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不琢by羽毛儿飞   沈老师是山间石,愿为我的掌中珠   风流强势珠宝设计师 x清冷乖顺矿物学教授   -   “冰洲石,自然界最纯净的碳酸钙晶体。”   沈冰洲便是这样一个人,像一颗未经琢磨的矿石。他收藏了目前已知所有种类的矿石标本,对精心打磨过的珠宝没有兴趣,收藏室里唯一的例外,是一枚冰洲石袖扣,顾山泽强塞给他的定情信物。   -   “我见沈老师第一眼,便认定你是世间仅有的宝石,我会将你带回家,洗干净,亲手打磨成我的掌中明珠。”   -   沈冰洲:具体怎么打磨?   顾山泽:先教会你怎么和男人接吻   沈冰洲:……谢谢,我喜欢女人   非同性可婚背景,受为利益接受联姻,女方喜欢别人,两家有意向,没有正式订婚,婚约解除前攻受有纠缠,介意的宝不要误入   攻bu洁,受是零经验直球,仅因剧情需要,没别的意思,讲清楚方便有需要的读者避雷   受第一章 就摔成瘫痪了,会缓慢康复   tag:甜宠 年上 轮椅受 浪子回头 情投意合 第01章 要让他负责(已修)   下午的咖啡店,人不多,顾山泽坐在窗边的座位,余光留意着隔壁桌的男人。   从坐下开始,那人一直在偷看他。   他不确定对方是什么意思,偷看确有其事,偷看的时候,对面的女人高傲地谈论着择偶标准,显然正在相亲。   他抿一口冷萃的拿铁,轻轻摇晃手中的玻璃杯,冰块撞击被壁,叮当脆响。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转头,对上一双漂亮眼瞳,嵌在轻薄的眼镜片后面。对视了两秒,那双眼指向他腰胯的部位,异常明显的暗示。   他低头,晨间穿上的衬衫干净整洁,金属皮带扣的边缘停留折射的亮光,再往下,裤子布料下隆起峰峦般的起伏。   “……”   只是,再抬头时,隔壁的男人已经起身,朝收银台走去。他的背影偏瘦,臀部却饱满,立在深灰色裤管中的两条腿挺直修长,伸出裤管的白皙脚踝尤其显眼,随着行走的动作,时不时从后跟处露出小片隐秘的粉色。   空气中的咖啡香倏然热起来,烧成甜诱香味。   顾山泽拉开椅子跟过去,注意到脚步声,那人转头望过来,鼻梁上的银框眼镜微微下滑了几分。   离近了看,那双眼睛生得秀气,眼头是雨燕的喙儿,眼尾是柳叶的尖儿,向外晕出一周淡淡的粉;里头的眼珠却寒冷,是无光黑渊里的冻石,安静地散发距离感。   又对视了两秒,那人走来,冷不丁地弯下腰,伸手朝他的大腿内侧探寻。   隔着裤子的布料,顾山泽仍然感受到了指尖的冰凉,是条滑溜的细蛇在游走。他颤栗了一下,浑身肌肉发紧,那人却很快直身,指尖上停着一只红色瓢虫。 ?   瓢虫颤颤展翅,他抬起食指,靠近嘴唇,轻轻一吹,裹满光泽感的唇瓣嘟起,是被挤压过的粉色软糖。   顾山泽剧烈地滚动喉咙,唇角浮现一丝笑意,“一起去坐坐吗?”   听到说话,那人好像终于注意到他的存在,怪异地看了眼,嗓音传来,是料峭的春风扑进心口,不消雨水,擅自唤醒了满树桃芽。   “下次吧。”他说。   市区中心医院,沈冰洲出院的日子。   前来探病的人尤其多,病床边、房门口一个挨一个的人,深粉的百合、浅粉的康乃馨和明黄的向日葵码在床头柜上,比对得床上的病人更加单薄脆弱。   站在最前头的男同学开口:“沈老师,你还会回学校上课吗?”   遭手术刀和针剂药品折磨,沈冰洲浑身脱了层皮,本来便没几两肉的脸愈发尖削,眼睑下方透出一层消沉的灰影,像只饿瘦了的猫。   他板着脸,声音冷淡:“情况稳定就会恢复工作,论文正常开题,有不确定的地方发邮件给我。”   挤在病房里的大多是学生,听到他这么说,懂事地点头说好,送上几句祝福,不再叨扰他。   学生们一走,堵塞的空气开始流通,等在床边的女人终于有机会说话:“我让小杨去办手续了,今天就带你回家。”   沈冰洲抬头看向她,冷肃面容缓和了几分,“姐,你在公司那么忙,不用亲自来接我的。”   沈辰砂舒然一笑,“我不来接你谁来接你?等到家了,让江姨好好给你补补,都瘦成什么样了。”   他勉强勾唇,目光落下来,落到床边那把崭新的轮椅上,摆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收紧,惨白床单出现几道落寞的褶皱。   到今天为止,他在病床上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前,他去阿勒泰的矿山找蓝碧玺,摔进地形复杂的山谷,再睁眼的时候,他就躺在这里,听说差点连命都没了。   命是保住了,但下肢成了没有知觉的装饰品,未来陪伴他的,将是地上那张冰冷的轮椅。   觉察到他的情绪,沈辰砂抚上他的背,轻轻拍打,“洲洲,你别难过,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后期复健会有用,要有信心。”   沈冰洲眼神黯淡,面上却有微笑,“我不难过,只是以后没法去野采,失去了一大兴趣。”   “不能去也没关系啊,你不就是喜欢收集矿石吗?蓝碧玺而已,我看到嘉德有块品相很不错的,过几天带你去转转。”   重点不是蓝碧玺,野采不可能次次有收获,乐趣在于寻找的过程,但总归是他痴迷的东西,多少算个慰藉。他抬起眼,瞳孔深处闪出些许令人心安的光亮,“好啊。”   沈辰砂宽慰地说:“把朱小姐也叫上,你们好久没见了吧?”   朱小姐,只见过一面的准未婚妻。沈冰洲眼里的光彩熄灭了,“别叫了吧,我都变成这样了,她不一定能接受。”   和朱家的亲事,纯粹商业利益驱使,是万不得已之下作出的决定,沈家有求于人,是抬不起头的那方,沈冰洲住院这整整三个月,未婚妻连病房都没来过。   想到这里,沈辰砂翻了个白眼,“怕什么?要是她敢嫌弃,索性把她甩了,这亲,也不是非要结!”   这亲,还真不得不结。沈冰洲知道她在说气话,扯出一抹笑来,“姐,我开玩笑的,这可是联姻,我想她也不会这么任性的。”   - - -   山远时尚高级珠宝部,电梯门打开,站在外面的女职员吓了一跳,啪地一拍身边的实习生,“顾总监!”   顾山泽略一颔首,英俊面容微沉,大步跨出去。彭宇跟在后面,冲她们笑了笑。   实习生呆呆望着两人的背影,悄声询问:“那就是新来的总监?”   女职员掩住嘴说:“总监只是暂时的,他是山远的大公子,要做下一任CEO的,他来珠宝部把关,往后有好日子过了。”   “怎么说?”   “顾总监厉害啊,拿过红点奖的,我看过他的个展,那设计构思,随便掐出一点放咱们的新品上,甩同行十条街没有问题。”   实习生似懂非懂地点头,“我觉他人挺帅的,而且好年轻,单身吗?”   “三十往上了吧,劝你别对他有任何想法。”女职业压低声音,“听说是gay,而且很浪。”   午休时间,部门员工大多不在工位,顾山泽快步穿过办公区,走进新装修好的总监办公室,从崭新的会客沙发和半圆形办公桌中间经过,打开资料架左侧的小门。