着看着窗外的美景也觉得太小家子气,一气之下就对着院里的一棵树挥出了一掌,顿时,那颗树受到了掌风的冲击,树身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树上的枝干更是哗啦作响,等得树木再次恢复平静,院中的地上已经落满了大半的树叶。 扶桑炎的心里这才觉得舒坦了些,刚想关了窗回去睡觉,那原本落在地上的树叶却在这时被人运力,齐齐的从地面往上飘离了几寸,然后便飞速地朝着他的方向袭来! 见此,扶桑炎虽然心中惊讶,手中依然不慌不忙的凝聚了内力往树叶来时的方向打去,两股内力相碰处,上百张树叶在一瞬间都化为了飞灰,烟消云散。 在行宫内的北寒影卫在察觉到这样的动静后,齐齐从四面八方涌来,聚集在了扶桑炎的院子里严阵以待。 可数十名影卫等了半天,也没有见到刚刚暗中出招的人现出身形来,每个人心中都不约而同的在想,莫不是那人见一击不中,又惊动了他们这么多人,见形势不妙,所以先行撤退了? 那影卫头领刚想请示扶桑炎他们到底是退是留,一道声音就自树梢上懒懒的飘落下来,“原来北寒来的人也就这么点本事,连这点气都沉不住还能被挑选过来护送主子,当心别让人笑掉了牙!” 那影卫头领一惊之下立即抬头,就见到澹台君泽正悠闲的坐倚在与那颗被击打的大树对面的树上,正噙着淡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虽然他的眼神中没有透露出半分的歧视,可是他周身中透露出的那慵懒的气度,已经算是给了他们最大的蔑视! “君世子,论武功,属下们的确技不如人,但是再怎么样,属下们做的事情也是光明正大,总好过有些暗箭伤人的人!” 能跟随扶桑炎来东临国的人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的,在前来东临之前,每个人就都把东临皇室以及朝中主要官员的身份样貌性格秉性等基本的消息背熟了,尤其是眼前的这个澹台君泽,更是此行皇上交代要注意的重要之人,他们对的他的了解,毫不夸张的说,可是比了解他们自己还要多。 这影卫头领恰巧是一个性情中正之人,平时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欺善怕恶的人,所以当了解到澹台君泽对女子所做的那些事情后,心中对他更是看不起,现在与他正面碰上,自然将自己对他的不满都宣泄了出来。 “哦?暗箭伤人?”澹台君泽听到这个词,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目光流转间姿态妖娆万千,在这夜色中自成一道风景。 毕竟不是每个影卫都像他们头领一般嫉恶如仇的,不少影卫在见到澹台君泽做出这样的动作之后,明明知道他是男子,还是看的出了神,也就是在他们迷醉之时,澹台君泽嘴角的笑容瞬间收敛,眸中掠过一丝寒芒,以极快的速度从树上飘落而下,劈手就躲过了影卫头领手中举着的剑,更是在同一时间越过了影卫的重重包围,最后毫不费力的,将剑架在了扶桑炎的脖子上。 等到众人从走神中回过神来,早已为时已晚,一个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主子的性命落到了别人的手中去。 “怎么样,到现在你还觉得,我需要暗箭伤人吗?”澹台君泽站在窗边,唇边的笑意丝毫未减,眸光瞥向了影卫头领,面上摆出了一副很是虚心好学的模样。 也是直到这时,那头领才算真正领教了澹台君泽的厉害。 在刚刚澹台君泽从树上跃下的一瞬间,他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更是算计好了所有出击的力度角度,可是这一切,都在对方飘落的那一刻都成了笑话。 因为他还没来的及动作,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内力被对方死死的封住,身体更是不能有丝毫的动弹,等到他再次恢复了行动能力时,对方的剑却早已架到了自家主子的脖子上。 这是在武力上绝对的压制!这一次,他输的心服口服! 他立即下跪,对澹台君泽行上北寒的一个礼数,态度诚恳道:“是属下眼拙,属下为方才的口无遮拦向君世子道歉,只是属下一人做事一人当,君世子想要如何还且冲着我一人前来,还望不要伤到二皇子。” “你倒是忠心。”澹台君泽看着那头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赞赏,若是他今日真的是来找乐子的也就罢了,只可惜,他今日是来找人算账的,所以他并不打算就这么罢手。 “你这么忠心,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家的主子其实并没有那么想要你救他,或者,他就是故意让我擒了他呢?” 他说着,故意将手中的剑往扶桑炎的脖子上挪了挪,而扶桑炎也丝毫不惧,反而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尽是一个兄长对于弟弟的溺爱。 “君世子!”那头领见澹台君泽似乎真的要动上手,声音一下子紧张了几分,似乎下一刻他要割断的是他的脖子般。 “我没事,你们都退下吧。”原本扶桑炎见澹台君泽起了玩心,知道他无意中伤他的属下,便也没有阻止他,只要他觉得高兴,他便由着他去又何妨? 只是现在,他的属下俱是以为他被澹台君泽所胁迫,性命危在旦夕,更是因为他而抛却尊严的向他请求,这要是再随他玩下去,那就不是无伤大雅的事情了,他失去的,会是一批属下最宝贵的忠心! “可是,主子你……”影卫们看见扶桑炎脖子上架着的那把剑,心中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的,没有一个人愿意先行离去。 扶桑炎看着这一幕,无奈之下只得看向澹台君泽,那语气像极了在诱哄着不懂事的孩子般:“你玩够了吗?玩够了就把剑放下。” “如果我说不呢?”澹台君泽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移开剑,反而将手中的剑握的更紧,眼中骤然间有杀意暴起。 扶桑炎见此,脸上宠溺的笑意未变,一抬手,便直接用手抓住了剑锋,手掌所到之处,剑身处处截断成片,最后“叮铃哐当”的掉落在了地上,只余一柄剑柄还被澹台君泽握在手上,兀的看上去,那画面莫名的有些好笑。 “那这样的结果,你还满意吗?三弟?” 第一百二十四章 梦回,送葬 “扶桑炎,我不管你来东临有何目的,但是我劝你还是带着你的人尽早离开这里,如若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代价!” 屋内,扶桑炎挥退了那些属下,门窗紧闭,只留澹台君泽和他一人在桌边坐下,面容褪去了在外人前的严肃,显得一派轻松。“你想要让我离开,也很简单,只要你随我一起回北寒,我明日便可向澹台宏辞行,即刻就回国,你看如何?” “到得现在,你还是不死心!我说过,早在十几年前,我踏出北寒国土的那日,我就再也不是北寒国的三皇子了,现在,我是东临国敬王府的世子,你觉得我会放弃在这边所有的一切,随你回去?”澹台君泽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扶桑炎,“你到底要我和你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现在的我只属于东临,北寒在我看来,只是东临的敌国,仅此而已。” “哼。”扶桑炎在听到他的话后,不屑的轻嗤了一声,从头到脚都是对东临国的蔑视,“东临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在东临的身份虽然金贵,可再怎么样,能有北寒三皇子的这个身份金贵?你在东临能够拥有的,北寒一样不差的全可以给你,你在东临没有的,只要你想要,北寒依然会尽力满足你,最重要的是,小锦,你有没有想过,当有一天你的真正身份被这东临国的百姓所知晓,你以为他们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你?一个敌国的皇室血脉?” “二皇子多想了,我相信这件事情只要你们北寒的人不说出去,东临国的百姓永远也不会知道,再者说,就算他们知道了又怎样?本世子何时又曾畏惧过他人的眼光?”澹台君泽闻言亦是回以冷冷一笑,若是有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发现,这两兄弟的容貌虽然极为不同,可是这眉宇间的气度和谈吐举止,却是格外的相似! “是吗?”扶桑炎听到他这番说辞也不意外,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着澹台君泽的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你就算不介意这东临众人的目光,那么若是有一天,当真正的澹台君泽回来以后,你又将如何自处?还是说,你连敬王敬王妃的眼光都可以置之不顾了?” “你什么意思?”澹台君泽面上一沉,对他投射过来的目光凌厉冰冷。 “没什么意思,我所说的这些,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毕竟那人,最近已经在京都出现了不是?” “那也不牢二皇子费心,本世子心中自然有数。” 澹台君泽不欲再多谈及这个话题,蓦地从凳子上站起了身,由上而下的俯视他,“今日我来只是想警告你,以后若是因为你们北寒的缘故,让她伤到一根头发丝儿,我都不会放过你!” “她?”扶桑炎眸光微动,想到今天在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却还是极力解释道:“今日的这场刺杀与我无关,我就算是再傻,也不会傻到在敌国的国土上,还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更何况,她也没事不是吗?” “没事?”澹台君泽顿时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场景,掌心又一缕掌风凝聚,一边直接往扶桑炎的面门袭去一边道:“可你们已经伤害了她!” 扶桑炎立时飞快的闪开他的攻击,一双浓眉蹙起,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知道小锦对女子有些不同,故而方才在御花园里还特意留意了一下她,她的确没有被伤到啊,难道是他当时没注意到哪里不成? 在他回想的时候,澹台君泽已经来到了门边,挥手打开了大门,立即引来藏在暗中不少影卫的视线。 天知道他们刚才在听到扶桑炎说出“弟弟”两个字的时候都快惊的晕过去了!他们很清楚的知道,亦或者说整个北寒国都很清楚的知道,当今的陛下一共就只有三个皇子,而能被扶桑炎以“弟弟”称呼的,除了那位从小就失踪的三皇子,便是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可是……可是眼下的这位,不是东临国的君世子吗?怎么一下子就成了他们的三皇子了?而且这两位要是从长相气度看去,真的是天壤之别,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两个人,真的是亲兄弟吗? 不过这样的疑问在两人关上门窗在屋里密谈的时候他们已经自行开导完毕,他们脑中俱是灵光一现,想到了自家的北寒也的确有这么一个可以和君世子媲美的人物,那就是纳兰小王爷了,这么一想,他们心中对澹台君泽的接受度一下子就高了不少。 “小锦,当初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回去?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留在东临,做一个有家不回的人?”扶桑炎知道今日他是说服不了澹台君泽了,也不再挽留,可是当年他会失踪的原因一直都是个谜,直觉告诉他,能让他这样决绝的舍弃自己的故土,一定与那时发生的事情有关。 “你问我还不如回去好好问问你的太子大哥!我想有些事情,他会比我更加的清楚!”澹台君泽身形一顿,头也不回的扔下了这一句话给他,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想要我回去,你们这辈子还是不要想了!” 说罢,红衣蹁跹,人影已经渐渐地消失在了夜幕中。 “你会心甘情愿的和我一起回去,早晚。” 扶桑炎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的摇了摇头,唇边勾出莫名的笑意。 只是——大哥? 扶桑炎琢磨着澹台君泽最后说的那句话,心中渐渐地涌起一片阴影,最后蔓延到了他的全身,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如同置身于阴霾中,阴沉的可怕。 如果让他查出来,小锦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流离失所的话,不管对方是谁,他都一定不会放过他! ** 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朦胧的雾气,让她看不真切任何事物,唯独耳边的嘈杂声是那样清晰地传来。 有纷乱的脚步声,有丝帛的撕裂声,有水盆的叮哐声,而这一切的声音都掩盖在众人的惊慌失措和窃窃交流的话语下。 “不妙……夫人难产!” “不止如此……还大出血!” “动手!别忘了……的交代……如此正好……” 有人继续说了些什么她再也听不真切,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她只感觉所有被隔离的感官一下子被打开,剧烈的如刀割针扎般的疼痛从下身袭来,肆意撕扯着她身体的每一处,几欲令她瞬间昏迷过去。 血的腥味弥漫开来,盘旋在鼻间身旁久久不散,眼前的雾气被赶走,变成了鲜艳刺目的红色,灼痛着她的眼睛,似乎有一抹湿润自她的眼角滑落。 可身体再痛,又如何抵得过锥心之痛?! 他的交代!好一个他的交代!事到如今,他居然连她也不放过吗?既然如此,那她便成全他!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从袖中挥出三千琉璃心,散落到房中的四个角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累了,不过一年多的光景,她却好像走过了几辈子般的漫长,她的父亲,她的弟弟,甚至还有她的孩子……最该死的本是她,为何他们却要替她承担罪孽? 有火焰从屋内燃烧起来,她听到人们慌张的脚步声和尖锐的呼救声,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烧吧,烧吧,将所有的一切都从她的脑中烧为灰烬,这样,她便再也感觉不到痛了…… 白墨冉从睡梦中惊醒,恍然间不知今夕是何夕,有多久,她都没有做过这样的噩梦了?好像自从她踏出别院的那天起,这个噩梦便像有了意识般的离她远去,可是阔别了这么久,她为什么又梦到它? 难道是因为她经历了姑姑的事情,所以精神上受到了刺激,才又唤醒了这个梦? 姑姑……她一念及这个词,整个人才完完全全的清醒过来,一下子从床上坐起了身,把一旁一直在照看着她的绿绮吓了一跳,睁大眼睛懵然的看着她。 两人都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竟然就这样互相怔愣的对视了一会儿,那场面……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小姐,您终于醒了!您这都睡了两日了!您要是再这么睡下去,别说是秦世子,就是我和绿绮也会急疯的!”秋霜比白墨冉先一步的缓过神,欣喜的一下子就扑到了她的身上抱住了她,在念叨了一番之后才放开了她,只是仍然心有余悸。 “姑姑呢?”在秋霜喋喋不休了好一会儿之后,白墨冉才开了口,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样,用一只手拽着她的衣袖,目光茫然中带有点祈求的看着秋霜。 “我……娘娘她……” 秋霜何曾见过小姐这样脆弱的神色?喜悦之情一下子就从脸上褪去,一边闪躲着她的目光,一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世子在将小姐抱回交到她们手上的时候,就有简短的给她们说了事情的起因经过,所以她们都知道,小姐是因为受了皇贵妃娘娘的刺激才变成这样的,她怕现在要是把真话告诉小姐,怕小姐又会出什么事情。 好在就在这时,屋门被人推开,绿绮恰如其好的走了进来,将秋霜从忐忑的心情中给拯救了出来。 绿绮在进门看到醒来的白墨冉时也是诧异了一下,但是比上秋霜就要镇定上太多了,她接收到秋霜求助的眼神,也走到了白墨冉的身边,声音轻柔舒缓道:“小姐,怎么了?是又做噩梦了吗?” “绿绮,你告诉我,姑姑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白墨冉见秋霜半天都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只能又把希望寄托在了绿绮的身上。 “小姐,皇贵妃娘娘她已经去了。”在这个时候,绿绮倒没有秋霜想的那么多,因为她相信自家小姐的承受能力,就算她们现在不告诉她实话,让她在自己虚幻的假象中高兴一会儿,最后在醒悟的时候,那所受的刺激才会更重! 更何况……绿绮看着在听了她的话以后,身子骤然僵直的白墨冉,在心中心疼的叹了一口气。 “是啊,姑姑走了,是我亲眼看着她把刀插进自己的胸口的,我怎么就能忘了呢?” 好在两人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出现,白墨冉只是在短暂的愣神后就找回了理智,用手遮挡住了自己的脸,声音虚弱的让人心惊。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在这种时候,她们知道白墨冉最需要的就是安静,让她发泄出自己的情绪之后才会好上许多。 有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滑落,滴在了盖在身上的被单上,晕染出一圈圈的水痕。 “皇贵妃娘娘出殡的日子定了吗?”白墨冉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在颓废上面,比两人预想的还要快上许多的整理好了情绪,眼睛还有些泛红的转头对两人询问道。 “就在明日。” 绿绮早就料到白墨冉会询问,所以很快就给了她答复,这也是她为什么刚刚会那么快就决定告诉她实情,因为就白素歌出殡的日子来说,时间已经拖不得了,小姐一定也不会想缺席白素歌的出殡。 就一般来说,遗体要被放置七日才会选择出殡的日子,白素歌之所以这么匆忙的就定了日子,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的遗体有损,在保存上也有些困难。 “我知道了。”白墨冉一旦从自己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就不会再受到任何事情的影响,也在这时,她才察觉到了自己身边的物事有些不对劲。 她现在呆的地方是…… 绿绮见到白墨冉四处打量,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没等她问出口就先一步的解释道:“秦世子将小姐带回墨府之后,就吩咐我们护送小姐回右相府,说这也是小姐的意思,所以……” 她的意思? 白墨冉努力地让自己回想起昏迷之前的场景,隐约中,她好像是对他说了一句,她想回家…… “你们送我来到右相府,府中就没有人询问?”比起她说的那句话,她更加关心在意的是这个。 “右相大人倒是没有关心这事情,只有老夫人派人前来问询了一下,不过秦世子早就嘱咐过我们,不管谁来问,我们都说是为了方便小姐为皇贵妃娘娘送葬,所以才暂且在这边住上几天。”绿绮虽然不明白秦世子和小姐在担心些什么,还是将他的原话转述了过来。 他竟是连这个都想到了,果然是太过了解她,用这样的方式能让她暂时住回右相府,同时又保全了她的颜面,不至于让人觉得她是因为在外面住不惯,最终只能灰溜溜的回来。 “我昏睡的这两日,朝中可有些什么动静,那日御花园中行刺之人,可有查出真凶?”白墨冉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动身就要下床,她在床上睡了两天滴水未进,因着有功力的支撑所以也没什么,只是四肢有些僵硬,需要起来走动一会儿。 “在这两日里,皇上几乎派出所有刑部的官员专门调查这件事情,只是迄今还没有查出头绪;而那日重伤的小姐们当中,又有两人因为没有撑住,所以也追随着那六名小姐去了;另外关于小姐你……事情,听皇宫中的眼线回报,皇上本来是要追究你的,只是当时北寒的二皇子正好在场,说小姐此举非但无罪,反而有功,若不是因为小姐的当机立断,结果只会是一尸两命,这在他们北寒看来,是很明智的取舍,毕竟无论如何,活着的人永远要比逝去的人重要,皇上听了二皇子的规劝后,便也没有再计较这件事情,就此揭过了。” “小公主?姑姑这次生的孩子,是个女孩吗?”白墨冉听到这三个字,眼睛一亮。 这孩子虽然是由她亲手从白素歌的腹中取出的,可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她的神智早就已经不在了,支撑着她的,只是那股对于这个小生命浓重的愧疚和不忍放弃。 两个丫头见到白墨冉的这个反应都是一愣,这孩子都是小姐亲手接生的,居然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吗?不过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吧?小姐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扶桑炎的身上吗? 不过想是这么想,两人心中虽然疑惑,但也没漏看她眼中的欣喜,现在能让小姐高兴的事情已经不多了,也就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是女孩呢,也是继永和公主之后,东临皇室中的第二个公主,皇上在知道小公主的降临后,赐名为‘永乐’,听说对小公主的疼爱,比小时候的永和公主还要过而不及!” “是啊,宫中现在都有传闻说,永乐公主出生以后,这小公主就再也不是小公主了,怕是连在宫中的地位,也要让出来了呢!” 秋霜现在一切的话题都跟着绿绮走,她知道白墨冉现在处于敏感的时期,可是她又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所以不敢随意发言,只能尾随着心思细腻的绿绮。 小姐醒来后,她已经半天没能说上话了,这次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她可以插上嘴的话题,她就也兴奋的多补充了一句。 可是她发现她好像又错了,因为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小姐脸上好不容易有的一点喜悦也消失不见了,绿绮更是暗地里给她投来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目光。 秋霜顿时委屈的撇了撇嘴,看着她的眼神也很是无辜,我说的和你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吗?怎么就惹小姐不开心了?一定是小姐不疼我了,一定是! 绿绮被她这样怨气的眼神一瞪,立刻噎了噎,有种想要撬开她脑袋的冲动。 “她才刚刚出生,宫中就已经有人容她不得了吗?”白墨冉并没有注意到两个丫头之间的眼神交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秋霜说的话上。 既然她亲手迎接了这个孩子来到这世上,她就不允许任何人对她不利!这个孩子,让她想到了白素歌说过的话。 缘分真的很奇妙,当年的白素歌给了她到这世上来的第一个温暖的怀抱,而她,又成了第一个拥抱她孩子的人。 “让人看好小公主,若是发现有哪些碎嘴的奴才敢从中挑拨离间,都给我一一记下来,我自有打算。” 等明日她送走了姑姑之后,那些想要伤害小公主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是。”绿绮轻声应了,在这时不着痕迹的又看了秋霜一眼。 这下你总该知道你刚刚犯了什么错了吧? 秋霜懊恼的转过了头,不想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心底却是在默默鄙视自己的画蛇添足。 “秋霜,有一件事情,我需要你立即去办!”就在秋霜还沉浸在自己的愚蠢中不能自拔时,白墨冉突然对她吩咐道。 “小姐请说。”秋霜一惊,瞬间回神。 “我要你帮我到玄林宫送信。”白墨冉的声音很冷,而比她的声音更冷的,是她眼中的一片死寂。 ** 第二日巳时,便是钦天监为白素歌选定送葬的黄道吉日了,白墨冉对此不以为然,人都死了,再不吉利,又能再差到哪里去? 白素歌的身后事,皇帝还算是有些良心,让礼部的人一切皆以皇后的规格来替她置办,并赐其谥号为惠婉皇贵妃,是为仁爱温婉的意思,算是对她的最高赞赏。 右相府的人从卯时就为了送葬的事情开始准备,白墨冉推开窗户看去,府中人人都身着白色的丧服,面上不敢露出一丝喜色,生怕被有心的人看了去,会引来杀生之祸。 “秋霜,我让你去传的信如何了?”白墨冉看了看时辰,已到辰正,是时候该到宫门口迎接姑姑的棺椁了。 “回小姐,信我已经安全的送达。”一向喜爱红衣的秋霜在这几日也换上了素色的衣服,看上去整个人少了些张扬,多了些秀气。 她的话音刚落,院子里就传来了人声走动的声音,紧接敲门声响起,管家提高嗓音提醒道:“墨冉小姐,老爷和老夫人都已经从各自房里出发了,您可要抓紧时间呐!” “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白墨冉应了声,不再在屋内停留,脚步不停的向府外走去。 不期而然的,白墨冉在前院的影壁处正好与她在同样赶路的一行人相遇了,两人视线相对时,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难辨的情绪。 她与父亲,已经有多久没有见面了?以往每次都是她躲避着他,到得后来她知道了真相,就换成了他避着她。 其实不是没有机会见面的,其实也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心意,只是因为太过于在乎,有时候反而害怕面对真相的到来。 白墨冉看着对面的白易之,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对方在看了她一眼以后,已经先她一步绕过了影壁走了出去。 “小姐……”身后的绿绮见到这一幕,有些担忧的想要出言安慰。 “我没事。”白墨冉对她笑了笑表示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她心中感到有些奇怪,因为今天白易之给她的感觉变了,她说不清楚具体是哪里,只是在他的眼睛中,她已经看不到一点温度,好像……万念俱灰的感觉! 她立刻想到那天在将军府,秦夜泠和秦老夫人言语间透露出的深意,心中愈发的不安起来,父亲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到底瞒着她多少事情? 不过现在还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等到今日一过,她绝对不会再逃避问题,父亲和祖母,已经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她绝对绝对不能再失去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几人乘轿到宫门前还有十余里的地方便停了下来不再往前,下轿徒步走到了宫门口,白老夫人年事已高,这么些路走下来腿脚已经有些颤抖,白墨冉在一旁看着很是忧心,刚想要上前劝阻,已经有人先行一步代替了她的位置。 “祖母,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您其实大可不必前来为皇贵妃娘娘送葬的,只要您心底惦记着娘娘,我相信娘娘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知到的。” 白婷兰一路走过来其实脚上也有些酸软了,她毕竟也是大家闺秀,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出门也是轿子来去,现在一下子走这么些路,换谁也有些受不住。 但是她面子上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来的,现在母亲已经失去了祖母的信任,父亲更是因为她以前在祖母饮食中下毒的事情,一直对母亲不闻不问,冷落至今,以至于今天为皇贵妃娘娘送行,母亲都被勒令呆在家中不许来送行。 在这府中,她现在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唯一能做的,就是讨得祖母的欢心,只有这样,她以后才能在这偌大的右相府中,留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但是这一次,白婷兰显然是猜错了老夫人的心意了,老夫人在听了她说的话以后,非但没有觉得她贴心,反而一把拂开了她想要扶她的手。 “她是我的女儿!我现在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不管怎么样,送我女儿最后一程还是可以做到的!” 白婷兰没想到老夫人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最后默默的退到了她的身后,聪明的没有再去讨霉头。 白墨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多少有些知道祖母的想法。 若是依照姑姑临终前所说,她会入宫纯属是因为祖母的训斥,祖母今天的举动便算不上过激了。 毕竟,作为一个母亲,为了顾全大局勉强自己的女儿进宫本就是无可奈何,现下更是因为自己当年的一番话,死在了这后宫的深深庭院中。 她突然很想知道,祖母的心中此刻可曾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如果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她会不会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勇敢一次,哪怕赌上自己的性命去违抗一次?那样的话,现在的结局是不是就很不一样了? “扶棺起灵!” 皇宫深处传来的声音,预示着这场送葬的开始,前来送葬的官员和女眷依次按照地位亲疏分别站在宫门的两旁静候。 走在最前面的是引幡人,分成四列高举着万民旗帜,脚步整齐划一。 紧跟其后的是有成百上千人之多的仪仗队,举着各种旗帜和兵器,浩浩荡荡,看上去尤为的壮观。 其次便是抬着棺木的扛夫,每一班都有上百人,共分为三班轮流抬送,每个人都身穿着孝服,后面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整个队列中还夹杂着大批的和尚、道士、尼姑喇嘛等,一个个身穿法衣,手执法器,不断地在吹奏、念经。 等到所有的人都走完之后,她们这些朝臣官员才能跟随在后面为白素歌一路送灵。 仪仗队在来到宫门口的时候停了停,原因是因为此次作为扶棺人的皇帝只能送到这里,这是他作为一个帝王,能给予白素歌的最大荣幸了。 “爱妃,但愿你在九泉之下,一路走好,朕不会忘了你的。” 澹台宏在临走之前,手抚过了棺木,语气真挚的做着最后的告别。 只怕你不会忘了姑姑,姑姑会希望下辈子再也不要遇见你!白墨冉听到皇帝的话,心里只觉得无比的可笑,一个女人因为你而葬送了一生的幸福,而你却在她死后连送她至宫门外都不愿,话说得再好听,又有谁会相信呢? 等到队伍再次恢复前行的时候,本来站立在两旁的女眷和臣子都再度进了轿子或马车中,为接下来的路程做准备。 白墨冉她们也并非是不能坐轿尾随,只是她们作为白素歌的亲人,不想也不愿用这般敷衍的方式去对待这最后一程的送别,齐齐都选择了步行跟在队伍后面。 这便苦了白婷兰了,虽然说白素歌名义上来说也是她的姑姑,可是她长到这么大,和她见面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因此也谈不上什么感情,现在还要让她一路走路过去为她送葬,她的心里早就开始各种不愿,但是没有办法,老夫人都没有说些什么,她就更不能有意见了。 东临皇室的皇陵建在了京都以北的武白山上,武白山山脉绵长逶迤,从头到尾更是有数百里之距,当初始祖皇帝之所以会选择武白山,除了看中了它的巍峨壮丽外,更是因为当初的得道高僧,也就是寒衣圣僧的前辈觉得这处山脉风水极佳,富有灵气,这才让始祖皇帝下定了决心将其定为皇陵。 从皇宫到武白山的路程其实并不长,步行两个时辰大约就能到得山脚,最难的其实是山上的路,皇陵建于山脉当中,所以想要把棺椁抬至皇陵,必须要走过一段极为漫长艰险的山路,才能成功到达皇陵,最后由皇陵的守灵人接过棺椁,将其择位安置。 夏日的阳光本就强烈灼人,再加上钦天监选择的时辰是巳时,正是温度最炎热的时候,白老夫人在徒步走到皇宫的时候体力上已经不行了,这之后的路完全是靠意志硬撑下来的,在走了半个时辰之后,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眼一闭,整个人几乎马上就要摔倒在地。 白墨冉在这一路上一直注意着老夫人的动静,此时见到这幅样子,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祖母,我相信您的心意姑姑一定感受到了,接下来路途漫长,您若是再执意送下去,只怕反倒会让姑姑觉得不安的。” 白墨冉在扶住白老夫人的同时,悄无声息的运用自己的内力渡了一丝寒气给她,她修习的武功属阴,恰巧可以帮助老夫人驱走体内的暑意。 老夫人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白墨冉脸上淡淡的担忧,又听到她对自己的说的话,心中知道她讲的都是事实,便也不再勉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 “元姑姑,老夫人就劳烦您照顾了,您先陪老夫人回去歇着吧,我还想再送送姑姑,就先不和你们回去了。” 白墨冉扶着老夫人就朝队列外面走去,和元如一起将她扶到了一处树荫下。 作为下人,元如她们是没有资格跟在仪仗队后面一起送葬的,因此只能在距离队伍三米之遥的地方默默的跟随。 元如一路上看着老夫人越来越缓慢的步子,知道她的身体大概支撑不住了,心里很是焦急,却又不能上前帮忙,倍感煎熬。 这下子白墨冉特意带了老夫人出了队列,元如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听到她的交代,立即点头应道:“你且放心去吧,老夫人这里有我照顾不会有事的。” 白墨冉看了元如一眼,刚想重新追上队伍,却在这时被人拉住了衣角。 “祖母?”白墨冉看着老夫人攥着自己衣服的手,诧异的轻唤出声。 老夫人因着没了阳光的暴晒,精神渐渐好转了一些,她看着白墨冉,声音有些虚弱,但即便如此,却还能听得出话音中的请求意味:“冉儿,既然回了右相府,就不要再走了罢!” “祖母……”白墨冉没想到在现在这种时刻,老夫人会对自己说出这样挽留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直到老夫人再次开口,她才确认刚刚她真的没有听错。 “祖母的年纪大了,陪在我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了,现在就连素歌也离我而去了,祖母不想最后走的时候,身边连个给我送终的人都没有,阿冉,听祖母的话,不要走了好吗?” 昔日一向强势精明的老夫人,如今为了挽留她,卸下了自己所有的面具,现在在白墨冉面前的,只是一个因为失去至亲,从而更加渴望亲情的老人。 面对这样的老夫人,白墨冉又有什么理由再说出拒绝的话? “好,我不走。” 白墨冉将一只手覆在她攥着她衣服的手上,笑容温顺,一如她回府那天第一次见到老夫人一般,只是笑容里再没有了那日的防备,余下的只剩下浓浓的温情。 老夫人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这才放开了手,反而开始催促她起来,“好了,你快去吧,有元如在我身边我不会有事,你姑姑应该还想你再多陪陪她的。” 白墨冉点点头,这次脚下再不迟疑,朝着渐行渐远地队伍追逐而去。 其实就算老夫人这次不提,她也不会再从右相府轻易的离开了,先前有了秦夜泠的提醒,后面又有白素歌的暗示,她不可能让白易之再这么瞒她下去,而查出真相最好的办法,就是留在府中,静观其变。 只是老夫人的挽留,让她有了光明正大留下来的理由,也让她的心终于有了家的归属。 再次回归到队列中时,不出意料的,白易之又再次消失在了人群当中,这一认知让白墨冉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心中暗想着:父亲,难道你不觉得你的这般躲避,反而更加有掩耳盗铃之嫌吗? 不过虽然没有再看到白易之,白墨冉却是在人群中看到了另一个走的磕磕绊绊的人,正是先前被老夫人训斥过的白婷兰,看她的样子,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若是换做以前,她见她这样说不准还会走上去消遣一番,但是自从她在三姨娘的口中知晓她们姐妹三人的身份后,她便再也没了与她敌对的心思。 因为,没有必要。 果不其然,白婷兰咬牙又走了半个时辰后,终是承受不住脚上传来的酸痛,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 白墨冉走在她的身后见了,就仿若无数个路人一样,漠然的从她的身边走过,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又一个时辰后,送葬的队伍终于到达了武白山的山脚下,这也代表着此番朝中前来送行的官员可以自行离去了,因为山路险峻难走,所以并没有被皇帝划在送灵的路程中,为的就是以防有些人不注意再出了什么意外,那就得不偿失了。 白墨冉也没有例外,她在山脚下停了步子,随着众多的官员走上了回程的路,而后在路过一片树林时,故意落在了队伍的最后,而后趁前面的人不注意,一个闪身便失去了踪影。 在目送着回程的队伍远去之后,白墨冉才从一颗参天大树中跃下,显露出了身影,然后一转身,又折回了去往武白山的方向。 只是此次无人,她直接运起了轻功,任凭一棵棵的树木从自己的脚下倒退而去,没过多久,再次立足于山脚之下。 她的目光在山道以及完全没有被开凿的峭壁上扫视着,最后考虑到山道上送葬的人太多,若是直接穿过会有被发现的危险,还是选择了一旁险峻的山壁。 白墨冉从怀中取出了一条白绸,视线灵敏的扫过崖壁上所有的山石树木,然后闭上了眼睛在脑中再次过了一遍这些东西的位置,心里很快就拼凑成了一条完整的路线图。 再次睁开眼时,她眸中的犹疑尽散,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自信笃定。 她将手中的白绸挥出,对准了崖壁上的第一棵树木,然后手腕微一用力,整个人便腾空而起,随着白绸朝上方跃去。 等到她距离那树木还有一米之遥时,白墨冉将手掌一松,绸缎又从那树干上松开,对准了更上方凸出的一块巨石,同时整个身体往上,恰好脚尖点到了方才的树干上,借力轻盈的继续向上飞跃。 远远看去,就似一朵白云悠然的飘荡在山石间,那样的灵动而娴雅。 白墨冉的速度很快,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登顶,而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她只需要循着这条山脉继续往前,就能找到皇陵的方位。 但是现在,还不急。 白墨冉站在山顶上,一边收起自己手中的白绸,一边远眺着在山路中缓慢行驶的送葬队列,连日来一直起伏不定的心绪渐渐地变得平和。 直到她的身后掠过一抹风声,不急不缓,一如那人淡泊的个性。 她回头,转身看向那人,笑容清浅,却不及眼底。 “你终于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七星蛊毒 “阿冉,你的约,我又怎可不赴?” 无论何时,那人在面对他时,声音总是这般的温柔,好似带着这人世间所有的宽恕与悲悯,有种看透沧桑后的沉静。 曾几何时,她就是这般迷醉在他的柔情中不愿醒来,即使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后,她还一味的欺骗自己,不管他是谁,他都还是她的子篱哥哥,他待她的那份心意,是不会变的。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将你约在这里吗?” 白墨冉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心中并不惊讶,他要从宫中脱身而出,易容是最方便的法子,这对于他们幽冥门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莫子篱的目光黯了黯,朝着她的方向走近了几步,顺着她站的方位往山下看去,正好可以清楚的看到山脚下正在缓缓前行的仪仗队,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出言安慰道:“阿冉,人死不能复生,她这一生已是极尽荣华,你也不必为此太过伤感了。” “极尽荣华?”白墨冉听着,忍不住的发出了一声冷笑,她看着莫子篱,眸中往日里的痴恋早已烟消云散,现在有的,只剩下满目的冷然与失望,“是啊,或许在你看来,这的确是她最好的归宿吧,你是幽冥门的少主,又怎会懂得这人世间的真情?” “阿冉,你说什么?”莫子篱到现在才发现白墨冉今日有些不对。 那日秋霜到玄林宫给他传信时,他接到信,信中只写了时间地点,他与阿冉许久未见,他以为她约他此番前来,是因为白素歌的逝世令她神伤,所以才想找个人陪她说说话。 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我说什么,你会不知?” 白墨冉见到他脸上露出的不解之色,眼中的冷意更甚,她转过头不再看他,往远处眺望而去,声音也因着心境的变化而有些飘忽。 “你知道吗,姑姑死前的最后一刻,我都一直陪着她,我亲眼看着她在我面前自缢而亡、含恨而终,我却只能看着而无能为力,那一刻我就在心里发誓,我与这东临皇室,今生今世,不死不休!” 她说到这里转过头,毫不躲闪的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一直看到他的骨子里去,声音冷硬清晰,“但是我比之更恨的,是你,莫子篱!” 莫子篱浑身一怔,眸子微微睁大,讶异的看着她,“阿冉?” 见到他的这种反应,白墨冉嘲讽的一笑,心底已经冷到极致,“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作不知情吗?你敢说那日宫宴中出现的刺客,与你幽冥门无关?与你无关?” “你觉得是我?”莫子篱终于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面色白了白,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的情绪。 “难道不是吗?”白墨冉将他所有的表现都看在眼中,脸色不见得比他好上多少,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怀疑他,这个她曾经最信赖的人,可是事实摆在面前,让她不得不信!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了一块黑色的布料展开放在手中,举到他的面前,“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山上的风很大,吹得那块黑色的布瑟瑟作响,也显得布上刺有的龙纹图章愈发刺目起来。 莫子篱脸色一变,从白墨冉手中拿过那块还沾有血渍的黑布,放在手中仔细的观看后,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 “这龙纹图章,一向是你们幽冥门独有的印记,每一个图章都由上好的雪蚕丝线绣成,而这雪蚕丝线,又都全被幽冥门一门收揽,他人就算是想要仿造都不成,天下无二,就算是这样,你还要说你不知吗?” 这块碎布的主人,是帮白墨冉挡下致命一剑的那人所落下的,当时剑划伤了他的身体,同时也划破了他的一角衣袂,当时情况急迫,她在发现后只能将其飞快的收到自己的衣袖中,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阿冉,你变了。”莫子篱在确认了那块衣料的真实后就放下了手,看着白墨冉的目光隐带了一丝悲伤。 她的眼中,终于是没有了他的影子,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受了伤以后,可以肆无忌惮的躲在他怀中诉苦的小女孩了,她已然属于另一个人。 “是啊,我变了。”白墨冉也顺着他的话给予了肯定。 若是放在以前,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选择相信他,就算是事实摆在眼前,只要他说不是,那就不是,但是现在,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她再也没有当初的那份天真的勇气了。 “你想要我如何?”莫子篱看着她,眼中的包容丝毫未减,或许这样也好,她彻底断了对他的念想,他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可以坦然的面对属于他的命运。 “你走吧……”她的及笄之日,已经不需要他了。 白墨冉淡淡地对他吐出了这三个字后,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足一点地,很快便消失在了武白山脉间,因此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视为淡然绝情的那人,是用怎样的一种表情,在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 ** 天色已黑,山间篝火冉冉,已经走了一天的送葬队伍终于在山中停下,就地歇息了下来,每个人一坐到地上俱是松了一口气,累的恨不得倒地就睡。 山路难走,平地上一天就能到的路程,他们走这山道大概要三天才能将棺椁顺利的送达。 每个人在吃了些干粮以后不久后都沉沉睡去,为第二天的赶路做准备,唯独只有看守棺材的士兵们丝毫不敢懈怠,轮流在周围守着夜,防备着任何状况的发生。 一缕花香自山谷中幽幽传来,霎时沁人心脾,守夜的士兵们闻到之后,浑身的疲惫好像骤然间减少了许多。 “你有没有感觉突然精神了一点?”其中一个士兵心中觉得奇怪,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向另一个同伴询问。 “你也是吗?我从刚刚就觉得这山里有一股好闻的香气,闻了之后倍儿提神!”那同伴听到询问后立即附和,他也早就察觉到了异样,只是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所以憋着没说,现在听别人一说,才敢确定。 这两人一开口,其余清醒的几人也参与了讨论,皆是说着山中的香气好是神奇,居然有着这等的作用。 只是这样的兴奋感没有持续多久,其中最先开口的一人猛然就觉得自己大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一点征兆的就晕了过去。 其他几人看到这场景都是一惊,手立即放到了腰间想要拔剑而出,但手还没来得及抓住刀柄,也都同第一个士兵一样,齐齐晕倒在地。 山道上安静了一会儿,只余下山风哗哗作响,已经篝火燃烧的啪啦声。 在确定了所有的人都陷入沉睡之后,山道旁茂密的丛林中显现出三人纤细的身影。 “动手!” 白墨冉压低声音吩咐,与此同时聚集自己所有的内力置于棺杠上的棺材,牢牢绑住棺材用于固定的绳子顿时就像是自动有了意识般,“咻咻”两下就自己解了开来。 白墨冉不敢懈怠,手掌向上,棺材腾空而起,缓慢却稳定的朝着三人的方向漂浮而来。 绿绮和秋霜见此,两人对视一眼,从树丛中抬起了事先准备好的另一口棺材。 这是小姐命令软红阁的百名木匠连夜赶工打造而成的,从外表上看与白素歌所用的棺材一模一样,只不过里面放置的,是等同于人体重量的石头,为的就是今天的调换。 她们两人没有小姐那么好的内力,只能运用轻功将棺材抬到棺杠上,然后把绳子又原封不动的系好,最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到那些士兵的鼻下嗅了嗅,便飞快地回归到丛林里隐去了身影。 没过多久,那些看守的士兵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在看到自己倒在地上后心中大惊,立即转身看了眼自己看守的棺椁,在见到其安然无事后,才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想着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几人彼此对看了一眼,即使知道可能有问题,也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这件事,毕竟谁都珍惜自己的性命。 躲在丛林中的三人在看到了这一幕之后,默契的对视了一眼,这才悄悄地移动身形,抬着棺材,循着之前来时的小路原路返回。 姑姑喜欢的那人是父亲年轻时手下的一个幕僚,被长宁杀害后随意埋在了一处靠近皇宫的山地上,就算是白墨冉想找寻也寻之不得。 不过即便是如此,白墨冉也相信,姑姑在地下宁愿与相爱的人相伴一辈子,也不会再要呆在那个华贵而冰冷的宫殿里了。 所以白墨冉将她的棺材给偷换出来,在那块山地上寻了一处风水最佳的位置将她葬了,立碑改名为萧氏,终于让她“嫁”给了自己的心爱之人。 这是她能为白素歌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姑姑,只愿你来生能够随心而活,与相爱的人相守一生。” 站在白素歌的墓前,白墨冉的手抚过她的碑位,眼中的伤痛已经渐渐抚平,只余下对她美好的期冀。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心意般,山间的风突然停了,远处不知从哪里响起了鸟雀的叫声,清脆悦耳,仿佛就是她给予她的回答。 白墨冉笑了笑,她知道,姑姑大约是开心的。 ** 可是有些人注定不让人消停,第二日寅时,右相府的大门就被人敲响,白墨冉本就无心于睡眠,一直都处于假寐的状态,因此听到前院传来的动静立刻就起了身。 她看了看时辰,眼皮莫名一跳,顿时觉得不安起来,在这个时候还会来右相府惊扰的,那就一定不是小事。 她急急的穿戴好打开屋门就朝前院走去,两个丫头一直在屋外面守着,此时见了白墨冉出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发一言紧跟在了她的身后。 “不知道于公公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还未走到花厅,白墨冉就听到白易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上去很是清醒,不像是从睡梦中刚刚惊醒的样子。 她还未及深究,就被于公公的下一句话惊的后退了一步。 “右相大人,老奴现在来不及和您解释,只是小公主现在性命垂危,急需要府上的百香露一用,特命老奴来取。”于公公语气很是急迫,平日里尖细的嗓音在这时候听来更为的尖锐,像一把刀划在了白墨冉的心上。 百香露?如果她没记错,这可不是什么治病的良药,而是能制百毒的解药! 当今世上一共只有三瓶,其中两瓶分别被北寒和西漠的皇室所得,而这唯一的一瓶,还是她的娘亲在世时留下的,之所以会被皇帝所知道,还是她小时候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当时母亲给的解释是她有一次上山祈福时,碰到一位云游的得道高僧赠与她的。 她的怒气立即上涌,几步就走进了花厅中,也顾不得白易之的脸色,声色俱厉的对于城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小公主好端端的为何会中毒?宫里的婢女这么多,是谁能在这众多的看守下还能够伤到小公主?” 于城没料到白墨冉会突然冲出来,而且还是这幅强势的样子,与上次他宣旨时见到的她简直是判若两人,一下子有些愣神,几乎是凭着本能答道:“这……这老奴也不清楚,老奴只知道伺候公主的奶娘在夜间要给小公主喂奶时,发现小公主面色青紫,这才禀告了皇上,至于是谁下的毒,现下还未顾及的上啊!” 于城在说完这番话后才将自己的神智找回来,等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心里不由的骇然,这墨冉小姐刚刚竟是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要知道他方才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威压,是只有在皇上身上才感受过的! 他的这边话音刚落,白易之派去的人已经将百香露给取了来,转手就要递给于城。 于城看到那瓶子,眼中一喜就要去接,却在半途被另一只手给拦截了。 “于公公还劳烦前面走,小公主现在身中剧毒,作为她的表姐,墨冉实在是放心不下,便和于公公一起进宫罢!” “这……”于城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妥,那边白墨冉已经先他一步迈出了脚步。 “于公公,小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若是因为您的缘故有半点损伤,您可担当的起?况且墨冉虽然身为长处,但胜在平日里爱看些杂书,因而对这些毒也有着一定的研究,于公公您可别忘了,上次六皇子的毒是谁解的!” 白墨冉一番话恩威并施,让于城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也只能点点头答应了,立即上前为她开路。 路走到一半,白墨冉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回头看向白易之,却没料到正对上他凝视着她背影忧虑而又欣慰的目光,在被他撞个正着后,立刻错开了视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经过这么一下,白墨冉也忘了她刚刚回头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道:“父亲还请早些歇息,一切有我。” 说罢,脚下再不停歇,一路快步的走出了相府。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夜幕中再也看不见了,白易之才终于露出了一副苍老疲惫之态,想到她离开之前说的那句话,发出了一声悠长的轻叹。 因为是夜里,京都的马路上空无一人,这也方便了赶路,马车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赶到了宫门口,因为事态紧急,于城直接亮出了皇帝给的令牌,让车夫一路驾驶着马车直接到达了碧云宫。 碧云宫是云嫔的居所,在这宫中,云嫔不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极为一般,但胜在性格温婉,善解人意,白素歌逝世以后,皇帝便将小公主交给了她来照料。 如今出了这个事情,云嫔自然难逃罪责,此时正跪在宫殿外哭哭啼啼的向澹台宏请罪,请求饶她一命。 “启禀皇上,墨冉小姐携百香露求见。”于公公没有理会在殿外哭泣的云嫔,带着白墨冉径直绕过她到殿前通报。 “让她进来!”皇帝没有多少犹豫直接给了回答,听的出来,他的声音里也藏了几分焦急,看样子对小公主还是有几分上心的。 得了皇帝的许可,白墨冉不敢再耽误,疾步走到了屋中。 屋内灯火通明,她一进去就看到外屋密密麻麻跪满了一堆的人,丫鬟太医奶娘都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神色惶恐到了极点,那是对于未知命运的恐惧。 她的心立刻一沉,看样子皇帝是把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召来了,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后才会想到右相府的百花露,到底小公主的情况现在是有多么严重? 她一进去,屋内的众人就把期待的目光齐刷刷的放到了她的身上,很自觉地给她让出了一条道路,期盼她能解了小公主的毒以保住自己的命。 白墨冉一绕过屏风,就见到皇帝正怀抱着襁褓坐在床边,一脸的焦急愤怒之色。 “墨冉见过皇上。” 白墨冉朝着皇帝弯身行了一礼,澹台宏立刻摆手让她起身,语带欣喜道:“百花露可有带来了?” 她从袖袋中拿出百花露放在了手中,澹台宏见此从床榻上起身,刚要从她手上接过,白墨冉却突然收回了手。 “你什么意思?”澹台宏立刻变了脸色,语气中带了薄怒。 “皇上还请不要误会,墨冉只是希望先看一眼小公主,这百花露虽说能解百毒,但这其中并不包括一些奇毒,但凡解药,总是有些大补之物,小公主才刚刚出生,若是再错服了药物,后果不堪设想。” 面对澹台宏的怒气,白墨冉丝毫不惧,条理分明的解释道。 澹台宏听了她的话,脸色好转了许多,见她说的也有道理,也不再反对,便小心翼翼的将孩子递到了她的怀中。 这说来还是白墨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拥抱这个孩子,她出生时,她因为姑姑的死,神智早就散落到九霄云外,就连她的长相就没看得清,如今有了机会,这孩子却是又在生死关头徘徊。 她怀抱着这个孩子,感受到手中的温暖,心顿时柔软成了一片,在看到她的小脸时,更是惊讶不已。 她这才出生了三天,五官竟已是出落的这般分明,长得更是与姑姑有七八分的相似。 而更让她惊叹的还在后面,这孩子原本双目紧闭,已经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可一到了她的怀里就像是有了意识一般张开了眼睛,眼珠子更是咕噜噜的转了一圈,最后定定的看着白墨冉的脸。 如此一来,白墨冉好奇的看着她,她也目不转睛的看着白墨冉,时间在那么一瞬好似定格,最后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孩啼声给惊醒。 “小……小公主哭了?”屋外的人听到哭声,一个个都表现出了万分的惊讶。 “是小公主的毒解了吗?小公主除了出生那天哭过一次外,就再也没有出过声了。”另一个人也应声道。 “是啊,若不是小公主出生的时候的确哭了一嗓子,我都会怀疑小公主是不是有哑疾了!”大概是以为小公主的毒已经得解,每个人的神经都放松了不少,也有闲情谈论了起来。 屋外每个人的窃窃私语都被白墨冉听到了心中,因此她对眼前的这个孩子更加的爱惜起来。 你是认出姐姐了,所以才想把所有的委屈都诉说给我听吗?那就尽情得哭吧,你不用怕了,以后有姐姐在,姐姐绝对不会再让你被任何人欺负了去! 白墨冉伸出手来轻轻地为她擦去了眼角的泪珠,心中温柔的安慰道。 如果说前面的那些白墨冉只将其归结于巧合的话,那么接下来这孩子的举动就让她彻底抛弃了这个念头。 因为白墨冉心中安慰的话刚刚说完,小公主这边就停止了哭声,只是撇了撇嘴,看上去还是有些委屈,对她眨了眨眼睛。 白墨冉发誓,如果她不是亲手接生的这个孩子,如果这个孩子不是她的表妹,再如果,她长得不是这么像姑姑的话,她大概在刚刚的那一刻,就会忍不住脱手将这孩子扔出去。 这当真是个妖孽! “怎么样,你看了这么久,看出她中的是什么毒了吗?”澹台宏在一旁一直焦急的等待着,见到小公主在白墨冉怀中嚎啕大哭的时候,他面上也很是吃惊,看着白墨冉的目光更是有了几分不对劲。 得到澹台宏的提醒,白墨冉才缓过神来,想起了解毒这个大事。 这也不能怪她,实在是这个孩子给她的震惊太过,才让她忘记了来时的初衷。 她凝神开始打量永乐的脸色,发现她除了嘴唇有些泛紫之外,其他地方并无不妥。 因此她往床榻走了几步,将她放到了床上,解开了她的襁褓仔细的又看过了一遍她的身子,最终在她的脚心处发现了异样。 七星蛊!竟然是七星蛊! 白墨冉在得出结论之后,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些日子,若不是她一直在暗中研究着她往常从未接触过的蛊术,她就算今日见到也未必能够察觉出来,因为这七星蛊并非是指她的脚上有七个小点,而是指在算过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后,找出他全身上下最薄弱的一个位置,然后用种了蛊的银针刺进那个部位,从而让蛊虫进入身体。 中了蛊的人不会立即死亡,但在死亡的过程中却会尤其的痛苦,这蛊之所以称作七星蛊,是因为蛊虫会在人的身体内,沿着北斗七星的位置慢慢地腐蚀人的听觉、视觉、嗅觉甚至是触觉,直至蛊虫沿着血脉来到心脏的位置,将心脏蚕食完,才是那人真正的死期! 到底是谁,竟然会对一个出生不到三天的女婴下这样的狠手! “你这是什么表情?小公主到底怎么样了?”澹台宏见到白墨冉面上忽青忽紫的神色,他的心也跟着波动起伏。 其实按道理,他是不应该有这种情绪的。 永乐固然是他的孩子,可是作为一个帝王,他对亲情的感觉早就淡薄,更何况在这孩子之前,他早就有过六个皇子和一个公主,当父亲的感觉,他早就已经体会过很多次。 但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孩子开始,打心底里就尤为的疼惜,一种身为父亲的成就感和骄傲感油然而生,这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所以今日,他在得知这孩子出事以后,什么都没想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皇上,墨冉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能够准许。”白墨冉从床榻上起身,再次跪倒在地上。 “你且说说看。”澹台宏蹙眉看她,捉摸不透她在耍什么把戏。 “公主的毒墨冉可以解,只是在墨冉为公主解毒的时候,还望皇上可以回避。”白墨冉面色淡然。 “这是朕的孩子,朕的公主,你替她解毒,朕在旁边看着是理所当然,你到底有什么理由?”澹台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恕墨冉无可奉告。”白墨冉思量了一下,还是咬牙说出了这句话。 “你……”果然,澹台宏勃然大怒,眼看着就要发作。 “皇上,我算起来也是小公主的表姐,小公主的这条命,是墨冉亲手救下的,您只需要知道,这世上最不愿意看到小公主出事的人,其实是我,不是吗?”再危急关头,白墨冉抬起头,目光诚恳的看向皇帝。 她在赌,赌皇帝既然能够为了小公主这么大动肝火,也一定是很在意小公主的。 好在这一次,她赌对了。 “若是你解不了小公主的赌,朕会让你替小公主陪葬!” 澹台宏在听了她说的话以后,沉默了一会儿,撂下一句话后,摆了摆衣袖就走了出去。 白墨冉见此,心中着实松了口气,转过身去,无奈又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轻叹道:“果然是个妖孽呢!” 那孩子听到了她的叹息,竟是得意的笑了笑,一双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白墨冉面皮一抖,收起了手中的百香露,从袖中拿出了另一个空的瓷瓶和一片薄刃。 既然小公主中的是蛊,那么再好的解毒良药对她来说也是无济于事,可是蛊术她又不擅长,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喂她喝下自己的血,来暂时压制她体内的蛊虫。 刀刃将手腕划破了一道小口子,很快的,瓷瓶中就盛满了她的血液,她见好就收,用内力抑制住还欲向外流淌的鲜血,将薄刃重新收好。 只是当她拿着瓷瓶站在床榻边却犯了难,这要如何,才能让这孩子把这么血腥的东西当做奶一样喝下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要么闭嘴,要么死! 白墨冉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先滴了一滴血在她的唇边,试探着她的反应。 果然,这孩子在无意识的吃到血腥的味道时,一张笑脸顿时皱了起来,却没有立即哭闹,只是长大了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说你妖孽难道你还真能明白人的意思不成?”白墨冉瞅到她这样的动作,心里立即有了一个主意。 她看了看怀中的孩子,没有急着把瓶中的血给她喂下去,而是看着她,言简意赅的威胁道:“自己喝还是死,你选一个?” 永乐眨巴了一下眼睛,再次撇了撇嘴,眼中可怜的意味更重了。 白墨冉抱着尝试的心里,直接把瓶子凑到她的嘴边,一点一点的将血液喂入她的嘴中,那孩子的表情虽然难看,可是当真乖觉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将瓶中的血喝的干干净净。 白墨冉这才松了一口气,目光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温柔的拍了拍她表示鼓励:“乖。” 永乐见此,不屑的扭过头去,眼一闭,竟是睡觉去了。 白墨冉哭笑不得,动作很快的收拾好了瓷瓶,清理好她唇边残留的鲜红,抱着她出了屏风。 一见到她出现,外面的人各个伸长了脖子,都想看一眼她怀中的小公主到底如何了,白墨冉察觉到她们的心思,却是将其抱的更紧,严严实实的没露出一点脸来。 “怎么样,小公主的毒可是解了?”澹台宏在外面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一见到她出来,迫不及待的冲上前去询问,完全没有了一点帝王的威严。 “皇上,还请屏退众人,我有事想和皇上单独说。”白墨冉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看了一眼满屋子的人,眼底盈满担忧之色。 看到白墨冉的这幅表情,皇帝的心一沉,以为是小公主的毒又有了什么其他的变化,也顾不得多想,一挥手就将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 “你们都先退下!” “是。” 见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众人都有些不甘心,也只能作罢,脚步轻悄悄的退出了屋子,不一会儿,屋中便只剩下了澹台宏,以及抱着永乐的白墨冉。 “有什么事情,你现在可以说了。” “小公主的毒已经解了,可民女有一事想要请求皇上,还望皇上能够答应。”澹台宏话音刚落,白墨冉抱着永乐便跪倒在了地上,面上尽是诚恳。 “你且说说看。”听到永乐解了毒,澹台宏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不知道白墨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神色深沉的看着她。 “皇上,民女想将小公主暂且带回右相府照料。”白墨冉单刀直入,没有任何迂回。 “放肆!小公主乃皇室血脉,金枝玉叶,怎可轻易交由你带出宫?你凭什么认为朕会答应?” 澹台宏怎么也没想到白墨冉会生起这种念头,想都没想便回绝了,只觉得无比的荒谬。 “皇上,有些事情说来可能大逆不道,但是民女为了小公主的安危,却不得不说。” 白墨冉早就料到了皇帝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经过先前的试探,她亦知道小公主在皇上心中是有着几分地位的,所以她也有说服他的把握。 “前不久御花园里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已经引得朝中混乱,现今小公主又被人暗中下了毒,势必会引起又一次的人心惶惶,皇上您心中应该清楚,这些事情的发生并不是偶然,皇宫中必定是奸人在捣鬼,而这人又隐藏颇深,一时半刻怕是寻不出来的,这皇宫,已然不是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你这是在指责朕没能保护好小公主的安危?在怀疑皇宫这些侍卫的无能?”皇帝听到白墨冉的这番话,心中明白她说的的确是事实,但是他作为这个皇宫,这个国家的主人,又怎么可能在一个小丫头的面前承认下这种罪责? “皇上息怒,民女并无这种意思,民女只是觉得,宫中的守卫固然森严,但是与之相对的,便是人手的混杂,若是有人真的想要对小公主下毒手,就算是皇上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小公主,亦是无济于事不是吗?” 白墨冉知道澹台宏在意的是什么,故而放软了语气,悄然的给他找了一个台阶,让他可以顺着放下面子。 果然,澹台宏在听了白墨冉这话以后,没有再出声,这无疑代表了默认。 “皇贵妃娘娘的尸身还未下葬,小公主便出了这种事情,这一定不是娘娘在九泉之下愿意看到的,祖母年事已高,先是痛失爱女,若是小公主现在再出了事,我怕她老人家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此次皇上若是能将小公主交予民女带回,一方面能最大程度上保护小公主的安全,而另一方面,我相信祖母见到小公主,对于娘娘的死心中也能得到几分宽慰,更重要的一点是,右相府里都是小公主的亲人,由亲人亲自照料,总好过皇上将其交由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妃嫔照料,要好上太多么?” 白墨冉说完,不再出声,低头抱着永乐跪在地上,安静的等待着皇帝的答复。 有些话,适可而止就好,说多了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她已经把所有的利害关系理清了将之放在了明面上,她有足够的信心,但凡皇上心中对小公主有一丝一毫的疼爱,都会应下她的请求。 果不其然,澹台宏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对她沉声道:“你最好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日后但凡小公主受到任何一点的损伤,朕定不会饶了右相府!” “民女定然谨记在心。”白墨冉立即点头称是,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微笑的弧度。 ** 白墨冉进宫时只有一个人,回府的时候队列一下子就壮大了许多,澹台宏虽说答应把小公主交给她来照料,却不会就这样让她两手空空的就把她抱回去。 皇帝先是拨了四名婢女照顾小公主,还有宫中的两名奶娘轮流负责给小公主喂奶,后来想想不放心,还特意从宫中调出了一队侍卫专门用来负责小公主的安全。 不过在白墨冉的劝说下,他最终收回了先前的四名婢女,因为白墨冉给出的理由是,人多手杂,右相府并不缺人手,这些婢女虽然说家世清白,但是并不能确定她们心中认得主子究竟是谁。 她进宫的时候是寅时三刻,因为事态紧急,所以去宫中的路用了一刻的时间便赶到了,可是这回来就不一样了,照料了小公主刚出生体质虚弱,马车特意放慢了速度,愣是把半个时辰就能到的路给走上了一个时辰。 这般折腾之下,等白墨冉再回到右相府的时候已经辰时,正是请安的时辰。 白墨冉一下了马车,就让护送的侍卫和两个奶娘先行到她的院子中自行安置去了,而她则是抱着永乐,直接往老夫人的院落走去。 一路上,白墨冉偶尔会遇到一两个路过的婢女小厮们,在见到白墨冉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时,一个个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想着这大小姐什么时候都生了一个孩子出来了?她离开府中不过短短几个月,就算是想生出一孩子,在这时间上也不对啊! 大约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将府中大多的人都惊醒了,白墨冉还没达到老夫人的院落,就看到元姑姑在就在院子外左顾右盼了,在见到她之后,眼神一亮,几步朝着她迎了过来。 “墨冉小姐,你此番进宫如何?小公主的毒是不是……”元如的话说到一般,白墨冉在这期间已经走的近了,她在看清楚她的怀中抱着的是一个孩子都,顿时止住了话音,惊讶的指着这孩子道:“这孩子,难道、莫不是……” 白墨冉瞧着元如一副惊喜又不可置信的样子,一下子被逗乐了,她轻笑一声,给予了她肯定的回答道:“这就是小公主,是姑姑的孩子。” “还真的是,你居然能够将她带出宫来……”在确定了心中的答案后,元如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上前两步打量着她怀中的孩子,在见到她精致的容貌后,亦是表现出了无比的惊叹,“小公主这才出生多久,竟然已经出落得这般标致,我活了这半辈子,除却你出生的时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稀奇的事情。” “我出生的时候?”白墨冉没想到元如会突然提到自己,看了一眼怀中还在沉睡的孩子,意外的挑了挑眉。 “我可能抱抱她?”元如因为伺候老夫人,这一辈子都没有嫁人,现在年纪大了,看到孩子,难免会升起喜爱之情,更何况这孩子还是姑姑的血脉! “当然可以了。”白墨冉说着,很是放心的把孩子交到了元如的手上,这是她在皇宫里万万都不会出现的事情。 正是因为这里是她的家,所以她对家人很是放心。 “祖母昨夜睡得如何?”白墨冉一边往院内走,一边向元如询问。 “自从皇贵妃娘娘走了之后,老夫人无一夜好眠,昨夜更是在知道了小公主中毒的事情之后,在床头一夜坐到了天明,一大早就让我在院外等着,说是看到你回来马上把你请过来。” 提到老夫人,元如脸上的喜色一下子淡去,不自禁的担忧了起来。 白墨冉听了之后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径自走到了屋子里面。 白老夫人天一亮就从床上起了身,坐在桌榻边焦急的等待着消息,这下一听到脚步声,立刻转头看向了帘子,在见到掀帘而入的白墨冉之后,第一句话就问道:“小公主的毒可解了?” 白墨冉知道老夫人心中担忧,也不多说,笑意盈盈道:“祖母,您看我带了谁来见您了?” 说完,她侧开了身子,掀开帘子让元如抱着孩子进来。 老夫人刚想责备白墨冉,想着这时候她哪里还有心思去见什么人,却在见到怀抱着襁褓的元如时,到嘴边的话因为惊讶,再也说不出口。 “老夫人,您就放心吧,小公主的毒已经解了,您看看,小公主长得多漂亮!”元如抱着永乐脚步沉稳的走到了老夫人的身边,老夫人见此只愣神的看着,半响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孩子,就是素歌的女儿,我的外孙女吗?”老夫人在见到永乐那与白素歌有着八分相似的脸时,才渐渐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悬着一夜的心终于放下,很自然的就从元如手中抱过了永乐。 这些年里,因为长公主的霸道专权,她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过襁褓中的婴孩了,没曾想到,等她再次抱上孩子时,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看着永乐,就仿佛回到了那年刚刚生下白素歌的时候,那时候的她还年轻,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是她人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刻,可是一转眼,她都已经这么老了…… 好像感觉到了老夫人的注视,一直沉睡着的永乐在这时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在看到抱着自己的是另一个人的时候,好奇的打量着,最后不知道看出了什么,竟是“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老夫人却是哭了,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让得一旁的白墨冉和元如都是一惊。 “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这孩子还是让我来抱着吧,您昨日一夜都没休息好,身子可是乏了?”说着,元如上来就要从她的手中接过孩子,却是被老夫人拒绝了。 “我没事,我虽然老了,可是抱孩子这种事情还是累不到我的!我这是看着这孩子,想到了素歌,她这一辈子,都是我害了她,也让这孩子刚出生就没了娘亲,才会让人如此欺负!”老夫人避过元如递来的手,抱着永乐重新到榻上坐下,擦了擦脸上得泪水,话中满是愧疚。 “祖母,事情过去便过去了,人这一生本就短暂,万事不可重来,姑姑现在已经去了,我们没办法改变事实,但是我们可以更珍惜眼前的人,保护好她的孩子,这样我想,姑姑在天之灵也会安歇了。” 这孩子长得太像她的母亲,老夫人看到这孩子,定是想到了姑姑小时候罢,其实她相信,当年祖母会逼迫姑姑做出那样的选择,亦是身不由己,毕竟,又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一生平安喜乐? “皇上怎么会答应让你把小公主带出宫来?你都和他说了些什么?”老夫人冷静下来之后,才想起询问白墨冉。 “祖母,皇上不是答应我把小公主带出宫,而是答应我让右相府暂时抚养小公主,所以短期内,这孩子可以一直陪伴着您了。”白墨冉笑着向老夫人说出这个喜事,“至于皇上为什么会答应,自然也是为了小公主的安全考量,小公主还小,皇宫最近又太混乱,不适合小公主居住。” 白墨冉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提到原因,不过老夫人也不再追究,对她来说,她现在最重视的是这怀中的孩子。 “你打算怎么安排?” 想都不用想,这孩子一定不会交给长公主照管的,自从她知道二姨娘和三姨娘的孩子都死在了长公主的手上以后,她对这个女人就彻底失去了好感,如今见都不想见她,又怎么可能把这孩子交给她? 至于三姨娘……她不久前才失去了孩子,将小公主交予她,倒是个好去处,说不定能够抚平她失去孩子的痛苦,她看到小公主,也会想起自己失去的那孩子,定然会照顾好她的。 老夫人想着,心中已然有了决定,问白墨冉只是顺口那么一提。 “我既然亲手将她从宫中接了出来,自然得由我亲手照料她。”白墨冉回答的没有任何犹豫。 老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问会问出这么一个答案,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最后斟酌了许久才温声道:“阿冉,我知道你心疼这孩子,可是再怎么说你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还没有嫁人与这孩子相伴,你以后……” “祖母,我并不觉得这与我以后嫁人有任何的关系,若是我日后所嫁之人会因为这点事情就看轻于我,这样的人,不嫁也罢了!”白墨冉知道老夫人在担心些什么,只是在她心中,她日后唯一所嫁之人便只有秦夜泠,但是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见到白墨冉如此坚持,老夫人也不好说些什么,在这半年中,她已经见识过了这孩子的倔强,决定的事情是任何人都拉不回来的,真正是和她的父亲一模一样。 老夫人想到这里,头又有些疼了,也不知道这父女二人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才能有所好转,这个家现在已经分崩离析,她再也禁不住任何的打击了。 逗弄了一会儿小公主后,老夫人终是累了,先前她说没事纯属是因为看到这孩子的欣喜盖过了她身子的疲乏,如今时间一久,却是再也撑不住了。 白墨冉看出老夫人的体力不支,主动上前接过了小公主,行了礼就告退了。 等到她抱着孩子回到墨香苑的时候,奶娘们早就将各自的住处给拾掇好,一个个站在院门口伸长脖子张望,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伤到了小公主。 白墨冉见到这场景,脚步顿了顿,秀眉微蹙,也在这时,那两个奶娘看到了她,不约而同的朝她跑来。 “墨冉小姐,您一路上抱着小公主怕是累了吧?小公主交由奴婢们抱着就好。”说着,手已经是伸了过来。 “是啊,以后小公主的一切,墨冉小姐完全可以放心的交给奴婢们,墨冉小姐若是想小公主了,偶尔来看看她就好,不需要这么劳累的。”另一个奶娘见到她已经抢先一步的伸出了手,眼底不易察觉的掠过一丝不悦,也跟着帮忙劝说起来。 “把你的手拿开。”白墨冉看着眼前异常殷勤的两人,一眼就看穿了她们的心思,声音很冷的命令道。 那个奶娘听到白墨冉的话,伸到半空中的手一顿,觑了眼白墨冉的脸色,最后还是讪讪的收回了手。 “以后小公主的一切都由我亲自照料,你们只需要在小公主饿的时候喂奶就行,其他的事情,都不需要你们插手。”说着,她绕过了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可是偏偏就有人那么不长眼,还是不死心的又缠了过来,正是刚才落后一步的那个奶娘。 “墨冉小姐,不是老奴说话不中听,而是您不知道,这带孩子啊,不是您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的,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孩子每隔一个时辰都会被饿醒一次,会哭吵的人睡不着觉,而且您毕竟没有生养过孩子,有些事情上定然不会有奴婢们懂得多,所以这孩子还是交给奴婢照顾吧,奴婢保准会把小公主伺候的好好的!” 第一次的时候白墨冉已经强压着自己的火气,耐着性子没有和她们计较了,但是在她警告过一次之后,她们还不识抬举,那就怪不得她不留情面了。 她转身,目光沉冷的扫过两人,声音暗藏愠怒:“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算盘?” 两个看到她这样的表现,心中一沉,不赶再说话了。 “你们两个若还想好好的做小公主的奶娘,那就不要再多管任何一分闲事,这样,等到你们老了,小公主或许还会念在你们的情面上让你们衣锦还乡,可是若你们还要存着不良的心思接近小公主,那么我会立即马上禀告皇上,让你们两个立即被遣送回家乡,你们觉得如何?” 白墨冉说话的声音也不见得有多大,就是那样清清冷冷的语调,反而比一般人的怒火要更有威力,一直凉到了人的心里。 那两个奶娘闻言立刻跪在了地上,身子瑟瑟发抖的恳求道:“墨冉小姐恕罪,这件事情是我们错了,我们以后定然不敢再逾越了,还请墨冉小姐一定不要告诉皇上!” “那就要看你们就的表现了。” 白墨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开了。 这两个奶娘之所以会这么热衷的伺候小公主,无非是想争夺小公主奶娘的身份,要知道,在皇室,奶娘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即便是皇帝,对当初喂养自己的奶娘,也必须礼让几分,因为他们不可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而更重要的是,奶娘是一个人来到这世界上,与之最亲近的人,所以如果做得好,很容易受到皇子公主们一生的青睐宠爱,那么往后,他们的日子过得不会比任何一家的夫人要差! 而白墨冉正是因为看出了两人的这一点心思,才对两人极为的反感。 大概是那两个奶娘先前已经与两个丫头打好了招呼,所以当白墨冉将小公主抱回来时,两人并没有多大的惊讶,只是两双眼睛都好奇的看着她的怀里。 “小姐,小公主好乖巧,见到生人也不害怕,现在的孩子生下来都这么听话吗?”秋霜凑上前来瞅了瞅睁着眼睛正打量着周围环境的永乐,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般兴奋。 “每个孩子生下来的秉性都不一样,小公主生来文静才会如此乖巧,若是换做是你小时候,还不知道要让人有多头疼。”绿绮好笑的瞥了一眼秋霜,也满含笑意的看着永乐,她的心里也很是喜爱这个孩子,只是表现出来的没有秋霜那么明显罢了。 文静?白墨冉听到这个词,再想到怀中这孩子在宫中的表现,不敢恭维。 “马上传信给蓝沁,让她尽快赶来,小公主身上的蛊虫不容耽误。”白墨冉进了屋之后,在外面的笑意立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 绿绮和秋霜也没想到只是关个门的功夫,白墨冉就有这么大的转变,尤其是在听了她的话之后,两人脸色齐齐一变。 “小姐,您的意思是,小公主其实并没有中毒,而是中的蛊?”绿绮很快明白过来白墨冉的意思,在得到她的肯定后,随即再不敢迟疑,立即出了门,到京都的据点传消息去了。 而秋霜看着白墨冉怀中的孩子,顿时母爱泛滥,手脚无措道:“小公主中了蛊,那她现在会不会很难受?有没有什么可以暂时压制的方法?” “你不必担心,在宫中我就已经给她喂了我的血,短时间内不会发作,只是要尽快解蛊才能安心。”白墨冉瞅着秋霜那副眼泪汪汪的样子,不知怎么就联想到以后她若有了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一番场景。 这么想着,她也真就说出了口:“秋霜,平日里倒没有看出来你这么喜欢孩子,以后等你有了孩子,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母亲。” 秋霜的脸“咻”地一下就红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最后羞恼的瞪了白墨冉一眼道:“小姐还是想想您自己吧,秋霜就算要嫁人,也一定会等到小姐先嫁!” 说完,也紧跟着绿绮的步伐,腾腾的跑出去了。 看着秋霜匆忙离去的背影,白墨冉哑然,她只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这丫头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吗?还是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绿绮的办事速度很快,当天下午,蓝沁便随着她避开右相府的耳目,顺利的到达了白墨冉的房间里。 在看过小公主的症状之后,蓝沁出了一身的冷汗,心有余悸的对白墨冉道:“还好阁主即使用血压抑住了小公主体内的蛊虫,不然要是任其发展到现在,就算是属下能解蛊,小公主最后怕也是残缺之身了。” 白墨冉听到这话,眸中顿时翻涌起了怒气,现下当务之急是解除蛊毒,在这之后,她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企图伤害永乐的人! 听蓝沁说,解蛊的过程会有些痛苦,要是一般的大人或许能够忍住,可是小公主只是一个孩子,她怕到时候解蛊她的哭声太大,惊动了外面的眼线,所以打算先给她服用些迷药。 白墨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询问本尊的意见。 她走到床边,躺在床上的永乐在一脸的百无聊赖,在看到她出现的时候,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对她讨好的笑了笑。 白墨冉也对她笑了笑,只是笑容里藏了那么几分狡黠,对她道:“姐姐知道你是个乖孩子,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可以不哭的是不是?” 永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不过不容得她抗拒的,她下一刻就被人抱了起来走出了里屋,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她从前没有看到过的美人。 “不用迷药,直接给她解蛊。”白墨冉坚定的和蓝沁道。 蓝沁立刻惊讶的看向她,像是在确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她真的能忍受得了解蛊的疼痛? 不过白墨冉显然是认真的,见此,蓝沁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从腰间取下随身携带的一套解蛊用具。 她从中取出了一把细刀,就着旁边刚刚点燃的蜡烛烧了烧,然后她就看到了令她很是惊奇的一幕,被阁主抱在怀中的孩子在看到了她的动作之后,竟是感觉到了危险般的,畏惧的缩了缩小脑袋。 “阁主,她……” 蓝沁原先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所以语气带着些不确定的想要询问白墨冉,谁知道对方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早就知道了这孩子的反应。 “不用管她,开始吧。”白墨冉很是淡定道。 “是。”蓝沁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在襁褓中握住她的脚,手中微微用力固定住,以防万一她到时候挣扎而产生的误伤,然后,用尖刀划破了她的脚底心。 “唔……”永乐感觉到了脚底传来的尖锐的疼痛,嘴一撇,眼看着就要哭出声来。 永乐这孩子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从出生到现在,一共就哭了两回,所以她只要一旦哭出声,必然会引起暗中隐藏的皇宫侍卫的注意。 “要么闭嘴,要么死。”白墨冉见到永乐的这幅表情,出声冷冷的威胁道。 永乐刚欲发出的哭声顿时卡在了喉咙间,再次撇了撇嘴,看着白墨冉的眼神已经有了分幽怨的味道。 蓝沁的手差点一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姐妹两人的互动,心想着这两人果然是亲姐妹,做的都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出的事情。 接下来解蛊的过程很是顺利,蓝沁在划开永乐的脚心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里面装有的是七星蛊虫的母蛊。 她将瓷瓶放在火上烧烤,没多久,瓶中就传来了蛊虫痛苦的“呲呲”声,与此同时,永乐的一张小脸变得有些扭曲,却是强忍住,硬是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白墨冉的心里也很是心疼,她知道,蓝沁是在用母蛊来引诱出永乐体内的子蛊,而子蛊在出来的这个过程中,势必会极为的痛苦,她只是个孩子,就要承担着一个大人都难以忍受的疼痛。 好在不出一盏茶的时间,那子蛊便挣扎着从永乐的脚心钻了出来,一出来之后,蓝沁早就有所准备,手心立即闪出一抹蓝光朝着它射去,那蛊虫在蓝光的作用下,瞬间灰飞烟灭,没留下一点踪迹。 也在这时,永乐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苦难过去了,眼睛一闭,一下子又进入了梦乡。 “蓝沁,这次你先不要回软红阁,我还有事情要你帮我办。” 白墨冉将永乐重新抱回床上安置好后,声音严肃的对蓝沁道。 “阁主有何事吩咐?”蓝沁立即领命,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要你帮我查清楚,小公主这次中蛊,到底是何人所为,就算是倾尽软红阁的所有力量,也一定要给我查的清清楚楚!”白墨冉面色冷凝,眼中不含有一丝温度。 蓝沁还是第一次见到阁主这般生气的模样,立即出声应是。 白墨冉想了想,随后又走到了书桌边,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名字递与她,“这是这几日在宫中传播闲言碎语人的名单,你拿着,或许会对你有用。” 这几个名字,正是白墨冉在宫中昏迷醒来后,自秋霜口中知道有挑拨之人,让这两个丫头去查的结果,现在有了这几个人作为引子,再去查的话会简单很多。 “是,属下明白了,如果只是单纯查这件事的背后之人,应该耽误不了多久,毕竟软红阁能人异士众多,这点事情还是能够解决的,阁主留属下下来,是否还有其他事情?” “的确有。”白墨冉转身看向她,似是下定了决心道:“我要你留下来,做我巫蛊之术的先生。” ** 解了小公主的毒以后,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白墨冉学学巫蛊、带带孩子,日子过得还算舒心,也正是因为她过得太过舒心,所以引起了某个“重伤”在家的人的强烈不满。 这也直接导致了这一天,白墨冉一如既往在带着小公主请安回来后,屋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也是在看到这位不速之客后,白墨冉才良心发现的想到,自己大概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自从那场宫宴回来以后? “这孩子真是漂亮。”秦夜泠看着白墨冉在见到自己后,就一直愣在门口止步不前,无法,山不来救我,我便来就山,他缓步走到白墨冉的面前,然后在她有些不安愧疚的眼神中,低头看向她怀中的孩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秦夜泠总觉得,那孩子在见了他以后,眼中一下子亮了许多,显得无比的兴奋。 “你最好收起你的这种眼光,不然今天都别想吃饭。” 秦夜泠不了解她,可作为这一段时间与小公主朝夕相处的白墨冉来说,她可是太了解这孩子的秉性了,立即低下头来给她投去警告的一瞥。 那孩子大概也是习惯自家姐姐的这种威胁了,没有了一开始的委屈,眼睛一闭,干脆利落的睡觉去了。 秦夜泠看到两人这样的互动,自然也很是讶异,看着永乐不由得感叹道:“这孩子生来聪慧,将来定不会是凡人。” 白墨冉本来在屋中见到他,想到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忙碌,所以竟是没顾及的上他,心中是歉然的,可是他从见到她到现在,一共就说了两句话,这两句话还全部都是关于她怀中的孩子的,她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火气,一恼之下,直接把孩子塞到了他的怀中,语气凉凉道:“既然秦世子如此喜爱小公主,那便由您帮忙抱着好了,如果实在还是喜爱,您大可以将其带回将军府好好照看,我相信皇上对秦世子如此信任,就算知道了,定然也是不会追究的。” 她这话一出,秦夜泠倒还没做任何反应,永乐却是立刻睁开了眼睛,她以后可以和这位美男一起生活了?幸福来得太突然,她需要冷静一下!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接下来美男的话就又把她打回了现实,她听后顿时奄奄一息,决定还是去会周公好了。 “这孩子虽好,可终究不是我的,我秦夜泠只会照看我自己的孩子,旁人的孩子再好,又与我有何干系?”秦夜泠唇边溢上笑意,只是细看,便能看出他抱着孩子的手有些僵硬,而为了避免被发现,他很快的就将孩子抱入了室内,将她在摇篮内放好。 那摇篮是这孩子来右相府的第二天,老夫人就让人花重金买来的。 等到秦夜泠从内室中再出来时,原先站在门口的白墨冉已经来到了书桌前,在一张宣纸上写画着什么。 他悄然的走到她的对面,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她在纸上写写画画。 “你在画右相这些日子以来的路线图?”秦夜泠只看了一会儿就看出了门路,语气有些诧异。 “是的。”白墨冉对他没有任何隐瞒,无可奈何道:“你明明知道些什么,却又不想告诉我,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查,这段日子里,我有几次都去父亲的院子里想要和他见一面,但都被外面的护卫拦下了,原本我想着将小公主带回来,他出于对姑姑的亲情,怎么也会来我这里看一眼这个孩子,谁知道他倒是能忍,竟然一次都没有过来,我无计可施,只能出此下策。” 而就这些路线图,也是她的那些手下随时紧盯着白易之向她汇报而来的。 “其实不必如此麻烦。”秦夜泠见她为白易之如此耗费心神,到底还是不忍心,“或许我有个更好的办法,你要不要听?” 白墨冉这才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此时见到他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有些不安,不过现在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便直接问道:“什么办法?” “告诉你可以,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回答我三个问题。”秦夜泠看着她,眸光闪动。 白墨冉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只是她既然问都已经问了,回答他几个问题又能有什么? 她点点头,表示答应。 “皇贵妃娘娘的棺椁,你换了?”他笑的和蔼。 白墨冉心一惊,眼睛往左瞥了瞥,保持沉默。 “你手腕上的伤,怎么来的?”他笑的可亲。 白墨冉肉一跳,眼睛往右瞥了瞥,同时不着痕迹的把袖子往下拉了拉,懊恼的想这伤口已经好的只剩下一点点痕迹了,他是怎么发现的?而后依旧保持沉默。 “过去的这些天里,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可有一丝一毫的想过我?”他笑的和蔼可亲。 白墨冉心惊肉跳,眼睛已经无处可瞥,只能面向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将沉默进行到底。 “很好。”秦夜泠隔着书桌忽而弯下身子,凑近她的脸,笑容依旧,如山涧中滑落的最清澈的一捧水,滋润了她的心,也蛊惑了她的心神。“三个问题,你一个都没有回答上,是不是该有些惩罚?” 白墨冉这下再傻,也知道不能再这么沉默下去了,立即开口就要为自己辩解,可惜已经迟了。 那人蓦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椅子上拉起,隔着书桌一手揽过她的腰,准确而又迅速地吻住了她的唇。 因为他的动作太过迅猛,书桌上的东西被撞倒,散落了一地,然白墨冉已经无暇顾及,只能将全部的尽力放在身前的这个男子身上。 唇齿相交,感受到他的紧张,他的气恼,他的思念,以及……他的那一点点未曾表现出的被她冷落的不忿。 她闭目,温顺的接受了他一切的情绪,因为她知道,世间再无第二人能够让他如此。 她何其有幸,能够成为他的唯一。 ** 这日天气晴好,白墨冉刚一用完午膳,看了看精气神还不错的永乐,心情甚好的抱着她出了房门,直接往白易之的院落行去。 不出意外地,她还没能踏进院落,就被暗中看守的护卫拦下。 “大小姐,右相大人交代过很多次了,不允许大小姐您踏入院子半步。”那护卫也是一脸的为难,他都记不清这是这个月第几次拦下白墨冉了,每见她一次,他都要说一番同样的话,到底是他的话语太没有存在感,还是大小姐的记忆离消退的太快? “哦,这样啊。”白墨冉很是体谅他,了解的点了点头,那护卫看到她这样子,以为她是和以往无数次一样准备离开了,刚准备转身躲回暗处,就听她又道:“不过这次你错了,不是我要来见右相,而是小公主这几日闹腾的厉害,不管我怎么哄都没用,我猜想她应该是想自己的舅舅了。” 说完,白墨冉抱着小公主就往院内走去,那护卫只是愣神了一下,再回过头时,她都已经走到了院子中央。 “大小姐,您可不要说笑了,小公主才多大,哪里会有想人的心思?您就不要再为难属下了!”那护卫重新挡在了白墨冉的面前,不让她再前进半步。 “你不信?”白墨冉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笑着反问。 那护卫自然坚决果断的摇头,他应该信吗? “小公主,你说,你是不是想舅舅了?你要是想的话,就笑一下。”白墨冉低头对永乐询问道。 话音刚落,永乐立即“咯咯”的笑出了声来,那稚嫩的模样,着实让人打心底里感到欢喜。 “你看,小公主都说想了,你要是再不让开,就是对公主的大不敬了!”白墨冉再次抬头时,神情一变,看着护卫的神情很是严厉。 那护卫在见到小公主的表现时又是一愣,趁着这个功夫,白墨冉又再次越过了他,来到了书房的门口。 根据手下的禀告,白易之这个时辰通常都会呆在书房里的。 “大小姐,您真的不能进去。”眼看着离书房只有一步之遥,那护卫又紧追不舍的拦下了他。 “怎么,小公主的意愿你也胆敢违抗不成?”白墨冉冷眼瞧他。 “小公主还是个婴孩,又怎会有自己的意识,方才小公主会笑也一定是巧合罢了,大小姐您就别再懵属下了!” “如果我证明不是巧合,是不是你就会主动让开?”白墨冉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主动等着他掉入泥潭。 那护卫想了想,知道白墨冉今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能点头。 “那好,你可看好了。”白墨冉笑了,低下头,对永乐露出一抹很是温柔的笑意。 “小公主你想你的父皇吗?” 永乐眨了眨眼,不为所动。 “外祖母呢?” 永乐又眨了眨眼,还是不为所动。 “姐姐呢?” 永乐干脆闭上眼睛,表示她的抗议。 见此,效果已经达到,白墨冉这才又问道:“舅舅呢?” 永乐:“咯咯……” 护卫:“……” 白墨冉满意的笑了,对着脸已经黑成苦瓜的护卫喝道:“看到了没有,还不赶紧让开!” 第一百二十七章 辙钧,君泽 那护卫还想说些什么,房间里面的人终于出了声:“让她进来吧。” 那护卫动作倒也快,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一下子便没了人影。 白墨冉抱着永乐,对她赞赏的笑了笑,毫不客气的推开门就进了书房。 说起来,这书房,她已经有近十年未进了,对它最后的记忆还是母亲尚在的时候,她在外面玩累了,就会经常跑到书房里来,父亲在处理公务,她就会懒洋洋的赖在他的腿边,困极了就直接睡在了他的腿上,往往一觉醒来的时候,她又回到了自己房间的床榻上。 而她对这书房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浓浓的墨香味,是她小时候做梦伴随她进入梦乡的味道。 如今十年已过,她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量房间里东西的摆设,然后她便惊奇的发现,屋内的东西竟是一样未动,就连靠近窗边的那架古琴,也原封不动的放置在那里,看上去纤尘不染,好像并没有经历过十年的变迁。 白墨冉心里清楚,若是没有人天天细心呵护,这琴是绝对不会保存的如此完好。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又再次变了变,因为她很清楚的记得,这架琴是母亲生前的最爱,好些时候,父亲处理奏折处理的累了,母亲便会为他弹奏一曲,而父亲便会用那种缱绻深情的目光看着母亲,那样的场面,任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从心底觉得羡艳。 “你几次三番前来到底有什么事情?有事的话就快点说,我还有很多的东西要处理,没有时间陪你胡闹。”白易之在白墨冉进来之后没有看她一眼,依旧自顾自的埋首于奏折之间,神情冷清的就好像对面是一个陌生人。 换做是以前,白墨冉一听到这话,不用白易之再说第二句,扭头就会走人了,可是再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她大概有些了解白易之的心情了,所以也假装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赶人之意。 “之前我是有些事情想要来请教右相大人,不过现在都已经解决了,而我这次之所以会过来,还请右相大人不要误会,方才我在院子里已经和那护卫说了,是小公主想念她的舅父了,她来府中这么些天,都没有见到自家的舅舅前来看她,大约是以为自己不讨人喜欢,故而这几日闹腾的厉害,我于心不忍,想着既然她的舅父事务繁忙没时间过来看她,那我只能迁就着将她抱过来看舅父了,谁知道就这样,还被人拦在院外,想必小公主真是寒心的紧!” 白墨冉说完,煞有其事的摇摇头,一副替小公主不值的模样。 白易之听到她的话,一直以来的奋笔疾书终于停了停,抬头看向她,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的道:“是吗?” 白墨冉但笑不语,伸出一只手去逗弄怀中的永乐,永乐见到她的这种行为,脸上立刻出现了嫌弃的表情,一张笑脸拼命的躲闪着想要避开她的魔爪。 也就是在白墨冉低头的瞬间,白易之脸上的冷淡褪去了些,尤其是在见到她怀中抱着的孩子时,眸中闪过一抹温情,可是最终还是重新执笔,低头继续在纸上写了起来。 可凭着白墨冉的修为,又怎会察觉不到他刚刚朝她看来的目光,只是她没有想到,父亲的忍耐力居然这么好,她都已经用孩子这般引诱了,他还能不为所动。 还是说,他是想将所有的亲情都隔绝在外,觉得只要不去接触,不去相处,就能渐渐地变得冷情? 她听祖母说,白易之已经很多天没有去她那里请安了,这对以前一向孝顺的他来说,是绝对不可容忍的错误。 “右相大人,您真的不想看一眼小公主?”白墨冉眼底掠过一抹算计。 白易之仿若未闻,将刚刚处理好的一本奏折放好,重新又拿起手边的另一本展开。 “您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小公主?”白墨冉抱着永乐的手渐渐收紧,已经开始了预谋。 怀中的永乐看到白墨冉脸上的表情,心肝一颤,觉得自己大概也许又要倒霉了。 白易之沉默,将手上的笔重新沾了点墨汁,准备开始批奏。 与此同时,他的余光瞥到有一个红色的物体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向他靠近。 他一惊,立即抬头向前看去,却见那个红色的物体却是一个襁褓。 他几乎立刻扫了一眼站在她三尺之外的白墨冉,此时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原本被她抱在怀中的孩子早已不见。 他大惊,再也顾不得手上桌上的东西,下意识的伸出手来,稳稳的接住了那个朝他飞来的孩子。 “你疯了?”白易之在接住永乐之后,在见到她并没有受伤以后,惊魂未定的对白墨冉怒吼出声。 “右相大人不是说不关心吗?那么小公主的是死是活又与您何干?”白墨冉很是淡定的对他一摊手,一脸无辜的样子。 白易之瞬间气结,却也无话可说。 “啾……”就在这父女两僵持的时候,被白易之抱在怀中的永乐突然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紧张氛围。 白易之低头看向永乐,在见到她与白素歌有八分相似的面容时,眼神一黯,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永乐感受到他的视线,又是“咯咯”笑了几声,然后从襁褓中伸出了一只小手,抬起来似乎是想要触碰他的脸。 白易之因为她的这个举动,目光一下子就柔和了许多,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周身的气场在那一瞬间变了,原本的冷漠早已消失不见,只余下对这孩子浓浓的关爱。 “啾……”就在这时,永乐又再次发出了声音,在见到白易之没有半点反应后,似乎有些着急,运足了气力,又“啾……啾……”了两声。 白墨冉一开始只以为永乐觉得这样叫着好玩,所以并没有理会,但是现在,她竟是接二连三的发出这种声音,就一定是有着她的目的了,她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太了解这孩子了,她虽然才是出生了十来天的婴孩,但却天赋异禀,绝对不能把她当成寻常孩子来对待,她若是出现什么异常,必然有她的目的。 啾啾? 白墨冉在心中默念了几下这个字,突然恍然大悟,愈发确定这孩子是个人精! 她悠悠的叹了口气,故作忧郁道:“可怜小公主日夜思念自己的舅舅,可惜别人却丝毫不领情,才出生数十日,竟是都会叫舅舅了,真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心酸!” 听到白墨冉的话,白易之抱着永乐的手顿时一僵,在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之后,看着永乐的眼神愈发柔和了起来,只是这样的温馨的画面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一会儿,白易之便抱着永乐绕过了书桌,走到了白墨冉的面前道:“这下小公主已经见过我了,你可以把她抱回去了。” 说着,他面无表情的把孩子递到了她的手中。 怎么会有人变脸可以变得这么快,而且前后还能不留一点痕迹?白墨冉如是想,也不推脱,伸手就去接。 就在白易之要把永乐放到她手上即将收回手之际,白墨冉却突然松了手,永乐失去了撑托的力量,一下子就往地面坠落。 白易之见此大惊,反应极为迅速的再次接住了即将落地的孩子,而白墨冉也同时伸出手去接,两人手掌相碰,白易之只觉得自己掌心一痛,却没有松手,紧紧的将永乐重新抱在了怀里。 “你这么多天,就是这样照顾小公主的吗?”白易之见小公主安然无恙后,脸上涌起薄怒,语气严厉的对白墨冉训斥道。 白墨冉对此只是冷笑了一声,而后从他的手中强行抱过永乐反问道:“您不是不在乎您的这个外甥女吗,又何必假惺惺的担心起来,既然您不能承担起作为一个舅舅的责任,那也不必管我如何照顾她了,告辞!” 说完这话,白墨冉看也不看白易之的脸色,比他更为怒气冲冲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白易之看着白墨冉的背影,心中先是怒气翻涌,等到冷静下来之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最后化为一抹痛楚的苦笑。 ** “阁主,怎么样,成功了吗?” 白墨冉一抱着永乐回到墨香苑,蓝沁就急不可耐的迎了上来,眼中尽是期待。 “你有见我失手过吗?”白墨冉见到她的这个样子有些好笑,在把永乐交给了绿绮之后,对她展开了掌心,当中一个鲜红的圆点赫然呈现在了她白皙的肌肤上。 “阁主果然是有天赋之人,当初老尊主不让您过早的接触巫蛊之术,大概是怕您学的太早,容易被其迷失了本心吧?”蓝沁看到那个红点,欣喜之后便是感慨。 当初白墨冉在将军府使出幻术的时候,她就已经震惊之极,因为她很清楚白墨冉在认识她之前,并没有学过任何的幻术,所以对此唯一的解释就是在那次四大组织比试的时候,白墨冉只看过她示范过一遍就记在了心里,并且在情急之时下意识地使用了出来! 而她的这番猜测,在这几日她在教习白墨冉巫蛊之术时,更加得到了印证,任何的幻术蛊术,但凡她教过一遍,就很少需要再教第二遍,如此变态的天赋,让过去十几年里都在研究各种无辜的蓝沁羡慕嫉妒恨的想要杀人! “这下好了,有了这连心蛊的帮忙,小姐就不用如此煞费苦心的派人去监视右相的行踪了,右相若是有什么动静,小姐随时都能感应到。”秋霜也很欣喜,这些天来,她看着小姐一次次被右相大人拦在外面,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并不知道这父女二人中间有什么事情,但就算她再大大咧咧也能感觉的出来,小姐这些天表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心里却是很烦忧的。 连心蛊,顾名思义,就是将两人的心意紧密的连接在一起,关系越是亲的人,对这种蛊虫的反应越大,所以再适合白墨冉和白易之不过,这种蛊虫分为子母蛊,蓝沁给白墨冉种的是母蛊,白墨冉给白易之种的则是子蛊,母蛊可以感受到种子蛊之人的一切动静,更甚于是对方的情绪,所以日后白墨冉想要知道白易之在做什么,只需要用心感受一下子蛊的方位便可。 “希望如此吧。”白墨冉的脸上反倒是没有什么喜色,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在这之后等待她的,未必是她想要知道的。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白墨冉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剧烈的心痛给痛醒了,她伸手一摸脸颊,满手都是泪水。 她先是有些茫然,等彻底清醒之后才意识到,这心痛其实不是属于她的,而是白易之的。 她强忍住心中的不适走到桌边,替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喝下定了定心神,然后闭上眼睛,感应白易之的方位。 这一感应,她立即不解的蹙起了眉,因为凭着蛊虫指引的方向,白易之这时的确是在右相府,而且是他自己的卧室,只是……又并不在卧室里。 难道? 白墨冉立刻睁开眼,眸中掠过一抹深思,难道在父亲的卧室里,还藏着她所不知道的地方?例如……暗室? 白墨冉一想到这一点,立即再次凝神去感应了一下子蛊的方向,只是这次,白易之已然转换了位置,是真的出现在了他自己的卧室当中。 察觉到这一点,白墨冉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刚刚不知道为何,她只要一想到父亲会在暗中开凿一个暗室或者是地道的话,她的心就不受控制的不安起来。 来日方才,白墨冉想,这才是第一天,她就能发现白易之的异样,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她不能急功近利。 只是天不从人愿,往后的几天里,她不但没能有进一步的收获,相反的,白易之表现的还很是正常,早中晚餐一餐不少,夜里也再也没有那日的剧烈的心痛。 右相府很平静,可在白墨冉看来,这一切都是暴风雨的前兆。 而白墨冉怎么也没想到,比之右相府更先爆发的,会是敬王府。 绿绮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白墨冉正在给永乐喂着米粥,这孩子生来就与别人不同,在她将她抱回府之前,她乖乖的喝了三天的奶,但是一到她的手上,这孩子就怎么也不肯再喝奶了,就连白墨冉用“要么死”的话来威胁,永乐也不再妥协。 于是白墨冉无奈之下,只能尝试着给她喂一般几个月之后的婴孩才能吃得稀米粥,谁知道那孩子一看到她手上的粥,一下子就和狼看到了肉一样的眼冒狼光,就连白墨冉也被她这小眼神弄得有些毛骨悚然。 也是自那之后,小公主的饮食习惯就这么定了下来,偶尔白墨冉也会让人弄点羊奶来喂给她喝,小公主这下也不抗拒,一口一下喝的干干净净。 久而久之白墨冉才弄明白了,原来这孩子不是讨厌喝奶,而是讨厌喝人奶,要是再准确点的话,这孩子是讨厌人类喂奶的方式。 如此一来,白墨冉倒也省心,在禀明了澹台宏之后,立即将那两个奶娘请退回了宫里,那两个奶娘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小公主不吃奶,她们也没有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小姐……”绿绮看着白墨冉,几次想要开口,可几次再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又都把后面的话给噎了回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值得让你这般紧张?”白墨冉给永乐喂完最后一口的米粥,细心的给她擦了擦嘴。 永乐很是受用,不可否认,她的这个姐姐除了在某些时刻对她凶了点儿、狠毒了点儿之外,在其他的时候还是很让人喜欢的。 “奴婢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绿绮纠结了半天,最后只吐出了这么一句,脸上尽是为难之色。 白墨冉将永乐放回摇篮里转身,看到绿绮的这幅表情,心里也来了兴趣。 绿绮的为人处世如何她最清楚不过了,能让她这样稳重的人失去方寸的事情,还真没有多少,她倒很想听听。 “你长话短说,我自有判断的能力。” “软红阁的眼线派人来报,说是有一名北寒国的人秘密带着一名男子前往敬王府,最关键的是,那北寒人称那男子为君世子。”绿绮磕绊了半天,总算是把这句话给说完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就见到自家小姐的脸色倏地变了,从刚刚的悠然淡定,突然变得无比焦急起来。 “那男子现在在何处?澹台君泽又在何处?”白墨冉从床榻上站起身,目光焦灼的看着她。 “那男子,根据时间来看的话,现在已经到了敬王府了,奴婢得到线报的时候,君世子刚从烟雨楼出来,算算时辰,大约再过不久也要到了……”绿绮被白墨冉的这幅表情吓了一跳,她何曾见过小姐这般模样,回答时言语间更不敢有一丝耽误。 她话音刚落,白墨冉已经在她眼前失去了踪影。 这下,白墨冉也来不及坐马车了,直接用这段时间学的幻术隐了自己的容貌,侨装成府中丫鬟的模样出了府,而后来到一处荫蔽的地方,运起轻功就往敬王府赶去。 有关于澹台君泽的身世,她就算连最信任的两个丫头都没有告诉,因为澹台愿意对她坦诚相待,就是对她的信任,而她,亦不想辜负他的这种信任。 秦夜泠那一次前来,她曾经向他询问过关于澹台身份的事,作为当年将他救回的人,他自然知晓他的真正身份,只是除此之外,他亦不知道更多。 提到他与澹台君泽的第一次见面,秦夜泠那时候的脸色很是晦暗莫测,口气带着无限的感慨道:“我发现他的地方,是在一条百年蟒蛇的洞穴中,那时候他浑身是血,而他的旁边,是一条已经被他喝干了血吃干了肉的蟒蛇骨架。” 白墨冉听他说完这句话后,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就算是现在的她,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都会觉得异常的可怖,而当时的澹台君泽才八岁,那样年幼的他,又是如何独自一人在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时克制住自己的恐惧,让自己顽强的活下来的? 一种强烈的疼惜涌上她的心头,白墨冉的脚步立刻又加快了许多,事到如今,她怕是阻止不了那辙钧大夫与敬王夫妇相聚了,那么她至少还能阻止澹台君泽回去,至少她不能让他就这样毫无准备的与那人撞上…… 白墨冉一路不停歇的赶往敬王府,沿街扫过道路上的车辆,都没有见到澹台君泽那张很是招摇的美人辇车,她这时心里很是感激澹台君泽平日里的浩荡声势,因为这样至少让她在寻人的时候少了不少功夫。 越接近敬王府,白墨冉的心就越沉,想着难道师兄已经回府了? 好在没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有放弃,最终在敬王府的门口,她终于见到了刚从辇车下下来的澹台君泽。 眼见着他立即就要进府,白墨冉想都没想,寻了一处偏僻的角落落脚之后,立刻飞奔到他的身前拦住了他。 “师……”澹台君泽见到她,条件反射的就要唤她“师妹”,随即又想到这是在外面,硬是将到嘴的话给吞了回去,露出他那习惯性妖娆的笑容温柔唤道:“原来是墨冉小姐啊,这许久未见,你怎么想起来看我来了?莫不是忽然转换了心意,想要与我喜结连理不成?” 果然是澹台君泽一贯的作风,随便说出一句话都是那么欠揍,白墨冉强忍住自己想要动手的冲动,也回以他一个温婉的笑容道:“君世子这般的人中龙凤,墨冉可不敢高攀,更何况墨冉已有婚约,这辈子怕是与君世子有缘无分了!” “哦?那既然如此,墨冉小姐当众拦住我又是何意?”澹台君泽掩下眼底闪过的一丝怪异,继续对她调侃道,丝毫不觉他人的目光。 “墨冉有一要事想与君世子相商,还望君世子能够移驾。”白墨冉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只能先含糊着应付过去,反正她这么说,澹台君泽应该会以为她是因为其他的事情,所以想暗地里和他商量,他应该不会拒绝。 她想的的确不错,澹台君泽听完又再次妩媚的一笑,随即便道:“既然墨冉小姐如此有诚心的邀请,本世子又怎么忍心拒绝?墨冉小姐还请带路。” 说着,他侧了半边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见澹台君泽如此配合,白墨冉顿时放下了心,不疑有他,转身就往外走出了几步,可就在这几步中,不了澹台君泽却猛地加快了脚步,往敬王府里走去。 “师兄!”她回头,焦急的对他传音入密。 澹台君泽的脚步一顿,回头对上白墨冉那双满含关切的眸子,眼睛眯了眯,却没有说话,脚步愈发坚定的朝府中走去了。 “师妹,你不要忘了,要论伪装,你怎么可能及的过我?自从踏上东临国国土的那一天起,我便开始在这东临国所有人的面前演戏,所以我怎么可能看不出你笑容下的紧张?” 白墨冉本还欲说些什么,在得到澹台君泽的回答后直接闭上了嘴,只能无可奈何,默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既然她阻止不了,那么她愿意陪他一起去面对。 其实白墨冉不知道的是,她的伪装其实也没那么差,只是她因为来时太过于急迫,所以忘记了收敛自己的气息,而澹台君泽的武功修为又不低,早就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因而才会那么轻易的发现了她的伪装。 还未到得前厅,白墨冉就听到敬王妃既惊又喜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不住的问道:“君儿?你真的是我的君儿吗?这么多年了,你都到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母妃想你想的多辛苦,你何尝忍心!” 说到后来,那声音又带了些沙哑的强调,直到最后,只余下她抑制不住的痛哭声。 早在听到凤伊声音的那刻,澹台君泽就止住了前行的步伐定在了原地,也在那一刻,他才明白白墨冉为何会那么匆忙的拦下他,又为何在他进府之后那么着急的追上来。 “好了凤伊,君儿能回来那就是件好事,你也不要再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敬王的声音也在随后响起,虽然没有敬王妃那样的激动,但是从简短的话里亦能听出他的欣喜之情。 而就在这个时候,澹台君泽突然动了,抬步就往前厅走去,没有任何的迟疑。 白墨冉没料到他会在听到这些话后还会走进去,有那么一瞬的怔愣,她看着澹台君泽的背影,是那样的毅然决然,仿若抱着一去不返的重大决心一般。 她见此,只能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还是不放心的跟着他往前厅走去。 澹台君泽来到厅中的时候,敬王妃正抱着坐在椅子上的辙钧哭成了一个泪人,竟是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察觉,而敬王则是端坐在主位上静静的看着母子二人没有说话,只是那泛红的眼眶也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在见到澹台君泽时,脸上的神情一僵,看看他,又看看辙钧,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反应。 澹台君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挑了个在辙钧对面的位置坐下,脸上平静无波,教人看不清他的心中所想。 白墨冉见此亦没有开口,陪着他坐在了他右手边的椅子上。 而其间,敬王妃的哭声一直未绝,而她每哭一声,白墨冉就清晰的感觉到花厅中的气氛就更沉冷了一分。 到得最后,敬王妃终于是哭得累了,用衣袖抹了抹眼泪,略有些吃力的站起来转过身。 也在这时,她也才看到了坐在她对面的澹台君泽,很明显的被吓了一跳,尤其是在见到他向她看过来的目光时,她下意识地闪躲了过去,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可她却不知道,就是这样一个闪躲的目光,却是恰恰戳中了澹台君泽的心中的痛意,他的唇角微扬,终于露出了自进府来的第一个表情。 “父王母妃这都是怎么了?怎么一看到我就露出这样的表情?如今父皇母妃终于找回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子,不该高兴才对吗?”澹台君泽说着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朝着敬王妃走去,或者更清楚的说,朝着敬王妃身后的辙钧走去,明明只是三四步路的距离,白墨冉却偏偏从中感受到了咫尺天涯的心痛。 澹台君泽绕过站在辙钧前面的凤伊,一下子就与他的目光相对,在那一刻,白墨冉好像感觉到了他身体细微的颤抖。 他就这样定定的看着辙钧,即便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厅中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凝的气息。 就在这样尴尬到极点的氛围下,澹台君泽突然抬起了手,与此同时响起的,是敬王和敬王妃紧张的声音:“君儿!” 然而发出这声音的主人,却在见到他接下来的动作时,脸上一下子变得无比羞愧,因为澹台君泽双手举在了胸前,只是做出了一个拱手的样子。 可是这样的动作却在两人齐齐出声后顿时僵在了那里。 “你们以为……我要做什么?”澹台君泽转过头,脸上依旧在笑,说话的语调亦是很轻快,可是问出的问题,却犹如一把看不见的刀一样,一刀一刀的划在人的心上,“还有……‘君儿’,是在叫我吗?” 敬王妃刚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又溢上了眼眶,她看着澹台君泽,眼神里满含歉疚,“我……” “我知道了。”澹台君泽没等凤伊再说什么,对着两人笑了笑,回过头来还安慰道:“你们一家人久别重逢,有什么话就尽情说了吧,我一个外人,就不打扰你们了。” 言罢,转身就走出了花厅。 第一百二十八章 医者仁心,连心之痛 白墨冉看了看澹台君泽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还呆愣在花厅的敬王敬王妃,感受到坐在对面的人对她投来的复杂难辨的目光,不发一言,也跟着走了出去。 澹台君泽一路府内走去,白墨冉本以为他是要会自己的房间,但是走着走着她就发现,他根本没有看路,只是跟着自己的感觉到府中漫无目的的瞎转悠。 走了半天,澹台君泽最后终于在一棵树前停下,他看着那棵树,就好像见到欠了他八辈子的仇人一样,一拳就打了上去,却没有用上任何内力。 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那棵树受到他的击打,瘦小的树身摇了摇,然后终究没承受的住他暴怒下的力量,轰然倒地。 而代价是澹台君泽的手上鲜血淋漓,手背的骨骼突出处皮肤全部磨破,还沾染上了些许的泥土污渍。 “师兄……”白墨冉在她的身后担忧的唤他。 澹台君泽听到她的声音,慢慢地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双充满猩红的眸子。 白墨冉被惊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谁知道这个举动却是彻底激怒了他。 澹台君泽一步一步的向她迈进,白墨冉见他这样子,不欲正面迎上,只能他进一步,她退一步,直至她被他逼到了这个院落的墙角处。 再也无后路可退。 “师兄。”她无法,只得再次开口唤他,企图能够为自己争得一丝转机。 澹台君泽看着她,将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收入了眼中,最后自嘲的笑了笑,“就连你,现在也怕我了吗?” 白墨冉瞧见他脸上那般孤冷寂寞的神色,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而就在这时,澹台君泽忽然抱紧她,一低头准确无误的,一口咬在了她的脖颈上。 疼痛瞬间从白墨冉的肌肤出传至大脑,她眨了眨眼,有泪水顺着她的面庞滴落,打湿了他的红衣。 他咬她没有丝毫的客气,仿佛用尽了浑身所有的力气,白墨冉很疼,但是却没有推开他,反而抬起手来回抱他,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脸上再也没有半点的畏惧。 就好像,一个在宽容安慰她自己孩子的母亲。 没过多久,白墨冉感觉到自己的脖颈上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滑落,与此同时,澹台君泽也渐渐地松了口,只是安静的抱着她,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动作。 白墨冉知道他有着他的骄傲,因而也就安静的呆在他的怀中,没有做任何的挣扎。 “其实刚刚,我很想争。” 不知道过了多久,澹台君泽终于开口,声音已然恢复了平静,可是不仅没有放开她的打算,抱着她的两只手还紧了紧。 “只是这一切都在我看到他的那张脸时,被毁的彻彻底底,因为我在那时候突然明白,不管我说多少话,不管我做多少努力,那样的挣扎,在牢不可破的血缘关系面前,都是那样的不堪一击!他与父王母妃长得有多么相似,我的辩驳就会有多么的悲哀。” “这些年来,虽然在我来了敬王府后,他们渐渐地放开了失去亲子的痛苦,但是作为他们的儿子,我却清楚的知道,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他们心中总有一个位置是我走不进的,我也从未奢望自己能够走进,因为我能谅解,作为父母,他们永远不可能抛却自己的孩子,我只是希望这么多年的陪伴,就算有一天那孩子回来了,父王母妃至少能够给我,最公平的对待,只要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可是刚刚,在我站在那人面前时,他们的那样紧张担忧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就好像这么多年来,我只是作为一个别人的影子在他们身边存活着,如今真正的人回来了,作为影子,也应该功成身退了。” 澹台君泽不急不慢的在她耳边倾吐着,此时的他褪去了在世人面前玩世不恭的样子,只是一个被父母伤透了心的男子,在脆弱的发泄着他的不满伤心。 “所以你现在是不是想说,你想和你的那个北寒国的二哥回去,自此以后再不回东临,让敬王敬王妃就此之后悔不当初痛不欲生直到闭眼的那一刻都还心心念念着你觉得愧疚于你?” 白墨冉见他诉说的差不多了,可是一双魔爪还是紧紧的箍着自己不肯放开,也顾不得会不会伤到他现在无比易碎的心肝了,一下子用力挣脱了他的手掌,抚了抚自己被弄得褶皱的衣服,斜着眼睛用很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澹台君泽顿时被激怒了,之前那低沉沮丧楚楚可怜的气场彻底散去,用一副天下谁有我狂的架势对她讥讽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本世子有想去北寒国的意思了?本世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澹台君泽是也!本世子才不管刚刚那人是谁,这东临国上到皇上下到黄口小儿,都只认识一个君世子,那就是我!” “的确,这东临国哪里还能有第二个君世子呢?”白墨冉被他这样嘲讽也不生气,反而对他露出了一抹赞赏的笑容,目光中尽是对他的鼓励。 澹台君泽被她这么一看,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了眼,没有再说话。 “现在见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就不在敬王府多留了。”白墨冉说着,绕过他就走了出去。 路走到一半,身后澹台君泽的声音忽而轻轻地传来,带着些别扭,更多地是诚挚道:“谢谢你……阿冉。” 这是澹台君泽第一次这么叫她,白墨冉有些讶异的顿了顿脚步,不过却没有觉得反感,很是受用的接受下了他的谢意,缓缓地走远了。 可她没曾想,会在离开敬王府得路上遇到辙钧,彼时他正有一名婢女为她带路,大概是去往敬王他们帮他安排的住处。 白墨冉没想搭理他,虽然说他身为敬王府真正的世子,现在回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没什么资格去生气,只是在他之前,她已经先入为主的认识了澹台君泽,再加上那次在三姨娘房间里有过的短暂相处,她没有办法对他做到毫无芥蒂。 “等等。” 谁知道白墨冉没有理他,辙钧倒是先一步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白墨冉抬眼看他,眼中平静无波,仿若就在看一个陌生人。 “抱歉,劳烦姑娘能不能到旁边稍等一会儿?在下有些事情要与墨冉小姐相商。” 见白墨冉停住了脚步,辙钧对旁边为他领路的婢女很是君子的行了一个礼,反倒是把那婢女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到:“齐公子您不要这么多礼,这要是被王爷王妃看到了,还不打断奴婢的腿?您是王爷王妃的贵宾,想要做什么和奴婢说一声就是了。” “姑娘不必惊慌,在下和姑娘一样,皆是普通人,谈不上有贵贱之分。”辙钧依旧不慌不忙的回答,那婢女无法,知道争不过他,只得勉强的受了他的礼,红着脸几步走到远处等候去了。 “不知道世子有何吩咐,墨冉等会儿还有事,怕是没有时间相陪。”见他朝自己看过来,白墨冉也对她行了个礼,声音很是冷淡。 她也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自己这样对待他不公平,可是她只要一想到澹台君泽方才失控的场面,她就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怒气。 辙钧见她对他行礼,眸光闪了闪,却是没有阻止,只是在她起身的时候苦笑了一声,随后道:“你在生我的气?” “世子言重了,我与世子无冤无仇,又怎会生气?如果世子只是想和我说这个的话,那么完全没有必要,墨冉先告辞了。”对他,白墨冉没有什么话可说。 “你就这么走出去,难道想让外面的人都看到你脖子上的齿印吗?”辙钧见她对他始终沉冷的语气,无法,只得说出了他叫住她的真正原因。 白墨冉一愣,下一刻立即用手覆上了自己的脖子,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懊恼之色。 辙钧见此,叹息着摇了摇头,从自己的身上卸下药箱,从里面拿出了沾了酒精的棉花和纱布。 “把手拿开,我帮你做点简单的处理,你要是不放心,回去以后可以请其他的大夫来帮你开点祛疤的药,大约七日左右就能完全消退了。”辙钧一边说一边用夹子夹起了棉花,就要替她的伤口做消毒。 白墨冉还是不想妥协。 “把手拿开!”出乎意料的,辙钧在见到白墨冉到这种时候还遮掩着伤口,语气瞬间变得严厉了许多,以至于白墨冉受到惊吓,自然而然的放下了手。 辙钧的脸色这才缓和了许多,手法熟稔轻柔的将用棉花在他的伤口处擦拭着,见血迹清理的差不多了,才在她的脖子上贴上了纱布。 直到他把纱布贴好把药箱收拾好重新背到身上以后,白墨冉才骤然收回了自己的心神,看着他的眼神出了怒火之外还多了些防备和探究。 这人在走失的这十多年里又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生活?在刚刚他训斥她的那一瞬,白墨冉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作为医者的不怒自威,这才让的她顺从的放下了手。 “你为什么要回来?”白墨冉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想了想,又补充句:“你为什么要现在回来?” 在这之前,他有数不清的年年岁岁可以回到京都找敬王敬王妃认亲,他没有回来;在这之后,他更有大把的时间,但为什么偏偏挑在了这个北寒来人的时候?难道他非要将澹台君泽逼回北寒国他才能甘心吗? 面对白墨冉的质问,辙钧沉默了很久,只是道:“因为我必须回来。” 然后紧了紧背在身上的医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 夏天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已是深秋,这日夜晚,白墨冉推开房中的窗户,看着院中的树叶飘零,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萧瑟之情。 已经三个月了,皇帝还是未能调查出御花园刺客的身份,这让他大为的恼火,因为事情拖到现在,已经不是替臣子们讨回一个公道这么简单的事了,而是他身为东临国的皇帝,觉得东临国的脸面受到了挑战。 而在皇帝调查的这段时间里,北寒的人竟然也就在东临呆了三个月,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北寒给皇帝的说法是,虽然这事情不是北寒所为,但是在真相还没有查清楚之前,他们得留在东临,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不然若是就这么回去,北寒的君主也不会放过他们。 说是这么说,但是白墨冉心中明白,扶桑炎对澹台君泽这个弟弟还是不死心,这是他会留在东临的最重要的原因。 想到澹台君泽,白墨冉嘴角渐渐地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不为别的,只为这些日子里,这人做的那些幼稚到不行的事情。 听手下的人说,那日她离开了敬王府之后,敬王和敬王妃就专程跑到了他的院落里去哄这个儿子去了,说他们并不是对他不信任,只是他们因为刚刚见到失散多年的儿子,在情绪上一时间有点过分的保护,那种想要把世上所有的东西都买来补偿他的心情,希望他可以理解,并且保证说,以后绝对不会再对他产生半点的怀疑。 澹台君泽对此的表示是“绝食”了三日,这可把敬王和敬王妃两人吓得够呛,他们可不想刚刚找回亲生儿子,就失去这个这些年来已经当做比亲生儿子还亲生的儿子。 可怜敬王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在晚年的时候还要为自己的儿子操碎了心,夫妻两见到澹台君泽如此,寻思着再这样下去不行,两人商量了半天,竟然狠下心决定去找辙钧,想为他在靠近敬王府的周围找一处府邸,让他住到那里去。 可就在这时,澹台君泽突然泪眼汪汪的出来了,在敬王敬王妃面前一阵自责,说之前是他不对,没能体谅到两人的心情,辙钧一人在外漂泊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他先前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现在想开了,一点都不计较辙钧了,还非常主动地询问道要不要把自己的院子让出来给辙钧住。 敬王夫妻两被澹台君泽这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弄懵了,知道他愿意接受辙钧后已经是非常欣慰的了,在听到他说要让出院落的时候连忙拒绝了。 开玩笑!他们这儿子好不容易才想通,他的性子他们再了解不过了,现在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们知道,若是自己真的应下来,那承担后果的还是他们。 再者说了,即便辙钧是他们的亲骨肉,他们也不会太过偏袒于他,毕竟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就算澹台君泽与他们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是那份亲情,早就不可磨灭的深入他们彼此的灵魂。 也不知道敬王妃是太过于信任澹台君泽还是什么,最终两人竟然是把辙钧安排住在了他旁边的院落,由此希望她的两个儿子可以多多交流,培养点亲情,只要他们两个感情好了,她和敬王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于是往后的这些日子里,辙钧迎来了他人生中最为不堪回首的一段时光。 例如他时不时的会发现自己在院中种植的草药少了一两株,问及打扫看守的侍卫和婢女,都说没看见有人进出。 直到时隔一段时间之后,某日澹台君泽匆忙跑到他的院子里慌张道:“兄弟,我实在是对不住你,前段时间我见你院中的几个花长得实在漂亮,便忍不住采了几朵拿去送给了美人,你不会建议吧?” 辙钧除了给人看病时偶尔会露出点强势的一面,在平日的生活中是一个十足十的文弱书生,听到澹台君泽的话,就算心中知道他是有意为难,面子上还是会很君子的表现出不在意,最后回了屋只会一个人默默地暗自神伤。 再例如,某日澹台君泽在无意中知道,辙钧是个荤腥不沾的人之后,兴致大发的竟然亲手下厨想要做菜,这可把厨房的丫鬟嬷嬷们吓得够呛,碍于身份,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随着他胡闹去了。 等到澹台君泽一脸兴奋的把整整一大盘的五花肉端到辙钧的面前时,辙钧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就像丝毫未察般,一副哥俩好的揽住辙钧的肩,一边亲手夹了一块肉放在他的嘴边道:“兄弟,在外面的这些年辛苦你了,我见你身子这么单薄,于心不忍,所以特意下厨亲手给你烧了这盘菜,想给你补补肉,手艺不好,还望兄弟你不要嫌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辙钧作为一个标准的君子,就算是再不愿也不可能拒绝一个人这样的“好意”,硬着头皮总算是吃了一块,只是在这之后,他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一把就推开了澹台君泽跑出去吐去了。 澹台君泽见此,立刻放下手中的筷子跟着他跑了出去,还一脸歉疚的道:“兄弟你怎么了兄弟?难不成你是不能吃肉?不能吃肉你早说啊,你不早说我怎么知道你不能吃肉呢?” 类似于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白墨冉一开始听着还觉得师兄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不过在知道他在每做完一件这样的事情后,对辙钧的排斥就少了一些,也就不欲再插手了。 或许,这是他们两人间培养感情的一种方式也说不定,又或许,这是辙钧在用他的宽和包容,来让澹台君泽慢慢地接受他。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除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在给白易之下了连心蛊之后,除了当天晚上有过强烈的感应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发现过他的异常。 若不是她还能够清楚的感知到他的方位,她会觉得是不是白易之身上的蛊虫出了问题。 她虽不关注政局,但是近期,她很明显的感觉到朝中的局势愈发紧张起来,因为白易之下朝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在书房呆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长,有时候甚至会一直在书房呆到半夜,小憩一会儿,到得凌晨又衣不解带的赶去上朝。 白墨冉对此很不解,因为据线人来报,同为丞相之位的左相与之相比就清闲了许多,只是最近,左相的府中似乎异常热闹,总会有一批又一批的大臣往来不绝,也不知道是去与左相在商谈些什么。 方家……她心中念着这两个词,眼神变得尖锐而又寒冷。 “姐、姐夫!” 一阵孩童的呢喃声打断了白墨冉的沉思,她回头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何时,秦夜泠已经出现在了她的屋内,而坐在摇篮里的永乐在看到他时,一下子眼冒金光的拍拍自己的小手,标准的求抱式的姿势。 自从上次她在书房中喊过白易之“舅舅”,没过多久,她又自己学会了叫“姐姐”,再接着就是“祖母”、“姑姑”一类的词汇,每次请安的时候,直把老夫人和元如逗得合不拢嘴。 这还没什么,最尴尬的是又一次在秦夜泠来府中看她时,这孩子不知道打哪里来的智慧,张开口就叫了他一声“姐夫”,两人当场就愣住了,等到回过神来时,秦夜泠破天荒的来到摇篮旁,伸出手来抱了抱她。 也是自从那次以后,一旦他过来,她必然会张口一个“姐夫”,闭口一个“姐夫”,秦夜泠也乐于买账,每次都会抱一抱她,白墨冉一开始听着还觉得有些羞赧,到得最后总算是看穿了这孩子的小心思,她会叫他“姐夫”,一方面是为了降低她对她的防心,而另一方面,是为了让秦夜泠将她抱在怀里。 识破了她的计谋之后,白墨冉就没有再让他抱过她,她还记得当时秦夜泠看着她的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直让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才好,天地良心,她是为了他好才这么做的,绝对没有半点私心! 不过后来,她在见到永乐比她更加忧伤哀怨的目光后,心里总算得到了平衡。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想起来我这里?”白墨冉在瞪了一眼永乐,让她收起那副口水巴拉的表情后,才对秦夜泠询问道,只是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什么叫这么晚了?这话怎么听怎么有些…… 果然,秦夜泠闻言眼底立即闪过一抹轻笑,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我来看看你和孩子。” 这一句话,回的更加的意味深长,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还真的会把他们当做温馨的一家三口。 沮丧的永乐一听到这话,眼睛又亮了起来,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叫出一句话。 白墨冉见到她这个样子,内心倒吸一口凉气,语速比她更快的威胁道:“你敢叫一句‘爹爹’试试?” 永乐一下子就闭上了嘴,因为太过突然,一张笑脸憋的通红。 饶是秦夜泠这清冷的性子,在见到这幅场景时也忍不住的发笑,感叹道:“看样子,我以后若是有了孩子,就不愁他的管教了。” 白墨冉的脸又红了,张了张嘴想要辩驳,但又觉得那更像是欲盖弥彰,便没有再说话。 一旁的永乐看到她娇羞的脸,很不屑的扭过了头,自己玩自己去了。 “你今天是‘伤愈’之后的第一次上朝,阔别三月,朝中可有什么变化?”白墨冉在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之后,岔开了之前的话题。 这三个月中,秦夜泠向皇帝请了三个月的假期,虽然没有提原因,但是澹台宏心里早就清楚,所以也没有多加阻拦,极为痛快的批准了。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秦夜泠斟酌了一下,淡淡的吐出了这四个字。 “父亲他……也在争?”即使白墨冉心中早就有了底,但是面对这样的事实,她仍旧不愿意相信。 她不愿意相信在她记忆中那个淡泊名利、两袖清风只心系百姓的父亲,如今也变成了他曾经最深恶痛绝的那种人。 “阿冉,你要知道,有些时候,就算你不想去争,但是在这个大局势的推动下,你为了自保,也不得不争。如今在朝中,左相频频弹劾右相,而右相所做的,就是每次都将他的那些所谓的证据给驳回去,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右相要是想要安全的在他这个位置上呆下去,唯有先一步的扳倒左相。” 秦夜泠了解她,因此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右相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他还记得在前世,他对她误会至深,可她从头到尾,始终没有为自己辩驳过一句,到得最后,却为了白易之,为了她的家人,抛弃她仅剩的自尊跪在了他的身前,请求他出手相救。 可是当年,他的动手固然加快了白家的灭亡,但是他没有告诉阿冉的是,那些官兵从白家搜得的那些龙袍珍宝,却是真实存在的。 而他今天之所以会这么晚还来到这里,是因为他心中很不安,他不知道这种不安是源于何处,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除了阿冉,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让他如此挂怀。 “又是左相,又是方家!”白墨冉在这一刻,对方家的不满与仇怨已经堆积到了极点! 在两个月前,软红阁派出人去调查永乐中蛊的幕后黑手,最后查出的人是永和,也就是在御花园中,那个年仅十岁的公主! 因为在永乐中蛊的那天,碧云宫除了伺候的奴婢奶娘,没有一个外人进出,而唯一去碧云宫探望她的,就只有永和。 但是正因为永和才十岁,所以白墨冉不相信,她能有如此歹毒的心肠,会对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下这种毒手,就算是有,也不会有这等的手段,这样厉害的蛊虫。 所以白墨冉让人顺着这条线索往下面查,让软红阁的一位易容高手化为永和贴身侍女的样子,去她的口中套话,果不其然,永和告诉她,她是因为听人说小公主从生下来到现在都没有哭过,说那是一种病,小公主要是再不哭的话会有危险,然后那人就给了她一根针,告诉她如果她喜欢小公主,想要帮助小公主的话,就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用针扎一下她的脚板心,小公主感觉到疼痛,自然就会哭了。 末了,永和还很天真的问了一句,为什么她按照那个人的方法做了,小公主还是没有哭? 而那个人,就是宫宴时坐在她对面的方涵烟! 心口骤然翻涌起一阵滔天巨浪,因为来的太过突然,白墨冉措手不及,眼前一黑,后退了几步,整个人差点跌倒在了地上! “阿冉!”秦夜泠速度极快的抓住了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揽在了自己的怀中,声音担忧的唤她。 白墨冉有好一阵子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依偎在他的怀中,闭上眼睛等待那股疼痛过去,同时也在感知着白易之的方位。 果然不出她所料,白易之又身处在了一个极为怪异的方位中,只是这次,她更清楚的能够感受到,他所在的位置是在书房的下面! 白墨冉此刻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距离上次她感受到的这股疼痛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了,在这三个月里,她因为没有发现白易之的反常,心里固然是失望的,但更多地是安心,因为至少这代表着,父亲他很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自己内心的痛楚,对着门外唤道:“绿绮秋霜。” “是。”两道声音整齐的在窗外应道。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们照看好小公主,听到了吗?” “小姐您放心的去吧,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小公主的。”秋霜信誓旦旦。 “我也一样。”绿绮紧随其后。 “你要去哪里?”秦夜泠听出她的话外之意,蹙眉看她。 “我要去父亲的书房看看,因为我能感觉得到,父亲他现在很痛苦,上一次我感受到这般情绪得时候已经是三个月以前了,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我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三个月了。” 白墨冉坦诚的对他解释道,当初她之所以会想到给白易之下连心蛊,还是因为秦夜泠,所以对他,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好,那我陪你去。” 秦夜泠在知道她的痛苦是来源于连心蛊之后,眉头皱的更紧了,若是那时候他知道她给白易之下了连心蛊之后,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是怎么也不会给她出这样的主意的。 白墨冉没有拒绝秦夜泠的陪同,因为凭着她现在的精神状态,要想一个人避开所有的耳目去往白易之的书房还是有些困难。 她自觉的依偎到秦夜泠的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就像一只被人半路捡到的猫儿一般。 “抱紧我。”秦夜泠看着这样的她有些心疼,用衣袖替她拭了拭她额头因为疼痛而出现的冷汗,将她整个人打横抱在怀中。 白墨冉点了点头,环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夜色已经深了,秦夜泠身着一身黑色锦袍在右相府中灵活的穿梭着,以前白墨冉一直不明白秦夜泠喜爱穿黑色的理由,后来有一次因为好奇随口问了他一句,他笑了笑道:“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习惯了,在战场上,要想不成为敌人的目标,首先就要学会如何收敛自己的气息,而黑色,无论何时都是最方便行动的一种颜色。” 右相府并不大,但是因为右相府内护卫本就众多,前段时间因为她带回了小公主,更增添了许多宫中的暗卫,秦夜泠必须恰如其好的将自己隐匿于各个死角,才能成功的避开那些人的眼线。 等到到达书房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秦夜泠在迅速的环视了一眼周围隐藏的护卫后,将自己的气息压制到极点,仿若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他算准时机,就在一个护卫眨眼的瞬间,瞄准了书房的后窗,等到那护卫再睁眼时,秦夜泠已经置身于书房里。 白墨冉从她的怀中跳下,在双脚落地的那一刻,她才吐出了一口气。 只是她的这口气还没舒完,就重新被秦夜泠揽入了怀中,躲到了屋里的一隅墙角处。 “怎么了?”白墨冉毫无头绪的看着他这番动作,眼中有些茫然。 秦夜泠没有说话,眼神瞥向书桌前点着的那两盏灯。 白墨冉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灯,几乎同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有这两盏油灯,所以在外面的侍卫,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里面的人的一举一动,她和秦夜泠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影,如果被外面的人看了去,势必会引起怀疑。 若是想要躲过他们的视线,只有在经过有纱窗的位置时弯下身走过去,才能隐去自己的身形。 “父亲他果然不在。”白墨冉扫了一眼书房,除却书桌上一大堆刚刚被人处理好的奏折正整齐的放置在一旁,屋内空无一人。 “这说明你的猜测是正确的。”秦夜泠也打量了一眼书房,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并不存在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你现在感知一下,右相他是不是还在这里?” “他在。” 白墨冉在来到书房的那一刻,那种心悸的感觉更为的浓烈了,大概是离白易之愈发近的缘故,她甚至能感觉得到他呼吸的频率。 “我现在很确定,父亲在书房里,一定藏有着什么秘密,现在书房的灯未灭,就代表着父亲一定还在这房中,而房外又无时无刻都有护卫盯守,若是有密室,那就一定设在护卫们目不能及的地方,那么什么地方,是可以让父亲消失这许久而不让护卫们起疑心,又是他们看不到的死角呢?” 白墨冉在得到确定的答案之后,理智的开始分析起来,到得最后,她与秦夜泠的目光齐齐的落到了书桌对面,那张摆放在阴暗处的卧榻上。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蹲下了身子贴墙而行,动作迅速而敏捷的移到了对面。 “这卧榻既然平时供右相休息之用,那么问题应该不在其本身,而一个人在睡觉的时候,最不会注意到的地方,又是哪里?” 来到卧榻前,秦夜泠亦是有条理的分析起来,话音刚落,白墨冉已经蹲下了身子,手掌去抚摸卧榻的背面。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白墨冉很快就在下面摸到了一个凸出的物件,她抬眼看了一下秦夜泠,然后试探性的,缓缓的转动了一下那个物件,站起了身。 随着“咯噔”一声,卧榻有了动静,渐渐的往地面沉去,直到降到与地面同等的高度时才停止了动作,却在同时,只见原本表面光滑如新,用红木制成的卧榻,就像是自己有了意识一样,在两人的目光中缓缓地段成了一截、两截……最后形成一个台阶的样式,形成了一个通往下面的道路。 等到机关完全启动成功,白墨冉和秦夜泠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叹,只是比起秦夜泠,白墨冉更多的还是震惊与质疑。 “走吧,或许在今天,你就能知道一直以来困扰你的,所有问题的答案。” 秦夜泠当先下了台阶,在走到一半时转过身来,对她伸出了手。 白墨冉看着身前的这只手,在屋内灯火的照耀下,仿若玉器般暖润,她垂眸,对上他对她看来的宽慰的目光,终于鼓起了勇气,将手置于他的手心,郑重道:“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 爱恨痴嗔 下到暗道以后,白墨冉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冷,与之上面的温度相比,暗道里的温度就好比是深冬,让她隔着鞋底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凉意。 秦夜泠几乎立刻就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白墨冉披上,自己则运起功来抵御寒意。 暗道并不如他们在皇宫遇到的那次般那样悠长,一路下来也没有任何的机关,除了那股持久不退的冷意,一切都很是寻常。 没走几步,两人就踏上了前方用玉石铺砌成的地面上,周围的墙壁也是用上等的玉堆砌而成,让人置身其间,就仿佛在一片绿色的世界。 两人见到这样的场面皆是有些不解,为何白易之话这么大的心思,难道只是为了在地下建造一个玉的王国? 不过这种疑惑没过多久就被打消了,因为渐渐地,光滑的玉石墙壁上开始被人雕刻出一个个的印记,其中雕刻的最多的就是松竹,其次便是茅屋山石清泉,事物很多,但在其中唯一不变的人物是一名容貌脱俗的女子,眉目流转,浅笑盈盈,或静或动,或坐或立,但不管是哪一个场景,都被雕刻之人构造的栩栩如生,以至于白墨冉看着那墙壁上的女子,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假,眸光柔软怀念道:“母亲。” 墙壁上所雕刻的那名女子,正是竹云轻! 越往后,墙壁上雕刻的图像就越多,也越来越精致逼真,甚至细致到眼中的神色,以及裙摆的纹路,都丝毫的不差,白墨冉一路上目不转睛的看过去,就好像是在欣赏一幅动态的仕女图。 秦夜泠幼时也偶遇过竹云轻几次,每一次都对她那种潇洒悠然、与他人不同的性格所吸引,所以即使事隔了这么些年,他在看到竹云轻画像的时候,还是能立刻想起她来。 但凡是路总有尽头,在这之前,白墨冉所看到的最后一幅画,是母亲在宫宴上翩翩起舞的画面,她的身姿本就纤长,再加上熟练的舞技,飞跃旋转中自有一股魅惑。 但是白墨冉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些,而是竹云轻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戴着的一根红线般的事物,联想起前面的所雕刻的画像故事发生的背景,她很容易的就猜测出雕刻这些画像的主人,是按照事情发生的时间来的,一开始的那些空白的玉石墙壁,是代表了竹云轻的过去,而这最后一幅,如果白墨冉没有记错的话,就是母亲死的那日,她在离开右相府后,到得皇宫里发生的事情。 每年她生辰的时候,母亲总会在她的手上给她戴上一根红线,直到那一次,母亲要给她戴上的时候,她好奇的问为什么她每年都要带一根这样的红线?看上去很是难看。 竹云轻听了她的话,无奈的笑了笑,只得耐心的给她解释道,这红线是个吉利的东西,若是每年生辰的时候戴上她,能保佑她一年的平安,她当时听了以后却不想戴了,在从母亲手上拿过红绳之后,又反手一送,把红绳带到了母亲的手上,因为她想,母亲也与她一样可以平平安安的。 谁知道那一日,母亲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因此对于母亲手上的那根红线,她一直记忆犹新,想着当时她要是不把红线送给母亲,这样的事情是不是不会发生。 “为什么到这里就没有了?” 好不容易得到些关于母亲去世的线索,画像却在这里生生的断住,这让白墨冉尤为的烦躁恼火。 可是过了半响,秦夜泠都没有对她的问题有所回答,白墨冉之前因为看这墙壁上的画像看的太过于入神,所以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前面的景物上,所以此刻她回头看向秦夜泠,见他的目光却凝定的看着前面,心中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她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这条通道的尽头,她的前方是一方大约十米长宽的空间,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珍珠玛瑙,但是被主人放置在正中央的那一套龙袍却格外的刺眼。 但是白墨冉还来得及对此表示震惊,就被龙袍旁边的一方寒石吸引去了注意力,更准确的来说,是因为躺在上面的那个女子! 她不可置信的,几乎痴傻般的看着那女子,身体比思想先做出了选择,缓缓地朝着她走去。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还能再次见到母亲,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躺在寒石上的女子容貌秀美,面容安详,身着一件白色绣有粉色芍药的锦绣长裙,她的双手交握于腹前,若不仔细看,只以为她是在沉睡,等待着一个人来将她唤醒。 “娘亲……”她还未靠近竹云轻,身子已经被摄人的寒意冻得瑟瑟发抖,可她毫无所觉,依然倔强的走到了寒石边,迟疑地、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去触碰她的手。 也在那一刻,她才从自己给自己制造的幻想中清醒过来,因为竹云轻的手就如同一块冰一样,甚至温度比冰还要冷,五指僵硬,再也没有了记忆中的温暖。 她骤然失声痛哭,泪水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痛苦、不解、遗憾,全部都在今日发泄出来。 在这时,她不是秦夜泠怀中那个温顺柔和的小女人,也不是婢女们眼中冷静自持的小姐,更不是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软红阁主,她只是一个,久违多年见到母亲后,却与之天人永隔、伤心欲绝的孩子。 秦夜泠见她如此靠近寒石,竟还不知道运功御寒,也不打扰她,他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定然是无比苦痛,因此只是悄然的用自己的功力在她的周身形成了一圈的防护层。 “咳……”忽然间,暗室里有第三个人的声音响起,白墨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察觉,秦夜泠却是立刻调转了视线,目光恰好与角落处刚刚睁开眼的白易之对个正着。 白墨冉一进到暗室便被墙壁上的画面吸引去了心神,后来见到竹云轻,震惊之下哪里还能有平日的防备?故而竟是一直没能发现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秦夜泠则是一入暗室就把全部的心思放在了白墨冉的身上,生怕她有一点的闪失,故而当他在见到暗室中的竹云轻时,因为担忧白墨冉,一时居然也忘记了进入暗室的目的。 再来就是因为白易之呆的地方太过荫蔽,正好处在他们视线所及处背面的墙角,再加上他的气息太过虚弱,近乎于停滞,才会让他们这么大意。 白易之昏迷中就察觉到有人进了密室,因此他挣扎着想要醒来,这地方,他绝对不容许他人来玷污一丝一毫! 只是他刚这么想着,朦胧中便听到了有女子悲伤的哭泣声响起,传到他的耳朵里,是那样的令他揪心。 他努力地张开眼,想要看看是谁的哭声会让他有这样疼惜的感觉,不曾想他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竟然是秦夜泠。 “你怎么会在这?”白易之缓了一口气才开口,声音听上去无比的虚弱。 秦夜泠看着白易之,正在思量着该怎么回答,这边白墨冉的情绪已经渐渐缓和了回来。 她转头,看向坐倚在墙角处的白易之,在玉的光泽的照耀下,他的脸比平时少去了分严厉,多了些温润,只是嘴唇血色全无,看上去就像是大病初愈般。 她终于放开竹云轻的手,从地上站起转过身来,用着那双红痕未褪的眼睛看着他,轻轻的唤了声:“父亲。” 也是在这时,白易之才发现暗室中还有白墨冉的存在,他惊讶的看着她,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慌乱,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 到了这一步,白墨冉反而镇定了许多,大概是先前看到竹云轻将她的情绪引发到了最高点,让她将这十几年来的所有不甘怨恨全部发泄而出,所以再次面对白易之时,才会觉得一切再坏也不过如此了吧! 见到白易之看到自己没有开口的打算,白墨冉也什么都没有说,她一步一步的走近他,面容平静,眸中看不出任何的波澜。 最后,她在距离白易之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慢慢地蹲了下来。 白易之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发现这个地下密道的,可他清楚,既然他们已经能找到这个地方,那就代表着,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是不了解的了。 但是尽管他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他还是没有料到,白墨冉在盯着他看了几眼过后,突然伸出手,将他左边的衣领从上到下猛力一拉,直至胸口的位置。 白易之兀的一惊,想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他现在的身体太过虚弱,已经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了。 想明白这一点,白易之自嘲的一笑,也就任由她去了。 即使白墨冉在这之前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在拉开他衣服之后还是被吃了一惊。 白易之胸口的情况,如果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血肉模糊,如果还能加上一个词的话,那就是千疮百孔! 在他心口的位置上,除了现在还向外溢出鲜血的那个伤口,可以看出是刚刚添上的,可除此之外,在这个伤口往外一寸左右上下的肌肤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数不清的疤痕,每一道都清晰可见,由此可以想到,这人在当初下手的时候,是有多么的不留余力。 白墨冉的手在颤抖,她看着这些伤口,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然后将视线移到了白易之的脸上,与他的目光相对,不躲避也不说话,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他。 最后是白易之当先移开了视线,也就在那一刻,白墨冉突然怒了,她猛地站起身来,一挥手,一股强而有力的风就从她的周身散发而出,然后潜入白易之的袖中,等到一切停息时,她的手中多了一把刀,一把还带着血迹鲜红刺眼的刀! “这么多年,你就是躲在暗处,一直这么对待自己的?”白墨冉手握着那把刀,面无表情的看着白易之,声音很冷的质问道。 白易之抬起头,神情有些疲惫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不过白墨冉也没准备要他回答,她停了一瞬,又继续道:“你可真对得起母亲!她的在天之灵,要知道你这么做,怕是连死都不安生!” “我就是要她不安生!”白易之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也爆发了,他有些吃力的从地上站起身来,没有看白墨冉,而是越过她走到竹云轻面前,一字一句的道:“我,就是要她良心不安,让她放不下我!至少这样,她会舍不得走得太远,到时候,我也不会追的太过辛苦。” 前半句话,白易之说的时候还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可是到得后来,他的语气自然而然的就软了下去,是那般的温柔缱绻,就仿佛竹云轻并没有死一般,在对她诉说着柔情蜜意。 白墨冉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眼泪顿时又涌上了眼眶,她转过身来,看着跪倒在寒石旁的白易之,颤着嗓子道:“你若是真的这么放不下她,那你当初就该陪她走啊!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到今天?” “你以为我不想吗?”白易之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倏地有些癫狂,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神色无比的痛苦,“可是,你母亲她好狠!竟是连我随她而去的权力都剥夺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日的宫宴,宴席过半,皇后娘娘的身子偶感不适,皇帝便陪同其先行离了席,没过多久,就有婢女前来传唤云轻,说是皇后娘娘召见。 临走之前,云轻从袖中拿出一张信笺交予他,并对他嫣然一笑道:“你要遵守约定,一个时辰后,才能打开看这封信。” 因为之前,两人在家时也玩过这种猜心的游戏,所以白易之不疑有他,很是干脆的答应了,也因此,他漏看了云轻走的时候,眼神中透露出与以往不同的悲伤与不舍。 在一个时辰后,他打开信笺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信笺上的字不多,甚至简短的有些残忍,上面的蝇头小楷一如往常的娟秀,可是看在白易之的眼中,却是字字刺心! “易之,我知你心,你的才能原本不止于此,却因为我而被埋没,待我去了后,好好的对待你的妻子,我此生认识你,已是我最大幸运,唯一的希望,就是让我们的女儿,一世安好。” 若是白易之看到这般近乎遗言的信笺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那他这个尚书就可以不用当了! 几乎是立刻,他从席间起身就要往皇后的寝宫寻去,皇帝却在这个时候回到了席中,并带回了三道圣旨。 那三道圣旨,每一道的份量都足以让东临国的朝臣妒忌红了眼,每一道无不宣誓着自此以后,他白易之便是他皇帝最为信任的人,地位无人可动摇。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他失去了云轻,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阿冉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母亲,我就有多恨她!我恨她明明知道前路凶险,还能那样决绝的离我而去;我恨她明明知道我的痛苦,却仍旧逼迫我生不如死的活着;我恨她明明知道她死后你的处境会有多么艰难,却还是抛弃了你!” 白易之像一头被激怒的受伤的狮子,在这个狭小的暗室里痛苦的悲鸣着,他双手抱着头,手指深陷在了发丝中,喃喃道:“所以我不能死,就算不是为了你,我也要为云轻报仇!对,报仇!” 听到报仇两个字,白墨冉强迫自己先从白易之的痛苦中回神,理智而又激动的问,“父亲,你说报仇,那你知道母亲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吗?” ------题外话------ 最近两三天忙着搬家,所以更新字数可能会少些,16号搬家结束,届时会尽量多更的~ 第一百三十章 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当年,我也是那样问素歌的。”白易之像是陷入了回忆中,目光变得悠长起来,“那日皇帝对外宣称云轻是猝死,可云轻身体一向很好,再加上她在走之前,还给我留下那样一张信笺,就说明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有去无回,若说这其中没有预谋,叫人如何相信?” “可是素歌却告诉我,她完全不知情,她和云轻一向要好,若是早先知道她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拼了命的阻止她!” “事后,我又问了许多人,可是每个人听到我问这个问题,都好像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避之不及,所以在那一刻,我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能让朝中上下每个人都缄口不言的,除了澹台宏,还能有谁?” 白墨冉在听到母亲直言澹台宏名字的那刻,不但没有惊讶,心里反而流淌过一丝欣喜,果然,那个在皇帝面前一直表现的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父亲,只是他伪装出来的而已。 对于澹台宏,她以前只是怀疑,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她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的仇恨,而拉着整个国家的百姓陪葬! “在此之前,他娶了素歌,素歌因为我的仕途,最终还是妥协了,可那时的我却并不知道,素歌在那时候有着相爱之人!后来,他让我娶了长宁,我也认了,毕竟我也能理解,澹台宏既然重用了我,那他手中就一定得握着一些筹码,来使得自己安心;但是最后,他竟然杀害了云轻!他或许是为了长宁,或许是为了消灭我的软肋,好让我以后全心全意的替他卖命,但是他错了,对我来说,别人或许能成为我的软肋,可云轻,却是我的命!” “所以这些年来,父亲,你到底做了些什么?”白墨冉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丝不详的预感。 十年,这十年的仇恨,足够摧折一个人的意志,做出让人无法预料的事情来。 白易之却没有说话,只是神秘的对她笑了笑,那笑容让白墨冉看得从心底里泛出一股寒意。 “快了,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了……” 他的声音有些缥缈,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令白墨冉感到很不踏实。 也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问题,立即对白易之问道:“父亲,二姨娘三姨娘都曾经对我说过,我是您唯一的,唯一的女儿?” 直到现在,即便白墨冉心里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在说出“唯一”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有些犹疑。 无论如何,她都被白易之冷落了太多年,记忆中的温暖,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地冰冷,所以当记忆中的父亲又再次出现在眼前时,她依然觉得那是她午夜梦回所做的一个梦,梦境太真实,也太脆弱,经不起触碰。 “阿冉。”白易之看向她,就像许多年前那样,目光是那样宠溺疼爱,“你是云轻唯一的女儿,自然也是我唯一的女儿,只是……” 白易之话说到一半,眼里骤然出现一抹愧疚的情绪,白墨冉的心顿时凉了,咬着唇静等他的下文。 “只是,你却不是我唯一的孩子,前些日子,我听说你把小雨……不对,现在该叫他破云了,你把他送到了老夫人的身边?如果说,我这辈子做过唯一一件对不起你母亲的事情,就是破云了,而他,是你唯一的,亲生弟弟。” 白墨冉在听到白易之的这番话时,虽然心中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因为至少,她最深恶痛绝的人,不是她的姐妹,她不想自己的手上,沾上自己亲人的鲜血。 “想必你也应该听说了,他的母亲,是我一次听戏时遇上的,那天我喝多了酒,想要四处走走散散酒气,却正巧碰上了卸了妆的她,就仿佛看见了云轻在像我款款走来……” “然后,我就做了我此生最荒唐的一件事情,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怀上我的孩子!等我发现时,时间已经太晚了,如果强制让她打胎,很有可能会伤及她的性命,她本无辜,所以我情愿背负一辈子的自责愧疚,也还是让她把孩子生了下来。” “但是这件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长宁?尤其是他还是个男孩!所以我没有办法,只能将他丢弃在下人房中不闻不问,以借此来消除长宁的防备,而她的母亲为了护他平安,悄悄的在房内上吊自杀了。” 白易之说到最后一句,也有些不忍,毕竟从头到尾,那女子都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所谓的罪臣之女,从始至终不过是他为掩盖事情的真相,而扩大的由头罢了! “阿冉,你为什么会知道……”寂静中,白易之看着白墨冉,一脸的费解。 明明他已经隐藏的很好了,明明他对她已经这般的疏离,明明这段时间,他察觉到她的转变,来到暗室的次数已经从最开始的七日一次拖延到现在的三个月一次,为什么她还是会知道…… “父亲,即使您表面上想尽办法的冷落我、疏离我,甚至厌恶我,但实际上,您却没有办法对我做到全然的冷酷,您该知道我从小就记忆好,所以当我从二姨娘口中得知事实的那一刻,我回到房间,就把我从别院回来后的一切事情经过都整理了一遍,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白墨冉回视白易之,唇边漾开一抹笑容,是纯然的喜悦。 “右相府的护卫当真有这么好策反吗?若是的话,是不是来一个武林高手打赢一次,右相府就要少掉一批侍卫?软红阁的人武功当真有这么高绝,能在右相府众多暗卫的盯梢下几个来回都不惊动一兵一卒?还有,白婷婉白婷雅死的时候,您居然能够一眼都不看,就如同从来都没认这个人一样,就算是您对一个普通的百姓,怕也是做不到吧?明明已经是这般的漏洞百出,我却是那么久才发现了问题,这早已就是我的过错了!” 白墨冉现在只要一提到这些,就端的是无比的懊恼,她若是能早些发现这些问题,后面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了,何至于今天? “不愧是我们的女儿,你能够有今天这般的样子,父亲很开心。” 白墨冉每说出一条,白易之的笑就越浓一分,等她说完,白易之这才说出他心底最深的话语。 “只是……”白易之顿了顿,在暗室里第一次正眼看了秦夜泠一眼。 对于秦夜泠,他是朝中的右相,自然很是了解,但是往日里碰面的机会也就只有上下朝,偶尔会打个招呼已经算是最亲密的程度了。 因为他们彼此心中都明白,他们两人就是朝中的两根柱子,任何一根弯了都会造成巨大的影响,但是若是两人走的太近,又会引起皇上的戒心,到时候乱有了什么猜测就不好了! “阿冉,你真的决定要和秦世子在一起了吗?我虽然痛恨澹台宏,但是却不会迁怒无辜,太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论地位论身份没有一点比不上他,更重要的是,他和你名正言顺。” 白易之又看了秦夜泠一眼,在见到对方完全看不到底的眸子时,更加坚信了他的直觉。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很危险,他不敢想象若是以后他变了心不再喜欢阿冉,阿冉会做出什么的选择。 更何况,就算他对阿冉始终如一,凭着秦夜泠在东临国的身份与地位,届时澹台宏稳定局势后,拿来第一个开刀的,就是秦家! “是的,父亲,我决定了。”白墨冉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的像一个人宣告着自己的爱情和归属,“我不知道以后他会不会负我,但我能确定的是我一定不会负他,至少,我愿意为他赌上这么一次。” 白墨冉说着,朝着秦夜泠的方向看了一眼,回答他的,是对方脸上一抹清澈透亮的微笑,却莫名的让她感到心中安定起来。 “父亲,其实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你很久了,只是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白墨冉受到秦夜泠眼神的鼓励,终于将藏在心中最深的疑问问了出来。 “您说婷婉她们并不是您的骨肉,那么身为长公主的长宁,又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还是说,这其中是另有隐情?” 她太了解长宁的为人,就算是杀了她她都学不会委曲求全,更何况是替一个人陌生人生三个孩子、还装作若无其事的在右相府晃来晃去? 这么一想,她突然为长宁觉得悲哀,锦衣玉食又如何?珍珠玛瑙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她?”白易之一听到她的名字,身上的气息立刻就寒凉了起来,从头到脚都散发出厌恶的气息,“她有什么资格为我生孩子?从十几年前与她成婚到现在,我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她又怎么可能会怀上我的孩子?” “父亲,你……”白墨冉霎时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怔愣的看着他。 ------题外话------ 从早上七点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只来得及写这么多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血色之夜,澹台之心 “澹台宏以为他把长宁嫁给我就是掌控了我的人,这是他的愚蠢!我这辈子,从未想过娶云轻以外的女人,当初我几乎立刻就要抗旨,但是云轻拦住了我,她不想因为她,而让我成了一个抗旨不尊的罪人,可是她又何曾知道,我的心早就给了她,又如何去接受另外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抱着目的来到我身边的女人?” 白易之苦笑一声,脸上因为回想到云轻柔和了许多。 “但是圣旨已经接下,无法,成婚的当日,我始终没有办法踏入新房一步,最后,我便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白墨冉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我进去与她喝了交杯酒,然后便熄了灯,可是熄灯之后代替我的,是我的一个死士。”白易之在说这话时,面容无比的冷酷,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有一丝的罪孽。 “那之后……”白墨冉无比震惊,她不敢相信,父亲竟然能够为了母亲做到这一步!更不敢相信,他会对一个皇室的长公主用这样的方法,一旦被发现,那后果不是他们可以承担的! “之后?之后的每一天每一月每一日都是如此!这么多年来,我与她做的最亲密的事情就是拥抱,即便是这样,我都会觉得难以忍受!”白易之说这话时,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你说什么!” 骤然间,一道尖锐的嗓音在这空荡的密室中响起,久久回荡在长廊里,听得人心发慌。 三人在听到这声音的主人时,心里齐齐一惊,霎时转过头去,就见到一脸惨白的站在通道旁的长宁和白婷兰。 他们刚刚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关上暗室,但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们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找暗室的机关,所以就这么走了进来,只是书房外面不该有重重的暗卫把关吗?怎么会让她们这么轻易地进来?如果是这样,她们的后面还有没有别人?要是让其他人看到和暗室里的景象,右相府的结局不堪设想! “白易之,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可是真的?” 长宁就好像没有见到他们两个人一样,直直的朝着他的方向走去,目光一瞬不瞬的盯在他的脸上,就像是这些年来,她第一次认识他。 只不过一些时日没见,她的头发有大半都已经发白,只有稍许的黑发穿插在其中,看上去显得格外的诡异。 对于她的出现,白易之只是短暂的惊讶了一会儿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你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白易之从云轻身边的玉石地上站起来,毫不客气的看向她。 “白易之,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可是真的?” 长宁还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执着的看着他,仿佛没有看到他眼底的愤怒。 “你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会让你污了云轻一丝一毫的地方!”白易之见她无动于衷,心里的怒火更甚,甚至一把将她推开,长宁受到他的推力,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 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在跌在地上的时候眼睛还是盯着他,再次问了一遍。 “白易之,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可是真的?” 白易之这下子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站在长宁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就如同过去的许多年,她这边冷冷的轻蔑他、威胁他一样。 一种报复的快感在他的心中渐渐地滋长开来,白易之倏地笑了,他看着长宁,笑的很得意,笑的很嘲讽,最后笑意尽去,只留下一抹冷凝道:“你真的想要知道?” 长宁没有说话,眼神执拗,已经代表了她的回答。 “那好,我今日便亲口告诉你,打从你嫁入右相府的那一天起,我与你所有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至于你那三个孩子……”白易之顿了顿,眼神扫过还呆愣在暗道旁的白婷兰声音冷漠无情,即使是白墨冉,在此时听了也觉得无比残忍。 “你那三个孩子,皆是你与我那死士所生,只可惜,我那死士在一年前便已经不幸去世了,也因此这一年,我便也只能让你独守空闺了,不过你也不用太过伤心,至少不管如何,你这三个孩子,我也没有半分亏待,哪一个我又不是视如己出?你该庆幸,她们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不然我怕她们也会落得和阿冉一样的待遇!” “你无耻!” 白易之每说一句,长宁的身子都忍不住的颤抖一下,眼睛里一点一点布满了血丝,也不知道是气愤还是受伤。 直到他最后一句话说完,长宁就像是被压制到了极点,一下子爆发了。 她从地上迅速地爬起来,“啪”的就给了白易之一个巴掌,又快又狠又准,没有一丝的手下留情。 “白易之,你……你!” 长宁在打了白易之一个巴掌后,仍然不够解气,抬起手又要挥出去,却在挥出去的同时,心口压抑不住一股血腥的流动,嘴一张,竟是喷出了一口的血来! 白易之正好站在她的对面,躲闪不及,她的血便溅了他一脸。 “母亲!”白婷兰在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一下子就来到了她的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脸上还是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 “白易之,你就是个伪君子,真小人!你口口声声说当年娶我是不得已,那些都是你为自己找的借口!”长宁借由着白婷兰的搀扶总算是站稳了身子,她重重的喘息了几声,看着白易之笑的疯癫。 “你若当真狠了心,就算是云轻劝阻你又如何?就算是皇兄勉强你又如何?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自己的懦弱!你怕你一旦抗旨,你的家人会因此受到伤害,你的仕途会因此不保,你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所以你不得已,只能遵旨,但是你却同时伤害了我和竹云轻!” “没错,我从小就在宫中长大,贵为长公主,从来都不会有人对我说‘不’,所以这种霸道蛮横的性子一直深入到了我的骨子里,可是我长宁纵然有千般不好,但是有一点我是绝对不会勉强人的,倘若你当时只要说一个‘不’字,我绝对不可能勉强自己嫁给你,这是我身为东临皇室的自尊!” “可是……可是你却将我的一份真心给践踏到了泥土中,甚至还用这样的方法来对付我!白易之,我以为,十几年了,就算是一个仇人与你相处这么久,也该能有几分怜悯之情了,但是到得现在,你把我究竟当做了什么!” 长宁说完这一番话,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个没忍住,又吐出了一口血,而后居然一发不可收拾,身前的衣襟都被鲜血给染红了。 “母亲,母亲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在这个世上,我就只有你唯一的一个亲人了!”白婷兰顿时慌了,她不断地用自己的袖子给长宁拭血,但是却抵不住长宁吐血的速度。 “长宁,若是你当初没有害云轻,或许……”白易之看见长宁这幅样子,眼神闪烁了几下,语气终于有些软了下来。 “白易之,不管你信与不信,竹云轻的死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长宁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但尽管这样,她还是咬着牙吐出了这句话。 “就算是和你没有关系,但是也是因为你们皇室的原因,才让她落得了现在的这个下场!”白易之丝毫不为所动,语气冰冷沉硬。 “易之……”长宁突然落下了泪来,她看着他,神色哀伤中带着祈求,“易之,过往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计较,我也不想计较了,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就听我对你说一句话?” “你要说什么?”白易之终于对他投射去一眼施舍的眼光。 “你离我近些,我不想旁人听到。”长宁的声音愈发虚弱,与此同时,白婷兰再也扶不住她,只能顺着她倒地的方向讲她慢慢的扶下。 白易之皱了皱眉,不知道长宁为何才短短的时日就变成了现在的这幅鬼样子,思量了一下,还是依言蹲下了身子靠近她。 一直旁观的白墨冉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在她的心底徘徊。 也就在她迟疑的那一刻,她的眼前兀的闪过一抹刺眼的白光,她的眼睛受到光线的刺激下意识的闭上了,等到再次睁开眼时,她便看到那道白光的始作俑者——一把锋利的刀刃,已经深深的刺到了白易之的胸口上。 白墨冉霎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因为连心蛊的关系,心中亦是一阵剧痛,但是她硬生生的忍住了,她几乎没有经过思考的一个箭步上前,狠力的一挥袖,长宁就被她震怒下的力气打到了墙上,“噗”的又喷出了一大口血。 尽管已经这么狼狈,她还是在笑,笑的疯狂,“白易之,我本来是不想这么对你的,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父亲!”白墨冉走到白易之的身边伸手扶他,手不住的颤抖起来,连带着声音也有了颤音。 “阿冉……”白易之感受到她的害怕,无力的对她笑了笑,“我大抵是不行了。” “不可以!”白墨冉厉喝一声,面色愤恨道:“你欠了我这么多年,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在你没有还清你欠我的债之前,你不可以走!” “阿冉,这是天意。”白易之看着她,目光慈爱,就像很多年前一样,语气温和道:“这是我欠长宁的,今日我还清了,等我遇到你母亲的时候,也好了无牵挂的和她团聚。” “到得现在,你居然还想着她!”长宁原本不清晰的意识在听到白易之这句话时又醒转了过来,她失神痛哭道:“白易之,你没有心!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是冒着什么样的风险来看你?只为了求得你的原谅,可是你……” “长宁,不管你我过往恩怨如何,这一刀,我便当做还清了,但愿来生,你我二人再不相遇!”白易之说完这句话,意识渐渐地开始模糊起来,身体遵从了内心深处的欲念,拖着他慢慢的爬到靠近云轻的寒石旁。 不管白墨冉再对他说什么,他都再没有反应,只是拉着云轻的一只手说着过去,他和云轻的那些事情。 “云轻,当初朝中诸臣之间斗争最厉害的时候,我曾问过你,要不要做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可你说不要,我便为你放弃了争夺皇位,可是我后悔了!若是我当初知道,放弃那个位置的代价是付出你的生命,我说什么都不可能答应你!” “云轻,你看那件龙袍,是我让人精心绣制出来的,还好看吗?虽然我现在不是皇帝,也不可能再坐上皇位,但是我要让澹台宏明白,当初他的决定是有多么错误!很快,我就会让他明白,他当初的所作所为,错的有多离谱!” “云轻,你看到了吗?这墙壁上的雕刻,那个街道,我们最初相识的地方,那时候的你啊,连要用银子买东西都不知道,我在旁边看着,想要看笑话,却不知道,这一看,就是我的一生。” 他说着唇边漾起了一丝笑意,而后缓缓的俯下身,在阴暗的陵墓里,穿过二十几年的光阴,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盈盈向他走来的少女,唇边一丝浅笑,似乎凝了最纯净的日光,暖了满心。 云轻,你在奈何桥那边等急了吧?等我,我来了。 白墨冉心口的剧痛在那一刻突然消失了,她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半响都没能接受这个现实。 “父亲?”白墨冉试探性的唤了一声,见白易之再也没有了半点的反应之后,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离了,却再也流不出半点的泪水。 “父亲……” 她走到他的身边,手覆上了他拉着云轻的手,然后紧紧的,紧紧的将他们的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父亲他一生清廉不阿,最后却为了让心爱的女子葬于最华丽的陵墓,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谋逆。 她以为今日与父亲的相见,会是所有一切美好的开始,却不料这将会成为她所有噩梦的开端! “东临皇室,欺人太甚!” 白墨冉在寒石旁呆了一会儿之后,语气沉冷带着滔天的愤怒。 白婷兰在这时敏锐的意识到了自己处境的危险,趁着白墨冉和秦夜泠都没有回过神的时候,果断的放下了早已断气的长宁,飞快的跑出了暗室。 她今日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尤其是现在,她在知道自己不是白易之的女儿之后,白墨冉更加不会放过自己,她再继续留下去,只会是死路一条! “夜泠,拦住她!”白墨冉本欲追上她,谁知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刚刚的情绪波动太大,还是其他什么,脑袋一阵阵的发晕,让她几欲站立不稳,只能作罢。 秦夜泠担心她的情况,但也知道万一让白婷兰逃离这个暗室后的严重性,只能听从她的话,很快就追了出去。 暗室中,白墨冉缓缓地蹲下身来,看着竹云轻和白易之两个人发呆,心里却出奇的冷静,许是方才愤怒太过,发泄了她大半的情绪,现在她脑中想的,却是以后如何。 她突然想起来三个月前师父让蓝沁亲手送来的那个锦囊,说是让她在紧要关头,或是迷惑的时候再打开,当时她还嘲笑师父什么时候也有了做神棍的潜质,现在想来,应该是师父早就料到她会有今天。 在这一刻,她其实心里是有些怨责的,怨师父明明早就知道这一切,早就预料到这一切的发生,却依然瞒着自己,眼睁睁的让她承受这样的苦痛。 但是她也知道,若是师父但凡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泄露天机,那么他必然会受到天谴,那也不是她愿意见到的。 她从自己的腰间解下那个锦囊,自从她拿到这个锦囊之后,她就一直随身将其带在身边,因为他知道,师父不会做无用功,他既然将这东西给了自己,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锦囊打开之后,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纸上也只写了孤零零的一个字,却让白墨冉不甘的蹙起了眉头。 那个字是:忍。 师父是在提醒她,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吗?忍,她已经忍了这么多年,终于现在,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有了可以手刃皇帝的理由,可是她为什么依旧要忍? 恰巧这时前去追人的秦夜泠也折了回来,白墨冉在见到他空手回来之后,明显很是惊讶。 “你没有拦住白婷兰?” “我刚刚追到暗道的中间位置时,就感觉到有另一个人的气息朝着暗室靠近,而且那人的武功修为不亚于我,等到那股气息再离去的时候,白婷兰也跟着消失不见了,想来是那人救了她。” 秦夜泠神色凝重,那人显然是料到他不便追出书房,所以很是猖狂的携着白婷兰直接从书房的正门出去了,引起了大批护卫的追击。 “阿冉,我们得赶紧趁着现在,将右相和长宁扶到上面去,不然等到那些护卫回过神来到得书房,看不到他们,那就不妙了!” “好。” 白墨冉很快应道,然后弯下身子,对着云轻和白易之轻声道:“父亲,母亲,阿冉向你们保证,这是你们最后一次的分离,请你们谅解。” 说完,她慢慢地分开了白易之握住云轻的手,然后扶起他,把他交给了秦夜泠,而她自己则去扶长宁。 秦夜泠看着她这样的安排,不知想到了什么,即使知道不应该,眸底还是闪过一抹愉悦的色泽。 两人在将白易之和长宁带出暗室后,秦夜泠将白易之放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而长宁插入他心口的那把刀,还原封不动的插在他的胸口,这也方便了他们的布置。 白墨冉将长宁的手掰开,握在那把刀上,然后将她放倒在白易之的旁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冉,我们走吧,已经有人往这边靠近了。”弄好这一切,秦夜泠就感应到一大批的暗卫正在往回赶来,不敢有丝毫松懈。 白墨冉点了点头,再次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白易之,再次让自己蜷缩到他的怀中,任由他将自己从屋内带走。 “阿冉,你……”直到秦夜泠把白墨冉带回了她的房间,白墨冉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秦夜泠见她这幅平静的样子,心中反倒是不放心了。 “夜泠,我没事,你先回去吧,你那说不准也会有多少眼线在盯着,你要是晚回去一分,危险也就多一分。” 白墨冉感受到他担忧的情绪,主动开口撵人。 秦夜泠听到也不再多言,他知道她是想自己静静,他也不便再多留,只是临走前,还是和绿绮秋霜特意关照了下。 “姐姐,姐姐。”就在白墨冉愣神的时候,永乐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她转过身,就对上了她一双纯净无垢的眼睛。 “永乐,你没有舅舅了。”白墨冉看着她,目光哀伤,看的永乐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过继而又挂上了一个更大的笑容道:“我有姐姐。” 白墨冉一愣,随即哭笑不得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妖孽的投胎转世,但是我知道,就算是妖孽,你也是个好的妖孽。” “只是,永乐,我不知道明天天亮过后,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祖母她近些日子以来身体本就不好,这次若是再受了父亲的刺激,我怕她……” “我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姑姑,失去了父亲,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若是祖母再一走,在这世上,还有谁是我的依靠?” “姐姐有我。” 永乐再次出声了,只是这次词语换了个始末,用的却出乎意料的准确,白墨冉也不计较她是怎么学会这些的,欣慰的将她抱了起来,搂在怀里,声音很轻,带着对她前所未有的温柔道:“永乐,但愿你长大后能够平安快乐,只要有这些,在哪里,做什么都好。” 永乐眨了眨眼睛,眼中闪过一丝不属于孩童的动容。 ** 第二日凌晨,果真不出所料,右相白易之在书房被长宁所杀的消息传遍了朝野,甚至是整个京都,闹得一片沸沸扬扬。 传闻说,昨夜长宁假传皇帝旨意进入右相府的书房,袖中却藏有着利器,与右相一言不和便将其杀害,而她自己,也因为旧疾发作死于当场! 皇帝震怒,下令让刑部官员彻查此事,可怜刑部官员查了三个来月还没查出御花园事件的始作俑者,现在又多了一项插手皇家内部事务的棘手案件,每日都跟上刑场一样的哭丧着脸,刑部尚书更是看上去苍老了十岁。 同时,皇帝让礼部给右相风光大葬,至于长宁,则是念在昔日情分上,依旧按照右相夫人之礼,白墨冉听闻之后冷冷一笑,这皇帝,偏心真的是偏到让人觉得无耻之极了! 昨夜不管是长宁插在白易之身上那把属于皇室独一无二的匕首,还是两人死时的姿势,还是长宁进书房时外面守着的那些明卫暗卫,都可以证明白易之是被长宁所杀,更何况她还有证据确凿的假传圣旨?但是到得现在,皇帝居然还打着往日情分的旗子让长宁得到如此宽待! “软红阁的人准备的怎么样了?”白墨冉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关心着软红阁的进展。 “回小姐,软红阁已经召集了各处的工匠、土匠、石匠等人都已经到达京都,在商量着掩埋暗室最好的办法,因为不能从暗室的入口处直接进去,所以要费上很大一番功夫,秦世子亦向神机楼请派了诸多的人手,想来已经所差无多。” 绿绮禀告着最新得知的近况,心中亦是有些着急。 “尽快,不能再耽搁了,两日之内,我要让暗室完全消失,不得有一丝一毫的疏漏,还有……母亲的安葬之地,一定要选一处山水极佳的灵秀之地,母亲她生前就喜爱山高水远,想必这样的安排她也是欢喜的。” “是。”绿绮应声之后,又立即告辞去忙碌了。 白婷兰被救,她一定不会说出自己身份的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固然能够致右相府众人于死地,但对她来说,也百害而无一利,但是暗室的秘密是绝对瞒不住了,一旦被人捅到澹台宏的耳朵里,让人来右相府追查的话,那右相府便连一丝生机也无。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让暗室永远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在这之后……白墨冉的眼底有狠厉的光芒浮现而出。 在她的前半生里,她从没有想过会如此痛恨一个家族一个人,但是方家做到了,方涵烟做到了! 师父让她忍,是针对于皇室,她听从师父的意见,更何况,想要颠覆皇室,谈何容易?需要长久的计划和打算,父亲为了这个目标,卧薪尝胆了十年,虽然他不知道父亲口中的“快了”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相信父亲的能力,她愿意等待着那个时机,也愿意给自己更多一点的时间,来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可是对于方家,他就不需要这么隐忍了!从今天起,她要把方家加诸于白家身上的,一点、一点的讨回来! “墨冉小姐,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一道戏谑的声音蓦地自房梁上传来,打断了白墨冉的沉思,她身体未动,只是往上面瞥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看来在这段时间里,墨冉小姐愈发变得冷若冰霜了。”扶桑炎见白墨冉不搭理自己,自讨个没趣,只能从房梁上跳下来,讨好的坐到了白墨冉的对面。 白墨冉并不担心他偷听到她刚才的谈话,因为他进来的时候她稍许有些察觉,只是见到自己房间也没什么可以窥探的事情,便也随他去了,谁知道某人这么不识趣,偏偏要在她恼怒的时候送上门来。 “二皇子也不差,这才多久未见,都成了梁上君子了,也不知道是否一段时日之后,二皇子会不会变成花中君子?” 扶桑炎的脸皮抽了抽,他近期连她面都没见,就更谈不上得罪她啊,怎么她就这么不待见自己?句句带刺,他一个不小心真得被扎的体无完肤。 “墨冉小姐说笑了,在下就算是想,也只会做做你一个人的梁上君子花中君子,你们东临国的其他女子,要么就是一个个弱不禁风,要么就是娇生惯养,我生怕一碰就碎了,倒是墨冉小姐那日在御花园中的表现,着实令我倾心啊!” 果然如此!白墨冉目光一凝,看着扶桑炎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厌恶,若不是他心血来潮用这种方式来观察众位女子,又怎么让人趁虚而入,让那么多无辜的人死于非命,更是间接的害了她的姑姑? 扶桑炎见自己对对方的赞赏非但没能换来笑容,反而让对方更加敌视自己了,愈发觉得无辜极了,他不再说话,而是等着对方先开口。 “二皇子,说实话,我不喜欢你。我不管你和君世子之间的事情怎么样,也不管你们两人最后协商的结果如何,但是那说起来都是你们的家事,要解决也是你们关起门来解决,把这么多人拖下水又是什么意思?你觉得你这样做,就算君世子有朝一日和你回去了,他会心安理得吗?” 白墨冉不想和他绕弯子,直接将话题说破。 “你怎么会知道?”扶桑炎立即危险的眯起了眼,这样的动作,和澹台君泽做这动作时的神态足足有着八分相似。 “我怎么知道的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再因为你们两个人的事情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不然,二皇子休要怪我无情!” 白墨冉并不担心他怀疑她的身份,因为她看的出来,对于澹台君泽这个弟弟,他是真心的疼爱,就算他去查,也只会查到她与澹台君泽从小定了娃娃亲的事情,这么一来,事情就更容易解释了。 “你想要如何?”扶桑炎的一张俊脸黑到了极点。 “不如何,只是,我会将你来东临国的真正目的上禀给皇上,届时你将会知道有什么样的后果!” “你以为我会怕?” “不,我以为,二皇子会心疼君世子,不忍他再遭受任何的苦痛。”白墨冉淡然以对,浅笑嫣然。 “什么意思?”扶桑炎皱眉,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我只是听说,八岁那年,君世子被发现的时候,是在一个百年巨蟒的蛇洞中而已,具体如何,我想二皇子你心里应该清楚。” 扶桑炎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想到之前他每一次追问小锦原因的时候,他那冷漠的表情,原来是因为……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只是抱歉,我依然会坚持我的选择。”扶桑炎对她表示感谢时,表情很真诚。 “什么?”白墨冉不解的看着他,眼神里有着防备。 “明日我就将离开东临了,而在此之前,为了议和,我必须在东临选择一个女子带回北寒,做我的妃子,而我之所皇上会让我在北寒停留那么多天,是因为我和皇上说,我需要花时间在京都好好地在仅有的几个女子中挑选出我最心仪的人呢,而我明日会选的人,将会是你。”扶桑炎的表情很严肃,看不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 “二皇子难道不知道我的身上还背负着未来太子妃的头衔吗?”白墨冉并不慌张,她虽然不知道扶桑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有太子妃的这个身份在,他就别想得偿所愿。 “墨冉小姐,到底是你太天真还是我的城府太深,宫宴那天,我早就和皇上打好了招呼,说是要在东临所有未婚嫁的女子中选我的妃子,可是皇上还是让你来了,这代表了什么还需要我告诉你吗?比起做太子的太子妃,你们皇上大概觉得你还是做我的皇子妃比较有价值吧!” 扶桑炎说完后猖狂一笑,就这么大大咧咧的从她的房间走了出去,不顾暗中护卫的目光。 屋内,白墨冉面色沉沉,对皇室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当初她与秦夜泠在皇帝面前那样恳求,都被皇帝否了,且勃然大怒,她还能解释成那是为了皇家的颜面,那么现在,当一个异国的皇子前来求娶,他将她未来的儿媳嫁出去又算是什么? “小师妹~” 听到这个声音,白墨冉就头疼,她真的怀疑这两兄弟是不是故意约好了来找她麻烦?不然怎么这么巧?前脚刚走一个,这个后脚又来? “小师妹,许久未见,有没有想念我这个亲爱的师兄啊?”伴随着这句话的,是一抹道扑面而来的红色身影。 白墨冉一掌将之拍开,揉了揉有些酸痛的额头,语气很不好,“你们两兄弟就算就此消失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再对你们有半分的挂怀!所以烦请您现在马上立刻离开!” “两兄弟?”澹台君泽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到回过味来后,脸色黑沉沉的道:“他来找过你了?” 白墨冉没有回答,脸上的不耐烦已经表明了他的答案。 “他和你说了什么?小师妹,要是他欺负了你,你绝对要告诉我,我这就帮你欺负回去!”澹台君泽一副咬牙切齿随时会帮她报仇雪恨的模样。 “师兄。”白墨冉不胜其扰,终于开口,“您能不能让我静一静?” “好吧。”澹台君泽就像一只被抛弃了的纯洁无害的狐狸般幽幽的看着他,最后还不忘安慰道:“小师妹,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别忘了你还有我这个师兄在,我想,右相大人和夫人他们现在应该是开心的,若是你难过的话,反倒会让他们不安心了。” 白墨冉的心颤了颤,终于看向了澹台君泽。 日光下,那人红衣似火,蹁跹而去,如一只灵动的蝶,渐渐地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谢谢。”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白墨冉才喃喃出声。 ** “我想过你无耻,但是没有想过你这么无耻!”澹台君泽一路上怒气冲冲的跑到了行宫中,一路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当然,前提是那些护卫再知道这位就是他们遗失的三皇子之后也不敢硬拦,半推半就的便让他过去了。 “小锦,你终于想起来找我了?怎么,想念我这个哥哥了不是?”扶桑炎一看到他来,立即心情大好,很是殷勤的给他倒了一杯茶递到他的手上。 “做你的春秋大梦,我想我的众多美人还想不过来,想你这个臭味熏天的老男人作甚?” 澹台君泽见他递茶过来,也不拒绝,就着他的手就把茶水喝了下去,喝完依旧不客气的质问道:“说,你今天去找阿冉说了什么!” “你来就是为了这事儿?”