里面是一间私人工作间,宽大的工作台上摆着近一米高的铂金骨架,尚是半成品的形态,隐约能看出翅膀造型。   彭宇慢悠悠地跟进来,闲聊道:“听说了吗?万盛的沈总走投无路,准备卖弟弟了。”   顾山泽打开空调,习惯性地扯松了领带,筋骨分明的手上戴有一枚扳指,随着动作,镶嵌其上的红宝石折射出六芒星光。他随口接了句:“她还有弟弟?”   “我也是才知道,好像打算和百莱的大小姐联姻,就那个靠翡翠起家的暴发户,我不是歧视暴发户,但那个朱小姐,是真的有意思,前几天撩我呢,问多少钱能包我。”   彭宇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向来只有他包别人的份。顾山泽挑了挑眉,“你怎么回她的?”   “还能怎么回?我说我是顾大公子的男朋友,她知难而退了。”   他冷下脸,“你把我恶心到了。”   那人笑笑,识趣地换了个话题,“沈总那个弟弟,也是够惨的,听说和朋友去新疆找矿石,把腿摔残了,估计下半生都要坐轮椅了。”   顾山泽转动半成品下方底座,欣赏着镶嵌在翅膀上的钻石,无动于衷地说:“那提前恭喜朱小姐了,结了婚还得自己动。”   彭宇啧啧嘴,“你这人好缺啊,讲真,沈辰砂一个女人,独自撑起万盛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没结婚,你倒好,一份策划扔顾董面前,逼得人找暴发户联姻。”   生意场上,向来如此。他面无表情,“弱肉强食而已,让你帮我打听的人呢?”   彭宇摇头说:“没影儿,你当我是警察呢,凭你几句描述就能从茫茫人海中找出个清冷美人来?”   顾山泽停住手上动作,目光落在天使摆件捧起的双手。按照计划,那里本该托起一颗象征泪滴的蓝宝石,每每做到这里,眼前总是浮现咖啡厅遇到过的美人。   蓝宝石,太华贵了,那人身上的气质,更像某种类似冰雪的矿物,硬度更低,色泽更淡,混在熙攘人群中一点也不显眼,可一旦注意到他的存在,目光和心思就再也挪不开了。   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彭宇取笑道:“你不会爱上人家了吧?”   顾山泽抽回神思,不屑:“我只是想睡他,他先撩的我,总得负责吧?”   彭宇撇嘴,“放弃吧,要我说,他对你应该没有那个意思,不然怎么联系方式都不留?清冷美人而已,替身多得是,不过——”他顿了顿,“刚说的那个沈总的弟弟,跟你形容的清冷美人挺接近的。”   “可惜残了,好多体。位尝试不了。”顾山泽冷冷嗤笑,“就算沦落到找替身,我也不至于为难一个病残。”   彭宇摊摊手,“那没辙了,得空给你介绍几个新来的模特。”他指向那件半成品,“所以,顾大公子,想好了吗?你这只鸟人,到底要用什么宝石?”   扯回正题,顾山泽陷入沉默,早该完工的作品,就因为这颗宝石,卡住了三个多月。   见他犯难,彭宇拍拍他的肩头,“最近嘉德有块蓝碧玺,品相很罕见,要去看看吗?”   蓝碧玺,色泽不如蓝宝石浓郁,离他追求的感觉确实接近不少。顾山泽轻轻转动手上的扳指,思忖道:“我想想。”   彭宇小小地切了一声,“别想了,去展厅看看实物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高亮】文案有排雷,需要的宝可以去看一眼,小说纯属虚构,有不喜不适的地方请多见谅哦 第02章 叫我沈老师(已修)   世上有各种各样的收藏癖,有人偏爱古玩字画,有人追求潮玩新品,沈冰洲是很小众的那类:他喜欢收集矿物标本,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   蓝碧玺开拍那天,他按照姐姐的意思,邀请朱小姐同往。对方态度很好,爽快同意了邀约,没有表示出半点嫌弃或者勉强的意思,可刚刚去朱家的别墅接人,又被告知她已经提前过来了。   去拍卖行的路上,沈冰洲坐在汽车后座,默默听着沈辰砂和杨助理讲电话,说的全是生意上的事,好几次提到“山远”和“顾山泽”。   山远他知道,著名时尚品牌,经营范围涉及服装、香水、化妆品以及首饰,近期突然在珠宝首饰领域发力,威胁到包括万盛在内的一大批传统珠宝品牌。   但是,“顾山泽是谁?”有点耳熟。   沈辰砂挂断电话,按着太阳穴说:“山远董事长家的大公子,之前是珠宝设计师,拿过挺多奖的,你应该听过。”   看着姐姐疲惫不堪的模样,沈冰洲不自觉地蹙眉,“他怎么了吗?”   沈辰砂苦笑,“他出任了山远高级珠宝部的总监,我说顾董怎么突然咬得那么紧,原来给儿子开路呢,真是苦了我了。”   生意场上的斗争,他向来置身事外,但这件事间接促成了联姻,没法不令他关注。山远撬走了万盛合作最久的翡翠供货商,万盛内部派系问题根深蒂固,稍稍遇见点风浪,喊着沈辰砂下台的那帮人迫不及待跳出来叫嚣。   沈家父母去得早,那会儿沈冰洲刚上高中,长他7岁的姐姐凭一己之力守住公司,送他去国外留学,支持他兴趣爱好,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他垂下头,目光落在无法动弹的双腿,“有了朱小姐家里帮忙,应该会好点吧。”   沈辰砂注意到他的视线,笑容缓缓消失,“洲洲,你对这门婚事,真的没意见吗?”   沈冰洲轻然抬头,语气平静:“没有意见,我不讨厌她,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如果她也没意见,尽快定下来吧。”   车子缓缓停下,司机先行下车,从后备箱取出轮椅,调整放好后拉开车门,将沈冰洲背了下去。坐稳后,一个女人朝这边跑来,“辰砂姐,沈老师!”   女人长了张稚嫩的娃娃脸,穿着设计前卫的纯黑长裙,配一条帝王绿的翡翠项链。   那就是百莱的大小姐朱玉玉,他的准未婚妻。他礼貌地弯出微笑,“朱小姐。”   因为奔跑,朱玉玉脸颊微微发红,“沈老师,抱歉啊,前阵子我去国外玩……呃,谈业务了,没法去医院看你,你这个腿,要多久才能好起来?”   撒谎的迹象也太明显了,沈辰砂当即抱起双臂,“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洲洲可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你说要多久?”   朱玉玉脸色变得僵硬,吞吞吐吐地说:“那别的功能……”   沈辰砂笑颜不变,“别的什么功能?”   “哈哈没……”她尬笑摆手,“沈老师,我来帮你推轮椅吧。”   沈冰洲漠然注视着,哪怕没有明说,还是一下子猜中了对方在意的是什么。他冷下声音,“朱小姐,出院的时候医生没告诉我有性功能不正常之类的病症,但是如你所见,我可能再也站不起来,有任何疑虑我们都可以明说。”   朱玉玉脸白了一刹,不安地抓着后脑勺,“正常就好,我去打个电话,等会来找你们。”