扶桑炎依然笑眯眯的看着他,澹台君泽看着他这幅笑脸却恨不得将他撕毁。 其实小时候,他和他这个二哥的感情还是挺好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深的感情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了。 但是最近,因着他和辙钧的相处,他渐渐地找回了一点当初的兄弟的感觉,所以当他面对扶桑炎的时候,他也没了最初的客气和抵触。 “这事情?扶桑炎我警告你,你只要敢欺负阿冉一分一毫,别说是回北寒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澹台君泽听出扶桑炎语气中的漫不经心,心里真的有些着恼了。 扶桑炎听出他这句话的话外之音,眼睛一亮,他这意思是说,他愿意和自己回北寒了? “我和她说的事情告诉你也未必不可,反正不仅是你,到得明日,东临国所有的百姓都会知道。” “什么意思?”澹台君泽的脸色瞬间变了,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我此番来东临,来寻你的确是我的主要目的,但是想要和东临国暂时议和,也是北寒原来的心意,而议和最好的手段,就是联姻,而这次我选择的对象,就是你的阿冉。” 扶桑炎边说边观察着他的脸色,果不其然,此时的澹台君泽就像一只暴怒的狮子,随时都有扑上来咬断他脖颈的可能。 “所以呢?”澹台君泽嗓音沉怒的反问道。 “若是你开口,我便会另则人选做我的妃子。”扶桑炎也直言不讳。 “而这代价,就是让我和你回北寒对吗?”澹台君泽冷笑。 “话也不能这么说,小锦,我只是……” “我答应和你回去。”澹台君泽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想再听他说下去。 “你真的答应?”因为之前他拒绝的态度太过于坚决,以至于现在,让扶桑炎产生了一种不可置信的错觉。 “是,我答应,可是你必须做到我说的三个条件,不然,就算你明天选阿冉做你的妃子,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让你英年早逝!” 澹台君泽的语气很冷,扶桑炎对他所说的话也毫不怀疑,他这个弟弟从小就是这样的,从来不正经,但只要一正经,他说的话就言出必践。 “第一,就是履行你刚刚所说的承诺,另选一个女人做你的妃子,除了阿冉,随便你选谁。” “第二,我要你放弃和东临国结盟的想法,至于理由,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就算要和东临结盟,也不是现在和现在的东临。” “第三,我要你……” “只要你这三点你都能做到,明天我便会安排好一切,随你回北寒国。”澹台君泽说完,便不再多说一个字,静默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第一点本就是他设计的,让澹台君泽和他回北寒的套子,他当然可以答应。 这第二点则是父皇交给他的任务,现在若是放弃的话……但是扶桑炎一想到北寒帝对澹台君泽的想念,他就立刻下定决心了,这个也没问题,再者说了,小锦说的只是暂时不要结盟,又没有否定以后。 至于这第三点……扶桑炎纠结的时间最久,因为这件事只要做了,哪怕是假的,也会直接影响到北寒和东临两国的关系,一个不好,两个国家随时都有可能开战。 “这第三点,真的没得商量?”扶桑炎思量了半天,还是难以下定决心,所以只想从澹台君泽那里找寻突破口。 “这三点,缺一不可。”澹台君泽很是悠闲的躺在了他的床上,末了还加了一句,“你不会知道,我和你回去,要比你面对着三点所要下的决心,还要多得多,若不是你拿阿冉……呵。” 扶桑炎听到他这句话,立马就联想到白墨冉刚才对他说的那句话,那刻疼弟护亲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脑子里全是:小锦小时候已经那么苦了,现在又走失了十几年,在外漂泊无依无靠的,现在就对你这个哥哥提出三个要求怎么了?怎么了?别说三个,就算是三十个、三百个,你也应该一口就答应了! “小锦啊,是二哥对不起你,你说的这些,二哥都答应你,你和我回去之后,二哥保证护着你,让你不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扶桑炎眼眶有些泛红的看着他,心软化成了一滩水了,大抵澹台君泽现在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扭头就去了。 澹台君泽可是不知道他的二哥有了那么一番的心理活动,见到他答应,他还是很满意的,至少这说说明,他在扶桑炎的心里还是有些地位的,这样他就算是回去,也算是值得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你千万要做到,不然就算你那三点都做到了,我也不会和你离开。”澹台君泽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立刻补充道。 “你说。”扶桑炎百依百顺。 “我和你说的这三点,你不许告诉阿冉是我让你做的,哪怕是说漏嘴也不行。”澹台君泽郑重其事,一脸的严肃。 扶桑炎在这时终于正了脸色看他,就好像第一次认识他的这个弟弟般。 “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却又不让她知道,那她知道你对她的用心吗?” “她不需要知道。”澹台君泽微笑,笑容里没有一点不甘和苦涩,“在我之前,已经有人先走入了她的生命,而且做得很好,既如此,我又何必强求?我唯愿在她的生命中充当着她最需要的那个角色,这样便够了,她开心,我就会更开心。” “小锦……”扶桑炎看着他的侧脸,早就没有了他记忆中稚嫩童真的模样,他不得不承认,“小锦,你长大了。” “二哥,你也老了。”澹台君泽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臭小子!”扶桑炎一听顿时怒了,一巴掌就要呼过去,澹台君泽又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真的让他打上去?身形一闪人就遁走了,只留下在原地气得跳脚的扶桑炎。 半响过后,扶桑炎琢磨着那句“二哥”,又心满意足的笑了。 ** 第二日早朝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就是北寒国的二皇子在东临逗留了将近四个月后,终于决定启程回国了,这大抵是四国历史上,使者在异国停留的时间之最了吧? 而这位二皇子,在临走之时还不忘挑选她的妃子,而那个人选,竟是陈天云大将军的女儿陈翎茜! 众人在得知扶桑炎挑选的对象之后,俱是表现出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样子,意外的是扶桑炎居然敢娶陈天云的孙女,情理的还是扶桑炎娶的是陈天云的孙女,毕竟,陈天云二十万兵权在握,娶了她的孙女对牵制两国的兵力之间,都起着很大的作用。 白墨冉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她记得扶桑炎昨日还信誓旦旦的说选的人是自己,怎么才一天的时间就变卦了?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不用在准备这么不充足的情况下就和皇室正面对上。 只是陈翎茜……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她又怎会不知道?她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又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动静来! 而这日早朝的第二件大事,则是有人密报,说右相府中暗藏着密室,而这密室中珍藏着大量的珠宝已经龙袍,那人更是说,长公主之所以会杀害白易之,纯属是因为发现了白易之的不轨之心,所以才以身犯险,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这不,一下了朝,皇帝就立刻命人包围了右相府,右相府的众人皆被御林军请到了最前面的大堂里,一个个犹如罪犯般的被看守着,这其中包括白墨冉,以及因为承受不了白易之的死讯,自昨日起就一病不起的老夫人,因此她是被几个丫鬟搀扶着来到前院的。 “老夫人她的身子如何?从昨日到现在,还是一直这样吗?” 面对御林军的重重把守,白墨冉就恍若看不见似的,她抱着永乐,绕过隔在她和老夫人之间的众人,走到了照看着老夫人的元如身边,神情有些焦虑。 “阿冉,老夫人她……怕是不行了!”元如这话一说出口,眼里已经有泪光闪烁。“其实在皇贵妃娘娘去的时候,老夫人的身子就已经很虚弱了,送葬那天回来以后,老夫人就跟失了魂魄一样,直到小公主的出现,才挽回了老夫人的一点生机,这下右相又出了事情,老夫人心中的最后一点牵挂也无,大概,是不愿意醒来了!” 白墨冉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替老夫人擦了擦脸,眉目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哀伤。 其实她早就在白易之离去的那一天,就料到了老夫人的今日,人都说母子连心,老夫人已经老了,身体本就不好,在承受了两次的锥心之痛后,又如何能挺得过来? 只是她没有想到,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她的内心会是这样的平静,就像是已经被悲伤所麻木了,所以当新的一波苦痛来临之时,她已经习惯,故而感受不到了。 “以防万一,为老夫人提前准备好后事吧。”白墨冉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吩咐元如帮她去煮一碗粥一样。 元如一愣,本欲抬头就要斥责白墨冉,质问她老夫人先前对她那么好,怎么现在她出了事情,她可以这样的冷血无情、漠不关心? 可是这一切都在她看到她眼睛的那一刻,生生的止在了喉咙口。 因为她在白墨冉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里面空洞无波,让人看着就十分的揪心。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不管是白素歌、白易之还是老夫人,他们的相继离世受的伤害最深的人,其实是白墨冉,她有痛尚可以和别人诉说,可是这孩子呢? “我知道了,我会着手准备的。”元如说着,低头又看了一眼老夫人,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的掉了下来。 她这一生都未嫁人,伺候老夫人已经成为了她生命中的一个习惯、一个部分,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老夫人就是她的全部,日后老夫人要是走了,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日后,您便跟着我吧。”白墨冉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淡淡道。 “阿冉……”元如抬头看着她,不知怎么,心中替她泛起一丝揪痛。 白墨冉对她露出一抹淡笑,想要抚慰她的情绪,可是元如反倒是流泪流的更厉害了。 白墨冉见此,刚想要再和她说些什么,派去在府中搜查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报告统领,北方位未发现有任何异常。” “报告统领,西方位未发现有任何异常。” “报告统领,……” “……” 待到所有被派去搜查的人都回来以后,所给的禀告皆是“未发现有任何异常”,那御林军统领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几欲打成一个结。 “怎么,对于这样的结果,统领大人您好像很不满?还是说,您希望在右相府能够查出些什么来呢?”白墨冉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抱着永乐就走到她的面前,说话毫不客气。 “墨冉小姐,您误会了,属下自然是希望右相府能够平安无事的,属下方才只是在想,还有没有什么地方有所遗漏。” 那统领被白墨冉这么一质问,顿时有些心慌的低下了头,企图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哦?那您倒是想出哪里还有遗漏了吗?”白墨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没有一点让步的意思,那浑身散发出来的威严,却是让周围的御林军都被震慑的退了一小步。 “没有,再也没有遗漏的了,属下这就回去向皇上禀告。”那统领也没有料到白墨冉会是这么难对付的一个人,一时无法,只能灰溜溜的退下阵来准备回宫。 谁知这时,右相府外有一天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正是于公公,他正步履匆匆的往这边走来,在走到距离他还有三米之遥时,手中拿着圣旨对他高声道:“御林军统领接旨!” “属下在!”那统领立即跪下,他身后的众人见到圣旨,亦是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朕接到密报,右相之事纯属有人恶意栽赃,左相方青图谋不轨,在府内藏有大逆不道之物,故命御林军立即赶往左相府彻查赃物,钦此!” ------题外话------ 昨天真的是忙晕了,居然把公告里的一万五写成了一千五,囧,被自己蠢哭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误会,不过今天还是只写了一万四,剩下的一千明天补上。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通敌叛国 “这,这……”统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到于城宣完旨意后,还跪在地上没有半点动作。 “统领大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接旨?”于城目光不悦的看着他,声音里已经有了不满。 “是,微臣接旨!”统领被于城这么一训斥,飞到天外的神智立即被唤了回来,动作颇为狼狈的站起身,从他手中接过圣旨。 “统领大人还是动作快些的好,皇上现在大为震怒,若要是因为你的原因耽误了事情,别说是你,就连杂家的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于城见到统领还是那般磨磨蹭蹭,心里对其的反感上升到了极点,连带着话中再也没有了半分客气。 “于公公请息怒,我这就去!”那统领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反常,立即转身对身后的众位御林军道:“皇上的旨意你们也听到了,立刻整军向左相府进军!” “是!”御林军齐声回答,没过多久,先前还浩浩荡荡的在右相府耀武扬威的队伍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等到御林军的队伍消失以后,于城见到站在大堂里的白墨冉,脸上挂上了笑容走近她道:“奴才在从宫里出来之前,皇上特意交代了奴才,让奴才代皇上向墨冉小姐您问好,皇上说了,墨冉小姐还请节哀,人终有一死,右相大人生前替皇上所做的事情,皇上都看在眼里,日后必然不会亏待了墨冉小姐。” “帮我回禀皇上,就说多谢他的关心,若是他真的心疼墨冉,墨冉不求别的,只求他将永乐公主留在我身边,陪我做个伴,已经是对墨冉的最大恩赐了。” 白墨冉面上没有半点起伏,听完于城的话也只是稍稍的抬眼看了他一眼。 “这……”于城没料到白墨冉会这么回答,面色有些为难。 “于公公还请放心,您回去就这么和皇上说,皇上必然不会怪罪于您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皆由我一人承担。”白墨冉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先一步的祛除了他心底的犹疑。 “既然如此,那奴才就退下了,墨冉小姐还请带着老夫人回去休息吧,此番打扰,真是得罪了!” 于公公见此也不再多说,赔了个礼后转身就出了右相府。 “阿冉,看样子,这东临国是要变天了!” 于公公走了之后,丫鬟小厮们都松了一口气,在白墨冉的示意下都回去各干各的事去了,元如走到了白墨冉的身边,眉宇间尽是担忧。 她虽然不关心朝堂政事,但是从今天这件事情她也能看出些问题来,这谋逆之事,哪里又是能说起就起的呢?若不是皇帝有意放纵,故意听从,就算是借下面的人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开这个口! “元姑姑,你放心,不管外面发生何事,右相府从今往后,都不会再遭遇任何的权力斗争了,有我在,谁都不能再伤害你们!” 白墨冉一手抱着永乐,一手抚上元如的手,记忆中的那双光滑如绸的手,现今已经变得粗糙起来,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唯有那份情感只会因为现在的磨难,从而愈发的坚定浓厚。 “阿冉,元姑姑其实一点都不怕死,我活了半辈子,已经值了,当初若不是夫人救了我,我早就毫无尊严的死在了大街上,元姑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你能好好的。” 元如感受到从手中传来的温暖,看着白墨冉会意一笑。 “我会的。”白墨冉亦对她回以一笑,目光中是纯粹的温暖。 ** 御林军统领来到左相府的时候,左相府的大门前已经有一层的士兵围住,看他们的穿着,是京都的禁卫军。 “李统领你总算是到了,奉皇上的旨意,我已经带人将这左相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只可惜短时间内人手不够,没办法再抽出多余的人去搜查,这不,就等着你了!” 禁卫军统领见到他,立刻热情的招呼上来,却让李统领觉得更加心虚了。 “没办法,君心难测,我这不也是奉皇上之命刚从右相府搜查出来么!谁知道现在又让我带人来搜查左相府,有劳戴统领久等了!” “哪里的话,您还是先请吧,眼下这局势可不是你我二人能够左右的,我们还是早些完成任务,好回去和皇上复命啊!” 戴统领笑眯眯看着他,不知怎地,李统领总觉得他那笑中透露出一丝的诡异。 “御林军听我口令,全军共分八个小队,每队沿着不同的方向分批搜查,不可错漏一个细节!”李统领即使心里发悚,但是现在这个时刻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 “你们几个也别闲着,都跟着戴统领的人去搜查帮忙。”戴统领见他安排妥当,这才下令,从外围看守的人中间抽调出了八个人,正好可以每队分插进去一个人。 李统领一见到他这个举动,心头一跳,那种不详的预感愈发的强烈了。 他这……分明就是明晃晃的监视!难道他已经被人怀疑上了吗? “我这些个手下,好是好,就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现在让他们跟着您的手下学习学习,李统领您不会有意见吧?” 还没等李统领开口,戴统领就先一步的对自己的安排作出了解释。 李统领刚想拒绝的话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口,无法,只能僵硬的点点头,心中极为忐忑的等待着手下的汇报。 “报告,属下并未发现异常。” “报告,属下亦未发现异常。” “……” 随着下属的一声声禀告,李统领的心渐渐放了下来,他就说嘛,左相大人做事向来缜密,怎么可能会留下破绽? 就在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最后一对搜查的人也回来了,领头的那个人脸色很是不好,走到他面前“噗通”一声跪下,语气凝重道: “报告,属下在左相府的卧室内发现一个暗室,暗室中放置了大量的上等青玉和稀世珍宝……” “什么?”李统领心中一惊,而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这才定了定神厉声喝道:“左相大人本就富甲一方,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就算在府中放置了些珍宝,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至于这么大呼小叫!” 戴统领听着他这话,心里已经有些不舒服,目光狐疑的看着他。 “启禀统领,那个暗室中,除了有青玉之外,属下还发现了,发现了……” 那御林军说到这里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始终不敢往下说。 “有什么说什么,你若是敢耽误皇上的事,你死多少次都赔不起!”戴统领一见到这侍卫这幅模样,不由得怒从中来,拔剑就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们还发现了暗室中藏有着的龙袍和玉玺,并且里面还有着一张石床,看上去很是不简单!” 他这边话刚落,后面已经有其他人拿着搜查出来的龙袍和玉玺呈递了上来,至于青玉和石床,大概是因为数量和重量的关系,并没有一一抬上来。 李统领终于慌了,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戴统领看出他脸上的纠结之色,冷冷一笑后,沉声对那名侍卫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将赃物保管好,和我一起回宫面见皇上!” “可……”那侍卫又是一愣,看了一眼戴统领,有看了一下李统领。 自己的头头不该是李统领吗?怎么这戴统领反倒开始命令起来自己了? “至于李统领……”戴统领看着他,嘴边的笑意更浓,而后对着身后的手下命令道:“来人,将李统领绑起来一起带进宫,交由皇上亲自审问!” 禁卫军们亦是大惊,这自家头领闹得是哪一出啊?怎么突然就和李统领杠上了呢? 李统领脸色大变,他看着戴统领,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道:“戴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用不着在这个时候与我开玩笑吧?” “哼。”那戴统领嗤笑一声,看着他的眼神中尽是嫌恶,“我可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我这么做的原因你自己心里清楚,有什么话,你和皇上说出吧!还不快绑人?当我的话是耳边风是不是!” 戴统领说到最后转身,看着自己手下的眼神很是冷厉。 “是,属下遵命!” 那些士兵们被戴统领这么一看,顿时什么话都不敢说了,自家头领的性子他们最清楚不过,一旦他做了决定,就算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反正他们也就这么一条命,绑人就绑人呗,他们长这么大,还没尝试过绑统领的滋味呢! 眼见着禁卫军拿着绳子就要将他绑起来,李统领终于慌了,他看着自己愣在一旁的属下,顿时怒道:“你们一个两个的在干什么!还真的眼睁睁的看着我被绑起来不成?” “是!”御林军们被李统领的吼声也总算是唤回了心神,刚想要上前拦住那些禁卫军,戴统领的声音却在此时平静又冰冷的响起了,让人一听就感觉到来自地狱般的寒气,“你们在过来的时候可要想好了,李统领犯下的可是勾结奸臣陷害忠良的罪名,你们谁敢帮他,最后等皇上降罪下来,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御林军们刚刚迈出的脚步一下子就止住了,硬是不敢往前一步。 “李统领,不要想再做无谓的挣扎,有些事情,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是到你该偿还的时候了!”说完,他一挥手,手下的人立即将他五花大绑,他看也没看李统领一眼,对着那些御林军道:“皇上有令,一旦发现赃物,就立即控制住左相府,左相府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能逃出去,而左相大人极其诸位子女亲眷全部带走!若有谁胆敢反抗,就地斩杀!” “属下遵命!”御林军在见识过戴统领的气场后再也不敢反抗,立即带着一队人马前往左相府内去抓人了。 没过多久,人已全部抓齐来到相府门口。 方青在见到御林军来抓他的时候心里还很是气愤,但是一到得府前,他在看到同样被五花大绑的李统领时,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慌乱,知道计划大概是失败了! “事情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方涵烟咬着唇悄然的接近方青轻声道,心中满是不甘和疑虑。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事到如今,只能且走且看,他们没有证据,最后还是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方青这时候还不知道家中已经被人搜出了龙袍玉玺等物,只当是自己密告白易之在家中建暗室藏污纳垢,结果对方先一步的将东西给处理了,故而皇帝才如此震怒。 只是这才短短两天,那么大的一个暗室,怎么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且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戴统领扫视了一下众人,却在清点了人数之后发现少了一人,他目光从每人的脸上都仔细的掠过,最后皱眉道:“方景荣呢?” “犬子从昨天晚上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这时怕是不知道在哪里鬼混!老臣也在派人四处寻找他,还望戴统领见谅!”方青知道自己这时候屈居于人下,不便与人发生争执,故而语气中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谁知戴统领不但不受用,反而看着他的目光更加的厌恶。 “来人,立刻将京都的城门封锁,从今日起,不允许任何一个人从京都出去!” “是!” 也是到得这时,方青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就算是他皇上发现好了,也不该有这么严重啊!怎么现在连他一个儿子都不放过? “戴统领,敢问老臣到底犯了什么罪?值得您这么大的动静?” 当时他来左相府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就让禁卫军把府中的每个人都从房间里赶出来,众多丫鬟主子挤在一个小院子里,惶惶不安的看着他们一批批的人在搜查。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戴统领神色莫测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不再说一个字,翻身上马,让下属们将他们押回了皇宫。 ** “启禀皇上,微臣奉皇上之命前去左相府搜查,现已搜到赃物,且相关之人皆已带回,还望皇上指示。”戴统领一回到皇宫直接来到议事殿,议事殿中挤满了人,只要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大臣几乎都在,且各个脸上都有着茫然之色,显然是一下朝又被匆匆召回的。 他们在听到戴统领的禀告后,脸上的茫然之色更重了,明明下朝前皇上口中的叛逆之人还是右相,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又成了左相?变戏法都没有这么变的! “将左相和方涵烟给朕押进来,其余人一律打入天牢,等待发落!”皇帝脸色沉怒,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众位大臣皆是大气都不敢喘,安静的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皇上,微臣不知犯了何罪,以至于让皇上如此兴师动众!微臣着实冤枉啊!”方青一被押进来就跪倒在地上喊冤,倒是和平日里狡诈奸猾的模样没有半点违和感。 “左相,念在你给朕效力了这么多年的份上,你若是愿意把你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一一招来,朕或许还能网开一面。”澹台宏的声音也和他的脸色一样,带着些愠怒,却又让人捉摸不出底细。 方青听到他这么说,心中极快的转过了几个念头,最后咬牙道:“是微臣的错,微臣不该听信谣言,污蔑右相的一世清名,只是皇上,老臣也是为了皇上好,毕竟谋逆这种事情,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啊!” “好一个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澹台宏在听到这句话后,忍无可忍,脸上倏地露出一抹冷笑,看的方青的心都是一凉,“来人,将在左相家搜获的赃物都呈上来!” “是!”外面有侍卫赶忙应声。 方青的心顿时更沉了,皇上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赃物? 没多久就有几名侍卫呈着赃物走了进来,其中还有两个箱子,需要两个人一起抬才能抬动。 “将这些东西都放在左相面前,让他亲眼看看,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是!” 那些侍卫顿时改变了方向,转身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方青的面前,两个箱子打开,一箱是林琅满目的稀世珍宝,而另一箱则装了满满当当的上等青玉。 可这两样还不是此次搜查的重点,最重要的是放在两个箱子旁边的东西,是一件绣样精致的龙袍,和一方与青玉同等材质做成的玉玺。 方青这才终于明白过来皇帝为何会那么震怒,原来真正的原因居然是这个!这四样物事中,只有那一箱的稀世珍宝是真正属于他的,他平时没有什么爱好,独独对这些稀有的玉器珍宝很感兴趣,一来二往也就收藏了许多,放在自己的暗室里,因为他当时想的是,就算到时候被发现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方家的财力是众所周知的,他身为方家的主人,能有这些个东西亦是理所当然,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当这一箱的物品和龙袍放在一起,那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旁人看到了,只会觉得他方家不把皇室放在眼里,恃‘财’傲物,早有谋逆之心! “皇上,微臣冤枉啊!这些东西都并非微臣所有,一定是有人暗中栽赃于微臣!望皇上明察!” 方青知道,现在的局势对他很不利,他眼下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些东西不是他的,唯一能够做的,也就是求饶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就这么一句求饶的话,却将他推入了更深的深渊。 “哦?你说这些东西都不是你方家的?是有人故意栽赃?”皇帝的声音突然少了点怒气,看样子像是听信了他的话。 方青一喜,虽然知道“这些东西”中也包括了那一箱的心头之爱,但是在现下这个关头,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谁知他的这话一出,皇帝不仅没有息怒,原本稍微褪去的怒火更是成倍的翻涌上来,“左相,是你的记忆不好,还是朕的记忆不好?还是说,你觉得朕是三岁小儿,可以任你糊弄?” “微臣不敢!” “你可看好了!这一箱的珍宝里,可是有朕赏给你的千叶琉璃灯!你敢说,这也不是你的东西?” “这,这……”方青这下是真的傻眼了,他刚刚因为一时情急想要摆脱嫌疑,所以倒是忘了有这茬! 这下倒好,就算不是他,他这么一来,皇帝本来对他是怀疑,现在也坐实了! 见方青再也说不出话,澹台宏也不欲与他多说,将视线转移到了方涵烟的身上。 “你可知道,朕今日为何召你和你父亲一起前来,而不是其他人?” “臣女不知,还望皇上明示。”方涵烟回答的很是小心谨慎。 方才她跪在方青身边一直在听着皇帝和父亲的对话,并没有插嘴,即便是方青说错了话,她还是忍住了开口的*。 因为她很清楚,在这个时候,说的越多,错的就越多,皇帝既然对他们有了疑心,那么就不是他们三言两语就能够消除的了。 “朕记得,三个多月前的那场宫宴,御花园中仅存了四个没有受伤的人,其中一个,便是你吧?” “是。”方涵烟不明白澹台宏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个,回答的也有些犹疑,当初她之所以会侥幸逃过一劫,就是因为她后面发现了那些杀手,虽然看上去是肆意屠杀,但都又似有若无的偏向于白墨冉的方向,而她做的,只不过挑选了一个离白墨冉最远的位置闪躲,这才让她躲过了一劫。 “而当时,如果朕没有看错的话,那几个刺客对白墨冉的下手尤为狠毒,当时朕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今日,朕终于有了答案。” 澹台宏一边说,一边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封信,直接甩到了方涵烟的面前,对这里面的内容,你们方家倒是给我解释解释! 方涵烟闻言立即捡起地上的信拆开来看,信一共有两封,一封是北寒二皇子扶桑炎的手笔,字并不多,但是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是十分的清晰:帮我谢过令尊,此番合作很愉快,待我回去禀告皇上,不久之后定会再派人过来与令尊商量国家大计! 末了,还盖上了一个专属于北寒的印章。 而另一封信上的笔迹,让方涵烟一看就有些手抖,因为这笔迹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她外出一夜未归的二哥,方景荣的笔迹。 他们从小生活在一起,读书练字也都在一起,所以对于他的笔迹,她非常的熟悉,心里也知道这封信定是他亲手所写!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他不知道他这么做会让方家一门都整个覆灭然后自己一辈子成为一个通缉犯了? “涵烟无话可说,但是皇上,您怎就知道二哥他不是被人所迫才写下了这封信?”方涵烟犹自不甘,妄图做着最后的挣扎。 而就在这时,皇帝又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件事物,让方家将通敌卖国的罪名坐了个彻底! “朕方才忘了和你说,这玉佩其实是和你手上的信筏一起的,即使是这样,你还想要狡辩吗?” 方涵烟在见到澹台宏手上的物事时,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 不是害怕,不是不甘,而是强烈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怎么可能! 那块玉佩,明明是她亲手看着白墨冉在她面前摔碎的!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皇帝的手中? 难道说,从那个时候开始,白墨冉她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吗?她早就料到自己会去找她要回那块玉佩,所以早先就做好了准备,只为了做出一个样子给她看,让她放心,相信那玉佩是真的被她摔碎了! “你们方家,每人都有一块象征着身份的玉佩,而方景荣的那一块,你们前一段时间和朕说是无意中丢了,故而换了一块,只是朕倒是不知道,这块玉佩会丢的那么巧,正好落到了北寒人的手中?” 澹台宏说这话时脸上在笑,方涵烟却知道皇帝的眼中满是寒意,他笑的越开心,就代表了他内心此刻是有多么的愤怒。 到得现在,她不得不认! 先前是她一直小看了白墨冉,长久以来,她都把白墨冉当成是她手掌心中的一个蝼蚁,觉得只要自己一个不高兴,就能把她给轻易的弄死,但是她错了,原来对方是一只毒蚁,平时或许只是不屑与她计较,等到她真的将其惹怒了,它便会在你不注意时轻轻的咬你一口,却足够让你丧命! “报告!京都守城的士兵来报,说是刚才北寒二皇子带着一队人马想要出城被他们拦住,二皇子见了立刻不由分说的动了手,最后君世子赶到也帮忙与其交手,却是反被二皇子所擒,用他的性命威胁士兵开了城门,现下恐怕是已经逃的远了!” 那士兵怕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大气也来不及喘一声,焦急的汇报完了整个情况。 “什么?这……”有大臣不可思议的发出一声叹息。 “皇上,这北寒国的人此番前来,怕议和是假,怕是与人接头才是真,对于接头之人,皇上必定不能轻饶啊!”另一个大臣虽然没有说出名字,但是暗示的已经足够明显,作为“通敌叛国”的人,足以株连九族、五马分尸! “我的儿!我的儿子现在如何?”这是敬王爷的声音。 大臣中顿时引起一片骚乱。 澹台宏见到这样混乱的场面,顿时觉得心烦,又看到还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吩咐道:“来人,将人带下去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属下遵命!”一直守在外面的侍卫听到吩咐立即走进来,拖着两人就要走。 方涵烟却一下子拍来了侍卫朝他伸来的那只手,冷冷道:“不用你押,我自己走!” 说完,挺直了背脊走了出去。 ------题外话------ 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卡文厉害,居然连基本的万更都没达到,更别说承诺多写的一千字了,还有两三章这第一卷的内容就要完结了,所以最近几天有些难写,求别拍…… 第一百三十三章 长山道士 “皇上,想不到北寒的人在东临潜伏多日,议和是假,怕是刺探军情是真!” “皇上,北寒包藏祸心,现在更是将君世子掳去作为人质,其作为实在不耻!” “皇上,北寒欺人太甚,东临国若是此番隐忍,定然叫其他两国看不起,臣建议即日起发兵北寒,让他们北寒人知道我们东临的厉害!” 众大臣群情激昂,说的唾沫横飞,那样子像是恨不得自己立刻冲到战场才好! “哦?想不到诸位贤臣们竟然有这番风骨,就是不知日后两国若是真的开战,你们谁愿意身先士卒,去往边关?” 澹台宏面上阴晴不定,见他们一个个说的兴起,不冷不热的砸下一句话,议事殿内瞬间安静了。 “老臣愿意出兵北伐,替我东临国尽一份绵薄之力!” 就在众臣都沉默的时候,刚刚一直未曾言语的陈天云从中走了出来,主动请命。 澹台宏看着他,知道他的内心所想,他的孙女被他指给了扶桑炎,现下怕已是被对方一起掳走,陈天云作为三代忠臣,此番心里怕是很不好受。 “老臣也愿意与陈将军一同前往,誓要追回我儿!为其讨回公道!” 敬王爷也随后站了出来,面上很是决绝。 对于敬王府近期发生的事情,皇帝的心里是清楚的,当初真正的君世子走失,以及敬王夫妇收养了秦夜泠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孤儿,他都心如明镜,只是因为顾及到敬王一家是澹台家仅剩不多的血脉,又很是忠诚,故而也就放纵了他们。 毕竟当初真正的君世子的失踪,还是因为他们东临皇室与敌国关系的缘故,才导致了敬王痛失爱子,所以皇帝心存愧疚,不惩反赏,日后对澹台君泽的诸多言行,也给予了最大的包容。 只是他没有想到,事情在隔了十几年后,真正的君世子竟然还会回来,他固然惊讶,但随即想到的就是这真假两个世子的相处,敬王府现在虽然对外隐瞒,但是纸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会露陷,现在北寒的人既然带走了澹台君泽,正巧是帮了他。 只是他没有料到,敬王对那个假的君世子竟然会这么上心,甚至为了他不惜上战场。 “秦世子,对于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对于两国的开战,澹台宏其实并不看好,东临国现在虽然富强,但是若是与北寒论起兵力,还是稍逊一筹,北寒之人因为自幼生活在险恶的环境下,所以不管是百姓还是军队的素质都比东临好上太多,对他来说,战争若非必须,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见澹台宏把难题推给了自己,秦夜泠毫不意外,先前他一直作为一个旁观者将自己置身事外,皇帝早就不满,又怎会这么简单的放过自己? “回禀皇上,臣认为东临与北寒一战必不可免,近年来北寒虽未曾大动干戈,但却频频骚扰试探,应是蓄谋已久,就算是东临现今不出兵北寒,北寒也未必不会反讨东临,毕竟北寒乃苦寒之地,粮食资源稀缺,战争是迟早之事,东临需要做的,就是积极筹备兵力备战,寻找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一举攻下北寒。” 秦夜泠的语调不急不慢,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澹台宏的刁难,轻而易举的就化解了他抛来的难题。 他既没有说两国不开战,全了敬王和陈老将军的意思,也没有说要立即开战,顾及了皇帝的脸面,因为他心里清楚,皇帝现在虽然不想开战,但此次北寒的举动太过于嚣张,说白了就是狠狠地打了东临的脸面,皇帝就算再不乐意,但在东临百姓和大势所趋下,最终一定会选择一站,故而他才有此一说。 皇帝听了秦夜泠的话,许久都没有再说话,显然是在思考。 群臣见皇帝不开口,他们自然也只能在一旁干等着。 良久之后,皇帝终于开口。 “就依秦世子所言,命兵部从今日起严格带兵,加强训练,随时做好出战的准备,户部着手与征战一切有关事务,尤其是粮草,一定要准备充足,来年开春,出战北寒!” ** 不过是几日之间,京都的四大家族中的两家都轰然倒塌,引起了不少京中百姓的唏嘘。 都说权贵好,可这些权贵,不也是眨个眼的功夫就没了吗? 右相府中,白墨冉跪在白易之的棺材前,着一身孝服,正不断地往面前的盆子里烧着冥币。 今日是父亲的头七,过了今日,父亲就要被勒令与长宁一起下葬了,这个女人,已经让父亲赔进了一生,她再不会让她在地底下打扰了父母的安宁。 “阿冉。”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唤,白墨冉没有回头都能知道来人是谁,自从那天她与秦夜泠在暗室中出来以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她忙着替白易之置办丧事,他忙着替她在朝中周旋,终于如她所愿的将方家推入了一辈子也爬不出来的深渊。 就在今日,皇帝刚刚宣布了一道圣旨,说是方家通敌叛国、忤逆谋反、构陷忠良,不管是哪一条罪名都是十恶不赦,但皇帝念其往日有功,故而从轻处理,免去其受刑罚之苦,明日午时三刻,方家一门将会被带到午门,斩首示众! 白墨冉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很是平静,即使她知道那些所谓的证据都是她一手伪造安排人运入暗室的,那些上等青玉,是她让人从父亲的暗室一块一块凿下来的,那玉玺,是他让工匠连夜做出来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的心变得无比冷硬,最初她所坚持的,现在已经被她全然抛弃,她开始渐渐地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你今日对人宽容三分,他明日就会对你狠辣十分! “其实你大可不必再去费神假造扶桑炎及方景荣的信函,当初皇上之所以会想除去右相府,无非是因为觉得你我二人的关系,已经对他身下的龙椅产生了威胁,但是他没有料到,姑姑会突然逝世,父亲会骤然死亡,现今就连祖母都重病不起,右相府所有能对他有威胁的人都不见了,对他来说最大的威胁反而变成了方家,所以,不管方家这次是否真的有罪,皇帝都会借由这个理由将其除去。” “我以为,那封信函是你的手笔……”谁知秦夜泠听了她的话以后也很是讶异,当初他也没有想到,皇帝最后居然会拿出那样的证据来,虽然他们心里清楚,即使没有那封信,方家这次也逃不掉了,但是有了那封信,皇帝心里就算本来是怀疑,也变成了十足十的确定。 “不是你?”白墨冉听出他的话外之意,从灵堂前站起,一度陷入了沉思,最后她想起扶桑炎突然间改了妃子人选的举动,又想起现在朝中传遍的澹台君泽被截去做人质的消息。 “师兄……”她的手不由得握紧了些,不知怎么就忆起那日澹台君泽来找她时,她那冰冷不耐的语气,以及她的那句“你们两兄弟就此消失在我面前。” 她连一句道别都没来得及与他说,他却在暗地里为她做了这么多之后,就不声不响的真的消失了! 秦夜泠看到她的表情,一下子就猜出了几分端倪,眸中顿时掀起了一丝波澜,却又在白墨冉看过来的时候悄然的敛去。 “明日你打算如何?”秦夜泠看了一眼放在她面前的两个棺材,虽未明说,两人心里都清楚他的意思。 “母亲早在几日前就已下葬,明日我在定棺之后,派人将父亲秘密转移,至于长宁,我想她若是在地下还有几分尊严可言的话,应该也不会再想要与父亲为伴了吧。” “你且小心些。”秦夜泠对此没有异议,只是对她有些不放心。 “如今澹台宏的心思都放在方家以及北寒的身上,无暇抽出空来再管这两具棺材,且明日的午门斩首,会有很多人去看吧,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做报应。” 白墨冉冷笑一声,眼里尽是寒凉。 “阿冉。”秦夜泠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心惊,他不希望,她会因为仇恨,而失去了自我。 听出秦夜泠声音中的担忧,白墨冉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然一片纯净。 她走近他的身边,语气宽慰道:“你放心,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坚守着自己的本心,虽然现在,我已经做了很多我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可是我心里清楚,我并没有做错,正如父亲母亲对我的希冀一般,我会让自己的一生平安喜乐,这也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阿冉,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秦夜泠低头看她,眸中充斥了浓浓的暖意,“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都要保护好自己,让自己一生平安喜乐。” 即便日后你有可能想起一切,也一定要记得这句话。 白墨冉虽然不明白秦夜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还是温顺的点了点头。 “好。” 即便日后有再多的困难苦楚,重要的是,他都一直会在她的身边,这样就好。 ** 已是深夜,京都褪去了白日的繁华喧嚣,显得一派宁静,百姓们都已进入了梦想,唯独皇宫的天牢里,却有人久久不得安睡。 “我不甘心,我堂堂的方家之主,竟然会落到如此的地步!他皇帝算什么东西!难道他不知道,只要我一死,他整个东临国的商铺都要歇业吗?” 此时的方青早就不若先前在皇帝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他原以为,就算皇帝听信了别人的诬告,至少也会因为忌惮自己的财力,对自己留着几分情面,直到今天守卫天牢的侍卫给他们送来一餐丰富的盛宴,他才知道,皇帝对他们方家是真的动了杀心了! “父亲,您别气了,没用的。”方涵烟在一旁平静的劝慰道,她如今身处天牢,早就没有了往日的娇蛮贵气,身上的衣服早就被稻草灰尘沾了一身,她却恍若不觉,脸上是她这个年龄所没有的沉重。 “你什么意思?在这个时候泼你父亲的冷水?”方青勃然大怒。 “父亲,难道您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们被关在这里整整五日了!五日的时间,若是方家手下的商铺真的以为父亲你歇业,皇上怕是早就有了动静了吧?但是这几天,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的风声?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那些商铺并没有所行动!” 方涵烟从进牢开始就憋着一口气,现在终于发泄了出来。 “怎么可能?那些人难道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意思吗?若是我倒下了,日后还有谁能给他们撑腰?” 方青还是不相信,不断地自我安慰着。 “父亲,您要知道,在世人眼里,我们这次犯的是通敌叛国的罪名,若是有商铺在这种时候关门,这固然威胁到了皇帝和百姓的利益,但同时也会将方家手下所有的势力都暴露出来,这样此后,皇上想要除去方家的剩余势力,可就简单太多了,再者说,你以为在这之后,百姓还会到方家的商铺买东西吗?怕是连痛恨都来不及!” 方涵烟将这一切看得想的都很清楚,也因为这样,在这几天里,她的心情莫名的平静,大概是早就知道了结局,所以当死亡真正来临时,她反倒没有那么在乎了。 “可我们没有做这些事情啊!我们是被人诬陷、诬陷!”方青似乎也知道无望了,绝望的叫喊出声。 周围天牢里的家眷们见到她这样,也害怕的小声哭泣了起来,一片悲戚之色。 方涵烟倚靠在墙边,有些反感的闭上了眼睛。 她其实并不怕死,因为在这个世上,有很多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例如人心。 父亲一直在说他们是被人诬陷的,可是那又如何,他们方家这些年来,做过的害人的事情又何止百千?那么那些死去的人又找谁喊冤去呢? 她和白墨冉之间,其实就是一场赌局,这场赌局上,押的是自己的命,她既然输了,就愿赌服输,没有什么冤不冤枉的。 其实她这几日想的最多的是,她若不是方家的女儿,而白墨冉也不是白家的小姐,这样的话,她们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可惜这辈子是不可能了,她们只能是敌人! 突然面前有一阵风声掠过,方涵烟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牢中的灯光全部熄灭,周围的哭声刹那间全部消失,寂静的有些可怕。 她顿时睁开眼,只见天牢中除了她和父亲,所有的人都昏迷了过去,而在她们的牢房外面,站着一个人,他身穿着一身灰色的道袍站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一看到他的那副装扮,方青和方涵烟就很容易的认出了他。 “长山道长?”方青先是惊讶的叫了一身,随后想到什么,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您此番前来是要救我们出去的吗?” “桀桀……”长山道士听到方青的话阴森的笑了两声,然后抬起头,可是诡异的是,他明明整张脸都露在外面,但是让人能看见的,只有那一双闪烁着绿光的眼睛,“方左相,想要让在下救人也可以,只不过在下有一个条件,不知道方左相是否能够答应啊。” “道长您尽管说,只要您能将我们就出去,别说一个条件了,就算是十个条件我也满足你!”方青一听到自己能够出去,什么都顾不得了,脸上尽是急迫之情。 “在下早就听闻,方左相您富可敌国,私下所贮藏的金库,足以买下十几座城池,就是不知道,您将这些金库,都藏在了哪里?” “这……”方青怎么也没想到,长山道士的条件竟然会是这个,一下子有些犹豫起来,那些金库,可是每任的方家家主世代相传下来的,这里面不止他一个人的财富,他又怎能这样轻易的告知别人? “看来,方左相的诚意也不过如此,是在下唐突了,在下这就告辞!”长山道士将方青的挣扎都看在眼里,声音里带了些不悦,显然是恼了。 “道长,道长还请留步!”方青见长山道士要走,一下子慌了,他一咬牙就扑到了天牢的木栏上大声道:“好,我告诉你便是了!” “早这样不就得了?要知道,若是没有我,明日一过,你就是一具死尸,留着再多的钱财又有何用?还不如交出来,让我将它的用处发挥到极致!” 长山道士很是猖狂的一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方涵烟见到他这幅样子,心底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个长山道士来历很是神秘,父亲之所以会结识他,还是因为此人毛遂自荐,自己送上门来,后来为父亲预测了未来几日会发生的事情,不曾想居然一一应验了,从那以后,父亲便将他待为上宾,前几日他们之所以会知道白易之的暗室的事情,也是因为长山道士帮忙,将白婷兰给掳了过来,他们经过盘问才知晓。 可惜在方涵烟没来得及阻止之前,方青就已经悄声的将暗藏宝藏之地告知了长山道士。 “我就暂且相信你所说的话,但若明日,我发现你所言有半点虚假,定要你加倍偿命!” “道长,我可不敢有丝毫隐瞒,毕竟您的本事,我也是清楚的。”方青立刻弯腰赔礼,不敢有一丝的怠慢。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也不是违诺之人,说吧,你要我帮你救谁?”长山道士目光在天牢内扫了一圈,最后才又回到了方青的身上。 “道长,您这又是什么意思?救谁?难道您不准备把我们都救了吗?”方青一下子傻眼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方涵烟对此早有预料,只是露出了一抹苦笑,没有说话。 “笑话!你们这些人天命如此,我今日肯违背天命救下你们其中一人,对我来说已经很是危险,弄不好是要受到天谴的!你居然还想让我把你们全部救出来?岂非做梦?” 长山道士冷笑一声,即使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从他的语气中,也能让人感觉到,他脸上一定充满了阴毒。 “父亲,你赶紧离开吧,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再过不久,我想天牢的士兵就会醒了。”方涵烟出声提醒,在她看来,只要方青能够出去,那么方家总会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方青没有说话,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长山道士也失去了耐心,“你到底要不要走?你若是不想离开这个天牢,就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 “还请道长将小女救出去。”方青终于开口了,说出的话让长山道士和方涵烟都是一惊。 “父亲……”方涵烟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一向自私自利的父亲,居然在这种时候,会舍弃自己,选择她! “涵烟,虽然你是女子,但父亲知道在这方家,论智谋,论心计,你才是最优秀的那一个,所以方家有你在,父亲便也心安了!” “别磨磨蹭蹭的!你们自己决定,到底要救谁走,快点给我答案!”长山道士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你走吧!”方青不顾方涵烟还在愣神,一把把她推到了自己的身前去,长山道士见此,不再犹豫,一双干枯苍老的手从衣袖中伸了出来,隔着牢抓住了方涵烟的手臂,竟是就带着她这么凭空消失了! “小姑娘,怎么,现在得救了你还不高兴?”长山道士再出现的时候,是在京都一条幽静的街道中,因为是夜晚,街道中空无一人。 方涵烟看了看自己身处的位置,而后才发现,这里很是靠近右相府。 “道长,有件事情我想请您帮忙,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方涵烟心中立刻燃起了复仇的怒火,但是她知道凭借着她的能力,她一定斗不过白墨冉,她只有借助他人来帮自己达成所愿。 “我愿不愿意,就要看你想拿什么和我做交易了。”长山道士本来准备把她放下就走了,没曾想这小姑娘居然还请求他帮忙,真是有意思! “我敢保证,方才父亲只和你说了一个金库的位置,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方家其实有两个金库。” 方涵烟脸上尽是笃定,没有半点的慌乱。 “哦?”长山道士想要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她的眼睛愈发绿了,“说吧,你想要让我帮你什么忙?” “道长,有没有一种符咒,可以让人生不如死?如果有,我想请道长赐予我一张。”方涵烟见识过长山道士的厉害,所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要这种符咒做什么?”长山道士的目光闪了闪,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有些犹疑,“你需要知道,这种恶毒的符咒,伤人的同时也伤己,你可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了?” “只要能让对方痛苦,我怎么样已经无所谓了。”方涵烟的态度很是坚决,急不可耐道:“道长,你到底要不要给我符咒?” “既然你开口了,我自然是要帮忙的。”长山道士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符咒递到了她的手中,叮嘱道:“届时你只需要将这张符咒滴上你的血,埋在你所恨之人居住的东北方位,符咒与你的心意相通,你有多恨那人,这符咒就会带给那人什么样的痛苦,但是你要付出的代价是,你在埋下这张符咒之后,会以比常人快上好几十倍的速度衰老,你若一直不将符咒取出,一年之后,你将会化作一具干尸。” 方涵烟的手狠狠的颤了颤,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代价将会是无比的巨大。 “我知道了。”她冷冷的应了一声,在告知了长山道士金库的方位后,转身就离开了。 长山道士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散发出绿油油的光,那种阴森的笑容又再次响起。 “桀桀,方青要是知道他舍弃自己救出的女儿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今日去找方青问询金库的位置,本是抱着篡改天命的危险的,谁知道方青居然主动要求他救他的女儿出去,这让他非常的惊喜,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方涵烟的命数,快尽了! 这样,他也不算是违背了天理,岂不一举两得? “桀桀,真是天助我也!” 长山道士又是发出一声怪笑,整个人在瞬间就奇异的消失在了街头,无影无踪。 第一百三十四章 爱而不得 第二日白墨冉早早就动身安葬了白易之,准时的在方家一门行刑前赶到了午门。 秦夜泠曾劝过她,想打消她旁观的念头,因为方家虽然有很多奸恶之人,却也不乏无辜,怕她见了会心里难受。 白墨冉知道他心中所想,当时便答应了他,可是真正到了这种时候,她却不得不来,并且将永乐也带了来。 的确,她看着那些被牵连的无辜的人,心中的确会难受,可是她只要一想起被方家的人伤害过的无辜的人,她就再也没了心软的念头,弱肉强食,本就如此。 “永乐,你看,当初伤害过你的人,今日都要葬身于此,日后,你便不用怕被人伤害了。”白墨冉将她揽抱在怀中,因此永乐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跪在刑场上的一众人。 她的目光一一掠过刑场上的人,在来到方涵烟的脸上时,她顿了顿,只见她的目光有些呆滞,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很是怪异。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探究,行刑的时间已经到了,白墨冉想到自己手中的永乐,反应极快的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结果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下一刻,一双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将她的手,拉了下来。 正巧此时,行刑的刽子手手起刀落,刹那间整个刑场血流成河,人们的惊叫声徘徊在空中久久不散。 白墨冉却没有看向场中的景象,她第一次仔细认真的观察起了永乐的表情来,只见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任何属于孩童的稚嫩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重的沧桑感,就好像她怀中抱着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阅世已深的老人。 “你到底是谁?”白墨冉终于将一直以来藏在心口的疑问问了出来。 永乐听到她的声音,突然又恢复了那副童真无邪的样子,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是白墨冉的错觉,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白墨冉渐渐地眯起了眼睛看她,永乐却始终没有再看向她的眼睛,最后见躲不过去,干脆一闭眼,睡了过去。 当天晚上,白墨冉本欲就寝,心头却骤然感觉到一阵剧痛,她一惊,下意识地以为是连心蛊的作用,后来才想到父亲已死,连心蛊对她来说早就不存在了。 她没有想到,心口的痛楚才是一个开始,紧接而来的就是头痛眼花,最后蔓延到了全身都抽痛的地步。 这阵痛苦来的太过突来,白墨冉猝不及防,一不小心打碎了桌上的茶杯,引起了守在门口的两个丫头的注意。 “小姐?”绿绮首先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并没有进去。 秋霜则没有她那么好的性子了,在没有听到白墨冉的回应以后,直接推门而入,就见到白墨冉两手撑在桌子上,嘴唇煞白,额头上全都是冷汗,正在不断地往外冒。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秋霜一下子急了,几步走过去就扶着她坐下来,为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我大概,是中了什么符咒……”白墨冉现在连说话的声音都很虚弱,但她神智却是越发的清晰。 早在前些日子,蓝沁就已经将软红阁的但凡有的巫蛊之术教给了她,虽然她还未能全部精通,但是基本功却是很扎实了,需要的只是时间的历练。 所以她很清楚,她没有中对方的巫蛊之术,更何况她的体质本就特殊,就算是被人算计了,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 而唯一能解释的,就只有符咒一类的东西了。 “符咒?小姐您怎么会好端端的中了什么符咒?要是让我查出来是谁,我必定让她碎尸万段!” 秋霜见白墨冉如此难受,心焦的同时更是无能为力,恨不得替她去痛,只能靠着骂人来解恨。 “小姐,要不要我去请秦世子过来帮您看看?或许他会有什么方法也说不定?” 绿绮的担心不比秋霜少,说着就要往外走。 “不用。”白墨冉及时的拉住了她的手,脸色微微缓和了些,感觉到了那股疼痛正在慢慢地褪去。 “我没事了,这件事,你们暂时不要告诉秦世子,听到没有?”白墨冉最后一句话,少有的带上了命令的语气,令得两人不甘不愿的只能应下。 等到两个丫头离开后,白墨冉抚着自己的心口,神色变化莫测。 究竟是谁,会在背后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符咒与巫蛊之术虽然不同,但有些地方还是有着相连之处的,例如凡是想要得到,就必先要舍弃一些东西。 对方对自己下这样的符咒,一定是恨自己入骨了,可是现在方家一门已除,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这样的仇视她! 白墨冉突然就想起白日的时候,她在刑场上看到的异样的方涵烟,莫非…… 接下来的许多日子里,白墨冉几乎每天都要承受着这样的痛苦,且时间一次比一次长,疼痛的程度也一次比一次强,即使是以着她的忍耐力,有一次居然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一下子昏倒在了床沿,将两个丫头吓得脸色灰白,再也顾不得白墨冉的警告,直接将秦夜泠给请了来。 秦夜泠听到这消息赶来的时候,在见到白墨冉的模样时,脸色变得比她还要难看,在查看了她的症状和问询了两个丫头细节后,一句话也不说的就离开了,等到再回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凌晨。 白墨冉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的床边坐了一个人,等她渐渐适应了光线,在看清那人是谁后,有些心虚的撇开了眼,不敢看他。 看来自己是真的没有一点威信了,这两个丫头到底还是告诉了她! “白墨冉,你到底把我当做了什么?” 一道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听在白墨冉的耳朵里就如同一块寒冰,冻得她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知道他肯定是生气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气,不然他绝对不会连名带姓的叫她的名字。 她觉得有些委屈,她其实也没有存心的想瞒着他,只是她真的不想让他再担心了,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虽然疼起来让她生不如死,但也只是这样罢了,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秦夜泠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白墨冉这才发现他的眼中有淡淡的血丝浮现,显然是因为奔波了一夜再加上担心才造成的。 她心中的委屈一下子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心疼和内疚。 “这些日子,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你的内力在一点点的减少?”秦夜泠问她,在见到她变了的脸色后,又继续道:“我方才去找了寒山圣僧,他说你所中的是离恨符,想要终止你的痛苦,一时将符咒找出销毁,不过那样的结果是你和下符咒之人一起死;还有一种是杀了下符之人。但若是那人要是一直藏着不出现,当你内力全部消散那天,便是你丧命之日!” 白墨冉怎么也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一下子愣住了,眼睁睁的看着秦夜泠从她的床边站起来,然后没有再给她一个眼神。 “白墨冉,你既然选择了隐瞒我,那么你就要做好承担这个结果的准备,若是你死了,我会如何,希望你明白。” 说完,秦夜泠拂袖而去,只留下白墨冉看着他的背影怔忪出神。 他会如何?他刚刚那样……是在威胁她吗?白墨冉咬了咬嘴唇,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慌乱,也是在这时,她才能体会到秦夜泠的心情,对他刚刚的暴怒,也就再不敢有半点怨言。 牵扯到秦夜泠,再联系他说的那些话,白墨冉知道现在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找出下符咒的人,然后将其除掉,可问题是,她现在都不知道是谁给她下的符咒,又要如何找人? 就这样,时间一晃又过了大半个月,转眼已到深冬,白墨冉身上的疼痛又再次加剧了许多,但是现在她不管有多痛,都不敢再让自己晕过去了,因为她太怕自己晕倒醒来后再看见一次那样的秦夜泠,这是比身体的痛苦还让她忍受不了的。 这段时间,根据软红阁来报,神机楼发生了一件大事,寒衣圣僧在三日前忽然圆寂,而新一任的神机楼楼主,寒衣圣僧在生前留下的信筏中,指名让秦夜泠担任。 虽然如此,但是白墨冉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寒衣圣僧虽然指定了秦夜泠,但神机楼中高手能人众多,但凡有些本事的,必定性子高傲,又怎么可能轻易对他信服?所以免不了要有一番整顿,她知道,他只会越来越忙。 解除符咒的方法还没有找到,右相府中就又发生了一件哀事,自从白易之死后一直卧病在床的老夫人,终于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撒手人寰了。 自此,右相府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空壳子,再也没有能够主持大局的人。 好在众人对白老夫人的死早有预料,所以当这一天来临时,也没有多少人表现出太多的伤感,或许是前几次的事情,已经让他们对于死亡产生了一种麻木。 老夫人丧事的一切事物都是由元姑姑打理,而白墨冉因为身体的原因,只是每日都去老夫人的灵堂前守一会儿,磕几个头,便没有再插手其他。 老夫人出殡的那一天,东临国终于迎来了第一场的冬雪,白墨冉看着漫天飘舞着的雪白,神色终于露出一分凄迷。 短短半年,她便接二连三失去了她最爱的三个亲人,因着老夫人的去世,她在这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长辈也没有了。 再过半月,便是她的生辰,也是她的及笄之日,她却连一个可以祝福她的人都找不到。 老夫人下葬之后,白墨冉的身子就越来越差了,甚至开始下不了床,或许是这几个月来,她已经逐渐地习惯了身体上的痛苦,所以当疼痛来袭时,她倒没有那么的难熬了,只是她能够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内内力的流失,这让她感觉到有些恐惧。 百姓们听闻白墨冉病重的消息,纷纷开始议论了起来,说是右相府这半年是不是撞了什么邪,怎么一个接一个的开始死人了呢? 而伴随着白墨冉、与她一起传出病重消息的,还有玄林宫内的莫子篱。 这日刚刚入夜,玄林宫外闪过一道娇小的身影,那人身着着侍卫的服侍,脸上带着一个黑色的面罩,正躲在一棵树后焦急的向玄林宫中看去。 忽而,那人似乎想到了一计,眸中闪过一抹亮光,慢慢的蹲下身,屏声静气的在一旁的草垛里捡了一块石头,然后狠力将其掷出,石子滚动间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谁?” 守在玄林宫外的侍卫听到声音,警觉的喝出声来,迅速的朝着声源处追击而去。 那人趁着这功夫,看准时机,以极快的速度飞窜进了宫殿里。 到了殿中,她也不舍得多浪费一点时间,眼神焦急的在四下扫视着,最后在见到殿内深处那躺在石床上的白色身影时,目中一喜,立即飞奔了过去。 “子篱?子篱!”她走得近了,就见到石床上的人双目紧闭,身子也很单薄,面色憔悴,看上去的确像极了一个重病的人。 她担忧的唤出声,伸手就去碰他的手。 就在这时,莫子篱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杀气毕露,方涵烟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回过神时,她就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利剑,她几乎都能感觉到那剑上传来的寒意,正在不断侵袭着她的皮肤。 她本就不是愚钝之人,先前之所以会这么容易的就掉进陷阱,完全是因为被爱蒙蔽了双眼。 她抬眼,看向面前冷漠的看着她的莫子篱,目中露出一丝绝望,“其实你根本就没有病是不是?你是因为猜出了下符咒给白墨冉的那个人是我,所以故意诈我前来看你的是不是?” 莫子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看着她的眼神没有半分波动,就好像在他剑下的,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堆草芥。 “莫子篱,你真狠!”方涵烟看着他,忽然发出一阵凄惨的笑,随着这笑声,她眼角有泪不断地往下滴落,“其实你早就明白我对你的心意了是不是?可是你却始终装作不知情,就这样残忍的看着我为你痴为你狂,甚至为了你,主动把自己的命送上门!” 已经多久了?她喜欢他有多久了?久到她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她只知道小时候有一次去右相府,她无意中闯入了那方净土,然后就遇见了正为桃花树浇水的他,仅仅是那样的一个侧脸,就足以让她沉沦。 而后,她但凡只要去右相府,必定会跑向那个小院子,哪怕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做事,她也心满意足了。 只是她一直觉得,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对她来说,他是如仙人般遥不可及不容亵渎的存在,她只要能够默默地守着他就好。 直到……直到那次白墨冉从别院回来的那次宫宴,她才知道,原来这人不是没有心的,只是他的心,早已给了别人! 所以,她会那么恨白墨冉,不仅仅是因为两人之间对立的身份,更是因为她夺走了她最爱之人的心! 如今,她心心念念、一直被她奉若神明的男子,却为了她最痛恨的那个人,不惜践踏她的真心,只为杀了她! “这是孽缘,这一定是孽缘!”方涵烟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再次睁眼时,她看向莫子篱的眼神变得无比愤恨起来,她一字一句、无比清晰道:“莫子篱,我诅咒你,这一辈子都爱而不得,到时候你会体会到我所承受的痛苦,那时你便会知道,什么叫做心如刀割,什么又叫做痛不欲生!” 她说完,不待莫子篱有所动作,自己便将脖子靠近了长剑,狠狠的划了下去。 这几个月,她看着自己的容貌一天天的老化,现在的她早就因为仇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或许死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个最好的结局,她真的是太累了,没有力气爱,也没有力气恨了。 方涵烟如释重负般的舒了一口气,然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空荡的大殿内,莫子篱看着倒在地上的方涵烟,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慌乱,握着剑的手也有些颤抖。 最后,他苦笑了一声,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内心情绪翻涌。 或许,他现在已经体会到。 ** 右相府内,白墨冉惊喜的发现,她今日竟然没有再有那种剧痛的感觉。 正有些讶异的时候,屋中骤然闪过一抹人影。 她警惕的回首就要朝那人出招,却在见到对方的容貌时突然收了手,喜不自禁道:“师父!”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及笄,出征 第一百三十五章及笄,出征 白墨冉及笄那日,皇帝下达了一道圣旨给右相府,将小公主接回了皇宫。 如今大局初定,心患已除,皇帝难得空闲了下来,就开始想念起了他的这个女儿,正巧白墨冉及笄的日子到了,他正好可以借由这个原因,将小公主接回他的身边,毕竟现在老夫人已经去世,白墨冉当初的理由也不存在了。 永乐被人从白墨冉怀中抱走的那刻,从眼神到身上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出了抗拒,瞅着她的目光极为的幽怨,如果换做是成人世界的说法的话,那叫做肝肠寸断。 呜呜呜,你不要我了,你为什么不要我,你怎么可以不要我呢? 那小眼神儿,看的一旁的秋霜和绿绮都心痛了,恨不得上前立即把她给抢回来。 白墨冉接收到她传来的意思,上前和蔼可亲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想要呆在我身边,下次,自己找过来。 永乐面色一僵,眨巴了两下眼睛,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宫里的婢女们抱走了。 反倒是君不问在永乐被抱走之后,才默默地从房梁上跳下来,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一脸感慨万分的模样。 白墨冉看着他,眼神很是狐疑道:“师父,您好像很怕永乐?” 在他回来的这几天中,他每次见到她抱着永乐,脸上的表情都像是见了鬼一样,特别是永乐只要对他一笑,他就好像一只浑身竖起的刺猬一样。 “哪……哪有!”君不问立即矢口否认,很快就将自己的表情掩饰了过去,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白墨冉见此,也不再逼问,只在心里偷笑了一声,反正以后来日方长,她早晚会知道的。 “小姐,太子殿下命人给您送来了贺礼,可否要奴才给您拿过来?”门口的管家走了过来对她行礼询问。 “不用了,管家你帮我收下保管好便好。”白墨冉假装病弱的轻咳了两声,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转身就回了屋子。 亲人的相继离世固然带给了她万分的伤痛,可对她来说唯一的好处便是,她需要为她们守孝三年,这也意味着,她和澹台祁的婚约,最起码要推迟三年,这即便是皇帝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管家见此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就此作罢了。 只是白墨冉从前院还没走到房间,就有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挡住了她的去路。 白墨冉见到这人并没有吃惊,她早就在离他十米之外的地方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只是一直没有点破而已。 “墨冉小姐,这是我家少主让属下带给您的礼物,望您能收下。”那人跪在她的面前,双手将手中的木盒举高,放在她的身前。 白墨冉淡淡的瞥了那人一眼,单看他的衣物,她就知道他说的少主是谁。 “你将东西拿回去吧,告诉你家主子,该说的话,我那天都说了,让他不必再多费心思了。”说完,绕过她就要走进屋子。 “嗖”的一声,剑刃出鞘的声音在白墨冉的耳畔响起,她一惊,立即回头朝那人看去,就见他将剑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再差那么一分,那锋利的刀刃就要划破他的皮肤! 她一下子就握住了他的手,声音极为冷凝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少主吩咐了,若是墨冉小姐您不愿意收下这份礼物,那么属下便不用回去见他!”那人虽然这么说,语气中却没有半点的恐惧之意。 白墨冉顿时冷笑一声,“他倒是摸准了我的性子,只是他这么做又能如何?” 她伸手拿过了他手中的木盒,边往屋里走边道:“这次的礼物我收下了,只是请你转告你的少主,日后不要这么做了,同样的计谋,我绝对不会再放纵第二次!” 话说完,屋门重重的关上,再也见不到一个人的人影。 “你们这两个孩子,终究是……”白墨冉一进门,君不问就从她手中拿过了木盒,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同时动手将木盒打了开来。 盒子里放置的不是什么珍珠玛瑙,亦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只是一根很简单的笄,笄身上刻有着百花的图案,而笄头上更是有几朵梅花花瓣点缀其上,只是那花瓣早已被人处理过,虽然已经离开了枝头,却永远保持着艳粉的色泽。 白墨冉看着君不问手上的这种簪子,一时有些愣神,因为她想到了许多年前,她那时尚且年幼,看着篱院满园的花,情不自禁的感叹道:“要是有一天,我能将这些花儿都戴到我的头上,那一定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不料那么多年前的一句戏言,竟是被他牢牢的记在了心间,在她及笄的这日,亲手把满园的芬芳送给了她。 比试之日,他问她,待你及笄之日,为你亲手带上发簪可好? 到得今日,他虽未亲手替她盘发,却是送来了他亲手做的发簪。 莫子篱,你究竟想让我,把你放在心中的哪个位置? “来吧,今日是你的及笄之日,为师为你盘发。”君不问眼见着她又要转到死胡同,打断了她的思绪,拿着手中的笄在她面前晃悠道。 “您为我盘发?师父……你会吗?”君不问说的话成功的转移了白墨冉的注意力,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按照道理来说,她本该是有母亲为她盘起长发,插以木簪,为她做笄礼的,只是现在,别说是母亲,就连一个女性的长辈都不在了,而君不问作为她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是能为她盘发,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不要小看了为师,天底下为师不会的事情,还真是不多了!”君不问说着拿着笄就往梳妆台走去,见她还在原地不动,立即以眼神示意。 白墨冉无法,只得乖乖的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任由他打理自己的头发。 果然,没过多久白墨冉就察觉到君不问僵硬生疏的手法,嘴角忍不住的勾出了一个弧度。 “为师……为师只是多日未曾给女子盘发,手艺生疏了些也是很正常的。”君不问察觉到白墨冉强忍的笑意,暗自为自己解释道、 白墨冉不忍拆台,也只能配合的点点头,心中还暗自在想,多日未给女子盘发,那往日,师父是给哪位女子盘起的长发? 只是她没有想到,仅仅盘一个简单的发髻,君不问就用了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里,他将她的头发盘了又拆,拆了又盘,白墨冉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极有耐心的等待着他。 最终,当君不问的手终于离开她的头发时,她很清晰的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是一阵好笑。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披肩的长发被高高的盘起,盘成了一个简单的双刀髻,没了头发的遮挡,脖颈全部裸露在外,让她看上去少了几分青涩,多了些成熟的味道。 “师父,谢谢。”她从铜镜中看向站在他身后仍显得有些局促的君不问,唇边浅笑盈盈,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温情与感谢。 谢谢您在我及笄前赶回来,让我至少不是一个人;谢谢您尽管不擅于盘发,却还是为我结发,行笄礼;谢谢您这么多年来的陪伴。 一切的一切,谢谢。 “傻姑娘。” 君不问看着她浅笑的脸庞,眼神闪了闪,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欣慰之意。 一直到了亥时,白墨冉还是没有入睡,就着微弱的烛火躺在床上看书,可是两个丫头却眼尖的发现自家小姐的书都拿反了,忍不住的互相对视着笑了一会儿,却也没有揭穿,安静的退了下去。 自从白墨冉那日察觉自家身上的符咒解了之后,她在外人面前依然还是装着病的,一开始两人还很是不解小姐这么做的理由,直到这几日,小姐一日比一日的情绪更低落烦躁了以后,她们才渐渐地了然了。 小姐这是在等人啊…… 说起来,秦世子已经好久都没有来看望小姐了,自从那次小姐昏迷之后,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见到他的人影。 正在她们两人为白墨冉苦恼着的时候,有一个人影已经悄悄的从后窗潜入了室中,站在床头安静的看着白墨冉。 换做是平时,白墨冉怕是早就察觉到了动静,但是今天,她不知道想什么事情想得入迷,竟然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书拿反了。” 直到一道清冷的声音近在咫尺,白墨冉才兀的从自己的冥想中惊醒过来,一脸惊魂未定的回头看着秦夜泠。 她看了他一会儿之后,脑中才想起他方才说的话,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捧着的书,窘迫的将其丢在了一旁,低下头来,心虚的不敢看他。 这么多日子不见,秦夜泠就算是对她有再多的气,也被消磨去了十之*,剩下的一两分,也在看到她这幅样子的时候被散去,剩下的只有对她的无奈。 他因为气她对他的隐瞒,所以下了狠心不来找她,晾了她这么长的时间,到得最后才发现,这更是对自己的惩罚,因为他要克制住自己不来找她,似乎更难做到。 但这段时日,他也不仅仅是避着她,更是在为她找出幕后黑手而忙碌,最后当他查到方涵烟有可能是背后之人时,他没有办法,只能去找莫子篱帮忙,让他引出方涵烟。 也因此他得知,莫子篱竟是仍旧喜欢阿冉的,这样的认知让他感觉很不好,就好像自己的珍宝被人觊觎了。 可是当方涵烟已死之后,他手下的人竟是还向他汇报,她的身体依旧虚弱,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他没有办法,只能亲自过来探查,得出的结果令他哭笑不得。 但是就算他再怎么狠心,今日是她的及笄之日,他不得不过来,而更重要的原因是——“阿冉,七日后,我便要出征了。” 秦夜泠看着椅坐在床沿上低垂着眼眸的白墨冉,声音有些低沉。 白墨冉倏地抬起眼来,惊讶的看着他,对于这个消息,她可没有得到一点风声。 “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因为知道的太过突然,所以一时之间不能接受。 “今日,皇上在御书房和众臣刚刚商讨过的结果,明日就会颁发圣旨,七日后,年关便过了,正是出兵征战最好的时机。” 秦夜泠说着走到床沿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一阵冰凉,“阿冉……” “什么时候回来?”白墨冉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个时间来,秦夜泠更加温柔的为她暖了暖手道:“我一定会尽快回来。” 尽快回来……这也就是说,对于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他自己也是不确定的。 白墨冉的脸上彻底没了笑意,她就那样直直的看着他,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秦夜泠在她这样的目光下,好似就回到了前世的那个场景中,那年他出征,阿冉也是这么看着他,只是他对她许下了终身之约,可回来时,却早已物是人非。 这一次,他不敢再轻许诺言,只是道:“阿冉,请你信我,等我。” 白墨冉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闭了闭眼,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好。” ** 出征那日,秦夜泠作为这次行兵的主将,在京都集结了十万的士兵整装待发,出征北寒。 皇帝亲自为他践行,沿路的百姓夹道欢送,一路上士气高昂,整个京都是一片的祥和之色。 在这样的氛围下,秦夜泠渐渐的驾马来到了城门口,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勒住了马缰。 他回首,看向前世白墨冉为他送过行的阁楼上,在见到那里空无一人后,心中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庆幸。 他暗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多想,这早已经不是上一世,这一世,很多的东西都变了,他不是原来的他,她更不是当初的她。 他这么想着,放下了手中的缰绳,不再让自己有一丝顾虑,策马跑向了城外。 身后的士兵们随着他的带领,也纷纷动身,一行大军就这样浩浩荡荡的驶离了京都。 也就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京都中有消息传来。 右相府之长女、未来的太子妃白墨冉,重病逝世。 ------题外话------ 第一卷终于结束~ 第一章 敌国奸细? 第一章 此次出征,皇帝颁布了诏书,命秦夜泠为主将,陈天云为副将,敬王爷澹台丰为督军,秦绾绾为第二副将,日行千里,全部军队需在一月内到达边关。 边关距离京都相隔千里,单论时间来说还是有些赶的,骑兵还好,但是对于在最后的步兵来说则有些劳累了,所以秦夜泠选择了一个适中的速度行军。 坐在马上,秦夜泠看着一望无际的道路,心里第一次觉得有些乏闷,从前他每次出征心中都了无牵挂,心中承载的也是整个秦家守护东临的那份责任感。 而如今,他的心已经被人占据,有着挥之不去的挂念与担忧,前世今生的记忆在他踏出城门的那一刻如潮水般向他涌来,让他心绪不宁,再者经历过了这么多的事情,对于东临,他早已没有半点的好感,现在会为了东临上战场,纯属是身份使然。 “哥哥,好久都没有和你一起上战场杀敌了,你说这次我们和北寒的一战,要多久才能结束?”秦绾绾见军队离京都已经行出很远,策马加快了速度,赶上了走在最前面的秦夜泠,一脸的兴致勃勃。 前些日子在将军府,秦夜泠因为软红阁主和白墨冉的事情,对她不闻不问,甚至动用了软禁的手段,直到此次皇上决定与北寒开战,他才不得不将她放出来,也因此秦绾绾成了这次战役的副将。 “绾绾,祖母年事已高,你应该留在将军府照顾她的。”秦夜泠对她的问话避而不答,而是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眼中失去了原有的疼宠,变得有些陌生。 秦绾绾没想到秦夜泠会对自己这么说,脸上兴奋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起来,微撇了嘴不满道:“哥哥,祖母由苏姨娘照顾着就可以了,我就算留在那里,也帮不到多少忙,再说我从小就随你一起征战,已经习惯了的!” “绾绾。”秦夜泠突然勒紧了缰绳,定在原地认真的看着她,秦绾绾被他这样严肃的表情一骇,也下意识的勒住了马,静待着他下面的话。 “绾绾,现在的你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的模样了,如今你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不宜再与我一起同赴战场,你更该做的,是找个好男子,在家相夫教子,而不是和我们这些人一起打打杀杀。” 秦绾绾的唇一下子抿紧,看着秦夜泠的眼神里充满了委屈,可对方却依旧无动于衷,就这样直直的,毫不妥协的看着她。 “哥哥,你还未娶妻,我又怎可在你前面嫁人?”秦绾绾见自己逃不过,最终只能生涩的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面色很是难看,“哥哥你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你同赴沙场,等这次回来,我便会依你所言,定会将自己嫁出去,再不让你费心!” 说罢,秦绾绾一鞭子狠狠抽下,她身下的马儿一惊,顿时拔腿就往前路飞奔而去。 “秦将军,这秦副将是怎么了?”离秦夜泠最近的陈天云在见到这种情形后,驾马上前几步不解的询问。 “没事,只是有些闹小孩子的脾气,陈老将军还请不必担心。”秦夜泠看着秦绾绾消失的方向,眼底幽深莫测。 “无事便好,此番路途遥远,大军方行,不宜闹出什么事情,还望秦将军多担待些了。”陈天云叮嘱了一番,也没多说什么,情绪有些低落,想来是想到了陈翎茜了。 “陈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忧,我相信陈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再者说届时两军开战,他们保护陈小姐还来不及,又怎会伤她?” 秦夜泠知道陈天云心中的忧虑,不由得出声安慰,他向来对他很是敬重,不想他因这些事情而影响了心情,毕竟他作为朝中的老臣,又是这次出兵的副将,他的情绪好坏直接会都传递给士兵,进而动摇到军心。 “但愿如此吧。”陈天云叹了一口气,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他看出秦夜泠的担心,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放心,我就算自己再怎么担忧,也不会把这情绪带给士兵们,我带兵这么多年,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陈将军能体谅便好。”秦夜泠也对他恭敬的笑了笑,两人之间不再多话,继续领兵赶路。 秦绾绾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军队正巧走到一条蜿蜒的河流旁,也就在此附近安营扎帐,准备休息一晚,明日再继续行军。 她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篝火,心中刚刚灭下去的火气,又因着这艳丽灼人的颜色燃烧了起来。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是真的想清楚了,哥哥已经不是她以前的哥哥了,换做是从前,她要是就这样跑远,就算他身上有多大的使命,他也会因为担心她而立刻追上她的。 可是现在,她失踪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他都再没有一点的行动,这让她感到很受伤。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你跟来做什么?给我家小姐添乱吗?你快点离开,不要拖累我们被别人发现!”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焦急。 “我怎么是拖累?你们几个女子都能藏在大军中不被发觉,我一个大男人就更没问题了。”另一道男声毫不犹豫的反驳。 “哼,亏你意思说!就今天一天,你都快晕倒多少次了?要不是我家主子及时扶着你,你早就被人发现拉出去处以军刑了!”语气中,是浓浓的鄙夷。 “要走你走,反正我不走,你家主子再怎么说也是我的未婚妻,我有保护她的责任。”那男人执拗的很。 “你再说一遍试试?你信不信我直接就让你横尸山林?”说着,动手就朝他推去。 “你们两个躲在这边做什么?驻军重地,你们这般推推搡搡,岂不是将军纪视为儿戏?”秦绾绾老远就看到有两个身影,在一旁树林的暗处鬼鬼祟祟的,她的心情本就不好,现在让她抓到了两个违反军纪的人,正好成了她的出气筒。 那两人在听到她声音的时候身子明显一僵,随后反应极快的齐齐跪了下来,声音像是被发现害怕而有些颤抖,“见过秦副将。” “你们两个,是哪个都统的手下?”秦绾绾见到他们这幅胆战心惊的模样,内心的狐疑更甚,语气十分的严厉。 “我……我们……”其中一个个头较高的士兵支吾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那个个头稍矮的人见此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知道今天肯定是完了,一来就遇到这个女人,真是霉到家了! “你们?”秦绾绾看他们半天都没有给出答案,眸中疑云密布,随即退后又仔细的打量了两人一眼,手一挥,大声道:“来人,将这两人抓入秦将军营帐!” “是!” 这里的动静早就吸引到了一些外围士兵的注意,因此他们一听到秦绾绾的指令,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争相想要立个功绩。 而此时的秦夜泠的军帐中,刚刚从京都赶来的林琅正跪在他的面前,在他摄人的目光下,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但就是半响都没敢说话。 “林琅,我命你在京都好好保护墨冉小姐的行踪,你现在就这么匆忙的赶来……你别告诉我,我交代给你的事情,你这么快就失职了!” 他沉默的越久,秦夜泠的心就更沉一分,他出城之前,她还是好好的,这才多久,她不该会有什么问题。 “世子……属下虽然也不敢相信,但是事实就摆在面前,属下不得不……”林琅说到这,声音有些哽咽,秦夜泠的心也随着他的这腔调,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什么……意思?”他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劝说自己,阿冉也并不是那样轻易出事之人。 “就在世子您离开京都后不久,墨冉小姐她……她突然病逝了!”说着,他不敢抬眼再看秦夜泠一眼,一个磕头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地上。 本来他也不相信,可是当她看到绿绮和秋霜两人围在白墨冉的床前,哭得伤心欲绝时,他便不得不信了! 他此刻最担心的就是世子,墨冉小姐对于世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他实在不敢想象世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病逝?”秦夜泠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还跪倒在地上自责愧疚不已的林琅,刚想对他说些什么,帐外已经传来了动静。 他立刻将到嘴边的话语收了回去,冷着脸看向帐帘。 帘子被人掀开,当先走进来的是秦绾绾,只见此刻,秦绾绾方才脸上的阴云尽散,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天!她刚刚是听到了什么?白墨冉病逝?那个女人死了? 这么一来,是不是就意味着,哥哥被那女人迷住的心,她还能有机会夺回来? 真是天可怜她! “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营帐,能是你说闯就闯的吗?”秦夜泠见到是她,眉头蹙起,毫不客气的斥责道。 秦绾绾见到他是这样的态度也不生气,权当他是因为刚刚听到白墨冉的消息,情绪暴躁低落也是正常,只是径自对外吩咐道:“将那两人带进来!” “是!”门外的两名士兵立即应声,很快就将各自手上的人连拖带绑的拽了进来。 那两人在进帐之后,原本拼命挣扎的动作一下子就消停了,只是一个劲的将自己的头往下低,只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秦夜泠看着被带进来的两人,对秦绾绾投去疑问的目光。 “这两人先是被我发现在小树林里鬼鬼祟祟,我察觉不对后上前质问,结果他们竟然连自己是哪个都统手下的都说不清楚,所以我怀疑这两人很有可能是从哪里混进来的奸细,便将他们带了过来交给将军处理。” 秦绾绾如实禀告。 “是吗?”秦夜泠闻言,朝那两人投去了探寻的目光,那两人感觉到他的视线,脸低到已经快与脖子连为一体了。 秦夜泠见此,眸中有波光闪烁,几步走到他们面前,看样子是要近距离的打量。 那两人察觉到这一点,身子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秦夜泠眼睛一眯,目光扫视下,忽而发现了其中一人耳朵上的耳洞,随即与先前林琅来报的消息联系起来,很快就在心中得出了结论,嘴角不易察觉的露出一丝笑容,转瞬即逝。 “怎么回事儿?听说秦副将刚刚抓到了两个奸细?现在在哪里?”澹台丰得到消息立即赶了过来,见到账内站着的几个人连忙问道。 秦夜泠没有说话,目光落到他身前两人的身上。 澹台丰立即会意,走到他身边问道:“就是他们?” 秦夜泠没有回答,不过澹台丰已经开始认真的打量起了两人。 然后,他的表现也和秦夜泠的一样,眼睛越眯越小、越眯越小,到得最后不出声了。 “秦副将你先退下,这两人交给我和督军就好。”秦夜泠想到有些事情不方便秦绾绾在场处理,所以特意支开她。 秦绾绾心情因为刚刚听到的消息好转了许多,连带着对这两个被她抓到的人,也没了深究的兴致,所以很是利落的答应了,掀开帘子就走了出去。 “世子……”林琅怎么也没想到,他家世子会在知道墨冉小姐的事情之后,还能这样冷静的处理军中事务,莫非是刺激过大?所以他家世子潜意识里选择了遗忘? 那他还要不要再说一遍呢? “你先起来。”秦夜泠看他还跪着,勒令他起身,随后才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两个人的身上。 “那个……秦将军。”澹台丰突然开口了,声音里有些尴尬。 秦夜泠看向他,用眼神表示询问。 “我是这么想的,若是这两人是敌国混进来的奸细,那么我们将这两人放在一起审问是没有什么结果的,倒不如将这两人分开,各个击破,届时两个人的答案一比较,就知道真相是怎样的了。” 澹台丰若有其事的建议着,但手心早就紧张的冒出了汗。 秦夜泠听他这么说,这才多看了那个个头较高的士兵一眼,最后很爽快的点了点头,道:“还是督军想的周到,那就这样吧,这个士兵交给我来审问,另一个就交由督军来审问,明日我两再来交换对方审问的结果,您看如何?” “此般正和我意!”澹台丰看到他这样的安排,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生怕他改变主意,再不敢耽搁,提着那个士兵就走出了营帐。 这样一来,帐子里就只剩下了秦夜泠、林琅,以及那士兵三人了。 那士兵察觉到气氛的诡异,一个劲地往外面冒冷汗,心里在不断地哀叫着:主子,您快来救救属下,属下这次落在秦世子的手里,一定完蛋了! 谁知道督军走了之后,秦夜泠倒不急着审问她了,他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退回了士兵们在营帐里搭的简易床榻边坐下,继而向林琅询问方才的事情。 “你刚刚说什么?阿冉她……病逝了?” “啊?是!”林琅不知道秦夜泠心里怎么想的,所以见他这么问,也只能如实回答,心里却在不停地打鼓。 “那你回来做什么?你现在回去,好好的帮她置办葬礼,该有的一样都不许缺,势必做到万无一失,知道了吗?” “啊?”林琅受到的惊吓更深了,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就那样愣愣的看着秦夜泠,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辈子我既然与她有缘无分,那只能下辈子再偿还于她了,如今我身负国之重任,无法抽身回去,只有让你代我前去,你办完事之后便回来吧。” “……”这次林琅连反应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呆呆的跪在地上麻木的看着秦夜泠。 可有人却再也受不了了! 那士兵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就从地上跳起来走到他的面前,想也不想的就开骂了。 “秦世子,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是这样的人!主子都死了,你竟然还能这么冷静的坐在这,还说替她置办葬礼!我当真是看错了人,真替主子感到不值!” 第二章 我是准备来与人私奔的 这话一说出口,蓝沁就后悔了,因为她清楚的看到了在那一刻,秦夜泠脸上表情的变化,从刚刚的平静,到得现在眼含笑意的看着她。 呃……她刚刚有说了什么吗?激将法什么的真是太罪恶了,还有秦世子,您能不能不要对我露出这种笑容?很容易引起她的无限遐想…… 蓝沁眨了眨眼睛,抬头望天,结果望到的只是营帐帐顶,表示沉默。 “阿冉现在在哪儿?”秦夜泠渐渐地收回了笑意,笃定的问她。 蓝沁默默低下头,装作啥也没听到。 “士兵不若其他的营生,日日同吃同住,同行同练,对彼此的战友更是了如指掌,因此,就算你们有幻术,也很难逃过他们的眼睛。” 蓝沁眼皮一跳,心感不祥。 “而整个军队中,除却冲锋陷阵的士兵,就只剩下火头兵和押运兵,火头兵需要负责整个军队食物的供给,你们显然不适合,那么唯一你们可以混入的,也就只有押运粮草的军队,毕竟每一次出战,负责粮草的人都是从每个队里挑出的几人组成单独的押运队,从而互相都不太了解,也就给了你们可乘之机。” 秦夜泠侃侃而谈,虽然是问句,但是从头到尾都没需要蓝沁说一个字,就下了定论。 蓝沁目瞪口呆,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想给他拜上一拜。 “现在,是你自己领路,还是你留在这里被当做奸细处理,我去找人?”秦夜泠再次笑了,这是这次的笑容里,蓝沁看到的只有深深的寒意。 她心知反抗已是徒劳,哀声一叹,从地上利索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沾上的泥土,掀帐带路。 主子哎,不是属下不忠诚,而是您的夫婿太过能干,属下只有屈从的份了! 而另一边,澹台丰在众目睽睽之下,提溜着辙钧就像是在抓一只鸡一样,轻而易举的就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帐子里。 “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澹台丰将他往地上一扔,转过身来怒瞪他,一双眼睛里几欲烧出火来。 “当然是为了找我的未……”辙钧说到这里一顿,然后顿时改了话音道:“我放心不下君泽,所以想要和父亲您一起将他寻回来。” “你放心不下君泽?”澹台丰听到这句话眼睛睁的更大了,让人担心他会不会把眼睛瞪出眶,“这段时间你们两个相处的怎么样我又不是不清楚,现在他好不容易不在了,你庆幸还来不及,还会放心不下?” 辙钧听他这么说,眼底一黯。 虽然说他混入大军的原因不是为了澹台君泽,但是却也不像澹台丰说的那样,他现在不在了,他会觉得很高兴。 本来按照他的打算,他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的,更别说是认亲了,因为他知道,早在很久之前,就有另一个人代替他照顾他的父母了,而他的父母也过的很开心,若是他回去,他们固然会高兴,但是在此之后,他会很深刻的伤害到另一个人,也会让父母左右为难,若不是这次他万不得已,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敬王府。 对于澹台君泽,他从内心是愧疚的,所以不管他这段时间对他做了什么,他都怀着包容的心态去接受,可他的父母却觉得,他会因为这些而厌恶上他。 澹台君泽一直以为他自己是悲哀的,殊不知在他看来,他才是最幸运的人,虽然敬王夫妇表面上对他来说无微不至,极为宠爱,像是要把这些年错失的情感都要在他身上弥补回来,但是他知道,那也只是弥补罢了,经过十几年的相处,他们在心中早就把澹台君泽当做了他们的亲生儿子,对他,大概只剩下了血缘间的牵引吧! 看到辙钧这种反应,澹台丰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只能尴尬的看着他。 “父亲,不管我和他之间从前是什么关系,但是现在,我当他也是我的亲人,所以您不用担心我对他不利。”辙钧淡淡一笑,神情飘忽,让人看了有种不容侵犯的圣洁:“父亲,你该知道我在离开敬王府的这些年里,所做的事情就是游走民间、四处行医,在这军队中,论武功、论力气、论谋略,我或许及不上他人,但是若论医术,我却有着几分信心的,此次战役非同小可,若到时候真的兵戎相见,必定会死伤无数,就算我不是东临人,不是士兵,我依旧会义不容辞的冲上战场,救死扶伤,是医者的天性。” 在辙钧说完后许久,澹台丰都没有回过神来,他万万都没有想到,他失散多年的儿子最大的抱负,竟然就是救死扶伤,悬壶济世,这让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看着辙钧良久,这才道:“罢了,你若是执意如此,那边留下吧,只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父亲请讲。” “日后你只能和军医同行,但凡有一点危险,你都不许贸然出头,毕竟作为一个军队的医者,你活着,便是对军队最大的保障。” 澹台丰很是严肃的对他言道,语气中带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辙钧知道,能让他留下,这已经是澹台丰的极限了,毕竟再怎么样,从血缘关系上来讲,他都是他的儿子,这是不能抹灭的事实,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另外一个。 “好,我答应。”他点点头应了下来。 ** “哎,染染,那两人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千万簇的星火中,有一人从一堆偏远的篝火中悄悄的冒出一个头来四处张望,在见到还没有动静后似乎有些着急,朝着她身旁的人不安的嘀咕着。 “凭着蓝沁的武功,一般的人也奈何不了她,就算是有事,你也该担心你的辙钧大夫才对!”一旁的白墨冉见到她如此忧心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七日前,她在得知秦夜泠即将出征的消息以后,独自一人思量了许久,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毅然决然的舍下了右相府,抛弃了白墨冉的身份,决定随他一起离开。 先前右相府对她而言,有着太多的不舍和顾虑,也因此,她才会被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牵着鼻子走而不能反抗,可是现在,她的姑姑、她的父亲、她的祖母,她爱的人、爱她的人都已经相继离世,她已经想不出一个自己必须留下的理由。 如今的右相府就像是一个空壳子,唯一剩下的一个亲人,就是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白破天,她“临死”之前,曾经前去老夫人的院子看过他一面,虽然才是短短一年,这孩子在老夫人的教导下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再怯弱、不再退缩、不再卑微,只是在见到她的时候,仍然有些羞涩。 “破天,从今以后,这个家姐姐就要交到你的手上,由你替姐姐守护了。”她看着他,心里泛起一丝怜惜。 这孩子生来就命运坎坷,只是她尚有人对她伸出援手,这孩子却是浑浑噩噩的活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被她从泥潭中拉出来,却又再次承受了一次失去至亲的痛苦。 “姐姐,那你呢?你也要……抛下我了么?”白破天倔强的抬头看着她,不肯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一丝一毫。 白墨冉一时哑然,面对这样的目光,她说不出决绝的话来,过了许久才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破天,只要你答应姐姐,好好地守护好属于你的责任,那么姐姐只是离开你一阵子,早晚有一天,姐姐还会回来,所以不管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要伤心,因为姐姐会在你背后一直支持你,你能答应姐姐吗?” 白破天看了她半天,似乎是在确认她话里的真假,而白墨冉只是看着他微笑,面对他的目光,没有再逃避。 “我答应你,姐姐。” 其实,他要求的也很少,只要他最后的一个亲人安好就好。 在将白破天安排妥当后,白墨冉就开始了“假尸”的准备,为了保证尸体的逼真,白墨冉不得已让软红阁的人做了一回盗尸的勾当,要求体型年纪都与她差不多,然后她让师父亲自帮尸体易了容,最后又在尸体上施了幻术,在这样的双重保障之下,任凭谁过来看,也看不出一点问题。 当然,为了让人信服,她不得不抛下了绿绮和秋霜两个丫鬟,毕竟她们两人侍奉她多年,若是她“病逝”她们两人不在,会引起太多人的疑惑,她承担不了这样的风险,所以就算两人再怎么闹腾,她还是严令让她们留了下来,并且好心的建议道:“你们若是担心在灵堂上哭不出来,就想想被发现后我会对你们两作何处置便好。” 想必……这也是那两个丫头为何能哭得那样逼真的原因所在了。 而她现在混到军队,所用的名字是君染,君染墨去掉一个字,这样听上去会普通一些,也更男儿一些。 至于现在在她身边的浅颜,她也是在她自己混入军队之后才发现,她竟然偷偷尾随她一路跟了过来! “什么我的辙钧大夫,染染,我可告诉你,我对他只有纯然的欣赏!”浅颜美眸一瞪,一脸不满的瞅着她。 “是么?”白墨冉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不管如何,你在跟过来的那一刻,在我心里已经不纯然了。” “你这是偏见!同样是女子,为什么你过来就可以,而我不行?”浅颜更怒了,伸出手来颤巍巍的指着她。 白墨冉丝毫不为她的怒视而动摇,看了看篝火上架起的锅,锅里的米粮已经煮好,便拿起一旁的木碗准备盛粥,又瞥了她一眼,淡定的反问道:“我是准备来与人私奔的,你也是么?” 浅颜指着她的手一僵,神情呆滞,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她居然能够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这还是当初那个温雅的白家大小姐么?怎么连这种话都说的出口?怎么可以? 白墨冉将她的惊愕看在眼里,不以为然,既然她决定彻底脱离右相府,那么她现在的身份就和周围所有的人一样,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个士兵,是一个江湖人,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守着以前的规矩过日子? 而且虽然才短短一天,她已经爱极了这样的生活,没有任何的负担,没有任何的拘束,她可以做回一个最真实的自己。 “私奔?那对象是谁?我倒想与他好好的会上一会。” 一道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骤然从身后响起,白墨冉顿时一僵,手中的木碗一下子就滚落到了地上,沾染了尘土。 白墨冉想过早晚会被他发现,但是却没想到会这么早就被发现! 她想到出去半天都没有回来的两个人,心中顿时有了底,颇有些咬牙切齿。 她原本的计划是跟在军队里先混过去几天,这样就算到时候再被发现的话,秦夜泠想让她回去也是来不及了,因为她实在不确定他在知道她藏匿于军队中之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可是现在,既然被发现了,那也就没有办法了! 白墨冉听到秦夜泠的声音后,动作恭敬的站起身来,然后低头转身,对其行了一个军礼,然后非常清脆响亮道:“参见秦将军!” 她这一声唤,可是把方圆几里的士兵们都惊着了,顿时齐刷刷的朝她的方向看来,在看到秦夜泠之后,纷纷站起身来,声音整齐划一道:“参见秦将军!” 其他人离得远所以没听到,可是此时白墨冉离秦夜泠只隔了大约一臂之遥,所以很清楚的听到了他发出的一声轻笑。 白墨冉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凭借她对他的了解,接下来十有*,她会死无全尸…… 果然,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之下,秦夜泠就和没有感觉似的,依旧举步朝她走来,直到她的脸已经碰得他的衣料,她被逼无奈,想往后退一步。 却有一只手已经先她一步,微捏住她的下巴,用一种近乎调戏而暧昧的姿势,缓缓的抬起了她的头…… 第三章 贴身士兵 “你叫什么名字?” 秦夜泠挑起她的下巴,两人的视线相对,白墨冉抱着一种视死如归的精神,可是从秦夜泠的眸光里,她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属下,名叫君染。”虽然不情愿,但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白墨冉也不敢有丝毫违逆,她突然有种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 而那些士兵在见到秦夜泠有这番动作时,不知为何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大概是把心思都用在崇拜上面去了。 “君染么?”秦夜泠低喃了一声,然后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他这一笑,白墨冉的心又开始颤了。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贴身士兵了,你可愿意?”秦夜泠的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靠她最近的一圈士兵们都能听到,只见他们一个个在听到“贴身士兵”这四个字时,眼睛都红了,看着她的眼神很是羡慕。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能说不么?白墨冉在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但也无法,她知道自己一旦被某人盯上,就绝对没有从他手中逃脱的可能。 “愿意,愿意,小的当然愿意。”白墨冉为了配合周围一圈羡煞的目光,强迫性的让自己脸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连自称都变了,浑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狗腿的气息。 当然,若是有人告诉她,这见鬼的“贴身士兵”是个什么意思就更好了。 秦夜泠似乎是被她这骤然的转变给惊到了,有些自然不的就放下了挑着她下巴的手,然后越过了她,走向前面更多的士兵队伍中去。 这些士兵们见到他的动作,眼中的喜悦更甚,一个个都满含期盼的看着他,那场面,不知为何让白墨冉想到了皇帝选妃的场面,皇帝政务繁忙,众位妃子久居深宫,好不容易盼到皇帝闲暇过来探望,自然争相盼望…… “诸位兄弟都不必多礼,虽然我是此次征战的主将,但是我希望我们之间的相处还是如同亲人一般,不必有什么上下级之间的疏离隔阂,但是,只要是上了战场,就要遵守军纪,我不希望有任何一个人违抗军令,扰乱秩序,如有发现,必定严惩不贷!” 秦夜泠走到那些士兵的中央,用内力将声音朝着四面八方扩散,使得每一个人都能听到,而回应他的,是每一个人坚定而发自内心的服从,“是!” 尤其是离秦夜泠最近的一个士兵,回答的声音尤为的响亮,甚至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讶异的转身看向那个士兵,只见在厚重的盔甲之下,那人的面容看上去极是年幼,让秦夜泠都有些怀疑他们军队有没有误招童兵。 “你今年多大了?” 那士兵大概没有料到秦夜泠会注意到他,见他问自己话,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只结结巴巴道:“小的今年十六了,满了从军的年纪了,就是……就是看上去有些小。” 说完之后,脸上已是涨的通红。 “是啊,将军,我们都可以作证,这小子当初来参军的时候我们也很是怀疑,不过有一个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替他证明了身份,我们这才相信。” 一旁有士兵见到他的身份被怀疑,也不由得打趣起来,那士兵被他们调侃的脸色红的都快充血了。 看样子,这士兵在军队中的人缘还不错。 秦夜泠心中有了底,也不再多想,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士兵明显的愣了下,像是不可置信,半响才回过神来激动道:“回将军,小的名叫忠秦。” “忠秦?”秦夜泠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 忠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后来想到自己头上还戴着头盔,更是尴尬的放下了手,低声道:“小的很小的时候就和父母走失,因此也一直没有名字,直到小的懂事的时候,听到秦将军征战疆场的故事,对将军很是敬仰,所以自己给自己取了个这名字,还望将军不要介怀。” 说着,他低下头,似乎怕自秦夜泠会责怪自己,毕竟取名字这事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也不知道人家乐意不乐意。 “这名字取得很好。”秦夜泠看出了他的心思,话语柔和,眼底闪过一丝动容,继而道:“从今日起,你和君染就一起做我的贴身士兵了,可好?” “啊?”忠秦始料不及,他觉得自己能得到秦将军的谅解就已经很是幸运了,哪里还敢奢求其他,所以他整个人有有些懵然。 “你不愿意?”秦夜泠看着这孩子傻愣愣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连带着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几分。 “愿意,小的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谢谢将军!”忠秦从巨大的喜悦中回神,连眼睛都散发出光亮来,连连的点头,笑的嘴都久久没合拢。 “那么从即日起,你便和君染调到我帐前吧。” 秦夜泠吩咐了一声,又对以身边的人一笑,转身就离开了,也没有再多看白墨冉的方向一眼。 白墨冉正暗自庆幸,想着至少暂且不用面对他了,那位被选中的“妃子”就乐颠颠的跑了过来,对她招呼道:“哎,你就是那个君染吧?” “是,我就是君染,你有什么事情吗?”刚刚的一切都被白墨冉看在眼里,因此她对这个容易害羞的小士兵也很有好感。 “你没听到将军刚刚说的话吗?我们既然被选中作为秦将军的‘贴身士兵’,就一定要尽责,现在你和我一起去报到吧。”说着,忠秦毫不见外的就去拉白墨冉的手,拖着她就往营帐的方向走去。 “不是,秦将军也没有让我们立刻就报到,所以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吧?”白墨冉没有想到忠秦个子不高,力气倒是挺大,她要不用内力的话完全就是被她拖着走,愣是被他拉着走出了一段距离,只留下浅颜一个人在篝火堆旁看着她的背影,一脸的手足无措。 “秦将军虽然没有言明,但是作为他的手下,我们应当自觉的早些前去报到,才不会辜负了将军的厚望。”忠秦只要一提到秦夜泠,脸上止不住的溢出无比的崇拜之情。 白墨冉顿时有种想扶额的冲动,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她趁着忠秦沉陷在自己情绪中不可自拔时,悄悄的抽回了被他握着的手,问出了已经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忠秦,这个将军的‘贴身士兵’究竟是什么,需要做什么事情?” 她这话一出,忠秦立即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瞧着她,直看的白墨冉有些心虚。 “作为军队中的人,你竟然不知道‘贴身士兵’是什么?真怀疑你是不是士兵,还亏得秦将军钦点了你,还真的辜负了秦将军的一番心意!” 忠秦很是愤愤不平,弄得白墨冉一头雾水,她只是问了一句,他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吗? “算了,看你的样子,年纪与我也差不多大吧?应该是新来的?”忠秦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只觉得这个小士兵长相还真不错,若是脱去了这身军服,大概也是一翩翩公子。 “是啊,我是今年刚被招进来的新兵,所以对很多东西,并不是很了解,还望忠秦兄多多关照。”白墨冉正愁自己该找个什么借口呢,这忠秦就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她也就顺势借坡下驴了。 这一声“忠秦兄”叫的忠秦的心里舒坦极了,要知道,他自从进了这军队里,就一直因为自己稚嫩的这张脸,一直被兄弟们所调侃,所以不管年级上比他大还是比他小的,往日里都只会叫他一声“小弟”,这么久以来,他还第一次被人以“兄”来称呼的。 他这一激动,就又想上前揽上白墨冉的肩膀,还好她眼疾反应快,不留痕迹的一让,忠秦见没有揽到,也就作罢了,面上也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忠秦兄’,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弟弟了,不用你说,我自然会照顾着你,谁要是欺负你了,你尽管和我说,我去帮你讨回来!” “多谢‘忠秦兄’。”白墨冉看到他这样子,强忍住笑意,也学着他的样子很是严肃的点了点头,“不过现在,忠秦兄,你总能告诉我‘贴身士兵’的含义了吧?” “这是自然。”忠秦听着这称呼,从心底感到舒坦,一边走一边对她解释道:“你也真是好运,才刚来军队就能被秦将军给选上了,我也是刚来一年,不过听老的士兵们说,秦将军每次出征的时候,都会选一两名士兵们做他的‘贴身士兵’,其实说白了就是照顾将军的饮食起居,但是秦将军自己的事情素来不喜欢假手他人,故而我们到时候只要给他送一下饭,打一下水就可以了,更多的时间其实就是替将军站岗,随时听候他的吩咐。” “仅仅是这样?”白墨冉听完之后愈发觉得迷糊了,如果单单是如此,那秦夜泠选个人,不至于让全军都那么激动才对。 “你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忠秦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像是对她的智商表示肯定,白墨冉窘然,心里想的却是这问题有这么难以想到么? “在屡次征战中,秦将军最出名的除了他那无一战败的功绩之外,就是他对手下的士兵治军严明,尤其是对他贴身的士兵更是如此,这也就导致了在每次对战时,他都会要求身边的人对战况了如指掌,以便于他随时可以了解近况,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作为他的贴身士兵,势必会学到许多一辈子都可能接触不到的东西,这对以后不管是行军作战,还是升官晋职,都有着很大的帮助,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了吗?” 忠秦说完,一脸的与有荣焉。 原来如此,白墨冉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含义后,顿时觉得有些不合适,因为这样一来的话,就代表了她占用了一个名额,而这个名额,是很多士兵翘首以望想要得到的。 “总之啊,到时候在将军的面前,你尽量表现的规矩些就好了,也不要紧张,将军虽然平时看上去冷漠了些,但是实际上人还是挺好的,不会刁难你的。” 忠秦见白墨冉没有说话,以为他是担心,作为兄长的那点责任感一下子就上来了,一挺胸膛,对她拍胸脯保证道:“这不有我在,我拼了命也会保护你的!” 白墨冉瞧见她这动作,心中划过一丝感动,点点头笑道:“那君染就先谢过忠秦兄的舍命相护了!” 这是她来到军队,第一次感受到士兵们之间肝胆相照的氛围,这再一次的让她觉得,她抛下一切跟随他的决定没有错。 她仿佛,本该就属于这片外面的天地的,只是以前一直被束缚在牢笼中,所以从未感受到真正的开心。 “小染,秦将军的营帐到了,你和我一起进去向将军报告一声吧?” 听忠秦这么一提醒,白墨冉这才发现,他们在谈话间已经不知不觉得来到了将军们的扎营区,只是她现在进去,不是就是一只送上门的羔羊吗? 白墨冉决定垂死挣扎,于是便颤巍巍的和忠秦道:“忠秦兄,你可不可以帮我代为报告一声?我实在是……有,有点怕……” 她磕巴的把这句话说完,没等忠秦有所反应,自己都被自己激出了一身疙瘩。 “啊?这样啊。”忠秦有些为难的看了他一眼,在见到他面上真切的恐惧时,也只是皱了一下眉,然后咬了咬牙道:“既然如此,我就帮你这么一次,不过你可要尽快适应啊,不然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一直帮着你了。”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白墨冉闻言立即松了一口气,反倒催促起了忠秦起来。 直到忠秦掀开帐帘走了进去,白墨冉的心才落地,而她自己则是站在离帐还有三尺之外的地方等着他。 忠秦进去没过多久就出来了,见此,白墨冉上去把他拉到一旁,瞥了眼帐子压低声音问他:“你进去,秦将军没有说什么吧?” “放心吧,秦将军不是那么计较的人,只是说他知道了,与我问话了几句就让我出来了。”当然,如果略过秦将军眼中那似有若无的笑意的话,那一切都还是挺正常的。 只是这句话,忠秦并没有说出口。 那就好,白墨冉刚想放下心,远远就有一个士兵朝着这边走来,手上还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碗粥和一碟小菜。 走到近前,那士兵看到白墨冉,对她笑了笑,就把木盘放在了她的手上,神色间带了些羡慕道:“你就是秦将军选中的‘贴身士兵’吧?这是给秦将军的晚膳,有劳你给送进去了。” 末了,他还拍了拍他的肩,表示鼓励之意。 白墨冉低头,看着手上接过的木盘,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一旁的忠秦见她这般模样,心也跟着纠结了几番,他真的不明白了,秦将军是什么妖魔鬼怪吗?这君染既然在他的手下打仗,怎么就这么怕他? “忠秦兄,这晚膳还有劳你替我送进去了,你想啊,你与秦将军多见一面,也就多熟悉一分,日后他会教授你东西的时候,必当也就更用心不是?” 白墨冉边说,边不容拒绝的将木盘塞到了他的怀中,自己则退的远远的,一脸哀求的看着他。 忠秦被他那么一说,心里本就很是动摇,再见到他楚楚可怜的样子,哪里还能说个不字?只得认命的把晚膳给秦夜泠送了过去。 “小染,不是我说你,我现在一次两次可以帮你,但是两三天下来,你总不能每次都这样吧?不然秦将军早晚会察觉不对劲的,到时候你这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就会被别人抢走了!” 忠秦再次出来之后,苦口婆心的开始规劝白墨冉,以此希望她能够早日接受现实。 白墨冉却在心里哀叹,若是能被人抢走,她还求之不得呢,不过她还是连声应道:“是,是,都是我的错,忠秦兄你就容我缓上个几天就好。” 晚膳后没过多久,就有人抬着一桶水来到了秦夜泠的营帐前,白墨冉看着那一桶水,恨不得就此从原地消失才好,因为那意味着她这次再怎么样也得进帐了,这水一个人是铁定抬不了的。 但是人被逼急了总会有急智的,白墨冉见那两个士兵放下水桶就要走,灵机一动便道:“兄弟,我这手刚刚扭到了,现在怕是搬不了重的东西,不知能不能有劳你帮我和忠秦兄一起搬进去?” 扭了?什么时候扭的?他这么久了怎么没有发现? 忠秦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白墨冉,心里一个劲的在惊叹,怎么可以有人说谎说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好在他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也就没有拆穿他,被白墨冉请求帮忙的那个士兵在听到是这种情况,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能为秦将军效劳,那他当然是乐意之极,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再其面前讨个眼熟也说不定? 于是忠秦只能认命的和另一个士兵将水桶抬了进去,等到出来时,连想教训白墨冉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白墨冉却忍不住自己的疑惑,悄悄的凑到了忠秦的旁边轻声道:“这水桶不会是每天都要搬一次吧?” “那倒不至于,现在是春初,天气还很寒冷,大概两三天将军才会沐浴一次,这也就是将军能享受的待遇了,像我们这些小兵小卒,能一个月洗一次澡就不错了。” 忠秦说到这,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亮,白墨冉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所以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她现在想的是,自己这样下去还能躲上几天,要是照这种局势发展下去,情况很不妙…… “小染。”忠秦唤了她一声,白墨冉朝他看去,被他眼中突然涌现的光芒骇了骇。 “怎……怎么了?” “等会儿入夜换岗之后,我们一起去下游洗个澡吧,虽然说现在天气冷,但是一天行军下来,我们身下也流了不少汗,趁着现在我们休憩的地方有河道,我们要抓紧机会才行。” 忠秦越说越是兴奋,白墨冉却越听越是心惊,僵硬的摇了摇头对他道:“忠秦哥,你也知道现在天气冷,特别是入了夜以后,那河水肯定冰寒入骨啊!我们要是就这么洗了澡,第二天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嗨!还风寒,我们都是从军之人,那身体能是一般的人能比的吗?要是动不动就这个伤那个伤,那还不如在家里呆着是不是?好过到军队里来添乱啊!” 忠秦不以为然,为了证明自己真的身体强壮,还特意拍了拍胸膛。 “忠秦哥,实话和你说了吧,我实在是不习惯和人共浴,所以……这次就算了吧!”白墨冉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只得强硬的拒绝。 “小染,你这个习惯可不好,我们这才刚刚开始行军,这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总不可能这一年都不洗澡吧?那还不成了泥人?这次就我和你两个人,我正好可以让你先习惯习惯啊!” 忠秦不依不饶,似乎今天不说动她就誓不罢休。 白墨冉见他如此,眉毛都快打成结了,想着这人怎么这么倔,她都说成这样了还是不听? 正在她左右为难之际,营帐里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若是细听,还能听出里面压抑住的淡淡怒气。 “君染,你进来!” 白墨冉身子一僵,杵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动。 忠秦眼见着他没有进去的打算,不由得提醒了一句:“小染,秦将军叫你呢!” 白墨冉瞪了他一眼,她当然知道他在叫她,可是她不能进去…… “君染,你是要自己进来,还是让我出去请你进来?” 在许久没有动静之后,秦夜泠的声音又再次响起,这下子,就算白墨冉再怎么抗拒也只能遵从了,不然会引起忠秦和其他士兵的怀疑的。 她抿了抿唇,在忠秦有些担忧的目光中,似是下定了狠心一般,大步的走到帐前,猛地一下就掀开了帐帘。 只是帐帘刚刚落下,她的身体就失去了重心,被人打横抱起,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整个人就已经被丢在了水中。 第四章 不后悔 温热的水将她淹没,白墨冉因为突然,措手不及,所以狠狠的被呛了一口水。 她挣扎着从木桶中探出头来,看到的只有一块简易的用布搭成的隔断,在布的另一边,秦夜泠的声音冷冷传来:“不是要洗澡么?那就一次洗个干净。” 白墨冉抹了抹脸上被沾染上的水珠,在听见他这话,立刻明白了自己和忠秦的话大概是被他听了去,所以才会有着这么大的怒气。 可是提出要去洗澡的人又不是她,再者说,她已经三番两次的拒绝了不是吗? 白墨冉想着就要从木桶里站起身,秦夜泠听到动静,声音在同一时间淡淡的传到她的耳朵里,让她瞬间停住了动作,“要么你现在将自己从里到外的洗干净,要么你现在就回去,你自己选择。” 本来,他在知道她跟他过来的消息时,内心是喜悦的,甚至他压制不住心中的想见到她的愿望,在从蓝沁口中知道了真切的答案后,不想让自己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就来到了军队中见她,但是这一切的好心情都在见到她的时候破灭了。 他见到她手执木碗,吃着与他们一般的粗茶淡饭时,他心疼; 他见到她身着盔甲,栖身于千万士兵中浑然不觉时,他反感; 他见到她几次三番,在他已经将她调到身边,还久久对他避而不见时,他愤怒。 他本来还想等着,看她能躲自己躲到什么时候,直到他听见忠秦和她越来越让人恼火的对话时,他再也忍不住了,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破碎成冰,他当时就恨不得直接冲出帐外将她直接拎进来。 但是他知道,他要是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以后她在这军中就真的呆不下去了,所以只能强硬的逼着她自己进来。 这一天下来,她身上已经沾染了太多其他男子的气息,虽然在军队中这是必不可免的事情,但是他仍旧感觉很不舒服,就像心里扎了一根刺,不拔不快。 白墨冉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坚持让自己一定要洗澡,但是他的那句威胁的确起了作用,她不敢再随意起身。 其实这一天下来,她身上的确出了很多汗,说不难受是假的,但是她早在决定跟随他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她都相信自己可以挺过去,现下既然有了条件,她也不必强行拒绝了。 只是……她只要一想到,她与他只隔着一层布,就要做这种宽衣解带的事情,面上就止不住的泛起红晕,碍于他的那句胁迫,她无奈,也只得咬牙一件件的脱去了衣物。 秦夜泠站在另一边,听到布的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手掌渐渐握紧,感觉到有一股躁动从自己的体内升起,他知晓自己怕是不能再在帐内呆下去了,负手就掀开帐帘走了出来。 “将……将军?”忠秦听到帐帘的响动,原以为是君染出来了,没料到一扭头看到的竟然会是秦夜泠,有些惊讶的唤道。 “嗯。”秦夜泠应了一声,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忠秦见此虽然心底疑惑君染怎么样了,也不敢多言,只能站在一旁担忧的不断地朝着帐子瞅个一两眼。 秦夜泠察觉到他的异样,也没有说什么,隔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对忠秦吩咐道:“你去拿一套我平时换洗的衣物来。” “衣物?”忠秦闻言更疑惑了,偷偷的觑了秦夜泠一眼,见他这样子似是还未沐浴,以为他是等着这套衣服要用,点点头就去帮忙取去了。 白墨冉沐浴完之后,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脱了,却是忘记了自己没有带换洗的衣物,她总不至于重新穿上那套脏衣服,这样她今天这澡就算是白洗了。 就在她纠结之际,她的头顶像是一阵风掠过,白墨冉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接,将东西拿到手上一看,正是一套干净整洁的衣物。 “如果不想穿原来的那套衣服的话,就把它换上。”秦夜泠再次出声提醒。 白墨冉拿着衣服的手紧了紧,虽然他没有说,但是她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就能知道,这套衣服一定是他的,但从衣料上就能辨别出来。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白墨冉出了浴桶,从地上捡起了属于女子的贴身衣物穿戴好后,才套上了那身他的衣服,缓缓地走出了隔在两人之间的白布。 因为身高体形的差距,他的上衣穿在她的身上,下摆一直抵到了她膝盖处,看上去更像是一条短裙;还有下衣,白墨冉现在只能用双手拉着两腿上多出的布料,才不至于一不留神被其绊倒;她的头发还未来得及擦干,此时随意的散落在她的两肩,随着她不时的看向脚下的动作滑落,那样子看上去,不觉滑稽,反而更能衬托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增添了几分单纯的诱惑。 秦夜泠的眼神不禁变了变,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他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块布放在手上,在见到她出来后一句话也没说,将她强行拉到了一个由干草临时搭成的床边坐下,耐心的帮她擦拭着头发上不断滴落的水珠。 白墨冉被她这样的举动一惊,抬起手想要阻止他的动作,秦夜泠却先一步的察觉出她的意图,不悦的喝止她:“别动!” 她顿时一下都不敢再动,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但是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会想心虚躲避。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秦夜泠觉得她的头发干的差不多了,这才收手,然后起身将布随意的放置一旁,再回来时手上已然多了一碗粥。 “把它吃了。”秦夜泠惜字如金,说着就握住她的手,将碗筷一起放在了她的手上。 如果白墨冉没记错的话,他给自己的这碗粥,应该就是刚刚忠秦送进来的晚膳吧?他竟是到得现在都没有吃? “你吃吧,我不饿。”作为一国主将,白墨冉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为了自己,而把自己饿到的。 “若你不吃,我便让人拿出去倒了。”秦夜泠显然预料到她会这么说,没有一丝犹豫的就要唤人进来。 白墨冉见他不似开玩笑,立即将碗筷搁在了床上,一下子站起身来就捂住了他的嘴,神情很是慌张。 她紧张的当然不是这一碗粥,而是此时他若是唤人进来,看到两人的这一幕,那就完了! “我吃就是了。”白墨冉看着他,脸上尽是懊恼,她发现任何时候,只要他一强势下来,她往往都是被动的那个。 她重新拿起碗筷,在他的注视下勉强的吃了几口,最后实在是没有胃口吃下去了,这才不得不朝着他投去试探的目光。 秦夜泠看了一眼碗中剩下的粥,知道以她的食量是真的差不多了,脸色缓了缓,从她的手中接过碗筷,就着她刚刚的位置,几下便将剩下的粥吃完。 白墨冉的两颊倏地飞上两朵红晕,转开视线不再看他。 此时天色已晚,原本在白墨冉进帐之前还能听到外面人声鼎沸,现在大家吃饱喝足劳累了一天,一个个大概都就地歇息去了,显得异常的安静。 而就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中,秦夜泠搁置了碗筷之后,又对她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睡觉。” “什么?”白墨冉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眸微张看向他,对方则是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话。 她原本是坐在床的边沿,秦夜泠在说了那两个字后,俯身就将她重新抱了起来,将她整个人圈在他的怀里,然后自己顺着床的边沿躺了下来。 与此同时,秦夜泠指风一扫,营帐里点的两盏油灯瞬间熄灭,只余一片黑暗。 四周一片寂静,静到白墨冉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声,以及身后之人微弱的呼吸声。 在这种情况下,白墨冉是怎么也睡不着的,但是她又不敢乱动,生怕会惊扰了他的睡眠。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人依旧保持着怀抱着自己的姿势一动不动,白墨冉以为他大概是睡着了,所以悄悄的挪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身体。 可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秦夜泠的声音突然传来,问的毫无头绪。 “阿冉,你会后悔吗?” 白墨冉的眼眶却一下子就红了,到得此刻,她终于知道自己从出了京都后,为什么会这么害怕见他。 是怕他赶她回去吗?其实不然吧。 自从她对外宣布白墨冉逝世的那一刻,就已经代表了她彻底抛弃了她自己的过去,甚至放弃了自己的名姓,只为了能够伴随他左右。 她虽然做的这么决然,但是心中却是不确定的,她一路尾随他,不想让他发现自己,为的就是想为自己保留那最后一点的自尊。 从前,她还是白墨冉的时候,若是他有朝一日弃了她,她还有可以退缩的余地,她还有家可归;可是现在,她就只是她自己了,若是将来有一天,他不要她,那么她将无路可退,她会一败涂地。 原来他懂,一直都懂,甚至比她还要先一步的看懂了她的心。 又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就当秦夜泠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一只手覆上了他揽住她腰间的手,话音轻柔而坚定道: “我不后悔。” 第五章 发现身份 卯时刚至,白墨冉就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因为是在陌生的环境,昨夜又睡得晚,所以她睡得很浅,外面一有动静她就醒了过来。 意识回笼后她很快就感觉到了搁在她腰间的手,因着不想惊动身后的人,她屏着呼吸,动作轻柔的抬起他的手,慢慢的让自己转过身来看向他的脸,熟不料她对上的,是一双看着她温柔剔透的眸子。 这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眼底倒映着自己的面容,也是这时她才发现,眼前的男子,有着一双极为好看的双眸,虽比不上澹台君泽的狭长勾魂,但却璀璨如星,让人一不注意便会陷入他的眼眸。 “现在还早,你可以再睡会儿。”秦夜泠见她转身看他,伸出手,很自然的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就像是已经重复过无数次这个动作一般。 白墨冉看着他有些愣神,不过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听着帐外越来越多的嘈杂声,摇了摇头,还是从床上坐起了身来。 因为她睡在床的内侧,所以必须要秦夜泠先起床以后她才能起身,所以她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透露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但是秦夜泠却愣神装作没看到、看不懂,还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躺在那里,没有一点起身的打算。 时间一久,白墨冉也气急了,虽然气愤,但是理智还没有丧失,压低声音怒喊了一声:“秦夜泠!” 某人这才低低的笑出声来,不待她再多说些什么,利落的从床榻上起身,不过一瞬的功夫,已经将自己从里到位穿戴好。 反观自己,则还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坐在床上。 意识到这点之后,白墨冉不敢再有丝毫的耽搁,起身就朝着隔断的布那边走去。 昨日忠秦搬来的浴桶还在,所有的东西还如同昨晚一样的位置,想来昨晚秦夜泠是为了避免自己的这幅样子被别人看到,所以一直就没有再使唤人进来。 她弯身捡起她昨日穿的那身盔甲,拍了拍上面沾上的灰,然后加快动作穿了起来。 秦夜泠里面的衣服借给她穿,尺寸大了还可以将就着塞塞补补,但是盔甲就没办法了,只能将就着穿了,好在经过一夜,昨日盔甲被浸湿的水已经风干。 等到她收拾妥当想要走出帐子时,手还未碰到帐帘,就有一双手先她一步的掀开了帘子,在看到她的时候先是讶异,然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上下冷睨着她蹙了眉。 来人正是秦绾绾。 “见过秦副将!”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白墨冉平日里与她有再多的不和,也只能暂且忍下。 在行过礼后,白墨冉也不管秦绾绾有没有回应,径自绕过她的身边走了出去。 秦绾绾的视线也随着她的动作一齐改变了个方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个小士兵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直到秦夜泠的出声才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来做什么?”听得出来,对于她的出现,他很不待见。 秦绾绾这才想起自己来的主要目的,暂时放下了对那个小士兵的心思,脸上露出了一抹讨好的笑容道:“哥哥,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有这功夫,你倒不如多去关心手下的士兵。”秦夜泠并没有领她的情,语气愈发的冷漠起来。 秦绾绾不知道为何,倒也不恼,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又随意交谈了两句,便退出了帐子。 其实她这次前来并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探探哥哥的心情,不过现在看来,哥哥的情绪还是挺正常的,显然白墨冉的逝世,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影响。 只要一想到这里,秦绾绾的心情就无比的愉悦,她曾经以为,哥哥都能为了白墨冉拒绝软红阁主,甚至不惜得罪皇上,将她禁锢,那一定是他爱极了那个女人的,可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当时哥哥之所以会对白墨冉那么着迷,一定是那女人用什么手段迷惑了哥哥才会这样,现在哥哥远离了京都,那女人的手段再也够不着,所以连带着,哥哥便也从对她的迷恋中醒悟了过来,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一定要在出征的这段时间中,让哥哥喜欢上她! 秦绾绾想着,嘴角不知不觉噙着一抹微笑,这笑容让站在一旁的白墨冉看了去,心中立即警觉的竖起了盾牌。 “小染?”白墨冉恍若未闻。 “小染!”白墨冉沉浸在自己的猜想中,依然没有听到。 “君染!”这一声喊,已经带了些焦急。 白墨冉总算是注意到了他的呼唤,侧过头来看向站在另一旁的忠秦道:“有什么事情吗?” 忠秦见自己唤了三遍才叫回他的魂,心里本来的三分担忧也变成七分了,他其实昨晚也没睡好,特别是在交接的时候,他见到君染进去那么就还没出来,不禁为她忧心起来,好不容易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竟然还是没用看到她的人影,问了换班的兄弟他才知道,她这一夜居然都呆在秦将军的帐里没有出来过。 “你……你昨夜没有什么事情吧?”忠秦其实在她出来的时候就将她浑身上下都看了个遍,除了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之外,其余的倒也没什么不对劲。 白墨冉下意识地就想说没事,但是在瞧见他眼底浅藏的一丝疑惑时,还是收回了这句话,一撇嘴,一脸委屈的道:“秦将军说我昨日消极怠工,这个行为会给军队都带来很不好的影响,所以让我在他的帐子里罚站了一夜。” 忠秦一听到他站了一夜,心里就有些心疼了,毕竟再怎么样,他也是认了自己做兄长的人,他自然要把他当弟弟一样照顾着。 既然是秦将军的惩罚,那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压低了声音靠近他道:“那你今天快要勤快些了,不能再像昨日一样,不然被秦将军发现了,保不准今天又要罚你,到时候你这小身板怎么受的了?” 白墨冉刚想要说话,就在这个时候,帐帘被人掀开,秦夜泠从里面走了出来,把忠秦吓了一跳,不由得有些紧张,想着方才他对君染说的话也不知道秦将军听见了没有。 秦夜泠在两人面前顿了顿,忠秦的心也跟着沉了沉,接着,在看到秦夜泠直接大步而去的时候,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殊不知,刚刚的一切都被秦夜泠听进了耳朵里。 现在知道体谅了?那么昨天还一脸兴奋的想要拉着阿冉去下游洗澡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阿冉是小身板? 原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忠秦,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他敬爱的秦大将军就这么记挂在了心上,直接导致了他以后的悲惨生活。 在之后的半个月中,忠秦就像是个透明人一样,活生生的被秦夜泠给忽视了过去,只有偶尔搬桶这类必须要两个人完成的事情,他能搭把手之外,其余的时间…… “君染,干粮。” “君染,水囊。” “君染,去打点水端进来。” “君染……” 忠秦原以为将军这样做是对君染的惩戒,他越怕他,他就越要让他与他多接触,但是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一连半个月都如此吧? 除了忠秦,白墨冉也同样郁闷,因为这半个月的时间,她每天晚上都是和秦夜泠一起睡的,她起初几次想要据理力争,但是某人见她这样子,称呼立即就变了,学着白日里那样道:“君染,睡觉!” 白墨冉:“……” 她怎么不知道,所谓的“贴身士兵”还有着这样的义务? 其实她心里知道,秦夜泠会这么做,只是单纯的心疼她,还有就是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一堆男人中,但是这半个月,他是安心了,她的心却一直是忐忑的,毕竟她来的时候也不是一个人,还有蓝沁和浅颜,她们两个也是女子,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 再者就是这些天里,忠秦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古怪了,虽然没说出来,她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要是换做是她,只会比他想的更多。 这日她从床上起身收拾好,刚想和秦夜泠商量下这事情,已经有半月没再秦夜泠身边晃悠的秦绾绾却在这时候走了进来。 白墨冉在心里叹了声冤家路窄,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出去,秦绾绾见到又是他,心中的难免起了一层疙瘩,先前一次见面余下的狐疑,在这次又加深了一层。 “绾绾,难道你进帐之前都不知道让人通报声吗?”秦夜泠见到她就这么闯进来,原本温和的神情立刻就冷凝了下去。 “下次我会注意的。”秦绾绾察觉到他面上的变化,闷闷不乐的低垂下了头。 等到秦绾绾从帐中出来以后,她见到站在一旁的君染,并没有多停留,而是在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随手拉过一个士兵问道。 “那个士兵叫什么名字?”说着,伸手指着白墨冉的方向。 那士兵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随意道:“他呀,不就是前阵秦将军钦点的贴身士兵君染么!” “君染,君染?”秦绾绾得到答案,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多念了几遍,随即脸色一变,抬起头来看着白墨冉的方向,不可置信中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恨意:“君染墨!” 第六章 除了夫妻名分,什么都有了 秦绾绾在认出了人之后,并没有贸然行动,而是一整天都安静的跟在行军的队伍后面,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但是视线却一直停留在秦夜泠的那个方向。 果然,这一天下来,她不下四五次的看到秦夜泠指唤着君染做事,说是指唤,可即便隔了那么远,秦绾绾还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哥哥眼底那浓的化不开的笑意。 也正是因为这些,秦绾绾才终于解开了这些日子自己一直疑惑的地方。 她当时还奇怪哥哥对白墨冉的死为什么会那么淡然,甚至脸上连一丝悲伤都没有,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 哥哥喜欢的一直都是软红阁主君染墨,而不是白墨冉! 但是如果是这样,那么当初君染墨为什么要对哥哥下那么狠的手?那些在将军府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在这之后,这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吗? 越想,秦绾绾心中的火焰就越是灼热,焚烧着她的心,让她几欲失去理智,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扒了她的衣服,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揭穿她的身份!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且不谈她的武功就远及不上她,就算她真的能够突袭成功,可是在那之后呢?哥哥一定会讨厌死她的! 夜幕渐渐降临,在白墨冉的全力劝阻下,她终于为自己赢得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忠秦在见到她从军帐中出来后,反倒是因为不习惯而睁大了眼,在反复看了她几遍之后,确定这不是他的幻觉,轻轻的吁出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他想的那样。 “小染,秦将军总算是不生你的气了么?是不是以后你都可以和我一起站岗了?”忠秦看着他,欣喜的问道。 “应该是吧。”白墨冉面对着他那双真诚的眼睛,心中的愧疚愈发深刻,这要是让他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所谓的受罚,就是和秦夜泠一起睡觉,让他在外面担惊受怕,大概他对秦夜泠的崇拜,会在瞬间消失不见吧? “那太好了,小染,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我一个人站在这帐子外面有多无聊,其他兄弟们在吃饭的时候我只能站着,他们睡觉的时候我才能吃饭,现在有着你陪我,我总算是有伴了!”忠秦太过激动,一下子就把这些天来的怨念如数倒出,白墨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脸上的愧疚快要泛滥成灾了。 恰好换班的两个士兵在这时走了过来,接替了他们两人的位置,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去休息了。 “抱歉,忠秦兄,我今日怕是不能陪你吃饭了,趁这个功夫,我得去看看和我一起前来的几个兄弟,这么些天了,自从我做了秦将军的贴身士兵后,都没有再见到他们。” 白墨冉在忠秦没说话之前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也省的到时候再拒绝。 “也是……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自己去吃点饭就行了。”忠秦脸上果然有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不过并不长久,对她体谅的笑了笑,自己当先走开了。 白墨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是深深的罪恶感,她怎么就欺骗了一个这么纯洁正直的少年呢? 她摇摇头,朝着押运粮草的方向走去。 路才走了一半,就有一个人突然从一旁的树林中窜了出来,毫不客气的拉着她的手,一下子就把她拽到了黑暗的林中。 白墨冉本想挣脱开来,但在那手触碰到她的时候,她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感觉得出来,那是一只属于女子的手。 “君、染、墨!”直到把白墨冉拉出一段距离以后,秦绾绾才转过头来,用一双充斥了怒火的双眸看着她,一字一顿的念出了她的名字。 白墨冉在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就知道了对方是谁,心中的唯一一点警戒也取消了,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你身为江湖人士,却混迹于军队中,到底是何居心?若是被皇上知晓了,又应该当何罪?”秦绾绾见对方不说话,以为是君染墨被自己认了出来,所以心虚的不敢说话了,反而更添了几分底气。 白墨冉看着她脸上的得意之色,嘴角勾出一抹弧度,泄露出了她的嘲讽之意。 她看着秦绾绾,眉宇温和,语气舒缓,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令对方如鲠在喉,“我想秦副将你弄错了两点,那就是我是何居心,你大约管不着,皇上如何问罪,那也是他的事情,犯不着你来插手,不过我好心提醒你,别说皇上不知道,就算是他知道了,怕也是不敢拿我软红阁怎么样,毕竟,四大组织的名号,在江湖上也不是白叫的!” 说到这,她看着秦绾绾脸上僵硬的表情,嘴角的弧度扩大,又补充道:“如果你执意要将这件事请告知皇上的话,或许我还能让我的手下帮你个忙,好让皇上早些知道我和夜泠的事,毕竟我与他之间,除了夫妻的名分外,已经什么都有了,或许皇上一高兴,便给我们赐婚了也说不准。” 秦绾绾听到白墨冉的后半段话,立即瞪大了眼睛看着白墨冉,那眼神,恨不得能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什么叫除了夫妻间的名分外,已经什么都有了?难道…… 想到那种可能性,秦绾绾的脸瞬间血色全无,伸出手指来,颤抖的指着她,语不成声道:“你,你们……” 白墨冉被她这么指着,微微低垂了双眸,敛去眼中的算计,可是这样的动作在秦绾绾看来,却像极了因为想到某事而羞涩,更何况白墨冉接下来还特意“解释”了一番! “若是可以,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快就……我君染墨虽说是江湖女子,但也知道清白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只是夜泠他……”似乎是话说到了难以启齿之处,白墨冉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咬了下唇才继续道:“秦副将你只要稍微打听下就能知道,这半月以来,我都是在夜泠的帐中过夜的,说不准……” 白墨冉的一只手“无意”的抚上了自己的腹部,眸光温柔,任凭谁看了都能猜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绾绾只感觉到眼前是一片天旋地转,她扶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才感觉好些了。 她看到白墨冉脸上洋溢的幸福,顿时感到万分的扎眼,浑然忘记了自己找她的目的,只觉得一刻都不想多呆,脚步踉跄,逃也似的走出了树林。 等确定秦绾绾真的离开了以后,白墨冉才渐渐地退去了面上的笑容。 其实方才,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在看到秦绾绾的时候,浑身上下每一处都觉得很不舒服,又想起以前的自己因为身份的原因,每次心里有什么怒气也只能强压在心底,一时间就没忍住,才突然说了那么多。 这时候她冷静下来,再回想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时候,脸上腾的升起两朵绯霞,连心跳都抑制不住的加快。 要是换做是以前,就算是打死她也说不出这种话来,可是这半月来,她离开了京都,在军中与这些豪气万丈、不拘小节的士兵们相处,行为思想自然而然的也被潜移默化了许多,才有了她刚刚的那些话。 不过现在来看,至少效果还不错。 她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等到平息完自己的心绪后,才悠然的走出了树林。 等到她来到蓝沁所在的押运队的时候,她们两人已经睡着了,不过蓝沁的警觉性一向很高,在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刻防备的睁开了眼睛,在见到是她以后,才松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了惊喜之色。 “主子,您总算是来了。” “怎么?我不在的这些天,有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白墨冉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事情倒是没有,就是浅颜总会提及你,还有……”蓝沁的话顿了顿,显然很不想提及下面这个人的名字。 但是某人像是早有感应一般,及时的就从她的身后奔跑了过来,在到得白墨冉面前时,张口就唤道:“未婚妻……” 白墨冉想都没想,几下就点了他的哑穴,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还有就是,这人几乎天天都会来我们这里找您,已经让我们不胜其烦了。”蓝沁看着白墨冉的这个动作,心里很是解气。 “你来找我做什么?别忘了,当初是你自己偷偷跟过来的,我们也从来没说过要带上你,现在敬王既然已经将你认了出来,你就好好地在你的军医队伍里呆着,别过来给我们添乱!” 白墨冉这一番话说得声色俱厉,没有留一点情面。 虽然她现在并不讨厌他,但也不代表她喜欢他,更不代表他可以为所欲为的给自己带来麻烦。 辙钧虽然说不出话来,好在嘴唇还可以动,在白墨冉话落后,还是重复着那三个字:“未婚妻……” 白墨冉有些烦躁,她虽然不知道辙钧靠近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但还是冷声冷气道:“辙钧,我与太子之间是有着圣旨上的婚约的,我宁可”死“都没有嫁他,你觉得我会为了儿时父母的戏言而嫁给你吗?” 第七章 战起 面对白墨冉的冷脸,辙钧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气馁之色,只是淡笑着看着她,张口欲言,但想起自己被她点了穴道,又只能闭上了嘴。 “只要你答应我,别在我面前提起那三个字,我便解了你的穴道。”白墨冉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辙钧无可奈何,只得点头。 穴道被解开,辙钧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因为刚刚受制于人而表现出一点的退让,“不管儿时是不是戏言,但是只要我赠予你的定期信物一日在你身上,你就一日都逃不了我未婚妻的名分,除非哪天你将其还给我,我也将这玉佩还给你,我们这才算是两清了。” “那你告诉我你给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要还在我的手中,我立刻还给你。”其实很久以前,在敬王妃告诉她有定情信物这事情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很不舒服了,只是敬王妃不愿意说,她也没办法。 现在,辙钧又以这种方式提起,她就不得不重视起这件事了,更何况现在,她已心有所属,这些会引起麻烦的东西还是早点解决为妙。 “抱歉,恕我不能告诉你,除非有一日,你亲手将其交到我的手上,否则这名分,便将会是一辈子的。” 辙钧对她冰冷的态度仿若未见,立场极为坚定。 她要是能猜出来还会等到现在问他?他这意思分明就是不想放过她! 白墨冉心中气恼,但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逼迫,懒得再看他一眼,趁着这次难得能单独行动,拉着蓝沁就去角落私语了。 “这半个月,你们适应的怎么样?你们的身份没有人怀疑吧?”白墨冉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主子,蓝沁本就是江湖之人,这点路程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而且男扮女装之事,也早就习以为常了,况且,在属下被秦将军发现的第二天,秦将军就对我们周围的士兵吩咐了,说我们两个是新来的,让他们多多照顾,所以这些日子,我们过得还算安稳。” 蓝沁知道她的担心,专门挑重点对她解释了,白墨冉在听到秦夜泠的名字时,眼神不自觉的柔和了起来,原来,他早就对她们有所安排了,只是没有告诉自己而已。 她话说到一半,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浅颜,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对白墨冉道:“只是浅颜姑娘原来不是姨娘吗?可是照这些天来她的表现,完全就不像一个深闺女子应有的状态,看她的适应能力,竟是比属下还要强上不少!” “是么?”白墨冉闻言,诧异的瞥了一眼浅颜,之间她的睡颜恬静,褪去了从前的浓妆艳抹后,俨然就是一个清丽灵气的女子。 她想起她还是三姨娘的身份时,她询问她的过去,她却避而不答,说她早晚会知道……现在想来,她的过去,应该也不简单啊! “随她去吧,既然她是被父亲选中的人,那我就会毫无保留的相信她,更何况,她帮过我,我也喜欢她的性情,日后对她,不需要再防备了,毕竟这路上,只有你们两个为伴,若是你们之间再有着猜忌,那这路途中,你们不是太痛苦了吗?” 早在白墨冉同意带她一起上路的时候,她就选择了相信她,不然当初她也不会答应了。 “是。”蓝沁听到白墨冉肯定的答复,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看的出来,她在这半个月的时光里,过的也很是痛苦。 两人借着此次机会又聊了一会儿,完完全全的把辙钧撂在了一旁,辙钧也不介意,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浅颜的旁边,看着一望无际的夜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白墨冉与蓝沁的话题快要告一段落的时候,两人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齐齐噤了声,同时朝着行军的方向看去。 与此同时,秦夜泠、陈老将军以及一些征战多年的老将,都齐齐的从帐中惊醒,一个个走了出来,视线都聚集在同一个方向。 他们的脸上没有如临大敌的慌乱,有的只是对即将面临的消息的不确定的凝重。 在几人出来之后的不久,渐渐地有越来越多的士兵从睡梦中惊醒,直到连浅颜也被周围的动静吵醒的时候,终于有人从不远处的夜幕中,手举着象征的东临国,黄色布料上绣有猛虎的旗帜,驾马狂奔而来。 等到他翻身下马跪倒在秦夜泠面前时,白墨冉已经赶回到了他的身边,因此可以清楚地看到来人身上的盔甲,已经被鲜血染红,身上的盔甲更是被人划破了无数块,看这样子,就知道命不久矣。 “秦……秦将军,属下……不辱使命!”那士兵手指颤抖的从腰间取出一封染血的密信之后,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机,一下子倒在了地上,眼中再也没了光亮。 他一倒下,立即有一个人冲到了他的身边,一脸严肃的帮他把脉,那人正是刚刚还站在白墨冉身边的辙钧。 在他把脉期间,秦夜泠已经快速地拆开了密函,迅速地看完之后脸色冷沉,一句话也没有说。 “秦将军,这密函上到底写了什么?你倒是快说啊!”澹台丰当先耐不住性子,一脸的焦躁。 “密函上说,在我们行军期间,北寒国已经连续攻破了东临国与其相邻的韶城、封城以及滇城,若是再让他们以这样的形式打下去,不出三日,他们便将攻打到东临以北最重要的天险要地,不归关,到那时,东临想要再收复被攻夺的阵地,可就难了!” 秦夜泠说着,将手中的密函折叠整齐放在手心,微一用力,信函就化作了飞灰,洒落到了尘土中去。 “北寒国竟然敢先行开战,真是岂有此理!”陈老将军一听到这个消息,气得怒发冲冠,就连胡子都直了。 “其实早在行军当日,我便预想到会有今日这番情景的出现,毕竟北寒觊觎东临国土已久,这次又在东临国暴露了他们的计划,肯定料到了东临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手,就是在等待着东临的决策,毕竟与他们比起来,东临国的士兵虽然算不上高大威武,但却胜在粮草丰富,后备齐全,这些都是他们北寒国远远不具备的,所以他们得知我们这边有了讨伐的动作,一定会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先行反扑过来,毕竟谁也不是傻子,会等着自己的国土任人过来宰割。” 秦夜泠自从接到密函以来,面色一直都很平静,现在众人听到他的话,一个个都有些愤怒。 “秦将军,既然你早就料到,那为何当初不禀告于皇上,让皇上早点派些兵到边关多做防范?这样的话现在事情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么严重。” “是啊,三座城池接连失手,这仗还未开始打,我们便已经失去了士气,情况对我们来说,可是非常不妙!” “秦将军……” “够了。”秦夜泠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身边的几位将领全都听到,并且很成功的让几人都闭上了嘴。 “你们都是将领,都是从小士兵一步步爬上来,在这其中你们立了多少功?遇到过多少次的危险?那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像现在一样,一个个的怨天尤人?” 他一边说,一边用眸光凌厉的扫过这些人的面孔,被他看过的人,没有一个敢与其对视,都心虚的低下了头。 “现在,刘将军、宋将军,带领你手下所有骑兵先行队伍都听我号令,从即刻起,日夜兼程赶往不归关,潘将军,你负责看管好粮草,秦副将,你率领步兵垫后,所有将士都加快速度,不得再有任何耽误!” “是,属下遵命!” 众人齐齐行礼领命,刚刚心中还有怨怼的,这时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声,心中是全然的敬畏。 “秦将军,我想和你一起先行赶往不归关!”秦绾绾在听到自己是负责垫后的时候,心中就极为不满了,眼看着秦夜泠就要上马,只能硬着头皮拦下他。 “秦副将,你以为军令是儿戏吗?主将之命,只能遵从,不能违逆,否则将依照军规处置!”秦夜泠声音冷若寒冰,看着她的眼神不带有任何一点感情,上马后在见到她还站在他的马前不动时,眉心蹙起,已有些薄怒,“还不让开!” 秦绾绾不甘的看了他一眼,在接触到对方冷漠的眼神时,重重的在原地跺了一下脚,飞快的就跑开了。 几乎在同时,秦夜泠挥动马鞭,一马当先,带着一队轻骑先行而去。 “哎,小染,你在做什么?”忠秦好不容易从这一系列的变故中缓过神来,转眼就见到白墨冉不知道从哪里牵过了一匹马,眼看着就要跳上马背。 “忠秦兄,你可别忘了,我们是秦将军的贴身士兵,现在秦将军走了,我们自然也得跟上去!”白墨冉说的理所当然。 “是这样吗?”忠秦一脸茫然的看着白墨冉,他们虽然是贴身士兵,但怎么说也是步兵,这样做会不会太逾矩了? “忠秦兄,我先走一步了,你且赶快跟上吧!”白墨冉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队伍,没有时间再与他拖下去,一挥马鞭,一下子就与他拉开了十米之距。 “可是,我不会骑马啊!”忠秦站在原地呐喊,看着白墨冉飞快消失的身影,徒吃了一嘴的灰尘。 第八章 威名背后 因为比他们慢了一步,白墨冉为了不引人注目,一直跟在队伍的最后面,这一行骑兵们整整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程,到得一处草地丰盛处停了下来,让马儿先休息一会儿,才为他们换来短暂的休息时间。 在这个时候,白墨冉才悄悄的驾马来到秦夜泠的身边,他本在喝着水,在见到她之后,手上的动作一顿,眉头立即蹙了起来,语气中夹杂了几分焦虑,“你怎么来了?” “秦将军既然任命我做你的的贴身士兵,我当然要步步跟紧,不然有愧于秦将军给我的殊荣不是?”白墨冉早就料到他看到她会有这种反应,事先就想好了充分的理由,“再者说,我不认为在这些骑兵中,还有谁会比我更加能助你一臂之力。” “阿冉,这可是战场!”秦夜泠听了她的话,面上的担忧丝毫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沉重了。 白墨冉哪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她对他淡淡一笑,眼神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执着和坚定道:“夜泠,这是战场。” 秦夜泠没想到她会拿他的话来反驳他,一时哑然。 “我知道,或许你等会儿又会说,你自幼便在战场上成长,对于这些战事已经习以为常,不若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可是夜泠,那是因为以前的你并没有识得我,若是我早一些时候认识你,我必然不会放任你一人奔赴疆场。” “你有再多的经历,再高的武功,再强的士兵,也保证不了你每次出战都会万无一失,这也表示,我们每一次分离面临的都有可能是永远,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让我如何心安的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上等你回来?” 她如何不知他不让她跟随他的理由?因为心中有千万个放不下,正因为如此,她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亦是因为放不下。 长久的对视过后,秦夜泠明白了她的决心,知道自己劝阻不了,也不再坚持,只能随她去了。 “夜泠,这次你没有提前做好防备,是因为澹台吧?”当所有人都在质问秦夜泠的时候,只有她清楚其中的曲折,知晓他的用意。 秦夜泠没有说话,表示了默认。 其实秦夜泠大可以在半年前,澹台宏决定与北寒国开战的时候,就一点一点的将京都的军士们化整为零,调遣到边关来,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顾及到现在已经身处北寒的澹台君泽。 在半年前,澹台君泽刚一回到北寒国,就被北寒帝认了去,当即就被封了王,被北寒帝视之如命般的疼宠着。 只是这消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北寒帝并没有对外声称,故而澹台君泽的身份,也就只有经常出入皇宫的重臣贵族们知道。 澹台君泽回了北寒,且坐上了那样的一个高位,在军事上一定有着话语权,而凭着他与秦夜泠的关系,他一定不会主张北寒先发制人,怎么样也会等他发兵到两国边界时,才会让人来打探东临的意思。 扶桑炎又是他的二哥,在东临的那段时间里,他对澹台君泽的疼爱也是被他们看在眼里的,只要他坚持自己的立场,他也勉强不了他。 至于北寒帝……据暗中传来的消息说,北寒帝对他简直就是百依百顺,简直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其放纵程度,怕若是他想要他身下的皇位,北寒帝也会二话不说的让了去,更何况是军事上的这点事儿? 但是现在,北寒偏偏出现了这样的局面,这其中不用多想,一定是北寒国的内部出现了什么问题。 见马儿吃的差不多了,两人匆匆吃了几口干粮便继续赶路,剩下半个月的路程,这几万人只用了五日的时间就已经赶到,在离不归关还有一百里之遥的时候,秦夜泠下令让军队停驻。 “秦将军,这几日我们拼死拼活一路赶过来,现在眼看着就要到了,又让我们休息是何道理?” 率领骑兵的总将刘将军因着这些人的赶路,本就已经疲惫至极,现在见秦夜泠命令停止前行,一下子就急了。 见此,秦夜泠只是扫了他一眼,语气温和的出声宽慰道:“刘将军还请稍安勿躁,这么多年来,你我二人也配合着打了不少的仗了,我绝非会做无用功之事,这点我相信您也清楚。” 只是这么一句话,就让刘将军闭上了嘴,的确,这么多年来,他一开始是秦夜泠的上级,到得现在成了他的手下,他的身份一直在变,唯一不变的是,只要是有秦夜泠参与的战事,没有过一次的败绩。 他既然这么开了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被他这么一安抚,他也不焦虑了,悠哉悠哉的走了回去,准备抓紧这难得的空闲时间养精蓄锐。 他走了之后,秦夜泠挥手招来了一个探子,附身在那探子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让他先行一步离开了。 “诸位将士门先在原地休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们再进军不归关!” “是!” 众位将士们虽然都不明所以,但是因为秦夜泠的威信在那里,所以也无人质疑他的决定,一个个都坐在马上闭目养神起来。 “秦将军,你这次到底是何用意,就连我都看不懂了!”作为督军,澹台丰这次和骑兵们一起连夜赶路,而陈老将军则是因为年事已高,秦夜泠怕他这样赶路身体会吃不消,所以把他安排在看守粮草的队伍中去了。 “一个时辰前,前方还有情报传来,说是北寒刚刚突破不归关前面的最后一座城池郾城,现在怕是正往不归关行进,尚不知道我们这批援军已到。”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白墨冉悄无声息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和澹台丰一样静等着他的下文。 “北寒士兵虽然勇猛彪悍,但是一连攻下了五个城池,体力上也难免会跟不上,但是眼下不归关不管是对北寒还是东临来说,都是一个最重要的关卡,士兵们本就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胜利喜悦冲昏了头,虽然体力不支,可是面对不归关,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们,一定还是会逼迫着自己更近一步,想借由前面的一鼓作气,一举拿下不归关。” 秦夜泠说到这里,澹台丰也猜出了他的下文,顺着他的话往下道: “所以,秦将军是派那个探子去知会镇守不归关的统领,是让他事先做好准备,为我们后面来的这些援兵打好掩护,让敌军以为不归关现在孤立无援,已经势在必得,降低他们的防心,届时等他们以为胜券在握之时,我们再给他们一举击破,打个措手不及?” “正是此意。”秦夜泠点头,肯定了澹台丰的猜测。 长久以来,澹台丰不是第一次听闻秦夜泠在战场上的威名,却是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这威名背后的智谋较量,心中无比感慨,百闻不如一见,大概就是他现在的感觉。 一个时辰之后,秦夜泠准时出发朝着不归关前进,远远的就看到高耸绵延的山脉横亘在了众人的面前,将初春中仅剩的一点阳光也给遮掩了。 待的离关口还有十几里的时候,秦夜泠放慢了策马的速度,霎时间因为几万兵马齐行而造成的巨大马蹄尘土声变得无比微弱,可他还是觉得不够,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刘将军、宋将军,你们吩咐一层一层的吩咐下去,让士兵们每两千人为一组,一批一批的进入关内,切记,动静要小。” “是,属下遵命!” 两人虽然不明白秦夜泠的这番举动有何意义,但是他们也看到了澹台丰刚刚与其的私语,既然督军都没有意见,那他们更是只有服从了。 在不归关看守城门的士兵,在见到这些骑兵们朝着关中逐渐靠近的时候,喜悦之情不溢于言表,但是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让下面的士兵们悄然的打开了关卡,让他们一批批的进城。 整个队伍从开始到结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像是一出哑剧,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到这场面,肯定会觉得毛骨悚然。 “属下见过秦将军!” 等到所有的士兵们都进了城门,秦夜泠才驾着马缓缓的进了关,关门在他的身后随即合上。 “钱将军不必多礼,从现在开始你吩咐下去,让火头兵多加储备些干粮,以供这几万骑兵果腹,到了晚上,平日里的篝火该是多少还是多少,不得多设,另外不出意外,北寒的军队今夜就能到达关下,这几日,不论他们如何骂战,都要紧闭关卡,不得有丝毫懈怠!” “是!”钱将军没有半点质疑,立即就到下面吩咐去了。 等到士兵们都渐渐散去了,白墨冉才驱马靠近秦夜泠道:“其实你有这几万的骑兵,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只要一个突袭,就能打的对方措手不及,此战必胜。” “可是你当知我要的不是胜利这么简单。”秦夜泠看着他,眼底深处柔情缱绻,白墨冉却觉得此时的他身上充斥着一股平日里没有的摄人光芒,让人见了就会从心底里产生一种膜拜之情,俯首称臣。 他看着她,语气轻柔中又带了些狂肆,“我要的,是不费一兵一卒,让对方全军覆没!” 第九章 扰乱君心 不出所料,当天夜里,离不归关最近的郾城果然传来了动静,甚至将耳朵贴在不归关的地面上,还能够听到郾城隐约传来的马蹄飞扬声。 “秦将军,现在离天亮不过只有几个时辰了,你确定他们明日会向我们宣战吗?” 正值子时,已是深夜,秦夜泠却没有睡下,而是和钱将军一起站在城墙上远眺郾城,细看能瞧见那里明灭的灯火。 “你且等着吧。”秦夜泠目光凝定的看着郾城的方向,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二日辰时,站在不归关城墙上的士兵如愿的看到了有一队士兵从郾城的方向,浩浩荡荡的朝着他们的方向行来,对秦夜泠的崇拜之情又多了几分。 站在前排的守城士兵一边在心里崇拜着,一边又默默的从城里拿出免战的牌子挂上城墙,然后就把自己当成了木头,对那些敌军视而不见。 “他娘的,这不归关怎么这么安静?老子感觉有些不对劲啊!还有,那个谁,那城墙上挂的牌子上写的是什么字?读出来给老子听听?” 孙有为带领着手下的五万士兵,在行到了里城门还有一里之距的地方停下,仰起他那五大三粗的脖子,脸上尽是不悦。 “孙将军,那上面挂的是免战牌,这不归关的人,是不敢和您打呢!”那副将笑的一脸谄媚,语气中不无讨好。 “免战?哈哈哈!这群龟孙子,是被老子打的害怕了,所以现在躲在龟壳里不出来了?也是,这不归关可是东临最重要的一道天险了,要是这一关他们都失去了,那拿下东临简直就是指日可待啊!” 孙有为闻言从胸膛里爆发出一串的大笑,连远在不归关墙头的士兵们都能听到,可见此人的功力是有多么高深。 “不过就算挂了免战牌又如何?难不成我们就守着这关卡不打了不成?兄弟们给我上!拿下这座城池后,我们可以痛痛快快的歇上个几天,届时整个东临都在我们的掌心!” “是!”身后的北寒士兵在听了孙有为的话以后,二话不说,拿箭的拿箭,驾马的驾马,眼看着就要冲出去。 “等等!”副将单子骁看到这情况,后背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发出了有生以来最为响亮的一声吼。 孙有为的动作一僵,驱马的动作一顿,被他吓得猛地一甩缰绳,怒道:“你干什么呢像个女人一样的磨磨唧唧!有什么事情刚刚不说,耽误老子的时间!” 单子骁摸了摸自己头上因为后怕还不断冒出的冷汗,知道眼前的这尊大佬不好伺候,赔着笑脸道:“将军啊,不是我故意吓您哎,而是这不归关,您万万强攻不得啊!” “我说你人叫单子骁,还真的是胆子小了?你别忘了我们前面的五座城池是怎么得来的,都是靠老子实打实,一刀一剑拼出来的,强攻怎么了?难不成我还要怕了他们?” 孙有为的性子本就暴躁,现在被单子骁打断了几次,双眼都冒火了,要不是现在是在战场,他估计现在就会冲上去揍他一顿了。 “将军,话是这么说没错,您心里也知道这不归关是东临的天险要地,本就是易守难攻,说不准是个可以让东临反败为胜的关卡,可是现在您看,他们东临却是挂出了免战牌,这其中怎么想怎么都有猫腻啊!将军您一定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了!” 单子骁强忍住心中的胆寒,坚持的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孙有为在这之后半响都没有再说话,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过来半柱香的时间后,他猛地一挥手,驾着马扭头就走,“撤兵!” “是!” 这手下的士兵们回答的也很是爽快利落,似乎对主将随意的更改军令这种事情已经很习以为常了,亦或者是说,在单子骁和孙有为两人在交头接耳的时候,他们的心中已经猜到了会是这种结果。 一直在城楼上守着的几个士兵,将北寒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现在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合着这北寒将军是把士兵溜着玩呢? 秦夜泠在听到这个情报的时候,面上没有丝毫惊讶,倒是勾起了站在他旁边白墨冉的好奇心,不耻下问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奇怪,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一些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只是这次前来攻城的两人,我都与其数次交过手,一个叫孙有为,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之流,但是武功极高,心性倒也憨厚,但是做事太过冲动,若是攻城的只有他一个,倒也不值得挂心了。” 秦夜泠虽然说对这个孙有为有褒有贬,但是白墨冉看得出来,总的而言,他对他还是欣赏的。 “而另外一个人,叫单子骁,这人武功平平,但偏偏性情敏感多疑,智谋过人,也是凭借着这点,他才会坐上副将的位置,在前面的几场战役中,才会那么快的攻破各个关卡,可以说,这两人在一起,只要不出现内讧,基本上便是所向披靡了。” “哦?他们竟然在你这里有这么高的赞扬?”白墨冉斜眼看他,打趣道:“既然他们两人这么厉害,那么胜过他们无数次的你又算什么?秦将军真是在拐着弯的表扬自己吗?” “如果我说是呢?”秦夜泠也配合着她,紧绷的情绪难得有了几分放松。 “唔……”白墨冉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大言不惭的就认下了,一时语塞,最后只能耸拉着脑袋摊手道:“那我只能说我们的秦将军是真无耻了!” 瞧着她的样子,秦夜泠忍俊不禁,伸手就想将她揽入怀中,随后又想起这是在外面,只能又无奈的放下手,笑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跟来!” “怎么?”白墨冉不明所以。 “扰乱军心!”秦夜泠扔下这句话后,不再多言,负着手就走远了。 只怕是,扰乱君心吧?白墨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抿唇微微一笑,眉眼间全然是幸福的笑意。 而一切,都被刚刚赶来的秦绾绾看在了眼里,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直到把自己的手掌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印。 她为了能够无时无刻的跟在哥哥身边,不惜违背了军令,也要快马加鞭的赶过来,结果一来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让她胸中气血翻涌。 “秦将军他……最近好像和那个贴身士兵走的很近?”跟着秦绾绾一起赶来的手下随着她一起看向秦夜泠的方向,状似无意的说道。 “不关你的事情!”秦绾绾顿时扭头怒斥道,又狠狠的等了白墨冉的方向一眼,翻身下了马就朝着秦夜泠的方向奔去了。 那士兵看着秦绾绾离开的方向,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丝寒凉的笑。 “你们准备的如何了?”秦夜泠走到他带来的几万士兵面前,面容温和的询问着。 “回秦将军,我这边已经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出发攀山!”钱将军当先一步的跨出士兵的队伍回答道。 “我这边也可以了,随时准备出发!”宋将军回答声紧跟其后。 “很好。”秦夜泠闻言,满意的点点头,当先一步的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从腰间拔出自己随身佩剑,神色严峻的高声道:“此次一战关系到我东临国的命脉,只能进不能退,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底下的士兵万众一心,回答的声音整齐有力,冲破云霄,让人由心底衍生出一种豪情万丈。 “好,朝着山顶进军!”秦夜泠命令一下,士兵们立即行动了起来。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秦绾绾好不容易来到了秦夜泠身边,就见到这些士兵们一个个背着弓箭,或是一些开山凿壁所需要用的工具,心中很是迷茫。 “你怎么来了?秦绾绾,你竟然敢违背军令!”秦夜泠在见到秦绾绾时一愣,随后紧跟而来的就是气怒,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变得这般陌生,完全不是他以前所认识的那个秦绾绾了。 “哥哥,这次是我的错,你要怎么罚我我都不会怪你,可是这次的行动,我是怎么样也要和你一起的!”秦绾绾早就料到秦夜泠会有这种反应,她咬着唇,强忍住自己心中的害怕,为自己全力争取。 秦夜泠在与她对视了一会儿之后,什么也没说,径自从她的面前走开了,仿佛就当她不存在一般。 路走到一半,秦夜泠再次觉得不对劲,扭头往身后看去,恰好对上白墨冉朝他看来的目光。 “我不是让你呆在城里等我了吗?你怎么还是跟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秦夜泠不好当面责难,只能利用传音入密的方式与她交谈。 “本来我的确是这般打算的,只是现在队伍中不是已经多出一个人了么?我想秦将军也不会介意再多加一个吧?” 白墨冉神色淡淡,只是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就不那么淡然了。 “阿冉,这是战场,你若不想我到时候分心照顾你,就立即回去。” “阿冉,这次你真的不能去,别闹了。” “阿冉?” 接下来,不管秦夜泠说什么,白墨冉都没有再回应她,态度坚定的表明了她的立场。 对此,秦夜泠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了她和他一起走的这个事实,因为她分明就是料定了在这么多士兵面前,他再也不能将她如何。 没过多久,这个壮观的队伍就来到了山脚下,他们之所以会在关口挂出免战牌的原因,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凭着单子骁多疑的性子,至少三天之内,他是不会攻城的,而这三天的时间,却足够秦夜泠利用起来,打一场漂漂亮亮的胜仗了! 三日之后,秦夜泠让镇守的不归关的钱将军派出关中所有的兵力,务必让整个不归关看上去有种固若金汤的感觉,这样单子骁只需要看上一眼,就会放弃强攻的念头,而不归关连着绵延的山脉,若是放弃直面的开战,那么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山路。 到时候他的心里肯定会想,既然东临已经将所有的兵力集中在了城内,那么山路虽然艰难,但一旦越过,他们就离胜利不远了,比起两者所要付出牺牲的兵力,他权量之下必然会选择后者。 这也是为什么,秦夜泠会隐瞒救兵已到的原因。 而他们现在,就是为了北寒士兵三日之后的突袭做准备。 他们可以率先到达山顶,藏身在茂盛的丛林中,在山上布下各种机关,等到北寒的士兵差不多都踏上了山路,他们便可以发动机关、箭羽、滚石,就算不能将其全部歼灭,最起码也能让对方元气大伤,届时他们只要乘胜追击,在北寒国来不及调兵相助之前夺回城池,就可以取得胜利。 而在计划中唯一的困难之处就是,这不归关的山脉是完完全全的天然,没有任何前人留下的山路,所以这一路上山,几乎都要靠人力攀爬而上,不论从体力还是勇气上,对士兵们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很快的,白墨冉就开始郁闷了,因为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所以为了避免暴露,她只能和无数的士兵们一样,徒手攀爬岩壁,而不能使用内力。 半天下来,她的手上就已经被细碎的山石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虽然她没有说,但是秦夜泠的目光从上山之后,就时不时的会扫过她,哪里会注意不到? 几次三番之后,秦夜泠也顾不得他的举动会不会让其他士兵造成什么联想了,一把拽过了白墨冉,一手攀着山石,一手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带着她一起往上行去。 “你疯了!”白墨冉在被她拽到身边之后,立即小声的反抗,想要从他的怀中脱离出来。 “既然你上山的意志这么坚决,我也只能依你,只是现在如何上山,你没有选择的余地。”白墨冉越是挣脱,秦夜泠的手环她环的就越紧,“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如果接下来你想增加我的负担,尽可以乱动。” 白墨冉听了他这话一下子就停止了挣扎,明明心里气得要命,可偏偏对他就是无可奈何。 就这样,整整三日,白墨冉几乎没有费任何的功夫,都是借由秦夜泠的手将她带上了山,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秦绾绾,每每看到这一幕,都牙根紧咬,整个人都被恨意所充斥。 第三日的夜晚,在离山顶还有几里的时候,众人正巧到达了山上的一块相对安全的平坡,正好可以让他们好好休息,每个人都从自己带的包裹里拿出干粮,胡乱的啃了几口就准备睡觉了。 因为想要隐匿行踪,所以这几天他们都没有用篝火取暖,经常是几个士兵靠在一起挨着睡来相互取暖。 很自然的,秦夜泠不可能让白墨冉与其他人呆在一起,正巧借由贴身士兵的名义,让她一直呆在他的身边,可谓是寸步不离。 “秦副将,秦将军和他的贴身士兵,似乎感情很好?”就在秦绾绾再一次看向白墨冉和秦夜泠的时候,她身边的士兵再次开了口,只是这一次,秦绾绾没有再对他发脾气,只是眼底的恨意更深了一层。 那士兵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过了一会儿,他装作漫不经心道:“秦副将,你是不是很讨厌那个君染?其实你若是想要他消失在秦将军的身边,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果然,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秦绾绾的注意,她立刻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怎么,你有办法?” “其实看这情况,就知道秦将军是一定不会主动让君染离开他身边的,所以唯一的办法,要在君染身上下手,让她不得不离开秦将军,并且让秦将军也阻止不了。” 那士兵没有立即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而是循序渐进的一点点的透露,因为往往这样,才能使人更急迫的跳进自己设的陷阱里。 “你说的我当然知道,所以呢?你到底有什么好主意?”秦绾绾急迫的看着他,脸上是全然的信任。 说起来,这个士兵也算的上是她的“贴身士兵”,从她第一次踏上战场到现在,都是由这个士兵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的,所以原本,她对这士兵就很是信赖,现在谈及到她的软肋,更加是没了防备。 “我若是说了,还请秦副将恕属下无罪。”那士兵面上露出一副挣扎的模样,像是极为难以启齿。 “好,我恕你无罪!”秦绾绾想也没想,立即答应了。 那士兵又犹豫了一下,然后凑近秦绾绾的耳边对她耳语了几句,瞬间让得她脸色大变。 “你简直就是放肆!”秦绾绾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心绪起伏不定,可是她眼底的闪躲,却是泄露了她真实的想法。 “秦副将,其实……其实您还是可以好好考虑下属下的主意的,毕竟您想,这事情虽然听上去很是严重,但到时候您要是及时挽回,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损失,您说是不是?” 那士兵试探性的看着她,见她的神色渐渐地缓和了下来,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瓶子,悄悄地放到了秦绾绾的手中,语气中带着些诱惑道:“秦副将,今日怕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而且现在黑灯瞎火的,士兵们也都休息了,这可是您最好的机会啊!往后就算您想要动手,怕也没今天这么好的时机了!” “你这药……从哪里来的?”秦绾绾握紧手中他递来的瓶子,总算是恢复了一丝理智。 那士兵没想到都这时候了,秦绾绾还会想到这个,也不慌乱,讪笑道:“秦副将,这是我在行军之前买来为自己防身的,就怕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以备不时之需嘛!” 他挠了挠头,一副极为窘迫的样子,见秦绾绾没有再多说什么,趁机便退下了。 月色下,秦绾绾透过微弱的光看向秦夜泠的方向,只见他与白墨冉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神情是无比的温柔,那是她曾经也拥有过的。 只是现在,这份独属于她的温柔,却是被其他的女人给抢走了,甚至现在,哥哥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勉强!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她背过身,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拿出一份干粮,拿着那士兵刚刚交给她的瓶子,在上面洒上了一层粉末,待粉末完全消融后,这才用纸将其包好,朝着两人的秦夜泠的方向走去。 第十章 害人终害己,抗命不遵 “哥哥。”秦绾绾走到秦夜泠的面前,低垂着眼眸看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极为沮丧的气息。 两人皆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都没有再说话。 “有事吗?”秦夜泠见到她这幅模样丝毫没有心软,语气依旧冷硬。 他秦夜泠从来不会轻易地对一个人置气,但这其中不包括他所在乎的人,经过了前世的事情,他本以为这一世可以挽回秦绾绾对他的执念,谁知道兜兜转转,命运竟然还是走到了这般的境地。 “可以麻烦你先回避一下吗?”秦绾绾站了一会儿,见旁边的君染墨没有一点退避的打算,只能主动开口要求。 白墨冉抬眼看了她一眼,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也没怎么坚持,在秦夜泠的默许下,还是起身走开了。 “主子,你也实在是太好说话了,怎么能就这么让了呢?”白墨冉刚走到一棵茂密的古树下,树梢上就传来蓝沁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她立即抬头,就见到她正趴在一根枝干上,一张美艳的脸上布满了愤恼。 “你什么时候来的?”白墨冉看到她很是吃惊,在此之前,她以为她还会呆在粮草队列中,她也没打算让她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边保护她。 “哎呀,主子,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我和浅颜两个人呆在男人堆里真的要闷死了,你倒好,说走就跟着秦世子走了,我们怎么就不能偷偷过来呢?” 蓝沁一边躲闪着她的注视,一边底气不足的为自己辩解着。 “你们?”白墨冉听出了关键词,目光又深沉了几分,难不成…… 蓝沁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她怎么就又说漏了嘴呢?在秦世子面前这样,在主子面前也这样!以后她还要不要在软红阁呆下去了? 她苦着脸,在白墨冉笑里藏刀的眼神中,抬手晃了晃她上方的枝丫,登时,又一个人影显现在了白墨冉的视线中。 “浅颜,真的是你?”白墨冉虽然早有猜测,但是在见到她真的出现在这里时,心里还是难以接受。 他们一路赶来,可以说得上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这样的体力消耗,就连她到达不归关的时候都有些吃不消,更遑论是浅颜? 可是,她不但赶来了,还是先她一步的走在了她的前面,这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是啊是啊,我怎么就在这里了呢?好奇怪啊……”被蓝沁出卖的浅颜先是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对着白墨冉尴尬的笑了笑,望天装傻,一副我好茫然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白墨冉哭笑不得,知道这厮是不会和她说实话了,也不再逼问她,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把一切都告诉她,而且这一天,应该快了。 在白墨冉与蓝沁她们秘密交谈的时候,秦绾绾已经小心翼翼的坐到了刚刚白墨冉所处的位置上,她看着秦夜泠,却见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君染墨,又想到上次她偷偷找她,结果却得知了那样的消息。 她拿着干粮的手紧了紧,心中再也没了犹豫。 “哥哥,你这几日辛苦了,这是绾绾准备的干粮,你也吃点吧。”秦绾绾一边说,一边将自己手中的食物给递了过去。 秦夜泠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双手,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侧首定定的看着她,眸中深邃一片,叫人琢磨不透他思绪。 秦绾绾心里一惊,心虚的躲开了他的注视,空着的那只手在她的身边握紧,后背冒出了一层的冷汗,想着难道是哥哥发现了什么? “哥哥,怎……怎么了?”在他这般逼人的目光下,秦绾绾终于忍不住,当先出声问道。 “绾绾,放手吧,只要你现在回头,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哥哥都能原谅你,可是你若还是执迷不悟,你我之间的兄妹之情,怕也是到此为止了!” 秦夜泠将目光从她的身上收回,意味深长的吐出了这一句话。 不管前世她做了多少的错事,也不管今生她又走了多少弯路,但只要她现在还能够及时回头,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 毕竟,这么多年的兄妹之情,又岂能轻易斩断? 可是,我不想要做你的妹妹!更无法看到你要在我的面前另娶她人!秦绾绾忍下心中骤然掀起的汹涌,定了定心绪,不想让他看到她眼底的脆弱。 她再次将干粮往他的面前举了举,自嘲的一笑,“怎么,哥哥,现在你竟是连我的食物都开始一起嫌弃了吗?” 说着,就要收回手。 秦夜泠却在她收手之前将干粮接了过来,一句话也没说,将其撕成小块,慢慢地吃了起来。 看着秦夜泠咀嚼的样子,秦绾绾唇边渐渐扬起了幸福的笑容,可随即又想到了那个士兵的嘱托,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身体前倾,依偎在了他的怀中,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腰。 秦夜泠猝不及防,第一个反应不是推开秦绾绾,而是看了一眼白墨冉离开的方向,不巧的是,这一幕正好被她看在了眼里,且对方看着自己,不怒反笑,只是那眼底的寒意,即使隔着这么远,他也能够感觉得到。 他这下也顾不得手中拿着的干粮了,也顾不得会不会弄疼秦绾绾,不留余地的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推开,脸上的表情冷凝到了极致。 秦绾绾见到他这样的脸色,心里极为害怕,知道他这次怕是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多留,只是小声的嗫嚅道:“哥哥,你放心吧,我以后,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秦夜泠没有反应,秦绾绾低垂着头,快步从他的身边走开了。 “主子,你这下可看到了吧!这就是你让开的后果!嘤嘤嘤……我们软红阁的主母要被抢走了!” 蓝沁随着白墨冉的情绪转变,也看到了刚刚的那一幕,立即捂了心脏做脆弱状,对白墨冉很是怨念道。 浅颜也同样看到了那画面,却没有蓝沁这么多话,只是用打趣的目光在秦夜泠和白墨冉的身上转了一圈儿,就躲回树干中继续休憩去了。 白墨冉慢慢地踱步,走回到了秦夜泠的身边,没有说话,表现的很是平静。 她越是这样,秦夜泠就越是不放心,他试探的唤了她一声:“阿冉?” “嗯?”白墨冉很快就应了,看着他的时候唇边还带着一丝浅笑。 秦夜泠见她这样子,更加不知道她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她。 白墨冉哪里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没等他问出口,自己就很是主动道:“我没有生气,方才是她偷袭了你,我还不至于连这点肚量都没有。” 若真的要说是生气,她气的只有秦绾绾一人,不论是她还是秦夜泠,已经给了她数次的警告,可是到得现在她还是屡教不改,真的是时候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了! “吃点东西早些休息吧,明日大战在即,我们必须保存好体力。”秦夜泠听了她的话,知道她是真的不计较,这才放下心,拿起手边的干粮,分了一半递给她。 白墨冉正在想着心思,下意识地接过她递过来的食物,一点点的吃了下去。 “秦副将,怎么样?事情都办成了吗?” 秦绾绾刚从秦夜泠的身边回来,先前替她出主意的士兵就再度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秦绾绾看了他一眼,一只手伸进了衣袖中,缓缓地拿出了一样物事,因为紧张,连指尖都在颤抖。 那士兵见到她手中的东西,眼睛都直了,心中大喜,却尽力压制住那份得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些,“秦副将,这东西不如就由属下替您保管吧,毕竟到时候秦将军要是发现了,第一个怀疑的怕就是您。” 秦绾绾沉默的看着他,不发一言,直看的那士兵开始心颤,忍不住就要动手的前一刻,她将东西放到了他的手上,并且吩咐道:“一定要好好保管,不得有任何的闪失!” “是!”那士兵握紧手中之物,喜悦之情再也遮掩不住,等到秦绾绾去休息时,他警觉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动作极快的消失在了深山里。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山中有细微的声响传来,秦夜泠一向浅眠,尽管动静很小,但还是让他产生了防备之心,再也无法入睡。 紧接着,白墨冉也感受到了那些微的响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运行内力开启了周身的灵识,探寻着山中的异动。 随着探寻范围越来越大,白墨冉也愈发觉得吃力起来,好在就在她快要放弃的那一刻,她终于感知到了产生异动的位置,在察觉到他们在做什么后,她的内力立即回收,猛地睁开了眼睛,朝着秦夜泠看去,却见对方也是一副惊讶的模样。 “那是……北寒的士兵?”白墨冉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想要从秦夜泠的口中得到确定的答案。 秦夜泠神色凝重的点点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按照道理,北寒士兵绝无可能那么早的就决定越山,依照刚刚他感应的方向,北寒的人几乎是和他们同时开始的攀登,与山顶已经没有多少距离了! 时间再容不得他有半分的迟疑,他立刻站起身,用内力将自己的话语扩散而出,“全军听令,敌军已快到达山顶,我们必须比他们先行登上山顶,取得先机,所以从即刻起立即出发!” 所有的士兵都在熟睡被唤醒,听完秦夜泠的话本来还有些迷糊不明所以,但是那也只是一会儿,等到完全消化了他话中的意思后,一个个瞬间清醒了过来,拿起随身携带的兵器工具背好,迅速地站好了队伍,整齐划一的朝着山顶进发。 本该需要三四个时辰的路程,在这样紧张的压迫感下,全军竟然只用了两个时辰都不到就登上了山顶,也就在那一刻,秦夜泠看到了在山的另一面,有密密麻麻的火把在丛林中闪耀,一眼望去,仿佛像是一个燃烧着的巨大火海。 “弓箭手滚石手等人准备!”距离山顶最近的一批北寒士兵只和他们相距不过一二里,不敢想象,若是他们的动作再慢上一步,结果会是怎样。 “是!”在秦夜泠的指挥下,军队一下子就分成了几组,弓箭一列沿着山顶一字排开,每三四个弓箭手中间都掺杂着一个滚石手,在这些士兵的身后,更有人直接在点燃他们带来的火把,这几日他们一根火把都没有用,为的就是今天在对战敌军的时候用上。 “开始动手!” 随着秦夜泠的这一声令下,无数的箭羽、巨石往山下飞射而去,不断地有人被箭射中,被石头砸中,传来阵阵的惨叫声,而这些所造成的杀伤力,都远不及一只火把来的狠烈。 这山上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树木丛林,这些东西一旦被火把点燃就迅速燃烧起来,扩散的速度快的令人心惊! 没过多久,就有人的血肉被火灼烧的味道在整个山中弥漫开来,伴随着源源不断的哀嚎和火海,仿若人间炼狱。 白墨冉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些什么,但是当火光越来越旺盛,她站在山上甚至能感觉到火的灼热时,整个人的脸色都开始泛白,额头更是不断地往外冒汗。 “阿冉,你怎么了?若是受不住这场面,就不要看了。”秦夜泠无意中扫到她的神色,来到她的身边,伸手就想捂住她的眼睛。 白墨冉却先他一步的阻止了他的动作,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见不得这血腥的画面,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要看到这火,心里就发慌的厉害,身子甚至不受我控制的想要逃脱。” 秦夜泠闻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紧了紧,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怕火,前世的她不就是…… “或许是与我幼时的经历有关,你不用担心,战事为重。”白墨冉思来想去也只能用五岁时的遭遇来解释这一切了,她将手覆在秦夜泠的手上,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他表示安慰。 眼前的这一切景象,都是她先前从不曾想过的,虽然她在来战场之前,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有战争就必然有伤亡,不然何来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只是当她亲眼见到这一切的时候才明白,知道是一回事,可是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了,今夜之后,又有多少人会悲痛欲绝,又有多少个家会破碎? “这场仗打得有些不对劲。” 就在白墨冉为生死而感慨的时候,耳边传来秦夜泠的低语声,她不明所以的朝着山下看去,一看之下,也皱起了眉头。 随着士兵们越来越强烈的攻击,北寒倒下的士兵也越来越多,渐渐地,就连哀嚎声也弱了下去,但是这消灭的敌军才不足这火把数量的四分之一! 那剩下的这些是什么? “都停下来!”秦夜泠挥手命令他们停止攻击,随着箭羽声、滚石声的消失,空气中只剩下火焰随风燃烧的细小爆破声,以及受伤的士兵苟延残喘的呻吟声,除此之外,方圆十里以内,竟是再没有动静! 而那些看上去一望无际的火把,竟然只是北寒国的人所做出来的假象!他们将火把密密麻麻的绑在了山石上,前方的火把是由真的士兵举着,而后方的火把因为相隔太远,不容易被人注意,所以都是虚的! 只是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就算是北寒的人发现了他们援军已到,想要声东击西,也不需要牺牲这四分之一的士兵,只为了虚晃他们一招吧? 而且就算他们还剩下大半的士兵,想要硬攻下不归关,但是有钱将军带着他原有的士兵们在不归关驻守,那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秦夜泠怎么想,怎么都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不透敌军的目的。 白墨冉和他的想法也差不多,她也同样很是疑惑,总感觉今天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督军有令!”就在两人都站在山上沉思的时候,一道响亮的传令声划破了夜空,在这山间显得尤为的空旷。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传令的士兵给吸引了过去,只听到那人一字一句道:“督军有令,不归关钱琮文受秦夜泠之教唆,勾结北寒,大开关门,放敌军入关,现已被抓获,就地问斩!秦夜泠作为主犯,更加罪无可恕,现命众将士将其擒获,若有反抗,就地处决,死伤不论!” 这一道军令就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子投入湖面,掀起了层层的巨浪,几万的士兵面面相觑,都以为这军令是在开玩笑,久久都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开玩笑!秦夜泠是谁?是东临国开国元勋一族的后裔!秦家世代忠良,每一代都为东临立下了赫赫战功,秦夜泠更是秦家翘楚,要让他们相信秦将军会叛国,倒不如让他们相信皇帝是篡位来的比较实际! 跟随在秦夜泠身边的刘将军、宋将军对视一眼,也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讶异与怀疑,最后还是宋将军作为全军的代表走到那传令军的面前道:“督军是不是没有了解清楚情况?这东临国谁都有可能谋逆,但唯独这秦将军绝对不可能!督军要让我们抓人,也要有人证或者物证让我们信服不是?” “哼!”那传令兵冷哼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那物事外面还裹着一层布料,他将布料一层层的解开,最后露出里面的东西,将手高举起来对着众人道:“你们可要看清楚了,这是皇上曾经交给秦夜泠的兵符,可是这军符,不久前却从钱琮文的身上找到,钱琮文坦言道,是秦夜泠亲手将兵符交到他的手上,威逼利诱他打开不归关,他才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情!据我所知,这兵符秦夜泠自从拿到手里之后,一直是随身携带的吧?而且凭着他的武功,又有谁能够在他没有丝毫察觉的情况下盗取这兵符?这还不能证明他的罪证吗?” 这话一出,众人心中原本坚不可摧的信念开始动摇了,虽然说在他们的心中,秦将军就是他们的神,可是面对这样的证据与事实,他们又实在是难以再为秦夜泠找到开脱的理由。 一直冷静的听着传令军说话的秦夜泠,终于在这时有了些反应,他伸手朝自己的腰间抚去,在触碰到原本放置兵符的地方空荡一片时,心中一沉,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只是能够这样不留痕迹的算计到自己的人,是谁? 站在阴暗处的秦绾绾在听到传令军的命令时,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她听到他所说的第二段话,尤其是在看到他手上举着的兵符时,她满眼的不可置信,因为那兵符,正是不久之前,她在拥抱秦夜泠时,趁他不注意从他身上偷出来的! 那士兵告诉她说,想要赶走君染墨其实很简单,只要她偷走秦夜泠身上随身携带的军符,然后在他的食物中下点迷药,让他暂时昏迷一段时间,等到事情败露,众人只会怀疑到他的贴身士兵君染的头上,到时候就算秦夜泠再想护着她,也不可能违背几万士兵的意思。 只是现在,这兵符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人的手上!又为什么会扯上这么一大堆的事情? 秦绾绾顿时疯狂的在人群中扫视着,势必要找到她的那个贴身士兵,她要抓住他把他带到督军的面前,告诉督军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和哥哥无关,哥哥是被人冤枉的! 也是苍天有眼,秦绾绾不过一会儿,还真在数万人中看到了她的那个士兵,悄悄地向他移动而去。 眼看着她离那士兵还有几步之遥了,那人却突然察觉到了异样,回头见到她以后,拔腿就往一旁的树林中跑去。 秦绾绾又怎么可能放过他,对他紧追不舍,也不知道就这样追逐了多久,她总算是拽住了那人的衣物,狠狠地将他甩倒在了地上。 “说,你为什么要骗我去陷害秦将军!你究竟是什么人!”秦绾绾一手制住他的手臂,一手掐住他的喉咙,眼神狠厉到了极点。 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哥哥,更不容许任何人利用她来伤害他! “我……我说,但是……咳咳……”那人被秦绾绾钳制住动弹不了半分,只能用眼神瞥了一眼她掐住他的手,示意他被她掐的说不出话了。 秦绾绾见此稍稍的松开手,看着她的目光依旧防备。 “秦副将,你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那士兵从她手上救回了自己的命后,并没有丝毫的收敛,反而笑的愈发猖狂。 “你什么意思?”秦绾绾见他这幅模样,心中又是一沉,好不容易松开的手又将他的脖子掐紧了些。 “我是说,我给你的那个药,可不是什么迷药,而是剧毒!哈哈哈!”那士兵说出来以后,见到秦绾绾的脸色大变,心中愉悦到了极点,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你!”秦绾绾勃然大怒,眼睛被气得通红,眼看着就要对他痛下杀手。 “你杀了我,秦夜泠可就真的死定了!”士兵脸上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恐惧,似乎是料定了她不敢杀他,甚至还很悠闲的看着头顶上面的树叶道:“他中的毒,只有我这里有解药。” 果然,秦绾绾听到这话后,再也不敢取他性命,她冷冷一笑,手上一用力,“咔嚓”一声,他的一只胳膊就被她卸了下来。 士兵顿时发出一声惨叫,等缓过神来时,面上终于没了先前的淡然之色。 “解药在哪里?”秦绾绾看着士兵的眼睛,语气极为冰冷道:“我告诉你,你最好说实话,不然被我发现你有半句虚言,下一次,可不是缺胳膊断腿这么简单了!” “属……属下不敢!”士兵喘着气来以此缓解肩膀上传来的疼痛,就连语气都收敛了许多,看着她讨好道:“那解药就在我左肩盔甲上面的一块铁片下,您若是不放心,可以闻一下,便知道属下说的是真是假了。” 秦绾绾听到他的话,从袖中取出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扯下他肩膀上的铁片,果然在那里看到了一包用纸包裹着的药粉。 她想到他刚才的话,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打开那纸包闻了一下,可就在那一瞬,她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可惜已经迟了! 她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手中也失去了力气,知觉还在,可是整个人却再也动不了半分。 “哈哈哈!秦副将,告诉你吧,这才是真正的迷药,怎么,滋味如何?” 在她倒下去的一瞬间,那士兵从地上翻身而起,用手狠狠的捏住了秦绾绾的下巴,想要直接解决了她。 可是当他的手一触碰到她的脸,只感觉到她的肌肤极为的水嫩,温香软玉在他的身下,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他虽然说是因为作为细作,才在秦绾绾的身边潜伏了这么些年,但是他确实也见证了她怎样从一个女孩渐渐地长成了一个女人,每当午夜梦回,对她也的确有过几次的邪念。 既然今日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能够将以前的梦境变为现实,他又何乐而不为? 这么想着,他发出一阵淫笑,急不可耐的解开了她的衣物,与她共赴*之乐…… 而在这个时刻,就在十里之外,秦夜泠与传令军的对峙还没有结束。 “怎么?到得现在,你们居然还不愿相信秦夜泠叛国的罪名吗?” 传令军见他说了这么多,这几万的士兵还跟木头一样处在原地,心里大为的恼火,但是他也知道,毕竟这么多年了,秦夜泠不管在百姓还是士兵中的地位都已经根深蒂固了,一时半会儿想要扭转他在军中的威望,的确有些困难,但是却不得不做! “你们想想,若是按照秦夜泠的说法,今日这些北寒士兵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可是现在呢?这分明就是秦夜泠与北寒国的人里应外合,想要将你们调离不归关,所以才用少数的士兵们来转移你们的注意力,而大部分的士兵,却是去攻打不归关!” 众人听得他这话,心里的天平动摇的更加厉害了,的确,今天的这一战实在是太过诡异了,若不是有人泄露了他们的行踪,那些北寒的士兵又怎么可能与他们几乎同时到达山顶? 看着底下越来越躁动的手下,刘将军和宋将军又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两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朝着秦夜泠的方向走去。 事情发生一直到现在,白墨冉都没有出声,因为站在她旁边的秦夜泠,一直表现的出乎意料的平静。 但是当她看到刘将军和宋将军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她却再也忍不住了,她看着秦夜泠传音入密道:“夜泠,难道你真的就要这么和他们回去?” 秦夜泠沉默不语,转头看着她,刚想要传音入密回答她,胸口骤然升腾起一阵剧痛,喉咙一热,就有血从口中溢出。 他先一步的用手遮挡住,没有让人看出他的异样,可白墨冉离他最近,又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她眼底霎时掠过一丝慌乱,却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面上露出担忧,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能让别人再看到夜泠任何的弱点。 “秦将军,虽然说我们这几万士兵在心中都是相信您的,但是既然督军对您有所怀疑,且又拿出了充足的证据,您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清白,也应该和我们一同回去一趟,您看如何?” 刘宋两人一起来到了秦夜泠的面前,刘将军虽然犹豫,但最终还是斟酌的将话说出了口。 此话一出,众人皆屏声静气的看着秦夜泠,一时间,偌大的山上没有一点声音,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只有风偶尔掠过,带来呜咽的呼啸。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秦夜泠终于开了口,吐字清晰中透着几分寒凉,“我不会回去。” “秦将军!”刘宋两人得到他的这个回答,都很是焦急,不明白他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以他在军中或是百姓中的威名,只要他回去了,事情就一定会有着转机,可是现在他若是拒绝了,不正是给了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机会吗? “秦夜泠,你确定你要抗命不遵吗?” 传令军在得到秦夜泠这样的回答后,眼底反倒是浮现了一丝喜色,再次对他质问道。 “不是不遵,是这命令,本就是错!”秦夜泠的声音愈发寒冷起来,白墨冉听着他这声音,就能够感觉到,此时他心中是多么的愤怒与冷漠。 她知道,今日一战,在所难免,只是这一战,不是北寒与东临,而是东临的内部残杀! “那就不能怪我们不客气了!” 传令军说了这么多,好似就在等待秦夜泠的这一句话,他的话音刚落,就有数十道黑影从树林的四面八方朝他逼近,每人手上都持着利剑,满身杀气,白墨冉看着他们,绝对不会相信,他们只是想抓他回去那么简单! 她暗中运气,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的握住了秦夜泠的手,在对方动作的同时,她亦凝聚了全部的内力,拉着秦夜泠直直奔向树林中。 这山上空无一物,他们两人,除了躲进树林凭借树木的遮挡来避开敌人外,没有第二种办法! 可是很快的,白墨冉就发现,她的想法好像有些太天真了,因为她在刚进入树林没多久后,丹田处的内力就开始紊乱,随即她全身的经脉都开始剧烈的抽痛,有血腥的味道开始顺着喉咙往外溢出。 白墨冉几乎是立即就想到了刚刚秦夜泠的异常,想来他们两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都中了毒,只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也中毒的事实。 她强忍着自己体内传来的剧痛,与秦夜泠又往树林深处飞驰了一会儿,最后在一处低矮的灌木丛中寻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而在这时,她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 第十一章 千里绝杀,等我回来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吗?”白墨冉携着秦夜泠迅速的闪入了山洞里,全身痛的已经近乎麻木。 “尚不清楚。”秦夜泠微微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白墨冉道:“我原本怀疑是今日绾绾给我的干粮出了问题,但若是这样,你也应该有反应才对,但是你现在无事,这个可能就排除了。” 白墨冉闻言有些心惊,掩饰般的笑了笑,更加不敢在他的面前露出破绽,好不容易这会儿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她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他,“这是本该给小公主解毒的百香露,谁知道她上次中的是蛊,所以便被我偷偷的收了起来随身携带,不料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你赶快服下调息吧!” 秦夜泠从她手上接过百香露,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疑有他,利落的就将其服用了下去,白墨冉这才终于放下了心。 这样就好,只要他没事就好。 秦夜泠在服下百香露后,身上的痛楚果然减轻了许多,他牵过白墨冉的一只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中,“阿冉,我做了这样的选择,你……” “夜泠,你无须解释,我明白。”白墨冉反握住他的手,眉梢眼底都绽放出了笑意,那样的温暖而又信赖。 她如何不知道秦夜泠心中是何想法?明面看上去,他若是妥协了跟他们回去以后,还有着很大的翻盘机会,但是这机会有多大,就完全取决于别人的手中,况且既然对方为了陷害于他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又怎么可能容许他轻易的逃脱?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与她一样,都有着自己的坚守,都有着自己的傲气,所以即使知道违抗命令的结果就代表了默认,就代表了危险与死亡,也必须反抗到底! “阿冉,谢谢你。”秦夜泠将她整个人都揽在了怀中,内心的寒冷也被她的笑容渐渐驱散,只留下一片温暖。 只要她能理解他,信任他,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他,又有何妨? 两人在狭小的山洞中紧紧相拥,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仿佛只要能一直这么下去,就算是一辈子都呆在里面也不在乎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两人之间温馨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就有密集的脚步声快速地朝着他们所在得位置逼近,听着那动静,怎么也得有十多人,且武功皆是不低,就算是宫中的御林军,也达不到这样的水准! 其实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得出答案,在整个东临国,能用得起比御林军身手还要好的属下,只有现在高坐于龙椅上的那人!而这些黑衣人,正是长宁用过的皇室影卫! 只是据她所知,每一个人皇室成员,也就只能配有一个影卫,即使那人是皇帝也不例外,现在竟然能一次性的出现这么多的影卫前来追杀秦夜泠,也不知道对方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首领,我们今日一定要这么赶尽杀绝吗?属下实在不能相信,秦世子是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人。” 随着这一行人脚步声的靠近,白墨冉甚至能清楚的听到他们的交谈声。 “首领,属下也不信,这么多年来,秦世子为东临国付出多少,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搬石头砸脚的事?” “首领……” 一提及这个话题,众人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每个人都似乎有话要说。 “够了!”那首领在更多的人开口前及时的制止了他们的话,转过头看着他的这些手下,面色阴寒无比道:“难道你们真的以为,皇帝用我们所有人的自由,只是为了换取这次能成功的将秦夜泠捉拿回去吗?” 底下的黑衣人见到首领这样的脸色,都不敢再多言,静默的等着他下面的话。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者,又有哪一个有好下场的?皇帝之所以愿意下这么大的筹码,就是为了确保我们这一次任务能够万无一失!所以若是你们想要自由,就必须要狠下心肠,别忘了,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们效忠的对象是皇帝,作为一个奴才,是没有资格去评论对错的!” 那首领说完这番话,周围一片雅雀无声。 他看着他的十几个兄弟,眼底掩去一丝挣扎,心里何尝又没有纠结? 作为皇室的影卫,他们本不该有善恶正邪之分的,只是这次,他们要杀的对象是秦夜泠,那个在东临国的声望甚至高过皇帝的人物,即使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暗中跟随在皇室的身边,但对于这个人,他们也一直有所耳闻,且心里都很是钦佩。 现在皇帝对他们下这个命令,基本上每一个人的反应,都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是因为他们实力不够,不是因为秦夜泠武功高强,而仅仅是因为他在众人心目中的位置太高,已经是仿若神明般的存在,所以他们潜意识里已经开始胆怯。 只是,就算他们千百个不愿,也必须要去做这件事,这是他们皇室影卫的宿命!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的压制,所以藏身于山洞中的秦夜泠与白墨冉,都将其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白墨冉不知道秦夜泠的心中是何感想,但是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此刻心里已经感觉到了锥心的寒意,更何况是他? 在她五岁,母亲莫名死亡,她被赐婚于太子,被逐出别院的时候,她开始恨上皇室。 在她十五岁,姑姑难产而死,父亲被长宁所杀,祖母病逝的时候,她已经恨毒了皇室。 而在这一刻,当她亲眼看到,皇帝倾影卫之力,不惜牺牲众多无辜士兵的生命,只为了谋害世代都效忠于他的忠良时,她却是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因为不值! 或许是因为她心中的情绪波动太大,在她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她的胸口处猛然又传来一阵剧痛,血脉逆流而上,任凭她怎么压制都没用,终是喷出了一口鲜血。 在这同时,她听到了秦夜泠用慌乱的声音唤她,“阿冉!” 在这同时,她听到了山洞外的人察觉到了这边动静,正一步步的向他们逼近。 在这同时,她抬起头,看见了秦夜泠血色全无的脸,然后趁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快准狠的点住了他全身的穴道。 秦夜泠的身子一僵,看向她的眼神从担忧到错愕,直到最后变为了滔天的愤怒,那眼睛里,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近乎嗜血的颜色。 她只看了他的眼睛一眼,就不敢再与之对视。 她匆忙的擦干自己嘴角的血渍,对他露出一抹极为动人的笑容,然后闭上眼凑近他的脸,在他的唇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他的唇很冷,一如他的心。 “等我回来。” 她在他的耳边低喃,然后不再看他一眼,转眼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如果这次的分离将会是诀别,那么她不忍他再多体会哪怕一瞬的痛苦,这样未免太过于残忍! 在她从洞中跃出现身的那一刻,刹那间有十数道剑气向她逼来,她现在已经像是一支强弩之末,因为经过方才一段时间的运功,她大致已经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了,因为只要她一动用内力,体内的经脉就如同被刀割一样的剧痛,并且内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了一样,一次比一次的虚弱。 她拼尽全身的最后一点力气,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朝着远处疾行而去。 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这里!至少,她要逃到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 “主子小心!” 正当影卫中的一人举剑将要从身后刺向她心口的瞬间,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替她挡住了这致命一击,她定睛看去,竟然是她在右相府时亲卫队的头领,程凡。 而另两道身影也紧随其后,正是蓝沁和浅颜。 “程凡,你怎么来了?”在这种时候,他的出现对于白墨冉来说不亚于是天降神兵,让她很是惊喜。 “主子,来的可不仅是我,亲卫队的所有兄弟都来了,只是大半还在赶来的路上,主子您只要再多撑一会儿就会没事了!” 程凡一边与影卫对招,一边有些吃力的解释道。 他们在与白墨冉相处的一年时间里,早就把她当做了自己真正的主子,虽然一开始,他们只是听命于右相,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但是这一年来,她一直与他们推心置腹,甚至连最后的假死也没有对他们有所隐瞒。 所以在她走后,亲卫队所有人都私下进行了一次商讨,最后每个人都决定继续跟随白墨冉。 当初他们既然答应了做她的亲卫队,那就不会反悔,只不过这次的期限不是半年,而是一辈子! 听到程凡的话,白墨冉停下步子朝他的身后看去,的确见到有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奋战,但终究还是有些寡不敌众,其中的几个影卫有好几次都差点冲破他们的阻拦进入山洞! “程凡,蓝沁,你们不要管我,保护好秦世子!”白墨冉看着身后惊险的一幕幕,一剑了结了一个影卫的性命,焦心的出声赶人。 “可是主子,您现在也很危险啊!”蓝沁不忍就这样丢下白墨冉一个人,依然留在她的身边。 “这是命令!”白墨冉咬牙艰难的抵御住一个影卫的进攻,厉声道:“若是你们不听从我的命令,我就立即停止反击,这样等我死了,你们就会死心了!” 听见她这么说,蓝沁哪里还敢再违抗她的意思?她绝对相信,白墨冉既然能说出口,那也一定做得出来。 “那主子……你一定要小心!”蓝沁担忧的看了她一眼,狠了狠心,还是和程凡飞身离开了。 这两人离开后,白墨冉的身边就只剩下了浅颜,她混乱中朝她看了一眼,正巧和她的视线撞在了一起,抢先她一步道:“你别看我,我可帮不了你什么忙,顶多只能自保,所以你就算让我去了也没用!” 白墨冉看了一眼她对敌的招式,心下默认了她的说法。 只是下一刻,她握剑的手一软,立即就被对方击飞,没有了兵器的防卫,她的右臂一下子就被划了一道伤口。 一旁的浅颜再也看不下去了,奋力的击退一直缠着她的一个影卫,眨眼间就移到了白墨冉的身边,将她的胳膊搭到了自己的肩上,背着她跃出了包围圈。 “忘了和你说了,虽然我武功不怎么样,但是轻功还是可以的,现在这情况,我们两个只能相依为命了,能逃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浅颜这次的确没有说谎,她带着白墨冉用轻功逃亡,竟然还是领先了影卫一段距离,一直都让他们追不上。 可就在浅颜暗自得意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破空声,再接着,她的肩膀处就传来一阵剧痛,注意力分散后,她的内力自然消退,两个人就这样,直直的朝着下方坠落。 此时两人正巧置身于一条河流上面,在她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被湍急的水流所包裹,循着河道下游的方向飞冲而去! 白墨冉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知道,这是身体中的剧毒已经侵入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人生,难道就要到此为止了吗?可是已经到得这一刻了,她脑中想的竟然是,秦夜泠若是知道她的死讯以后,会是如何的愤怒,大概会让她死也不得安宁吧? 到最后,除了体内的疼痛和周身的寒意,白墨冉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直到又一道河水剧烈的冲击扑面而来,她好像能看见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然后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十二章 国之大义,草原狼王 白墨冉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首先闻到的是青草的芳香,然后听到的是鸟雀们欢快悦耳的叫声,除此之外,四周一片宁静,偶尔有风吹来,拂过她的身体。 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才会来到这样一个宛如天国的地方,直到手掌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觉,这才让她从黑暗中清醒过来,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当先入目的是由木柱搭成的白色帐顶,若不是上面绘有蛟龙腾游的图案,会让白墨冉以为她又回到了行军时的帐篷里。 她再次闭上眼睛,感觉到昏迷前身体里的疼痛已经全然消失不见,内力也在一点点的回拢,虽然比起之前损耗了太多,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至少她现在清楚的知道,她还活着。 她活动了一下手指,掌心中的那毛绒事物也动的愈发厉害起来,她只得避开那东西的触碰,慢慢的撑起自己的身子。 也不知道她这次昏迷了多久了,现在就连起身这么简单的动作,她做起来都有些吃力。 不过好在,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一直扰的她不得安宁的东西是什么。 那东西通身雪白,毛发浓长,此时正竖起它的两只前爪,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见她坐了起来,耳朵一下子直了,很是欢乐地摇起了它的尾巴。 “滚滚?你是不是又调皮了?都和你说了不要去打扰美人了,美人的伤势还没好,需要静养,你这只色狗怎么就不听话呢?” 一道比鸟儿更清脆的声音骤然打破了这一人一狗对视的画面,那狗听到人声,跐溜一下就窜到了白墨冉的床榻之下,那速度直叫人目瞪口呆。 下一刻,帐帘被人掀开,一道日光从外面泄进了帐子里,让白墨冉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眯眼睛,再睁开眼时,一个长相俏丽的姑娘已经脆生生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一脸好奇欣喜的看着她。 “姑娘你终于醒了!”那姑娘穿着一声艳丽的红色袄袍,头上还带着一顶毛茸茸的红色帽子,帽子上坠有一根羽毛样的绿色饰物。 几乎一眼,白墨冉就认出了这样的打扮,她虽未到过北寒,但是她看过的四国志中有写到,这穿着是北寒游牧民族独有的风情。 见白墨冉只是看着她不说话,那姑娘也不尴尬,很是爽朗道:“我叫克里木拉姆,是这片草原上宗长的女儿,草原上的人都叫我阿姆,你以后就这么称呼我就好了!” “我叫阿冉。”白墨冉也开口回道,只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了,嗓音变得有些沙哑。 “阿冉?这个名字好,和我们的名字一样,好听又好记!”阿姆得到她的回答很是高兴。 经过这么一出,白墨冉大概猜测到,自己是被北寒的人所救了,只是…… “我身上的毒,你们……” “嘿,说起这个,你可真算是福大命大,你也就是遇到了我们克里木家族的人才能保住你这条性命,这要是被其他家族的人从河里将你捡了去,就算是好心想要救你,也救不了你。” 阿姆一副替她刚到劫后余生的模样,见她满脸不解,才又继续解释道:“我们克里木家族算的上是在草原中最富裕的家族了,你中的这毒,解药中需要一味极为罕见的草药,而这草药,也就只有我们这里有了,所以说,阿冉,你真是好运!” 的确,她的命还真硬,照她昏迷前的情况来说,她那时还尚在不归关,现在竟然已经是到了北寒的地界,想来是她沿着山脉的河流一路漂流而下,才来到了北寒。 “我……昏迷了多久了?”白墨冉明白这一切后,想起她昏迷前的种种,心里又开始焦急起来,也不知道夜泠蓝沁他们如何了,有没有成功的脱险,可是就算是逃脱了,皇室既然狠心要至他于死地,就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从我捡到你的那日算起,应该有一个月了吧。”阿姆扒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肯定的点了点头。 一个月……已经一个月了!要出什么事情也早出了。 白墨冉说不清楚此刻心里是什么心情,但是她只要一想到,以她现在的这种情况,秦夜泠的状态怕是要糟糕上无数倍,就觉得自己已经很好了。 “对了,阿姆,浅颜呢?” 白墨冉这才想到,在她被追杀的最后一刻,是浅颜陪在她的身边,替她挡去了致命一箭的,她与她一起落得水,虽然最后她昏迷了,但是依旧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没有放开,没道理她一人获救,她却消失无踪了,还是说在漂流的过程中,她还是在无意识中放开了手?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白墨冉心中就无比的愧疚自责,如果真的是这样,她怕是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吧? 在见到阿姆脸上疑惑不解的表情时,白墨冉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果然,浅颜还是…… “啊!你说的不会是古娜吧?”阿姆想了半天,最后恍然大悟,眼睛倏地一亮。 “古娜?”这次换做白墨冉茫然了。 “就是与你一起救上来的那位姑娘啊!真奇怪,你们不是一起的吗?你怎么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阿姆困惑的瞅了她一眼,不过并没有纠结太久,又继续道:“她自然住回她自己家去了,不过她每日这个时候都会来看你的,看看这个时间,她也差不多快来了。” 阿姆的话音刚落,帐帘又再一次的被掀开,这次走进来的人身穿着浅黄色的衣衫,左手被打着石膏用白纱挂在脖子上,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姿容,她头上戴着同色帽子,只是那根作为饰品的羽毛是白色的。 白墨冉定睛看去,正是浅颜。 “真是说什么什么到!既然古娜来了,我也就先不陪你了,你们两个好好聊,我可要帮阿爹放羊去了!” 阿姆上前拍了拍浅颜的肩膀表示友好,眼看着就要走出帐子。 但是已经到得了帐门口,阿姆好似想到了什么,脚步一转又走了回来。 同一时刻,白墨冉感觉到自己的床榻抖了抖,床下的某物往里面又拱了拱。 “你躲,你有本事把自己缩成一团棉花,让我找不到你呀!明明就是个老色狗,偏偏还要装什么小媳妇!一天不收拾你还造反了你!” 阿姆双手叉腰骂骂咧咧了一顿,然后一弯腰就抓住了某只的尾巴,毫不客气地把它往外面拖去。 某只立即发出一声惊天的惨叫,狗眼迎风流泪,四只爪子在地面上留下了深深的印子,甚至把草皮都掀开了一层,却还是敌不过阿姆的蛮力,将它拖着远离了白墨冉的视线。 白墨冉见到这一幕场景,忍俊不禁,“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笑完之后,情绪又更加的低落了下去。 有多久,她都没有有过这般纯真的欢乐了? “阿冉……”只剩她们两人的时候,浅颜看着白墨冉,有些心虚的唤了一声,不敢正眼看她。 白墨冉再次打量了她一眼,发觉身穿北寒服饰的浅颜,看上去比之前要洒脱了许多,眉眼间也多了分亮丽的色彩,这是在东临国的时候,她从来没在她身上所见到的东西。 “做什么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又没有怪你,最起码你只是向我隐瞒,并没有欺骗我,更何况你是不是北寒人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白墨冉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无非是怕她因为她真实的身份而恼她,但是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她早就看开了国与国之间的隔阂矛盾。 东临国是她的国家又怎么样?一个个的还不是费尽心思的想置她于死地?这样的国家弃了也罢! 北寒国事她的敌国又如何?在她被东临的影卫追杀,最投无路、身中剧毒奄奄一息的时候,是他们救了自己的一条命! 听了白墨冉的话,浅颜由心底松了一口气,她还真的怕她因为这事情不理她,责怪她,现在见她这么说,她总算是放心了。 “其实之前,我也不是不想坦白,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况且现在东临北寒的局势如此剑拔弩张,我要是说了我的身份,难不成你们会不会多想,所以也就一直瞒着了。”浅颜坐到白墨冉的床榻边,看着她,笑的极为的明艳道:“现在你得重新认识一下我的身份,我叫阿布古娜,日后,你可要改口称呼我为古娜了!” “古娜,很高兴你能回到自己的家。” 白墨冉为她由衷的感到开心,有些情怀,是除却了故土谁都无法给予了,她看得出她现在的改变,她瞥了一眼她左手的伤,奇怪道:“我记得你中箭的位置是在后背,你这手又怎么了?” “你还说呢!”古娜见她提及这事,口气极为的无奈,“你在漂流过来的三天里昏迷了,可以什么事情都不管,可还清醒着的我就惨了!你当这一路漂过来是有这么容易的吗?那些悬崖硝壁的湖泊,要不是我紧扒着旁边的山石缓冲,死命的拉着你,你大概早就死一百次了!我这胳膊,也是那时候不小心撞上一块石头,骨折了……” 白墨冉窘然,的确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落湖的时候也是深受重伤的,还要带着她漂流这么远,着实太艰难了。 “古娜,那你在这一个月中,知不知道有关东临的消息?”她这一个月虽然昏迷,但是古娜没有,她应该能多少知道些。 古娜哪里不知道白墨冉在担心什么,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见到她沉默不语的样子,白墨冉便知道了答案,感觉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阿冉,其实你要这么想,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将你手下的所有人都留下来保护秦世子,他们就算拼了命也会护着他的,更何况他可是秦世子,哪里有那么容易出事?” 古娜握住她的手安慰着,见她的脸色慢慢好转了些,这才道:“不过东临这次为了诛杀秦世子,自己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不归关毕竟是东临的要害,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真的将其拱手让人,但是为了坐实秦世子的‘罪名’,他们打开了城门放敌军进来,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为了挽回局面,他们竟然不择手段,让敌军全部进来之后,放火烧城!” “放火烧城?”白墨冉惊愕的看着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后,手指渐渐紧握成拳。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其中却是包含了多少人的性命!想要不引起敌军的怀疑,驻守城中的东临士兵必然不能撤出,不归关里生活的百姓,更是不可能迁移,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自己国家这么多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这么多汲汲营营不明真相的百姓,他们竟然用一把火,就结束了所有人的生命! 简直就是无耻! “既然我现在回不了东临,那我至少能在北寒这里做些努力,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我得抓紧时间去皇都才行。” 白墨冉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连一分钟都坐不住了,穿了鞋就往外面走去。 古娜赶忙跟在她的身后,却见她在掀开帘子之后,站在帐前不再走动了。 一眼望去,她的四周皆是广阔无垠的草地,有人在驱马放羊,有人在射箭打猎,有人在生火烧饭,这样陌生而温馨的场面,是白墨冉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来没有见过的,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还是小时候父母尚在,带着她去了东临最东边的旭阳山,那里的美景再美,也远不如她现在见到的眼前的一切,来的震撼人心。 古娜看到她眼中的惊叹,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脸上不禁溢上一抹自傲,“怎么样,这里的风景很美吧?” “是很美,只是再美,这里也不是属于我的地方。”白墨冉很快就从眼中的景物中抽身而出,固执的往前走,却在走了几步后,腿上一软,几欲跌倒。 古娜察觉到她的异样,赶紧上前扶住她,嗔怪道:“你这躺了一个月了,今日刚刚醒来,就算你的心想走,你这身子也不允许啊!” 白墨冉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可心里还是不甘。 她在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之后,呆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对了,或许你可以再等上几天,再过几天,就是草原上一年一度的赛马大会了,到时候倾城王爷和锦绣王爷都会过来做判员,到时候说不定有转机呢?” 锦绣王爷?白墨冉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眼中闪过一抹光亮。 倾城,当然指的是纳兰倾城,而这锦绣王爷,她自然也知道,那正是师兄到了北寒以后,皇帝赐给他的王位称号。 如果他真的要来,她的确不用走了,因为就算是她一人去了皇都,其实也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到得最后,她想到的人怕也只能是师兄吧? 或许她正是因为知道澹台君泽在这北寒,所以潜意识中才毫无犹豫的就准备去皇都。 “你确定他们会来吗?”白墨冉再次问道。 “当然确定。”古娜见她被自己说动了,立即肯定的点了点头,补充道:“草原每一届的赛马皇室中都会有人过来做判员的,说白了,这整个北寒国的食物来源,有一半都出自草原,就算他们皇室再高高在上,对我们也不得不敬让三分,而这赛马大会,也就成了我们与皇室联络感情的一种方式。” “我真不明白,前方战场上都打成那样了,你们怎么还会有心情弄这些?皇室又怎么有心情派人过来与你们一起同欢?” 白墨冉对他们的这些行为很是不解,相比于东临的全国戒备,北寒这样的作风的确很难让人理解。 “你不提,我还真的忘记和你说了!”古娜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对她道:“一开始我也和你是一样的反应,问了之后才知道,这次的战事,北寒帝本来就不想打,二皇子和三皇子更是主张议和,但是大皇子不知道为何,铁了心的就要开战,皇帝一气之下,给了他十万兵权,除此之外,却是什么都不管,朝中事物一切照旧,任他自生自灭。” “这么说来,与东临国对战完全就是大皇子一个人的意思?若是那十万士兵全军覆没,难道北寒帝会不管那几座已经收复的城池吗?” 没有哪个君主,会对自己已经夺来的土地放手吧?北寒帝虽然最初是那么说,但也保不准他在看到北寒士兵捷报连连后改变主意,大概大皇子最初的心思,也是如此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皇帝的心思,又岂是我们可以轻易揣测的?”古娜对这些打仗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不过她见到白墨冉依旧沉重的神色,还是出言相劝道:“好歹也就这几日了,你现在多想了也没什么用,等到两个王爷来到我们这,你再找机会询问他们不就行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古娜心里知道,那两位王爷没有哪一个是好接近的,虽然他们来草原当了判员,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与民同乐了,更何况这两位主传言是出了名的难搞,白墨冉想要从他们那里下手,真的是难上加难。 “也只能这样了。”白墨冉叹息一声,彻底放弃了要离开的念头。 接下来的几日,白墨冉过的极为清闲,因为她是客人,克里木家族的人又顾及到她的伤势,所以什么事情都没敢让她做,反倒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她,这样的热情反而让白墨冉觉得受之有愧。 她还认识了阿姆的弟弟阿卡,她的父亲,也就是宗长朗巴,以及她的母亲,一个贤惠温良的女人阿依丽。 可尽管草原很美,人很友善,她的心却一直处于焦灼的状态,只是她一直掩藏着不让人看出来,毕竟克里木家族的人真心待她,她不能再伤害了她们善良的心意。 只是除了这些,她还倒真有一桩烦心的事情,那就是每天早上醒来,她都会发现自己的帐篷里多出了许多家禽,细问之下方才知道,这是草原上男子对女子示爱的方式,若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有意,往往会趁着当夜女子熟睡之时,悄悄的往她的帐中放入一只家禽,表明自己的心意。 白墨冉还记得,当有天古娜来看她见到帐中有这么多鸡鸭鹅的时候,脸上那色彩缤纷的表情,最后只化作了一声感概:“造孽啊!” 然后便开始用一种极为愤恨的表情看着她,数落道:“我不就上次带你到这草原各处逛了一圈散散心么?你怎么就招惹了这么多的烂桃花?” 白墨冉无辜的看着她。 “你说,你好好地长成这德行做什么?有这么男人喜欢你感觉难道很好吗?” 白墨冉感觉更加无辜了…… “还好现在秦世子不在,要是让他看到这样的场面,我看你……” 白墨冉的神色一下子就黯然了下去。 古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懊恼的“呸”了一下,赶紧绕开了这话题,最后两人痛苦的抱着一堆家禽,一一的驱赶往各家,还给了相应的主人。 原本白墨冉以为事情就这么一次,谁知道打那以后,桃花不但没被她灭掉,反而朵朵开放,以至于有一天她早上醒来的时候,竟然见到身旁有一只山羊在低头吃草。 于是她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外,又多了一样事情,每日都要花一上午的时间把这些家禽给还回去,除此之外,她偶尔还会陪着滚滚玩一会儿——就是那只老色狗。 一来二往,白墨冉也与草原上的各家各户慢慢熟悉了起来,有的人甚至会在她上门的时候硬塞些女孩家的首饰到她的怀里。 直到有一日,古娜终于看不下去,语重心长道:“阿冉,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们就欺负你性子软,知道他们来送一回,你就还一回,可以多见你一面,以后会变本加厉的!” “没有那么严重的。”白墨冉倒是不以为意,她深知在这里呆不了多久,所以也不存在以后,更何况她每日多些事情做,也就少了些胡思乱想,她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古娜就不答应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些家禽道:“我不管,你说,你今日是要它们还是要我!” 白墨冉停下抚摸滚滚的手,有些无语的看着她,这些日子以来,她倒是完全放开了性子,愈发有草原儿女的本色了! “当然,是要你。”白墨冉有些艰难地道。 “很好,那就听我的!今天就不要把它们还回去了!”古娜似乎对自己赢了一群家禽很是得意。 “那它们怎么办?”白墨冉看着满帐子的鸡鸭鹅开始有些头疼。 “煮了!”古娜抬起一只脚翘在长凳上,看向家禽的目光里满是杀气。 于是当天晚上,阿里木家族迎来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全禽宴,烤的煮的烹的炸的,各种做法应有尽有,那香味一直飘到了十里开外,引得其他的家族都干看着流口水。 “古尔,你慢点吃,别噎着了,这些都是你的,没人会和你抢!”古娜因为参与了这场“谋杀”的全过程,所以晚上用膳的时候自然少不了她,并且她也将她的堂弟古尔也一起带了过来。 古尔听了白墨冉的话只是摇头,嘴里的一块刚下肚,手中又拿了一只鸡腿开始啃了起来。 “你随他去吧,平日里,他是吃不到这些东西的,今天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肉会激动也正常。”古娜没有斥责他,只是在他噎住的时候会帮他顺顺气,递一下水。 “那你们平日里都吃些什么?”白墨冉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有些好奇的问道。 “平日里,别说是这些家禽了,若是饭桌上有鸡蛋,那这一顿就算是很丰富了,一般都是吃些素菜,再啃几个馒头就完事了。”古娜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怨怼。 白墨冉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那么一问,得出的却是这样的答案,因为自从她来到这里之后,阿里木家族的人除了早膳是一成不变的羊奶和馍馍外,午膳和晚膳都或多或少的有着荤菜,所以在这上面,她也没怎么关注。 看到白墨冉的表情,古娜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小声解释道:“你那是因为,阿里木是这一片最富裕的家族了,况且你是客人,他们怎么可能会委屈了你?” 她说着,又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离开北寒,不远千里的跑到东临去吗?” “为什么?”白墨冉一直以来都很想知道,只是古娜不主动提及,她也不想勉强她。 “就是因为北寒的贫瘠。”古娜说到这,看着满桌的佳肴,突然就吃不下去了,干脆放下了筷子,打算与白墨冉来一次推心置腹的坦白。 “其实我们这一片草原还算的上是好的了,在更偏远的一些地方,有的人连草根甚至吃不上,那样的日子,是我们这样的人所无法想象的。” “说出当年离家的理由,你一定会觉得很可笑,那时候我还小,因为想吃一次肉,所以趁阿爹阿娘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掐死了一只鸡,结果后来被他们发现了,就把我吊起来狠狠的打了一顿,而死的那只鸡,却被他们炖了准备给我的弟弟吃。” “我被放下来的那一刻,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锅鸡打翻,然后不顾阿爹阿娘的呼唤,骑着马就跑出了草原,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古娜的声音一直都很平缓,说到这里,才稍稍有了些波澜,眸中盈满了伤感,“可是,谁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远,我这次回来后,阿爹阿娘已经逝世了,我那弟弟,也不知道跑到哪里闯荡去了,家族还在,最亲的人却再也见不到,或许,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吧。” “那你还准备离开吗?”如果她回来就是为了亲人,那现在呢? “我不打算离开了。”古娜看着白墨冉,眼神很是坚定,“没有出去闯荡之前,我会觉得,每天能够吃好喝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才是这人间最神仙的日子,所以先前,我才会那么的喜爱金银珠宝、珠钗耳环,但是经历了这么多,我才明白,原来最神仙的日子,我早就拥有了,只是我没有珍惜,可是至少,家族还在、家还在,我的心也还在,我是快乐的,这样就很好了。” “你能找到人生所求,我很为你开心。”白墨冉看着古娜,由衷的为她感到欣慰。 古娜晃了晃脑袋,也一扫先前的感伤,露出一个古灵精怪的表情来。 “只是……”白墨冉还是有一个疑问,却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古娜看出她的犹疑,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呆在她的肩膀上,豪情万丈道:“我已经把家底都告诉你了,你还有不能说的?” “我这几天在草原上来来回回也走过不少趟了,我看每家养的家禽畜类都不少,按道理,你们不应该过的如此拮据。” “我就知道你疑惑的是这个。”古娜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对她笑了开来,耐心的解释道:“你所看到的那些家禽,都是假象,那些都不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基本上现在每一家养的家禽数量,都正好能够达到朝廷所规定上交的数量,要是数量没达到,第二年就要加倍的偿还的,或者遇到什么天灾,第二年也要补上,所以只要你一减去上交的数量,剩下的家禽,怕是没有几只了!所以你现在能够知道,那些男子送给你的这些鸡鸭鹅,是有多么珍贵了吧?” 听了古娜的一番话,白墨冉看着这一桌子的肉,却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她想了想,还是走到了宗长朗巴的身边,对他耳语了一番,听得朗巴连连点头。 白墨冉回来坐下后,古娜刚想问她都说了些什么,就见到朗巴站了起来,走到草原的中央大声道:“阿冉姑娘说了,今日的这顿饭,草原上的每一家都出了力,要是有谁想要来尝一尝口味的,我朗巴欢迎之至!” 朗巴这边话应刚落,就有众多躲在帐篷后面观望的人欢呼着跑了过来,毫不讲究的直接用手拿着桌上的一个鸡腿吃了起来,你抢我夺间,一顿饭吃的格外的热闹。 白墨冉和古娜看着这一幕,彼此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满足。 这一顿晚膳吃的众人都很是尽兴,但是让白墨冉感觉不妙的是,她觉得一些男子看自己的目光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的狂热起来。 她颇为恼怒的瞪着古娜道:“不是你说,我把这些家禽都杀了以后,他们就会知难而退吗?” 古娜也不惧她的质问,反而挺起胸膛道:“我是说了,可我没说让你和他们分食这些家禽啊!你自己引的火,你自己解决!” 白墨冉无言以对,只能迅速地闪到自己的帐子里避难去了。 众人酒足饭饱后,都各自回家歇息去了,相信他们这一晚都会睡得很好。 只有白墨冉躺在床榻上,却久久不能入睡,经过晚上和古娜的交流,她对北寒国对频频试探骚扰东临的举动,竟是有了些体谅。 北寒先天所处的地理位置本就困苦,像粮食一类的东西,想要在北寒栽培根本难以成活,所以他们只能靠放牧养殖为生,可这样一来,口粮就会大大减少,在供不应求的情况下,就会有很多人被活生生的饿死。 从北寒帝对待儿子的态度上看来,他应该还算是个仁君,毕竟她已经见识过了东临皇室的亲情,相对而言,北寒帝简直是个和蔼可亲的父亲了。 所以白墨冉想,北寒帝之所以会想要攻占东临,无疑是看上了东临丰富的资源,不忍心再看到自己国土的百姓再受空腹之苦吧? 若是事情真的如她所想的一样,那么问题就简单多了,到时候她只需要…… 帐外突然响起守夜人的敲锣声,白墨冉一惊,立即从床上翻身而起。 在这片草原上,每个晚上都会安排一个人守夜,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现在锣声响起,就代表有状况了! 因为她本无心睡眠,所以刚刚合衣就躺下了,当她冲出帐子的时候,还没有比她更快的人。 “阿萨,发生什么事情了?”白墨冉对这次守夜的人还是有些熟悉的,正是她还家禽的对象之一,生的浓眉大眼,看上去极为的有灵气。 阿萨看到她出来,脸上的焦急不但没有褪去,倒是增添了几分,斥责道:“你怎么出来了?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好好在帐子里呆着,有我们这些男人保护你们呢!” 说着,阿萨推搡着她就要把她赶回帐篷。 “阿萨,怎么了?锣鼓敲的这么急?”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朗巴也从帐里出来了,一脸严肃的询问道。 阿萨见到他,也顾不得白墨冉了,手指颤抖的指着北边的一个方向对他道:“宗长你看!” 朗巴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漆黑的夜色中,有数个绿色的幽光正在草丛中忽明忽灭的闪烁着。 朗巴皱起了眉,捋了捋他的胡须,倒也还算淡定道:“不过是狼群的袭击罢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让桑塔他们几个多拿一些火把出来,将它们吓退也就是了。” “不是……不是啊宗长,你还没仔细看,你看它们中间!”阿萨看到朗巴这样的态度一下子就急了,用力过度甚至扯痛了朗巴的手臂。 “什么中间!”朗巴被他惹急了,转过头语气很不好的质问着,但是眼神还是朝着中间瞥了一眼,这一瞥之下,整个人都怔住了! 在那中间的位置,也站了一只狼,只是这只狼所站立的地方,三尺之内都没有狼敢再靠近,它看着人的目光也并没有其他狼一般凶狠,但是只要被那双狼眼所盯上,你便会觉得浑身发冷,只剩下颤抖的力气! “居然……居然是狼王!”朗巴反应过来后,说话也有些结巴。 一群狼里面有一个头领,叫头狼,而数个群狼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也有一个头领,叫狼王! 而狼王不比其他的狼,他的智慧堪比人类,而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被他盯上的猎物,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就在说话期间,帐篷里的其他男子也跑了出来,但却没有再出来一个女子,白墨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阿萨刚刚说的不止她一人,而是所有的女子在听到警示的时候,都是躲在屋里的。 只是眼下这局面要让她回去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嗷——” 看着眼前的这些人,狼王似是失去了最后的一点耐心,仰头对月傲然长啸一声,身后的狼群顿时接连呼应,蓄势待发。 也在这个时候,有人从帐里拿出了火盆和炭把,点燃后迅速地传给了在场的每个人,只是每人在看到狼王的时候,眼底都很是灰败,有了种视死如归的壮烈。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彻底激怒了狼王,眨眼间,群狼暴动,迅猛地朝着他们扑来! 只是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行动的时候,狼王就已经当先一步,一下子就扑倒了朗巴,一口咬断了他的肩膀!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甚至忘记了后面等着他们的,还有群狼的进攻! 以至于他们再回过头时,有人与狼的距离,只有一个拳头那么近! 恐惧之下,他们齐齐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是隔了许久,却迟迟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们疑惑不解的睁开眼,就见到从头到尾被他们遗忘在一旁的白墨冉,正以一己之力挡在他们面前,额头上尽是冷汗。 “谁家有琴,快去取一把过来!”白墨冉的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并不能支撑多久,仅仅是这么一会儿,她已经感觉到体力的透支了。 “琴?我记得拉古家有一把,她就喜欢捣鼓那东西!”阿萨知道事情紧急,一下子就跑的没了踪影。 而留下的众人则是拼了全力,才把朗巴从狼王口下救出,却也只剩半口气了! 好在阿萨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再度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阿冉,琴取来了!”阿萨激动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白墨冉转头,看着阿萨手上的那把古琴,心中无奈的舒了一口气。 她答应过父母,这被她隐藏了多年的秘密,终于还是要揭开了。 第十三章 琴音再现,两地相思 若不是东临皇室做的事情让她寒心彻骨;若不是北寒百姓救命之恩让她倍感温暖;若不是她方才深思熟虑后已经做出抉择;若不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太过惊心动魄,或许她真的将会将这个秘密保守一辈子,但是现在,她突然想任性那么一回,只是为了自己的本心! 古娜虽然呆在帐子里一直没有出来,但是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她想装作听不见也难,她觉得奇怪,在右相府她呆了那么多年,怎么就没听说过白墨冉会弹琴呢?再说都这种时候了,她要琴做什么? 带着这种疑惑,她偷偷的掀起了帘子的一角向外偷看,在见到那么多狼时,浑身狠狠的打了个冷颤,看来这次真的不成功便成仁了! “把琴放到我身边来,我收回内力,你们暂且阻挡一下狼群,只要一会儿就好!”白墨冉吩咐下去,见到众人都全神戒备的点了点头,这才将内力收回,躬身坐下,将琴放在自己的腿上,缓缓地弹奏了起来。 因为十一年都没有再碰琴,她的手法一开始很是生疏,接连弹错了好几个音,使得其中有几个懂音的大男人频频蹙眉。 白墨冉知道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拂着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的心静下来,思绪又回到了她四岁那年。 那年母亲的生辰,父亲为了给母亲庆贺,携了她与母亲一起外出游玩,那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而且这一去,就去了东临最远的地方旭阳山。 那段游玩的日子,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在那段时间里,她们身边没有朝政,没有眼线,没有姬妾,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过得极为的逍遥自在。 爬山那日,父亲特意将琴带上,大有一番畅游山水的意思,父母两人在前面走,她在后面一蹦一跳的跟着,看着父母交握的双手,和脸上时不时露出的笑靥,心里感觉到甜丝丝的,现在想来,那便是幸福的感觉吧? 即使她平日里就不是个安静的主儿,总是调皮捣蛋惹些麻烦,但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个孩子,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她终于走不动了,撒娇吵闹着就是不肯再挪动一步,往往这种时候,别人家的父母都会笑笑,然后走过来抱着她继续往山上爬,但是她的父母自从她学会走路之后,在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再也没有纵容过她。 于是白易之索性就从随声携带的包裹中拿出一块方毯,在山中寻了个绝佳赏景的位置坐下,然后从身下卸下琴,将云轻拉到了他的身边,把琴递给了她。 “为我弹奏一曲吧,好久都没有听到你的琴声了,如今很是想念。” “你这么不远万里的带着这把琴,就是为了听曲儿?想来原来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我为你弹奏的琴声?” 竹云轻从他手上接过琴,没有立即弹奏,而是歪着脑袋笑睇调侃他。 “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白易之好似完全没有听出她的调侃之意,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道:“既然夫人为了一把琴而误解我,那这把琴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扔了也好!” 说着,就要从她手中夺过琴,当真一副要扔的架势。 “得了你!”竹云轻轻拍了一下他伸过来的手,笑容极为的明媚,别说是白易之了,就连那时的白墨冉都看的痴了去,后来她在别院中独自看书时,读到有一句话叫做“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才知道这用来形容当时母亲的笑容再适合不过。 不过很快,竹云轻就敛去了笑容,不知道在白易之的脸上看到了什么,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红晕,低嗔道:“阿冉还在呢!你要听琴,我弹给你听便是了!” 言罢似乎在躲避些什么,垂眸就弹奏了起来。 山水之间,花香鸟语,在加上一曲极为动人的琴声,白墨冉懒洋洋的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撑着脑袋,听得如痴如醉,直到一曲终了,都还没有从那样美丽的意境中回过神来。 白易之看到她的这个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从地上站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就将她拎了起来,让她坐在竹云轻的身边,斥道:“你真是被你母亲宠坏了!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个女孩家的样子?整个就是一浑小子!你母亲不也教了你许久的琴了吗?你也弹上一曲给我听听!” 白墨冉不屑的撇了撇小嘴,却也不敢反抗父亲的命令,慢吞吞地从母亲的手里接过琴,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倒是逗乐了竹云轻,在一旁掩着嘴直笑。 说起学琴,她其实从一岁的时候就开始接触琴了,那时候她才刚刚回走路,就对琴这个东西产生了一种不一样的感情,若是再追溯的更远些,可以说自从她能听到声音的那一天起,她对音律这东西就很是敏感,有着自己的辨识。 后来母亲见她对琴这么有兴趣,也就时常会花些时间教她,而她那与生俱来的音律感,让她学起来进步很快,甚至连竹云轻也表现出了讶异。 只是学琴三年,她却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甚至从来没有弹完一首完整的曲子,竹云轻见她年幼爱玩,也就随她去了,从来没有勉强过她。 但是今天,白墨冉被白易之这么一训斥,心中极为的不服,一时也就赌上了气,心中发誓要将这三年所学的东西全部用上,让他为自己说过的话而感到羞愧! 于是她选了一曲难度较高又比较能应景的春涧流水,动作极为熟练自然的拨动了琴弦,琴声缓缓地从她的手下流泻而出,在这山谷中飘旋回荡。 弹了一半,她如愿以偿的看到了父亲诧异的神色,心中更是志得意满,弹得愈发认真起来,竹云轻在一旁看着也很是欣慰。 当琴曲弹到了后半段的时候,山谷中出现了一点异样,白墨冉敏锐的感觉到,溪水中有东西在慢慢的聚拢,朝她所在的方向涌来。 她心生好奇,差点又要半途而废,但是一想到父亲还在,还是耐住了性子继续弹奏,但是她却见到,母亲看着她的身后,脸色慢慢的变了,眼神中甚至还露出了一丝惊恐。 那首曲子,她最终还是没有弹完,因为尾声的母亲突然伸出手压在琴弦上,阻止了她继续弹下去。 她也不以为意,几乎立即就转过头去看向身后。 一看之下,她很是欣喜的跳了起来,指着前面的景象兴奋道:“娘亲,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锦鲤?你看,它们还在空中跳来跳去的,好漂亮啊!我们带几条回去养着好不好?” 但是父母显然不能理解她的兴奋,任由她一个人在溪边玩耍,白易之见到竹云轻凝重的神色,走到她身边疑惑轻语道:“云轻,怎么了?” 竹云轻看着白易之,神情很是无助,继而又有些迷茫,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她缓解了心绪,才能够平静的对白易之道:“阿冉她,竟然是通灵体质!这若是让那边的人知道……我……” 白易之看着溪水中还在不断跳跃的锦鲤,又听到竹云轻的解释,心中亦是一沉,最后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没事,有我在,阿冉不会被发现的。” 等到白墨冉玩耍一圈回来后,就看到父亲一脸严肃、母亲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只不过两人的意见是出乎意料的一致。 “阿冉,以后你都不用学琴了,也不许再弹琴,听到没有?”白墨冉第一次见到父亲用这么认真严厉的表情对她说话,一时间有些愣神,没能立即回答。 “阿冉,娘亲知道你很喜欢音律,但是现在因为一些原因,你必须放弃所有与乐器有关的东西,虽然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可是为了爹爹娘亲,你愿意吗?”一旁的竹云轻看到白墨冉呆愣的表情,以为她是不能接受才有的反应,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温声劝解。 白墨冉这才从父亲的阴影中走出来,没做什么纠结就答应了,“我愿意,除了爹爹娘亲,没有什么是阿冉不能放弃的。” 其实父母并不知道的是,她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喜欢琴,喜欢音律,只是因为她生来就对这些敏感,所以才想尝试一下罢了,现在既然试过了,她也满足了,放弃也无不可。 所以自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碰过任何乐器,即便是后来娘亲逝世,她也依旧坚守着自己的承诺。 可是现在,父亲也不在了,她当时心心念念的爹爹娘亲,没有一个再能陪在她的身边,她这承诺,又要对谁遵守? 或许那时候她小,所以不明白通灵体质的含义,但是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她又经历了软红阁的比试,她心里对通灵的含义逐渐有了自己的理解。 就像是现在,只要她用心弹奏琴曲,或许能够将自己的心意,传递给狼王。 这次她弹的曲子是一首王者无双,为的就是想要安抚狼王被激怒的情绪,只要狼王能被她安抚,那么剩下的狼群,便不足为患了。 “阿冉姑娘,现在可不是弹琴的时候啊!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我们怕是支撑不住了!”见白墨冉弹了半天,这些狼群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本以为她会有什么奇招的男人们是真的急了。 白墨冉没有开口说话,依旧集中精力在琴弦之上,随着乐曲快进入中段,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心中流淌而出,融入乐声之中,随着琴声一起飘散了开去。 阿萨离狼王很近,眼看着一个兄弟因为防守不当,被狼王再次扑倒在地,他想要去救他,可是他自己眼前还有着一头狼需要对付,抽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狼王张开嘴,恶狠狠的对着那兄弟的脖颈咬去。 这一口要是咬下去,那人绝对会瞬间死亡! 可是狼王却在这样紧急的关头,愣是把嘴给收了回来,忽而仰天又是一声长啸,狼群听到它的声音,齐齐都停止了进攻,烦躁的用爪子刨着地,听候着它的指示。 狼王在出声之后,自觉的从那人的身上跑了下来,回头看了看,最后朝着白墨冉的方向窜去。 众人不知道它要做什么,依旧防备的盯着它,想要拦住它的去路。 “不要拦它,让它过来,它是有话要对我说。”白墨冉手中弹琴的动作没有停歇,背对着众人,声音极为平静道。 听她这么说,人们无法,虽然担忧,但还是一点点的移开了火把和武器,让狼王走了过去。 狼王跑到了白墨冉的身边后,先是围着她来回转悠了几圈,用打量的目光看着她,等到确认了什么后,他停在了白墨冉的琴前,“嗷——”的又叫了一声。 那感觉很奇怪,白墨冉虽然不知道它想表达些什么,但是看到它那双幽绿的眼睛,就好像能明白它想要表达的一切。 它有点生气,经过一个冬天的冬眠,它们已经很饥饿了,再不觅食,它们通通都会被饿死,所以很不满她阻止它的行为。 白墨冉莞尔一笑,停止了原本的弹奏,随手拨了几个琴弦,一阵温和的琴声倾泻而出。 她对它表示了了解,但也表达了自己的为难,就算它们再怎么饥饿,也不能随意伤害无辜。 狼王再次叫唤一声,只是这一声,相比刚才的那一声,却是多了几分悲凉。 它是狼王,若是可以它也不会放弃自己的骄傲来伤害人类,只是这山间丛林太过荒芜,甚至没有半个活物了,再不进食,这么一大群狼都会被活活饿死的。 白墨冉看着狼王的眼睛,倏地沉默了下去,的确,在北寒,许多人尚且食不果腹,更何况这些动物? “你们,愿不愿意每家都献出一两只活物出来,供这些狼群解饥?”白墨冉回头向众人询问。 这些男人早就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谁都没有想到,白墨冉居然有着这种本事,那可是狼王,世上最残忍冷血的动物!居然能够那样温顺的站在她的面前,而且没有半点攻击的意思! 白墨冉却是误解了他们的反应,以为他们是不想,心底有些不悦,但是她知道这些事情也不能勉强,只能叹气道:“你们若是不愿……” “没,没有不愿!阿冉姑娘您放心,您既然都为我们挡住了群狼,我们怎么还会拒绝您这样的要求呢?您等着,我们这就回去抓去!” 众人被骇的连对白墨冉的称呼都变了,从你变成了您,直接将她在心中的位置提升到了与神同在的位置。 说着,一大群人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白墨冉一人置身于狼群中。 狼王见此,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但是白墨冉看的出,它的眼神里尽是轻蔑。 “在你的世界里,你是王,你应该知道,今日若是你残害了这些人,那么这一片也将会成为无人的荒地,日后,你还要带领着你的族群跑到更远的地方,残害更多的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四下无人,白墨冉也不怕被别人看到,觉得她这样对狼说话的行为诡异,也就随心所欲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狼王的智慧本就接近人类,再加上她特殊的体质,它就算不能全懂,但是大概还是会理解她的意思的。 狼王闻言,高傲的扬起了它的头颅,对白墨冉的话予以否认,但是白墨冉却从它的眼睛里,读出了逞强的意味,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到得现在,白墨冉心中那个一直摇摆不定的天平终于往一端倾斜了下去,她终于明白师父当日的那个“等”字是什么含义了,他让她等,并不是说他不看好她,或者是不赞同她的做法,而是不支持她在那样的情况下做出决定,即使那个决定是对的。 因为她在那个时候,心里装的只有与家族间的矛盾,与皇室间的仇恨,心里眼里却全然没有百姓的存在,想的全是自己的不幸与悲惨。 直到今日,她在经历了皇室为了一己之利谋害忠良时,她看到了皇帝的昏庸;她在知道东临为保一座城池而置百姓士兵的性命于不顾时,她看到了皇帝的无道;她看到北寒的百姓,甚至于是牲畜,都被逼的走上绝路时——她知道,时机到了,她所做的,早就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更多百姓们安定的生活。 国与国之间,本不该有划分,本不该有界限,之所以会有现在的这些条条框框,全然是上位者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心才搞出来的麻烦! 等到一群大男人领着鸡赶着羊回来的时候,狼群们的耐心已经耗费到了极致,一个个眼神都变得更加的饥渴。 “今日你们就先把这些活物带回去充饥吧,日后你们若是没有猎物可抓,可以求助于这里的百姓,他们会给你们帮助,但是你要保证,绝对不许伤害他们!” “嗷——”狼王一声长啸过后,领着它的狼群就冲向了那些牲畜,一狼嘴里叼了一只后,就飞快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白墨冉看着狼王消失的方向,唇边噙着浅笑。 虽然狼王没有搭理她,但是她知道,它是答应了,只是为了它那高傲的自尊,所以才故作高贵的离开了。 这年头,禽兽都比一些人有人性!白墨冉的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讽刺,直至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她从地上站起身,将琴拿在手上还给了阿萨。 一直躲在帐子里的姑娘们看到群狼散去,一个个都跑了出来,用一种极为惊叹的眼神打量着白墨冉,有的姑娘眼里甚至升腾起了一股,让白墨冉觉得胆寒的情愫。 “哎呀,阿冉我不知道你原来琴弹的这么好,这琴你就不用还给我了,就当做我给你的谢礼!”桑塔见阿萨接过琴,又再次从他手上拿过来塞到白墨冉的怀里。 白墨冉本想拒绝,忽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收下了这把琴,对桑塔感谢道:“那就多谢你了,我的确很喜欢这把琴。” 不同于东临国的含蓄,北寒人性子直爽,不喜欢人扭扭捏捏,所以对于白墨冉这样的夸赞,桑塔很是高兴。 见到草原上的人几乎都在,白墨冉想起自己刚刚答应狼王的,便对众人交代道:“日后若是草原上有狼群出没,或者是直接来到你们的帐篷前,大家还请不必畏惧,只需要献出些家禽给它们就好了,它们不会再伤害你们。” 听了白墨冉的这话,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喜色,情绪反而低沉了下去。 古娜最是明白众人在担心些什么,在这里,她与白墨冉最为亲近,知道这些族人们是看她刚刚救了大家,抹不开面子再拒绝她,便自告奋勇的将他们的担忧说了出来。 “阿冉,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大家的性命,所以才会与狼王达成这样的共识,但是你想过没有,这样一来,我们虽然能够逃过群狼的残害,可朝廷那边的供奉呢?你要知道,有时候人与畜生比起来,人更加可怕。” 白墨冉哪里会想不到这一层?她看了一眼古娜,又扫视了一眼众人,忽而道:“若是你们不需要再像朝廷供奉呢?你们是否能与这些狼群和平共处?” “阿冉姑娘,我们也不是想要为难你,若是没有朝廷那边要的供奉,这些狼群的口粮,我们还不放在眼里!” “是啊,只是朝廷那边的规矩是死的,虽然我们按照你的方法,是暂时解决了狼群的问题,但要是朝廷来人的话,我们又如何交代?更何况眼看着这赛马大会就要开始了,我们这里,容不得出现一点差错啊!”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诉说着自己的苦衷,以希望得到白墨冉的谅解,他们不是因为舍不得自家的牲口,而是更害怕朝廷的责难。 “那这样吧,我会在赛马大会后帮你们另外想想办法,但是在这期间,你们就按照我现在的意思做,你们看行不行?” 白墨冉心中早就有了思量,但是在事情没有成定局之前,她不想给这些善良的百姓一场空欢喜,所以只能先用拖延时间的方法来安抚人心。 果然,听她这么说,众人都踏实了许多,这次答应的很是干脆。 “阿冉姑娘,很抱歉,这本是我们草原上的人自己的事情,结果却把你牵扯进来,还让你这么为难……” 阿萨有些惭愧的摸了摸脑袋,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不,大家不必对我抱有这种想法,我的这条命都是你们救的,当初若是没有你们的救命之恩,阿冉早就不可能存活在这世上了,所以你们只要把我这当做是报恩就可以了。” 白墨冉面对着众人,笑的谦和,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救了众人而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在她看来,这本是应当。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大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是心里都觉得十分的熨帖,便也各自回去歇息着了。 草原儿女就是如此,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大事,都不会太过记挂于心,因为他们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日子还是要过,一切都要向前看。 只是这天,白墨冉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这后半夜,她坐在帐中的木桌前,在黑暗中想了许久,最后在破晓之时,用炭笔写了一封书信。 “阿姆,你们这里有传递书信的驿差,或者是信鸽吗?” 白墨冉走出帐子,正好看到刚刚起床出来梳洗的阿姆,拿着她封好的书信就走了过去。 阿姆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还有些睡眼朦胧,但是白墨冉来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她要给谁传递书信,瞌睡虫一下子就被她赶跑了,两眼冒光的一把夺过了她手上的信封。 “扈城七里坊张三收……张三?我还李四呢!”本以为能看到什么东西的阿姆很是失望,无精打采的又将信还给了她,有气无力道:“我们这里是没有驿差的,因为这里的人世代都生活在草原上,很少会有人出去或者闯进来,驿差也就没有必要了,至于信鸽……” 阿姆对她指了指天,对她摊手道:“你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有信鸽的存在么?” 白墨冉望天,在见到那几日整日翱翔的鹰时,内心很是绝望。 如愿以偿的看到白墨冉灰败的表情,阿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含笑意道:“哎呀,骗你的啦!我们这里虽然说是自给自足,世外桃源,但是也不至于完全的与世隔绝,不然你以为,朝廷的消息是怎么传来的?” 白墨冉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阿姆戏耍了,佯怒道:“好啊,阿姆,你居然敢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两人就在草原上追逐打闹了起来,属于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不断的响起,仿若清晨的第一缕朝气。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阿冉你饶了我吧!”阿姆跑到后面终于跑不动了,心里哀怨的想,她怎么就忘了,这厮看上去很是柔弱,但是昨天却是强悍的拯救了他们所有人来着! “说,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传信?”白墨冉也跑累了,喘息着问她。 阿姆对她神秘一笑,然后弯曲了食指,吹响了口哨。 不过一会儿,滚滚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身上还背着一个皮质的小包,跑到两人身边很是狗腿的蹭着她们的脚踝。 “再讨好也没有用,快!帮你的美人姐姐把这封信送出去,等你回来,我让美人姐姐好好地奖励你!” 说着,阿姆拿过白墨冉手上的信就放到了它身上的那个小包里。 或许滚滚是真的听懂了阿姆的话,眼睛放光的看了一眼白墨冉后,跐溜一下就跑远了,然后“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河里。 “它这是……”白墨冉错愕的看着这一幕,声音有些担忧。 “没事儿!你以为这么大的草原上,我们为什么会养一只狗?滚滚天生就是被训练来传信的,它会顺着河流漂流到最近的一个城池,那里有人会取走它身上的信件,然后它再从山路跑回草原。” 阿姆拍了拍白墨冉的肩膀,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白墨冉这才放下了心,看着滚滚消失的方向,眸中盛满了期盼。 扈城七里坊是软红阁在北寒的一处据点,而张三则是代号,若是夜泠无事,在这封信到达软红阁手中的时候,他便会知道自己也平安的消息了吧? 若不是这次的分离,她不会知道自己原来已经陷的这么深,虽然醒来才短短的几日,但是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他。 夜泠,你一定要安好。 ** 郾城的一家废弃的客栈中,气氛一片低迷,就连走路,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在客栈的一隅,蓝沁将林琅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你得劝劝你家主子了,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琅也很是焦虑,自从主子那天在不归关成功脱险回来后,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他没有绝食,没有发怒,一切都很正常,就是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我倒是想,可是我每次一看到主子那眼神,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而且,你又不是没试过,你怎么不去劝呢?” 蓝沁被他这么一反驳,呐呐了半响,说不出话来了。 她承认,她和林琅一样,见不得秦夜泠那种眼神,一片死寂,看任何人的目光都像是在看行尸走肉,那感觉让人无比的窒息,就像是被人丢进了无底洞般,等待着永不会有尽头的绝望。 “我不管,我不能再等下去了,这样下去你们不疯,我都快要疯了!你们不敢去说,我去!”秋霜看着他们互相推诿的样子,连日来一直压在心底的怒火积压到了极致,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她和绿绮在京都等到“白墨冉”下葬之后,就隐匿了踪迹,一路追随她而来,结果两人刚刚到得不归关,得到的却是白墨冉身中剧毒生死不明的消息! 她和绿绮不像林琅蓝沁亲卫队他们,没有经历过那场殊死搏斗,所以在听到白墨冉是为了救秦夜泠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之后,往日里对他的崇拜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想找秦夜泠问个究竟,只是一直被他们拦住才不能实现这个想法。 但是已经这么多天了,她的耐心早就磨光了,现在让她多等一分钟,对她来说都是折磨! 她“咚咚咚”地走上楼梯,因为心里憋着气,所以脚下特意多用了几分力气,在这空旷的客栈显得格外的响亮。 众人始料不及她会就这么冲上去,想要阻拦她的时候,她已经一把推开了二楼一间房的房门,怒气冲冲的就对着里面的人吼道:“明明就是我家主子为了你才舍弃了她自己,你现在不积极的找寻主子的下落也就算了,天天躲在这客栈里算是怎么回事儿!”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凉意透心,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说起来,秦夜泠其实并没有放弃找白墨冉的下落,那天他们之所以会脱险,都是因为在白墨冉失去了踪影以后,他强行冲破了穴道,在有一个影卫对他挥剑时,他竟然徒手握住了他的剑,一掌拍在了那人的身上,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影卫在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一片片的碎块! 在那个当口,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甚至有那么一刻忘记了打斗,看着脸上被溅上鲜血秦夜泠,许久都回不过神。 那一刹那,他不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云淡风轻的神,而是更像是从地狱里走出的魔。 大约是因为秦夜泠的震慑,在接下来的打斗中,那些影卫一个个就像是被泄了气,到得最后,竟是互相对看了一样,不再与他们缠斗,闪身逃跑了。 而当他们收回剑的时候,秦夜泠已经不在原地。 他们找到他,是在一处悬崖峭壁前,那时候他正在看着悬崖边的一片草地出神。 那片草地上有一块地方被飞溅的鲜血染红,看上去尤为的刺眼,而悬崖下,是湍急的河水。 一个人在身中剧毒又身受重伤的掉下崖壁,还能存活的可能性有多少?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甚至,那天秦夜泠在他们的眼前,一言不发的跳下了悬崖,独自一人顺着河流的方向,找了三天三夜,可是依旧什么踪迹都没有。 若不是后来,朝廷的追兵赶到,秦夜泠因为连日的疲累,终于体力不支昏迷了过去,他一定还会就那么继续找下去。 这段时间,他们不是不想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但是澹台宏似乎狠了心的要置他们于死地,东临国内到处都是追兵,他们寡不敌众,出去就等于是送死,只能悄悄地潜入了暂且属于北寒的郾城静观其变。 “若是主子还在,依着她的本事,也一定会让自己过的好好的,尽力的赶回来,所以不用你这样忧心;就算是最坏的打算,主子不在了,难道这种时候你不应该振作起来为主子报仇吗?秦世子,我以前真的是看错了你!” 秋霜一口气把这些天来的憋屈统统都喊了出来,心里是那个畅快,可是接踵而来的,就是她怒气降下来后所恢复的理智。 她看着自己所在的房间,身子僵了僵,她是什么时候来到秦世子的房间的? 她回想起刚刚说过的话,身子颤了颤,那一定是幻觉,幻觉!那些话她绝对没有说过! 她僵硬的看着秦夜泠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而从窗前移到她身上的视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来一道闪电把她给劈了吧! 她因为心虚本就胆颤到了极点,以至于秦夜泠对她冷冷吐出“出去”两个字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来得及思考,犹如一阵风一样的转身跑出去带上门跑下楼。 这一串动作做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连气都没有喘一下。 众人见她平安的从秦夜泠的房间里出来后,齐齐都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丫头竟然还有着这样的气节,往日里姐姐我真是小看你了!”蓝沁过来拍拍她的肩表示赞赏,然后转眼就没了人影。 “你做的很好,只是这次,我怕是也护不了你了。”林琅紧跟其后,看着她的眼神很是疼惜,而后还是同样消失了踪影。 “你保重。”就连绿绮,也只是怜悯的对她吐出了这三个字,也抛下她离开了。 眨眼间,满屋子的人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只留下秋霜一个人面对着这空荡荡的客栈,心中忐忑到了极点。 房间里,秦夜泠在秋霜闹腾过了以后,还真的有了反应,眼中的平静破碎,尘封了多日的心魂,正在一点一点的复苏。 秋霜有些话虽然说得过分,但却是一针见血,直指他的心底,让他避无可避。 找不到她,他至少可以为她做些什么。 他抬手抚上自己额头中间的位置,感受着那并不存在的印记,冷着脸,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吐出了让他觉得奇耻大辱的两个字, “想你。” 第十四章 国师清远,二皇子妃 北寒最大的一处酒窖内放满了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酒罐酒缸,即便是每罐酒都已经被封的很密实,但还是有浓郁的酒香不断地挥发在空气中,上万罐的好酒香味聚集在一起,足够让不胜酒力的人闻一下就醉晕过去。 所以每次负责从酒窖里拿酒的人,首先需要达到的条件就是千杯不醉,不然是无法在这酒窖中多呆的。 这日上午,有两人照常来酒窖取酒,准备运送到各大酒楼,刚下酒窖,远远就看到一只嫩白纤细的手自一堆酒罐中冒了出来。 两名大汉先是一愣,以为是酒窖里发生了什么谋杀案,凶手直接抛尸在了酒窖中溜之大吉。 就在他们考虑要不要叫人过来时,那只手动了动,随即扒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酒缸,缓缓的坐起了身子。 “哎,我这妹夫也真是,什么时候不好叫我,偏偏在我睡得这么香的时候扰我美梦,真是太不体贴了!” 清远瞅着自己一直跳动的食指,神情极为幽怨,只是一双眼睛却很是清明,丝毫不像是宿醉多日的人。 “国……国师?” 那两人愣愣的看着他半响,先是觉得眼熟,认出来之后则是觉得不可置信,直到清远从酒缸间站起身,到得他们面前的时候,两人才大梦初醒般,惊喜的唤出了声。 “嗯,乖!” 清远朝着呆若木鸡的两人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绕过两人就要离开。 其中一人却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拽住了清远的衣袍,结巴道:“国……国师,陛下已经找您很久了,您还是快回去吧!” “陛下?陛下是谁?”清远听了他的话,表情很茫然,好在在他快要崩溃的前一刻,他状似恍然大悟般的道:“哦,你说的扶桑拓吧!” 那大汉瞬间冷汗潺潺,拽着清远衣袍的手更紧了,不知道回答是好,还是不是好,清远当年的光辉事迹在北寒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可以直呼陛下的名讳,但是他们万万不能啊! 清远见他这么逾越的动作也不生气,只是轻轻的一抖衣角,那大汉就觉得有一股温和却不容违逆的力道将他的手震了开来。 “回去告诉扶桑拓,我妹夫想我了,所以我要玩个几天才能回去,让他千万不要太思念我,不然我回去之后会心疼的!” 两位大汉还想再做挽留,可是却再也寻不见清远的半个人影,只得相视一眼,彼此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搬他们的酒去了。 清远走出酒窖之后,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随手拉过一个路人询问之下,才知道他是在离扈城最近的一个城池,快马赶过去的话只要两个时辰。 当时在他的左手旁就有个马棚,凭着他在北寒的威名,他只需要招个手就会有人屁颠屁颠的给他送上马,但是他看着马棚,却万分痛苦的扶着额头低喃道:“这太粗俗了,太粗俗了!” 然后转身就拦住一个路过的轿子,对着几个轿夫道:“送我去扈城,至于钱,回头我帮你找扶桑拓要!” 轿夫闻言都快哭了,想着国师您想坐轿子也就坐吧,他们就当是做了一件爱国的事情了,但是找陛下要银子还是算了吧,他们还想多活几年呢! 清远坐上轿子以后,心满意足的又继续睡了,想着当初以女子身份示人就是好,日子嘛,就该过的这般精致,至于妹夫,虽然他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但是谁让他妹妹失踪了这么多天,他到现在才想起要找他呢?那就让他等着吧,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 这轿子一坐,就从上午坐到了下午,到扈城时已经是傍晚了。 睡了一天,清远很是心满意足,下轿子的时候对轿夫还不吝夸赞,直言他们抬轿的技术好,回头必定好好奖赏他们。 那几个轿夫只能配合的笑笑,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清远也不在意,手指微动,脸色倏地变了,让自己变成了一束风一样的消失在了几人的面前,空气中还传来他怨念的哀嚎声:“为何这信到的会这么快!” 轿夫:“……” 七里坊是扈城中一家比较有名的酒肆,清远来到七里坊门口的时候,送信的人前脚刚刚走进去,于是他顾不得整理自己的仪容,在信差将信递给掌柜的瞬间,一把将信给抢了过来。 掌柜的脸色一变,刚要动手,在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的时候,硬生生的收回了自己的内力,对其露出恭维的笑。 “清远国师,您怎么会来到贵小店?这信是草民的贱内给寄的,拙劣笔迹入不了您的眼,还请国师能将其还给草民。” 换做是别人也就罢了,对方偏偏是清远,这人在北寒的位置不亚于秦夜泠在东临的声望,且修为深不可测,对她,他只能用迂回的办法。 清远抬头扫了掌柜的一眼,那眼神中洞悉一切的笑意,看的掌柜的心底拔凉,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这信我就带走了,还有你不用担心,这信的确是你的‘贱内’寄来的,她说她无事,让你们不用担心。” 清远边说,边将信纸展开,在掌柜的面前晃过,待他看清楚上面写的内容后,他将信纸折好,小心的放回了怀中,又对着掌柜的一笑,就这么离开了酒肆。 酒肆内人多眼杂,他已经将他能说的能做的都做了,至于能不能领会,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掌柜的看着清远离去的身影,心中又是疑惑又是心惊,他原以为是北寒的人知道了软红阁的据点,所以派清远过来就是为了试探,但是他看清远方才的举动也不像是要与他们为敌的样子,反而表现的很是亲切。 难道说,主子什么时候也与清远国师有了交情? 掌柜的自己一人琢磨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什么名堂,最后回想起他看到的信中所写的内容,唤了小二来顶替他的位置,自己则闪身去了后院,秘密召集众人议事去了。 成功的从软红阁的人手中截下书信,清远很是心安理得。 虽然说这中间没有他,秦夜泠还是能够知道白墨冉平安无事的消息,但是那怎么着也得两三日之后了,可这信到了他手中就不一样了!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到体内的精力是前所未有的充沛,果然这一段时间不是白休息的,为了他的妹夫,他也只能迈开他的尊脚,充当一回信差了! 他微微一笑,有人前一刻还见到他在七里坊门口,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而下一次有人看到他时,他已经出现在了城门口,缩地成寸的本事,大抵就是如此了! ** 秦夜泠自从那次开口说话之后,便渐渐地恢复了正常,让众人觉得奇怪的是,作为“出头鸟”的秋霜竟然一直安然无事,而秦夜泠每次看到她也没什么要处置她的意思。 只是那日之后,秦夜泠就好像就开始忙碌了起来,每日都伏在书案上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林琅,你进来。” 林琅在门外等候了两日,终于等到了这一声唤,心情飞扬的推门而入,因为太过激动,在进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引得楼下的人一片唏嘘。 秦夜泠则没有注意到这些异样,见他进来,他坐在书桌旁拿起几封刚刚写的信交给他,对他吩咐道:“我要你将这些信送到各个神机楼的据点,让他们储备好粮草,抓紧备兵,随时等候我消息,至于具体要做些什么,信里都一一有着交代。” “世子,您这是?”林琅听出秦夜泠的话外音,即使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是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有些接受不过来。 秦夜泠没有回答他,再次开口唤道:“秋霜可在?” 秋霜一直提心吊胆了两天,猛地被秦夜泠这么一叫,浑身都哆嗦了一下,但又不敢装作听不到,只能在众人悲悯的目光中,慢吞吞的挪步进了屋。 “秦世子……”秋霜低着头站在他面前,声音细弱蚊呐。 秦夜泠从桌上拿起另外几封书信,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前道:“秋霜,你那日有些话说的对,所以我这几天再三思量后,才有了现在的决定。” 秦世子竟然当着她的面承认他的错误?原本以为等着她会是一顿狂风暴雨的秋霜讶异的抬起头,就见到秦夜泠神情平和安然,再也没了之前的阴冷颓废,似乎是真的想开了。 “现在你的主子不在,软红阁连个可以做决定的人都没有,若是你们信得过我,便将这几封信发放至软红阁,与神机楼一起着手准备。” 秋霜看着他手上的书信,大抵知道里面会写些什么内容,没有任何犹豫,一把就接了过来。 “秦世子你放心,主子是怎么出事的,我们所有人都很清楚,就算您这次不交代,软红阁也不会放过害主子之人,所以这些信,我会一一交到各位长老手中的。” 得到秋霜肯定的回答,秦夜泠不欲再多说,“好了,你们……” 话还没说完,楼下突然传来了打斗声,而且听上去战况很是激烈,几人反应极快的出了房间朝楼下看去,就见到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满客栈的乱窜。 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竟然能在这么多高手的围攻下还能支撑这么久?秋霜和林琅看着那人,眼中都出现了一丝惊叹,唯独只有秦夜泠,在看到那身影的时候,扶着木栏的手渐渐的握紧。 那情绪波动的外泄,让林琅和秋霜都察觉到了不对劲,都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就见到他直直的盯着楼下的那个人,眸中竟是有着几分欣喜? “你们一个个的做什么看到本国师这么激动?莫非是嫉妒本国师的才貌?你们这群人实在是太心胸狭隘了啊!” 清远一边抵挡着他们的进攻,一边有些心惊,想着他这妹妹的手下都是些什么人?这蓝沁、绿绮惊风也就算了,好歹也是软红阁的人,总不至于太差,但是这些护卫是怎么回事儿?不是只是右相府出来的人吗?武功何时也这么高了?连他对付起来都有些吃力了。 “国师?”众人听到他这话动作顿了顿,齐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半响吐出了一句:“那就更要打了!” 说着,再次握紧手中的武器就要开打。 “喂喂喂,你说你们这么多人攻击我一个弱女子算是怎么回事儿?还有我说,妹夫这事儿你到底管不管?还是说你把我大老远的唤来就是陪你这群手下练手的?” 即使他修为多么高超,但是他费尽内力赶了一天的路,的确是有些累了,现在又和这些熊孩子打闹了一会儿,实在不想再应付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嘲讽清远的那句弱女子,就被清远的后半句话给震懵了,妹夫?谁是她妹夫?结合她话里的意思看,她所指的妹夫是——秦世子? 数道视线齐刷刷的往楼上扫射而去,楼上的两道视线也往身旁看去,一时间,秦夜泠成了万人瞩目的焦点。 妹夫?秦世子难道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另娶了她人?那么她们的主子这样对他又算是什么? 秋霜被清远的一句话激的怒火中烧,眼看着又要冲动了,即使的被一旁的林琅给拉住了。 “冷静,世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先看看情况再说!”林琅暗中传音给秋霜,语气很是信誓旦旦。 但其实他的心中也没有底气,要说是其他人也就算了,但偏偏这人是清远,事关清远,作为秦夜泠的贴身护卫兼暗卫兼心腹,他可是很清楚这两人是有着一段“过去”的,且那段过去,当时还可谓是惊天动地,在将士中流传了好久…… 他看了一眼清远国师的容貌,便知道她若是有妹妹,必然长得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难道说,世子他真的? 秋霜见林琅这么说,倒也安分了下来,只是看着秦夜泠的目光依然很不友善,她倒要看看,接下来他要作何解释! 可是令所有人都震惊的是,接下来秦夜泠不但没有否认,脸上还露出一种极其愉悦极其自然的神色对清远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妹夫,那你得知道有妹才有夫,可是事到如今,我连令妹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又如何认你这个……” 秦夜泠话说到这里顿了顿,斟酌了一下才道:“小姑子?” 既然清远来到他这里依旧以幻术掩身,就代表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既然答应过他的条件,在没有得到他的肯定前,必然会帮他保守这个秘密。 清远听了秦夜泠的话,倏地笑出了声,抬头看着他道:“我说妹夫,你何时变得这么忸怩了?想要见我的妹妹你就直说,绕这么大的一圈子做什么?我听着都累!” 合着闹了半天,秦世子和清远国师的妹妹连个面都没见过? 众人总算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连面都没见过,那就更别提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们就说嘛,秦世子怎么可能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秋霜高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但是心头的怒气依旧没散,只是这次,她把火气都撒在了清远的身上。 她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清远,言语间没有丝毫的客气:“妹夫?谁是你的妹夫?你堂堂一个北寒国的国师,什么时候竟然沦落到做别人的媒婆了?还是说,你的妹妹长得已经丑到没人愿意娶了?” 清远讶异的挑眉看她,这丫头……叫什么来着?对了,他想起来了,“秋霜是吧?” 对于他能够准确的报出自己的名字,秋霜很是惊讶,随之而来的就是戒备:“是又如何?” 清远笑笑,随即胸有成竹道:“我敢说,你要是知道我的妹妹是谁,绝对会和我一样认为,她是这世上最绝色的女子,且一见如故。” “笑话!你以为你的妹妹是谁?人人见了都会喜欢?我告诉你,不可能!”秋霜对他的自大嗤之以鼻,愈发看他不顺眼。 “那好,我们打个赌如何?” 清远笑的开怀,眼底全是算计。 好久都没有碰到这么有趣的人了,不玩玩怎么可以? “可以!”不等林琅制止,秋霜已经答应,并且先一步的说出了自己的赌注:“我只有一个要求,若是我不喜欢令妹,还请国师您带着令妹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答应。”清远一口应道,眼神在她身上转了转,才道:“看你模样长得也不错,这样吧,若是我赢了,那么我要你嫁给我的一个亲侍为妻,你看如何?” “国师何必与一个小姑娘开这种玩笑,未免有*份!”没等秋霜作答,秦夜泠就先一步的开口了,没人比他更清楚清远口中的妹妹是谁,所以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清远这是在拿秋霜来消遣呢! 站在秦夜泠与秋霜之间的林琅,也不易察觉的拉了拉秋霜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冲动,她若是就这般应下了,要是出现什么意外,让他怎么办? “好,我答应!”秋霜本就是个好强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让秦夜泠为了帮自己而自降身份?她转身看了秦夜泠一眼,感激道:“秦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秋霜这辈子除了主子之外,还没有哪个女人能让我觉得绝色,更何况还一见如故?” 秦夜泠听了她这话有些头疼,她说出这句话,无疑就是当场输了这赌约! “本来秦世子为你说道,我还想说算了,但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我又岂能不成全你?”清远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唇边挂上诡异的微笑,这才终于从怀中取出了那封信。 他看着信封上的字迹,还不忘夸赞道:“不愧是我的妹妹,连字都写的这么好,可让这天下的其他女人怎么活?” 清远这话说出口,骤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又添了一句道:“自然,除了我。” 秦夜泠在他拿出那封信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他说的是什么了,尽管在他来的那一刻他就有预料,阿冉一定会没事,但是这些预料远比不上一字一句来的有说服力。 见到众人对他都是一副不屑的模样,清远的玩心愈发重了,他慢吞吞的拆开了信封,展开信纸在他们的眼前晃过,等看到其中几人忽变的脸色时,才得意反问道:“怎么样?你们也觉得很不错吧?” 最先认出白墨冉字迹的自然是从小在她身边侍奉的绿绮,其次便是蓝沁惊风等人,她们听了清远这话,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齐齐对他挥剑而去。 “说!你把主子怎么样了?她的信怎么会在你的手里?”这声音是绿绮的。 “是不是你们北寒皇室的人想利用主子威胁我们?告诉你,主子若是伤了半分,我们饶不了你!”这声音时蓝沁的。 “……”这是惊风的,他一向秉承着能动手就尽量不动口的原则。 清远怎么也没想到,他拿出信之后会是这样的下场,一下子就怒了,朝着还高站在楼上的秦夜泠吼道:“你当真不管是不是?信不信我撕给你看?” 说着,当真作势要将手中的信给撕了。 “都给我住手!”秦夜泠终于出声制止,接着对清远伸出了手道:“把信给我。” 众人闻声齐齐收回了刀剑,只是看着清远的眼神依旧不善。 清远冷哼一声,但也知道秦夜泠的耐心已经耗到了几点,手腕微一用力,轻飘飘的信封连带着信纸就一起袭向了他。 秦夜泠从空中准确的接过信,动作极为轻柔的将其展开,宛如手上拿着的是一件绝世珍宝,熟悉的字迹展现在了他的眼前,虽然只有短短几行,却足以唤醒他死寂多日的心。 有惊无险,现已无碍,诸位不用担心,在我回来之前,软红阁众人皆听命于秦世子,准备好粮食,抓紧备兵,等待时机成熟,配合神机楼,一举拿下东临。 君染墨书 “这……这是主子的字!”秋霜一眼就认出了白墨冉的笔迹,一时间激动的几欲流泪。 而林琅看到这信的内容,则是惊叹出声道:“世子和墨冉小姐当真心有灵犀,连说的话都这么不尽相同!” “哼,你这不是废话,这两个一个是我妹妹,一个是我妹夫,要是没点默契怎么成?”清远极为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很是不以为意。 “你说谁是你妹妹?”秋霜这次总算是学聪明了,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清远笑的眉眼弯弯,一字一句道:“秋霜美人,你没听错,我说的是,你家阁主,就是我的妹妹,所以你这门亲是结定了哦!” 秋霜的脸色一白,又一黑,最后恢复了正常嗤声道:“你说主子是你妹妹她就是么?我知道我家主子有妹妹,有弟弟,就是没听说过有个哥哥!”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你不知道,并不代表不存在!”清远又打了个哈气,摆摆手道:“罢了,今日我不与你计较,反正来日我们还会再见,届时我一定让你亲耳听到你家主子叫我一声哥哥,到时候你再愿赌服输也不迟。”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人。 “等等。”秦夜泠见他要走,终于从楼上纵身而下,拦在了他的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你还没有告诉我阿冉的下落。” “妹夫,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情。”清远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变得如同秦夜泠第一次见他那般,有些冷淡与漫不经心道:“我没有必要告诉你我妹妹的下落,我之所以这么帮你,纯属因为你是我未来的妹夫,不然……你在我眼中,也就什么都不是!” 他话音刚落,全场一片寂静。 有史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和秦夜泠这么说话,即便对方是个女的,也未免太胆大了一点! 众人屏息等待着秦夜泠的反应,却见对方神色淡淡,并没有愤怒或者其他什么情绪,都不由得有些失望,就好像他们一直拿来崇拜的神祗,却被另一个他们轻蔑的对象给击败了。 清远的眼底也不易察觉的掠过一抹失望,绕过他就要离开。 他一直以来欣赏的对手,原来也不过如此。 在清远走到门口,即将离去的一刹那,一直沉默的秦夜泠忽而开了口,声音波澜不惊,可清远却从中听出了一分真切的嘲讽。 “清远,我想你也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情,若你不是阿冉的‘哥哥’,你在我眼中,只是一个国师罢了。” 比起清远的不屑一顾,秦夜泠却用这样“以德报怨”的方式,狠狠的还击了他,反倒让他刚刚的那句话显得无比的幼稚起来。 “还有,无论如何,这次的确是我请你帮的忙,我就此欠你一个人情,往后你若有需要,尽管来找我偿还,我秦夜泠只要能做得到,定不会推却。” 这句话,则表明了他的立场。 的确,他找他帮了忙,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因此低人一等,同样,若不是事关阿冉的安危,他断然不会找上他。 “现在你可以走了,至于阿冉的下落,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会自己去查。”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秦夜泠头也没回,径自往楼上走去。 清远忽地笑出了声,不知为何,他被秦夜泠这么一反击,心里竟然觉得很痛快! 他一定是疯了! 不过现在的这种情况可不是他所愿,他如何能听不出来,这妹夫是要与他划清界限呢!这可不行! “我妹妹她现在很好,而你若是真的想帮她,就做好她信中交代你的事情,不必特意去寻她,你需要明白,儿女情长和国之大义,你固然可以为了前者而舍弃后者,但若在两者能够兼顾之时,妹夫,你应当知道孰轻孰重!” 秦夜泠行走的脚步一顿,转头朝着清远的方向看去,只见他原本站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阳光照射下清晰可见的灰尘在空中飘荡着。 ** “阿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次朝廷的先行部队已经到达了,正在朗巴宗长安排的帐中休息,最多明日,倾城王爷和锦绣王爷就能到了!” 这日正午时分,古娜从外面兴奋的跑到白墨冉的帐中,连口气都来不及喘,一口气说完了她刚刚得到的消息。 因为她比谁都知道这对于白墨冉来说有多么的重要,本来她大可在伤好后直接离开这片草原,之所以会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北寒皇室中人的到来。 “先行部队是什么人?怎么比两位王爷还要提前达到?” 白墨冉本在榻上调息,听到她的话立即停了下来,睁开眼疑惑道。 她的伤虽然好全了,但是因为中毒而损耗的内力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恢复,需要她长久的自我疗养。 “我也不太清楚,以往每次的赛马大会都是没有先行部队的,这次听说好像是因为二皇子妃也来了,所以朝廷那边照顾到她是女子,让她先行启程,好到这里有足够的时间休息。” “二皇子妃?”扶桑炎在北寒已经有妃子了?那么陈翎茜又算是什么? 如果扶桑炎说的话是真的,那么本该嫁到北寒的是她,最后是因为师兄的帮忙,她才会逃过一劫,结果陈翎茜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所以现在,她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一会儿都坐不住了,下了床榻就往外走去。 “阿冉,你这是要去哪儿?”古娜看出她的不对劲,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我要去看看二皇子妃,她住在哪里你应该知道吧?正好,你带我去!” 出了帐篷以后,白墨冉才想起自己并不认识二皇子妃的帐篷,只能求助于古娜。 “阿冉,你不要冲动,我知道你是为陈翎茜觉得难受,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算去了也没用!更何况这事情要怪也不能怪她,是二皇子的错啊!” 古娜在东临是见识过白墨冉冲动时候的性子的,所以不敢轻易的领她过去,这里可不比东临,现在白墨冉孤身一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也没人可以搭把手。 “你放心,我不会对她如何,我只是心里不舒服,想要去看看而已,古娜,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白墨冉停下脚步,诚恳的对她保证道。 “那……好吧。”古娜认真的看了白墨冉一眼,在确保她现在的确是很理智的情况下,终于妥协了。 反正她跟在她的身边,就算有什么事情她还能帮衬些。 只是她们这一行并没有如愿的见到二皇子妃,她们到得她帐篷前的时候,伺候的贴身丫鬟告诉两人,皇妃因为听到了几个草原女子的闲话,所以拉着那几个女子去校练场比试去了。 “什么?”古娜惊呼出声,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白墨冉还没闯出什么祸,这些个丫头们倒是先她一步凑上去了。 且不谈她们与皇妃的比试谁赢谁输,谁该赢谁该输的问题,万一在比试的过程中,这皇妃一不小心受了点伤什么的,要被皇室的人知道,她们就完了! “走,我们去校练场,或许还能来得及!” 白墨冉当机立断,立即抬脚朝着校练场的方向跑去。 古娜在原地跺了跺脚,也知道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也急匆匆的跟上了她。 只是让白墨冉怎么也都没想到的是,她赶到校练场之后,看到的竟然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第十五章 冰释前嫌,锦绣倾城 “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高超的箭术?可别让我笑掉了大牙!” 陈翎茜穿着一身粉色的丝绸长裙,上身罩着白色的狐皮短裘,一眼望去,在众多穿着草原装扮的女子中间显得格外的显眼。 白墨冉在见到是她的时候,着实惊愕不已,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古娜口中的那个二皇子妃竟然会是陈翎茜! 且不说她清楚的知道她对秦夜泠的心思是多么坚定,就说目前北寒和东临的局势,她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而后她被陈翎茜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打量了周围的箭靶子一眼,再结合方才那些侍女们所说的话,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眸中溢满了笑意。 “你们这些丫头,现在吃瘪了吧?这二皇子妃的箭术可不是你们能比上的,今日正好给你们好好上一课,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小瞧人!” 白墨冉一边说着,一边向她走近,陈翎茜听到有人竟然帮她说话,很是诧异的转过头来看她,在见到她的容貌时,眼中闪过一抹羡艳与惊叹。 “对了阿冉,你也是东临人,难道你和二皇子妃之前就认识不成?”那些姑娘被白墨冉这样训斥也不以为意,一个个都缩了脑袋,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这事情也就这样揭过了。 “你是东临人?”陈翎茜闻言,眼中立时浮现出了一丝感伤,白墨冉看的出,那是她对亲人的思念。 “怎么,才几个月没见,皇妃就将我忘了不成?”白墨冉对她笑言,再次上前几步,行礼道:“民女白墨冉,见过二皇子妃。” 陈翎茜只觉得眼前有一道闪电劈过般,一下子就傻在了原地。 这女子刚刚说什么?她称呼自己为白墨冉?白墨冉! “你,你……”等到陈翎茜好不容易有了开口说话的能力,她瞧了她半天,还是迟迟不愿相信。 白墨冉则不再多说,而是走到那几个姑娘旁边道:“还亏你们与皇妃比的是箭术,这要是比武术,你们输的才会叫惨!” “输就输了呗,那也没什么,只是皇妃就算再怎么厉害,我也不相信有阿冉你厉害!我到现在想起那天的画面,还心有余悸呢!”其中一个姑娘似乎陷入了回想做抚心状。 “是啊是啊,自从那天过后,阿冉你不知道我们草原上的男人都躲着你走么?就是怕在你面前丢人呢!你现在可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功臣了!”另一个人随即附和。 白墨冉哭笑不得,她们这是在夸她呢还是损她呢? 的确,这几天她过的很是清静,每天早上醒来,屋子里连一只羽毛都没有,她舒心之下对这样的转变还是有些好奇,于是便不耻下问的请教了古娜,换来的是古娜一个极为鄙夷的白眼,“草原上的汉子都最好面子了,昨天你表现出了那么强悍的一面,现在你就算想嫁给他们,他们也不敢娶啊!在他们的眼里,媳妇就是娶来疼宠保护的,而不是保护他们的!” 得,合着她成了悍妇了! 不过就目前这种情况下,她也不介意被人这么看待。 “你们可别这么说,要是真的认真算起来,皇妃以前还救过我一命呢!皇妃你说是不是?”白墨冉瞧着给她的冷静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才主动上前,热络的拉过陈翎茜的手。 陈翎茜看着她的眼神复杂,但是心里还是接受了她是白墨冉的这个事实,因为她知道,除了白墨冉之外,再也没人可以带给她这样的压迫感了。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们做什么,我们既然有缘在这里重逢,你不妨陪我走走罢!”陈翎茜也笑了,倒也没挣开她拉着自己的手,反而极为亲热的反握住她,避开了众人,和她一起朝着空旷的原野走去。 白墨冉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她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就随着她的脚步走远了,正巧,她也有很多的疑问要问她。 “我离开的这些天里,爷爷他可好?” 走出了一段距离,陈翎茜当先开口了,一改刚才的霸道张扬,眉间平添了几分思念忧虑。 “陈老将军在知道北寒的所作所为后,就一直很是担心你,也是因为他的极力争取,才有了这次东临对北寒的开战,除了他对你很是忧心以外,陈老将军一切都好,所以你不用担忧。” 白墨冉最是能够理解陈翎茜现在的心情,就如同她担忧着秦夜泠那般。 “我从小就在爷爷身边长大,从来没有离开他这么久的。”陈翎茜听了白墨冉的话后,眼中已有湿意,却倔强的忍着,不愿让自己落泪。 白墨冉看着她这样子,心里也很不好受,一切都是因为她,虽然陈翎茜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她还是有必要为了这件事情和她致歉。 “对不起,这次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远嫁北寒,其实二皇子一开始之所以会在东临选妃,是为了威胁我,只是我没有想到,最后牵连的人,竟然是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翎茜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抱歉,这事情关系的东西太多,我无法一一和你解释,但是你若是因此而怨恨于我,我也无话可说。”白墨冉心里的愧疚愈发浓重起来。 陈翎茜看了她好一会儿,眸中各种情绪一一闪过,最后摇了摇头,不但没有怪她,还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感慨道:“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意。” 这次换为白墨冉不解了。 “其实你不用因为这件事情感到任何愧疚,固然,我一开始知道自己要代表东临与北寒和亲是,为了反抗差点寻死,最后还是被爷爷拦了下来,但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奇妙,这次远嫁北寒,成为扶桑炎的妃子,我并不后悔,因为我已经爱上了他。” 白墨冉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局,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道:“你……你不是?” “你是不是想说,我不是一直都是喜欢秦世子的?” 陈翎茜先她一步,替她说出了她的困惑,白墨冉只能点头。 “在我真正爱上一个人之后,我才明白,我对秦世子一直以来的那种喜欢与痴恋,只是水中望月的空影罢了!我自以为的喜欢,其实更多的应该说是崇拜与不甘,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只敢远远地望着他,而若是你真正喜欢一个人,你心里将会无时无刻不惦念着他,想要伴随在他的身边,会因他喜而喜,因他忧而忧。” 陈翎茜在说话时,白墨冉一直在认真的观察着她的神色,此时的她,完全是一个陷入爱情中的小女人,完全没了往日里的娇蛮跋扈,变得柔软温雅起来。 她先前有过多种设想,唯独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人心,果然是最难测的东西。 只是她很好奇,这陈翎茜和扶桑炎一样是火爆蛮横的性子,这样的两个人,到底是怎样好上的? “既然如此,你这次怎么会来到这里,不应该在皇宫里好好呆着做你的贤妻?” 不管如何,这样的结果也是白墨冉很是喜闻乐见的,至少让她的负罪感减轻了不少。 “你也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在北寒皇宫里都闷了几个月了,早就呆不住了,扶桑炎见我无聊,又恰好遇上这种盛事,就安排我出来走走散散心。” “他倒是放心,也不怕媳妇儿就这么跑了?”白墨冉不由得打趣。 “哼,他还巴不得我不回去了呢,也省的我每天烦他烦的头疼。”陈翎茜下意识地辩驳她的话,可是说到后来又觉得心中有愧,复又小声嘀咕道:“他本来是打算和我一起来的,只是这些日子朝中的事务实在是太忙了,他抽不开身,只得放我一个人来了。” 白墨冉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陈翎茜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腾地升起了两抹飞霞,岔开话题道:“哎,你怎么老说我呀,你还没和我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北寒呢!还有你和秦世子都怎么样了?” 白墨冉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情,在她的问话中又紧绷了起来,最后才艰难的道:“不归关一战,我与他皆被人暗算,迄今分隔两地,生死不明。” “什么!”陈翎茜惊呼出声,美目睁大,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扶桑炎明明就告诉我,东临只是派兵驻扎在边关,并没有交战!他居然敢骗我!” “二皇子大概也是怕你知道了担心,所以才瞒着你,你放心,陈老将军没事。”白墨冉对她的反应微讶,不过她能理解扶桑炎的心思,怕他也是真的把陈翎茜放在了心上,所以才会费尽心思对她隐瞒。 “可是秦世子呢?还有不归关,北寒竟然已经打到那里了?” 虽然她明白了自己对秦夜泠的心思,但是再怎么样他也是她放在心中惦念过的人,怎么可能不焦心? 她身为一代名将的孙女,自然知道不归关是哪里,一旦失手,东临怕也是完了! 白墨冉没有再说话,她该怎么告诉她,她所挚爱的国家,就是暗算她和夜泠的幕后黑手?就是亲手葬送上万无辜百姓的刽子手? “你也不必太着急,秦世子是谁?在我眼中,他可是无所不能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的就出事呢?” 见她沉默,陈翎茜误以为她是在担忧秦夜泠,小心的出声安慰她。 “我也相信他不会有事。”白墨冉也不解释,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而后话锋一转道:“你来北寒这么久了,可曾见过三皇子?” 陈翎茜听了这话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看着白墨冉的眼神骤然多了几分防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道:“你怎么突然会问起这个?扶桑炎是三皇子的哥哥,我来了这么久,当然见过了。” 见到陈翎茜是这样的反应,白墨冉心中已经有了底,知道她已经知道澹台君泽就是北寒三皇子的这件事,也对,这次他也要来这里,两人本就是一路的,怎么可能不会见面? 只是令她惊奇的是陈翎茜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看她这样子,对澹台君泽可是十分维护? “本来还有什么,不过看到你这样的反应,倒也没什么了。”白墨冉意味深长的吐出这句话,笑看着陈翎茜。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陈翎茜虽然性情直爽单纯,但也不傻,一见到她这表情,便知道自己是被耍了,亏她还极力的掩饰,真是太丢人了! “我知道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白墨冉装傻,无辜的看着她。 “我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你还有着这般蒙骗人的功夫!”陈翎茜气恼,目光又在她完好无损的脸上转了转。 “我以前也没有看出来,你会是这般护夫之人!”白墨冉反唇相讥。 两人的视线相对上,谁也不肯当先示弱,就这么对视了半天,最后都不知道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什么,两人齐齐撇开了眼,笑出了声来。 以往所有的误解恩怨,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笑到后来,陈翎茜不由感慨道:“命运真是奇妙,若是时间退回到几个月前,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我和你会像现在这样的相处,我可以和她们一样称呼你吗?阿冉?” 白墨冉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不已经叫上了么,二皇子妃!” “哎呀,你别叫我二皇子妃,在宫里的时候我已经听够了,叫我翎茜,我爱听这个。”陈翎茜皱眉,上前抱着她的手臂摇晃。 “好,翎茜。”白墨冉从善如流,“那我有一事相求,你要不要帮我?” “什么事情?”陈翎茜眼睛一亮,很是好奇,能让白墨冉主动开口求人,这真是难得! 白墨冉神秘一笑,凑近她的耳朵对她耳语。 陈翎茜听完点点头,对她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 古娜果然没有说错,第二天上午,一行队伍就浩浩荡荡地驶进了草原,彼时的白墨冉站在山上朝下面看去,就见到在清一色的黄色队伍中,两架红色的御辇显得尤为的刺眼。 昨日陈翎茜就提前给她打了招呼,说是让她做好准备,这两只本就妖的人自从碰到一块之后,愈发变本加厉,在皇城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的美貌,就已经将一干女子迷得晕头转向,好多姑娘更是被祸害的退了已定的夫家,发誓非君不嫁了! 白墨冉听了之后,心里颇为怜悯那些女子,却也无可奈何,有些人,生来就是祸害人间的! 锦绣倾城,这两人的名字就注定了他们的不平凡。 想起昨天她和陈翎茜的约定,白墨冉不再在山上多呆,飞身而下,准备在帐中静待某人的自投罗网。 而在山下,两位被人视为妖孽的人,一前一后隔着百米的距离还不消停,用传音入密的方式唇枪舌战。 澹台君泽打从一来到北寒开始就后悔了,虽然他老子对他是百般的爱护,对他百依百顺,但是他依旧过的很不舒心,最大的原因便是因为纳兰倾城。 一离开东临,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关系网就此废了,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软红阁在北寒的几个据点,但是纳兰倾城偏偏每次都与他作对,每次他好不容易在软红阁处取得消息时,总是会被他的人半路拦截,以至于他来到北寒这么久,对于东临近期的消息,可谓是一无所知! 而扶桑拓虽然对他纵容,但是因为顾及到他在东临生活了多年,所以一直也对他隐瞒着消息,就怕他知道不该知道的以后和他拔刀相向,因此都这么久了,他都一直生活在一个消息封闭的局势下,都快被逼疯了! 所以这次,扶桑拓原本没打算派他过来,只派了纳兰倾城,被他知道以后,他极力争取之下,扶桑拓才松了口,让他和纳兰倾城同行。 可怜在东临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君世子,到了北寒之后只能依靠撒娇讨好的方法才能如愿以偿,也怪不得他会暴躁。 而他这次出来,就没打算再回皇宫,而是想借此机会偷偷逃回东临,探一探究竟是什么情况。 虽然他的计划是这样的,但是他一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他活的这么憋屈,都是因为纳兰倾城,还是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便又开始出言膈应他。 “堂弟,眼看着这草原就要到了,我听闻在草原上生活的姑娘们一向热情,虽然说这最难辜负美人恩,但是这些日子我的体力已经被皇城的姑娘们耗干了,实在没有力气再应付她们了,到时候还请你担待着些!” 在他身后百米处的纳兰倾城听了他的话,目光直直往前射去,在见到他头也不回,悠闲的剥着葡萄送到嘴里,心里只觉得闷得慌。 他哪儿能听不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表面上是在请求于他,实际上却是在提醒他,自从他来了北寒之后,他就夺去了他所有的威风,就连一向对他青睐有加的姑娘们,在见到他之后,这些日子也对他冷淡了不少。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这话果然不假。 纳兰倾城明知道他坐在前面,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还是让自己保持着八风不动的淡然,回击道:“堂兄还请不要太过担心,这草原上的女子可与皇城的不同,说不准到时候不用你交代,她们便直接投入我怀中呢?” “若是这样,那是再好不过了!若是你在这里看中了哪个女子,那就赶紧领回去吧,我相信你的那些姨娘们见了,一定会很欣慰的!” 澹台君泽“扑哧”一声,将口中的葡萄籽吐出辇外,伸手又拿了一个。 纳兰倾城脸都黑了,死死地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还真的专挑他的痛点踩! 明明他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但是他的母亲早逝,北寒帝又因为他走失了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找回来,所以不敢对他提任何要求,只要他能安分的呆在皇宫就好。 可是他就不同了,他父亲留下的一干姨娘们早在他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那天开始,就一个劲的在自己的耳边念叨着,让他早点成家立业,好早些为纳兰家开枝散叶,以告慰他父亲的在天之灵,而那些姨娘们每天送到自己的房间的女子画像,早就可以堆成一座山了,不过也被他烧毁的差不多就是了。 “堂兄说笑了,我现在还年轻,不着急,倒是堂兄你,什么时候娶了嫂子,我这才有心思娶妻么!” 这是在暗讽他老了? 澹台君泽手上力气一下子没掌握好,到嘴的葡萄也被他捏的只剩下黏稠的果汁。 他拿出锦帕擦了擦手,刚欲再出口还击回去,就见到有一人朝着他们的队伍迎面走来。 “纳兰倾城,你给我从车辇上下来,和我走一趟!” 陈翎茜看都没看澹台君泽,直接朝他身后的走去。 “做什么?难道是有美人托你来约我一叙么?”纳兰倾城漫不经心地一问,让陈翎茜的眼皮跳了跳。 这人,是真心还是无意?竟然被他说中了心思! 不过不管怎样,就算他是真的知道又如何,还能不听她的话不成?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她双手叉腰道:“成啊,你现在是不把我这个嫂子放在眼里是不是?看我到时候回去,让你堂兄怎么收拾你!” 说完这话,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停留。 “哎,别呀嫂子!我去还不行?”纳兰一听她提到扶桑炎头都大了,要说这段时日里,他最大的不幸,一是澹台君泽,二就是陈翎茜了。 他也不知道这女人有什么好的,竟然能够把扶桑炎给收拾的服服帖帖,谁要是敢欺负她一下,传到扶桑炎的耳朵里,那就绝对得倒霉。 他可不想做那个倒霉蛋! “哎!堂弟,好好跟着嫂子去和美人解闷啊!” 澹台君泽见不用自己动手,有人就已经先让纳兰倾城吃瘪,心里无比的愉悦,顺带着还不忘落井下石一句。 “扶桑锦,现在没你的事儿,你给我一边呆着去!”陈翎茜见不得他这般幸灾乐祸,对待两人的态度一视同仁。 澹台君泽见此摊了摊手,做出一副自己很无害的样子。 纳兰倾城在这个时候却回过头来,对他意味深长的一笑,“你放心,我一定会和美人好好的畅聊一番的!” 不知怎地,澹台君泽看着他的那个笑容,总觉得无比的刺眼。 ------题外话------ 到今天才发现,之前一直把纳兰和澹台两人写成了表兄弟关系,今天才反应过来是堂兄弟,先前写错的两处错误已经改过来,不影响阅读。 第十六章 三个问题,再会师兄 “进去吧,想要见你的人就在里面。” 陈翎茜把纳兰带到了白墨冉的帐前,就要功成身退,虽然她很好奇她要如何说服他帮忙,但是依着这两人的功力,她想偷听明显是不可能了。 “嫂子,这草原上的姑娘难道都这么热情?现在都直接把人请到帐里了?”纳兰倾城一脸惊讶状。 “热不热情,你进去就知道了。”陈翎茜对她假笑一声,见他还在门口磨蹭,不由得搡了他一把,将他整个人都推进了帐中。 纳兰倾城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还好反应的及时,不至于摔倒,在没有扫视一眼帐中之人的情况下叹气道:“倒不想软红阁主的待客之道竟是如此粗鲁!” 白墨冉对他早就知晓并不意外,要知道,风月轩最擅长的是什么,而纳兰倾城作为风月轩的主子,要是连这点消息都打探不到,那他这个主子也可以下位了! “我好像对你,没有客气的理由。”白墨冉手中拿着一张纸,纸上不知道写着什么,看着正入神。 “阁主此话怎讲?我纳兰倾城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于你吧?”纳兰倾城瞅了眼面前的桌子,见桌上连一滴茶水也没有,感觉自己很是冤枉。 “我师兄都被你们抓到北寒来了,如果这都不叫得罪的话,那我还真不知道得罪两个字怎么写了。” 白墨冉看着他冷笑一声,纳兰立即心虚的移开了眼睛,不说话了。 “不知道纳兰王爷上次答应我的三个消息可还算数?”她这次找他来可不是叙旧的,若不是他是风月轩的轩主,她绝对不会多看他一眼。 “自然作数!”纳兰倾城回答的斩钉截铁,笑着反问道:“怎么,现在阁主有什么问题需要我风月轩帮忙了吗?” “问题是有,就是怕你风月轩回答不了!”白墨冉若有所指的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纸张,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轻蔑。 “笑话!这天底下若是有我风月轩都回答不了的问题,那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存在!”纳兰倾城被白墨冉这么一激,也有了几分的火气。 他对待女人脾气一向很好,可白墨冉偏偏触碰了他的底线!那就是他身为王爷以及轩主的能力! “好,很好!”白墨冉见到他这样的反应很是满意,露出一抹放心的笑容,这才悠悠的走到他的面前,双手将手中的纸张呈上,十分虚心受教道:“这纸上写了我想要知道的三个问题,只要你能回答出其中一个,上次我开出的三个消息,便一笔勾销!” 有这么好的事情?纳兰倾城狐疑的看着突然放低姿态的白墨冉,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再次对上她的视线,只见对方对他很是奉承的一笑,将纸又往他的面前凑了凑。 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就算这纸上有毒,他为了保全男人的面子,也得接过来!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问题能让你软红阁主这么重视!” 纳兰倾城强撑着一口气看完了纸上的问题,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一遍。 第一条:如何让北寒帝答应开放城池与东临国通商,且永世友好? 第二条:如何让北寒帝答应让出身下的皇位,然后让新皇答应第一条? 第三条:如何让北寒帝心甘情愿的做到以上两条? 纳兰倾城看着这薄薄的一张纸,足足发了半天的呆。 只要扶桑拓在他的皇位上呆一天,那这第一条就永远不可能实现! 那么只有第二条,但是第二条比起第一条要更加困难好吗! 哪里有人这么提问题的?换个说法,这哪里是在找他寻答案?这明明就是拉他去送死么! “那个……”纳兰倾城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开口,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白墨冉给打断了。 “如果你是想说你一条都回答不了,那也没关系,不过我想今天之后,你风月轩的名声在这江湖上大概就毁了,毕竟,它再也不是无所不知的一个组织了……真是可惜,这保留了上百年的名声啊!” 白墨冉嘴上说着可惜,脸上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模样。 纳兰倾城觉得自己快被气出内伤了,他知道,白墨冉绝对会说到做到的,他不能让风月轩上百年的名声就这么毁于一旦,至少不能毁在他的手上!这样就太丢人了! 他冷静下来,继续盯着那张纸,似乎想要把纸给看穿才罢休。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而且相比于这几个问题来说,更倒霉的应该是另一个人吧?再者说,她只是让自己回答,他只需要给出解决方法,不需要参与过程,这么一想,似乎问题简单了许多? “好,为了不有损我风月轩的名声,你这三个问题,我都帮你解决!”纳兰倾城心中有了主意,表情终于放松了下来。 白墨冉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快,甚至不需要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心下极为的狐疑。 “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做。”纳兰倾城朝她勾了勾手指,然后凑近了她的耳畔,窃窃私语。 ** 澹台君泽一到达草原,就被朗巴安排到了他的帐篷里,早在陈翎茜来的时候,他就着手收拾自己的屋子,把帐子让了出来,自己则在旁边搭了一个临时的帐子,好方便照顾。 眼看着这都过了晌午,纳兰倾城那里还没有传来动静,澹台君泽没了人可以拌嘴,反倒是无聊了。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有一点他预料的还是很准确的,草原的姑娘的确很热情,所以他还没有在帐中寂寞多久,接二连三的就有姑娘们以各种的理由找上门来,嘘寒问暖的,端茶倒水的,按肩捶腿的,应有尽有,让澹台君泽乐不思蜀,顿时就把纳兰倾城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白墨冉掀开帐帘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这么奢侈荒废的场面。 众位姑娘见到她都想与她打招呼,都被她一个手势都压了下来。 她悄悄的走到澹台君泽的身边,不留痕迹的接替过为他按肩的姑娘的活儿,然后对几人露出一个请求的眼神。 姑娘们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对白墨冉都很是了解和喜欢,因此接收到她传递过来的意思,只当她是有事,或者看上了这锦绣王爷。 毕竟白墨冉对她们这些人是有救命之恩的,所以她们当然不能与她相争,一个个的便也听从的退了下去。 一时间,原本充满女子叽喳的帐子安静的有些可怕。 正在闭眼享受姑娘喂食的澹台君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睁开眼来就发现自己的面前空无一人,不禁很是疑惑。 感受到自己的肩上还有着一双姑娘的手,他奇怪的问道:“她们怎么都走了?” 然而身后之人并没有给他任何回答,只是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些。 澹台君泽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对劲,防备着回头看去,就见到有人一脸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师……师妹?”他大惊,有些不敢置信,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看来师兄在北寒的日子过得也很不错么,倒是枉费我平日里的挂念了!”白墨冉说着,手中用的力气再次加重,可是对方却似没有感觉一样,依旧呆愣的看着她。 白墨冉皱眉,一下子放开了手,心中暗自思量,师兄莫不是在北寒享受惯了,现在智力已经退化了? “师妹,真的是你!”就在白墨冉准备给他来上个一掌,看看他会不会有反应的时候,澹台君泽这才回过神,一下子从矮榻上站起来,将她紧紧的揽在了怀中。 白墨冉毫不客气的真的一掌拍到了他的胸口,硬生生的将其逼退了几步,这才嫌弃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这么久不见,你这身上的女人香味倒是从来没变过!” 澹台君泽听到她的话,再想到刚刚他做的那些事情,脸色变了变,最后讪讪道:“其实我也是被逼无奈,师妹你是不知道,我在这北寒除了吃喝,就真的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若是再没有些姑娘陪我聊聊天,大概你今天就见不到活着的师兄我了!” 说完,他还做出了一副颇为委屈难受的表情。 什么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白墨冉这算是领教了。 “话说回来,师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应该陪在秦夜泠的身边吗?”澹台君泽从相遇的喜悦中清醒过来,这才想起问题的关键。 现在两军交战,虽然他不知道战况如何,但是这么敏感的时期,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们被东临皇室暗算,夜泠迄今下落不明,我前些天无意间逃到这北寒,原本想要去皇城见你,但听说你们不久要来,便一直在这等着。” 白墨冉在纳兰倾城那里,就知道北寒一直对他封锁着两国的消息,所以她略过了中间的那些惊险的过程,免得让他现在无谓的担心。 可即便是这样,澹台君泽的脸色还是变了。 这都发生了多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北寒的人竟然一个两个的都瞒着他!是不是今天要是阿冉不找过来,若是有朝一日秦夜泠死了,他也会被蒙在鼓里?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听了她的话,澹台君泽一改玩笑,脸色变得极为的凝重认真。 白墨冉看着他这样,却说不出话来了。 “师兄,对不起。”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这句久违的道歉。 为的是那日在东临,他与她最后一面,她因为自己的情绪,而不由分说对他发的火。 为的是他为了保护她,伪造左相与北寒通敌叛国的信件,不惜舍弃自己在东临的势力、亲人以及一切,和扶桑炎回北寒。 为的是现在,他已经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她却还是要来找他帮忙,甚至要让他为了自己,做他所不愿意做的事情,承担起原不属于他的责任…… 在这一刻,她迟疑了,她觉得自己太过于自私,她如何能为了自己,去左右别人的人生? 澹台君泽并没有因为她的这句道歉而有任何的喜悦之色,他的脸色暗了暗,很快又敛去。 他抬手,抚了抚白墨冉露在绒帽外的长发,“你不用道歉,我若是不想做的事情,谁也别想勉强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愿为之,你若是因此而愧疚,反倒是在侮辱我。” 白墨冉抿了抿唇,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如今东临皇室容你们不得,夜泠生死不知,可就算他在这里,怕也不会接受北寒给他抛去的橄榄枝,若你们想要报仇,唯有谋逆,可仅凭软红阁和神机楼的兵力,还远远不够,且现在两国战事激烈,你们唯一的出路,只有与北寒帝交好。” 白墨冉不说,并不代表澹台君泽不知道她心里的打算,她只说了一句话,他却从中将她的心思全部看透,一字不差的给说了出来。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北寒这边你不用担心,只是你必须亲自与我去一趟皇城,与我父皇交涉,只是你却不能以这样的身份进入皇城……” “明日便是赛马大会了,以第一名的成绩赢得这场比赛的人,好像可以随你们回京,接受皇帝的封赏?” 澹台君泽已经说到这种程度,她要是再拒绝那就是矫情了,只是她欠他的,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的确如此,只是参加赛马大会的人都是男子,你……”澹台君泽一下子也摸不准她的心思。 “你放心,我自有打算。”白墨冉对他神秘一笑,眼中尽是狡黠。 第十七章 赛马大会,两难取舍 白墨冉来找阿萨的时候,就见到他正倚在自家的羊圈外,嘴里叼着根青草,一脸忧伤的看着天空。 在草原上的一群男子当中,白墨冉有所了解的只有那么几个,其中之一就是阿萨,也是那天在驱赶狼群中表现的最积极的人。 阿萨的性子很是开朗,甚至开朗的有些让人受不了,导致阿萨的母亲常常看着他头疼道,当初是把他生错了性别,他本该是女孩子转世。 所以自打白墨冉来这的第一天起,这阿萨就少不了在她旁边转悠着,因为只有她不会嫌弃他的啰嗦,而他哪里知道,白墨冉其实也不是不嫌弃的,只是因为见他会毫不保留的与她说些其他人的事情,能帮助她迅速地了解这草原上的每一个人,所以才一直忍耐着。 不过也亏得他,白墨冉现在才有了脱身的机会,因为她知道,阿萨从小就很希望离开草原,去草原之外的地方走一走,他的心太活络,不适合被困在这一隅之地,只是他的父母并不同意他出去,而每年的赛马大会,就成了他唯一的出路。 只要他可以赢得比赛,那么就算他的父母想阻止也不行了。 但是奈何天不从人愿,阿萨的骑术的确很好,但是草原上从来就不缺马上的人才,所以每一年,拿到第一的都不是他,他也一直就被这样困在了草原上。 而据白墨冉所知,今年的第一,阿萨怕也是拿不到了,因为拉古的骑术比他要更加的厉害。 所以白墨冉猜想,他现在会这么消沉,应该也是为明天的比赛吧。 她走过去,也不打扰他,静悄悄的在他的身旁坐下。 而阿萨竟然一直都没有察觉,直到一阵凉风吹来,他难过的叹了口气,余光一扫,才察觉到白墨冉的存在,被吓了一大跳。 “阿冉,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也不叫我!”阿萨“呸”的一下吐掉了嘴里衔着的草,不断地在回想着自己刚才有没有做了什么不雅的事情。 “我见你想事情想得入神,所以就没有叫你,怎么,是不是在想明天的赛马大会?” 见自己的心事被人看出,阿萨也不觉尴尬,只是有些赧然的摸了摸脑袋。 “拉古的骑术一向很好,在今年更是突飞猛进,有他在,我这次怕是又成了第二了。” 白墨冉看的出来,他虽然已经尽力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是那份失落还是不自觉的流露而出。 “如果,我有办法让你成为第一呢?” “你有办法?”阿萨的眼睛一亮,顿时兴致勃勃的看着阿冉,但是不过一瞬,眸中的璀璨光彩就又熄灭了下去,“阿冉,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就算你再怎么厉害,那也是你的事情,我要怎么在一天之内赢过拉古呢?” “阿萨,你相信我吗?”白墨冉突然问道。 阿萨一愣,随即笑了,肯定的点头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在你没有救我们之前,我就一直很喜欢你,你知道吗,我阿萨虽然没有别的本事,可看人的目光一向很准,我能从一个人的眼神中,看懂这个人的善恶,你的眼睛,虽然藏着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但是我知道,你是好人,果不其然,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也证明了你的确是一个好人。” 这下反倒换成白墨冉错愕了,她没有想到,阿萨竟然会对她有着这样的评价。 好人么?以前的她,或许是吧,可是现在,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那么阿萨,明日的赛马大会,就算我请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不只是为了你可以离开这片草原,也是为了我。” “你真的可以帮我离开?”阿萨原以为她是在说笑,但是现在看来,她是真的能够帮他?“你说吧,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很简单,我只要你,明天消失在众人的眼前。”白墨冉盯着他,不知怎的,阿萨感觉到一股深刻的凉意从背脊而上,直入心底。 ** 第二日天公作美,天空万里无云,站在草原上放眼望去,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衬着分外晴朗的天气,让人心中感觉无比的辽阔。 “看来这一趟草原之行还真是来对了,看着这么美的景色,这么美的人儿,真是让我有些乐不思蜀啊!” 澹台君泽坐在垫着白色羊绒的椅子上,身后还站着一侍卫在为他撑伞,避免他受到阳光的照射,整个人显得无比的慵懒。 “堂兄未免有些少见多怪,在北寒,这样的风景可谓是处处可见,你若是想看,改日我这个做弟弟的带你把这北寒的山山水水都给逛上一逛,管叫你流连忘返!” 纳兰倾城坐在他的右手边三尺开外的地方,只是他就没有澹台君泽这么好的待遇了,孤零零的坐在一把木头椅子上,周围更是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倾城绝世的脸上,更是多了些深深浅浅的淤青,相比于澹台,他显得格外的落魄柔弱,反倒是激起了周围一些女子的怜悯之心。 纳兰倾城接收到周围的那些眼光,倒也不觉得害臊,反而让自己表现的更加虚弱了,果然,看着他的那些目光又更炙热了些。 其实不用多想,众人也能猜到,在场的所有人中,敢对纳兰王爷动手的,那就只有锦绣王爷了!他们虽然远在草原这种偏远的地方,但是这两位的传闻可是一直没有断过,谁都知道他们两人一直不对付,现在见到纳兰倾城脸上的伤,皆不约而同的缄口不提,以免既拂了纳兰王爷的脸面,又得罪了锦绣王爷。 而事实上,纳兰倾城脸上的伤也的确是他所赐,昨天自从白墨冉找过澹台君泽以后,他就直接冲到了他的帐子中,什么也没说,劈头盖脸的就把他给揍了一顿,他心中大概知道他是在气他没有将不归关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他自觉的理亏,便也没有还手,直接就导致了他现在一副被惨烈蹂躏过的模样,以及与他身份完全不相符的冷漠待遇。 “堂弟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澹台君泽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当初我在北寒各地跑的时候,你还在姨娘的肚子里没有出来吧?这北寒的光景,我若是想看,随时都可以去看,不牢堂弟费心了!” 这是在讽刺他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了! 纳兰倾城也开始憋屈了,他这堂兄,到底要生气到什么时候,他要是一直不消气,那他以后是不是一直都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渐渐地逼近,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人们闻声看去,就见到今年参加比试的人都已经驾马过来,一个个英姿飒爽,惹得一群姑娘两眼放光,激动的互相窃窃私语。 澹台君泽的注意力则不在这些人的身上,他扫视了周围一圈的人群,都没有见到白墨冉,心中愈发的奇怪。 究竟师妹昨日说的自有办法,是什么个法子? 转念间,方才还距离他们有百米之遥的男子们,已经驾马来到了离他们只有十米之距的地方,众人齐齐下马,跪倒在两人的面前,抱拳一一行礼道。 “草民拉古,见过锦绣王爷,纳兰王爷!” “草民封玉,见过锦绣王爷,纳兰王爷!” “草民……” 参加比试的十来名男子跪成一排,一一对两人行礼,两人也对他们一一点头,表示赞赏,直到来到最后一位。 “草民阿萨,见过锦绣王爷,纳兰王爷!” 那人的声音清脆响亮,比之其他人多了几分稚嫩,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两人对上阿萨的眼神,都是一阵惊讶。 纳兰倾城是觉得,这个少年的目光很是倔强清澈,是个难得的纯善之人。 而澹台君泽则是觉得,他昨天就不应该相信白墨冉那劳什子的办法,现在他真的是悔不当初! 只一眼,他就能认出眼前之人哪里是什么阿萨,这明明就是白墨冉!属于她的眼睛,他一眼就能认出,不管她如何伪装,那丝独属于她的干净温和,都是抹灭不去的! “纳兰王爷,锦绣王爷,赛马的时辰已经到了,要不要让各位准备就绪?” 负责这场赛事的卡鲁上前一步请示两人。 有了前车之鉴,纳兰倾城也不想再去触澹台君泽的霉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见他没反应,那人只能转向澹台君泽。 白墨冉感受到一直凝视着自己的那道视线,知道他要是再这样看下去,一定会引起其他人的疑心,倏地一抬头,威胁般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然后迅速地低下头去,又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澹台君泽被她这么一瞪,瞬间清醒了。 他太了解白墨冉,她做了决定的事情,就很难再有转寰的余地了,更何况现在她人已经出现在这里,他就算想阻拦也是不可能。 “开始吧。”他头疼的揉了揉额头,极为勉强的应了。 卡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想着难道锦绣王爷对他们草原男儿瞧不上眼?这也太欺辱人了! 这么想着,他退后一步,转身面对他们道:“这次的比试不单单牵扯到你们的仕途或者荣耀,更是为了证明你们作为草原男儿的血性与勇猛,都给我使出全力来!不要丢了草原人的脸,听到了没有!” 众位男子们看着激动的卡鲁,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的互相对视一眼,最后齐齐响亮的应道:“是!” 眼看着比赛就要开始,这时候站在第一位的拉古却往白墨冉的方向直直走了过来。 白墨冉一惊,想着莫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被他看出来了? 澹台君泽亦是眯起了眼睛,戒备的看着拉古。 好在拉古在来到白墨冉面前的时候,对她只是笑了笑,然后越过她,径自朝她的身后走去。 白墨冉转过身来,就见到桑塔正一脸羞赧的站在姑娘堆中,见到拉古过来,嘴角更是止不住扬起了甜美的弧度。 一见到她的这种表现,白墨冉心中便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情况了,这才放下了心。 “桑塔,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夺得赛马的第一名,这样就算是你的父亲,也阻止不了我们的相爱了!” 白墨冉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知道,拉古的部落并不富有,在这一片草原上,甚至算得上是落后的,而桑塔的家族,则是位于中游偏上一点的位置,所以对于桑塔的家族来说,要接受拉古这样的人,并不简单。 可是一旦拉古得到了赛马第一的位置,那一切都不一样了,拉古将会得到来自朝廷的封号和赏赐,甚至是官职,在有了这些以后,他完全可以成为与桑塔匹配的男人。 听了拉古的话,桑塔并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红着脸轻声道:“我等你胜利回来。” 但是这样的话语对拉古来说,无疑是最动听的情话,卡鲁背对着白墨冉,因此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却能见到他红透了的耳根。 “拉古,阿萨,你们两人快点,其他人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卡鲁回头见到还在发呆的两人,提高声量招呼道。 “这就来!”拉古大声应道,声音里是满满的干劲。 白墨冉紧跟其后,心情是与之截然不同的低沉。 看着两人朝马走去的背影,澹台君泽的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师妹她又要如何取舍?然而无论如何取舍,结果对她来说都会是一样的痛苦。 “堂兄,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从刚刚开始你就这样,没见到人家卡鲁对你都有意见了吗?” 澹台君泽因为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白墨冉的身上,所以一直没有注意旁人的眼色,现在经由纳兰倾城这么一提醒,看了卡鲁一眼,果然见到他冷沉着一张脸,看上去很是不悦。 “那又如何?虽说这草原上的男子自小就学习骑射之术,但要是真要比试起来,我也不见得会比他们弱了去!” 澹台君泽恢复了一贯的张狂之色,他从来就不需要去看别人的眼色,他也有着这个资本! “说的也是。”纳兰倾城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看着头上温度逐渐升高的烈日,嫌弃道:“若不是比试骑马实在是有损我的风度,我也想上去与他们较量一番,让他们知道,我们皇室中人也没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无用!” “是么?”澹台君泽从上到下觑了他一眼,然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哼声道:“真正有风度的人,别说是骑马了,就算是上茅厕也是香的,堂弟,你的道行还差的远哪!” 纳兰倾城顿时火帽三丈,想着自己当初怎么就想不开,还帮着皇叔将他找回来呢?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现在倒好,他一来,自己的风头全被他抢了,说也说不过他,争宠也争不过他,好不容易在情报网上能比他有些优越感,谁知道到头来还被痛揍了一顿! 他堂堂北寒王爷、风月轩的轩主,这日子实在是过的太窝囊了! 他想回去找他家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小绿了…… 在纳兰倾城暗自惆怅之时,随着卡鲁的一声令下,赛马比试已经开始。 作为一年一度最为盛大的比试,赛马大会自然不会只有赛马这么简单,在骑马的过程中,他们每人都需要过三个关卡,一个是射箭靶,每人十个羽箭,必须有三箭完完全全射到中间的红心位置,才能算是过关,然后继续驾马前行。 第二个关卡同样考验的是箭法,只不过相比之下,要比第一关难上许多,因为这一关要射的是活物,会有人专门放飞捕捉来的鸽子,同样是要求射到三只。 而最后一关,考验的是人在马上的灵活度,到时候会有人从不同的方向朝马上之人射上十只羽箭,而对方不得用武器来格挡,只能凭借自己马上的身手,躲避开这些羽箭,这些箭矢都是用特制的蜡打造的,伤不了人,却会在人的身上落下颜色,到的最后,每人身上的斑点少于三个的人,也视为过关。 论骑术,白墨冉自知自己骑术虽好,但是与这些草原男子相比,倒也没有什么优势,所以唯一能够加快速度的,就是在各个关卡中使用些小聪明的手段了! 她用尽全力驾马在草原上狂奔,结果也只是与拉古跑成了平局,可只是这样,就已经很让拉古吃惊了。 “阿萨,这离上次我与你赛马才过多久,你的骑术居然进步了这么快,真是让我惊叹!” 白墨冉闻言只能勉强笑笑,然而心中却更加的凝重,拉古竟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面不改色,轻松的与她交谈着,可见对他来说,他还没有用尽全力,他还有所保留。 果然,不久之后,拉古手下一使劲,他身下的马儿吃痛,放开了脚步狂奔而去,转眼间就与她拉开了三尺之距。 白墨冉面色一紧,立即也想要搏一把,放开手来与其一拼高下,可是脑中却不自觉的想起方才他与桑塔的对话,手中动作缓了下来。 第十八章 齐头并进,启程皇城 她想要赢,说出来很是大义,是为了拯救北寒与东临的百姓,可是她知道,支撑她做这些最大的动力,还是为了秦夜泠。 今日若是没有她,拉古的第一取得的必然是毫无悬念,他也有着他自己的所爱之人,她又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去剥夺了他人的幸福? 即使这两者的得失比起来,拉古自己的那点儿女情长根本不值一提,可这并不是她心安理得的借口。 有没有一个办法,能够两全其美? 白墨冉见与自己已经拉出十米之远的拉古,用力的挥动着马鞭,奋力的追了上去。 等到他追到拉古身边时,他手中已经射出了二支羽箭,且两箭都直入红心,没有半点偏颇。 她知道,若是她在时间上想要快过他,就必须用特别的手段了。 她从身后的箭袋中一下子就取出了三只羽箭,同时将其架在了弓上,将弓一横,弦拉到极致,在拉古极为惊诧与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对准三个箭靶,三箭同时射出。 “嗖嗖嗖”,三箭几乎同时到达箭靶,没有一发有误,每一箭都正中红心,这一景象让随后赶来的几个男子,均是错愕的瞪大了双眼。 白墨冉乘着拉古失神之际,调转马头,朝着第二个场地跑去。 一直在第二场地等候的男人们见到领先过来的竟然是阿萨,也很是惊讶,但却反应极快的从手中的笼子里放出了几只鸽子,白墨冉像刚刚一样,如法炮制,三箭同时射出,无一落空,三只鸽子同时落在了地上。 也在这时,拉古已经驾马追了过来,眉目间丝毫不见落后的挫败,反而愈发的信心勃发起来。 白墨冉知道前面还有最后一关,不能在此多留,但是在行进途中,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见到拉古拉箭向鸽子射去的一刹那。 他只射出去一箭,但是当箭落下的时候,那支箭上却串上了三只鸽子! 这得需要何等的臂力与箭术才能做到? 由此足可以判断出,她的三箭同射,他一定也可以做到,只是他没有想到用这种方法,或者说,他没有想到会有其他人用这样的方法! 这么一想,白墨冉心中愈发的惭愧起来。 也就是这么一失神,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了一个箭矢,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她的身上,她这才稳了心神,不敢再胡思乱想,神色戒备的环视四周。 一开始是一箭、两箭,白墨冉都成功的躲避过去了,可眼看着离终点还有百米之遥时,扮演箭手角色的男子们攻击愈发的激烈起来。 白墨冉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不敢用内力格挡,只能在马上不断地动作,来闪躲接连不断射来的箭矢,最后更是干脆倒挂在了马下,让箭手无处可射。 那些男子们见到她这样的动作,有几个甚至都忘记了再次射箭,心里直犯嘀咕,想着阿萨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这倒吊马腹的本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会的! 等到白墨冉成功的脱离了箭矢遍布的第三关,可以驾马狂奔的时候,拉古也已经来到了第三关的末尾,两人之间的距离只相差分毫。 白墨冉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神经绷紧,目光只盯住终点的那根红线,一往无前的让马儿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直到距离那根红线只有三米之距的时候,白墨冉才侧首用余光扫视了一下身后离她只有一米之距的拉古,只见他脸色通红,尤其是握着马缰的那一双手,已经被勒出了血来! 她立即勒紧了手中的缰绳,马儿受痛发出一身嘶蹄,动作也缓了一缓,就是这么一瞬,已经足够拉古追赶上来! 白墨冉这才一鞭子狠狠的抽下去,两人的马儿发力狂奔,并肩齐驱,在最后那一瞬,几乎同时碰到了红线,冲破了终点! 在冲破红线的那刻,在终点等待的人们齐齐发出了欣喜的欢呼声,上前迎接这次赛马大会的胜者,只是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因为阿萨和拉古几乎是同时到达的终点,以肉眼很难分辨出谁先谁后,这可如何是好? 卡鲁考虑到这情况,面带愁容的走开了,准备去请示两位王爷。 而剩下的人则是一拥而上,将拉古和阿萨抬了起来,高高的抛起来又接住,表示他们的庆贺之意。 白墨冉面对这样的仪式猝不及防,但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空中,只能硬着头皮配合他们。 等到众人将她放下时,她能察觉到拉古对她投来的灼人的目光,却假装没看见,对众人笑笑,举步向澹台君泽的方向走去。 “禀告锦绣王爷、倾城王爷,此次赛马大会已有结果,只是却是有两个人同时到达了终点,不分轩轾,还请两位王爷定夺。” 在他们还在庆贺的时候,卡鲁已经先一步的来到了两人面前,禀报了赛果。 “哦?是哪两位勇士?”澹台君泽听到这个结果并不讶异,像是早有所预料。 “是拉古和阿萨,就是之前站在第一个和最后一个的两人。”怕澹台君泽对两人没有多大的印象,卡鲁特意提醒了一下。 果然如此,与他的猜想分毫不差。 自己的师妹果然聪明,早在他听见拉古那番话的时候,他就知道师妹是不会让拉古就这么输给自己的,他甚至做好了师妹会舍弃自己的计划,从而保住拉古的准备,但是没想到,师妹居然能够将局面控制成这样。 这是一个最完美的结果了。 “朝廷从来没有说过,第一只能有一个,既然两人的表现皆是出众,那么我代表朝廷决定,此次将两人皆带到皇城面圣。” “草民也代表拉古、阿萨谢过王爷!”卡鲁得到这样的回答,先前对澹台君泽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了,对他来说,草原的荣耀高于一切,看来之前,是他错怪王爷了! “堂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纳兰倾城一直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直到卡鲁谢恩离去过后才发声。 “我一直都很好说话,只不过对方至少是个人。”澹台君泽完全无视他话中的深意,毫不客气的继续荼毒。 纳兰倾城自掘坟墓,再次惨败在他的毒舌之下。 “拉古见过两位王爷。” “阿萨见过两位王爷。” 没过多久,白墨冉和拉古就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了原处,依次对两人行礼。 “本王已经听说了,经过思虑,既然你们两位的比试不分高下,本王决定将你们两人一同带到皇城,让皇上好好奖赏你们,你们意下如何?” 澹台君泽正襟危坐,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只有了解他本性的纳兰已经白墨冉,在暗中毫不客气的将其嫌弃了一番。 “谢两位王爷恩典,一切都听从王爷的安排,阿萨没有异议。” 嫌弃归嫌弃,众目睽睽之下,白墨冉还是作顺从状,当先应了下来,反倒是一旁的拉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久久没有应声。 时间一久,不仅是纳兰和澹台,就连在周围围观的人们都感觉到不对,一个个小声的提醒道:“拉古,拉古你是乐傻了么!还不赶快谢恩?” 但不管周边的人说些什么,拉古依旧不为所动,如一尊雕像。 直到澹台君泽的耐心都快被耗光的时候,拉古终于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两人,目光毫不避让,眼神坚定道:“两位王爷请恕罪,其实拉古会争夺这个比赛的第一,并不是为了以后能够荣华富贵,只是为了能够迎娶心爱之人为妻,若是王爷体恤草民,还望王爷为草民指婚,便是对草民最大的恩赐了!” “难得世上有你这样痴情的男子,本王准了!”澹台君泽本来还想着在回皇城的路上怎么甩掉这个碍眼的麻烦,好与师妹单独相处,现在好了,对方既然自己提出来,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成全? “桑塔的父母可在?” 没等拉古说出他的心爱之人是谁,澹台君泽当先发了声。 顿时,有两名中年男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到得他的面前齐齐跪下行礼。 “今日拉古勇得赛马大赛的第一,却甘愿为你们的女儿舍弃外面的荣华,只想娶她为妻,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桑塔的父母自然是不乐意的,在他们看来,拉古简直就是脑子坏了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若是他像阿萨一样,应下这王爷的赏赐,他们或许还能将女儿嫁给他,但是现在,他拒绝了王爷的好意,依旧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这要他们怎么能够接受? 见到桑塔的父母沉默不语,澹台的心里有了底,忽而像是恍然大悟般得拍击了一下椅子,懊恼道:“本王这记性实在是太差了,本王忘了说,拉古虽然不能与本王一起去皇城,但是属于他该有的赏赐还是不能少的,以免日后有人说闲话,说本王怠慢了草原上的勇士,这样,往后拉古一家的赋税就免了,算是朝廷给拉古的补偿,你们意下如何?” 桑塔的父母听到澹台君泽这条件,眼中光芒一闪,当即磕头谢恩道:“草民愿意将桑塔许给拉古,多谢王爷的美意!” 对他们草原之人来说,最诱人的其实不是加官进爵,也不是黄金万两,而是眼前看得到的实际利益,他们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生活在草原上不会出去了,所以就算给他们金银财宝,也未必用的上,而最实在的则是这些家禽走兽,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些更珍贵了! 拉古一家在免了税赋之后,在草原上的地位与实力肯定会窜上一大截,长此以往,日后必当超越他们家族,既然这样,他们又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他们的姻缘呢? “如此甚好。”澹台君泽满意的点点头,又对拉古道:“今日草原上的所有人都可以为你作证,从此以后,你便是桑塔的夫婿了。” 拉古欣喜不已,脸上都泛起了激动的红晕,谢过两位王爷之后,径自走到桑塔的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同样满面红霞的她抱起来转了几圈,笑声在草原上不断地弥漫开来。 “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啊。”澹台君泽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自觉的喃喃出声。 白墨冉看着拉古和桑塔,也很是羡慕,同时心中的焦虑又多上了几分。 她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师兄,我们下午就启程去皇城。”她看了澹台君泽一眼,传音给他,语气是不容拒绝的果断。 第十九章 古娜书信,她有哥哥? “阿冉,你怎么这么快就想走?这也太突然了,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阿姆眼中满是不舍。 当日用完午膳过后,白墨冉终于找到了机会,恢复原本的模样,回到克里木家族,和他们告辞。 “是啊,阿冉姑娘,是不是我们哪里招待不周,让你觉得不我们怠慢你了?”缺了一只手臂的朗巴也走上前来,关切的问询。 “没有,阿姆、朗巴宗长,你们不要多想,不是你们的问题。”白墨冉连连摆手,安抚道:“毕竟我来北寒已经这么久了,我得回去了,你想想看,若是朗巴或者阿卡出了什么事情,一个多月都没有消息,你会如何?” “那我一定会哭死的!”阿姆想了想那样的场景,不假思索的回答,顿时明白了白墨冉的心情,反倒是一个劲的将她推开,“好啦好啦,你快走吧,我可不想因为自己多留你一会儿,而让你的家人伤心难过,这样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白墨冉哑然失笑。 “不过阿冉,你要答应我,以后若是得了闲,一定要回到这里看看我们,我会非常想念你的。”阿姆突然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前一刻还是笑脸盈盈,可在拥抱的瞬间,白墨冉却听到了她抽鼻子的声音。 她的心瞬间温暖起来。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挂念的感觉,是这样的美好。 “你放心,我答应你,我以后一定会回来看你,看你们,到时候,其实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收服你这个泼辣的小妮子!” 朗巴及其家人皆是哄堂大笑,泄露了他们与白墨冉一样的想法。 阿姆的脸一下子红的如同熟透的柿子,在快要爆炸之前,插着腰对她怒道:“趁我理智还在,你快点从我的眼前消失!” 白墨冉知道,这是阿姆不忍送别,用怒气来掩盖她的伤感。 她也不揭穿,只是上前回抱了她一下,然后眼神一一掠过阿姆身后的众人,再不犹疑,转身掀开帘子出了帐篷。 只是等她回到自己的屋子时,有一人已经将她的东西收拾好,正坐在床边等候她。 “古娜,你怎么来了?”白墨冉挑眉,讶异的看着她。 她这副架势,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打算? “我要是再不来,怕是就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吧?”古娜嗔怪的回瞪了她一眼。 “呸呸!什么最后一面?说得我好像有去无回一样!”白墨冉走上前不客气的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在她的身边坐下,解释道:“就凭你的救命之恩,我若是离开,能不和你说了再走么?就算你不主动来找我,我还是会去找你的。” “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在赛马大会结束的时候,我瞧见你那眼神,就知道草原是留不住你了,我也不想再让你花更多的时间在寻我上,所以就主动来找你了,此次来,我也不是与你告别,只是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东西?什么东西?” 古娜之所以会知道今天的事情,是白墨冉主动告知她的,而阿萨,也是在她的帮助下,让他事先藏到了她的屋中,等到赛马大会开始,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她便让他找个机会先离开草原,然后她会再离去的途中找人安置他,与她一起前去皇城。 对于古娜口中的东西,她倒是极为的好奇,她既然会赶在这个关头来找她,想要交给她的必然不是等闲之物。 古娜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想要递给白墨冉,却又在白墨冉快要接过来的时候,突然收了回去,认真道:“你必须先答应我,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许偷看这一封信!” “原来不是给我的呀!”白墨冉的期待扑了个空,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却还是承诺道:“你放心,就算是我护不住这封信,我也会将它撕毁之后再死的!” “哪里有那么严重!”古娜又瞪了她一眼,语气骤然变得有些涩然,“若是日后你与秦世子夺取不了不归关,就将这封信交给现在驻守不归关的主将,或许……可以帮到你们。” 白墨冉这次是结结实实的被惊到了,这信中到底写了什么,能起这么大的作用? “哎呀,让你给你就给,别这么看着我,要是到时候人家不买账,你也别来找我!”古娜被白墨冉探寻的眼神看得心虚,立即从床上站起身来,逃难似的往外面跑去。 “你快些走吧,别忘了秦世子还在等着你哪!”帐帘落下,人影再也不见。 白墨冉看着手中的这封信,细心的将其折叠收好,拿起古娜为自己收拾好的简易的包袱——其实只有一身换洗的衣裳和一些干粮,在众人的目送下,渐渐地在草原上湮没了身影。 然后趁他人没有注意的时候,又使了幻术,偷偷的潜到了澹台君泽的帐子里。 很难得的,帐中竟然没有任何的女子存在,澹台君泽很是寂寞,正躺在床上装死。 “快点起来,准备出发!”白墨冉几步来到他面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将他身子生生的从床榻上拉起一些距离。 “师妹,你被这些草原女子带的愈发粗鲁了。”澹台君泽见糊弄不过去,只能迷蒙着一双眼睛,从床上起身,连走路都有些踉跄,显然还没能从睡梦中完全的清醒过来。 “这叫直爽!”白墨冉纠正道,见他今日如此顺从,倒是有些奇怪了。 看出白墨冉眼中的疑惑,澹台君泽的忧伤更加浓重了。 “这草原上,出了青草就是美人,对于前者,我看个几眼就腻了,不管在什么时候,美人总是最好的,只是现在……美人都跑到你的帐子里去了,我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 白墨冉很快就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现在她以阿萨的身份夺得了赛马大会的第一,在草原女子亦或者是长一辈的人眼中,可谓是前途无量,改日回来了,所得到的利益定然不会比拉古少,所以现在,大家怕是都想趁他没走之前,将他的亲事给定下来吧! 本来她还想以阿萨的身份再次与众人告一次别的,但是现在…… “你动作快些,也不要坐你那什么车辇了,那东西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想毁了!与我一起骑马,连夜赶到皇城!” “师妹,你不是在说笑吧?”澹台君泽仅剩的那唯一一点睡意,也在白墨冉说出这句话时被吓没了。 “你觉得我有心思与你说笑?”白墨冉扯出一抹假笑看他。 他知道白墨冉一旦做出什么决定,就很难再改变,尽管很难接受,却也不得不接受。 “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出发!”澹台君泽在心中说服了自己一番后,突然转头对白墨冉说出这么一句话,转眼就没了人影。 澹台君泽知道自己已经改变不了,他要万分痛苦的回皇城的事实,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给自己拉上一个垫背的,而这个人,很不幸的就是纳兰倾城。 纳兰倾城彼时正在屋里品尝着草原中特有的美食佳肴,兴致正高时,澹台君泽闯了进来。 虽然说他和澹台君泽向来不对付,但是在这种时候,多一个人陪自己享用美食,聊聊趣事总是好的,而他正好撞上门来,便成了不二人选。 “堂兄,你来的正好,坐下来,我们对饮个几杯如何?”纳兰倾城很是热情的招待他,下一刻整个人却是被他提溜了起来,手中的美酒都因为他的动作洒了一地。 纳兰倾城顿时心疼了,语气不悦道:“澹台君泽你做什么!你今天来就是要与我作对不成?” “堂弟你这话说的就太见外了!什么叫作对?你不是一直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么?今儿个机会来了,你要不要把握住?”澹台君泽听他说这话,手中的力道一收,他整个人又跌坐在了凳子上,屁股被撞得生疼,不过他说的话他却是全部听进去了。 在他看来,这就是*裸的挑衅啊!既然他都出招了,他岂有不接招之礼? “说吧,你想比什么?我奉陪到底!”纳兰倾城想都没想,豪气干云的一口答应了。 澹台君泽对于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终于露出了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力道略大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愉悦道:“你不是说赛马很是有损你的风度英姿么?那我们这次就比赛马!” 原本以为澹台君泽的笑而发毛的纳兰倾城,见他这么说,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就是赛马么?赛马大会上他只是随口一说,若真要比起来,还真说不准谁赢谁输! “好,既然堂兄这么有兴致,我也奉陪到底!” 纳兰倾城放下手中的酒杯,举步就要往外走去,却被澹台君泽叫住了。 他不解,回头疑惑的瞧他。 “或许,我觉得你应该要带点东西。”澹台君泽好心提醒。 “东西?赛马还要带什么东西?马鞭还是缰绳?这些那里不都有?”纳兰倾城很是茫然。 “谁跟你说这些东西了!”澹台君泽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又加重语气道:“我的意思是,这次赛马的路程,有些远,而且是阿萨全程陪同,所以你最好把你的贴身物品都带着。” “远?是有多远?”纳兰倾城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来。 澹台君泽轻咳了一声。 “?”纳兰倾城奇怪的看着他。 澹台君泽再次重重咳了一声,这才哂笑道:“大概……也就从这里到皇城那么远吧。” 纳兰倾城:“……” ** 在澹台君泽的威逼利诱之下,纳兰倾城不得不含泪踏上这条赛马的不归路。 赛马第一天,纳兰倾城觉得澹台君泽一定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才会有这么疯狂的举动。 赛马第二天,纳兰倾城则把注意力放在了阿萨的身上,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自己很熟悉的气质。 赛马第三天,纳兰倾城终于知道不对劲在什么地方了!以着澹台和白墨冉的关系,他此次再回皇城,怎么可能不把她带在身边?而且这次,他这么着急的想要赶回去,必定不是他的本意! 所以……他又多次细心地观察了阿萨,最终得出了结果。 他是被这一对师兄妹给集体欺诈了!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堂堂的风月轩的轩主何时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人都说和傻的人呆在一起自己也会变傻,他一定是最近和澹台君泽走的太近了,所以连带着智谋也被拉低了! 他在心中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做出了万分的肯定,只可惜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已经是皇城的城门口。 “王、王爷?”此刻已是亥时城门已关,守城的头领见到这两位爷骑马而来,吓得差点没扔掉手中的武器,立即连滚带爬的跑下城门来迎接他们。 “属下参见两位王爷,不知两位王爷为何行色匆匆?是否有什么紧急大事?”这头领看平日里一向讲究排场、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两位爷,今日竟然破天荒的骑了马,下意识地以为北寒的末日要来了。 “本王今日高兴,爱做什么做什么,你管的着么?”纳兰倾城本就对自己骑马一事憋屈的慌,这时候被这个头领说了出来,更加觉得没有面子,很是不悦的训斥。 “知道本王劳累就好,还不把城门开大点,让我们进去?”澹台君泽则是比他温柔多了,只是话中也透露出这位头领有些不识好歹的意思。 城门头领都快哭了,他今天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所以才会同时让他撞上这两位爷,还纷纷对他不满起来,他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哎! “天色已经不早了,既然城门已开,我们就不要多做耽误了,快些进去吧。”白墨冉对这位头领也产生了怜悯之意,所以帮忙他把话题给岔了过去。 那士兵不由得感激的看着他,顺便还想着,这位是谁,竟然敢在两位王爷面前这么说话,两位王爷还完全不生他的气,真是个人物! 几人见城门大开,立即挥动马鞭驶了进去,就在几人即将离开的时候,那头领突然想起了什么,徒然一声大叫道:“纳兰王爷!” 纳兰倾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唤着实惊了一惊,马儿也跟着他的动作突然止住了马蹄,发出一声不满的嘶啼。 “你最好有个很好的理由,不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纳兰倾城的脸都黑了,这个头领是故意和他过不去? “纳兰王爷,属下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觉得大概有必要让您知道。”那头领也很委屈,若是他现在不说,但是纳兰王爷回去之后才知道,日后要是想起他来,他会更加的凄惨。 “什么事情?”纳兰倾城不满蹙眉。 “在您早先一会儿的时候,清远国师也回来了。”这件事情怕是皇城内还没几个人知道,甚至皇上有可能也不知道,要不是他是看守城门的人,他也没有机会知道。 “你说什么!” 在那一刻,离他最近的白墨冉和澹台君泽能感觉到,纳兰倾城一向嚣张跋扈的气焰在瞬间都化为乌有,接着,十分狼狈,近乎是有些落荒而逃的驾着马,转头就冲出了城门,一下子就与他们拉出了很远的距离。 远远地还能听到他告别的声音消散在风中,几不可闻:“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白墨冉:“……” 澹台君泽:“……”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茫然之色。 清远国师么?白墨冉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想到她当初还因为这个人在秦夜泠的面前闹过别扭,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看纳兰倾城这样的反应,就知道此人是有多厉害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主,现在却怕清远怕成这样,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不可避免的,她又想起了这些天来日日记挂的名字,心底又是一痛。、 “我们走吧。”白墨冉抛去脑中所有的念头,不再多想。 “好。”澹台君泽也将视线从纳兰倾城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中收回,浅笑着应了,两人这才离开了城门。、 北寒虽然贫瘠,但是皇城看上去却与东临的没什么不同,只是现在天色已晚,白日里喧闹的城池,现在只留下隐隐约约的万家灯火。 空旷的街道上人烟稀少,这也方便了两人驾马而行,不过半个时辰,在澹台君泽的带领下,白墨冉便来到了北寒帝赐给他的府邸,锦绣王府。、 一直在门口站岗的侍卫在见到澹台君泽的身影后,虽然说有些吃惊,但却什么都没有问,上前就为他以及白墨冉牵过马去安置。 管家听到动静,在两人进府之前也从府中走了出来,在见到澹台君泽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了欣喜,“王爷您回来了?” “嗯。”澹台君泽淡淡的应道,虽然只是一个字,可白墨冉却能听出他语气的柔和。 她不由得打量了一下这位管家,只见他的头发已经全部花白,看上去已经有六七十岁的光景,只是精神看上去很是不错。 应该是师兄离开北寒之前就认识的人吧?不然依着师兄的性子,断然不会这么客气。 “这位是……”在与澹台君泽打过招呼之后,吴伯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一双眼睛不露痕迹的扫过白墨冉,眼底深处甚至暗藏着一份锐利。 白墨冉将这一切净收眼底,心中却是愉悦的,看来这个人,对师兄是真的很爱护。 “他是这次赛马大会的胜出者,明日我便会带着他面圣,今日天色已晚,还要麻烦吴伯为他安排一间屋子,让他先住下来。” 澹台君泽脚步一顿,对吴伯嘱咐道。 此时吴伯已经打量结束,没有发现白墨冉有什么可疑之处,此时又听到澹台君泽的话,面上浮现出与方才完全不同的热络的笑容:“这位公子请随我来。” 白墨冉看了澹台君泽一眼,见他对她点了点头,这才随着吴伯走远了。 虽然夜色已深,周围的景物都被黑暗所笼罩,但是凭着白墨冉的功力,这些对她完全构不成影响,一路上下来,亭台楼阁、曲院回廊、假山石雕,没有一处不透露出风雅之意,与她在东临敬王府他住的地方所看到的奢华艳丽,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 她不由得出声问道:“这府中的景物是谁布置的?” “这位公子,这王府是陛下赐给王爷的,除了王爷之外,还有谁有胆子敢擅作主张?这王府的一草一木一个石头,都是王爷亲自吩咐下去,在旁边监工看着他们完成的!” 管家虽然奇怪他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王府的布置来,却也全当是他欣赏这王府的风光罢了,老脸上不由得多了些自豪之色。 果然是师兄么?白墨冉在心中暗叹。 自从在知道师兄的身世之后,她就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吴伯,你叫我阿萨就好,我们草原上的人是从来不用公子这些称呼的。” 既然是师兄的家人,那自然也是他的家人,她并不喜欢这些疏离的称谓。 “这可使不得,虽然现在您与老奴一样只是一介平民,但是明日之后,陛下自当会为您加官进爵,届时您是主我是奴,又怎可逾越了规矩?更何况就算是现在,您是王爷的客人,自当该以公子相称,若是您不习惯,老奴便称呼您为阿萨公子吧。” 有区别吗? 白墨冉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心里清楚,这吴伯虽然对他卸下了防心,但对他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外人而已。 也罢,她也不想因为这一点小事,反倒让老人难做,便也没有再出言反对。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一处院落,院子里有一处小的假山石景,被打扫的很是干净,一眼望去,幽静朴素,很是符合白墨冉的心意。 “阿萨公子,今日您便住在这边休息吧,里面的床单被褥都是新的,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招呼一声,随时有丫鬟们会在院外听命。” “我无事,吴伯您劳累一天了,先去歇息吧。”白墨冉不忍吴伯这么大年纪了还陪着自己,婉言劝退了他,待他走了,自己才推开房门走进去。 屋内尚未点灯,一片黑暗中,白墨冉摸索着躺上了床,本想先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理一理,然后再起身梳洗歇息,谁知道头刚一碰到枕头,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气力,再也不想动弹半分。 几日的赶路下来,她的身体早已劳累不堪,全靠着她的那点武功修为强撑着,现在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身体比大脑的反应要诚实的多,没过一会儿,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一向浅眠,这一觉却因为身心皆疲,所以难得的睡得很死,以至于一觉醒来,当她看见身边多躺了一个人的时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那人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甚至热情的对她说“早”的时候,她才一巴掌拍到了对方的脸上,怒斥道:“流氓!” 这下换做对方怔愣了,那人被白墨冉打了的半边脸,眼中盈满了热泪,那眼神、那表情无一不在控诉着她的恶行,衬着那绝色的容颜,直叫人打心底里升腾起一股怜惜之感。 不管男女,皆不例外。 白墨冉强自压下心中的那一丝罪恶感,冷笑着对对方道:“我一觉醒来,你便爬上了我的床,睡到了我的身边,还装作若无其事的和我打招呼,这样的行径,到底是谁流氓,清远国师?” 最后四个字,她咬字要的格外清晰。 清远又是一愣,没料到白墨冉会这么快就说出他的身份,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厚脸皮,他依旧捂着脸,继续控诉着:“我就算爬了你的床,睡到了你的身边又如何?你是男子,我是女子,就算是我们之间有什么,那吃亏的也是我,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的对待我?” 呵,这清远的人生是不是太寂寞了?所以急需找个人来收拾他一顿才死心?这番话说的,完全颠倒了黑白,顺便颠倒了阴阳! 她可没有耐心陪他玩下去,现在看时辰已经不早了,等到北寒帝下朝之后,澹台君泽应该就会带着她去宫中面圣,她实在没有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 “我是男子没错,但是清远国师,你确定你是女子吗?” 清远脸上的表情一僵,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脸上就收敛了所有的表情,就连刚刚的泪痕,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夜泠这个言而无信的家伙!”他这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我刚刚才帮了他,他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他真正的身份,除了他自己家那边的人,就只有秦夜泠一人知道了,现在白墨冉这么肯定的看着他,不用说,就是秦夜泠泄的密! “刚刚?” 他说的其他话白墨冉都没有听得进去,就捕捉到了这一个词。 他说刚刚的意思就是指,嘴角不自觉的溢出一抹笑容,“你的意思是,夜泠没事对不对?” “哼!”清远冷哼了一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十分的刺眼,自嘲道:“流氓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白墨冉窘然,知道他是在生她的气,她没有想到,传闻中大名鼎鼎的清远,居然会有这么幼稚的流氓。 她一心想知道秦夜泠的消息,无奈之下,只能主动上前讨好道:“我错了,你不是流氓,你是好人。” “哼!”清远又是一声冷哼,只是眼底已经溢出一丝笑意。 见他不买账,白墨冉一咬牙,上前抱住他的手臂摇晃,语气带了丝撒娇的意味道:“清远大国师,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只是区区一介小女子,您又何必与我置气呢?” “是你先说我流氓的!”清远语气恻恻。 “是我的错。”白墨冉低头认罪。 “你还打了我一巴掌。”清远再次抚上自己的脸,到现在还能感觉到隐隐的疼痛,这丫头下手还真不轻。 “不然您再打回去?”白墨冉说着把脸凑到他面前,视死如归的闭上了眼睛。 清远看着毫无戒心将自己的脸送到他面前的白墨冉,心中又好气又好笑,迅速的抬起手来。 白墨冉感觉到掌风掠过,且力度不小,一颗心沉了沉,想着这清远国师得是多小肚鸡肠才能对她一个弱女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然而到最后,她这感觉到一只手,很是温柔的抚了抚她的额发,无奈叹息道:“你在其他男人面前也是这么没有防心么?你离我这么近,倒不怕我一时禽兽把你如何了?” 白墨冉呆住了,她睁开眼,就见到清远看着她的眸子里,盛着的是真真切切的关怀,那样疼惜的眼神与表情,做不了假。 “我现在是个男人。”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在这样的目光下,自然而然的收起了她的防心,变得乖巧起来,“再者说,你若是想对我如何,何须等到现在,怕是早在我睡觉的时候就清白不保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清远见到她这般温顺的模样,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他从床榻上起身,一拂衣袖,几缕白光掠过,转身时,他已变回了他原本的模样。 白墨冉抬首看去,在见到他的样貌时,眼中不掩惊艳,而后更多的则是疑惑。 为什么她觉得,清远的长相看起来这么眼熟呢?好像她在哪里见过? 也在这时,清远开口了,说的话犹如一道响雷在她的耳边炸开:“秦夜泠那家伙,既然违背了誓言告诉你我是男人,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是你哥哥?” “哥……哥哥?”白墨冉被惊的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难不成她爹除了她弟之外,在她之前,还有着一个私生子? 也不能怪她丝毫不怀疑他的说辞,实在是因为,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她觉得他眼熟的原因是因为,他的长相,与自己竟是有着五六分相似的。 这么想着,她也就这么问了。 “你是我爹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清远的嘴角抽了抽,坚定的摇了摇头。 “难不成……你还是我娘的私生子不成?”白墨冉惊骇的问道。 清远的嘴角抽的更厉害了,还是摇头。 “还是说,你要告诉我,我爹和我娘在生我之前,就偷偷生过一个儿子?”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最后只剩下这最后一种可能了。 可清远还是摇了摇头。 “你只要知道,我是你哥哥就行了。”清远再次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发,哄慰道:“来,叫一声哥哥听听?” 白墨冉对他露出了一个极为乖顺的笑容,然后脸突然一冷,躲开了他的手,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不叫!” 当真是他的妹妹,和他一样的忘恩负义,这可如何是好? 清远国师表示自己很神伤,然后神伤的低喃道:“我那可怜的妹夫……” 白墨冉脸色一变,脸上又挂起了她那副温柔的笑,抬起头甜甜的叫道:“哥哥!” “真乖!”清远终于满意了,然而心里却是在滴血,感慨着: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如愿以偿的听到自己想听的话,清远眼底是真切的喜悦,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地淡去了。 “好妹妹,我知道你此次来是为了什么,既然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必须做到一个哥哥该有的情分。” 他这话,无疑是在告诉白墨冉,他会帮她。 他是什么样的人,在北寒拥有什么样的地位,她心中再清楚不过,有了他的帮忙,她必定是如有神助。 只是白墨冉眼中还未来得及露出喜色,就听清远又淡淡道:“只是,妹妹,我必须要提醒你一个事实,那就是想让现在皇位上的那个人帮你,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就算是我,也做不到撼动他的江山,所以你唯一的出路,就是让新皇登基,而这新皇,最有可能是谁,你心里自当清楚。” 白墨冉内心狠狠一震,一直以来她所逃避的问题,就这样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清远这样直接不容她拒绝的点了出来。 “所以,即使是这样,你还是要继续下去吗?” 第二十章 兄弟相争,国师归来 一句话,问的白墨冉哑口无言。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少有的怅然无措,甚至还夹杂了一丝她自己也不知道的自我憎恨。 “如果不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只有这一个办法,我也不会……”白墨冉在沉默许久之后,咬唇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声音低若呢喃的又加了一句:“若是他之后不愿意,我也可以帮他……” 却不知道是在对清远说,还是在宽慰自己。 “我原以为你生来一颗玲珑心,会助你在这血雨腥风的皇朝为自己寻得一处清静,可现在看来,却不知它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 清远终究还是看不得白墨冉为难挣扎的模样,只是淡淡的叹息道:“好妹妹,你可知,你是这世上最长情之人,却同时也是这世上最无情之人?” 被她爱上的人,是最幸运之人;而爱上她却不得所爱之人,却是最无望之人。 白墨冉几不可察的颤了颤,低垂了眼眸,教人看不真切她眼中的情绪。 “罢了,我知你的心意已决,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去这锦绣王府的南院看看,此后你想要如何,作为你的哥哥,我定然会帮你到底。” 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有一句话说得极好,因果轮回,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着它的缘由,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是帮助她在以后的日子中,避免来自于命运的责难。 白墨冉虽疑惑清远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却没有再开口询问。 “太子殿下请留步,王爷确实还未回来,还请您在厅堂多等待一刻。” 一片寂静中,院外突然传来了吴伯略有些慌忙的声音,两人极有默契从窗口向外看去,便见一道穿着灰色锦袍的人正朝着院中走来。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但是即使相隔这么远,白墨冉也很轻易的能够感受到来自于那人身上浓重的煞气,令她反感的蹙起了眉。 “他比我先离朝,怎么可能还未回来?你一个小小的奴才,还敢帮着他蒙骗本太子不成?” 扶桑渊声音冷沉,拂袖间毫不客气的将吴伯震出了自己的三尺之外,兀自朝着院中走来。 白墨冉的一双秀眉蹙的愈发的紧了,清远的话在这时淡淡的自她的耳边响起。 “扶桑拓虽然溺爱那小子,但是不管怎样,他都是一个帝王,不可能在他健全的情况下让出他的皇位,而且,他缺少一个理由,所以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扳倒太子。” 白墨冉闻言立即回头看向清远,却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刚刚和她说的,只是些闲话家常。 “太子殿下,王爷确实还没有回来,老奴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王爷!” 眼看着扶桑渊已经走进了院子,吴伯知道阻止不了,但还是紧跟在他的身后,尽力履行自己的职责。 只是随着话落的同时,扶桑渊已经推开了门。 “扶桑锦你……” 扶桑渊刚刚说出一个名字,在见到屋中的情形时就再说不下去了。 一扇屏风隔断了内室与外室,而屋中的人似乎是忍受不了情潮的汹涌,竟是连进内室都来不及,女子衣衫半解,正埋首在男子的颈间,男子的手则放在女子裸露出的香肩上,唇瓣与女子的脸颊只有一张纸的距离。 吴伯见扶桑渊的动作突然僵在原地,止步不前,心知屋中有异,便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在见此情景后也是一愣,老脸有些泛红,随即便开始忧心起来。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男人好色这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这个阿萨刚来皇城,还未等得及面见皇上,就在王爷的府上行这种荒唐之事,也未免太过失礼。 更何况,太子殿下本就与王爷不合,现在这种情景被他撞上,免不了会拿此事做一番文章。 果然,他这想法才刚刚掠过,扶桑渊就回头对他沉声询问了,“想必,这就是此次草原大会的胜者?” 太子开口,吴伯就算是再不想搭理他,碍于身份也不得不回答,只能勉强应声道:“回太子殿下,正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扶桑渊倏地冷笑一声,看着两人的方向,声音不轻不重,却足够两人清楚的听见。 “果然是草原蛮人,竟是如此不懂礼数,也亏得扶桑锦会将你带回皇城,今日好在我瞧见了,若是此番就让他带你进宫面圣,赐你个一官半职,日后还不将我北寒国的脸都给丢尽了!” 白墨冉本在与清远暗中较劲,想将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给挪开,方才在扶桑渊推门而入的那一刻,这厮就以极快的速度变回了女身,脱衣熊扑占便宜这一连串的动作,做的是行云流水,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这样做过许多次了。 但是听到他这话,白墨冉反倒是不急着推开清远了,由着他先占一会儿无关紧要的便宜,以后有空再慢慢收拾。 她一下子将清远拉近自己,下巴就那样随意的搁在他裸露在外的肩膀上,懒懒的掀起眼帘,上下扫视了扶桑渊一眼,然后发出一声比他还要不屑的嗤笑,对着怀中的人漫不经心道:“美人,你说有些人怎么就这么没有自知之明?明明自己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私闯宅院,打扰了别人的好事,说得偏偏还像是有多正人君子似的!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没做过还是太久没做过了,真正叫人倒胃口!” 这话一说出来,不仅仅是扶桑渊和清远,就连白墨冉自己都有些错愕了。 这说话的口吻,唔……好像和她师兄有些像? 没办法,她这辈子又没做过男人,只能从她接触过的男子中学习他们的言行举止了,要论起骂人,她的师兄还算是佼佼者,所以不自觉的就套用了他的语气,不过效果好像还算不错? 效果岂止是不错!扶桑渊看着白墨冉这故意挑衅的一番言语,简直就快要气炸了! 按照道理说,他作为太子,怎么样都是有些城府的,面对白墨冉这样的一个小人物,自然不应该大动肝火,反倒有失了身份。 可是今日,他在朝堂上本就因为扶桑锦受够了气,现在找到他的府上不但没见到人,还被这样一个小角色冷嘲热讽,最重要的是,那样的神情还像足了扶桑锦! 现在扶桑锦深受父皇的宠爱,他是不能轻易的将其如何,但是这并不代表,其他的人也可以肆无忌惮顶撞他! 扶桑锦的眸光在下一刻定格在了白墨冉的身上,瞳孔渐渐缩小,仿佛一条灰色的巨蟒,随时都会扑上来咬她一口,让人遍体生寒。 白墨冉很是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搂着清远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却在这时想起他方才与她说得话。 “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扳倒太子。” 扳倒他么?白墨冉心中笑意更甚,对他潜藏的怒意视而不见,反而愈发嚣张起来。 “也怪不得我还没有到得皇城就听闻陛下对锦绣王爷宠爱有加,而对当朝储君不冷不淡,我原先以为陛下只是心疼王爷这些年在外受的苦,所以格外的偏爱了些,现在看来陛下果然有陛下的道理,单凭这礼贤下士的态度,王爷就比某些人不知道好了多少,美人,你说是不是?” 白墨冉说了这么多,可从头到尾却都没有看扶桑渊一眼,这样的态度,简直就是将他轻视到了极点! 清远箍着白墨冉的手终于松了松,即使他背对着扶桑渊,也依然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杀意,他这个妹妹,还真会找别人的痛处,哪里忌讳哪里踩! 眼看着太子的怒火就要烧到了她身上,清远刚想出手阻止,却敏锐的察觉到了来自于不远处的风声,又衡量了一下背后袭来的力道,终于还是忍住了出手的冲动,闪身躲到了一旁,眼睁睁的看着扶桑渊,结结实实的一掌打到了白墨冉的胸口上。 如清远一样,白墨冉在太子一掌打来的时候,就掂量了一下这一掌的威力,在清楚这一掌对她的性命不构成威胁后,便不再闪躲,硬生生的受下了。 只是虽不致命,但是痛楚却是免不了的,她被这一掌的力道震的倒退了几步,撞倒了身后的屏风,一股腥气自喉咙口蔓延而上,她一张嘴,一口鲜血便溢了出来。 可她非但没有丝毫表露出惧怕之意,而是满不在乎的一抹嘴边的血渍,第一次将目光直直的放在了扶桑渊的身上,依旧是那样的轻蔑与嘲弄。 “堂堂的一国太子,竟然愿意纡尊降贵的对我这么一个小人出手,我该感到荣幸吗?” 太子没想到都到这种时候了,对方居然还敢这么嘴硬,眸中刚刚散去的戾气又逐渐的聚拢。 “可是,您除了能对我出手解气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有本事嫉妒别人的隆宠正盛,却没本事挽回君心,太子殿下,我真心替您觉得可悲!” 清远在一旁听着,想着如果自己是太子,怕也是会被白墨冉这一番话气的失去理智!他以前怎么从来没发觉,他这个妹妹还有这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果不其然,太子本来打了他一掌之后,就没打算再如何他,但是现在被白墨冉这么一说,他要是再这么轻易放过他,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窝囊了!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草原蛮人!你不是崇拜你的锦绣王爷吗?我今天便杀了你,让你知道,在这皇城,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扶桑渊的眼中这时是不假掩饰的杀意,白墨冉心中知道,他这一次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绝对不会再有半点的手下留情了。 只是…… 她看向始终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站在一旁的清远,难道他不打算帮自己?先前扶桑渊的那一掌她就没有闪让,更别提她现在已经受伤了,要是再躲过去,那就显得自己太刻意了。 眼看着扶桑渊的手离自己只有一尺之距,白墨冉的眉头皱的已经可以夹死一只苍蝇,清远还是无动于衷。 她虽不清楚他有什么打算,但也知道扶桑渊这次不是开玩笑的,要是再不让开的话,她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就在她作势要避让的时候,一阵轻微的风声作响,眼前的手掌顿了一顿,没有再朝着她的方向多前进一分。 “扶桑渊,我尊你为太子,一直忍让你三分,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的冲到我的府上,对我的客人出手!” 澹台君泽显然赶来的比较匆忙,衣衫和发丝都有些凌乱,若是放在平时,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不可容忍的事情,但是现在,他的神情是白墨冉未曾见过的凌厉,甚至凌厉中还夹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恨。 扶桑渊本来就没有真正的想置白墨冉于死地,刚刚会下死手纯粹是被她激怒,一时失去了理智,现在被澹台君泽这么一拦,倒也没有再坚持。 “来北寒半年,你总算是说出了你的真心话!”扶桑渊毫不客气的甩开他拦住自己的手,目光里透着嫌恶,讥讽道:“要不是你一直藏着躲着不愿意出来见我,我又何至于伤了他?说到底,这都是你的责任!” 白墨冉见过无耻的,但是真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 一切都是他的错,到他的嘴里,却被他推得干干净净,好像什么都不是他做的一样! 反观澹台君泽,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好像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无耻。 他没有再与他争辩,唇边扯出一抹淡笑,只是笑意很冷。 他的视线在屋中扫过,在见到那倒落的屏风以及背对着他站立的女子后,眼底不留痕迹的掠过一丝疑惑,最终落在了白墨冉嘴角,那仍旧残余的一丝血迹上。 他遏制住自己内心想要走过去为她擦拭的冲动,只是歉然道:“让你见笑了,堂堂一国太子有此鲁莽之举也是我所料不及的,我在此向勇士赔礼,只是不知道你伤势如何,方才下朝之后我单独去面见了父皇,向父皇说了你的事,父皇对你很感兴趣,故而让我回府带你前去面圣。” 太子听闻,脸色倏地变了。 他一直都以为管家与他说扶桑锦不在府中是托辞,未曾想到他是真的不在,而且,还是私下去见了父皇! 如今对方被自己所伤,要是就这样去面圣,还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他绝对不能放任这种事情的发生! “三弟,我没有听错吧,你居然要把他带到宫里面去面圣?这等白日宣淫之人,我岂能容你带到父皇面前丢人现眼!” “呵……” 这次还没等澹台君泽说话,一直背对着两人的清远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声,不刻意,却是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的听见了。 “放肆!” 扶桑渊立即反感的皱眉,眼神冷厉的看着她。 碍于澹台君泽和白墨冉的身份,他是不能轻易的将两人如何,但是这并不代表任何一个人都能骑在他的头上,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风尘至极的女子! “主子说话,你一个——”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那女子已经在他说话的期间,慢慢的转过了身来,露出了一张倾城的面容。 “我?我什么?太子殿下怎么不把话说完?你得知道,我生平最讨厌话说一半的人了!” 清远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的就放过扶桑渊?在今日之前,他本就不喜欢这个北寒的太子,只觉得此人太过的阴沉奸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在今日之后,他就不止是不喜欢了! 伤了他最宝贝的妹妹,在他的面前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还说他……哦,虽然没能说出来,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看这个人,已经非常非常的不爽。 “国师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扶桑渊这下是真的震惊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一直默默站在旁边、毫无存在感的女子,竟然是失踪了许多年的国师! 一想到他自己刚才说的话全被清远听了去,他再也保持不了镇静,终于有了些慌乱。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清远将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笑容满面的看着他,“既然太子殿下您都能在这里,我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奇怪的?” 扶桑渊就算是脑子再不清楚,却也知道清远说这话的意思,俨然是怪罪上了他!虽然他很是奇怪失踪了这么久的国师为什么会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锦绣王府,但是不管过了多久,他都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父皇对其的宠爱未曾因为她消失这么多年而有所消退! 他刚想出声为自己开脱,清远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看了澹台君泽一眼,语气淡淡道:“扶桑拓不是要见小萨么?正巧,我与他也有许久未见了,趁此机会正好见上一面,还不快走!” 小萨?白墨冉不禁抖了抖。 澹台君泽在此之前没有见过清远,因此也不是很清楚他的来意如何,但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显然是帮着他的,所以他也没有多做计较,点头应了。 随即,清远没有给扶桑渊再开口说话的机会,眨眼间就没了身影。 澹台君泽冷冷的看了扶桑渊一眼,也扶着白墨冉当先走出了屋子。 这一次,扶桑渊没有阻拦,他知道,在这次的事情当中,那个草原来的人,甚至是扶桑锦都不足为患,但只要清远不想罢手,那么任他再如何补救都没用! 只是…… 他想到一开始推开房门他所看到的场景,眼底结出冰冷的寒芒。 ** 北寒皇宫的议事阁内,扶桑拓正在和几位大臣商讨着边疆地带城池饥荒的问题,一位不速之客就那么闯了进来,他还没来得及发怒,在看到来人的容貌时,到嘴的斥责瞬间忘得一干二净,转而龙颜大悦,脸上的笑容甚至能够称得上是讨好。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不明白皇上这突然间的变化是为何故,都纷纷的朝着扶桑拓的视线落点处望去,在见到丝毫没有形象可言,趴在桌子上打哈欠的清远后,众人亦是一喜,齐齐行礼拜见道:“参见国师!” 扶桑拓更是从书桌前站起身来,几步掠过众臣走到了清远的面前,热切道:“爱卿你总算是回来了!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这次回来又打算停留多久?” 这一番作为,与他皇帝的身份完全不符,但是一帮大臣却没有人发出异议,因为他们比所有人都清楚,眼前的女子并非一个花瓶可言,以前他在北寒的时日里,什么饥荒,什么民患,几乎都不存在,全国上下军纪严明、兵强马壮,那几年,算得上是北寒国最巅峰的时期了。 “自然是去找游山玩水去了!”清远满不在乎的回了一句,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个大臣,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眼睛一闭,便这么睡了过去。 扶桑拓见此,立即挥退了诸位臣子。 几位大臣们也没有多言,行了礼就安静的退下了。 皇上有多宠爱这位国师,在早些年里他们是见过的,但是因为这国师确实有着非比一般的治国本领,所以即便他们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满,但为了国家的安定,那一点不舒服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再者说,对方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女子而已,她既然已经跟了皇上,那么任凭她如何的闹腾,在他们看来,也只是女人的不懂事罢了。 清远睡了小半个时辰,皇帝也就陪了她小半个时辰,在此期间,扶桑拓一直在批阅奏折,议事阁中除了纸张翻阅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突然有细微的交谈声传来,虽然动静不大,但在现在这样的安静中却显得异常的清晰。 没过多久,一位太监持着拂尘走了进来,似乎室感受到皇帝不悦的心情,他特意放轻了脚步,迈着小碎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启禀皇上,锦绣王求见。” 太监的声音也很轻,他当然知道此时不宜打扰陛下,毕竟国师在消失那么多年后刚刚回来,陛下对她又那么宠爱,肯定有许多话要与她说。 但是这在门口求见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这一段时间陛下极为疼宠的锦绣王!所以一时间,就算他是近身伺候皇帝多年的人,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这两人谁在他的心中位置更重些,才会冒险前来询问。 锦儿? 扶桑拓听到这个名字,怒气果然消减了不少,他想起不久前,锦儿的确有和他提过,会带此次草原赛马的获胜者前来觐见,是他疏忽了。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国师突然出现在议事阁,他尚且不知道他此番回来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所以在没弄清楚这事情之前,他还不想处理其他的事情。 这么想着,他抬起手就要挥退太监总管。 “让锦绣王进来吧。”一道声音在他动作之前先行响起。 扶桑拓立即朝着清远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人依然困乏的闭着眼睛,维持着先前抚额安睡的姿势。 感受到扶桑拓的视线,清远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睡意朦胧的对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让锦绣王进来。” 这一次,少了些婉约,语气依旧柔和,但是扶桑拓却从中听到了一种不容置啄的命令。 他心中有些反感,却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让锦儿进来。” 扶桑拓放下手中的奏折,还是决定召见澹台君泽。 太监总管领命去了,走的时候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清远,便看到对方已经完全张开的眸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的后背徒然窜过一抹凉意,立即收回了目光,步伐比来时要快上几倍的往外走去。 没过一会儿,就有脚步声再次响起,扶桑拓抬眼看去,就见澹台君泽沉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他的右后方还跟着一个人,因为低垂着头,所以看不清长相。 “儿臣见过父皇。” 虽然心情很是糟糕,但是该有的礼数他还是一样不少。 白墨冉也跟着他跪下行礼,语气谦卑道:“草民拜见陛下。” 因为清远坐在皇帝的对面,背对着他们,所以很容易让人忽视,但两人皆是会武之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只是假装没注意罢了! “都起来吧!” 扶桑拓看着自从进来以后,面上就一直阴冷的澹台君泽,心中不免疑惑。 “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久前你在朕这的时候不是还高高兴兴的,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在我北寒的国土上,有谁敢得罪你?”皇帝说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他现在已经不年轻了,就各国来说,北寒的子嗣算是单薄的了,一共就三个皇子,最小的皇子在幼时还走失了,无疑是更加的雪上加霜。 好不容易小儿子在走失了十几年后被找了回来,他自然很是高兴,而且要论起长相来,这小儿子与他年轻时最是相像,就这些时日的表现看来,这小儿子虽然与纳兰倾城一样有些胡闹,但论起政治,却毫不比他其他的两个儿子逊色,如此一来,他在他所能给予的范围内,自然是极尽恩宠。 外人看来,只以为他是在弥补这些年来作为父亲的缺失,却很少有人知道,他是真的很喜爱他的这个小儿子。 甚至,他偶有几次心中懊悔,觉得太子立的太早,以至于让北寒下一任的皇帝错失了最好的人选。 澹台君泽刚要开口回答,太监总管在这时又走了进来。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太子?他怎么也来了?”扶桑拓心中奇怪,无意中发现澹台君泽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愈发低沉的气息,眼底波澜微动。 “让他进来。” “喳。” 太监总管是什么人?这么可能察觉不到此刻变得紧张的氛围,很是识趣的闪人了。 “儿臣参见父皇。” 在太监总管出去之后,太子很快就进来了,只不过与两人不一样的是,他在对皇帝行了礼之后,转身又对清远行了一礼。 清远全当没有看见,扶桑渊也不以为意,似乎已经很习惯了。 反正她将他的老子都没有放在眼里,对他什么态度也都是应该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两兄弟竟然一起来见朕,说吧,都有什么事情?” 扶桑拓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的转悠着,最后身子往背后的椅背一靠,神情比方才面对众臣子时要温和了不少。 与东临皇帝相比,北寒帝俨然是个慈父,还没有被身下的皇位磨灭去最基本的人性,当然,谁又能知道,这是不是与他子嗣稀少有着关系? 凡事都是有利有弊,这话果然不错。 扶桑渊没有想到,清远已经来了这么久,居然没有把王府中的事情告诉皇帝,他以为既然他都那么说了,来到皇宫后必然会在皇帝面前,将他狠狠地斥责一通,甚至在来之前,他已经为自己想好了辩解之词…… “儿臣的事情并不着急,既然皇兄这么匆忙觐见,就让皇兄先说吧。” 耳边传来澹台君泽体谅的话音,可这在扶桑渊听来,无异于是另一种形式的嘲讽。 他尾随着他们而来,结果到现在,他们却是什么都没说,反而让他成为了一个笑话! 第二十一章 情债深重,奈何缘浅 “太子,你说,到底有什么事?” 皇帝明明已经瞧出了两人之间的异样,却没有说破,既然他们兄弟两个都不急着说出来,他就更不急了。 太子毕竟是太子,虽然情况与他所料相差甚远,但他只是略微缓了缓,便斟酌着开口道:“儿臣若是说了,还望父皇恕儿臣无罪。” “恕你无罪?” 皇帝心中本就满腹疑惑,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身子坐直了点,眼中浮现出危险的利芒。 “你说,让朕听听,到底是何事!” “儿臣今日下朝之后,去了一个地方,然后……”扶桑渊说到这里停了停,瞥了一眼皇帝尚算平和的神色,才一口作气道:“然后便见到国师正在与人行苟且之事!” 这话一说完,他立即就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扶桑拓的脸色。 虽然清远明面上只是北寒的国师,但她私下与父皇亲密的关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父皇身为一国之君,断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女人与别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就算那人于他的江山社稷再为重要,也不能污了他的脸面! 而他之所以还是说了出来,是因为顾及到,他若是随意找了个事情呈报,等他退下以后,这几人必然不会放过他,与其等到那时候,他还不如先发制人! “你说什么!” 果然,不出扶桑渊所料,皇帝的声音立即沉了下来,一股威压直逼他这边而来。 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其余的三人却像是毫不知情似的,神情没有一点变化,尤其是作为当事人的清远,在听到扶桑渊对他的控告时,连眼睑都没抬一下。 “扶桑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国师的清誉,岂是你能诋毁的!” 扶桑渊只猜中了开头,却没有预料到结尾,皇帝的确怒了,但是却只对他一人而怒,甚至连质问国师都不曾! 扶桑渊立即开口反驳道:“父皇,您就是借儿臣几个胆子,儿臣也不敢平白污蔑国师大人!只是儿臣的确看到——” “你给我住嘴!”扶桑拓提高了嗓音,喝住了他还想说的话,不由分说的便道:“趁着国师还没有怪罪于你,赶紧去向他赔罪!” 任是扶桑渊反应再慢,到了此刻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父皇,明明就是在护着清远,或者说,他是在忌惮清远,与此同时,对自己的话半个字都不相信! 这到底是为什么? 太子转身的瞬间,白墨冉的视线在他的脸上一掠而过,心中冷笑。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扶桑拓很清楚的知道,清远他是个男人!就如当初的秦夜泠一般,对于自己的身份,清远从来没有隐瞒过扶桑拓,这也是扶桑拓为何这么相信他的原因。 “刚刚是本宫冒犯了,当时情急,大约是本宫看错了,还望国师大人不要与我计较。” 扶桑渊来到从他进来后,就一直托腮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清远面前赔罪,面上的表情很是僵硬。 清远依然视若无睹,将睁眼瞎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 但是礼已经行了,清远要是不应声,他便不能自行站起来,一时间,扶桑渊进退两难。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屋中除了几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的声音。 白墨冉当然知道清远为什么不受他这个礼,实在是他这话说得太有水准,什么叫错情急看错了?若是清远接受了他的道歉,太子固然会因为这番鲁莽的举动而被皇帝稍有惩罚,但是他们却也是什么都不能说了。 这样赔本的买卖,太不划算了! 只是他们看得下去,有人可看不下去了。 眼看着太子就这么弯着腰作着揖在清远的面前这么久,额头上都有隐忍的汗珠冒出来,皇帝终于开口道:“太子,国师既然不说话,那就是不与你计较了,你且回去好好闭门思过,这一个月就不要出来走动了,省得给朕丢人现眼!” 他再怎么样倚重清远的才华,但是扶桑渊毕竟是他的儿子,更是一国的储君,在一个国师的面前这样卑躬屈膝,实在是有辱皇室的尊严! 皇帝这话的意思明面上是惩治了扶桑渊,将他禁足在东宫一个月,实际上却是替他解了围,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觉察出皇帝的心思,俱是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想来这位就是你最宠爱的三皇子吧?你不是有事情要禀告吗?现在太子的事情说完了,你可以说了。” 扶桑渊听到扶桑拓的话站起身来,刚刚想要开口应“是”,清远就先他一步的出了声,对着澹台君泽说话的语气是少有的温和。 经过清远这么一提醒,扶桑拓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太子身上,而忽略了小儿子,心中不免歉责,连带着声音也柔和了许多:“想必这位就是这次草原赛马大会的胜出者吧?锦儿你前来,是否就是为了这事儿?” 澹台君泽却没有立即回复扶桑拓,面色依旧沉着道:“在此之前,儿臣想请教父皇一个问题。” “哦?你有什么问题自己解决不了,还需要来问朕?”扶桑拓来了兴致。 自从他这个小儿子从东临回来以后,就一直和他有些疏远,虽然极其聪慧有礼,但是他总觉得两人之间缺了些什么。 如今想来,怕就是父子之间最基本的交流了。 现在他有问题要请教自己,扶桑拓自然是高兴的,这样至少证明了他这个父亲,在他的生命里还有存在的价值。 “如果有人不经过儿臣的允许,不听从管家的阻拦,私自闯入儿臣的王府,该当何罪?” “有人如此胆大妄为,敢做这样的事情?”皇帝没想到他问自己的会是这样的问题,眉头立石皱了起来。“私闯皇家府邸,只有死路一条!锦儿,你告诉父皇,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去招惹你,父皇为你做主!” 扶桑拓当然不会觉得,澹台君泽会真的不明白这北寒的律法,还要特意前来询问他,他之所以在他面前提出这事情,定然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才让自己为他讨个公道。 而且想来,对方也必然不是普通的百姓,不然这种小事他自己解决就好,不可能还要闹到他的面前。 只是这也没什么,自从锦儿回了北寒之后,他早就听闻朝中有几个大臣对他很是不满,这次的事情定然也是他们给弄出来的,他总要杀鸡儆猴一次,治治他们也好! 只是澹台君泽并没有给皇帝回答,而是接着又问道:“若是有人闯进了儿臣招待客人的院子,打伤了儿臣请来的贵客,这又该当何罪?” 贵客? 扶桑拓的视线不自觉的就移到了站在澹台君泽身后的少年身上,仔细观察下不难发现,少年的脸色有些发白,甚至在嘴角的地方,还沾染着一点未曾擦拭干净的血迹。 这样一来,也不难想到锦儿口中的贵客是谁了。 只是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在锦绣王府里面动手动脚?非达官显赫而不可为! 可就算如此,他们该当知道,他对锦儿一向偏爱,应该不会做出这样不知轻重的事情来才对,难不成,是他对谁的恩宠太过,以至于让对方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这依旧是死罪,两罪相叠,罪无可赦!” 皇帝的心思全放在了猜测上,因此也没有注意到,站在清远身边的扶桑渊,那渐渐焦灼的神色。 “最后一个问题。”澹台君泽再问,“若是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对当朝国师恶语相向,不知礼法,又该当何罪?” 话都说到了这里,扶桑拓要是再听不出澹台君泽说得是谁,那他这个皇帝也不要当了! 只是…… 他立即朝着扶桑渊看去,只见对方脸色灰白,在他看过去的时候,立即躲闪了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他的心里立即有了底。 随即他又想起扶桑锦刚刚询问的方式。 他故意略去了扶桑渊的名字,怕的就是他碍于身份,对他敷衍了事。 而现在,他刚刚亲口说过“罪无可赦”,若是此时再对太子加以维护,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被人这样的算计,他本该气愤的,可是这对象却偏偏是锦儿……这反而让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是有手段之人,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他的目光来到了扶桑渊的身上,脸色倏地一沉,厉声道:“太子,锦儿说的这些你作何解释?可是真有其事?” 这话一出,澹台君泽就笑了,只是笑容很浅。 这一幕被白墨冉看在了眼里,那笑中没有讥讽,没有愤恨,是如此的凉薄。 有一股酸楚的情绪自她的心底升腾而上,她从这样的一丝笑容里,竟是感觉到了心疼。 这样的笑容,不应是师兄脸上该有的。 皇帝说这话的意思,显然是在偏帮扶桑渊,让他有个为自己的开脱的机会! 太子几步重新走回了书桌之前,一掀下摆就地跪下。 “回父皇,三弟所说的这些,着实让儿臣惶恐,儿臣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三弟,竟让得他如此的怨恨于我!” 一句话,就将澹台君泽方才所说的那些否认的干干净净,反而暗指对方是诬陷! 澹台君泽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浸了万年的冰雪般的寒凉:“擅闯王府,打伤贵客,辱骂国师,这三样,哪一样是我冤枉你了不成?” “三弟,我不知道何时得罪了你,竟让你如此的憎恨为兄,但是你说的这些,条条都是死罪,你何至于构陷我于如此境地?” 扶桑渊看着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见他没有立即说话,更是抓紧时间为自己辩解道:“我今日下朝后是去了你的府邸不错,可我那是为了感谢你,若不是你向父皇谏言,揭发了户部尚书的真面目,我迄今还被他这等奸臣蒙在骨子里,我不过就是一时激动了些,你怎可将擅闯王府的罪名扣在我的身上?再者说,我们两个是兄弟,你何至于斤斤计较到这种地步?” 事实上,他之所以会去找澹台君泽,纯粹是想找他算账,那个户部尚书是他的人,对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中搜集了证据,竟是将他一举拔除,硬生生的砍断了他的一条手臂!他怎可不怒? 但是这些,在扶桑拓面前,他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 “所以太子殿下闯入我的院子打伤我,也是激动过头、一时失手了?” 白墨冉不清楚澹台君泽现在在想些什么,但是他听这些鬼话能忍的下去,她也忍不下去了! “草民自知身份卑微,命如蝼蚁,但是就算如此,草民还是很珍惜自己这条命的,这次随着锦绣王爷进京,草民原本就没想求得什么荣华富贵,只为了能见陛下一面,此生足矣,可是草民怎么也没有想到,仅仅是在锦绣王府住了一个晚上,就差点丢了性命!” 白墨冉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抒发了自己心中的不愤,也婉转的表达了对皇帝的敬仰之情,极为巧妙地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了制衡点,非但没能引起皇帝的愤怒,反而加深了皇帝对太子的不满。 被她突然发难,太子很是阴鸷的看了她一眼,却不料这一眼正巧被皇帝看到了眼里。 “太子,再怎么说,他也算是朕请来的客人,你怎么可以做出如此鲁莽之事?这让朕以后,如何放心把国家托付于你?” 皇帝这话,已算是说得极重了。 若是先前皇帝对太子只能说是斥责,那么现在,他因着白墨冉的话,才对他真正的有了点质疑,质疑他为君者的心胸,以及处世的能力。 “父皇,儿臣承认打伤他是不对,但那也是因为……因为儿臣最初所说的,见到与国师有着不雅之举的人,就是他!所以儿臣一时怒极攻心,才做下了错事,还望父皇能够原谅儿臣!” 太子还算是聪明的,在扶桑拓不由分说就让他给清远道歉后,用了些温和点的字眼,不敢再轻易触及他的底线。 太子这话一出,皇帝立即惊讶的瞥了白墨冉一眼,倒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叫人琢磨不清他的心思。 一开始的时候,他是不相信太子的话的,毕竟清远是什么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是到得现在,太子已然知道他惹怒了自己,却还是坚持这般的说法……这足以说明,太子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那么有没有可能,并非是清远想与这男子有什么,而是这男子在不知道清远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觊觎他的美色,对他有了非分之想? “扶桑拓,别人不知道我,你还能不知道?”似乎是看透了皇帝内心的想法,一直冷眼旁观的清远终于开了金口。 “本来这是你们父子自己的事情,我并不想多说些什么,但是因为某些人说话实在是太过难以入耳,我不得不插上一句嘴。”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任何人,而是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将指甲中沾染上的灰尘吹去。 “没错,今日我是去了锦绣王府,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我几日前从山水间游玩回来,就听说北寒近年来多出了一个皇子,我因着好奇,索性就去王府逛了逛,只是没曾想这锦绣王不在,我便去其他房间探了探,很自然的碰到了小萨,只是话还没来得及讲上几句,你这个儿子便闯了进来……说实话,扶桑拓,或许你还该感谢太子,如果不是他,我可能还不会这么早的回到皇宫,更不会在有生之年体会到,原来有人可以没脸没皮到这种地步。” 其他人或许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敢把心里想的全部说出口,可是清远不一样,素来只有别人看他脸色,别人的脸色是什么,与他何干? 清远这话虽然没有具体说明太子的作为,但是就凭这话中嘲讽的力度,已经足够表明他对太子从里到外从头到脚的鄙夷与厌恶了。 皇帝因着清远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强忍着将心中的火气给压了下去。 他本是恼怒清远当着其他人的面,说话还这么不留情面,但是仔细想来,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虽然算得上是肆无忌惮,但是好歹还知道分寸,至少在他人面前,从未如今天这般与他讲话。 如此看来,太子做事当真是过分了! 他方才之所以会袒护太子,一是因为太子是一国的储君,地位仅次于他,不可轻易地被动摇,二则是因为另一边势强,从而让他下意识的对太子产生了一种护短的心理。 但是现在,他因着清远的一番话反而冷静了下来,认真的思考了一番,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太子硬闯王府且打伤他即将封赏的人是事实,的确是太过失礼了。 “太子,你从即日起给朕好好地呆在东宫,没有朕的允许,不能踏出东宫半步!另思及到你这次做的事情实在是有违太子的风范,往后三年你的俸禄减半,好好地闭门思过!” “父皇……”太子没想到他的一番辩解不但一点用也没有,反而加重了他的惩罚,先前父皇给予的期限只是一个月,可这次却没有了具体的日期,这无疑有点打落冷宫的意味。 “好了,你不必再多言!还是说,你觉得朕的处置太轻了?” 皇帝不容太子再说一句话,面上的神色已经很是不悦。 见此,扶桑渊不敢再多说,只得在心里暗暗地忍下了这口气。 “儿臣谨记父皇训诫。” 扶桑拓见太子不再忤逆,心中稍稍舒缓了些,但是有人却见不得他好过,在旁边又悠悠的提醒了一句:“听闻近日来太子带兵征战东临,战国甚是可喜,不知道现在他要是禁足了,战场又由何人带领?” 扶桑拓眸光倏地一紧,意味不明的看了清远一眼,对方却好似浑然不觉他目光中的探究一般,该哪般还是哪般。 “此事就不由国师操心了,既然太子现在无暇带领,朕自会交给有能力带领的人。”皇帝说到这,忽而想到了什么,视线又落到了扶桑渊的身上,“太子,在你静思己过的这段时间,朝中之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朕交予你的虎符,你且交回吧。” 若是说前面的责罚扶桑渊还能忍受的话,那么现在的这个要求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生生的剜去他的一块肉! 他好不容易才劝服父皇将部分的兵力交到他的手下,如今却别人三言两语的又夺了回去! 但是父皇既然发话了,他是万万不可不交的,天底下的皇帝都有一个相同的性子,那就是多疑,若是现在他但凡有半点的犹疑,被父皇看了出来,在心中扣上他一顶暗藏祸心的帽子,他是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 “虎符在此,还请父皇查验。”扶桑渊几乎是咬牙才说出了这句话。 扶桑拓站起身来,走到了他的身前,从他的手上接过虎符,瞥了一眼扶桑渊的神色,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 “这段日子你且安心的修身养性,等什么时候你的脾气好些了,能够承担起属于太子的责任了,朕会考虑将其还给你的。” “儿臣谢过父皇,若无其他事情,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经过这么一出,扶桑渊总算是见识到了这帮人的手段,也终于意识到这几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早就串通一气了! 自己再呆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还不如先行离开的好,父皇还会觉得他懂得进退。 果然,皇帝的面色缓和了许多,用没拿虎符的那只手对他摆了摆,再度走到了椅子前坐下。 “去吧。” 虽然几人心里都明白,皇帝的这番惩处听上去很是严重了,可实质上太子一点损失都没有,若不是清远后面提了那么一句,太子的惩罚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奖赏了。 当了太子还不用处理政务,整天只要在东宫与美人看看花赏赏景,这种美事何乐而不为? 但是他们也不能逼得太紧了,毕竟那是太子,如果不是他犯了什么实质性的大错,皇帝是绝对不可能去动摇国之根本的。 太子告退以后,扶桑拓看了白墨冉一眼,压低声音关心的问道:“你的伤势可还好,需不需要朕找太医来帮你瞧瞧?” “草民不敢劳皇上费心,草民自幼在草原上摔打惯了,身子还算强硬,这点伤还是受的住的。”说着,白墨冉还学着阿萨平时的模样无所谓的笑了笑,她每次见到阿萨这么笑的时候,都会打心底的感受到来自于对方身上的纯真。 扶桑拓见到她的笑,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波澜,心中却是慢慢的放下了防备,看来刚才真的是他想多了。 这几年从草原来的几位胜者他都见过,都是一样的淳朴,比之这皇城里的人,要简单太多了,哪里懂得什么尔虞我诈? “今日之事是太子的不对,爱卿你回去之后便歇着吧,明日的早朝你也不用来了,届时朕会下旨,等你身体好些后,便跟在兵部尚书身边吧。” 皇帝这话的言外之意,在场的人都听懂了,颇有些意外。 兵部尚书的下面,可就是兵部侍郎了!一个从二品的官职,皇帝竟然说给她就给她了,可真是大方! 但转念一想,这怕是皇帝对她的另一种补偿,毕竟太子伤了她,他要是再如往年一样,赏赐她一个“草原勇士”的称号,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草民谢皇上体恤!” 白墨冉再次跪下行礼,脸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扶桑拓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没有明白自己话中的深意,不由的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好了,没什么事情,你们就退下吧。” 皇帝说完,又拿起笔,重新处理起了手上的一堆奏折。 “我也要退下?”清远戏谑的问道,语调有些暧昧。 “你爱在哪儿在哪儿,只要不离开这皇宫就好!” 皇帝对他没有什么好气,刚才的事情,要不是他凑上一脚,还不至于逼得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最终清远还是留在了议事阁里继续睡他的觉,而澹台君泽和白墨冉则是悄悄地退了出来,一路无话的往宫门口走去。 气氛有些凝滞,白墨冉一路上假装欣赏着这皇宫的精致,实际上却是什么东西都没看进去,完全是下意识的跟着澹台君泽的往前走。 他表现的越平静,白墨冉的不安就越重。 太子打她的那一掌别人不知道,他一定看出了自己是故意没有闪避的,而至于这原因,凭着他的心思,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明白了。 在走到一处假山旁时,澹台君泽身形蓦地一闪,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被他拉到了山石的空隙中去。 “你想要做什么,你说就是了,但是你怎么可以让扶桑渊对你做出那样危险的举动?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自信凭你的内力可以承受他的一掌,但是如果他掌风带毒呢?” 澹台君泽劈头盖脸对着她就是一顿怒斥,认识他这么久,这是白墨冉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严厉,就如同上次她瞒着夜泠以身试险时,眼前之人与对方的反应一模一样。 不过她的思绪此刻却并不在这上面。 怒骂,假山,红衣。 这场景带给她异样的熟悉感,好似在这之前,她也经历过相似的场景……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白墨冉,你把我刚刚说的话都听进去了没有!” 澹台君泽在说了一会儿之后,见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再一看,白墨冉脸上的表情完全就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更加窝火了。 白墨冉终于被澹台君泽的一声怒吼给震醒,她见到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不但没有半点的害怕,反而感到很是心安。 “师兄,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利用你。” 在两人对视许久后,白墨冉说出了心里最大的挣扎。 “呵。”澹台君泽被气笑了,语气不冷不热对她道:“有本事你不利用我,靠你自己的手段让我老子下位试试?” 白墨冉:“……” 她的师兄可以不要把事情说得这么简单直接吗?不过为什么她自己纠结了好久的事情,在他的口中就变得这么的不值一提,就好似小孩子过家家? 不管如何,澹台君泽一句反嘲的话语还是让白墨冉的心理负担轻了许多,终于也没有那么扭捏了,厚着脸皮道:“师兄,其实其他的事情你都不需要操心的,你只需要在最后帮忙在那个位置上坐上那么几天,如果你觉得腻烦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再将它让出去?” “说得比你做的还好听。”澹台君泽毫不客气的继续讥讽,白墨冉脸上讪讪,以为他这是不答应了,刚想打退堂鼓,就听对方道:“把软红阁在北寒的暗桩告诉我,我就帮你。” “你不知道?”白墨冉挑高了眉梢,很是讶异的看着他。 “我要是知道,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和那个家伙遇到这么大的风险?还会让你在草原上日日夜夜的思念某人到最后却不得不和我这个师兄回来?” 澹台君泽从鼻子里开始哼哼,气怒道:“那个老不死的是真的为你好,虽然我也是他的徒弟,但是他只告诉我东临、西漠以及南疆的暗桩,至于北寒的他虽然告诉了我几处据点,但是却没什么大用,现在想来他一定是在敷衍我,他一定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所以防着我呢!一定是这样!他不让我知道,我就偏要知道!” 白墨冉窘然,她这个师兄还能更幼稚一点么? 一直以来,她以为师兄不知道她的消息是因为风月轩在做干扰,所以将他一直蒙蔽在鼓里,现在看来,这段时间师兄也未必比她过的好。 “好,既然这样,等回去后我自然会派人传封书信给你。” 其实这样的事情不用他开口,她也会主动告知他的,她相信他,虽然她最依赖与亲近的人是秦夜泠,可是这一路走来,澹台君泽给予她的帮助并不比任何的人少,她自然不会让他再处于一个对外界一无所知的状态。 “回去?派人?书信?”澹台君泽重复着这几个字开始炸毛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对你这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现在居然要抛弃我?” “不是这样的,只是今日皇上把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我一个未来堂堂的从二品官员自然不能再与你这个王爷厮混在一起,让别人觉得你有结党营私的嫌疑,所以还不如先去客栈住着的好。” 白墨冉更加窘迫,急急忙忙的解释。 澹台君泽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 “那你先走吧。” “为何?师兄你不和我一起吗?” “不了,被人看到会觉得你在高攀我。” 白墨冉:“……” 她真的不该觉得她的师兄不能更幼稚的。 等到白墨冉从假山中出去后,澹台君泽脸上的轻松渐渐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疲惫与失落,在众人眼前一直光芒万丈的君世子、锦绣王爷,在这一刻寂寞的令人心疼。 “哎,我那傻妹妹真没有眼光,要是换做是我,一定选择投入你的怀抱,才不便宜了外面的那些歪瓜裂枣!” 就在澹台君泽失神之际,有声音突然在他的上方响起。 他倏地一惊,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反应极快的转身朝着假山上看去。 “别这样看着我,抛弃你的又不是我。”清远瞧见他那眼神,很是无辜的对他摆了摆手。 澹台君泽没有说话,看着她心中有些沉重。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方才他们两人的对话又被她听到了多少?他竟然一丝察觉都没有! “很不好意思,你们刚才说的话,我清清楚楚、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因此我对你很是刮目相看。” 清远不忍这么个大好青年在那里琢磨来琢磨去,干脆直接告诉了他答案,谁曾想对方的脸色非但没有半点好转,反而更加的难看了。 “国师不应该在父皇那里呆着吗?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偷听别人说话?这样的行为,实在不应该是一个国师该有的!” 话中带着浓浓的讥讽与试探。 清远权当自己没有听出来,做一副委屈样道:“还不是你们那父皇不解风情,觉得我呆在他那里影响他批阅,将我赶了出来!” 实际上是他自己心不在焉,没过多久就觉得无聊便跑了出来,当然在扶桑拓这个儿子面前,他不介意将他的形象再抹黑几把。 澹台君泽见从她嘴里完全套不出话来,且自己现在与一个国师在这种地方谈话,若是被人瞧见了,可就真的成了阿冉口中的结党营私了,更甚者,会引发更多的遐想……便不欲与她多说,扭头就要走。 “说起来我都替你觉得心酸,为了不让她觉得愧疚故意装的云淡风轻,明明是为了帮她所以才想要软红阁的暗桩方便自己暗中操作,却还偏偏被你说成了是为了自己逍遥而与她的交换条件,只为了让她能够更加心安理得的利用自己,啧啧,这样的用心良苦,着实让我都感动了!” 澹台君泽想要离开的步伐猛地顿住,转头目光如剑的看着她,“你到底想要如何?” “别这样看着我,待我妹妹如此深情之人,我欢喜还来不及的,又怎么会害你呢!”清远自假山上一跃而下,走到他的面前,替他拍了拍肩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灰尘,目光带着一丝怜惜。 远远看去,还当真是一副美人惜英雄的画面。 但是因为离得近,所以澹台君泽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清远对他,的确没有任何暧昧的意思,她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仿佛真的能察觉到来自对方的叹息。 “妹妹?谁是你妹妹?”澹台君泽反感的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妹妹就是妹妹,只可惜她与妹夫的缘分天注定,这一世你是没有机会了,所以你没有必要这么不遗余力的帮她,最后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清远想做哥哥做到他这个地步也真的是不容易,既要为自己的妹妹照顾未来夫婿,顺便还要安抚她的爱慕者,真正是为她操碎了心呐! “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出乎意料的,澹台君泽并没有追问她与白墨冉的关系,语气坚定中带着一丝温软,“如果我以后注定会痛苦,那么至少我现在是欢喜的,那又为什么不继续?” 清远听到他这话,第一次无言以对,略显呆愣的看着他缓缓走出了假山,依稀有人的低喃声随风飘散开来,传到他的耳中。 “或者我其实是用心险恶,因为我这样做的话,她欠我的,就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倒也能惦念我一辈子。” 清远这次是彻底的呆住了,他抬头望了眼白云朵朵的天空,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似乎要将心中的万般无奈一起给抒发出来。 他其实并不怕澹台君泽的情深,只是他知道,因果皆有轮回,冉儿为了妹夫而亏欠下的情债,有朝一日终归要在其他地方还回来,到那时,结果怕是不比现在好过。 只是先下这局面,已经不是可以靠他一人所控制的了,未来还很长,大不了他到时多为他们费点心罢! 清远在假山里兀自神伤了一会儿,再次在心里歌颂了一番自己的爱妹爱妹夫的伟大情操,这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刚刚有一个问题忘了问你。” 有人声突然从他的耳边响起,着实吓了他一跳。 他定睛看去,身旁半米处正是刚刚才走不远的澹台君泽。 “什么问题?”清远目光诡异的看着他,心里自然是不会相信他的话。 事实上澹台君泽留在这里的目的也确实不单纯,实在是因为清远这人太过于神秘,他琢磨不透她的心思,所以故意做出自己离去的假象,在暗中观察她后续的反应。 可是结果却让他愈发的疑惑了,这个国师看上去,好像还真的是真心为他们,可是自己与其无缘无故,又究竟为何? 当然这番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他丝毫不惧对方的眼神,将心中一直以来确实有些好奇的问题给说了出来。 “纳兰王爷本来是与我一同进城的,但是一听到国师回来之后,连城门都没进就自行离去了,国师可知道原因?” “我说怎么你都回来这么久了,还没有见到小纳兰的影子,原来是这样。”清远听了澹台的话莞尔一笑,眼底闪过一丝恶作剧的味道,随后对他笑得异常妖媚。 “大概是因为……”他的尾音拉的很长,给人以无限娇羞的感觉,“我睡了他吧。” 澹台君泽:“!” 他以后再也不欺负他这个异姓堂弟了,怪不得他的性情现在变得如此的扭曲,原来是隐藏着这么一段过往,人都说往事不堪回首,那他这堂弟简直就是一朝被睡,终身不堪呐! ** 澹台君泽回府后没多久,就收到了白墨冉派人送过来的密函,并且由那人亲手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看了那信封一眼,很薄,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 他从那人手中接过信,好言谢过以后方道:“代我谢过你家阁主,让她好好休息,近日就不要太操心了。” 那人微显讶异的看了澹台君泽一眼,很快便垂下了头,恭敬的道了一声“是”,不再多言,便退下了。 虽然白墨冉在这之前已经和她说过了他的身份,但他想再怎么样这位也是北寒国的人,且身份还不低,又怎么可能一心向着阁主,所以心里并没有真正的在意。 然而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他的观察力一向过人,想起澹台君泽在接过那封信后的神情……若真的如他所想的那般,那么阁主所冀望的事情,大约用不了多久便能实现了。 在软红阁的人离开之后,澹台君泽在确认了四周无人后,才缓缓地踱步到书案前打开信封,每看一个名字,他内心的失望便退减一分,等到将一张纸全部看完,他站起身来走到火炉边,将信纸点燃,看着那些名字被火苗一点点的燃烧吞噬。 软红阁在北寒的暗桩并不多,甚至比起在其他的三国,少到只有一个城池的暗桩人数,但是其中安插的人却一个抵十,不是位高权重,便是位高权重的人甚为倚重的心腹。 且其中有两个人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的,让他刚刚烦忧的事情瞬间烟消云散。 下面,他只需要去敲打一下这两个人,然后等对方送上门来就好。 东宫寝室 扶桑渊一回来,便将屋中所有的能砸的东西都砸成了废墟,没过多久,富丽堂皇的宫殿便被毁了个彻底,连站脚的地方都难以找到。 等到太子妃来到寝殿的时候,离扶桑渊回来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该有的怒气他早已渐渐地平息了。 傅雅看着殿中一地的狼藉,脸色变了变,眼底极其细微的掠过一抹深沉,然后拎起裙摆,避开那些尖锐的碎片,身姿优雅的来到了他的身边。 “太子因为何事如此动怒?您是太子,可千万不能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给气坏了身子。”傅雅声音轻柔,语气中带着不多不少的关切,言行举止间始终保持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哼!”太子目光晦暗的看了她一眼,手指突然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嘲讽道:“傅雅,你不用这样专程赶来看我的笑话,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巴不得我被气死了才好,这样,也省得你用一辈子来折磨我,不是吗?” 傅雅因着他的动作,不得不与他对视,她的目光平静无澜,就连话语也是保持着一贯的温柔:“妾身不明白太子殿下您在说什么,若您不喜欢妾身在此,那妾身退下就是了。” 说完挣脱他手指的禁锢,转身就要走。 “站住!”扶桑渊怒喝,傅雅步伐未停,恍若未闻。 扶桑渊眸色更深,顾不得满地的狼藉,大步上前追上她,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拦腰抱起。 殿中早已没有一处完好的地面,唯一未收到殃及的,便是内室的那张床榻,傅雅看着太子行走的方向,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抗拒,冷着嗓音道:“放开我!” “你若真的担心我,又何必在一个时辰过后才来寻我,还是说你怕被我的怒气波及?傅雅,你该知道,这世上我最不忍伤害的人就是你了,不是吗?” 扶桑渊看着怀中之人因着冷淡而更显出尘的容貌,心中的邪火烧的愈发旺盛。 “我叫你放开我!”傅雅无意中瞥到他的眼神,心中一凉,真的有了些慌乱。 “你我之间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这样子……只会让我觉得欲拒还迎。” 扶桑渊已经走到了床边,将怀中之人放于床榻之上,自己立即欺身压了上去。 “扶桑渊!陛下将你禁足在东宫让你闭门思过,若是让他知晓你做出这种事,你这一辈子都不要出去了!” 傅雅感觉到他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腰带,退去了所有的伪装,言辞异常的激烈。 扶桑渊的手一顿,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随后愈发迅速地褪去了她的衣物,冷声道:“你倒是提醒了我,现在我不必处理任何事务,也不必问询外面的一切事情,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做这事。” 眼看着两人就要*相对,傅雅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她将头扭到一边,看着被风吹动的帐幔,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意,轻声道:“这样也好,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得到你的位置了。” 扶桑渊的动作一僵,目光如利剑般的看着她,时间仿佛都被冻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放开了她,起身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物。 而在此期间,傅雅一动不动,仿若丢失了灵魂。 “傅雅,在他回来之前,你还没有这么抗拒我的亲近的,你现在这样,算是为他守身吗?” 傅雅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言语,那声音却像是魔咒一样,紧追着她不放,继续凌迟着她的心。 “傅雅,别再自欺欺人了,打从你嫁给我的那一天起,你就连爱慕他的资格都失去了,你不要忘了,就算你这辈子都不再与我亲近,你身上也早就有我留下的烙印,你是我的女人,到死都是!” 言罢,扶桑渊冷冷的笑了一声,拂袖离去。 床榻之上,傅雅突然痛苦的蜷缩起了身子,痛意蔓延到四肢百骸,痛到极致,便只剩下麻木。 又是几日过去,扶桑渊自那日之后,再也不曾找过她,而她若非必要,也不可能主动送上门去让他羞辱,往往就是呆在绣房中,一呆就是一整日,直到困意袭来,有时趴在在绣架上便也睡去了。 自从嫁给扶桑渊之后,她就没有了自己的闺房,所以只能变着法的在其他房间里过夜,对她来说只要不见到他,在哪里都是一样。 “小姐,小姐快随奴婢走!” 有凌乱纷杂的脚步声从前院传来,渐渐地靠近后院,她从睡梦中被人惊醒,就见到儿时的奶娘正将自己抱在怀中,神色无比的慌乱。 “奶娘,怎么了?外面怎么这么吵?”小小的她因为刚刚醒来还有些迷糊,下意识的圈着奶娘的脖子往外探望。 奶娘却立即捂住了她的眼睛,步伐愈发的快了,声音急促道:“小姐你不要问了,随奴婢离开便是。” 说完,便推开了门,于是外面混乱嘈杂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隐约中还夹杂了刀剑碰撞声。 她残存的一点睡意立即被惊跑了,身为将门儿女的敏锐感让她毫不犹豫的拉下了奶娘捂住她眼睛的手,正巧看到一个士兵因为抵抗而被就地处决,鲜血流淌了一地。 奶娘不防她突然动作,但是此刻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眼看着宫中的禁军步步逼近,她脚下不停地抱着傅雅往后门跑去,终于赶在禁军之前将傅雅送出了府。 “小姐,奴婢不能和你一起走,这样会拖累你,你现在赶快跑,跑的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回头,你要记住,只有你活着,将军和夫人才有活着的希望,听到了没有!” 其他的话当时傅雅没有在意,她只记得了奶娘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于是便疯了一样的往前跑去,直到跑到了闹市区,将自己湮没在人堆里,她的心才稍稍安了一些,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无助与茫然。 之后的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模糊只记得她天天听闻周围那些路过她身边的人谈论着有关父母的消息。 “真想不到,傅将军竟然会做出叛国之事,真是人心多变。” “听说皇上已经亲自审问了傅将军,但是傅将军就是抵死不认,或许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皇上已经下了旨意,傅成一门将于秋后处斩,谁能想到,一代名将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下场……” 她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咀嚼着乞讨来的白馒头,眼角一瞥就看到了离她不远处正在啃鸡腿吃的不亦乐乎的胖小子,这小子平时就仗着自己蛮力大,没少欺负过人,所以每个人都很怕他。 心中不知道怎么就来了一股邪火,头脑一热便走了过去,将那人手中的鸡腿夺了过来,想也不想直接扔到了地上,并且狠狠地踩了几脚。 那胖小子猝不及防,没有防备之下还真的让她轻易地得逞了,但是紧随而来的就是他怒不可遏的气愤。 两人很快的就扭打成了一团,本来依着她的小胳膊小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是那天,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能与他打个平手,到得最后竟然撕扯到了街道上。 直到一声马蹄声响起,两人齐刷刷的停住了动作,两双小眼睛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蹄子,都齐齐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好险,这主人要是再让这马前进一步,他们两个人就要当场命丧黄泉了! “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声从马车里传来,虽然声调语气都很稳重,但还是掩盖不了本身的稚嫩。 “三殿下,是两个乞儿在街上打闹,堵住了去路,小的这就去驱散。” 马车中的人听闻并没有回答,就在车夫将要下马的时候,车帘被人掀开了,傅雅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只掀帘的手,温润剔透,竟是比她这个女孩子的手还要好看上几分。 等到车帘全部掀开,傅雅方才知道,相形见绌这个词真正的含义。 明明是一个男孩,可容貌却足以让全天下的女子无地自容。 那人穿着一身素白的锦袍,自马梯上缓缓而下,有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使他整个人愈发显得飘逸洒脱。 那人来到他们两人面前,目光自两人身上扫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格外的长,让她整个人有种恨不得埋到地里的冲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挡在她前面的阴影骤然消失。 她疑惑的抬头,却正好撞入一双漆黑含笑的眸子里。 “你是女孩子,应该要好好的保护好自己的容貌。”那人自袖中拿出了一方巾帕,替她细细的擦拭着脸上沾染上的灰尘,她因着他的动作惊得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不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对方终于放下了手,将巾帕放到了她的手里,然后站起了身。 “三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她听闻马夫错愕的声音随即响起。 她再次抬首,就见到他正在解开自己的衣袍。 其实那时候,她还没有什么男女之别的观念的,莫名的,她脸倏地一红,立即低下了头。 没过多久,她肩上一沉,携着那人淡淡气息的衣袍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来不及反应,或者说是不知道如何反应,只是不安的揉搓着衣服的衣角。 那人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走到她身边的胖小子面前,其实论起身高,他还不见得有胖小子高,但她却很明显的感觉到在他走近胖小子的时候,那家伙在一个劲的后退,显然是畏惧他的。 “以后不许再欺负她,知道吗?”她听到他如是说了这么一句,一旁的胖小子连连点头。 “三殿下,我们该走了。”眼见着这里的人越聚越多,马夫忍不住出言提醒。 她忍不住再次抬头偷觑了他一眼,谁知正好迎上了他朝她看来的目光。 他瞧见她忐忑的眼神,微微一笑,伸手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发,丝毫没有嫌弃她身上的脏乱。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是救赎,被她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而在那日之后,因着他的那句话,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 没过多久,父亲的冤情终于被洗刷,不但官复原职,皇上因为愧疚还给予了他们家更多的兵权,她也被父母寻了回去。 偶有一日她听闻父母闲话家常,说到“这次若不是因为三皇子,或许我们真的凶多吉少了,真想不到他才小小年纪,就……” 于是在以后的许多日子里,她时常会掏出那一方巾帕,或是看着那一件锦袍发呆,一看就是许久。 直到有一天,宫中传来了消息,说三皇子外出时被人劫杀,踪迹不明,生死不知。 那样一个倾城绝色的人,那样一个温柔出尘的人…… 她的心突然觉得很疼,疼的她忍不住的哭出声来。 “太子妃,太子妃!”有人在她耳边焦急的唤道。 她慢慢的张开眼睛,却被入目的光线所刺痛,等到渐渐地适应之后,便见到随身伺候她的如柳,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她有些迟疑的抚上自己的脸,指尖是一片冰冷的湿意。 “没什么,做噩梦了而已。”傅雅又恢复了她一贯的淡漠,让人看不清她真实的情绪。 “太子妃,今日外面的阳光正好,现在正是百花齐放的时节,不如让奴婢陪您去花园里逛逛吧?”如柳试探的向她提议。 傅雅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果然见到艳阳高照,天气一片晴好,想着自己闷在房间这么久了,是该出去走走了,便点头应了。 如柳欣喜,连忙替她梳妆打扮了一番,等到她用过早膳之后,便跟随着她一路来到了东宫的花园里。 “如柳,你退下吧,我想自己走走。”刚刚到得花园的入口处,傅雅便拒绝了如柳与她同行。 “可是……”如柳还想为自己争取,但在接触到傅雅冰冷的目光时,还是闭上了自己的嘴,低声应道:“是。” 如柳是太子的人,这一点傅雅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她除了这一点之外,平日里照顾她的确是无微不至,这也是她到得今天还留着她的原因。 就像如柳所说的,花园里的景致的确很美,太子迄今除了她以外,并没有纳其他的侧妃或者是姬妾,所以没有人会与她分享这一片美景。 诸多的花草之中,她独爱白芍,因为每当她看到它,都会令她想到另一个人。 她还未来得及走近那一片种植满白芍的土地,头顶就有细微的风声传来,顿时令她绷紧了弦。 自幼时那一段差点灭门的冤案之后,她一直就很想要习武,好在将来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至少有自保的能力,可惜上天却没能给她这个机会,因为父亲找来的先生说,她的体质偏弱,不适合习武。 但是父亲一向都很疼宠她,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替她招来了许多习武的老师,但最后都如那个先生所说的一样,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她的体内始终凝聚不了内力,她所学的那些招式,也都成了假把式。 可无论如何,这么多年的修习下来,她总归还是有些收获的,例如这超乎常人的敏锐,即便她没有内力,但是对于周围的每一个细小的变化,她总能够及时的捕捉到。 她的心中有些紧张,开始后悔把如柳留在了园外,据她平时的观察看来,如柳是会武的,虽然可能不是很好,但至少现在她在身边的话,她能多一点保障,不会像现在,对方要是想杀了自己,或者对她做什么的话,她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美人,如此良辰美景,春光暖意,我们聊聊可好?” 还没等她思虑出对策,对方已经先一步发声了,那声音来自于她的身后,乍一听轻佻无比,但是你若是细细寻去,就会发现其实无心。 傅雅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尽管那人已经回到北寒半年,但是在这半年内,扶桑渊却再没有允许她走出东宫一步,所以她至今都没能见到他一面。 可即使是这么多年过去,她仍旧能凭着记忆中的一面之缘,就认出他的声音。 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重新见面的喜悦充斥着她全身,她慢慢的转过身,就见到一身红衣的澹台君泽,正姿态悠闲随意的坐在离她最近的一颗大树的树枝上,眸光含笑的看她。 傅雅对上他的目光,骤然开始恍惚起来,仿佛回到了那年初见。 “美人为何如此沉默,莫不是被本王的倾城之姿给迷倒了?”澹台君泽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傅雅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醒来,见到此时与当年完全两个模样的他,目光复杂莫名,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为一句仿若呢喃的轻叹:“你又怎知不是呢?” 这下轮到澹台君泽发愣了,想来他厚颜无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给他面子的美人吧? “咳咳。”他干笑了两声以缓解自己的尴尬,第一次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语气与女子说话,最后干脆收敛了往日里的调笑,从树上一跃而下,缓缓地走到了傅雅的面前。 总归是软红阁的兄妹,他也该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 傅雅眼见着他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长袖掩藏下的手一点一点的紧握成拳,就仿佛幼时他从车梯上缓步而下,走进了她的一生。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只余一寸,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可对方仍旧没有停止的意思,脸再度朝她凑近。 她浑身僵直,心跳如雷,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那样的距离,仿若情人间的呢喃,而傅雅眼中的期盼,也在他的话语中,一点一点的化为齑粉,不复踪影。 “请转告阁主,我一定完成她所愿。”傅雅几乎是逼迫自己,才让得她直到现在还能保持如此的平静。 澹台君泽得到她的回答,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她很是友好的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瞧她,看着她的神色有些纠结。 傅雅本已冷却的心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又有了些许的温暖,屏息等待他的话语。 几番思量后,澹台君泽终于开口了,犹疑道:“傅雅,我们认识吗?” 那眼神,是真的疑惑。 傅雅的唇在瞬间抿紧,她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他,看着记忆中曾经纯净如雪温柔如水的男孩,变成了现在红衣似火妖娆不羁的男子。 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他是否也曾笑过哭过伤过痛过?不然又怎会抛弃全部的自己,变成另一个别人? 最终她对他淡淡一笑,轻声道:“不认识。” “我想也是。”她这么说,澹台君泽便也这么信了。 他又看了她一眼,最后自嘲的摇了摇头,翩然而去,一如来时的那般洒脱。 偌大的花园里又只剩下了傅雅一个人,以及她身边的那片盛放的白芍。 她伸出手去,触碰到白芍柔滑的花瓣,泪水猝不及防的汹涌而出。 她与他相见的第一面,她在他的身上失了心。 她与他相见的第二面,她在他的身上死了心。 从心动到心死,这始终都是她一个人的爱恋。 但是她从未后悔过,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至少,那个记忆中干净如暖阳般的男孩,成了她一个人最宝贵的记忆,再也无人可以拥有。 傅雅从花园里出来后,如柳立刻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尤其是她一双泛红的眼睛,一看就像是哭过的。 她的心中狐疑,却没有立即询问,在傅雅的身边伺候了这么久,对她她也算是了解的,她不想说的事情,她再怎么问也是没用的。 但是在之后的一天,傅雅的表现都很反常,不管在吃饭还是说话还是在做一些其他什么事情,她都能在突然间失神的看着一处,一看就是许久, 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如柳找了机会从傅雅的身边离开,将她的异样如实禀告给了扶桑渊,对方听了如柳的话之后,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当场就砸碎了手中的茶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当晚扶桑渊便去了傅雅所在的书房,推开门就见到她在盯着书的某一页发呆,连他推门而入都没有察觉。 他的眉狠狠一蹙,大步上前就夺过她的书,一目十行,在看到“锦绣”两个字的时候,他倏地冷笑一声,看着傅雅的眼神阴冷的可怕。 傅雅好似全然没有感受到他的怒火,见书被抢走了也不恼火,从书桌前站起身,绕过他就想要去拿另一本书,却在经过他身旁时一下子被他拽了过去,用手臂将她禁锢在了他与书桌之间。 “你干什么?”傅雅推了他一把,见推不开,不满的看着他。 “你今天见过他了是不是?”扶桑渊一手撑着书桌,一手将她拉进自己,两人的身躯紧紧相贴,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她的温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傅雅的话音极其的冷漠,从眼神到身体都在抗拒着他的触碰。 这样的态度彻底的激怒了扶桑渊,他一下子将书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压着傅雅就倒在了桌上。 衣摆瞬间就被他撕碎,他的动作太快,根本由不得她拒绝。 等到傅雅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阵剧痛已经侵袭了自己,她整个人痛得想要把自己蜷缩起来。 “傅雅,是我上次那么轻易的放过你,才给了你什么错觉吗?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一日是我扶桑渊的女人,这辈子就都别想离开我的身边!” 扶桑渊在她的耳边喘息着警告,对方却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回应。 傅雅在他的身下闭着眼睛,脸色白的可怕,若不是她因为痛苦而轻蹙的黛眉,扶桑渊几乎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一具尸体,没有一丝的温暖。 到得后来,他一开始的愤怒已经退去,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庞,他有些心疼的亲吻着她的眉梢眼角,在即将触碰到她的唇时,对方却嫌恶的避开了他。 “就这样吧,扶桑渊。”傅雅的声音很轻,就如她的人一样,像一朵永远也抓不住的云,却总能带给他最深的伤害,“你永远不会得到我的心。” 在最极乐的时候,她将他打进了最痛苦的深渊。 一场*之后,傅雅便在扶桑渊的怀中睡了过去,等到他将她抱回寝殿时,如柳看到她脸上染着的红晕,最初误以为是因为做了那事,所以才会这样,便也没有在意。 可到了后半夜,她起身剪灯芯的时候发现傅雅脸上的红晕非但没有退去,反而更加的厉害了,这才觉得不对劲,伸手一摸,方觉对方烧的厉害,不敢耽误,立即让人去禀告了扶桑渊,遣了御医前来诊断。 “飘渺……” “什么?太子妃您说什么?”如柳在御医没来之前,只能不断地替傅雅更换着毛巾降温。 如柳这么一问,也引起了扶桑渊的注意,他两三步走到傅雅的床前,俯身仔细分辨着她吐出的呓语。 “缥缈……峰。”扶桑渊几次之后,终于听清了这几个字。 如柳心惊的看着太子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立即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不敢多说半个字,生怕惹怒了他。 “等御医来了以后让他好好给太子妃看病,若太子妃有个三长两短,让他也不用回去了!”扶桑渊面色沉怒的丢下这句话后就拂袖离去了,再也没有看傅雅一眼。 如柳不明所以,只能遵从他的吩咐照顾傅雅,作为奴婢,她不需要知道太多,服从主子的命令,是她们唯一的出路。 同一时间,皇宫的御书房里,扶桑拓刚刚批奏完手中的最后一本奏折,正仰倚在靠椅上闭目养神。 “宋公公,最近宫中可有什么趣事儿?说来给朕听听,朕整天都与这些政事打交道,好久都没有听你与朕絮叨过些轶事了。” 宋公公闻言笑了一下,恭敬道:“陛下您这是忧国忧民,老奴见您政务繁忙,哪里还敢用这些杂事来烦扰您?陛下既然要听,老奴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你这老家伙,跟了朕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学会,尽学会奉承朕了!”扶桑拓笑骂了一句,话虽这么说,但喜悦之色还是溢于言表的。 宋公公于是便说了几件王公大臣和后宫发生的一些事端,例如哪两位娘娘明争暗斗的厉害,又例如哪家和哪家结了姻亲,再不然就是大臣私下间的关系变化。 身为皇帝身边随身伺候的太监,他又怎么会不知道皇帝真正要听的是什么?几句话下来,已然将这段时日私下的大小事务一并汇报于皇帝知晓。 “这些人呐,就是不肯让朕省心,都多大的人了,还搞出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真是白白长了年岁!” 扶桑拓意味深长的感叹。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陛下也不要太过操劳了。”宋公公见他听进去了,想到今日午后那人的交代,话锋一转,略显犹豫道:“其实还有一事,老奴……老……” 扶桑拓刚刚放下的心又因着他这话提起,极其不悦的训斥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朕恕你无罪!” “老奴谢过陛下!”宋公公因着扶桑拓的训斥“噗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现在被赦免无罪,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才颤抖着声音道:“老奴也是听手下的人说,这几日兵部侍郎的伤好像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锦绣王爷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所以想邀请他去……去缥缈峰一游。” 其实这件事情的本身并没有什么,只是缥缈峰对皇帝来说却是一个禁忌,因为当年宠冠后宫的容贵妃,也就是三皇子、锦绣王爷的生母就是在那里去世的,而且还是因为舍身护驾才丢了性命,当时扶桑拓虽然将刺杀的人一网打尽,却还是救不回容贵妃的命,也因此,缥缈峰成了扶桑拓心中地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 这也是为何,扶桑拓这么宠爱澹台君泽的原因,怜他年幼失母,怜他颠沛流离,更是将对他母亲的愧疚与疼爱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缥缈峰?”扶桑拓听到这三个字,目光一下子变得有些悠远,仿佛想到了遥远的过去。 随着他现在年纪的增长,他愈发开始怀念起过去的那些时光,他身为一国之君,除了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以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再多的快乐了,而容贵妃……则是他一生中的唯一例外,只可惜天妒红颜,竟将她早早的就从他的身边夺去,往后的这些年里,他也再也没有遇到过那样绝艳脱俗、温柔纯善的人儿了! “算起来,朕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宫了,想朕一个皇帝,竟然还不如普通的市井百姓过的自由。”扶桑拓由衷的感叹着,声音中不无伤感。 “陛下此言差矣,这国家若是没有陛下您的日夜操劳,百姓们又怎能有现在这样安稳和乐的生活?”宋公公闻言,立即出声宽慰。 “宋公公,你帮朕多多注意一下锦儿那边的动静,要是他真的想要和兵部侍郎一起出游,你便尽早做安排,朕是时候该出去走动走动了!” “陛下您的意思是?”宋公公的语气很是讶异。 “朕也想去缥缈峰看看,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里的景致是不是还是那么美。”扶桑拓将话说的更明白了一些,而后似是想到什么,关照道:“届时你便和锦儿说,朕有一个贵客想要与他一同出行,让他好生照顾,朕这次的行踪,不想让任何人知晓。” “是。”宋公公恭恭敬敬的应下了,垂头之际,如释重负的轻呼出了一口气。 第二十二章 帝王无情,新皇登基 自白墨冉那日从皇宫出来之后,她便在软红阁隐在北寒的一座客栈里住下了,皇帝第二日虽然依言赐了他官爵以及府邸,但是那府邸若是不修整一段时间是无法住人的,而这一段时间,足够白墨冉完成她想要做的事情了,所以对于府邸的修葺,她虽然没有让人罢工,但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暂且安心的在客栈住下了。 这几日,她对外说是卧床养伤,实际上太子的那一掌对于她来说并不严重,她当日调息过后就没什么大碍了,而是将全部的精力都花在了分析北寒与东临现在的局势上。 现今太子被禁足,兵权收回到了扶桑拓的手里,在郾城驻守的剩余士兵已是群龙无首,正是东临一举反击的大好时刻,但是就算扶桑拓一开始并不主战,可战局已经打成了这样,他必然不会轻易放弃到嘴的肥肉,他应该很快就会将虎符交给扶桑炎,让他赶到郾城支援。 再说东临那边,虽然兵力众多,但是真正能够成为主将的人却是没有几个,再加上现在,秦夜泠出了这样的事情,对于东临的士气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不论士兵们信或者不信,军心已散,想要再将其恢复到之前的模样,怕已是再无可能。 所以东临现在亦不敢轻举妄动,一时半会儿,两军将会持续呈对垒状态。 而这种情况,正是她喜闻乐见的。 两国僵持的局面,正好给了软红阁以及神机楼养精蓄锐的机会,即便之前他们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做了太多的准备,但是从筹划到实现,这个过程也是很需要时间的。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唯独有一件事情让白墨冉感到很是不安,那就是在这几日中,不管她给秦夜泠传去多少消息,都如同石牛入海,没有得到对方的半点回应。 若不是传递消息的人明确的告诉她说,是亲自将信笺交到了他的手上,她必定会担心他是出了什么事情。 可现在看来,他这样的反应比出了什么事情让她感觉还要槽糕。 但时局如此,眼下这种情况容不得她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儿女情长,她只要知道他无事便好,早一些完成自己的计划,她也能早一些的回到他的身边。 “在这种时候,你让我陪你去游山玩水?” 白墨冉一手用笔勾画着折子上的名单,一手抚着算盘,计算着一旦战起,所要承担的粮草军费,忙的连口水都没空喝,所以当她听到澹台君泽的提议时,毫不吝啬的赐了他一白眼。 “师妹,好歹师兄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作为感谢也得陪我几天不是?再者说了,这都大半年没见了,你就一点都不想我?” 澹台君泽见白墨冉没有搭理自己的打算,干脆整个人都赖在了她的桌案上,让她无法继续下手。 如果可以,白墨冉真的想说“不想”,但是当她抬头见到满是期待看着自己的目光时,还是良心发现把到嘴的话给收了回去,无奈妥协道:“说吧,你要去哪儿?” “缥缈峰。”澹台君泽见自己的奸计得逞,愉快地笑了。 缥缈峰位于北寒国最西边,周围众山环绕,唯其傲立于群峰之间,直破天际,每日随着日出而现,日落而隐,缥缈无踪,故而被人命名为缥缈峰。 也因此,缥缈峰最出名的美景,就是当你爬过半山腰时,那逐步递进的云雾,虚幻无踪,洁白无瑕,脚下的泥土更是松软无比,就仿佛真的踩在云朵上一样,恍若置身仙境。 一众侍卫护送着两辆精致华贵的马车缓缓地朝着山上行进,山上的游人都已在事先被请了出来,所以一路行来,除了侍卫们的脚步划一和偶尔的鸟啼声外,便再无其他的声响。 白墨冉和澹台君泽一直坐在前面的一辆马车中,这一路白墨冉的脸色一直不是很好,总感觉氛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到得这时,她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后面马车内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一路与我们同行?你这次出游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她就算反应再迟钝,也知道澹台君泽这一趟不是请她游山玩水这么简单了,纵然她先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师兄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拉她出行,却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是皇上那边派来的人。”澹台君泽语气轻闲,“你这次与我一同出游的消息,必定不会瞒过父皇的耳目,所以父皇有此一举也是正常,若是能借此机会打消了父皇的疑心,岂不是更好?” 听了他的解释,白墨冉的疑心不但没有褪去,反而从心底涌出了一股更深的不安,可她知道师兄既然对她这么说了,就不会再多言,因而也只能把满腹的心思给压了下去。 她掀开车帘向外看去,此时马车已经行至了半山腰,正是与云雾连接的地方,有雾气从顶端不断地蔓延而下,随着她的动作涌到了车厢里,飘飘然给人一种如坠仙境的错觉。 白墨冉的眼神随之也有些飘忽起来,思绪不知道被哪片云朵给带走,飞到了远方。 “这座山峰后,便是西漠了吧……” 就在澹台君泽以为白墨冉就此沉默下去的时候,她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澹台君泽以为她会就此与他说上些什么,谁知道她说完这句话,又再次寂静了下去,让他不禁怀疑他刚刚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西漠虽与北寒比邻,但事实上相比于东临,西漠与北寒之间的来往要显得稀薄的多,一来是与北寒相比,西漠在物资上虽然要好上一些,但也没达到让北寒觊觎的程度,二来就是因为北寒和西漠之间,那绵延不断的高山了。 两国若是开战,首先要将横亘在他们间的山峰给解决了,不然总归是首先发难的一方处于劣势的,不然你想,就算一方克服了困难险阻攀越了高山,但一旦另一方察觉了你的意图,彼时只需要嗑着瓜子带着一众弓箭手在下面等着就好。 澹台君泽及时的拉回了自己的心神,觉得自己真的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他这还没坐上那位置呢,怎么就犯贱的开始想这些事情了? 但是小师妹必然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西漠的,他在心里暗暗的扒拉了一下她身边的人,在想到其中一位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莫子篱,曾经是他的好友秦夜泠最忌惮的人,甚至他都离开了东临,他都还没有走。 他与小师妹之间的关系,他也有所了解,十年青梅竹马的感情,就算不复往昔,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说断就断? 不过这些,已经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了。 越往上走,雾色渐浓,白墨冉掀开帘子朝着车外看去,三尺之外的景色已然模糊起来,四周都是一片白茫茫的云霓。 “若是仙境真如是,又有何乐趣可言?”白墨冉由衷的发出一声感慨,又将车帘重新放下。 四周皆不见,整天活在飘飘然的虚无中,怕是不老不死才是一种折磨。 澹台君泽闻言,眼中波澜微动,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骤然停下的马车给打断了。 白墨冉疑惑的话还未问出口,就听得走在最前方开路的侍卫们发出接连的惨叫声,更有人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惧的往山下跑去,秩序霎时一片混乱。 “莫不是有人行刺?”白墨冉面色一下子就凝重起来,心中顿时掠过无数种猜测,却都在瞥到澹台君泽平静无波的神情时化为乌有。 想起他这些日子以来反常的动作,她的心中蓦然开朗,肯定道:“难道这都是你的安排?” “我只是猜测罢了。”澹台君泽面上虽然没有慌乱之色,但是也没有任何计谋得逞的喜悦,更甚至在眼底深处,白墨冉还捕捉到了他的一丝疲惫与绝望。 她的心中愈发不解,却也没有多问,既然师兄早有安排,那么必然不会置自己于险境的。 但是很快的,这份理所应当便被现实给打破了。 此番随行的侍卫因为有了“贵客”的加入,所以比平时要多上一些,总共加起来大概有百来人,到得现在,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外便安静的只剩下微风吹过的声音,再没有半分人气。 白墨冉见澹台君泽仍旧没有任何的动作,不禁想要掀开帘子一探究竟。 “别看。”在她即将撩开帘子的一瞬,一只手覆盖上了她的手背,忽来的凉意使她的手一颤,自然而然的收了回来。 她立即抬眼朝着对方看去,便见到澹台君泽渐渐发白的脸色,以及停滞在车帘旁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随着他的转变,白墨冉心中的那股怪异感愈发地强烈,与此同时,车外的马儿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哀鸣,随后车身一震,随着马儿倒下的力道,歪倒在了山路上。 也在这时,因为与地面离得近了,白墨冉终于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异样声。 “嘶嘶——”的声响伴随着粘稠躯体滑动声一同传入了她的耳中,几乎立刻,白墨冉便反应过来声什么东西在车外作怪。 她再也顾不得澹台君泽的劝阻,倏地掀开帷幕,就有一条通体赤红的小蛇对她迎面袭来。 好在她早就有所准备,伸手就是一掌,锐利的掌风将蛇身顿时一切为二。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已经足够让白墨冉看清楚外面的情形,也怪不得数百名侍卫只来得及发出惨叫,而全无抵抗之力,任谁被外面那数以千万计的蛇群包围,都会丧失语言的能力吧? 在她能看到的三尺之内,地面上就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蛇群包围,连一点踏足的缝隙都没有,且每一条都颜色鲜艳,一看就是剧毒无比! 面对这样的场面,即便是白墨冉,也没有了全身而退的把握。 “师兄,我确定是这次不是在自掘坟墓?” 这要是有人蓄意谋杀也就算了,关键是在她知道了这是澹台君泽有意为之之后,她连叹息的力气都没了。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澹台君泽异常的情绪似乎终于有所好转,在对上白墨冉无奈却又信任的目光时,他的心一暖,对她露出了一抹宽慰的笑。 眼看着他做出想要下车的动作,白墨冉连忙将他拉了回来,眼神中终于有了些焦虑:“你疯了?就算想以死谢罪也不用这样上杆子送死吧?” 澹台君泽被她拉回来,对上她满是焦急的目光时,微微一愣,倒也没有再坚持下马车了。 “偏偏是蛇这样的冷血动物,别说现在我身无一物,就算是有,怕是弹断了琴弦也无济于事。”白墨冉暗自低喃,语气有些懊恼。 “怎么三弟,你一向乖张放肆,现在看到这些宝贝,也被吓得不敢出来了吗?” 一道阴冷中带着快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这份渗人的平静,几乎立刻,白墨冉就辨别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她看向坐在她对面的澹台君泽,只见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惊讶,甚至在听到扶桑渊声音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心中顿时了悟。 大概,师兄早就料到太子会对他下手,所以才特意约她前来,但是他大概却没有想到,太子会来这么一招,反倒真的将自己置于了危险之中。 “皇兄真是说笑了,你的这些宝贝,不是早在我八岁那年就让我领教过了?现在看了,只觉得乏味!” 澹台君泽阖上双眸倚坐在马车中,哪怕此刻的马车已经歪倒,他的坐姿仍然优雅至极,只有嘴角勾出的讥讽表露出他的冷漠。 “亏你还记得!”扶桑渊咬牙切齿的挤出这句话,即使两人看不见他的脸,也能想象出他现在难看至极的脸色,“果然是贱命一条,当初将你扔进蛇穴竟然都没咬死你,还让你风风光光的活了这么些年!不过今天,你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话落,一阵笛声自山峰上方响起,白墨冉明显感觉到车身一阵动荡,显然是扶桑渊开始动手了。 然而她的心思却不在这,而是惊讶于那用笛声驱使蛇群的人,她一直以为,她这样的通灵本事已是异类,可是现在,居然还有人可以如此轻巧的左右蛇的动作! 这人必定不可能是太子!若是他有这本事,怕是早就张狂到没边了,那么……就是太子的幕僚了? 眼见有蛇从车窗以及车帘外探入,白墨冉虽然一直严阵以对,可双拳难敌四手,渐渐地,便有些力不从心。 “慢着!”澹台君泽沉默许久后,终于出了声。 可那一瞬,白墨冉分明从他眼中看见了,一片死寂的冰冷。 也因此,她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有条蛇看准了时机,一口就要咬在她的手臂上。 “嘶——”耳边突然传来又一声的嘶鸣,白墨冉错愕的看着澹台君泽,对方的注意力却已然不在她的身上。 原本已经张开口,马上就要咬下去的花蛇一下子就停住了动作,如果蛇能幻化成人身的话,那么此刻它的身子一定是僵直在原地的。 那蛇顿了一会儿后,转动脑袋朝着声源处看去,在对上澹台君泽眼睛的那一刻,整个蛇身倏地缩成了一团,接着“跐溜”一下便逃窜开了。 “师兄……”白墨冉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安,因为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澹台君泽,完全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他的眼睛再次变得血红,颜色更是比过往任何一次的都要鲜艳,有着一种泯灭人性的冷漠。 澹台君泽没有理会她的呼唤,径自抬起手,不慌不慢的掀开帘幕,躬身走了出去。 白墨冉透过他掀起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十数条蛇来势凶猛的朝他袭去,可全都在他探出头去的那一刻,齐刷刷地滞住了动作,在半空中直直的掉落到了地上。 “扶桑渊。” 澹台君泽的声音不再带有任何一丝感情,是从所未有的干净利落,更甚至白墨冉从中听出了一分上位者的居高临下。 “八岁那年,你暗害于我,将我抛到千年蛇窟中与群蛇为伍,那是你第一次对我下杀手,可惜被我活了下来,但是这样的机会,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那时年幼,你利用的是我对兄长的信任与仰慕,可是现在,你在我眼中,一文不值,我又怎么可能轻易的被你夺去性命?” “今日是你不仁不义在先,也别怪我心狠手辣。” 最后一句话,澹台君泽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可听在扶桑渊的耳里,就成了底气不足的心虚,他本因着他前面的话一时有些心绪不宁,此时见了他这般模样,再次不屑的笑出了声,轻蔑道: “三弟,你若是怕了就直说,不用这么强撑着,这样吧,你今日只要跪在地上给我磕上三个响头,并且向我保证立即消失在北寒境内,我便可以饶你不死。” “如此看来,你与我比起来,倒是算的上仁慈了。”澹台君泽没有因着他挑衅的话产生任何情绪,只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果然,扶桑渊听闻微皱了眉头,透过层层云雾,似乎想要看清他的脸,疑惑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今日就算你对我这么做,我也不可能再放过你了。”澹台君泽在说这话时,周围的蛇群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冰冷怒气,全部都绷直了身体慢慢往后退去。 “你竟是这么不知好歹!便别怪我……” 扶桑渊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人给打断了,那人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异域服装,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画着水彩,教人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仅凭那双阴冷的眼睛也能瞧出这人歹毒的心思。 也不知道那人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扶桑渊闻言脸色大变,也顾不上对他的畏惧之意了,直接命令道:“我不管什么变故不变故,你已经是你们家族资历最高的人,要是你都对付不了,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对付?” 那人见他是这副态度,一下子就黑了脸,冷哼了一声,竟是一言不发的就离开了,只留下扶桑渊一个人独自站在原地。 而在下方,情势反而愈发的诡异起来。 只见在澹台君泽周身三尺之内,群蛇忌惮,竟是再无一条蛇敢再上前冒犯,一直被勒令藏身于车厢内的白墨冉,在意识到车外的异常动静之后,便再也坐不住了,掀开车帘走了出来,便看到这让她万分惊愕的一幕。 澹台君泽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缓缓的朝着上方踱步而去,他所到之处,万蛇皆为躲避。 而隔在两人之间的云雾,不知道是不是也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气氛,一时间竟淡了去,澹台君泽抬头,已经隐约能看到扶桑渊那张狠毒而略显慌张的脸。 他微微一笑,从袖口取出一把利刃。 扶桑渊看到他的动作,明显一惊,往后倒退了一步,而后又想到这是在险山上,这才定了脚步,佯装镇定的看着他。 “师……王爷!”白墨冉在看到下一刻发生的事情之后,急迫之下差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顾不上这些蛇会不会突然朝她扑过来,下了车就急匆匆的跑向了他。 “王爷,你这是做什么!”她几步就来到了澹台君泽的身边,神色担忧不解的扶着他,另一只手狠狠地夺下了他手中沾满血的利刃。 就在刚刚,他用这把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入了自己的心口处,那一瞬间,白墨冉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莫名的窒息差点将她淹没。 那无关于爱情,但关乎生命里难以割舍的圆满。 也是那一刻,她才意识到,他早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用他的方式,彻底的占据了她心中的一个位置,那是就连秦夜泠也无法取代的位置。 随着心口之血的溢出,澹台君泽脸上的血色也渐渐褪去,看上去是从所未有的虚弱,他整个人几乎把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白墨冉的身上,仿若一朵倾城的牡丹即将枯萎。 但是最胆战心惊的却不是白墨冉,而是匍匐在地面上的那些蛇,在嗅到澹台君泽第一滴血的时候,它们就三两个蜷缩在了一起,团成了一团,好像这样就能当自己不存在一样,这样掩耳盗铃的举动,显示出了它们极大的恐惧感。 “嘶——” 澹台君泽倚在白墨冉的身上,再次发出了一声拟蛇的声音,其中的寒意让离他最近的白墨冉听了都有些毛骨悚然。 而后,更加令人寒颤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些蛇在他那一声嘶鸣过后,一个个都疯了一样的转头就跑,而它们逃行的方向,正是扶桑渊所在的位置。 白墨冉也是在这时候才明白过来,澹台君泽刚才的举动到底为何。 “你不需要如此。”白墨冉很不赞同的看着他,这样的方法太冒险了,虽然她也很想让扶桑渊死,可她更在乎的是他的安危。 澹台君泽以为她是说他不需要做到放血的地步,便解释道:“蛇群固然会惧怕于我,但是只有我心头之血作为媒介,才能让它们知晓我的意思,才可驱使它们。” “我只是觉得,让他死的办法有千万种,你不需要用自己性命去让他陪葬!”白墨冉皱眉,语气中甚至含了几分气愤,“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他十条命也不够赔!” 澹台君泽难得的有些怔愣,一刹那觉得自己刚刚的举动真是英勇无比,居然让他听到小师妹的真情告白了。 “别那么笑。”白墨冉嫌弃的话语在下一刻立即传来。 他笑了么?澹台君泽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唔……好像是。 “就和回光返照似的,你要是死在这里,我可不会为你收尸。”白墨冉继续嫌弃。 澹台君泽:“……” 说好的暖心小师妹呢! 底下两人一派温馨和谐的氛围,全然没有心思去关注因为群蛇掉头反咬自己,而变得慌不择路,差点从山上摔下来的扶桑渊。 他澹台君泽说出口的话,可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但是他们耐得住,可有人终于是沉不住气了。 一路以来一直呆在马车上,从不露面的人,在此时听到扶桑渊惊慌失措的叫声后,终究是掀开了车帘,走下了马车。 而与他一起从车里出来的,还有一个腰间佩刀的侍卫,显然在刚刚群蛇攻击的时候,是他护得扶桑拓的安危。 “小锦,够了,住手吧!” 扶桑拓一下马车,就径自朝着澹台君泽的方向走来,看上去一脸的疲惫。 白墨冉怎么也没有想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竟然是扶桑拓,再回想起这些天澹台君泽话里话外的敷衍,结合起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是为了什么,心中一时五味杂成,原本已经止住的心疼和愧疚,此时又密密麻麻的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不得脱身。 而在听到扶桑拓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时,她的这些情绪都转化为了愤怒,让她顾不上君臣之别,语气冷硬道:“皇上,臣以为您的这句话,是该对太子殿下说,而非王爷。” 扶桑拓没想到自己会被反驳,心中顿时升起不悦,但是一看到在白墨冉搀扶下,面容苍白、双眸泛红的澹台君泽,他心中升腾起的那点不舒服又被硬生生的压了回去。 “小锦,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的哥哥,更是一国储君,不能让他在这里出事!”扶桑拓的语气带上了些无可奈何,显然心中也知自己这样的行为不对。 “好。”澹台君泽淡淡的应了,扶桑拓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阿萨,把匕首给我。”澹台君泽对白墨冉伸出手,面容很是平静。 在刚刚,白墨冉上前扶住她的时候,就已经把刀从他手上抢了过来。 可白墨冉怎么会察觉不出,掩藏在这份平静下面的暗流汹涌?她是傻了才会把匕首还给他,只当做没有听到。 扶桑拓眼看着白墨冉一而再再而三的和他作对,深觉帝王的威信被挑战,奈何此时当着澹台君泽的面不好发作,只能一边让身边的侍卫从怀中掏出他的贴身匕首,一边疑惑道:“小锦,你要匕首做什么?去解决这些蛇吗?” “取心。”澹台君泽的声音仍旧很平静。 此时扶桑拓已经从侍卫的手中接过匕首递给他,听了这话不以为意道:“取蛇心?” 澹台君泽没有立即接话,只是伸手去抚那把匕首套上繁杂精致的花纹,像是在欣赏着一副画。 在即将接过的那一刻,他才开口口,淡淡道:“取我的心。” 扶桑拓浑身一震,睁大他一双已经有些昏花的眼睛看着他,趁着还未松手的时候将匕首重新夺了过来,远远的扔到了一旁。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一声扶桑渊的痛呼,大约是抵挡不住群蛇的进攻,不幸中招了。 “小锦!”扶桑拓这辈子都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纠结的时刻,一直以来,他都以自己是个有人情的父亲为傲,可是到了这一刻,他反倒希望自己能够冷血一点,也不至于这么纠结。 “父皇,儿臣没有故意为难。”澹台君泽看出扶桑拓眼中的猜忌,连笑都懒得笑了,声音轻若一片羽毛,在这山谷中飘荡,融入在层层云雾间,缥缈的让人恐慌。 “当年儿臣被皇兄扔到千年蛇窟之后,儿臣本该是必死无疑的,但是恰逢那蛇孵化幼蛇,竟无一条成活,或许是那蛇痛失孩子,在见到儿臣之后竟难得的有了几分人性,一时间便没有杀戮。” “但是儿臣知道,蛇再如何都是冷血的,也幸好,当时儿臣就带着这把……”说着,在他的坚持下,白墨冉还是把那把匕首还给了他,“这把匕首,还是父皇您送给儿臣八岁的生辰礼物,就是凭着这把匕首,儿臣趁着那巨蟒沉睡之际,趁其不备重伤了它,却也被它反咬了数口,落得一身剧毒,只能靠着生吃那巨蟒的苦胆,食其肉,才捱过了那段时日。” 说着他自嘲一声,又接着道:“儿臣只知吃了蛇胆可以解毒,可那时候儿臣还小,又怎么能区分什么是心,什么是肝胆?再加上儿臣饿了几日,便是连它的血也被儿臣饮尽了,最后大约是苍天不忍,才让儿臣被人发现,将儿臣救了出来。” “千年巨蟒的血肉,可算得上是大补之物,就算是武功高强的奇人异事也未必敢这样食用,那时候王爷您才多大,怎么能承受得住?” 尽管白墨冉早就猜想到他当初一定是受了很大的罪,但此时亲耳听到,还是忍不住的心中发毛,接踵而来的就是愤怒,若她不是以阿萨的身份站在这里,她这时一定会冲上去,解决了扶桑渊!更别说还让扶桑拓在这里求情! “所以报应就是我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不过好在已经习惯了。”澹台君泽平淡道,表示他是真的不在乎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失血过多的原因,导致他赤红的双眸已经黯淡了下来,只余一层浅浅的红,乍一看只觉得是他暴怒所致,所以方才扶桑拓并没有注意,但是现在仔细一看,才觉察出了不对,联想到之前澹台君泽在东临国的传闻,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皇上,微臣先前一直生活在偏远之地,未能得见圣颜,但这并不妨微臣对您的仰慕之情,您是一个好皇帝,这是百姓们公认的事实,但微臣希望,您也能是一个好父亲。” 白墨冉不卑不亢的说完了这一番话,也不管澹台君泽怎么想,暗中用劲就把他给架走了,把皇帝和那名侍卫留在了原地。 但是这一次,扶桑拓再也没有阻止,或者说,他再也没有理由阻止一个——被兄长二度置于死地的人第三次以命相还。 直到两人走出了扶桑拓的视线,白墨冉在确定周围没有人会发现之后,直接运起了轻功,带着他就向城内飞去。 换做平时,澹台君泽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温香暖玉在怀的机会,再不然至少会调侃两句,但是这一路他却沉默的紧,半句话也没敢多说,竟是老老实实的让白墨冉将他带到了一家客栈住下。 “小师妹,你去哪儿……”终于在白墨冉将他安置在床上开门要走的时候,澹台君泽才可怜兮兮的开了口,一副被人抛弃的小媳妇样儿。 然而回答他的,是毫不留情的甩门声。 白墨冉很生气,却不知道是在生他的气还是自己的气,或者两者都有。 她终于明白,当你在乎的人为了你,甚至还隐瞒你去做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的时候,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即使他现在没事,她还是有种真恨不得一死了之以死谢罪得心情,更别提他若是真的为了他而丢了命。 可这一切却又怪不得他,都是她自己做的选择,只是她的自私,为什么要别人来为她承受后果? 白墨冉没有立即带着澹台君泽赶回皇城,他们在客栈里呆了几天,直到他胸口的伤终于结疤,长出了一点新肉,她才放下了心。 “这次会皇城之后,一切都不需要你再插手,不然,我会立即离开。”白墨冉在检查完他的伤势后,细致的帮他一点一点的穿戴好,神色如常,没有半点波澜。 这是她将他从缥缈峰带出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澹台君泽完全没管她在说什么,连忙点头,那乖巧的样子若让其他人见了,怕是会惊讶的晕过去。 然而事实上他的这幅样子也的确被人瞧了去,那人还是他的宿敌,纳兰倾城! “刚刚一定是我眼花了,我到底看到了什么?我怎么看见了我的堂兄居然一脸求宠爱的样子?” 纳兰倾城在白墨冉离开房间以后,倏地从屋梁上翻身而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凑近澹台君泽,与他的脸之间只有一个手指的距离。 “你的确是眼花了。”在纳兰倾城出现的那一刻,澹台君泽已极快的速度收起了自己那副纯真无害的表情,气氛一度冷到极点。 眼见着纳兰倾城还赖在他的眼前不准备消失,澹台君泽烦躁不已,一想到回皇城之路他幻想的与小师妹郎情妾意的相处可能会被这人打断,就恨不得一掌将他送到清远的身边去! 对了,清远! 澹台君泽的眼睛刷的亮了,他温柔可亲,眼神怜悯的对上纳兰倾城看好戏的眼神,身上散发着一种慈爱的光辉,让对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倾城啊,堂兄听闻国师近来对你甚是想念,前些天碰到还托我寻你来着,如今你愿意与我们结伴而行,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我想国师见到你,也会很高兴的。” 眼瞅着纳兰倾城的笑容越来越僵硬,澹台君泽的笑容反而愈发地真诚了,看上去似乎真的就是个关心自家堂弟的好堂兄。 可是这一次,澹台君泽却是失算了。 “国师她……真的是这么说的?” 纳兰倾城僵硬了一阵之后,脸色慢慢的恢复了正常,倒是变得有些忸怩起来。 澹台君泽虽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还是信誓旦旦道:“当然了,骗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国师还说,这次回来她一定要等到你,不见到你,他就不离开皇宫了。” 他知晓的纳兰倾城唯一的弱点就是国师,自然是说的越夸大越好,只要国师在皇宫一日,他就不信他还会想回去! “其实离开皇城的这段时日,我也想了很多,总是这么躲避也不是长久之计,再者我之所以会这么逃避,其实也就是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毕竟……毕竟我还是不敢相信,我的第一次居然是被女人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主动夺走的!” “咳咳……”澹台君泽惊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露桃红一脸别扭样的人,是他那个万花丛中过也面不改色的堂弟!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纳兰倾城正了正自己的神色,为自己找回场子道:“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就你刚刚在你师妹面前的表现,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说完,又发自肺腑的感叹了一句:“女人呐……” 一直站在房门口未曾离开的白墨冉,在听到这句话时,默默的为纳兰倾城悼念了一会儿,同时也感叹道:“男人呐……”白墨冉在离开客栈的时候重新买了一辆马车,回程也因为多了一个纳兰倾城,所以澹台君泽一路上幻想的所有美好景象都破灭了,这让他也再次确定了一个事实,他和纳兰倾城上辈子一定有仇,而且还是血海深仇。 马车刚刚驶入皇城,白墨冉就能听到百姓们偶尔传来的议论声,说是皇帝和太子都身体欠安,正在卧床休养。 对于扶桑渊还活着这件事情,白墨冉并不惊讶,毕竟皇帝当时既然选择留下来,就一定会出手救下他的,只是她唯一讶异的是,扶桑拓竟然为了救下扶桑渊让自己受了伤? “或许他没有受伤,只是一路劳累,身体吃不消罢了。”澹台君泽在一旁出了声,为她解决了困惑,“其实还是有办法救他的,群蛇一旦出动,必见血光,当时留下的三个人,只要有一个人愿意牺牲自己,那么其他两人便可以顺利逃脱。” 既然皇帝和太子两人都活了下来,那么那个被牺牲的,只有可怜的侍卫了。 而没有了那侍卫的周全保护,皇帝既要带受了伤的太子回来,又要尽力隐藏自己的身份,身心劳累之下,的确,病倒不足为奇。 若不是因为扶桑拓是师兄的生父,她倒是巴不得他死在群蛇的攻击中才好,他的确是一个仁慈的父亲,可这仁慈,却是对扶桑渊! 白墨冉不知道最后让他改变主意的原因具体是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毕竟他不可能真的让自己的一个儿子剖心来救另一个儿子,再来则是因为,那个地方也是师兄母亲的葬身之地吧? 若是他让师兄在缥缈峰失去了性命,百年之后,他又有何年去面对她心爱的女人? 现在想来,他所谓的仁慈真的是一场笑话,一边是暗中违背圣意出宫暗杀自己弟弟的太子,一边是自幼走失颠沛流离一心渴望亲情的儿子,任其他哪一个君主来选,都不会有任何犹豫的舍弃前者,但是到得扶桑拓的手中,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一路以来,澹台君泽虽然面上很是平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是作为旁观者,白墨冉都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愤怒,更何况是与皇帝血脉相连的他? 命运弄人,奈何如是! 越是渴望,越是失望! “纳兰,他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在马车经过一家客栈的时候,白墨冉突然出声和纳兰倾城打了声招呼,随即警告的看了澹台君泽一眼,便寻了一个恰当的时机,悄无声息的下了马车。 “我怎么觉得,我被当成手下使唤了?”在白墨冉下车之后,纳兰倾城不满的嘀咕了一句,然后好奇心泛滥的把脸凑到了澹台君泽的面前,小声问道:“她刚刚看你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两之前发生什么事情了?” 澹台君泽淡淡的给了他一眼,对方立马噤声了,只感觉后背冷飕飕的,心中奇怪,以前怎么没觉得堂兄凶起来这么可怕? 实则澹台君泽的心里却是在咆哮。 让你这一路以来都跟着我! 我都没有机会去安抚小师妹! 那一眼很明显就是让我之后有多远闪多远最好离她三百里之外再也不要插手她的事情有没有! ** 东宫 春天还没过去,院中花草就已然出现了枯萎的征兆。 寝殿中偶有熏香的香气溢出,却仍旧盖不过那浓重的汤药味。 十数名太医齐齐跪倒在太子的床榻前,浑身颤抖,看着眼前的女子迟迟不敢言语。 “哎……”身着白色衣裙的女子似乎无奈极了,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大气也不敢喘的太医,怅然的叹了一口气,才温声道:“都起来吧。” 太医们听到她这般温和的语气,反倒是极为讶异的对看了一眼,虽拿不准对方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却还是依言站起了身。 “太子妃,微臣……”一阵推搡之后,终于有一个人被众人推出来答话,谁知还没说几个字便被打断了。 “有什么话出来说吧,不要打扰了太子的清静。”傅雅说罢,当先转身走出了内室,来到了外面会客的小花厅。 “现在你们可以说了,太子的病情到底如何?”傅雅站在众位太医的最前面,虽然眉间有着几分轻愁,却没有多少慌乱和焦急。 她这样的表现虽然让太医们有些出乎意料,却极大程度上的减轻了他们的心理负担,话说出口也就顺畅了许多。 “禀太子妃,太子只是被蛇咬伤,但幸好事后处理的及时,所以并没有性命之忧,但……”太医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最后踌躇半响,还是一咬牙道:“但有蛇攻击到了太子的要害之处,臣等虽然已经尽力医治,奈何太子伤势太重,已经是回天无力!” 这话说完之后,原本已经蒸发掉的冷汗又再次从他的身体中冒了出来。 这代表了什么,他们心中再清楚不过!大皇子自从被册封为太子以来,虽然有纳了几个妃妾,与太子妃也一直相敬如宾,但是迄今为止仍旧没有个一儿半女,如今被蛇咬伤伤了根本,怕是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子嗣! 这要是个普通的皇子倒还好说,可他偏偏是太子,是一国的储君,这样的伤势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噩耗!这代表着太子被废,是早晚之事! 毕竟未来的皇帝,若是没有自己的子嗣,会有太多的人对皇位有所垂涎,皇室易主的风险也会大大的增加,扶桑拓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而太子若是当不上皇帝,现在的太子妃也就与近在咫尺的皇后之位失之交臂,他们很难保证太子妃会不会因此而迁怒他们。 傅雅在听了太医的话之后,也却是愣神了好久,因着她的沉默,更多的太医开始胆战心惊起来,偷偷的用眼光觑她,在见到她失神的脸后,心中更是不安,想着今天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我知道了。”半响之后,傅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看着跪了一地太医,只是低声道:“你们辛苦了,开完药方后,都回去吧。” 之后,再不停留,径自撇下他们一干人等,重新进了内室。 直到傅雅的身影从他们的面前消失,太医们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简单的逃过了一劫,一个个面面相觑。 傅雅回到里屋的时候,扶桑渊还没有醒来,熏香中加了些安神的药物,所以才能让他睡得那么沉,她走过去将炉火熄灭,而后走到床前,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他清醒。 当初她之所以会加入软红阁,还是因为想要查清楚扶桑锦失踪的真相,可是那时候虽然傅家已经平反,但是毕竟元气大伤,短时期内不复以往的势力,就算父亲愿意去查,怕也是查不出什么来。 身为将军之女,她多少对江湖有些浅薄的了解,所以对江湖四大组织也有所耳闻,按理说风月轩是情报网第一,且又是她最容易寻到的组织,她应该找上风月轩的。 可风月轩的掌管者毕竟隶属于北寒,她不敢确定,她在找上他们之后,他们会不会转身就把她给卖了。 在毫无头绪的时候,是软红阁先找上了她。 软红阁在寻找新人上往往有着异于常人的眼力,或许是阁中知道她那段流浪在外的日子,所以在傅家洗刷冤屈没多久,有人就找上了她,那时候她还小,可能也是看上了她年纪小容易控制和栽培。 来人最初企图想要唤起她对皇室的仇恨,好让她心生间隙,顺利加入软红阁,却不知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是多余的,她唯一心心念念的,就是查出三皇子失踪的真相,所以她没等那人说完,就同意了加入软红阁,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只可惜的是,即使以软红阁这样的势力,最后也不能得到详尽的结果,告诉她唯一有用的线索就是,三皇子失踪之前,与他在一起的就只有太子。 但在她看来,这个回答已经很明显,既然太子和三皇子在一起,那么为什么他不见了,太子却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但是那时候,她真的还太小,自知自己的心思浅薄,无论如何也不是太子的对手,所以她隐忍了下来,一直等到她长成为一个少女,以傅家小姐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屡屡接近他、试探他,怎知在她成长的这些年里,扶桑渊的城府也变得愈发地深不可测,口风滴水不漏,几番下来竟是毫无所获。 唯一算错的,就是他竟然看上了她。 及笄那日,他求得了皇上的赐婚圣旨,在太监总管到得府中宣旨的那一刻,她如坠冰窟,浑身寒凉。 世间女子所渴求的身份,在她看来却是万劫不复。 圣旨已下,傅家已经遭受过一次劫难,她不可能再让整个家族为了自己,再一次的陷入危机。 再来就是,她当时想着,这样也好,若是她成了扶桑渊的枕边人,他对自己的防心也会大大的减弱,届时想要知道真相,怕是不难了。 一切也如她所想的那样,她嫁给了扶桑渊,成了太子妃,而她所想要的真相,也在他一次酒醉之时,终于被她套出了话。 若非担心祸连家人,她怕是会毫不犹豫的将藏于袖中的利刃刺入他的心口,但那时,她身上背负的太多,利刃终究没有出鞘,只是就那样看着他,干坐了一夜,也做出了一个决定。 既然不能让他死,那就让他痛苦的活着。 她对他愈发地温柔体贴,用尽她作为女子所有的柔情,她眼见他看她的目光愈发痴恋与迷醉,然后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收回自己所有的伪装,对他摊牌。 告诉他她为什么接近他,为什么嫁给她,为什么待他好,以及……她绝对不可能爱上他。 他知道一切以后自然暴怒,折磨了她一天一夜,她很疼,但是在看到比她痛苦百倍的扶桑渊时,她瞬间觉得自己所承受的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了。 一道闷哼声在这寂静的寝殿中响起,也将傅雅从回忆中拉回。 她向床榻上看去,正好对上扶桑渊刚刚清醒的视线。 “你知道,这趟我出去,是干什么去了吗?”扶桑渊看到她那张平淡的脸,就忍不住想要打破那份平静,想让她陪着他一起痛。 傅雅仍旧那样平静的看着他,没有开口。 “我去杀你的心上人了!”扶桑渊说着,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静等着看她脸上出现慌张的表情。 但是,什么都没有。 傅雅看了她半响,才慢慢地开口了,“扶桑渊,从此以后,我们俩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若是你还愿意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我会试着……好好的待你。” 他们两个人互相折磨了这么多年,她真的累了,如今他因为她的推波助澜而变成这幅模样,而她从小到大放在心尖上的人也平安无事,她是时候该放下了。 扶桑渊听到傅雅的话,着实愣住了,半天都没有缓过劲来,直到傅雅离开了寝殿,他才确定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幻觉。 可是,为什么? 短暂的狂喜过后,他慢慢的冷静下来。 傅雅恨了他这么多年,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放下仇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她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来人!” 想通这些以后,他心中愈发不安起来,高声唤人进来。 有脚步声闻声响起,却是不紧不慢,全然没有了平日听了他声音慌张跑进来的急迫。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那人因为礼数,在屏风前止步,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扶桑渊透过日光照射出的身影,隐约可以分辨出那人的穿着,应该是宫内禁卫军。 “你给本宫滚出去!本宫没有唤你,是谁让你擅自进殿的?” 扶桑渊就算是反应再迟钝,在见到禁卫军的那一刻也明白了过来,他在扶桑拓面前犯下了那么大的过错,就算他再疼爱自己,他都是一国的君主,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的放过他? “太子殿下,现在整个东宫都由禁卫军把守,闲杂人等一律被囚禁,并无他人。”禁卫军声音冷漠,说出的话没有半丝逾矩,但语气却不见得丝毫恭敬。 扶桑渊顿时怒火中烧,顺手拿了置于床榻边上的药碗就朝对方扔了过去,药汁溅在屏风上,晕染上一层褐色的斑纹,苦涩的味道在宫殿里弥漫开来。 “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太子?竟然敢如此对本宫说话!” “太子殿下,属下就是尊重您现在还是太子,才会对您如此礼让。”那人似乎也因为扶桑渊的无理有了几分火气,直言不讳道。 “你什么意思?是看本宫如今落魄了,所以觉得本宫任人可欺?本宫告诉你,总有一日……” “算了吧,太子殿下。”扶桑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禁卫军打断了,语气讥讽道:“属下不认为,皇上会让一个以后永无子嗣的人继承大统,您若没有其他事,属下告退!” 言罢不等扶桑渊有所反应,便自行离去了。 扶桑渊在军中带兵一向残暴不仁,早有很多人心中对他抱有成见,只是苦于对方的身份,只能隐忍,现在他失了势,他人不对他落井下石,已经是仁慈了! 在那禁卫军走出去很久之后,扶桑渊才理解过来他话中的含义,瞬间红了眼,挣扎着从榻上起身,没走出几步,就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狼狈的跌倒在地。 “扶桑锦!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你和我一起去!哈哈哈!” 阴森的笑声从寝殿中蔓延开来,传到了不远处正在煎药的傅雅耳中,她放下手中的药勺,看向窗外濒临凋谢的白芍,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 皇宫乾寿宫 扶桑拓一脸病容的躺在床上,有一茬没一茬的和宋公公说着话。 从缥缈峰一路惊险的回来已经有十余天了,扶桑拓一回来就大病一场,这可吓坏了皇宫的一帮大臣,现在虽然在太医的医治下病情有所好转,但却仍旧不能起身,只能天天与汤药打交道。 宋公公知道,皇帝的身子原先就一直不大好,但凡人上了年纪,总会有些小病小痛,而皇帝又日日劳累,便也落下了些暗疾,如今这一趟缥缈峰之行,皇上怕伤的不止是身子,更是心神啊! “若不是朕亲耳听到,朕真的不敢相信,朕一直托以重望的儿子,竟然会是这样的人!先前无论他怎么闹,捅出多大的篓子,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只当是为了磨练他的心性,可曾想,他回报朕的,是这么一份大礼!” 说到伤神之处,皇帝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宋公公急忙过去帮他顺了顺气,劝慰道:“陛下还请保重龙体,太子犯下如此大错,不值得陛下再动怒伤了自己的身子!” “朕着实是不愿意相信!宋公公,你可知朕这一次是有多么糊涂!朕为了他,怕是已经彻底寒了小锦的心!”扶桑拓的声音不无伤感,“亏得朕先前还想着,等这次回来,就渐渐将朝中的事情交给他处理,可是他呢!” 宋公公在一旁听着,偶尔配合的点点头,哄慰几句,并不插话,直到扶桑拓说到关于处置扶桑渊的事情。 “这次太子犯下如此大错,已经不是朕可以饶恕的,这事情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本该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该庆幸,他是朕的儿子!他的九族里也包括朕!” “太医前些天不是说,他以后再也不能有子嗣了吗?怕这也是天意给他的惩罚,但他却也因祸得福了,因为这样,就算他不能再是太子,以后也不会成为威胁。” 宋公公听到这里,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姚城那边虽然小了些,但是好在民风淳朴,物质也相对丰富,他若是……” 宋公公一边听,一边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皇上这意思是,不但不准备对太子惩处,反而想让他就地封王了? 他几度想开口打断扶桑拓的话,最后还是被他忍了下来,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能为了一时的气愤而毁了大局! “皇上!大事不好了,皇上!” 殿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侍卫急匆匆的从外面闯了进来,脸上尽是惊慌之色。 “大胆!没有皇上的传报,是谁让你进来的!” 宋公公当先反应了过来,当头就是一顿厉斥。 “请皇上恕罪,实在是事出突然,太子……太子殿下他……”那侍卫结巴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太子到底怎么了?”扶桑拓听到侍卫提到太子,心中顿时感到一种凉意,一种不好的预感蔓延而出。 果然,那侍卫在他的厉喝下登时一个激灵,一咬牙道:“太子他和吴将军带着五千的兵马不顾御林军的阻拦,在皇宫内大肆的杀戮,怕是不久以后,就要打到皇上这里了!” 逼宫! 宋公公的脑子里一下子就冒出了这两个字,心下惊愕道这太子真的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边又忍不住的高兴,如此一来,皇上就算是再想维护他,怕也是不能了!缥缈峰所发生的事情皇上尚能有所隐瞒,但是太子现在自己想不开逼宫,必然会被千夫所指,他的死期,怕是不远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扶桑拓听到这话从床上倏地坐了起来,掀开被子,顾不上穿鞋子,跌跌撞撞的来到那个士兵的面前,拎着他的领子怒道:“你大胆,竟然敢在朕的面前撒……” 谎字还没说出口,外面兵刃相交声已经透过门窗传进了他的耳里。 他一连倒推了几步,差点撞上身后的柱子,宋公公见了连忙走过去扶住他。 “逆子啊!真是个逆子!” 扶桑拓气的浑身颤抖,除了不断地重复这句话,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眼看着刀剑声渐渐逼近,愈发的清晰,宋公公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但是他只要一想到,今日之后,太子便永世不得翻身,自己便也完成了阁中的交代,便觉得就算死了也是值得的。 直到又一阵人声传来,浩浩荡荡的马蹄声犹如打在人心上的鼓,让人听了无比的振奋。 外面又是另一番混乱,只是这次只持续了一盏茶都不到的时间就结束了,有声音中气十足的响起,打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太子扶桑渊、吴生、范青三人犯上作乱,意图逼宫谋反,大逆不道,现被我军抓获,即刻打入天牢,等待圣上处决,其余人等放下武器,即刻投降,本将军与兵部侍郎定会向皇上请旨,饶你们不死!” 接着便是一阵接连不多兵器落地的声音。 宋公公知道,一切都已成定局。 只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方才士兵来报,只说了扶桑渊和吴生两人,那么范青,又是从何处抓获? 另一队军队,自然是去往了锦绣王府,只是等待他们的不是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的澹台君泽,而是早就准备好瓮中捉鳖的弓箭手。 事实上,一切都是白墨冉事先设置好的局,他看准了扶桑渊的不甘心,买通了在他身边一直随身伺候的下属,助他在重重防守中为扶桑渊传递消息。 他不是想谋反吗?她就帮他谋反! 他不是想刺杀吗?她就帮他刺杀! 只是成功与否,就与她无关了! 只是唯一出乎她意料的是,扶桑渊被打入天牢之后,没等到皇帝的判决,便先行在牢中自缢了,扶桑拓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病情再次加重,昏睡的时间一日比一日长久,朝中一片人心惶惶。 白墨冉听到这个消息,虽然觉得嘲讽,但也不无开心,因为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但是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了她的预料,因为扶桑拓在有一日清醒过来的时候,下了一道旨意,命仍与东临士兵在郾城僵持的扶桑炎即刻赶回京都。 自从皇帝从扶桑渊的手中收回了兵权之后,就将其交给了扶桑炎接手,现在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突然发出了这道圣旨,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在得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她正好与师兄在一起对弈,因为解决了一桩心事,所以两人都很放松,闻言立即朝他看去。 但是对方却是没有任何反应,唇边依然挂着一抹妖媚的淡笑,还漫不经心地催促她道:“发什么呆,快落子。” 如果伪装是一种境界,白墨冉觉得,他早已修炼到了极致,只是虽然她看不出任何的破绽,可还是会莫名的觉得心疼。 自从缥缈峰回来之后,她深切的认识到了澹台君泽在她心中占据的分量有多重,也因此,她不想让他再受到任何不必要的伤害。 扶桑炎进宫之时,正值深夜,她弃了师兄,冒险潜入了皇宫,只为听得他们的谈话, 她想知道,在扶桑拓这个父亲的心中,师兄究竟占得几分分量。 “炎儿,你终于回来了。”扶桑拓此时的身体已经极差,即使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已经让他的喘息紊乱了起来。 “父皇!”扶桑炎见此,立即担忧的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想借此挽留些什么。 “炎儿,这次父皇召你回来,你应该明白是为了什么事。”扶桑拓明白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不想绕圈子,直接进入了主题。 “父皇,儿臣以为,现在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三弟才对,论武功,论谋略,他都比我好上许多。” 扶桑炎倒也没有装傻,他一双眸子紧盯着扶桑拓的眼睛,那里面的真诚,不容得任何人质疑。 “我知道,但是小锦他……不合适!”面对他这样的目光,扶桑拓只看了一眼,便躲避似的移开了视线。 他们两兄弟长得不是很像,但唯有这一双眼睛,执拗起来却是惊人的相似。 “为什么不合适?”扶桑炎没有就此放过这个话题,锲而不舍的追问,字字诛心道:“众人皆知,三弟他是您最宠爱的儿子不是吗?难道这一切都是您制造给三弟的假象吗?” 扶桑拓从未被人这么质问过,声音里终于有了几分恼怒,“我是疼爱小锦,可是再怎么样,他也是一个在东临国呆了十几年的世子!” 因为说的急,扶桑拓说完后连连咳嗽了几声,脸色涨的通红。 扶桑炎却放开了他的手,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原来在三弟回来的这些日子里,父皇您竟是这么看待他的吗?您所谓的那些疼爱,原来只是您知晓自己不能真心待他所给的补偿?” “炎儿!”扶桑拓骤然发出一声怒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直起了身子,抓住了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扶桑炎听旨,今日朕便将皇位传位于你,希望你日后能够爱护百姓,做一个好皇帝。” “父皇!”扶桑炎反抓住他的手,神色焦急,将自己的不愿都写在了脸上。 扶桑拓却再也没有给他言语的机会,他看着扶桑炎,枯黄瘦削的脸上露出一抹的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是圣旨,不容得你违逆,至于国玺和传位诏书,朕都已经交给了宋公公,待朕去了以后,他会将这一切公之于众,所以你也别想篡改朕的旨意!” “父皇……”扶桑炎彻底的怔住了,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扶桑拓,就像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扶桑拓交代了心头的最后一桩心事,松开扶桑炎的手重新倒在了床榻上,生机一点一点的从他的身体里消散而去。 “炎儿,当你坐上朕的这个位置上时,你便知道何为身不由己,最后一天天的,变成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 “其实,我也想,当一个真真正正的好父亲呐……” 最后一句,似是叹息,似是呢喃,到得尾音,已经几不可闻。 “父皇?父皇!”扶桑炎心中一惊,连忙跪行到了床榻边,触碰到的,只是扶桑拓开始渐渐冷却的手掌。 一国君主,就此驾崩。 扶桑炎双目通红,却是良久都没有流出眼泪,最终身子往后一倾,颓废的倒坐在了地上。 “宋公公,方才我与父皇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是吗?”扶桑炎的视线依旧定格在床榻上,声音有些低沉。 宋公公虽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如实回答,“是。” “那么……”扶桑炎从地上慢慢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所沾染上的灰尘,缓缓的踱步到他的面前,在离他还有三尺之距时停下,才又接着道:“你会帮我的吧?”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宋公公在真正听到这话时,还是忍不住的心惊,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后,才装作为难般的开口,“二皇子,这实在是……” “宋公公,事到如今,你在我面前,就不必如此伪装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扶桑炎强行打断了。 宋公公手心顿时冒出了一层冷汗,缄口不言,不知道自己何时露出了破绽。 “若你对三弟没有偏护的意思,按照礼数,你早该在父皇驾崩的时候,就出去宣告父皇的死讯了不是么?哪里还会等我来开口向你请求?” 宋公公更加语塞,无言辩驳,但他更担心的是,对方会对自己这样的行为产生疑心,继而查到他身后的背景。 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只见扶桑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这才悠悠叹道:“宋公公,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三弟在没有失踪之前,您对他是最为疼宠了吧?” 一句话,让宋公公的心重新落到了实处,也将他拉回到了回忆中。 的确,三皇子自幼丧母,在几个皇子中,他便对他照顾颇多,也因此对三皇子也比其他皇子更上了心。 事隔这么多年,怕是二皇子以为,他这番举动,怕也是因为偏爱三皇子吧! 宋公公没有再说话,这种时候,说多错多,既然二皇子选择了先行开口,就表明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他只需要配合就好。 “宋公公,你说,就连你这个旁观者对于三弟的遭遇,尚有几分心疼和不舍,那为何父皇却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父皇说,等我坐上那个位置,我有朝一日,也会变得像他一样,甚至到最后,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坐?” “三弟他,年幼丧母,父皇更是忙于国事,甚少过问,直到后来三弟走失以后,父皇才开始后悔,我原以为此番三弟回来后,迎接他的必然是一个关怀备至的父亲,可谁曾想,却是我亲手,再次将他推进了另一个深渊。” “三弟他从小到大没有享受过的亲情,如今,就由我来替父皇偿还吧,如果这样做能够让他感受到属于父爱的最后一点温暖,我又为什么不做呢?若是最后一切皆如父皇所言那样,三弟会变成那样的一个人,那么到时候,至少还有我能够陪伴在他的身边。” 言罢,他复又低头朝宋公公看去,只见对方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语气诚恳真挚道:“宋公公,为了三弟,你可愿意与我一起冒天下之大不韪,担这个风险吗?” 宋公公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先是转了身,用袖子抹了几把脸,再回过头来时,一双眼睛早已是清亮无比,唯有微红的眼眶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跪下身去,恭敬的给扶桑炎行了一个礼,声音铿锵有力,“老奴谨听三皇子吩咐。” 同一时间,一直匍匐在屋顶上的身影也站了起来,飞身离开了乾寿殿。 宋公公尖锐的嗓音不久后穿透了宫殿,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皇上驾崩!” 与此同时,有一道圣旨也随之宣读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德才兼备,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钦此!”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的文武百官在殿外跪了满地,却无人知晓,圣旨上那二与三之间所动过的细微手脚,就如同扶桑拓永远也不曾算到,他那给予自己三儿子那表面上风光的宠爱,在此刻成了令人信服的最好的证据。 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白墨冉从皇宫赶到锦绣王府的时候,正撞上已经换好孝服,正匆匆往外赶的澹台君泽。 在皇帝召见扶桑炎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朝臣都在皇宫门外候着了,所以才能够那么快的在知道皇帝的死讯后就跪倒在殿外。 唯有澹台君泽没有去,她走的时候,他还在盯着桌上那盘未下完的棋局出神,现在她瞧见他脸上的神色,早已没了先前的平和,多了几分焦急与伤感,虽然也不好看,但至少这样的师兄,是鲜活的。 澹台君泽见到她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有些惊讶,但也多问,只是上前催促道:“快点去府里换套衣服,我们一起进宫。” 白墨冉原本想要说的话,这时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有些秘密,就让它们永远埋葬在记忆中,随风而逝吧! ** 离先皇驾崩的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今日正值新皇登基,北寒国上下一扫多日来的阴霾,将白布换成了红绸,到处都充斥着喜庆的气息。 白墨冉站在皇宫里的一处高台上,遥看着那人在众臣的簇拥下,身着黄袍,一步一步的拾级而上,进行着庄严而浩大的登基仪式。 因为先皇已经逝世,白墨冉已经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所以在这一个月里,她将这些日子被陈翎茜暗中带到皇城,玩的乐不思蜀的阿萨给找了回来,在经过她一个月的地狱式磨练后,一切都还原到最初,阿萨成为了真正的兵部侍郎,至于才学这些东西,她相信在师兄登基以后,一定会慢慢磨砺他的。 “一切都如你所愿,过了今日,你怕是再也呆不住了吧?”清远突然从她的身后窜了出来,语气怎么听怎么冒着酸气。 他出现的突然,白墨冉微惊之后,却也没有多大的意外,清远行事一向出人意料,她早该习惯了。 不过有一点他的确是说中了,在这一个月里,她早就把能处理的事情都抓紧时间处理了,若不是为了亲眼看到师兄登基,她是绝对不会留这么久的,所以,明日她就要离开了。 但是白墨冉没有出声回答他,依然静静的看着下方井然有序进行着的仪式。 清远也没有再说话,安静的站在她旁边,与她一起见证着新皇的诞生。 直到仪式快结束的时候,清远才再次开口道:“今天晚上,为兄去给你践行。” 白墨冉错愕之后,立即推脱说不用了,清远自然不让,依旧坚持要去。 两人意见僵持不下,直到清远无意间瞥到一个正朝着他的方向迅速移动的红色人影,脸色大变,只得退步道:“好妹妹,我也不为难你了,但是在你走之前,我希望你能记得哥哥之前与你说过的话!” 然后便如一阵风一样,转瞬没了踪迹。 白墨冉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无奈的摇了摇头,感叹着她这个便宜哥哥不靠谱的程度真的是与日俱增了。 但是他随意的一句话,却是让她烦忧了半个下午,她这个哥哥,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么不干脆告诉她是他说过的哪一句话? 当天晚上,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住在客栈里,有敲门声响起,她打开门,就见到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她门口,瞧着眼生的紧。 “软红阁主,我家主子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并且让我传话说,以后有能用得上他的地方尽管开口,反正都是一家人。” 白墨冉一愣,顺手接过了那人递过来的信,等到还想询问时,还哪里瞧得见人的影子? 这下她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关上门就拆开了手上的信,薄薄的一张纸上,只写了两个字: 南院。 她再度仔细的看了眼信封,这才发现信的右下角有个牡丹花的标记,这正是风月轩的暗号。 纳兰倾城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以后都是一家人?她什么时候和他一家人了? 不过她现在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南院。 她总算是想了起来。 她和清远见的第一面,他便和她说,希望她去锦绣王府的南院看看,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的这话早就被她忘到了脑后。 现在清远既然刻意提起,必然有他的用意,她去看看又何妨? 只是,她这样不以为然的心态,在她真的踏足到南院的时候,被彻底的粉碎。 眼前的一花一草,一山一石,甚至是屋里的一桌一椅,都是她极为熟悉的景象,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一切的布置,与她在东临墨府中的布置完全如出一辙,甚至有些细节之处,是白墨冉自己都不曾注意的。 一滴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渐渐地,长久以来一直积压在心里的愧疚、黑暗、自责,排山倒海的朝她袭来,而今全部化为了眼泪宣泄而出。 一直以来,她都隐约的知道澹台君泽对她的心思,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总是在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说,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师兄对她,或许也如自己对他那般,只是犹如亲人般不能割舍的情感罢了! 她更甚至想过,只要他一直不对她言明,她就可以这样一直认为下去,而她为了夜泠,更是使得他失去了他唯一拥有的自由。 白墨冉,你何其自私?你又何其罪恶! 她倚着房门,身子慢慢的滑落,双手抱膝缩在角落里,第一次毫无顾忌的失声痛哭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口的疼痛。 也不知道就这样放肆的哭了多久,到得最后,白墨冉已经流不出眼泪了,这才扶着房门站起身来。 只是起身的过程中,她因为蹲的太久,腿一阵酸麻差点跌倒,另一只手无意间碰到放置在木桌上的花瓶,等到白墨冉反应过来的时候,花瓶已经摔落在了地上,“哗啦”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响亮。 “谁?”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警觉的轻喝声。 听到这个声音,白墨冉的身子一僵,转身就想逃,奈何腿上的酸麻还没有过去,且来人动作实在太快,她避无可避! “师兄。” 感觉到他走到门口处就倏地顿住的动作之后,白墨冉咬了咬牙,当先开了口,然后慢慢转过了身。 “你怎么会来……”澹台君泽在沉默一阵后,终是开了口,语气有些无奈,有些喟叹,却没有白墨冉想象中的尴尬。 “这话不该是我问你么?你今日刚刚举行完登基大礼,应该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去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概是澹台君泽表现的太过自然,所以白墨冉也渐渐地放了开来,只是她依旧不敢抬头,让对方看到自己一双红肿的双眼。 “再忙,也不能忘了给我的小师妹送别啊!”澹台君泽轻笑了一声,慢慢的踱步走近她。 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白墨冉的神经又开始紧绷起来。 刚刚他会有那样意外的反应,显然是不会知道今天她会来这里的,可他又说来这里为她送别……难道他先前是打算,一个人看着这满院的景物,就当是为她送别了么? “师兄,对不起。”她的心中有很多的话想要说出口,可是到得嘴边,可以说出口的,只有这一句对不起。 为之前她利用他对她的感情,所做过的一切的事情。 “没有对不起。”澹台君泽几乎下一刻就脱口而出,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他低头看着她柔顺的头发,声音愈发温柔起来,“我澹台君泽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为她做我能够做到的一切,至少这样,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我。” 他澹台君泽从来不是矫情之人,先前他之所以隐藏自己的心思,不愿意戳破,是因为他觉得这样能够让对方好过一些。 而现在,既然这满院的景象已经被人瞧了去,就如同他的心思在一瞬间被人窥见,再无秘密,既然如此,他也大方的承认。 他爱她,从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从头到尾想要的,只是她能够安好便罢! 白墨冉不想他会就这样表露了心迹,一时间很是震惊,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直到她的脸突然被对方抬起,微凉的手指划过她的眼角,她与他四目相对,无法避免的看清楚了他眼中,第一次毫不遮掩的深情。 “阿冉。”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唤她,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你的眼泪,只需要留给一个人就好,他会是你此生最好的归宿。” 第二十三章 并肩而立,情难自禁 伴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的苏醒,北寒国内各城城门大开,只因为新皇有旨,有八百里加急的情报需要立即传达出去,不容得丝毫的耽搁。 他以这样的形式,替白墨冉送行。 白墨冉早已换回了一身白衣,后背背着一方古琴,骑着北寒国最好的千里宝马,一路疾驰而去。 她的怀中,还藏有一道圣旨和一封陈翎茜的家书。 细一算来,从那日不归关分离到得现在,已有四个月之久,在这四个月里,她向郾城寄去了无数封的书信,但是对方始终未回予她一封。 她也曾生气懊恼,想着自己也干脆就此断了书信算了,反正每次都是石沉大海,徒惹得她自己难过,但是只要一想到,在不归关那日临别时,秦夜泠看着她的眼神,她就浑身一震,心虚的厉害,最后还是默默的继续笔下的信,连信中的语句也跟着小心翼翼了些。 当初她从草原快马加鞭的赶往皇城都用了三日的时间,而草原与郾城之间尚且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她最快也要四五日才能赶到,不过四个月的时间都熬了过来,她也急不得这一两天。 可是有人偏偏就不能让她有一刻的安宁。 这日已经是第三日晚上,三日来不眠不休的赶路,疲惫已经席卷了她全身,碰巧今日她经过一个小城,可以在客栈里小宿一晚。 还没在饭桌上吃上几口饭,白墨冉就听到邻桌几人的谈论声清晰的传来。 “听说了没?这几日郾城一战打的是愈发地激烈了,东临皇帝派了重兵驻守不归关,看样子是不夺回领地誓不罢休了!” “你这意思是,说不准没多久,我们这小城,又要被东临重新收回去了?” “嗐!管它收得回收不回,只要两国的战争不要牵连到我们百姓就好,想想前不久不归关的漫天大火,我觉得若是东临的军队真的打到了我们这儿,我还是先跑吧!” “是啊,是啊,我可不想沦落为第二个不归关的陪葬!东临虽好,但是为将者心肠未免太过狠毒,想想当初北寒国占领我们这的时候,虽然避免不了伤及无辜,可与东临一比,简直就是好上太多了!” 白墨冉到嘴的饭菜再也吃不下去,她倏地站起身来,在桌上丢下银子,就急匆匆的跑到后院牵马,再次上马赶路。 澹台宏怕是在知道扶桑拓逝世的消息后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想趁着北寒国新皇登基根基未稳,民心散乱的时候,派大军一举将失地夺回,说不定,还会借着这次机会反过来掠夺北寒的国土! 战争迫在眉睫,她怀中圣旨尚未宣读,没有她亲自的调动,软红阁的军队也不会轻易的受命与人,单凭秦夜泠神机楼的势力,支撑未免太过艰难。 她焦心之下,不免又是一夜的马不停蹄。 天色刚亮,在离白墨冉不到百里处的郾城,北寒士兵正在抵挡来自东临国的又一次进攻,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之色,却无一人叫苦。 小小的一个郾城,在连日来东临的强势进攻下,只剩下寥寥千余人,面对对方驻扎在不归关内的十万军马,让人连自我安慰的余地都没有。 郾城一个由将士们简易搭成的帐篷里,扶桑炎正一脸郁闷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人,眼看就要火烧眉毛了,这人怎么还能这样清闲? “秦夜泠,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冲在前面的是我们北寒的士兵,所以觉得他们的命不值钱,才能这么淡然的坐在这里无动于衷?” 不是扶桑炎太过多心,而是秦夜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不能不让他朝这个方向去想。 自从父皇驾崩后,他从皇宫再度赶回战场的时候,对方就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 他知道对方是三弟在东临最要好的朋友,也是他之前一直敬佩的将军,所以全然当做没有看到,任他去了。 可谁知对方不但没有收敛,甚至在后面他与将士议事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坐在了旁听的椅子上!当时就让北寒的一干将士震惊的倒退了好几步。 试问当你在和上级谈论北寒国最重要的军事机密时,一个当初将你打的如丧家之犬的敌国将军突然坐在你前面,用一种很宽慰祥和的目光看着你,你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只会是很诡很惊悚! 好在扶桑炎当时反应的极快,脸上错愕的神情并没有外露,所以当下面的人看到他一脸如常时,很快就在心里开始了各种猜测。 对于秦夜泠前些日子在东临的遭遇,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也是知道的,所以都不约而同的在想,难不成这位是因为对东临寒了心,所以准备投靠北寒了? 想到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神采奕奕起来。 秦夜泠的本事有多大,他们这些曾经败在他手下的人最清楚了!若是北寒有了他的助力,那么别说攻下东临,就算是一统四国都指日可待了! 东临国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错失这么一个大好的将才! 只可惜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秦夜泠并非如他们所料一般替他们出谋划策,或者是上场杀敌,他在旁听了几次他们的讨论之后,便没有再出现在他们面前,教他们一干人等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而北寒的士兵在这段期间,在一次次的拼死抵抗中,已经从一开始的万余人,消减到了现在这么个薄弱的人数。 听到扶桑炎的话,正在练字的秦夜泠手下的笔不停,直到最后一个字写完,他这才放下笔,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但凡战争,就必然会有牺牲,我所能做的,只是在胜券在握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将伤亡的人数减到最低。” “难道你现在不闻不问的做法就是将伤亡减到最低?”扶桑炎紧追不舍的逼问。 秦夜泠没有再说话,垂眸掩去眼底的一抹痛心,缓步走出了帐外。 又是这种故弄玄虚的态度! 被他弃在营帐中的扶桑炎心中有火发不出,很是奇怪三弟当初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成为挚友了?真是交友不慎! 他无意中瞥见方才秦夜泠站在桌案前书写的字,只觉得一股磅礴之气扑面而来,吸引着他继续往前几步,想要看清那几个字。 偌大的一张宣纸上,四个大字蛰伏其中,仿佛在预言着什么。 大势已去。 扶桑炎眼眸微眯,谁的大势将要折去? 不过很快,他便知道了答案。 因为秦夜泠从帐中出来以后,沉默了这么多天,他终于有了动作。 他第一次没有再在众人面前掩藏自己的身份,就那么缓慢而又坚定的在因为他的出现,而惊的魂飞魄散的北寒士兵面前,一步一步走到了城墙之上,将自己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东临士兵的面前。 一开始,在城门前打的热火朝天的两帮人马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直到在藏匿于盾牌后的弓箭手们一个两个接二连三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战场中的人才开始意识到事态的发展有些不对,纷纷抬头朝着城墙上看去,在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或是以为惊讶,或是因为兴奋,或是因为愤怒,也都停下了动作。 在那么一刻,原本杀气连天、兵荒马乱的战场,安静的连彼此的呼吸都可闻,就连北寒士兵,也因为秦夜泠的出现被惊的同时住了手。 “秦将军他……真的叛国了?” 随着第一个人的清醒发声,越来越多的人从自己震惊的情绪中走了出来,眼中俱是不可置信。 那日在不归关山上发生的事情,其实大多的士兵并不清楚,更多的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但是在心里对于秦夜泠,却还是保留几分信任的位置的。 但是现在,在两国交战之际,他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在了敌军的城墙上,看着他们这些曾经的手下厮杀,这样的现实,让他们彻底寒了心,即使再不想相信也不行了! “亏我过去的这些年里一直将你当做我努力敬佩的对象,却不想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有了第一个人开口,接下去便是来自东临士兵接连不断的辱骂与职责。 有时候你越是崇拜一个人,那么,当他让你失望的时候,你便越是唾弃那个人。 “秦将军,你这么做,可对得起东临百姓对你的信任?可对得起我们这些兄弟为你流的血、丢的命?” “呸!什么秦将军,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叛国贼!根本不值得我们在意!兄弟们,杀!冲破这座城墙,我们便能一举拿下这个叛国贼了!” 随着这一句话落,因着秦夜泠的出现而短暂停止的战火又再次被点燃,因为他的刺激,东临士兵的进攻愈发地猛烈起来,眼看着北寒这边就要支撑不住了! “我没有叛国。”看着城墙下那些曾经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士兵们,一个个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模样,秦夜泠多日来一直冷漠的面具终于破裂出一丝缝隙,露出了几分痛楚。 当信任变为仇视,当仰慕化为指责,这些言语就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利刃,一刀刀毫不留情的扎在他的心上,比凌迟还要让人生不如死。 只可惜他的这句话,没有任何人听到。 他们在忙着挥剑,忙着杀敌,忙着一举拿下他这个叛徒。 秦夜泠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眼中不复有任何的情绪,平静的像一汪湖泊。 他转身,遥遥看了一眼北寒皇宫的方向,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和她一起揭开这序幕。 接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深灰色圆形药丸似的东西,手指轻弹,将其挥到了上空。 一道细微的声响,一朵墨莲缓缓地自上空盛大的开放,美得如同一幅江南水墨画。 可沉浸在杀戮中的人们却无一人有幸看见。 在他不久后走上城墙的扶桑炎看到他的这个动作,似是预感到了什么,有些凝重的皱起了眉,却没有开口询问,只是走过去站到他的旁边,陪他一起看着城墙下的战场。 偶有箭雨射到他们这边,他便替秦夜泠的那份也一起挡了,因为这个人从一开始就用内力隔绝了外界所有袭来的伤害,但这样做无疑对内力的损耗太大,简直是自杀式的行为! “咯吱”一声,是城门在东临士兵的强势攻势下,已经被撞出了一条缝,眼看自己的城池就要被敌军撞开,扶桑炎不禁想,难道秦夜泠在帐中写的那几个字,是指的他们北寒国? 就在城门被第二波撞击的时候,扶桑炎的脸色变了,变得凝重而又肃杀,不是因为城池即将被攻破,而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不断朝他这个方向涌来的,一股又一股强大的杀气。 那种感觉,就仿若你置身于一块宽敞的平地中,突然有暗黑色的汹涌浪潮渐渐地朝你逼近,你眼看着危险的来临,却又无处可逃,当真是既让人恐惧,又憋屈! “你感觉到了吗?”扶桑炎心中少有的有了几分不安,却见身旁之人还是一脸平静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询问。 秦夜泠侧首扫了他一眼,淡淡地“恩”了一声,便没有再开口。 扶桑炎还想再问什么,却见城门在第二波撞击下已经摇摇欲坠,眉头皱的更紧,立即下令想要撤兵。 城池丢了还可以再夺回来,但是因为这样损伤更多的士兵,那可不是他的本意。 可他的手还没有挥起,就被秦夜泠强势的压下了。 他不解的看着对方,就见对方的视线早已不再停留在城墙之下,而是转移向了郾城对面的不归关,更准确的说,是不归关旁边的山峰上。 伴随着城门因为第三波撞击而轰然倒塌的声音,当先有无数道黑影从城内的大街小巷中飞速地冒出,每个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块黑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就将东临国先行的部队消灭了个彻底。 这样的变数是谁都没有料到的,站位偏后的东临士兵在看到前面的这一幕时,惧是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脚步,不再前进。 而当数千名黑色的隐士在解决完先头部队后,也都纷纷主动逼近东临的士兵,两方人的视线相对上,原先止步不前的东临士兵,更是不由自主的开始倒退,眼神更是不敢与之对视,生怕在下一刻就被那可怖的眼神主人给抹了脖子。 这样大的变故终于引来了东临主将的注意,有两人从不归关的城门内单枪匹马的奔驰而出,不过几个眨眼间,就来到了郾城的城门之下。 这两人正是陈天云老将军,以及朝中新提拔的一员年轻将士魏宇。 先前他们是从未想过要亲自上场指挥作战的,原因很简单,对方的兵力在这些日子里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饶是再有什么阴谋诡计,在人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也排不上用场,所以在这最后一次攻城战中,他们使用了最简单的方法,强攻! 不惜牺牲多一些的士兵,也一定要在今日将郾城重新收回东临的国土,因为多延迟一日,变数也就会多上数倍,因为谁都不知道,北寒的援军会在什么时候就到了,他们现在的优势,就胜在突袭。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横生了枝节,而当陈天云在看到立于城楼之上的那个人时,心中更是一阵惊诧。 不过随之而来的,更多地却是惊喜。 还好,他没有出事,不然那可真是他东临国的一大憾事! 那日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清楚,但是他也并不想清楚,因为他心中明白,就算东临国所有的人都叛国了,秦夜泠也绝对不会! 秦家世世代代都以保卫国土,爱护百姓为己任,继往开来,无一不是东临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而到了秦夜泠这一代,更是继承了先辈们血液中的征战爱民,将秦家的威望发展到了一个极致。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让他叛国,怕是比死都要难过!因为他若叛了,最先对不起的不是皇帝,不是百姓,而是秦家先辈们代代为守护这个国土而洒下的热血! 所以,别人说的那些鬼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现在看到他还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陈天云的心里很欣慰,但是现下明显不是叙旧的好时候,思及眼前的战事,他在心中酝酿了一番,这才开口朝着城墙上喊道: “秦将军,别人不相信你,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不是那种通敌叛国之人,若是你现在立即随我回东临,我可用我这条老命向你保证,我绝对会向皇上解释清楚当日事情的缘由,不让他伤你一分一毫!” 这句话说完,他立即紧盯着秦夜泠,似乎不想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但是令他失望的是,在他这番话说完以后,秦夜泠只是看了他一眼,又立即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目光悠茫的看着不远处的不归关。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婉拒道:“陈老将军,恕夜泠这次不能听从您的话,郾城,我守定了!” 他的这句话,非但回绝了陈天云的好意,而且还无形中激怒了东临的士兵。 什么叫做他守定了郾城?这话明摆着就表明了他叛变的立场,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许多因为突然出现的黑衣隐士而畏惧后退的士兵,在听了秦夜泠这话之后,反而豁出去一样的,不管不顾的朝着前方冲去。 扶桑炎见到这一幕,眉头皱的都可以打成结了。 秦夜泠那样说他固然高兴,至少让他知道,他没有身在曹营心在汉,是全心全意帮着北寒的,但是他就不能婉转一点吗?这样倒好,东临的士兵被他几句话就激怒,避免不了又是一番恶战了! 陈天云得到秦夜泠的答复,心中也是万般震惊的,甚至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推测来。 难不成,对方真的因为某些原因而向对方投诚了不成? “陈将军,您也看到了,对方话都已经说得这般明白了,您还和他客气什么?”魏宇眼见着自己的士兵前赴后继,却是一波又一波的死于那群黑衣人的手里,声音愈发急促起来,气极道:“陈将军,您自己曾经也说过,秦将军是个爱民如子的人,可是现在你看看,他都在做些什么?从那些黑衣人出现开始,我们的士兵已经有多少人死于他们的手下?而那些人又是听命于谁,难道您还猜不出来吗?” 其实,他曾经也很是敬佩秦夜泠,心中也对其抱有着一丝侥幸,想着事情大概不是世人所说的那样,所以在刚刚陈天云开口说那番话的时候,他才没有阻止。 可是对方的回答却彻底让他寒了心。 他不能为了一个无谓的人,而让更多的士兵死伤。 被魏宇这么一说,陈天云也终于剔去了心中最后一点不忍。 他说的没错,或许对方,真的是变了,他若是再因为秦夜泠一个人而损伤大局,那太有失为将者的初心。 “我知道了,你去城内调动人马,我留在这里压阵,今日务必要一举拿下郾城!”陈天云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急迫的朝魏宇吩咐道。 魏宇闻言松了一口气,立即策马重新奔向不归关,而陈天云则策马来到了东临士兵的最前面,与那些黑衣人交起了手来。 这一过招之下,陈天云更是心惊。 因为这些黑衣人,每一个人的武功内力皆算的上是高手,虽然离他还差上一段距离,但是每当他要对其中一个下死手的时候,在那人周围的其他黑衣人就会很快的反应过来,避开手中正在打斗的人,一齐朝他围攻,令他不得不放弃狠招。 如此三番几次后,饶是以他这样的身手,在这般配合默契的黑衣人手下,竟是没有讨到半点的好处! 他隐隐感觉到,今天的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魏宇很快就带着驻扎在不归关内的大批人马再次朝着郾城攻打了过来,先前他们因为大概知道北寒士兵的人数,所以只出动了一部分的兵马。 但是即使是这样,他们为防万一,还是调动了三万兵马前去攻城,谁想到到头来还是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但是,就算对方的千名隐士再过厉害,也总有体力耗完的时候,而且双拳难敌四手,千余人对上这十万兵马,完全是自取灭亡! 秦夜泠,他这是太过自信还是自傲了? 可就当他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自他的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压力骤然朝他逼来。 他顿时转头往后面看去,瞳孔骤然缩小。 只见由他从不归关内带出最后一批驻守的士兵后,周围原本安安静静的山上骤然有了动静,山草树木都发出“簌簌”地响声,紧接着,就有无数的黑色身影于这些树木的遮掩下,一批一批的显露出了身形,悄无声息地宛如从地下爬出的幽灵。 一眼望去,那山中藏匿的人数至少有万余人! 若是说,先前的十万人马对阵千名训练有素的高手时,他还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现在的这阵仗,却不得不让他心中忐忑了! 可是军令已出,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不然军心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无论如何,现在东临的士兵因着秦夜泠出现的原因,每个人的战斗*都很强烈,况且他们人数远远的超过对方,若是拼死一搏,也未必会输! 这么想着,他咬牙带领着士兵回头,直面迎上那些黑衣隐士。 战况变得前所未有的激烈,扶桑炎站在城墙之上,远远地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怔愣了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哪来的这么多精锐手下?”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作为北寒的皇子,他对于江湖上的一些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更何况他还有个在风月轩做轩主的堂弟?自然是知道眼前之人与神机楼的关系,会有这么多的帮手也不足为奇,他真正好奇的是。 “这些人个个分开来武功并不算高超,但是彼此之间配合的却很默契,这么短的时间内,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一直以来,他们北寒引以为傲的就是兵士们强壮的体魄以及彪悍的民风,这些是虽然有着优良装备却体质瘦弱的东临人拍马也赶不上的,也正是因为此,北寒驻守在郾城的士兵才能在人数相差这么大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到今天。 “如果我告诉你,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了十年呢?”秦夜泠听了他的话,精力仍旧专注的看着城下两方人的混战,只有在看到个别隐士受伤的时候,眉头会轻微的蹙起。 但是他依然没有亲自上场,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只要是他下去了,不管他有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东临的士兵,都会激起对方更大的愤怒,这样的情势,百害而无一利。 扶桑炎没料到秦夜泠会说出这么一句话,眼睛霎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难道他这次的行动真的不是偶然,而是蓄谋已久?他这意思是亲口承认了,他在十年前就有着谋逆之心吗? 但不管他后来再说些什么,秦夜泠都没有再回答他一句话。 因为两军对战下,他这边的情况渐渐有些不利起来。 虽然隐士们在武功山略胜一筹,又配合默契,但是东临国这边因着秦夜泠,士气前所未有的旺盛,他们因着秦夜泠的命令,手上总归留着几分情分,所以在对方人多势众的情况下,这一战打的是身心俱惫。 很多人都是一不留神就被对方划了一刀,刺了一剑,对方更是在见自己得手之后,愈发的奋勇起来,不退反进。 渐渐地,扶桑炎也发现了这些隐士们得不对劲,这些人,分明没有使出全力!若是再这样下去,结果未必会扭转。 秦夜泠自然也预料到了,却仍旧沉默的厉害。 扶桑炎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越发的阴冷起来,也自觉的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 直到一名黑影隐士在为了保护同伴的时候,一招不慎,被东临的一个士兵用箭枪从后背直直扎入心窝,就那样倒下被乱军踏成肉泥,秦夜泠隐藏在城楼砖墙下的手顿时紧握成拳。 扶桑炎有所察觉的向他看去,就见对方的眼睛浮现出一股沉怒之色,眼见就要发作。 终于忍不住要亲自动手了吗? 只是扶桑炎还没来得及兴奋,就有一股更大的动静,从不归关那边的山脉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汹涌而来。 一开始,战场上只有陈天云、魏宇等极个别武功上有所修为的人感应到了不对劲,当即缓下了手中的打斗,凝神去分辨来自山中的动静。 渐渐的,隐士们也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一个个面面相觑,不再主动进攻,堪堪应付起东临士兵的攻击来。 直到最后,就连东临的士兵也被他们这种异常的举动给影响到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开始慢下了动作,到得后来,偌大的一个战场上,十几万的人马,竟是无一人再有所打斗。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凝聚在了东临不归关的方向,武功修为高者,眼中慢慢地浮现出了惊恐的情绪;武功平平者,则是满腹的不解,直到自己脚下所站的地方,开始传来细微的颤抖。 一声清脆空灵的琴音,突兀的自远处飘荡而来,轻轻的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旁,仿若情人的低喃。 紧接着,在众人尚未缓过神之际,整个不归山脉上的山石树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纷纷倒塌! 而后出现的场景,让不管是东临的士兵,还是神机楼的隐士,或者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终身难忘! 只见那座被推倒的山峰上,无数双或褐黄、或深绿,或者是其他色泽的眼睛正满是残暴的盯着他们,原本树木山石所在的地方,全都被各种各样的豺狼虎豹所占据,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涌动着的皮毛,仿佛一块移动着的色彩斑斓的巨大地毯。 在当下那一刻,无论是东临还是北寒的士兵,还是上到秦夜泠下到神机楼的隐士,心中除却震撼,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然而当所有人确信这眼前的景象并非是自己幻觉的时候,众人再也顾不得这是在战场,纷纷恐惧的往后倒退,一步、两步、三步…… 但是接着,东临的士兵发现了一件很可悲的事情,那就是北寒那边的人尚有路可退,但是因为这些猛兽是来自不归关的方向,所以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与这些残暴的野兽们决一死战! 本来暴涨的士气在此刻被这些猛兽突然的出现,给熄灭的干干净净,所有人的心里皆是一片灰败,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下了殊死一搏的决心。 可就在这个时候,变数又现! 随着兽群深处的一声长啸,漫山遍野的猛兽们皆是兽身一震,而后很是自觉地往旁边退了几步,在中间让出了一条道路。 狼头、虎身,碧绿的眼珠散发出无比狂暴的气息,如一道离弦之箭一般,飞快的自兽群中穿过,迅速地来到了山脚下。 可就是这等猛兽的身上,却端坐着一个人,且还是一个看上去不染纤尘极为柔弱的女子。 那人穿着一身的白衣,一头乌黑的秀发只用一根木簪固定,在身下猛兽急速飞奔的行进下,头发早已零碎的散在肩头,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地精致起来。 她的臂弯间斜抱着一方古琴,眼神是与她身下那双睥睨不屑的狼眼截然不同的淡然,如拢烟般的扫过面前的十余万大军。 可这样的眼神,却更让众人觉得,在这个女子的面前,他们仿佛只是一只蝼蚁,根本不值一看。 黑衣隐士中有几人在看到她时,眼神却闪耀着无比喜悦的光芒,先前因为长时间打斗而产生的疲惫,也在此时一扫而空。 阁主终于回来了! 白墨冉坐在虎狼的身上,目光隔着十多万大军,找寻着昔日那些熟悉的身影。 那些人也好似有所感应般,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一个个也对她以不同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欣喜之情。 惊风对上她的视线,立即扭头避开了,还是独此一家的别扭;绿绮则是立即红了眼,却又很快笑开了;秋霜更是不顾自己的处境,抬起手来就要对她挥手,却被身旁的林琅眼疾手快的拉了下来…… 白墨冉忍俊不禁,嘴角沁出一抹笑。 真好,一切都没有变,她所在乎的人,也都还在。 而后她的视线又与蓝沁以及她的亲卫队一干人等一一交汇,却唯独没有抬起头来,去看一眼正立在城墙上,自她出现以后,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视线的人。 她能感受的到那道强烈的视线,心安的同时也更加的心惊。 人都说近乡情更怯,而她现在却是近人情更怯。 她悄悄地吐出一口气,极力的让自己把心思放在眼前的战场上,好让自己暂时逃离开那股让她紧绷的气息的笼罩。 其实在东临还没有将十万士兵都派出城的时候,她就已经来到了郾城,潜伏于城墙根上,正巧碰到魏宇回城搬救兵。 她心知情况不妙,心急之下便用了幻术混在东临大军中,而后找了个适当的时机,偷偷地离开军队,入了不归关的山脉。 不归关山脉绵延数里,起初她只是在心中揣测,山中一定有着不少凶猛的野兽,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山中凭着那次在草原上的经历抚起了琴,从开始到结束她都是闭着眼睛在弹奏乐曲,一来是想让自己凝神,有着更好的发挥,二来是怕自己的琴声起不了作用,自己徒增失望。 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她睁开眼的那瞬间,当先入目的就是身下的这只血液混杂的虎狼,正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而在它的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豺狼虎豹。 她试探性的伸出手,去抚虎狼的脑袋,在见到对方非但没有抗拒,反而很温顺的蹭了蹭她的手的时候,她心中的一刻大石终于落地。 她知道,她成功了。 随后她便骑着虎狼,全程用琴声与它交流,它是这片山脉的王者,只要它能够明白她的想法,其他的兽类,她便不需要去烦忧了。 “北寒的士兵听着,即刻带着你们的兵器退回城内!”她运足内力,使整个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其中,自然有包括了东临的那十万大军。 北寒的隐士自然听见了,却还是很犹豫,他们隐约能感觉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是来帮他们的,但是他们唯一的主子,是秦夜泠。 直到有一道来自于城墙上的声音,坚定有力的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 “退!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于是隐士们再无半点犹疑,立即调整好队形,迅速而有序的从东临士兵的包围中撤回了郾城。 虽然他们人多势众,这一战真的这么打下去,结果还未知,但是若是他们不想打了,东临的士兵,却是拍马也拦不住的! 江湖上,最常见的事情是什么? 逃命啊! 很快,随着郾城倒塌的城门再次被人扶起关上,偌大的一个战场上,再无一个北寒的士兵,只留下数万东临士兵们面对着数以千万计的猛兽,无措到了极点。 而白墨冉在北寒士兵撤退干净的时候,就让群兽开始动了起来,呈合拢式的将东临的士兵们都包围在一个圆圈之内,不让任何一个人存着侥幸逃跑的心理。 “敢问姑娘何人,为何要偏帮北寒这等蛮夷之国?老夫纵横战场多年,自问未曾见过姑娘,更谈不上得罪,还望姑娘给个明白!” 场上的局势变得太快,饶是陈天云一生征战也未曾见过如今的这种场面,眼看着士兵因着这些兽群的包围,士气被骇的一丝不剩,他心中知道,今日这战,怕是输定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女子突然闯入而造成的局面,他若不问清楚缘由,心中着实不甘! “明白?”岂料那人听了他的话,就仿若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浅浅的笑开了,一双美目尤为的璀璨夺人,理所当然道:“你们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欺负了我的夫君,更甚至差点让他丧命,我帮我自己的夫君,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陈天云目露不解,还是魏宇在打量了白墨冉一番后,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猜测,驱马来到他的身旁,对他耳语了几句。 陈天云看着白墨冉的目光愈发地诧异了起来,于是便换了一个法子探寻道:“敢问姑娘名姓为何?” “软红阁主,君染墨。” 白墨冉极为爽快的给了他一个答案。 这一个回答,亦是验证了魏宇的猜测,却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的欣喜。 他们下面的士兵或许不清楚,但是在东临,只要是身份显赫些,消息灵通点的人,都或多或少知道一点秦夜泠与软红阁主之间的事情,两人当初更是因为白墨冉而大打出手,现今伊人已逝,这两人什么时候又走到了一起,他们到是真的不清楚了。 白墨冉坐在虎狼身上,看着对方若有所思的打量目光,大概能够猜到他们在想什么,心中不免有些窘迫。 自己抢自己夫君这样的事情,怕是有史以来也只有她一个人做到了。 “君阁主,东临与秦将军之间必然有着什么误会,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合适的时机可以相谈,若是秦将军愿意与我们走一趟,老夫可以保证,立即退兵回城!” 知道现在的情势对自己不利,陈天云只好再次放低了姿态出言相劝,岂料对方还没听完,就再次笑出了声,语气却是与笑声截然不同的冷凝。 “你们自己犯下的错,为什么要我的夫君去相谈?至于退兵,你以为,现在还由得到你们做主吗?” 说完,她将一直挽在臂间的琴放平,下了最后的通牒。 “若是你们立即退兵回城,并且在众士兵的面前保证,一个月内不会再出兵郾城,那么我保证,绝不会让这些猛兽伤到东临一个士兵!” 可显然,陈天云虽然心中忌惮,但是绝对不会轻易妥协,不战而退。 白墨冉虽心中不忍,但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她早已懂得取舍。 一连串流畅悦耳的琴音在她的操纵下,向四面八方奔涌而去,蠢蠢欲动的众兽在虎狼的一声嚎叫下凶相毕露,再也没有任何顾忌的朝着战场上的士兵扑咬而去。 “陈老将军,虽然我不敢保证凭着这些豺狼虎豹就能灭了你东临的十万大军,但是我肯定,自此一役之后,你东临士兵必然实力减半,这还不是最关键的,而是这战结束以后,你要如何向你的君主,你的士兵,以及百姓们解释,为何在这样兵力悬殊的情况下,北寒能够全身而退,而你却为了自己一个错误的决定,导致东临国损伤如此惨重?” 白墨冉置身在众多猛兽的中间,耳边不断传来士兵或是动物受伤的惨叫声,无数的人想朝她扑过来要她的命,却在还没靠近她的时候,就被兽群所吞噬。 战场上的形势一片混乱,却唯独她一人,一身白衣在这血肉横飞的惨状下,连一丝尘土都没有沾上。 然无人能看到,她藏于琴身下,因为痛心紧握成拳的手。 想要让陈天云退兵,就必须让他亲眼看到这些人的牺牲,这就如有些道理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自己真正经历过一次。 陈天云平生从未在其他人手上吃过这么大的亏,现在居然栽在了一个小姑娘的手里,心中又气又恼,偏偏对方此时还用一种万分沉着的眼神看着你,仿佛她身边的那些不是凶猛的野兽,而是一些温柔的小狗小猫。 这些野兽不同于人,闻到血的味道会越发的兴奋,看到同伴死了更不可能会觉得害怕,反而会激发它们的愤怒,愈发的残暴。 而东临的士兵早就被今天发生的一系列变故打击的志气全无,面对群兽的进攻,完全只有挨打的份。 “我应你!”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天云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一双虎目紧紧的盯着她,即使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话,白墨冉依旧能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浓烈的气怒。 十指再次抚上琴弦,轻柔安抚的琴声悠悠流淌出去,群兽们的动作渐渐缓慢起来,直到最后,虽然盯着东临士兵们依旧面目狰狞,却再也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 “陈将军,我敬你是东临国的老将,所以信你一次,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将士们走了。” 言罢,她倏地一挥琴弦,原本呈包围状的群兽齐齐朝她的方向靠拢,给东临的士兵让出了撤离的道路。 陈天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立即转达了军令下去,所有士兵迅速撤退。 魏宇在经过方才的一番鏖战之后,对陈天云这样的决定也没了异议,极为狼狈地驾马回了不归关。 直到不归关的城门自内被缓缓合上,郾城这边才传来了成千上万人兴奋的欢呼声。 白墨冉自虎狼的身上一跃而下,看出对方眼中的不舍,极为亲昵的与它碰了碰脑袋,对方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带着它的“手下”们重新回归到了那一片深山之中。 “开城门!还不赶快开城门!一个两个都愣着干嘛呢?” 郾城之内,秋霜第一个忍不住了,冲上去就扯着林琅的衣服叫嚷起来。 天知道她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主子那么长时间,而且还是这样的生离死别,现在她和主子之间只隔了一道城门,能听到却看不到的滋味,简直太折磨了。 林琅一脸无奈的扒拉下秋霜扯着自己的手,很是头疼道:“这里毕竟是北寒国的地盘,你当是你自己家的大门,想开就能开?而且在这种时候,最该心急的人,应该不是你吧?” 被林琅这么一说,秋霜这才清醒了过来。 她的确是被高兴冲昏了头,以至于忘了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了。 好在不等她再去找扶桑炎,那人已经先他一步下了命令,“开城门!” 随着这道命令的下达,秋霜冲到了城门边上去推拉起来,其余人也紧随其后,城门很快就被拉开了一道宽敞的距离。 然而这个距离却再也没有扩大,因为拉门的人们在看到站在门外那道纤细的身影时,便全都蜂拥而出,以他们最热切的心情去迎接她的回归。 “小姐,这么久不见,我都想死你了,还好你没事!” 秋霜一上前就扑到了白墨冉的怀里,眼眶蓦地通红,多日来的委屈到得现在,能出口的只剩下这一句轻斥。 绿绮、蓝沁紧随其后,脸上是丝毫不掩的激动欣喜,还有亲卫队等一干人等,白墨冉都一一点头打过招呼,她压下心中同样的激动之情,才将怀中的秋霜轻推了开来。 她没有出言安抚秋霜,只是抚了抚她的头发以示宽慰。 然后越过她,绕过城门,朝着城墙上走去。 现在并不是叙旧的好时候,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万余的隐士因为方才撤退的匆忙,此时全部聚集在城门附近。 熙熙攘攘的黑色人群中,只她是一身白衣,在众人的瞩目中,一步一步地走上城墙,站于了那人身侧。 她依旧不敢去看他的神色,但脚步却很是坚定的站在他的身旁。 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他并肩站立在一起,即使他现在是叛国反贼,但至少,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去当这个叛国反贼的帮凶,不用再有任何的掩饰。 她从怀中取出她跋山涉水携带而来的圣旨,面容庄重的扫过城内的一干人等,这才高声道:“北寒帝有旨!” 有稀稀疏疏的声音逐渐传来,白墨冉一眼扫去,只有扶桑炎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人愿意行礼,至于那些隐士,也没有太过拂了面子,大概是因为白墨冉方才帮了他们的缘故,俱是行了江湖之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边境战事近半年来,北寒士兵死伤无数,朕痛心不忍!朕思其缘由,恐我方无大好良将之才,秦夜泠忠义耿直,于朕有救命之恩,骁勇善战,实乃将帅之才。今东临令其蒙蔽不白之冤,于我北寒却是天赐良将,故北寒一干将士,即日起全部听令于秦夜泠调令!另,他日若能扶摇直上,朕愿与之结永世之盟,钦此!” 白墨冉在读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 师兄这话未免也……事态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她不是没有想过未来会如何,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将这话如此简单直白的写在圣旨上。 这就相当于他在昭告他的臣民,老子才不管你们怎么想,但是秦夜泠这个人是我兄弟,我护定了! 然而,听完这道圣旨后,讶异的又岂止是他一人? “草民(臣)遵旨!” 在这道甚至宣读完以后,先前不愿意行礼的隐士们俱是规规矩矩如每个北寒士兵一样,行了一个大礼,表达他们的谢意。 而北寒的士兵,虽然心里有些不太适应,但是因为是秦夜泠,又因为今日对方在千钧一发时挽救了他们最后的生机,所以也都接受了这道圣旨。 一切看上去都比想象中要顺利的多,只除了…… 到得此刻,白墨冉就算是再想逃避,也不得不逼迫自己抬起头来,去看身旁之人的神色。 便落入了一双如深海般波涛汹涌的眼睛里,那里面翻涌起的滔天巨浪,是白墨冉从不曾见过的猛烈,仿佛有什么要随时冲破岸堤,将她湮没在海底。 白墨冉意识到这一点,陡然感到心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就是她的这个举动,就像是点燃火堆的最后一根木柴,让秦夜泠的理智在那一刻彻底崩裂。 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揽入怀中打横抱起,白墨冉猝不及防,手中的圣旨滑落在地,她想要去捡,那人却已经足尖轻点,转眼间就带她来到了城墙之下。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秦夜泠依旧面不改色的抱着白墨冉飞速地穿过人群,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尽头。 “我怎么觉得,秦世子有些不对劲?”绿绮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有些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我得跟去看看!”秋霜见绿绮这么说,心中也觉得忐忑,说着就要追上去,被林琅一把拉了回来。 “人家夫妻俩的事情,你跟去做什么?再者说,有我们世子在,墨冉小姐能有什么事情?” “什么夫妻俩?你少占小姐的便宜,毁了小姐的清白!” 秋霜一听林琅这话顿时怒了,两人在众人面前又再次吵得不可开交。 而绿绮却再也没了往日里打趣的那份心思,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小姐和秦世子之间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白墨冉一路被秦夜泠就这么抱着进了他的军帐,前一半路她是因为错愕所以没有反抗,后一半路她是因为感受到对方的怒气和反常,所以不敢反抗。 直到她的身子被他放在床上,对方整个人都朝她压过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夜……” 她刚刚开口唤出一个字,就被秦夜泠以吻封缄,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虽然心中慌乱,但是想到这些日子来的分离,她的心就顿时软成了一团,再生不出半点拒绝的念头。 于是她闭上眼,双手环上他的颈项,开始回应他的吻,却没料到她的主动对于现在的秦夜泠来说,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嘶啦”一声,衣料的撕裂声突然响起,白墨冉只觉得身上一凉,再回过神来时,就见自己身上只剩下了一件贴身的内衣,却已经没有了多少遮掩的用处。 她的双颊骤然染上了绯红的色泽,就算是她反应再迟钝,也知道对方的行为很是反常了,伸手就想要把秦夜泠推开,岂料他却是先一步料到她的动作,先一步拦下她的动作,将她的双手固定在头顶上方,另一只手则是将她身上的最后一点遮掩也除了去。 白墨冉登时倒吸一口冷气,只是双手被他压制,双腿也被他紧紧的压在身下,她根本无计可施。 可反观对方,到得现在只是衣衫略微有些凌乱。 这样的反差,让白墨冉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极为细微的……不舒服。 “夜泠,你别这样,过去的事情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罪,你这样子,我害怕……” 等到秦夜泠好不容易离开了她的唇,吻向别处时,她立即示弱,企图能为自己赢得一点转机。 谁知道她说完之后,对方非但没有停止动作,反而动作愈发的轻柔起来,这样的温柔,在她感受来却更像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 “阿冉,你可知道万箭穿心的滋味?” 他的唇轻吻过她的眉眼。 “你又可知道,爱之入骨,患得患失的感觉?” 他再次吻她的唇,唇齿相依,缱绻流连。 “而对我来说,不论是万箭穿心,还是爱之若狂,都抵不上那日,你在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眼前的万分之一!” 他伸手,动作极快地褪去了自己的衣衫,两人之间第一次这般*相对。 而白墨冉尚且沉浸在他的问话中,虽不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却也知晓他话中那深刻的悲戚与伤痛,于是她先前所有的抗拒,也都在这一刻化成了一汪水,对他,再无半分抵抗的能力。 等回过神来时,她看到的便是这一副景象,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 秦夜泠俯身揽住她的腰,白墨冉察觉到他的企图,下意识地便喊出了一声:“不要!” 她的身子因为慌张与羞赧有些颤抖,会喊出这一声“不要”,亦是因为她内心对于初次的紧张与些许害怕。 她与他之间,早就有过好几次的情难自禁,最后都是以他的自制而收场,而她,今生既然认定了他,就只会是他的妻,所以也没有过多少抗拒。 但是秦夜泠在听到这一声后,身子却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僵硬,随后放开了压制他的手,从她的身上起身,很是迅速地穿戴好衣物后,一言不发的便离开了营帐。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再看白墨冉一眼。 只有在离开的时候,白墨冉觑到了他略显苍白的面容。 白墨冉霎时觉得有些心寒,但是更多的是无措与疑虑。 她看了眼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被撕的很彻底,穿在身上是绝对不可能了。 她只能将被单先裹在了身上,在床上坐起身来,脑中极力的想着办法。 可有人已经在她想出办法之前,给她送来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那人正是绿绮。 看着这小丫头满脸羞红想看又不敢看自己的模样,白墨冉不用费力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没有……”话说到一半,她看着绿绮望着自己的眼神反而笑意更加的浓郁,索性放弃了解释,从她手上接过了衣物快速地穿好,然后在她略显惊讶的眼神中,疾步走出了营帐。 “秦将军去了哪里?”出了帐篷,她随手抓住一个小士兵询问,那士兵在见到她的时候一愣,好半天才消化过来她的意思,手指颤巍巍的指了一个方向。 白墨冉不再多言,立即飞身寻去。 紧跟着她出来的绿绮只是慢了一步,都已经看不见她的影子,懊恼的在原地跺了跺脚。 要是被秦世子知道,她让小姐就那样满含春色的模样走了出去,还有小姐出来时颈间没有完全遮掩好的吻痕…… 绿绮在原地莫名的就感到一股凉意席卷了全身,觉得以后的这段时间里,她还是少在秦世子面前出现好了。 只是令绿绮没有想到的是,白墨冉在出去没多久后又回来了,脸上的绯红已经散去,眉眼间难掩郁色。 “小姐。”等到她走到自己身前,绿绮习惯性的唤了一声。 “绿绮,你叫我什么?”白墨冉脚步顿住,蹙眉看她。 绿绮这才反应过来,立即改口道:“阁主!” 分别了太久,她和秋霜都被久别重逢的喜悦所笼罩,一时间竟然会出了这样的纰漏,着实不该! “嗯。”白墨冉淡淡地应了声,扫视了一眼周围来来往往的士兵隐士,倒也不避讳地吩咐道:“集合现在在郾城所有软红阁的人还有程凡他们,让他们速来营帐见我!” “是!” 绿绮也立即正了脸色,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白墨冉则是直接掀开了帘子,入了营帐。 帐里早就被绿绮收拾妥帖,即便如此,白墨冉还是会忍不住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以及她的追寻未果。 细细想来,其实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在两人相识之初,他给她的感觉就是若即若离,每当两人靠近一点时,对方就好像是在顾忌些什么,又亲手将她推远。 直到那次她动了真怒,逼他表露出了态度,之后的相处才得以回归正常。 但是今天,她再一次的感受到了当初的那种气恼与无奈。 “阁主,人都已经到齐了。” 不给她再为难自己的时间,绿绮的声音自帐外清晰的传来。 白墨冉敛去面上的忧思,语气恢复了一向的平和。 “都进来吧。” ** 直到月上中天,自午时进帐的一行人才缓步走了出来。 今夜的月色甚好,然而却无人有观赏的心思,他们虽然人已经走了出来,但是大多数心还停留在方才的商议中。 