说完,也不等同意,仓促转身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沈辰砂拧紧了眉头,“她什么意思?要去给谁打电话?”   这场景确实叫人不舒服,好比货架上摆着最后一颗白菜,叶子烂了,芯还能吃,家庭主妇愁眉苦脸犹豫半天,售货员问到底要不要买,她拿出手机,说打个电话问问。   沈冰洲捏紧了手,扯出勉强笑意,“上次见面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我觉得很可爱。”   沈辰砂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真的?”   他点头,“真的。”   “……”   珠宝展区就在一层,陈列的拍品无非常见的首饰和摆件,其中不乏古董,可惜数量并不多。为了等朱玉玉,沈辰砂走得很慢,半道儿瞧见几样红玉摆件,推他过去欣赏了一番。摆放蓝碧玺的展柜就在隔壁,柜前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玩世不恭地插着腰,一个气质冷然,只看到峻拔的背影。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么好的料子,上哪儿找去?”   这么大一块蓝碧玺,晶体完整,色泽绝美,电影泰坦尼克号中有颗名为“海洋之心”的蓝钻,眼前这块原料若是切割出来,可以以假乱真。顾山泽微微点头,示意柜台后的工作人员,“取出来看一下。”   工作人员打开玻璃柜子,小心地抱出来,用手电打光照亮。强光照入,晶体内部看不到任何包裹体,纯净如深海水。   彭宇弯腰凑近看了会儿,对着工作人员调侃:“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碧玺,你们嘉德怎么总收到好东西?”   工作人员是位年轻小姐,得体地微笑,“这块蓝碧玺作为矿标被一位先生收藏了二十年,可遇不可求,开拍时间是今晚八点。”   原来是别人的藏品,难怪品质奇佳。顾山泽习惯性地抬手,轻摩扳指上的红宝石,“我再想想。”   看完碧玺,他跟彭宇说了声,转头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展厅里人渐渐多了起来,绰绰人影里,他瞟见轮椅的影子,只有一眼。   等放完水出来,隔壁的女卫生间走出来一个黑色长裙的女人,边走边讲电话:   “我就是喜欢他的脸啊,我都要烦死了,怎么好好的人,几天不见就给摔成残废了,以后不会还得我来照顾吧?”   “你说得也对,雇几个人好了,我是真的喜欢他的脸,我就想睡他,性功能没问题都能忍,而且我又不会只有他一个男人。”   “折磨病美男?姐妹你好坏啊!不过,他看着不太好接近……行吧,我先处处看。”   顾山泽稍微放缓脚步,那女人不紧不慢地挂断电话,与他视线相接,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她呆住片刻,忽而嫣然,“这位帅哥,找我有事?”   他勾唇,笑容玩味,“你是,朱玉玉?”   拜彭宇所赐,他听过太多关于朱玉玉的八卦,想猜出来并不难。朱玉玉却是意外,“你居然认识我,你是——”   他平静地介绍,“顾山泽。”   听到“顾山泽”三个字,朱玉玉脸上笑容凝固,“你就是彭宇的男朋友?”   “我不是他男朋友,他骗你的。”顾山泽轻佻地勾着唇,“你刚刚在说的,是你未婚夫?”   朱玉玉的表情可谓精彩,磨牙瞪眼好一会儿,扯出微笑朝他伸手,“原来是误会,顾大公子,久闻大名,初次见面,见笑了。”   顾山泽没有理会那只手,眼底跃出几丝揶揄,“我和沈总也算朋友,两家喜结连理,恭喜。”   没被理会,朱玉玉也不尴尬,自然地收回手,“也不用这么早就恭喜,我记得顾公子是做珠宝设计的,等婚事定下来,我找你设计戒指,就当照顾你生意。”   顾山泽是做珠宝设计没错,但很少会接私人订单,更加用不着她来照顾生意。他的笑越发讥讽,“好啊,要不要给你未婚夫送颗祖母绿?”   祖母绿,绿宝石中最绿的那种,顾山泽暗嘲她给未婚夫戴绿帽,她听懂了,却不当回事儿,“祖母绿不好找,到时再说吧,他现在就在外面呢,要不要过去认识一下?”   他还是哂笑,“好啊。”   回到珠宝展区,顾山泽老远看见沈辰砂,正和彭宇聊天。他们旁边有张轮椅,侧对着他,身形大半被挡。   他和朱玉玉一起出现,彭宇奇怪地皱紧眉头,朱玉玉对他微微一笑,笑得他浑身发毛。   顾山泽无视他俩的火花,目光径直看向轮椅。听到动静,里头的人转过脸来,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眉眼,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依旧淡漠疏离的眉眼,多了几分不显眼的消沉,身型也消瘦了一圈,乖整端坐,显出几分本不该形容在男人身上的楚楚。   他顿住脚步,舌头好像打结,半晌没说出话来。   沈辰砂双手扶住轮椅,笑容并算不上友善,“顾公子,好巧,你和玉玉认识?”   顾山泽缓缓回神,“刚认识,这位是——”   两家在生意上有过节,见面难免剑拔弩张,沈辰砂不太情愿地介绍:“是我弟弟,你们应该头一次见面吧?”   他摇头,唇边有了惯性的虚笑,“当然不是第一次,三个月前我们见过,在国金的咖啡厅。”   听到这话,轮椅里的人冷飕飕地看向他,“是吗?” ?   顾山泽思忖稍许,眼里闪现寒芒,“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沈总是个美人,没想到弟弟更出挑,姐姐叫辰砂,弟弟叫什么?”   锋利的寒芒似刀似刃,射到沈冰洲身上,毫无阻碍地穿透皮肉,威慑心脏。沈冰洲两条秀气的眉毛越拧越紧,雪水般的嗓音不易察觉地颤晃:“冰洲。”   原来是冰洲!他想了那么久,到底哪种矿石与他的美人最配,答案就在美人的名字里。他赞叹:“冰洲,好名字,姐姐是红色的辰砂,弟弟是白色的冰洲石,两位都是人如其名。”   沈冰洲轻抿唇角,目光冷然,“冰洲石不是白色的,无色透明的方解石叫冰洲石。” ?   顾山泽没跟上这人讲话的逻辑,决定放下不管。他退开两步,继续客套,“平时都没见沈总带弟弟出来玩,怎么今天有空?”   两家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就算带了,也没机会见。沈辰砂笑得很淡,气势端得恰好,“他平时要上课,最近刚出院,带他出来散散心。”   顾山泽讶然出声,“上课?”   “嗯,他是D大矿物学副教授。”   “……”   顾山泽隐秘地吞了吞口水,友好地弯腰伸手,“原来是沈教授。”   展厅灯光柔美,落在沈冰洲的眼镜片上,变为幽蓝色的光点。隔着薄薄的镜片,那双美目遥远寒冷,似在释放无形气场,不许生人僭越冒犯。   他并未伸手回握,只张口,像是命令:“叫我沈老师。”   