尤其是亲卫队的众人,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真的难以想象,刚刚那个杀伐果断、寒气逼人的人,真的是过去那个不谙世事、与世无争的大小姐。 没过多久,众人便纷纷和彼此打了招呼回去歇着了,更有几人一袭黑衣融入了夜色当中,化为一支锐利的箭,带着一往无前之势,将消息传递到了东临各处。 “阁主,天色已经晚了,不然让属下伺候您先歇着吧。”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了,唯有绿绮暗自留了下来。 今日的议事,白墨冉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常之态,但是行事作风却是比以往凌厉上了许多,面上也没有了半点的嬉笑之色。 众人只以为她因为目前紧张的形势,所以才收起了温和的姿态,只有绿绮知道,白墨冉定是因为秦世子而心情不快。 即使她反应再迟钝,此时也知道白日所见之事,并不若表面上那么简单了。 “绿绮,你也去休息吧,我还要再呆一会儿。”白墨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软和下来,温声拒绝了绿绮的提议。 绿绮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对方没有再看她一眼,显然是不欲与她多说。 她在心底暗叹了口气,只得先行退下,暗自希冀秦世子能够早点回来,解开两人之间的心结才好。 偌大的营帐中只剩下她一人,白墨冉端坐在主位之上,看着烛火摇曳,端坐着如同一尊优雅华贵的雕像。 月亮渐渐偏移,已过中天,烛泪在焰火的吞噬下已经滴落在桌案上,凝固成了一小片烛疤。 白墨冉恍若未觉,让人只能从她时不时眨动的眼睑才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直到最后一丝烛光燃尽,灯火熄灭,营帐中一片昏暗。 她的嘴角渐渐翘起,却只令人觉得寒凉。 秦夜泠,上一次我等了你三日,这一次我想知道,你又会让我等多久? 仿佛听到了她心中的想法,帐帘在下一瞬被人掀开,倾洒进一抹月色,伴随而来的是一人如玉般的面容。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帐中还有着旁人,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疲惫,步伐极为缓慢的循着床榻的方向踱步而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白墨冉突然出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秦夜泠的步伐一顿,迅速地朝着桌案的方向转过身来,白墨冉极为准确的捕捉到了他脸上的错愕以及一丝慌乱。 她的心突然就沉了下去。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因为坐的太久,所以在起身的时候,腰身有些发麻,差点一个踉跄又重新摔回去。 还在她及时的扶住椅把稳住了身子,再抬头时就见到对方的眼中已然布满担忧之色。 她低头,自嘲的笑了笑,再次站起身时,又恢复了她平日里的温和。 “白日里,我已经和软红阁的人商量过了,用不了一个月,软红阁散落在各处的精兵强将,便会先后赶到郾城。” 她一边说着,一边渐渐地走近他。 “三万精锐勇士,虽然及不上你神机楼的隐士,却也差不了,足够助你一臂之力。” “软红阁上下届时皆会听从你的派遣,我与他们说过了,你的话就代表我的……” “阿冉!”秦夜泠越往下听,眉头蹙的越紧,到得此时终于听不下去了,抓住她的一只手臂,打断了她的言语。 “怎么,是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我可以随时去嘱咐他们。”白墨冉含笑看着他,模样很是温顺。 “阿冉,你在气我。”秦夜泠这下很是笃定。 “你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气你?”白墨冉仰头看他,笑的愈发温柔了,瞳眸中倒映着他忽而泛白抿唇不言的脸庞。 她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一点点的冷了下去,面上伪装的笑容也终于撑不住了,破碎成冰冷的寒霜。 她握住他抓住她手臂的手,一寸一寸的将其移开,然后退后三步,目光清澈的看着他。 “秦夜泠。”她一字一字叫出他的名字,见他终于与她的视线相对,这才露出了一抹真实的苦笑。 她先前自觉心虚,一直躲着他,不敢与他对视,可现在这人,却换成了他。 “我白墨冉爱上一个人,那便是全部了,所以我才会为你放弃家国,才会顾不得你感受只为保你平安,才会毫不犹豫将软红阁托付于你手,哪怕我先前有百般不对,但有一点,便是我对你从无隐瞒,而你扪心自问,你对我可有坦诚相告?” 秦夜泠眸光微微一颤,面对她质问的眼神,终是败下阵来,躲避了开去。 而他的躲闪,则是成了压倒白墨冉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了然的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脚步凌乱的走了出去。 白墨冉漫无目的的走着,自从出了营帐之后,一直强撑着她的意志瞬间崩塌,夜色中她根本看不清眼前的道路,完全是凭着直觉在乱走。 其实她在赶到郾城的时候,身体就已经有些不舒服了,只是大战当前,当时她并没有心思去在意身体的抗议,便也忽略了过去。 后来东临退兵,她又惦记着那道圣旨,又担心秦夜泠的反应,所以一直没时间在意,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绿绮自从离开了白墨冉的帐子之后,因为心中始终放不下,所以一直站在自己的帐子外面朝着主帐的方向张望,她在看到秦夜泠回来的时候,这才舒了一口气。 可当她正想要进帐的时候,就看到白墨冉从里面出来了,顿时停下了动作,心中很是奇怪的看着她。 见她是往自己的方向走,绿绮便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白墨冉一步一步缓慢地朝她走来,直到她走到她面前依旧视若无睹的继续往前面走去的时候,绿绮这才伸出了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阁主,您这是要去哪儿?”她的帐篷已经处于最外围了,帐篷的后面,是一片凄清的旷野,根本没有任何人烟。 白墨冉听到绿绮的呼唤,神智总算是回笼了一点,她朝着她勉强的笑了笑,嗓音略带沙哑道:“绿绮,我累了,想要休息了。” 绿绮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的确不是很好,只当她是因为太过劳累所以才犯了糊涂,点点头,倒也没有多想,便伺候她梳洗睡下了。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营帐之中,有人却陷入了痛苦绵长的纠葛之中。 秦夜泠在白墨冉离开以后,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纹丝未动。 他的脸沉溺在黑暗中,气息清冷而又颓丧,只有隐约的呼吸声,才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存在。 静默良久之后,他抬起手来,慢慢的覆上自己的眼睛,以企图可以挥散去那些一直浮现在他眼前的画面,然而无论过了多久,他还是能清楚的记得她离开时,走动间带起的风拂乱他的衣衫,也乱了他的心。 坦诚……他口中低声呢喃出这个词,随后似自嘲般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倏地放下遮住眼帘的手,几步走到床边坐下,手掌在触及身下的床榻之时,似是被烧灼般的立即缩了回来,放在腿上紧握成拳。 最意乱情迷的关头,她的一句“不要”,就像是一盆冰水迎头而下的浇上来,让他的感官瞬间全部关闭。 记忆中最晦暗的部分汹涌的向他扑来,他猝不及防,一时间除了躲避,竟是再无他法。 记忆又回到前世,他在祖母的灵前祭拜,她自他身后静悄悄地出现,小心翼翼地唤他“夜泠”…… 第二十四章 因果 听到她的声音,秦夜泠慢慢地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这让心里原本就忐忑的白墨冉更加的紧张起来,她咬了咬唇,渐渐的踱步至他的身前,目光盈盈的看着她,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都又收了回去。 秦夜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几次三番后,他平静的面具终是皲裂,蓦地发出了一声嗤笑。 白墨冉似是被他的这一声笑所惊扰,下意识地开口就道:“对不起。” 对不起,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没有守护好你的家人。 听了她的这句话,秦夜泠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暗火,就像是遇到了一处茂密宽广的草原,骤然点燃出一片猛烈的火海。 他从祖母的灵堂前站起身来,因为两人身高的缘故,他自上而下的睥睨着她,那目光,没有往日的丝毫柔情,冷的让白墨冉从心里感到一丝胆寒。 “对不起?”他重复地低喃了一遍他的话,似是不解到了极点,声音轻柔,可眼神却如冰刃般的掠过她的脸。 “对不起什么?是你信中写的‘一切甚好,勿念’?还是你即将要成为太子妃的事实?白大小姐,我倒是忘了恭喜你,我才离开这么短短的一段时日,你就得到了这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位置!” “夜泠!不是!一切不是你想的这样,而且那封信……” 白墨冉没料到秦夜泠的反应会如此的激烈,一时间乱了手脚,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更重要的是,对方根本就没想听她解释,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他冷冷的打断。 “我不想再听到你提那封信!无论如何,祖母已死,这是你这辈子都不能挽回的过错!至于你要不要嫁给太子……”秦夜泠一边说,一边朝她走近了一小步,两人的距离本来就已经很近,如此一来,两人之间所剩的间隙更是不足一尺。 白墨冉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见他突然靠近,很自然的也退后了一小步。 也因着她的这个动作,秦夜泠本来已经冷沉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暗莫测起来。 如果说,白墨冉后退的第一步完全是天性使然,那么后来的每一步,则是因为秦夜泠身上散发出的阴暗的气息,让她心中畏惧,甚至想要立即逃跑。 每当这个念头浮现的时候,她只要想到他现在的处境,便硬生生的被自己扼死在萌芽里。 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此时的这个决定,竟会是她往后无数惨剧的开始。 直到她的背触碰到了墙角,她避无可避的被他笼罩在阴影中,手指不安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阿冉。”他突然这么唤她。 白墨冉眼睛一亮,几乎立即抬起头来望着他,眼中满是欣喜。 可他的下一句话,却是让她满腹的喜悦在一瞬间又被粉碎的干干净净。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清晰的在她的耳边响起,“以前的你绝对不会想要逃开我,莫不是被封了太子妃之后,连做戏都懒得做全套了?” “夜泠!你明明知道我绝对不会这么想!”白墨冉的眼眶蓦地红了,一双眼睛很是委屈的看着他。 “是么?你不想吗?”面对她的控诉,秦夜泠却愈发觉得可笑起来,他的语调漫不经心,却带着绝对的危险,“如果真的不是这样,不如你证明给我看如何?” “好,只要你愿意相信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白墨冉强逼着自己将盈了满眶的眼泪给收了回去,在他的面前,她不想自己表现的是这般的懦弱无能。 可是她却忘了,只要这个人愿意,他总是能轻易的就让自己溃不成军。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秦夜泠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他的目光渐渐的掠过她的脸,然后自她的脸慢慢往下,最后来到了她的腰带上,紧接着,他的手代替了眼睛,倏地一把扯下了她的腰带,衣衫也随着她的动作,一下子就滑落了肩头,露出了里面的无限春光。 白墨冉不管怎样都没有想到,秦夜泠竟然会在此时此刻,在灵堂内做出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她伸手去制止他的动作时,他的手已经揽到了她的腰间,气力上完全没有对她有所顾及,掐的她的腰一阵剧痛。 可此时她已经顾不上身体上的伤痛,立即伸手覆上他置于她腰间的手,抬头对上他嘲讽的眼神,心中刺痛,却还是很坚定的说道:“夜泠,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不能?”果不其然,秦夜泠的目光更加的寒冷起来,在某一时刻,白墨冉感觉到她四周的空气都在冻结,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讽刺的意味浓重到了极点,嗤笑道:“是我不能这样,还是只有太子可以对你这样?” “秦夜泠!”她因着他的话骇极,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怎么可以这么想她?他怎么可以这么伤她! “怎么?被我说中了?所以才有这么大的反应?”秦夜泠心中恨极,他只感觉到有一把无名之火烧的正旺。 失亲、背叛、抛弃…… 这每一个字眼都在烧灼着他引以为豪的理智,说不清哪一个给他的打击更重,或者说,他潜意识地想要回避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真相是那样的令他不齿! 他爱上的这个女人,让他成为了最不孝不义之人! 他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遵从自己的本心,占有、毁灭! 于是他非但没有停止自己手上的动作,在对方惊惧的眼神中,更是将她身上所剩无几的其他衣物也统统的撕毁在地。 失去理智的他,隐约能感觉到她激烈的挣扎,然而她毕竟是个女子,又怎能敌得过他的力气? 她在反抗中嘴唇一直在上下启合,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觉得那唇的形状是如此的美好,没有多想便吻了上去。 直到在最后的关头,他终于清晰地听到她绝望的哭喊。 “不要!” 之后,便是他压抑的轻叹和她瞬间惨白的面容。 而在这一声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听到她任何的话语。 她就像一只濒临凋谢的娇艳之花,在他的动作下表情脆弱的让他怜惜,可同时,却又激发一股更加嗜血的*。 那日,是他永生不会忘怀的记忆。 冥币翻飞的灵堂,染着处子之血的衣衫,以及她从头到尾都紧紧阖上的双眸。 他在发泄完他的怒意之后,理智终于稍稍回笼,便见到她踉跄着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明明有些动作已经让她疼的咬紧了唇,却依旧倔强的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堪堪的将衣服穿戴好披在身上,双手环臂的蜷缩在角落里,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 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暴怒之下到底做错了什么,刚想伸出手去抚一抚她的发,就听见她虚弱的声音从双臂间传来,依然不难听出几分颤抖,“这样,你是不是就能,不生我的气了?” 秦夜泠的思绪每每想到这里,就如同经历了一次剖心之痛。 而最让他承受不住的,是他当时的回答。 他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来,看到那一方牌位,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柔软,转眼化为乌有。 他说:“若是今日之后,太子还愿意娶你,你我之间,便再无瓜葛。” 时至今日,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即便对方都已经忘却了这段往事,他依旧无法释怀,不单单是因为他带给她的这份难以磨灭的伤痛,更是因为,寒衣在死前对他的忠告。 “秦世子,凡事存在必有其因果,前世今生,虚虚实实,且不可过分沉湎,逆天之事之所以可为,必定有之必然所在,你的执念或许明在心间,墨冉小姐之执念你又可知?” “秦世子,你我相交也有多年,今日或予你一言,墨冉小姐前世执念所在之处,或为记忆封存之所,万望珍重!” 他的执念,是错失了她,误会了她,一错便是一生。 而她的执念呢?她的执念是什么?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什么是她最不愿触碰回想的过去? 他不敢赌,前世他犯下的那些过错,令他至今想起都觉得刻骨难忘,又怎能让她知晓? 他静默的坐在床榻旁,这一想就是一夜,直到晨起的鼓声响起,他才方觉夜已经过去。 可问题的答案,他却始终没有头绪。 更令他深觉头疼的是,他知道,自昨夜之后,阿冉怕是对她彻底寒了心。 她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前世若不是被逼到绝境,她连对自己解释都不屑,又怎能忍受得了他对她的隐瞒? 而他对她隐瞒的事实,却是他绝对不能让她所知晓的。 这就像一盘无解的局,仿佛是命运流转一圈后对他的嘲弄。 “秦将军。” 帐外有人语气焦急的唤他,让他得以从自己的思绪中暂时的逃脱出来。 他从床榻上起身,几步走过去掀开帐帘,在看到站在通报士兵身后的一张脸时,脸色愈发的难看了下去。 第二十五章 斩首示众 那人被两名士兵同时用剑押着脖子,面上却没有丝毫惧意,仿佛抵着他脖子的不是锋利的刀刃,而是在看一场小孩子间的游戏。 见到秦夜泠从营帐中出来,那人立即露出一抹温雅的笑容,彬彬有礼道:“秦世子,许久不见了。” 秦夜泠看着他良久都没有说话,几名士兵只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不虞,却不知道自家的将军因何而恼怒。 而且看着这人与秦将军说话的态度,以及秦将军到得现在都沉默不语的反应,两人之间显然是相识的。 他们的心里难免有些忐忑,莫不是真的是他们想多了? 最后还是他们三人之中,一个性子最直接的人先开了口,行礼禀告道:“秦将军,这人自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在城门外来回徘徊,站岗的兄弟觉得他形迹可疑,便对他一直很是留心,所以在他刚刚准备离开的时候,为保万一还是将他拦了下来,结果竟然真的从他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搜出了赃物!” 说着,那士兵从袖子里取出一样物件,双手呈递给秦夜泠,“这枚令牌就是在他的包袱里搜到的,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东临国敬王的令牌,这人携带着这样一个贵重的令牌偷偷跑到郾城,一定居心不良!” 短短几句话,士兵就像秦夜泠交代了事情的原委,并且对辙钧的种种行径下了定论。 辙钧几次都想要打断他的话,可每当他只要稍微一动,那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就会更紧的逼近他,让他没有办法出声。 但是这也无妨,他量秦夜泠也不敢真的对他如何,毕竟他的未婚妻在这里,他要是伤了他,那么以后……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很有底气的最大原因。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倚仗居然也会有失效的那一天。 因为在下一刻,秦夜泠便点头附和了那个说话的士兵,并且善意的补充道:“没错,他的确与敬王关系匪浅,因为他是敬王的亲生儿子。” 听到秦夜泠的这话,三名士兵皆是一愣,随即而来的是满腹的惊喜与兴奋之情。 他们原本的目的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对北寒安危有威胁的人,可是现在,他们居然歪打正着,捉拿到了这么大的一个筹码? 敬王的儿子现在落在了他们的手上,若是以后秦将军真的能挥兵直捣京都,到时候又何愁敬王不缴械投降? 而他们三人,更会因此被记上一个大功! 但是秦夜泠的声音很快就打破了这三人的美梦,他冰冷而果断的命令道:“既然是敌国潜伏来的奸细,那便留不得!先将他带下去!” “是!”几个士兵很快应了,一人抓着一个手臂,连拖带拉的将他拖走了。 “秦夜泠,你竟然敢这么对我,要是被我的未婚妻知道了,她一定不会原谅你的!”辙钧被带出很远的距离后,依旧很是不甘心的对秦夜泠喊叫,企图让他改变主意。 秦夜泠看着他渐渐在他视线中模糊远去的背影,眼神幽暗莫测。 而辙钧直到被人带到监牢里看守,还是坚定的认为秦夜泠只是暂时将自己收押了,正在努力的想办法让他出去,他们两个怎么说也算是相识一场,可这里是战点,众目睽睽之下他当然不能那么简单的就放过他,给自己平添把柄,所以相比而言,牢房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这样,辙钧一直在牢中安心的等待着,直到午时,牢房外才再次传来了动静,是有人用钥匙开启牢门的声音。 他心中一喜,暗自想着自己在这呆了这么久,这下总算是可以解脱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对进来的士兵说上一句话,就被对方带来的枷锁给拷上了。 然后他清楚的听到那士兵用着一种既怜悯又淡然的语气对他道:“一路走好吧,你放心,等会儿行刑的人是个老手,你不会受太大的痛苦的。” 他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很是仔细的分辨了一下对方的神色,见其面上没有任何玩笑之色,才惊觉这次秦夜泠是来真的! 等他被众多士兵看护着,一步一步走到行刑台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弄不好,他的这条命,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 “阁主!不好了阁主!” 这边,秋霜匆匆忙忙的跑到了白墨冉的帐外,掀开帘子就要往里冲,恰好与从里面刚出来的绿绮撞到了一块,两人的肩膀都因着冲力而被撞的生疼。 绿绮则顾不上自己身体上的那点疼痛,看到秋霜这般鲁莽的行为,不由斥责出声:“你小声些,阁主昨天睡得晚,身体又因为长时间的不眠不休,现在虚弱到了极点,现在好不容易睡着,被你这么一吵,怕是又不用睡了!” “可是,可是……”秋霜被绿绮这么一训,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脖子,却迟迟没肯收回脚,神色间很是焦虑。 “都发生什么事了?”白墨冉的声音自床榻上传来,两个丫头俱是一愣,齐刷刷的朝她看去。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听到了帐门口谈话的声音,自己撑了身子坐了起来。 她的脸色显然不是很好,面色泛白,唇上没有丝毫的血色,只是这些在比起夜里她有的那些症状时,已经好了太多。 绿绮忍不住瞪了秋霜一眼,便快步的走到了白墨冉的身边,见她想要起身,便为她一件一件的穿戴好衣物。 秋霜被绿绮的那一眼瞪的很是不明所以,撇了撇嘴,一双美目中盈满了委屈的神色。 “秋霜,你匆匆忙忙的来找我一定有着什么重要的急事,说吧,又出了什么事?” 白墨冉在穿戴的时候,目光一直没有从秋霜的身上移开,见到她一连番的反应,料定她必定是事出有因。 “阁主,我今天起身出来以后就听说,今日一早就有士兵从城门口押了一个人回来,不过半天的时间,就给判了要在闹市斩首示众,听说是东临国派来的细作,所以好奇之下,我便去看了一眼,却也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因为那个人竟然是辙钧!” 好不容易逮到了可以说话的机会,秋霜一鼓作气的将压在心底多时的话都给吐了出来,生怕说晚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可以说了。 “什么?辙钧?”白墨冉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讶异,绿绮也在这时帮她整理好了身上的衣衫。 白墨冉急匆匆的走出营帐,看了眼时辰,已经是午时二刻,离行刑已经没有剩多少时间了。 当机立断,她催动了全身仅剩下的一丝内力,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刑场奔去。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辙钧被两个强壮的士兵一直压制着跪在地上,而站在他身后的,就是举着一柄锋锐的长刀,随时可以一刀解决掉他性命的刽子手。 他平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了无能为力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时辰到。 两名压制住他的士兵终于退下,一直插在他后背的罪状签也被人取走,在某一个瞬间,他甚至都能听到刀锋划破了长空的撕裂声,以及真正触碰到自己脖颈时,那样寒凉的温度。 但他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在他睁开眼的一刹那,他见到那道白色的纤柔身影,逆着光,踩着万人的肩膀而来,只为了从刀锋之下,挽救他的性命。 那一幕的画面,他永生难忘。 白墨冉几步就到达了刑场之上,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辙钧,见到对方只是脖子上有点擦伤之时,这才放下了心。 随之而来的,便是气怒。 她看向站在辙钧后面的两个士兵,语气冰冷的质问道:“是谁给你们的权利,让你们可以随便处决他人的?” 那两个士兵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既然白墨冉发问了,他们也不敢不回答,毕竟她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亦是她的出现,才会挽救了他们,所以两人的语气还是极为的恭敬解释道:“阁主怕是误会了,就算您借给我们几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擅自做主啊!这人的处决是秦将军亲口下的命令,我们只是奉命办事罢了!” 白墨冉听了他们的话,身子微微一僵,眸中顿时浮现出了几分错愕,却又很快便被她隐去。 她没有再过多为难那两个士兵,只是对着他们摆摆手,脸色极为疲惫道:“你们都回去吧,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是秦将军问起来,你们只管实话实说,若是他对我的决定有任何意见,尽管让他来找我!” “是!” 见白墨冉都这么说了,那两个士兵也不好再坚持,只得驱散了还在好奇围观的百姓,回去复命去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辙钧这才有机会能与白墨冉说上话,却在转身看到她脸色的那一刻,所有到嘴边的话都化为乌有,直接伸出手去替她把起了脉。 然后没过多久,他的脸色便变得比她更加的难看起来。 第二十六章 两封书信 “这些天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以至于把自己的身体亏空成这个样子!” 辙钧感受到自己指腹之下,那微弱的近乎于无的脉搏,眉头皱的死紧,方才心中好不容易升腾起的动容刹那间就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白墨冉抿唇不语,没有反驳他的话,因为正如他所言一样,她的胸口因为方才自己焦急下的举动,现在正如火烧一般的灼痛,而她身体里的力气,也伴随着这股疼痛,一点一点的从她的身体中抽走。 “阁主!”随后匆匆赶来的绿绮见到白墨冉细微摇晃的身子,心知不好,加快了步伐朝她靠近,却有人先她一步,一把就将白墨冉原地抱起。 “你……”白墨冉错愕于辙钧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想要出声阻止,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对方强硬的打断。 “在你的身体完全恢复之前,你没有任何对我说‘不’的权力,在我眼里,现在你是病人,我是大夫,我知道怎样做对你才是最好。” 辙钧说完,顾不上她的反应,径自对绿绮道:“还麻烦你带路。” 绿绮愣了愣,看着眼前的两人,心中也觉得辙钧此番的动作很是不妥,但是她只要一想到他刚刚说的话,心中就再也没有半点迟疑了,只要是对阁主好的,那就是最好的安排。 于是她点点头,当先转身走在了前面。 白墨冉在辙钧的动作下被带着转了个方向,目光无意中扫过一处,在短暂的停了一下之后,又很快的移开,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 只有辙钧感觉到,白墨冉搭在他身上的手臂,在某一刻紧了紧。 他不解的低头望向怀中的人,却只见到对方温顺的依偎在自己的怀里,没有半点的反常之处。 他的心一下子便软了下去,没有多想,紧跟在绿绮的身后离开了原地。 而在他们离开之后没多久,一人从白墨冉方才目光所及处走了出来,正是秦夜泠。 他看着几人离去的方向,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是变的如此畏缩? 先前之所以会下令斩首辙钧,不是真的想要了他的性命,而是想要以此试探她的反应,看看她对于自己,究竟还留有着几分的余地。 却不曾想,他弄巧成拙,反而加深了她对他的误会。 想到方才她掠过自己方向,明明有所察觉却刻意躲避的眼神,秦夜泠心中一片寒凉。 从那个眼神中他知道,若是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他怕是会就此失去她。 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就难以保持冷静,恨不得现在就追上前去,从辙钧的怀中夺过她。 可是他不能! 他现在面对的是一道无解的题,在没有得出结论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无论做了什么,对两人而言都有可能是雪上加霜。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追了上去,他并没有忘记辙钧为什么会抱着她离开的理由,也没有忽略,她从一出现就极其苍白的面容。 等他到了白墨冉所在的营帐,帐门口已经没有一个人,大约都是跟着她去了里面。 他伸手想要掀开帐帘,在手指触碰到帘布的时候,却又硬生生的收了回去,只是安静的在帐外等候。 没过多久,绿绮和辙钧便先后从里面出来了,在看到站在帐外的秦夜泠时,脸上不无意外的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辙钧在刚刚经历过刀下留人的惊险后,对秦夜泠有着深刻的恶意,这时见了他更是毫不犹豫的发出了一声冷哼,虽然听上去没有什么威慑力,可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愤怒与轻视了。 “秦世子,您昨天到底对我们阁主说了什么?您知不知道她为了等你,在您的营帐里坐了一天一夜?更是在回来之后,夜里突然吐血不止,烧的厉害,一直昏昏沉沉的到辰时才好了些,现在更是因为您的一个决定,耗尽了体内最后一丝内力,全身的筋脉都受到了损伤,至少要调养半年才能完全恢复!” 绿绮本不是一个话多之人,能从她口中听到这么一大段话,而且是用如此激愤的语气说出来,可见她已经是被逼到了极点。 秦夜泠面对她的声声指责,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无力去为自己辩驳,且诚如绿绮所言的一般,她所受的这些伤害,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无比的惶恐。 原以为此生已非彼生,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不至于让她再受前世的苦难,可是现在,他又做了什么? 到得现在,伤害她最深的人,原来却是自己! 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他最不想要看到,可却又无能为力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怀疑起他重生而来的意义。 眼见着秦夜泠的面色愈发的灰败,辙钧还不愿意就此消停,在绿绮之后又凉凉的补充道:“冉儿再怎么说也是习武之人,又怎么会这么容易的就倒下?据我方才把的脉象来看,她在此之前,至少有三天三夜都没有合过眼了,且体内的内力一直在急速的流转,这才导致了她现在如此虚弱。” 他虽然没有点名这其中的原因,但谁都能听出来白墨冉此番着急赶路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想早点来到郾城与秦夜泠相会。 说完这些以后,辙钧看了一眼秦夜泠的脸色,好似很满意自己的话对对方造成的杀伤力,而后撂下一句“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这营帐”,便再度入了帐子里。 绿绮当然明白辙钧的这一番话是说过谁听的,换在平时,她肯定会站在秦夜泠这边数落上辙钧一两句,但是今日,她实在是被秦夜泠的作为寒了心,一言未发。 “秦世子,您还是先处理好当下的事情吧,阁主这边有我们的照料不会有什么大事。” 绿绮与秦夜泠一起在帐外站了半天,眼看着他们周围投来越来越多人好奇的视线,对方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她只得先行出声妥协。 可秦夜泠却恍若未闻,依旧站在帐外没有挪动一步,仿佛陷在了他自己的思绪中。 “阁主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和安静,秦世子您若是要一直站在这里,阁主怕是难以睡一个好觉了。” 最后绿绮实在无法,只得换了一个法子规劝。 果不其然,秦夜泠在听到这句话后,眉头动了动,转头看了一眼低垂的帐帘,视线短暂的停留之后,终于听从了绿绮的话离开了。 绿绮这才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同时心中却又更加的疑云密布起来。 迄今为止,秦世子的种种表现明明还是很在乎主子的,那两人之间又到底因为什么而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可这个问题,她注定是得不到答案了。 因为在几天过后,白墨冉的身子就已经渐渐好转了起来,虽然一身的内力已经近乎于无,但至少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 而且在此之后的一个月里,最让绿绮讶异的是,白墨冉并没有刻意躲避与秦夜泠的碰面,甚至在遇到兵事或者其他地方的疑惑以及需要磨合的细节时,还会主动去找他商谈,从表面上来看,两人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的问题。 只有少数与双方相熟或者是心细的人会发现,在这段日子里,白墨冉脸上的笑容从未褪去,只是那笑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疏离感,让人始终靠不近她。 最重要的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些日子以来,白墨冉与那个突然冒出的大夫相处的时间,远远要比秦将军多得多。 更何况一看那大夫瞧白墨冉的眼神,他们这些人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要说这三人之间没有什么问题,鬼都不信! 不过要说在这一个月里,最让北寒人高兴的,便是陈天云真的信守了自己的承诺,没有再对郾城有任何的进攻。 而秦夜泠的神机楼,以及白墨冉的软红阁,也趁着这一个月休养生息的时间,将分布在各处的人员全部召集到了郾城之内。 眼看着一场大战就要爆发,只不过这一次,战争会由他们这方最先挑起。 在开战的前一天,白墨冉拿出了被她一直随身携带的两封书信。 一封来自陈翎茜,一封则是来自古娜。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发现,命运安排的是如此的巧妙,让她从东临流落到北寒,从两个故人的手里拿到这两封书信,而后,这两封书信又将经由她的手,重新送到东临。 而这两封信各自对应的收信人,一个是陈天云,另一个如果古娜没有说错的话,就是副将魏峰了。 先前她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所以延误了送信的时机,这一拖便拖到了现在,让她到现在才记起这件事来。 白墨冉想,上天会这么安排一定有着他的理由,既如此,她便顺应天意。 “来人。”她提高声音唤道。 “属下在。”是蓝沁的声音。 “帮我将这两封信分别送到陈将军和魏峰的手中,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他们本人的手上!” 第二十七章 难眠之夜 不归关的主帐内 “陈将军,这一个月的时间您因为重守承诺不愿发兵郾城,我可以理解,但是我真的不明白,您为何会在这个关头拒绝皇上往不归关加派军队?您可知道,此次的败仗已经让皇上勃然大怒,如今您的这番作为,怕是会让皇上在心里产生更大的芥蒂!” 魏峰这番话说的很是激动,语气里面不无担忧。 陈天云将视线从眼前的兵防布守图中收回,转过身来看他。 入目的是一张年轻的面庞,从对方的眼中,他不难看出里面藏有的惋惜与激动,那一刻,他好似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的少年轻狂? “魏峰,你还太年轻了。”陈天云叹了一口气,目光望向郾城的方向,好似要透过重重砖瓦,看到那个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年轻将军。 那个人,与眼前的人明明是同样的年纪,却偏生有着一颗老成的心,以至于直到现在,在魏峰向他提一些粗浅的问题时,他还会经常适应不过来,因为这些,都是以前那个人从来不会过问的。 因此他也理所当然的觉得,领兵打仗之人懂得这些是应该的,从而忽略了对方的年纪,而如今每每想到这些,都不由觉得心惊。 “陈将军,恕晚辈愚钝。”魏峰听得出陈天云的话中意有所指,双手抱拳鞠了个躬,虚心受教。 “眼下四国都不太平,如今在不归关的十万士兵,已经是我们东临几乎所有可以调动的兵力,皇上既然还想施加援兵,那么必然会从其他的两处边境抽调人手,此为大忌!” “且不说近来皇室内部暗潮汹涌的西漠国,就说那南疆之地,几百年来,其余三国之人一直未曾踏足,不知其中深浅,若是一朝放松警惕,惹来其反扑,那后果必然是不堪设想!所以,皇上加派兵力之事,着实不是上策!”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就算皇上又派来了十万兵马又如何?若是秦夜泠真的下定决心想要叛国,怕就算是东临国倾尽全国之兵力,也未必有用!” 陈天云说完,抚着胡子极为感慨的摇了摇头。 “陈将军何以道出如此沮丧之言,虽然晚辈在此之前也极其钦佩秦将军,但是晚辈并不认为,凭着他一人之力,就能够抗衡整个东临!他毕竟是人,不是神!” 魏峰极为不赞同的反驳,面上是少年的意气风发。 “可是,在许多人的心目中,他就是神!”陈天云语气极为笃定,看见对方仍旧不认同的神色,又继续道:“就如同今日的士气是因他而盛,却也因他而衰便可以看出,他在士兵心目当中的地位如何,现在的士兵因为对他失望,所以才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可若他真的用心想要重新赢回士兵的信任,他日又将是另一番局势,魏峰,你要知道,战争比的,永远不是哪个国家的兵力强盛,而是民心!” 最后一句话,陈天云说的格外语重心长。 魏峰张了张嘴,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到得现在,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竟是无言以对。 就如同他钦佩秦夜泠一样,东临国上下,又有几个人能不受到秦夜泠的影响? 两人相顾沉默,心中都似各有心事。 一片寂静中,有士兵忽而闯进帐内,行礼通报道:“启禀陈将军、魏将军,有一女子求见,说是北寒那边派来的使者,有重要的书信要亲自转交给两位将军。” “女子?”陈天云听出了关键,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与魏峰的眼神相对,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之前在战场上,以琴御兽的软红阁阁主。 “让她进来!”陈天云没有多少迟疑便下了命令,一个女子既然敢孤身前来,他们两个男人又有什么不敢见的? 只是出乎两人意料的,进来的人虽然姿言出众,却并非是他们战场所见那人,想来也对,若对方真的是软红阁主,那么方才那个小士兵该早就认出来了才是,那一仗之所见,怕是该让东临的士兵终身难忘了! 见到两人,蓝沁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行礼。 她是江湖人,本就不喜这些虚礼,好在两人也并没有计较这些细节,魏峰看到她只是单刀直入道:“适才士兵通报说你有重要的书信要交给我们,可是有关两国战事?” 蓝沁闻言扫了他一眼,笑容有些神秘,“与目前的战事没有半点关联,可对你们而言,我却觉得它们比战事还要重要上百倍。” “姑娘说笑了,对于魏某而言,这世上怕是没有什么事情,是比保卫我东临疆土更重要了!”魏峰显然对蓝沁故弄玄虚的态度有些不满,连带着语气都有些散漫起来。 陈天云对此给了他警告的一眼,面上仍旧挂着亲切的笑意,“敢问姑娘,书信现在何处?” 蓝沁这才从袖袋中掏出了两封信,将其中的一封递到了陈天云的面前。 陈天云虽然面上客套,可心底还是有那么些不以为意的,可是这点不以为意,在他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时,瞬间被粉碎了个干净,因为激动,连带着伸出去的手都有些颤抖。 魏峰立时侧面,语气担忧道:“陈将军您还好吗?” 可此时的陈天云却没有心思理会他的话,他小心的接过信,等不及拆开,便对蓝沁急迫的询问:“茜儿她还好吗?” 蓝沁也因着他这般激动的反应,心中动容,语气难得的软化了许多,下意识地安慰道:“她很好。” 得到她的这一句回答,陈天云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这才有匆忙走到一旁,迅速而又仔细的拆开了信封。 在这期间,蓝沁几步走近魏峰,态度是与对陈老将军截然不同的冷淡。 她将手中的另一封信“啪”的一下甩到了魏峰的身上,对方反应不及,信便沿着他的盔甲一路飘落在地。 “这封信,看不看随你,但愿对你来说,你的生命中真的没有什么重要的人!” 说完,蓝沁没有半点停留,转身就离开了。 对于古娜,或者说对于浅颜,蓝沁在从东临到不归关这一路上有过短暂的相处,虽然接触的不深,但是不难看出,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想到阁主对她说过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她其实不难猜到,他与浅颜之间的联系。 魏峰被蓝沁在离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弄得有些晃神,最终还是重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书信。 与陈天云那封信不一样的是,这信封上并没有任何字迹。 但莫名的,魏峰心里骤然产生了一种沉重感,在与陈天云告了辞后,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当中。 他在书案前点燃烛火,借着微弱的烛光,一点点的撕开手中的信件,直到露出信的一角,他在看见上面那独属于一人的奇特笔迹时,他的动作一僵,竟是失去了阅览的勇气。 魏峰静坐在桌案后,面容褪去了平日里的坚韧与骄傲,多了一丝柔和的棱角,看上去竟显得格外的柔情。 好半响,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倏地从桌上一把拿起书信,从来里面将信取出,展开放在自己的眼前,一鼓作气的将信从头看到了尾。 第一遍,他每一个字都看到了,看完之后却是什么也没看进眼里。 第二遍,他终于看明白了信中所言何意,却是整个人都僵直在了当场,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良久良久,他颤抖着手再次拿起信,仔仔细细,一字一句的看了第三遍,却在看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泪如雨下,直到读完最后一字,他整个人都俯首在了桌案上,控制不住的失声痛哭。 他此刻终于明白,前来传信的女子,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 “但愿对你来说,你的生命中真的没有什么重要的人!” 不是没有重要的人,而是因为太过重要不能承受失去,所以选择忘记。 可他从来不曾知道,他最爱的那个女子,竟然有过他的孩子! 他还记得她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彼时,她仰着头笑问他:“魏峰,你以后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位极人臣,守卫疆土。”他不假思索。 “那若是,我不想你过这样的生活呢?”她的语气有些小心与迟疑,只是当时,他并没有听出来。 他只是道:“浅颜,不要让我为难,北寒之人害死我父母,我自幼便立志,此生但凡有机会,必然会亲手替他们报仇,踏平北寒疆土!” 即便他现在如何努力的去想,都想不起来当时的她,究竟是用怎样的表情来回应他的这番话。 只是自那之后,她就彻底的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中,彷如从未出现一样。 他曾疯狂的找寻过她一段日子,但是到得后来他才发现,从相识相知到相爱,他竟然除了她的名字,她的其他事,他都一无所知。 因为他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所谓的宏图大志上,殊不知她一直以来的默默付出。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两封信,就轻易的将东临两位主将的心防打破,惊起了千层波澜。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第二十八章 兵临城下 第二天天刚亮,郾城内便有了动静,所有的兵马全部出动,聚集在城门周围,北寒国的将士以及神机楼、软红阁高层人物,皆聚在了主帐之内,等着秦夜泠的一声令下。 这一个月以来,如果说本来北寒的那些将军们还对秦夜泠的实力有着几分怀疑的话,那么眼下便是半丝猜忌都不剩了,因为在这段时间,他们每一个人都被对方单独找过谈话,言语之间,秦夜泠无不直中要害,将他们的擅长短板摸得一清二楚。 也就是在这时,他们才明白过来,先前秦夜泠为何屡屡出现在他们议事之时,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不说话,原来他那时候便将他们每一个人都观察了通透,将一切都听在了心里,之所以没有当时就说出自己的意见,一来是因为当时他们每个人都对他有所提防,彼此之间没有丝毫信任;二来则是因为他当时的身份亦是尴尬,就算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们也不一定听得进去,说不定因为心态的原因,还会觉得对方是故意刁难。 每次深想,北寒的几位将军都会觉得心惊,想到当时秦夜泠的所作所为,他们心中都会充满疑虑,对方为何能如此沉得住气?今日他的这番作为,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莫不是在当日,对方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今日的这局面? 若是真的如此,那么对方的城府与远见,的确让他们一干人等深觉发指! 不过无论如何,好在他现在已经是他们这边的人,他既然与新皇的私交甚好,就算其以后离开北寒,他们也不用担心彼此之间会成为敌人。 “秦将军,一切都准备好了,可否现在就开始?”帐外有一名士兵跑进来通报,等候着秦夜泠的指示。 秦夜泠巡视了一眼帐中的众人,目光几不可察的有些黯淡,却也点了点头,声音沉静道:“开始吧。” 那士兵赶忙应了,一路小跑着出去,帐内的众人也随着那士兵的离去,纷纷走了出去,到得最后,只剩下扶桑炎和秦夜泠两人还留在帐内。 “你和她之间,究竟如何了?”扶桑炎没有漏看他方才眼底掠过的一抹失落,终于将自己心底这一个月以来的疑惑问出了口。 拜秦夜泠所赐,他这一个月过的是难得的清闲。 别人或许还不能看穿,但是他心里明白的很,他那个弟弟圣旨上说的是冠冕堂皇,听上去一大堆花头名目,实际上用几个字就能概括,那就是现在皇帝换人了,老子不想和东临玩了,让秦夜泠他忙活去吧! 所以既然这场战争已经与北寒无关,他也没必要再为此忧心了,只是他弟弟怕是知道秦夜泠此刻最缺的就是带兵的能人,所以才让那几个将军留下帮他的忙,既然这样,他也不能走,毕竟他一个皇室中人呆在这里,也算是代表着澹台君泽,起着稳定北寒将士军心的作用。 “这与你无关。”秦夜泠只是瞥了他一眼,也迈开了脚步往外走去,在即将离开营帐之际,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道:“二皇子若是觉得自己太闲,还是早日回去帮新皇处理政事为好,毕竟你在不在,也无甚区别。” 扶桑炎:“……” 合着他的一番好心还被对方理解成了他是在坐吃山空、游手好闲了? 很好!谁还稀罕呆在这里了?他也是脑子进水了,才放着在皇城如花似玉的老婆不要,好心留下来照应他! 他明日就走!多呆一日,他就不姓扶桑! 不过在那之前,今日一战,他一定要亲眼见证。 因为他有预感,今日或许会成为,这东临,更甚至是这天下,在茫茫历史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开城门!” 随着士兵响亮的通报声,郾城的城门被自内缓缓的打开,秦夜泠骑在马上,自无数士兵隐士当中穿行而过,行在了队列的最前面,第一个踏出了城门。 接着,所有的人紧跟其后,或驾马而驰,或步履轻便,几万人马浩浩荡荡的自城门内移动而出,井然有序,三方……或者可以说是四方人马配合默契,竟是没有出现一点的错乱。 而不归关的城墙上,站岗的士兵见到郾城的这一动静,俱是有些慌张,很快便有人下了城墙前去通禀。 陈天云和魏峰得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并不意外,或者说,从他们昨日在收到手中的这份信时,他们就隐约有了一丝预感,现在预感变成现实,他们的心里反而更踏实了。 “将军,属下要不要立即敲响战鼓,让兄弟们准备守城备战?”通禀的小士兵没有察觉到陈天云的异常,紧张的询问。 “不用了。”陈天云沉默了一会儿,在士兵焦急的眼神中拒绝了他的提议,并且补充道:“你现在该做什么还继续做什么,我与魏将军自有打算。” “是!”那士兵虽然心有疑惑,但是听到陈天云的后半句,想着或许将军们还有着其他妙计,便也没有多想,很快就退下了。 在那士兵离开营帐之后,陈天云没有过多耽搁,立即就走出了帐子,朝着魏峰所在的位置走去,却还没走几步,就见到对方也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两人面对面的碰上。 彼此的眼神相对,他们相视一笑,似是冥冥之中达成了一种共识,俱是从各自的眼里看出了一种无奈。 “陈将军,您真的决定了吗?”魏峰唇边的笑容渐渐地淡去,取而代之的神情很是认真。 “我陈天云一生为东临征战疆场,独子子承父业,却不幸病死于沙场,此生只剩下一孙女,如今知道她过的好,便也没有什么牵挂了,倒是你,你还这么年轻,完全可以不用做出这样的决定。” 陈天云看着魏峰,目光中有着属于长辈对晚辈的慈爱与规劝。 “陈将军不必这么看我,我自幼便父母双亡,能够侥幸留得一条命已是幸运,在我过去的二十几年中,除了想着要忠君爱国一展抱负之外,便再无其他,如今想来,却是觉得自己太过可悲,我负了一个人太多,不想因为自己最后的这一点坚持,再亲手毁了她的家园,我本烂命一条,丢了便丢了,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魏峰说着这番话时,脸上没有一丝畏惧之情,反而显得很是平静。 陈天云看的出,眼前之人,是真的将生死看的极淡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先上去吧。”陈天云没有再多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更何况,“说起来,决定今日这一战结果的,不是你也不会是我,而完全取决于那个人的态度。” 魏峰一边与他朝着城墙上走去,一边点头赞同道:“所以,其实我们大可不必如此沉重,因为我们其实都只是一个历史的见证者。” 没过多久,两人同时站到了城墙之上,由上而下的朝着远处不断朝他们移动而来的军队看去,这一看,两人眼中俱是被不可置信的情绪给充斥。 因为,走到军队最前面的人,俨然是他们东临的士兵,而且如果他们没有猜错的话,他们都是在一个月前,他们亲眼看到的,死于那些隐士之手的士兵! 这……这怎么会! 那日之后他们重新清点了一下士兵的人数,短短一战,他们就损失了大几千的兵力,而且还是在双方兵力相差极为悬殊的情况下。 可现在他们扫过去,粗略的估计一下,这些置于北寒军队中的东临士兵,人数正巧与那日损伤的士兵人数所差无几! 其实,当那日战争过后的第二日,在北寒的士兵吃饱喝足谁饱睁开眼后,在看到这些东临士兵的时候,他们的心情也是一样,甚至比陈天云他们要更加的恶劣! 试想,当你前一天拼尽全力,甚至牺牲掉了无数兄弟的生命才消灭的敌人,只不过是一个晚上的功夫,就又都全部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那样的画面,不可谓是不惊悚,不气怒的! 他们当时就想要举剑再次杀过去,却被那些隐士先一步的遏制住了他们的动作,说这一切都是秦将军的意思,早晚有一天会和他们解释的。 所以在这一个月里,他们其实都是与这些东临士兵们一起度过的,两方人马相看不顺眼了一个月,却在最开始的冲动过后,倒再也没有过什么冲突了。 每当想到这里,无论是北寒还是东临的士兵,在心里无不对秦夜泠产生讳莫如深的情绪,而东临的士兵,在再次睁开眼,知道自己还活着之后,便对他保留了一点自己的看法,也没有先前那么激动了。 终于,在陈天云魏峰两人复杂万分的目光中,秦夜泠一马当先,驾着马第一个来到了不归关的城墙之下。 而后,出乎众人意料的,他并没有立即攻城,而是一勒缰绳,让马儿调了个头,让自己与身后的万千人马对峙而立。 第二十九章 众望所归 “我,没有叛国。” 在万众瞩目中,秦夜泠终于将这些日子以来,压在心里已久的话说了出来,视线大多停留在那些被俘获的东临士兵身上。 那日在城墙之上,面对东临士兵的辱骂与责难,他因为种种原因,只能被迫承受这样的骂名,没有为自己辩驳。 世人只当他是无坚不摧、刀枪不进的圣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却不知他们随意的一句话,已是将他这个“圣人”伤的体无完肤。 如今万事俱备,他终于有了机会,可以让双方两边的人马都安静下来听他说的话,他也没有道理再沉默下去。 “在东临国,人人皆视我秦夜泠如神如信仰,我感念百姓信任,却更加知道,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待我,并不是因为我秦夜泠过去打了多少胜仗,取得了多少战功,而是因为,我身后代表着的,是秦家!” “秦家一门自开国以来,从先祖开始,就世代为皇帝上场杀敌、保卫疆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过错,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百姓们对我们秦家的信任才会达到了一个如此的高涨的地步,可他们却不晓,他们的这一番盛情,却令秦家陷入了天子之怒!” “世人皆知,家父秦王爷是在迎击边陲突厥来犯时不幸战死,可是谁又知道,家父在临行之前就已重病缠身,而皇帝在知晓这等情况下,还是依然将其派往了疆场,此等居心何在,已无需多想!” 隐匿在大军中的白墨冉在此刻抬起头,看着秦夜泠冷凝坚忍的面容,心中微涩。 她从来不知道,当年的真相竟会是如此,而他,也从来没有和她说过此事。 “而这件事情,祖母在我知事时就已经告知我,为的就是让我自己做选择,是继续为东临效忠,还是从此就做一个普通人,我最后仍然选择了前者,因为夜泠相信,秦家的诸位祖先,他们从来不是为东临,或者是为皇帝才上场杀敌,他们的初衷很简单,就是还给百姓们一方平安天地。” “于是,功高盖主,终引来杀身之祸。”秦夜泠说到这,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笑容中充满了嘲讽,也不知道是对皇帝,还是对自己当初的选择。 士兵们听到此时都面面相觑,他们从没有想过,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 而无人发现,在秦夜泠说出这番事实的时候,士兵们自始至终竟都没有产生过怀疑,而且,这还是在秦夜泠已经做出叛国之举的情况下。 这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信任,深入人心的信任! 魏峰在这一刻突然就明白了陈天云对他说过的话,在征战中,取决于胜负最关键的往往不是敌我人数的多少,而是民心! 得民心者得天下!魏峰想他大概明白了皇上为什么这么想要除去秦夜泠,任何一代君王,若是放上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怕是谁都不能心安吧! 这已经不仅仅是功高盖主,而是众望所归!也因此,他也更相信了秦夜泠所说的话的真实度。 “那日不归山上,我遭人设计陷害,身中剧毒,被人追杀,几次命悬一线,若不是软红阁阁主拼死相救,我怕是早已不在人世。” 说到这,秦夜泠的视线下意识的看向身前的众人,去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白墨冉仿佛感念到他的视线,低垂了头,没有让他如愿。 好在秦夜泠也没有执着于这件事,到得中途便没有继续下去。 他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有力,响在每个士兵的心里。 “幼时父王离世,母妃殉情,而今血战疆场,反成罪人!你们可曾想过,我秦夜泠也是人,不是神啊!” 最后一句话,秦夜泠说的很轻,语气也很平淡,恍若一阵轻风吹过,掠起一阵涟漪,再无痕迹。 可是却在刹那间,让在场几乎所有的东临士兵齐齐红了眼。 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在这一刻,他们分明能感受到,这个无数次陪他们出生入死的将军,那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伤痛。 沙场男儿,血气方刚,他们之所以容易冲动,就是因为他们重情重义,现在他们听到秦夜泠这一番剖心之语,想到以前他们对其的崇拜和敬佩,又想到近日对他的憎恶与愤怒,甚至口口声声说要杀了他! 那时候的秦将军,心里又是在想些什么? 如此想着,许多士兵都在暗中握紧了拳头,一张脸上尽是懊悔之色。 一片沉默中,不知是哪一个士兵终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拳高声道:“属下受人蛊惑,一时糊涂,竟将将军视为仇敌,羞愧难当,若不是此时为国之存亡之际,属下定当以死谢罪!但今日之后,属下这条命只属于将军,亦只听命于将军,还望将军能够宽恕!” 秦夜泠还来不及说上些什么,就有接二连三的人先后跪下,齐齐抱拳高声喊道:“属下愿以死效忠将军!” 转眼间,被俘的几千东临士兵在不归关前跪倒了一片,倒是惹得神机楼与软红阁的人颇有些尬尴,这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看去了,还不知道以为谁是俘兵呢! 陈天云和魏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与自己一般的无奈。 好在,今日他们并非抱着决一死战的心思,不然这兵怕是还没有出城门,就得被对方给策反了! 从驻守城门的几个东临士兵泛红的眼眶就能看出,要让他们再举起兵戎对那人相向,怕是杀了他们也做不到了! “都起来吧。”好半天之后,士兵中才停止了动静,秦夜泠看着眼前跪的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心中亦是被温情所充斥,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笑容与眼前的战事无关,与笼络人心无关,只是因为被最亲的人误会后继而得到理解的感动与舒心。 “若是那东临皇帝知道,自己设下的阴谋,非但没有摧毁秦夜泠,反而从另一种程度成就了他,会不会立即气的昏死过去?” 扶桑炎看着眼前,士兵与将军相视而笑的这一幕,饶有兴致的想象起了那画面。 “不会。”白墨冉立即否定了他的这个设想,轻笑一声道:“只怕他会被愤怒冲昏头脑,做出更加自寻死路的事情罢了。” 扶桑炎挑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前方不远处高坐马上浅笑的秦夜泠,不知道怎么,总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刺得慌。 “兄弟们无须行此大礼,那日之事,我早已不再挂怀,若是说澹台宏对我的构陷只是令我寒心,那么那日,火烧不归关之事,便是让我与他的君臣关系,就此决裂!” 秦夜泠说到这,目光倏地变得无比凌厉,丝毫不掩身上的寒凉之气,一改方才的温和,整个人都散发出肃杀的气息。 “我不知道那日不归关中遇害的百姓里有没有你们的亲人或者是朋友,士兵中有没有你们的兄弟,但我能体会到不归关中已经遇害的那些人的心情,就仿若那日我亲耳听到皇帝的圣旨,在数名高手的追杀中九死一生;我更能体会到那些失去亲人的人的心情,就恍若父王母妃离我而去时,是那样的残忍至极又无可奈何!” “我秦氏一门之所以代代效忠于皇帝,那是因为所效忠之人都是明君,爱戴百姓,百姓亦推崇君王,而现如今,澹台宏做出如此残暴至极之事,早与我秦家初心背道而驰,长此以往,东临百姓必会受其害!既如此,我愿意背下这千古骂名,亦要推翻这龙椅之上安坐之人!” 他这话说的无比的清晰、响亮,在他的语气中,你甚至找不到一丝的不安或是心虚,就好似他现在在说的这番话,只是在与士兵们闲话家常。 能将这般大逆不道的话都说的理所当然之人,自古以来,怕是只有秦夜泠一人而已了! 而在他说完这番话之后,非但无人怪罪,士兵的士气还愈发高涨、兴奋不已的,怕是以后,也绝不会再有。 “民心、能力、时机,上天究竟是怎样的偏爱,才成就了秦将军今日的起义?”到得此刻,魏峰终究是忍不住感慨出声。 “不是上天偏爱,而是当刀山、火海、阴谋、诡诈、丧亲、离失等种种苦难皆聚集到一个人身上之时,这个人若是能不被击败,便必然会成为立于九天之上的人,不然,何以对得起他的这些过去?” “可是,陈将军,若不是上天的偏爱,那么便是上天的怨恨了吧?不然,一个普通的人,一辈子哪里有这么多的磨难?”魏峰依旧紧追不放。 陈天云听闻,一时哑然,最后无奈的笑出了声,只得道:“怕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不归关下,秦夜泠再次勒马调头,抬头,与城墙之上的两人视线相对。 “秦将军,你我都是旧识了,所以也不和你绕圈子了。”陈天云出声,声音威严中带着几分释然,“只要你满足我们一个条件,我们即可愿意归降,不用废你一兵一卒,如何?” “什么条件?”秦夜泠倒是没想到陈老将军今日会如此爽快,心中很是讶异。 魏峰笑了笑,这才说出了他们的要求,“让软红阁阁主上来一叙。” 第三十章 爱恨无常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为诡异的战场。 数万的士兵齐齐的立于敌方的城墙之下,队列整齐有序,士气高涨严谨,但是,却没有一丝声响发出。 而这一切反常的来源,都是因为那个站在他们最前方的年轻将军。 自从白墨冉不顾秦夜泠的阻拦进了不归关之后,在以他为原点,三尺之内到处都蔓延着压抑沉怒的气息,并且范围随着白墨冉进去时间的延长慢慢的扩大,直到最后,几万士兵都受到他情绪的影响,竟无一人感贸然出声,唯恐惹祸上身。 唯有与白墨冉极为亲近的几人心情截然不同,都在暗地里冷哼,其中以辙钧最甚,那嘴边的笑容,都恨不得能长出一朵花才好。 让你欺负我家媳妇!让你整天对我冷脸!媳妇,你未婚夫我心宽,你爱去多久就去多久,只要天黑前回来就好! 不归关外数万兵马齐聚城墙之下,不归关内的一隅军帐中,气氛却显得格外的惬意。 “特殊时期,帐中没有什么茶水可以招待,还望软红阁主见谅。”魏峰亲自倒了一杯水端给白墨冉,语气虽不怎么恭敬,却也是少见的好脾气了。 “没什么,若此刻这帐中有着毛峰极品,反倒是会让我着恼了!”白墨冉欣然的接下他手中的水喝了一口,目光清澈,盈着不假掩饰的欣然。 而后白墨冉却是再无言语,一口一口的抿着自己手中的清水,目光似有若无的打量起这个帐篷来,可实际上,这营帐内除了必要的桌子椅榻之外,便再无其他东西了。 陈天云和魏峰看着对方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脸上慢慢地都显露出一丝焦急,可都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时间这氛围更加诡异了起来,这一老一少两个将军,面对着一个小姑娘像极了两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最后还是白墨冉看着他们的反应,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主动开口道:“喝了你们的水,我便算是承了你们的情,你们想要问什么就问吧,不然就连我,都要为你们的十万大军叫屈了!” 不归关上的一席话,已经表明了他们的心意,他们叫她来,怕是只是想让事情进行的更加顺理成章一些,虽说秦夜泠在将士中的声望深入人心,但是如若他们就这么将不归关给让了出去,免不了会让一些居心不良的人拿去做文章,毕竟那两封书信是白墨冉让人悄悄在暗中送来的,其内容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还好吗?” 听了白墨冉的话,两人几乎同时出声询问,就连说出的话也是一模一样。 两人顿时对视了一眼,不过一瞬俱都又了然的摇摇头,回过头来等待着白墨冉的回答。 白墨冉看着眼前的两人失笑,将视线先落到了陈天云的身上,老人的头发早已花白,因为常年在战场上杀伐,所以皮肤很是糙砺,此时看着他的眼睛,却很是温情,让她想起了自己已经逝世的祖母。 她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苦涩,但很快又被她敛去,笑的真诚道:“她过的很好,相信这些日子以来,与陈老将军交手次数最多的就是二皇子了吧?您应该对二皇子的心性有所了解。” 陈天云眸光几经闪烁,最后还是发出了很不屑的冷哼。 白墨冉看他这反应,大约猜出了他的心思,意味深长道:“虽然北寒在前些日子里,与东临的人数的确相差悬殊,但是凭着二皇子的能力,其实局面远不该如此,虽然二皇子的实力可能比不上夜泠,但是在北寒,那也是数得上号的大将,在这样险峻的情势下,连明眼人都知道与其坐着等死,倒不如兵行险招,就算不能打赢,至少也能多伤敌军一些兵力,可二皇子到郾城这么久,可曾有一次主动出击过?对此,陈老将军难道就没有疑惑吗?” 陈天云听着白墨冉的话,一开始还觉得不以为意,可是越到后来,他的眉毛就皱的越紧,可脸色却慢慢的便好,到得最后,也不知道他是生气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 “算他识趣!”陈天云憋了半响以后,才干巴巴的挤出这一句。 白墨冉却笑了,她知道,他这是接受扶桑炎这个孙女婿了! “翎茜与二皇子的中间隔着千里之遥,还有两国之恨,却还是让他们遇上了,若不是天意如此,谁又能相信?更何况最重要的事情是,他们两个彼此相爱,陈老将军,你大可以放心了!” 白墨冉为了宽他的心,便多说了几句,换来对方再次“哼哼”两声后,这才看向等在一旁,早已焦急不已的魏峰。 她的表情一改方才的温和,显得有些冷漠与锐利。 这样明显的差别对待,让魏峰猝不及防,愣愣道:“阁主这是……” “她差点就死了。”白墨冉盯着他的眼睛,冷不丁的就吐出了这么一句。 魏峰的脸色刷的就变白了,即使他收到她的信,知道她还活着,但心中仍旧免不了心惊与刺痛。 “怎么……怎么会?”魏峰目光茫然,声音有些颤抖。 “流产伤身,之后更是毫无求生意志,缠绵病榻数日,身子都不见好转,若不是被我撞见,她怕是早就死了!后来她又随我混在军中一路进军北寒,在我被人追杀之际拼死护我,在湍急的河流山瀑中漂流了三天三夜,不是死中求生,又是什么?” 白墨冉说的云淡风轻,魏峰却听得一身冷汗直冒。 在信中,她只是短短几个字便带过了那段过去,他从来不知道,在那些字的背后所暗藏的危机,竟是如此! 想到这里,他一边觉得痛心难当,一边又更加的心灰意冷。 当一个女人,连生死都不愿意再向你多提的时候,是不是也代表着,她已经彻底的将你放下了? 魏峰思绪混乱,一度什么话都不愿意说,也说不出来。 “软红阁主。”一直在旁边听着两人说话的陈天云,却在这时突然出了声,看着白墨冉的目光多了几分疑惑与怀疑。 白墨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浅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我能否知道,你和翎茜是如何相识?与魏峰身边之人又是如何相识?不要怪我多疑,实在是你身为江湖之人,怎会这么凑巧,恰好就遇上我们彼此最重要之人,并出手相帮了?”陈天云越说越觉得这事情诡异,看着白墨冉的眼神也不复先前的友善。 白墨冉听着陈天云的话,面上很是平静,唇边的笑意反而愈发深刻了。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向陈天云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是现在就算他知道实情,大局已定,于事无补;二是,她相信陈老将军的为人,她是陈翎茜的祖父,陈翎茜又在北寒与她成为好友,帮了她的忙,她自当坦诚相待。 于是,在陈天云越发尖锐的目光中,白墨冉盈盈一笑,抬起右手,不经意的撑着头道:“陈老将军如此敏锐,倒是让我不知道何从辩驳了!”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右手的衣袖正好挡住了她右边的大半脸,只露出一只眼睛,一双美目很是大方的与他投来的打量视线相对。 陈天云一开始并不明白她的此举何意,再次不满的蹙起了眉,却是在多看了她几眼之后,眼睛倏地睁大,站起身来一拍桌子不可置信的反问道:“你?” 白墨冉心知他这是已经认了出来,并不说话,也站起了身来,对他有礼的弯了弯身,而后又扫了一眼魏峰,浅笑道:“你们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时辰不早了,大军,也应该启程了!” 说完,白墨冉将桌上的茶杯举起,将里面的最后一口水喝完,转身就要走。 在她的手即将搭上帘帐之际,身后魏峰的声音匆忙传来,带着些忐忑的唤她:“阁主!” 白墨冉的手一顿,眸光闪烁间,挣扎之色溢于言表。 最后,她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掀开帐帘,大步的离去了。 魏峰却是不敢再追,他自己也知道,他犯过的那些过错,他人对他会有憎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在北寒以东的那篇草原上,她叫古娜!” 有声音忽然在帐篷的上方响起回荡,魏峰先是一怔,在回味过那句话的意思以后,蓦地热泪盈眶。 一日之内,他为她两度落泪。 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今日第一次觉得,若是一个人一辈子都没有落泪的机会,要么他就是幸运至极之人,要么他就是没有爱过。 在万众瞩目、苦等煎熬下,不归关城门终于再度缓缓的打开,一人从中悠闲的踱步而出,眉宇间映出万千风华。 一直端坐在马上的秦夜泠以极快的速度翻身下马,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在离她还有几米的地方站定。 白墨冉也在城门打开的那一刻就看到了他,此时见了他站定非但没有停步,反倒是再朝他走近了几步,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一臂之距的时候,她才止了步子。 “夜泠。”她抬起头,面容平和,声音宁静。 秦夜泠垂首,对上她一双无比透亮安详的眸子,就如她的声音一样。 “就在刚刚,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我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远。” 第三十一章 大势已定 这大概是天和大陆有史以来打的最顺利最诡异的一场战役。 秦夜泠率领着神机楼与软红阁的一干兵马所到之处,万人俯首称臣,镇守城池的将士,在听闻有关事情的真相之后,皆是城门大开迎军队入内,更甚至有人在得到秦军将至的消息时,提前打点好城内的一切,自己则看着手中由东临皇宫快马加鞭来的警告信嗤然一笑,便撕了个粉粉碎碎,先弃城而走了! 当然,其中不免有些人抱着好大喜功的心态,想要凭借着这等良机一举拿下秦夜泠,既可让自己一战成名,又能得到皇帝的赏识与赏赐,只是这些人往往在想法还没有实现的时候,就被自己手下的士兵先一步的拿下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拥着你的时候你是王,百姓唾骂你的时候你只能是——一只王八。 因此,秦夜泠从不归关一路领军直逼皇都,每过一个城池,队伍便要强大一圈,直到策马来到皇都之时,被皇帝澹台宏派遣出来的将士们,已经全部成了他的麾下之兵。 而此时,皇都的城墙上,有一人带着城内的三万禁军,将自己守的密不透风,整个人躲在士兵的后面只露出了一双故作镇定的眼睛。 在得到秦夜泠起兵的消息时,澹台宏早就将手下所有能用的上的将士全都派出去了,谁知道这一去便再不复返,到得此刻,能为他驻守城门的,也就只有一干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了! “秦夜泠,皇上待你们秦氏一门恩重如山,而今你非但不感恩在怀,还如此大逆不道,实在是天理难容!今日你若幡然悔悟,立即带兵归降,我还能求皇上开恩,饶你一命!否则……” “他奶奶的熊!秦将军,你们东临的将军开仗前都有这么多废话吗?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孙有为不等他说完,就已经开骂了起来。 天知道他这些日子以来有多么的憋屈,对于澹台君泽让他们给秦夜泠当手下,他没有什么意见,因为对于秦夜泠的厉害,他早已经领教过多次了,所以在这样的人手下帮忙当帮手,他还是服气的。 只是他们从不归关一路进军到东临皇都,别说是开战了,那些士兵们就差没把秦夜泠当神供着了,这让一直以为有仗可以打的孙有为真是难捱到了极点,感觉自己一身的功夫就这么白费。 现如今,终于出现了一个不识好歹可以让他教训的人,他怎么能不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话会被对方这么粗鲁的打断,眼神很不悦的在军队中找寻到孙有为,在看到对方一脸粗俗之气的相貌时,不屑的嗤笑了一声,又再次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在见到自己的四面八方确实有士兵护着之后,这才硬气道:“也对,就你这种虎背熊腰的乡间野人,的确是听不懂人话的,还是趁着小命尚在,赶紧滚回去吧!” 这下,就算孙有为反应再迟缓,也听得懂对方这是在辱骂他了!他这人一向直接,尤其现在还是在战场上,有人不长眼惹毛他,他倒也不必客气了! 他一句话也没多说,立即伸手从身后随身携带的箭篓中抽出一支箭,提箭入弓,箭锋直直对准城墙之上。 那人见到他这举动,非但没有慌张,笑容中的不屑反而更浓了。 “有种你今天就杀了我,不然,我看你也没脸回去……” 只可惜他的这句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完了。 只听见“嗖”的一声细微声响,箭羽划破长空,笔直朝着城墙之上飞射而去,目标直指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 城墙上的士兵见此连忙将主将给包围起来,因为孙有为的动作太过突然,他们连举剑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用肉身作为挡箭牌挡在他的前面。 利箭速度极快的穿透士兵的盔甲,从前胸射入,竟又再短短时间内飞出他的身子,接着又朝着他的身后之人飞窜而去! 剧痛来袭时,那人瞪大了眼睛望着插入自己胸前的羽箭,“噗”的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抬起头望着孙有为的方向,死不瞑目的倒了下去。 只是一箭,主将便被敌方射死,还未开战,便已经失去了主心骨。 这一战,注定是一败涂地。 其实早在孙有为取箭上弓的时候,秦夜泠便可以拦下他,但是他却任由他这么做了。 因为在他取箭的一瞬间,秦夜泠便预设好了下面可能发生的事情,而这个结局对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擒贼先擒王,主将一死,禁军士气定会骤减,这时候再强行攻城,必然是事半功倍! “所有将士们听令,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切记,在自己性命无虞的情况下,将死伤减到最低。” “是!” 随着秦夜泠的一声令下,早就闷得发霉的一群人顿时撒开了手脚,各展其能开始了攻城之战。 内力好的帮轻功好的抵挡飞箭,轻功好的速度极快的飞跃上城墙,将弓箭手一个手刀劈晕,将他们的弓箭据为己用。 三万的禁卫军在面对着他们如狼似虎的眼神时,饶是他们有再顽强的斗志也被骇的丧失了一半,而另外的一半是在见到对方比自己多出十数倍的人数时,熄灭的干干净净。 于是这唯一的一次反抗,在不到一个时辰里就被强势镇压了下去,弄得一帮将领大觉无趣。 “如今最后的一张城门已经攻破,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兵宫闱?”陈天云眼见着城门被一干士兵合力撞开,数万士兵涌入皇都,人人脸上都是一副欣喜的神色。 可对方却是半晌都没有开口。 陈天云不解的往旁边看去,就见到秦夜泠脸上非但不见欢喜,反而还多了一层凝重的色彩。 “夜泠,你这是……”陈天云被他的情绪感染,心中也生出几分不安来。 “无事。”秦夜泠这才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浅笑着摇了摇头,可眼中的焦虑却是没能淡去丝毫,“我也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快要发生。” “别想太多了。”陈天云听到他的回答了然,宽慰道:“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怕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了,所以才会觉得心悸罢!待大事终了,你便可好好歇上一段时间了。” 秦夜泠听了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也随着队伍驱马进了城门。 “阁主,现今我们的人马要不要跟随着进城?” 在离秦夜泠不远处,蓝沁正在朝白墨冉征求着意见。 “不用了。”白墨冉不着痕迹的从城门的方向收回自己的目光,缓了一下才道:“留几个心腹之人跟着便可,至于其他人,让他们都散了吧!” 他的人马已经足够多了,她之所以一路没有让自己的人撤退,一方面是害怕前方会有着什么变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士兵们会对自己的举动有过多的猜测,从而扰乱了军心,所以才一直让军队跟随着来到了皇都。 现在大局已定,她若是让她的人再继续盲目跟随下去,不但帮不了他,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反而成了拖累。 “是。”蓝沁应下后便立即着手去办了。 “冉儿,既然如此,那我们也离开吧,不要再入什么皇都了,以免又招惹到什么麻烦。”辙钧趁机又黏了上来,在她的身边怂恿道。 白墨冉听了他的话,视线自他的身上淡淡的一扫而过,轻轻的笑了笑。 辙钧心里不自觉的紧张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小,“冉儿,你笑什么?” “辙钧,一直以来我都没有问过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场追杀中没有死的?又是怎么做到在那么恰好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告诉我是巧合,你知道我不会信。” 白墨冉目光凝定的看着辙钧,没有猜忌,没有逼迫,以一种很平和的姿态看着他。 在这样的目光下,没有人可以对她说出谎言。 辙钧也看了她半晌,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的将手伸进自己的衣衫里,将一直携带在脖子上的玉佩拿了出来置于掌心道:“因为它。” 白墨冉闻言立即调转了视线朝他手上看去,只见他瘦弱纤长的手上,正平躺着一枚色泽纯净的美玉,只是这美玉已经不复往日的精致绝伦,在日光下,可以清晰可见从玉的中间开始,有一滴很小的鲜红,那鲜红绽裂开来,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汇成了许多缕细长的血丝,恍若人体真实的脉搏。 白墨冉愈发不解。 “这一滴鲜红,是你的血。”辙钧难得的主动解释,“我的母亲当和你说过,我与你,是定过娃娃亲的,而这玉佩,是你母亲送给我的礼物,这玉里的血与你的性命息息相关,血滴蔓延,代表你有危险,若是这玉在不受外力的作用下突然碎裂,则表示着你已经遇难,你的母亲之所以送我这玉佩,为的就是让我在你有危难之时好及时的救助你。” 第三十二章 问心 “只是一块玉佩,怎会有如此奇异的作用?”白墨冉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眼那个玉佩,声音里多了些思索的意味。 辙钧却在这时收回了手,将玉佩重新置于衣内,只是道:“这我便不甚清楚了,你只需知道,我对你并无算计之心就好。” 白墨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实在抗不住她如此逼人的目光,灰溜溜的走远了,她才从他的身上将视线收回。 待大军重新整合好聚集在东临皇宫外面时,已是傍晚时分,西边的落霞被日光染得如血一般壮烈,照着这偌大的皇城,显得格外的肃穆。 皇宫内的人显然早就得到了消息,从宫门口到宫墙内,从东门到西门,南门到北门,都被御林军层层包围,保护的密不透风,御林军手上尖锐的矛锋在日光的照射上,闪的人眼刺痛。 而这次,在宫阙的阁楼上镇守宫门之人,正是敬王爷澹台丰。 “怎么会是……” 辙钧在见到宫阙上的澹台丰时,眉宇间浮现出一层担忧,显然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他对自己的骨血至亲,早已没了初见时的淡然,又重新找回了属于他的那一份温情。 “很奇怪吗?”反倒是白墨冉瞧他做这反应,语气很是讶异的反问道,“我还以为,自从那日敬王爷亲自下了对秦夜泠的追杀令时,你就该知道,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件事情是他做的不对,但是你又怎么能知道,父亲他不是受奸人挑唆?所以才会误会了秦将军,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辙钧被白墨冉语气中的寒凉所刺痛,仍旧强自反驳着。 “敬王爷是何等人物,怎会那样容易就受到小人的挑唆?” 白墨冉不以为意,三言两语就戳破了他自欺欺人的借口,那日就是因为澹台丰下的命令,才会让她与秦夜泠九死一生,他送给他们的这份大礼,她终身难忘!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从前在皇城,世人皆知道四足鼎立,左相府、右相府、秦王府以及敬王府,如今左相府覆灭,右相府凋零,秦王府成了万恶不赦、通敌卖国的千古罪人,唯独敬王府在这一众的风雨飘摇中依旧安定如初,若不是皇帝有意庇护,或者说从一开始敬王爷就与皇帝达成了某种默契,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辉煌依旧?” 对于敬王爷,她没有失望或者是怨恨之类的情绪,因为她对他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的希冀,所以相对的也不存在这些。 只有她每每想起敬王妃,心头会忍不住的觉得伤感。那样温柔慈善的一个人,甚至给予她短暂母亲亲情的人,竟然也是将自己推入绝境的凶手之一吗? “冉儿,不管你在心中怎么想他,我都相信父亲绝对不会是那样卑劣之人!”辙钧听了白墨冉的话后有着短暂的沉默,可最后还是很坚定的相信澹台丰。 要是换在平时,白墨冉怕是不会与他就这个话题争辩了,但是今日,大军逼宫,不久之后,整个东临国必将会有另一番局面,她实在是不想让辙钧再这样盲目下去。 “如果我没有猜错,自从我和秦夜泠在去往不归关的半路上离开了大部队先走一步,敬王应该就将你软禁起来了吧?”白墨冉挑眉征询他的回答。 果不其然,虽然辙钧有些不情愿,但最后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那么你呢,你就没有想过从那些士兵的眼线中逃跑来找我?” “怎么没有想过?我因为逃跑不知道被抓回来多少次,每次都免不了被责罚一顿,还好我到后面摸透了他们的行动规律,这才让我如愿以偿,从父亲的看守下赶到不归关与你相会,冉儿,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辙钧说到最后,语气中还带着一点小得意,然而这点得意没持续多久,就被白墨冉紧随而来的一句问话给浇灭的干干净净。 “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你在秦夜泠遇险的时候,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能逃出来,而在他生死未卜的时候,你却侥幸逃出来了是吗?” “冉儿,你什么意思?”辙钧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看着白墨冉的目光也不复温暖。 “其实你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不是吗?”白墨冉没在意他的神情变化,继续冷冷道:“只可惜,敬王爷怎么也没有算到你在逃跑之后这一路上的局势变化,他以为已经死的人活了,他以为大局已定的东临却已是朝不保夕!” “你别说了,我是不会相信的。”辙钧的话语也跟着冷漠了下来,撂下这一句话后,便扭开头,不欲再与她多说。 白墨冉也不勉强,因为就算他此刻看不明白,过不了多久,事实善于雄辩,他会知晓一切的真相。 两人对话期间,两方的人马早已经是剑拔弩张,澹台丰站在宫阙楼阁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骑在马背上的秦夜泠,疾言厉色的讨伐:“秦夜泠,一直以来,皇上都待你们秦家不薄,而今,你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有违天理之事,不但辜负了皇上和百姓对你的信任,更是将你秦家百年来的声誉都毁于一旦!” 这一路以来,秦夜泠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这种话,所以现今并不觉得恼怒,只是感慨,这怕是他最后一次听到这种话了,也是最后一次给予回答,以后,再不必重复。 “究竟是我卖主求荣,还是君不容我,你我彼此心知肚明,至于秦家,百年荣辱,自有后世评说!” “主子!”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神机楼的人疾步走到他旁边,压低声音唤他,神色难掩焦急。 “什么事?”秦夜泠见到那人的脸色,心下就是一沉,先前那股不安的情绪又开始在心中涌动起来,走到这一步,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再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那人明显很是犹疑,但一想到就算他此时不说,楼主等会儿怕是也要知晓,到时候情况更是不妙,便狠了狠心道:“老夫人不见了!” 秦夜泠抓着马缰的手顿时一紧,马儿受力低鸣了一声,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烦躁的在原地跺了跺步子。 一直凝神观察着秦夜泠这边的澹台丰在看到这细微的变化时,顿时了然了什么,对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不一会儿,就有一白发苍苍的老妪被两名士兵给押了上来。 “想必你也知晓了秦老夫人失踪的消息,为了不让你太过担心,所以我便将秦夫人请了过来,算是慰藉你们祖孙多日不见的思念之情了!” 澹台丰说着,在秦夜泠愈发沉冷阴骇的注视下,将秦老夫人又往前推了推,让她整个人都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下。 宫外的人在刹那间沉默了下去,又不过一瞬,便群情激奋,每个人口中都忍不住骂出了市井脏话,对澹台丰的作为不耻到了极点。 陈天云的脸色更是在那短暂的时间里变了又变,最后只是握紧了拳头,看着宫阙上那面容平静、身着素衣之人抿紧了唇,眼神晦暗难明。 白墨冉在见到秦老夫人的那一刻,第一时间便看向了秦夜泠。 别人不知道,她却不可能不知道,以着他缜密重情的性子,在没有绝对把握保护好秦老夫人的安全之前,是怎么也不会轻易动手的,而今,秦老夫人却以这样屈辱的姿势出现在这里…… 这其中,必然有着什么隐情! “主子,据负责保护老夫人的那几个兄弟说,老夫人是自己想办法从他们的保护中离开的。” 那人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就把秦老夫人推出来,面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为了以防秦夜泠一时冲动失了冷静,他还是把真相说了出来,“而老夫人显然与苏姨娘说过什么,这些天来苏姨娘一直在帮老夫人打掩护,兄弟们这才被隐瞒了这么久。” 可随着他的这些话,秦夜泠的情绪非但没有半丝的好转,反而愈发的教人心惊起来。 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前世他因为被人设计,所以让祖母惨遭算计,死在了天牢中,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而今,他竟是要让悲剧在自己的面前再一次上演吗? “瞧瞧你所相信的父亲,到得现在,你还要坚持你心中的那个光辉高大的慈父形象吗?”白墨冉冷笑着看向辙钧,眼中丝毫不掩的凉薄直直刺入他的心间,让他窒息。 他的面色白了那么一下,随后闭上眼,似乎是想要极力压制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知怎么,明明是笑,白墨冉看着却觉得很不舒服,皱着眉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你用我做人质,把秦老夫人换回来吧。” 在白墨冉转过头的一瞬,辙钧声音坚定的开了口。 “什么?” 白墨冉以为自己听错了,回眸诧异的看着他。 “就当是我的请求,我只是想要一个结果,让我看清我以后的路。” 第三十三章 传奇已逝,情不可追 “敬王爷,您还认得他是谁吗?”两方人马僵持之际,白墨冉的声音清晰响亮的自其中响起,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循声朝声源的方向望去,就见到惊奇的看到此时她正举着剑架在一名男子的脖子上,而那男子,正是一路以来与她举止甚为亲密的人。 面对着这样的变化,秦夜泠这边的人表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皇宫这边的人,则是更加的茫然了。 毕竟辙钧与澹台君泽之间的事情,其中的内情只有少数的大臣与皇室中人心中知晓,再者说,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当初的那个孩子长得什么样,又有谁记得?就算记得,又有谁能认出十多年以后他的模样? 所以,面对着白墨冉的质问,对面的人也只有敬王爷一人……或者还有个秦老夫人,能够明白其中的含义。 澹台丰闻声看向白墨冉,在见到她放在辙钧脖子上的剑锋时,他的眼睛眯了眯,随后与她的视线对上,两人的目光皆布满了尖锐的倒刺,谁都不肯就此退让。 就凭两人现在的表现,任谁也不会想到,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曾是相处融洽、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长辈和晚辈。 最终,澹台丰还是先败下了阵来,或者说,眼下的形势根本不容他将精力过多的放在其他的事情上,他淡淡的扫了一眼辙钧平静的脸,这才开口道:“如果可以,我倒真希望软红阁主好心告知,这男子是谁,与你又有何冤仇,以至于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对待?” 那话中的漫不经心与冷漠,任谁都能听的清清楚楚,更何况是与他相处已经有一段时日的辙钧? 他的身子几不可察的晃了晃,却没有逃过一直注意着他的白墨冉的眼睛。 她不知道澹台丰有没有认出她的真实身份,所以觉得自己会凭借着之前与辙钧的关系,笃定她不会对他下杀手,但是为了秦老夫人,也为了辙钧,她今日不得不让辙钧做出一些牺牲了。 于是她把心一横,手中的剑唯一用力,锋利的剑刃便划破了辙钧脖颈间的皮肤,一道鲜红的血丝立即从利刃间渗出,染红了剑锋,他原本就白皙的肤色在血色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地触目惊心。 白墨冉看似无意,实则一直用余光在观察着宫阙上的澹台丰,在那一瞬间,她看见他浑身明显紧绷起来,嘴角更是反常的抽搐了一下。 这一切都表明,他对辙钧这个儿子,并非真的不在意,只是或许,没有那么在意罢了! “不好意思,刚刚不小心手抖了一下。”白墨冉将手中的剑略微移开了些许,似是极为单纯的再次问道:“敬王爷,您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吗?” 因为两人隔的距离太远,所以白墨冉听不到他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但是与他离得最近的赵珂以及军士们则是听得很清楚。 更有甚者,敏锐的捕捉到了澹台丰藏于高台之下紧握成拳的手,心中也不由得生起疑虑来。 莫不是这男子真的与敬王爷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但是澹台丰的下一句话却是打破了军士心中所有的猜忌,他冷笑了一声,声音极为阴冷道:“软红阁主,我现在没有与你玩笑的功夫,我不清楚你与这男子之间有何恩怨,你杀也好,不杀也好,这一切都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这一番话,算是将他与辙钧之间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就算此时是两军对阵,他不可能道出与辙钧的实情,但是此时触及到了生死,他还能如此冷静待之,不可谓是不绝情。 她突然失去了回头去看辙钧的勇气,因为无论现在他是何表现,她都不忍去面对。 “夜泠。” 就在此双方暗流汹涌的关头,被澹台丰带上来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赵珂突然开了口,声音里没有丝毫的疲惫,反倒是多了平日里罕见的几分温情,“还记得你父母走的那日,我对你说的话吗?” “未有一日敢忘。”秦夜泠在赵珂开口的时候,就已经从马上翻身而下,目光尊重而敬仰的看着他的祖母,“您告诉夜泠,在这世上,想要不被人伤害,强大自己是唯一的出路,不管是亲人、妻子还是儿女,都有可能离我们而去,而自己若是变得强大,则可以成为保护他人的那个人。” “一字未错。”赵珂似乎很是欣慰,脸上竟是难得的露出了一抹淡笑,虽然她已经上了年纪,但是自有其风骨,美人迟暮,也依旧掩盖不了自身的风华。 从头到尾,陈天云一直都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赵珂的神色,这时看到她的笑容,他的心非但没有放下,反而倏地一下提了起来,心间是从所未有的慌张。 他太了解她了,在这种时刻,她还能表现的如此轻松洒脱,必然是已经做了什么决定,而结合方才士兵说她是自己偷跑出去,他已经能将她的心思猜了个大概。 “不负所望,现在,你已经变得足够强大。”赵珂忽而一敛笑容,面色变得严肃而又庄重,“当年我的儿子你的父亲,人人皆知他是战死沙场,只有你我知道那不是,因为那尸体表明,他是被人一剑刺中心口要害而死,可却没有人知道,秦家有个祖传的护心镜,还是始祖皇帝所赐,一代一代的传下来,一直被秦王随身穿在心口处,从无一日遗漏!所以,他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被人杀害?且那日随他一起出征的士兵们都说秦王在战场上只是受了轻伤,但第二日被人发现时已经伤势过重而死,简直是荒谬!这其中的缘由,只要稍想一下便知是何人所为!” 赵珂的这番话说的太过于突然,也太过于让人震惊,可她说的太过于悲愤和真实,再加上她本人就是个传奇的人物,说出的话本身就有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所以,大多数人都渐渐地接受了她话中的潜在含义。 数万人所站的地方,一片鸦雀无声,人人或仰头或侧目,都在看着那个站在高台之上,已经满头白发却仍旧英姿不减的老妇人。 澹台丰反应过来,立即便想要让人将她重新带下去,可那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只是笑着给了他一个讽刺的目光,就制止了他的动作。 是啊,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他现在让人将她带下去,也已经消弭不了她的话在士兵们心中产生的作用,反而会愈发验证了她话语的真实性。 可是若不将她带走,她一定还会说出一些其他动摇人心的话。 澹台丰一时陷入了两难,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的人会这么轻易的就从秦夜泠的重重保护中就将赵珂掳了回来,为什么从开始到现在对这一切事情的发生都表现的格外平静,那根本就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或者说,是她的“自投罗网”才更近一步的促成了今天局面的发生! 一切都是她的计谋! 澹台丰心中顿时悔恨到了极点,心烦意乱中瞥见秦夜泠眼中的担忧,又渐渐地冷静下来。 是了,无论如何,只要现在赵珂在他的手中,那就是一个牵制秦夜泠的砝码,对方就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就算对方能狠得下这个心,日后也必然会背上一个大不孝的罪名,怎么样也讨不了好,这也是他一开始的目的,不是吗? 她要说什么,他就让她痛快地说好了,只要最后的主动权是掌握在他手里的,那一切都是无劳。 “那时候因为你还小,你父亲死后秦家更是失去了支柱,对皇帝,对朝廷,我更是不能做些什么,所以我便将事情的真相藏在了心底,但我没想到,澹台宏他的杀心不仅仅是对你的父亲,同时也是对你,或者说,对任何对他产生威胁性的人!” “那日你大胜回朝,到得东临国土之内却遭人刺杀,虽然侥幸逃过一劫,却也因此重伤,那时候你我心中都清楚,真正刺杀你的人是谁,可无奈彼时势单力薄,除了隐忍等待时机,别无他法!更重要的是,那时候,澹台宏他还算的上是个称职的皇帝!” 赵珂最后一句话特意加重了语气,任谁都能听出来,她现今对澹台宏已经不满到了极点。 他们决定跟随秦夜泠,大多数都是因为对方长期以来威望,以及心中对其的崇拜作祟,从未想过,在他决定反了之前,当中居然还会有着这么多的是非曲折! 平心而论,就秦老夫人说的那些事情当中的任何一件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怕是都忍不了,更别说还帮其守护江山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 再者说,既然这么多年都因为顾全大局而忍耐了下来,现在却突然奋起反之,若非澹台宏现在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人不能忍受,若非是真的被皇帝逼到了绝境,他们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赵珂,可以了。”陈天云强压着自己的耐性,一直到了现在才急急开口,因为他知道,有些话若是不让她说完,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你想要做的现在都完成了,你该好好的保重自己,既然你看着夜泠长大,就该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什么。” 赵珂听到陈天云的话一时间有些恍惚,因为有多少年,她都没有听人这么直接的叫过自己的名字了。 她的视线掠过众人,最后终于落在了陈天云的身上,看到对方焦急不安的神色,反倒是淡淡的笑开了。 时隔这么多年,还能有人这般的惦念自己,知晓自己,已经足矣。 “陈将军,既然你会这么说,也早该知道我的答案了,不是吗?” 陈天云闻言身子一震,立即想要再说些什么去规劝她,对方却是早已移开了视线,看向了秦夜泠。 “从小到大,不管是什么事情,你都做的很好,也一直没有让人失望过,所以今日,祖母要你帮忙做最后一件事情。” 秦夜泠听了赵珂的这话,眉头倏地皱紧,自进城开始就笼罩在心头的那股阴云愈发的浓重,仿佛随时都要将他埋葬。 但他还是郑重的应下了:“祖母,别说什么最后一件事情,不管是何事,只要夜泠可以做到,夜泠绝不违逆!” “我走之后,不要过多为难自己,太瞻前顾后,未必就能得到最好的结果,因为有些人,有些事,是等不起的。” 陈天云的身子又是一震,无数个画面在一瞬间自他眼前一一掠过,他再次瞪大眼睛看着上方那人,只是对方至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小冉,夜泠我就交给你了。” 赵珂与白墨冉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还没等白墨冉从这突如其来的交代中缓过神来,或者说,所有的人在那一刻都没有缓过神来,一道素白的身影就从高台上决绝的一跃而下。 潇洒飘然的仿佛是一朵云霓,从天际滑落回归到尘土里。 “啪”的一声,白墨冉再也没能握住手中的剑,长剑掉落在地上,嗡嗡然了几声,仿佛也在为那个曾为传奇的女子哀吟。 第三十四章 六月飞雪,尘埃落定 在赵珂纵身一跃的瞬间,秦夜泠只迟缓了一下,很快便做出了反应,飞速朝着她坠落的方向奔去,却还是没能来得及。 而有一人,竟是比他速度更快的接住了赵珂,从高台上坠落而下的巨大冲力,让他在接住赵珂之后,一连倒退了数步,最后站定后倏地从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 但他本人却顾不上这些,在看到自己接到怀中之人之后,很是后怕的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是喜悦的笑。 可这份高兴还没能维持多久,就被赵珂口中不断溢出的血液给击溃,他错愕的看着她一脸痛苦的模样,双手开始颤抖起来,只能无措的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将她的身子放倒在地上,扶着她的肩膀,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的传送到她的体内。 秦夜泠也在这时赶了过来,跪在赵珂的身边看着她满是鲜血的脸,脸色死寂的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 无数过往的记忆朝他扑面而来,他的父亲,他的母亲,还有更多的人,分不清前世与今生,他眼前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幕幕至亲之人在他眼前倒下,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 白墨冉在短暂的失神后,也顾不得辙钧了,立即奔走到赵珂身边,她察觉到秦夜泠的异样,在为秦老夫人痛心的同时,难免多了几分忧虑。 “陈将军,不用费力了,在跳下这高台前,我便自断了心脉,你再怎么样,都是无济于事!”赵珂艰难的伸出手,制止了陈天云的动作,面上的神情极为的柔和与安宁。 此时的她仿佛卸下了一身的荣辱得失,只做回了她自己,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没有再看秦夜泠和白墨冉一眼,亦或是说,以她现在的状况,已经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了。 她看着陈天云,似是宽慰似是自语,露出了此生的最后一个笑容,语气释然道:“想不到,最后送别我的人会是你,也算得……圆满。” 话落,她噙着那抹淡笑,陷入了永远的沉睡。 但是这不是事情的结束,而仅仅是个开始。 因为在赵珂闭上眼的那一刻,不管是宫内还是宫外的士兵们,都感到了脸上有一点凉意自某一点弥漫开来。 他们疑惑的摸上自己的脸,触碰到的只是指尖冰冷的一滴液体。 不知哪一个士兵最先抬了头,忘了眼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阴暗昏沉的天空,眼睛猛地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再次抬头看时,漫天的雪花已经飘飘扬扬的落到了皇宫内外的每一个角落,越来越多的士兵看到这一奇景,俱是面面相觑。 白墨冉抬头之际,正好有一朵雪花坠落到了她的眼睛里,融化成水,顺着她的眼眶滴落而下,远远看去,却给了士兵们一种她黯然落泪的假象。 六月飞雪,往日里他们只曾听说过的画面,不想他们今生还能有幸见到! 这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秦老夫人前脚刚走,后脚就下起了雪,这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东临皇室简直欺人太甚!兄弟们,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们还等什么?冲进皇宫,为秦将军、为秦老夫人、为不归关众多兄弟百姓报仇!” 不知道是谁先带头喊出了自己心中的怒气,越来越多的人举剑附和,士气一时间高涨到了极点。 “冲进皇宫!报仇雪恨!” “冲进皇宫!报仇雪恨!” 耳边是将士们排山倒海的呐喊,陈天云感受着手中渐渐冷却的身体,却是感到一阵身心皆寒地疲惫。 “老夫一路就送到这了,接下来的日子,你自己多加保重。” 陈天云看了秦夜泠一眼,便抱着赵珂一步一步走出了山呼海啸的战场,即使只是个背影,白墨冉都能从中感受到浓重的落寞与哀伤。 直到陈天云的身影被众多的将士所淹没,秦夜泠都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他始终跪坐在地上,仿佛无知无觉,雪飘落在他的身上、发上,许久都未融化,好似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半点的暖意。 丧亲之痛的苦楚,怕是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了,可现在,万万不是伤感的时候。 白墨冉知道现在她有些冷静的可怕,对秦老夫人的离去,她虽然难过,但更多的是惋惜,毕竟她与她之间的交集,不过一二。 所以也因为这样,在最后的关头,秦老夫人才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因为她知道,自己对于她的离去不会过多悲伤,能够保持足够的理智,而她偏偏又不如那万千士兵一样,与她有着特殊的维系,所以,她更知道怎样做对秦夜泠最好。 “秦老夫人用她自己的性命,为你驳回了所有的质疑与侧目,赢得了现在这样一个万民一心的时机,你不该辜负她老人家最后的苦心。” 白墨冉缓步走到他的对面,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声音轻柔却不失强硬。 秦夜泠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不冷不热,带着些淡漠的疏离,却足以刺痛白墨冉的眼睛。 “可我不需要她这样的牺牲。” 他目光直直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清晰道,语气中有种执拗的偏执。 面对他这样的视线,白墨冉一时间失去了全部的言语,最后她只是语气平缓而又冷静道:“她不只是为了你,是为了整个秦家。” 但是她的眼睛,却已经无法做到正视他的目光。 她伸出手去握他的手,在触碰到他手掌的那一刻,她的手被那股刺骨的寒冷所伤,狠狠地一颤,却没有松开。 但对方却坚决的挣脱开了她握过来的手,从地上站起身来,转身走到了士兵的最前面。 在他走之后,白墨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殷红的血迹赫然其上。 面对秦夜泠的数万大军,皇宫里的区区几万御林军本就占不到什么优势,如今他们更是损失了自己唯一的底牌,早就成了瓮中之鳖。 “就算是天意,也不能任由他们这么轻易地就攻进来!”澹台丰恨声道,长剑出鞘,带领着一帮御林军自高台而下,开始了殊死一搏。 无数的士兵从胸腔中发出愤怒而勇猛的呼嚎,杀气腾腾的冲向宫外,刀剑碰撞声,厮杀怒喊声,肢体肉搏声,不断地传入白墨冉的耳朵里,她却只是背对着宫门口,面色平静的看着天空。 雪花纷纷扬扬的从空中落下,而且有着越下越大的趋势,地面都已经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雪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 她伸出手去,一朵雪花落在她的手心,转眼融化成一滴剔透的水珠,她将其捧到自己眼前细看下,还能从它的倒影中看见自己愈发冷清的眼神。 也不知道就这样站了多久,直到秋霜跑到她的身边欣喜的唤她,白墨冉才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 “阁主……”这次,就连一向心思跳脱的秋霜也难得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一个劲的瞅着她。 “都结束了?”白墨冉没有避开她探寻的视线,反而笑着迎上去,教人实在看不出有哪里反常。 秋霜当即敛了自己的心思,高兴的点了点头,急急道:“在其他几个门包围的士兵也全都取得了胜利,现在秦将军正在带着将士们去寻澹台宏,等将他也抓到后,一切就该尘埃落定了。” “尘埃落定……”白墨冉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转身一边朝着皇宫内走去一边道:“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或许有些事情,在今天她真的能找到答案。 ** 任谁也没有想到,在大军找到澹台宏的时候,他竟是在皇后所在的凤仪宫内。 重重侍卫在凤仪宫外严密把守,只有秦夜泠一人孤身进了宫殿。 白墨冉到的时候,澹台宏正一脸痛心的看着躲在椅子后面,不肯让他触碰的水韵,语气却是满是宠溺,企图降低她对他的防备。 “韵儿,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与我闹脾气吗?” 水韵似是被他话语中的无奈与伤感动容,整个人凝固了一瞬,最后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满是防备的看着他,一双眼睛中盛满了任谁都能看出的不信任。 而秦夜泠在宫内站了良久,却没有做出任何的举动,只是一直凝神看着这两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墨冉则没有他的耐心了,她只是站在他的身后看了一会儿,便越过了他,看着澹台宏冷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澹台宏,事到如今,我已不想与你多说什么,我只想问你一句,当初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为了找寻这个答案,她隐忍了十几年,痛心了十几年,现在,她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心中难免波折。 听到白墨冉的问话,澹台宏这才将视线勉强从水韵的身上收回,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 只是与他人不同的是,他眼中除了一开始有些疑惑之外,很快就转为了了然,最后露出了一抹诡异难测的笑容,却没有回答。 白墨冉对他这样的表现倒也不意外,眼底有寒光一闪而过。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慈手软的白墨冉了,更何况这个答案对于她而言,至关重要! 她身形微动,只眨眼间,便已来到了水韵的身边,一只手狠狠地扼住了她的脖颈,面色冰冷如霜的看着澹台宏骤然变色的脸缓缓道: “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第三十五章 残酷真相,为爱疯魔 白墨冉与澹台宏的视线就这么直直的对上,谁也没有先让开的打算。 任澹台宏如何落魄,至少他现在仍然是一个帝王,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那份属于皇帝的皇权与威严,早就深深地侵淫在了他的骨子里,不容得任何人违逆。 可他眼中的那份强势和居高临下,恰恰是白墨冉这些年里最厌恶与反感的,所以面对这样的目光,她说什么也不会再妥协。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墨冉眼底的冷意愈发刺骨,手中的力气也不经意的加重了几分。 水韵的眼底立即因为痛苦泛起了一层泪光,抓住白墨冉的手开始奋力的挣扎。 因着她的动作,澹台宏终于当先移开了视线,上前就想要将水韵给拉过来,白墨冉对他早有防心,又怎么可能让他这么轻易得逞,在他举步的同时,手上力气更是重了几分,让水韵连挣扎的余力都没有了。 “好,好好!”澹台宏见此再不敢轻举妄动,反倒是被气笑了,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眼中有闪烁着诡异的笑意,被白墨冉看在眼中,心中隐隐浮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不是想知道竹云轻的死因?那朕便告诉你好了!” 澹台宏轻嗤了一声后,缓缓道出了当年事情的原委。 “当年,白易之在朕的有意扶持下已经坐上了尚书的位置,朕看中他的才华,并且那时的局势也需要有这么一个人替朕平衡朝政,所以,朕必须将他拉入这个四足鼎立的纷争中。” “你需要我父亲为你效劳,这又与我母亲有何关系?”白墨冉才听了一句便打断了她的话,话语间已经有了些波澜。 “怎么没有关系?朕需要的是白易之的能力,而你的母亲竹云轻,却是阻碍朕掌握你父亲的一颗碍眼的挡脚石!所以,自然是要除去。”澹台宏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已经很是风轻云淡,就好像一条人命对他来说,早就如同一颗稻草般的轻微卑贱。 并且,白墨冉越愤怒,他就越有一种变态的快感。 因为即使他再不想承认,也不能否定一个事实,那就是到了现在这一刻,他早就拿白墨冉无可奈何,因此,他只能享受她唯一的一点伤心难过却无能为力,以此带给他一种他仍旧高高在上的错觉。 于是他面带笑意,似是颇有兴致继续道:“既然朕需要白易之为我效力,那就必须确定他有足够的忠心,长宁虽然嫁给了他为妻,替朕留心着她,但是再怎么样长宁也是从皇室嫁过去的公主,白易之对她定是有着几分戒心,待她与竹云轻定是有着区别,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的母亲彻底消失,况且说到底,竹云轻的死也不能怪朕,她那是自愿为你们而死,死得其所,也算是值了!” 白墨冉看着澹台宏在自己面前那副阴险狠辣的嘴脸,恨不得过去一剑了结了他,过往这么多年来的修身养性,在他接二连三的挑衅中都化为乌有,几欲让她失去理智。 “若是你这么不想活,我可以成全你。” 一直静默的站在旁边看着几人的秦夜泠这时突然开了口,手中的剑鞘翻转,打在澹台宏的膝间,对方猝不及防,一个踉跄直直跪倒在了地上。 这一跪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将他一个帝王最后的尊严给丢的一败涂地,先前他在口角中所占的所有上风,在此时都不值一提。 澹台宏在跪倒在地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个姿势是有多么的屈辱,立即从地上重新站起,想要掩盖刚刚所发生的事情,但是白墨冉的一声不屑的嗤笑打破了他这个掩耳盗铃的想法,让他彻底的恼羞成怒起来。 “我若是你,怕是在知道竹云轻的死因后,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的!因为其实害死她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父亲,你的姑姑,还有你!” 白墨冉听了他的话,藏于袖中的手渐渐地紧握成拳,冷冷的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因为她也知道,若是在这个时候她先开口的话,在气势上,她就输了,对方更是可以肆意的侮辱她! 见白墨冉始终没有再开口询问他,澹台宏自讨没趣,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出了因由,只是从头到尾,他脸上那份轻蔑得意的笑从未褪去过。 “当年我其实给了她选择,第一,她可以活着,守着白易之,看着你长大,只是白易之则会被贬逐,一生永不被录用,白素歌也会被赐死,当然,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她选择了第二个,那就是我应许她在她死了以后,我将会把你指婚给太子,白素歌也会升为贵妃,并且白易之尊为右相,这等的殊荣,可是我朝前所未有的!而竹云轻也算是识大体,做出了她最正确的选择,在朕的面前很果断的就饮鸠自尽了。” 只是他有一点没说的是,竹云轻当年曾特意嘱咐过,若是白墨冉长大以后不愿意嫁入皇室,他也必须遵从她的意愿,放她自由。 在澹台宏吐露全部真相后,白墨冉再也没了钳制水韵的力气,她无力的垂下了手,往后倒退了两步,仿佛在一瞬间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她这样的表现极大程度上满足了澹台宏心中的罪恶,脸上的笑容更是深了几分。 “作为一国之君,你却言而无信,哪里还有嘲笑他人的资格?”秦夜泠的声音冷漠的在他的身边响起,他闻声看去,正对上对方一双寒凉到骨子里的眼睛。 “你一个乱臣贼子,哪里有质疑朕的资格?况且,朕向来言出必行,从未食言!”尽管心里被秦夜泠那样的视线给怵了一下,澹台宏还是不想让自己就这么处在下风。 “那当日晚宴过后,右相府的那场大火你又怎么说?那些心狠手辣、武功高强的刺客你又怎么说?一个当时才五岁的孩子,你作为皇帝,竟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事!” “那场大火并非朕的指使!” 澹台宏立即为自己辩驳,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是受了秦夜泠的激将法,说出了一些自己本可以掩藏的秘密。 但是话已经说出口,对方也不会让他有再收回去的余地。 再者说,始作俑者都已经不在了,这个秘密有没有人知道都不重要了。 “那晚右相府的大火是长宁动的手脚,她那时并不知晓朕的计划,所以只想趁白易之和竹云轻不在的时候要了她的性命,谁曾想她命大,只是毁了她的半张脸,如今看来,却连这也是假象!”说着,澹台宏还觑了白墨冉一眼,那目光中终于有了些挫败,以及一丝极为隐晦的愤恨。 白墨冉却仿佛无知无觉,对于当初自己所受到的伤害,她已经不想去深究了,在她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这一切或许都是上天的安排,她能够与任何人斗争到底,却争不过命运!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想再看澹台宏一眼,这个亲手毁了她完整的家,多看一眼她都觉得丑恶之人! 只是她刚往殿门的方向踏出一步,身后就传来了秦夜泠略带慌张惊惧的声音:“阿冉,小心!” 她心知不好,凭着直觉身子向旁边移动了一点,却还是没能逃过身后之人的袭击。 那人一掌拍在了她的肩上,虽然没有什么力道,但白墨冉很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她与自己身体相触的地方钻了进去。 “阿冉?” 秦夜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边,声音有些焦躁犹疑。 白墨冉却没有看他,只是转身目光专注的望向水韵,这个趁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看准时机对她下手的人。 或许是白墨冉的视线太过于强烈与锐利,水韵被骇的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到身后的柱子才停了下来,睁大一双眼睛,惶恐不安的看着她,那模样,像极了一只无害的小鹿。 “水韵,你何必这么着急动手?若是今天你能沉得下点性子,我或许真的就这么放过你了。”白墨冉一边说一边慢慢地逼近她,丝毫没有在意方才窜入自己身体的是个什么东西。 可对于她说的话,水韵除了摇头还是摇头,那害怕的样子让澹台宏看了更是心疼到了极点,奈何他自己一直被秦夜泠所牵制着,不能帮上她一丝一毫。 “如果说一开始我对你还只是猜测和怀疑,那么你刚刚的出手就正好验证了我的想法,上元节那天,六皇子身上的佛罗花之毒,其实是你动的手吧?” 面对白墨冉的质问,水韵依旧在不断地摇头,就好似真的完全不明白她在讲什么一般。 “白墨冉,你到底在乱言些什么?且不谈韵儿现在的这个状况,六皇子是她唯一的亲生骨肉,她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孩子下那样的死手?” 一旁的澹台宏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替水韵出声斥责了她。 “为什么?”白墨冉轻笑了一声后,面色突然就冷凝了下去,自讽道:“我若是知道为什么,就不会在她打了我一掌后才下这样的定论了!” “那日佛罗花之毒,明面上罪名是推给了长宁,而你虽然也心存疑惑,但在考虑大局的情况下,还是让长宁当了替死鬼,事情便也这么过去了,但我却把这事情一直放在心上,从未懈怠过。” “一开始的时候我始终以为,这幕后的凶手就是姑姑,因为若是她想要嫁祸于长宁,有太多的理由了,可后来到死,姑姑都没有向我提起或是承认这件事,这不由得让我反省起事情的起因经过,这才猛然醒悟过来,其实那日最容易出手害人的,既不是姑姑,也不是长宁,而是这个所谓疯癫痴傻的皇后!” 许是被白墨冉骤然提高的音量给吓到,水韵倏地一下就捂着耳朵靠着柱子蹲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像极了一个无助的小孩子。 白墨冉看着她的这动作,嘴角的笑意却更浓了,依旧条理清晰的叙述道:“那日佛罗花之毒的起因已经很明白了,问题就是出在长宁送她的那条巾帕上,可是长宁就算是再傻,也不至于在送了姑姑一条同样的巾帕之后,还对她下以毒手吧?那日接触过巾帕的无非就那几个人,水韵、长宁、六皇子,还有我的姑姑,除去长宁和姑姑,以及受害的六皇子,那么剩下的只有你了,皇后!” 她没有说出来的是,那日她与秦夜泠夜探皇宫偷盗玉玺,从密室出来后差点撞上了她,当时她只以为是偶然,亦或者他们运气好,皇后痴傻,并不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威胁,但现在看来,可能事实并不如此。 “若是那日,我没有出手相救,六皇子定是必死无疑,那么到那时,长宁被罚的就绝不是皇室除名了,而是她的命!所以我很好奇,她究竟是知道了你的什么秘密,让你不惜牺牲自己儿子的性命,也要置她于死地?” “因为她该死!”眼看着白墨冉直言事情的要害,水韵就像是蛇被打中了七寸,忽然就爆发了,倏地从地上站起身来,目露凶光的看着她。 这一下,白墨冉因为心中早就有数,所以并没有多少意外,反倒是澹台宏,在看到水韵这样异常的反应后,极为诧异的看着她,语气错愕的轻唤她的名字:“韵儿……” “你不要叫我韵儿,你早就不再是我的宏哥哥了!”与对白墨冉说话不同的是,水韵在看向澹台宏的时候,语气没了戾气,而多了些柔弱的哀怨。 这句话就像是开启澹台宏回忆的一把钥匙,让他顿时止住了想要靠近她的步伐,只能担忧而愧疚的看着她。 “当初我遇上你,爱上你,是因为你只是你,我只是我,若我早知道后来你的所作所为,那么在一开始,我就不会让自己有迷恋上你的机会!” “你明明答应过我,不管来日如何,都会只我一人,我信了你,可我换来的是什么?我已经为你亲手杀害了我的一个孩子,可你,却让我的另一个孩子再与我朝昔相处十余年后死于非命!你明明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却因为忌惮于对方的势力,竟让我的宇儿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韵儿,我承认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害死宇儿的那人早就已经死了!”澹台宏欣喜于水韵在这时正常的神智,可面对她的声声质问,他又几度无力辩驳。 “是,他是死了,可那是在宇儿死了的三年后!在你将对方的最后一点价值都利用干净后!”澹台宏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让水韵的情绪更加的激动起来。 白墨冉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两人,在此时听了水韵的话后忍不住的讽笑出声来。 “水韵,你说你不爱他,你说你恨他,可是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却都是为了这个毁了你一生的男人!孩子在你心中就那么重要?别自欺欺人了!若你真的将你的孩子置于手掌心,当初你又怎么会拿六皇子当做诱饵,去达成你的目的?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当初大皇子死后,你之所以会性情失常,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孩子死了,而更是因为,你觉得你已经把握不住这个男人,所以你才破釜沉舟,宁可让自己疯魔,也要让他带着对你的歉疚,一辈子都念着你,至少这样,他与你再也见不到几次面,也仍旧是爱着你的,不是吗?” 白墨冉的声音很是冷静,语速也是不急不慢,唇边始终带着一抹淡笑,就那么温和的看着水韵,看着对方在自己的话语中脸色渐变,她心中终是有了答案。 她的一切猜测,原来竟是真的。 就算不是十足十,也对了*分。 这个连白墨冉都看出来的事实,澹台宏自然也看的明明白白。 “韵儿……”他再次出声唤她,原本止住的步伐又重新迈了出去。 “你不要过来!”水韵在他向她靠近的同时,从袖间取出了一把匕首,拔除匕鞘,双手将其紧紧的握住,目露恐惧的看着澹台宏,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洪水猛兽。 这样的目光再次刺痛了澹台宏的眼,他看着水韵手上那把到处挥舞的匕首,不但没有畏缩,脚步反而更加坚定决绝的朝她逼近。 “韵儿,就如同你想要的那样,现在我就只有你了,你原……”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让你不要过来听到没有!” 澹台宏的“谅”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刺啦”一声,刀锋入肉的声音就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动手的水韵自己。 第三十七章 伊人已逝,公主失踪 她蓦然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刺入澹台宏心口的那把匕首,缓缓的放开了自己的手,随后浑身开始止不住的巨颤,眼泪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似开了闸的洪水,源源不断的倾泻而出。 澹台宏没有想到水韵会真的对自己下手,在短暂的惊愕后,闭上眼咬牙忍受着自胸口传来的剧痛,待到他渐渐适应了这股疼痛,这才睁开眼来看她。 “韵儿……别怕。” 他看见水韵满脸的泪水,像是忘却了自己身上的疼痛,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 这一次,水韵没有再躲开,她像是失了魂一般,只能呆呆的看着她,无声的哭泣。 “韵儿,我知道这辈子,是我对不住你,一开始,我并不是真的在乎身下的这个位置,只是想将这天下最好的东西夺过来给你,只有稳固了手中的权利,我才能保护好你不受伤害,可是到后来……后来,是朕陷得太深,竟忘了初衷。” 澹台宏手握着胸口的那把匕首,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在一点一点的流失,他知道自己的瞬间已经不多了,有些话再不说出来,就再也没有了机会,他抚摸着水韵一如多年前一样温暖细腻的脸颊,突然笑了,由衷的喟叹道:“其实,死在你手里,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归处。” 这句话一出口,他便猛地吐出了一大口血,身上的黄袍被染得血迹斑斑,衬得他一张老迈虚弱的脸,让他愈发显得了无生机。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就在这时,水韵突然爆发了,她倏地拍开了澹台宏的手,双手紧握住他的手臂,声嘶力竭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在我的心里,你不是皇帝,不是君主,你只是我的夫君,我的宏哥哥!天下纷乱关我何事?皇后之位又与我何干?我只是一个看着自己的丈夫却永远不能触碰的女人!” “天底下最好的?我早就拥有了!我若真的在乎那些,这辈子又怎么可能会遇上你?为你了卑微到自己都唾弃自己?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遇上你!不该啊!” 水韵说着,目光渐渐变得迷离起来,澹台宏听到水韵的声声怨诉与忏悔,身心俱痛,奈何却连开口的余力都失去了。 倏地,水韵将视线聚焦到了澹台宏胸口的那把匕首上,唇边浮现出了一抹浅笑,却让人看了莫名的觉得瘆人。 她忽然抬手,再次握住那把匕首,同时也将身子靠了过去,俨然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她抬脚凑到澹台宏的耳边低声细语,声音有着几分欢喜雀跃道:“宏哥哥,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说完,还不等澹台宏有所反应,她已将匕首从他的胸口拔出,迅速而决绝的再度刺入自己的身体。 “韵儿!” 面对水韵如此决然的举动,澹台宏只来得及用仅剩的生气最后唤一声她的名字,而后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或许他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从一开始,他倾其所有想要保护与宠爱的女人,最后竟会因为他而沦落到这种地步。 “你……” 白墨冉亦是没有料到她竟会如此轻易地结束自己的性命,凤仪宫中,她面对偌大的宫殿疯疯傻傻十几年都忍了下来,却不能接受澹台宏的离去。 水韵听到她的声音,终于朝她看了一眼,唇边的笑容不散,依旧是那样的诡异而刺目,停留了一会儿,又转过了头,眼神痴迷而欣慰的看着澹台宏,一声又一声的不断唤道:“宏哥哥……” 那声音宛若魔咒,不断的在这凤仪宫中回旋游荡,直到白墨冉走出凤仪宫后,还错觉有人在自己的耳边呢喃。 秦夜泠与她一同走出了凤仪宫,在走过她身侧时脚步顿了顿,最后一语未发,继续向前踏步而去。 宫外的大雪还没有停歇,白墨冉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大雪纷扬中,突然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 她蹲下身子,用手去抚自己心口的位置,眼神恍惚而又悲伤。 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在水韵看向自己的时候,对方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她的脑中却真真切切响起了她的声音。 白墨冉,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今日的苦痛,那种爱到痛不欲生却飞蛾扑火的滋味,你很快就能体会到。 “阁主,你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一直在宫殿外等候的秋霜见到白墨冉从里面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如释重负,悠长的叹了一口气,可又在看到她与秦夜泠之间怪异的气氛时,那口未吐完的郁气又堵到了心里,直到现在,瞧见白墨冉反常的神色,心情再次沉重了起来。 “秋霜,其他的皇族子弟……都如何了?” 白墨冉岔开了话题,问出了她迄今为止最为关心的一个话题,当初她迟迟狠不下心肠反了这王朝,亦是心软于牵连这些无辜。 不管皇帝如何昏庸,那都是皇帝的错,就从她所认识的澹台郡、澹台羽等皇子,虽或多或少沾染了上一些皇室的陋习,但到底没有做过什么错事,还有永乐…… “小公主现在在哪儿?”难怪她一直以来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分别太久,再加上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竟是忘了她还有个妹妹了! “皇室的人已经全部被关入了天牢,至于小公主……”秋霜看了白墨冉一眼,目光闪躲着说不下去了。 秋霜是所有人中最藏不住事情的,见到她这个反应,白墨冉的心立即一沉,声音急迫道:“小公主到底怎么了?”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是绿绮刚刚来和我报了信,说她们找遍了皇宫都没有看到小公主,最后逼问随身伺候小公主的侍女这才知道,小公主失踪已经有几天了,这些日子皇宫里的人因为随时担心会有大军攻入,所以个个人心惶惶,那侍女说她带着小公主在御花园散步,只是一个晃神,回过头来时已经找不到小公主了。” 而她们这边的人,也是仗着小公主是皇帝的亲生女儿,且十分疼宠,所以这段时间也放松了警惕,这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怎么会?宫里的侍卫都是摆设吗?竟会让人在御花园里将人掳走?” “阁主,或许小公主并不是被人掳去,而是自己溜走的……”秋霜见白墨冉面上的焦急之色,忍不住将绿绮刚刚的猜测说了出来。 “什么意思?”白墨冉心头稍宽,“她才多大,才刚刚学会走路而已,怎么会有本事在皇宫里溜走?” “小公主本就不是寻常的孩子,这点阁主从小应该就能看出来,而且据前些日子在宫里监视的人禀告,小公主这种想要偷溜的行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先前的几次不是被侍女们发现,就是被宫里的侍卫们拦下了,所以阁主不用太过担心。” “就算是这样,她一个才周岁的孩子,出了这皇宫的大门,又要如何生存?”白墨冉刚放下的心又就此提起,她突然想到她走之前对永乐说的最后一句话。 “想要呆在我身边,下次,自己找过来。” 当时她只是对她开的一个玩笑,她知道这孩子天赋异禀,在那种情形下,她说这句话只是想安抚她的情绪,现在想来,难不成她真的把自己的话给放到了心上? 若是这样,反倒成了她的罪过! “秋霜,现在大局已定,你不用再跟着我,你立即带着一队人马严守皇都的每个出入口,小公主就算再怎么聪颖,毕竟也还是个孩子,就算出了皇宫应该也走不远,你务必要仔细的搜寻城里的每个角落,一有消息,立即禀报于我!” “是!”秋霜随即应下,然后就见白墨冉神色疲惫的走入了大雪中。 “阁主,您要去哪儿?”秋霜不知怎的,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微微泛起一丝酸楚,等反应过来时,略带担忧的话语已是脱口而出。 白墨冉却是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地吐出“天牢”两个字,身影便迅速湮没在了一片雪白的背景中。 然而她的回答却没能使秋霜安心,那种不安的感觉反而愈发的强烈了。 秋霜猛地摇了摇脑袋,想要摆脱这异样,可惜结果只是多了头晕。 东临国自建国以来,天牢里第一次迎来这么大规模的皇室中人,所以当那些一个个都犯了重罪,一辈子都关在天牢不见天日的罪臣,在看到一个个皇亲国戚都被关入牢房时,除了无与伦比的震惊之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外面是变天了! 大多数的人除了幸灾乐祸以外,更多的还是欣喜,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每一代的新皇登基,都会大赦天下!以彰显他们的地位与仁慈,所以他们这些原本一辈子要在牢中度过的人,不久之后很有可能就被放出这个牢房! “阁主?”一直守在天牢门口的绿绮在见到白墨冉的时候有些诧异,她实在是没想到她会来的这么匆忙。 所以当她这么快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有些无措的握紧了手中刚刚发现的物事。 第三十七章 十年情深,此去经年 阴森恶臭的天牢里,有几个人自从见到皇族子弟都被关入牢中,就抑制不住兴奋之情,与相邻被关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或许是被关的太久了,他们早已没有了多年前做官时的尊严与礼仪,在天牢里他们拥有无尽的时间去反思当年的过错,但往往许多人都会用这些时间来怨恨那些将他们送入大牢的人,而不曾想他们会被关进来的缘由。 于是渐渐的,他们的脾气变得愈发的暴躁,人性便会愈发的怨恨,相由心生,便成为了真正的面目可憎之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想当初这些人眼看着我被皇帝打入天牢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肯出来为我说句话,现在这就是报应!” 一人冷哼了一声,语调极为的阴冷幽恨。 “于兄不必如此气愤,现在他们俱被关进天牢,届时新皇登基,我等皆会被赦免,而他们这些人,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呢!想想这些,只觉快慰啊!” 另一人出声宽慰,语气中不无讨好。 “赵弟说的对,于兄不用与这些将死之人置气了,我们还不如趁这时间,好好地计划一下出去以后如何东山再起!” 又一人附和道。 随之而来的,是其余人接连奉承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被关了这么多年,现在觉得有机会走出这阴暗的天牢,所以说到后面,这些人便也忘了压制自己的声音,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天牢一共有两个走道,一个是用来关押朝廷重臣,一个便是关押皇亲国戚,两个通道各在东西方向,但却相距不远,因此,到得后面,他们这边在说些什么,另一个通道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样的耻辱让其中有的人暗自握紧了拳头,眼中的愤怒恨不得冲出牢房撕碎了这些人。 “东山再起?一个是贪赃枉法之人,一个是作奸犯科之徒,现在还被关在大牢里永不释放,你们凭的是什么?” 忽然一道清冷如霜的身影横插到这些人的中间,紧接着,牢房的内门被打开,一道纤瘦素雅的身影自楼梯上缓步而下,似携了一缕风雪而入,令牢中所有的人都心头一震,清醒了几分。 那带头说话的两名罪犯亦是一愣,相对一视后便开始上下打量起了眼前的女子,眉头时而展平时而蹙起,显然是有些捉摸不透她的身份。 “这位姑娘,虽然我们过去是做过一些错事,不过我们已经在这大牢里关了这么些年,我们早已洗心革面,再大的过错也应该抵掉一些了不是?再者说了,我们原本也是国之将才,此番若是能够出去,必当会拿出十分的心力去为国为民,也好将功抵过啊!” 赵氏摸不准白墨冉的来历,但是却清楚,在眼下这个敏感的时刻还能进得了天牢的人,必定不是什么普通人,打好关系总是不会错的。 “将功抵过?”白墨冉眉梢微挑,若有所思的重复着这几个字。 “是啊,姑娘,看您这品貌也不像是普通人,若是您能将我们几人救出天牢,日后我们必当报答!” 另一个人见她的样子,以为她是动了心,不由得多说几句,想要推她一把。 他这话一说,白墨冉眼角的笑意更加浓了几分,看的那人心头一荡,不再说话了。 剩下的几人亦是屏着呼吸看着她,眼神中难掩期盼,被称为于兄的那人大约是碍于脸面,并没有说话,但是眼睛却似有若无的往她的身上瞥,想来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而就在这时,白墨冉的脸色骤然一变,眼中笑意全失,露出了掩藏于笑意之下的锋棱。 “你们身为东临臣子,东临皇权变换,你们不先忧虑江山社稷、百姓安危,反倒因此而沾沾自喜,想要借此翻身,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洗心革面?” 和煦的春风忽而变成凛冽的寒冰,所有人都惊愕于她前后突然地转变,俱是愣在了当场。 “于丞是么?”白墨冉走到那个一直被所有人奉承着的人面前,淡淡的叫出对方的名字。 于丞摸不准她要做什么,可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你的祖父于敏是户部尚书,你的父亲于靖是吏部侍郎,且你还是你这一代唯一的男丁,说起来,也算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官宦子弟。” 于丞没想到白墨冉会对他的家底这么清楚,不由心惊,但是与此同时,他又从心底生出几分得意来。 既然对方对他的家世这么清楚,那她就应该知道自己不是随意能动的人,若是在此时帮他一把,日后也少不了她的好处。 可她的下一句话就立即将他打入了深渊。 “但那一切都只是曾经而已。”白墨冉看着于丞渐变的脸色,唇边勾出一抹嘲讽的笑,“你在这牢中呆了几年,大约不知道,你的祖父早已在两年前生了一场重病离世,而你的父亲,就如同你一般,没了你祖父的庇佑,早些时候与人发生口舌之争,得罪了人,现在早就不知道被贬成个几品的小官,无人问津,于家往日的权势早已不复存在。” 白墨冉的话说完,于丞早已呆若木鸡,这些年来,他在牢中唯一的希望就是指望他的祖父父亲能够想办法将他救出去,他和牢中其他的人不一样,他们都是孤军奋战,倒了便真的倒了,但是他是有背景的人,想要出去还是有机会的,所以他也因着这一点,即使身在牢中,依旧有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而她的这些话,却是将他最后的奢望都给破灭了。 怪不得,怪不得自两年前祖父来看过他之后,自此再无音讯,他还以为是刑部的管制愈发苛刻了,却没想结果会是这样! “你以为这些人是真的尊重你吗?他们看重的,也不过是你身后的势力,可是现在,你甚至比他们中的一些人都不如!” 话落,白墨冉将目光从他的身上收回,转而看向方才阿谀奉承的那些人身上,“而你们,在外面便趋炎附势,现今在牢里被关了这么多年,依旧还改不了这迎高踩低的秉性!国之将才?为国为民?偌大的一个东临国,难道没有可用之人了吗?竟需要你们来当大任?” 她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是因为这地牢处于地下,又格外的空旷,所以在一片静默的情况下,她所说的每个字都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包括她语气中毫不掩饰的讽刺。 “抱歉,怕是不敢劳烦各位了!” 这些人虽然是阶下囚,但何曾被一个女人如此羞辱过?更何况她说的这些话,字字句句都直中要害,如同夺去了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她转身之际,终于有人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不忿,怒气冲冲道:“你不过就是一介女流,凭什么这么武断我们今后的生死?” 白墨冉止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她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众人皆以为她是被他们说中了,所以心虚害怕了,心中又开始升起一丝薄弱的希冀。 然而就在这时,眼前的人突然笑了,她背朝着他们,众人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仅凭她那轻笑声,他们也能听出,她是真的觉得他们的话很好笑。 “就凭,是我亲手推翻了这东临的旧皇朝!”不若刚刚那样,这句话她说的极为掷地有声,她侧身,看向他们每一个人,眼神凌厉而严肃,一字一句,像是说给他们听,亦或者说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她自己。 “旧的皇朝之所以会被颠覆,就是因为皇帝昏庸,官宦*,所以,我绝对不会允许新的皇朝中再出现哪怕一个,诸如你们之类的人的存在!不管是为了那些战死的士兵,那些枉死的百姓,还是那些已经为之牺牲的骨肉至亲!我在此向你们立誓,在以后的年月里,这牢中不会再多出一个人,我要你们亲眼见证着一个全新的东临国,迎来属于它的盛世!” 言罢,她断然的收回视线,向着天牢的另一头走去。 而被她远远抛之身后的那群人,还依旧沉浸在她的话语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什么叫是她推翻了着皇朝?她一个女人,又拿什么保证东临的以后? 尽管他们心中有着很多的疑惑,但事实上,他们不想承认的是,他们的确是被白墨冉刚刚的那一番气势给震颤到了,面对她的誓言,他们感到心惊的同时,竟第一次的从内心涌起些微的羞愧之情。 是啊,对方只是一个女人,而,他们呢? 白墨冉越往前走,步伐就越发的缓慢起来,直到离通道口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直到这一刻,她还是不知道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他们,但是她又不能逃避,因为时间拉得越长,对他们所造成的伤害也就越大。 想到这,她暗地里握了握拳,轻吁出一口气,这才再度迈开了脚步。 天牢安置人的顺序也有着讲究,越是重要的人,关的地方也就越往里,且其外观不若普通大牢一般是用一根根木柱将地方围起来,相邻之人还能看到彼此甚至交谈,而是两边用一堵堵墙所代替,将人彻底的隔开,而牢门这边栅栏,更是用玄铁所打造的,其坚固程度非一般利器可破,真可谓是固若金汤了! 这样的构造在此时也大大的减轻了白墨冉心中的负担,至少这样,她不用一下子就面对所有的人。 不出意外的,关在最靠近走道口的人是澹台然和永和公主,或许是太累了,永和竟是枕在澹台然的腿上睡了过去,眼角还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珠,看样子是受到了惊吓。 而澹台然则正襟危坐的坐在地上,这孩子到今年也不过才九岁,却是经历了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经历的事情,对于她的出现,他只是冷漠的瞥了一眼,此后就再也没有看向她。 这是个有骨气的孩子,这在之前白墨冉就已经有所认知,现在也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她让狱卒打开牢门,自己走了进去。 “你的父皇母后都已经去了。”白墨冉看着他,不轻不重的吐出了这句话。 澹台然当即一愣,眼神有着刹那的涣散。 “疼……”永和在睡梦中发出了一声委屈的控诉。 澹台然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紧握的手抓疼了永和的手臂,又倏地松开了。 面对至亲之人的突然离世,别说是他一个孩子,就算换做任何一个再心智成熟的人,也依旧会承受不住的吧? 可是,这次澹台然的表现依然出乎了白墨冉的意料。 “是你杀死了她?”片刻的失神之后,他表现的异常的冷静。 “不是。”白墨冉如实回答他,“我最多,也只会要你父皇的命。” “那又有什么区别呢?”澹台然露出一抹苦笑,说出的话却是让她的心又颤了颤, “父皇死了,她定然是不会独活的。” 白墨冉哑然,对方明明只是一个孩童,却懂事的让她心惊又心疼。 “你会杀了我和永和吗?”澹台然主动开口发问。 “不会。”白墨冉想也没想,回答的很是迅速。 但是澹台然却还不罢休,继续问道:“那羽哥哥呢?” “不会。”白墨冉回答依旧肯定。 “郡哥哥呢?”澹台然穷追不舍。 “也不会!”白墨冉很有耐心。 “那么,太子哥哥呢?”声音里有了些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白墨冉张了张嘴,却是再没有发出声音。 她朝着澹台然看去,捕捉到了对方眼中淹没下去的希望。 这个孩子,总是有着让人心疼的本事,白墨冉在心中无声的叹息。 “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也该回答我几个问题吧?”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不那么沉重,“你会恨我吗?” “不会。”就如同白墨冉回答他时一般,他回答的异常爽快。 “可我算是害死你父皇的人!”白墨冉特意强调,也愈发不明白他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其实,自从不归关传来秦将军兵变的消息以后,我就预料到有这一天的到来了,父皇近些年来性情变得愈发的猜忌暴躁,为了手中的皇权,早已不复当初的清明,而母后,自从我懂事以来,便一心装着父皇,因为每每我去看望她的时候,她总是吵闹的,唯有提及父皇的时候,她才会安静下来认真听我说话,作为她的儿子,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她有生之年替我早逝的哥哥尽到应有的孝道。”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很是稳定,显然真的是他内心所想,他顿了顿,复又看向白墨冉道:“或许现在这样的结果,对于她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所以我不会恨你,也不会恨任何人。” 白墨冉彻底的语塞,面对一个内心这样通彻的孩子,她觉得自己说再多的话也是枉然。 同时她也觉得释然,她徒然发现,在这个孩子身上,她竟然能寻到一丝让人安心的力量,至少在刚刚,她完全忘却了自己心里的那些负罪感。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见识过他超乎常人的理智与思维,白墨冉与他说话便也不再绕圈子。 “还能如何呢?无论我怎样不受宠,我的身份始终是一个皇子,最好的结果不过就是被一生幽禁,但是能够好好地活着,我便已经很满足了。” 澹台然的面容依旧很平和,只是说到最后,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向往。 “不过如果可以,我倒真的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虽然可能经常吃不饱穿不暖,困顿于生计,但至少那样会让我感觉自己是真切的活着的,而不是每天都担心自己说不定哪一刻就被人暗算所害。” 白墨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怀中的永和,也对他露出了一抹笑容。 “愿上天如你所愿。”她道,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绿绮!”她提高嗓音唤道,绿绮闻声而入,走到她的身边。 白墨冉对她打了个手势,绿绮立即会意凑近她,一番耳语后,她看了眼澹台然和永和,了然的点了点头。 “阁主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不久之后,澹台然和永和便被绿绮叫来的人给带走了,走出六皇子的牢房,白墨冉原本焦灼的心已经平静下了一半,就如同他所说的一样,昏聩的皇朝注定不会长久,今日就算没有他们,以后也会有别人,她不必过多的觉得愧疚。 而她现在之所以会感到难安,完全是因为她与这些皇子们有着或多或少的交情,才会如此过意不去。 这么想着,她继续举步往下一间牢房走去。 澹台羽像是已经等待她很久了,此时一见到有人过来,就从牢门里扒拉出半只脑袋,急不可耐的朝着外面张望。 “别挤了,就算你不疼,我还替这铁栏觉得疼呢!” 白墨冉一见到他这副样子,什么其他的心思都没了,只觉得好笑。 “哼。”澹台羽见她过来,有意无意的在她脸上扫了几眼后,才将自己的脑袋从铁栏中解救出来,站在牢房里双手环着胸,老神在在的看着他道:“我就知道你以前的样貌是伪装的。” 白墨冉一边看着狱卒打开牢门,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调侃道:“所以这么多年来你年年天天的缠着我就是因为觊觎我美貌才说要娶我为妃?” 澹台羽被她的话堵的瞬间一噎,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自夸,竟是无言以对。 恰好牢房的门已经被打开,狱卒立即退开,让白墨冉走进去。 “小羽。”她看着他,笑意盈盈。 澹台羽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还没回过神懵然的应了一声:“啊?” “很早以前我就想这么叫你了,在脱离了你和我的身份之后。” “那要是能去掉前面的那个‘小’字就更好了。”澹台羽凑近她,一脸期盼的看着她。 白墨冉却是没再接他的茬,对他的话一笑而过,便道:“之前我与六皇子的谈话,你应当听见了?” 澹台羽顿时失望的放下环在胸前的手,瞥了瞥嘴没有说话。 但是这个动作无疑表示默认了,白墨冉也不多言,直接问道:“小羽,你以后想要做什么,在离开这个皇宫之后?” “我不知道。”澹台羽的声音有些低落,又带了些茫然,“阿冉,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小到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可以逃离这个皇宫的金丝牢,做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自在逍遥,可是等到真的到了这一天,我却只觉得迷茫无所依。” “令人想要逃离的从来不会是事物,而是人心。”白墨冉一言中的,直中他的要害,“如今你畏惧,你渴望的,你逃避的人都不复存在,皇宫对你而言自然也没有了意义,你想要的与不想要的都变成了过去,你当然会觉得心中空荡。” 澹台羽一时无言,半响之后才露出一个似苦涩似欣喜的笑容,“阿冉,不曾想你竟会这么了解我,甚至超过我自己。” “你是我所关心的人,所以你的一举一动我自然会看在眼里,当你对一个人上了心的时候,有些事情其实并不难猜测出来。” 听得他这话,澹台然的眼睛倏地一亮,很是愉悦道:“阿冉阿冉,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很在乎我了?我在你心中是不是很重要?” “是,很重要。”白墨冉回答的很坦然,随即又补上了一句,“别院九年的陪伴,小羽,我早已把你当成我很重要的朋友。” 澹台羽的眼神稍稍黯了黯,不过也只是一会儿,随即便恢复如常,面上还是高兴的。 “阿冉,我想好了,如果可以,就让我去给父皇母妃守陵吧。” “守陵?”白墨冉顿时皱了眉,在她看来,澹台羽还有很多更好的选择。 “这样,其实也不会让你为难不是吗?”澹台羽微微一笑,眼神依旧澄清的如春日的湖泊一样,让人心神涤荡,奇妙的抚平了白墨冉心中焦躁的情绪。 “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为难,所以你不必为我考虑。”白墨冉上前几步抬起身,习惯性的就想摸一摸他的脑袋,澹台羽却是猜测到她的动作,先她一步的躲闪开了。 白墨冉的手摸了个空,心里不觉痒痒。 “其实我做这个决定也不仅仅是为了你而已,从小到大,我都执着于争取母妃的爱,可是任凭我再怎么努力,终究还是比不上她的亲生儿子,而今我自由散漫惯了,去皇陵守墓也好,至少那里清净,也不会有多少是非。” 他的话语很诚恳,从他的眼中,你寻不到半分的杂质。 “你真的想好了?”尽管如此,白墨冉还是向他再次确认。 她是真的希望他以后过的很好。 “绝不后悔!”澹台羽看着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白墨冉与他对视了一眼,最后也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然后趁他晃神的时候,速度飞快的揉了揉他的脑袋,眼底浮现出阴谋得逞的狡黠之色。 澹台羽看着在自己脑袋上作乱的手,眉头皱的死紧,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干脆放弃了抵抗,也就任由她去了。 终于,白墨冉收回了手,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出牢门。 “阿冉,其实我对我父皇的死并不是那么不在乎,我想过生你的气的,可是最终,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因为将心比心,比起父皇对秦家和白家做的那些事情,你做的这些已经算是很手下留情了。” “其实,就算你生气,讨厌我,甚至恨我都可以,因为就算外面有百种千钟的理由,总有一个事实是所有人都反驳不了的,那就是他是你们的父皇。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够原谅我。” 白墨冉没有回头,所以澹台羽只能凭借她的声音来猜测她的神情。 她的身影平缓而又忱挚,因此他不难猜出,她的唇边一定挂着一抹浅笑,表达着她内心的释然。 “阿冉,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从来不是因为你的容貌,而是因为羡慕你的洒脱,那是我从来不曾拥有的东西,而你却轻易地得到了,而今,我也该谢谢你让我不再只是羡慕。” 白墨冉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澹台羽一眼,他的笑容就如同沁人心脾的花茶,甜中略带点涩,涩后又是绕人心弦的美好。 于是她也笑了,无数的画面在她的眼前飞快的掠过,令她不得不动容。 “也谢谢你。” 曾经九年光阴,不止只有冰冷。 一如澹台然一样,不久之后,澹台羽也被白墨冉安排人给带出了牢房,只是不同的是,这次她一个人在澹台羽的牢房里站了很久,却迟迟没有移步。 她很清楚下一间牢房里的人是谁,也知道那人暗藏的野心。 正因为此,她才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去面对他,毕竟,他是姑姑的儿子,她的表哥。 “你还要让我等上多久,怎么,敢做不敢当么?” 澹台郡的声音冷冷的从不远处的牢房里传出,也打破了白墨冉逃避的心理,让她不得不向他走去。 澹台郡看着她步履缓慢的样子,眼底掠过一抹黯然之色,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能够那么坦白的面对五弟六弟,却对我如此的拘泥生疏,说起来,比起他们,我们还算是最亲近的人呐,表妹!” 最后一声表妹,他叫的格外的认真,听在白墨冉的耳朵里亦是动容。 她抬头看向他,与他四目相对,也直到这一刻她才忽然发现,他的眼睛其实和姑姑的很像,只是平时这双眼里盛满了太多的算计与伪装,才会让她下意识避开。 “有的人视皇宫为牢笼,有的人视皇宫为圣地,有的人离开是解脱,有的人放弃是痛苦,表哥,我只是觉得,你属于后者而已,无论因如何,果是我的作为伤害了你。” “是。”澹台郡并不否认的点了点头,在见到白墨冉略显歉疚的神情后,又接着道:“又不是。” 白墨冉不解看向他。 “的确,身为皇子,你要说我一点都没有肖想过那个位置是不可能的,出生在皇室,争名逐利是常事,直到母妃死之前,我都一直没有歇了争储的心,可是,母妃死了。” 最后这几个字,澹台郡说的轻轻淡淡,可白墨冉却不知为何,听出了几分茫然无措的味道。 “自打我记事那天以来,我与母妃就经常会被人或明或暗的欺凌,母妃也一直未曾真正开心过,那时候我就在心中下定决心,终有一日,我一定要将这些欺辱过我的人狠狠地踩在脚下。好在没过多久,或许是苍天有眼,母妃被提升为了贵妃,在这皇宫,她也拥有了宠冠六宫的位置……表妹,你怎么了?” 澹台郡说到这,敏锐的察觉到白墨冉情绪的波动,便停了下来没有再往下说。 “没事,我在听。”白墨冉勉强的笑了笑,以掩饰自己内心的伤疤。 在知道母亲当年死亡的真相后,她便再也无法淡然的去面对那一年的荣辱,因为那都是母亲用性命作为代价,才换回来的粉饰太平。 澹台郡还是觉得她的脸色不是很好,但是既然她不愿意说,自然有着她所忌讳的地方。 于是他便也不再多问,继续方才的话接着道:“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与太子皇兄明争暗斗,到得最后,竟是忘记了初衷,我其实一开始只是想让母妃高兴一点,若是我坐上了那个位置,我们就不用再受任何人的脸色了。” “可是,母妃去了,我所做的这一些又有何意义?” 她也是到得最后方知姑姑的心思,而澹台郡,他的表哥,却永远不会明白她的母妃为何终其一生都无法开怀。 他们本是最为亲近的人,却永远不明白对方的心思。 此后便是一阵沉默,良久之后,白墨冉才开口道:“表哥,先前我与他们的谈话你也该或多或少听到一些,你呢?你想要什么呢?” “我需要一道免死金牌。”澹台郡回答的很是迅速,且话语异常的坚定。 白墨冉顿时一愣,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六弟与世无争,性子耿直;五弟心思纯净,潇洒不羁。所以秦夜泠会放过他们,这点我愿意相信,但是我呢?我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野心,我自己知道,你也知道,明眼人都看出来的事情,秦夜泠呢?他会不知道吗?” 白墨冉想她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了。 “为了权力,我可以狠下心对任何人下手,包括我的亲生父亲,这也是我为什么不会怨你杀了他的原因,因为我早就认清楚一点,皇权就是建立在鲜血与白骨之上的,若是今日不是他的出现,我难保以后有一日,会不会亲自动手。所以,对我这样一个有着皇室血统,且城府颇深的冷血之人,就算他今日愿意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我,也保不齐以后会后悔。” “我明白了。” 澹台郡已经将话说的这么明白,她没道理不答应,而且,他是姑姑唯一的儿子,她也一样不希望他出事。 有人打开牢门放他出来,澹台郡临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墨冉,最后欣慰道:“若是母妃在天之灵看到你现在的模样,她一定会很开心。” 白墨冉又是一愣。 在快要擦身而过的时候,澹台郡的脚步停了停,似是想起什么又回头道:“或许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帮忙。” “什么事?”白墨冉侧身迎向他。 “帮我找回小公主,我的妹妹。” 他的目光真挚诚恳,白墨冉知道,他是真的在乎。 她笑了笑,这才道:“你也别忘了,她同样是我的妹妹。” 澹台郡也笑了,似有若无的瞥了眼最里间的牢房,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渐渐走远了。 白墨冉自然没有遗漏过他的那一眼,她转身,看向那间牢房,袖中还藏着绿绮在她进来之前交给她的一件物事,眼中波澜翻涌。 今日怕是她永生难忘的一天,有太多人,太多事都超出她的预期之外,有悲伤的,有欣喜的,更有让她……措手不及的。 白墨冉步伐迟缓不定的朝着最里间的一间牢房走去,随时准备应对那人可能会突如其来的质问和愤怒。 可惜,什么都没有,整个通道异常的安静,只剩下她走在地上与地面摩擦发出的轻微脚步声。 直到她终于走到通道的尽头,在那最后一间牢房前站定,那人还是未发一语,甚至连呼吸声都不曾闻。 她带着狐疑的情绪抬首看去,这一瞧之下,难免心惊。 只见那人正背对着她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全无平日里束发修冠的优雅,一头长发散乱的披在他的前胸后背,只是一段时日未见,他的头上已经长出了许些白发,与其他的黑发相映衬,显得尤为的明显。 明明正值青年,奈何白发早生。 “你怎么会……”白墨冉诧异过后不由得呢喃出声。 “怎么不会?”澹台祁兀的冷笑一声,却依然没有转过头,话语尖锐的如一把锋利的刀刃,恨不得一刀刀的划在人的要害。 “身为太子之尊,却被自己的未婚妻三番两次的拒婚,眼看到了及笄之日,未婚妻子却病死家中,岂不晦气?而今更是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原是诈死,还和自己的情郎一起杀了我父皇谋反夺了皇位,抢了原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怎会不气不怒?” 说到这里,他终于转过了头看向白墨冉,一双眼睛似凝了多日来的愠怒,酿成了滔天愤恨:“早知道有今日,我当初就该亲手杀了你这妖女!” 白墨冉没料到他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心中难免诧异,她没有逃避他的眼神,反而直直的迎了上去,似是想要看清他眼中的憎恶到底有几分真假。 不知是白墨冉表现的太过平静,还是她探究的视线让澹台祁感到怪异,最终他还是先行错开了与她的对视,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便不再说话。 白墨冉看着他的背影,心情愈发的复杂起来。 眼前的这个人,是她曾经最憎恶与反感的人,在过去的十年里,她一直顶着他未婚妻的身份存活在世人的眼中,一直到她破釜沉舟假死的时候,她的身份依旧未变。 即便她再怎么逃避,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他过去是做了很多过分的事,可真要论起来,那些事情远不及她对他伤害的千分之一。 “澹台祁。”她沉默半天后,终于开口唤他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似乎很是疲惫,“你说的那些我不反驳,我可以对任何人说声抱歉和对不起,但唯独对你,我不需要。” “哼。”澹台祁也及时发出了一声冷哼,表明自己的不屑。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你既然身在太子之位上,就不仅只该享受这个位置带给你的荣华富贵,也该承担起它所对应的腥风血雨,曾经,你的这个身份也带给了我许多的无妄之灾,所以同样的,我并不觉得对你有任何的亏欠或是愧疚,因为你是太子。” “不用再惺惺作态了,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现在我的命就握在你的手上,想要就动手,我澹台祁也绝非是贪生怕死之人!” 澹台祁似是再也不想听她再多说一句话,蓦地从地上站起来转过身,满脸厌恶的看着她。 “来人,将牢门打开!”白墨冉看了他一眼,便出声唤来了狱卒。 澹台祁见此,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嗤笑,脸上写着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冷意。 狱卒察觉到两人间不同寻常的气氛,有些迟疑的看了白墨冉一眼,在得到对方肯定的颔首后,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打开牢门,站在一旁小心的注意着两人间的动静。 牢门打开后,白墨冉一言不发的走了进去,笔直的朝着澹台祁的方位走去,眼看着两人之间只剩下一尺之距,可她却还是没有止步的打算,依然坚定的向他靠近。 澹台祁怎么也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呼吸骤然一顿,嘴唇抿起,眼底极快的闪过了一抹慌张,随即又被他极力压下。 终于,在两人之间相隔还有一掌之距的时候,白墨冉停下了逼近的动作,往后倒退了一步原地站定,仍旧没有说话,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澹台祁。 虽然方才对方的紧张只是一刹那,但对她而言,却足够看清楚一些东西,一些她不愿意看到,却又无法自欺欺人的东西。 在她的注视下,澹台祁的姿势有些僵硬,面上又恢复了最初冷漠的表情,回给她以更加冷厉的眼神。 “澹台祁。” 她再次开口唤他的名字,只是比起第一声,多了几分柔和与无措的味道,听上去仿若河畔的柳絮掠过水面,在人的心里漾起一层一层的涟漪。 “这或许,是你我二人之间所见的最后一面了,你……可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澹台祁的眼神陡然颤了颤,眸中的冷厉似有了裂缝般,渐渐地有了几分柔软,却又在片刻之后,变成更为坚硬难摧,似乎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惫懒,撇开脸,嫌恶的吐出了一个字,“滚!” 白墨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就要走,却在踏出一步之后又顿住了脚步。 她背对着澹台祁,狠狠地皱了皱眉,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就好像无形之中有一股力量阻拦着她,让她仅仅走了一步,就已经窒息的难受。 她将手再次伸入了袖袋中,握紧了里面放着的那件物事,这才感觉自己的心里好受了些。 虽然她不知道原因,但是事已至此,白墨冉决定不再难为自己。 于是她转过身,目光直直的落在了澹台祁的身上。 这一次,她没有再掩饰自己眼中复杂莫名的情绪,而是将她的困惑、狐疑、不安全部都表露了出来。 澹台祁猝不及防与她这样的目光相对,一时间僵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白墨冉却动作极快的走到他的面前,将她从进天牢以来一直藏于袖袋中的东西拿了出来,一只手握起他的手,将其放在他的手心上。 “你的东西掉了,刚刚忘了还给你。” 白墨冉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嗓音,这才让自己把话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要知道,当她在绿绮的手上看到这东西时,心中早就开始翻天覆地,再加上绿绮还特意强调说这东西是澹台祁与他人交手时从他的怀中不慎掉落时,让她更加没有办法再为自己开脱。 澹台祁没有料到她会就这么握住自己的手,当即愣住了,只是还没等他从手中柔软温滑的触觉中缓过神来,便看见了她放在他手中的东西,整个人彻底的失去了言语的能力,猛地倒退了好几步。 他的手中,是一只做工异常拙劣的香囊,上面歪歪扭扭绣着隐约可以看出是两只水鸭的生物,其中一只鸭子的脖子更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弯了直不起来……正是白墨冉当初送给他的那只香囊! 功亏一篑! 澹台祁当即脑子里就浮现出这四个字,随即抬起头,目光慌乱担忧的朝她看去。 早在一旁没有看漏他任何一个细节的白墨冉就这么再次与他的目光相对。 只是这次,他的眼神让她突然想起了许久以前,那个晚宴的夜晚,冒死相救她的黑衣人,那个仅仅一个眼神就仿佛让她辗转了前世今生的人。 “你是——” “阁主,西漠国有人求见!” 绿绮突然脚步匆匆的走进了天牢,虽感觉到两人的气氛有异,但事态紧急,容不得她有半点迟疑。 “西漠国?什么事?”白墨冉听到这个词,只能想到一个人,莫非,是他出了什么事情? 绿绮闻言看了澹台祁一眼,欲言又止,目露为难之色。 白墨冉这才反应过来,想到刚刚还没弄清楚的事情,又见绿绮难以掩饰的焦急,她最终还是走出了牢房。 直到走出了几步之后,白墨冉忽然顿住了脚步,冥冥之中好像有种牵引,让她想要回头看上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这次她没有挣扎,听从了自己的直觉,再度转身,回头,将他的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捕捉个正着。 白墨冉觉得,她怕是一辈子也忘记不了那个眼神。 包含了眷恋、离别、决绝、欣慰以及……深爱。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人可以将这些情绪揉捻在一个眼神里发挥的淋漓尽致,她更不知道,她当时是以怎样的心境竟然能够只一眼便将这所有的情绪从里面剥离开来一一读懂。 但她很清楚的知道一点。 她狠不下心了。 “阁主?”绿绮显然也茫然于白墨冉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心中着急,忍不住出声催促。 白墨冉倒也没有再拖拉,似乎是心中有了决定,利落的转身而去,再也没有半分迟疑。 澹台祁看着她逐渐消失在眼前的身影,面上再也不复刚才的半点冷硬狠厉之色,面容平和而又温暖。 阿冉,保重。 他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留下一抹笑容,于颓废中惊艳。 第三十八章 子篱病危,启程西漠 还没走出天牢,白墨冉远远就看见有一个黑衣人正身形笔直的站在门口,恍若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唯独眼睛一直在盯着她这边的方向。 一见到她的出现,那尊雕塑霎时动了,不顾旁边人的阻拦,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她的面前,还没等她开口,便突然“噗通”一声突然跪倒在她的面前,声音里满含焦急道:“软红阁主,求您立即跟属下去一趟西漠,陛下生命垂危,怕是再也撑不住多久了!” 白墨冉瞳孔一紧,心脏骤然沉到谷底。 她知道他口中所说的陛下,正是莫子篱。 自从她诈死离开东临国之后,所有有关他的一切,都只是听说。 听说她离开后不久,西漠质子亦病死在宫中,但她知道,他只是以这种方式回了西漠。 听说他回了西漠之后并没有回归皇室,而是在幽冥门里一直按兵不动,似是等待时机。 听说前不久,西漠皇室内部大乱,西漠皇帝突然暴毙而亡,各皇子为了争夺皇位互相厮杀,却在快要尘埃落定之时,本该死在异国他乡作为质子的三皇子突然出现,手执着先皇的亲笔遗诏,名正言顺的坐上了皇位…… 她听着西漠传来的这些消息,一边觉得感叹,一边也由衷的替他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不用俯首于任何人之下,仰望他人的鼻息,好好享受原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 只是现在,距离他登上皇位才多久?他怎么就生命垂危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白墨冉抓着他的衣服将他提起来,一边加紧步伐往外走,一边语气急促的追问。 “具体情况恕属下不能相告,等到了西漠,您自然就知道了。”黑衣人的声音显得有些僵硬却异常坚持。 白墨冉听闻,倏地停下了脚步,转身目光如刃的看着他,“你让我去救你的主子,却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那么,我还为何要巴巴的赶去救他?还是说,你算准了我会狠不下心弃他于不顾?” 黑衣人抿唇,沉默不语。 白墨冉见此,发出了一声冷冷的嗤笑,转身就走,“若是如此,那么也请恕我不能相救!” “恕属下斗胆,属下只是觉得软红阁主,一定会关心小公主的安危。” 黑衣人显然也没想到她会走的这般决绝,立即加快步伐赶了过去,说出的话却是让白墨冉的情绪彻底冷了下去。 “你说什么?”白墨冉再次回头看她,语气不见如何严厉,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此刻的她是真的怒了。 “阁主还请不必动怒,只要您愿意赶赴西漠搭救陛下,属下保证,不会让小公主伤到一丝一毫!” 黑衣人自然也察觉到了白墨冉的怒火,低下了头去不敢再与之对视,立即做出相应的承诺,企图能够安抚一点她的情绪。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们主子的主意?”白墨冉的声音冷沉中带着点涩然,却又没等到对方回答便打断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准备,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 “可是陛下……” “没有可是。”白墨冉此时的态度异常的坚硬,她看向黑衣人,脸部的轮廓在黑暗的地牢里显得异常的锐利,“从北漠赶至东临,来回最少要一个月的时间,你们的陛下既然能够等得起这一个月,又何惧这一天?我好像并没有什么非旧你陛下不可的理由。” 黑衣人从未见过她如此锋芒毕露的态度,一时间怔愣当场,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时,白墨冉早已走出了天牢,不知去向。 外面下了许久的大雪终于停歇,却挡不住人心内的寒冷。 这一日,终究会被历史永远铭刻在竹简之上,变成后世所翻阅的一段史记,却永没有人知道,掩藏在寥寥文字下的,是怎样的血泪秘辛。 “阁主,明日你真的要和那个人去北漠吗?”走出天牢,绿绮紧紧地跟在白墨冉的身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忧心。 “事关子篱,我不得不去。”白墨冉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即便我和他之间有再多的矛盾或是不虞,这也磨灭不掉我与他之间十年的相依,我不可能弃他于不顾。” “可是阁主,即便东临的大局现在已经尘埃落定,但是在这之后,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民心、民生、朝局还有其他许多,难道都要秦世子一个人承担下来吗?更何况,秦世子刚刚才……才失去了祖母,阁主你在这时候一走了之,未免……” 绿绮一向都是冷静而理智的,对于白墨冉,她更有种几近崇拜的情感在,这还是第一次,她对她的决定有了质疑。 白墨冉依旧在走,只是脚步渐渐地放慢了。 “阁主,绿绮只是觉得,若你在这个时候走了,你和秦世子之间,怕是……”绿绮咬了咬唇,再也说不下去。 她说完以后许久,白墨冉都没有再说话,只是一个人在雪地中缓步前进,绿绮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跟在她的身后,和她漫无目的的走在这偌大的皇宫里。 这一走,就是一下午,绿绮从最开始的忧心、不赞成,到得现在,便只剩下了担忧。 “绿绮,我又何尝不知?”白墨冉的声音很是平静,夹杂了一丝浓浓的疲惫,“可若是你,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会有第二种选择吗?” 绿绮听到这话,还真的很认真的想了想,思考出的结果让她感到挫败。 “更何况,就算我不走,我与他之间已经有了结,已经不可能相安无事,与其如此,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都给予对方冷静考虑的时间。” 她说完看着绿绮依旧不解的模样,无奈摇摇头。 有些事情,只有她与他心里清楚,对这个小丫头以及他人来说,自是难以理解的。 “绿绮,明日我会与西漠的人悄悄离开,你们对外就说,我见大事已了,回去闭关了,日后你们跟着秦将军,好好的帮助他处理后面的诸多事务。” “阁主,您怎么能一个人都不带?至少让绿绮……” “现在虽然大事已了,但是就像你所说的,后面接踵而来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最需要的就是各种出色的人手,你们自小跟随我和师父学习,懂得东西比许多人都要多,肯定能帮上不少忙,自然是要留下来。” 没等绿绮把话说完,白墨冉就已经打断了她,脸上极为认真,显然不是她一时冲动做下的决定。 “而且我这次离开,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是去西漠,不然这消息泄露出去,对东临现在的局面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况且,在西漠也有着软红阁的人,若是我到时候有什么需要,自然会向软红阁要人。” 绿绮刚想反驳说西漠的大多数人因为征战也已经被召集到了东临,白墨冉却不欲再与她多言,径自走远了。 绿绮看着白墨冉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最后也只能安慰自己,希望阁主与秦将军之间,只是好事多磨。 夜色渐深,经此一役,忙碌了大半天的士兵们也暂且停下了手中所有的事情,迎来了近半年来最安稳的一场梦。 白日里还腥风血雨的皇宫,在夜的笼罩下,显得格外的静谧空旷,与之前数百年的好似没有什么不同。 它就这样静静的矗立在这皇城,看着一代又一代的皇权变更,江山易位。 因为赵珂的尸身被陈天云给带走,所以秦夜泠只用她生前常穿的衣物置办了一个灵堂,虽然匆促,但绝不简陋。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灵堂门口还是有两个士兵在站岗,许是因为大战终结取得了胜利,这两个士兵的脸上非但没有疲惫之色,反倒是精神极好,神采奕奕。 “谁?” 一道白影自屋檐上飘落而下,两名士兵瞬间紧绷了神经,举起手中的长枪对准来人。 等到看清楚那道白影是谁时,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这才放下了心,行礼道:“软红阁主。” 白墨冉朝着两人点点头,看着挂满白绸的灵堂,眼神里多了几分黯然,随即吩咐道:“你们这些日子辛苦了,今夜就由我来守灵吧,你们回去好好歇着。” “这怎么能行?要说辛苦,我们是怎么也比不上秦将军和您的。”两个士兵听她这么说心中很是受用,但是他们也清楚自己的职责,便没有答应。 “我有些话想和秦老夫人讲,就当是我的命令,你们回去早点休息吧。”白墨冉见他们纪律严明,心中也很是欣慰,只是她能陪老夫人的,也就是这一个晚上了,她并不希望有其他人来打扰。 见她这么说,两个士兵再也不好多言,对她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偌大的灵堂顿时空旷起来,寂静的夜里,白墨冉甚至还能听见风吹动烛芯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 她踏进灵堂,走近放于中间的那口棺材,里面整齐的放置着一套老夫人的衣物。 白墨冉的脚步在旁边停顿了一会儿,复又走到上香的烛台前,借着烛火点燃了三炷香,在牌位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三次躬,才将手中的香火插到香炉里。 而后她跪坐在灵位前的蒲团上,神情温和而真挚,仿佛她的身前真的站了一个人在听她倾诉。 “秦老夫人,您或许不知道的是,我在心里一直都很钦佩您,您与我的祖母不同,或者说,您与绝大多的女性都不同,一个女子,可以只枪匹马上疆场,是许多女子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您却做到了,而且还做的这么完美。” “您将夜泠交付给我,却殊不知我与他之间早已生了间隙,自相识以来,他常常会给我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每当我以为他已经将所有的信任给予我,可是在下一刻,他总能将我推的更远,直到今日,我终于意识到,有些问题,不是逃避就能够解决的了的。” “秦老夫人,谢谢您今日对我的全心信任,您的托付我铭记于心、永不敢忘,只是在此之前,我必须要理清我的心,如若不然,就算我这次能够说服自己不去计较,可在以后的日子里,那始终会像是一根如鲠在喉的刺,说不定哪一刻,我就会忍受不了这种刺痛,到那时,对彼此的伤害只会更深。” 这天晚上,白墨冉一个人面对着秦老夫人的牌位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能说的,不能说的,她几乎全部倾吐了出来。 直到第一缕阳光照进灵堂,她才意识到,原来夜晚已经过去。 “老夫人,其实和您说了这么多怕也是枉然,因为他现在大抵也在恼我,您为了让他不受世人的垢病纵身一跃,但是他,却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其实……我也与他一样。” 在她知道母亲的死因时,她的这种罪恶感就无时无刻不在围绕着她,虽然母亲当年的死不仅仅是为了她,但是她无法否认,她也是让母亲受到掣肘的一部分。 而今,秦老夫人为了夜泠而死,他的这种罪恶感,比起自己来,一定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换做平时,她一定会先去安抚他,因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当时的心情。 可是她不能,因为老夫人的临终遗言,因为那时的紧张局势,因为……他的身份已经不仅仅是他自己。 所以,她必须替他顾全大局,哪怕他会迁怒于她,对她失望,也在所不惜。 “软红阁主,是时候该启……” 黑衣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灵堂外面,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凌厉的掌风就已向他袭来,他被骇的立即翻身躲避,而他原来站立的地方,地面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这里不是你该说话的地方。” 白墨冉的声音冷若寒冰,任聋子也能听出来,她对他是真的恼了。 黑衣人立即噤声,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老夫人,请您原谅,墨冉怕是不能为您守灵三日了,因为在西漠,还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等着我去相救,墨冉不孝,就此与您道别。” 白墨冉说完,恭恭敬敬的给赵珂磕了个响头,然后缓缓的站起了身。 跪了一夜,她的腿难免有些酸麻,她看着站在灵堂外默默等待不敢出声的黑衣人,缓缓地向他走了过去。 “我们走吧。”白墨冉冷淡的扫了他一眼,当先走了出去。 “您……不用带些什么吗?”黑衣人看着她就这么走了,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错愕。 “你是说人,还是物?”白墨冉转身,挑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要是说人,那么抱歉,在不清楚任何东西的情况下,我并不打算将我的手下搅进这趟浑水,毕竟他们不像我,都与你家主子有着交情;若你说物,你家主子贵为一国之君,难道还要我自备盘缠?” 黑衣人被她几句话堵得哽然,只得讪讪的跟在她的后面悄悄地离开了皇宫。 直觉告诉她,现在的白墨冉,与一年多以前他所见到的,跟在主子后的白墨冉,已经有了巨大的改变。 这样一来,怕是他们所计划的事情,要有变数了。 待得白墨冉离去之后,灵堂之后的香烛间突然有了动静,有两人一前一后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晚上都和自己主子挤在这个角落里,林琅觉得自己浑身都站的僵硬了,但是主子都没有说什么,他这个做手下的,也只能在心里抱怨两句了。 他见秦夜泠自香烛间出来后,便一直望着皇宫宫门的方向,再想起昨天夜里自己听到的一些话,胆子不由得大了些,在他的身后凉凉道:“好不容易追到的主母,现在就这么和别的男人跑了,哎……” 秦夜泠闻言,转身,回头。 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林琅立即石化,谄笑话锋忽转道:“主母真是太不守妇道了……” 话音刚落,他便感受了一把飞翔的滋味。 第三十九章 锥心之痛,与君再见 离开东临已经有了半个月,越往西行,天气也就变得愈发灼热,人都说七月流火,在这个时候,白墨冉深切的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含义。 “软红阁主,再往前不远就是沙漠了,穿过那片沙漠,便是西漠国了。” 在前面领路的黑衣人语气有些欣喜,在他身后的那些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从他们略显放松的表情看来,他们的心情亦是高兴的。 白墨冉也是从皇宫里出来以后,才知道他们此行来了不少人,只不过这么多人不便于出入皇宫,所以只是派了一个领头来告知她罢了。 她也早就应该想到,莫子篱现在是一国之君,事关他的安危,怎么可能就让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就来寻她?怕是他们原本打算,若是她不愿意,就算是来硬的也要将她掳走。 思及此,白墨冉心里忍不住冷笑了几声,他们是不是也太多虑了些?她的妹妹都在他们手上,她会弃她于不顾吗?更何况,就算是没有这些,她白墨冉当真就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了? 她顺着黑衣人视线看去,只见在不远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大漠,在这样炎热酷暑的天气,叫人看了就止不住想退缩。 骏马飞驰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已来到了大漠的边缘,那里早早就有人牵着骆驼等候在原地了。 “见过软红阁主。”那几人身穿着黄色偏厚的布衣,头上还戴着一顶蓑帽,见她从马上下来,右手搭到左边的肩上,对她友好的行了一礼。 白墨冉也客气的对他们点了点头,没有多语。 他们也不在意,从骆驼的身上取下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是几件和他们身上同样的衣物。 其中有一件明显比其余的衣服要精致一些,表面是丝绸锻造,袖口处也是由金丝纳边,来人将拿起来,双手奉上递给了白墨冉。 “软红阁主,在沙漠中行走不比陆地,没有房檐树木的遮挡,再加上烈日和灼沙,阳光伤人的厉害,虽然穿上这些衣物会感觉到闷热,但是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总比伤到贵人您的皮肤好。” “多谢。” 白墨冉也没有推拒,直接将其递来的衣服和蓑帽给戴上,随手牵过一只他们带来的骆驼就想上去,却被人阻止了。 “软红阁主万万不可,这骆驼虽然看上去笨重呆板,但是因为是皇室众人专用的坐骑,所以每一只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后训练过的,外人在没有我们的带领下,它是万万不会给人骑坐在它身上的。” “那要怎么办?”白墨冉蹙眉,如此高温的天气下,她的心境难免受到些影响。 “这恐怕要委屈阁主一下了,阁主还请与我们其中一人共乘一骑。” 说完,他往后一步,与其余的几人站成一排,像是等待着她的挑选。 白墨冉突然笑了,只是是被气笑的。 共乘一骑? 她虽不像普通闺阁女子一样看不得碰不得,但也知道这样与别的男子共乘一骑意味着什么! 她目光冷冷的看了这几人一眼,在他们或讶异或惊恐的眼神下,突然翻身做到了骆驼的背上。 果不其然,她刚刚坐上去,骆驼就像是被刺扎了一样,不停摇晃着自己的身子,鼻子里也“呼哧呼哧”的喷着热气。 白墨冉见此并不慌张,而是骤然弯下了身子,凑近骆驼的耳旁低语了几句,奇迹般的,那只骆驼竟然不再挣扎,很是温顺的站起身来开始驮着她往前走。 众人见到这一幕,都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还不在前面带路?”白墨冉回头,语气里已没了最初的客气。 那些人自觉得理亏,倒是速度很快的分好了队,各自都骑着骆驼赶上白墨冉走在了前面。 自从她在不归关一站与蓝沁她们再次相聚后,蓝沁对她能够号令百兽的能力就很是好奇,更甚至为此翻遍了阁中的各种书籍,最后终于在一卷极为古老的手札中才找到些有用的记录,听说那卷手札,还是从南疆的皇室子弟中泄露出来的。 她的这种能力,只在南疆的历史中出现过,具体如何拥有,如何作用,却是没有半点的记载。 从前她有过承诺,此生不再抚琴,所以便也没对她的这种能力有过研究,此番情急之下破了例,反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 所以在私下没人的时候,她经常尝试与一些动物交流,一开始是对视,后来是肢体上的接触,再到后面,她会温和的对它们说话,渐渐地,她奇迹般的发现,只要她愿意,这些小家伙虽然不会对她百分百的顺从,但是至少不会对她产生恶意。 这也是今日为何身下这只骆驼会对她如此顺从的原因。 白墨冉与他们一路走着,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沙子,骆驼行走的速度又极为缓慢,心情难得有些放松。 这半个月以来,她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路,怕是已经给那些随性的黑衣人造成了一种错觉,以为她是担心他家的主子才这么拼命。 实际上,她只是不想让自己有片刻的放松,只有这样,她才能够逃避去想关于那个人的事情。 虽然在东临,她还劝说绿绮,让她不要做无谓的担心。 可实际上,她又如何能不担心?在那样的时刻她扔下了他一走了之,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怕是越来越远了。 刚刚想到这里,一阵剧痛猛地从心口处传来,让白墨冉疼的差点从骆驼的身下打滚而下。 走在她后面的几个人察觉到她的异常,加快速度让骆驼踱步到了她的旁边,关心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被她冷声打断。 “我没事,你们不用管我。” 几人自讨没趣,见她脸色如常,想是没有什么大碍,便也就退到了后面继续行路。 而白墨冉这时心底却是一片凉意。 这样的痛楚对她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赶路的半个月,只要她一动关于秦夜泠的念头,这股剧痛就会随即而降,令她立即转移了念头。 那时候她因为疲累,只觉得可能是因为频繁赶路的原因导致的身体不适,现在想来,却并非如此。 而她这样异常的反应,是从离开东临后开始的。 她徒然想起水韵那日打她的那一掌,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现在想来,定是她在她的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以至于让她一旦想起秦夜泠,便会觉得生不如死。 “这片沙漠这么大,要何时才能到得城池?”白墨冉意识到其中的缘由后,只得找点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现在正值晌午,怕是要到傍晚的时候才能抵达,阁主您要是觉得累的话,可以趴在骆驼的身上休息一会儿,有我们在前面带路,您尽管放心!” 走在最前面的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以为她是嫌骆驼的脚程太慢不耐烦,客套的出声宽慰。 白墨冉倒也没有与他客气,一连奔波了这么多天,她也的确是累了,如今已经到了西漠境内,她是时候可以稍加休息一会儿了。 白墨冉本以为自己很难入眠,谁知道头才搁到驼峰上没多久,一股厚重的困意就迅速来袭,多日的疲惫一起涌上眼帘,不一会儿,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睡了一下午,她再次醒来,是被寒冷的夜风给冻醒的。 “软红阁主,您醒了?正好我们也快到了。” 她刚刚直起身就有人注意到了,心情愉悦的和她打招呼。 白墨冉听闻,不以为意的抬头看了一眼,却是被眼前的万家灯火瞬间摄去了魂魄。 他们现在处于沙漠的高地,而在前方不到一千米处的黑暗中,闪耀着密密麻麻的灯光,在黑夜中与天空的繁星相对应,形成了一副旷世美景,令人心神荡漾。 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之后,竟然会隐藏着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美好国度,也难怪这些人在即将归家时,心情会是这样的雀跃。 “真美。”面对这样温馨而震撼的精致,白墨冉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多谢阁主的夸赞,您若是喜欢,我们随时欢迎您在西漠住下来。” 白墨冉笑了笑,不可置否。 再往西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陆地之上,走近了白墨冉才发现,她脚下所站立着的这片土地,其实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而西漠国,正是在这片绿洲的基础上所建造出来的国家。 而西漠的房屋建筑,则是与东临的较为相似,就仿佛是北寒和东临的完美结合。 也难怪西漠与北寒同属于资源稀少的国家,北寒被逼无奈出兵扩张国土,而西漠却没有半点着急的意思,原因就在于西漠以北有高山峻岭作为屏障,以东有这么一大片的沙漠作为掩护,又有这么一片天然的绿洲养人,国家里的人只需要自给自足,完全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阁主还请跟我来。” 到得靠近城门的地方,黑衣人突然开口将她带到城墙根底下的死角处。 “你们要做什么?”白墨冉见他们每人都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一根长绳,长绳一边连着一个挂钩,即使在漆黑的晚上,也能感觉到挂钩端头锋利的光芒。 “软红阁主还请见谅,具体的缘由待事情解决之后,属下等人自会向您解释,总之,我们不便从城门进出,只能从这墙角翻越而过。” 说完,那人当先将挂钩甩至城墙上,手上抓牢之后,借助绳子的力量几个翻越,便来到了城墙之上。 接着他又将绳子从城墙上放下,另一头由他紧紧地抓在手中。 “软红阁主,你抓紧绳子,让他将你拉上去就好。”在下面的人见她露出不解的神色,凑近她的身边低声解释。 白墨冉听到这番话,心中已是万分无力。 难道是她最近表现的太过柔弱,以至于让他们产生了什么错觉? “你们口口声声称我为软红阁主,却没有将我的能力与这个称呼所对应。”白墨冉回头,视线一一扫过这些人,随后足见点地,身形翩然如流云,脚踩城墙,与之保持一个极为惊险的垂直角度,不过一瞬,人已经安全降落在了城墙之上。 不借助任何一点外力,就这么轻松地……上去了。 下面的一帮男人一个个都仰着脖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的确,在他们原先的想法里,下意识地就将白墨冉放在了一个弱势的位置上,虽然他们心里清楚对方并非一般人,但是一来他们在此之前并没有见识过白墨冉有何难耐,二来则是白墨冉这次太过顺从他们,让他们觉得对方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现在我人都已经到了西漠,你总该告诉我,你家主子他到底怎么了?” 在城墙下的人一一翻越城墙的这段时间,白墨冉难得主动地开了口,再次向他询问莫子篱的情况。 黑衣人却依旧眼神闪躲,避之不提,“阁主,具体的,等您见到陛下,您自然就会明白了。” 白墨冉心中的不悦已经积压到了极点,见他到现在还是这般说法,刚欲发怒,底下的人已经全部集结在了一起。 “阁主,既然您都随我来了西漠,皇宫也近在咫尺,您又何必急于这么一时?” 白墨冉眸光凛冽的看着黑衣人,任谁都看的出来,这次她是真的动怒了。 “很好。”她冷笑了一声,语气算不得气愤,可说出的话却直刺几人的要害,“因为你们,我再次确定了一点,当初与你们主子划清界限,真的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说完这句话,她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径自跃下了城墙。 她走之后,随行的队伍中有人忍不住担忧出声:“老大,我们这次私自这么做,陛下要是知道,定当会恼怒我们。” “你以为,陛下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黑衣人的一句反问,将所有人即将出口的话都堵在了嘴里。 “走吧,当务之急,是将她护送到陛下面前,至于后面事态如何发展,已经不是我们所能顾及的了。” “是。” 一行人纷纷应到,随即一齐随着白墨冉,堙没在了黑夜之中。 夜色已深,等到白墨冉等人赶到皇宫的时候,三更已至,大多的宫殿都隐藏在黑暗之中,只隐约露出一个轮廓,唯有一处宫殿灯火通明,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的亮眼。 “娘娘,您就听丞相大人的一句劝吧,再这样坚持下去,不管是对您还是对陛下都不好!” “好与不好不过是你们说了算,父亲如此待我,那也早该想到必定不会顺从他!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卑劣!” “娘娘!” 白墨冉在越过这座宫殿时,无意中听到了里面人的言语,愈发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刚想要停下来仔细听个真切,黑衣人却似察觉了她的意图,不断的催促着她。 “阁主,陛下的宫殿就在前面了。” 白墨冉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已经有了质疑。 这次黑衣人没有再移开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走吧。” 最终,白墨冉还是没有留下来听她们说完,黑衣人转过身子之后,大大的舒缓了一口气。 好险! 差一点,他们就要前功尽弃了! “阁主,陛下就在里面,只是现下整个宫殿被人严密看守着,属下的武功有限,并不能避开他们,所以怕是只能让您一个人进去了。” “他被软禁了?”白墨冉就算反应再迟钝,综合刚才听到的两三语,此时也看出了端倪。 “是,自一个月前属下离开西漠时,陛下的行动就已经受到了牵制,现在的状况怕是……很不好。” 黑衣人说到这话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我知道了。”白墨冉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所以也没有和他多说什么的打算,和他打了声招呼,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突然飞身上了一颗茂密的树上。 莫子篱所处的宫殿很大,三进三出的格局,她在树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侍卫的兵力分布,奇怪的是,宫殿外围和最里面的两个院落有很多的侍卫在巡视看守,而最里面的一间院子则空荡荡的一片死寂。 想来,那里就是他的所在。 确认了位置之后,白墨冉再不犹豫,运起轻功灵巧的在屋檐间穿梭。 虽然里面看守的人数众多,但是对她而言,将他们一一击退难,躲过他们的耳目还是很容易的。 “我说过,这件事情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不出现已经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白墨冉刚刚推开房门还没有站稳,莫子篱清冷的声音就已经从里面传来。 她凝神沿着出声的方向看去,只见莫子篱背对着她站在窗前,长发散乱的披在身后,映着他雪白的衣袍,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纤弱。 “是我。”无论当初她心里对他有多么失望,但时隔这么久,当她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的柔软下来,只轻声叹道:“子篱。” 第四十章 催情蛊虫,永不欺骗 莫子篱的身影似是颤了颤。 而后慢慢地转过身来朝她看来。 随着他的转身,白墨冉借着微弱的月光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接着被眼前所见的景象骇的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眼前的莫子篱与她记忆中的人相差甚远,他周身的气息极为的阴冷狂躁,脸上的表情更是狰狞,像是在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漆黑一片,没有了常人所拥有的眼白,整个眼眶全部被墨色浸染,看上去极为的诡异可怖。 “阿冉?”莫子篱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身上的狂躁气息减弱了许多,面上也不再狰狞,而是多了几分欣喜压抑,只是很快的,这样的情绪就再度转换为了失落沮丧。 “竟然又出现幻觉了。”他看着她,突然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对自己喃喃自语道。 “子篱。”白墨冉从震惊意外中回过神来,也不顾他此时的反常,几步走上前去抓住他的肩膀,神色焦灼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感觉到自己手臂上传来的清晰触感,莫子篱再度睁开了眼睛,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白墨冉,那专注的模样,仿佛是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呵。”半响后,他慢慢地伸手抚上白墨冉的脸,动作轻柔而又郑重,最后兀自轻笑了一声,却依旧是自言自语,“阿冉,你的幻象现在是越来越真切了,大概,我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如若我就这般死去,怕也是宿命对我最好的安排了。” “什么宿命最好的安排?莫子篱,你清醒一点!我不是什么幻象,我是阿冉!我抛下东临国的一切来西漠救你,不是为了看你这幅模样的!” 白墨冉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些信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狠了狠心,“啪”的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他的脸受到她的力道往一边偏去,没多久,五道红色的指印便在他苍白的脸上渐渐的浮现出来。 “阿…冉?” 莫子篱的神智终于有了片刻的清醒,他转过脸来看着白墨冉,目光从一开始的犹疑不确定,渐渐变为了喜悦。 但这样的情绪还没保持多久,莫子篱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则一连后退了数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色俱厉道:“你快点离开,我不想再看见你!” “莫子篱!”白墨冉被他如此反复的表现彻底引燃了怒火,这一路积压下来未能爆发的情绪在此时终于找到了宣泄。 “莫子篱,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清楚吗?在东临国的十年,我虽不能看懂你的全部,但你不要忘了,你是我曾经爱慕过的人,你的一言一行代表了什么,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个世上,怕是没有人比我更加的了解!” “虽然我迄今不清楚你在西漠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你的属下千里迢迢的将我从东临找来救你,甚至不惜威逼利诱,就代表了你现在一定是被逼到了绝境,我当初虽然与你撇清关系,但无论如何,你过去十年对我的照顾都不是作假,你认为现在你有难,我能就这么丢下你,弃你于不顾吗?” “就如我了解你一样,你该当知道我的性子。” 说完这最后一句,白墨冉就这样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他,再没有丝毫靠近他的意图。 “阿冉。” 莫子篱抓住离自己最近的檀木隔断,手上很是用力,隔着这么远,白墨冉都能隐约看到他白皙的手上冒出的青筋,可想而知,他正在忍受着怎样的痛苦。 “如果你真的是为我好,那么就听我的话,现在立刻走出这个房门,不然我保证,你会恨我一辈子。” 他断断续续的说完这段话后,猛地转身背对着她,似是再不想与她多说半句话。 “可是如若我现在就走出去,让你就这么死在这里,我也会后悔一辈子。”白墨冉目光紧盯着他,慢慢踱步走近,“比起后悔一辈子,恨人或许还不会这么痛苦。” “阿冉!” 察觉到身后的异动,莫子篱的喘息愈发的厉害起来,他耗尽全身的力气才喊出了这么一声。 与此同时,白墨冉的手再次触碰到了他的肩,语气极为的忧心,“莫子篱,你到底怎么了?” “阿冉,我中了催情蛊。”莫子篱再也支撑不住,神智再度开始一丝丝的抽离,身体随着白墨冉的动作,麻木的转过身来,“我怕是再也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白墨冉的手猛地一僵,直直愣在了原地。 催情蛊? 她与蓝沁学习蛊术的时候有听她说过这种蛊虫的由来。 传言许久以前,南疆有一女子遭受到了丈夫的背叛,且对方在她几次三番的劝诫之下仍不悔改,反而与他的情人发展的愈演愈烈。 女子终日饱受爱人的背叛,直到一日,自己唯一的孩子也被那情人使了毒计害死以后,她终于由爱生恨,整日整日的把自己关在家里研习蛊术,最后研制出了一种蛊虫,便是催情蛊。 一日她在丈夫回家之后,趁其不备在他的茶水中施了蛊,丈夫喝下去以后浑身燥热难忍,急不可耐的就与其行了云雨之事,在最后一刻虚软在了她的身上,而女子则趁着这个时刻,毫不犹豫的杀死了自己的丈夫。 那蛊虫在进入他身体的那一刻,就开始蚕食着他的内力,一旦他的内力被蚕食殆尽,那蛊虫便会想方设法的逃离这个寄主的身体,而这时,寄主的情欲一旦被催动,无意就成了蛊虫最好的出口,通过两人的结合,蛊虫会从一个寄主过渡到另一个寄主身上。 而这时,养蛊之人只需要杀死母蛊,蛊虫也会在她的身体里死去,而它吞噬的那些内力,也会随着蛊虫的死去成为另一个寄主所有。 所以最后那女子便是用着自己从丈夫那里所得来的功夫,亲手手刃了那个情人。 只是蓝沁曾经说过,这种蛊虫因为其作用有着吸附功力的作用,南疆之人怕流传出去引起江湖中一些歪魔邪道的觊觎,所以早年间就禁止使用这蛊术了,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西漠? 只是如今的事态已经不给她多想的时间了,因为在莫子篱失去理智的那一刻,他便随着身体的本能开始行动了起来。 他一手揽过她的肩,一手抬起她的腿,等白墨冉反应过来时,她整个人都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 她知道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神智,所以立即开始了反抗,只是出乎白墨冉预料的是,莫子篱的武功比起在东临之时,现在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样的发现让她陡然心惊,她原以为,在师父解开她封印的内力,加之这些日子以来她所增长的功力之后,现在的自己就算是打不赢他,至少也不会沦落到受制于他的下场,可是现在…… “我保证,你会恨我一辈子……” 白墨冉想起方才莫子篱警告她的那句话,方觉那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心里终于有了几分害怕惶恐。 若是照这样的局面发展下去,那后果她无法想象。 只是略一迟缓的功夫,莫子篱就已经将她放到了床榻之上。 白墨冉的身子刚刚接触到软榻,就像是一个竖起刺的刺猬,开始了剧烈的挣扎。 她太知道再这种情况下,床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一切已经晚了,现在的莫子篱就像是一具失去了痛觉的躯壳,无论白墨冉对他出手多重,他都不闪不避,径自的拉扯着她的衣物。 白墨冉是真的慌了,眼看着自己的腰带被对方解开,她立即伸手抓住对方的手,死死的按住不让他动弹,对方倒也不睁开她的手,抬头,眼神直直的盯着她,看的白墨冉心里愈发的恐慌。 倏地,他垂下了头,速度快的根本容不得白墨冉闪避,准确的捕捉到了她的唇瓣吻了上去。 “莫子篱!” 即使知道无用,白墨冉还是想尝试唤回他哪怕一点的理智,平生第一次,她心中被绝望所充斥。 两人唇瓣相触的那一刻,莫子篱就像是得到了水的鱼,再也不愿意离开。 而白墨冉则是拼命的闪躲着他的吻,脑中是铺天盖地的耻辱和负罪感,因为她想到了秦夜泠。 她的心又开始了针扎般的疼痛,可这次她却分不清这到底是来自身体上的痛楚,还是因为她本身的心痛。 因为她挣扎的太过厉害,再加上莫子篱骨子里疯狂的执念,两人唇齿间难免会有磕碰,到最后,白墨冉已经闻到了血的味道,怕是嘴唇已经破了皮。 连夜的赶路,再加上反抗了这么久,她的体力已经不支,更甚至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流失,而莫子篱在蛊虫的作用下,非但没有半点疲惫,反而愈发兴奋了起来。 白墨冉一片心如死灰。 她虽然没有自行了断以保清白的念头,但是心里却很清楚,若是今日让子篱就这么得到她,她与秦夜泠之间,便再无半点可能! 而她与子篱,从此以后也一定会各自天涯,永远都回不去了。 可笑命运捉弄,天意竟是如此! 白墨冉耗尽自己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后,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眼看着身下之人突然安静了,莫子篱有片刻的怔忪,随即很是开心,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两唇相触的那一刻,两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什么,同时睁开了眼睛。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白墨冉很确定,有什么东西透过对方的唇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而验证她猜测的,是莫子篱渐渐变回正常的瞳眸,以及他压制着她的双手逐渐流失的力气。 不过一会儿,他整个人都像是精力耗尽了一般倒在了她的身上,白墨冉见此,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 是后怕,也是庆幸。 她再也没敢回想刚才的情形,小心的将倒在她身上的莫子篱推开放在床榻上,自己则站起身,再也不敢在床上多呆分毫。 她用手抚了抚自己的唇,在抚到一处时有些刺痛,拿开手,有殷红的血迹赫然其上。 她又扫了眼莫子篱的嘴唇,就看到对方唇瓣上的伤口尤为的明显,怕是刚才她情急之下一时失控的结果。 这样一来,她心中便有了底,那趁她不备钻进她体内的东西,大概就是子篱身体内的那只催情蛊了。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血对于蛊虫来说格外的诱惑,的确可以帮助他引出蛊虫,可惜子篱这次中蛊的时间太久太深,根本就给不了她与他正常说话筹备的机会。 好在阴差阳错,她竟是用这样的方法帮助他脱了险。 只是这样的后遗症有两个:一是若是真如蓝沁说的那样,子篱的功力怕是也被这只蛊虫从他的体内抽离了出来;二是她并不知道这只催情蛊的母蛊在哪里,若是找不出母蛊,那么下一个受害的人,便是她自己。 “阿冉……” 在她正想的出神之际,莫子篱的声音猝不及防的传到了她的耳中,打断了她的思绪。 经过方才那么一出,白墨冉心中对他或多或少都有些怨怼,即使她知道他也是受蛊虫所驱使,可她就是没有完全忘怀。 “你现在感觉如何?你先试一试你的内力。”当务之急,她得先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莫子篱闻言也很配合,只是在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一看到他的表情,不用他多说什么,白墨冉也知道事情的确如自己所想的那般。 “你体内的蛊虫已经解了,只是你的内力怕是回不来了。”这话白墨冉说的有些艰难。 现在他身为一国之君,失去内力对于他有多么大的影响不言而喻,更何况,他的身份不仅仅是一国之君这么简单,更是幽冥门的少主! “阿冉,你如何了?” 出乎她意料的,莫子篱并没有对自己失去内力的事有过多的关心,仿佛那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白墨冉抿唇看他,没有说话。 在东临的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没有了解全部的他,但是现在看来,她怕是都没有了解过他! “我没事。”白墨冉的语气淡淡,依旧与床沿保持着有三米之距,“如今你的蛊虫已除,若是可以,还请给个方便,让我带永乐回去。” “永乐?”莫子篱蹙眉,眸光不解的望向她。 “西漠陛下您这是在与我装傻吗?当日你的一群手下来东临找我救你的时候,就曾以永乐公主的性命相要挟,我这才与他们一同前来西漠,怎么,现在危机解了,所以不认账了?” “阿冉,你是说,是我的手下将你找来的?”莫子篱听了这么多,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心中了然的同时也伴随着一丝怅然。 的确,他怎么能以为她是专程为了他而来,这样的奢望,早在他将她拒绝的那一刻就该停止了。 “阿冉。” 他唤她,声音里满是温柔,一如当初那个在篱院里为花草浇水的少年,在某个清晨的早上回首,对她露出倾城的笑容。 “我发誓,日后我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欺骗。”他认真而郑重的对她承诺。 “我道歉,为我先前受蛊虫所惑而对你做的一切逾礼的事情。”他目光清澈而坦诚的看着她。 “所以阿冉,不要站的离我那么远。”他的话音带了一丝祈求,“这样会让我觉得,你真的彻底走出了我的世界。” 第四十一章 除了嫁你,还能嫁谁? “你我早就走向了不同的道路,这一点,你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白墨冉踟蹰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向他迈开了步子,她看着他,眼神清透无比,却再也寻不到他的影子。 莫子篱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又很快被他湮没在了眼底,他从床榻上坐直了身子,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白墨冉看懂了他的意思,却没有行动。 “我现在内力全无,打不过你的。”她在担心什么,莫子篱心里再清楚不过,从而主动开口示弱。 这话一出,白墨冉先是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 不过他的话对白墨冉的确起到了安心的作用,刚刚发生的事情,让她迄今还心有余悸,这绝对是她有生以来最惊慌失措的一次了。 “阿冉,对于我的属下瞒着我私自将你找来,我很抱歉。” 或许是因为蛊虫刚解,莫子篱的声音很是虚弱,但看着她的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有神。 “这时候说道歉的事,未免太晚,若是你心里对我真的有一丝歉意,那就告诉我,是谁对你下了蛊虫,你是堂堂一国之君,凭你的能力,断不会让自己陷入这般被动的局面。” 过去相处的十年,莫子篱虽然隐瞒了她很多事情,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论心智计谋,他绝对是个中翘楚,单凭他自幼在东临皇宫的隐忍、以及澹台宏对他的百般侮辱和折磨,他都不动声色便足以看出。 至于他的道歉,她并不需要。 冤有头债有主,她自会向那些算计她的人一一讨要回来! 她的问话一出,莫子篱陷入了一场长久的沉默。 白墨冉知道,他是在犹疑,她相信他既然对她承诺再不欺骗,便不会食言。 他现在所想的事情,怕只是要不要告知她事情的真相。 “师命难违。”半响,莫子篱才艰难的吐出这四个字。 “什么意思?”白墨冉紧追不放,目光闪过一丝凛冽。 莫子篱却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唇边溢出一抹浅笑,神情温和的看着她,在触及她眼中的寒意时,他本能的伸出手想要去抚她的发。 手刚刚伸出一半,对方却已经条件反射的将身子往后退了退。 他的动作一僵,却不过一会儿,便转了方向,落到了她的凌乱的衣物上,手指翩跹,有条不理的替她整理起来。 阿冉,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躲在她的怀里肆无忌惮、朝他撒娇诉苦的阿冉了。 “阿冉,我虽然被困于这座宫殿,但我也知道,秦夜泠现在的处境有多么的举步维艰,你在这个时候因为我从东临赶过来,断然不妥,现在我的危难已解,你该回去了。” 他的声音一如当年那般的宠溺,仿佛两人之间并没有经历过这波澜横生、物是人非的一年,“至于我的那些属下,我一定会替你好好严惩他们,替你出气。” “谁给了你代替我的权力?”白墨冉算是听出他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实则是想她离开。 她的心头突然就蹿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白墨冉成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了?若是她一开始不来西漠也就算了,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来到了这里,那就代表她选择了帮他。 他莫子篱应该是最了解她的人,应该知道如果她自己不想来,就有一千种不来的办法,无论何种威胁对她来说都无济于事! “得罪我的人,我必是要亲自教训的!” 她的语音坚定,不容任何人辩驳。 “阿冉……” 莫子篱还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子篱!”那人的声音有些焦急,在推开门之后又立即转身将门关上,匆忙的脚步声随即响起。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透过屏风,白墨冉隐约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渐渐清晰,直到那人越过屏风看到他们时,她所有的动作都突然消失了,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木偶,只能呆呆的看着他们。 白墨冉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实在是因为对方的反应太过强烈,从而让她审视了一番她与莫子篱现在的模样。 这一看之下,她才明白过来这位匆匆闯进来的姑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了。 只见他们两人的衣衫都凌乱不堪,床榻更是因为他们方才剧烈的对抗变得尤为惨不忍睹,最重要的是,她和莫子篱的嘴唇都破了,而且唇上染了血迹,看上去很是明显。 但是再明显,也莫过于对方为自己整理衣服,在她看过来的那刻,正巧停在她腰带在的手。 不对,她清楚的记得,在这姑娘进来之前,莫子篱的手还只是搁在自己的肩膀上,怎么一个闪神,他就换了个这么个暧昧的姿势? “你别误会,我们并没有……” 白墨冉实在看不下去那姑娘如丧考妣的神色,刚要出声解释,却有人不等她说完,很是独断的打断了她的话。 “潇儿,出了什么事情,让你这般慌张?” 李潇听到他的声音,才恍恍惚惚的回过神,但是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梦游一般的呢喃道:“子篱,你体内的蛊……解了?” “是。” 莫子篱温柔的对她笑了笑,白墨冉看的出来,他的温柔并非作假,对于这个女孩,他是真心的关爱,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这般如常的表现对于这个女孩来说,怕就并非好事了!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李潇的身子晃了晃,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白墨冉在一旁看着,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因为看到她,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用这样爱慕的眼神看着莫子篱,也同样,被他用一样的温柔狠狠的推之于心门之外。 于是,这是她第一次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在他错愕的目光下,她坚持解释道:“他的蛊虫是解了,不过不是用你所想的那种方法,我有我自己所喜欢的人,但不巧,并不是他。” 一瞬间,李潇仿佛从地狱挣脱,脸色渐渐好转了过来。 “不管怎样,子篱你的蛊解了就好。”李潇神智回笼后,疾步走到床榻旁,一边走一边匆忙道:“我方才得到消息,父亲怕是等不及了,不知道他今晚会用什么办法,一定会让你服从,我本来过来就是想透露消息给你,不过现在……” 李潇说到这看了眼白墨冉,虽然她说他们两人之间并没什么,但是她也并不傻,就算是莫子篱想让她误会,那能让她误会的对象,也不会是随便一个什么人就可以担当的起的。 “现在既然你的蛊已经解了,那事情就简单多了,这位姑娘,麻烦你先找个地方藏身起来,既然你能不惊动任何人来到这里,那必然武功不会低,但我的父亲也不是等闲角色,要是看到你在这里,怕是会多出许多麻烦。” 她的话音刚落,宫殿外面已经传来了响动,几人神情同时一变。 李潇再次看了白墨冉一眼,这一次不用她说她也明白了。 她抬头扫了一眼宫殿里的格局,最后寻了处最为宽广的檐梁一跃而上。 与此同时,李潇将莫子篱推倒在了床上,他刚刚失去功力,蛊虫刚解,正是身体最虚乏的时候,因此对她没有半点抵抗的能力,只能顺着她意躺在床上。 只是下一刻李潇所做的事情,让他惊得立即从床上再次起了身,语气再没有往常的温和,气怒道:“潇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想做的事情我向来阻止不了你,但是现在,我想要做的事情,你也别想拦我。”李潇声音坚定,看也没看他一眼,依旧速度飞快的解着自己的衣服,将脱下来的衣物胡乱的扔到各个角落,到得最后,上身竟是只剩下一件肚兜。 “李潇!” 莫子篱是真的怒了,早在李潇解自己的衣服的时候,他就已经转过了头去,再也没有看她, 无奈他碍于此时的身体状况,连发火的声音听上去也是软绵无力:“你这么做,是真的想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吗?” 李潇闻言再度愣了愣,随即“噗嗤”一声反倒笑了起来。 但是藏身于房梁上的白墨冉,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真切的悲伤。 “子篱,就算没有今天这事,你以为就凭我现在的身份,这辈子除了嫁给你,还能嫁给谁去?” 说完,她抬起自己的手,眼睛看着自己葱白纤嫩的手指,表情极为的复杂,随着殿外脚步声的逼近,犹豫到最后,她还是一狠心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甩掉了自己的鞋子跳到床上,掀起薄被,将自己指尖冒出来的血迹随意的涂抹在床单的一处。 她都跳上床了,莫子篱就算是想装作看不见也不行了,他转过头想让她从床上下去,结果就看见对方一大块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顿时又重新转过了头,推开了她想要自己离开。 “嘭”的一声,殿门被推开。 “啊”的一声,莫子篱也被李潇强硬的推倒在了床上,只是那声音是李潇口中发出来的。 来人速度极快的越过一切的阻碍,直直的走向了床榻的方向。 在那人绕过屏风的瞬间,李潇一个翻身,让莫子篱置于自己的上方,吻上了他的唇。 第四十二章 本色出演 内室的屏风之后,到处都是散落的衣物,床榻之上,女子的香肩半露,与身上之人正吻得火热,在见到有人闯进之后,吓得立即钻到了男子的怀里。 李戚夷猛然看到这样的画面,步子霎时顿住,随即想到自己身后所带的一帮人后,立刻转身走了出去。 “你们即刻退出殿外,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他的声音极为的空洞,还带着一丝沙哑,听上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是!” 由他带来的那些属下听到他的命令,齐齐应声撤了出去,无一人敢质疑询问。 待他们全部撤出殿外之后,李戚夷走到花厅的桌旁,替自己倒了一杯水独自喝了起来。 “李潇,你怎么就不明白,你不需要这么做!” 在李戚夷退出内室之后,莫子篱一下子就推开了李潇,移开视线看到床头的另一边,压低了声音极为恼怒。 相比于他,李潇则表现的很是平静,她从床榻上起身,赤脚走到地上,一件件的拾起自己的衣物穿戴整齐,期间还故意晃到他的面前整理自己的仪容。 “莫子篱,我还是那句话,我想这么做是我的事,现在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必须对我负责。”她俯身凑到他的耳边低语,末了见到他并不赞同的神色后,狡黠一笑,又加了一句,“如果你想让那位姑娘不再受蛊虫的折磨,就必须听我的,不然这蛊虫的厉害,想必,你自己是最清楚的了吧?” 果不其然,她这话一出,莫子篱脸上的表情变了。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体内的蛊会以这种方式解了,但是他很清楚一点,那只蛊虫并没有死,只是通过血液转移到了白墨冉的体内。 而母蛊在李戚夷的手上,蛊虫能不能解,完全取决于他。 而李潇的做法,恰恰是对目前形势最为有利的,任谁看了方才的那一幕,都会误会他们两人之间已经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要乖乖的配合我,毕竟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是不会让我受苦的。” 李潇见到他沉默不语的模样就知道他是妥协了,面上虽然还是笑意盈盈,但心中还是难免苦涩。 果然,她没有猜错,那个姑娘在他心中的份量着实不轻,至少她还从未见过他为谁退让过。 “下面怎么做,应该不用我教你了吧?”李潇短暂的伤神后看着莫子篱,莞尔一笑,突然用一根手指抬起了他的下巴,一副纨绔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状。 莫子篱立即拍开了她的手,眉头蹙的死紧,明明知道对方是有意借此机会调侃他,还是有些不舒服。 因为他不可能忘了,在他们两人做出那些事的同时,有一人还在房檐上看着他们,虽然只是做戏,但是也足以让他如坐针毡。 “滚!” 莫子篱转身背对着她,冷冷的吐出了这一个字。 还真是本色出演呐,李潇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叹着这一个字说不准就是他的真心话。 于是她随即也很本色出演的流了几滴眼泪,用手帕捂着脸就跑出了内室,一路头也不回的就欲跑出去,到得花厅时不出意外的被李戚夷给叫住了。 “潇儿!” 李潇也恰如其分的低着头抽噎着转过身来,抹了会儿眼泪之后抬头瞪着他道:“父亲你这下可满意了?你一石双雕的计谋终于达成,却陷你的女儿于万劫不复的深渊!” “潇儿,你和我说话现在就这种态度吗?” 李戚夷看到女儿对自己仇视的目光,心中顿觉不快,一张原本就干瘦的脸上皱起了眉,看上去尤为的可怖,就像是一层挂在骨架子上的皮。 “我是你父亲,也是他的师父,你喜欢他这么多年,他却对你视若无睹,我推你一把让你们两人修成正果,又有何不可?” 他说罢冷哼了一声,满脸的不以为然。 “你那是强迫,是威胁!你给子篱下蛊,让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与我有了肌肤之亲,他将来只会更恨我罢了!”李潇原本只是做戏,但此刻却真的是被李戚夷的话触到了痛点,越说便愈发的怒不可遏起来,“说到底,你不过是这些日子以来看子篱的功力大增,却又不受你的差遣,觉得他脱离了你的掌控,所以才想出这种恶毒的方法好废了他,让他安稳的当你的一个傀儡!” “当年他的命都是我救的,就算现在我要让他去死,那也无可厚非!”李戚夷哪里能容得别人在他的面前对他这般指责?之所以忍耐到现在,不过是因为这个人是他的女儿,“潇儿,你也别怪父亲,你毕竟是我的女儿,你的那点男女之情又怎么能比得过血肉至亲来的可靠?” “父亲,事已至此,你也不用说了。”这些话,李潇早已不知道听过了多少遍,幸好气怒之下她的理智尚存,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是什么。“父亲,如果你真当我是您的女儿,那就早些毁了那蛊虫,以避免我也饱受那蛊虫之害!” 李潇说完这番话,刚想要走,李戚夷的声音有些犹豫的响了起来,“那母蛊……” 李潇的心一沉,知道怕是事情有变,目光如炬的看着李戚夷,对方却是避开了她的目光。 “潇儿,其实今日我过来,是得知你前往这边,特地赶来阻止的,可惜我来的还是晚了一步!”李戚夷难得有几分理亏,所以始终没有看向李潇,兀自道:“那个母蛊,被你兰姨娘不小心弄丢了,所以……” “别跟我提那个女人!”李潇听到这个名字就止不住的怒火中烧,对李戚夷再也没有一丝客气,“我母亲去世的早,你要找个续弦,我这个做女儿的自当不会拦你,但你口中称之为兰姨娘的那个女人,甚至比我还小上个几岁!您若是想要将她娶进门也可以,那就等我被蛊虫折磨而死后,你再将杀害你女儿的人给娶了吧!” 李潇冷冷的看了李戚夷一眼后,便拂袖而去,再也没有和他多说一个字。 一直守在门口的那些手下一个个都是功力高深之人,当然也听见了着父女两的谈话,见李潇出来,俱是怕触了她的霉头,笔直的站在一旁充当人肉柱子。 李潇走后不久,李戚夷渐渐缓过神来,看了一眼她离去的方向后,就再次往内室走去。 莫子篱早在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起身整理好了衣物,闭上眼睛倚在床边的软榻上,好整以暇的等着他走进来。 或许是莫子篱并没有注意,又或许是李戚夷太过注意,以至于他一进来便瞧见了散乱的床榻上映着的一抹鲜红,心中很是咯噔了一下,才终于确定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害人终害己,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当真就没有过一丝愧疚?” 随着他的靠近,莫子篱还是没有睁眼,苍白的面容在身下墨色的软垫映衬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愧疚?”李戚夷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忽而嗤笑了一声道:“子篱,你大概是忘了,你进师门的第一天起,我就教过你什么!” 莫子篱闻言睁开眼看向他,眼中平静无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年你母亲被人陷害惨死,你父亲子嗣众多,根本不在乎多你少你一个,要不是我看中你的天资,将你从这皇宫带出来悉心培养,你能有今日?怕是能留有一个全尸就不错了!” 莫子篱渐渐抿紧了唇,手指开始无意识的敲打身下的木板。 “我看你是越过越怕事无能了!你被你父皇送到东临做质子的时候才几岁?那时的你尚有顾全大局、放长线钓大鱼的气量,可现在呢?你却连出兵东临这件事情都不愿意去做!” 出兵东临? 一直躲在房檐上严守以待的白墨冉眸光骤然一凛,心下有了计较。 “你回来,我助你登上皇位,你虽听从我的话娶了潇儿,但是你们成亲三个月,你却连她的一根手指都没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为了那个白墨冉吗?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倒还是个痴情种!你不愿意出兵东临,是不是也是为了她?” 说到这里,李戚夷的眼神愈发的阴冷污浊起来,“她的那招金蝉脱壳,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却不足以瞒过我,堂堂的一个软红阁主,居然能够使北寒投诚,东临换主,现在,竟还迷惑了我西漠国皇帝的心!这等的狐媚手段……改天,我必当也尝尝她的滋味!” “请您自重!” 莫子篱似是被压抑到了极点,再也无法忍受般,蓦地从软榻上直起身站起来,目光与李戚夷相对,嗓音低沉道:“我很后悔。” “后悔没有听我的劝诫?沦落到现在这地步?”李戚夷冷笑着看他,眼神很是阴毒。 “不。”莫子篱目光坚毅的回视他,眼中锋芒毕露,“我只是后悔,当年为何没有死在这皇宫,至少那样,我不会像现在一般爱而不得,亲手刺痛我爱的人。” 第四十三章 陈年旧事 李戚夷走了之后,屋子里面一片寂静,半天都没有人再说话。 良久之后,白墨冉终于从屋檐上翻身而下。 “阿冉,你该回去了,这里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莫子篱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声音再不复方才的冰冷温和如一汪春水。 “解决?”白墨冉理了理被压皱的衣物,转过身来看他,眉眼间满是对他的怀疑,“那你告诉我,你要怎么解决,且是在你现在功力尽失的情况下?而且你不要忘了,刚才你师父说了什么,你的性命是暂且无忧了,可以甩手让我走人了,可我的命还被别人攥在手里,怎么,你就这么希望我葬身荒野?” 莫子篱一愣,也想起了李戚夷与李潇的对话,倒也不说话了。 本来他对母蛊在谁的手上都不关心,早在白墨冉出现之前,他神智尚存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是现在…… 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必须将母蛊夺回,即使是与李戚夷反目。 “阿冉,我必定不会让这蛊虫危害到你的性命,只是现在的西漠,实在不便……” “不便我留在这?”她来这西漠才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已经听莫子篱说了无数遍想撵她走的话,只是对方表现的越是急迫,便越说明了事态的反常。 “在你那师父来之前,你对我这么说,我或许还会应了你,但是现在,我有必须留下来的理由。”白墨冉走近他,对他挑眉,神情坚决而认真道:“对于出兵东临这件事情,我觉得我有责任要探查到底。” 说完,白墨冉也不管他是个什么态度,转身迈步,直接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如今莫子篱武功尽失,李戚夷也如愿以偿,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在走之后也就将那浩浩荡荡的看管队伍给撤退了。 所以白墨冉走出宫殿的这一路都畅通无阻,没有看见半个人影子。 “白、墨、冉?” 还没等她走出最后一道门,有一人就叫住了她,从院落的一隅中走了出来,看样子是专程等着她的。 “李小姐。”白墨冉侧身,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对她礼貌的点了点头。 李潇见此,也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表现的既不友好也无敌视,最后只是平淡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可这里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我知道。”对于白墨冉波澜不兴的反应,李潇暗中有些气馁,她本想以气势压倒对方,好满足自己心里那么一点点的优越感,可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或许,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西漠,皇宫方圆十里处,一家酒楼的地窖中,一道身影小心翼翼的在各种酒架中穿梭,时不时的还打开一辆坛闻闻香味,那娴熟的模样,不由得让人觉得她并不是在偷喝,而是在酒楼里常年打杂的手下。 白墨冉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一会儿去看看这个,一会儿去看看那个,时不时还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来,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对孩子般的宠溺。 李潇在某个无意回头的瞬间捕捉到了她的这个眼神,整个人都是僵硬了,然后连连倒退了几步,抱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坛酒叫嚷道:“哎你别这么看着我,你得正确清楚地认识到我们两人现在的关系,你这样还让不让人好好的做情敌了?” 白墨冉这次是真的被她的话逗乐了,只见李潇的一双眼睛很是清澈,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懊恼,似是真的是被这种莫须有的烦恼所困。 “你把我当做情敌,可是你却不是我的情敌,所以我对你,自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相反,我对你很有好感。” 面对如此通透单纯的女子,白墨冉没必要说任何的客套话。 可这句话对李潇来说,杀伤力不可谓不大。 她盯着白墨冉很是认真的看了半天,最后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气球,整个人就差躺倒在了酒架子上。 有什么比你喜欢的人喜欢另一个人,而那个人却对你喜欢的人的喜欢不屑一顾还要来的伤人呢? 不过……有些事情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你说你不把我当做情敌,是说你不喜欢子篱?可是如果是这样,你又怎么会为了他千里迢迢的赶到西漠,更甚至你为了帮他解蛊,不惜坏了女儿家的名节,甚至将蛊虫引到自己的身上?” 看来这姑娘对她的防心还挺重。 “李小姐,我是千里迢迢赶来救他不假,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就喜欢他,难道男女之间,除了爱情,就不能有其他的感情了吗?子篱对于我来说,现在,更多的是亲情。”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直视李潇,以表示自己内心的坦荡。 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对子篱的感情早就悄悄地转变了,当初那种心动羞赧的情绪,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了,只是她与他之间十年的相依相伴,即使当初是刻意勾勒出的假象,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了。 “而且,论起女儿家的名节,李小姐你似乎比我损失的,要多的多了。” 在宫殿的屋檐上,她与子篱之间的火热举动她可都看的清清楚楚,要是放在以前,她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子篱被一个女子强行压倒在床上任人宰割的场面的,那感觉简直是一种亵渎,可是由李潇做来,她却很奇怪的觉得画面异常的和谐。 李潇看到她眼底暗藏的戏谑的笑意,撇了撇嘴,就近抱起手边的一坛酒,打开瓶塞仰头就豪爽的喝了一口,方道:“你与他是损坏名节,我与他,那是名正言顺,所以,应该的。” “什么意思?”白墨冉不解。 “因为我是他的皇后啊!”李潇砸吧了一下嘴,歪着头对她笑道:“一个空有其名的皇后。” 白墨冉立即想起她赶往莫子篱住处时路过一个宫殿所听到的话,当时只觉得那女子言语之间颇有正气,却不想原来就是李潇。 白墨冉没有接她的话茬,她看得出来,虽然李潇说是这么说,但是她的神情中却没有半点的忧伤矫揉之色,既如此,她也不用做些无谓的安慰。 见她手中拿了坛酒,她笑笑,亦是从身侧挑选了坛酒取下盖子,对她举了举坛子,随即仰头喝了一大口。 李潇立刻开心了,原先她还在想白墨冉看上去温温和和的,不像是能洒脱饮酒的人,但现在看来,她纯属瞎担心了。 “我总算有点知道子篱为什么喜欢你了。”李潇抱着酒坛,就近找了处干净点的地面,席地而坐。 白墨冉也跟着她坐了下来,并不赞成她的话,“你错了,其实他也并不是那么喜欢我,曾经我也与你一样对他存有爱慕,甚至对他表过情,可结果却是被他拒绝了,现在想来,或许比起儿女之情,他更在意的是这江山权势罢了。” “你向他表明过自己的心迹,他还拒绝了你?” 李潇本欲喝酒的动作随着她的这句话一起僵住了,半响才僵硬的扭过头来看她,眼中满是诧异,在得到白墨冉肯定的回答后,是一脸绝望的表情。 “他得是多喜欢你,才会拒绝你的心意?”李潇低下头去,情绪一瞬间很是低落,说话的声音也是低不可闻。 “白姑娘,其实我没有错,错的人,一直是你。” 李潇再次喝了一口酒,咬了咬唇,似乎是在心中下了什么决定,不等她回答,自己便打开了话匣子。 “如果说,他去东临之后的岁月里,都是由你陪他度过的话,那在这之前,在西漠的时候,他则占据了我全部的生活,或许你在来西漠之前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的存在,但是你对我来说,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我的父亲是李戚夷,西漠国的丞相,同时也是幽冥门的门主,所以如果是我想要知道些什么消息,也算不得太难,故而子篱在东临的许多事情,虽然我没能陪他一起经历,但我也能知道个十之八九,从而,我也听闻了你的一些事情,当然,你的真实身份,也瞒不过幽冥门的眼线的。” “从小我就知道,我的父亲是个利欲熏心的人,即使他已经坐到了丞相这个位置上,他也仍不满足,总想往那最高的位置上爬,可惜,先皇的子嗣众多,就算他再如何盘算,也不可能将这些皇子一一杀尽,更何况,他的身份权势本就已经很是显赫,先皇对他早有防备之心,又怎么可能容许这种事情的发生?所以,父亲他只能选择迂回战术,想要从皇子们的身上下手。” “所以,当时势单力薄的子篱就变成他最佳的选择?”白墨冉虽然没有刻意调查过莫子篱先前在西漠的经历,但是在和他相处的这些年里,也会听他偶尔提到一两句,所以大体还是了解的。 “不是的。” 谁料,李潇却是否定了她的猜测。 “其实一开始父亲选定的人不是子篱,而是另一个皇子,虽然子篱那时候还很小,但是父亲却已经看出了他骨子里的倔强,这样的人,并不适合他操控,相反他选中的那一位不受控的皇子,性子软弱,母亲又失势,对他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既然这样,他后来又怎么会愿意放弃这么好的人选而选了子篱?” 白墨冉问话仿若一根刺扎进了李潇的心里,令她不得不想起她第一次见到莫子篱时的模样,她锦衣玉食,他衣衫褴褛,她还比他小一岁,可他外表看上去却与她差不多大,明明内心恐惧到极点,却倔强的抿着唇,被父亲抱在怀里,一言不发,那时候,他才三岁。 而她开始记事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她与莫子篱的初见。 “因为子篱的母亲死了,而没有母亲的孩子,就像是失去了根的浮萍,那个时候,人心最脆弱,也是最容易趁虚而入的时候。” “可是,这同时也是人的防备心最强的时候,我很好奇,你的父亲是以什么样的理由说服他的。” “最简单,也是最卑劣的方法。”李潇脸上的笑意在不知不觉间早已消失,剩下的满是伤感的情绪,“他用仇恨蒙蔽了子篱的心,让他还没有学会爱,就知道了什么是恨。” “白墨冉,你无法想象,一个三岁的孩子,在幽冥门的秘密训练室里,看着那些杀手互相撕杀、鲜血飞溅的场面,却眼也不眨的场面是怎样的诡异与压抑,那种感觉,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 李潇说到这,忍不住再度举起自己手中的酒坛喝了几大口,想压制住自己心里泛起的痛意。 白墨冉看着自己手中的酒,却再也喝不下去,干脆放下了酒坛,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如果像你说的一样,那时候子篱三岁,那你不过两岁,才两岁的你,你父亲怎么可能让你去到那种地方?而且……两岁的孩子,真的能够读懂人的那么多的情绪吗?” “这点你大概想错了,我的父亲,从来就不是懂得疼爱儿女的人,自我出生以来,我就是闻着血腥味长大的,用他的话来说,他不需要一个较弱无能的大家闺秀,他李戚夷的女儿,可能随时都要面对刀光剑影,至少不能死在别人的手里。”李潇的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很快又被她不以为意的淡化了,“不过,你说对了一点,那时候的我,的确不存在解读表情的能力,所以等我在成长中明白过来何为喜怒哀乐时,我才更加的痛心疾首,却又无能为力。” 白墨冉陷入了一阵沉默,她原以为子篱作为西漠的皇子被送到东临做质子,受人欺凌,已经是她觉得最大程度的不幸了,却不想原来这些与他在西漠的遭遇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也难怪,她足足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换来了他对她彻底放下心防。 “照这么说来,其实你是会武之人?”她的言行举止的确有异于普通女子,有着一种利落的洒脱,可是,不管是气息还是步伐,她丝毫感觉不到对方的内力。 “嗯,原本是。”李潇的语气很平静,没有避讳这个话题,“不过在嫁给子篱之前,我自废了功力,所以现在,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为什么?”自废武功,这样的事情,就被她如此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使得白墨冉非常难以理解。“你嫁给子篱和你会武功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要的关联吗?” “就如你今天所见到的那样,我父亲是一个手段非常阴狠的人,他为了让子篱完全的被他掌控,不惜用蛊虫废了他多年的功力,所以我不能保证,哪天他也会对我出手,我不想哪天一觉醒来,看到子篱亲手被我所杀,那怕是想一想,都是我不能承受之痛。” “所以,你仅仅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可能,就这么……”白墨冉看着她,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 与她比起来,自己曾经对莫子篱的爱意,就像是以卵击石,是那样的单薄而脆弱。 “阿冉……我可以叫你阿冉么?”李潇像是没有察觉到她心中的波澜,忽然间对她展开一个明媚的笑容。 对于她这么快的情绪转变,白墨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便听她接着道:“其实我很感谢你,还给我一个这样的子篱,虽然他的心中尚且没有留有我的位置,虽然他依旧封闭着自己的内心不让任何人窥探,但至少,他是鲜活的。” 白墨冉彻底哑然,为她的话里的真诚,以及她眼中真实存在的幸福感。 “至于你身体里的蛊虫,你放心,我说什么都会将那个母蛊给你解决掉的,都是白婷兰那个贱人!她肯定是知道了我父亲的计划,所以才想要置我于死地!我绝对不会……” “等等,你说的那个人,她叫什么名字?”白墨冉的神经因为听到那个名字而彻底的绷紧。 “白婷兰……啊!”李潇看着她瞬间变了的脸色,忽而也联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惊呼出声。 第四十四章 故人敌人? 这一天李潇一直喝到了深夜,到得最后,大概是外面的酒楼打烊了,酒楼的伙计下地窖来巡视了一趟,发现了她们两人,一惊之下想要叫人过来,但大概是看她们两人是女子,还是忍下了。 白墨冉没有办法,只能付了银子,背着李潇从酒窖里出来。 她只能庆幸自己的记忆很好,还没忘了回皇宫的路,一路用轻功带着醉的不省人事的李潇潜回了她所在的宫殿。 这一路上,白墨冉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功力有了显著地增长,即使带着一个人飞檐走壁,也不觉得有半分吃力。 看来,是子篱的功力在她的体内起效了。 白墨冉想到这一点,心情很是沉重,这也说明,是蛊虫在她的体内扎根了。 “你……皇后……我……” 白墨冉刚刚带着李潇从窗户口窜入屋中,就正好和里面的小丫头撞个正着,她看到白墨冉,先是一惊,随即又看到了李潇,又是一喜,最后看到这两人在一起,整个人都有点懵,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白墨冉在心底叹了口气,想着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的丫鬟,不过,这样的性子正对她的喜好。 “你去打点水,最好煮点醒酒汤过来。”白墨冉把李潇扶到床上安置好,回头吩咐着还有些呆愣的小丫头。 小丫头听到这话,呆呆的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点点头跑出去了。 白墨冉摇摇头,看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不安分的李潇,只觉得头大如斗。 她看见不远处的桌上放着茶壶,又见李潇脸上红的厉害,想要过去倒点水先给她喝,压压她的酒劲,可谁知道她身体还没离开床榻,这厮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半分也不放开。 “李潇,你给我放手!”白墨冉无奈到了极点,只能奢望她还能有些意识,听到她的话。 不过对方听到是听到了,可是却没有听从,不但没有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还不满的嘟囔着:“唔……你别走么!陪我睡!” 白墨冉只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这位姑娘,水我打来了,醒酒汤还要过一会儿才能煮好,你还有什么吩咐吗?”小丫头的手脚很快,没一会儿就端来了一盆水,进来好奇的打量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白墨冉被李潇抓着手不肯放,又不能强硬掰开她的手,那样势必会弄伤她,只能随她去了。 “我叫莺语,是皇后的贴身丫鬟,只是不知道姑娘你是……” 莺语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实在是她摸不透李潇和白墨冉的关系,她不仅是李潇的贴身丫鬟,从小更是与李潇一起长大,所以对于李潇的事,她就算不能全部知晓,但也能知道七八分,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和她走的这么近的人来,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也怪不得她会奇怪。 “白墨冉。” 在看到莺语打量自己的眼神时,白墨冉已经猜测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毫不避讳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是李潇的贴身丫鬟,要么就是知道的事情很少,要么就是几乎知道一切事情,既如此,她也不必解释上那么多。 果然,她才说出自己的名字,就见到这莺语脸上的表情复杂莫名的变了几遭,看来平时是没少听过李潇提过自己。 “你用帕子湿点水替你家主子擦擦脸吧,我这情况你也看见了,实在伺候不了她。”白墨冉说着,还抬了抬自己被抓的手,其结果是李潇的另一只手也抓了过来。 如果白墨冉没看错的话,在那一刻莺语的嘴角莫名抽搐了几下。 “白姑娘,辛苦你了,皇后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莺语一边替李潇擦拭着脸,一边向白墨冉有礼的赔罪。 白墨冉听到这话,微抬了眉梢,若有所思的看着莺语。 看来之前,是她看走眼了啊,这丫头哪里是不精,简直就是谨慎到了极点,几句话就将她疏离了开来。 不过这样也好,李潇这样的性子,要是再放一个大大咧咧的丫鬟,这皇宫就有得遭殃了。 白墨冉对她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话。 当第二日正午的阳光照射进屋里的时候,李潇终于从睡梦中苏醒了,她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坐在自己床头,正在翻阅着书册的白墨冉,顿时睡意全无,从床上鲤鱼翻身坐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潇的问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白墨冉没有回答她,只是眼神从她的脸上渐渐往下,最后落到了一处。 李潇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自己的手正死死地握住人家的手腕。 她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顿时松开了手,就感觉到自己的手掌有些酸痛,正在疑惑这是怎么回事时,就见到对方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紫色的淤血,与其周围白皙的肌肤相衬,显得格外的刺目,也愈发彰显了自己的恶行。 她这到底是抓了人家的手多久,才会有了这样的效果啊…… 她的问话还没出口,莺语就已经推门而入,在见到李潇醒了之后,欣喜溢于言表,随后见到一旁的白墨冉,表情这才收敛了一些。 “娘娘,你以后可不能再喝这么多酒了,你可不知道,你昨天喝醉了以后,大概是把白姑娘当成了陛下,一直抓着人家白姑娘的手不放,白姑娘没有办法,也只好陪着娘娘你睡了一晚上,不过大概也没能睡好,现在娘娘您醒了,还是让人家白姑娘快点回去休息吧。” 白墨冉本来就打算离开的,但是听着这丫鬟口中一口一个白姑娘,又明里暗里暗示着李潇和子篱亲密的关系,不由得觉得好笑,反倒是起了逗逗她的心思。 李潇虽然性格直率,但是也不傻,更何况莺语本来就是故意说给白墨冉听的,言语中的意思很是直接,她当然能明白过来她这是在拐着弯的赶人了。 “这可不行啊,你家娘娘都让我白白陪她睡了一夜,又将我的手折腾成这样,我怎么就能这么离开呢?”白墨冉说着,还故意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那白姑娘你想要如何?”莺语听出白墨冉的言外之意,眼神防备的看着她。 “我的要求其实也不高,只要你家娘娘不阻扰我与陛下之间的事情就好了。”白墨冉也正襟危坐,嘴角含笑的看着莺语,顺便还笑问了李潇一句:“你觉得怎么样?” 李潇看也知道这是白墨冉故意在欺负自己家的丫鬟,刚想说让她不要闹了,谁知道莺语已是气极,怒道:“白姑娘未免也太会开玩笑,这么点小恩小惠就想插足到娘娘与陛下间,简直是无稽之谈!” “是么?”面对她的气怒,白墨冉不动声色,忽而敛了嘴角的笑容,冷冷道:“既如此,那也别怪我不客气,我想你也知道我与陛下之间的关系,他要是知道我受了伤,且还是皇后弄伤的……怕就是我想解释,他大概也不会觉得这是偶然吧?” “你!”莺语没想到白墨冉会来这么一招,顿时被她的无耻气的说不出话来。 的确,要是她直接去见陛下,只要将这件事情随随便便的添油加醋,都会将小事变大,恶化娘娘和陛下之间的关系的! “好了!阿冉,你就不要再欺负莺语了!她只知道子篱喜欢的人是你,又不知道你的为人如何,自然不会像我一样对你释怀。” 李潇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出声打断了两人无聊的对话,她怎么之前就没有看出来,白墨冉还有这样不厚道的一面? 白墨冉见此,虽然觉得遗憾,也只能耸了耸肩就此罢手。 “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莺语听到李潇这话时彻底茫然了,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倒也不再针对白墨冉了。 “意思就是阿冉从今以后就是和我们在一条船上的人了,所以莺语,你们俩就不要窝里斗了。” 李潇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白墨冉身边,很自然的将胳膊搭到了她的肩上,不过白墨冉随即就又躲了开来。 无事献殷勤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哎呀,昨天你问白婷兰什么事情来着?”李潇突然揉揉额头做失忆状。 白墨冉默,眯着眼瞅李潇,对方全当没看见。 白墨冉暗自咬了咬牙,主动抬起李潇的手,再次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李潇顿时乐开了花,愈发觉得白墨冉可爱起来。 莺语看着两人这样的互动,什么都不打算问了,心里只有一句话:成!这两人都一个德行! “莺语,你也别看戏了,还不准备点吃的来,我们早膳都没用,这会儿都饿死了!”李潇看着她不乐意了,这死丫头真是被她惯得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午膳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传膳了,也不知道是谁昨天喝的神志不清,今天叫都叫不醒。”莺语瞥了她一眼,一路不满的嘟囔着出去了。 “嘿……”李潇看着她的背影,放下了搭在白墨冉肩上的手,开始撸袖子。 “她也没说错,你不用这么义愤填膺。”白墨冉说着还举了举自己的手腕,提醒着她的恶行昭彰。 李潇瞬间没了气焰,颓废的坐回了床上,正巧坐在了白墨冉看的那本书上。 “西漠图志……你看这个做什么?”李潇拿起她已经看了大半的书,随便翻了几页,就被她不感兴趣的扔到一旁去了。 “以后总归会有用处的。”白墨冉瞥了一眼被她丢弃的书,没有对她多说。 用膳间,李潇总算开口对她说了有关于白婷兰的事。 “要不是你昨天特意提起她的名字,我都没有想到这层关系,虽然我因为子篱所以对你的消息也很关心,但是也没有事无巨细到你身边的每个人,更何况,我怎么知道你那个妹妹放着好好地东临不呆,会跑到西漠来?” “你没想到也是正常,换做谁都不会想到的,只是我很好奇,她到底是怎么就成了你父亲的人了?” 说起来,白婷兰比她还要小两三岁,居然跟了一个年近五十的人,而且那人的长相,昨晚她躲在屋檐上也觑见一二,称之为可怖,一点也不夸张。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钱、因为权呗!不然还能因为我父亲长得好看?”李潇十分不在意的翻了个白眼,又上下打量了白墨冉一眼,由衷的感叹道:“真是从头到脚都看不出有哪一点像姐妹。” 白墨冉夹菜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我父亲是在一次完成任务的时候碰到白婷兰的,他最喜欢选那种被逼到绝境无路可走的人入幽冥门,因为那样的人,在经历过濒死后,才更加会懂得死的可怕,也不会愿意重蹈覆辙,所以一开始,他只是打算将她当杀手训练的。” 对于这样的解释,白墨冉还是能接受的,白婷兰在右相府养尊处优惯了,再怎么厉害,懂的也就是些琴棋书画,想要一个人在外面生存,出了逼良为娼,简直难于上青天。 “那后来她怎么就成了你父亲的妾了?” “说起这点,我也不得不佩服她了。”李潇夹起一块脆骨,在嘴里咬得嘎吱作响,似乎这样才能解她的心头之恨,“每一个幽冥门的人,在进幽冥门之前都会有一个和门主单独相处的机会,许多人,一生也就这一次机会,通常这个时候,我父亲都会满足他们一个要求,例如安顿好他们家人或者给予钱财什么的,为的也是巩固他们的忠诚。” “而白婷兰,就是趁这个机会,爬上了我父亲的床!” “娘娘,你可咬慢点,别再伤到自己的牙!”莺语这个时候在旁边悠悠的提醒。 李潇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夹了一块硬骨头,差点就一口咬下去了。 “你父亲门下有这么多的人,想要用这种办法达成目的的人应该不少,怎么就她成功了?”白墨冉还是不能理解。 “谁知道!或许是我父亲长得实在太丑了,以至于没人敢呢?”李潇不以为然,话语间满是对李戚夷的不屑。 白墨冉知道从她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开始专心吃起了饭。 “对了,下午或许还可以给你看场好戏。”李潇突然对她神秘一笑,似是想起了什么,心情大好的继续吃了起来。 ** 夏日的午后本该最是炎热,但是在西漠的这片绿洲上,白墨冉却没有感觉到特别的热,反而有些微微的凉爽。 这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要知道,在外界的传言中,西漠虽不如北寒那样荒凉,但也是一块旱拔之地,所以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西漠相对来说比较和平、没有人肖想的原因所在。 “等会儿呢,你就呆在屏风后面不要出来就好,看我怎么教训那个贱人!”李潇嘱咐着白墨冉,面上尽是得意之色。 对于李潇现在的心情,白墨冉很是能理解,但她更想近距离的观察白婷兰。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可以装作是你的丫鬟,这样看的会更清楚。” “我也想让你陪在我身边,可是那样你必须要易容,但是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李潇有些犯愁的看着她,且最关键的问题是,她易容的手法并不怎么样。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白墨冉朝她笑了笑,然后仔仔细细的观察了莺语一会儿,便躲到了屏风之后。 李潇看着她的这一番举动很是摸不着头脑,刚要出声询问,就见对方已经从屏风里走了出来,等到看清楚她的相貌时,不由得长大了嘴。 “莺语,接下来可能就要麻烦你找个地方藏好了。”白墨冉没有去看李潇惊讶的表情,转身叮嘱莺语,就见对方愣愣的看了她好久,这才点了点头。 只是她前脚刚走出去,后脚就被白墨冉给拉了回来。 她转过头不解的望着她,就见她脸上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急迫道:“有人来了!” 第四十五章 幽冥心法 “潇儿,今天这么着急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白墨冉前脚刚让莺语藏好,后脚熟悉的声音就已经在身后响起。 她绕过屏风站到李潇的旁边,朝着那人看去,乍看之下,还以为是自己弄错了。 眼前的人穿着大红纱衣,目光所及之处,只要是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无一不佩戴着金银首饰,脸上更是浓墨重彩,整张脸都被妆容所掩盖,几乎看不出她本来的面目。 这样打扮的程度,比起当初的三姨娘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别提让人联想到曾经那个素雅清娴的相府三小姐了! 白墨冉低垂了眉眼,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虽然她已经知道两人之间并没有半点的血缘关系,但是再怎么样她也曾是右相府的一员,现在沦落至此,又何尝不在反射着右相府的现状? “放肆!潇儿是你可以叫的吗?而且,一定要有事才能请你过来吗?” 李潇一看到白婷兰,就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再加上现在母蛊还在她的手上,心中更是将其痛恨到极点,自然没什么好口气。 “本宫想你了,便叫你过来了,我听父亲说,你这替人按摩的手艺是极好的,正巧我近日觉得身子酸软的厉害,你便过来替我揉揉吧!” 李潇说着,整个人配合着软倒在了坐椅上,一副虚弱到不行的模样。 白墨冉在一旁看到她的表现,唇边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 白婷兰听到她这话,脸色有些变了,她为李戚夷做的那些,完全就是为了讨好,已经是委屈了自己,怎么可能还送上门来伺候李潇? “真是不巧,虽然我也很想为娘娘排解体乏,但是就在今日,我刺绣的时候一不小心伤了手,到现在还痛着,怕是就不能为娘娘效劳了!” 不可不说,白婷兰就是有着瞬间撩起人火气的本领,特别是此刻她说话还用着一副娇滴滴的腔调,听的李潇这是里外都不舒服,也不与她维持表面和平了,一下子就爆发了。 “哟!被针扎了一下伤到了?那可真是有够不巧的!”李潇冷笑了一声,脸上骤然冷若冰霜,坐直了身子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不过本宫现在就是不舒服,就是要你替本宫效劳怎么办呢?今日,就算你的手废了,本宫的旨意你也得照做不误!” 白婷兰顿时抬头瞪着她,眼中毫无惧意。 “哼,看你这样子,还不服了?” 李潇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身子微微往后倚了倚,对一旁的白墨冉吩咐道:“莺语,替我上去掌嘴!” 白墨冉在一旁看戏看的好好的,突然被点了名,还是让她去做这样的事情,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过来了心态,步履悠闲地朝着白婷兰走去。 白婷兰看着莺语,面上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丝毫不觉得对方会拿自己如何。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打到她的脸上,干净利落、响亮清脆。 李潇在心里吹响了口哨,对白墨冉的这记耳光很是赞赏。 “你竟然敢打我!”白婷兰被这记耳光打懵了,捂着脸许久才反应过来,不敢相信的看着白墨冉。 “奴婢只知道遵从娘娘的命令行事,其他的事情,奴婢一律不管,也管不着。” 白墨冉看着白婷兰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暗中将手悄悄地放到了身后。 这一巴掌,她下手不轻,以至于她的手到现在也有着微微的刺痛感。 要是换做以前,就算白婷兰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就算她知道白婷兰不是她的妹妹,她也不会对她下得去手,因为她怎么样都是从右相府出来的人,她始终会念及一点旧情。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她再明白不过,因此,她也不会再有任何一点心软。 “李潇,你可别忘了,那只母蛊可还在我的手上!如果我消息没错的话,昨天你已经和莫子篱圆房了吧?那子蛊现在在你体内的滋味如何?” 白婷兰像是也知道和一个丫鬟计较没什么意思,所以也没在白墨冉的身上多放注意,她捂着脸,怒视着李潇,嘴角的笑容狰狞而又狠毒。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点,李潇愈发火冒三丈。 要不是白墨冉,那蛊虫现在说不定就真的在她身上了,到那时,自己还真就成了任她宰割的绵羊了! 只是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别说她现在认白墨冉这个朋友,就算白墨冉真是她的情敌,她也不能放任对方不管的,因为最后伤心的,只会是子篱。 “白婷兰,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将你如何,你以为,今天我能这么顺利的召你进宫,是因为什么?” 被激怒的李潇语气反而没有那么张狂,透着一股令人怵然的冷沉,而这样的态度对于白婷兰来说,反而更加的有效。 果然,白婷兰的脸色变了。 她与李潇不和这一点,李戚夷一向是知道的,所以以往每当李潇想要召她进宫,李戚夷都会以各种名义帮她拦下她的传召。 可是这次,从她收到消息到进宫这一路,都没有见到任何人的影子,就好像大家都不知道有这事。 本来她还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现在被李潇这么一提,这才惊觉异常。 “白婷兰,有时候人呐,还是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的好。”李潇一边冷冷的看着白婷兰,一边继续往她心口上撒盐,“你以为,我的父亲真的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非你不可了吗?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就连当初我的母亲,都没有做到这一点,你还以为你能创造出个奇迹出来?”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可能?你母亲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 白婷兰神色倨傲的抬着头看她,脸上不加以掩饰的得意,在她看来,李戚夷现在对她很是宠爱,想要让他对她言听计从,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是么?那你可能大概不知道,我父亲修习的幽冥心法,首要要求就是断情绝爱吧!” 这一句话,就如同一道响雷,炸响在了两个人的耳畔,另一个人,就是白墨冉。 如果李潇说的是真的,那么子篱是她父亲的嫡传弟子,与他修习的肯定是同一种内功,那是不是也代表着,他也必须远离七情六欲? “修习他们这种幽冥心法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六根清净,一旦动了情,就仿佛一滴墨水混入了一汪清水当中,看似不怎么严重,但实则已经破坏了根本,用情越深,对他们的伤害也就越大,到了一定时日,两者相冲突,甚至会危及性命!” 在李潇话语间,白婷兰的脸色一变再变,她完全没有想到,李戚夷居然修习的会是这样的一种内功。 “所以到现在你还觉得,我父亲那样的人,会为了你这么一个女人,放弃他一生的功力?” 李潇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白婷兰,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抛却一切的恩怨不谈,她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为上乘。 “那又如何,就算我一辈子都不能让他爱上我,但至少现在,我在他的心里,还是有着一定位置的!这一点,就连你也别想否认!” 这一句话,将李潇先前对她的最后一点期待也抹灭了。 她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眼中是全然的轻蔑。 “或许,我应该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才能让你彻底的死心。”她走近白婷兰,凑到她的耳边对她低语道:“你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是被我父亲亲手杀死的!因为那时候,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对母亲那种恰到好处的感情,而我母亲临死前最后的遗言,就是让他照顾好我,所以你认为,与你比起来,是你重要,还是我重要?” 她的话让白婷兰蓦地睁大了眼睛,咬着唇不甘心的看着李潇。 她跟着李戚夷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他的秉性还是有些了解的,综合李潇刚才的话,如果一个女人,能让他喜欢到宁愿亲手杀了她的话,那就代表,他对那女人已经喜欢到自己所能付出的最多境界了,而为了不影响自己的权势,他只得忍痛割舍。 而面对这样的一个女人,他的心里必定是愧疚的,而为了弥补他的愧疚,他也必然会尽力去达成她临死前最后的要求,更何况,李潇本就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们间的血缘关系,是任由谁都比不上的。 只是……那又如何! “就算你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又怎样,只要那只母蛊在我的手上一天,你就一天不得安宁,我倒要看看,在蛊虫的折磨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说完,白婷兰抬手抚了下自己到现在还火辣辣的脸,恶狠狠地瞥了白墨冉和李潇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李潇看着她从自己眼前离开,也没有开口制止她,因为她这次叫她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一是为了给她个下马威,好让她收敛些;二是确定了,母蛊的确在她的手里。 至于怎么从她的手中拿回母蛊,这就要好好谋划谋划了。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白墨冉,语气歉疚道:“阿冉,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母蛊给找到的,就算找不到,我也不会便宜那个贱人,一定杀了她为你陪葬!” 白墨冉本来听着前半句还觉得挺感动,但是听到后面,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我还真的是得谢谢你了!”白墨冉摇摇头,自己却没有把这蛊虫的事情看得太重,大概是因为从昨晚到现在,她还没有一点感觉,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也就无从怕起。 莺语从屏风内跑出来,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眼睛越瞪越大,刚要说话,就被李潇一个白眼翻了回去,态度坚决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和陛下之间不是你想的那回事,你出去吧,我还有事要和阿冉说。” 莺语看了看李潇,又看了看从白婷兰走后就恢复原貌的白墨冉,见她也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只能忍着一肚子疑惑退出去了。 谁是主谁是奴,这一点她还是认识的很清楚的,虽然平日里的相处她可以有些逾越,但是在这原则性的问题上,她还是很是遵从的。 “昨天一晚上还没有和我说够吗?怎么,又想和我说什么?” 莺语走出去以后,白墨冉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两人之间相处好似多年的挚友,完全没有一点见外的痕迹。 “这话应该是由我来问你吧!难道现在,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问我的吗?我可是为了你特地把莺语给支开的哦!”李潇双手捧着脸,笑的像一只假装纯良的狐狸。 “子篱他……与你父亲的情况也是一样的?”既然对方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那她也不再矫情,直接将自己的猜测问了出来。 虽然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爱慕着莫子篱的小女孩,但是有些事情,该弄清楚还是要弄清楚,不能因为它过去了就当成没发生过。 这样,对她,对子篱,都不公平。 得到的,自然是肯定的回答。 “是,其实刚才,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对白婷兰说出来,那就是能修习幽冥心法之人,大多都是命格较为强硬之人,这也是父亲在子篱母亲死后,转而看上他的原因之一,而这样的人若是喜欢上一个人,对方有很大的可能非死即伤,如果说我父亲是因为怕对我母亲的感情而影响到自身,那么我想,他拒绝你的原因和我父亲不会一样,他是怕,自己的命格会伤害到你,再加上若是到时候他用情至深失去了功力,幽冥门的人必然不会放过你,到时候他将你卷入泥沼又无力保护你,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斩断你的情丝。” 李潇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异常,但还是难免带了些苦涩。 什么时候,他能将这样的心思放一点在她的身上,哪怕只是十分之一,她也心满意足了。 白墨冉听到李潇的这番话没有出声,她心中的感觉很是复杂,换做是一年以前,她怕是会不顾一切的扑到他的怀里,告诉他是什么样的命格,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与他同生共死。 可是现在,她内心更多的,是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和心疼,就如同当初她看到破云一样,很自然的就会为他担心,为他付出。 “现在,他失去了武功,要是放在旁人看来可能觉得这是个巨大的噩耗,但是于他来说,说不定还会觉得解脱,因为这样,他便可以真正顺从自己内心的感受了。” 李潇本来是想为莫子篱在白墨冉的面前开脱,但说着说着,她忽然觉得不对劲,好像大概也许……在这件事情当中,真正悲剧的人是自己才对。 她看着白墨冉,话音已经有些委屈飘忽,“而且,这次是你解了他身上的蛊,他已经经历过那样的痛,他又那么喜欢你,务必不会让你再承受像他一样的痛楚,怕是这次说什么,他也不会放你轻易离开了。” “这点你就说错了,昨天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已经赶我走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白墨冉很是急迫的为自己辩解,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莫子篱对自己,并没有李潇口中说的那样喜欢。 “那是关心则乱,事情刚刚发生,他又武功尽失,我父亲又在那个时候添乱,当下他大概是觉得没有什么地方比这西漠更危险了,才会急着让你回去,但是现在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有足够的时间冷静,你可以去试试,看他还会不会让你就这么走。” 白墨冉看着李潇,对方眼中的笃定,让她心口愈发的慌乱起来。 第四十六章 出兵东临 与此同时,在离她们不远处的宫殿里,莫子篱正在屋中打坐。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内力已经尽数失去,但是骨子里的那份执拗,还是让他一遍一遍不死心的调动着内息,想要期盼哪怕能够感应到一丝的气息。 可是直到日头偏西,他还是没有成功。 他的身体自小就不好,直到开始习武之后,有了内力的支撑,才开始渐渐有了好转,现在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功力,他的身体变得极度的虚弱,仅仅是打坐这么一会儿,就已经让他汗湿了衣衫,面色也如纸一般的苍白。 或许,他是该面对现实了。 莫子篱的心头涌起了一股绝望,完全是出于惯性的,开始运行了最后一遍的心法。 周围是一片诡异的安静,唯有飞鸟越过屋檐时会发出一两声啼鸣。 忽有一阵风吹过,将宫女们的玩闹呢喃声带入他的耳中。 莫子篱猛地睁开了眼,前一刻还是绝望的他,在这一刻心里涌现出一股不可置信的喜悦。 虽然现在,他的体内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内力,但是却清晰地感觉到,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生于虚空之中,以缓慢的速度,正一点一点填补他枯竭的丹田。 原本虚弱的身体,也因着这股神奇的力量,渐渐的好转了起来,让他整个人都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怀着试探的心思,莫子篱再度闭上了眼睛,继续默念起幽冥心法。 这次,他特意将自己的注意放在了李潇宫殿所在的方向。 “这个白婷兰实在是可恶至极!先前就曾几次三番的挑拨我们父女间的关系,现在更是想要置我于死地,要是这样我都不做点什么,那可真的要被人当做软柿子了!”李潇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可转念又似想到什么,声音很是沮丧,“只是现在母蛊在她的手上,若是我贸然激怒了她,后果怕是……” “我反倒觉得,这点你不必担心,就如你所说的,你的父亲纵然再是疼爱她,也抵不过你这个亲生女儿来的重要,他绝对不会允许白婷兰真的将你害死,白婷兰也不傻,现在之所以这么嚣张,也是想挫挫你的锐气,在你的面前得意个几天,不然你死了,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好处。” 白婷兰的精于算计,怕是没人比她更深刻的领教过了,对于她来说,就算再怎么讨厌李潇,也比不过眼前的荣华富贵。 “不过,你若是真的想要对付她,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什么?”李潇的双眼倏地亮了,一脸期盼的看着白墨冉。 白墨冉笑了笑,凑到她的耳边对她低语了几句,得到的是李潇止不住的赞叹。 莫子篱将自己的心神从远处收回,慢慢的睁开眼睛,只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似被雨水浸润过一样,格外的澄清锃亮,他的心境也仿佛受过泉水的洗涤,在这一刻格外的清明。 忽而,他轻笑出声,不为这突如其来的收获,而是为这创造出幽冥心法的人的妙思。 是否当初,那人也曾武功盖世,雄霸一方?是否当初,英雄难过美人关,终究没能逃脱儿女情长,舍弃了一身的绝世武功? 因为千帆看尽,故而心境澄明,舍得半壁江山,却换来了大千世界。 只是他与那人不一样的是,那人是为美人自废武功,而他,是因美人获得新生。 阿冉。 他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只觉得从心底洋溢出一股暖流,袭遍他的全身。 只是这次,他没有了过往的执念,全然的轻松与喜悦。 困惑了他十年的难题,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想到白墨冉与李潇刚刚合计的事情,他的眸光闪了闪,或许,他也应该着手帮她们一把了。 第二日早朝,因为“身体不适”卧病在床的皇帝终于重新坐上了龙椅,群臣看着坐在上方身体明显消瘦的莫子篱,内心心思各异,可明面上还是一副欣喜的样子,嘱咐其保重龙体。 面对着群臣的这些客套之词,莫子篱但笑不语,只是频频点头,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陛下,臣有事禀奏。”等到群臣都嘘寒问暖的差不多了,李戚夷才走出了队列,向莫子篱启奏。 “丞相大人又有何事,但说无妨。”莫子篱脸上的笑意依旧,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想方设法想要在他手里夺权篡位的佞臣,而依旧是多年前、将他从绝境中救出的再生恩人。 李戚夷被他这样的神色看的心里也很是不对劲,不过他也没做多想,在他看来,莫子篱现在武功尽失,与一个废人无异,他也不怕他再耍什么花招。 “如今东临国先皇刚去,群臣无首,正是内乱之际,且东临国土地肥沃,物资丰富,在四国之中,是最大的一块肥肉,我国不如趁此时将其一举拿下,届时,就算是称霸天和大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件事,他在朝堂上已经不止一次的提及了,只是之前的许多次,不是被莫子篱暂缓,就是被其直接拒绝。 现在,李戚夷旧事重提,许多大臣在心里都不看好他,觉得这次怕是他又要与陛下有一阵冷战了。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莫子篱不但没有翻脸,反而笑容更加愉悦了。 他看着李戚夷,脸上的表情称之为陈恳也不为过,点头道:“丞相此言有理,只是现今,我国虽然兵强马壮,但唯一的缺陷是缺少精锐的前锋部队,东临现在虽说无主,但明白人心里都清楚,等到休养生息后,秦夜泠怕是成为东临皇帝的不二人选,至于秦夜泠是何人,想必我不用多说,大家心里也明白,面对这样的人,我国若是拿不出一队像样的精锐部队和领将人物,怕是届时,东临不但拿不下,反而受其反攻,树此大敌!” 莫子篱这番话说的字字占理,显而易见是真的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才得出的结果,众位大臣听后,也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西漠的士兵虽说比起东临的士兵要强壮上几分,但是这么多年来,西漠少有征战,唯一的几次战乱也只是西漠国内几个小部落的战争,无关痛痒,而东临国作为四国中的第一大国,却是被诸国虎视眈眈,这些年来,就是与北寒,都交手了不下数次,拥有丰富的战争经历,再有秦夜泠这样的天生将才,即使占据了天时,他们能不能战胜,也是一个未知数。 李戚夷想过莫子篱会再次反驳他的提议,但是他着实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来打回他的提议。 的确,与之前数次的直接回绝相比,这样有理有据的分析,反而更能赢得人心。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先前这帮大臣之所以会站在他这一边,也是因为想到要是真占据了东临,他们以后的日子将会无限的潇洒风光,现在莫子篱提出的假设,让他们立即联想到了事情的相悖面,他们自然会掂量掂量这其中的轻重了。 李戚夷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他这徒弟在经历过这么大的一场变数之后,竟然还有与他作对的勇气。 只是他未免太过天真,他之所以能够锲而不舍的想要出兵东临,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点陛下还请放心,微臣早已有了万全之策,只要陛下准许老臣的提议,老臣保证,三日之内,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三日?”莫子篱挑眉,似是觉得很惊讶,久久都没有回话。 众人皆屏息静气,直觉陛下这次怕是又要生气了。 然而,在长久的静默之后,莫子篱说出的话,却是让他们大吃一惊,“三日哪里够?这样吧丞相,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余将军、郑将军、周将军,你们三位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便先在丞相府暂住,将全副心思都放在对敌战略战策上,若是半个月后,你们能给朕一个满意的交代,朕便答应,出兵东临!” “臣遵旨!” “臣遵旨!” “臣遵旨!” 三位被点到名的将军皆齐齐出列行礼。 这下,李戚夷是彻底的看不懂莫子篱的做法了,唯一能让他有点思虑的,就是莫子篱硬是将他三天的时间拖成了半个月。 故而他猜想,这一定是莫子篱所用的缓兵之计。 “陛下,臣有一疑惑不知当不当讲。”为了预防万一,这次,他不得不将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万无一失。 “丞相请说。”莫子篱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一点也不惊讶。 “若是半月之后,老臣与将军们商讨出了一份上好的对敌之计,可届时陛下却又觉得不满意,那该如何是好?”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东临国做很多的事了,更何况,现在主持大局的人,是秦夜泠,他现在最稀罕的,就是时间,不能够再拖下去了。 “丞相请放心,半月之后,你的对敌之计,朕概不过问,只要朝中大臣超过半数的人同意你的做法,朕即刻出兵,绝不二话!” “此话当真?” “满朝文武为证,朕身为天子,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莫子篱与他四目相对,李戚夷努力的想从他的眼里找出什么端倪,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突然发现,上面坐着的这个人,今日给他的感觉,竟然有些高深莫测,仿佛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从来不曾真正看透过他。 不过对此,他已经不是很在意了,现在他最想要做的事情已经有了突破,他自当全身心的投入。 至于莫子篱,对他而言已经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等到他完成大业以后,就好找个机会,将他除之而后快了! 这件事敲定以后没多久,早朝就结束了,而朝中商量的这件大事,一传十十传百,也以很快的速度在宫内散播了开来。 不久之后,宫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再过不久,西漠就要开战了! 而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李潇。 “子篱他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对于这件事,父亲之前已经提过很多次了,他都没有答应。”李潇骤然得到这消息,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子篱他这么做,必然是有着他自己的计划。” 白墨冉自从迫于无奈陪她睡了一个晚上之后,李潇就像是赖上了她,更是在知道她是一个人来的西漠后,直接将她留在了自己这,美其名曰是好近距离观察她的优点、向她学习,好让莫子篱早点爱上她。 “不过,你难道不觉得,子篱的这个举动,恰恰如了我们的意?”白墨冉不似其他人,反而是将重点放在了另一件事情上。 被她这么一提,李潇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满脸惊愕的看向白墨冉,恍然大悟道:“你是说?” 换来的,是白墨冉肯定的点头。 第四十七章 风漠部落 早朝结束的当天,被莫子篱指名的三位将军就依言搬进了丞相府,这三人因为常年舞刀弄剑的关系,所以身形很是挺拔,走路之间颇有一股将士风范。 这三人的年纪都不是很大,其中最年轻的一位将军,今年才不过弱冠之年,因其祖父是西漠德高望重的老将军,他又是被祖父一手带大,深得其兵法精髓,故而很是受朝廷的看重。 这几人刚一踏进将军府,就惹来不少丫鬟侍女的脸红心跳,一个个都在他们走了以后窃窃私语,很是喜悦。 将军入住的消息很快就在丞相府传开了,白婷兰本就对府中的风吹草动很是上心,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也逃不过她的耳目。 “夫人,您是不知道,其中的一位将军长得可英俊了,就好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而且他这么年轻,就能坐到将军的位置上,也一定是有着几分本事的,这样的人,也不知道以后谁能嫁给他……” 丫鬟说到这里,语气有着几分憧憬。 “像他这样的人物,将来一定会找一位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我们这种身份的,就不要肖想了!” 另一个丫鬟随即制止了她继续想下去,只是不难听出来,她的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失落。 白婷兰听着她们的对话,不知不觉出了神,手中渐渐用力,“卡嚓”一声,竟是一不小心折断了眉笔。 两个丫鬟顿时朝她看来,脸色难免惊愕。 白婷兰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更加心烦意乱,立即不悦的训斥道:“知道自己配不上还在这里嚼什么舌根子!那样的人物,你们能看一眼就是三生有幸了,别妄想高攀!” 两人没想到白婷兰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个个都愣了神,定在了原地。 “你们都给我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白婷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偏激,语气稍稍和缓了些,将两人打发了出去。 “是。” 两个丫鬟虽不明就里,但也知道主子的心情现在不是很好,她们还是少招惹为妙。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白婷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蛾眉粉黛,唇红齿白,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样貌也渐渐张开,比起她曾经名动京都的二姐白婷婉,她也没差到哪里去。 明明还处在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纪,为何她却要终日侍奉着一个相貌丑陋不堪、年纪可以做她父亲的人? 想到那人每每召她侍寝对她所做的那些暴虐行径,她都会忍不住的浑身发寒。 没有人知道,这个在外面一副衣冠楚楚模样的丞相,在床上的喜好是多么的变态,而她在这么多次折磨中,都咬着牙隐忍下来,甚至还学会了迎合他,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痛苦,这也是为什么李戚夷会如此疼宠她的原因所在。 可是,如若没有当初的变数,她现在或许早就越过了白婷婉,成为了京都第一盛名的女子,什么样的男子她得不到? 但是,回不去了,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白墨冉!好在,她已经死了! 就算她曾经得到了再多又怎样?白家唯一活到现在的人,是她!是她白婷兰! “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 白婷兰侧身看着房门,眼中浮现出一丝不解。 那两个丫鬟不应当在门口吗?怎么还会有人直接敲响她的房门? 难道……白婷兰想到门外站的可能是李戚夷之后,脸色变了又变,她身上前几日被他弄出的伤痕到现在还没好,要是再被他折磨一次,怕是半个月都动弹不了了。 但即使是再害怕,她也不敢就这么将他拒之门外。 踌躇挣扎了一会儿,她终究还是站起了身,脚步缓慢的朝着门口走去…… 五日后,莫子篱除却上早朝之外,第一次踏出自己休憩的晟羽宫,朝着李潇的凤盛宫走去。 虽然他因为内力骤失而损伤的身体早就恢复如常,但是为了不让李戚夷看出异样,这几日他还是很小心谨慎,克制着自己,假装出身体虚弱的假象。 好不容易过了五日,他才敢走出宫门。 “陛下大驾光临,臣妾有失远迎了!” 李潇在得到莫子篱到来的消息后,立即从屋内跑出去迎接,那脸上的笑容,要多灿烂就有多灿烂,看的莫子篱不适的皱起了眉。 “皇后。”莫子篱后退了两步,与她拉出一定的距离,才正色唤她。 “陛下何事?”李潇脸上的笑容不减,殷切的看着他。 “朕觉得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你现在的表现再适合不过了。” “陛下不用说我也知道!”李潇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低头以袖掩脸,不过一瞬,却又抬起头来,没有半点羞赧之色的问道:“闭月羞花么?” “虚、情、假、意!”莫子篱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表明自己极为反感的内心。 李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就当莫子篱以为她要就此翻脸的时候,谁知她又愣是扬起了嘴角,上前来挽着他的手臂道:“陛下你这么说臣妾,这让臣妾好是伤心,为了弥补臣妾,今日陛下不妨与臣妾一起到后宫游走一番如何?” 说着,也不管莫子篱什么反应,拉着他的手臂就往外面拖去。 “说吧,阿冉去哪儿了?” 她还没有拽动他几步,身后就传来某人笃定的问话。 她的脚步顿住,回头看他,就见对方一副了若指掌的样子。 李潇顿时怒了! 合着她在他的面前掩饰了半天,对方早就看出来了? 既然这样,她还遮掩个什么劲儿?回屋补个回笼觉去! 这么想着,她也就真的这么做了,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拉着莺语就绕过他,直直往回走去。 “潇儿!”莫子篱没有去追赶她,只是在身后加重了唤她的音调。 李潇的身子很没出息的抖了一抖,想要不理他继续走,奈何就是再也跨不出一步。 她咬了咬牙,气怒道:“有事进屋说!”这才几个大步走了进去。 莫子篱环视了一下四周,闭上眼,将自己的意识笼罩到周围的每个角落。 不过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面上的神色轻松了些,方才迈出步子,跟在李潇身后进了去。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但是在此之前,你必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不然不管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 莫子篱刚一进来还没来得及坐下,李潇便已噼里啪啦的开了口。 “你说。” 看到李潇眼中的疑惑,其实他的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 “你让三位将军入住丞相府,是不是因为偷听到了我和阿冉的对话,所以才故意这么安排的?”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五天了,虽然那日白墨冉告诉她他的这个做法肯定不是巧合,但是她就是很奇怪,他是这么知道她们两人的计划的? “是。”莫子篱回答的很是爽快。 李潇眼睛一亮,刚想说话,对方的问话就已经接踵而来,“所以,阿冉现在在哪儿?”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李潇不甘心他就这么岔开话题,锲而不舍的追问。 “我只答应回答你的一个问题,现在你的问题时间已经完了,你必须要回答完我的问题,才有问我话的机会。” 在这个问题上,莫子篱分毫不让。 他已经浪费了五日的时间,当初他中蛊的第三日,蛊虫便已经开始了第一次的发作,现在已经过去了五日,他没办法不担心白墨冉的身体状况。 李潇自知今日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了,只得颓废了脸色,声音低弱至不可闻,哼哼道:“嗯嗯嗯,嗯嗯嗯……” “什么?”莫子篱看着她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危险。 李潇干脆眼睛一闭,吼道:“她去风漠部落了!” 果然,莫子篱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神情严肃道:“她好端端的去那儿做什么?那里可比不得西漠,她软红阁就算再有能人,也没办法打入风漠内部,万一风漠的人要是想对付她……”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她去风漠还不是为了给你拉拢外援?我父亲之所以敢与你抗衡,靠的就是他手上的幽冥门,以及他在朝中的人脉,可一旦风漠的人愿意帮助你,情况可就不一样了,就算是再稳固的人脉,在利益纷争面前也得让步,风漠作为西漠中最大的一个附属国,若是向你投诚,那其他的部落必当也会紧随其后,届时在加上你是一国之君,名正言顺,所有人都会站在你这边,父亲他就变得不足为惧了!” 李潇承认她自己有点生气,但是换做是任何一个女人,几次三番从喜欢的人口里听到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应该都不会保持风度吧? “潇儿,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她身上还有蛊虫附着,若是在她出行的几日里,蛊虫发作,那时候她一个人应当如何自处?” 换做是平时,他或许不会有这么焦心,可正是因为他太清楚那蛊虫的厉害,才不能保持平静。 其实莫子篱说的也正是李潇最担心的一点,但在这五日里,她从未见过白墨冉的蛊虫发作过,再加上她走的时候态度坚决,她就算想阻止,也没有立场。 最重要的,还是白墨冉临走时反问她的一句话。 “难道你就不想看到一个失去所有束缚后真正的莫子篱?” 她想,正是因为太想了,所以无法拒绝。 第四十八章 再见旧人 白墨冉骑着骆驼走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心里第一次有些没底。 早在她帮莫子篱解了蛊虫,被李潇死死拉着不让她离开的那天晚上开始,她就已经开始思考起了对策。 对于西漠的形式,她既不陌生也不熟悉,尤其是在和莫子篱划清界限之后,她就对他一直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关注。 他被李戚夷一手扶上皇位,同样的,也被他一直牵制,想要让他彻底的摆脱李戚夷的控制,只有拉拢外力。 所以她才向莺语要来了西漠图志,借此好更清楚地了解到西漠。 西漠不似其他几个国家,因为其地理的特殊性,除了西漠这最大的一片绿洲之外,在沙漠的各个角落,还零零散散的分散着一些或大或小的部落,这些部落的资源不若西漠这么丰富,所以每当遇到天灾或是产物稀少时,时常会向西漠国求援,算是隶属于西漠的小番邦。 但在这么多的部落之中,唯有一个部落与他人不同,那就是风漠部落。 风漠部落算是周围的那么多部落中最大的一个部落了,自西漠国统治沙漠这一片以来,风漠国就保持着与世隔绝的孤傲姿态,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一次求助于西漠,时常会让人忘了有这个国家的存在。 然而,就在近些年,风漠的某些行为引起了西漠的重视,起因是西漠先皇察觉往年总会向他索要些粮食的小部落突然减少,只剩下一两个会来叩他的国门,一番查探之后,才知道那些部落竟然齐齐去了风漠求援。 这样的发现着实让人坐立不安,最终先皇决定出兵风漠,与其让它成为自己心头的一根刺,倒不如一举将其歼灭,也好过养虎为患。 因此,最让先皇抑郁也是后怕的一个发现也紧随而来,那就是当他出兵征伐之后,竟然找不到风漠部落的踪迹! 虽然沙漠里时常会出现海市蜃楼这些奇异的景观,但是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对此也早就习以为常,所以在沙漠里迷路这件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现的,更何况还是在沙漠里走失了一群人? 此后,先皇三番五次又派了几波人前去摸路,可是全都一无所获,不得已,先皇虽然不甘,也无可奈何,只得就此作罢了。 只是在那之后,风漠的名声便在这片大漠里传了开来,西漠国的百姓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心里还是对这个虚无缥缈的国家有了三分畏惧,其他部落亦是如此。 而有幸能够得到风漠帮助的小部落,则是一副与有荣焉的姿态,此后再也没有向西漠国低过头。 仅仅是一个连地方都摸不着的小部落,就能动摇西漠在这篇大漠的地位,由此可见,其部落的主人也必定不是善茬。 可越是因为如此,白墨冉才越想会一会这个人,只要她能将他拉为同盟,莫子篱在西漠的位置,基本上也就定了。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又走了好一会儿,就在白墨冉的信心将要被打破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 明明她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可是除了周身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以外,她就一直在原地踏步,就连头顶上的烈日,也一直保持着在同一个方向,连位置都没有丝毫的移动。 在这一刻,白墨冉才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风漠并不是地理位置占据了什么优势,而是其中有懂得幻术的高人在背后保护。 而她也终于可以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她惧怕任何一切天地间不可控的自然力量,唯独对幻术,她不必担心。 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袱里拿出一块从西漠国捡来的石头,随手扔到了前面的一片沙漠中,让骆驼沿着石头滚落的方向走去,如此反复以往,没过多久,眼前的幻想陡然破碎,显露出了它真正的面貌。 同时,尖锐的锋刃抵上她的喉咙,有人怒斥的声音突然传来,“来者何人!” 白墨冉着实被这突来的状况惊了一惊,等她定下神来时,就看到两个身着着皮草的强壮男人,正站在一座坚固的城池前,举着矛枪神情戒备的看着她。 “请不要误会,我没有敌意。”当务之急,白墨冉必须先消除他们的戒备,尽管以她现在的武功并不用惧这两人,但是她很清楚她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他们还没接纳她之前,她必须先行示弱,表达自己的诚意。 那两个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随后抬了抬头,示意她从骆驼身上下来,白墨冉依言照做了。 “西漠人?”其中有一人认出了她衣服上的纹饰,那是这几天李潇从她带到宫里的嫁妆堆里翻出来的衣服,她从东临过来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有带,所以不管是吃穿住行这些天都是李潇在帮管,用她的话来说,这天底下大概是没有比她更傻的情敌了,为了她简直就是操碎了心,和老妈子都没什么区别了。 “不,我是东临人。”白墨冉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风漠怕是对西漠的人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否定了他们的猜测。 谁知道这两人一听她是东临的人,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了,如果说之前对她的情绪是防备的话,现在就直接变为了抵抗。 随即她一想,很快便明白了过来,她现在身上穿着西漠的服饰,又说自己是东临的人,现在还巴巴的跑到风漠,人家风漠的人不对她起疑心才怪了! 那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凑近小声商量了几句,最后一人留在原地看着他,另一人则一路小跑进了城门,大约是去通报去了。 不久之后,那人就又一路小跑着回来了,只见他神色古怪的和另外一名士兵耳语了几句后,那人就放下了抵着她的长矛,两个人再也没看她一眼,重新回到了城里。 白墨冉就这么被他们两人扔在了城门口,第一次有种被人愚弄的感觉。 或许,这意思是默认了她可以进城? 白墨冉看着大开的城门,在心中暗暗猜测,便试探的牵着骆驼慢慢走近。 就在她快要踏进城门口的那一刻,突然眼前有一道白光飞速的闪过,接着,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她倒在地上之后,两个本该离开的士兵又慢慢的从城门里走了出来,一人牵过骆驼,一人抱起她进了城,在他们身后跟着的,还有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 “哎,兄弟,你刚刚去问王的意思,王怎么说?”其中一人好奇的撞了撞另一个人的肩膀。 “王啊……”那人叹息了一声,随即和他说了与王的整个对话过程。 “王,城外有人闯进来了!” “闯就闯进来呗!” “可是王,那人穿着西漠的衣服却自称自己是东临人。” “那就脑子有问题呗!” “那……那人该怎么处理?” “男的乱刀砍死,女的扔进笼里!” “……” 那个士兵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睛,瞪向他吼道:“就这样?” “就是这样!”那个士兵不满他的语气,同样也怒瞪了回去。 “那我能问一下你去通报的时候王在做什么吗?” “王啊……”那士兵顿时又恢复了那副回忆的神色,想起王看着挂在墙上的画像目不转睛的模样,半响,才不确定的道:“大约在思春吧。” “……” ** 白墨冉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由绿色藤蔓自然长成的笼子……真的是笼子里!这笼子的根部从地底长出,一直向外延伸,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的作用,长出去一段距离后又向里面收拢,形状就像一只巨大的椭圆南瓜——只是这只南瓜是绿色的。 而在这笼子外面,则有一只狐狸正懒洋洋的趴在地上,见她醒了似是有感应般的瞥了她一眼。 这一切的景象都让白墨冉有一种在梦境中的感觉。 她手上用力,想要以内力掰开树枝与树枝间的距离,随即她便惊恐的发现,她调动不起来体内的半点气息,就像是被什么外力死死地压制住了。 “别白费力气了,有白灵在,就算是你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也是挣脱不了这笼子的。” 有人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白墨冉闻声望去,就看到一身着蓝衣戴着面纱的女子正缓缓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你是……”随着她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白墨冉心中对其的那份熟悉感也逐渐递增,可这女子的气质,让她就是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 “我们说起来,也就半年未见,怎么,现在连厌恶我都觉得惫懒,所以干脆将我忘了?”蓝衣女子的面部被面纱遮掉了大半的脸,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此时正平静的注视着她。 白墨冉被她这么一说,心中的疑惑更甚,就在那个答案即将呼之欲出的时候,看着眼前的人,又生生的被她打消掉了。 对面的人似乎知道她内心的纠结,只迟疑了一会儿,便主动在她的面前摘下了自己的面纱。 第四十九章 一个我朝思暮想的女人 “秦绾绾?” 即使白墨冉再不敢相信,事实摆在眼前,她也不得不相信了。 也怪不得她刚刚没能一下子就认出她,夜色已深,她的面容被遮盖了大半是一部分原因,最重要的是,现在的秦绾绾,与半年前她所认识的那个秦绾绾简直判若两人! 如果是当初的她是明媚的、骄傲的、跋扈的,那现在……她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的平波无澜。 而她被面纱遮住的左脸上,烙印着几个符文,大约是属于这个部落的文字,将她原本娟秀的脸庞被毁去了大半的光彩。 “你……”白墨冉想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想起了当初她对自己和秦夜泠的所作所为,她的脸色又渐渐的冷了下去,开始了沉默。 见到白墨冉的态度转变,秦绾绾的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刺痛,站在原地没有出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某个点出神。 “哥哥他……还好吗?”过了不知道多久,秦绾绾才将自己的视线从远处收回,重新落到白墨冉的身上。 “拜你所赐,他现在还好好的活着,除了……秦老夫人她不久前逝世了。”白墨冉说到这,握着藤蔓的手紧了紧。 “怎么可能?祖母她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怎么会……祖母她是怎么死的?”这句话彻底打破了秦绾绾脸上的平静,让她的面色霎时变得苍白,她含泪看着白墨冉,不可置信的摇头道:“不会的,你一定是在骗我!” “我也希望我是在骗你。” 白墨冉看着秦绾绾悲痛的表情,又想起那人在秦老夫人死时的平静的表情,心中不觉抽痛。 他总是这样,总是会将所有的情绪藏在心底,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着所有的伤痛,那是她永远也触碰不到的地方。 “秦绾绾,早在你背叛你哥哥的那一刻起,你就失去了作为秦家人的资格。” “我没有背叛哥哥!”秦绾绾立即反驳出声,泪水止不住的滑落,却很倔强的看着白墨冉,“我只是想要你死而已,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背叛哥哥!我也是……也是被人欺骗利用了啊!”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回忆,身子开始不住的颤抖,双手交叉抱着自己的肩,慢慢的蹲了下去。 白墨冉看着她过激的反应,眸中透出一丝不解和疑惑,却没有开口询问。 毕竟她和她,也不是那种可以互相关心的关系。 “你怎么会来这?难道是东临……或者是哥哥出了什么事情吗?” 过了好一会儿,秦绾绾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慢慢的站起身来,除了脸色有些不好看之外,一切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 “东临没事,你的哥哥也没事,是我的事,好像没有和你说的必要。”面对秦绾绾,白墨冉的态度很是冷淡。 秦绾绾见白墨冉如此,也知道她是不想与自己多说,抬步刚想走,却在瞥到一团白色身影的时候又顿住了。 “这只狐狸,是守护风漠上百年的神兽,你的内力使不出来,怕也是它搞的鬼,你……注意别招惹了它。” 说完,她再无犹豫,比来时以更快的步伐走了出去。 “原来是你。”白墨冉听了秦绾绾的话,转头看向趴在地上正悠闲的甩着尾巴小憩的白灵,目光陡然散发出了杀气。 白灵与生俱来的敏感感官接受到她的恶意,身上的毛倏地竖起,硬是将它从睡梦中惊醒。 它不耐的睁开眼,一只脑袋飞速的左右扫视,最后与面前白墨冉的视线相触,这才微微安心。 原来是一个被它关在笼子里的人类在作怪。 白灵再次趴下,准备继续它的美梦。 “黑溪要是知道你因为怕它而躲在这种地方,怕是不知道有多开心了。”白墨冉清清冷冷的话传到它的耳朵里,让它瞬间睡意全无,身上的毛彻底炸开。 它嗖的一下从草地上起身,窜到白墨冉的面前,两只金灿灿的眼睛怒瞪着她。 “在哪里?黑溪在哪里?” 白墨冉顿时一阵错愕,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听到了从白灵身上传来的话音。 但很快的她便镇定下来,没让白灵看出她的震惊,一派悠哉道:“就凭你现在对我的所作所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咦,你这是怕黑溪找过来所以准备提前溜走吗?” “屁!老娘会怕他?”白灵立即被白墨冉给激怒了,倏地亮出一口白眼,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威胁道:“你说不说,信不信我一口就把你给咬死?” 白墨冉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睇着它:“白灵,且不说我和你一个姓,你看在是同家的份上也该帮我一把不说,现在还想杀我?是不是太没有良心了?再者说,我不觉得你会为了我而赔上你的百年灵力。” 白墨冉之所以知道白灵和黑溪,也是从南疆那本手札上所见,那手札上的最后一页,只写了一句话。 幻术者,得白灵黑溪可得天下。 她当时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还问询了蓝沁,这才知道白灵和黑溪是南疆千百年来尊崇的神兽,这两只神兽与幻术同时衍生,灵力强大无比,论世间怕是无人能敌,唯一可惜的一点,就是它们不能杀人,不然,轻则丧失百年灵力,重则一命呜呼! 白墨冉却很能理解,也很赞成这一点。 这世间万物皆有其天理循环,一旦某个个体过于强大,必会反受其噬,这两个神兽本身便已经很强大,若是再能肆无忌惮的伤人,必会为祸人间。 白灵看着白墨冉脸上的笑容,被气得挠心挠肺,但是她说的很对,事实上它并不能对她怎么样。 “克呲”一声,白灵亮出明晃晃的白牙,一口咬断了一根藤蔓,不容置喙道:“你,现在就带我去找他!” “白灵,我平时说你笨你还不承认,这才多久,你就被这个女人给骗了?” 有声音从白灵的身后传来,听上去有些吊儿郎当,白墨冉朝着声音方向看去,就见到一扎了满头小辫子的男人,正双手环胸倚在一棵树上,见她看来,回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白灵立即转动了它那小脑袋,回头看向那男人,尾巴高高竖起,似乎是在与那男人辩驳些什么,白墨冉看的出来,它很激动。 “好了好了,你要去找你家那口子你就自己去找,这个女人我留着还有用,边上呆去!”男人不耐烦的朝着白灵挥了挥手,终于直起了身子向白墨冉走来。 “活该你追不到女人!”白灵瞪着男人,冷冷的哼了一声。 “你!”男人转过身想要去逮它,白灵却是跑的很快,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算你识趣!”男人眯了眯眼睛,将视线重新放回到了白墨冉的身上。 白墨冉虽然听不到白灵与这男人说了什么,但从他们的表现看来,也知道两人谈得很不愉快,这正中她的下怀。 “女人,听说你是东临人?”男人站在离白墨冉两米处的地方,眼神有些漫不经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白墨冉很不喜欢这种抬头仰视人的感觉,这个天然的笼子已经被白灵咬断一根,给她留了足够的空间出去,她便不再多呆,俯身从笼子里走了出来。 “的确。”白墨冉很诚恳的点头,又补充道:“如果你非要认为我是什么西漠的细作或是东临的奸细,那我也无话可说。” 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突然笑了下,道:“什么目的?” 白墨冉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搞得一头雾水,蹙眉不解:“什么什么目的?” “你来风漠,必定是想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些什么,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说吧。”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让白墨冉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白墨冉也不会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扭扭捏捏,单刀直入道:“我需要你拥护西漠的皇帝,助他稳固皇位。” 男人挑眉,眼中多了份诧异,“你怎么就知道我是风漠的王?” “能够像你这么……”白墨冉本来想说目中无人,但想到自己现在毕竟有求于他,还是不要得罪人的好,话到嘴边便换了一个词,“威武强大的人,必当不是等闲之辈,还需要很容易就猜测出来。” “算你有眼力!”男人听了这话很是愉悦的用手拨了拨他那满头的小辫子,似是恩赐道:“我就是这风漠的王,既然你和她一样来自东临,我就给你一个面子,让你知道我的名字,风梓。” 这下白墨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疯子,的确是疯子! 风梓倒是没太在意她这异常的行为,自顾自道:“你该知道,我们风漠虽然明面上属于西漠,但千百年来却与西漠从无接触,互不相干……” 他这话还没有说完,白墨冉就打断了他。 “互不相干?在之前的确是如此,可是你们风漠最近这些年,不是帮助了周围的一些部落?这让向西漠求援的人越来越少,更是动摇了西漠的人心。” “那是因为这几年轮到本王当政了,本王大发善心救济几个落难的部落怎么也就成了你口中的坏事?” 风梓有些不悦,他觑了一眼白墨冉,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我可不像你们这些人想的那么多,什么动摇西漠人心,那和本王有什么狗屁关系?我只知道,那些部落的人在经过本王的家门口时,已经被风沙折磨的奄奄一息,本王既然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心情,很自然就帮了他们一把,更何况,我不像西漠的王一样,真把自己当那么一回事儿,将人与人之间的互相扶持当做一种恩赐,让人和狗一样的哄着他才开心!谁都有个落魄的时候,若不是到万不得已,谁又会堵上自己的自尊去求人?” 他这一番话说完,白墨冉不可谓是不震惊。 风漠虽不是一个大国,但好歹也是显赫一方的部落,她没有想到,作为一个在王位上的人,对百姓会有这样的体恤之心。 因而,她彻底打破了之前对他的不良印象,从心底开始尊重他。 “但西漠现在的皇帝,虽然可能比不上你,但绝不是一个会拿别人的尊严取乐之人。”白墨冉依旧没有放弃,继续说服他道:“你若是能够帮助他坐稳皇位,或许西漠自此之后,又会多了一个如你一般的明君。” “那我就更不能帮这个忙了,物以稀为贵,王嘛,有我一个就够了!”风梓不假思索的就拒绝了她的提议。 白墨冉抿唇,知道他这是不愿意淌这趟浑水了。 “不过,如果你能帮我完成一件事情,你提的要求,我或许可以考虑。”风梓看着她,话语突然峰回路转。 “什么事?”白墨冉抬眼看他,眼底有着戒备。 “帮我追到一个人。”他说,“一个我朝思暮想的女人。” 第五十章 嫁 “你是说,你要我帮你追到手的人是秦绾绾?” 不管之前风梓怎样拒绝她,她都没有感到半分气馁,但是现在,她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了绝望,奈何那人还在滔滔不绝的进行着对秦绾绾的夸赞与吹捧。 “她下午不是已经来见过你了吗?既然她会来看你,那就代表她对你这个国人还是上心的,这样的话你就更加容易亲近她,获得她的好感,从而达到帮我追到她的目的。” 风梓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依旧在眉飞色舞的描述着他想象中的美好未来,白墨冉却是越听越心凉。 别说获得秦绾绾的好感了,秦绾绾只要不落井下石,她都已经很感恩了。 “我可以试试。”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但前提是,你不得限制我的自由。” “我当然不会。”风梓很无辜的对她摊摊手,说出的话却很欠,“反正现在是你有求于我,要走要留,腿长在你自己身上,就算你不想帮我,我也会看在绾绾的面上,放你回去的。” 说完,他没多做停留,转身就走,“你放心,只要你在风漠留一天,我就一天不会亏待你,我会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待你为上宾,所以你只需要尽力的帮我想办法就好。” 白墨冉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远处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深深地无力感。 秦绾绾,她默念这个名字,在这一刻,对她的好奇到达了顶点。 ** 风梓的确言出必行,自他离开后还没多久,就有一女子主动走到白墨冉面前给她带路,替她安排好衣食住行,末了还很体贴的告诉她,秦绾绾就住在她的隔壁,与她只有一墙之隔。 不用想就知道这一定是风梓的安排,她知道他对秦绾绾的事情上心,却也没料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经过一番折腾,白墨冉用完晚膳后已经将近午夜了,她本准备早些休息,可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从隔壁院落传来的舞剑的声音。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会有人在练剑? 想到隔壁住着的人,白墨冉打开了房门,悄悄地跃上了院中的一颗树上,这才看清了隔壁院落的情况。 那一瞬间,白墨冉有些恍惚,记忆一下子被拉到在秦府时的过往,因为在秦绾绾院中,不管是一草一木,还是一座一椅,分明就是与秦夜泠院中的摆设一模一样。 原因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更何况,在这之前,她已经有过一次相仿的体验,那就是在北寒的皇宫…… 白墨冉就这样在树梢上站了一个时辰,期间秦绾绾的剑声就一直没有停过,也那样练了一个时辰的剑。 眼看着她还没有半点停下来休息的意思,白墨冉渐渐皱起了眉,准备上前去阻止。 “哐当”一声,她的脚还没来得及迈出去,秦绾绾手中的剑就已经先一步的掉落在地上,不过并不是她主动停下了练剑,而是因为她舞的太久,手上没了力气,剑才失手掉落。 在长剑掉落的那一刻,秦绾绾的魂魄也像是随着那柄剑而抽离,呆愣愣的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地面发呆。 不知怎的,白墨冉的心口也随着一窒。 明明她早就过了心慈手软的年纪,明明她曾经是那样的憎恨她,明明对方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害死自己和她最爱的人——却不知为何,在这一刻,骤然心软。 过了一会儿,秦绾绾似乎终于回过了神,慢慢的蹲下身子,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肩蹲在地上,沉默的哭了出来。 也在这时,白墨冉心中的疑惑与好奇也积压到了顶点。 “你在难过些什么。”她飞身而下,步履轻盈的落在了秦绾绾的面前。 秦绾绾对她的出现始料不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站起身转过去,飞快的擦干了自己的眼泪,这才转过身来面对她。 “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院子里?”她这话一出,更是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眼四周,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懊悔。 “风梓答应帮我的忙,但条件是让我帮她追求你。” 对于这件事,白墨冉本就不报任何希望,但是在看到秦绾绾院子景象的时候,她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猜测,所以她没有隐瞒她,直接将她的目的告知她。 “你要他帮你什么忙?”秦绾绾显然并没有将她后半句话放在心上,脸上紧张的表情不假掩饰。 “帮西漠的新皇坐稳皇位。” “西漠新皇?你是指莫子篱?”秦绾绾听到这话,脸色立即变了,那一瞬间,白墨冉终于在她身上找回点熟悉感,她的声音开始尖锐起来,“你说你喜欢哥哥,现在却为了另一个男人不顾性命的来到风漠,白墨冉,你好不要脸!” “你为什么会知道西漠新皇是莫子篱?” 这样的事情,若非是眼线遍布天下之人,普通人绝对不可能知晓,不过很快她也明白过来,怕是风梓无意中说给她听的,毕竟他们与西漠再怎么不往来,西漠的动向也是与他们息息相关,风漠不可能一点都不关心。 而从另一种程度上,这恰恰也表明了风梓对秦绾绾是真的上心,这才会将这些机密的事情都毫不顾忌的告诉她。 秦绾绾越是对她生气,也越是让她放了心,她笑了笑,这才缓缓道:“半月后,若是没有风漠的支援,西漠的丞相李戚夷会准时的发兵东临,而东临现在正处休养生息之际,早已失去战斗的能力,届时的情况,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会如何。” 白墨冉说完,从秦绾绾的脸上看出一丝不解,思虑下恍然道:“忘了和你说,自不归关那日后,我与夜泠就已举了反旗,现今东临皇室早已覆灭,是夜泠在主持大局。” “你们……反了?”秦绾绾惊愕的睁大了眼睛,身子倒退两步,脸指尖都在颤抖,“是……因为我吗?是我的错吗?” 所以,才将哥哥逼到了绝境,才…… 秦家世代忠良,哥哥更是被东临的百姓视作神祗,现今却亲手反了东临,她不敢想象,现今的东临是怎样的状况? 白墨冉很想回答说“是”,因为的确,那日若是没有秦绾绾的推波助澜,她与夜泠绝对不会让自己处于那么被动的局面,但是她看着秦绾绾现在恐惧而痛苦的表情,那个字却怎样也说不出口了。 “就算没有你,现在的局面也只是早晚而已。”白墨冉说的是实话,就算没有秦绾绾,日后但凡有一个契机,也会成为引爆的导火索。“你不用想的太糟糕,现实的情况是,东临只是失去了一个皇帝,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变,包括百姓对他的信任。” 秦绾绾听到这句话,情绪才渐渐的平复下来,面色却仍旧不好看。 “怎样才算你帮他追求到我呢?”秦绾绾的声音有些虚弱,吐字却很清晰,“只要我嫁给他他就答应帮忙了是吗?那么明日你便帮我告诉他吧,我嫁。” 说完,她没有再看白墨冉一眼,步履沉重的朝着屋内走去,就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 白墨冉的心中愈发觉得奇怪。 秦绾绾,你到底怎么了? ** “你是说,她愿意嫁给我?” 如秦绾绾所说的,第二天一大早,白墨冉便让随身伺候的小丫头将风梓给找了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是,所以风梓,你现在也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白墨冉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有一道身影正飞速的靠近她,她下意识急速往后倒退几步,这才堪堪与他拉出一段距离。 只见风梓站在她刚才所站的地方,眼神阴沉无比的看着她,声音里含了份愠怒,“你威胁她了?” 白墨冉差点失笑出来,讥讽道:“你觉得有什么样的威胁能比嫁给你更有威胁性?” 风梓还是不相信她,又直直的看了她一会儿,这才从她身上收回了视线,奇怪道:“那你和她到底说了什么,能让她一夜之间突然改变主意?” “这好像不在我们约定的范畴,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哦。”风梓认可的点点头,“那你先在风漠住上一月,待我与绾绾成婚后再走。” “你这是想要食言?”白墨冉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非也。”风梓看着她,笑的很无辜,“我堂堂风漠之王,言出必践,只是这声援的时间,好像也不在我们约定的范畴。” “可以!”白墨冉咬牙切齿的点点头,这一局,是他赢了,“我只是告诉她,想要保住东临,就必须保住西漠的皇帝,她便答应了。” 这话一说完,白墨冉明显的感觉到了风梓的情绪低沉了下去,心中的怪异感更甚。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是……”风梓苦笑了一声,随即收敛起脸上的表情,郑重的看向白墨冉,“等我们成婚之后,我便出兵西漠。” “你……”白墨冉真的怒了,刚想开口,那人很快打断了她。 “五日后,你必须见证我们的婚礼。” 第五十一章 婚 秦绾绾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在梦中,她又回到了那日,她亲手将秦夜泠推入绝境,自己也因此受到最生不如死的惩罚。 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自从几日前她答应与风梓成婚,这几日来,她就夜夜被噩梦缠身,无一日好过。 明日,就是她的婚礼了,她原以为自己会很平静,因为她不爱,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忍不住的会觉得紧张,更甚至想远远地逃离开这个地方。 她再也睡不着,起身坐在床沿,看着门口的方向出神,就这么过了一会儿之后,她心里终于有了决定,推门走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等到喜娘推门而入的时候,就见到这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顿时慌了神,连忙派人去告知风梓,并且开始着手寻人。 谁知风梓后听闻后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像是早有预料,依旧让人按原计划进行婚礼,并且让手下都不必再寻找新娘子。 “你这么做也不怕新娘不来,到时候你这个王的面子可就要丢尽了!” 白墨冉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有些喜忧参半的感觉,喜的是她这几天一直为牺牲别人的幸福而达到目的而心中不安,虽然秦绾绾说是自愿,但是结婚毕竟不是什么小事,现在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忧的是,她这次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丢不丢脸是我的事,反倒是你的事……”风梓看着白墨冉,脸上没有半分因为新娘逃婚而有的阴郁之色,“若是——” “看你大婚之日被人抛弃的份上,我也不会要求你帮忙了!”白墨冉知道她想说什么,先一步的打断了他的话。 “知道就好。”风梓哼了哼,随便拉了张椅子就在礼堂中坐下,翘着个二郎腿就这么开始等了起来。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直到日上三竿,众人也没有见到新娘的半个人影,不免心里有了些想法。 风漠与其他四国不一样,没有那么泾渭分明的官民概念,风梓这次摆的是流水宴,宫门大开,只要百姓想来参加,皆有其一席之地。 所以说,若是这次,秦绾绾真的悔了婚,这风梓的脸面,可真是荡然无存了! 白墨冉手中的茶都已经换了好几盏,眼看着拜天地的吉时就快到了,她也忍不住有些急躁,无意间她瞥到风梓搭在椅子上的手,正无意识的摩挲着椅身上繁杂的花纹…… 她心念一动,方知他也是紧张的,只是他身为王,决不允许自己在这么多臣民面前失了仪态。 “王,时辰已经到了。” 到得这个时候,喜娘再也耐不住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提醒风梓。 虽说王让她们不必再找了,但她们哪里敢就真的什么都不做?只是直到刚才,她们把宫里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看到新娘子的身影。 “嗯。”风梓淡淡的应了,对她甩了甩红色的衣摆,“让他们先开席吧。” “是。”喜娘虽然觉得不妥,但也知道王此刻的心情定是不好,不敢多言,谨遵他的意思吩咐了下去。 百姓们一听到可以开席了,也顾不得去计较新娘的事情了,都很是开心动了筷子,席间一片热热闹闹的景象,衬得喜堂格外的安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堂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她和风梓,与外面的喧嚣清晰地划分成了两个世界,这种体会让白墨冉觉得,自己能平安的从风漠回去已是万幸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得不找点话来说,以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氛围。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秦绾绾她是怎么来到风漠的?就凭你们有白灵这样的灵兽,一般的人连门怕是都摸不着。” “谁说是她找来的?”风梓不满的皱眉,不喜欢白墨冉话音中透露出的似有若无的讥讽,“是我找到她,并且将她带回来的。” 白墨冉看出风梓的不悦,也察觉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当,毕竟再怎么说,若非因为秦绾绾,自己在这里也呆不到今天,只是只要她一想起秦绾绾那日的所作所为,她就没有办法保持平常心。 “半年前,我还不是王,所以经常趁父亲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去四处晃荡,最常去的地方便是北寒与西漠交界的那座山头,那里因为常年无人,所以兽类众多,对狩猎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地方。” 听到这,白墨冉的眉头跳了跳,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 “那日半夜,我趁父亲和看守我的人熟睡,便再次出了沙漠,来到了那座山头,却不想看到一场烧红了半边天的大火,最开始我以为是什么人不小心点燃了火种烧着了树木,等接近了听到阵阵杀喊声才意识到事态的不对劲,当时的情势一看就很紧张,所以我只能躲在远处观望,并没有走近,也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那天看到的,竟然是东临国皇室自取灭亡的开始。” 果然如此! 白墨冉看着风梓,心中的情绪难以言明,命运在冥冥中自有安排,她会找到风梓帮忙,看来是上天指引,并非偶然。 “等到火光渐灭,我知道危机已经过去便准备回去,也就在这时,我看到了绾绾。”风梓面上的表情很专注,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可他的手掌却渐渐紧握成拳,彰显着他极为愤怒的心情。 “你怎么了?”白墨冉察觉出他的异常,疑惑的看着他。 “你可知道,绾绾的脸上为什么会有一个烙印?”风梓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向她反问。 “那不是属于你们部落的一种图腾吗?”白墨冉愈发不明白风梓的意思了,“我在这也看到其他许多人脸上也有着各式各样的烙印不是吗?” “那烙印,在我们风漠,不是图腾,而是一种罪恶。”风梓几乎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令白墨冉骤然失去了言语,“而绾绾脸上的烙印,是我们风漠独有的文字,意为:不贞。” 怎么会?白墨冉一时间来不及消化这些消息,只能顺着他给她的方向接着往下去想,“难道是……你?” 面对风梓对她投来的目光,她有些不确定的给出自己的猜测。 “我多希望是我,至少那样,我还有办法护住她。”风梓苦笑了一声,这才道:“是那天晚上,我在回去的路上碰见了她,那时的她衣衫褴褛,浑身青紫,明明已经狼狈不堪,却倔强的看着远处大战的方向,借由那残余的零星火花,我这才看清她的脸,以及她眼中晦暗到死寂的绝望。” “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她那时的目光,那样的眼神,让当时的我看得不寒而栗,也因此,我下定决心带她回来,因为我毫不怀疑,若是当时不将她带回来,她从绝望中醒来之后,唯一会做的事就是玉石俱焚,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将她从一个深渊中解救出来,带她回来,却是又走入了另一个深渊。” 风梓的声线有些微微颤动,白墨冉看着他,第一次发现,其实若是抛却他那奇异的发型单论五官的话,风梓还是很英俊的。 深邃的眼眶,高挺的鼻梁,以及丰满的嘴唇,无一不让女人趋之若鹜,尤其是现在,当他在为一个女人而深感痛心的时候。 “我将她带回来之后,所有的人都对她很是警觉,一是因为她是外来人,再来就是因为我的身份,我是下一任的王,他们怕我被她所迷惑,而误了风漠的未来,所以有一次父亲趁我不注意,将绾绾掳走,等我再找到她时,她已经成了如今的模样。” 风梓说到这,情绪似乎压抑到了极点,连带着整个手臂都有些颤抖,“我找到她时,她的脸刚刚受过炮烙,半张脸几乎血肉模糊,脸色更是惨白的吓人,那时我差点以为我害死了她,她却看着我突然笑了,只说了两个字:报应。” 白墨冉心中的唯一一点恨意在此时烟消云散,即使秦绾绾经历的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可但凡是人,总有心,尤其是悲悯之心。 “所以,在我上位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了黥面之刑以及其连带的所有罪责,所以你才能看到这么多面带图纹的人能够自由的行走在阳光之下。” “风梓,我想我大概有些喜欢你这个人了。”白墨冉发出一声由衷的感慨。 谁知道风梓只是斜睨了他一眼,便又摆出他那副高傲的姿势,从鼻孔里发音道:“像本王这么有魅力的人,难道这很值得奇怪吗?” 白墨冉决定收回刚刚的话。 两人不知道这样交谈了多久,等到回过神来时,又一个时辰已经过去,席间的人吃了午膳,都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桌桌的残羹剩饭。 有人从远处渐渐的走近喜堂,引起了风梓的全部注意力,正是失踪了半天的秦绾绾。 她踏入喜堂,看着一身喜服的风梓,眼中生起一丝波澜,眸子却是白墨冉从未见过的清亮。 白墨冉看见她双手正无意识的拨弄自己的手指,似乎有些紧张,好一会儿后才突然放下两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风梓,我——” “我会出兵西漠的,绾绾。”风梓温柔又果断的打断了她的话,似是怕听到些什么噩耗,“绾绾,我愿意等你,既然东临是你的家,我会帮你守护好它。” 白墨冉却始终高兴不起来,因为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 ------题外话------ 端午节快乐! 第五十二章 万蛊之王 得到风梓的承诺之后,白墨冉没有多留,第二日就准备离开风漠。 临走之际,秦绾绾一路将她送到城门口,白墨冉看的出来,她是有事情想和她说,可直到她要离开了,对方都没有开口。 “不管怎样,我这次要谢谢你,绾绾。”白墨冉主动开口,心中彻底放下了芥蒂,“还有,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的归宿。” 秦绾绾看着白墨冉,只见她表情真挚,目光明朗,心知她是真的不与她计较了,面纱遮掩下的脸露出一抹释然的笑,轻轻地“嗯”了一声,只道:“你也珍重。” 一路上黄沙漫漫,白墨冉再次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最糟糕的是,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暗中跟着她、监视着她,可她几次用内力查探周围,却又没有一点发现。 这样的感觉在她的记忆里,有那么点似曾相识…… 她忽然灵机一动,转瞬明白了过来。 “白灵,你说你堂堂一个灵兽,每次都躲在暗处,丢脸不丢脸?要是换做黑溪,才不会做出你这样的事情!” “你再和我提他一下试试?” 白墨冉的话音刚落,一道雪白的身影便从她的身后飞速的窜到了她的肩膀上,高高的仰着头,俨然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 然而这样的姿势维持不过一秒,就有人毫不犹豫的拎起了它的耳朵,“啪啦”一声把它扔进了沙漠里。 白灵顿时懵了,脑袋被埋在沙子里也不知道动一下,似是还在思考它堂堂一个灵兽为什么会有人敢这么对待她的问题。 等她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现实将自己的脑袋从沙漠里扒拉出来的时候,白墨冉早就走远了,头都没回一下。 “苍天啊,为什么要让她碰到这么个女人呢?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女人知道黑溪的消息呢?”白灵看着白墨冉的背影,两只前爪高高举起,仰天一声长啸,一脸的生无可恋。 然后,她磨了磨牙,还是厚着脸皮跟了上去,心想等找到了黑溪以后,必定要让他血债血偿,才能不枉费她的颜面尽失! 在没了白灵的刻意捣乱之后,白墨冉很快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午时刚到,她远远已经看到了矗立在一片绿洲中的西漠。 也不知道她与李潇商量的那个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算来她离开也有六七日了,半月之期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到得靠近城门口的地方,白墨冉刚想弃骆驼翻墙而去,就被白灵先一步的阻止了。 “有我在,你只管大摇大摆的从城门进去就好了。”白灵懒洋洋的趴在骆驼的身上,眼也没抬的对白墨冉吩咐道。 既然它都这么说了,白墨冉自然不会为难自己,也就真的骑着骆驼大摇大摆的走近了城门,而看守城门的士兵就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这一人一骆驼,还是笔直的站在原地。 白墨冉心里不由得赞叹,看来这神兽的威名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就凭她如今的功力,也就只能将自己的形态变换成随意模样而已,是断然做不到将自己归于无形的。 相反的,若是人的功力哪天能达到这种地步,那可就是真的杀人于无形了! 借着白灵的能力,白墨冉一路就这么骑着骆驼进了宫门,进了凤盛宫,一直到了宫殿门口才停了下来,牵着骆驼走了进去。 “娘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屋子里,莺语正在替李潇做着女红,因为太过专注,所以偶尔出现一个杂音,很容易就被她捕捉到了。 “奇怪的声音?没有啊。”李潇穿着鞋子正斜躺在床上扒拉着手指,似是在筹划着什么,听到莺语的问话很是茫然的回了她一句,又继续想着她的事情去了。 这都已经第十余天了,丞相府那边怎么还没有一点动静?也不知道阿冉体内的蛊虫怎么样了,当初子篱犯病的时候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也更加了解这种蛊虫的歹毒之处,只要一想到这,她就越发的烦躁起来。 现在好了,人家上门来讨要媳妇了,他们要怎么办?说你媳妇为了救你情敌身中蛊毒且拖着病体去为你情敌找帮手去了? 李潇真的快要哭了。 “呼噜——” 门外再次传来异样的叫声,这次连李潇也听到了。 这声音对于他们生活在西漠的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是骆驼的叫声。 只是,这骆驼不是一向在骆驼院里有专人看管的吗?怎么会跑到她的院子里来了? 李潇从床上怏怏的爬起来走到门边,想着最近真的是太不顺了,连牲口都敢来欺她! 不过这些情绪都在她推开门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的时候转眼烟消云散。 白墨冉见李潇开了门,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对方迎面而来的拥抱给打断。 “呜呜呜,原来你还活着没有死啊,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呜呜呜,阿冉你可不知道你私自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我是怎么过来的,莫子篱他太欺负人了呜呜呜……” “呜呜呜,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估计就要成为别人的刀下亡魂了……” 白墨冉听着李潇在自己耳边说的这些话,嘴角不由得抽搐,同时抓着她两只抱着自己脖子的手,生怕她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勒死。 等到好不容易推开她,白墨冉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看了对方一遍,愣是没看出李潇哪里有变化,就连脸上也见不到一点眼泪的踪迹。 果然是装的…… 李潇似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戏假情真啊! 白灵趴在骆驼的身上看着这两人,无语的摇了摇尾巴,呸道:一路货色! “阿冉,你走的这几天,身上的蛊虫有没有发作?” 最初的激动过去之后,李潇连忙把白墨冉拉到了屋里说话,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白墨冉摇了摇头,要不是李潇提起,她都快忘了自己身上还有蛊虫这回事了。“一次都没有发作。” “怎么可能……”要知道,当初莫子篱用尽全力压制,也不过三日,如今这都过去多久了? “倒是你,别人皆以为你中蛊,如今已经过去了十来天,你如何隐瞒的过去?” 莫子篱当初能支撑一个多月,纯属是他的内力深厚,再加上他的心智坚定,才让她赶得上救他,可李潇不同,对于一个武功全失的女子来说,十天,已经是一个极限了。 “还能怎么隐瞒?这些天我就没有出过门,所以别人并不了解我的状况,父亲怕也是因为愧疚,根本就不敢来见我,偶尔会派心腹来打听我的情况,给我送一些能缓解蛊虫的药材,都被莺语打发走了,总之,在知情的人眼里,我就一个随时都会一命呜呼的人。” 李潇趴在桌上,憋屈的叹了一口气,又瞟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不就真的一命呜呼了么!” 白墨冉看到她的眼神,知道她是意有所指,还没来得及多问,门外已然传来一人疑惑的声音:哪里来的骆驼? 接着,那人招呼都没打推门而入,直接和前去开门的白墨冉撞了个满怀。 蓝沁愣了一会儿后,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货真价实的白墨冉,欣喜不掩于色。 天知道,她们这些天都要担心死了,尤其是…… “蓝沁,你怎么会在这里?”白墨冉的讶异丝毫不比她的少,她走的时候分明关照过的,让她们所有人都留在东临国等着她的消息。 “阁主……”蓝沁刚要开口,目光在触及李潇和莺语时,一下子住了嘴。 李潇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明摆着是显自己碍事了! 她“哼”了一声,重新回床上躺着去了,却不忘吩咐道:“莺语,替她们两找一处僻静的院子,最好是连鬼都不敢去的那种。” “……” 莺语果真不负李潇所望的真的给她们找了一个好地方,位于皇宫西方最偏僻的角落,位置仅次于冷宫,周围花草茂密的生长着,一看就是多日无人打扫了。 “阁主,我听说你身上中了蛊,身体可有大碍?” 莺语前脚刚走,蓝沁就上前主动抓住了白墨冉的手替她把脉,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 提到这,白墨冉止不住的叹了一口气,“这也正是我所想不通的地方,那日我分明感觉到那蛊虫窜入我的体中,却不知为何多日都没有动静,莫非是我吸取了子篱的内力,所以功力大增,连它也暂时奈何不了我?” “不可能!”蓝沁很快就否决了她的这个猜测,解释道:“蛊虫通灵,固然阁主你的功力大增,但蛊虫也从中受益,蛊性只会更加的剧烈,断然没有偃旗息鼓之理。” 听见蓝沁这么说,白墨冉只觉得更加疑惑了。 “奇怪,为什么我从脉搏中,竟然感受不到一丝蛊虫的踪迹?”蓝沁半响才放下白墨冉的手,眼中满是不解。 “或许是我的造化,蛊虫在侵入我身体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自己消融了也不一定?” 不管如何,蛊虫消失都是一件好事,她不明白蓝沁为什么这么执着。 “事态反常必有妖。”蓝沁的眉头越蹙越紧,“一般来说,蛊虫的消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母蛊已死,它便跟着自动消亡。” “这一种可能应该不存在,母蛊在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手上,她必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让它死的。”白墨冉立即否决了这种可能性。 “而另一种,就是阁主你的身体内可能有着两种蛊虫,蛊虫被另一个更为强大的蛊体给杀死……”蓝沁越说,心跳的就越厉害,“可我刚才在把脉的时候,并没有察觉蛊虫的踪迹,这就代表了这个蛊虫已经宿主已久,断无驱除的可能了!” 随着这番话落,白墨冉的心莫名的跟着一沉。 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除了这次的催情蛊虫,在这之前,她是断无可能给别人有可乘之机好下蛊的! 蓝沁似乎也知道她在想什么,眉头紧蹙,沉默了半天后,只得曲线救国道:“阁主,这些天以来,你有没有感觉到身体出现过什么异样?” “异样?”一提到这,白墨冉很快就想到了那几次痛入骨髓的心悸,便如实告诉了蓝沁。 与此同时,她感到肩上一沉,一毛茸茸的东西贴在了她的耳畔。 不用想,她也知道是什么了,刚想将其扔出去,就听到蓝沁的一声惊呼:“神兽白灵?” 白灵的眼睛也亮了亮,顿时将头仰成了一百八十度,想着终于有人能够慧眼识神兽了,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蓝沁原本混沌的思绪,在见到白灵的那一刻,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道:“阁主,你说你会感到莫名的心悸,那是不是在此之前,你都会先想到一个人?” “一个人?”白墨冉欲抓白灵的手再次顿了顿,一个人影顿时浮现在了自己眼前,紧跟着,那股剧烈的疼痛不期而至,让她毫无防备的跌坐在了地上。 “阁主!”蓝沁立即弯下身去搀扶她,白灵也似被她吓到了,主动地跳下她的肩膀,蹲在地上默默地瞅着她。 白墨冉忽然就明白了一切。 她明白了这蛊虫是什么。 她明白了这蛊虫从何而来。 正因为太明白了,所以刹那间,她的脸上苍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 “是水韵。”白墨冉的声音很淡,带着一种认命的平静。 白墨冉,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今日的苦痛,那种爱到痛不欲生却飞蛾扑火的滋味,你很快就能体会到。 当初她不明白她这话里的含义,只当这是对她的诅咒,却不想这只是一个预兆,因为蛊虫从那一日起就已经在她体内种下。 “这蛊虫,可有解?”白墨冉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等着那阵疼痛过去,方才向蓝沁询问。 “无解。”得到的,是蓝沁很是笃定的回答,“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在阁主身上的蛊虫,应该是万蛊之王,这本该是……” “我知道了。”白墨冉不由分说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重新整理好了衣物站了起来。 白灵却再也没敢跳上她的肩膀,凭着她动物的敏锐直觉,她觉得,白墨冉其实远不像她看上去那么平和。 “现在,你可以好好和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贸然前来西漠了。” 如此一来,蓝沁反倒不知如何开口了,生怕多说一句又会牵动白墨冉的心神,却又不得不答,最后只能道:“阁主在离开东临之前将属下等人交托于秦将军,如今属下只是遵循秦将军的意思随他一起前来西漠而已。” 短短的一段话,白墨冉却费了好大的心力去收集其中的信息。 她竭力让自己摒弃所有的感情,将名字视为一个代号,才压制住心中涌动的波澜。 她来这里才几天?他们就这么跟过来,秦老夫人刚死,东临百废待兴,他…… 白墨冉忽地扶住桌子,让自己站的笔直,从背影看,完全感受不出异样,蓝沁却揪心的攥紧了手心。 “阁主,还有一件事情,属下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在这个时候,蓝沁觉得最好的方法就是转移话题。 果然,白墨冉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来,疼痛减轻了许多,“什么事?” “澹台祁死了。” 白墨冉的手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心中的某个角落止不住的抽痛了一下。 毫无理由。 就连白墨冉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他与她之间的牵绊,从来都只是一个未婚夫未婚妻的头衔而已,更何况,她因为母亲的事情,还一直痛恨着他们皇室。 可她竟然还为这样的人,心痛了。 “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秦将军启程西漠前,秘密处死的。” 其实白墨冉已经猜到,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 太子这个位置,从来都不好过,即使秦夜泠能够放过所有人,也没有理由放过他,更何况他与她还有着名分上的牵扯? “还有澹台丰,他承认了自己想趁乱称皇的野心,已经被贬为庶民。” 早在那日澹台丰以秦老夫人性命相要挟的时候,她便看了出来,若他真的是想护住澹台宏的皇位,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有损皇室颜面的事情?而且,更犯不着赌上自己儿子的性命,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并不是为他人做事,而是想自己独大! 秦夜泠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已经是轻判了,大约还是看在她澹台和她与敬王府交好的面子上。 只是可惜了敬王妃,那样好的人…… “蓝沁,我还有几句话想问你,但是在此之前,你得保证,不将我中蛊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 “秦世子。” 即使时隔几月,他还是能一下子就能分辨出她的声音。 可他头也没抬,继续着手中的事务。 “秦世子!”见他没有反应,那声音又加重了几分,带了些隐忍的恼怒。 他手中的笔这才顿了顿,抬起头来,正色打量她。 几月不见,还是那副熟悉的眉眼,只是看上去要消瘦了些,随即目光渐渐的向下,落到那已明显隆起的腹部时,眼底平添了几分寒意。 “太子妃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他坐在椅子上,语气中不乏讥讽,就这样冷冷看着白墨冉。 “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不对,但是秦世子,我请求你放过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白墨冉全当没有听出他的嘲讽,咬着牙继续像他请求。 “你的家人?”秦夜泠似乎很是困惑,隔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沉声道:“就是你那个暗修皇陵、私藏龙袍父亲?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我怎么可能有这个能力能帮到你?太子妃你别忘了,要不是你腹中怀有皇嗣,此刻的你怕是连在这里求我的机会都没有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似是不想再多看她一眼,绕过她就往外走去。 “噗通”一声,一只拽住他衣角的手顿时让他止住了脚步。 他听到她近乎绝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夜泠,只要你帮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对你多做纠缠!” 一次?他冷冷地笑出了声,再次想起那封“一切安好,勿念”的书信,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这样的讽刺。 他没有回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毫无温度,向一把利刃扎进她的胸口,那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墨冉,你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你吗?当初若不是因为你是白易之的女儿,我不可能多看你一眼!” 衣角骤然一轻,他知道,她放手了。 却不知道这一次放手,却是决绝。 后来他便在白易之一家斩首时听到了她早产的消息,那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烧为灰烬。 那时,他脑中回荡的只有她放手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秦夜泠,如有来生,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在想什么?”一道清冷如细流的声音和记忆中的声音相融合,瞬间将秦夜泠从回忆里唤出。 他转过身去,就见白墨冉一身素白衣衫,长发随意的洒落在身后,发丝上还残留着些微的水珠,俨然是刚沐浴完的模样。 “在想你。”秦夜泠看着她,目光执着而认真。 白墨冉微微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七分玩笑三分认真道:“想我怎么会在你最痛苦的时候离开你?想我怎么会弃东临于不顾反而对西漠上了心?想我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会不会旧情复燃一去不回头了?” “别说了,阿冉。”秦夜泠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打断她的话。 “我为过去所做过的所有可能伤害过你的事道歉。” 他慢慢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直到感受到温热的气息盈了满怀,他胸口的那一处空缺才得以圆满。 她走后的几日,他在东临无一日好眠,他固然为祖母的事情与她生气,可更重要的,是他怕了。 明明已经不是前世,明明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为什么他还是没能守住他最想守护的人? 那一瞬间,他想到白墨冉,怕命运的齿轮会哪天再度启动,将她也从自己的身边带走。 所以他让她走,想趁此有机会缓和一下。 谁知道不过几日,他派去的密探就接二连三的带回一些惊心动魄的情报,让他再也坐不住,这西漠不但不是一个避难所,而是另一个更深的火堆! “这次我会来寻你,就是想告诉你,我将对你完全坦诚。”秦夜泠在她的耳畔承诺,“所以,你可以问我任何事,我不会再逃避你。” 虽然,和盘托出可能会让他们两人从此分道扬镳,但如果他一直隐瞒下去,结果一定会是她离他越来越远! 说完,秦夜泠轻轻地推开了白墨冉,与她四目相对。 白墨冉也就真的这么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看,过了许久,她浅浅的笑出了声。 “其实,今日我没有什么想问的。”她还是看着他的眼睛,双手慢慢的环上他的脖颈,拉低他的同时踮起自己的脚凑向他的唇,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刹那间绷紧,她的眼底掠过一抹光亮,在吻上的前一刻提出了她的条件,“只要你不要再次推开我。” 她用了“再次”这个词。 秦夜泠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直觉今天晚上的白墨冉有些不对劲,可这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推开她了。 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威胁”,更是因为他不想。 既然他已经做好了她知道全部真相的准备,他再无顾虑,放纵自己的欲望,更加强势的回吻了过去。 两人这次都没有退缩的打算,热情相撞,便如洪水猛兽般,一发不可收拾。 鼻尖充斥着她长发上散发的淡淡清香,秦夜泠情到浓时,见她额上有细微的水珠,以为是她发上未干的水,便没有多想,直到两人真正融为一体的时候,白墨冉脸上所表现出来的痛苦,才让他察觉一丝不对。 “阿冉……”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唤她,不断着安抚着她的情绪,温润的脸上被担忧所覆盖。 他自然知道女子的初夜会痛,可她所表现出来的疼痛,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即便是前世,他以那样残忍的办法占有她,也没有见她像现在这般,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就好像灵魂要与肉体抽离一般。 难道真的如他所猜测,这便是他前世最伤她的地方?所以她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我没事。”白墨冉在缓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语道:“我很高兴,夜泠。” 很高兴这一次你没有再避开我,这样即使以后会分开,她亦再也没有遗憾。 “阿冉。”他疼惜的吻了吻她的眉眼,轻声而又郑重道:“我唯一的妻。” 这一夜,烛光摇曳,春宵帐暖。 第二日一早,秦夜泠醒来的时候,白墨冉已经不在他的身边,唯有床单上的一抹殷红证实着昨晚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 他所住的地方离莫子篱的晟羽宫不过相隔两个宫殿,这么想着,他心情大好的步行而去,打算尽快帮他解决了这恼人的丞相,阿冉也好早些与自己一同回去。 “什么?你说白婷兰那贱人被父亲就那么一剑捅死了?那母蛊怎么办!” “周将军怎么样?没有出事吧?” 在莺语说了最新的消息以后,白墨冉和李潇都做出了反应,不过关心的对象却截然不同。 不过,莺语咽了一口口水,她怎么觉得这两个主子关心的重点应该颠倒一下才对? “母蛊奴婢不知道怎么办,不过周将军……”莺语的眸色一黯,方才道:“周将军原本想要趁乱逃脱,奈何丞相武功太过高强,他逃脱未果,死在了他的手下。” 这么年轻的一个将军……白墨冉闭了闭眼,借此压下心底升腾起的愧疚之感。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一计而死,她做不到无动于衷,却也只能这样做。 朝野之上,每一次重新洗牌,都必须用鲜血来交换,每一个人,都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现今,不管这周将军这边以前是支持谁,但是经过这么一出,他的家族必然会恨死了李戚夷,倒戈向子篱这边。 计划总算如她们所料,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原先对白婷兰那么纵容的李戚夷,竟然会对她下手那么狠。 “你不要为别人难过了,倒是你,没有母蛊,你体内的蛊虫怎么解?” “我的蛊你就不用担心了,已经没有大碍了,你还是多关心你自己吧,这母蛊没了,你还要怎么装下去?” “没事?你没有骗我?”李潇仍然不相信,她父亲给子篱下的蛊,哪里是这么好对付的?她又不是没见过! “真的没骗你,这么多天来,你不是也没看我有一次发作吗?”虽然她中了万蛊之王是祸,但同时也是福,这就代表她自此之后,毒蛊都不侵了。 “那我就更不用骗了!况且现在白婷兰都死了,我装给谁看去?父亲就算是想问我究竟,怕是经过这么一出,也没脸来问了!”李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随即便想到一个更关键的问题:“只是风漠那边,你要怎么通知他们?” “白灵!”白墨冉一声轻喝,下一刻一道雪白的身影顿时落于她的肩膀,毫不意外,再次被白墨冉从肩上拽了下来。 毕竟这是一只狐狸!狐狸!虽然体型不是很大,但是也不能每天都把自己当成鸟儿貂儿一样! “你现在回风漠通知风梓,让他立刻出兵,动静弄得越大越好,最好让其他部落都能听到风声。” 白墨冉毫不迂回,语气近乎命令。 白灵立即炸毛了,磨牙瞪着她:“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不回去!不!回!去!” “不回去那就算了,只是等我碰到黑溪的时候,一定会把你这等好逸恶劳的品德告诉他,相信他会很喜闻乐见的。”说着,白墨冉将它随手扔到地上,作势要去找人来替她通报。 “等等!” 白墨冉感到手臂一沉,低头,就看到白灵正死死的抱住她的手臂。 “做什么?”她看着它,微笑。 真的好生气,可是还是要保持冷静……白灵忍了忍,才让自己平静的说出这两个字:“我去!” “早点回来。”白墨冉摸了摸她的毛发,神情是难得的温柔。 白灵却是飞快的躲开了,心里直骂道:虚伪!笑面虎! 李潇在一旁看完了白墨冉和白灵交流的全程,嘴巴张的足够吞下一个鸡蛋,她抬起手臂,颤巍巍的指了指已经消失在天际的白灵,惊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只是个有点灵气的牲畜罢了。”白墨冉压下她抬起的手,没有多做解释。 李潇也内心的惊奇过去,也没有追问,只是心里的一堆烦心事放下之后,她无意中一瞥白墨冉的脸色,才发现她的精神不是很好,透着些病态的虚弱。 “你昨晚做贼去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白墨冉没料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手上一颤,眼神霎时有些飘忽。 李潇一直盯着她,哪能错过这些细节?顿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两眼泛光的抓住她的手臂追问道:“还真的被我猜中了?这是不是就是做贼心虚?说!昨天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没什么。”白墨冉哪里敢真的告诉她?只得否认到底,只是这否认在李潇的眼里就有些苍白了。 “你不说,我猜也能猜到。”李潇觑了她一眼,继续道:“昨天自从你那手下把你叫走后,你就一直没回来,直到今天早上你才出现在我的房间……那丫头就算有再多的事情和你说,也不会要说上一天一夜,而且,我可不相信你昨天没有见过秦将军,唯一的解释是……难道你?” 一想到某种猜测,李潇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眼底的光彩更加灼人了,直直盯着她看不放手。 饶是白墨冉这样淡定的人也禁不住她这样追问,最后只能用内力震开了她的手,逃也似的离开了她的屋子。 但,已经晚了! 在此之前,李潇眼尖的注意到了白墨冉已然晕红的耳根。 这是不是代表,她可以彻底放心了? 以后她要做的,只是如何攻克莫子篱那颗坚如磐石的心了! 只是…… 她一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一场动乱,唇边的笑意渐渐地褪去,只剩下满脸的凝重。 不管李戚夷如何的十恶不赦,他都是她的父亲,届时,在丈夫和夫君之间,她又该如何抉择? 然而事情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这一天出乎意料的很是平静,李戚夷似乎不准备和他们摊牌,令府上的人封闭了消息,就连另外两位将军,也全部被他软禁在了府中,若不是他们早就有人密切的监视着丞相府的一举一动,大概到现在还会被李戚夷蒙在鼓里。 晟羽殿,莫子篱看着坐在前面椅子上笑的如沐春风的男人,不知怎地就觉得那笑很刺眼,恨不得一堆奏折扔过去。 事实上他也真的这么做了,直接将手上正在批阅的一份奏折朝他扔去,目标直指他的脸。 “看来幽冥少主并不像密报中说的那样武功尽失啊!”对方自然没有让莫子篱如愿,长袖一挥,顺利接过了奏折。 不过他总算是收起了那种招人恨的笑,转而又扬起了另一种意味深长的笑。 “秦将军也不像传闻中的那么招人喜欢啊!”莫子篱并没有对秦夜泠的话有任何的表示,毫不留情的进行了反击,同时又拿过了另一本奏折。 两人之前除了那次风云际会后,便没有过太多的交集,如此心平气和的见面,这还算是第一次。 秦夜泠三日前就来到了西漠,或许也是估计到他与李戚夷的内战,或者是他也知道李戚夷对他不怀好意,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们一行人悄悄的潜入了宫,在四处都没有找到白墨冉之后才闯进了他的宫殿,询问……或者是逼问他阿冉的下落。 之前秦夜泠对他什么态度,莫子篱可丝毫未曾忘记,简直连一个好脸色都没有,现在竟然笑的这么和蔼,且对他的称呼都尊重了起来,让他不得不防。 “不知陛下对李丞相之事有何高见,可否愿意告知一二?”秦夜泠权当没有看见他眼底的防备之色,依旧笑的无害。 不过两句话,称呼已经从“幽冥少主”变成了“陛下”了。 莫子篱不禁蹙起了眉头看着他,到底还是琢磨不透他的意图,于是简洁的给予了拒绝:“抱歉,本国之事不牢秦将军费心。” “怎么不用?”秦夜泠眉梢微挑,面色微显讶异,解释道:“我在东临时对友国李丞相的言论可就有所耳闻,他可是对我东临国的实力表示了极大的赞赏,只是此人太过贪心,若是在我朝为臣,怕也是除之而后快的角色!所以就此人的问题,我与陛下的立场大约是一致的。” 莫子篱手下的笔颤了颤,最终还是放了下来,最后抬起头来正色看向秦夜泠。 而对方此时还在笑,只是目光里早已没有了笑意,眼中藏有冷冽的寒光。 两人眼神相触,莫子篱即刻便了解到了对方认真的态度,以及他所传达的含义。 秦夜泠这不是在帮他,同时也是在帮他自己。 他需要除掉李戚夷来稳固自己的皇位,而他则需要除掉李戚夷,来保全东临国近期的安稳。 至于莫子篱上位后会带来何种影响,他暂不考虑,因为对方若是真的想完全的掌控住西漠的大权,没个三年五载是不可能的,而他整顿东临的速度,绝不可能慢于他。 届时的东临,将不会畏惧于任何国家的侵扰。 于是就这样,莫子篱与秦夜泠两人,对李丞相的一百种死法就此展开了深刻的讨论。 第五十三章 倾城嫁娶 三日后,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沙漠,新的一天就此开始。 这场西漠的内争终将拉开了帷幕。 朝堂之上,莫子篱高坐于龙椅之上,面色如水般沉静,从未有一刻,他在这殿中的心情像现在这般的放松。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身边的小太监似乎也感觉到了今日异样的气氛,这一声叫的格外的尖锐,话音刚落,李戚夷已经走出队列。 “启禀陛下,半月之期已到,我已与诸位将军商量好了对敌的万全之策,不知陛下打算何时出兵?派兵多少?遣谁为主将?” 他的架势看上去是请示,可说出来的话已经满是咄咄逼人、急不可耐,完全没有给莫子篱一点回旋的余地。 莫子篱神色不变,仿若没有察觉到李戚夷焦急的情绪,目光平和的看着他不语。 李戚夷半天都得不到回答,且不曾听到上方有一丝动静,心觉奇怪,便抬头向他看去,正巧与莫子篱的视线对上。 他看到对方波澜不惊的表情,愈发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只得再次开口道:“不知陛下……” “李丞相。” 莫子篱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令下面站着的许多人都忐忑起来。 陛下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只要一上朝,不是冷着一张脸,就是一副神色疲惫的样子,对他们从未有过好脸色,就别提李戚夷了!每次他说话,陛下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可那眼中愠怒的情绪,他们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可是今天……看陛下这样子,是心情真的很好。 于是很多人心里都开始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城府深一点的人则嗅出了一丝山雨欲来的氛围,心里不停地打起了鼓来。 “我承诺你的事自然不会反悔,只是你与诸位将军虽商量好了对策,但朕和这一干朝臣却还浑然不知,不如先请您和三位将军为我们大概讲一下详细的作战计划如何?” 李戚夷略微错愕了一下,随即欣然应允道:“这是自然要的,那就让臣为陛下和诸位同僚……” “李丞相,朕说的可是三位将军与你一起,虽说这些天以来丞相你与三位将军朝夕相处,共同商量出了计谋,但是单凭你一人为大家讲解,总归会有遗漏之处。” 莫子篱这话说的是合情合理,毫无半点不妥之处,脸上的笑容也愈发亲和了。 大臣们经过他这么一提醒,有几人便开始找起了三位将军的踪影,可是却一个都没看见,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李戚夷的脸色则与莫子篱正相反,变得愈发的深沉难看了,只强自隐忍解释道:“三位将军这半月为了研究对敌之术可谓是不眠不休,现今好不容易商量出最为完美的计策,皆疲惫不已,微臣心中不忍,故让他们在微臣府中歇下了,这才未来面见陛下,还请陛下见谅。” 但莫子篱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此时的他仿佛恢复了在东临右相府时,白墨冉最熟悉的清雅淡漠的样子,话语轻柔中带着尖锐的冰刺,仿佛要根根扎到对方的身体里去。 “哦?原来是这样?”莫子篱仿佛信以为真,理解的点了点头。 李戚夷刚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莫子篱冷哼了一声,冰冷而威严的声音似凛冽的刀光,将他全身的戒备悉数调动起来。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丞相有代替我做决定的权力了?三位将军为国为民固然辛苦,然朝政法度不能乱,今日他们身体不适便不能上朝,那明日,若是谁残了一条腿,是不是永远都不用为政了?” “陛下息怒,臣等不敢!” 众臣不妨莫子篱突然发怒,齐齐抱着玉牒跪下,他这一番话虽然针对的是李戚夷,但是也含沙射影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瞬间,宽敞的大厅明亮了起来,唯有一人还直直的站在群臣之中,目光冷厉的看着莫子篱,这人正是李戚夷。 “放肆!李丞相,这么多人都跪下认错,你竟然还不悔悟,更是直视龙颜,未免太过大逆不道!” 站在莫子篱旁边的小太监突然一声厉喝,声音清脆而刺耳的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而这,也是李戚夷所能容忍的最后的底线! 只见他忽地将目光转向了小太监,眼中的戾气霎时倾泻而出,骤然抬起了手,直指着小太监的站位。 小太监被李戚夷突如其来的举动所吓倒,退后了几步,不知道绊到了什么,猝不及防的狠狠摔在了地上,一张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然而已经晚了,等他再次抬起头时,他什么都没能看清,就觉察到有一股庞大的威压从上方降下,他甚至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阵惨烈的痛觉就从他身体的四面八方传来,不过一瞬,他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生机。 小太监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但是站在台下的群臣可是将刚才的一幕看的清清楚楚!甚至有胆子小的,这时候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 就在刚才,这个小太监被李戚夷硬是用内力震碎了经脉和五脏六腑,整个人在瞬间化作无数个肉块被撑开,霎时间变为一地的鲜血与残肉! 莫子篱与那小太监最近,所以最能感受到他的一切情绪,可是他选择了袖手旁观。 他不能救他。 无情也好,冷血也罢,他从来就不是好人,更没有心。 为了西漠国以后的安宁,这个小太监必须得死,他也算是死得其所,在此之后,他会好好地安葬他,更会给予他的家人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而现在,他看向李戚夷,眸中的杀气骤现,属于帝王的那份威严,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李丞相,你可知道,在金晟殿上杀人,该当何罪?” “死罪。”李戚夷也直视着他,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沙哑怵人,“所以,陛下这是想为了一个小太监,将我绳之以法吗?” 有 “那倒不至于。”在这剑拔弩张之时,莫子篱的语气缓了缓,看上去了几分软和的迹象,教底下的臣子心跳如鼓,“再怎么说,李丞相也是我国的几代功臣,为了区区一个小太监而弃李丞相,还不值得!” 李戚夷看着莫子篱这急转直下的态度,眼睛微眯,着实猜不透他想做什么。 “但!” 莫子篱的语气再次变了,群臣的心又再次跟着悬了起来,有几个年纪大的臣子已经捂着心口在一个劲的喘气了。 “敢问丞相,谋杀朝廷重臣又该当何罪?” “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老臣不明白。”李戚夷垂下眼睛,同时手在袖子里悄悄找到了一个东西放在手中。 “来人,将两位将军带上来!”莫子篱早就料到李戚夷不会认账,早就趁他出府之际,令人潜入丞相府将两位将军救出。 “末将见过陛下!” 随着两声高低不齐的声音响起,两位将军齐齐跪倒在地,看上去十分狼狈。 “两位将军这是怎么了?何至于虚弱至此?” “李丞相不是说你们在他府上休息吗?你们怎么又过来了?” “是啊,还有怎么就你们两位将军,周将军人呢?现又在何处?” 群臣见到这两位将军,一瞬间畏惧被好奇所淹没,纷纷上前来问询,两位将军没多久就被众人围了个密不透风。 在两位将军出现的时候,李戚夷心中就已有了底,这场早朝,就是对方故意设下的局!他大概早就知道周将军被他所害,却一直没有戳破,为的就是等到像今天这样一个合适的时机! 枉他还想赌一把,看看他会不会如期履行半月之约!果然,他教出来的人,又怎么会真的这么好让人掌控? 既然如此,那他也没有什么情面好留的了! 他一挥袖子,将手中握着的东西用内力送出,就见一道黑色的弧线划过金晟殿内,在殿外的白玉大阶上爆开,发出一声清脆的轰鸣。 与此同时无数道身影骤然自宫中的四面八方显现而出,如幽灵一般的神秘迅疾,将整个金晟殿都层层包围,围裹的密不透风。 众臣见到这等场面,皆齐齐往后退去,骇然的瞪大了眼睛。 “李丞相,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想造反不成?” 其中一个忠义的老臣对此很是愤怒,走到群臣的最前面,一双眼睛严厉的看着李戚夷。 李戚夷还未与他说上什么,莫子篱就已经先一步的开口了。 “于太傅,你不必与他太过置气,此人想要谋反,已非朝夕之久,而今日未能出现的周将军,也已经被他所害!而这两位将军之所以现在这么虚弱,也是因为李戚夷怕消息走漏,将他们软禁了三日!” “什么!” 莫子篱此话一出,群臣脸色骤变,思及自己现在的处境,俱是觉得自己大限将至。 “该说的话,你也该说完了吧?” 在此期间,李戚夷一直都在一旁看着莫子篱没有说话,这时才阴测测的开了口。 刚刚还混乱成一片哄闹的大殿,在李戚夷开口说了这句话以后,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将视线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李戚夷却好似根本没有看到这群人的存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莫子篱,就像是在看着一只濒死的动物。 “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推翻我、打压我了吗?简直是做梦!亏你还是我一手扶持起来的人,简直是愚蠢至极!” “我想要出兵东临有什么错?若是现在,我们国家一举拿下东临,那从此以后,我们西漠就是天和第一大国,统一天和指日可待,你所谓的百姓,到那时候会过上有史以来最好的日子!那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本来,我想看在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以及时潇儿丈夫的份上留你一条活路,可是你偏偏一次次不知好歹的来惹怒我,所以,别怪我翻脸无情!”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的脚已经离开地面有一尺之距,等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双手成爪,朝着莫子篱的方向恶狠狠地抓了过去! “陛下小心!” 底下是一声声的惊呼,可莫子篱却端坐在龙椅之上巍然不动,眼中甚至都没有泛起半点的波澜。 李戚夷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下微寒,只觉有诈,可又想起他中过催情蛊,武功早已尽失,心中的顾虑又在霎时打消,动作未停,伸手对着他的脖子扼去。 一道身影忽然从龙椅上面飘落而下,如云一般的飘逸,可对上李戚夷袭来的手时,内力又如海一般的汹涌,竟直直的将李戚夷的攻击给挡了回去。 李戚夷还未从这等变故中回过神来,就听见那人的声音温润中带着三分笑意,传进他的耳中,“听闻西漠国的诸位大人十分挂心我东临的国事,秦某分外的感动,此番不远千里从东临赶来,为的就是想亲自听一听诸位对我东临有何想法,秦某集百家之所思,回去也好对东临的百姓有个交代!” 秦夜泠出现的太过于突然,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如果说李戚夷对莫子篱大逆不道的举动让他们甚为震惊的话,那么秦夜泠出面维护莫子篱的举动,则让他们在感到大跌眼镜的同时心中有了忌惮。 如果莫子篱就此被李戚夷所重伤甚至致死,西漠国虽不至于就此覆灭,但也会因此而民心动乱,朝野震荡,这对东临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而这也是李戚夷一直容忍着莫子篱坐在皇位上没有动手的一个重要原因。 然而现在,秦夜泠却出手救了他,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两人之间是不是达成了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约定。 秦夜泠的出现同时也大大出乎了李戚夷的意料,这么些天来,他一心将精力放在了出兵东临的这件事上,对于西漠的戒备反倒降低了不少,这才完全没有察觉到秦夜泠一行人的动静。 现在想来,莫子篱给出的半月之期果然是缓兵之计,只是他在怎么也没有想到,就这半个月的时间,他竟然能将秦夜泠给请来! 这么一来,东临国必当对他有了防备,想要一举拿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哈哈!”李戚夷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完后看着群臣道:“诸位大人,你们可都看见了?我李戚夷虽说有些事做的过激了,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西漠!为了我们西漠国的未来!可是你们的陛下呢?竟然串通着敌国的将领来对付自己国家,与他相比,我李戚夷的所作所为真的是不值一提了!” 众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全部拥挤到了一个地方,完全不知道该信谁是好了! 就在众臣犹疑之际,被李戚夷手下团团包围的大殿门口突然传来了刀兵相接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没过多久就停止了,接着,他们就看到了很是诡异的一幕。 只见一群身穿各色布衣手携各样武器的壮年男人们旁若无人的走进了金晟殿,为首的一名男子笑的很是张狂,肩膀上还挂着一只白色的狐狸。 而在他的身侧,则站了一名身着水青色纱衣的女子,女子戴着面纱,在进殿的时候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好似受到了惊吓,大半的身子都隐没在了男子的身后。 而那些在门口把守的李戚夷手下,则像是中了邪一般的互相厮杀起来,不一会儿,白玉雕砌成的阶梯上就染满了鲜血,那些黑衣人经此一战,眨眼间就少掉了大半的人! 李戚夷的脸色立即就变了,他看着这一行半路杀出来的人,目光阴狠到了极点。 “哎呦!你这是在瞪我?”风梓几乎同时就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一个眼神杀了过去,从头到脚都传达出了一个情绪,他很不爽! “王,要不要臣下帮你解决他?”一个长的异常粗壮的大汉主动上前一步,嗓门极其洪亮的向风梓请示,结果就是整个金晟殿的人都听见了。 李戚夷的脸当下更黑了。 “不用了。”风梓朝他摆摆手,语气十分不屑,“今日来我们是要办大事的,不要在这样的小人物身上耗费太多的精力。” “是。”那大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似懂非懂的退下了。 风梓看着大汉这般反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猛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语重心长道:“你要记住,像他这样的人呐!用不着我们出手,自然会有别人解决!所以我们要省点力气,少为别人操心!” 大汉再次眨巴眨巴了一下他的牛眼,看了眼已经濒临爆发的李戚夷,又看了眼风梓,再次点了点头。 一直躲在金晟宫暗处的白墨冉看着这一幕,差点就要忍不住笑出来,她怎么当初就没看出风梓还有这样气人的潜质? 只是她一想到还站在自己身边的李潇,心情又立即沉重了下去。 本来今日,她是应该负责在凤晟宫好好看住她的,但是最后,她还是受不住李潇的软磨硬泡,终是软下心肠将她带了过来。 因为将心比心,若换做是她,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丈夫,她不可能做到视若无睹。 但是她和李潇有约法三章,就是不管殿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不允许踏入一步! “敢问来者何人,为何如此无礼闯入金晟殿?”那位不怕死的老臣此次又再次开口,提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吾王的名字,岂是你们这些人能随便问的?” 风梓还没有说什么,他身后就有人按捺不住了,直接就是一句话顶了回去。 那老臣被气得语塞,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风梓却在这时主动开了口,语气难得正经道:“虽然你没有资格知道本王的名字,但是却可以告诉你本王的身份,听好了,本王就是风漠部落的王!” 他这话一说完,就感觉肩膀上一轻,原本挂在他身上的白灵大约是再也忍受不了他的自恋,嗖的一下就窜的没影了。 与此同时,藏身暗处的白墨冉骤然感觉手臂一众,低下头,就看见白灵正双手双脚缠着她的手臂,倒是不敢站在她的肩上了,改走壁虎的路线了! 白墨冉本想再次将其甩开,但又想到方才大殿门口的那场诡异的血战大概就是它的杰作,这才忍下了,暂时随它去了。 而站在她身边的李潇对于白灵的出现只是给予了一个短暂好奇的目光,便再次将视线转移到了大殿之上。 “风漠部落?” 风梓这话一出,顿时在大臣间引起一阵哗然,这些日子,他们可没少听说风漠的“丰功伟绩”,对于这个神秘的部落,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到底心里还是有些忌惮的。 “顺便告诉你们一声,西漠周边总共一十八家部落,除我风漠外,其余十七家皆已归顺于我风漠,至于那剩下的一家……”风梓说到这,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自此以后,十八部落便只有十七部落了。” 言尽于此,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群臣皆默。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们对于风漠的所有事情只是耳闻,但是现在,风漠的王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西漠的金晟大殿上,且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这些话,无异于是在打他们西漠的脸了。 偏偏此刻,是西漠内政最为混乱的时刻。 然而下一刻,风梓的举动却是大大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只见他突然上前一步,目光直视着皇位上的莫子篱,笑容和蔼且真诚,抬起右手搭到左肩上,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 这一鞠躬,可是把跟随着他来到西漠的一干臣子吓了一跳,在风漠,这个动作所代表的意义,是臣服。 王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他们心里再清楚不过,如今却愿意弯下身子屈服于另一个人之下……他们不理解,更不明白! 秦绾绾就站在离风梓一步之遥的地方,此时见到风梓如此作为,手指微颤,垂下眸去好掩盖她已微红的眼眶。 他是为谁才会做到这种地步,她比谁都清楚。 风梓,我秦绾绾此生何德何能,能得到你这般的重视? 同时,她感受到有一道探寻的视线从上方而来落到她的身上,身子顿时一僵。 那道视线的主人,她心中再清楚不过,今日她上大殿前,万万不曾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此刻她只觉得自己脸上的那个烙印似火烧般的灼痛,额头竟是硬生生的冒出了虚汗。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风梓在行完礼直起身后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身子往她这边斜了斜,完全将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阻隔了秦夜泠的目光。 “风漠虽一向远离他国纷争,但近日,我听闻陛下您想要在西漠推行仁政,休养生息,却深受朝中佞臣所扰,故特意前来表态,若陛下在执政中遇到任何问题,风漠部落必将站在您这边,为您解决一切的杂碎宵小之徒。” 这一番话,将风漠的态度表现的淋漓尽致,现在就是连傻子也能听出来,风漠这一帮子人不是来闹事的,而是来向陛下投诚的! 只是陛下到底是什么时候搞定了风漠?他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不管如何,风漠这一表态,殿上的诸位臣子不管是之前站在莫子篱一方还是李戚夷这方的,现在都纷纷将风向转向了莫子篱。 毕竟不管无论如何,莫子篱都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身体里流的也是皇室血液,先前他们之所以会有动摇,是因为莫子篱的皇帝根基太过薄弱,空有其名,实际上却没有掌握半点的实权。 但是现在,李戚夷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三大将军所在的家族寒心,已是失了兵力的支持,而风漠部落王的出现,则是宣告了莫子篱在政权上的绝对话语权。 在无论是兵权还是政权,莫子篱都有着空前优势的情况下,谁还会站在李戚夷这边? 至于出兵东临…… 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瞅了瞅老神在在的站在莫子篱旁边的秦夜泠,纷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人家正主都站在这里说要集百家之所思了,他们还想着一鼓作气拿下东临打个胜仗的话……怕是所有人都会反问一句:你是不是傻? 在这样的情势下,不管李戚夷再说些什么,都再也动摇不了人心了。 他站在大殿中冷冷的看着这发生的一切,一言不发,差点就让诸臣将他遗忘。 可了解他的莫子篱和李潇心里却清楚,他越是表现的平静,就代表着他的内心越是暴怒。 金晟大殿上是一片乱糟糟的嘈杂之声,可在他们三人之间,却有一种安静到可怕的氛围。 终于,李戚夷动了,以绝对的迅雷之势,仿若一条蛰伏已久的凶猛毒蛇,在那一刻骤然张开他的獠牙,狠狠地咬向了对方的咽喉。 秦夜泠的反应也很快,几乎在同时运足了内力准备给予对方猛力一击。 可就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了莫子篱的私语:“这是我与他师徒之间的事,你不必插手。” 秦夜泠的动作霎时一顿。 也就是这么一顿,李戚夷的掌风已到,虽未触及到莫子篱,可是掌风所过之处,皆如同利刃划过,在廊柱上、栏杆上皆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划痕。 李戚夷动的太快,让所有的人都始料不及,就连时刻关注着这边动静的李潇,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手离莫子篱的胸口只有一尺之遥。 白墨冉也有着同样的紧张,只是在见到秦夜泠并无动作之后,她便放下了心,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必然有着某种默契。 只是……她侧首,看着刹那间眼泪夺眶而出的李潇,心中涌起一阵心疼。 也是在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把她带来大殿的这个举动,或许更加的残忍。 然而,群臣的呆愣,李戚夷的阴狠以及李潇的恐惧都仅仅只是弹指间的事情,就在李戚夷的手离莫子篱仅仅还有一寸之距的时候,时间仿佛被人定格。 李戚夷的身子就像是被人定在了半空中,就差那么一寸,却再也前进不了分毫。 所有人的心跳也随着这一变故停跳了一拍,随即便见到一直端坐于龙椅上的莫子篱慢慢的站起了身来,轻轻的拂开了李戚夷向他伸出的手,随意的就好像那只是天边吹来的一阵风。 可即便旁人再如何震惊,也不会比得过李戚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刚刚的情况。 他明明感觉到自己的内力雄厚的在体内流淌,却在靠近莫子篱的瞬间,感觉到自己所有的武力都消失殆尽,整个人都进退不得。 这……怎么会! “李丞相,朕向来敬重于你,就连你先前几番言行有失,朕都不予你计较,可如今,你却在这大殿之上,想要夺取朕的性命,你叫朕岂能容你?” 莫子篱的声音响彻大殿,令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而就在李戚夷失神间,他一挥衣袖,也不见得如何用力,李戚夷整个人就被他拂下了台阶,跌坐在大殿之上。 大殿里鸦雀无声,众人的视线都悄悄在莫子篱与李戚夷之间游移着,心里都清楚,后者怕是大势已去! 秦夜泠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内心有些复杂。 幽冥心法共分九层,据他所知,李戚夷身为幽冥门门主,已将心法练至第八层,断情绝爱、六亲皆陌,而此时,莫子篱竟能如此轻易地将他控制在鼓掌之间,怕是已经突破了第九层心法:心若空明。 如此,倒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要是交起手来,谁更胜一筹? 相比起他们,白墨冉和李潇则是更加的惊讶,因为她们两人是最清楚莫子篱的身体状况的,尤其是白墨冉,直到现在,她还不能完全的掌控好体内那股来自莫子篱的强大内力。 可是眼下这情况……只有待事后她再去询问了。 “你不必担心,如今子篱掌握了所有的主动权,而你的父亲再怎么说是他的师父,他不会真的对他下死手的。” 白墨冉见李潇的眉头始终蹙的厉害,忍不住出言安慰。 “不,不对。”李潇摇了摇头,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加的慌乱了。 “怎么不对?”经过这段日子与李潇的相处,白墨冉很清楚李潇并不是那种会自乱阵脚的人,她现在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必然是有着自己所不知道的担忧。 “我问你,你的软红阁一共有多少人?相比幽冥门势力如何?” “数十万人,至于与幽冥门相比……我不是很清楚,但既然能够被并称为江湖的四大组织,实力当与软红阁不相上下。” 白墨冉不明白李潇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只是凭着本能回答,只是在这一问一答的过程中,她突然明白过来李潇的含义。 “是的,不相上下。”李潇眼中的忧色更浓,“可是刚刚父亲派去围着大殿的那些人,不过是众多幽冥门人中的冰山一角,那么其他的人现今又在何处?” 就像是响应她的话般,李潇这边话音刚落,大殿之上就传来了异动。 莫子篱神色一变,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冷冽的看着阶下的李戚夷。 “没想到当日我一时心软,竟是让你修习成了幽冥心法,倒是我的疏忽了。”李戚夷自地上缓缓地起身,神色倒没了方才的恼怒,显得尤为的平静。 可谁都知道,他的表现的越是反常,就代表着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越是诡异。 “不过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现在能有着这般的作为,为师也的确感到很欣慰,只是——”李戚夷的眸子里骤然迸发出一抹尖锐的光彩,嗓子里发出渗人的讽笑,伴随着这笑声的,是金晟大殿轰然被数百人掀开的穹顶! “好徒弟,和为师比起来,你还是太嫩了些!”李戚夷冷笑着撂下这句话,整个人便飞身而起,自殿内跃到穹顶边缘。 同一时间,那隐匿于殿顶之上的数百人一跃而下,在大殿之中剑花飞舞,各站一隅,动作整齐划一,将莫子篱与众多大臣隔绝开来,形成了一派孤立无援的形式。 这下,秦夜泠倒是愣了——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站在莫子篱身边的人。 白墨冉还没能反应过来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潇的脸色却忽然大变,骇然道:“杀阵!父亲他竟然不惜动用了幽冥杀阵!” “什么意思?”白墨冉虽然不明白她的话,但从她惨白如纸的面色中,她也能猜到,此时的情况必定是万分不妙! “这种杀阵是幽冥门最厉害也是最残忍的一种阵法,若非万不得已,绝不轻易动用,因为布此杀阵者,必当以自己毕生功力为基石,若成功诛灭了敌人,自己则废去了一身的武功,若被敌人破解了阵法,则所有阵中之人性命皆丧!” “他们既然做出了选择,是死是活都是他们的宿命,又何必怜惜?”白墨冉听闻,眸底是一片冷漠之色。 于公,莫子篱是他们西漠的皇,他们这是弑君,大逆不道! 于私,莫子篱更是他们幽冥门的少主,即便与李戚夷决裂,也与他们有着同门之谊,可他们却不惜以自己性命为赌注去对付他,对这样的人,她生不起一丝怜悯之心。 “不,不是。”李潇摇了摇头,知道白墨冉是想错了,接着道:“若是杀阵被破,阵中之人虽会丧命,但届时,这数百人的功力都会凝成一股巨大的伤害,全部会对着敌方攻击而去,到那时,就算对方的武功盖世,也敌不过这百人之威!” 最后一句话落,白墨冉眼中的寒意瞬间冷到了极致。 “西漠陛下,今日我受你牵连,遭遇这等的架势,若是有个万一,你该拿什么补偿我才好?”秦夜泠短暂的错愕之后,只是淡淡一笑,仿佛这百人之杀阵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低级的游戏。 “秦将军,你这么说,未免是真无耻。”莫子篱原本凝重的心情被秦夜泠这么一说,倒是被气笑了,“若非我极力反对你我两国间的战争,今日这百人阵法怕是对准的不会是我,而是你了。” “那秦某倒要万分感谢陛下的‘深明大义’了!”秦夜泠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李戚夷原以为他的阵法摆出来,怎么也让莫子篱忌惮几分,谁知道反而看到了两人之间这样的互动,顿时气得脸色铁青,登时不再犹豫,气怒的对下方的门人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发动阵法?” 众人闻声而动,数百人不断的交换着位置,杀意骤显。 大臣们霎时慌了手脚,可就在他们还没来得及为莫子篱的安危担忧时,更是有刀兵相接之声从殿外响起,声音由小到大,渐渐清晰。 “这是……”人群中有人迟疑的出声。 “哈哈哈!你们这群庸臣,未免发现的太晚,既然你们今日都站到了皇帝这边,那就别怪我李戚夷将尔等斩尽杀绝!” 李戚夷站在穹顶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人,权势之心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既然皇宫之内已经无人可用,那他便屠尽宫城,自己一步一步走上这皇位! 届时,谁人敢语? “那个……那个李什么?”就在殿中之人都陷入一种巨大的惶恐之时,突然有人从他们之中走出,抬头用一种很疑惑的眼神看着李戚夷。 他们闻声看去,俨然是那个自称风漠之王的男人。 李戚夷也听到了他的出声,目露杀意的看着他,今日若不是他的推波助澜,他也不至于陷入这最困难的境地中! “哦……李丞相是吧?你别生气,本王记性不太好,心肠还是很好的,现在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不妨分出你的一丝丝精力去看一眼外面的情况,本王保证你终身难忘。” 说完,风梓还露出一抹很有礼的笑。 李戚夷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站在殿顶上,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殿外,在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噗”的从嗓子里吐出了一口血。 只见皇宫城内,无数身着黑衣的门人都像疯魔了一样在互相厮杀,地上、宫墙上、白玉阶上,处处都沾染了他们的鲜血,而身着宫内侍卫的士兵们,却是毫发无伤,躲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数万人互相厮杀的场面。 白墨冉虽未亲眼看见,但也隐隐猜到了什么,目光在殿中飞快地扫视了一圈,果然,就见之前还缠在她身上的白灵不见了踪迹。 神兽,果然名不虚传。 李戚夷见此场景,大起大落之下更是疯魔,他深知自己的所有计划皆已落空,皇帝的美梦也终将化为虚影,便愈发无所顾忌。 既然他得不到,那总要拉着一个人给他陪葬! 而这个人—— 阵法一动,莫子篱与秦夜泠就感受到了一股冷冽的气息向他们逼近,那是属于这数百人共同的剑气。 “我破阵,你掩护我。”情况紧急,秦夜泠言简意赅的对莫子篱传音入密,主动入了杀阵。 莫子篱见此,只是迟疑了一下,便紧跟其上。 霎时,百人大阵一触即发,数百道剑光朝着两人身上刺来,秦夜泠却是眼睛也没眨一下,继续盯着他们脚下变幻的动作,手中飞快的在衍算着破解之法。 他征战沙场戎马半生,还从来未有过他不能破的阵! 莫子篱也因深知这一点,这才对他的话毫无疑义,一力承担下了这来自于百人的强大攻势! 他的内力早已消散,丹田早已枯竭,现今他的力量来源于万事万物,所以才让他在接下这百人之威时,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底蕴。 可即便如此,在这样相持了半个时辰之后,莫子篱体力的消耗也达到了极致,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还需要多久,我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他分神传音给秦夜泠,不料后方有一道凛冽的剑光逼来,在他肩上狠狠地划下了一道伤口,血液立即渗了出来,染上衣服上白色的纹路,显得格外的刺眼。 “快了,再给我一炷香的时间。”秦夜泠的状态也没有比他好上多少,此时他已经将这百人阵法彻底过了一遍,现在只是闭上眼睛,在推算着这阵法的阵门所在。 “再这样下去不行,秦将军破解阵法之际,正是他们丧命之时!” 李潇眼看着莫子篱陷入生死关头,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求助的看着白墨冉,以祈求她能有什么好办法。 白墨冉双唇紧抿,看着在刀光剑影中的两个男人,内心的煎熬比之李潇只多不少。 若是白灵在,凭着它的本事,不愁解不了这局,可是如今,白灵还在殿外对付着李戚夷的数万门人,断然脱不开身来殿内,她唯一能倚靠的,只有她自己! 白灵用的是幻术蛊惑了数万人的视线,而她的幻术,只用过几次,且都是用来幻化自己的容貌,对眼下的情况,她完全没有一点儿把握。 “李潇,等会儿我可能会用你试一下我的幻术,出现什么你不必慌张。”白墨冉的声音在李潇的脑中响起,她听了没有半分迟疑,很是信任的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莫子篱的身影。 蓦地,她眼前一黑,紧接着耳朵也像是被隔绝了所有的声音一般,感知不到任何外界的情况。 “阿冉,我——”她刚想出声求助,又只是一刹那,双眼和双耳皆又恢复了正常。 “你方才是不是暂时的双眼失明,双耳失聪?”白墨冉主动说出了李潇的疑惑。 李潇点了点头,想到白墨冉之前就对她打过招呼,心中了然,终于放下了点心。 “夜泠,你破得阵法之时,给我一个信号。”在得到李潇的确定后,白墨冉当即传音给秦夜泠,对方随即微微点了点头。 白墨冉知道,他是听到了。 凡是阵法,必定是以人为阵,若是阵法被破的瞬间,受阵之人失去了意识,寻不到攻击的对象,那么这个阵法再厉害也是枉然。 只是,她想起方才只是对李潇一人施以幻术便消耗的内力,眉心微微收紧。 时间在指尖飞速的流逝,渐渐地,殿外厮杀的声音越来越小,也显得整个皇宫格外的凄清。 尤其是殿内,明明拥挤了数百人,除了刀剑之声,却再无半点杂音,安静的令人心寒。 “阿冉!” 突然,白墨冉耳边传来了秦夜泠的一声轻唤,白墨冉抬头朝着前面看去,正巧与他的目光相触。 她知道,契机到了! 澎湃的内力从她的丹田处涌出,随着她的指引飞速地聚于她的掌心,顺着她的意识朝着大殿中的每一个人蔓延而去。 “破阵之后,你们什么都不要管,只需要朝着先前的反方向闪避!”白墨冉只来得及对阵中两人传出这最后一句话,便将全副心力投入到了幻术的施展中。 “破!” 随着秦夜泠的一声厉喝,莫子篱与他两人皆破阵而出,所有的视线都在他们的身上聚拢。 “噗……” 数百人也随着杀阵的破灭,齐齐的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随即目露杀气,全身的内力皆不受他们控制的尽数汹涌而出。 可就在这时,时间就好像静止了那么一瞬。 眼前是一片黑暗,耳边是一派寂静,他们看不到也听不到,动作也跟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幻缓上了一缓,随即却又以着更加雷霆之势,带着万钧之力,朝着两人破阵跃出的方向轰然而去! 在这一瞬间,大殿上除了白墨冉与李戚夷之外,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白墨冉第一次施展如此庞大的幻术,难以掌控精准的范围,所以只能将大殿中的所有人都纳入她的幻象之中。 至于李戚夷,他因为站于大殿之上,超过了白墨冉能力所能达到的范围,所以也能清楚的看到这一切的发生。 所以他便亲眼看见,就在刚才,秦夜泠与莫子篱破阵而出的那一刻,他们骤然转变了闪躲的方向,而下面那些他精挑细选的门人精锐,却像是失去了方向的傀儡一般,依旧是对着他们先前逃出的方向,使出了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点内力。 短暂的黑暗过后,殿上之人纷纷恢复了正常的视觉和听觉,所以当他们看见眼前的一切,皆有种荒唐而松口气的感觉。 眨眼之间,之前还横亘在他们与莫子篱之间的数百人皆倒在大殿之上,失去了全部的生机,而秦夜泠和莫子篱,则悠悠然的立在这百人尸体中,面色丝毫未变。 而他们原本所在的方向,正对着龙椅所在的位置,此时的龙椅包括白玉铺成的阶梯,皆化为一片灰飞,寻不到半点当初的模样。 由此可见,那集合百人之力而凝成的一击,威力是有多么强大! “阿冉!”秦夜泠在那股黑暗过去之后,首先便将视线转向了白墨冉,在见到对方苍白的唇色以及摇摇欲坠的身子之后,顿时变了脸色,迅疾地来到了她的身边想要扶住她。 可就在他离白墨冉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秦夜泠便见到白墨冉的眸光骤然大变,站在她身旁的李潇更是满脸悲愤惊恐之色。 “李潇,不要!”白墨冉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奈何她全身的气力都已在方才的幻术中耗干,根本无力拉她。 而秦夜泠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李潇已经跑出太远,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父亲!” “潇儿!” 两个称谓,来自三个不同的人的口中。 就在刚刚,秦夜泠走向白墨冉的时候,李戚夷突然从殿上飞身而下,对莫子篱发难。 莫子篱虽然在阵中耗费了太多体力,也受了些伤,却也比重伤在身的李戚夷好上太多,他察觉到李戚夷从背后的偷袭,手中招数变幻,转过身去,对李戚夷就是毫不留情的一击。 因为,没有再心慈手软的必要了。 师徒之情,在这数万人鲜血铺就的道路上已断。 他待他始终留有一丝余地,可他却不惜牺牲百人性命,也要将他除之后快! 既如此,不如就此——杀! 可是,就是这样决绝狠厉的一掌,却没有如计划中一般落在李戚夷的身上,随之倒下的,是李潇纤弱的身子。 莫子篱愣了,李戚夷更是愣了。 直到李潇快要跌倒在地,他才手忙脚乱的蹲下身子将她接住。 “父亲,你早已忘了我母亲临终时对你的嘱托。”李潇看着他,嘴角不断的有血液往外溢出,可她的眼神却是分外的委屈。 “我没有忘,我怎么会忘!”李戚夷抱着李潇,声音依旧粗噶难听,此时却多了一分小心翼翼:“你已经是皇后,是这西漠国最尊贵的女人,不是吗?” “你说的没错。”李潇吃力的笑了笑,笑容却很是苦涩,再次开口时,她的眼中已有泪意:“我是这西漠国最尊贵的女人,可是,我的父亲却想要杀了我的丈夫!” 李戚夷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再开口。 “父亲,就算潇儿最后求您一次,放手吧,好不好?” 李戚夷沉默的看着李潇,没有说话。 李潇没有放弃,颤巍巍的抬起手,攥紧李戚夷的领子,再次出声恳求,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她的语气近乎呜咽:“好不好?” 