作者有话说:   泰坦尼克那个,理论上应该是蓝钻,不过据说拍摄道具是坦桑石(^^)反正咱也看不出来   我是为你好(已修) 第03章   顾山泽收回手,喉咙里凭空窜出一簇火,热辣辣地舔舐口腔。他笑着颔首,“沈老师。”   沈冰洲颇具威严地颔首,仿佛站在面前的是他正儿八经的学生。   一群人站着,默契地陷入沉默,彭宇咳嗽两声,打破尴尬,“山泽,沈老师也想要那块蓝碧玺。”   动心思的时候,顾山泽习惯摩挲拇指上的扳指,镶嵌其上的红宝石星光灼目。他正准备讲话,朱玉玉跑过来,从轮椅后抱住沈冰洲的脖子,“我提前过来就是为了这个,看了下估价也不高,今晚就开拍,我拍下来送给沈老师吧!”   她弯下来时,头发尖儿不断挠着沈冰洲的脖子。沈冰洲反感地蹙起眉,说的却是:“好啊,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我送给你。”   朱玉玉甜甜地道:“我只要有沈老师就够啦,等我们正式订婚,就用这块碧玺做戒指,设计师找谁我都想好了。”她抬起眼,看向顾山泽,“是吧,顾公子?”   顾山泽沉默着,注意力停在沈冰洲下意识蹙起的眉毛。沈冰洲没有察觉,惊讶地看向他,“你要帮我们设计戒指?”   他轻巧地弯唇,眼神透着丝丝看不懂的危险,“替沈老师设计婚戒,我还是愿意效劳的。”   他那双桃花眼,含笑时仿佛能吃人,沈冰洲稍稍避开目光,冷道:“那真是谢谢你,我会多给你工钱。” ?   顾山泽有了些许猜测,牵强地扯动嘴角,“我也谢谢你,不过,你们说的蓝碧玺,我提前看上了。”   朱玉玉总算放开了沈冰洲,奇怪地直起身,“那我们就公平竞价呗,反正是拍卖,价高者得。”   “可以。”他赞同。   彭宇连忙扯他袖子,“你干嘛?不是不想要吗?”   看货的时候确实没怎么想要,现在不一样了。他的笑泛起冷,“我什么时候说不想要了?”   朱玉玉并不示弱,扬起下巴说:“在拍卖行就得这么玩,我喜欢你这样的对手。”   这位大小姐是实打实的小孩性格,原本可要可不要的东西,听到别人想要,非要抢过来不可,当即同他掐上了。沈冰洲不得已开口相劝:“朱小姐,一块蓝碧玺而已,顾公子喜欢,我们让给他吧。”   不等朱玉玉答话,顾山泽哂笑着说:“沈老师这是在看不起我?”   “不是。”沈冰洲漠然对上他的眼睛,“我是为你好。”   “……”   形势越发脱离掌控,沈辰砂赶紧站出来,“洲洲说得对,我们没必要帮拍场抬高成交额,一块蓝碧玺而已,让给他吧。”   “不行!”朱玉玉坚决地喊道,“我朱玉玉说了要送沈老师当礼物那就一定要送,无论多少钱,都要拍下来!”   顾山泽盯着沈冰洲,像在欣赏即将落网猎物,“好啊,来试试看,我会奉陪到底。”   朱玉玉甚至跺脚,“我现在就去交保证金,等下看谁先怂!”   她转头就走,顾山泽悠悠跟了上去。两人背影走远,彭宇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沈总,他们对你弟弟真好。”   沈辰砂疑惑,“他们?”   “我说的是她,您听错了。”他摆摆手,“那我跟山泽过去了,等下拍卖厅见。”   终究还是没能拦下这场闹剧。   拍卖行这种场合,沈冰洲很少来,他的收藏癖并不费钱,矿石标本也显少在拍卖场出现,一是价值不够,二是玩矿标的人少,稍有不慎就流拍了。   珠宝厅里人不少,他们的座位在中后,朱玉玉坐他右手边,再过去便是顾山泽。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顾山泽摇了摇手里的号码牌,朝他勾唇轻笑,笑意漾得很深。   沈冰洲没看懂什么意思,微冷地蹙了眉。   珠宝拍卖成交率很高,成交价几万到百万不等,最高一件是古董摆件,拍到一千五百万。   终于轮到蓝碧玺,起拍价8万,没有人叫价,场内客人兴致缺缺。   顾山泽望了朱玉玉一眼,点了加价键。   “7405号客人,10万,还有要加的吗?”   朱玉玉轻哼一声,拍下去。   “7404号客人,50万。”   竞价一旦开始,理智就丧失了。   “7405号,70万。”   “7404号,100万。”   “120万。”   “200万。”   ……   每次加价,朱玉玉都是加得更多的那一方,顾山泽故意吊她玩一样,她当然受不了这气,加价越来越离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捣乱的。   沈冰洲拍了拍她的手臂,真诚相劝:“朱小姐,别加了,不值得。”   她听不进去,很快价格飙过千万,场内哗然,纷纷往后看,好奇是哪两位大佬在这比钱多。   台上的拍卖师喜出望外,举起手中的槌子,“7404号客人,1500万,7405号还加吗?”   简直了,已经默认这是一场只有两人的战争。   “1600万!7405号客人出价1600万,7404号客人还加吗?”   朱玉玉犹豫了,看看顾山泽,又看看沈冰洲,加了50万。顾山泽眼皮都没抬一下,又加100万。   “1750万!7404号客人还加吗?”   朱玉玉越来越犹豫,沈冰洲趁机按住她的手,“算了,你抢不过他的。”   拍卖师举槌了,“1750万,第一次!1750万,第二次!1750万,第三次!”   槌声响起,场内发出吁叹,拍卖师眉开眼笑:“感谢委托方!恭喜买家!恭喜顾先生!”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恭喜顾山泽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朱玉玉气呼呼地甩手,眼角浮现两朵泪花,扑进沈冰洲怀里,“沈老师,对不起!”   沈冰洲没地方让,被她扑了个满怀,只能拍拍她的背,“别哭了,没买到是好事,我们不花冤枉钱。”   结果这一哄,她哭得更厉害,沈冰洲无奈,一下一下地拍背哄她,莹白手指在黑色羽毛间起落,衬出羊脂玉般的莹润光泽。   顾山泽望着他们,眉头越皱越深。彭宇悄声幸灾乐祸:“恭喜买家啊,1750万买情敌扑进沈老师怀抱。”   他脸色黑沉,“你那天怎么跟我说来着?没影儿是吧?”   “我说了啊,沈总的弟弟挺像的,你嫌弃人家什么来着?”   他没作声。彭宇接着道:“还记得我们十八岁那年的约定吧?谁先动真心谁就要公开取向。”   他不屑,“只是猎物。”   “跟女人抢未婚夫,一般男人干不出这事儿。”   顾山泽不愿承认,“他真是直的?”初见时明明是只妖精。   彭宇拿下巴指了指,“抱着呢。”   就火大。他把视线转向身旁,恰好沈冰洲抬起眼,视线相接,没有任何火花。   有些事情注定是顾山泽搞不懂的,沈冰洲这人,好看归好看,多看几眼无非也就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可一旦那双眼睛动起来,好像会讲悄悄话一样,听不真切讲了什么,弄的人满心瘙痒。   “顾山泽。”