在李潇这样的目光下,李戚夷终是别开了眼,不再看她,只是依旧沉默。 李潇见此,虚弱的苦笑了一下,心中知晓了他最后的答案。 攥着他衣领的手再也没有力气,无力的垂下,李潇闭上眼睛艰难的在李戚夷的怀中喘着气,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潇儿。” 莫子篱见此握过她的手,想要将她拉入自己怀中,却被对方挣扎着甩开了手。 “陛下。” 李潇突然睁眼,眼神坚定的看着莫子篱,声音微弱却很清晰道:“我李潇这辈子就求您一件事,今日,放罪臣李戚夷离开皇宫!” 莫子篱看着她,眸中终是掠过一抹痛楚。 他尚未来得及开口应下,就见她又紧张道:“陛下,今日,只是今日!若是今日之后,陛下的人在西漠搜寻到他,届时无论陛下如何处置,李潇绝不过问!” 或许是因为李潇的面容太过悲戚,又或许是因为她的伤势太过严重,莫子篱再也看不下去,立即传唤:“来人!” 殿外无数名侍卫应声而入,齐齐站在大殿之中。 “将李戚夷立即遣送出宫,之后不允许有任何人跟踪!” “是!”侍卫们虽然觉得这皇命太过不妥,却也聪明的没有说话,齐声应了。 莫子篱立即将李潇一把从李戚夷的怀中夺过,将她抱着站了起来,再也没有看李戚夷一眼,径直走出了这残破不堪的大殿。 李潇依偎在他的怀中,大约是再也没有什么好挂念的,一下子就睡了过去,笑容浅淡而又安宁。 “还不快走?” 待到莫子篱离开之后,几名侍卫立刻发难,用剑柄戳了戳李戚夷的脊梁骨,催促着他离开皇宫。 李戚夷也出乎众人意料的,没有再做半点的反抗,很是规矩的在侍卫们的指手画脚下渐渐走远了。 “如此,我们也该走了。” 秦绾绾看着不远处将白墨冉揽在怀中满脸温情的秦夜泠,眸中也掠过一抹暖意,拉了拉风梓的袖子,示意他离开。 风梓这次却没遗漏她的视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到了秦夜泠。 “不急。”他安抚般的拍了拍秦绾绾的手,解释道:“既然西漠来都来了,我们不妨在这多呆一些日子,毕竟这里是个大国,总不比你在风漠呆着闷得慌。” 秦绾绾闻言,刚想说自己不用,就听风梓又补充道:“更何况,我们这一趟也不能就这么白来,总要和西漠皇帝讨点东西回去不是?” 秦绾绾这才把话咽下,点了点头道:“至少,我们先离开这大殿吧,这里血腥味太重,我不喜欢。” “好,依你。”风梓这次倒是不忸怩,立即便揽着秦绾绾的肩带着他的一干人等离开了金晟大殿。 秦夜泠看着秦绾绾远去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却又很快将注意力放回了怀中的白墨冉身上。 而这一场西漠的内战,终于随着幽冥灭门、丞相被废以及数万人的鲜血为铺垫,缓缓的拉上了帷幕。 ** “李潇还是没醒吗?” 离那日金晟大殿的内战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宫内死伤的兵士皆以下葬,毁坏的宫墙殿宇也已经修葺的差不多了,一切都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唯有李潇因为救治及时,虽无性命之忧,可自那日以后一直在昏睡,迄今未醒。 面对白墨冉的询问,莫子篱将手上的最后一勺药给李潇喂下去之后,无声的摇了摇头。 “太医今日有来看过吗?他们怎么说?”白墨冉没有就此放弃,紧追不舍。 “他们说,潇儿的身体现今已无大碍,只是她自己不愿醒来,这才沉睡了这么多天。”莫子篱不得已,只得将情况如实相告,语气中也颇为无奈。 白墨冉扫了眼在床上安睡着的李潇,思及她这一生,悲悯的叹了一口气,道:“若换做是我,怕也宁愿就此长睡不起。”莫子篱知道她话里有话,闻言并没有搭话。 白墨冉见他如此,便知自己多说无益,可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莫子篱,李潇她是真的很爱你,这世上的爱大多海誓山盟、两情相悦,可她不是,她对你的爱,是成全,就连现在,她大概也是感知到你的某种心意,所以才会宁可一直沉睡下去。” 说完,她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转身便走出了凤盛宫。 白墨冉的话说得太过直白,就仿佛一把利剑直接插在他的心头,扎的他内心刺痛,避无可避。 他慢慢的踱步走到床榻旁,看着李潇沉睡的容颜,眸中染上了一层疼痛的色彩。 他还记得那日,他从李戚夷的怀中将她抱起的那刻,他的心里是有多么震惊。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瘦了,那样的重量,他哪怕是一只手都可以轻易的将她抱起,可他却记得她是最爱吃的人,从小到大,她的脸上总会有着婴儿肥,可是他却将她疏忽至此,到现在才发现她的这些改变。 那日她哀求他放过李戚夷的场面,他迄今还历历在目,只要一闭上眼睛,便能想起她那惊慌的眼眸,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让她对自己连这样的一点信心都失去了? 人一旦陷入某种情绪,就很容易想起过往的一切,有关于李潇的所有回忆,都在这一刻齐齐涌上莫子篱的心头,因为有了探究,所以让他发现了很多过往不曾注意的小细节。 就像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在他面前穿过一套同样的衣服,就像他每次去凤盛宫时从未走过夜路,就像,她在他的面前,从未有过半分的难过。 这一天,莫子篱在凤盛宫一坐就是一天,直到日落时分,他似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缓步走到了床边,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 随后说完,似是自己也觉得好笑,摇了摇头,就像是放下了什么心结,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西殿内,白墨冉看着埋首在书案前批奏着东临快马加鞭传过来的奏折的人,眉头越蹙越紧,最后实在忍不住,上前几步,“啪”的一下合上了那本他正在批阅的奏折。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东临?”白墨冉一脸气恼的看着他。 “随时。”对方似是在这一个月里习惯了她时不时的恼怒,表现的格外淡然,“只要你和我一起回去。” “秦夜泠!”白墨冉面对着一个月以来千篇一律的回答,终是忍不住爆发了,“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或者,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现在和你回去,但我会回软红阁,不会踏进皇宫半步!第二,你先回去,等你将东临所有事情都处置妥帖,我会在西漠等你。” “给我一个理由,你必须要留在西漠的理由。”秦夜泠不为所动,目光如炬的看着她。 在他的注视下,白墨冉的双手在身后渐渐地紧握成拳,半响后方道:“我需要一些时间。” “什么时间?”秦夜泠不解挑眉。 “我需要一些调整自己的时间,好让自己以最好的姿态,嫁给你。” 而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宫殿里,也在上演着同样的场景。 “风梓,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月了,你究竟准备何时启程回去?” 他们的宫殿与秦夜泠的宫殿隔不了几步路,秦绾绾每次只要走出宫殿,都生怕自己会和秦夜泠碰得正着,这一个月以来,她过的是格外的胆战心惊。 风梓却不知道是怎么了,无论她说些什么就是不愿马上回去,可在这些日子里,他分明都要将这皇宫的金库搬了个底朝天了,她也在西漠的市集逛了几次,他们已经没有再留下去的意义。 就在这时,一名随从从外面走来,来到了风梓的身边,对着他耳语了几句,风梓点点头示意知道,那人这才退下。 他看着秦绾绾,突然笑了笑,终于给了她肯定的回复。 “明日,我们回家。” 第二日一早,两方的人马就已经收拾妥当,随时准备出发。 莫子篱的脸色却不是很好,要么一个不走,要么凑着一起走,若不是这两人本不甚熟悉,他简直要怀疑这两人是窜通好了来给他添乱的了! “陛下请留步,不必再远送了,本王向来随意惯了,没有那么多规矩,陛下您政务繁忙,不必在本王身上浪费时间了。” 到得宫门口,风梓主动开口让莫子篱止步,倒不是因为客套礼数,他人生中从来就没有过这四个字,而是真的觉得莫子篱跟着……有点碍事。 “既如此,秦将军、风漠王,一路走好,朕便不送了。” 风梓的这句话正中莫子篱的下怀,他问都没问秦夜泠的意思,直接就用一句话将两人“送”出了皇宫。 毕竟,他与秦夜泠之间本就没什么好说的,况且阿冉此次也不与他回去,那就更没什么好送的了。 面对莫子篱如此“坦率”的做法,秦夜泠只是赠以一抹毫不真诚的笑容,随即当着他的面望向了白墨冉道:“阿冉,送我到城门口如何?” 白墨冉自然不会拒绝,况且她本来就是打算这么做的。 只是这样的举动在莫子篱看来,无疑是明晃晃的示威了。 他扶额,想着在以后秦夜泠不在的日子里,他该如何在阿冉面前给这个男人抹黑。 两队人马皆整齐有序的朝着城门口行进而去,秦绾绾一路上却沉默的厉害,风梓这些日子以来赖着不走,偏偏选择了这天与秦夜泠一起出城,让她心里隐隐的有了一个猜测。 “绾绾,若是你想跟着他一起回家,我不会阻拦。” 风梓在她的身边突然开口,同时也证实了秦绾绾的猜测。 秦绾绾几乎立即转头,朝他看了一眼,然而就只是这一眼,便饱含了太多的情绪。 受伤、脆弱、责怪以及还有一丝……连风梓都看不懂的情绪。 直到很多年后,风梓都很清楚的记得这一眼,也在那时,他终于明白了现在他尚未能看懂的那丝情绪,那是他日夜渴望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深爱。 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就在这一刻,变数突生! 官道的两边,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出了数十名黑衣人,上来一句话都不说,见人就杀,更加诡异的是,这些黑衣人不似普通人一样,被回击中剑之后,脸上没有半点的反应,依然照着之前的速度,不断的只知道杀、杀、杀! 这不由得让白墨冉想到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些黑衣人全部都被人投了蛊,成了活死人,即使被砍伤也不知道疼痛,只知道执行执蛊之人下的命令,直到血液流干,至死方休! 而在西漠,能与他们结下仇怨的人,除了李戚夷外,别无他想! 想到这一点,白墨冉就控制不住的恼怒起来。 当初李潇用自己的性命救了他一命,让他毫发无伤的走出了皇宫,自己还躺在床上沉睡不起。 如今,他却不知道珍惜,仍以这样的方式来垂死挣扎。 这样的人,又留他何用? 与其让李潇醒来知道她父亲的这般做派,倒不如趁她还未苏醒的时候,斩草除根!以避免她日后更深的苦痛。 她的想法刚刚浮现,李戚夷便从暗处显现出了身形,径直朝着秦夜泠的方向而去。 那日,若不是因为他的出现,他不会输得这么惨,如今还想要安然的从西漠离开?简直妄想! 好在秦夜泠对此早就有所准备,并未中他的偷袭,只是李戚夷怕是为了集中对付他,竟是将七八个活死人调到了他的身边,他一边要对付他们,一边又要抵挡住李戚夷的攻势,委实有些吃力。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李戚夷还想要对他再次出手的时候,他的身后剑光乍起,直直的刺向了他的心口,他下意识地感受到了威胁的存在,身子灵敏的闪避了一下,那剑便脱离了原来的方向,刺入离他心脏处只有一两寸的地方。 他转身,便看到对着他的方向还未来得及收回手的白墨冉,正骑在马上高高俯视着他。 白墨冉早已没有再使用幻术遮掩自己的容貌,所以这次,李戚夷很快就认出了她的身份,随即,脸上的笑容更加的阴森诡异了。 杀了莫子篱和秦夜泠又能怎么样?凭着他现在残余的势力,他依旧什么都做不了,可如果杀了白墨冉呢? 这个他们两人都深爱的女子,若是她死了,足够让他们两人痛苦一生吧!那他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如此一来,李戚夷果断的放弃了对秦夜泠的攻击,身形一闪,立即出现在了白墨冉的面前。 可如今的白墨冉除了自身的内力之外,也已经将属于莫子篱的那部分内力完全融入自身,所以和李戚夷交起手来,并没有落得下风,反而隐隐有了压制之势。 在与李戚夷交手的过程中,她眼看着对方露出的破绽越来越多,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她便能将其一举拿下。 可就在这时,她的眼前突然一阵眩晕。 虽然只是一瞬的迟缓,可是高手过招之间,这一瞬的功夫便能决定生死! “阿冉!” 秦夜泠的注意力一直都没有从白墨冉的身上离开,此时见此情景,神魂俱裂,爆发之下,竟是用内力将围在他身边的几个活死人,活活震碎成了人肉渣滓! 他拼命的朝着白墨冉的方向奔去,可是,还是来不及了! 李戚夷的手眼看着就要触碰到她的心口位置……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一片骇然中,有一道柔弱的身影,迅速而又坚决的挡在了白墨冉的面前。 随后,时间继续流转,手掌刺入*的声音本应很细小,可在这个时刻,却好似传进了每个人的耳里。 “绾绾!” 风梓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睚呲欲裂,手中的剑仿佛成了弑鬼的巨斧,将所有阻拦他道路的人皆拦腰砍断。 而早就在秦绾绾为白墨冉挡掉那致命一击时,被白墨冉一掌震断心脉已成死人的李戚夷,在风梓眼里却成了最好的祭品,剑光闪烁间,血肉横飞,尸体霎时四分五裂。 蛊主已死,那些活死人也瞬间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而秦夜泠却因着风梓的一声“绾绾”,脚步凝在原地,再也迈不出去分毫。 其实在这些日子里,他对她早有猜测,甚至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可是在这一刻,他却希望他之前的一切猜测都是错的。 “哥哥……” 一声轻唤,霎时消散在风中,微弱的几不可闻。 可秦夜泠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闭了闭眼,终于还是迈开了步子,走到她的身前,缓缓地蹲下身子。 “绾绾。”他唤她,语气一如多年前般的温柔宠溺。 秦绾绾的眼眶顿时就红了,思绪似是也被拉到某个回忆中,嘴角扬起一抹轻笑。 她的面纱早在刚才的打杀中掉落,露出了她本来的样貌,可在秦夜泠眼里,她却始终未变,还是那样清丽娇俏的女子。 “哥哥……绾绾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秦绾绾看着秦夜泠近在咫尺的面容,泪水不住的流出。 这么久了,她终于可以说出自己的歉意,她不是故意,真的不是故意的。 “好。”秦夜泠点点头,拉过她的手,嗓音轻柔道:“绾绾,和哥哥回家好不好?” 可是这次,秦绾绾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从秦夜泠的身上收回,落在了将自己抱在怀中的风梓身上,用着无比虚弱却又委屈的声音道:“风梓,我们回家好不好?” 听闻这话,风梓身子一阵巨颤,他想起这一个月来她对他说的无数次的回家,却原来,是真的想要和他一起回家。 “好,我们回家……回家!” 风梓说着,抱着她就从地上起身,一步一步的朝着城门外走去,可是怀中人的气息却是越来越弱。 “风梓。” 秦绾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发的冷了,她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他的手,看着眼前这张脸,觉得他今日是前所未有的英俊。 “怎么了,绾绾?”风梓勉强让自己露出一抹笑,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颤抖的有多么厉害。 “其实大婚那日,我之所以跑回来,是真的想要嫁……嫁给……” 秦绾绾拼尽全力,却始终没能说完最后一个字。 白墨冉在他们的身后看着这一切,等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早就感觉大婚那日有什么不对劲,却不曾想,结局会是如此。 第一抹日光自天边洒下,照在他们的身上,却宛若日落的残阳,似血一般的悲凉。 ** 后经天和大陆史记记载,天和第六百一十六年,东临、西漠皆祸起内战,西漠皇帝经此一劫彻底稳固皇位,同年七月,东临将军秦夜泠在民心所向顺利登基,史称仁智之王。 同年八月,西漠皇帝偶遇一民间女子阿冉,一见如故,颇为欣赏,故认为义妹,赐封为墨和公主,欲与东临国修秦晋之好,东临皇帝欣然应允。 后又有传言,两国大婚当日,西漠皇帝亲自送亲,一直将新娘送至了城门口,随之所赠与的嫁妆铺满了整个官道。 更有传言语,新娘到达东临之时,东临国内铺满了百里红毯相迎,百姓们更是自发的为新娘洒起了花瓣,场面之壮阔,前所未有。 自此,天和大陆四国之间,迎来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段和平盛世。 ------题外话------ 由于种种原因,本文在这章节可以算是一个小完结了,后续文中没有提到的分支人物及情节,还会继续以番外的形式呈现给大家,所以亲们不用担心。 第一章 有孕 已是深夜,夜宸殿中有星星灯火闪烁。 透过重重帷幔,依稀可以看见一女子在灯下调拨针线的身影。 怕是惊扰到佳人,有人特意放轻了脚步,在最后一层帷幔外停下。 “皇后今日如何了?” 他压低身子询问着一旁随侍的女官,目光依旧没从里面女子的身影上挪开。 女官没有立即回答,但是从面上就能看出她有些为难,缓了缓方道:“和往常无异,仍旧吐的厉害。” 眼见那人的脸色阴沉了些,女官慌忙又道:“只是娘娘的心态很好,皇上送来的膳食,娘娘或多或少的都会吃一些,精气神倒是一日好过一日了。” 每日都是如此两句。 秦夜泠摆了摆手挥退了女官,揉了揉自己有些刺痛的额头,等到自己的情绪缓和了些,他方才缓缓地掀开帷幕,女子美丽姣好的容颜也在他的视野中渐渐清晰,在烛火的倒映下显得愈发柔和,也软化了他心头所有的冷戾之气。 女子许是太过专心于手中的事物,所以尚未注意到他的存在,反而是蓝沁,几乎是立即就发现了他,眉头条件反射般的微微蹙起。 见他朝她看去,她这才收敛起了自己的所有情绪,垂下了眉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温雅的行礼道:“参见皇上。” 白墨冉的注意力立即被这一声音拉回,她放下手中的物什,转头就看见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秦夜泠,唇边漾起一抹浅笑。 自从蓝沁知道阿冉怀有身孕的那一刻起,她似乎就对自己很有意见。 秦夜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终究没有说破,很快的便将目光转到了白墨冉的身上。 她的脸色,看上去越来越苍白了。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秦夜泠走到她的身边,不由分说的就将她一把抱起,放到床上安置好。 “白天睡得太多了,晚上便怎么也睡不着了。” 白墨冉看着他为自己细心的掖好被子,唇边的笑意始终未去,最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凝了一抹愁思:“倒是你,最近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了,是不是朝中……” “朝中一切都很好,你不用忧心,只是我刚刚接手朝政,需要花太多的时间去熟悉,再者东临的一切现在都是百废待兴,自然要多耗费点心力。” 每当这个时候,秦夜泠会有些后悔当初直接将她安置在自己的殿中。 立后之际,他便向天下人宣告,从此后宫只此一后,绝无二人,所以为了方便照顾,他没有让她按照规矩章法住到皇后应有的宫殿去。 秦夜泠握了握白墨冉的手,想要宽慰她,却在触碰到她手指的时候,心中又是一惊。 冷若冰霜。 天气虽然已近深秋,但气温还没有那么寒冷,按道理来说,她的体温绝不至于冷到这种程度。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孩子。 他思及此,视线渐渐往下移去。 即使隔着一层被褥,他也能很清楚的看到那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眼中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反而在深处藏了一层晦暗之色。 白墨冉感受到他的注视,掩在被褥里的另一只手温柔的抚过,笑意温婉道:“这孩子显怀的早,这才五个月,便已经这么大了。” 每当这时,她都会感念秦绾绾的救命之恩。 当初,若不是她为她挡的那一掌,那她失去的将不会只是她自己的生命,还会她那时尚不知晓存在的孩子。 就凭这一点,无论她过去对她做过什么,她都可以原谅了。 “阿冉。”秦夜泠唤她,声音有些低沉。 白墨冉抬眼看着他端坐在床边凝视她的脸,目光柔和,只是他的下一句话,让她的脸色骤变。 “这孩子,我们可以不要。” 他说的坚决,刹那间便看到眼前那张温婉的面孔渐渐的冷凝了下去,眸中盛满了谴责与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她激动地连声音都染上了些沙哑。 这样的话语和眼神,让秦夜泠的心头猛地一跳,一瞬仿佛回到前世,她被他误解时,她求她救他的父亲时,也是这般。 “我只是舍不得你为他这般痛苦,与其如此,我更想你平安。” 秦夜泠立即转了话锋,他只是轻微试探,她便如此反应,便知这孩子在她心中的地位。 可是他没有忘记,前世,他的阿冉是因何而死! 他的话让白墨冉的脸色渐渐好转了些,她反握住他的手,神情比他更为坚定且认真:“夜泠,你不必担心我,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的将孩子生下,不会舍得留你在这世间一人。” 她被查出有孕,且因为这孩子而暂失了所有功力的时候,她就看见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而满是对她的担忧,现在再听闻他说这话,她的内心不知是喜是悲。 他对她,好像已经成了一种执念,当初他能抛下东临纷乱的局面去西漠寻她,现在更是为了她的安危宁可舍弃自己的孩子,这让她在此刻愈发看清了一个事实,她于他来说重过一切。 秦夜泠因着她的最后一句话,心神俱颤,脸上的神情也渐渐的柔和起来。 她的这句话,是他跨越两世以来听过的最美的话。 他笑道:“这算不算是你对我的一种承诺?” “自然算是。” 白墨冉也笑了,哪怕是为了他,她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夜色渐渐浓重起来,白墨冉躺在床上,还未与秦夜泠说上几句话,便沉睡了过去。 秦夜泠看着她的睡颜,面上的柔色缓缓褪去,待到再次转过身时,已经重新浮上了一层阴霾。 他朝着殿外走去,在走出一段距离后,他才传音入密道:“蓝沁,你和我出来一趟。” 蓝沁见白墨冉安睡,本来正欲离开,就听到秦夜泠的声音。 她的心中一惊,知道他大概是察觉了自己的异样。 殿外,天上星光寥寥,月色却正浓,照在秦夜泠的脸上,更添几分霜色。 他走出殿外几步,忽然转身,逆着月光,蓝沁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蓝沁,你对我似乎颇有意见?”秦夜泠夜没打算与他绕圈子,直接问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惑。 “蓝沁不敢,蓝沁只是关心阁主的身体,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放在皇上的身上,所以更谈不上有什么意见。” 蓝沁竭尽全力想要让自己表现的很平静,但是每当想起白墨冉的身子,她的语气中还是难免带了些气愤。 “你这意思,倒是朕害了阿冉不成?”秦夜泠不难听出蓝沁话中的冷冽之意,话锋也不禁严厉起来。 蓝沁多想回答一个“是”字,可是当初,白墨冉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保密,她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于是她只能忍下心头涌上的怨怼,平静了心情方道:“蓝沁不敢,但蓝沁斗胆请求皇上,皇上您若是真的为了阁主好,那就请这些时日少来殿里走动。” “你什么意思?”秦夜泠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眉头深深皱起。 “蓝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言已至此,还望皇上能够重视。” 说完,蓝沁也顾不得秦夜泠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了,转身就离开了他的视线。 她们与这些宫里的人不一样,就如她们称秦夜泠为皇上,而称白墨冉为阁主一样,她们的主子只是白墨冉,所以对于秦夜泠,她们尊重之意有之,可却没有服从的义务。 秦夜泠也没有阻拦她的意思,他知道蓝沁若是不想说,他就算再怎么逼问也没用,即便他是这东临国的皇帝。 她们忠于白墨冉,这在让他安心的同时,又常常无计可施。 只是蓝沁说的那些话,着实让他费解,难道说阿冉的痛楚与他有着某种直接的关系? 这样的猜测,再让他觉得荒谬的同时,又不禁暗自心惊。 阿冉…… 白墨冉这段日子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三个月的光景一晃而过。 肚子里的这孩子许是知道了父亲的心思,在那日之后竟然不怎么闹腾了,白墨冉的孕吐也渐渐好转,在这三个月里,她的气色也逐渐恢复了原有的光彩。 “最近一段时间,夜泠回来的可是越来越少了。” 白墨冉披着一件貂皮敞篷站在窗前,看着殿外于风霜中傲立的寒梅,心头不禁有些寂寥。 蓝沁不妨她突然会来这么一句,脸色微变,好在白墨冉并没有注意。 她未曾想到自己那日的劝诫竟是真的对秦夜泠起了作用。 这三个月,秦夜泠一开始只是两三天来寝宫看一次,到得后来,眼见白墨冉的身体有了起色,便更是对蓝沁的话深以为然,直到现在,距他最近一次来回寝宫,已经有半个月了。 “阁主不必太过挂念,皇上他自然有他的事,等忙过这一段时间,小皇子差不多也快出生了,到那时候,你们相处的日子可还长呢!” “是啊,还有两个月了。” 白墨冉也不知道有没有将蓝沁的话听进去,声音有些虚无缥缈。 她伸出手去,一朵雪花恰好落于她的掌心,再抬头,已是漫天的飞雪。 寒冬已至,一切都比她预想中好上太多,她现在只希望能将这份平静延至来年开春,届时无论发生何事,她都可以坦然面对了。 第二章 风起 “今年的雪似乎下的分外的早。” 有声音忽然从她的身后响起。 蓝沁一惊,立即拔剑而出,带转身看到来人的相貌时,面色由惊转喜,立即俯身行礼道:“尊主!” 白墨冉看着已经在自己掌心融化的雪花,蹙眉收起了手。 她听到蓝沁的声音没有回头,声音中反而添了分冷漠的色彩,“蓝沁,你先下去吧。” “是。” 蓝沁虽然疑惑白墨冉为何会是这样冷淡的态度,却也遵从她的话,对她微微颔首便走出了殿外。 “阿冉,你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 君不问见到白墨冉的这番举动,内心颇感意外。 “你是我的师父,自然不会丢下我这个徒弟不管,你好心来看我,这还有什么需要预知的吗?” 白墨冉仍然没有回头,雪下得很急,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已经在地面上打上了薄薄的一层白霜。 短短的两句话,一个背影,就让君不问从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凉之意。 “阿冉,你为何——” 疑问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白墨冉冷冷的打断。 她终于转过身来,正眼看向他,目光中没有了往日里他熟悉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凛然的冰霜,一如这窗外的风景。 “师父,难道你此次前来,不是带着某种目的,想让我帮你些什么吗?” 面对白墨冉的质问,君不问用沉默代替了他的回答。 却也是最好的回答。 “你如何会知……或者说,你还知道了些什么?”见她如此,君不问知道,怕是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她自己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只是他不知,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水韵。”她不着边际的突然吐出一个名字,换做旁人或许会觉得茫然,可听在君不问的耳朵里,便是意有所指了。 “万蛊之王。”她又道。 君不问脸色剧变,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他时常收到的关于她的线报,说她的身体因为有孕变得如何虚弱,当时他还觉得奇怪,现在听到这个字眼,顿时心惊! “白灵。”她再道,话说出口,目光移至到了尚在床榻边贪睡的一团雪白身影上。 自风梓将秦绾绾带回风漠安葬后,白灵就一直跟着她,也随她一起来到了东临,与她同吃同住,已宛若另一个孩子。 君不问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自然也注意到了白灵,内心的震惊已经无以复加。 “若是这些再不足以让我意识到什么的话,那么师父,你的存在就是对我的猜测最大的肯定。” 她始终不曾忘记,水韵在临死之前的话语,哪怕是一句。 “天底下最好的?我早就拥有了!” 在那个当下,她对水韵的这句话没有多做回味,可是在她知道她体内有万蛊之王的存在时,这一切都骤然明朗了。 还有白灵,它身为神兽,难道真会为了自己编织的一个可笑的谎言而跟随自己?白灵黑溪,乃是南疆的镇国神兽,非本族人不轻易效忠。 还有师父,他三番两次的消失都是为了他口中的国家,既然他有能力能够在一国之内力挽狂澜,那就必然不是泛泛之辈,北寒和西漠,她皆已去过,四国之中,唯有一国她未曾涉足。 这一切的一切,都全部指向了一条线索。 “南疆。”她终于斩钉截铁的吐出这个字眼,却又转瞬困惑不已:“南疆于我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为何水韵要将万蛊之王传入她的体内? 为何白灵愿意舍弃它守护百年的风漠随她而走? 为何……在幼时的那一场大火中,师父能那么恰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救自己一命? 她得到了一个答案,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无解的困惑,而这些困惑,恰恰将她与一个真相推的更近。 真相,似乎呼之欲出。 君不问不曾想她竟然已经想到这么深,或者说,他没有想到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在她的身上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甚至……水韵竟然将万蛊之王传到了她的体内。 一切都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或者说,现今南疆的局势,已由不得他的个人意愿而行事了。 于是他正了脸色,直面白墨冉投射过来质问的视线,一字一句,说出了她想要得到的答案。 “阿冉,你的母亲是南疆人。”他略微顿了顿,似乎有些意外白墨冉的镇定,这才接着道:“所以,你身上也有着南疆的血脉。” 如此一来,她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有了最好的解释。 其实她的心中早有猜测,只是缺少一个人来帮验证这个猜测罢了。 只是,“那又如何呢?” 她看着君不问,露出一抹得体的笑容,只是眼里却没有半点的笑意。 君不问不防她会是这样的态度,一时竟是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开口。 白墨冉倒也不急,似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涩然的处境,手掌无意识的抚过自己的腹部,只有在这时,她的脸上会浮现出一丝真正的温柔。 “阿冉,你的母亲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南疆子民,她是南疆的公主,身上肩负着整个南疆的安危。” 他这句话刚一出口,白墨冉的脸色就忽的变了,只是她一直低垂着头,所以君不问并没有发觉。 “而如今,南疆女皇已经逝世一年多,南疆内部朝局一片混乱,在此时,必须要有一个皇嗣之人站出来主持大局,如若不然,再任由他们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呢?”白墨冉这才抬起了头,眸中的冷意丝毫未掩,“师父您此次前来,是想让我抛弃我的夫君,让已经有八个月身孕的我陪你一同赶往南疆吗?” 这下,任君不问再如何迟缓,也能看出她的冷漠与怒气。 这让他很是意外,他想到过她在知道自己身份后会有的各种各样的反应,可唯独不曾想到,她会回以愤怒,于是他企图缓和一下她的情绪,解释道:“师父并没有想让你马上就随我前往南疆,只是……” “只是提前来告知我一声,想让我在生下孩子后再和你一起去是么?”白墨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帮他将话说完。 君不问哑然失声,无言的看着她,他不明白,阿冉为什么会突然间对南疆有这样大的抵触情绪。 “我只想问一句,凭什么?”白墨冉眸光冷凝的看着他,又或者不是在看他,是想透过他看到他身后的一些人,“就算母亲是南疆公主又如何?在她落难的时候,南疆又为她做过什么?在我孤立无援、几次生死一线的时候,南疆又为我做过什么?更甚至,我幼时那场大火中的刺客,我身上的万蛊之王,怕都是因为我身上所谓的南疆血脉所带来的无妄之灾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白墨冉对南疆的敌对之意已经暴露无疑,她每说一句话,君不问的脸色便凝重一份,到得最后,看着她的眼神里却只剩下担忧。 看着他这样的目光,白墨冉莫名的觉得一阵心凉。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这一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便从她的四肢百骸传来,就像是千万根银针同时在她的血肉中游走,让她连喘气都觉得奢侈。 “阿冉!” 君不问见到她的面上骤然血色全无,便知道是蛊虫在她的体内发难了,立即上前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不断的重复叮嘱道:“停止任何对南疆的所思所想,多想想你的孩子,想一些其他的事情,痛苦很快就会过去!” 这次的疼痛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来的剧烈,白墨冉原本以为自己在这段日子里已经逐渐习惯了这个蛊虫所带来的痛苦,却没想到这蛊虫之前所带来的疼痛,只是它的冰山一角。 她听到君不问的话,心知这次蛊虫的发难可能与她的情绪波动有关,便放空了自己,干脆什么也不去想,也无力再去想。 渐渐的,体内的痛苦也一点一点的消散,到得最后,身体各处的痛楚皆已消散,唯独心口处的刺痛感还久久未曾散去。 这期间,君不问一直坐在她的身边没有离开,此时见得她脸色好转,这才松了口气,见白墨冉看向他,他知道她要问什么,眼中浮现出一抹疼惜,转瞬即逝。 “万蛊之王是南疆至宝,亦是南疆至毒,得此蛊者,在南疆可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更甚天赋卓绝者会引得神兽跟随其左右,但有两点万不能违背,一是不得沾染儿女情长,二是……永世不得背叛南疆,否则,轻者蛊虫发作痛不欲生,重者,受蛊虫反噬,死于非命!” 白墨冉听到这番话,想要冷笑,奈何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缓缓地闭上了眼,转过头去。 这个动作已经带着很明显的排斥。 君不问知道,从今天起,他也将成为白墨冉心里的一根刺,就如同那时她的父亲般,被她弃之于心门外。 “我会将我在皇城的住处告诉蓝沁,若是有一天……”君不问看着她愈发僵硬的身子,话终究没有说完,只叹息了一声道:“阿冉,其实我也希望,你可以永不来寻我。” 语落,他不再多留,转瞬消失在了殿中。 床榻之上,白墨冉睁开眼,眼中是一片凄迷。( 网) 第三章 产子 转眼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月,皇后的临盆之日已近,这本该是件喜事,可偏偏皇宫里的人脸上却没有半分的喜色,原因是因为这些天里,皇后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怪病,身子是每况愈下,到得现在,更是消瘦的不成人形。 近身伺候皇后的宫女们提心吊胆,伺候着皇帝的宫女们更是胆战心惊,在这段时间里,秦夜泠褪去了平日里的温雅风度,就像是一头暴怒的雄狮,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将其激怒。 这日,秦夜泠早早处理好了政务赶回夜宸殿,却见白墨冉还在沉睡。 “娘娘今日在我走后,可有醒过?”秦夜泠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却还是带着一点期冀。 女官闻言连头都不敢抬,只微微的摇了摇头。 秦夜泠的脸色立即阴沉了下去,他看见站在白墨冉床边同样满脸忧色的蓝沁,眼中戾气尽显无疑。 等到蓝沁察觉到他比起以往不同寻常的情绪,想要闪避时,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脖颈已经被人先一步的掐住。 “蓝沁,我最后问你一次,阿冉到底会为何会变成这样?先前我按你说的,渐渐减少了与阿冉的接触,她也的确好转了许多,但是现在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竟然虚弱至此,你作何解释?” 蓝沁感受到放在自己脖颈上的手在逐渐的收紧,她抬眸对上秦夜泠的目光,只见到了深深地愠怒。 “蓝沁,我之所以容忍你到现在,完全是因为阿冉,她需要你的照顾,可现在,你已经失去了你该有的作用……所以,不要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说完,他手上用力,蓝沁瞬间便感受到窒息的滋味。 她毫不怀疑,他的这番话不是威胁,而是最后的忠告,若是她再不开口,再过一息的时间,她就会成为一具尸体。 终于,她不再坚持,拼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握住了他勒住自己脖子的手臂。 秦夜泠见她如此,便知她是愿意松口了,立即放了手,目光冷鸷的看着她。 蓝沁捂着自己脖颈,片刻的喘息后,才启齿道:“那天,尊主来过了,但是期间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只知道自那日之后,阁主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 “尊主?”秦夜泠立即便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尊主就是阿冉的师父,软红阁的上任阁主,随后眸光又是一冷。 不管他是谁,都没有伤害阿冉的权力! “他现在在哪儿?”秦夜泠没有丝毫迟疑,立即追问下去。 蓝沁不想他会一点都不顾及君不问的身份,且如此笃定的询问她,心中难免错愕慌乱,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 可随即她就后悔了,因为她越是躲避,就越是证明,她是知道君不问的所在的! 果然,她再抬眼时,就见秦夜泠正冷意深沉的看着她。 “皇上,你不必再问,这次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她是江湖中人,最重一个“信”字,她的主子从来都不是秦夜泠,所以她没有义务告诉他。 “是吗?”秦夜泠唇边绽开一抹笑容,一刹那冷意却凝到了极点,与此同时蓝沁的心跳骤停,仿若时间静止一般丝毫不得动弹。 很快的,蓝沁的脸上就泛上了不正常的血色,身体却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那是秦夜泠用内力封锁了她身上所有的经脉,血液停止流动,只要半盏茶的功夫,她就会心脉衰弱而死。 “夜泠,住手!” 白墨冉刚刚醒来就看到眼前骇人的一幕,立即出声阻止,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震惊。 听到白墨冉的声音,秦夜泠一下子收回了所有外放的内力,蓝沁感觉到身子一轻,同时双腿一阵虚软,跌倒在了地上。 血脉在体内恢复了流动,耳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即使她已经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可那样的体验,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有一次。 那样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失去感知,呼吸渐渐停止,就连视力、听力也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虚无起来,那是一种何等的绝望? 蓝沁不敢想象,这样的手法,竟然是出自于秦夜泠的手中!那一刻,在她面前站着的,不是救众生于苦难的神祗,而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在见到蓝沁没事以后,白墨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看着秦夜泠,眼中盛满讶异与惊骇,“蓝沁她做错什么了,你竟然对她下这样的狠手?” “她没有保护好你,就是最大的过错。”秦夜泠看了蓝沁一眼,眼中的寒意依旧未消。 “夜泠?”白墨冉不可置信的唤他,声线有些颤抖与迟疑。 她所认识的秦夜泠,绝非如此是非不分之人,她身子的好坏,怎能怪到蓝沁的身上? 秦夜泠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常,他定了定心神,再次看向白墨冉时,又重新恢复眉目清冷的模样。 见此,白墨冉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蓝沁道:“你先出去。” 蓝沁此时身子也缓和了不少,麻木感退去,她踉跄着站起身,步履缓慢的走出了寝宫。 “夜泠,你到底怎么了?” 等蓝沁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后,白墨冉方才开口,话语中充斥着浓浓的担忧。 秦夜泠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就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般,声线低缓而温存:“你都睡了一天了,今日想吃些什么?我让御膳房给你做。” 他的柔情非但没有让白墨冉觉得安心,反倒是心情更加的沉重了,她没有回答秦夜泠的话,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在她这样的注视下,秦夜泠脸上的笑容开始瓦解,直到最后不留一丝痕迹。 “阿冉,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走了之后,我又将如何?”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缓,不轻不重,却像是在白墨冉的心上一层棉布,开始并不觉得什么,时间久了,却被捂得喘不过起来。 看到白墨冉怔忪的表情,秦夜泠眼底渐渐浮现出一丝温度,他伸手帮她理了理窜进脖颈间的几缕头发,格外平淡道:“这段日子,我经常会想,想的多了之后,便也释然了。” “夜泠,你究竟想说什么?”白墨冉听到这里,有一种莫名的心惊,相比刚才,他现在的表现太过于平静,让她的心狠狠地揪起。 也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腹部有些抽痛,但她却无暇去理会。 “阿冉。”秦夜泠唤她,唇边扬起一抹笑容,是白墨冉这段时日以来,看到的最为纯粹的笑容,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她感到如坠悬崖,“不管你去哪里,这一次,我必当紧随你左右,不会放手!” 话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揪起的心又在瞬间重重地落上,白墨冉看着秦夜泠,想要开口反驳,奈何就在此时,腹部的疼痛感骤然间提升了数倍,让她一下子就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阿冉!” 秦夜泠见她咬牙忍痛的模样,心知不好,立即转换了一个姿势坐到她旁边,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我……只怕是要生了。”因为忍受痛楚,白墨冉的声音都有着些微的颤抖。 秦夜泠一听到这话,心里一松的同时又一紧,厉声道:“来人!立即将产婆召来夜宸殿!” 一直在外面等候的宫女们一听这话,都知道是皇后娘娘要生了,连忙应是,急急忙忙的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产婆们便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这些产婆有的是宫中御用医术极高的药婆,有的是在民间极有经验的老手,有的则来自江湖见识广博的医女,这些人,早在一个月以前就被秦夜泠网罗进了宫,住在离夜宸殿最近的宫殿里,为的就是在这时派上用场。 产婆们一进寝殿,就看见还在白墨冉身边的秦夜泠,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两个宫中的药婆当先开了口。 “皇上,还请您移步到屋外静候。” 自古以来,女子生产一向不能让男子进入,尤其是皇帝这样尊贵的身份,更是需要避嫌。 秦夜泠听到这话,纹丝未动,看上去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打算。 几个产婆的脸上立即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夜泠,你出去。”白墨冉见此,只好自己开口要求道。 秦夜泠这才有了动静,他低头看着白墨冉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珠,嘴唇紧抿,可以看出他此时紧绷的情绪。 “你在这里,只会让我分神。”白墨冉对此很是坚持。 秦夜泠看着她坚定的神色,终是没有再执拗下去,起身走了出去。 见他离开,产婆们也纷纷松了一口气,立即围上前去查看白墨冉的状况,从刚刚皇上对待皇后的态度,她们就能看出,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有多重,所以她们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半点都不敢马虎。 “羊水已经破了,怕是快生了。” “宫口还未完全开,估计还要折腾上一段时间。” “让下面人先备好热水剪刀,随时做好接生的准备。” 白墨冉听着产婆们在自己身边七嘴八舌的声音,思绪却是越来越飘散,就好像自己的灵魂从自己的身体里渐渐的剥离。 她顿时狠狠地咬了一下唇,血腥的味道蔓延到嘴里,总算是让她恢复了些许理智,却已经是出了一身冷汗。 紧接而来的,就是下身传来的一阵更甚一阵的疼痛,令她想要叫喊出声,却又想到那人就在殿外,又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她的一举一动全都被这些产婆们看在眼里,也让她们更加认定了这帝后间深厚的感情,其中一名医女见此,上前柔声安慰道:“皇后娘娘你再忍忍,很快这痛苦就会过去了。” 殿外,秦夜泠自打从里面出来,就一直一动不动的站着,甚至连地方都没有换过。 他明明没有说过一句话,可他浑身散发出的浓重的阴郁之气,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因此也就愈发的胆寒,在内心里不断的祈祷着皇后的平安。 可眼看着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殿里面却安静的诡异,他们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女人生小孩的场面,哪一个不是哭喊的死去活来的?可是皇后这是…… 侍卫宫女们一个个都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出声。 秦夜泠藏在衣袖中的手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握越紧,直至有血色漫出尤不自知,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样的安静意味着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他的阿冉…… 有仓皇的脚步声在殿内响起,一步一步,就像是践踏在秦夜泠的心上,房门被打开,秦夜泠转身,就看见产婆一脸惊慌的模样,见到他倏地跪倒在地道:“启禀皇上,皇后胎位不正,怕是……难产!” 众人见到,秦夜泠的身子明显的晃了晃。 也在这时,屋内终于传来了动静,他们听见皇后清晰无比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恨意唤道: “秦夜泠!” 一众侍卫宫女皆被这一声唤吓得丢了魂,不知怎么就“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异口同声道:“皇上息怒!”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在他们的潜意识里,皇上就是高不可攀,至高无上的存在,就算皇后娘娘深得皇上恩宠,也不能这样的大不敬,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那样的语气去叫皇上的名字。 可皇后娘娘现在正处于特殊关头,他们心里都在猜测,娘娘大约是痛的已经神志不清了才会这样,所以一个个都跪地替她求情。 只是,当他们用余光偷偷瞟到皇上的脸色时,则是更加的惊讶疑惑了。 只见秦夜泠的面上非但没有出现任何恼怒之色,反而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眼神震惊而怔然,半响都没有反应。 众人见此,心里都在打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产婆本来是想询问在最坏的情况下到底是保大人还是孩子的,现在见到这种情况,一时间也僵在了门口。 好在这诡异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秦夜泠当先回过了神,他什么话也没说,直直的向产婆走了过去。 产婆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想开口说话,却只见秦夜泠直直掠过了她,朝着内室走去。 产婆大惊,也顾不得会不会触犯龙颜了,快步走到秦夜泠的前面拦住他,语气焦急道:“皇上,您不能进去,妇人产子对男子来说是为大忌!更何况您是这一国之主,若是被污气所冲,更会影响国运呐!” 因为产婆的阻拦,秦夜泠的脚步缓了缓。 “国运?”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在产婆以为他有所顾虑的时候,却不屑一顾道:“与她相比,国运又算得了什么?就算赔上全天下人的性命,我也只要她安好!” 这一番话听的产婆大骇,眼看着秦夜泠继续朝着内室走去,她却忘记了阻拦,也不敢再阻拦! 满屋子的产婆们见到秦夜泠真的冲了进来,纷纷跪倒在地,说出的话与外面的产婆如出一辙,秦夜泠却置若罔闻。 在进入内室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没有从白墨冉的身上离开过,他看到她的手因为痛苦死死地抓住床沿的手,他看到她身下被血染红的床单,他看到……她因为他的出现,眼中浮现出的痛恨与敌意。 他突然就不敢再向前走一步。 他知道,她想起来了,前世的一切,她都已经记起。 寒衣曾经和他说过,她的心里有怨,这一世,当她再次经历前世之事时,她便会记起一切。 因此他如履薄冰,为了靠近她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要经过缜密的思考,甚至为此,几次三番与她产生了嫌隙。 可他怎么也不曾想到,她竟会在此时想起一切,她前世的结,怎会与产子一事挂上关系?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夜泠,你可真狠!”白墨冉露出一抹讥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几个字,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抓着床沿的手瞬间松开,整个人虚脱的躺在床上。 “皇后娘娘!” “阿冉!” 众产婆大惊,顾不得秦夜泠还在这里,也顾不得这帝后间到底因为什么事情突然变脸了,把全部身心都放在了白墨冉的身上。 她们的命都悬在皇后的身上,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单看皇上现在的脸色,也知道下场绝对会很凄惨。 秦夜泠几步走到白墨冉身边,紧握住她的手,紧抿着唇一眼不发,但是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白墨冉的眼睛。 白墨冉的意识一点一点的模糊起来,朦胧中她只觉得前世与今生的场面交叠在一起,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可心底深处的那份绝望与痛悔却是真切存在的。 “动手,别忘了秦将军的交代!” 当初的话言犹在耳,将她的最后一点希冀也消失殆尽,如今重来一次,她竟然还是跳进了他为她设计好的万丈深渊! 忆起他前些时日对她说的话,她心如死灰。 她闭上眼,骤然安静下来,用一种极为平缓的语调似是与他打着商量道:“你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吗?我如你所愿可好?” 产婆们被她这话吓得浑身颤抖,差点再次跪了下去。 秦夜泠握着她的手徒然加大了力气,勒的白墨冉的手上被血色充盈,只是她却没有半分反应,只因为她现在浑身都被剧痛充斥,她的感知早已麻木。 只是苦了一旁的几名产婆,跟着秦夜泠的动作,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不可以!”他的语气很重,带着些命令的味道,“白墨冉,我要你和孩子都好好地呆在我的身边!”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刺激到了白墨冉,她再次笑了,只是那笑容看在他人眼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渗人。 她张开眼,目光看向秦夜泠的方向,可实际上,她现在眼前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秦夜泠,你凭什么这么要求我?”她一字一句,态度冷若寒冰,语气夹杂着报复的意味,“你以为,我是生是死,你都可以掌握吗?” “皇后娘娘!” 她这话刚刚说完,产婆们就发出了一声惊慌的叫声。 秦夜泠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皇上,皇后娘娘她……她大出血了!”产婆们跪倒一地,低着头一个个都吓得颤颤巍巍。 秦夜泠却没有分出精力看那些产婆一眼,他一动不动的看着白墨冉,低下头去在她耳边声音低哑的威胁道:“白墨冉,你若是敢死,我就算追到黄泉碧落也不会放过你!” 白墨冉听了这话,唇边勾起一抹浅笑,随即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再次闭上了眼睛。 “你是什么都不在乎了是么?”见她如此,秦夜泠也忽然笑了,笑容中是说不出的阴冷决绝,“既然如此,来人,立即传旨下去,让右相府一干人等进宫待命,随时准备给皇后娘娘殉葬!” 白墨冉这才终于有了些反应,她的手微微动了动,但也仅限于此,再也没有别的动作。 她太累了,只想寻一处安隅之所好好睡一觉,至于他人的生死,她无力去管,也不想再管了。 希望上天能原谅她这一次的自私。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白墨冉的身子也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秦夜泠握着白墨冉的手,始终未动分毫,就像是没有察觉到她体温的异样一样。 整个是大殿死一般的静谧,无人敢说话,就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 就在这时,殿外有侍卫的声音传来,就像是黑暗中骤然闪现的一道光彩,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启禀皇上,殿外有人求见,说是……可以救皇后娘娘的命!” 第四章 坠梦 白墨冉坐在喜床上,心里很是忐忑。 即使隔了这么远,依稀还是能听到从前院传来的喧闹声,可见那里此刻有多么的热闹嘈杂。 她今日从卯时便被绿绮叫起,为她梳妆打扮,绾起那象征着少女的披肩长发。 直至她身披嫁衣的那一刻,她才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她要出嫁了。 而她的夫君,是她自小便想要逃离到此刻却心甘情愿嫁与他的一国储君,东临太子。 他们两人的结合不管是对于皇室还是平民百姓来说,都是顺其自然、皆大欢喜的结果,毕竟自五岁那年,她的身上就被打上了太子未婚妻的烙印。 天色已晚,戌时将过,前院的喧哗却没有减轻半分,白墨冉被头上那顶凤冠压的脖颈酸痛,快要直不起身子来,最让她无法忍受的,还是从肚子里传来的饥饿感,若是换做平时她也没什么,只是今日…… 她刚想到这里,思绪便被突如其来的推门声给打断。 她因为头上披了盖头,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鲜红,压根看不到进来的人,可前院的宴席还没结束,按道理,澹台祁不会这么早回来,那现在进来的人会是谁? 这么一想,她心里不由得升腾起些不安,可又怕贸然掀起盖头会犯了忌讳,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的眼前突然一亮,抬起头来,就看见澹台祁正手拿着喜秤站在她面前,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宴席不是还没结束吗?你这样回来被宾客看到不要紧吗?”些微的错愕后,白墨冉便是一连串担忧的疑问。 面对她此般反应,澹台祁亦是觉得新鲜,随后晒然一笑道:“我本以为,全天下的女子在盖头被掀起的这一刻,都会是羞赧的。” 白墨冉愣了愣,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出一个字,脸上骤然浮现出一层红晕,映着喜烛摇曳的暖色光辉,一时间叫澹台祁看呆了去。 不过澹台祁并没有出神多久,他看着白墨冉头上沉重的凤冠,立即皱了眉,上前一步走近她,伸手就为她拆起了发饰。 “你做什么?”白墨冉见他这举动,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今大礼已成,这些东西你就不必再戴着了,我先帮你拆下来。”澹台祁说着,手上的动作一刻未停,因为他在摆弄着自己头上的发饰,白墨冉只能看到他身上穿着的红色绣有金边龙纹的喜服。 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感受到身前之人笨拙又小心翼翼的动作,虽然时不时的会扯到她的几根发丝,但大多的时候,他还是很有条理的。 凤冠被摘下的那一刻,白墨冉感觉到头上一轻,顿时放松了许多,立即活动了一下被压得酸痛无比的脖子。 澹台祁见此,眼中掠过一抹心疼,他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圆桌,就见上面放了不少精致的糕点和茶水,便上前挑选了几种放置到骨碟中,又拿了一茶杯倒了点水,将碟子和茶杯都塞到了白墨冉的手上。 “外面的宴席还没有结束,我等会儿还得回去,你今日一天滴水未沾,身子怎么受得了?你先吃点东西充充饥,我这就去叫膳房给你做点饭菜,若是你困了,就不必等我回来了,先睡吧。” 白墨冉看着手上被塞来的一顿东西,好一阵错愕之后,心底涌起一阵浓重的情绪,她没有抬头,只低声应了一句:“好。” 澹台祁大约是真的很忙,在得到她的回答之后,很快就出了房门。 直到听到房门再次被关上的声音,白墨冉才抬起眼来,眼中已经泛起一层淡淡的水光。 这是她第一次升起一个念头,那就是此生她若是没有遇见秦夜泠,其实嫁给澹台祁,她也会是很幸福的。 只是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那天晚上,她终究没有等到澹台祁回来便先睡着了,只是第二日,她却是在他的怀中睡醒的。 起初她突然看见旁边睡了一个男人,一时没有习惯,差点没有一巴掌打上去,好在澹台祁反应的快,即使的握住了她的手。 也在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妻子,而睡在她身边的人是她的夫婿。 “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可是阿冉,你也不用一大早就对我表达这么浓厚的爱意,为夫真怕承受不起。” 澹台祁话语中的调侃一下子让白墨冉涨红了脸,她一下子便将手从他的手掌中抽出来,动作利落的起身,却在要下床的时候犯了难。 因为她是睡在床榻的里侧,澹台祁睡在外面,他不起身,她就没有办法出去,除非她从他的身上——跨过去。 但这个法子是万万使不得的,且不说她身为女子应有的礼数,就凭着他太子的身份,也容不得她这般作为。 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她只听见一声轻笑,随后一只手便拦过她的腰,一转眼的功夫,她又再次落到了他的怀里。 她想要挣开,那手却钳制的她死死地,令她半分动弹不得。 “阿冉,我知道你还未能适应,可没关系,我们还有一生的时间去习惯彼此的陪伴。” 这句话后,白墨冉便停止了挣扎。 一生么?曾经也有人对她这么承诺过,可是那人现在对她来说,却是咫尺天涯。 她想要让自己去相信,可内心深处却还是终日惴惴不安。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之后澹台祁为她所做的一切,无一不在触碰着她的底线,她每往后退缩一步,他总有办法逼得她退无可退。 他们大婚后没过多久,澹台祁便在府中纳了个妾,那段时间,他也再也没有踏入她的房门一步,起初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府中的丫鬟侍从们看的她的目光却带了些同情怜悯,对此她只是一笑置之。 只是日子再往后推,没有多长时间,澹台祁竟是在府中一下子纳了三四个妾,这下,就算白墨冉并不为此争风吃醋,也会觉得有些不妥了。 于是在一天晚上,她去了一个侍妾的院落准备找澹台祁出来好好谈谈,只是没有想到,她到了那侍妾的屋子里,还什么都没有说,澹台祁便拉着她的手回到了她的房间,她很确定,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她感觉到对方松了一口气,眼中的欣喜丝毫不掩。 回到房里,她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澹台祁就当先开了口。 他看着她,嗓音无奈中又带了分受伤道:“阿冉,你要是再不来找我,大概我就真的撑不住了。” 说完,他便揽着她倒在了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 后来她才知道,因为澹台祁这番“荒唐”的举动,皇帝非但没有因为两家的联姻而对右相府采取什么行动,反而在朝堂之上对父亲颇有照顾,以示太子的作为对右相府脸面的有损的安慰了。 她也从丫鬟们的口中得知,在她没有去找他之前,他每次只有前半夜是呆在那些侍妾的屋里,后半夜都是在书房度过,且每次睡得都很不安稳。 自那之后,澹台祁就再也没有去过那些侍妾的院落,闲暇的时候,他经常会将她揽在怀中,抚着她一天天隆起的肚子说一些天南地北的闲话。 他说:“还是希望这个孩子是个女孩,女孩乖巧,这样你以后可以少操一点心。” 他说:“其实男孩也不打紧,只是要交给我来管,你这么温顺的性子,肯定制不住他!” 他说:“以后这孩子便叫墨锦可好,男女皆宜。” 彼时,她看着他略显心虚的神色在心里暗笑,他字子锦,取这名不就想在孩子的名字里找到他的存在么?于是还打趣道:“好,若是这孩子是个男孩,届时取名为墨祁那就更好了!” 一天一天,一点一点,渐渐地,她真的习惯了每天早上在他的怀中醒来,也习惯了他替她梳妆,为她绾发。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很多个时刻,她觉得自己就要爱上他了,只是心里一直有一个人的身影,将她所有的爱都捆绑在里面,不见天日。 直到突然有一天,宫里传来噩耗,右相因为在府中暗修皇陵、私藏龙袍,其心不轨、其罪当诛!故革其官职,三日后满门抄斩! 而她因为嫁与皇室,又身怀皇嗣,才免于一死。 可这样的“殊荣”对于她来说,却是生不如死! 她无法,只得忍下心中涌起的万分悲痛,放下自尊,迅速的写了一封信,信中写明了先前一切的前因后果,派人送去将军府,可却迟迟没有音讯。 于是她只能挺着肚子,怀着最后一线希望的去找了秦夜泠,因为从澹台祁那里她得知,皇帝之所以会突然搜查右相府,就是因为他的提议。 可是这一去,她又得到了什么?除了他的冷血和羞辱,便剩下无边的悔恨! 而澹台祁,她从未求过他一次,却在这几日里为她到处奔波走动,哪怕最后她迎来的,依旧是右相府的灭门之灾! 而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便是腹中与她血脉相连的骨肉。 可惜最后的最后,命运弄人,竟是要斩断她对世间唯一的牵挂,将这孩子也拿去! 烈火熊熊,一切都已成灰烬,在她意识残留的最后一刻,她听见澹台祁痛彻心扉的叫喊声,一遍又一遍的唤她的名:“阿冉!” 第五章 梦醒(三更) 冬日很快就已经过去,转眼到了春末夏初,自那日皇后产子已经过去半年的光景了,可宫中的许多人却还仍旧停留在皇后生子那日的氛围里久久不能走出,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皇后迄今为止还在昏睡。 当日,就在皇后九死一生之际,有一位自称来自南疆的蛊女被领进了大殿,将一众产婆全部赶出,只留下了皇上,结果没过多久,殿外的众人就听到了小皇子的哭声,齐齐松了一口气。 只是,小皇子都出生半年了,他们都没有从皇上的脸上看到过半分的笑容,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皇上心里牵挂着皇后,皇后一日不醒,他们也一日不能安心。 “阿冉,你究竟还要沉睡到什么时候?” 秦夜泠站在床边,看着白墨冉紧闭的双眸,以往的风度尽失,面上是不假掩饰的痛苦之色。 他的耳畔又响起那日南疆蛊女的话,“皇后娘娘即使过了这一关,保住了一条命,也未必能够醒来,她的心魔已被唤醒,若在睡梦中永远被梦魇所困,有可能一辈子都会在沉睡中度过,具体如何,还得看个人的造化了。” 心魔?若真如此,她的心魔应该是他才对。 他俯下身,手掌温和的抚过白墨冉的面容,语音低沉中带着一丝哄骗的意味:“阿冉,只要你醒来,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失不见,届时你要如何我都应你,可好?” 只是回答他的,是白墨冉依旧安然恬静的面容。 从秦夜泠进来到离开,小皇子的奶娘一直在暗处看着这一切,不由得摇头叹气。 其实对于这对帝后之间有着怎样的纠葛,她并不怎么感兴趣,她只是心疼她手中的孩子,自生下来之后,就没有人对它过问一句,可怜这孩子却是对母亲极为的依赖,每当他哭闹不止的时候,她只要将他往皇后的身旁一放,他便立即止住了声音,就像是怕吵到母亲一般,懂事的让人揪心。 而皇上作为这个孩子的父亲,每次来都直直走向皇后的寝室,除非在这个时候孩子吵闹了,才会过来看上一两眼,大多的时候,奶娘甚至会怀疑这小皇子是不是个孤儿。 可怜他这么小,拥有着如此尊贵的身份,却得不到普通人家最容易得到的爱。 如今,她只希望皇后娘娘能够尽快的醒过来,这样一来,小皇子不仅会得到母爱,皇上的心思不再围着她一个人之后,自然也会关注到小皇子。 刚想到这里,怀中的孩子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所想,突然大声的哭了起来,把奶娘吓了一跳。 奶娘检查了一下他的尿布,还是干净的,便以为他是饿了,走到一旁坐下就要给她喂奶,可这孩子却是一口都没有吃,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想不出原因,奶娘无法,只得故技重施,将他抱到白墨冉的身边。 果然,他马上就止住了哭声,并且还一下就变了脸,乐呵呵的直笑。 奶娘这次是真的领教这小祖宗的厉害了,这孩子,她真的不知道用什么词去形容好了。 “周奶娘,你要的布料到了,还不快过来拿一下!”屋外有女官的声音传来,她看了小皇子一眼,也没有多想,便走出去领了衣料。 “周奶娘你也真是的,这小皇子的衣服都是由宫里针线坊的人做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非要自己耗费这个精力!” “针线坊的人做的衣服好是好,可却华而不实,她们哪里有我了解小皇子?这衣服还是由我自己来缝制才安心!”奶娘摸着手中布料绵柔的质感,心里很是满意,想到小皇子还在屋内,立即道:“好了,我也不和你多聊了,小皇子还在屋内,我不放心,等改日有空啊,再和你唠唠家常!” “也好。” 与女官告了别,奶娘连忙进了屋子,可即使这样,却还是看到了令她魂飞魄散的一幕! 只见小皇子不知什么时候从床榻的中间翻身到了床沿,并且身子倾斜,还有继续往外面翻身的趋势,眼看着大半个身子都已近露在了床沿的外面,奶娘想要上前阻止,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发出一声心魂俱裂的叫喊:“小皇子!” 而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了让她更为吃惊的一幕,只见原本在床榻上沉睡了半年之久的人,在此刻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蓦地睁开了眼睛,极为迅速的伸过手,将即将要掉落床沿的小皇子一把给捞了回来! 奶娘懵了,彻彻底底的懵了,一下子便瘫软在了地上。 被白墨冉一把拽回来的小皇子像是也懵了,像是有些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只会条件反射的眨了眨眼。 “皇……皇后娘娘?您醒了?” 奶娘经过这接二连三的惊吓,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从地上爬起身来,上前几步再次看了看白墨冉,在见到对方确确实实是睁着眼睛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随即喜形于色,也顾不得小皇子了,连忙跑出去大声喊道:“快,快去禀告皇上,皇后娘娘醒过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没过多久,整个皇宫都传遍了皇后娘娘醒过来的消息,皇宫里一扫半年以来的阴霾,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而屋子里,白墨冉感受到来自于怀中的温暖,精神也有些恍惚。 刚刚的那一拽,完全是她下意识的反应,本来她还陷在那不断轮回的梦境中,梦到自己得知了右相府噩耗,可就在那一刻,一道尖锐的声音忽然传到了她的脑子里,令她的心不由自主的跟着揪起,随后就像是魂魄离体般,她眼前的一切猛地碎裂成无数张碎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将怀中的孩子给拽了回来。 只是……孩子? 她似乎到现在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可置信的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怀中那小小的软软的一团。 那孩子像是感觉到了母亲的注视,也抬起了头,小小的脸上盛满了笑意,在见到白墨冉是睁着眼的时候,小脸上还露出一分惊奇的色彩,随后好像很是高兴,“咯咯”的笑出声来。 白墨冉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去,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眼角便有泪水滑落而下。 孩子,这是她的孩子,前世,她曾经因为自己的一己之恨就放弃了他,而这一世,她却又执着于前世的种种,再次弃他于不顾。 可他却未曾有半分的对她不住,更甚至,是他将她从梦魇里带出,让她知道,她不再是一个人。 “对不起。”她的手颤抖着摸上他稚嫩的小脸,泪水止不住的流淌而出,像是要把两世对他的愧疚都以这样的方式发泄出来。 而孩子却只是笑,笑容喜人而又无辜。 白墨冉想伸手将她拥在怀里,却不料自己动一下都很吃力,仅仅是拥住他这一个动作,就已经让她有些喘息。 “皇后娘娘,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您都昏睡了半年了,身体可有哪里觉得不妥?” 奶娘在将这个好消息传递下去以后,赶忙回了屋子,她看着白墨冉,既很欣喜,又有些手足无措,毕竟,从她开始照顾小皇子开始,白墨冉就一直在沉睡,所以她不用烦忧如何与她相处,现在她醒了,她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半年? 白墨冉的手顿了一下,看着怀中的孩子,的确不像是刚出生的模样了。 也难怪她现在动一下都这么困难,想来是半年都躺在床上,身体失去了原有的活动能力,而刚刚她之所以能那么迅速的拉住孩子,怕纯属是因为母爱使然。 “我无碍,只是这身子暂且大动不了,怕是要花上好一段时间恢复了。”白墨冉抬眼看着周奶娘,声音很是亲和,“你是奶娘吧?这段时间,有劳你帮我照顾他了。” 听闻白墨冉的一番话,周奶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皇后娘娘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平易近人,如此她也由衷的一笑,面上带着喜意道:“皇后娘娘说的哪里的话,能帮忙照顾小皇子是老奴的福分,现在娘娘醒了,老奴很替小皇子和皇上感到高兴,皇后娘娘您是不知道,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皇上他……” “够了!” 周奶娘话说到一半,骤然被白墨冉打断,她向对方看去,就见方才还一脸温和的白墨冉面上像是凝了寒霜般,冷的令人发寒。 奶娘见此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但是没有白墨冉的发话,她又不敢擅自退出去,于是她便直愣愣的站在屋里,气氛一时颇为的尴尬。 直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奶娘才得到了解救。 她上前几步,小心翼翼的请示道:“皇后娘娘,这小皇子怕是饿了,您看是不是……” “抱去吧。” 白墨冉收回手,明明是刚从梦中清醒,看上去却又有了几分疲惫。 这半年里,她一直在重复不断地做着同一个梦,即使痛不欲生,也依旧不愿意醒来,是因为梦境中有她不愿舍弃之人。 而梦境外,亦有她不愿面对之人。 第六章 前尘(四更) 一晃两个月已经过去,白墨冉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原有的行动能力,与此同时,她因为有孕而暂时失去的功力也在她体内逐渐苏醒。 这两个月来,她一边重新掌控回自己身体的主导权,一边陪伴着孩子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日子倒也过得舒心,只除了,一干脸上总是盛着担忧的奶娘宫女们。 她自然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自从她清醒的那日起,秦夜泠就再也没有回过这宫殿,她们却怕她心中觉得难受,告诉她在她昏迷的半年里,皇上每日都要过来好几次,只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让她不要多想。 只是她怎么会多想?他之所以没敢来看她,怕是因为知道她想起前世一切,所以心中不安了吧? 耳边忽而传来孩童的哭泣声,白墨冉心中一紧,匆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走到了小床边。 孩子一见到她,连忙止住了哭声,只是似乎是有些委屈,一张小嘴止不住的撇了撇。 “墨锦,可是又饿了?”白墨冉见此笑了笑,温柔的抚了抚他的那张小脸,转身就将奶娘唤了进来给他喂奶。 蓝沁却也在这时跟着奶娘走了进来,一张清丽的脸上是掩饰不了的焦虑。 白墨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等奶娘给孩子喂完了奶,便让她将孩子带出去逛逛,偌大的宫殿里便只剩下她与蓝沁两人。 “怎么,师父他终于忍不住,让你来找我了吗?”白墨冉看着蓝沁,眼底心中皆是了然。 “师尊倒是没有和我详说些什么,但是他只让我告诉您,若非事关紧要,他绝对不会牺牲您的自由,但是他也不会强迫您,只是最迟下月末,他就会离开东临,希望您尽早给出答案。” “答案?”白墨冉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冷笑了一声,“他可向我要答案,可是我要的答案,又有谁能回答?” “阁主……”蓝沁只觉得自从白墨冉醒来之后,性子就变得异常的冷漠,与之前那个温和近人的她大相径庭。 “我知道了,只是现在暂且没法回复他,你和他说,若是在他走之前,没能等到我,那就是我的答案了。” “是。”蓝沁低低应了,转身就要走,又在下一刻被白墨冉叫住。 “阁主?”她不解的看着白墨冉。 “他的住所。”她平静的对她伸出了手。 ** 次日午后,阳光正好。 白墨冉一如既往的哄着孩子入睡,只是今日她却没有将孩子放在自己的床榻上,而是将他放到了自己的小床里,唤来了奶娘照看着。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奶娘有些意外的看着白墨冉,出于好奇随口询问了一句。 “你可知,皇上他现在在哪儿?”白墨冉显然并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行踪,问的很是直接。 “一般这个时候,皇上应该在舒云殿内午休,娘娘您问这个做什么?”奶娘一时没反应过来白墨冉的意思,还是从善如流的给了回答。 不曾想,白墨冉的下一句话就将她吓得不轻。 “我与皇上有些事情要商谈,你照顾好墨锦。” 奶娘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只是她刚想要阻拦,白墨冉的身影就已经在她的面前消失的彻彻底底。 白墨冉身形灵巧的在皇宫的屋檐上穿梭着,虽然已经许久没有动用过内力了,不过好在身体的记忆还在,没有太过生疏。 对于这座皇宫,她不算是陌生,幼时曾陪着母亲进进出出过许多次,且她的记忆又绝佳,所以很快就找到了舒云殿。 舒云殿外的侍卫不多,却各个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她的功力刚刚恢复,想要不动声色的掠过这些人进入殿中怕很是困难。 不过好在,她也没打算偷偷进去。 她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侍卫们反射性的想要拔出长剑,却在看清来人时,又齐齐止住了动作,惊讶道:“皇后娘娘?” “怎么回事儿?皇上好不容易才小憩一会儿,你们别扰了清净!” 有训斥的话语从里院传来,白墨冉听到这声音,唇边漾起一抹浅笑,只是这笑却不达眼底:“不怪他们,林总管,是我扰了皇上的清净才是。” 白墨冉这话刚落,那身影刚好显露在众人眼前,正是许久不见的林琅。 林琅看到她,话语一改之前的严厉,脸上赶忙堆了笑,矢口否认道:“他们那叫打扰,可皇后娘娘您来那就是有益睡眠,还请随属下这边走。” 众侍卫看到林琅如此判若两人的两幅嘴脸,齐齐朝天翻了个白眼。 白墨冉也没有多说什么,跟在林琅的身后就走了进去。 “娘娘,虽然说您来我很高兴,但是属下还是难免要多嘴几句,皇上近一年来都从未睡过一日好觉,到得晚上更是常常彻夜难眠,今日好不容易借助夏困勉强有了一丝睡意,所以娘娘您若是有什么事,属下还是希望您等皇上睡醒再说。” 一路上,林琅都在叮嘱白墨冉,甚至不由得让白墨冉自省起来,她平时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以至于让他这么不放心。 “林琅。”白墨冉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林琅的话,林琅回头看她,就见她嘴角噙笑的调侃道:“我才是你们主子的妻。” 一句话,让林琅果断的闭了嘴。 心想着主母这句话难道是在责怪他多嘴了?多管闲事了?影响夫妻间的信任了? 他可真是委屈! 不过看白墨冉的样子,倒不像是在生主子的气,这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人睡着的时候恨不得天天守在人家的身边,人一醒两个月都不去看一眼,他要是主母,大概早就款款包袱跑路了! 正如林琅所说,秦夜泠这次是真的睡得很沉,就连她推门而入都没有察觉,他躺在床边的椅榻上,双眸紧闭,即便是在睡梦中,眉头依旧紧蹙着。 算上她昏睡的时间,她已经有八个月没有见到他了,如今一见,他倒是消瘦了不少,脸色更是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不可否认的,白墨冉的心在那一刻被刺痛了一下,却也仅此而已。 爱难磨灭,恨却简单。 她并没有叫醒他的打算,看着一旁书桌上散落的奏折,她走到椅子前坐下,默默地看了起来。 战争过去不过一年多的光景,东临就已经恢复了原有的生机,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乡野之间,从原本的怨声载道,到现在上呈的奏折中,字里行间都满溢着欣然之情…… 一切都走上了正道。 她的最后一丝担忧也在此时烟消云散。 看了一会儿,白墨冉感受到从身后投射而来的视线,并没有停下动作,只是很显然的,她翻阅奏折的速度慢了许多。 可白墨冉却没有想到,她这么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落日染红了西边的云彩,身后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面前成山的奏折已经全部被她看完,她直起身子,放下了手中的最后一份奏折。 “你死之后,澹台始终对你的事情心存疑虑,所以一直没有放弃过探寻。” 在白墨冉准备开口的前一刻,秦夜泠终于出声,往事缓缓地在他的面前铺展开来。 当她的死讯传来时,他已经忘了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只觉得万念俱灰,又万分不甘。 他怎么也不相信,她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 而在同时,比他反应更加激烈的,是澹台君泽,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刹那,昔日妖娆尽褪,仿佛牡丹一夜开尽,徒留一地残蕊。 之后,他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将军府。 只是没过几日,澹台就再次来到了他的府上,手上还拿了几封书信。 即使到现在,他也没有忘记澹台将书信递给他时看他的眼神,那样的失望而又悲恸,透着骨子里的悔恨道:“如今你可满意了?” 那样的眼神,让他即便还没有看到书信的内容,便已经心颤。 他从他手中接过那几封书信,展开,是他熟悉的娟秀字体,只是字体的主人在写这封信是显然是遭遇了什么难事,所以秀气中透着一丝掩不住的锋芒。 “夜泠,秦老夫人有难,请速回!” “夜泠,我已经恳求父亲在朝中几番周旋,只是怕也撑不了多久,速归!” “夜泠,先前多封书信了无音讯,可遇危险?” “夜泠……我终究还是没能救回秦老夫人。” 几封书信中的一字字,一句句,无一不刺痛着他的眼,他几欲站不住脚,差点跌倒在地。 好在澹台及时的扶住了他,这时他看向他的眼神里已经更多了几分悲悯。 “这些书信,是我从秦绾绾的房间里找到的,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猜到了。” 澹台说完了这一句话后,便松开了扶着他的手,不再看他。 “秦夜泠,你我之间的兄弟情分到此为止,毕竟若不是你,我心爱的姑娘也不会落到现在的下场,你,好自为之!” 其实他并没有资格去责怪秦夜泠,毕竟在秦夜泠伤害她的时候,他也没有毅然决然的站在她这边。 所以只要他看到秦夜泠,他就会想到这段时日以来,自己对她的冷漠旁观,他就没办法原谅自己。 最好的办法,只有离开。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走,就是他们之间的永别。 在他离开之后,秦夜泠展开了最后一封书信。 这封信的内容远超过前面的所有书信,字迹比之前面的也工整上许多,看的出来,主人在写的时候很是认真。 信中有许多地方第一笔的着墨都比较浓重,大约可以猜出,主人在这期间多次的停顿,似是在思考着下一句要怎么写。 其实,这封信中的内容很是简单,无非就是向他说明了先前的真相,她曾给他去过多封书信,却不知他为什么没有收到,反而对她误会至此,且请求他救救她的父亲。 可是写信的人却显然顾虑到了很多,整整写了三张的笔墨来解释这件事情,就像是生怕他再有任何的误会。 秦夜泠甚至可以想象,在他将她伤害至此后,她究竟被逼到多无助的地步,才会向他低下头来,以这样的语气卑微的向他解释、祈求他的援手? 而他呢? 当时是如何回答她的? “白墨冉,你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你吗?” “若不是因为你是白易之的女儿,我不可能多看你一眼!”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他的心仿佛在地狱,可身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让他抛下身上所背负的一切。 于是,他最后一次奔赴了战场,再次醒来,已是今生。 “前世种种,皆是我的过错,阿冉,我伤你至深,你本该恨我,我无话可说。” 秦夜泠说完这一句,靠着脖颈边的头发已被汗濡湿,面上透着浓浓的疲惫,只是白墨冉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故而并未察觉他的异样。 她就那样安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让秦夜泠恍然想到,前世她来求他的时候,面对的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一个背影,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了她所有的希望?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秦夜泠的脸色也渐渐的缓和了一点,晚霞映照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阴影,却也更添几分寂寥。 白墨冉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清晰响起。 “太子……你是如何处置他的?”她的第一句话,问的不是她自己,更不是他,而是澹台祁。 可是等了许久,白墨冉都没有等到秦夜泠的回答。 她终于转过身来,时隔八个月,两人第一次的目光交接,却是为了另一个人。 白墨冉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痛意,而她的眼底,却如古井深潭般,幽深难辨。 “一杯毒酒。”秦夜泠终是开了口,嗓音有些沙哑,目光却一瞬不瞬的看着白墨冉。 在这一刻,他很确定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浓重的悲怆以及悔恨,尽管她一言未发,可仅仅这一个眼神,就已经说明了她全部的内心。 秦夜泠的心骤然就沉了下去。 白墨冉的目光却在这时落到了他的脸上,她似乎察觉到他内心的波澜,嘴角忽的勾出一抹笑来,语气透着一股洞察于心的笃定,说出来的话却又像是真的疑惑,“秦夜泠,你放过了所有人,却独独不愿放过澹台祁,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身上背负着太子的身份吗?” 秦夜泠依旧凝眸看着她,嘴唇紧抿,没有回答她的话。 可是他的沉默,在白墨冉看来,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她缓缓地从椅子山站起身来,踱步到他的面前,脸上的笑容在顷刻间消失,唇边只留下一抹冷意。 秦夜泠只是看着她,依旧没有动作。 “秦夜泠。” 她再次唤他,声音很平静,不带有半丝波动,可这次,秦夜泠的心却窒息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骤然涌现。 下一刻,他便听到她道: “前世,我不是早产,是难产。” 她的眼睛明明看着他,他却在她的眼里找不到自己的半点踪影。 “那个孩子,是你的。” 秦夜泠的脸色霎时白了几分。 那日她被秦夜泠强势占有之后,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嗜睡、好食、经常会觉得乏力,直到月事推迟半月都没来,她才终于确定,她怀孕了。 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更何况这个孩子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才有的,她对秦夜泠对自己的做的事情本就悲愤,更不可能留下他。 所以她随即让绿绮偷偷在外面买了几服药带回府中,却不想被父亲发现了。 父亲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自然是勃然大怒,可冷静下来之后,却让她留下这个孩子,并且尽快与太子成婚。 她一听便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断然不会答应,虽然说她并不喜太子,却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无奈父亲之后却一直派人盯着她,她无法,只得假意答应父亲的要求,到太子的府中与他商量婚事。 “父亲让我过来与你商量我们的婚事,我答应了,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我怀孕了。” 白墨冉在说这话的时候根本不敢抬头,虽说他与她一直只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但是自己现在上门来对对方说出这些话,委实是自己做的过分了。 “父亲让我瞒着你,但是我做不到,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你我之间的婚约就更是不可能了,你后面找一个适当的时机找皇上解除我们的婚约吧。” 白墨冉感觉说这番话就用去了自己全部的力气,险些有些站不稳,还好有人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了。 “多谢。” 她有礼的道谢,想从他的手中收回自己的手臂,谁料对方反而抓的更紧了。 她讶异的朝着他看去,在视线相触的那一刻,她的心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对方的眸漆黑一片,看上去似乎很是生气,可偏偏他看着她的眼神又是那样的专注用力,仿佛想要将她整个人都镌刻在他的眼底。 这样的澹台祁,是她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的。 然后,她便听到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无比认真而又清晰道:“阿冉,我们成婚。” 第七章 软禁 白墨冉刚回来没多久,就察觉到殿外有了异动,还没等她去查探清楚,蓝沁已经先她一步的出了房门。 只半盏茶的功夫,蓝沁就再次回到了屋内,只是脸上是一片冷沉之色,她虽还未开口,白墨冉大概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阁主,皇上他派守众多高手将这夜宸殿围得水泄不通,说是要保护好您和小皇子的安全,可属下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软禁!” 蓝沁很是愤怒,她本就对秦夜泠有诸多不满,原先是看在他对阁主是真心的份上才忍耐至今,但是现在他竟然对阁主做出这样的事情,着实让她大为恼火。 与之相比,白墨冉却要比她平静多了。 其实在她今日下定决心与秦夜泠和盘托出的时候,就已经料到秦夜泠会采取行动,却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禁锢她的自由。 他难道不知道,一旦离心,就算他派出整个皇宫乃至于神机楼的人来看守她也无济于事吗? 原本藏于她心底的最后一丝犹豫,也在此刻也被她一刀斩断,她叫住了气得在屋里不断踱步的蓝沁,从未有一刻如此坚定道:“帮我告诉师父,我答应与他一起前往南疆,他若定好时候,我随时可以离开。” 蓝沁顿时定住了步伐,听到她这话,面上的愤怒一下子消了不少,面露喜色道:“是,我这就去告诉尊主!” 说罢,转身就走出了屋子。 只是这次,蓝沁刚踏出房门一步,就被看守在外的侍卫们拦了下来,“皇上吩咐了,除了他派来的宫女和伺候的人,今日在夜宸殿的人,没有他的允许,一律不许私自外出!” “放肆!”蓝沁刚刚被压下去的火气又再次轻易的被挑了起来,她目光如利刃的看着门口的两个侍卫,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愤怒,“是,他是皇上,可若当初没有皇后娘娘的鼎力相助,他何德何能能走到今天?他现下这番作为是想要干什么,想要告知天下人他的忘恩负义吗?” “蓝沁姑娘,还请注意你的言辞!” 她这一番话没有压低声音,在场的都是内力深厚之人,无须太过费力就能将她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到耳朵里,脸上均是对她露出了不满之色。 蓝沁看着这些人冷笑一声,刚想要继续开口,就被屋内的白墨冉给打断了。 “蓝沁,进来吧。” 白墨冉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隐约透露出了命令之态,蓝沁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重新回了屋子,关门的时候将门弄得噼啪响。 这一关上门,蓝沁就已经褪去了冷漠之色,转而一脸担忧的看着白墨冉,一直以来,她都是为白墨冉觉得委屈不值,这比她自己受到伤害还要让她不能容忍。 “今天是第一天,他们的守卫必然森严,你这样是出不去了。” 白墨冉很是冷静的分析着局势,从她的脸上,蓝沁看不出丝毫异样的情绪。 她这边还在怔忪着,白墨冉那里又继续理智道:“你先安心呆在我这边一段时日,等过一段时间,他们的防备心减弱,你再趁机溜出去,想要做到完全不惊动他们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你一旦脱身,只管往宫外逃便是,他们主要目标还是我,不会对你太过紧追不放。” 等她说完,蓝沁已经彻底的呆愣在原地了。 “阁主……”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是,阁主,我就是想说,难道你对皇上做的这些事,一点也不生气吗?”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蓝沁顿时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其实自从白墨冉醒来之后,她就一直觉得她和皇上之间肯定有些不对劲,不然怎么会一个两个月不曾涉足,一个两个月连问都不问对方的情况? 白墨冉的眸光在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凝了一瞬,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道:“蓝沁,好好准备吧。” 说完,她便进了里屋,去和小皇子嬉闹去了。 蓝沁看着白墨冉的背影,不知怎么,心情更加的沉重了。 就这样依着白墨冉的话,蓝沁沉寂了半月之久才好不容易找了个空子溜了出去,饶是她再小心翼翼,好不容易都到了大门口了,还是被最后一批的一个站岗的侍卫给发现了。 于是她只能卯足了力气往宫外跑,想着依着阁主的神机妙算只要跑出皇宫的范围这人一定不会再追了,谁知道她都快跑出半个皇城了,那人还是死追着她不放,蓝沁当下就有一种想要吐血的欲望! 好在等她来到尊主的落脚处后,里面自有尊主所设置的阵法,非软红阁中人难以进入,这才让她松了一口气。 心想着好在在皇宫的这段时日里她也没有疏于练功,不然铁定要被人给追上的。 只是任蓝沁怎么也没想到,等他从尊主那出来之后,那人竟然还呆在原处没走! 并且在她出来的那一瞬间,就准确的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再次追了上来。 蓝沁觉得她的人生从没有一个时刻会像现在这样气急败坏过,可偏偏她还真的就被这人挑起了好胜心,明明她本来就要回皇宫,愣是不想出声对他讲明,任由对方追着自己直到皇宫大门口才发觉不对劲,渐渐停了下来。 蓝沁回头,见他不再追逐自己,终于露出对他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来,接着她就看到那人脸一红,扭头就跑了。 蓝沁被他这一系列的举动逗的心情大好,心中原有的郁气也散了个大半。 在回夜宸殿的途中,蓝沁在经过舒云殿的时候脚下停了停,这一停就再也迈不出一步,最终,她咬了咬牙,还是抬步走了过去。 因着大多的侍卫都被调到了夜宸殿,舒云殿的护卫寥寥无几,这也方便了蓝沁偷偷的潜入其中。 “谁?” 蓝沁没料到自己一踏入舒云殿,就立即被秦夜泠察觉,紧跟其后的是一支带着深厚内力的毛笔自远处笔直的射来,被她险险的躲过,最后深深地插入在了一旁的门柱上。 “皇上,是我蓝沁,不请自来,还请恕罪。” 蓝沁话说的虽然恭敬,但是语气中却多有敷衍,好在秦夜泠听到是她后,也没有多做计较,只是坐在桌案前静候。 如果说白墨冉有大半年没有见到他的话,那么蓝沁则是只有两个月余没有见到秦夜泠,毕竟在白墨冉昏迷的日子里,她可是三天两头的都会与他碰面。 也正是因为如此,蓝沁在看到秦夜泠的时候,心头微微一震,因为对方与上次和她见面的时候相比,实在是消瘦了太多,脸色也是不正常的白皙。 若是她知道,这样的变化更是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造成的,怕是会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这样的震惊并没有持续多久,蓝沁就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想起了自己是因为什么来这里找他。 她神色一正,质问的话随即脱口而出:“敢问皇上,阁主她可曾有半分对您不住?” “没有。”秦夜泠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务,也很认真的回答她,“阿冉没有任何对不住我的地方,是我对不住她。” “那您为何要软禁她?”蓝沁蹙眉,语气愈发急迫,“难道这就是您愧疚的表现吗?” 秦夜泠这次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纹丝未动,只是眼神却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不冷不热,无悲无喜。 蓝沁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的发憷,明明是自己站在有理的一方,却偏偏觉得自己理亏。 就在蓝沁差点就要崩溃落荒而逃的时候,秦夜泠才冷冷的开口道:“我为什么会软禁她?自然是因为有人想要带走她。” 这话一出,蓝沁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顿觉得好一阵心虚,可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气势不减反增:“就算是有人想要带走她,那也一定是阁主自愿的,而皇上您有什么资格软禁阁主?或者说,您也可以让阁主她自愿留下来。” “蓝沁。”秦夜泠再度开口,声音一下子低沉了几分,“你要知道,如你一样,我之所以会善待你,也完全是因为阿冉。” 蓝沁的呼吸一窒,等待着他的下文。 “所以这并不代表着,你和阿冉一样,有着这样质问我的权力,除了阿冉,还没有任何人能在我的面前这样放肆!” 秦夜泠的眼神很冷,好似周身的气息都仿佛凝了冰,刺得蓝沁感到脸上生疼。 可蓝沁也仅仅是心惊了一会儿,随即不可避免的更加愤怒了,她不由得想起了在西漠的那天晚上,白墨冉与她之间的对话,即使现在已经过去许久,她还是依旧觉得揪心。 于是她不再容忍,就算是违背了她对阁主的承诺又如何?她要让眼前这个人知道,阁主为他究竟付出了多少,而他自己,却是多么的忘恩负义! “皇上,您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阁主每次在见过你之后,都会变得如此虚弱吗?”她冷笑着看着秦夜泠,眸中被嘲讽所充斥。 果然,秦夜泠听了这话,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深思之色,他盯着蓝沁没有说话,可从他的表情中,蓝沁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她也不再拿乔,直接单刀直入道:“阁主她中了蛊,而且那是万蛊之王,无法可解。” 看着秦夜泠骤然色变的表情,蓝沁还好心的补充道:“不过那蛊虫虽然无药可解,但对南疆的人来说,却是南疆至宝,因为身有此蛊之人,此生都不必担心再中其他蛊术,而唯一的死Xue却是……” “是什么?”秦夜泠的声线已然有了几分波澜,心中也隐约猜到了答案。 也就在这时,蓝沁将那天晚上与白墨冉的对话,一字一句的在他的面前重复出来。 “蓝沁,我还有几句话想问你,但是在此之前,你得保证,不将我中蛊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看着白墨冉凝重的表情,蓝沁心一沉,下意识的问道:“包括秦将军吗?” “任何人!”白墨冉看着她,神色异常的坚决。 “是,我答应您。”蓝沁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想要知道什么,但是作为她的属下,亦或者是朋友,她能对她这么说,就代表了她对自己的绝对信任。 “蓝沁,如果我单单想起他的话,就会引发蛊虫异动,那如果见面呢?” “那蛊虫肯定会更加的活跃,而它所给您带来的痛苦,绝对比现在强上许久。”蓝沁蹙眉,神色颇有不忍。 “可有办法减轻这种痛苦?”白墨冉抿了抿唇,又道:“毕竟水韵对澹台宏的爱不是假的,她身中蛊虫这么些年,总该会有些法子。” “没有办法的,阁主。”蓝沁虽然心疼,但还是如实道:“水韵她之所以能够容忍,或许是因为蛊虫在她的身体内久了,发作次数频繁之后,也会有相应的疲软期,蛊虫毕竟是灵物,也就是说,在一段时间的发作之后,它也会休息,只是绝对不可能妥协。” 白墨冉的目光闪了闪,大约知道了她可以怎么做了。 于是她下定了决心,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如果,肌肤之亲呢?” 蓝沁大骇,立即跪了下去,声色俱厉道:“阁主万万不可,届时,您必将被蛊虫强烈反噬,生不如死!若是挺不过去,轻则昏迷,重则丧命!” 第八章 大结局上 “尊主说,他近期有些事情,怕是等不及您了,不过他知道您的决定很是欣喜,说是待事情处理完毕就立即会知会您。” 蓝沁将君不问对她说的话一五一十的重复给了白墨冉,心里却很是奇怪,老尊主对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可看不出有什么要事要急着处理的样子,不过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聪明的并没有说出口。 “我知道了。”白墨冉听了这话心里并没有多大的起伏,离开皇宫对她来说只是早晚而已,只要秦夜泠能够继续与她保持这样的距离。 但对方就好像察觉了她的心意,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反倒是每天都会来她这里晃一下,虽然最长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但也很让白墨冉心里不痛快了。 “你到底在看什么?” 终于有一天,白墨冉忍不住出声发问,这些天里,秦夜泠每次来的时候没有说是去看看孩子,目光由头至尾一直凝在她的身上,这让她很是不悦,偏偏她又不想主动去与他说道,便一直忍耐到了今天。 秦夜泠没料到她会突然开口,神色微愣,下意识道:“蓝沁说……” 话才说了几个字,他便反应了过来,立即噤了声,转身就要往外走,似是在害怕些什么。 可白墨冉又是什么人,虽然他只说了三个字,结合他这段时间的表现,便足以让她猜到事情的真相。 她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神色冷漠,嘴角扬起一抹讥笑,淡淡道:“因爱生痛,可若无爱,又何来痛?” 言罢,她不再看秦夜泠骤然僵硬的身影一眼,转身就抱着孩子走入了内室。 自那以后,夜宸殿再也没有出现过秦夜泠的身影。 四个月的时间一闪而过,快的像是天边的一陇烟云转眼消散,这一天是墨锦满周岁的日子,因着这孩子是这新皇朝的第一个皇子,所以颇得朝中众臣子的重视,为着这一天的晚宴准备了大半个月,整个皇宫都洋溢着喜色。 就连白墨冉也被这喜悦的氛围感染的心情也好上了几分,牵着孩子的小手随着他摇摇摆摆的走出了夜宸殿。 或许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在夜宸殿看守的侍卫比往常少了许多,大约是受到了秦夜泠的旨意,他们见她牵着小皇子出来并未有什么动作。 白墨冉知道,今天她与秦夜泠必不可免的会有所接触,毕竟今天是墨锦的生辰,按规矩她会抱着小皇子坐在秦夜泠的身边,与他一起接受臣子对墨锦的祝愿。 虽然她与秦夜泠在过去半年中的相处如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但是再怎么样那也只是她与秦夜泠私下里的事,只要是心里有点数的都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而她就算是为了墨锦,也不会将两人的私人恩怨放在台面上,所以今天她还是会配合秦夜泠把这出戏演下去。 饶是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但隔了几月,当她再见到秦夜泠的时候,她还是惊了一惊。 她比她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消瘦了太多,虽然神采依旧,可从他那愈发显得宽大的衣袍以及细长的手指上就可以看出,他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她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牵着墨锦走了过去。 还未等白墨冉走到秦夜泠的身边,墨锦看到他就很是兴奋的瞪大了一双眼睛,松开了握着白墨冉的手,一步三晃的小步跑着向着秦夜泠奔去。 眼看着离秦夜泠还有几步距离,他因为刚学会走路走的太急眼看着就要跌倒,白墨冉心急着就要上前扶住他,却已经有一双大手先她一步的将他揽在怀里。 墨锦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待看清抱住自己的人是秦夜泠时,他的脸上露出满满的笑容,Nai声Nai气的叫道:“爹爹!” 白墨冉并未教他叫过谁,所以当他第一次开口喊她“娘”的时候,她着实愣了许久,而这一声“爹爹”,怕也是Nai娘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教他的。 许是因为“父皇母后”这样的词对现在的他而言还有点难度,所以Nai娘才教了他平凡人家最普通的称谓,不过对此,白墨冉心里却是欣喜的,他并不希望,他的孩子在没有认识父母之前,便先被迫认识他们的身份。 秦夜泠显然也没有料到墨锦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句,身体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直,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将他举起抱在自己的怀里,不着痕迹的看了白墨冉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了。 白墨冉低垂的眉眼,神色平淡,定了定心神也缓步走到了他的身边,随他一同坐下。 晚宴开席,她与秦夜泠一起坐在上座接受着来自朝臣的祝福,席间她的脸上一直噙着浅笑,得体又不张扬,而秦夜泠亦是面露喜色,比以往少了分威严,多了分人情,再加上一直爹娘叫个不停地小皇子,这三人看上去竟是异常的和谐。 一时间倒是叫坐在席间的臣子们恍惚起来,心里直打鼓,想着莫非这帝后之间的关系另有隐情? 酒席刚过半,白墨冉就见蓝沁忽然从远处走来,对着站在她旁边的绿绮耳语了几句,交换了位置。 待到她将酒杯中的清酒饮完后,蓝沁这才上前几步将酒替她重新倒满,在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她的手上同时被塞了一个纸条。 白墨冉的手紧了紧,她看向对方,对方不动声色的再次退到了她的身后,随即她又借着替墨锦整理褶皱的衣服悄无声息的扫视了一眼秦夜泠,在见到对方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席间的表演时,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再次举起手上的酒杯,她用衣袖阻隔了众人的视线,同时动作迅速地展开了纸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今夜归去。 同时,她一口饮下了杯中的酒水,再次放下衣袖时,脸上依旧挂着那恰如其好的笑容。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秦夜泠本来颇为愉悦的情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一点一点冷却了下去。 酒过三巡,有侍卫们抬来了一张盖着红布的大桌子放到了宴席的中间,众臣顿时安静了一瞬,随即又喧闹了起来。 众人心里都知道,这是要让小皇子开始抓阄了。 “墨锦,随娘亲走。” 白墨冉见此也站起了身,牵着墨锦的小手下了台阶,来到桌前。 秦夜泠紧跟其后,也来到了桌子前面。 白墨冉见他到了,没有多余的寒暄,伸手就掀开了红布,桌上摆放的东西立即在众人的面前展现出来。 笔,预示胸有笔墨,儒雅; 尺,预示以身作则,正直; 书,预示满腹经纶,才华; 刀鞘,预示武功高强,刚毅; …… 数百种物品一一摆放在桌子上,琳琅满目,让人看都看不过来。 不过白墨冉也没有在意,她只大概扫了一眼,就把墨锦抱起来放到了桌上,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看着他让他自己挑选。 见这么多人都围着自己,墨锦握紧了两只小手,显然有些紧张,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桌上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吸引了过去,踩着小碎步在这张大桌上走来走去,他每走一步,众臣的心就都跟着他揪了一下。 尤其是在他好奇的拿起绣有精美图案的手帕以及簪饰的时候,他们都在心里把准备这些东西的人骂了个遍,到底是谁把这东西放在桌上的?要是小皇子真的选了这个,那要做什么解释?喜爱脂粉,将来后院必然充盈,是我国之幸? 我呸!那必然是个昏庸之辈! 好在墨锦对这些东西都只是一时新奇,拿到手上不一会儿就放下了,最终他徘徊了许久,最终选定了一个明黄色的盒子,抱到了怀里便怎么也不撒手了。 对于这个结果,众人喜忧参半,喜的是好在他没有选那些脂粉气的东西,忧的是谁也不知道那盒子里装的什么,万一是个更糟的结果怎么办? 没有人注意到,秦夜泠在看到墨锦选了这盒子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彩。 见墨锦选定了东西,白墨冉便把他从桌子上给抱了下来,任由他自己把玩着手中的盒子。 其实对于这个抓阄,她并没有多上心,对她来说,不管这孩子抓到什么,只要是他喜欢的都是好的,她对他并没有过多的要求,只希望他能够快乐。 眼看着墨锦玩腻了盒子,就要将其打开,臣子们的心在一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动作,可又在他打开之后,眼神更加的疑惑了。 因为里面的物事,正用一块小的红布紧紧地包着,看不出什么来,但是瞧着这形状和大小,有不少心思活络的大臣们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却又不敢确信,只是目光愈发的炽热起来。 直到……墨锦随手扯开了红布,里面青玉色的东西毫不遮掩的出现在众臣眼前,他们才终于确信,这盒子里装得不是其他任何的东西,而是一方玉玺,一方代表着这个国家最崇高地位的玉玺! 白墨冉显然也没有料到竟然会是这个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向秦夜泠发问,对方已经先她一步的给身边的小太监使了眼色,对方连忙开了口道:“众臣听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闻声皆齐齐跪下,在这个时候,秦夜泠会下什么的旨意,他们心中再是明了不过,每个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向着白墨冉掠去,在见到对方依旧站的笔直的身影时,心中一惊,又齐齐移开了视线。 “自今日起,立皇子墨锦为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钦此!” 言简意赅,无半句废话,就此将太子的身份加诸在了墨锦的身上。 白墨冉深深地看了秦夜泠一眼,收回了所有想说的话,甚至顾不得墨锦,转身就离开了晚宴的现场。 蓝沁紧随其后,没多久,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阁主,今夜……” 刚回到夜宸殿,蓝沁一开口就询问白墨冉的意见。 “做好准备吧。”白墨冉只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好似颇为疲惫,对她摆了摆手就让她出去了。 蓝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再打扰她,对她行了一礼就出去了。 白墨冉缓步走到窗边,抬首看着夜空,今晚的月色格外的皎洁,她却没有心思去欣赏。 秦夜泠今晚的这一番举动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他就像是有所预知般,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让她心神俱乱。 “在想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一惊,她竟是想的太入神,半点都没有察觉有人靠近。 她回头,就看到秦夜泠正抱着已经熟睡的墨锦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将墨锦安置好之后,秦夜泠看向白墨冉,见她目光始终停留在他的身上不曾移开,他笑了笑,道:“许久未见,对酌几杯,如何?” 白墨冉仍然没有说话,秦夜泠却已经是下令让人备了酒水拿进屋内,自己先行在桌前坐下了,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白墨冉终究还是走了过去,坐到了她的对面,手握住酒杯却迟迟没有动作,眼脸低垂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我并非想要过早将他推上这个位置,而是他自己选择了这个位置。”秦夜泠岂能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这会儿主动开了口。 白墨冉攥紧了手中的酒杯,目光扫视了一眼在床榻上睡得正香的墨锦,没有再去看他,半响方才道:“或许,墨锦不是你唯一的选择。” 话落,即使她没有看到秦夜泠的表情,她也能感受到她周遭的氛围立即沉冷了几分,她举起手中的酒杯,也将杯中之酒一口饮尽。 “或许。”秦夜泠随即低笑了一声,笑声中不无嘲讽,“可是,他却是我最好的选择。” 说完这句,他再也没有开口,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酒,到得后来,就连白墨冉也觉得不对劲,终于转过头,按住了他再次拿起酒杯的手。 “你晚宴上喝的已经够多了,再喝下去怕是会误了明日的早朝。” 感受到覆盖在自己手上温软掌心,秦夜泠的眸光忽然变得暗沉无比,白墨冉敏锐的察觉到他的转变,刚刚想要收回手,却为时已晚。 秦夜泠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整个人从桌子的另一边拽到了他的怀里,因为他的动作太过粗暴,所以桌上的酒壶酒杯不可避免的全部都被打碎在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破裂声。 白墨冉的第一反应就是怕惊到孩子,想要往床榻的方向看去,奈何那人却不丝毫不给她机会,炽热的吻随即而至,落在她的唇上,趁她还在惊愕之际,便撬开她的唇齿,肆无忌惮的攻城掠地。 待到白墨冉反应过来之后,她立即就想要推开他,可是手才刚一触碰到他的身体,她才发现自己浑身颤抖的厉害,手上几乎使不上力气。 为什么会这样? 她在心底不断的问自己,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惊慌失措,尤其是从心底涌起的那一股莫名的情绪,更是让她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反抗能力。 也就在这个时候,秦夜泠已经一把将她抱起,几步走到床榻边上,绕过墨锦所在的一边,将她压倒在身下。 趁着他解衣之际,白墨冉好不容易才得到喘息,便急忙开口道:“秦夜泠,我……”不愿意。 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对方便再次堵住了她的唇,并速度极快的褪去了她身上的衣衫。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白墨冉错愕的发现,她明明应该对这样的事情很是抵触的,可内心深处却总有一股力量在和她作对,让她对秦夜泠产生了一种近乎依赖亲昵的情绪,教她丝毫生不起反抗的念头。 她简直要被这两股相互矛盾的意念给逼疯了! 终究,她还是没能逃过秦夜泠对她的索求,只是在两人融为一体的瞬间,白墨冉不可遏制的哭出了声,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极大的悲伤感在此时紧紧地笼罩了她,压得她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只能借由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发泄。 秦夜泠的动作终于停了停,他看着身下泪流不止的白墨冉,禁锢住她手臂的两只手再次紧了紧,身心俱疲,几欲放手。 可从额头传来的愈发昏沉的感觉却在清楚地提醒着他,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的机会了。 就让他自私一次。 他再次低头,吻去了白墨冉脸上的泪珠。 然后,一夜纵情。 ** 白墨冉整理好衣衫从床榻上起身,脚步不可避免的有些虚浮,她咬了咬唇,看着在床上沉睡的秦夜泠,目光复杂难言。 她本想与他之间断的干干净净的走,可是他今日的所做作为,却是让她处处受到掣肘。 蓝沁在这时突然走了进来,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倒是让白墨冉一惊。 “阁主不用担心,先前皇上饮下的酒水里属下放了些**,所以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过来。”蓝沁看出白墨冉的惊愕,先她一步的开口解释。 难怪了,他会睡得这么沉。 蓝沁的话也解了白墨冉的疑惑,她本以为他今日是酒喝的多了,所以失去了往常的警觉,却不想是这个原因。 “阁主,我们快走吧,属下刚刚查探过这夜宸殿附近的情况,许是因为皇上今日在这里,周边的兵力很是稀薄,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我知道了,师父他现在人在何处?” “尊主在城门口等着您。” 白墨冉点了点头,抬步走向了墨锦。 墨锦恰巧在这个时候支吾了一声,悠悠转转的醒了过来,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白墨冉时,立即“咯咯”的笑开了,自己慢慢的爬着坐起身来,伸直手臂嘟哝着道:“娘,抱抱……” 白墨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将他抱到怀里,她也坐到了他的旁边,温柔了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像是商量一样的对他道:“墨锦,你要和娘亲一起走吗?” 蓝沁几乎立即就明白了白墨冉的意思,抑制不住高声道:“阁主您疯了?小皇子还这么小,他怎么能自己做出决定?而且就算他真的想要留在东临,难道您就真的放任他留下来了?” “蓝沁,你都叫了他小皇子不是吗?”白墨冉异常的冷静,仿佛坐在她身边的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个与她完全陌生的孩子,她的视线从墨锦的身上移开,再次看了秦夜泠一眼,复又回到他的身上,声音认真而又坚决,“他是东临未来的王,他有权选择自己的未来。” “可是,阁主您又如何知道小皇子的心意?”蓝沁还是不能接受白墨冉这个在她看来完全荒谬的决定。 白墨冉没有回答她的话,用实际行动给了她回答。 她握着墨锦的两只手,一只手让他握住秦夜泠,一只手让他握着她,然后微微用力,让他松开抓着秦夜泠的那只手。 墨锦明显不高兴了,前脚被白墨冉拽开,后脚又重新抓了回去。 于是白墨冉又再次甩开他握住自己的手,墨锦这次更不乐意了,还是又握了回去。 如此反复,得到的还是一样的结果。 终于,在墨锦又一次故技重施的时候,白墨冉已经没有时间陪他耗了,她将墨锦抓住自己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上,目光严厉的看着他,正色道:“不行,你只能选一个。” ** “疯了!阁主您真的是疯了!您怎么能就那样把刚刚才满周岁的小皇子扔在东临呢?您有没有想过,若是皇上他以后……失去母亲的小皇子该如何自处?” 直到白墨冉已经顺利的抵达城外,蓝沁依旧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毕竟这一年来,她寸步不离的跟在白墨冉身旁与墨锦也处出了感情,不愿意就此放弃。 “我已经把绿绮秋霜都留在了东临照料他,她们自小跟随于我,把墨锦交给她们,我很放心。”白墨冉顿了顿,又再次解释道:“我没有抛弃他,而是他自己做出了选择。” 在她和秦夜泠之间,墨锦久久没有做出抉择,白墨冉正苦无对策之时,她不经意间看到了秦夜泠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角红色的绢布裸露在外面。 于是她一下便子想到了墨锦在晚宴上的举动,一次或许只是巧合,那么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呢? 她立即示意蓝沁将玉玺拿过来,放在她与秦夜泠的中间,与两人之间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于是,墨锦在看到玉玺的当下便已经转移了目光,更是在蓝沁放在床上的同时就松开了两人的手,在床上爬了几下就把玉玺抓在了手上,再也没有放开。 这下饶是白墨冉,也不得不相信,这一切皆是天意。 “或许,他真的本该就属于那个位置,我这一去,前路茫茫,又何必让他跟着我颠沛流离?更何况……”白墨冉在此时终于回首,看了一眼在视线中渐渐远去的皇城,“他还有父亲,若真如他所言,他是东临唯一的太子,他必定会给到他最好的。” 蓝沁听她这么说,即使再不放心,也不好再多言了。 骑马而行没有多久,前方便有一灰袍人影渐渐清晰。 “师父。”到得跟前,白墨冉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蓝沁紧跟其后,也和君不问打了招呼。 “这一路行来可还顺利?”君不问说着,目光淡淡扫过她身后,向着皇城的方向望去。 “今日因着是墨锦的生辰,宫中的兵力少了许多,所以我与蓝沁才能这般轻易逃脱。”白墨冉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在对君不问阐述经过时,心中反而有了一丝怪异之感,的确,这一路而来,似乎顺利的有些过头了。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多想,她看着君不问,又想起他提及的南疆之事,面色逐渐沉冷了下去,再次翻身上马。 君不问见她脸色骤冷,也猜到她是想到了什么心中不悦,便也不在这个时候触她的眉头,自行上马在前面给她们带路。 此去南疆山高路远,从东临皇城出发一路快马加鞭,也得一月的时间才能到达南疆边界,一路上,君不问在休息的时候,也详尽地为白墨冉讲了一下南疆现在的局势。 “现南疆内乱,南疆国内大致分为三股势力,分别以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为首,大长老这方大多是南疆老臣,效忠于历代女皇,主张仁政,对所有百姓一视同仁。” “二长老为首的这方则是与大长老的主张完全相反,他们推崇实力为尊,实施暴政酷刑,认为只有这样才会让百姓产生忌惮之心,树立权威,减少作Jian犯科之徒,并且认为儡人生来无用,理应为奴。” “儡人?”白墨冉不解。 “南疆将人分为三类,一种为控蛊之人,一种为幻术之人,而儡人则是第三种人,指那些天生不会任何蛊术幻术之人,亦被视为南疆中最低贱的存在。” “天生不会是什么意思?” 白墨冉的疑惑更深,若不是因为师父,她大约这辈子也不会接触到蛊术和幻术,怕也是属于他口中的儡人了? 君不问一看便知她在想些什么,摇了摇头道:“并非所有的人都学得会蛊术和幻术的,或者说,若非是南疆之人,断然不可能学会,尤其是控蛊之术,是南疆人最引以为豪的本事,就算是在南疆境内,也并非每个人都天赋,而你之所以拥有着这么强的天赋,一切都是因为你身上有着你母亲的血脉,流着南疆人的血。” 听着前面白墨冉的脸色还算是平静,但听到最后半句的时候,眸光便骤然冷却了下去,“师父,您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这个事实,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自己与南疆人扯上任何关联!” 看着对方疏离而冷漠的双眸,君不问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让阿冉走到今天这一步,并非他的本意,奈何世事难料。 见君不问听了自己的话之后就没有再言语,白墨冉以为对方是担心自己会随时反悔,心绪平复了几分后方又道:“自始至终,您都没有逼迫我任何事情,离开东临皆是我的意愿,我不会反悔,只是……既然我为南疆抛弃了一切,那么我总该要做些什么,才好对得起我自己不是么?”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白墨冉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在君不问的眼中却是那样的刺眼,他不知道这个笑容代表了什么含义,却很清楚,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大约已经想好了自己的计划,南疆,怕是不会安宁了。 “那……三长老呢?他所推崇的又是什么?” 弄清楚儡人的意思之后,白墨冉又重新回到了先前的话题。 只是这一次,君不问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 一个月后,他们一行三人总算是到了南疆的边界地区,而此刻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大片茂密的森林,穿越过这片森林之后,才算是真正踏入了南疆地界。 在路上的时候,君不问就有和他们提及过,这个森林是一道天然屏障,里面毒草荒蛮,沼泽遍地,一不小心就会死无全尸,历代以来,唯有南疆人有这森林的地图,外族人不得进入。 而且就算哪个人真的侥幸闯了进去,里面也有南疆人重军把守,见到异国人就地革杀。 “接下来的每一步路,你们都需要紧紧跟着我走,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进入森林之前,君不问再次叮嘱。 两人皆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点了点头。 刚刚从外面看去,她们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一进入这森林,两人这才感觉到了这天然屏障的可怖。 森林里的光线很暗,跟着君不问还没有走上多久,就俨然像是从白天进入了黑夜,参天的古树拔地而起,郁郁葱葱,几乎将所有的光线都隔离在外,昏暗中只能看清周身一丈的事物。 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果有人能够辨别出方向就已经不错了,更遑论是躲过这密林里的重重危机? 在森林里的每一步,几人都走得异常小心,也不知道就这样走了多久,眼前突然天光大亮,已经习惯了密林里的幽暗,突然接触到亮光,白墨冉有些不适的眯了眯眼睛,再睁开眼时,便见前方不远处巍然矗立的城墙,以及站在城墙上已经发现他们踪迹故而显得很是戒备的士兵。 白墨冉抬首看了看日光,已是申时,他们刚刚进入密林的时候才是卯时,半日已经过去。 就在这时,城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人驾马从里面疾驰而出,随着那人渐行渐近,白墨冉脸上的惊讶也愈发明显起来。 “阿冉,你终于来了!”还没到得她身前,辙钧便已经翻身下马,随即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她的马前,朝着她伸出手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白墨冉全然没有理会他对她伸来的那只手,只觉得心头更加乱了。 自东临那场皇室风云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他了,她也曾担心派人去打探过他的行踪,只是却始终没有传来他的消息,到得后来,她因为诸事缠身,便也没有再去找寻他了。 如今消失许久的人突然在这样的地方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不由不让她多想。 辙钧讪讪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目光却有些怨念的看向君不问,难道他这一路上就没有和阿冉提到关于他的事情? 君不问也讪讪的避开他的目光,他这一路上的辛酸又有谁能知道?阿冉这丫头本来就已经对他颇有成见了,他哪里还能再去触她的霉头? 白墨冉将这两人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中的阴霾不由的又重了一分,她目光冷冷的扫了两人一眼,什么话都没说,驾马避开辙钧的方向,朝着城墙的方向飞驰而去。 “阿冉!” 辙钧略显担忧的唤了她一声,却是没得到她的丝毫回应,他皱眉,视线再次落在君不问的身上,他直觉这次阿冉变得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且走且看吧!”君不问叹息一声,也挥动了马鞭,朝着白墨冉的方向追去。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南疆境内?” 城头士兵一直在注意着这几人的动静,此时看到白墨冉驶到墙根脚下,立即将其喝住。 白墨冉抬头看着几人刚想说话,就见那士兵的目光落向了她的身后,似是看到了什么,神情一瞬间从戒备变为无比的尊崇,几人齐齐俯身行礼道:“三长老,您回来了!” 白墨冉顿时回首看向君不问,就见他正缓缓地收起自己的令牌,对她微微一笑道:“你的选择,便将是我的推崇。” 白墨冉固然惊讶,但也只是一会儿就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她早就料到君不问在南疆的身份不会简单,只是却仍旧没有想到他的地位会是如此崇高。 不过她很快又释然了,试问,能够一手掌控软红阁却又将其轻易舍弃之人,又哪能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如今这江湖四大组织的当家人,分别成了两国的皇帝以及一国亲王,相比起来,倒是显得她的身份有些寒酸了。 进了南疆境内,白墨冉并没有停歇的打算,因着她的意思,几人一路疾驰,三日后才终到得南疆皇宫的宫门之外。 皇宫守门之人显然比守城之人有眼色的多,一眼就认出了君不问,看到几人一路飞驰而来,立即令人打开了宫门,竟是让他们一路驾马直至皇宫内院。 白墨冉这时心底才终于有了些波澜,就算是如君不问所说,南疆的三位长老是仅次于女皇之下的身份地位,但是能够让其在这皇宫内明晃晃的驾马而行,这样的殊荣未免也太过了? 只是眼下不是她好奇心泛滥的时候,她的念头也就这么一闪而过,很快就又被她压制了下去。 君不问一直驾马行到一座大殿的门口方才停了下来,随后翻身下马扣响了殿门。 白墨冉三人紧跟其后,一同在他的身后等待着应门之人。 很快,一个女官穿着的中年妇女便打开了殿门,初时眼神有些防备,但在看到君不问之时却完全消融,而后又仿佛想到什么,目光朝着他的身后看去,在她和蓝沁的身上犹疑了一下,最终很是笃定的落在了她的身上,眼底溢满了欣喜。 “盏惜。” 许是那女官怔愣了太久,君不问终于出声提醒。 被他唤盏惜的女官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冲着君不问笑了笑,连忙侧开了身子迎他们进来。 许是因为南疆是女人当家做主的缘故,其皇宫的格局也与其他三国截然不同,进了大殿之后全然没有属于宫殿的辉煌大气之感,反而更接近于女儿的闺房秀气,色彩妆点上也更多是红妆粉黛之气。 “你这是要领我去见谁?”据他所说的话,南疆的女皇早在近两年前就已经离世,现今南疆早就没有了当家做主之人,可看他这番举动,显然对方是个极其重要之人,才会这么着急让她与其会面。 “一位你想见之人。”君不问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对她神秘一笑,勾的她好奇心愈发浓重起来。 没过多久,盏惜便带着几人来到了一间房前,只是这次她没有立即打开房门,只是转过身看向他们几人,话音有礼却不失亲切道:“我家主子有令,只见她想见之人,所以几位还有劳在门外等候。” 蓝沁和辙钧几乎立即明了对方的意思,这分明就是在说自己呗?当下就理解的点了点头。 盏惜这才打开了房门,对白墨冉做出请的手势。 白墨冉见此微挑了眉梢,倒也不客气的走了进去。 君不问跟在白墨冉之后,刚踏进去一只脚,就被盏惜拦了下来。 他的动作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盏惜。 盏惜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对他笑了笑一本正经道:“三长老,我家主子说了,她想见之人只有墨冉小姐,所以,还请您与两位贵客一起在外面等候。” 说完,她“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一旁一直看着一切的蓝沁丝毫不怀疑,当下只要君不问反应慢了一瞬,这房门便会直接拍到他的脸上,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悯,尊主在南疆的日子这得是有多艰难呐! 而辙钧则像是习以为常般,见状只是唏嘘的摇了摇头,便自行到院子里找个石凳坐下了。 君不问干咳了几声,面对蓝沁对他投来的“关切”目光,脸上立即又挂起了怡然自得的笑容,正声道:“我本来也没有准备进去,只是想打个招呼罢了,既如此,我们便去院里休息吧……” “墨冉小姐,我家主子就在内室等您,您进去吧,奴婢在外面候着就好。” 把白墨冉迎进屋子之后,盏惜留下这么一句话,也一并退出了屋外。 看着她帮自己关上的房门,白墨冉心中的好奇到达了顶点,再不迟疑,步履匆匆的朝着屋内走去。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这般故作神秘! 只是等她进了内室之后,却是连人影都没有看到。 怎么回事儿? 白墨冉四处看了看,再次确认了房间里真的没有人后,眉毛深深蹙起,抬脚就要往外走。 而就在这时,某个方位有东西动了动。 白墨冉顿时止住了脚步,视线凝在了床榻上那隆起的一角。 真的只是一角,小的就像是一个枕头放在被单下的大小,这也是白墨冉先前为什么没有注意的原因。 那一团在被单下面缓慢的移动着,最后终于是挣扎着伸出了一双手,那双手极小,一看就是属于孩童的绵软手掌。 那双手一把掀开了被单,露出了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撑着小身子从床上慢慢的坐起身来,打着哈欠懒洋洋的看向白墨冉。 “永乐?” 白墨冉在看到永乐脸庞的那一刻,心中是彻底的震惊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对方的容貌在这两年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是身上却仍旧有着些她熟悉的东西,让她一眼就认出了她。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失踪两年的永乐,会就这样出现在南疆? 当初她失踪之后,她倾尽软红阁之力找寻她,可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这两年来,即便是在她昏迷的那半年,软红阁都没有放弃对她的寻找,但结果都是一样,没有半点风声,却不想她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了南疆的皇宫里! 她的心里早就涌起了万丈波澜,而永乐则显得很是无辜。 只见永乐在看到她后,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的转了转,然后坐在床上,对着她手一伸,嘟着嘴软糯道:“抱抱!” 白墨冉心中纵然有再多的疑问,在她的这一声属于孩童的撒娇声中也软了心肠,几步走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自己则坐在了床上。 这独属于孩童的柔软触感,让她猛地想起了此时与她已相隔千里的墨锦,扎的她心口锥心的疼。 当初再多的借口,也只能用来哄骗别人和麻痹自己罢了,又怎能真的欺瞒过自己的心? 也就是这一瞬的清醒,令她渐渐的找回了理智,目光一下子就冷却下来。 她怀里的永乐却浑然不知,依旧用她滑嫩的小脸蹭着白墨冉的脖子,看上去很是兴奋。 “你到底是谁?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白墨冉依旧保持着怀抱她的姿势,只是语气显然已经冷漠了下去。 永乐蹭着她脖子的动作一顿,接着从她的怀里退出来,抬头扑闪着眼睛一脸不解的看着她。 “你不是永乐。”白墨冉丝毫没有受她的影响,这次已经很是笃定。 永乐这才终于撇了撇嘴,眸光骤然黯淡了下去,那小模样让人要多心疼就有多心疼,但这一切都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在那之后—— “哎呦我家的小冉果然就是聪明,竟然一下子就识破我的伪装,真是让朕倍感欣慰啊!”说完这句话后,她又忍不住抱住了白墨冉,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是死命的勾住了白墨冉的脖子,然后用小手还去拍了拍她的后背,俨然是一副Cheng人的做派。 白墨冉被她这瞬息万变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半天才终于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拽下来,暗叹她怎么这么小就有这么大的力气! 永乐也丝毫不恼,不再执着的坐在她的怀中,而是自己从她身上跳了下去坐在了地上。 “你究竟是谁?”虽然从刚刚她的只言片语中白墨冉已经猜出了大概,但是她还是想她亲口说出答案。 “来,叫我一声姨母我就告诉你!”她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撑着床沿双手捧着脸抬头看她,俨然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白墨冉本来张口就想照着叫了,但一看到她这样子,终究还是没能昧着良心叫出口,反倒是惹得对方“咯咯”的笑出声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她一边笑一边捂着自己的肚子,等好不容易止住笑方正色道:“朕的名讳,竹风吟。” “可女皇早已薨逝。” “那我问你,她死了几年?” “三年。” “永乐今年三岁。” 三年,三岁;是永乐,而不是朕。 气氛在这一刻有那么一丝凝结,竹风吟的言外之意已经再清楚不过,只是这等魂魄附身之事未免太过惊世骇俗,即使白墨冉有着一定的心理准备,一时半会儿也是难以接受的,而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未曾对永乐的种种异常有过怀疑的原因所在。 “日后在南疆,你还会见到许多你闻所未闻的事情,届时你便不会如现在这般不可置信了。”竹风吟哪里能不知道白墨冉内心的波澜,只是这种事情多说无益,唯有当事人自己感受过才会明白。 “你是说,在南疆这里,魂魄附身或者轮回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白墨冉只一会儿就很快平复了心情,说起来,她自己就是个异类,又有何资格去质疑他人?她震惊的更多是她原本认知中极为惊世骇俗的事情,到了这里居然成了稀松平常? “这倒也不是。”竹风吟立即否决了她的这个想法,“在南疆,奇异之事虽然众多,但像这等秘法,却只在历代女皇间代代相传,且魂魄能够得以重新转世,需要符合三个条件,一是本身的功力修行足够高,二是在你死的那一刻有婴孩恰巧夭折,三是有人愿意折寿十年为你护阵,这三个条件必须要同时符合,缺一不可。” “折寿十年?可若阵法已成,却没有符合条件的人,那不是……”白墨冉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渐渐有些涣散。 “那亦无法得以转世,而那十年寿命却不会因为你的失败而得以重来,所以这也使得南疆数千年来,历代女皇虽知其法门却无人愿意尝试的原因所在。” 天道轮回,凡事有得必有失,无人可例外。 “那么……”白墨冉的声音已经克制不住的有些颤抖,她忍了又忍,等自己终于平静了点儿,方道:“若是让人重新回到过去,又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竹风吟闻言不由得挑眉看她,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诧异,她怎么也没料到她会问这种问题,难道在她的身上,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只是让白墨冉很失望的是,竹风吟很快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甚清楚。 “若是魂魄转世已是逆天而行,那么你所说之事则比我的还要严重上许多,我也只是在皇室藏书阁的古籍中偶然一瞥过,并未太过注意,如今你身在南疆,若是想要知道详尽,闲暇时大可自行前去查阅。” 白墨冉眼底的眸光更加黯淡了几分,她摇了摇头,对自己失望的情绪也没多做掩饰,“藏书阁是什么样的地方,岂是我想去便能去的?” “有何不可?”竹风吟听到她说这话明显有些惊讶,“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传位于你,你作为一国之主,有何地方去不得?” “传位?”白墨冉听到这两个字顿时提高了音调,用比她还要讶异的目光回望了过去,“你为何要传位于我?”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师父让她与他来南疆,是因为她的身份或者是她体内的万蛊之王,亦或者是因为白灵,毕竟这些条件不管是哪一个,都足可以帮助他快速的在南疆中站稳脚跟,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南疆的女皇。 一看到白墨冉这模样,竹风吟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瞬间了然于心:“竹慕云他竟是没和你说吗?” 谁知,白墨冉显然更加茫然了,想也没想便道:“竹慕云是谁?” 竹风吟见此做出了一个与她现在身体很不搭的一个动作,她“啪”的一下用手拍上了自己的小脑袋,朝着天翻了个大白眼,牙痒痒道:“看来他是只字都没有和你提过啊!” 白墨冉几番怔愣,现在看到竹风吟的反应也大概猜出了她口中的“竹慕云”是谁,难免更加的心寒。 师父他……竟是连自己的真名都未曾告诉过她,自己真的了解过他吗? 还是说,自他在她五岁那年救出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只是他用来时刻稳固南疆的……棋子? “孩子,你不要多想。”竹风吟是什么人?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猜到她所想,抬起手就安抚性的摸了摸她的头,“相信姨母,你的师父他对你是真心的,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希望你好,毕竟说到底,你的身上也流有他的血脉。” “什么意思?”白墨冉“噌”的一下从床上站起,不可置信的看着竹风吟,反应很是激烈。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坐下!听我与你慢慢说。”竹风吟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语气极为无奈。 白墨冉这才重新坐到床边,只是心底难免还有些发憷。 “这事说来话长,还得从二十多年前,水韵擅离南疆开始说起了。”竹风吟理了理自己有些杂乱的思绪,目光渐渐变得有些飘忽,仿佛随着回忆一起回到了当年的时光。 “那时候,大姐水韵是南疆皇室中最受人瞩目的公主,不仅仅是因为她是那时女皇的第一个女儿,更是因为她那傲人的天赋,自三岁起,但凡是蛊术,她只要看别人做过一遍,自己就能学会,甚至待大了一点之后,她能够用别人的蛊术反过去控制对方,在蛊术的造诣上,一时南疆无人能及,虽然母皇没有立任何人为皇太子,却是早早就将巫蛊之王传到了她的体内,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下一任女皇非水韵莫属。”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大姐会在Cheng人礼那日,私自逃离了南疆!这在皇室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一连派出几波的护卫们前去拦截,可惜都没能成功,毕竟那个时候,水韵的蛊术已经远非常人能敌了!” “而母皇见到情况如此,虽然忧心,却也明白再这样下去也是无用功,到底是没再派人去追,只希望大姐能够在外面玩够了以后自己能够回来,可当时母皇怎么也不会想到,大姐非但没有朝着她所期待的方向发展,反而不出一年的时间就嫁了人!这对于南疆来说不亚于是晴天霹雳!母皇更是因为这个消息大受打击,从而一病不起。” “所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你的母亲,我的二姐云轻,被委以了重任。” 竹风吟就此停顿了下,视线转向了白墨冉,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庞,有一瞬间,她好似真的看到了当年的云轻,也是这般的看着她,拉着她的手笑的无比地欢快。 “风吟,我明日就要奉母皇之命去找大姐了,你可要帮我好好的照顾好母皇,不然我回来可饶不了你!” “真的是奉母皇之命吗?我看你可是一脸兴奋呢!老实说,你是不是也老早就想出去看看了?” “哪能呢!你可别忘了,母皇可是在我体内下了蛊虫的,我要是敢不回来,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的!”说完,她还撇了撇嘴,显得很是后怕。 彼时的她看着云轻笑的也是一脸的灿烂,却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之人,竟然也是此生所见的最后一面。 当她嫁给白易之的消息传来之后,母皇彻底陷入了绝望,也让她对这个森林之外的世界感到了由衷的恐惧,她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姐会愿意放弃皇位也不愿意回来、为什么二姐更是宁愿一辈子都无所出也要嫁给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员! 可这一切她都来不及搞明白了,因为很快,母皇彻底病入膏肓,云轻的离去就将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抽走了母皇的所有生气,而她作为南疆皇室所剩下的唯一的公主,理所当然的就要承担起她相应的责任。 她成了南疆新一任的女皇,却是最悲哀的女皇。 母皇薨逝后,她一上位面对的就是众多臣子的狼子野心,毕竟,她是南疆史上最名不副实的女皇,既没有神兽护体,也没有巫蛊在身,甚至连蛊术,也只能勉强入眼。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放弃身下的皇位,她是什么都比不上他人,但她始终都牢牢记住一点,她是竹家人,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觊觎她的位置! 于是自那日起,她开始拼了命的练习蛊术,她天赋不及水韵,聪颖不及云轻,但至少,她有着常人难及的毅力与决心! 终于,在她的努力以及大长老为首的一派老臣的帮助下,她终于是从最难的日子里走了出来,随着她蛊术的精湛,朝中的反对之声也越来越少,她也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以至于到得后来,南疆再无一人敢反对她政权的时候,她也成了南疆人心目中最为残忍冷酷的女皇。 彼时,她虽是南疆最尊贵的人,却同时也是最孤独的人。 “姨母……”白墨冉在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便对竹风吟再生不起起半分的怨怼之情。 毕竟,若是没有水韵与她母亲的事情,本该活的最自在的人,应该是她。 虽然她并不觉得水韵与母亲在离开南疆这一件事情上有任何过错,但相比而言,姨母则更加的无辜。 手掌传来的温暖驱走了她内心的寒意,面对白墨冉担忧的目光,竹风吟回以安抚的一笑。 对她而言,这些事情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即使当初再如何辛苦,现在都与她再无关系。 若不是现在的南疆风雨飘零太过让她放心不下,怕到了九泉之下无颜面见母皇,她说什么也不会让慕云折寿十年而为她做这么一个得不偿失的巫术! “您说,母亲在离开南疆之前被下了蛊,若违背皇命便会一生都不能有孕,那么怎么会……”白墨冉并没有遗漏掉她话中的细节,想起当初听敬王妃提过,母亲自嫁给父亲之后三年都无所出……两件事情一对照,终于有了答案。 “当年母皇薨逝之时,已对大姐二姐彻底死心,但到底她还是个母亲,始终是放不下自己的孩子的,于是她与我说,二姐体内蛊虫的解药已经在她当年得知消息之时一怒之下扔进了湖里,再也没有第二瓶解药。” “但解蛊之法也并非没有,因为那解药本就是由那养蛊之人的血炼制而成,而那蛊虫的寿命很短,只有八十一天,在种入二姐体内时已经由养蛊人的血喂养了三十三日,但其一到人的体内就会陷入沉睡,宛如野兽冬眠,它的寿命便不再开始倒数,想要让它醒来,只能用它主人之血将其唤醒,可那时,当初的养蛊之人早就不知所踪。” “但蛊虫被主人的血已经养叼了,要是用一般人的血去继续饲养怕是非但不会成功,反而容易激怒它,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唯一的法子便是要用更好的血液去喂养它,这人一来的蛊术修为要比它的主人高,二来这血必须为心头之血,方得最有把握!母亲说,若是哪一天二姐还记得要回来,便让我用这法子去解她的蛊虫。” “所以……”竹风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上去似是极为困乏了,却还是强忍住对白墨冉道:“墨冉,七七四十九日,每日慕云都会取他的心头之血来治成一粒药丸,但在交给二姐的时候却是怕她多心,只道是些寻常的补药,所以二姐知道怀上你的时候,才会那么错愕。” “还有,你父亲是东临人,母亲虽是南疆公主但是蛊术天赋并不高,而你却拥有这么高的天赋难道你就从来没有觉得奇怪吗?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年的蛊虫在死去之后,消散在你母亲的体内,与你母亲的血肉融为一体,而你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将这两者的精魄都占为己有,这才有了你今日的一切。” 如此,先前所有的疑惑在此时都对上了号。 她直觉竹风吟对于当年之事还有隐瞒,例如,她所说的一切前提不该是在母亲回来的情况下才应当告知么?为何…… 白墨冉还想要再细问,就见她已经坐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此时的她又恢复了她曾经最熟悉的模样,仿佛这只是一个尚不知事的孩童。 白墨冉叹了口气,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扶倒在床上,帮她盖好了薄被之后便再次走出了房间。 白墨冉打开房门,一直在外等候的盏惜便急匆匆的走了进去,一直在外面石桌旁干喝茶的三个人也都齐齐的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怎么样了?”她还未走到几人身前,三人更是异口同声的问道。 白墨冉顿了顿,这才道:“她睡着了。” “哦。”习以为常,是辙钧。 “哦。”语带失落,是君不问,或者说是竹慕云。 “睡着了?”这样正常人才会有的反应,理所当然的来自于蓝沁。 于是白墨冉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两人也很快就反应过来白墨冉是什么意思,只是辙钧比竹慕云更早了一步道:“这不是还没有找到机会与你说么?而且我们又不知道女皇她没有和你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白墨冉的耐心即将告罄。 “转魂之术虽然成功了,但有期限,多则三年,短则一年,转世之人的魂魄便会自附身之人身上消散,顺从天意,重回正道,而她能够撑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靠她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可即便如此,魂魄能承受的住,身体却有极限,她现在每日沉睡的时间是越来越久了……” 竹慕云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简略的解释一遍,末了,他看向白墨冉,声音难得有些艰涩道:“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话落,偌大的院子里一片沉默。 白墨冉眸中流光百转,任谁都能看出她内心的不平静,可她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我累了,想要歇息了,我的住所在哪儿?” “我带你去。”辙钧连忙应道,将她带了出去,蓝沁看了一眼竹慕云,又看了看已经走远的白墨冉,只迟疑了一下,还是步履匆忙的追了上去。 即便他曾是软红阁的主人,但现在的阁主既然已是白墨冉,那么她也只有一个主子。 白墨冉跟在辙钧的身后,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不出意料的,他们安排她住的院子和竹风吟的地方离得很近,没有多长时间就到了。 院子里有两个宫女模样的丫头似是等候多时了,一看到她出现就赶忙上前对她行礼,她本不想有太多人来打扰自己,但在这个时刻,她看着这两个丫头却忽然想起了远在千里的绿绮秋霜,到底还是将两人留了下来,毕竟能让师父他安排到自己身边的人,必然也是玲珑聪慧之人。 “辙钧,你不用再陪我了,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说,现在,我只想好好的休息。” 眼看着辙钧还想陪着她往屋里走,白墨冉不得不出声阻止。 辙钧面上顿时浮现出一缕失落,却很快被他掩去,只笑着道:“那我也先回去了,明日一早再来找你,你好好歇息,有什么事情尽管找素云、素兰。” 素云、素兰,自然指的是那两个丫鬟。 “好。”白墨冉点了点头,辙钧这才离开。 直到确认辙钧走远了,白墨冉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卸下,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头晕目眩,令她身体止不住有些摇晃。 “阁主,你怎么了?”蓝沁立即扶住她,目光满是担忧。 “我们去找御医来。”素云、素兰连忙就要往外走。 “回来!”白墨冉骤然一声呵斥,让两人立即停住了脚步,转身“噗通”一下跪倒在白墨冉的身前瑟瑟发抖。 白墨冉见到两人如此模样,只觉得头更痛了。 “蓝沁,你先扶我去床边休息一会儿,这两个丫头就交给你了。”她原本以为这两个丫头是师父挑选给她的心思活络之人,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 蓝沁回头也看了这两个丫鬟一眼,摇了摇头连忙应是,便扶着白墨冉进了屋子,让她歇下了。 还没来得及帮她盖好薄被,耳边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蓝沁一愣向她看去,就见她已经睡得沉了,心里蓦地一紧。 看来主子这段日子里真的是累着了,她的身体刚刚恢复没多久,一路又舟车劳顿,一到南疆面对的便是国之重任。 她只是一个女子,如何能不累? 思及此,蓝沁为她盖好被子之后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出了门,转身便看到依旧跪在院子里的两个丫鬟。 “是谁安排你们到这个院子里来的?” 阁主现在没有精力管这件事,她必然是要为她问清楚的。 “是三长老,半年以前他就让我们仔细打扫这庭院了,说是不久之后会有主子进来入住,我们便一直等到今日,方等来主人。” 果然是老尊主? 问清楚之后,蓝沁反倒是更加的不解了,这两个丫头一看就是没经过训练涉世未深的少女,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她们安排到阁主的身边,这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添乱! 蓝沁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先让二人起来,等阁主休息好再与她商量此事了。 白墨冉醒来的时候微微有些愣神,眼前是一片灰黑,只能朦胧的看到床顶的横梁。 “蓝沁。”她唤道,下一刻就传来推门声,有人点亮了屋里的烛火,她这才看清这屋子的全貌,倒是与她未出阁时在右相府的闺房很是相似,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蓝沁怕烛火的光会干扰到您安歇便没有掌灯,不知阁主这一觉睡得可好?” “谈不上好不好,不过睡了一觉之后精神好多了。”白墨冉一边起身一边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戌时刚过。”蓝沁如实回答。 她竟然已经睡了这么久了?白墨冉暗自心惊了一下,想着这段时日真的是太累了,今日这一觉,睡得竟是半点警觉都没有。 穿戴整齐以后,白墨冉这才想起那两个丫头,“她们两人,现在何处?” “都在门外等候着呢!”蓝沁知道白墨冉醒来必定是要询问她们两人的底细,所以一直让两人在门口候着。 “让她们进来吧!” “是。” 素云、素兰听闻白墨冉传唤,在蓝沁的带领下畏畏缩缩的进了屋,还未到得白墨冉身前,在离白墨冉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就齐齐跪倒向她行礼。 “奴婢给贵人请安!” 贵人? 白墨冉微微愕然,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不过想来师父也没有、或者说无法向她们解释自己的身份,故而她们也只能自己寻思了一个比较折中的称呼,她想了想,也就先任由她们这么叫去吧。 “你们且起来,我有话要问你们。” 白墨冉坐在床沿,就见两个丫鬟你望我我望你,半天才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 她心念一动,脱口便问道:“你们今年多大了?” “奴婢十二。”素云当先回答。 “奴婢十三。”素兰紧随其后。 都还是个孩子呢!白墨冉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继而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那……你们可都是儡人?” 她话音刚落,两个丫头就像受惊的兔子般,再次跪倒在了她的面前,声音结结巴巴的不成样子,却还是强忍着害怕努力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贵人,我……我们会好好……服侍您的!求……求您饶命!” 一句话说完,两人的眼中已是盛满了泪水,似乎下一刻就会夺眶而出。 因着两人的举动,白墨冉心中大骇,与蓝沁对视了一眼,俱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震惊与错愕。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能让一个人本身的存在就成为一种恐惧更甚至是罪恶? 也在这时,蓝沁终于明白过来老尊主把这两个丫头放在白墨冉身边的意图,她蹙眉,对竹慕云的这一安排很是不赞同。 而她都能看出来的事情,白墨冉又怎么会不知? “你们先起来。”白墨冉强压着内心的波澜,令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尽量平和。 可两个丫头许是被吓怕了,俱是摇摇头,怎么也不敢起身。 “让你们起来就起来,怎么,你们主子的话都不听了吗?”蓝沁故意冷了脸,想吓一吓这两个丫头。 果然,这两个丫头立即就缩了缩脖子,终于还是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 “接下来,我问话,你们只要如实回答就好。”白墨冉看着眼前的两个丫头,虽然心中有恼,但因为刚才的事情还是微微放软了语气而不自知,“但是有一点你们必须要坐到,就是以后在我面前,绝对不许轻易下跪,否则,你们便另寻明主吧!” “奴婢不敢!” 两个丫头本是惊弓之鸟,但是有了刚刚那一出,加上白墨冉这一番话,心中的恐惧一下子消除了不少,看着她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真诚。 没用上多少时间,白墨冉就从两人这里将事情了解了个大概。 她们两人的确都是儡人,是一对亲生姐妹,本来与父母生活在宫外,但因为两人的容貌出挑,很容易就招惹上了歹人的觊觎,父母自知无力保护她们,便准备点盘缠让她们连夜逃跑,但那歹人岂有那么容易糊弄?半路就拦下了这对姐妹,若不是师父碰巧遇上,怕是这对姐妹早就成了一对游魂! “那歹人势单力孤,你父母怎么就不找人帮忙?”蓝沁听不下去了,心直口快的说出了自己心头的疑问。 那姐妹两人对视一眼,只喏喏道:“那人会蛊……” “会蛊又……”蓝沁还欲再说些什么,但话没说完就被白墨冉打断。 “蓝沁,我要出宫一趟。” “现在?”蓝沁一脸惊愕。 “立刻!”白墨冉说走就走,等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对着那一对同样错愕的姐妹道:“你们也随我一同出宫!” ** 戌时过半,正值夏日,此时的街道上还有不少行人三三两两的走家串户,或是在自家门口摆一盘棋局与人对弈引来许多人的围观。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自人群穿过,但因其精致华贵的扮相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尤其是当他们看到,这辆车是往平民墟的方向行去时,更是有人三三两两的议论起来。 “我听说那里最近挺乱的,有人打死了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看样子是有人要去寻仇了!” “那也不一定,现在天色都这么晚了,依我看来,应该是哪位大人看上了人!现在……” “还是你这小子心思贼啊!” 几人只笑语了一阵便勾肩搭背的走远了,像是云过无痕。 一位老人站在自家门口看到这一幕,沧桑的眼中布满了悲哀,用着手上一把上了年头的拐杖不断的敲打着地面,口中不住的喃喃道:“真是造孽啊!造孽啊……” 然这发生的一切白墨冉都未曾看到,她坐在马车里,看着离家越近却愈发显得紧张的一对姐妹,心下倍感沉重。 “贵人,到了!”随着车夫话落,马车也缓缓地停下。 素云、素兰两人蓦地握紧了自己的双手,俱是如临大敌般的瞪着车幕的方向,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还是止不住的浑身发抖。 “别怕,有贵人在,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们。”蓝沁在这时表现出了少有的温柔,她一人一只手的将她们牵下马车,白墨冉这才从马车上下来。 一下马车,一股湿臭腐烂的味道就扑鼻而来,白墨冉猝不及防闻到这味道,当场就觉得恶心反胃,扶着马车就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阁主!”蓝沁见到她这等反应,当下就松开了两姐妹的手去搀扶白墨冉,眼里尽是担忧。 白墨冉扶着马车歇了一会儿方才感觉好些了,当即对着蓝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等转过身来时,却看到这两姐妹已是满脸泪水。 “你们这是怎么了?” 白墨冉话刚刚问出口,就见素云素兰又再次跪了下去。 “是奴婢们不好,奴婢就不该带贵人来这种污秽之地,脏了贵人的眼!贵人还是随奴婢们回去吧!若是贵人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们就是死百次千次也赎不了这罪孽!” 说完,两人已是泣不成声。 白墨冉却在两人的哭诉中目光渐渐冷了下去,待胸口的那股恶心的感觉彻底散去,她抬头看到竖立在自己面前的一道灰色瓦墙,举步就往里走去,再也没有管那对姐妹。而这一路上,白墨冉越往里走,就越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间炼狱! 同样是在皇城,就那么一道岌岌可危的高墙,竟然就将人划为了两个等级! 墙的那边,是车水马龙醉生梦死;墙的这边,是衣不裹体食不果腹! 沿路她大约走了有两三里地,举目望去,所看到的屋子不过五六个,还都是极为简陋的茅草屋,大多的人都是赤身**的睡在外面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破布上面,见到她走来,俱是眼带戒备的往路的两旁退去,还有少数的人躲在暗地里看着她身上的白色锦衣,眼底尽是觊觎仇恨之色。 白墨冉这一路走得很快,等到素云素兰两人追上她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平民墟的中间地段。 “贵人还请留步,前方再不宜多行!”两个丫头气喘吁吁的挡在了她的面前,说什么也不让她再往前走了。 白墨冉也没有强行将她们两人推开,她看着两个丫头,面色是前所未有的严峻,她知道她们心中恪守的尊卑观念并非朝夕可破,但她就是忍不住的有些气愤,声色俱厉道: “我给予你们最大的尊重,不让你们向我屈膝下跪,就是想要让你们知道,你们与我,与他人,与任何人都没有差别,而这里,是你们长大的地方,是生你养你的地方,即使再如何不堪入目,即使所有的人都避如蛇蝎,但你们不能!一朝得以逃脱,难道你们就要将自己的过去、自己的父母给丢弃的干干净净吗?” 一番话下来,两个丫头的脸俱都涨的通红,面对着周遭人对她们投来的鄙夷的目光,她们感觉自己就是叛徒,一动都不敢动。 “你也就说的好听,曾经也有像你这样的贵人说的道貌岸然,可一转头还不是把我们这些人忘得干干净净!” 人群中终于有个胆大的人当先开了口,而他的话就像是热锅里煮沸的第一滴水,随之而来的便是连绵不绝的骚动。 “你才见识了多少就说懂得我们的苦痛?真正的人间地狱,你还没有见过呢!” “像你们这种贵人,就该在你们的地方好好地呆着,以我们这些人的痛苦取乐很有意思吗?” 一道又一道讨伐的声音朝着白墨冉刺去,以她为中心,聚集在她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圈。 但……即便如此,胆子再大的人也只敢动动口,无一人敢上前靠近她。 就如泾渭分明的阶级,如此鲜明的竖立在他们之间,让他们即使再怨、再怒,都不敢越出那条线半分! “你们这两个死丫头,明明也是儡人,竟敢背叛我们!去给他们这些人为奴为婢,以求得自己的荣华富贵!”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出这么一句,紧接着,素云就感觉自己被人给推搡了一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事态发展的太快,白墨冉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丫头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很快就有叫喊声自人堆里响起,显然是两个丫头已经挨了打! “住手!统统都给我住手!” 白墨冉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厉声对着眼前的人群呵斥着。 可惜这群人已经打红了眼,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或者说有人听到了,也全都当做没听到。 “求求你们,不要打了!啊!不要!” 这一声惨叫格外的凄厉,听得白墨冉蓝沁都是心中一惊,她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就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锥心刺骨的寒冷。 就在这时,有一老妇人不知道从哪儿拎来一把菜刀,刀刃上不知道沾染了什么,是一片猩红的色彩。 她不管不顾的朝着蜂拥的人群跑来,举起手来就是一刀,不知道砍到了哪个倒霉鬼的身上,顿时溅起一片血光! 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响起,终于引起了暴动的人群的注意,他们回头在看到双眼赤红的老妇人,以及她手上已经鲜血淋漓的刀时,心中终是有了几分畏惧,不敢再挡她的道,纷纷倒退了几步,给她让出了一条路来。 而白墨冉也在这时,才看清楚了那两个丫头的情况。 她们的头发早就被人扯乱,脸上满是拳脚打出的淤青,可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却并非这些伤,而是在这短短的几息间,两人身上的衣衫已经被人扒的所剩无几,只有最里层的亵衣堪堪的遮挡着两人最私密的部位。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或者说,这里发生的事情大大超乎了她的认知,让她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根本做不出任何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 白墨冉不敢想象,若是没有那个老妇人的出现,这要是再晚上那一会儿,就一会儿,她是不是就也成了恶徒?竟是亲手将这两个丫头的清白给断送? “你打我女儿做什么,你们这些人就是嫉妒,嫉妒我的女儿她们被贵人看上!要是有机会,你们难道不想去?” 老妇人抵达人群中间,死死的护住了抱在一起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姐妹,一双眼睛极为凶残的看着依旧围在旁边的一群人,手上的刀依旧握的死紧,仿佛他们要是敢再上前一步,她立马就一刀砍上去! 听到老妇人的话,人群中明显有人心虚了,刚刚至少有一半的人是被他人煽动才跟着动了手,现在经过这么一出,自然而然的就退散开了。 “娘?” 素云、素兰虽然依旧因为害怕抖得厉害,却还是听清了老妇人的话,她们纷纷抬头,看到老妇人满脸褶皱却依稀熟悉的脸,眼泪噼里啪啦的就开始往下掉。 她们离开平民墟才不过一年,这里就已经变得比以前更可怕了,她们还记得那时候母亲虽然身子骨瘦弱的厉害,但至少精神还是可以的,不似现在,她的头发都已经全部变得花白,再加上脸上一道又一道细密的褶皱,就像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 “娘,爹呢?爹去哪儿了?”两个姐妹在看到自己的亲人之后,到底是年纪小,很快就从刚刚的恐惧中走了出来,一双眼睛到处找寻着自己熟悉的身影。 “你们爹……你们爹他早就死了!”老妇人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又见她们提起自己的丈夫,一时间身上的暴戾之气消散无疑,浑身的力气在瞬间像是被人抽走,瘫软在了地上不断的呢喃道:“那天你爹他饿了,我就去给他找吃的,我去找吃的,可是我找了一天一夜,就是找不到啊!等我回来的时候,你爹,你爹竟是被那群畜生给分食了!” 白墨冉听到了倒抽冷气的声音,却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蓝沁的,她的头又开始有点晕眩,唯有握紧了双手,让指甲刻入自己的掌心,用疼痛来使她保持清醒。 两个丫头听到这话更是哭得不Cheng人样,却是没有白墨冉反应那么大,看样子对于这件事情,她们不是第一次听说过了。 “让开!不想死的都给我让开!” 不远处有马蹄声响起,不过一瞬就已到了人的跟前,丝毫没打算给人反应的时间。 围拢的人群匆忙的往两旁退让而去,只将素云、素兰以及老妇人留在了道路中央,眼看着就要被马车撞上。 白墨冉与蓝沁此时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一人拽着素云、素兰,一人拽着老妇人飞快地避开了马车。 “蓝沁,你带着她们三人去马车内等着,我跟着这辆车去看个究竟!”白墨冉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素云的身上,蓝沁也一样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了素兰。 “阁主,这里太乱了,蓝沁必须跟着您,至于她们……”蓝沁顿了顿,几步靠近白墨冉道:“您不是还有白灵吗?它都闲了那么久了,就让它帮个忙吧!” 白灵自从入了南疆境内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显过身形,不过白墨冉也始终能感觉到它的气息,几乎都是离自己不超过三丈的距离,想来只是不愿意让人看见它罢了! 白墨冉看着蓝沁实在担忧的目光,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也好。” 于是心念一动,便与白灵搭上了话,将自己的请求简单的说了一遍。 白灵听了只是高傲的冷哼一声,白墨冉却是知道,它这是应了。 “你们两个先扶你们的娘回马车,我与贵人还有些事,等会儿就回。”蓝沁得到白墨冉认可之后向两个丫头简单的交代着。 “可是……” “你们放心,回去的一路必然不会有人敢拦着你们。”蓝沁自然知道她们想说什么,可白灵的本事她却是亲眼见过的,比十个百个她都要靠谱多了。 眼见着白墨冉与蓝沁相继离开了,两个丫头半信半疑的开始往回走,一开始看到周围这些刚刚欺负过她们的人还怵的慌,可是走了一会儿之后,她们发现这些人就像是看不到她们一样,便真正的放了心,扶着母亲走的飞快朝着马车的方向奔去。 两人飞跃着一路向里而去,很快就赶上了马车的速度,没过多久,马车在一处地方缓缓地停了下来。 白墨冉两人也跟着从树上一跃而下,待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那原本已经压制下的呕吐感又再度叫嚣着涌上喉咙。 饶是已经见惯了生死的蓝沁也已然忍不住,扶着身边的树干就大吐特吐了起来。 她们在这时终于明白了先前有人所说的真正的人间地狱是什么意思。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山凹,白墨冉不知道这个山凹原本有多深,只知道眼前所见之处,白骨皑皑,尸身成堆,尸臭味伴随着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有蚊虫和牛蝇叮咬着尚未腐烂的死肉,更让人骇然欲绝的,是在这样的地方,有上百人在这些尸身中穿梭着,不断地找寻着尚未发臭的尸体作为自己的食物。 人食人肉! 这四个字清晰地在白墨冉的脑中浮现而出。 就在这时,那辆马车终于有了动静,有一个麻袋被人从里面扔了出来,滚落在了千万具尸骨的中间。 那正在尸身中找寻的数百人顿时蜂拥而上,更有人拳打脚踢的开始抢夺这个麻袋。 “快走!若不是为大人找到舒心的娈童,我哪能亲自到这个晦气的地方!”车内传来男人嫌恶的声音,催促着车夫抓紧时间离开。 那麻袋在激烈的抢夺中终于被人打开,只是在打开麻袋的那一刻,抢到的那群人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喜悦,而是猛地将麻袋扔的老远,惊吓连连道:“是蛊!蛊!” 已经掉头往回走的马车里传来一声嗤笑,不屑的吐出了两个字,“一群贱骨头!” 那麻袋里的人已经被倒了出来,白墨冉运功看去,那赫然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孩子,只是这孩子的身上已无一处完好之处,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鞭痕、烫疤,此时更有数十条蛊虫从他的身体里钻出,不断的吞噬着他的身躯。 白墨冉果断的转过头去闭上眼,不忍再看。 待她再睁开眼时,眼底是一片嗜血的光。 马车回程的路不若来时,走的很慢,似是车中之人在仔细的挑选着合适的对象,而路边的人似是对这辆马车很是熟悉了,尤其是有孩子的父母,俱是纷纷将自家的孩子护在怀里躲在角落,生怕下一刻就遭到厄运。 “停车!” 这两个字就如同恶魔的诅咒一般,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一直坐在马车里的人此时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貌。 那人穿着一身深蓝色锦绣长袍,衣服上花团锦簇,每朵花都由金线勾边,刺得人心锐痛。 这人的个子并不高,也就比寻常女子稍高半头,大约三十多岁的模样,体型臃肿,面色蜡黄,脚步虚浮,一看便知是纵欲过多、好吃喜Yin之人。 下了马车,男人似是已经找定了目标,直直奔着一个方向而去。 众人随着他的方向看去,就见在离他不远处,有一妇人正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孩子,目光恐惧的看着他。 可令人心寒的是,这些人表现出来的情绪不是怜悯、悲愤,而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他们在庆幸,庆幸还好被看上的不是自家的孩子!他人的生死在他们看来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家的孩子!贱婢愿意做牛做马,只求大人能够放过他,他还小啊大人!” 那妇人自知逃不过,只得抱着孩子屈膝给他跪下,以祈求那么一点点的生机。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给我当牛做马?”那人听了妇人的话嗤之以鼻,伸手就要夺过她怀中的男孩。 谁知道他的手刚刚碰到那孩子的手臂,那男孩就猛地一口咬了上去,愣是将他的手臂活生生的咬下一块肉来! 男人立即“惨叫”一声,怒不可遏的一巴掌就扇上了男孩的脸,更是抬起了另一只手。 众人顿时退的更远了些,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要施蛊了! 妇人更是将自己的孩子抱的更紧了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所有人亦是扭过了头不敢再看, “啊!”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只是一瞬过后,人们纷纷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惨叫……似乎是…… 众人回头,视线一下子就被地上那条被整条砍断的手臂吸引了过去,紧接着,才看向了因为痛苦而蜷缩在地上打滚的男人身上,最后,则落到了那握着还在滴着血的剑,笔直的立于人群中的白衣女子身上。 这女子不是…… 刚刚发生的事情许多人都还记忆犹新,只是绝大部分人都对她所说的话置若罔闻,直到现在…… 他们看了看被砍去一臂的“大人”,又看了看白墨冉,心中,有什么早就泯灭的东西在一点一点的滋长开来。 “贵人,你太冲动了,这位大人的身份,可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 有人终是不忍心,走上来好心的在白墨冉的耳边轻声提醒道。 而那位所谓的“大人”在此时也渐渐缓过了神,捂着肩膀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看着白墨冉,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们家大人可是二长老的得意门生,今日你敢断我一臂,他日,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么?” 白墨冉目光冷冷的盯着他,唇边漾起一抹浅浅的笑。 “今日,我且断你一臂;明日此时,我要你和你口中所谓的大人,也如同那些被你所处可抛的孩子一样,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言罢,白墨冉抬脚就将他再次踹倒在了地上,直直的从他身上踏了过去。 蓝沁跟在她的身后也举步要走,但一瞬间又似想到什么,笑颜如花道:“对了,你不是很爱下蛊吗?那我便送你一蛊!” 说完,指尖便有蛊虫一闪而过,掉落在了他的衣服上,一下子消失无踪。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男人惊惧的看着那蛊虫转瞬即逝的消融在他的体内,声音里终于有了些惊惧。 “其实也没什么。”蓝沁笑笑,继而道:“但是你若在我们离开之后,还敢继续再对这里的人做些什么的话,我想,你会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 满意的看到男人愤恨的目光,蓝沁这才放心的离开。 随着她们的离去,这里的人们迅速的从男人的身边散开,唯恐再受到他的迫害。 而男人也急于治疗自己的手臂,再加上蓝沁走之前的威胁,到底有了几分忌惮之心,急匆匆的上了马车离开了。 “回宫!” 一回到马车里,白墨冉立即命令车夫快马加鞭的往回赶路。 一路上,白墨冉一句话都没有说,那两个丫头也因为与自己的母亲刚刚重聚,正是高兴的时候,便也没有怎么注意她。 可蓝沁却知道,今晚,注定不会平静了! 马车在行到宫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了,白墨冉掀开车帘,便看到在夜色中茕茕而立的竹慕云。 看样子,他在宫门口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讨厌被人算计,要是放在平常,她必然翻脸就走,绝对不会顺着他的意走下去。 可是现今,她不能! 她走下马车,一瞬间放弃了心头所有的傲骨,只问了一句话: “师父,你曾说过,我的选择,便将是你的推崇,此话可还算数?” 于是,她看到竹慕云笑了,那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清辉洒拓。 他道:“此生,永不食言!” 子时过半,正值深夜,皇宫内外一片安宁。 这个时辰,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好梦方始。 “轰隆——” 皇宫的侍卫齐齐顿住了脚步,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确定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轰隆!” 又是一声,这下不仅是皇宫里,就连宫外都有人被这一声异常响亮的钟声惊醒,黑夜中有灯火一家一家的开始亮起。 “轰隆!” 待到第三声响起时,整个皇城已经亮如白昼,尤其是那些达官显贵家的府邸,府中的大人俱是急匆匆的从床上挺身而起,慌忙的披上自己的外套一边穿一边吩咐下面的人准备好马车。 不一会儿,官道上就被数十辆马车给占满,排起了长长的队列,里面坐着的人无一不是达官显贵,此时都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皇宫那座悬挂在观星楼的古钟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敲响的,能让钟声敲响的只有三件事。 敲响一声,代表皇宫内走水或者有其他什么无妄之灾发生,引起皇宫内侍卫的注意; 敲响两声,表示有敌来犯,且来者人数众多,需要宫内外所有的禁军侍卫一同支援,但这种情况极少发生,基本上都是南疆内部因为权势引起的纷争; 而钟声敲响三声,意为丧钟,在南疆除了女皇薨逝,只有三位位高权重的长老辞世时方可敲响此钟,举国哀痛。 可南疆的上一任女皇在三年前就已经薨逝,现在能让丧钟再次敲响的,只有三位长老。 现在南疆的政局看似安稳,实际却处于岌岌可危的危险局面,三足鼎立,无论哪一方出现一点问题,都有可能被另外两方无限放大,成为其致命的弱点。 更遑论,是其中一位的死亡?将会带来怎么样的影响,众位官僚心知肚明,虽不了解情况,却也无人再敢安睡,纷纷进宫奔丧,想要了解个究竟。 马车行至皇宫大门口,众位臣子皆侍卫拦下,并且被告知一律步行至朝议殿等候。 这让心中本就颇为忐忑不安的臣子们愈发觉得事态诡异起来,却也无人敢提出异议。 众人来到朝议殿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一排的人,赫然是在南疆除了女皇外,最位高权重的大长老,他在他们这些臣子当中年纪最大,但是几十年来,无论发生何事,他永远是第一个到达朝议殿的人。 三个人中大长老已经出现,自然排除了一个对象。 剩下的,便只有二长老和三长老了! 漫长的等待中,眼看着诸位臣子都已经在殿上聚齐,可这剩下的两位长老却是久久没有现身。 这三长老也就罢了,平时就难见到其身影,可是这二长老…… 这么一想,众人心中齐齐都有了一个猜测。 可惜这个猜测尚未萌芽,有人就已经自大殿门口缓缓走来。 那人身着一身灰袍,大半的面容都被衣物所遮盖,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偶尔闪烁着幽绿的光。 “二长老?” 他的露面,打破了所有人心中的猜测,在场的人喜忧参半,有的人松了一口气,也有的人面色一下子就冷沉了下去。 如今三位长老两位都已经露面,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三长老了。 只是这一答案倒是让众多的臣子难以相信,毕竟三长老本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若是说他就这么死了,怕是在场的大多数人连他的尸体都难以认出! 站于大殿上的女臣们则面露忧色。 三位长老手下,大长老手下俱是男臣,二长老则是男女各半,唯有这三长老,被南疆万千女子所拥护,手下无一男子。 好在这些女臣们的担忧只持续了一会儿,就被一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 “我说这一路上本长老怎么打了这么多喷嚏呢?原来是许久未来到朝议殿,各位大人对本长老很是想念呐!” 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竹慕云手拿着一把折扇,悠哉悠哉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就连头发丝儿都不见有半点凌乱,与诸位臣子匆忙赶来衣衫不整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现身,让朝议殿在一瞬间陷入了死寂,然而也就是那么一会儿之后,朝议殿响起了比之前高出好几倍的喧闹之声。 “女皇早已薨逝,三位长老现在皆立于朝堂之上,这究竟是谁敲响了钟声?” “这简直是视皇室法度为儿戏!丧钟是能够这么随意的敲响的吗?这不仅仅是对我们这帮臣子的戏弄,更是对三位长老的大不敬!” “今日在观星楼当值的侍卫是谁?来人,把他带过来严加审问!查出这幕后这人,定要诛了他的九族!” 在竹慕云出现的那一刻,除了殿上站着的女臣,许多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团怒火,他们之中无论是谁单独拎出来,都是能在南疆能够只手遮天的人物,本来大半夜的被叫醒就已经很是不爽,现在更是察觉是一场乌龙,如何能不愤? 他们现在急需要用一个人的杀戮,来平填他们的怒气。 “刚刚是谁说要诛了我的九族?” 一道轻柔的女音突然在大殿里响起,声音并不高,但突兀的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齐齐回首,就见一女子容貌妍丽,身着一身素衣,正笑意盈盈的站在竹慕云的身边,乍一看去,仿若一对璧人。 大殿之上再次出现了短暂的静声,大多数的人都是被这女子出众的外貌所惊艳,以及讶异于她的突然出现,而少数曾经见过竹云轻或者说知道竹慕云与竹云轻些许过往的人,则惊愕于女子的长相,和对两人之间关系的揣摩。 “你是何人?竟敢私闯大殿?” 一息的打量过后,一位隶属于二长老麾下的老臣当先发难,他很是确认,这个女子他们之前从未见过。 “我是何人?”白墨冉脸上的笑容更加艳丽了,他看着对他发问的那位臣子,眼露不解,语带无辜道:“不是你们说要查出这敲响丧钟的幕后之人吗?怎么,现在我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你们反倒惧了?” “你说,你是那幕后之人?可你一个女子,无缘无故,为何要这么做?”对于白墨冉坦然承认事实,显然有人心怀猜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你们不知道吗?”白墨冉目光涟涟的扫过站在殿上的诸位大臣,唇边的笑容渐渐变冷,声若寒冰,掷地有声道:“那是因为国之将亡,我亲手敲钟,是再替整个南疆以及南疆的百姓哀鸣!” “放肆!你区区一个贱民,有什么资格在这大殿上危言耸听?来人——” “她没有资格,那么敢问我可有说话的资格?” 没等那人把话说完,竹慕云“刷”的一下收拢了手中的折扇,上前一步走到白墨冉的身边,再度与她并肩而立,眸光清冷的看向那名臣子。 “三长老为何这么袒护这名女子,莫不是你们两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不成?”那人先是在竹慕云的目光下怯懦退却了几步,但一想起二长老此时也在这大殿之上,随即便挺直了腰板,眼睛不怀好意的在两人的身上打转。 但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一声沙哑的惨叫声,那臣子双手捂着嘴跪倒在地,有血从他的指缝间不断地流出。 那臣子身边的人见此齐齐后退,都离了他三丈远,生怕受到他的牵连。 “若有谁再敢让我听到一句污言秽语,下场可就不是断一根舌头这么简单了。”竹慕云目光在大殿内扫视一圈,似是无言的忠告,最后还是退回到了他刚才的位置。 这一切的现象无一不再说明,他在给这个女子让位,一切以她为首。 这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能够让三长老这样的维护? 不管是竹慕云的拥护者还是其他人,再次看向白墨冉的目光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探索。 “三长老,这里毕竟是朝议殿,你此举还是有欠妥帖。” 说话的是已年过古稀的大长老,只是他话里的意思大多还是对竹慕云不分场合的行为不满。 很难得的,竹慕云听了大长老的话并没有反驳,反而对其鞠了一躬,歉意道:“是慕云考虑不周。” 大长老见他这般虚心受教,便也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再次退到了一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众臣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从刚刚竹慕云帮她说话到现在因为她道歉,这女子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好像发生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平常。 这样,人们心里倒是对她高看了几分。 “我危言耸听?”见殿内的人好不容易又安静下来,白墨冉垂眸看了眼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晕过去的臣子,然后抬起头来,目光平视众人,声音朗朗。 “敢问诸位,儡人在你们的眼里,到底意味着什么?是人?是奴隶?还是畜生?有谁敢说,你们的祖辈,祖祖辈,无一人儡人?你们的身上,就没有儡人的半分血统?” “你们将所有的人分为三六九等,会幻术者至上,蛊者次之,儡人为底,那么是不是等哪一日,儡人彻底消失之后,便是蛊者为奴?那么蛊者消失了呢?幻术者强者为尊?如此以往,直到南疆国内只剩下最后一人?” 白墨冉不过才说了两句话,众臣之中就有人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她的话。 “即便我们的祖辈有人是儡人,那又如何?至少到得我们这一辈,儡人的血统已经被我们终结,弱肉强食,乃天经地义,只有无知者才会去怜悯弱者的可悲!再者,儡人虽为最卑贱者,然其人数上却丝毫不亚于幻者与蛊者,哪有那么容易灭亡?你的这些话,留着等到事情真正发生的那一天再说,或者我们还能信服,只是那一天,怕你是永远等不到了!” 这次站出发言之人,仍然是二长老麾下之人,王大人。 “是么?”白墨冉挑眉看着王大人,眼中闪烁过莫名的光彩。 “蓝沁!”她忽然高声唤道。 “是!”蓝沁的声音紧随其后,接着人影一闪,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她的出现,在众臣中又引起了一片骚动,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看到了蓝沁带在身边的男孩,这些大人们同朝为官,私下难免会到彼此的府中做客,所以很多人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个男孩,赫然就是王大人家唯一的独苗。 王大人看到自己的儿子,一下子就慌了神,想要将其抢过来却被蓝沁一剑阻拦。 讪讪的收回手,他眼露凶光的看着白墨冉愤声道:“你……你这女子怎么如此狠毒?辩驳不过竟拿我的儿子来威胁我!” “王大人怕是误会了,难道你没有看到,令公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有过半分挣扎吗?他可是心甘情愿的随我们来的。” 与之截然相反的,白墨冉不急不恼,从蓝沁手中牵过男孩的手,蹲下身来看着他,嗓音多了几分柔和道:“将你刚刚和姐姐说的话再与你父亲以及这些长辈们说一遍,告诉他,你究竟想要什么。” 男孩本来看到这么多人有些惧怕,但是触及到白墨冉鼓励的眸光,心中再次升起了一股子勇气,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坚定道:“父亲,我不想再装下去了,不会蛊术就是不会,整天与那些虫子玩,孩儿真的很害怕,儡人又如何,至少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孩子的话一说完,众人皆骇然,王大人的脸色更是来回变幻了几分,最后恨铁不成钢道:“你以为你承认自己是儡人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儿子,你怎么能如此天真!若不是我的庇佑,你和那些贱民们生活在一起,怕是早已尸骨无存了!” “哦?看来此时,王大人的心境倒是与我颇为的相同啊!看来王大人也并非不知道,那些你口中的贱民,日日在平民墟里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白墨冉眼中锋芒愈发凌厉起来,她放开了手中的男孩,让他站到了自己父亲的身边,同时视线一一掠过在场的某些人,语带讥讽道:“还有赵大人、李大人、周大人以及在场的许多大人,各自家中有无亲属是儡人,你们心知肚明,你们能够三言两语揭过祖辈中儡人的存在,不妨……也将现下儡人的存在一起抹灭掉如何?” 被点名的几人,还有十数名未被点名却被戳中痛点的大臣们齐齐噤了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你们有没有感受过无时无刻就会降临的死亡?你们有没有尝过尸体的滋味?你们有没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被人当做猎物一样,活生生的被人分尸而死?怕是在场的诸位大臣,无一人经历过吧?但我可是很想带你们去见识一番呐!” 她的一字一句,都把在场之人说的浑身发颤,无一人敢直视她的目光。 眼看着殿上的局面竟是朝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倾斜,终究还是有人心中不平,出声质问道:“就算你说的都有道理,可你又是什么身份?又什么资格在这朝议殿上对我等指手画脚?” “我的母亲,是竹云轻,你们说,我是什么身份?”既然来了,白墨冉就没打算再有所隐瞒。 “竹云轻?”有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竹云轻?那不是二公主吗?” “二公主不是早在许多年前就被那时的女皇派出去寻找大公主了吗?只是最后听说也被外面的男人蒙骗了心智,成了亲了!” 白墨冉的一句话,再次在大殿之上引起了一阵热火朝天的讨论,只是眼看着这些人说的话越来越不堪入目,白墨冉及时打断了他们的议论。 “现在,我可有资格?”白墨冉的脸上再度勾出了一抹笑容,话语也变得极为的客套起来,似是在和他们打着商量,“还有谁,想要诛我的九族?” 众人齐齐噤了声,无一人说话。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皇亲国戚,这要是论到诛连九族,怕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 “很好,既如此,我便当你们默许了我议政的资格。” “你这么帮着那群卑贱的儡人,该不会……你也是儡人吧?” 有人不甘心她这么容易的就踩着他们上位,大着胆子提出了疑议。 他这一问,本来其他人还不觉得,但是一想到当年竹云轻离开南疆的事情,再加上白墨冉又对儡人这么的维护,如此一想,还真的是非常有可能的。 “自古以来,能站立于这大殿之上的,无一不是出类拔萃之人,就算吾等赞同你所说的,不该对儡人斩尽杀绝,但是要让一个儡人议政,那是做梦!” “是啊,那简直就是荒唐!” 原本已经逐渐冷却下来的一锅水,又被人加了一把柴,渐渐地沸腾起来。 而一道清脆的嗓音,则是将这锅水彻底的烧了个滚烫。 “朕不但要让她站于这朝议殿之上,朕还要让她坐在那最高的位置上,朕倒是要看看,有何人敢再有意见!” 所有人都闻声看去,就见到一三岁模样的小女孩正双手背在身后,面容冷肃,高昂着头颅看着他们。 众臣原本见有人自称为“朕”心里一惊,后来觉得语气不对劲,看到是个小女娃后心中又是一恼,但是现在见她这番模样,只觉得无比的好笑。 “哪里乱跑出来的小女娃,竟敢在这大殿上撒野?” “娃娃,你可知道‘朕’这一个字是什么意思吗?别因为受人蛊惑,就乱说话,这可是会丢了性命的!” “念你年纪尚小,就饶你一命,还不快走!” 全场是一片哄笑之声,先前紧绷的氛围,全然因为这个突然闯入的小女孩消散的无影无踪,只有一人,在看到女孩出现的时候,眼中的绿光大盛。 “柳大人,朕五年前赏给你的羊脂白玉鼻烟壶不知道是否还保存完好?要知道,若是丢了御赐之物,那就是对朕的大不敬,不知道你是否能够担当得起?” 笑她撒野的柳大人闻言后退一步,目光狐疑的盯着她。 “万大人,朕死后的头七,你在做什么?所有的臣子都在朕的棺木前为朕守灵,可朕听说你却在艳云楼中快活的很呐!” 说她受蛊惑的万大人一阵心虚,低下头不敢去面对其他臣子对他投来的目光。 “还有……朕曾经最为信任的穆大人!”若是说竹风吟在笑讽前面两人时尚能抑制住心中的怒气,那么在看到穆知安时,便是彻头彻尾的心寒!盛怒! “你可曾还记得,朕在临死之前和你说过什么?朕要你尽自己的全力,保护好那些无辜受难的百姓,就算到得最后你无能为力朕也不怪你,但至少让你一定要做到明哲保身!而你呢?在朕死后,你都做了些什么,还要朕一一细数给你听吗?” 在竹风吟一一回击柳、万两人的时候,穆知安并不以为意,因为在他看来,若是有人想要让一个小女孩伪装成女皇转世托魂的话,会教会她说这些话、认几个人也不是多大的问题,然而,这女孩刚刚说的那些话,那时除了竹风吟和他之外,并无第三人知晓! 这让他再也不能保持平静,连连倒退了几步,目光骇然的看着眼前的女孩! “哼。”竹风吟冷哼了一声,一步一步的朝着殿内走去,而她每走过一个臣子的身边,必然会道出一件与其切身相关的事情,无论好坏,皆让人心震动。 最后,她终于走到了大长老的身前,目光终于有了几分动容,歉疚道:“这几年,辛苦您了!” 直到她死,她都未能寻到一个合意的储君,若不是有大长老一干老臣强撑着政局,这南疆,怕是早就被这帮乱臣贼子给弄得分崩离析了! 大长老看着竹风吟,似是太过激动,张了张嘴到底没能说出话来,只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到得后面,她一步一步有些艰难的走上台阶,坐上那象征着皇权的椅子上时,即使再难以相信,却也无人再敢质疑她的身份。 “朕阔别三年重回皇位,怎么,众位大臣难道就不为朕感到高兴吗?” 虽然她的身子还是个孩童形象,但是到得此时,再也没有人敢再把她当做一个孩子看待,诸位大臣极为迅速地按照往常上朝的位置站好了队形,齐齐对着竹风吟行礼道:“吾皇万岁!” “免了!” 竹风吟洒脱的一摆手,声音朗朗:“此次的丧钟,是朕授意三长老敲响的,目的就是想将你们召集起来,宣布一件事情。” 话说到这里,众臣心里已经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 “朕身下的这个皇位已经悬置三年,这三年,朕因为一些原因虽未能回到这个位置上,却也一直在暗中将你们的一言一行看的清清楚楚!故而心里也更加确定,你们之中,无一人能够堪当大任!朕既无皇女,又无放心托付之人,万不得已,只好将朕的侄女,墨冉召回。” 说到这,竹风吟特意顿了顿,视线朝着白墨冉的方向掠去,果不其然,就见后者正冷着个脸站在最后。 她终究还是不情愿的。 可是她已经没有时间了,而她是她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今日,朕当着诸位爱卿的面宣布,即日起,朕将正式将皇位传位于墨冉,若有人敢违背朕的意愿,视同抗旨不遵,一律格杀勿论!” 竹风吟的话已经说得很重了,但是即便如此,她的话说完,除了竹慕云一派的人立刻就表示了赞同之外,仍旧没有几个人行礼遵旨。 “怎么?你们这是想要一起造反吗?” 竹风吟抬手“啪”的一下打在龙椅的扶手上,眉头蹙的死紧。 “臣等并非忤逆女皇陛下的旨意,只是这云轻公主到底是与他国之人成的婚,若是这新任的女皇连我国最基本的蛊术都知之不详,未免难以服众。” 大长老当先开口,已经将话说的极尽委婉。 虽然他对二长老将人以群分的做法很不赞同,但是那是对普通百姓来说,而作为一国之主,若是个什么都不懂,只会舞文弄墨的女子,一不小心说不定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如何要求她去保护国家的百姓? “大长老的意思是,若是墨冉在蛊术上拥有和朕一样的造诣,你便对朕的决定再也没有任何的异议?” 见站出来说话的是大长老,竹风吟话中到底少了几分怒气。 “老臣倒不要求她和陛下的蛊术一样高绝,只要她能任意胜过这场上的三位大臣,老臣断然再无二话!” 由此竹风吟便可看出,大长老是真的没有刻意为难之心的。 她揉了揉再次开始昏沉的脑袋,话语中带了丝讨好的唤道:“墨冉……” 白墨冉倒没有让她为难,了然的点了点头,只是在此之前,话锋徒然转向了从始至终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二长老。 “二长老,您对大长老的决定怎么看?” 二长老没料到自己会突然被人点名,眼中掠过一抹错愕,转瞬消逝。 他转过身,看着站在众臣之后的白墨冉,这才开了口,嗓音极为粗噶难听,“臣复议。” 听到他的回答,白墨冉这才点了点头,她目光扫视了一圈,眼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方开口问道:“敢问各位大人身上是否都有携带蛊虫?” 听这话的意思,她还真的是想要一一对战了! “放心,也不看站在这里的都是什么人?怎可不带蛊虫防身?你只管说想与谁对战罢了!” 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她的笑话,很是积极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这样,我就放心了。” 白墨冉回以那人一抹感谢的笑,说完了这句话,便再没了下文。 “什么意思?” 那人被白墨冉突如其来的笑容晃了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但很快的,他便切身体会到了她这句话的含义! 因为他感受到了来自藏于袖中蛊盅的强烈反应,那是……自己的蛊虫在痛苦的剧烈挣扎! 什么时候?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手?为何他没有丝毫的察觉? 一时间他心乱如麻,想向周围的人求救,却发现四周大臣们的反应全都与自己如出一辙! 一个可怕的想法自他的心底缓缓冒出,她刚刚问的那句话,不是因为想向最弱之人下手而问,而是为了,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深切的感受到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恐惧! 不过一息的时间,所有人的蛊虫在强烈的挣扎之后,彻底的失去了生机。 众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一黑,站在了一处满是尸骨的乱葬岗中! 接着,他们便被强迫着将白墨冉去平民墟视察之时所见所闻,都完完整整的都感受了一遍! 更甚者有人因为这幻境太过于真实,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失声大叫起来。 等到众位大臣察觉到自己重新立于这大殿之上的时候,所有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尔等,谁还有异议?” 有声音自他们上方朗朗响起,众臣抬头,就见不知何时,竹风吟已经跳下了椅子,站在了一旁,而此时,白墨冉正高坐于大殿之上,目光含笑的俯视着他们。 在她的肩上,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状小兽,正眯着眼睛享受着她安慰的抚摸。 那是!那是在南疆境内已经消失了近百年的神兽白灵! “吾皇万岁!” 也不知道是谁当先反应过来,就着原本被吓得坐在地上的姿势转过身来,“噗通”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由身及心的喊出了这句话,带动了整个大殿的气氛。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随着众臣一波接着一波的高呼声,南疆的新一任女皇,就此掀开了史书新的一章。 待到群臣都散去之后,偌大的朝议殿便只剩下了白墨冉蓝沁以及竹风吟竹慕云四人。 “真是吓死我了,换了一个身子,还真的怕吓不住他们!”