他张口,唇瓣有美丽光泽闪动,但他说了句,“恭喜你。”   顾山泽手心攥紧,笑眼暗藏凶光,“不如恭喜一下自己?”   沈冰洲轻蹙起眉,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的唇会跟着收紧,嘴角陷下去变成浅浅的窝,像隐形的手指戳上刚烤好的海绵蛋糕。   “为什么?”他问。   顾山泽挑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我打算送给你。”   话落,朱玉玉刷地直起身:“真的?”   顾山泽笑容顿住,用了七层功力才忍住那句“不是送给你”。   “不是想做订婚戒指吗?就当提前送沈老师贺礼。”他咬重“沈老师”三个字。   “算了吧。”沈冰洲忧心忡忡地说,“我和你还没有熟到送贺礼的地步,我不敢要。”   “我又不会让你还,有什么不敢要的,再说,我和沈总有些误会,顺带当作赔礼道歉了。”   说的是撬走万盛供货商的事儿。沈冰洲无奈地挤了挤嘴角,“那你是想从我身上图什么吗?”   那当然,他想图的可太多了,单是咖啡厅撩他那次就得好好清算。可如今这么多人在场,他只能无害地说:“我有个作品,缺一颗最关键的宝石,一直没想出用哪种材料最合适,沈老师是研究矿物的,不如帮我看看,给个建议。”   彭宇故意啧了声,表示看不起,他没理。沈冰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你都想不出来的问题,我怎么会知道?”   顾山泽扯出笑容,友好地伸手,“无所谓,就当交个朋友。”   沈冰洲望着他,没有动作。顾山泽这个人,远看很冷,走近了又会笑着同你讲话,但那笑容既不真诚也不平易近人,仿佛怀揣某种不可告人的阴险目的,并非善类的笑。   看出他犹疑,顾山泽打趣道:“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垂下眸,伸出一只手,越过朱玉玉,握住了那只套着红宝石扳指的手。   同样是男人,那只手比他大上一周,也更加有力,贴上来的掌心翻涌如火滚烫的温度,似能灼伤靠近之人。沈冰洲晃了晃神,倏然想到,顾山泽就像一颗红宝石,应是看似热烈,实则冷情的类型。   只是友好的握手,意思了一下,他想收回,发现那只手还紧紧抓着。他疑惑,那只手立即松开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我们现在过去吧,就放在我公司。”顾山泽说。   沈冰洲掀起袖口,手腕上戴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银色腕表,“下次吧,快到我睡觉的时间了。”   上次也说了“下次”。顾山泽笑里有深意,“现在才9点,你要想睡,在我那儿睡也是一样的。”   沈冰洲还是犹豫,沈辰砂终于插话了:“顾公子,我弟弟身体不好,大晚上的,不方便。”   他站起来,长腿迈开,绕到后面,不顾反对地推着轮椅转了个向,“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沈辰砂一把拉住,态度坚决,“我弟弟行动不便,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场面陷入僵持,顾山泽给彭宇使了个眼神,后者无奈上前,“沈总,明天得上班,没空,他那个作品很快要送去参展,这不着急吗?你放心,山泽很会照顾人的,他可是能把流浪猫养活的人。”   顾山泽配合地点头,“我会负责送他回家。”   沈辰砂还是不松手,彭宇直接挤进来,将她隔开了,“难得顾公子想跟你们沈家交朋友,多好的机会啊。”他用身体挡住视线,趁机将什么东西塞进顾山泽的外衣口袋,“去吧去吧,看完了记得早点送沈老师回家啊。”   事已至此,沈辰砂无奈,看向沈冰洲,“洲洲,你没问题吧?”   沈冰洲默默听着,已经明白了该怎么回答,姐姐在公司处境艰难,到底是拧不过山远的大公子。他仰头,浅绯眼尾微扬,扬出一抹乖巧的笑:“姐,不用担心我。”   那抹笑和之前见到的所有都不一样,像只养乖了的小动物,只对主人撒娇。   顾山泽心脏跟着摇了摇,原来对熟悉的人,他会这样笑。   作者有话说:   弱弱地,有人在看么(可怜巴巴   不是那种人(已修) 第04章   车子开出去不久,顾山泽想起彭宇塞给他的东西,手伸进口袋一摸,方形塑料袋,包着环状物体,避孕套。   “怎么了?”沈冰洲注意到他手部的动作。   顾山泽僵住,佩服彭宇艺高人胆大的同时,万幸没有直接掏出来看。他自然地抽出手,“没什么,沈老师,你其实还记得我的吧?”   沈冰洲冷淡地蹙眉,“我应该记得你什么?”   他唇角含笑,“国金中心的咖啡厅,我们见过的。”   花冤枉钱是小事,拍场本来就是这样的地方,咖啡厅的“捉虫”才是他念念不忘的心病,刚刚沈辰砂和朱玉玉在场,多少不太方便,现在到了车上,总不至于再有所顾忌了。   因为受伤,沈冰洲呆得最多的地方是医院和家,上次去国金中心,好像还是相亲。他的确有点儿印象,但很模糊,便说:“再多给点提示?”   “当时……”说个开头,顾山泽打住了,他差点说出当时你摸了我的腿。他重新组织了下语言,“当时,沈老师帮我捉了一只虫。”   “商场的咖啡厅怎么会有虫?”   他也想知道呢。   沈冰洲曲了指节,轻轻抵在下巴,轻飘飘地道:“哦,那只红色的很好看的七星瓢虫?”   顾山泽嘴角笑容消失,是挺好看的,红色的七星瓢虫,原来他在沈冰洲心里的存在感还比不上一只虫。   他笑,桃花眼上挑,“我不好看吗?”   听到这话,沈冰洲认真凝视起他的脸,诚恳地评价:“骨相不错,五官比例也很好,很招女孩子喜欢。”   那双桃花眼凋谢了不少,“不招你喜欢?”   “……我又不是女孩子。”   顾山泽垮下脸,郁闷地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车速不快不慢,半小时到了山远公司大楼下。停稳后,他下车,看到司机也下来了,从后备箱取出折叠的轮椅打开,然后拉开车门,把沈冰洲扶了下来。有束光线刚好照在沈冰洲眼睛上,那双眼往下沉了沉,神采黯淡,“谢谢。”   话是对司机说的,司机是沈辰砂派来的,恭敬地低头,“我送少爷上楼。”   不过分秒间,轮椅里的人仿佛换了个灵魂,又或者坚强的面具分崩离析,消瘦的背脊透出玻璃般的易碎感。顾山泽不自觉地皱眉,大步上前,抢过轮椅,“不用麻烦,我带沈老师上去就可以了。”   司机态度还是恭敬,“麻烦顾少爷。”   晚上十点,公司大楼不剩下多少人了,轮椅滚过地面,轮轴转动的微响清晰入耳。顾山泽推着他进到电梯,视线落在他的双腿。   即使坐着,那双腿还是好看,膝盖并拢,小腿下垂,双脚乖巧地摆在脚托上,脚踝露在空气中,像件脆弱的工艺品。   他开口问:“沈老师,你的腿是怎么摔的?”   沈冰洲双手轻轻收紧,在裤子上抓住细小褶皱,“去矿区野采,不小心脚滑。”   他说得轻描淡写,要不是手上的小动作,顾山泽真要以为他毫不在乎。他把语气放轻缓了些:“那么危险的地方,就没做个保护措施吗?”   “做了,我们进的位置比较深,同伴经验不足,锚点没打稳,连安全绳一起下去了。”   “那真是万幸,只伤了腿。”   “嗯。”沈冰洲轻轻应了一声,“我姐也是这么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听到这句俗话,顾山泽轻声笑了笑,“你和沈总,感情好像很好?”   “是很好,她很有能力,我很尊敬她。”沈冰洲大方承认,随后语气变冷,“不过,比你还是差远了。”   顾山泽无言扯了扯嘴角。   两家毕竟有过节,他不想在这个话题多耗,痞痞地开了个玩笑,“沈老师,你现在这样子,遇到危险跑都跑不了,不怕我是坏人吗?”   沈冰洲蹙起眉,语气微冷,透出几分质问的意思:“你想对我做什么?”   顾山泽笑意轻佻,“我可以对你做什么?”   话出口,轮椅里的人抬头望过来,嘴角不明显地下陷,“你要对我做什么,我也只能受着。”   那双眼就是太美了,美人的眼,总能轻而易举地惹人心碎。是啊,他能做什么呢?他双腿不能动,姐姐自身难保,连累他和朱玉玉那样的女人联姻,顾山泽想带他走,三言两语就带走了,因为比起朱玉玉,他更加不好得罪。   他忽然明了,为什么两姐弟感情超乎常人地好,因为常年举步维艰的处境,他们相依为命。   顾山泽实在有过太多情人,越风流,越凉薄,他的要求很简单,一夜情就好。机会并不是时时有,他想到兜里的小工具,想到办公室里宽敞的沙发,想到沈冰洲的嘴巴,光洁细长的脖子,最后想到白皙的脚踝,以及从后跟泛上的粉。   他从没见过男人的脚可以长成这样,像马达加斯加的粉晶,诱人生出把玩的欲望,只要他愿意,那人马上就会变成他的。   “叮”一声,电梯到了,门打开,一个小姑娘正好路过,手里端个餐盘,摆四五桶泡面。   “顾、顾总监!”是那个实习生。   顾山泽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黑,“加班?”   “嗯嗯!”她偷瞟向沈冰洲,眼睛瞪得老圆,“组长她们都在呢,在改圣诞的图纸!”   顾山泽推着人往里走,语气不爽:“十点多了还加班?我们部门有这么卷吗?”   “就是因为我们部门不加班,所以KPI总是倒数啊。”   “那是前任总监领导能力有问题!”   实习生小声嘀咕:“加班到十点以后可以免费打车回家……”   “你直接搬来公司睡吧,正好房租也省了!”   实习生吓得脸色煞白,“对不起!我检讨!”   办公区大部分灯都关了,几个人围着一台显示器,见到顾山泽,纷纷直起腰打招呼,眼神不约而同地瞟向沈冰洲。   “顾总监,这么晚了还来公司啊?”那个女职员,就是组长,站了出来。   顾山泽敷衍地“嗯”了句,略扫一眼显示器上的图稿,准备路过。她连忙叫住:“顾总监,可以帮忙看看稿子吗?圣诞准备上的限定款胸针,出了五版方案。”   无奈,他停下,对沈冰洲说:“等我一会。”   沈冰洲配合地点头,视线跟着他走。   圣诞节还早得很,但设计图纸一定是提前出的,他挺好奇山远的设计方案,不过并没有那样厚的脸皮凑上去看,否则岂不成商业间谍了?   一群职员围在顾山泽身边,大多是男性,没他高,没他瘦,更没他好看。沈冰洲想起刚刚在车上回答过的问题,发现说漏了一样:顾山泽身上有股独特的魅力。   他听主设计师解释完,俯身弯腰,抓起数位板上的压感笔,低声讲解着什么。他仰头看显示屏时,喉结清晰地凸起,英俊侧脸尽是专致神态。随着压感笔写画的动作,他扳指上的红宝石星光闪动,似乎有只会跳舞的幽灵寄宿其中,故意抓挠注视者的心窝。   沈冰洲显少把目光给到男人,或许是这个男人戴了颗红宝石,而他对矿物情有独钟,他忽然想起一句俗话:认真的男人最迷人。   讨论声时起时落,过去很久,顾山泽吩咐道:“按照这个思路,重新做。”   听到“重新”两个字,职员们免不了低落,但规矩地说好,以及:“谢谢顾总监。”   他颇具领导风范地颔首:“吃泡面吧,吃完赶紧下班。”   大家后知后觉地想起寒酸又顶用的宵夜,掀开盖子一看,都泡烂了,顿时一片唉声叹气,只有实习生看着两人的背影低声感叹:“原来顾总监好这一口。”   组长跟着瞟了眼,“哪一口?”   她嘿嘿一笑,“还能是哪一口?”   她们的对话,两位当事人无从得知。进了办公室,沈冰洲冷不丁扯住顾山泽的裤子,手掌伸直,停在胯骨的位置,缓缓平移到自己头顶,“顾山泽,你身高多少?”   顾山泽被他动作唬得一愣,还以为要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反应过来是在比身高,他自信地勾唇,“我188。”   沈冰洲眼底暗藏羡慕的光,语气却不露声色地淡漠,“也没有比我高多少,如果能站起来,怎么也要到你下巴。”   差不多是这样,上回在咖啡厅,他就知道了,不过,个头只到他下巴的人,是怎么老神在在地说出“没高多少”这几个字的?   他没继续开口,提到“站起来”这个话题,沈冰洲表情不受控制地黯淡下去了,像一盏灯啪地被人按掉。   一个好好的正常人,突然飞来横祸,换他自己,估计会生出许多戾气。他在轮椅前半蹲下来,伸手在小腿上捏了捏:“有感觉吗?”   沈冰洲配合地点头:“这样捏,还是有的。”   他往上移了几寸,停在膝盖:“这里呢?”   “一直到大腿都有的,只是不能动。”   都这样说了,他没脸再继续往上揩油,目光下移,停在脚踝。他突然想到个主意:“沈老师,我学过一种按摩,兴许对恢复有用,要试试吗?”   沈冰洲低头望着他,眼镜镜片上凝着冷然蓝光,“为什么你会按摩?”   他的关注点真奇怪。顾山泽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我姑姑腿也不好,特意去学的。”为了提高成功率,他吹了个牛逼,“现在她完全好了,夸我手法好呢。”   沈冰洲信了,“可以试试,要脱裤子吗?”   顾山泽扯了扯嘴角,双眼流出谑笑,“你想脱的话,我可以帮你。”   换作平时,脱就脱了,但话说出口,沈冰洲才反应过来,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脱裤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垂着眼说:“算了,不麻烦你了。”   应该和性格有关,他的感情流露总是异常明显,看到他垂下眼,顾山泽便能立刻察觉到那双眼睛后面的失落。他蹲下去,捏住露在裤管外面的脚踝,不容反驳地剥起了鞋袜。   捏住脚踝的那只手温暖有力,沈冰洲微怔了下,从这个角度看,顾山泽神情平静而转致,和站在显示屏前修改图纸时一模一样。他小心地对待手里的裸足,动作轻柔像在照顾精美的珠宝,传来的触感蕴含令人心颤的力量。   