竹风吟捂住自己的胸口,到现在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飞快地跳动。 “你也就这点出息。”竹慕云斜睨了她一眼,表达出自己万分的不屑。 “你说什么?”竹风吟立即一个飞刀射到对方的脸上,“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竹慕云“哼哼”两声,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白墨冉坐在旁边看着两人的动作只觉好笑,一直紧绷着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就想着要调侃两句。 谁料她才刚刚站起身来,眼前就是一黑,紧跟着一阵刺痛感袭来,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啾啾!” “墨冉!” “阿冉!” “阁主!” 三人一兽的声音齐齐响起,最后还是蓝沁的动作比较快,险险的扶住了快要倒地的白墨冉。 “哎,我都没晕呢,她怎么倒先晕上了?”竹风吟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倒在蓝沁怀里的白墨冉,面上很是困惑。 不过下一刻,身体就如她所愿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强忍了许久的困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话刚说完,自己就倏地向后倒去了。 自然,竹慕云在她身后扶住了她,只是眉头皱的死紧。 她看了看蓝沁,又看了眼手中的竹风吟,最后还是开口道:“蓝沁,麻烦换一下。” 末了,又感觉不对,就像是怕蓝沁误会一样,还是勉为其难的给出了个解释:“她比较轻,你抱起来会轻松点。” 蓝沁:“……” 老尊主,其实你真的不用和属下解释的,要误会属下也早就误会了好么! ** 白墨冉醒来的时候,被窗外的阳光刺痛,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黑夜已经过去,天终于亮了。 她缓了缓神,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大殿上晕倒了,怕是最近一段时间没休息好,再加上昨日催动体内的蛊王,身体消耗太过的结果。 她撑着身子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却被一双手又强势的推了回去。 “阁主,辙钧大夫说了你现在要卧床静养,好好休息,你想要做什么,吩咐属下一声就是了!” “如今事情这么多,我在床上哪里能呆的住?再说我的身体我不知道吗?定是辙钧他夸大了!” 白墨冉无奈极了,一边说一边又想起床。 “哎呀,阁主!”蓝沁见她如此,愈发的懊恼了,最后只能一咬牙道:“辙钧说阁主您有身孕了!” 白墨冉起床的动作一僵,就这样呆坐在了床上,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她怀孕了?怎么会? 短暂的错愕之后,她就想到离开东临的那一晚,秦夜泠发了狠的要她,似是要与她相缠到死…… “辙钧大夫他说了,这段时日您马不停蹄的赶路,身体状况本就不是很好,如今又动用了内力,更加是雪上加霜,如果您还想要这个孩子的话,就必须好好休息。” 蓝沁依然还在她耳边不停地念叨着辙钧的嘱咐,她觉得自己现在真是像极了一个为了自己子女Cao心的老妈子! “好了蓝沁。”白墨冉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重新躺到了床上看着她,“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只是现在,我想要自己安静一下。” “是。”蓝沁怎会不明白白墨冉的心情?当时她从辙钧口中知道主子怀孕的时候,反应可比她还要大呢!毕竟那段时间秦夜泠与主子是怎样的关系,别人不知,她最清楚了! 这小主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有的事啊…… 蓝沁退下以后,白墨冉睁着眼怔怔的看着床顶绸缎的花纹发呆。 “如果您还想要这个孩子……” 蓝沁刚才的话语又在她的耳边响起,挥之不去。 在经历过前世的事情之后,孩子始终是她心口上的一道伤疤,那时候,她因为自己的一己爱恨,狠心剥夺了他生存下去的权力,丝毫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如今,她怎能再次狠下心,舍弃掉自己腹中的孩子? 即便,她对秦夜泠有着再深的恨意,那也与这个孩子无关。 想通了这点以后,白墨冉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房门再次被推开,她以为是蓝沁去而复返,脱口而出道:“蓝沁,你又怎么了?” 直到无人答她的话之后,她才察觉到不对劲,扭过头来,就见辙钧正保持着关门的动作站在门边,有些讶然的看着她。 白墨冉不说话了,或者说面对这个人,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还是辙钧先有了动作,他关好门,缓缓地走近她,在离床边还有三尺距离的时候方才停住脚步道:“你现在的身子很虚,这三日,你必须卧床休养。” “我知道了。”白墨冉的手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腹部,应了他的话。 “这孩子……” “我要。” 辙钧的话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白墨冉打断了。 随后,就是一片两相无言的沉默。 其实连白墨冉自己都未曾想到,明明是刚刚才做的决定,可现在竟是对自己腹中的孩子,有了这样强烈的保护之意。 “我知道,你一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辙钧低垂了眉眼,声音中有了几分叹息的意味,阳光透过窗棂打在他的脸上,照的他本就白皙的脸更加苍白了几分。 随后又是一片沉默。 白墨冉静静地看着他,几次都以为他要出去了,可最后他还是没有动。 半响,他像是下定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心一样,抬起了眼,与白墨冉的视线相对,语带试探道:“你,要不要嫁给我?” 白墨冉不料他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句,着实怔忪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因为孩子需要一个父亲。”辙钧就想生怕她怀疑一样,脸上的表情很是认真,“若是没有一个父亲,你如何要去和南疆的臣子们解释你腹中的孩子?你好不容易才坐上了这个位置,眼下的局面,容不得任何一个差错!” “够了!”白墨冉已经不想再听下去,她亦回给了他一个坚定地目光,“我的孩子,不是你可以用‘差错’来形容的。” 辙钧瞬间被她眸中的锋利给刺痛,在这一刻他不得不怀疑,她如此的爱护这个孩子,真的只是因为自身的母爱吗?她与秦夜泠,真的如竹慕云所说的那样,覆水难收? 可若真是如此,她根本就不可能会有这个孩子。 是他妄想了。 辙钧闭了闭眼,自嘲的笑了笑。 “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白墨冉在床上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俨然是拒绝的意味。 不过一会儿,背后就再次传来了房门关上的声音。 白墨冉说自己要休息本来不过是推辞,可谁知道她一闭上眼,还真就有了几分困意,一下子就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午时了。 一直注意着她动静的蓝沁见她睁眼,连忙吩咐外面的丫鬟将早就准备好的午膳拿过来,自己则走到床边拿了靠垫垫到白墨冉的身后,让她坐倚在床上。 “阁主,您从昨日起到现在都没有用过膳了,您就不觉得饿吗?”蓝沁对这个问题是真的好奇。 “本来我还不觉得,可被你这么一说……”白墨冉肚子很配合的跟着叫了一声。 只怕是她先前只顾着睡了,所以反倒没怎么觉得饿。 好在午膳很快就被人端了过来,白墨冉看到布了满桌的菜,食指大动,眼看着就要掀被下床。 蓝沁看着自家主子这副急吼吼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很负责的提醒道:“孩子!” 白墨冉这才收回了已经露出被子的一只脚。 最后白墨冉在蓝沁的服侍下足足吃了三碗饭才罢休,食欲好的让她不由得怀疑腹中的孩子是不是饿死鬼投胎?毕竟她怀着墨锦的时候可全然不是这样的。 吃饱喝足以后,白墨冉的精力好上了不少,再加上因为心中牵挂之事太多,便再也睡不着了。 “墨冉!” 就在她百无聊赖的时候,一道属于孩童的清脆嗓音自门口响起,白墨冉一听到,便知道是竹风吟来了。 “姨母,你怎么来了?” 白墨冉看到竹风吟还是有些意外的,与她相比,其实更需要静养的是她,昨日那是没有办法,所以才让她亲自出马,可现在,师父怎么就让她这么随意走动了? “我这不是听说了你怀有身孕了才过来看看么?他倒是想拦我,可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竹风吟看出白墨冉的疑虑,面上表现出的尽是对竹慕云的轻蔑。 白墨冉摇了摇头,想着怕也只有她这姨母,才敢如此对自己那师父不屑一顾。 竹风吟说完这句话,随即又觉得不对劲,她明明是来看自己侄女的,怎么又提到那个混蛋了? 她摇了摇脑袋,摒弃了对竹慕云的所有心思,小跑着来到白墨冉的床前,三两下甩掉了鞋子就开始爬床。 白墨冉看着竹风吟跐溜跐溜窜入她被窝的样子,一脸窘然,想着现在在自己面前的真的是南疆曾经的一国之君么? 说好的阴狠毒辣、杀人不眨眼呢? “昨日在平民墟为非作歹的那个人,以及他口中的得意门生,已经被二长老亲手处决,扔在平民墟街头了。” 竹风吟在床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之后,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他倒是识时务。”白墨冉对此并没有觉得意外,“昨日的幻象中,众位大臣将一切看得明明白白,他若是为了一个门生而使自己处于风头浪尖,那才是愚蠢。” “昨日你催动体内的万蛊之王,加上白灵现身编织的幻境,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这才能够让这帮臣子这么容易就俯首称臣,但这也是一时的胜利,过些日子等他们缓过神来,你的政权,非轻易可掌控。” 白墨冉在一旁听着,并没有插话,她知道,竹风吟将局势分析的很透彻。 “如今朝中三足鼎立,然只有竹慕云一方是真正站在你这里的,大长老虽是忠于皇室,但你毕竟由始至终都未曾在南疆生活过一天,更何况,你母亲离去之时是被下了蛊的,只是这事情毕竟是皇家私事,所以当时未对外宣扬,但一旦大长老知道,他的态度怕是会立即转变,故而他的立场其实并不坚定。” “你知道,昨日在朝堂之上,我为何避你姓氏,只唤你名吗?就是因为南疆之人对自己的血统很是看重,南疆与其他国家不一样,随母姓氏,若是让他们知道,你的生父是东临国位高权重的丞相,怕是又要掀起一番波澜。” “故而,墨冉,你的处境其实很危险。” 竹风吟最后,给她下了一个这样的结论。 白墨冉却是越听她的这话越觉得不对劲,她转头看向竹风吟,眉头微蹙,眼含深意道:“姨母,您到底想说什么?” 竹风吟见她听出了她话中的言外之意,也不尴尬,反而正视她的眼神吐字清晰道:“墨冉,立辙钧为皇夫罢!” “姨母,为什么连你也……”白墨冉不解极了,辙钧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够说动姨母来劝服她? “墨冉,姨母说了这么多,你该当明白,若是被人知道你腹中有着东临皇帝的血脉,那将是一件多么致命的事情!” “可是这不能成为我与他成婚的理由!”白墨冉依旧不能接受,她怎可忘记,前世她的悲剧是如何发生的? 她已经负了太子,如今,怎能再辜负一个辙钧? “南疆的男子有千千万,我皆可与之逢场作戏,可唯独辙钧,不可!” “为何?”竹风吟愈发不解,“辙钧对你的心意,我看得出来,若是换成其他男子,必然不会像他这般待你。” “就是因为这份心意!”白墨冉眸中满含无奈,“他对墨冉如此,墨冉却知永远不能回以他相同的心意,长此以往,对他来说只会是一种残忍的折磨!” “嘭”地一声,房门骤然被人从门外推开。 白墨冉一脸惊愕的看着辙钧,看着他一步步的朝她走近,看着她的眼睛似凝了清晨的朝露,是那样的清澈却又直坠人心。 “阿冉。”他的语气,还如往常一样温和,可白墨冉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决绝的意味,“若为折磨,十年为期;若你心不改,我自江湖路远,后会无期。” 一个月后,一只来自于南疆的飞鸽落在了东临夜宸殿的屋顶上,引起了一干侍卫的侧目。 “去去去!都看什么看?没看过鸽子吗?都给我好好站岗!” 林琅很是嫌弃的训斥了一番自己的手下,见他们一个个都转过身站好后,脸色忽地一变,是比起自己的那帮手下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八卦。 自从半月前,秦夜泠自收到第一封飞鸽传书开始,心情就会变得很好,身子也跟着日渐好转起来,所以也难怪他们见到鸽子会这么的好奇。 不过,这一切在他打开绑在鸽子爪上的信纸、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的时候终止了。 这个时辰,主子好像是在午睡?那么他现在把这只鸽子放了,应该还来得及吧?毕竟这么多天了,难得有一只鸽子飞的迷路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这么想着,才刚刚松开鸽子的一只爪子,殿内同时就有声音响起。 “林琅,是来信了吗?” “没……”林琅正想硬着头皮说没有,但下一瞬就有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的扫向他,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作茧自缚。 “是。” 林琅无奈,只得将信纸从鸽子身上取下来,磨磨蹭蹭的走进了殿内。 殿中点了熏香,自香炉内袅袅的升起,林琅路过香炉旁边时,忍不住心颤了一下,这香炉里安神香的份量,似是又加了不少。 自从主母离开之后,主子若没有外物的帮助,便再也无法入眠了…… 林琅绕过屏风,就见秦夜泠身上正随意的披着一件长袄披风,俨然刚刚睡醒的模样,明明外面烈日高照,他的嘴唇却因为寒冷泛着病态的苍白。 见他进来,秦夜泠习惯性的向他伸出手。 林琅却是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秦夜泠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抬眸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林琅无法,只得慢吞吞的将脚环交给他。 秦夜泠将信纸从中抽出,动作极其小心的展开,指尖却在阅览之际渐渐发白。 信上书: 主,今为主母登基大典,任南疆新一任女皇,且……同日与辙钧行大婚之礼,立为皇夫。 ** 白墨冉在藏书阁的书架间穿梭,脚步有些匆忙。 昨日是她的登基之日以及辙钧的册封大典,她一整天都在忙忙碌碌以及提心吊胆中度过,根本没有时间做其他事情,直到今日早朝刚下,她才找到了机会进了藏书阁。 藏书阁一共分为三层楼,第一、二层皆为一些比较珍贵的藏书及孤本,南疆有一定地位的大臣及贵族皆可进入查阅,而第三层,则只为三位长老以及女皇开放,里面放置的是一些皇家私密的手记,和各种各样自古流传下来的几近失传的蛊术和幻术。 三层的书架放置的不算多,一眼望去只有十多排,但因为每本书大多都是手记、要不就是专人抄写的手本,所以查找起来有很大的难度,直到日上三竿,白墨冉也不过只大致翻完两个书架的书。 “女皇陛下不知在寻些什么书?或许老臣可以帮上点忙。” 有声音忽然自她的耳边响起,带起一阵凉飕飕的寒风,白墨冉大惊,立即退开了几步,转身就看到用依旧用布遮住大半脸的二长老。 方才她虽然专注于看书,但也并不至于没有一点警惕,可二长老却能悄无声息的靠得离她这么近,这说明了什么? 而且最让她受惊的还不是这一点,要知道,白灵自始至终可是一直跟随她左右的,就算她没有察觉到异样,难道白灵也没有吗?而它却始终没有出声! “陛下看到老臣似乎很是惊讶?”二长老就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白墨冉的心思一般,依旧客气有礼。 “倒也不是。”既然对方没有亮出来意,白墨冉也配合的没有拆穿,打着太极道:“只是三位长老已经在职多年,这藏书阁的书应该早就翻完了才是,故而朕看到二长老在此才会有些奇怪。” “陛下此言甚是,只是陛下不知,这第三层的书大多都是些世间难寻的古书,看上去难免艰涩难懂,有时候想要彻底追根究底,至少要花费数十月光景,再者老臣等平日里也有事在身,总不能日日置身于这藏书阁内,故而这些书,老臣最多也只阅览半数罢了!” 白墨冉听他此言,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既如此,二长老还请自便,朕也只是随意看看,就不劳二长老费心了。” 说着,白墨冉转身就走,不欲再与其多言。 这二长老自那日在朝堂上看到他时,她就觉得此人有诸多古怪,今日竟在此地又遇到他,令她更是肯定了这一点。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二长老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晃眼,一个时辰过去,白墨冉终于是琢磨透了这书籍摆放的规律,这下,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查阅的这类书籍。 她的记忆远就高于常人,所以看书的速度也格外的快,没多久就将大半个书架的书一扫而过,却仍然没找到她想要看的东西。 可……既然姨母说她曾经见过,那就不会有错,白墨冉不死心,一鼓作气的将这个书架剩下的书全都快速翻阅了一遍。 直到看完最后一本书,白墨冉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这个书架,几乎囊括了世间所有的高超术法,有魂魂相换、有千里取命、有梦中夺魂,却独独缺了轮回之法。 难道是被谁在翻阅时错放至了别的书架?可这三层可以进出的一共就那么几人,不该有人犯下这种低级的错误。 白墨冉正在沉思之际,二长老的声音在这时又响了起来。 “陛下可有找到感兴趣的术法?” 他竟是还没有离开。 白墨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离她进来之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她不认为,这个二长老是真的对这些书这么感兴趣! “尚未。”白墨冉将手上的书放回书架,语带嘲弄道:“朕倒不知道二长老何时对朕这么关心了?若是真的如此,二长老若是愿意多和手下教导些善待儡人的思想,朕会更加欣慰的。” 竹风吟在位期间,儡人的处境虽然艰难,但却不若现在这般任人宰割,而将这层阶级观念彻底激化的,就是以二长老为首的这派人! “陛下真是说笑了,现在既然是陛下掌政,臣自当忠于陛下的治国之道,怎敢违背?”二长老闻言似很是惶恐,可语气里却无半点畏惧之意。 白墨冉闻言冷笑一声,只觉得今日有这样一个不怀好心的人在,这藏书阁是呆不下去了,倒不如改日再作打算。 只是她这脚还没来得及迈出,二长老念书的声音就已经徐徐响起,“古有一人,因痛失挚爱,悲愤欲绝,本欲自寻短见时却遇一高人点化,后万物归元,方与挚爱重逢……陛下,您觉得这种术法如何?” 白墨冉的眼眸倏地眯起,寒冷的目光似要穿过书的厚度直直射到他的身上。 二长老见她不说话,也不着急,继续悠悠道:“臣早就听闻东临帝后伉俪情深,可皇后自有孕之后,身体一直欠安,产子之时更是生死两隔,危急之际,还是我国的巫师用了转寿之术,这才救回了皇后,母子方才得以平安。” 生死两隔? 转寿之术? 白墨冉听到这陌生的两个字,心中大震!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自她醒来之后,从来没有人和她提及过,她当然知晓那时她产子的时候有多么惊险,可她以为这一世,是她放不下孩子,所以挺过来了,难道事情的真相并不是如此? 二长老似乎完全不觉白墨冉内心的波澜,还在继续道:“陛下可知,这转寿之术是什么?就是一人将自己命定年岁一斩为二,分出一半给他人,可因对方已死,魂魄已缺,故而除了命数之外,还需献出自己的一半心魂,承受魂魄分离之苦,其中痛楚,实非常人能忍,如此想来,这东临皇帝的深情,真非一般人能比。” “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白墨冉一瞬间心乱如麻,可她却知道对方岂是良善之辈?现在,绝对不是她可以松懈的时候! 她几步越过遮挡在两人面前的书架,来到了二长老所在的走道中,就见对方手上正拿着一本书,见她走来,丝毫不为所动。 “陛下何必如此恼怒?老臣只是偶然听得此故事,颇为动容,这才想与陛下感叹几句罢了!”他说着可惜的摇了摇头,状似遗憾道:“只是这却远远及不上前女皇的本事,明明是个已死之人,却能够重新投胎转世,且保留原有之记忆,若南疆之人人人皆得之秘法,那我南疆,何愁不能千秋万代?陛下,您说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让朕将这秘法昭告天下?”白墨冉总算是听出了他的目的。 “这倒不必。”若人人皆可习之,那再高绝的秘法也只是废纸一张,“除了三长老,大长老及老臣皆年事已高,眼看时日无多,可陛下您却刚刚掌权,我们这些作为臣子的,怎能放心的下这南疆的江山社稷?故而老臣斗胆,想请陛下传授臣等秘法!” “可若我说‘不’呢?”白墨冉冷笑连连。 “那就别怪臣……手下不知轻重了。”说着,他手中拿着的书已有几页化为粉末。 白墨冉心头一紧,她比谁都清楚这里的书有多珍贵,一旦被毁,或许世上再无人知晓。 可即便如此,她也断不能让对方看出她的心思,如若不然,这只会成为对方的免死金牌,让她永远受要于人!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一个答案,就将这等秘法告知于你?”说着,白墨冉几乎是咬着牙,才狠心对着那本书的方向一掌拍去。 二长老着实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下,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就松了手,那本古书“啪”的一下就掉落在了地上。 白墨冉在心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随即便召出白灵,想要一举将其置于死地! 她想除掉他很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什么名目,如今藏书阁中只有他和自己两人,发生什么事情外面谁也不知道,到时候只要对外宣称,二长老企图行刺反被就地革杀,任谁也不能反驳些什么! 白灵受到白墨冉的召唤,极为迅速地跳到了她的肩头,对着二长老凶相毕露,叫声响彻云霄,可与此同时,又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在对面出现,发出与它同样嘹亮的叫声。 白墨冉白灵齐齐都是一愣。 前者短暂的错愕之后,神色骤然变得凝重,她从未想过,南疆的另一只神兽黑溪,会是在二长老的身边。 后者则是彻头彻尾的愤怒!“吱”的一声就死命的朝对方扑去! 两兽战成一团的时候,两人也早已经过了数招,可无论是幻术还是蛊术,两人的造诣都不分上下。 “陛下还是早些收手的好,再这样下去,怕是谁都讨不了好!” 话虽这么说,二长老手下的动作却是未有丝毫软和的迹象,在他看来,白墨冉做的这些都是徒劳无功。 可就是在这一刻,他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令他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二长老,看来大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早啊!” 既然蛊术和幻术都不分伯仲的话,那她就只能用武术和内力了!对方原以为她这一掌藏的是蛊,却怎么也没料到,是她灌注了十分的内力,足以去掉他半条命! 见对方被自己一掌打的瘫坐在地上,白墨冉眼中露出一抹狠色,渐渐靠近他,想要彻底将其解决。 二长老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目光却没有半分慌乱。 白墨冉顿觉不对,出手便愈发迅疾! 一掌落,人已空。 二长老原本所在之处,眨眼间便只剩下他的一堆衣物! 白墨冉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在上方远远地传来,带着万分诡异的笑道:“桀桀……老臣改日再来拜访陛下,愿那时陛下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 有侍卫因为听到动静匆匆的赶来,破门而入,在看到屋内一片狼藉的时候大惊失色,纷纷就要跪地谢罪。 “出去!” 白墨冉此时却再也没有心思搭理他们,语气严厉的命令道。 直到侍卫们全部退出去之后,她回过头去,看着在方才一场对战之中东倒西歪的书架,立即蹲下身子焦急的寻找起来。 好在她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就找到了方才二长老拿在手上的书,连忙小心的捡起。 见他毁坏的只是扉页那几张,白墨冉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直接坐在地上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看起来。 终于,她翻到了二长老刚才在读的那一段,那一刻,她的心悬在了嗓子眼,手心里都微微沁出了汗,才鼓起勇气看下去。 “而轮回之人,须以轮回之路作为交换,重回过去,方只剩今生,永无来世,故为轮回。” “啪”的一声,伴随着一滴泪,书再次掉落在了地上。 知晓真相之后,白墨冉独自一人在藏书阁静坐了片刻,才打开门让侍卫安排人进来收拾,自己则回到了各代女皇专门处理政事的议政房中。 “你们去叫三长老即刻来见我!” 白墨冉刚到书桌前坐下,就对一进来就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宫女命令道。 这两名宫女显然有些错愕,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行礼退下,但还是留下一人在一旁伺候。 “你也退下吧。”白墨冉并不打算让任何人听到她和师父的对话。 “可是陛下,总要留一个人为您磨墨……”那宫女似乎有些为难,但在不小心触及到白墨冉冰冷的眸光时,身子立即一缩,匆匆行了一礼,就慌忙离开了。 白墨冉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冷笑了一声,虽然南疆对她来说是一个很陌生的国家,但是在皇宫里长久生活的这些人,却没有再比她更加能看透她们的心思了! 她的身边现在有太多旁人的眼线,早晚她会一个一个的将其拔除! 看着面前桌案上堆积着的如山高的奏折,白墨冉随手翻开一本看了起来,可是看到最后,她的眼前就只剩下几个字,转寿之术,永无轮回! 如此反复了几遍,白墨冉始终都没看完一本奏折,反而握着奏折的指尖愈发泛白,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白灵!” 白墨冉心慌的厉害,在竹慕云到来之前,她觉得自己若是再不找点事情做,会把自己逼疯。 一道白色的雪球随着她的呼唤应声落到了她的肩上,一颗小脑袋更是有气无力的搭在了她的脖颈旁,惹得白墨冉痒的厉害。 “白墨冉,你说的对,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白灵幽幽的话语声传到她的心里。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她蹙眉,并不记得有此事。 “大约在你被秦夜泠软禁的第三天……”白灵似是思索了一会儿,这才报出了一个准确的时间。 白墨冉默,那时候的她,大约真的是被气极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察觉到白灵又在自己的脖子间开始磨蹭,她忍无可忍,一把将它拎到了桌上,就看到一向马上就会炸毛的生物,此时竟是异常的乖顺,竟是就着她的手依偎在了她的手心。 白墨冉盯着它这样反常的举动发了好半天的呆才想起来自己叫她干什么来了!这才冷了声音板着脸道:“今日二长老进入藏书阁的时候,你为何没有及时知会我?” 谁知道她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原本就蔫蔫的白灵就像是猛地被一棒槌击中,“啾”地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还不忘指责道:“你们都不爱我了!你们都是坏人!我不要你们了!我要离家出走!你们谁都不要拦我!” 说完,还不等她有所反应,它就“嗖”地一声从书桌上窜了出去,一下子没了踪影。 白墨冉大囧,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吧?她不就语气稍微严厉了点吗?它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么?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起身去追它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闷响,就像是两个**撞击的声音,不过一会儿,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哭的奄奄一息头上俨然已经鼓了一个大包的白灵。 那人显然没有什么怜爱的心思,手上微一用力,直接就把它呈抛物线的扔到了白墨冉的方向。 她连忙伸手去接,才堪堪让它落在自己的怀中。 白灵则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什么话也没说,扒拉了一下白墨冉的衣袖,吭哧吭哧的钻了进去,装死去了。 “陛下这么着急传唤臣,可是有什么急事?” 竹慕云走到离书桌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先是对她行了个臣礼,才开口询问道。 白墨冉却久久都没有出声,眉目低垂,视线只落在他的脚边。 直到对方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不放心的往前踏出了一步。 “站住。”他这一动,就像是平静的湖面忽然刮起的一阵风,打破了最后的安宁,终于引得了她的出声。 白墨冉抬起头,视线终于由下而上的落到了他的脸上,目光相对,她眼中的悲伤浓郁的令竹慕云近乎窒息。 “五岁那年,我置身于漫天火海中,九死一生之际,是您救了我,那时,我视您为救命恩人,感您谢您。” “而后,我被父亲送至别院,孤身一人,只有绿绮秋霜为伴,举目无亲之际,是您出现教会了我如何生存自保,我视您为师,尊您敬您。” “即使到后来,您告诉我我的身份,迫我来南疆,用血脉正义的枷锁捆住我,救这千万百姓于水火,我虽怨您,但内心亦是对您怀有敬畏,更何况到得南疆之后,姨母更是和我详尽的说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让我知道了您为我和母亲所做的一切,我又怎可能再对您有所怨恨?只是那时,我更恨的是我自己,是命运!让我背负着这样的身份,却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子民在水深火热里挣扎,而又无能为力。” 白墨冉说到这,语气中充满了哀恸与自责,竹慕云脸上亦是流露出了惊讶之色,他是想过竹风吟会告诉她一些过往的事情,但是没料到她竟是会将他也给带了进去。 “直到一个时辰之前,我依旧还视您为我的亲人,我信赖您,觉得就算现在身处在一个陌生无比的国家,至少还有您陪在我的身边,会支持我,给我坚持下去的勇气。” “阿冉……” 竹慕云渐渐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再次想要靠近他,可是这次与刚刚一样,他只不过是踏出了一步,就被白墨冉很是严厉的阻止了。 “站住!”她命令道。 竹慕云心颤了颤,却没有听从,而是继续靠近她。 “三长老,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朕是君,你是臣,你这是想要忤逆朕?”白墨冉见他置若罔闻,脸色立即变了,方才的脆弱转瞬消失不见,再次面对她时,有的只是属于女皇的那份威严与凌厉。 于是竹慕云终是不敢、也不能接近她。 他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与不解,白墨冉一眼就能看出,只是此时,她的心里只有深深的厌恶! “三长老,敢问,与二长老相比,你们两人的修为孰高?” 在与白墨冉两人的关系中,竹慕云从来都是处于那个引导者的角色,此刻骤然转变了位置,他终是有些不适,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却也只能暂且观望。 他思量了一会儿,如实答道:“臣与二长老从未正面交过手,故而对其真正实力也难以捉摸,但臣猜测,臣与二长老若有一日真要交手,大约不分上下。” “是吗?不分上下?”白墨冉轻笑了一声,眼中却是冷的,她看着竹慕云,缓缓道:“那么三长老,为何就凭二长老的修为都能看出朕是轮回之身,而你与朕比起他来要亲近的多,就当真是毫无所觉吗?” 看着竹慕云瞬间了悟的神色,似是终于知道她今日为何如此反常,白墨冉就愈发的心寒。 她闭上眼,甚至已经不想再看他一眼,笃定道:“所以,你果然早就知道……” “我并非有意不告诉你,只是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终究还是无济于事,又何必徒增伤痛?” 他试图解释,白墨冉却在此时倏地站起身来,猛地一拍桌子厉声打断,“直到现在,你还在骗我!” 竹慕云的回答显然触动了白墨冉的最后一丝理智,她压抑多时的怒火“噌”的一下冒了上来,气的浑身都在颤抖。 “就算你这件事情不告诉我是因为怕我伤心,那么转寿之术又是如何?若是今日没有二长老,你是不是准备这一辈子都将我蒙在鼓里?” 竹慕云本欲要再度开口安抚她的情绪,却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彻底失去了言语。 他这样的转变又怎能逃过白墨冉的眼睛?她冷笑一声,似是怒到了极点,声音反倒平静了一些。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产子之日,我本该命数已尽,但你又怎么可能让我就这样死去?为了你的南疆,你也必须保住我的命!所以你便找来了南疆的术法高手,为我和秦夜泠施展了转寿之术。” 她绕过桌案,朝着竹慕云的方向迈步而去。 “我醒来之后,你知我已寻回前世记忆,想要逃离他的身边,这样的心思正如你意,你求之不得,所以为免我知道真相后会心软,你便干脆隐瞒了当日的实情,只字不与我提起。” 她一步一步走的极慢,视线始终没有从他的身上离开。 “我让蓝沁去寻你,答应与你回南疆,你却说仍需要等上半年,如今想来,必定是这转寿之术有着什么限制,否则,心急如焚的你又怎会顶着无时无刻都可能有的变数,让我再等上半年?你说,我说的这些,对与不对?” 她在离他还有三尺之距的地方站定,目光灼灼如七月的流火,烧的人心发烫。 “的确如此。”竹慕云眼见再也无法掩盖过去,也不再强撑,坦然的承认了。 他无惧于白墨冉的怒火,话语里亦是透着坚定,“不可否认,对于我来说,你的安危远比秦夜泠要重要的多,我也的确为了让你顺利的与我来到南疆,对你隐瞒了部分的事实,但对于我过去所做的一切,我从不后悔。” 在白墨冉面前,他从来都是泰然而又洒脱的,但是在今日,他眉宇间难得的有了些疲惫,只是眼神依旧清明,掷地有声:“儿女情长再是如何缠绵缱倦、感天动地,在民族大义的面前,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奈何你生来就背负着这个身份,那你就该承担起属于这个身份的责任!” “我不想再与你为这个问题做过多的争辩。” 到得此时,白墨冉怎能不明白他的立场?他们两人,必将站在天平的两端,永不会对彼此妥协。 “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自始至终,她只关心这一件事,“你究竟为何,在墨锦周岁之后才让我离开?” 唯有这个时候,竹慕云的神色才有了一丝软化,他知瞒不住她,也不想再瞒她,淡淡道:“你既然知道了转寿之术,就应该知道他赠与你的不仅是寿命,还有魂魄,一魂两体,他需要足够的时间去适应他的魂魄离体所带来的痛楚,你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让他的魂魄与你的残魂完全融合,这一年内无论你们哪一方轻举妄动,都会给对方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轻者昏迷不醒,重者魂飞魄散,故而我不能冒险,唯有等待。” 竹慕云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白墨冉就已经听不下去了,她的耳边只有自己心脏急速的跳动声,一声比一声要震颤耳膜,直到后来,她不得不慢慢的蹲下身子,来压制着自己愈发严重的心慌。 “阿冉……” 竹慕云见她不对劲,伸手想要搀扶她,只是他的手才刚触到她的衣角,就被她敏锐的躲开了。 “你不要碰我!”白墨冉抬头,再次看着他的眼神里只剩下了万分的厌恶与憎恨。 被她的眼神刺痛,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住,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在那日离开?”她的声音不受控制的有些颤抖,就如同她的心。 竹慕云在一旁看着她,他知道,他已经彻底成为了她人生中的旁观者,再也靠近不了她分毫。 “是。” 随着他肯定的回答,白墨冉的心跳突然恢复了正常,身体也不再颤抖,只是泪水却如同决堤的河水,簌簌而落。 他也知晓,他竟知晓!她早该意识到! 如若不然,她离开的那天怎会如此顺遂?他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墨锦是他唯一的太子?他又怎会如此反常的迫她承欢?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只是因为他知晓! 他不想让她为难。 所以,他暗中为她安排好所有的退路,让她放下对墨锦的担忧,让她毫无牵挂的离开! 秦夜泠、秦夜泠,秦夜泠! 自她醒来的这些时日,她有多少次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念着这个名字,却再也没了以往那股锥心蚀骨的疼痛。 于是她愈发的肯定,她对他的爱,早就随着记忆的复苏而跟着死去。 可是现在她终于知道,原来她一直以为是不爱,其实却是,恨不起。 他用轮回换回了她这一世的重逢,却又用他这一生仅剩不多的年岁,换来了她的命!甚至亲手送她离开他的生命。 她多想恨他,可是连她的魂魄都在不知不觉中向他屈服,所以离开东临的那个晚上,她才推不开他,甚至就连万蛊之王,亦知她死它亡,因承蒙他的恩惠,不再与他为敌。 秦夜泠。 你这是想要让自己以情深不寿的方式伟大的死去,然后让我带着对你的亏欠千秋万代的活下去吗? 休想! “你要做什么?” 竹慕云见她骤然从地上站起身,两眼直直的就要朝着外面走去,心知不好,立即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做什么,你没有资格插手!” 白墨冉想也没想,一掌拍开了他的手,与他擦肩而过。 “你现在这样难道就想回去找秦夜泠?”竹慕云转身,眼看着她就要走出房门,终于失了一贯的儒雅与从容,话语既重且急:“你如今怀着孩子,能经得住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 “就算可以,那么你觉得以你现在这样的身份,回到东临之后你能做些什么,继续当你的东临皇后?别忘了你昨日刚刚册立的皇夫!” “如果这些你都不在乎,你才刚刚登基,多条律法方才实施下去,那些活在底层的儡人还未来得及享受到属于他们的半点权力,你就想让他们再次被打回那人间地狱吗?” “还有你的姨母,她为了这个国家不惜魂魄离身死死撑了三年,就是为了等待你的到来,你想让她死不瞑目?” “若是我说的这一切你都可以放下,那么你走吧,我绝不会拦你。” 他的一字字,一句句,就像是一把把看不见的刀刃,每一刀都划在她的心上,是看不见的鲜血淋漓,成功的让白墨冉停住了步伐。 她回头看向竹慕云,只觉得眼前之人对她来说是如此的陌生,就好似,她从未真正的认识过他。 “我从不知道,您若是说起伤人的话来,会如此的兵不血刃,更不曾想过,这对象会是我。” “阿冉。”竹慕云皱眉,如今事情会发展到现在的局面,并不是他想要的,“你并非一辈子都要留在南疆,十年之后,等你腹中的孩子长大,你便可以……” “三长老。”白墨冉忽然提高了声调唤他,她对他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见他看来方道:“这是朕最后一次允许你这么称呼。” 而后,她目光扫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又倒退了几步,声音冷的没有半点温度,只剩下属于君主的威严之气:“一丈,以后就是你我之间可以保持的最近、也最合适的距离。”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侍卫匆忙的通报声:“陛下,先皇那里传来消息,说是让您赶紧过去。” 白墨冉眉心一跳,直觉不好,立即转身就走,身后的竹慕云亦是跟着她举步欲行。 她背对着竹慕云,步伐顿了顿,身上宽大的红色皇袍迤逦了一地,眸光中的最后一丝温暖随着房门的打开一点点的消散。 “自此之后,你我再无师徒,君臣,是我们之间唯一的牵连。” 话落,她走出了房门,正午的日光正烈,她却觉得浑身冰冷。 从此以后,她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 白墨冉还未走近,就见盏惜正站在房外焦急的四处张望着,在见到她的时候很明显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疾步的朝她奔了过来。 “陛下,先皇她等你很久了,怕是……”盏惜的话还没说完,泪水就已夺眶而出,白墨冉心里一紧,脚步顿时沉重了起来。 “人生在世,终究会有这一日,缘来缘去,不必太过伤感。”她对着盏惜如实说,却也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盏惜点了点头,似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只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滴落。 白墨冉没有再多做停留,径自朝着屋里走去。 依然和那日一样,依旧是这个屋子这个床榻,只是这个人今日却安静的出奇。 她走到床边,就见竹风吟的一张小脸煞是苍白,额头上脖子上不断的有汗珠冒出,整个人就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姨母。”她轻声唤道。 竹风吟听到她的声音睁开了眼睛,唇边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笑容,对她伸出了手。 可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好似花费了她全身的力气,做的缓慢而又艰难。 白墨冉连忙坐到她的旁边,握住她的手将她扶起来枕着自己的臂弯。 这样的姿势似是让竹风吟觉得舒服了许多,甚至真如孩童一样撒娇般的蹭了蹭。 “阿冉。”或许是因为虚脱,她说话的声音很低,白墨冉要集中万分的经历才能听清,“我刚刚梦到大姐和你的母亲了。” 白墨冉的眸光颤了颤,有波光涌动,最终还是恢复如常。 她的声音亦是轻柔,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那我母亲可有和你说什么?” 竹风吟却不说话了,她努力的抬起头来看着白墨冉,看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哭了起来。 “姨母?”白墨冉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万分的错愕。 “阿冉,你千万不要记恨你的师父,这一切的过错皆因我而起,当初大姐二姐都相继离去的时候,我对她们怎可无怨?所以在三年前我临终之时,我便想起了你,母债女还,才最是公平。”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的转魂之体竟会是你的妹妹,于是我亲身经历了你所过的生活,便想放弃这个想法,可是那时,南疆的局面已经由不得我个人的意志了。” “我是皇,哪怕我的**早已死去,可只要我的魂魄还在一天,我依然是南疆的女皇,我不能弃我的子民于不顾,所以纵使知道你有千难万苦,我也不得不委屈你一人。” “所以就在刚刚,我梦到了你的母亲,她在怨我为何如此待你,她说她的罪孽她自己早已承受,她不会原谅我。” 竹风吟越说越是伤心,哭得也越发厉害起来。 白墨冉则与其完全相反,面上是从所未有的平静,反而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好了,这一切已经过去了。”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怪任何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虽然她来到南疆是竹风吟和竹慕云的设计,但这其中又何尝没有她自己的意愿?她为了逃避秦夜泠,逃避在东临国前世今生所发生的一切,才会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 她完全可以离开,刚才竹慕云说的那些对她完全构不成威胁,只要她够狠心,她随时都可以走。 但……是她自己放不下。 其实竹慕云说的一点都没错,她的身体里,到底是流着南疆的血脉,又或者说,她生来就继承着皇室的天性,面对这千万无辜受难的百姓,她永远做不到自私,哪怕她现在面对着的,可能是与挚爱之人的永久分离。 竹风吟哭了一会儿后渐渐止住了哭声,再次抬头看向白墨冉的时候,面色又差上了几分,就连唇色都开始发白。 “阿冉,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嫁给辙钧?”有些话,竹风吟知道再不说,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如今她不想让任何一个孩子受到委屈。 “您不是说过么,比起嫁给一些素不相识的人,他的身份本就是我的未婚夫,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现在的这个位置。” 白墨冉以为她现在是临危之际,意识出现了模糊,还特意重复了一遍她当时的话。 “那只是为了说服你的托词,毕竟你有没有想过,任何一个素不相识的南疆人也有着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优势,那就是背景清白,比起他的出身来,要安全的多。” “那姨母为何……”白墨冉是真的不明白竹风吟想要说什么了。 “你且附耳过来。”竹风吟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能感觉到力气渐渐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失,她的魂魄随时都会与**分离。 白墨冉靠近她,她的声音虽然低弱,但她却还是一字不落的听清楚了,故而再次被真相惊颤到。 可她毕竟经历过了那么多事情,因而内心也只是荡起了一丝波澜,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将其记在了心里。 “姨母,您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她感觉的出,竹风吟的身子已经越来越冷了。 竹风吟听到她的话眼神闪了闪,几度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开口道:“还有,我的清远……” 清远?那不是在北寒自称为她哥哥的人吗? “姨母,清远是怎么回……”她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竹风吟搭在她手臂上的手就已经无力的垂了下去,与其一起滑落的,是她眼眶里再度泛起的泪水。 白墨冉的话一下子就堵在了喉咙,再也没有机会问出口。 她伸手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心里很是确定,清远对姨母来说,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 许是之前有过太多的离别,又或者是她与竹风吟并未有过太久的相处,所以白墨冉这次并没有太多的伤心,抱着她静静的坐了一会儿之后就将她扶到床上安置好,自己则走到门口推开了房门。 出乎意料的,在推开门的一瞬间,白墨冉看见的不是盏惜,而是一脸紧张忧虑的竹慕云,甚至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一把从她的身旁冲了进去。 白墨冉猝不及防,差点一个踉跄摔倒,还好被得到消息匆匆的赶来的辙钧扶住,这才险险站住。 “阿冉,你没事吧?”辙钧一阵后怕,他可始终都没忘记,她现在还有孕在身,特别还是处于前三个月,不能有任何的差错。 白墨冉没有回答他的话,视线随着竹慕云一直到了内室,眉头紧紧的蹙起。 辙钧不明所以,也跟着一起看去,可惜中间有一道屏风的遮挡,他什么也没能看到。 “阿冉,你这是要去哪儿?” 见她刚刚站稳连句话都不说就沉着脸往外走,辙钧立即把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跟在了白墨冉的身后,他总觉得今日见到她,她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 “既然我背负着这个身份,也我为了这个国家、这个皇室牺牲了我的一切,那我总该做点什么,才能对得起我自己,不是吗?” 白墨冉也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反问她自己,她侧首看向辙钧,目光锐利而又坚定,此时的她就像是一把藏于深渊的宝剑,此时终于重见天日,锋芒毕露,无人可以与其争辉。 “从今日起,挡我路者,犯我法者,欺我民者,无论官职高低,无论是何阵营,无论何种身份,一律杀无赦!而我,将是这个国家唯一的主宰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章 大结局下,全文终 夏天很快过去,秋天的萧瑟笼罩了整个南疆,而朝议殿内的氛围,此时也与深秋的景色别无二致。 “陛下,自您登基以来,对儡人提倡一视同仁,已经对儡人放权太多,而这些,臣等都不敢反对,毕竟臣等家中亦有儡人的存在,能够体谅到陛下宽大博爱之心,只是让儡人入朝为官,这点是万万不可的!” “我南疆自从开国以来,历朝历代都是强者为尊,站于这朝堂之上的莫不是个中高手,这若是让儡人入朝为官,莫不是要让祖宗们蒙羞?” “臣复议!” “臣复议!” 朝堂之上,除竹慕云为首的一派始终没有出声外,大长老二长老手下的人早就闹翻了天。 自从竹风吟离世后,二长老也似乎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所以原本依附于二长老的一些臣子在这段时间内有的也转换了阵营,投靠到了大长老的麾下。 白墨冉懒洋洋的坐在龙椅之上,一直静静的听着他们的争论,神色漠然,偶尔会伸手抚过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腹中的孩子似是感受到她的触碰,兴奋的动了下。 于是白墨冉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殿上的众位大臣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观念里不可自拔,故而除了竹慕云,谁也没有注意到白墨冉的这些小动作。 “长老,我们要不要……” 身后有女臣犹疑的询问他的意见,她自然知道三长老一直是站在女皇陛下这一边的,只是这次……陛下的提议令她也觉得有些不妥。 竹慕云没等她说完就摆了摆手,表明了他的态度,那位女臣当即住了嘴,叹了一口气退下了。 她对三长老的决定向来不会有质疑,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三长老对新任的女皇陛下会这样的言听计从,这是先皇都从未有过的殊荣。 竹慕云却没法解答她内心的疑惑,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只是遵从了当初对白墨冉的承诺而已,更何况他很清楚的知道,现在的他,已经再也左右不了那人的决定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众臣说的口干舌燥,终于将自己的想法抒发的差不多了,大殿上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白墨冉这才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目光扫视了一番淡淡道:“都说完了?” 大臣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明白白墨冉此话何意,但都齐齐选择了缄默。 “那好,你们说完,该朕说了。”白墨冉很是客气的笑了笑,忽而峰回路转道:“其实你们说的这些,朕也觉得很有道理。” 众臣懵然,更加不明白女皇陛下这是要演哪出,但是这三个月以来,他们已经见识过这位新任女皇太多的手段,故而现在已经没有一个人敢将她给小瞧了。 “其实除了这个方法,你们还有另一种选择,不知众卿可有兴趣?”她挑眉,目光祥和的看着他们。 又来了又来了! 众臣一见到她这副表情心里就由衷的开始发颤,直觉下面没什么好事,可她话都这么说了,他们哪里敢说个不字? “臣等洗耳恭听。” 下面是一片参差不齐的回应,皆是心不甘情不愿。 “朕赞同你们所言,自古以来,向来是强者为尊,唯有至高至强者方能立于此殿。” 闻言,许多大臣都赞成的点了点头,想着女皇陛下这么多天来终于说了一句中听的话。 “然而你们确定自己就是这南疆数千万人中的最强者?天下之大,芸芸众生,不知道有多少能人异士隐于民间,如今南疆又正处于动荡变革之际,急需要有识之士的帮助。” 白墨冉说到这,看到底下乌泱泱的一群人,瞬息万变的神色,心里很是满意,看来她的这群臣子们还有点脑子,这样还有救,于是她继续道:“既然你们对儡人参政这么反对,那么朕决定,自下月开始,南疆开始推行科举制,凡有意者皆可毛遂自荐,从乡镇间开始选拔,一级一级往上筛选,不看身份地位,能者皆可担当重任,众卿以为如何?” 底下是一片沉默,面对白墨冉的提议,众臣不似方才的激烈反对,并不是因为他们心中认可,而是因为白墨冉恰恰用他们刚才说过的话回击他们,他们心里就算是再不认同,此刻也说不了话,因为谁要是敢在这时候站出来,无疑是在打自己的脸。 一时间,众臣只能把全部的希冀放在了竹慕云的身上。 没办法,谁让刚刚唯一没开口反对的人就是他呢? 于是竹慕云第一次在大殿上享受到了如此万众瞩目的存在感。 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竹慕云只能苦笑,这一次,阿冉怕是早就料到会有现在这种场面,所以将全部的压力都推到了他的身上,让他想逃避都避不了。 如此,他只能上前两步,从臣列中走出来。 “启禀陛下,臣以为推行科举制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其中所要动用的人力物力甚至是律法条文都需要经过仔细的斟酌,否则怕是选才不成,反生**。” 他的一番话惹得众臣连连点头,觉得竹慕云的形象在他们心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大过,然而很快的,他们的这种幻觉就破灭了。 “故而臣以为,比起科举制,臣更加赞同陛下推行选用儡人的政策,一来与现今扶持儡人的国策相结合,可以振奋人心;二来,说不准也真的可以从中寻觅良才,为陛下分忧。” 白墨冉看着竹慕云,唇边漾起了一抹浅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随即她又看向了众臣,以一种询问的语气问道:“众卿以为呢?” 这下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女皇陛下从一开始就没留给他们反驳的余地,她唱白脸,竹慕云唱红脸,由不得他们不答应。 两害相权取其轻,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将世袭的位置白白的拱手相送! “臣觉得三长老所言甚是。” “臣等亦然!” 诸位大臣齐齐应声附和,这也代表着,儡人议政之事便已成了板上钉钉之事。 可白墨冉的心思却远不止于此,只是,她不能Cao之过急。 东临国早就开始实施科举制,而在这种体制下的政局可也显得格外稳定,而南疆相对来说,在四国中显得格外固步自封,其中的贪官腐吏她不用调查都能预见。 她现在只能等待,等到儡人真正立于朝堂之日时,她会一个一个,将这些腐烂的蛀虫剔除出局,再将科举制提上日程。 早朝过后,白墨冉一如往常先去了风和院看了看永乐,得到的还是一样的回答,永乐还在沉睡。 那日竹风吟逝世后,永乐有一息的时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可就在白墨冉走出去竹慕云再次进屋的时候,她竟是又恢复了心跳与呼吸,只是无论他们如何呼唤她,她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这样的情况是大家谁也没料到的,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即便是永乐还活着,她也只是永乐了,而竹风吟,已经真正的离开了,永乐之所以没有死去,许是留下了一丝竹风吟的残魂,才产生了变故。 但无论如何,永乐始终是她的妹妹,即便她现在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可她是活着的,这对白墨冉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在风和院呆了一会儿之后,白墨冉才离开去议政房处理朝事,刚拿起第一本奏折看了没多久,就见蓝沁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向来冷淡的脸上竟是噙了一抹笑。 “这是有什么喜事,能让你一个冰山美人都面露喜色?”白墨冉挑眉打趣她道。 蓝沁听到这话立即收敛了笑容,将手中刚从鸽子腿上取下的脚环递给了她,就退到一边去了。 白墨冉接过后打开一看,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方又将信纸上的内容看了一遍,这才确认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好啊这个李潇,竟是瞒我瞒了这么久,现在孩子都生了才告诉我!”白墨冉哭笑不得,若是李潇在她面前,她真是恨不得把她抓过打一顿。 只是很快的,她的心里便被满满的欣喜满足给填满。 她能和子篱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真好。 李潇是在她产子昏迷后的那段日子里醒来的,之后她与莫子篱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毕竟在东临的时候,她连自己的事情都顾不过来,更别提关心别人了。 直到她到了南疆,许是莫子篱那边的人得到了消息,李潇的书信便从这个时候开始频繁起来,其中大多都是关切之词,偶尔会提及她与莫子篱的一些近况,虽然只是寥寥两句,却足以让白墨冉知道,莫子篱现在待她很好。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与她通信也有几个月了,她对孩子的事情竟是只字未提,她倒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这么能忍了! “阁主,李姑娘许是怕您会有其他的想法,故而才等孩子出生了,才不得不告诉您。” 蓝沁见白墨冉一脸的郁猝,忍不住的出声提醒。 “误会?什么误会?”白墨冉一头雾水,又想起蓝沁进来时的笑容,忽而眼前一亮,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事到如今,她该不会还以为我和子篱之间……” 蓝沁避开她询问的目光,可面上无疑是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 白墨冉对此只能扶额轻叹,可怜她已经嫁过两个男人,更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她就算有想法,莫子篱也得敢要她! 此时的白墨冉甚至魂游天外的在想,反正自己的儿子已经是东临国的太子了,她要是真的再和莫子篱能有点什么,自己又是南疆的女皇,北寒的君主还是自己的师兄,是不是她只要打声招呼,自己就能一统天下了? 就这么想了好一会儿,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就看见蓝沁正满脸狐疑的看着她,她立即坐直了身子,重新拿起桌案上的奏折看了起来,内心却是此起彼伏的哀叹:自己最近怎么三天两头就会想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呢?有时候真的是自己都忍受不了自己的想法的幼稚。 “阁主你也不要太劳累了,皇夫可是日日叮嘱属下,让属下看着您,提醒您还怀有小公主的事实。” 白墨冉闻言再次放下手中的奏章,手掌覆到自己的腹部,唇边的笑容清浅而温柔。 这个孩子,从娘胎里就知道疼惜自己的娘亲,不似她的哥哥那般,孕期的反应就差点要了她的半条命。 自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白墨冉就一直很奇怪自己为何没有像怀墨锦时一样武功尽失,如若不然,她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直到竹慕云告诉她,历代以来,只要女皇怀的孩子是女孩,那她体内的蛊虫便不会作祟,她会安然的度过整个孕期。 可这孩子俨然比竹慕云口中所说的要更加的乖巧,她自打怀孕以来就没有过任何的不良反应,以至于她除了吃饭要比往常多些,很多时候竟会忘了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你现在倒是成了辙钧的传话筒了,我好不容易把他赶去种他的草药,当心哪天我也嫌你烦了让你去帮他!” 白墨冉对着蓝沁半开玩笑道,接着还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政事的处理当中去。 故而她没有注意到,蓝沁在她垂首之际,渐渐捏紧了藏于袖间的另一只脚环。 而在东临的皇宫,林琅也收到了一份来自南疆快马加鞭的包裹,打开一看,不出意料,又是一堆药材。 不过心里抱怨归抱怨,他对这药材可半点不敢嫌弃,要知道自从两个月前主子在收到这些药材后,这还没开始吃,精气神就明显好了不少,而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主子的身体也真的渐渐好转了起来,至少现在,已经不会那么怕冷了。 林琅正准备抱着包裹进殿,就在这时有一只信鸽再次飞落在了屋顶。 他有些惊讶,明明两个月前主子收到药材开始,就已经让在南疆的人不用再每日向他汇报主母的动静了,今日怎么又…… 出于好奇,林琅再次将信鸽给捉了下来,但是在他看清楚纸条上写了什么的时候,他恨不得自行戳瞎自己的双眼。 让你手贱,让你眼贱! 就在这个时候,熟悉的嗓音在屋内再次响起,似是重复着上一次的魔咒。 “进来!” 林琅浑身一抖,欲哭无泪。 神呐,一刀劈了他吧! 事实上,南疆这边的朝臣也与林琅此时的心情相差无几。 在白墨冉一系列新政权的**下,诸位大臣度过了一个很漫长的冬天。 然不管如何,Chun意还是如约而至,白墨冉也迎来了第一次在南疆度过的Chun节。 南疆的气候与其他三个国家皆是不同,即使是冬天,这里的气温也不会太过寒冷,所以根本不会看到冰雪,但白墨冉却总觉得心头缺失了些什么。 “最后一个月了,你随时都有可能生产,这些公事,你还是尽量让三长老帮你处理吧。” 白墨冉处理政务期间,辙钧端着刚煎好的一碗药进来,见她连眼都不抬一下,无奈的摇了摇头。 直到他走的近了,白墨冉闻到了这股浓郁的药味,这才皱了眉看他,不满的抱怨道:“我这段时日都被你养胖了许多了,身体早就没事了,你这药是不是也该停了?”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很爽快的接过他手上的药憋着气一口喝完。 “越是到最后关头,你就越不能大意。”辙钧接过她喝完的空碗,自然没有搭理她的提议。 “这不还有一个月吗?”白墨冉不死心的嘟哝,可她这句话刚说完,脸色就突然变了。 辙钧见她骤然僵硬的神色,以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拿着碗的手亦是一抖,不确定的问道:“不会吧?” 白墨冉很是镇定的放下手中的奏折,然后站起身,看着自己身下的坐垫上是一片湿濡的痕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叫稳婆吧。” ** 五年后 草长莺飞,Chun意盎然。 皇宫里的碧带湖旁,一名看上去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正趴在旁边的草地上,不时的伸手去够湖中的鱼儿。 “小姑姑!我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想要吃鱼我给你捉来就是了,你这样做很危险!” 一道童稚的声音自小女孩的身后响起,女孩闻声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低垂着个脑袋,一副做错了事情可怜样。 “哎。”那声音的主人叹息一声,几步走到了小女孩的旁边,替她拍了拍身上沾满的泥土,似是忧心极了,“小姑姑,你总是这样让我怎么放心的离开呢?我已经很让母皇烦心了,你呀,就不要再让母皇多Cao心了吧!” 小女孩听着她说的话,抬起头来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全然一副懵懂的样子。 “归宁,永乐,你们在做什么呢?” 白墨冉的声音远远传来,顿时让小女孩的眼睛一亮,循声就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她跑了过去。 归宁原本还因为听到白墨冉的声音有些心虚,一看见永乐这么急急忙忙的样子,那点心虚立即不翼而飞了,几步走过去就搀扶住她,还不住的道:“小姑姑你慢一点啊,小心摔倒了!” 白墨冉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相互扶持着走来,心下很是动容。 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天意,那日在她生下归宁后,永乐也在同一天醒了过来,只是她再也不复当初的机敏模样,目光显得异常的呆滞,面对人们的呼喊也全然没有反应。 白墨冉心里明白,她的猜测怕是正确的,永乐因为竹风吟的出现而改变了命格,也因为她的离去幸得一丝生机。 她的清醒,已经给了她莫大的惊喜,所以面对这样的恩赐,白墨冉不敢再奢求太多,即使她今年已经八岁,智力却仍旧停留在三岁孩童的时期,甚至在行动上也有些许的缺陷,她还是很满足。 毕竟现在的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保她一生平安,就算她一辈子如此,她也会让她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 而最令她倍感心疼的,还是她的女儿归宁,这个孩子自出生以来,就没怎么让她Cao过心,表现乖巧的和在她肚子里时别无二样。 别人的孩子生下来一旦有些不舒服就会嚎啕大哭,让父母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可归宁则全然相反,她若是想要做什么事,就会“咯咯”的笑引起他人的注意,除了出生时候的第一声啼哭,这五年来,她竟是没有见过她流过一次泪。 她越是长大,便越是懂事的可人,就例如此时,她五岁,永乐八岁,个子足足比永乐矮了一头,可她却依然很是坚持的扶着永乐,不让她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可最让她在意的,还是另一件事,那便是生完孩子之后,蓝沁便帮她把过脉,告诉她万蛊之王已经不在她身上,她体内的万蛊之王竟是不知道何时侵入了归宁的体内,这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而对此,蓝沁只给出了一个解释,那就是归宁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天赋,甚至比她还要高上一筹,才会让万蛊之王自己甘愿易主。 而这个事实,也在这五年内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等到这两个孩子踉踉跄跄的来到她的面前时,两人皆是气喘吁吁。 永乐完全没有在意,她上前一把抱住白墨冉的腿,语气欣喜的叫道:“姐姐!” 白墨冉笑了,俯身将她抱在手上,在看见她身上的泥渍时,很自然的问询归宁。 “永乐这身上是怎么了?” “小姑姑刚才趴在湖边玩水,身上才沾了泥,我怕她不小心会掉到水里,所以刚刚正在念叨她呢!” 归宁说着,眼神不受控制的瞟向了白墨冉抱着永乐的双手。 白墨冉怎么会漏看自己女儿的这点小心思,她当下想放下永乐去抱一抱归宁,可归宁却像是看出她的所想一样,立即退后一步抬头看着她匆忙道:“归宁今日还有功课没有做完,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不待白墨冉有所回答,转身就跑远了。 小姑姑生病了,自然需要母皇多多照顾,而母皇平日里诸事繁忙,已经很是辛苦了,她不应该再让自己成为母皇的负担。 这么想着,归宁的目光愈发的清亮起来。 看来,自己的计划要抓紧时间实施了…… 隔日,议政房的大门便被人急匆匆的撞开,白墨冉手中的笔一顿,直觉不好,就见几个守门的侍卫齐刷刷的跪倒在自己的面前,颤着声音道: “启禀陛下,公主她……她逃出宫了!” **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舟车劳顿,墨锦来到了襄城,这里距离南疆的边境,只隔着三个城池了,最多需要再赶两三日的路,他便能到得南疆。 只要一想到这,他的心中就抑制不住的开始激动起来。 “小公子,您可要吃点什么?楼上我帮您已经准备好了厢房,过会儿帮您送去?”镖主很是客气的询问他。 不为别的,就为这小公子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目的就是让他们顺路捎他一程,他们也不敢怠慢! 要知道,他的这一锭金子,都赶上他们押这一趟镖的酬劳了! 再者说,这小公子虽然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可却丝毫没有同龄孩子的半点稚气,言谈举止间风度翩翩,有着不俗的贵气,一看怕就是哪个达官显贵家的公子,他们可得罪不起! “不用了,今日我就在大堂用膳吧!”眼看马上就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地,他心里高兴,一个人回到房里怕是也坐不住,倒不如和他们一起在大堂里热闹热闹。 而且他如今也在想,若是自己一直这样与人群格格不入,会让自己显得极为打眼,这样也不好。 “好嘞。”镖主见此很愉快的应下了,着手让手下的人去准备,却还是细心的把最好的位置留给了他,那里靠近窗户,相对来说比较安静。 等到酒菜都上了桌,劳累了一天的镖局众人都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唯有墨锦看着他们的吃相,再看看自己面前一桌的饭菜,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倒不是觉得这些人的吃相难看,只是他从小就被当做未来的储君培养,一言一行都需要格外的注意,此时,倒是很羡慕这些江湖中人的洒脱。 他摇了摇头,也不为难自己,刚刚抬起筷子想要夹菜。 “贵人,您能行行好,给我点赏钱吗?” 不知何时,自己面前冲出了一个小男孩,看上去约莫五六岁的样子,比自己也小不了多少,衣衫褴褛,正碰着一个破烂的脏碗跪在自己的面前,眼神乞求的看着他。 墨锦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间有些惊诧,便没有应声。 镖主却以为墨锦是对这种事情很反感,这眼看离南疆也没有多少路了,这个时候可不能节外生枝,到手的金子他怎么也不能再送出去! 怕引起他的不悦,镖主立即起身来到了墨锦的面前,一下子就拉起这个跪在地上的孩子,口气不悦道:“哪里来的乞儿?竟敢冲撞了贵人,还不给我出去!” 墨锦蹙眉,下意识地就想要让镖主放手,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一女孩更快的冲了出来。 “叔叔,叔叔求你放开我哥哥吧!我哥哥他不是故意的,爹爹走的早,娘亲的身体也不舒服,哥哥他只是想要点钱给娘亲买点药吃,叔叔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哥哥!” 那女孩看上去比男孩还要小上一大截,看上去也就三四岁的样子,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一双大眼睛更是噙着眼泪,泫然欲滴,脸上虽然沾染上了泥土,可是却不能掩盖她五官本身的精致。 别说是这一帮大人了,就连同为孩子的墨锦看了,也不由得心生怜悯之意。 墨锦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开始往怀里掏银袋。 由于他是瞒着父皇溜出宫的,所以他身上其实也没有带太多的银两,就这些还是在当铺里当了一点父皇的赏赐之物换取的,可这两个孩子的处境实在是太过艰难,他身为东临的太子,不能坐视不管。 可钱袋掏到一半,墨锦的动作却顿住了,因为他的眼睛忽而瞥到一个细节,让他一下子就改变了主意。 “去去去!哪里来的贱奴?还不给我滚出去?别影响我开门做生意!你们这些贱奴的把戏别以为我不知道,遇到谁都说自己死了爹娘,这世道,又有几个人是父母健在的?” 客栈的掌柜看到这一幕立即走了过来就开始撵人,一脸的不耐烦。 墨锦的唇抿紧,直觉这掌柜有些不对劲。 “这钱你拿着,去给你们娘买药,剩下的,你们自己买些吃的去吧。”墨锦还是从怀中掏出了钱袋,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女孩的手上。 女孩看到手中的银锭子,目光先是闪了闪,而后一派欣喜若狂的朝着他连连鞠躬,不断地道谢,之后便拉着男孩走远了。 而掌柜看着这远去的两人,眼里却露出一丝凶狠之色。 墨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子时,众人都在各自的屋里熟睡了,墨锦一个人一个房间,躺在床上回想着晚上的种种,心中的答案渐渐清晰,便怎么也睡不着了。 骤然,屋中飘来一股熟悉的香味,让他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悄然的从床上翻身而下,悄悄的来到了窗边,借着窗户间的缝隙令自己有喘息的空间。 一道人影就在这时自窗外显现而出,墨锦的神经顿时紧绷到了极点,一直藏于袖间用于防身的匕首在这时出了鞘,露出了锐利的锋芒。 “兹啦”一声,窗户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似是生怕弄出声音惊到他人。 窗户并没有被人完全推开,只是在推出一段距离后,那人便停止了动作,瞄准中间的空隙就翻身而入。 只是那人还没有来得及站稳,就被藏在窗户后面的墨锦用利刃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有凉气不断地从她的颈部传来,她不用看,都能感受的出来,这一定是把见血封喉的好刀。 “好汉饶命!” “怎么是你?” 两道声音几乎在同时间响起,又同时恢复了寂静。 听到墨锦的声音,归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她高举起自己的双手,表示自己投降的意愿,小心的避开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慢慢地转过身来,一脸无辜的看着墨锦。 “你怎么会在这里?” 墨锦看到是她,虽然心里少了些防备,可是语气仍旧不善。 “小哥哥,你别这么冷着脸么,有话好好说,你能不能……先把这匕首放下来?”说着,归宁还佯装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尽管从小到大的教养一直在提醒着他要时刻保持着自己仪态的优雅,但是墨锦此时还是没忍住,朝天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 她会害怕?从今天这女孩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他就看的很明白了,她虽然看上去小小年纪,可这肚子里的小九九,怕是多着呢!要不是自己自幼就受到父皇的各种荼毒,怕是就算今天他虚长她几岁,都得被她忽悠过去了。 不过尽管如此,墨锦还是放下了匕首。 “嘿嘿。”归宁见此讨好的对他笑了两声,可墨锦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笑容中有着一丝虚伪。 “小哥哥,看你这样子,你是早就知道这家客栈是黑店了?” 墨锦将匕首重新入鞘,悄然走到门口,透过门的缝隙观察着门外的情况。 现在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这边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中了对方的**,情况有些不妙。 可有人显然感受不到一点这紧张的氛围,还兀自的在他身后不断地念叨着。 “小哥哥,你怎么会知道这家客栈是黑店的呢?我也是听别人和我说才知道的!” “还有今天你是不是早就察觉我的不对劲了?我可是看到了,你拿钱袋的时候可是有些迟疑呢!” “小哥哥……” 眼看着她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有种滔滔不绝的趋势,墨锦倍感头疼,转身严厉的呵斥道:“闭嘴!” 归宁张了张口,又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看到了母皇在训斥自己时的面容。 她的眼神忽然就黯淡了下去。 这才离开母皇几天,她就有些想念她了呢! 不知为何,明明就对对方的行为很是反感,可见她现在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墨锦的心猛地一抽,又开始不好受起来。 鬼使神差的,他开始解释起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得不说,你的戏演的很好,连我也差一点被你骗过去了,可唯一的破绽在于你的手。”说着,他牵起她的一只手,透着窗外洒落的月光,属于孩童细嫩的肌肤在此刻显得格外的洁白,就像上好的绸缎一般滑嫩。 “若真如你所言,你真的家境贫寒,那你的手早该像那个男孩一般枯燥无比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你这手,只能是属于娇生惯养的富人家的。” 原来是自己的手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归宁恍然大悟,可听他这么说,又很是不服气的撇了撇嘴。 “你还好意思说我娇生惯养,看你的穿着打扮,才叫不谙世事的贵公子呢!行走江湖,哪里能像你这么明目张胆?更何况还是孤身一人?你这样子啊,就是摆明了告诉人家,我很有钱,还不快来对我下手?” 墨锦听着这女孩的话,一时竟是哑然了。 “你还没说,为什么你会知道这客栈有问题呢!” 归宁是个天生就喜欢刨根问底的性子,不知道答案她势必不会罢休的! “我先前也说了,你的演技很好,故而在你出现之后,就连镖主也对你软了心肠,没有再为难你,大家都是行走江湖之人,家中就算没有妻女,也有父母,总会有一些同理心,可这客栈的掌柜却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对你视若无睹,这其中必然有着蹊跷,可你们两名乞儿与他又无甚纠葛,唯一能惹怒他们的,就是你们触及了他的利益,也就是说……”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可他相信,以着这女孩超出常人的聪慧,必然能够自行理解。 “也就是说,你之所以在识破我装扮的情况下还依然给我一锭银子,就是为了试探那掌柜?”归宁恍然大悟,同时也深深的折服于墨锦的智慧。 亏她收了他一锭银子的恩惠,觉得心有不忍,又回过头来救他,可原来对方早就看穿了自己的把戏。 如此一来,她倒反是让对方看了笑话了! 归宁咬了咬唇,满脸的懊恼。 墨锦则没有说话。 他给她银子,的确是有一部分这样的原因,而余下的一部分,却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之意。 明明识破对方的伪装,却还是忍不住伸出援手。 门外有清晰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墨锦绷紧了脸,眼中霎时寒光乍现。 他一手就将归宁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低声叮嘱道:“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记住,都不要强自出头!” 归宁见此,眼神闪烁,又骤然光芒闪亮,笑着点了点头。 门在下一刻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来人不多,只有两人,大约是看墨锦只是个孩子,所以放松了警惕。 闯进来的两名男子长得俱是贼眉鼠眼,一看就知是宵小之辈,一进门就朝着床的方向偏去,在看到墨锦站在窗户前冷冷的看着他们的时候,都是一惊,随即凶相毕露,恶狠狠地朝着他走来。 “小娃娃,你最好老实的把钱财交出来,或许我还可以饶你一命,否则……” 其中一个男子干笑了一声,话中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要钱可以,但是,你们得先把命留下来!” 墨锦冷笑一声,随即亮出了袖中的匕首,寒光一闪间,那男子已是一声惨叫,胸前衣襟破裂,鲜血淋漓,被划出了一道很深的伤口。 “你个小娃娃,敬酒不吃吃罚酒!既如此,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另一个男子见情况不妙,立即从怀中拿出了一包粉末状的东西,朝着墨锦就劈头盖脸的撒去。 墨锦眉头一皱,立即屏住了呼吸转身避开,同时还不忘拉着归宁一起躲避。 男子没料到这男娃会这么难对付,心一狠终于拔出了一直别在腰间的斧头,举手就朝着他砍去。 墨锦眼一眯,非但没有畏惧,反而举着自己的匕首迎头而上,兵刃交接处,有火花四溅。 归宁看着这一幕,心突地就跳到了嗓子眼,竟是从所未有的担心,袖中已是有异动嗡然。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男子实在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个男娃娃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力气对上他这个成年男子,竟是丝毫没有落于下风! 更让他感到畏惧的是,他手中拿着的斧头不过就坚持了一会儿,便被对方的匕首一切为二,成了一堆废铜烂铁!连带着的,他举着斧头的手也就此受到了牵连,被硬生生的削去了一节大拇指! 而就趁着他捂着手指哀嚎之际,墨锦抓紧了时间,眼也不眨的用手中的匕首割破了对方的喉咙。 鲜血一泄如注,直直的朝他的方向喷去,尽管他躲闪的已经很快了,可身上还是沾染了些血。 可是他此时却没有时间去管这些,第一时间,他回过头去看身后的归宁,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被吓住,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可是眼神却依旧清明。 这个小女孩…… 墨锦挑了挑眉,眸中带了丝欣赏之意。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上些什么,纷杂的脚步声就已经从不远处响起。 许是因为他们的打斗声太大,所以惊动了客栈里的其他人,单听声音,就知道对方来的人绝不在少数,少说也得十来人。 墨锦虽然天资卓绝,又从小就受到秦夜泠的亲自教导,武艺非凡,可他再如何厉害如今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体力始终有限。 只是一个眨眼间的功夫,墨锦已然做出了决定。 他看着归宁,语气很是坚定,隐隐中透露了份与生俱来的威严,“趁他们还没来,你先从窗户离开。” “可是……” 归宁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墨锦飞快的打断,他的面容很是严肃,俨然是一副作为长辈教训晚辈的样子。 “没有什么可是,你若是想活命,就快些走,你若是担心我,那就更得走,这样才能找到其他人来帮我。” 归宁没有做声了,她看着对方脸上真切的担忧与焦急,不知怎的,心下一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的眸中闪过一抹狡黠,还是接着刚才的话头,但出口的话已经截然不同了。 “可是,我下不去,我不敢。” 她朝着墨锦眨眨眼,一脸的委屈。 “你有本事能从窗口爬上来,怎么会下不去?”墨锦发誓,自从出生以来,除了她那不靠谱的亲娘,这女孩绝对是第二个有办法让他无话可说的人。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在两人几次对话间,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直到他的这句话落,十几个人已经齐齐涌入了房间,在看到房间里同伴的惨状时,都是心里一紧,接着便将这两个孩子团团围住,神色戒备。 看来,今天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墨锦看着来者不善的十来人,神情虽然冷峻,却不见丝毫的畏惧。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他还是没有忘记将归宁护在自己的身后。 “老大,这两个娃娃肯定有些古怪,兄弟们都要小心些。”人群中,一个看上去比较瘦弱的人靠近那个为首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提醒道。 这个人眼神飘忽不定,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必然是这群人中指挥的主心骨了。 墨锦将这十几人都扫了一眼,心中便有了底,大概能判断出这些人各自在队伍中的作用。 “你们两个娃娃,最好还是乖乖的交出银子,老子看在你们还是个孩子的份上,或许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若你们再出什么幺蛾子,就休怪老子刀下无情!” 说着,那个为首的大汉“哐当”一声将扛在肩上的刀立在地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 “你们这些人,明明四肢健全,有着足够的本事通过正当的办法养家糊口,却偏偏躲在这偏远的城池里作乱,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这样的人说出的话若能相信,那天底下哪里还有谎言?” 墨锦眸中冷意一闪,没等众人有所回应,手中的刀刃已经出鞘,朝着那个大汉的心口扎去。 那大汉虽然看上去粗壮,可是身为这帮人的头头,到底还是有些本事的,躲闪的很快,刀刃擦着他的手臂飞跃而过,只是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你这个小娃娃,当真是给脸不要脸,既然如此,就别怪老子了!” 大汉看了眼自己被划破的手臂,双眼怒睁,布满了嗜血的红色血丝。 墨锦失去了唯一可以防身的武器,悄然握紧了双拳,准备拼死一战。 “一。” 身后,归宁的声音突然响起,令得大家的动作都顿了顿。 “二。” 就在众人连同墨锦都看向自己的时候,归宁旁若无人的继续念出了第二个数字。 “你这小女娃在做什么?难不成是被吓傻了吗?”人群中,有人因着归宁的举动,骤然爆发出一阵嘲讽的大笑。 “你看不出来吗?我在数数啊?”归宁似乎完全没听懂他话中的讽刺,还真的回答了那人的话,抬起头眸中是一派纯真,“瞌睡虫在你们的身体里马上就要醒了。” “瞌睡虫?”那人愣了愣,听到这个词更是想笑。 就在这时,归宁慢慢的读出了第三个数。 “三。” 随着她唇齿的一张一合,众人只觉得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随即,一股抑制不住的困意涌了上来,眼前的十来人接二连三的倒在了屋里。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随着最后一个人倒下,墨锦终于缓过神来,转过身来看向归宁,眼神中多了一丝防备。 “我刚才不是说了,是瞌睡虫。”归宁怎么会没有察觉出墨锦情绪的变化,不满的嘟了嘟嘴道:“他们中了瞌睡虫之后只会睡上一天一夜,至于这期间你要怎么处置,随便你了。” “你会蛊术?”墨锦几乎立刻反应了过来,随后眼底闪过一抹亮色,急迫道:“你是南疆之人?” “是又如何?”事到如今,归宁并没有再隐瞒他的打算。 “那你可有南疆那一片森林屏障的地图?”墨锦这句话问出口,忽觉不对,又立即更正道:“不对,你有地图!” 既然她是南疆之人,又能从南疆出来,没有地图的话必然是做不到的。 “那又如何,莫不成,你想要偷偷潜入南疆?”归宁是何等的聪明,墨锦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她怎可猜不出来他的目的? 墨锦原本的打断就是跟着这趟镖到达南疆边境,但是对于怎么进入南疆却是无计可施,现在这女孩的突然出现就犹如天降神兵一般,给了他莫大的希冀,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事到如今,他既然有求于人,自然是打算与人交好了。 再者说,这个女孩严格说来对他还有救命之恩,他心中更是对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他们之间,已经注定有了牵连。 “我姓禾,单名一个染字,实不相瞒,我此行跟随这一趟押镖的队伍,的确是为了能够到得南疆,只是这一路上,始终愁于南疆森林的险峻,怕不得其门而入。” “南疆自古以来就不允许外人入内,自成一国,你一个外人到南疆有何居心?” 归宁听到他的话未曾降低半分的警惕,内心反而更加狐疑。 “我的父亲病了,病的很重,在东临寻遍名医皆不得医治,最后还是一位老大夫告诉我,他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在南疆的夏邑山上每年都会长出一种名为香丝的花,或许可治我父亲的病。” 归宁蹙眉,南疆的确有一座山叫夏邑山,可是这香丝的花,她却从没有听闻过,也有可能是她年纪还小,还没能够涉猎到这部分,而且,她看着这禾染的表情也不似作假。 再者说,人都有先入为主的想法,在她没有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前,这男孩就能这样舍身护她,想必也不是什么坏人。 即便他对南疆有什么想法,大不了她这一路上都盯着他好了,他一个男孩,总不能弄出什么大岔子。 归宁的心思转了一大圈后,终于决定选择相信他。 如此,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道:“我叫归宁。” 归宁? 墨锦听到这名字之后眸光一亮,心里不可遏制的有些紧张起来。 他再次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说话的时候感觉到自己喉咙都在发紧,“你今年几岁?” 人在江湖,不管面对什么人,都必须有所保留。 在这种时候,归宁脑中忽然想起了父后对她说的话,到了嘴边的话愣是转了转才道:“三岁半。” 她因为是早产儿,所以自打出生以来个子长得一直都很慢,所以虽然今年已经五岁了,看上去还是和三四岁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墨锦眸中的光彩在瞬间熄灭了下去,他看了看归宁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个子,唇边露出了一抹苦笑。 也是,世上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哪里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人?” 归宁上前踹了一脚那个为首的大汉,结果很快的就收回了自己的脚,小脸皱成了一团,尽是嫌弃。 “这是身上得有多少肉啊,疼死我了。” 墨锦见此忍俊不禁,失落的情绪霎时一扫而空。 “我们去叫醒那些押镖的人吧,把这些人交给他们处置会更好。” 归宁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同时又为难道:“可是,要怎么和他们解释这些人……” 墨锦看着归宁,眼中闪过一抹戏谑,挑眉调侃道:“对你来说,这也很容易。” 归宁眨了眨眼,总感觉自己被人算计了。 “你是说,是有一个突然出现的武林高手救了我们?” 大堂里站满了一堆刚刚被叫醒的人,只是每个人的头上都湿漉漉的,显然是叫醒之人的方法太不温柔。 “是呀是呀,那个人长得可高了!我就看到他拔出那么长的一把剑。”说着,归宁还用手比划了一下,两只手努力的伸长,一派天真无邪,“反正就是很长的剑,‘嗖嗖’解决掉了两个人,然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包不知道什么东西,就那么一洒,这些坏人就全部倒下了。” 归宁手舞足蹈的时候,墨锦一派认真的站在他的身边点头表示肯定,只是嘴角却有些诡异的抽搐。 天知道,他憋笑已经憋得快要内伤了。 看着眼前这一帮大汉被归宁忽悠的一愣一愣,他就感到万分滑稽。 只是,这孩子说起谎来脸都不带红的样子,到底是和谁学来的? 最终,这帮大汉怀着对那位“神秘”的绝世高手的敬畏之心,将这些个倒在地上的不法之人通通五花大绑,将罪名写在他们的脸上,最后扔到了当地的官衙去了。 有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镖主也就歇了休息的心思,准备这两天连夜赶路将货物押送到位。 归宁将从墨锦那里讨来的银子全部给了那帮在外的乞人后,万分不舍的与他们做了告别,便与镖局的人同行了。 “你一个小女孩,在南疆呆的好好地跑出来做什么?还和一帮乞人混在一起?” 偌大的马车里就坐了归宁和墨锦两人,因为这次若非他们两个孩子,众人都知道自己怕是难逃一劫,故而为了表达感谢,特意将马车让出来给他们两,自己则徒步而行。 经过一番梳洗,归宁也露出了原有的精致容貌,粉雕玉琢的样子煞是惹人怜爱。 “我这还不是在南疆呆的腻味了,所以想趁着年轻,多出来走走,至于混在乞人里……”归宁瞥了墨锦一眼,一脸深意道:“你懂什么,这些乞人看似是最底层最贫穷的存在,可同时又是最富有的,他们因为乞讨所以学会了察言观色,又因为颠沛流离所以消息灵通,若不是这些乞人告诉我这家客栈的猫腻,现在外面的那些人,大概都没什么好下场!” 趁着年轻? 墨锦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个女孩真是个活宝,她才多大,怎的就会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呐,我虽然跟着一帮乞人,可我毕竟不属于他们的队伍,所以我既然受了你一锭银子的恩惠,必然是要报答你的。” 归宁板着脸看着他,极为认真道:“所以作为报答,我会帮你进入南疆,可是你也要答应我,在你拿到那个香丝花以后,你也要带我游玩你们东临的山水,毕竟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南疆逃出来,现在带你一个外人回去,我可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 “好,我答应你。”墨锦答应了她,语气亦是十分的郑重。 三日后,押镖的队伍终于来到了东临与南疆交界的最后一个城池,自此,归宁和墨锦也与他们做了告别,开始了他们两人相依为命的路程。 “小哥哥,你可千万要记住,等会儿到了森林里,你一定不要放开我的手,要紧紧的跟住我的脚步,稍有差池,可是会出大事的!” 这日中午,两人终于来到了这片隔绝了东临与南疆的森林屏障,站在森林外面,归宁语重心长的对墨锦进行最后一次的叮嘱。 “我知道了,就这三日,你一日三次的耳提面令,我想忘记都难!” 饶是墨锦这样温和的性子,也禁不住归宁这样的啰嗦,就算是宫中的教养嬷嬷,怕是也比不上她这般的Cao心了! “还有,哥哥就哥哥,为什么总要在前面加个‘小’字?” 许是他比她大,所以他即便是和归宁说了他的名字,她也一直没有叫过,反而一直很亲切的唤他小哥哥,可是唯独前面加的这个字,让他听得一直很不舒服,忍到现在,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唔……”归宁微微蹙眉,这个问题似是让她有些为难,但是她也并不想欺骗他,所以还是作出了解释,“因为我有一个亲哥哥,所以对不起呀,我只能叫他哥哥的,不然没经过他的同意,我就叫其他的人哥哥,他应该会伤心的。” 自打她懂事时开始,母皇就告诉过她,她有一个哥哥,却始终没告知她更详尽的东西,于是她没办法,只能去问父后,但父后听了她的问话之后却只是笑笑,虽然那笑容在她看来更像是难过,也只是告诉她,除非她母皇答应,不然他也不会和她多说的。 这件事一直被她牢牢地放在了心上不曾忘却,即便她还没有见过她的那个哥哥长什么样子,但这第一声属于亲人之间的称谓,必然是要留给最亲之人。 听了她的解释,墨锦突然有些嫉妒起她口中的哥哥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么好的福气,有着这样的一个妹妹? 不过很快他也就释然了,因为他亦想起了自己的那个素未谋面的妹妹。 他想,他或许也是幸福的,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两人很快就进入了密林,果然,就如归宁先前所言,密林里因为树木的遮掩,宛如黑夜般灰暗,再加上很多的不确定因素的存在,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 “我从南疆出来的时候已经走过一次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可是有经验的人。” 归宁走了几步之后脚步顿了顿,似是怕墨锦感到害怕,故而出声安慰道。 “嗯。”墨锦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更加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就没有再出声。 他并没有怕,虽然这密林的确可怖,却还远远没有到达让他恐惧的地步,他只是想起,对方只是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当初,她究竟是如何一个人闯过这幽幽密林?她又得有一颗多坚毅的心才能做到在面对这样的恶劣环境时依然淡然自若不动于色? 他不由心疼。 两人一前一后在这森林里谨慎的走着,当初白墨冉与竹慕云之所以能用半日的时间穿过密林,一是因为竹慕云的熟稔,二来他们也是有着坐骑的帮忙。 现在他们两个孩子光靠步行想要走出去,不花费个一天的时间是断无可能的。 大约走了半日之久,密林里的可见度也越来越低,归宁估摸着外面天也黑了,就近在林子里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了下来,准备休息一晚再行出发。 墨锦从身上取下包袱,拿出早在进入密林之前就准备好了的干粮和水,递了一半给身边的归宁。 走了半日,归宁也是真的饿了,拿起一块饼就啃了起来,相对于她而言,墨锦的吃相就文雅多了,先是将整个饼掰成两小块,再拿起其中一块放在嘴边慢慢的咬下,咀嚼。 归宁吃了个半饱之后,才有时间去注意身边的墨锦,乍一看到他的吃相,颇有些讪讪然,连手中的干粮都觉得不香了。 “小哥哥,你作为一个男孩子,怎么能把一块饼吃得这么斯文呢?男孩子嘛,就应该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那样才爽快!” 墨锦怎能不清楚她的那点小心思,闻言放下手中的饼,转头挑眉看她,好笑道:“据我所知,作为一个女孩子,也应该是笑不露齿,举止端庄的。” “那是在你们东临!”归宁强自为自己辩解,只是中气很是不足,“我们南疆的女孩子,可都是像我这样的!” 墨锦笑笑,没有再继续拆穿她。 “不过我一直很好奇,小哥哥,你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呀?能教出你这样出色的人来,你的父母也一定不是俗人。” 归宁忽闪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换做他人这么问他,他怕是早就对那人起了戒心,可因为是归宁,他知道,她真的只是好奇,又或许,也有着几分关心? “我的父亲是在朝为官之人,他爱国爱民,同时也深受百姓的爱戴,如你所言,他的确是我见过的全天下最惊才绝艳之人。” 墨锦的话语里,丝毫不掩自己的孺慕之情,看的出来,他真的很尊崇他的父亲。 “那你的母亲呢?能嫁给你父亲的女子,必然也一代绝世佳人。” “她一定是。” 墨锦不假思索的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却再也没有了下文。 归宁直觉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但她也没有多做纠结,因为一提到母亲,她就想起了自己的母皇,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母皇有没有想她,自己毕竟是瞒着她偷偷溜出来的,希望父后能够多多劝慰母皇,别让她太生自己的气。 “哎。”归宁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用手托着腮感慨道:“其实我觉得我的娘亲才是全天下最厉害之人呢,只可惜这次我必然要让她Cao心了。” 墨锦知道,她这是在说她偷溜出来的事情。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宽慰道:“你年纪尚小,正是贪玩的时候,天底下就没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只要你回去之后好好的与你母亲道个歉,她肯定会原谅你的。” 归宁听了墨锦的话,心中郁结非但未解,反而更深了。 有树叶从枝头落下,打在了归宁的脸上,也扰断了她的思绪。 她伸手将树叶捡到手上,却在这时动作倏地一僵,转头看向墨锦。 墨锦则是比她更先一步的想到了事情的关键,与她对视的一眼间,俱是在对方的眼中找到了肯定的答案。 现在还是Chun季,正是树木抽枝长叶的时候,这好好的树叶,怎么就突然掉了下来? 此时无风,若说是鸟类,也应该有点动静才对,可此时就是因为周围安静的太过诡异,才会引起了他们的警惕。 墨锦刚刚要出手,归宁就先他一步的按住了他的手,笑容明媚的对他摇了摇头。 墨锦立即明白过来,她这是有自己的主意了。 在见识过她的蛊术之后,他就没有再小瞧过她,因此这会儿也就放心的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她。 只见她双手微动,而后伸出了右手的食指一点身边的泥地,就有个小虫子一样的东西从她的袖子里爬了出来,速度极快的顺着他们身后的树干一路窜了上去。 墨锦知道,那个东西就是蛊,但还是猜不到她想做什么。 不过很快,伴随着一声惨叫和重物落地的声音,他终于知道了答案。 “你居然让虫子来咬我的屁股!哎呦我这保养了多年的白嫩肌肤啊……” 那人刚一落地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在臀部抓到了那只咬人屁股的罪魁祸首后,咬牙切齿的捏死了它,并且将它很凶狠的给“分尸”了。 “你躲在树上偷听我们的谈话是何居心?”墨锦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女人,眼中是满满的戒备。 “你这孩子说的哪里话,这怎么能叫偷听?我不过是路过罢了!不过你这孩子长得还真是俊俏,真想让人摸上一把……”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当真就揉着屁股过来了。 墨锦何时见过如此“豪爽”,或者说是恬不知耻的女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躲闪莫及,还真的被这个女人给摸了一下。 他的脸“蹭”的一下就变得通红,不可置信的瞪着那女人,可对方偏偏像是不知羞耻为何物一样,还意犹未尽的感叹道:“这手感,还真是滑嫩啊!” 归宁在一旁看着,眼见着墨锦的脸越来越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让她由衷的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就这样溢血而亡。 “明明是一个大男人,非要幻容成一个女人来调戏幼童,你这人不会是心理扭曲的大变态吧?”未免她刚认识的小哥哥真的发生什么意外,归宁及时的出声阻止了这一场闹剧。 “哎,你这丫头怎么能这么不给面子呢?这么快就拆穿我?”清远见自己的幻术被归宁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识破,内心不是不震撼的,看来他这个小侄女,天赋不是一般的高啊! “哼。”归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给了他极为鄙夷的一个眼神,却是卸下了几分防备。 能够一眼认出别人的幻象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那只成日跟在母皇身边的神兽白灵,平日里基本上都会用幻术将自己隐藏起来,就连母皇也不能找到它,可这些对她却是没有半点作用,不管白灵使出何种术法,只要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总能一眼看到它。 因此有一段时间,白灵几乎看到她都会炸毛。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本身有着多么高超的幻术造诣,眼前之人既然懂得幻术,又能轻易的解了她施的蛊,必定也是南疆人,且不可小觑,故而归宁才没有多加为难。 既然幻术已被识破,清远也就不再戏耍这两个孩子,显出了自己原有的面貌。 墨锦在听到归宁的话时就已经明白了过来,此时早已恢复如常,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清远。 他的这两个侄子侄女还真是不可爱啊! 清远在心底幽幽的叹息着。 本来嘛,他还在北寒喝着小酒,在西漠骑着骆驼,在东临看着美人,玩的不亦乐乎,偏偏他手贱,耐不住寂寞就那么掐指算了一卦。 就这么一算,咦?他那原本应该和他妹夫和和美美恩恩爱爱过着小日子的妹妹,什么时候就成了南疆的女皇了?他又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侄女了?哦,这倒是在他预料之中的事情,只是谁能告诉他,这个在南疆出生的小侄女她的老爹又是谁? 清远顿时泪流满面,要知道他自从秦夜泠迎娶了白墨冉之后,就彻底没再管这人间事,游山玩水去了,怎么就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呢? 果然呐,他就是个Cao心的命! 虽然他不知道这其中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是他知道,他的妹妹一定受了不少苦,他心疼呐! 于是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帮他的妹妹把这个任性离家出走的小侄女给逮回去! 但墨锦的出现却是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两个孩子的相遇亦是让他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于是他并没有现身,而是选择了在暗中默默的保护这两个孩子,并且将两人一切的作为都看在眼里。 侄子有勇有谋,侄女机灵鬼怪,他本该觉得万分欣慰,可后来他却更多的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就是个多余。 直到刚刚,他在暗中感受到一股诡异的气息在逼近,心生不安,只能更近的靠紧他们以防意外的发生,只是对方亦是有所察觉,还没等他接近就比他更快一步的躲闪开了。 可是这两个兔崽子,竟是将他好心当成驴肝肺,不感谢他就算了,还伤了他那威武不凡的臀部! “说,你鬼鬼祟祟的躲在树上干嘛?到底有什么企图?” 归宁虽然放下戒备,但该追究的还是得追究的。 “你们不过就是两个小娃娃,身上能有什么东西值得我觊觎的?事已至此,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我是跟了你们一路,不过却都是在保护你们的安全!” 清远抬起头,一副本公子那是多么劳苦功高光辉伟大的模样。 墨锦和归宁这次极有默契极为大方的赏了清远一个大大的白眼,随后两人更是直接无视了他,就地闭目养神起来。 这是谁家的孩子?谁家的孩子?怎么就这么讨厌呢? 让你瞎管闲事,现在报应来了吧? 清远看着两个孩子的动作,气的牙痒痒,恨不得马上就走。 可他随即就想起了那个藏于暗处的危险人物,只能打破牙齿和血吞,强忍住心中的愤恨,也往两人旁边一坐,陪他们一起闭目养神去了。 一夜过去,三人相安无事,墨锦与归宁就像是默认了清远的存在,或者说,是彻底忽略了他的存在,自顾自的走着自己的路。 清远也一反昨日的嬉皮笑脸,随时关注着两个孩子脚下的道路。 大约又过了半日的光景,三人终于走出了密林。 一出密林,三人皆是眯了眯眼,正午的阳光太烈,与密林里的阴暗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短暂的适应过后,三人则察觉到了更加诡异的氛围。 对面的城头上,竟是无一人站岗望哨,整个城门大关,周遭的气氛更是寂静的可怕。 即便墨锦从来没有来过南疆,却也知道这样的情况必然是反常的,作为出入密林后的第一个城池,相当于是一个国家的咽喉,尤为的重要,怎可不派士兵守卫? “看来,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南疆发生了点不得了的大事啊!” 清远遥望城头,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感慨。 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的也就他们三人,只有归宁是南疆之人,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对归宁说的。 只是……墨锦皱眉,他总感觉这句话的意思并没有表面上听上去那么简单。 同样的话落在归宁的耳朵里就是不一样的意思了。 她几乎立刻抬头看了清远一眼,眸中多了几分探寻与忌惮。 这个人必定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他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清远也丝毫不回避她打量的目光,脸上端着慈祥的笑容,再度伸手摸了摸归宁柔软的头发。 归宁怒,突然张嘴,露出了一口白亮亮的牙齿。 清远的动作一僵,又默默地把手收了回来。 三人走到城下,归宁和墨锦看着在自己面前紧闭的城门,好一阵发呆,最后只得看向了在场唯一的一个大人。 清远的脸上这才浮现出这些天里最心满意足的一个笑容。 看吧看吧,到最后还不是要有求于我?以后还敢不敢对你们的舅舅没大没小了?他也是有脾气的人! 归宁和墨锦都是人精,哪能猜不到此时此刻清远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要不是不知道南疆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本姑娘哪里能沦落到求人的地步?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今天她认栽了! 归宁一咬牙,刚准备丢弃脸面开口。 “我先上去,等会儿用绳子将你拉上去。” 墨锦拍了拍归宁的肩膀,对她露出一抹宽心的笑。 归宁先是一愣,而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也回以墨锦一个很是甜蜜的笑容。 眼看着墨锦认真的目测了一下城墙的高度,后退几步正准备运气翻身而上时,清远终于忍无可忍,一手一个拎起了两人的后领。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两人只觉得城墙的颜色在自己眼前一闪,而后便是一阵快速的降落,脚再次接触到地面时,两人已经身在城内。 “多谢帮忙。” 两个孩子再不懂事,但是这点礼貌还是有的。 “哼!” 清远冷哼一声,心里已经不爽到了极点,恶狠狠的想着:想当初,你们的爹娘都被我三两下就给治的服服帖帖,他就不信还搞不定你们两个小毛孩了! 到得城内以后,三人终于看到了一些行人,只是比起平时,今日路上的行人至少少了一半! 三人谁都没有贸然去打探消息,因为他们只要一开口,人们自然会知道他们擅自离开了南疆,届时又会引起一番骚动。 于是,他们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地方——茶馆。 摆摊的小贩在看到三人的时候有些惊讶,因为他这个地方,通常过来的都是一些贩夫走卒,累了会过来歇一歇脚,但这三人一看穿着打扮就知身份不俗,竟会光顾他这个小摊子,着实令他受宠若惊。 于是他照顾的也就更加热情细致起来。 “今日就是女皇审判的日子了,也不知道皇城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这次女皇怕是真的动了气,才让这守城的士兵也连夜赶去一起参加此次审判,用女皇的话说,南疆内乱一日不除,边境守护的再铜墙铁壁又有何用?” “近几年,我们这些儡人也真的多亏了女皇才能走出那非人一般的地方,重新站在日光下生活,如今却连累的女皇为我们所苦,心中真感罪孽!” “是啊,自古以来,每一代女皇都说为民着想,可事实上她们口中的‘民’从来都只是那些蛊者幻者,我们这些人,从未受到过女皇的半分照拂!” 临近一桌的几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话语中尽是对女皇的愧疚之情。 “若你们真的心疼女皇,感念于女皇的恩德,那么你们现在要做的,应该是站在女皇的身边,将那些反对她政权的人……不对,应该说是反对你们重新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一一还击回去,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你们比起他们并不差多少,而不是坐在这里遥望着皇城唉声叹气,自怨自艾!” 几人看着不知何时从旁边冒出来的小女孩,面上难掩诧异,但细一回想她说的话,却是极有说服力,令他们无话可说。 清远和墨锦自然也没有料到归宁会突然窜出去,听着她刚刚说的那一番话,两人神色各异,皆是沉默。 “我们走吧。” 归宁走回自己的这桌看着两人,面上写满了担忧。 “听他们刚刚说的话,今日就是女皇审判之日,我们现在在边城,就算快马加鞭的赶过去也要三日,无论如何也是来不及了。” 他虽然没有来过南疆,但也在书上看过南疆地理的分布,知道个大概,尽管听到这些个消息,他的内心也很是焦灼。 “谁说来不及了?” 清远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把折扇,见两人齐齐朝他看来,手腕一震,扇面嗖的打开,令他看上去别有一股风流潇洒之气。 两个孩子是何等聪明的人?经过这一路的相处,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性。 “晚辈先前多有得罪,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墨锦双手作揖对他恭敬的鞠了一躬,露出了一个极为真诚的笑容。 “前辈您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皆知的道理,前辈总不至于与我等计较!” 归宁说着,也对他露出一个纯真无邪的笑。 清远摇着折扇的动作顿了顿,眸光在这两个孩子身上来回巡视,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晒然一笑。 “也罢,既然你们两人的认错态度这么诚恳,我作为前辈,便‘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尔等‘计较’了!” 墨锦归宁岂不会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这是在拿他们两人说笑呢! 只是在这个关头,他们也只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任由他去了! 反正想要找回面子,以后多的是机会。 “既如此,时间紧迫,我们走吧。” 为了能让这两个小鬼头对自己服个软,他可真是煞费苦心。 可事实上,他内心又何尝没有着几分担心? 两人跟着清远离开了茶摊,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街头小巷,正在莫名中,自己的衣领就又被人给提溜了起来。 而后眼前一花,两人就觉得周边的景物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他们的眼前飞逝,不过看了一会儿,两人皆有些头晕眼花,最后坚持不住闭上了眼。 就这样脚不着地的不知道被清远拎了多久,两人再次站在地面上时,都感到双腿有些发软,胃里更是翻滚的厉害。 好一会儿两人才缓过神来,墨锦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色,竟是才过了半个时辰,而归宁接下来的话则是让他心中狠狠一颤。 “我们这是已经在皇城了?” 半个时辰,竟然就到了平日里需要三天快马加鞭才能到的皇城,这等缩地成寸的本事……这人,究竟是谁? 面对这两个孩子朝自己投来的或惊叹或打量的目光,清远都毫不客气的笑纳了,并且脸上摆出了少见的肃穆神情,语重心长道:“你们两人年纪尚小,他日只要好好修习,终有一日会赶上我。” 说完这话,他转身一甩长袖,衣衫飘飘的就当先从树后走了出去。 可事实上,他刚刚转身,胸口就有血气翻涌,叫嚣着想要从喉咙口溢出,被他硬生生的给压制了下去。 果然,颓废了太久,身体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他自嘲的一笑,无谓的摇了摇头,融入了人群之中。 “我们也走吧。”墨锦看归宁脸色渐渐缓和过来,朝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清远选择的落脚处是一棵巨树的树身后面,为的是不让他们的突然出现造成什么骚动,所以他们现在能看到街道上拥堵的人潮,却无人注意到他们。 归宁点了点头,很是干脆的牵上了他的手,两人一前一后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们身处的是直通往皇宫的这条官道,此时他们的位置处于这条官道的尾部,只能远远的看到皇宫的轮廓。 “早知道昨日我就该在皇宫的门口守着,也好看一看这一任的女皇长什么样子。” “昨日?别做梦了好吗?许多人前日开始就守在宫门口了,为的就是等亲眼目睹今日的女皇审判,你就算昨日来,怕也是只能排到这条官道的中间!” “不过就是皇室流落在外的一个野种,不知道花了什么手段登上了皇位,才会与你们这帮废人为伍!吾辈之人只觉其卑贱!” 就在墨锦拉着归宁准备往前挤的时候,有一人的话语刺痛了他的耳朵,他立即停下步子朝着那人的方向看去。 那人长得还算斯文,穿着一身灰色的锦袍,眼神中充斥了阴险的气息,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善类。 他还没有什么动作,就见身边的归宁袖间一动,有一道白光一闪而过,朝着男子的方向飞跃而去。 “你对刚刚那个男的做了什么?” 墨锦拉着归宁继续行走在人群中。 “只是让他以后都不能满嘴污言秽语了而已。”归宁冷着一张小脸,语气略有些嫌恶。 墨锦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握着她的手越发紧了紧。 两个孩子因为个子较小,再加上动作灵活,在人群中行进的虽然缓慢,但却一直在往前靠拢。 眼看着皇宫的宫墙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能渐渐看到站在宫墙上的那个身影,墨锦的心也跟着“噗通”乱跳起来。 “今日所在之人,不管是官僚、士兵,还是百姓、奴隶,都给朕好好地听着!” 骤然间,一道清亮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不管是宫墙以下,还是官道最末,因为动用了内力,但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她说的话。 “自五年前,朕登上皇位的那一日起,就无时无刻不在推行着万民一视同仁的主张,但这些政法,显然有些人只听不做,甚至于在暗中结党营私,意图谋反,更甚至于,背着朕,去威逼利诱朕一心保护的子民,让他们利用官职去欺压同类甚至是蛊者幻者的消息传到朕的耳朵里,好让朕觉得自己做的决策是错误的,这些朕极力维护的儡人,其实也就是些扶不上墙的的烂泥,好借此来打击朕,告诉世人,是朕对儡人的维护,才造成了现在的本末倒置!” 白墨冉站在宫墙之上,高高俯视着站在下面的众人,而后侧首看向一旁的士兵。 士兵得到她的示意,连忙将早就五花大绑好的人从宫内的墙脚下押上来,一直将他押至白墨冉的身边,与她并排而立。 “但今天,朕趁着诸位子民都在,要将一些事情说明白。” 在白墨冉说话期间,墨锦仍旧拉着归宁在不断地前行,越到后面,他的脚步就越是急迫,甚至没来得及关注比他小上许多的归宁跟不跟得上他的步伐。 到得此时,他已经来到了队伍的前列。 他仰起头,白墨冉的面孔在他的视线里渐渐清晰。 “没错,朕对儡人就是特意的维护。” 此话一出,底下的人群是一片哗然。 “但,从古至今,多少年了,又有谁敢说,历代的先皇对于在场的各位幻者、蛊者,不是特意维护?若没有先皇们的默许,你们敢像现在这样公然欺压儡人、肆意污蔑甚至不惜想将我赶下皇位就是为了继续行使你们高高在上的权利?” 原来,他的母亲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丽,就连生气时的样子亦是别样的动人心魄,墨锦抿着唇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白墨冉,内心被巨大的满足感充斥着。 “故而,千百年来,你们享受惯了奴役别人,现在朕只是要求平等,你们就连自我独立生存都不会了吗?那么,真正的废物应该是你们这些安于享乐而什么都不会的人才对!什么幻者、蛊者,空有一副躯囊,会两三个唬人的伎俩,就能够让你们虚荣的不知天高地厚了吗?” 白墨冉锐利的眸光自人群中一扫而过,似是要将那些真正祸害找出,一一处置而后快。 底下,俨然有一些人已经开始有了骚动,白墨冉却似早有遇料,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狂肆的笑容。 “朕知你们其中定然有人不服,朕也可以理解你们心中的不服,因为真正的强者,定不愿让自己与弱者为伍!” 她的话锋一转,紧接着出口的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也震惊了南疆国内众人。 “所以朕决定,自今日起,取消官位世袭制,采用科举制提拔人才,百姓之中,无论是幻者、蛊者甚至是儡人,有能力者皆可胜任,在位官员若有不服,即刻除名!” 早在五年前,她就有这个心思了,只是那时政局尚不明朗,她在南疆亦是根基未稳,不宜大动干戈,而到了今日,时机已经成熟。 在这五年中,儡人与民平等的观念虽然屡屡受阻,但这几年下来,大多人的心中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一个改变,而幻者、蛊者之所以会心有不甘,就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受到了忽视。 她提出科举制,一来是彻底的清除掉朝堂之上的一些**蛀虫;二来,则是想要让埋没在民间的一些人才有一展宏图的机会,三来,也借此机会,好分化幻、蛊、儡三者间的关系。 见宫墙下的众人都开始陷入一片沉默,而官员中却开始沸腾起来,白墨冉又是一笑,只是这笑容里,多了一丝寒凉之气。 “只要朕在这个位置当政一日,南疆自此就只分官与民,为官者,为国为民;为民者,爱国守法,若有人胆敢踏出这条线,或者想在这两者中挑拨离间、扰乱朝纲,朕,第一个不饶!” 话落,她一把拽过由两个士兵压制住的那个大臣,亦是当年在二长老手下的一人,将他压在宫墙之上,让世人都看清楚他的脸。 明明在两个士兵的压制下还不断挣扎的人,此时到了白墨冉的手里,却是一动也不能动,这其中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此人便是先前朕口中恶意欺压儡人、污蔑儡人,欺君罔上、败坏纲常之人,今日,朕就以他之血,正我朝风气!” 说完,她抽出离她最近的士兵的一把剑,高高举起。 逆光之处,三尺剑锋,皇袍飞扬,血溅宫墙,身首分离。 墨锦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捂住了归宁的眼睛。 归宁却极为迅速的拉开了他的手,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宫墙上的那道人影,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清亮与坚定。 “小哥哥,其实我一点都不怕。” 因为这宫墙上站着的,是她的母皇,因为她母皇剑下的,是乱臣贼子、是贪婪妄念、是人间至恶! “我只是觉得,以后,我一定要成为像母皇那样的人。” 归宁毫无所觉,她已经在无形中暴露了她的身份。 墨锦听完亦只是微微一笑,他同样用与归宁一样的目光看着宫墙上的那个人。 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喜悦。 他的人生,从未有过像现在一样的骄傲与满足。 只因为——她也是我的母亲。 ** “小哥哥,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也不是故意想要瞒你的,只是父后说了,人在江湖,对别人总要有所保留的嘛!” 待事情告一段落,人群都散去之后,归宁这才想起自己激动之时说了什么,脸上顿时浮现出懊恼之色,再次转身看向墨锦时,已是羞窘的不敢抬起头。 “没事,我从来就没有生过你的气。” 墨锦看着归宁低头紧张的玩弄着自己手指头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软了一片,别说他根本没有在意过她的隐瞒,就算是他有再大的气,怕是看到她这幅模样都会消了!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归宁听到他的回答倏地抬起头,眼睛雪亮。 墨锦只好再次认真的点了点头。 其实,他早就在清远走出密林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心里就有所怀疑了,而更加令他确信的,则是归宁在人群中听到那诋毁他母亲的人时所做出的维护举动。 归宁就算再聪明,再愤世嫉俗,毕竟也只是个孩子,还犯不着为了一个和她隔着多远的女皇去对别人动手,答案只会是一个,就是那人触及到了她所在乎的人,才惹怒了她。 所以,他其实早在心底就认定了归宁的身份,只是缺少一个她亲口的证实罢了!对于她的隐瞒,他不但不会生气,相反的他还感到很欣慰,至少她面对好意的陌生人的时候,还是知道保持着自己一份警惕心,这是很难能可贵的事情,尤其是对一个女孩子家而言。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倍感欣喜的来源。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想到了归宁对他所说的那句话:我有一个亲哥哥,所以对不起啊,我只能叫你小哥哥。 当初他听到这话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一瞬间很是嫉妒她口中的哥哥,如今想来,却是本末倒置,他反倒成了那个他最羡慕的人。 “小哥哥,你对我真好!”归宁在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一下子就扑了上去,极为欣喜的抱住了他,不由得发出了感慨,“要是我的哥哥也像你一样疼我那该多好呀!” 本来面对她的拥抱还有些手足无措的墨锦,在听到他这话以后,俊脸一红,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更加用力的回抱住了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起来。 清远刚刚找到这两个孩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内心当下是崩溃的,只恨苍天不公。 他也是有个妹妹的人,为什么他的妹妹就不能像这小丫头一样绵软可爱会向他撒娇且投怀送抱呢? 这么一想,他只觉得胸口的内伤更疼了…… 好不容易等到这两人分开来,清远这才捧着自己那颗破碎的心走上去,气若游丝道:“这都在宫门口了,你确定你都不回去看你的娘亲一眼?” 清远这话是看着归宁说的,可却听得墨锦心头一颤,呼吸霎时变得有些紊乱起来。 他慌乱的看了清远一样,见他视线一直落在归宁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殊不知,清远这句话,其实就是为了说给他听的。 因为他知道,此时站在这里,最想见到白墨冉的人,是他。 而他若是不主动开口询问归宁,依着她的性子,此行还真不一定愿意回宫。 果然,在听到清远的话后,归宁明显有些犹豫。 清远刚想推波助澜的劝劝她,有人却是先他一步,主动开口了。 “女皇刚刚推行了新政,且不说朝中内外是否有人反对,单是新政的实施就要面临着许多问题,近几个月甚至是更久,你的母皇怕是睡不好觉了。” 墨锦一下子就说中了归宁的心事,让她再也挪不开脚,或者说,这同时也是他的心事。 “我知道了。”归宁听了墨锦的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已然有了决定。 她转身,蹭蹭几步就走到守在宫门口的侍卫面前,叉腰呵斥道:“见到本公主,还不给本公主开门?” 站在门口的几个侍卫其实早就注意到归宁了,只是一直没敢确认,现在见她自己走过来,均是喜形于色,忙不迭的替她开了宫门。 天知道自从归宁用蛊虫将他们弄睡着之后,一觉醒来他们经历了什么!虽然女皇明事理并没有惩罚他们,但是归宁作为南疆现在唯一的公主,也是南疆未来唯一的皇储,若是走丢了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关乎着南疆的国运!所以那帮老臣三天两头的就会过来“慰问”他们一遭,搞得他们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谢天谢地,归宁公主终于是自己想通回来了! “哎,你们是什么人?皇宫这地方也是你们随便能进的吗?” 归宁前脚刚进门,后脚侍卫就把清远和墨锦拦在了宫外。 归宁朝天翻了个白眼,只好转身又走回来,扯着一张万分不真诚的笑脸对着几个侍卫道:“你们几个人刚刚没看到吗?他们两人都是我带回来的贵客,你们还敢拦?” “我……我们这就放行。” 侍卫们现在只要一看到归宁的笑就开始心底发毛,因为她逃走那天就是这样,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只见她笑了一下,他们就全都失去了意识。 有了归宁的带领,在皇宫的这一路三人走的很是顺畅,难得有侍卫会朝这边投回来狐疑的一眼,均会在归宁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墨锦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颇有些忍俊不禁,他这妹妹是老虎吗?怎么每个人看到她都像看到了鬼一样? 没过一会儿,归宁就来到了议政房前,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母皇这时应该还在里面处理政务。 她刚想转身和清远以及墨锦打个招呼,想说自己先进去和母皇知会一声,再将他们两人迎进来。 谁知道有人早已在她转身之际就直接绕过她,先行一步的推开了议政房的房门。 “哎你做什么你……” 归宁看着清远的举动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话还没说完就被“啪”的一声关门声给打断。 归宁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一个和她还不算熟的男人就这样进入议政房,当下就要冲上去将他给拖出来,却有一双手先一步的将她拦住了。 “这一路走来,他都在有意无意的保护我们,必然是与你的母皇相识,如若不然,即便是一个江湖侠客,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而且他带着我们缩地成寸的来到皇城,焉知他自己心中没有对女皇的担忧?” 墨锦的话说的不疾不徐,但却条理分明,极具有说服力。 归宁冷静下来想了想,好像事实还真是如此,也就没有再莽撞的冲进去,耐心的在外面等候了起来。 反正她也不担心那人会对母皇怎样,再不济,母皇还有神兽在侧护着她呢! 而屋内,白墨冉本在与竹慕云商量着朝事,此时清远的突然闯入,皆是在两人的意料之外。 在看清远的模样后,竹慕云眸光一颤,面色变幻莫名。 白墨冉则是在短暂的惊愕与诧异之后,对他的到来表示欣然接受。 “哥哥,自从北寒一别,我们可是许久未见了,今日你总算舍得来看看我这个妹妹了!” 白墨冉笑意盎然,从桌案前站起身,由衷的觉得很高兴。 因为清远对她来说,虽然算不上熟稔,可与他相处的时候,她总是能够得到全然的放松,那种来源于他身上的强大与保护的气息,令她不由得会产生些许依赖,就好似,他真的是一个让她值得依靠的哥哥。 自从她到得南疆之后,她自以为亲密的人却一个个改换了面目,让她彻底成为了一人的孤身作战,直到后来归宁的到来,才让她心里得到了几分慰藉。 如今,就连归宁也…… 想到这,她就忍不住的头疼起来。 “哥哥?” 竹慕云听闻白墨冉这一称呼,忍不住质疑出声。 “怎么,三长老对我与女皇之间的关系有何指教?” 清远没料到竹慕云也会在议政房,当下敛去了脸上的笑容,依旧是一派洒然的态度,却无端多了几分冷漠。 竹慕云怎会察觉不到清远这前后的转变?他定定的看着清远抿紧了唇,可就是没有说话。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压抑。 “三长老,我与哥哥许久未见,想要单独叙旧一会儿,之前与你谈的政事,我们明日再议吧。” 白墨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后还是停驻在竹慕云的身上,话语间始终带着疏离。 竹慕云闻言,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兀自苦笑了一声,仍然应下了。 离开之际,他路过清远的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悄然离开了房间。 “你与他,其实很像。” 房门被人关上的瞬间,白墨冉看着清远,慢慢的说出了这句话。 清远抬眸看她,她亦没有躲闪他的目光,眼底清澈而又温暖。 终于,清远轻笑了一声,还是松了口。 “父子之间,又怎能没有几分相像?” 因为早就有所猜测,所以在得知真相的这一刻,白墨冉并没有太多惊讶。 “先皇她,直到逝世之前都挂念着你。” 这些年,她始终没敢忘却竹风吟临终之前的话,一直在派人暗中找寻着清远,只是他的本事她也见过,若不是他主动想要出现,怕就是挖地三尺,也不一定能找到他。 如今,他既然自己来到她的面前了,她必然是要将竹风吟的心意告知他的。 “我知道。”清远眼中难得的涌现出一缕哀伤的情绪,“她最先薨逝的时候,还是我陪在她的身边的,可是她直到死前最后一刻,都没有得到她最爱之人的一句挽留,而之后的那三年,她却不再是我的母亲了,她只是这个国家的皇,为这个国家而苦苦坚守。” 果然,清远的确是竹风吟与竹慕云的孩子。 只是这三人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才会令得清远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飘零也不愿呆在南疆,呆在自己父母的身边? “我的好妹妹,你可知道,其实一开始,我并不喜欢你,反而很是痛恨你?” 到得现在,清远也不想再对白墨冉有所隐瞒。 今日站在宫墙下,他看着白墨冉挥剑而下的那一刻,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去,当年他的母亲也是如此,为了守卫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国家,不惜将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变成了一个人人畏惧的暴君。 那样的苦痛,他不想再让他的妹妹也经历一次。 白墨冉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话,她知道,他也没打算让她回答。 “我的母亲,她从少时就很爱慕我的父亲,也就是竹慕云,不可否认,他年轻的时候长得的确很是英俊,也因此得到了很多少女爱慕的芳心,我的母亲就是其中的一个。” 白墨冉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并且还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其实他,现在也依旧英俊。” 清远哭笑不得,却也同样点头承认,而后继续说了下去,“我父亲他在南疆的身份本就不俗,所以时常会进宫游玩,与皇室的三位公主从小一起长大,可以算的上是青梅竹马,我母亲就此倾心于我父亲,而我父亲的心中,也渐渐地有了一个人的影子,可那人却不是我母亲,而是另一位公主,她的姐妹,你的母亲,竹风轻。” 白墨冉眼眸微睁,显然,她猜测到了所有的真相,可独独这一点,她没有料到。 或者说,她下意识的回避了这个可能会令她不安的答案,一直在掩耳盗铃,直到有一个人主动来拉下她的手,让她再也不能逃避。 “想来,我母亲应该告诉过你,我父亲以心头之血解竹风轻体内之蛊的事吧?” 见白墨冉肯定的点了点头,清远露出一抹不出所料的笑,叹息道:“她总是这样,她定是知道你与他早晚有一天会闹得不愉快,所以才把这些告诉你,好让你念在过往的情分上,对他多加体谅。” 但实际上,她虽然了解过往的那些事情,可当她知道竹慕云对她所做的种种欺骗隐瞒过后,她又如何能做到毫不在意、继续与他亲密无间? “但是阿冉,你有没有想过,母亲她可是对祖母发过誓的,只有在竹风轻回南疆的情况下,她才能透露解蛊的法子,若是我父亲什么都没有做过,你觉得母亲她会轻易的将解蛊之法说出口吗?” 清远的一句话将白墨冉彻底的点醒。 是了,她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就是说不上来。 原以为竹风吟会告诉竹慕云解蛊之法,纯属是因为姐妹之情,可是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说不通了,现在看来,其中果然有着蹊跷。 “我母亲她虽然比起她的两个姐姐来不甚聪明,但皇室中人,焉有陋石?可她的这一生,还是败在了我父亲的手里,当时父亲为了竹风轻想要向母亲求取解蛊之法,母亲应了,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让他成为她的皇夫。” 闻言,白墨冉眸中的诧异再也掩饰不住,心中对于后面的事情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姨母她直到死时都还是孤身一人,显然,竹慕云他……违背了对姨母的诺言。 “父亲答应了她,也在皇宫里陪母亲过了一个月,那段时间,怕是母亲人生里唯一有的美好记忆了,只是一个月后,母亲履行她的承诺将解蛊的方法告诉父亲,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她便没有再见到过父亲,而我,在十岁之前,也从未见过父亲,哪怕是一面。” “母亲告诉我,父亲他在东临国照顾着姨母的孩子,姨母去世的早,他不能丢下你不管,可我却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因为每次母亲在说这话时,眼中都会泪水忍不住的滑落,于是那段时间,你便成了我最为痛恨的人,因为你抢走了我的父亲。” 白墨冉哑然无声的看着他,虽然清远将他的十年一语带过,可她能够想象,竹慕云在未正式册立为皇夫前就消失无踪,姨母怀了孩子,要花费多大的功夫才能在这样众狼环伺的局面中安然的将他生下?且他的存在,必然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姨母又是如何才能将他安置在身边,十数年不曾将其暴露? 这其中的艰辛,已非言语可以形容。 所以他说他恨她,她很是理解,因为若是换成她,怕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直到后来有一天,父亲终于回了南疆,这才知晓了我的存在。 但是我的存在对他来说,除了一开始的讶异,就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意义,尽管在这之后,他回南疆的次数频繁了许久,但我知道,那只是对母亲的愧疚而已。 随着我年岁的增加,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尾随在父亲的身后,和他一起出了南疆,而后,我便见到了你。 那时候你脸上的伤疤还没有完全好,寒冬的深夜里,你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衫,明明很冷,却依旧咬着牙坚持着习武,锐利的眸光比手中之剑更加照亮人心。 几乎就是一眼,我便完全消除了对你的恨意,因为那时的我,从你身上好似看到了另一个我自己。 白墨冉听到这话,内心狠狠一颤。 她从未想过,在某个寒冷的深夜,她独自一人拔剑挥舞,心中被无尽的寒凉充斥,而此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一人却在黑暗的角落中,静静的看着她,随着她剑花的飞舞,陪她一同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深夜。 原本来到南疆之后已经冷却的心,此刻却被一束艳阳照进了温暖的光,融化了心房的一角。 “自南疆出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在外面的几个国家东游西荡,偶尔会用信鸽传递几封家书回去,告诉母亲我还安好,再次见到母亲的时候,便是她薨逝的前夕。” 说到这里,他眸中的忧伤再也掩饰不住,“当然,我也同时见到了我的父亲,那是我们一家三口少有的最后一次团聚,我亲耳听见母亲对父亲说,请他帮她施展转魂之术,但我知道,母亲心里想的是父亲的拒绝,因为转魂之术太过危险,一个不当,父亲少了十年寿命是小,母亲更将会魂无居所,但是父亲终究没有……” 比起他来,白墨冉忽而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她虽然与父母相处的时间都太少,但至少,她的父母都将所有的爱给了她,但至少,她的父母彼此相爱,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亦如是。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白墨冉走到他面前,眸中已被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充斥。 “因为我必须让你信任我,就如同我信任你一般;因为你太累了,我想帮你一起承担你身上的责任;因为你是我的妹妹,是我即便没有血缘牵绊,也心有挂怀的亲人。” 这次回来,他就是要成为她背后的支柱,陪着她走过所有的坎坷艰险,他不能让他的妹妹,再成为下一个竹风吟。 白墨冉倏地笑容,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明媚,令清远一时都被晃了神。 她伸出手来,一下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伸手紧紧的抱住了他,声音柔软中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有哥哥真好。” 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庆幸,她的生命中有着清远的存在,从很久以前清远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开始,她对他就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切感,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你明明不认识这个人,可是你心里却对这个人没有半点的抵抗力。 就如同今日,即使已经隔了好些年,再次见到他,她还是会觉得异样的欣喜,就如同迎来了自己相识多年的挚友。 清远短暂的愕然之后,如获至宝般的回抱住了她,内心是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想着墨锦抱着归宁时候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不过他说什么来着,现在他不是有了自己的宝贝妹妹?这么想着,他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哥哥?” 许是清远笑的太过得意,白墨冉忍不住从她的怀中探出头来疑惑的看着他。 “我没事。”清远见此立即收敛了笑容,再次将白墨冉的头重新按到自己的怀里,认真道:“别动,再让我多抱一会儿。” 白墨冉:“……” “哥哥此行回来,可是有惊喜要带给你的!”清远的嘴角又开始忍不住的上扬。 “什么惊喜?”白墨冉的声音闷闷的从他的胸口传来。 清远似是终于抱够了,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她,刻意提高音量道:“归宁,还不进来给你母皇请罪?” 一直等候在外面的归宁看到清远刚进去门就被打开,还以为是他立即被扫地出门,刚想好好嘲笑他一通,就见竹慕云神色恍惚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自她出生以来,白墨冉与竹慕云就已经是变成了君臣的关系,以至于归宁也一直把竹慕云当成是一个普通的臣子,从未有过太多交涉。 竹慕云显然有着自己的心事,所以在看到她时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是多看了几眼她身后的墨锦,随即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随着时间的拉长,归宁的心里也愈发的急躁起来,因为这代表着,清远的确与母皇相识,而且看样子关系还不错,不然母皇也不会为了他把三长老赶出来与他一人独处。 于是她愈发注意起议政房的动静来,直到听到清远的这一声呼喊,她整个人都像是炸了毛的猫儿一般,浑身的毛孔都被骇的舒展开了。 她站在原地,用最快的速度理了理自己的情绪后,快步的走进了屋内,在看到那道穿着皇袍的熟悉身影时,她没敢抬起头来看母皇现在是怎样的神情,硬生生的扯出一抹笑容,几步就蹦跳到她的身边,然后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数字,在数到三时拽着白墨冉的衣摆甜笑着仰起头,软软的叫了一声:“娘亲!” 自从她懂事之后,她便很少唤白墨冉“娘亲”了,不是她不想,相反的,她很是喜欢这种寻常百姓家的称谓,只是她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言行,虽然很多时候她看上去有些胡搅蛮缠、以捉弄他人为乐趣,甚至让宫内的侍卫看到她就想跑,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合乎礼法的范围内,她的心底始终有着一条线,任何人都不可能让她轻易逾越。 只有每当她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时,她才会主动开口唤白墨冉“娘亲”,因为一次难得的机会,她知道白墨冉也很喜欢她这么叫她,所以这几乎成了她的杀手锏,虽然这个杀手锏,她用到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这次,即使是杀手锏,也没能帮她换回白墨冉的一点好脸色。 她抬起头的那一刻,看到的是白墨冉冰冷而又严肃的面容。 用这样的神情来面对她的母亲,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母皇,归宁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归宁保证,下次不敢再犯了!” 比起母皇的责罚,她更怕母皇生她的气,这次她私自离家出走,她可是考虑了很长时间才下的决心,她知道母皇一定会为她伤神,可是她若是这次不出去,以后她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会遇到禾染这个变数,让她改变了原本所有的计划。 “归宁,你从小就是那么懂事,所以母亲一直很是放心,也从来不对你加以束缚,但母亲万万没有料到,你竟是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母亲可以不责怪你,但是你必须告诉母亲,你这次贸然出南疆,到底是为了什么?” 白墨冉看着低着头不敢再看她的归宁,心中揪成了一团。 这些日子里,她表面上云淡风轻,归宁的失踪,看上去对她就好像没有什么影响。 可是那些都是平日里做给朝堂上的那群大臣看的,又有谁知道,她在归宁失踪的这些日子里,从无睡过一日好觉?就算是难得入眠,也常常会被噩梦惊醒。 她很怕。 她怕归宁在那片密林里遭遇什么意外,无人问询。 她怕归宁出了南疆被外面的世界给迷了眼,受人欺骗。 她最怕的,是在秦夜泠还没有看到他的女儿之前,她作为母亲不曾保护好她,让他连一面都见不上! 但就是白墨冉的这个问题,让归宁彻底闭上了嘴。 原本归宁还企图说几句话来抚平白墨冉的怒气,可是现在却是一言不发,俨然一副认罚的模样。 白墨冉一见她这样,心底一沉,怒气不可遏制的急速上涌。 她才多大?对她就有了自己的秘密敢私自逃离南疆?要是再等她长大一点,她是不是想要见到她的人都难了? 在这一刻,白墨冉几欲失去了理智,一道身影先她一步的拦在了她的身前,挡住了归宁。 她回过神来,就见挡在她前面的清远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看自己的手。 她这才发现,刚刚急怒攻心之下,她竟是差点对归宁动了手。 “归宁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孩子,别人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你作为母亲,应该最清楚不过。”清远出言安慰她,替她慢慢地分析着现在的情况,“她不想说,必然是有着她自己的苦衷,你们是母女,来日方长,不用急于这一时。” 不得不说,清远的每一个字都说在了点子上,让白墨冉很快就平息了怒气,再次看向归宁时,她已经能够让自己做到心平气和。 “好,我可以不问你,但是归宁,你要向我保证,以后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能擅自离开南疆半步!”这已经是白墨冉最后的底线。 归宁的眸光闪了闪,内心某处似有破碎之声响起,可面对白墨冉的要求,她还是给出了自己的承诺,抬头认真道:“我答应你,母皇。” 这一刻,清远仿佛明白了什么叫做带笑的哭泣,他心口一痛,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三人齐齐扭头往后看去,就见墨锦停住了步伐,有些局促的看着他们。 一见到墨锦,归宁立刻就将自己的那些不愉快给抛出了九霄云外,她上前一把拉住墨锦的手,将她带到白墨冉的面前热情的向她介绍,“母皇,这是我在东临国认识的一个小哥哥,这一路上多亏了他的照顾,我才能安然的重新回到南疆。” 说完,她还特意把墨锦朝着白墨冉的方向推了推,两人的距离近的让墨锦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 “是吗?那母亲可得为你好好的款待人家!”白墨冉说着,低下身对着墨锦微微一笑,在看清对方的长相时,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这孩子的长相为何她看着很是眼熟? “儿臣知道不能轻易带外人来南疆,可是小哥哥他的父亲生了重病,寻遍名医,说是只有我们南疆夏邑山上一种名为香丝的花才能救治,而小哥哥又救过我的命,归宁不忍弃之不管,所以才擅自做主,将他给带回南疆,若因此而让母亲为难,归宁愿意接受惩治。” 归宁说着跪倒在白墨冉面前,肃着一张小脸,态度很是真诚。 将小哥哥带回南疆的确是她的主意,而在做出决定带他来南疆的那一刻,她也同时做好了被处罚的准备,现在只是论罪领罚而已。 “女皇陛下,一切都是禾染之错,禾染自知外人闯入南疆是为大罪,可禾染实在不忍家中父亲每日饱受病情的折磨,这才让归宁公主带着我来到南疆,归宁公主年纪尚小,怎可让她替小辈受罚?若有让女皇为难之处,还请尽管惩处禾染,与归宁公主断无关系!” 墨锦一听归宁主动领罚,一下子就急了,他身为哥哥,怎会让自己的妹妹替自己受罚?平日里的稳重风度一下子全无,连忙抢在白墨冉开口之前替她求情。 “小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明明就是……”归宁也急了,他的这一番话岂不是让她的心思白费了?她之所以会这么说,其实内心还是有些小九九的,她毕竟是母皇的亲生女儿,母皇就算再怎么惩戒,也会有个度的,可若是他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归宁,你不必再说!”墨锦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脸色已经沉了下去。 归宁从未见过墨锦的这幅样子,心中也是一怵,可又觉得万分委屈,眼里立即涌现出了泪花。 白墨冉一直在旁边看着,见到这一幕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两个孩子一来一去,倒是将她给忘了个干干净净了! “归宁,在你眼中,母皇就是这样一个不近人情的母亲吗?”白墨冉见到归宁的委屈样,到底还是心疼的,话在出口时不由得软上了几分。 “不是,母皇一直是归宁心中最尊崇的人。”归宁撇着嘴,此时的注意力却是全部放在了墨锦的身上,用余光扫了一眼,见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眼中的泪花更是泫然欲滴。 白墨冉将她的这些小动作看的最明白不过,心中颇有些惊奇,她也算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从小就和别的同龄的孩子玩不到一块,这会儿出去一趟,竟是被这个男孩给收服了去! “你放心,你与禾染,母皇谁都不会处罚。”白墨冉明白了症结所在之后,自是对症下药,“所以你们两个都别跪着了,起来吧!” “是。” 两人应声,齐齐从地上站起身来。 “归宁,母皇要让你始终记住一点,就是你的身份,你是这南疆唯一的公主。”白墨冉走近她,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散落的头发,而后蹲下身来与她平视,认真的教诲道:“母皇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因这个身份所累,不能随心所欲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今日,母皇也要告诉你,因为这个身份,你亦可以做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 “今日你将禾染带回来,是因为他救过你的命,而你是南疆除了我之外身份最尊贵的人,你完全有权力决定他的去留,别说你将他带到南疆只是为了采一株草药,就算是你想母皇割一座城池以答谢那又如何?” “归宁,你要记住,在南疆,没有人,会比你更加重要。” 白墨冉的话就像是一道惊雷在她的心中炸响,令她一时竟听得痴了。 她的身边,从来没有人曾对她说过这些话,有的只是教养嬷嬷的刻板教条,和那些太傅的满嘴文章。 的确,一直以来,她都将这个身份当做是她的负累,所以很多时候,她其实会痛恨老天的不公,为何让她生在帝王之家?会把这些怨气撒在那些无辜的侍卫身上。 但是就在刚才,白墨冉的话就像是打开了她心中的另一扇窗,有阳光从窗的那天骤然洒满了心房,令她浑身舒畅。 白墨冉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是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 之前她一直没和归宁说这些话,是因为她还小,太早的让她明白皇权的至高无上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今天这事又让她觉得,归宁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太过于卑微的位置,这样对她来说更是危险。 与其如此,她还不如早些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因为早晚,她都终将要一个人去面对。 因着旁边的视线太过于灼热,以至于让白墨冉想忽视都难,她不得不侧首看去,对上的,就是男孩清亮而炙热的目光。 方才她的那一番话,唤醒的,又岂止是归宁一个人? “禾染?”她先是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在得到对方的回应后,方才笑道:“你放心,你既然帮过归宁,我作为她的母亲,自然也会帮你达成心愿,等下我就派人去夏邑山,让他们采来香丝花,好让你尽快的拿回去救你的父亲,至于这期间,你若是愿意,便陪着归宁一起在这宫内住上几天吧!” 她对他自称“我”,而不是“朕”,是因为见自己还是个孩子吗? 墨锦看着白墨冉近在咫尺的温柔面庞,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 多少次,他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会梦见自己母亲这般笑意盈盈的看向自己,只是梦中的那个人,脸庞始终是模糊的。 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傻傻的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禾染?” 迟迟得不到他的回答,白墨冉奇怪的又唤了一声。 “是,一切听从女皇的安排。” 墨锦这才回过神来,迅速地低下头以掩饰自己的脸红,温顺的应了。 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渐渐的远去,墨锦的心底掠过一抹失落,可想着来日方长,又很快振奋起来。 清远默然的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家三口的互动,心中挣扎了几次要不要把真相告诉白墨冉,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既然墨锦自己没有说,必然是有着他自己的打算,他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三日后 归宁带着墨锦在碧带湖旁散步,心情很是愉悦。 可对方的心情显然不是很高涨,一路上都只是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 “小哥哥,你是不是在担心你的父亲?你放心,母亲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去夏邑山采摘草药了,那夏邑山离皇城并不远,说不定现在去的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呢!” 归宁察觉到墨锦的情绪的低落,跑到他身边很是贴心的安慰。 墨锦闻言勉强的笑了笑,可仍旧高兴不起来。 就是因为这,他才会格外的忧心。 那香丝花原本就是他随口胡诌出来的东西,又怎么会有?等到母亲派去的人回来,他的谎言必定会被拆穿,所以,他必须在此之前就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把一切都告诉母亲。 但是自从三日前,他从议政房出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见过母亲了。 罢了。 他叹了一口气,不让自己再多想。 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被母亲派来的人给押回去,虽然那样很有失脸面,但至少也能见到母亲。 放下心事,他看着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归宁,心头一暖,接着他忽而想起一事来,略有些急迫的问道:“归宁,你今年明明已经五岁了,可你的个子为何比起同龄人要矮上这么多?” 这也是当初他没有起疑的最重要的原因。 “因为母亲生我的时候是早产,所以我自小发育的就比较迟缓。”对墨锦,归宁没有丝毫的隐瞒,说完反而有些担忧道:“小哥哥,你不会是因此而嫌弃我了吧?” “怎么会?”墨锦怕她多想,连忙安抚,“不管你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妹妹。” 他怎么可能会嫌弃她?他只是觉得有些心疼。 得到她确切的回答,他心里明白,父皇的猜测果然是对的,或者说,父皇一直都是对的,不敢相信的只是那些只会八卦的护卫叔叔们。 “小姑姑,我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让你不要一个人在湖边玩耍了,你这样很容易出事的!” 耳边忽然响起归宁的呵斥之声,紧接着,墨锦就看到归宁步履匆匆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他朝着远处看去,依稀能看到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女孩正摇摇晃晃的走在湖边,听到归宁的声音,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归宁有和他提过这个小姑姑,也就是因为她他才知道有这个小姑姑的存在,在东临的时候,父亲最多只会与他提及一些关于母亲的事,也就导致了他除了母亲之外,对于其他人一概不知。 “小姑姑,你要是再这样,我以后可就让人整天看着你,不让你出房门了!” 墨锦看着归宁一把拉过永乐,一脸小大人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正想过去也去看看她的这个小姑姑,就见归宁身后所在的那片湖水骤然起了波动。 他当下来不及细想,与生俱来对危机的感知让他运足了内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归宁的身边,但……也只来得及将她推开。 一双手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脚踝,力量是他现在完全无法抵御的强大,他根本挣扎不了,就这样被直直的拉入了水中! “小哥哥!”归宁惊呼! 她同样也察觉到了异样,但却比墨锦晚了一步,她转身的时候,正好看见墨锦被拉入水中的一幕! 眼看着周围四下无人,她又急又怒,眸中竟是充了血,体内的万蛊之王更是感受到她的暴躁,不可抑制的躁动起来。 因着万蛊之王的觉醒,湖中有人的闷哼声传来,似是被自己所养之蛊反噬从而受到了重创。 归宁见此乘胜追击,她十指蹁跹,将身上能用之蛊全部朝着墨锦落湖的方向袭去。 有血色自湖底泛上湖面,晕染成一朵一朵的血花,归宁心乱如麻,泪水不可抑制的滚滚而出。 永乐站在她的身后,也感受到了不对劲,害怕的蜷缩在角落里。 正在她孤立无援之时,一道白色的身影自她眼前掠过,直直的朝着墨锦落水的方向而去。 “娘亲!” 见到白墨冉,归宁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慌,开始抽泣道:“小哥哥……你快救救小哥哥,他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拖进了湖里!” 此时湖面已经渐渐的趋于安静,也不知道是因为归宁的哭喊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感觉自己心慌的厉害,甚至全身都在颤抖。 她看着平静的湖面,想也没想就潜入了湖中,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将禾染给救上来! 因着是夏天,湖水并没有很冷,可白墨冉却感受到了刻骨的寒意,她睁着眼焦急的在水中四处张望着,几乎一眼就看到了眼眸紧闭的禾染。 湖水并不深,可他就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一动不动,任由着自己往湖底沉去。 白墨冉连忙游上前去拉住他,在两人脸庞最为靠近的时刻,孩子的面孔在她的眼前变得无比的清晰,一瞬间,她茅塞顿开,困惑她三日的答案一下就涌上了心头。 怪不得她总觉得这个孩子很是眼熟,因为这个孩子,像她! 在得到答案的同时,她觉得喉头发紧的厉害,心脏窒息的几欲让她昏厥。 她狠心一下子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剧烈的痛楚总算是帮她找回了些许的理智,拉过他的手奋力的往岸上游去。 在白墨冉潜入水中的这段时间,宫内的侍卫也闻声而至,此时见她从水里出来,纷纷想要施以援手。 “都让开,我来。” 辙钧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此时脸色不是很好,见白墨冉游到岸边,立即伸出了自己的手。 见到是他,侍卫们自觉的背过身去围成一个圈,挡住几人的身影。 方才的情况太过紧急,所以他们才会逾越了礼数,现在既然皇夫来了,这些事情由他来做最合适不过。 “你来得正好,先帮我看看这孩子,他怎么样了?” 白墨冉见到辙钧,脸上是不加以掩饰的急迫,她顾不上自己,双手将墨锦抱起推上了岸。 与白墨冉相处这么久,辙钧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慌乱的神情,他伸出去的手一顿,依言看向了被他救起的男孩。 只一眼,他便看出了墨锦与白墨冉的相似之处,心中一惊。 但眼下显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身为医者的本能让他立即伸手摸了摸他的脖颈,感受着是否有跳动的迹象。 “还好,脉象虽然微弱,但因为你救上来的及时,还有得救。” 许是白墨冉的表情太过于让人担心,辙钧在还未救治之前就已经出言安慰,因为他怕再这样下去,这孩子还没有什么事,她会先一步的崩溃。 白墨冉点点头,听了他的话心头稍松,可仍旧定定的看着辙钧,强调道:“你一定不能让他有事!” “我一定会不会让他有事。”辙钧回看她,目光比起她来还要坚定几分。 接下来的时间则是格外的难熬,白墨冉从水中出来之后,就将围在一旁的侍卫都赶了回去,因为她知道,接下来有些事情的发生,不适合让太多人在场。 她顾不得身上的潮湿,和归宁一起看着辙钧对墨锦的救治。 辙钧在解开墨锦的上衣之后,他的肩臂处,有一朵彼岸花的胎记赫然而上,令白墨冉的心再次颤了颤。 “不是让你们都回去了吗?”白墨冉看到一个侍卫去而复返,心中本就焦虑难当,现下正好找到了一处发怒口。 侍卫见到白墨冉的这幅模样,亦知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可是他刚刚得到的消息也很重要,这才让他冒着触霉头的风险前来禀报。 “不……不是的,女皇陛下,是刚刚派去夏邑山的侍卫来报,说是他们打听遍了夏邑山周遭的一圈村落,都没有找到认识香丝花的人,怕是这其中……有着问题。”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白墨冉听了这话很是平静,完全出乎侍卫的意料,但那侍卫也十分识趣,知道现在是非常时刻,应了一声也就离开了。 禾染,分别取自秦的一半和她的一字,禾染,秦冉。 而香丝花,则是谐音于相思,他说家中的父亲重病,需要夏邑山的香丝花才能治病,实则是在说,秦夜泠他病了,此为心病,名相思。 他从一开始其实就将自己所有想说的话都摆在了明面上,是她自己太过于忙于政事,没有细想他话中的意思。 她的儿子不远万里的前来南疆寻她,明明就站在自己的眼前,而她却没能将他认出来。 越是深想,白墨冉就越发的觉得愧疚难当,看着躺在她身前脸色苍白的墨锦,她心如刀割,就连当初被万蛊之王噬咬之时,她都未觉得有如此痛苦。 心上之痛,怎能与**相提并论? “女皇陛下,失去自己至亲骨肉的滋味感觉如何?” 一道粗噶的声音在此时响起,让白墨冉立即提高了戒备,暂时从伤痛中缓过神来。 “我是该称你为二长老、还是长山道士?” 一听到声音,白墨冉几乎立即就认出了来人,自从当初藏书阁一别,他就再也没有在南疆现身过,可她却一直没敢忘记他,此人居心叵测且修为不低,一日不除一日便是祸害,更何况她始终觉得他有点熟悉的感觉。 于是在过去的这几年,她暗中一直在派人打探着关于二长老的消息,方才找到了些眉目,知道他之前的那些年大多不在南疆,而是以修道之人的身份混迹在各国,为的就是想要寻些长生不老的法子,且在此事上,花费了不少金钱,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结合他那段期间的种种表现,白墨冉很容易的就做出了一个判断,当初的长山道士,就是二长老! “桀桀,女皇陛下何时开始拘泥于这种事情了?不管我叫什么,那都是一个称呼罢了!”长山道士被识破后倒也没惊慌,反而极为爽快的承认了。 “我的孩子与你有何仇怨,你竟然下如此毒手?长山道士,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白墨冉环顾四周,始终没能找到他的声音,只剩下他阴森的声音不断地回荡在她的周围,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令她内心很是焦躁。 “陛下,臣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吗?当初你若是干脆点将转魂之术告知臣,如今也不会有这些个事了!臣也是被逼无奈,才会找你最亲的孩儿下手,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不得不再次使用转魂之术!” 他原本的目标是归宁,只是他没有想到,墨锦竟然会以命相护,不过不打紧,近几年因为他一直在东临游荡,所以他也是认识墨锦的,反正他也是白墨冉的孩子,死哪一个对他来说都一样! 但归宁的暴动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因着万蛊之王,他身上和体内的蛊虫纷纷发了狂,给他构成了很重的伤势,再加上归宁不要命的给他下蛊,他在躲闪中根本来不及再禁锢着墨锦,只得放手暂且逃得一条生路。 不过现在看来,虽然过程有许多波折,他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陛下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可也要为你身边的人考虑考虑,只要臣一日不死,便一日不会罢休,这次是您的儿子,下次可能就是归宁公主,会发生什么,臣也不敢保证啊!” 说着,长山道士笑得愈发猖狂起来。 看着躺在地下依旧没有醒过来的墨锦,再看看坐在一旁已经六神无主的归宁,白墨冉的手掌渐渐的握紧,终于在心里下了决定。 “好!我可以将转魂之术告诉你,但你要向我保证,以后决不能再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那是当然,我长山道士向来言而有信,只要陛下您肯开口,老臣以后定然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见白墨冉松口,长山道士的声音明显的开始激动起来,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急迫。 “既然想知道,那你为何还不现身?还是说,你想让我将转魂之术变的众所皆知?” 白墨冉遥望四周,仍旧没看到他的人影。 长山道士在听了她的话后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显现出了身形,出现在离她三丈远的地方。 他的身上亦是浸满了水,面上依旧用布遮盖了半张脸,可却掩盖不了他苍白的脸色。 “臣已经现身,还有劳陛下上前说话。” 他对白墨冉还是很不放心,为防她耍什么花样,特意将她单独叫过去。 白墨冉神态自若,几步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方法是什么,说吧!”长山道士已经急不可耐。 白墨冉便将竹风吟对她说的话完完全全的告诉了他。 “就这么简单,你没有骗我?”长山道士听闻皱起了眉,眼中绿光乍现,尽是狐疑之色。 “你若不信,大可以在我的身上下真假蛊,一试便知。” 长山道士并没有因为她这话就轻易的信了,反而真的对她使了蛊虫。 见蛊虫附于她的手上,没过一会儿就变成僵硬的尸体从而掉落,他才终于信了她。 恰好此时刮过一阵风,他遮盖住半张脸的衣服因为沾染了水,不堪重负的掉落了下来,露出了他的全部面孔。 白墨冉瞳孔骤然缩紧,失去衣物掩盖的那半张脸,竟是只剩下了白骨森森的骨架! 或许是因为刚得知了转魂之术,长山道士的心情很好,见脸被白墨冉看了去只是连忙再遮掩起来也没有多计较,转瞬又失去了踪迹。 “陛下,老臣说话算话,就此一别,后会无期了!桀桀!” “你真的将转魂之术告诉了他?” 清远感知到异动赶来,可惜只来得及看到长山道士在自己的眼前隐匿而去。 “我是告诉了他转魂之术,可却没告诉他此法的风险,此人为求长生,作恶多端,亦身怀许久奇门异法,想要正面置他于死地很难,但我相信,他自有天惩,转魂之术?怕只是他的送葬之术!” 白墨冉说完冷笑一声,同时就听身后传来归宁喜悦的惊呼声。 “哥哥,你终于醒了!” 墨锦一睁眼,就看到归宁双眼通红的看着他,还不断地“哥哥、哥哥”的叫着,差点以为自己真死在了湖里。 “你不是说,在没有得到你亲哥哥的允许前,不会这么叫我吗?”墨锦吐出积淤在肺里的一口积水,神智渐渐回笼,艰难的从草地上坐直了身子。 “我现在可管不了他了,你三番四次的帮助我,这次更是舍命相救,我不叫你哥哥,叫谁哥哥?若是日后他不答应,归宁不认他也罢了!” 说着,更是撒娇一般的想要上前搂住他的脖子。 “归宁,你哥哥刚刚被救醒,由不得你这般胡闹!”白墨冉先一步的拦住了归宁,将墨锦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感受到熟悉的属于母亲的味道,再听到白墨冉对他的称呼,墨锦狠狠的一震,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母亲他……这是认出自己了吗? “我哥哥?”归宁同样被白墨冉的话惊得愣在了原地,母皇这是什么意思?是承认自己擅自认的哥哥了,还是…… 随着墨锦被救过来,她先前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想起刚才那个怪人说的话,他说,墨锦是母皇的亲生骨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墨锦,抱歉,母亲晚了这么久才认出你。”面对墨锦对自己投来的小心试探的目光,白墨冉觉得自己的心被刺得生疼,不由得搂紧了他。 “哥哥你不知道,你落水之后,是母皇将你救上来的,甚至比我还要焦急,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千万不能生母皇的气啊!” 归宁虽然现在都没明白过来情况,但她知道,眼前的两个人,都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她绝对不能让他们两人之间产生任何的矛盾。 “我……我怎么可能会生母亲的气。” 幸福来得太过于突然,不过是一场落水,就让他同时拥有了母亲和妹妹的关心,墨锦只觉得异常的满足。 他倚在白墨冉的怀中,感觉到现在的一切都有些失真,低下头去,就看到自己半解的衣衫,以及裸露在外的胸膛。 “咦?哥哥,你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呀?”归宁奇怪的看着墨锦骤然红透的脸,感到很是惊奇。 白墨冉听到归宁的话,朝着怀中的墨锦看去,就见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懊恼。 “哎呀呀!哥哥怎么你的耳朵也红了?我知道了,你这是害羞了呀!”归宁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羞赧,这会儿子方恍然大悟。 “我才没有!”墨锦挣扎着从白墨冉的怀中坐起,动作迅速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脸上的红晕久久不褪。 “就是有!”归宁很是笃定。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墨锦脸红的已经快要滴出血了。 “你看你看,还说没有!”归宁指着她的脸,叫的愈发大声了。 白墨冉看着自己的一儿一女这般童真的表现,坐在一旁忍俊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辙钧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家三口,脸上亦是带着浅笑,可心底却始终是孤寂的。 “或许,我们应该去小酌一杯?”清远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他的身边,手边还牵着永乐,眸底是堪破一切的清亮。 辙钧虽与他不曾相识,但却无端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将这片空间留给了他们一家三口。 这日,碧带湖边,笑声不绝于耳,传出了很远。 白墨冉墨锦母子相认以后,最高兴的人当属归宁,因为她再也不用纠结两个哥哥的事情了,更让她高兴的是,她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哥哥,竟然与她喜欢信赖的小哥哥是同一人,这双哥哥叠加的功力可是非同凡响。 自那以后,归宁几乎每日都会黏着墨锦,以至于让白墨冉想找个和墨锦单独谈话的机会都没有,对此不仅是她,就连墨锦都有些无奈了。 可归宁毕竟是他的妹妹,他自然不能贸然开口,怕会伤到她,只希望时间长了以后她的这股热情会自然消退些。 自己的儿子不远万里来到了南疆,就算是政务再过繁忙,白墨冉还是要抽出时间陪伴他的。 这日阳光正好,白墨冉一早就让人准备好了马车,带着归宁与墨锦出宫游玩。 一到集市,归宁看到街道边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嚷着要下去看看,白墨冉与墨锦极为默契的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随后相视一笑,只能也下了马车,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左顾右看。 “墨锦,你也跟着归宁去到处逛逛,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白墨冉见墨锦一直跟着自己,对两边摆出的摊子看也不看一眼,主动开口提议道。 “不用了娘亲,归宁还小,自然有些贪玩,可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现在能陪着你们一起在街上逛逛走走,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可是你也比归宁大不了几岁。 白墨冉看着盯着归宁的方向浅笑的墨锦,心头那股一直被自己压抑着的愧疚又开始上涌,是她当初选择了将他留下,以至于错过了他的成长,他所有的欢笑与难过。 “娘亲,你看这个镯子好不好看?” 归宁愉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白墨冉的思绪,她循着声音看去,就见她正举着一个翠绿的玉镯在向自己招手。 她微微一笑,对着归宁点了点头,视线无意间的一扫,却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离归宁不远的地方对着一个小贩露出温雅的笑。 “娘亲,其实这么多天来,我有一句话一直想要问你,我知娘亲现在的身份想要再和父皇相见已是极难,可为何这么多年来,您连一封书信都吝啬于写给父皇?” 压在他心头许久的困惑在此时终于问出口,他如释重负,想要听到白墨冉的回答,抬首时却见对方面带惊愕的看着前方。 “墨锦,你去看好归宁,娘亲现在有些重要的事要去做,有什么事情等娘亲回来之后再说!”白墨冉急急的交代了一下墨锦,没来得及等到他的回答就匆匆的挤入了人群。 墨锦看着在人群中消失的白墨冉,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望,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问出口的呐! 只是……母亲到底是看到了谁,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墨锦走到了归宁的身边,心头却一直惦念着白墨冉。 “公子,您可是要送花给心爱的姑娘?那就买牡丹吧!牡丹富贵,且乃表示‘国色天香’,姑娘家一般都会喜欢的。” 摊主看着眼前的男子,虽身着布衣,可通身的气质就非一般人可比,长相亦是英俊,故而不敢小觑,显得异常的热情。 男子却是摇了摇头,声线低沉中带了分笃定,“牡丹虽美,可过犹不及,她不会喜欢的。” “那公子,您觉得何种花最合适?”摊主听了他的话,知道他必然是有着自己的主见,便也不再随意介绍了。 男子没有马上回答,眸光一一的扫过这些花,最后定格在一株隐于角落的白色兰花上。 “敢问那盆兰花怎么卖?” 摊主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态度立即有些变了味。 原以为是个微服出巡的贵公子,现在看来,还真是一个穷酸书生,是他看走眼了。 他抱着那盆兰花递到男子的眼前,语气不善道:“喏,一共十文钱。” 男子却似丝毫没有感受到他态度的差异,依旧笑的有礼,从身后的书童手里拿过十文钱交到了摊主的手上,小心的接过那盆兰花。 他刚刚转身,就有人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澹台祁?”白墨冉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在确定了眼前之人是真实存在之后,声音止不住的有些颤抖。 男子见到她似乎有些讶异,他朝着左右望了望,在确定白墨冉是对自己说话后,微微后退一步,与她保持了一个合适的距离,才笑着开口道:“姑娘您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名为莫忆,并非姑娘口中之人。” “莫忆?”白墨冉重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眸中俨然有泪花闪烁,可眼前之人,却好像真的不认识她,眼神中始终带着一份陌然的疏离。 可世上当真有长相如此相似之人? 就在白墨冉犹疑不定之际,她忽而扫到了站在男子身后之人,眸光一亮。 这人,赫然是当初澹台祁还是太子时,随身保护他的贴身侍卫,她见到过几次,绝对不可能认错! “姑娘还请借一步说话。” 眼见白墨冉认出了自己,那护卫也不再躲避,反而抢在她说话之前先行开了口。 见他如此,白墨冉心知其中必然有异,便点了点头,在澹台祁疑惑的目光中与他走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墨冉小姐,我知你已经认出了太子,但我希望,今日的一切,你能都当做没发生过。”眼见四下无人,护卫也不再伪装,直接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他不是应该……” “是秦将军,不,现在应该称他为皇上了,是皇上放了我们一马。”知道白墨冉要说什么,护卫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主动向她说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当初的那场宫变,皇子们皆因您的求情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唯有太子始终被囚禁在大牢里,当时我和太子都以为,自己肯定是难逃一死了,事实上,皇上最先的打算也是如此。” “可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皇上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赐给了太子一杯酒,在太子饮下后,便将我唤了来,告诫我说,忘记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就当太子已经死了,而当太子再次醒来之时,我发现,他忘记了过往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名姓。” 既然太子没有死,那为什么当初自己声声质问他的时候,他却一言不发,甚至连一句辩解都没有? 对方短短的几句话间,白墨冉的心里早已千回百转,想到了太多的过往。 “所以,墨冉小姐,既然太子他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我恳求您,也将他当做陌生人一样的忘掉吧,这样不管是对您,还是对太子,都是最好的选择。” 护卫看着白墨冉脸上忽明忽暗的神情,有些捉摸不透她心中的想法,便也不去猜测,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白墨冉看着他,一瞬间心里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自己艰涩的从唇齿间挤出了一个字,“好。” 是啊,忘了也好,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负他良多。 如今,他不再是太子,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养在深闺中的丞相之女,他们已经在各自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也恳求你,帮我好好照顾好他。” 护卫听到白墨冉这话,诧异的看着她,只见对方的眼里充斥了太多的情绪,愧疚、无奈、担忧……可独独,少了爱慕。 “墨冉小姐还请放心,太子的命就是我的命,只要我在一日,必定不会让太子受到半点伤害。”向她保证完,他似是害怕离开太久会引起澹台祁的疑虑,急急的走了出去。 白墨冉也跟在他的身后,重新来到了澹台祁的面前。 “抱歉,您的书童已经向我解释过了,看来的确是我认错人了。”白墨冉对澹台祁表示歉意的颔了颔首。 “无妨,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认错人也并非姑娘所愿。”澹台祁对着她微微一笑,如Chun风拂面般舒适,紧接着看了看手中的兰花,方又道:“相逢即是有缘,在下觉得这盆兰花与姑娘气韵甚是般配,倒不如赠与姑娘,就当是临别赠礼。” “临别赠礼?”白墨冉听到这四个字方又恍惚了下,再次盯着澹台祁看了半响,见他始终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这才渐渐的收敛了眸中的探寻之色。 “也好。”她低叹一声,从他的手中接过那盆兰花,再次抬眼时,笑容明媚如骄阳般绚丽,似是不想让对方再为自己有半分的担忧,“那么,莫忆公子,你我就此别过,还请各自珍重。” 这样也好,若不是身在皇室,他本该就像现在这般潇洒的生活,做一个翩翩公子,或许哪日能遇到自己心爱的姑娘,成家立业,过上属于自己的幸福日子。 “珍重。”澹台祁看着她,笑容亦是暖上了几分。 再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白墨冉终是狠了心,捧着兰花转身就往回走去。 “主子,您真的就要这么放她走吗?”看着白墨冉渐渐在人群中消逝的身影,护卫忍不住的开口劝阻。 “走吧。” 澹台祁最后凝望了一遍那道早就刻入骨髓的身影,突然哂笑一声,潇洒的转身离去。 “母亲,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您这么着急?” 看到白墨冉手捧一盆兰花回到自己的身边,墨锦愈发好奇起来。 因着他的话,白墨冉再次朝着卖花的摊位望去,却再也寻不到那人的身影,唯有手上的这盆兰花,在向她证明着那人真的来过。 她低头轻嗅,芳香盈了满鼻,方才回答道: “只是遇到了一个故人。” 从今以后,也真的只是故人…… 从宫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归宁因为逛了一天,直接累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墨锦也因此终于有了和白墨冉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白墨冉猜到他可能有话要与自己说,所以也没有开口阻止,由着他一路随着她来到议政房。 “墨锦,有什么事情,你现在可以说了。” 白墨冉走到屋里,没有直接坐到桌案前,而是走到一旁的软榻坐下,顺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到她旁边来。 墨锦也不忸怩,大大方方的坐下了,抬头很认真的看着白墨冉道:“娘亲,你现在还在生父皇的气吗?” 白墨冉微微一愣,不是因为她不好回答,而是因为她已经太久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了。 “不,娘亲早就不生你父皇的气了。”早在她得知轮回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彻底的对他俯首称臣,她知道,这辈子,她不可能再恨他,她恨不起,也没有资格。 所以,她才会让辙钧帮她配一些调理的药材,日日不嫌麻烦的给他寄去。 那时,她和他之间唯一的龃龉,便只剩下了澹台祁的死。 而现在,连这最后的一点疑虑,也随着澹台祁的出现而烟消云散。 “那为何父皇每年都会给娘亲写一封信,而这些年来娘亲一封信也不回给父皇?”因着白墨冉的回答,墨锦更加的觉得不解了。 “信?”因着墨锦的话,白墨冉只觉得莫名,这些年来,她从未有收到过什么信,“你是说,你父亲每年都会给娘亲写一封信?” “是啊!而且父皇每次都是算好时间的,几乎每次都是在妹妹生辰前后的时候让信鸽飞来,难道母亲你一次都没有收到过吗?” 墨锦也从白墨冉的表现里看出了异常,猜测到了一些东西。 “墨锦,今天在外面一天你也累了,早点去歇息吧,娘亲这里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就不多留你了。” “那墨锦就先行告退了。”墨锦本身就很是聪明,见白墨冉这么说定然是其中有着什么蹊跷,连忙温顺的应了。 确认墨锦走远了之后,白墨冉立即派人前去传了蓝沁过来。 这些年里,因着白墨冉身边时刻有白灵守护,蓝沁跟着她身边的时间也就少了,反而帮她管起了一些宫里细碎的琐事。 “主子,您这么急着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蓝沁知道是白墨冉找自己,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赶了过来,就怕是有什么急事,可她一进议政房就看到白墨冉正襟危坐的坐在桌案后面,看上去并不像有事的样子。 “蓝沁,这几年来,秦夜泠每年都会寄一封信来,是吗?” 于她,白墨冉并不想兜圈子,自她来到南疆之后,她贴身的一切事物都是蓝沁在打理,能够接手到信的人,也只有她。 蓝沁的面色一僵,显然没料到白墨冉会突然问起这事,但她也清楚,白墨冉既然问了,那就必定是确认了,她再隐瞒也是无用。 “是。”蓝沁垂首,磊落的承认了。 “为什么?”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白墨冉还是不能理解。 “主子那时候尽管无奈,但因为有归宁公主,已经渐渐开始适应在南疆的生活,而东临陛下的信,怕是只会让您徒增烦忧,与其如此,倒还不如不看。” 白墨冉到南疆之后经历的种种,她都看在眼里,那时候,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让主子高兴些,明知知之无用,倒不如不知,所以她私自拦下了之后所有来自于秦夜泠的书信,让自己当了一次坏人。 “蓝沁……” 白墨冉又怎会不知她的心思,她将绿绮秋霜留在东临国后,身边唯一的知心人就只剩下蓝沁,这么多年来,若没有她在自己身边,她怕是也支撑不了这么久。 “罢了罢了,信现在何处,你且拿来吧!”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天意如此,她怪不得蓝沁。 等到蓝沁从自己的屋里将信拿来的时候,白墨冉已经没有再坐在桌案后,桌上有摊开的奏折,可批阅的人显然已经没有了心思。 白墨冉听到动静,站在窗边没有回头,只是吩咐道:“把信放到桌上,你退下吧。” 蓝沁低声应了,看着白墨冉站在窗边的身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到底还是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月已上中天,白墨冉才将自己从窗外的目光收回来,落到了蓝沁放在桌上的几个脚环上。 脚环被保护的很好,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半点损伤,看得出来,蓝沁其实早就做好了交到她手上的准备。 从脚环颜色的不同,她很轻易的就辨别出了信件时间的前后,按照顺序,一个一个的打开,一字一句细细的看完。 自她有身孕到归宁今年五岁,一共六年的时间,他便寄来了六封书信,而这六封书信,白墨冉却足足看了一个时辰。 其实信里写的内容并不多,大多都是在讲一些墨锦一年前发生的趣事,以及对归宁的期待关切。 都说见字如人,在这几封信里,字里行间,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为人父的那种喜悦,甚至可以联想到他在写信之时或温柔或低笑的眉眼。 归宁的存在,她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他,她也曾想过他知道自己在南疆立了皇夫、生了归宁后或许会有所误会,更何况,归宁还早产了一个月,可对于这些,他在信中只字未提。 他用实际的行动在告诉她,他相信她。 明明这些信里,他丝毫没有写到关于她与他之间的事情,但此刻在看完这些信之后,白墨冉心里溢满了前所未有的柔情。 因为墨锦和归宁是他们共同的孩子,因为他们为人父母、互为夫妻。 白墨冉再次走回到窗边,看着那天上的那一轮明月。 相思千里。 一个月后,白墨冉和归宁站在那片横亘南疆的密林前,亲自为墨锦和清远送别。 “好妹妹,我这才回来一个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将我赶走?” 清远一脸哀愁的看着白墨冉,像极了一个即将被抛弃的怨妇。 对此,白墨冉已经连白眼都懒得施舍,她不过就是让他护送墨锦回去罢了,最多三个月就能回来了,这还是算上了他在东临逗留的时间。 不过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摸清了清远的秉性,他看上去夸张的表现,其实就是他表达自己情感的方式。 “哥哥,你和墨锦都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才会让你帮忙送他回去,他也是你的侄儿,不是吗?” 不得不说,白墨冉正好说在清远的点子上,听得他通体舒畅,他正想趁此机会再索要对方的一个拥抱,就见白墨冉的脸色蓦地又一沉,一脸严肃道:“这段时间,你要再敢擅自使用缩地成寸这类的术法,就别想再见到我这个妹妹了。” 清远的动作在半空中僵住,最后只能收回了双手,讪讪的抱住了自己,心里不断的在腹诽着:都怪那个该死的假妹夫,那日喝醉酒发酒疯非要给自己把脉,把脉也就算了,还跑到他妹妹面前说些什么自己多年积郁在心,又经常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过度消耗内力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就要嗝屁的话! 简直就***放屁! 这下好了,他这个妹妹是彻底把这事放在心上了,虽然他还是很乐意享受她时不时的找自己谈个心抒个情什么的,说是要一解他心中苦闷,但每次就像现在这个时刻,反而成了他的掣肘。 这边哥哥在妹妹那吃了瘪,那边的一对兄妹却是纷纷红了眼。 “哥哥,你答应过归宁的,日后一定要带我游山玩水。”归宁依依不舍的拉着墨锦的衣袖,眼睛已经哭成了兔子。 “哥哥答应你,只要一有机会,必定会来南疆寻你。”墨锦虽如是说,可他到底比归宁年长,心里清楚,此去一别,再见却不知何年了。 他们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儿女,身上背负的责任,容不了他们享受太多的天伦之乐。 “墨锦,这一路上,你得好好听清远舅舅的话,母亲知道他是有些不正经,但保护人的本领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是,妹妹,你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说我呢?我到底哪里——” “好啦,清远舅舅,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墨锦连忙打断了清远的插话,就怕他一开口又停不下来,他一边拉着清远往密林里走,一边朝着白墨冉和归宁挥手道:“妹妹,我回去一定会想你的,还有娘亲,你的信我一定会完完整整的交给父皇的!” 说完,人影已经消失在了丛林里。 “归宁,我们回去吧。”白墨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拉着归宁就要回城。 “母皇,归宁以后还能见到哥哥吗?”归宁的声音中还带着未来得及消退的哭腔,听得白墨冉心头一软。 “会的。”白墨冉蹲下身子,揉了揉归宁的小脑袋,安慰道:“难道你不相信哥哥说的话吗?” 归宁闻言,连忙摇头,乖觉的跟在白墨冉的身后不再多话,只是走出了很远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回头,却再也看不到那片密林外的世界。 Chun去秋来,一晃又是五年过去,在清远的帮助下,白墨冉在南疆推行的制度已经渐渐走上了正道,十年艰辛,儡人终于彻底从黑暗的深渊被解救出来,能够光明正大的行走在日光下,而朝堂中原有的**蛀虫,也在近几年被不断崛起的英才给一一替代。 南疆眼看迎来了一个新的天地。 “陛下,十年之期已到,如今归宁公主已经完全可以独立处理政事,虽年纪尚小,可不管是蛊术还是幻术,南疆已无人能敌,您是时候可以离开了。” 议政房里,待众大臣离开后,竹慕云寻得与白墨冉单独相处的机会,斟酌良久方才开了口。 白墨冉抬眼看他,十年过去,她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变得愈发的懂得容忍与沉着,而对方在这十年里,面容也渐渐染上了苍老的痕迹。 十年,可以让人看出许多事情。 “其实你爱她。”白墨冉开了口,与他的问话却是前言不搭后语,“只是你醒悟的太晚,当你想要去爱的时候,却发现你在他的心中已不是最重要的位置,所以你便沉默的陪伴在她的身边,帮她达成她想要达成的一切。” 白墨冉忽然站起身,朝他的方向走来,可竹慕云面上却始终平静如水,好似她的话对他来说没有半点的影响。 “她想要施实转魂之术,清远怪你太过冷漠,其实他不懂,你的答应,又何尝不是想让她再多陪伴你三年?你甚至为了她的国,抛弃了你视如女儿的我,还有你的亲生儿子。” “陛下与臣说这些又有何用?臣不明……” “你可知,清远曾经病的很重?”看着竹慕云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白墨冉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你将一生的精力都花费在了两个女人的身上,现如今,朕依你所言帮你爱的女人完成了她的毕生所愿,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哪怕分出一点点的关心在你儿子的身上?” “他……怎么了?”竹慕云听到关于清远的事情,眼中终于有了起伏。 “五年前他回到南疆的时候,辙钧就发现了他身上有许多的内伤外伤,很多都是多年累积下来的沉疴,想来是他年少时孤身一人离开南疆那段时间留下的,近几年来,辙钧一直在帮他调理的身体,他的伤势倒是好转了不少,可伤易治愈,心又何医?” 竹慕云听着白墨冉的话,眼底渐渐浮现出愧疚之色。 “三长老,正如你所说,十年已过,朕曾经恨过你,可现在……都让它过去吧。”白墨冉走过他的身边,这一幕正如十年前一样,只是物是人非。 两人擦肩而过之际,似乎都有了一丝预感,白墨冉忍不住红了眼,而竹慕云则是悄然握紧了双手。 “师父。”白墨冉走到门口,终是压抑不住心中的翻涌的情绪,还是将这久违的称呼唤出了口,嗓音已然沙哑,“自此一别,后会无期,您……多珍重!” 说完,房门一开一合间,已将两人划为了两个世界。 “阿冉……你也是。” 屋内,竹慕云轻声低喃,一声叹息,传出了很远。 ** 还没有走近辙钧的庭院,远远地就有药草的味道传来。 白墨冉笑了笑,她这个皇夫可真是十年如一日,做的一点都不清闲。 “你这是又在给谁煎药呢?再这样下去,我怕宫里的人看到你都怕了!”还没进屋,白墨冉就闻到一股浓重的中药味道,因着她怀孕那段时间被辙钧的“摧残”,以至于现在她看到药就想躲。 辙钧在皇宫里呆了十年,平日里自然会有觉得无聊的时候,这种时候他通常就会到宫里四处逛逛,遇到什么宫女啊侍卫啊太监啊,都会很是热心的替他们把把脉,一旦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就会记下那个人的名字,然后回到他这个小院子里悉心的为其煎熬草药,一直到将那人治好为止。 听到白墨冉打趣的声音,辙钧笑着抬起了头回答了她的问题:“还能有谁,还不是你那清远哥哥,虽然他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要再吃一段时间的药巩固巩固。” 说话间,他将火势调的小了些,让药先在火炉上炖着,绕过身边众多的药材盆器走到了她的身边,有些奇怪道:“今天的政事不忙吗?你竟是有功夫到我这里来闲逛?” 要知道,他这个地方,白墨冉这么多年来过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辙钧,十年之期到了。” 面对他脸上纯粹的笑容,尽管白墨冉很是不忍心说出口,可再拖又能拖多久,既然始终要有个决断,倒不如就此狠心了结。 辙钧脸上的笑容随着白墨冉的话一点一点的消逝,却又很快释然,很是平静道:“我知道。” 当初,是他恳求她接受这十年之约,说起来,现在应该先放手的人也该是他。 “辙钧,其实姨母在逝世前就已经告诉过我关于你的事,我替我的母亲向你道歉。” 竹风吟临死之前告诉她,她之所以会选定辙钧作为她的皇夫,是因为他永不会背叛他,因为他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竹风轻施了定情蛊,这辈子,他只会爱上她一个人。 而定情蛊因为自他一出生开始就隐在他的体内,二十几年下来,早就与他融为了一体,想要强行解蛊,怕是得要了他的半条命! “阿冉,你不必如此。”辙钧眼底有一抹痛楚转瞬即逝,随即脸上再次噙了笑,语气宽慰道:“这十年,其实我过得很好,你从没有给过我任何的承诺,所以我也不曾有过什么期待,能够在你身边伴你十年无忧,阿冉,我已心满意足。” 白墨冉抬眼定定的看着他,试图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任何一丝漏洞,可惜最后她还是失败了。 “阿冉,你已经为了南疆付出了你十年的心血,可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接下来你若是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快去做吧,不要再为了任何的人和事停留,人活一世,终随本心。” 辙钧一语道破了白墨冉的心思,她抬首惊愕的看着他,却见他依旧对她笑的温和,止不住的絮叨道:“在南疆呆了这么多年,我早已经习惯了,日后怕是也懒得出去走动了,还有归宁,我毕竟做了她十年的父亲,总不可能就这样丢下她……” “辙钧……”他的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她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意思?他这是帮她揽下了一切的责任,让她好走的宽心。 “好了。”辙钧打断她的话音,重新朝着自己的那些药罐走去,“药也快煎好了,等会儿我得亲自给清远送去,免得他又敷衍对待,便不留你多说话了。” 话落,屋里寂静无声,只有火苗燃烧的“噼啪”声偶尔响起。 掀开药罐的盖子,烟雾袅袅的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容,白墨冉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了屋子。 与此同时,辙钧将盖子重新放回了药罐上,看着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怔怔出神。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身上的定情蛊早就在遇上她之前,就有幸被一位江湖的游侠给解了。 可蛊虽解,情却深种。 阿冉,就此别过。 白墨冉离开的那日,归宁没有去送别,她站在白墨冉那日站过的宫墙上,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在自己的视线中渐渐远去。 三日前,是她的即位大典,母亲终于还是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传给了她,自此之后,她便再也没有了可以任性的权力。 白灵和黑溪亦是站在她的肩头不舍的巴望着,黑溪自三年前长山道士施展转魂之术失败魂灭后就主动跑回了南疆,解释自己是因为受到长山道士邪术的控制才会身不由己,自此与白灵一起守护在了白墨冉左右。 而白墨冉临走之前,将它们一起留给了归宁。 “陛下,其实臣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您。”清远站在她的身边,陪着她一起看着白墨冉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的答案愈发清明起来。 “清远舅舅,现在没有外人,就不必唤我陛下了,你知道的,我并不喜欢。”归宁对着清远俏皮的笑了笑,再次看向城下时,已是寻不到母亲的踪影。 “归宁,五年前的那次逃离,其实是你早就计划好的,是吗?”清远话刚问出口,就见归宁的身子轻微的颤了颤,她虽没有回答,他却已经知晓了答案,笃定道:“你早就知道会有今日,所以才会在那时便想出去看一看外面的风景。” 看着归宁抿唇不语的样子,清远骤然有些心疼,“为什么不把你真正的想法告诉你娘亲?如果她知道……” “我叫归宁呢。”归宁突兀的出声打断了清远的话,“归宁,母亲曾说我的名字是希望南疆一切归于宁静的意思,但我知道,我的名字还有另一个意思,那就是回归东临,因为我的生父在东临。” “所以,何苦要让母亲知道呢?她与父亲已经分离了十年,我也已经自私的让母亲陪伴了我十年,难道还要让她因为我的一句不喜皇权而赔上一生吗?这可不是好孩子会做的事情呢!” 归宁说着,唇边扬起一抹笑容,似是真心的为白墨冉而感到高兴。 “回去了回去了,今天宫墙上的风可真大!”清远说着转过了身子,悄然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归宁,归宁,终究你的一生还是锁在了南疆。 同年,东临皇帝秦夜泠将皇位传给年仅十二岁的皇子秦墨锦,由丞相白破云辅政,自己则在传位之后不知所踪。 后秦墨锦在书房整理书籍时无意中发现一封信,细一看,俨然是那时母亲拖他带回来给父亲的,打开信封后,里面的信纸因为多次被人翻折所以页脚早已发黄,但其他地方皆被主人保存的很好。 信上书: 五年为期,待此间事了,誓与君相随。 “阿冉,我既无轮回,又不得长寿,来生怕是再无法伴你左右。” “何惧?轮回天定,你因我而逆天改命,我本有罪,既如此,便以我之轮回,换你我今生,情深永寿!”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