突然,他在脚底重重地按了一下,沈冰洲仓皇张口:“嗯~”   动作戛然而止,顾山泽皱着眉抬头,“乱叫什么?”   他摇头,“抱歉,没忍住。”   上帝在赋予不同人不同的天赋时,一定是有偏心的,否则怎么会在给沈冰洲无与伦比的容貌和身材的同时,还毫不吝啬地赐予清冷性感的嗓音?   顾山泽不自然地滚动喉咙,“按摩而已,别叫得像做爱一样。”   沈冰洲真诚地问:“像吗?”   他沉着脸,“像。”   “……我尽量忍住。”   顾山泽无语地撇嘴,心说忍不住也可以,但那人铁了心要忍,弯曲了拇指,抵在贝齿之间,眼尾隐约淌出泪光,一副任谁看了都会想入非非的表情。忽而,他张开唇瓣,“我忍不住了……”   顾山泽眼神微烫,故意道:“还想要吗?”   他摇头,眼尾有泪泽,“不要了。”   “……”   如果此时外面有人偷听,明早公司就会传遍顾总监的桃色事件,不出意外还能描绘得有声有色。顾山泽不动声色地替他穿好鞋袜,站起来开了扇窗,还是觉得热,烦躁地扯散领口,然后打开办公室里的冰箱,拿出一罐冰啤酒,“你要吗?”   沈冰洲把自己唇瓣咬得绯红,一丝不苟地告诫,“我劝你别喝,已经十点了,会影响睡眠质量,不是要看作品吗?快点看完,我要回家睡觉了。”   顾山泽叹气,将啤酒放回冰箱,“那我去下卫生间,你等我会儿。”   说完,他走过去拉开办公室的门,冷不丁吓得往后倒退半步。   “你们在干嘛?”   组长和实习生鬼鬼祟祟地猫在门口,脸颊通红地尬笑,“顾、顾总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就是过来告诉你,我们准备下班了!”   顾山泽脸色瞬间变黑,“用不着告诉我,正常就打卡就行了,我看得到!”   “是!”组长大喊一句,拉起实习生,“那我们先下班了,顾总监你也早点,别累着!”   两人一溜烟儿跑了,桃色事件传遍公司的设想,恐怕要成真了。顾山泽不悦地眯起眼,回头调侃:“都怪你没忍住,我们好像被误会了。”   沈冰洲坐在轮椅里,略带歉意地开口:“是我害了你,你很在乎名声的话,我可以替你作证,告诉她们你不是那种人。” ?   你的香水味(已修) 第05章   从洗手间回来,珠宝部的同事都下班了,楼层寂静,只有总监办公室还亮着灯。   重逢到现在,短短几小时,顾山泽心里的滤镜已经碎得七七八八,如果可以,他想敲开沈冰洲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顾山泽是天然弯,懂得和直男保持距离,沈冰洲是个意外。眼下的状况,直接约肯定被拒,可不约,难道就这么放他回去?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沈冰洲冷然端坐在轮椅里,连双手摆放的姿势都未改过,他不禁怀疑,即便能正常行走,他是不是也会傻傻地保持原样等他回来。他掩嘴轻咳,“抱歉,作品放在里面。”   工作间里存放着贵重金属和价格高昂的各类宝石,门上有道安全系数极高的密码锁,他把轮椅推到门口,腾出手按密码,按到一半,沈冰洲突然张嘴:“8907。”   顾山泽手指的动作一顿,“沈老师,你在记我密码?”   沈冰洲漠然回视,“接下来是2和3,用生日当密码,不安全。”   顾山泽按下最后两位数字,确实是2和3,解锁提示音响起。他戏谑地弯唇,“你还知道我生日?”   “刚刚你去卫生间的时候,我搜了你的百度资料,7月23,狮子月第一天。”沈冰洲目光落在他的扳指,“所以你才戴红宝石?”   红宝石,七月生辰石。   顾山泽推开门,“我不关注这些,扳指是家传的。”   “哦。”沈冰洲失望,“隔代家传吗?”   顾董事尚且健在,这类扳指,一般都有家主意义。顾山泽给他逗乐了,“不是隔代,这东西从我爷爷那里传下来,我爸手指头粗,戴不上,扔给我了。”   “这也太不严谨了。”沈冰洲批评一句,“不过,很适合你。”   他笑,“怎么,你喜欢?”   沈冰洲无动于衷地摇头,“如果是原石,我会喜欢,我对打磨过的石头没有兴趣。”   矿物生于地底,开采出来后,经过数次琢磨和抛光,才能成为具有观赏价值的工艺品。顾山泽并不认同他的观点,“我就喜欢打磨过的石头。”   沈冰洲真诚地蹙起眉毛,“那你为什么要花1750万买蓝碧玺矿标?”   顾山泽噎住了一瞬,随后目光变得玩味,“把粗粝的矿物打磨成可以把玩的形状,是我的新爱好。”   被他赤裸裸地盯着,沈冰洲感觉不太自在。他不由得蹙眉,“那你这个爱好挺烧钱的,总监的工资够吗?” ?   顾山泽白了他一眼,把他推到工作台旁边。工作台宽大,铺满手绘图稿,铅笔尺子乱扔在旁。沈冰洲拾起一张来看,纸页上仍沾带橡皮的碎屑,看不出画的什么,但线条清晰有力,不难看出美术功底。   他意外地问:“你喜欢用手绘稿吗?”   顾山泽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将半成品搬出来,放到工作台的中心,“这就是跟你说的作品,天使拉斐尔。”   沈冰洲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由衷地感叹道:“艺术果然高于现实,你不说是天使,我以为是某种已经灭绝的远古鸟类。”   关于这点,彭宇吐槽过无数遍,顾山泽早听得没感觉了。他不以为然地轻笑,“天使的形象本来就是古人凭借想象构造的,抛开已有的想象基础,创作空间很大。”   “可是,这个是翅膀吧,怎么不对称?”   “单翅不行吗?”   “这个是爪子吧,怎么只有三个趾?”   “那是裙摆。”   “那这个呢?这两条长长的是什么?裙子的飘带?”   “那是手。”顾山泽斜着眼,“沈老师,你是吐槽机器吗?”   沈冰洲扶了扶滑下鼻梁的眼镜,“我的意思是,这个作品,集设计感艺术感与视觉张力于一身,充分满足当代无宗教年轻人对西方神话的想象,是难得一见的艺术珍品。”   顾山泽幽幽回复:“我没想表达这个。”   沈冰洲抬起脸,脸色更加冷漠,“所以,你说的关键宝石,是什么?”   他抬起手指,“就是你说的飘带那里,有一颗代表泪滴的宝石,你觉得用什么材料比较好?”   泪滴这个概念太常见了,很难想出新点子。沈冰洲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你原本打算用什么?”   他如实回答:“蓝宝石。”   “为什么又不用了?”   这个,他也说不好为什么,总之是在遇见沈冰洲之后改的主意。他沉吟片刻,“因为人类的眼泪,不应该像宝石一样坚硬华贵。”   沈冰洲若有所思地点头,“用作装饰用途的矿物晶体,必须满足坚硬耐磨的条件,如果你要追求脆弱感,选择硬度不高的普通矿物不就好了?”   把沈冰洲带来这儿,本来另有目的,没指望真的给出可行的建议,这话一出口,顾山泽忽然有了灵感,“你说得对,用冰洲石吧。”   沈冰洲当即蹙起眉:“不会因为我叫沈冰洲吧?”   顾山泽靠在工作台的边缘,一双桃花眼似在春风里招摇,“你说呢?”   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上来了,沈冰洲挤了挤嘴角,“冰洲石,硬度三,虽然有玻璃光泽,但是性脆易碎,不出意外,你会后悔。”   那笑眼愈发深沉,隐约深藏另一层暗示,“那我就认了呗。”   沈冰洲安慰他:“也不用这么悲观,以你现在的名气,就算把路边捡的石头扔展台上,别人也会称赞是艺术。” ?   说完,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好了,现在我可以回去睡觉了。”   顾山泽冷着脸没动,明撩暗撩都没用,这人真的人如其名,是块石头吗?他往前逼近一步,弯腰,按上轮椅扶手,“沈老师,你觉得我怎么样?”   他个子高,弯下来时挡住灯光,人形的阴影压在沈冰洲身上。沈冰洲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偏头让开,眼尾微微颤动,“你想让我评价哪方面?”   顾山泽眼里浮着幽暗光泽,嗓音也是沉的,“把我当男人评价。”   沈冰洲惊疑不定地猜测,“你其实是女的?性征这么明显,应该不会吧?” ?   忍无可忍!   顾山泽额角青筋鼓起,猛地抓向沈冰洲的手腕,只是,就在同时,头顶的灯突然灭了。黑暗骤临,他明显感觉到被他抓住的人轻颤了颤,像一棵遭受侵犯的含羞草,刷地垂下叶片。   突然停电又突然抓手,沈冰洲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几秒怔神后,小心翼翼地开口:“怎么了?”   他们隔得很近,顾山泽清楚地听见他谨慎的呼吸声。明明就在眼前触手可得的人,好像在断电的一刹间化作惊鸟仓皇飞逃,尾羽掠过之处寸寸塌陷,将他挡在深不见底的渊壑这边。   他慢慢地松开手,在沈冰洲手背上拍了拍,“没什么,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沈冰洲有些疑惑,但配合地说了声“好”。   顾山泽走到办公室外,联系了行政部的主管,讲清楚情况后,靠着墙平复心情。几分钟后,主管的回复来了,他走回工作间,告知:“整栋楼都断电了,行政在检修故障,恐怕得明早才能恢复。”   黑暗里,沈冰洲掏出手机,一按,没反应,“我手机也停电了,我真得走了,不然我姐会担心。”   顾山泽按上他的肩膀,手指轻轻收拢,“沈老师,电梯也停了。”   两人陷入静默。   公司大群讨论声沸腾,有人匿名指责公司的电梯没有备用电源。这栋楼外观翻新过,其实使用年份已经很久了,第一次遇到非正常断电。顾山泽想了想自己所在的楼层,走应急通道下去,应该不算困难。   他微微叹气,像是无可奈何地承认了什么,终于选择放弃,“我送你下去吧。”   沈冰洲迟疑稍许,“这里可是27楼,我又不能走路……”   “没事。”他推起轮椅往外走,“公司还有人,我叫他们上来了。”   走到楼梯口,行政部的两个同事也到了,一人拿一备用手电,礼貌地叫了声顾总监,而后对着沈冰洲犯难,“这要抬下去吗?”   其中一个反应过来:“我来背人,你拿轮椅。”   两人达成共识,手电光乱移,顾山泽注意到沈冰洲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收紧,而后轻缓地说了声谢谢。   刺痛的感觉又来了。   两人正要去碰沈冰洲,他冷冷出声:“用不着那么麻烦,我来。”   沈冰洲诧异地抬起脸,那人已经走了过来,一只手绕到腰后,一只手揽住他的腿,轻轻松松将他抱了起来。   起来的瞬间,沈冰洲仓促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后颈突出的骨节微微硌手。下肢受伤以来,他被人架过、扶过、背过,第一次被人当女孩一样公主抱,心里萌出些奇怪的感觉。   只要稍微偏头,他就能靠上顾山泽的肩膀,他才发现男人的肩膀这么宽阔,和自己练不出肌肉的身材相比,顾山泽身上的力量感天然使人安心。   正胡思乱想,顾山泽冷硬地开口:“沈老师,你平时不吃饭吗?”   沈冰洲稍微定了定神,“在医院昏迷那段时间没有吃饭,后来是按时吃的。”   耳边的嗓音带了几分不明原因的怒气,“别人抱你,你都这么配合?”   黑暗弥散,沈冰洲语气低落:“愿意帮我,已经很好了。”他记起要提醒那两位同事,“轮椅可以叠起来,拿着比较方便。”   走下27楼,也不算容易,楼道长得一模一样,绕得人头晕。顾山泽不说话,沈冰洲不知道说什么话,后头跟着的两个同事不敢说话,单调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荡。   渐渐地,沈冰洲听出顾山泽的呼吸重了许多,小心地提议:“要不你走慢点?”   顾山泽脚步放慢了,两位同事也放慢,不敢超过他。   可能是错觉吧,顾山泽似乎不太高兴。沈冰洲心想,换做他遇到电梯停运,不得不抱着个大活人走27层楼梯,他也很难高兴起来,只能乖巧地保持安静。   又往下走了几层,他感觉顾山泽可能累了,手臂的高度掉下去许多,他的脸贴上了顾山泽肩膀的衣料。顾山泽穿了件单薄的衬衣,滚烫的体温引燃了两人之间的空气,无形的热浪翻涌聚集。   他嗅到一丝隐秘的香味,好像是从衣服上传来的,仔细一闻又消失了。他疑惑地拿鼻尖探寻,从肩膀到脖颈,逐渐靠近耳后。   顾山泽猛地停下脚步,如漆浓稠的夜色里,沈冰洲的脸离他只有两公分,温热鼻息是漆夜泛起的浪花,一下一下地扑向他。   怀里的人明显僵了僵,“抱歉,你身上是不是有香水味?”   他低头,看到沈冰洲眼里水润的光,想起了月夜小巷里偶遇过的黑猫,第一天躲着他,第二天吃了他的粮,跟他回了家。   他张口喊:“沈冰洲……”   一束突兀的光线从外套口袋射出来,他的手机响了。沈冰洲松开一只手,“有电话,帮你接吗?”   顾山泽怔怔地道:“嗯……”   因为姿势,沈冰洲费了点劲儿才够到衣兜,电话是沈辰砂打来的:   “洲洲?怎么是你接?你在哪呢?”   “电梯停了,我们在安全通道里。”   “安全通道?你怎么下来的?”   “顾山泽抱我。”   “什么?你们先下来,我就在门口!”   电话结束了,顾山泽心里塞了团道不清的怅然,忽听到沈冰洲问:“你怎么还揣着避孕套?” !   然而,沈冰洲很有礼貌地给他放回原处,“抱歉,不小心摸到了,要去和女朋友约会?”   他僵硬地点头,“嗯,她等我好久了。”   “那还是走快点吧。”沈冰洲再次搂上他的脖子,像在教训不听话的学生,“有风度的男人,不应该让女孩子久等。”   剩下其实没多少路了,到了一楼,老远见到来接人的沈辰砂。顾山泽把人放回轮椅,露出真诚坦荡的笑容,“沈总来了,那就不用我送沈老师回家了,我去找我女朋友了。”   沈辰砂怀疑地瞟他一眼,对着沈冰洲责问:“你手机怎么打不通?我还以为怎么了。”   沈冰洲惭愧地说:“不小心没电了,让你担心了。”   顾山泽笑吟吟地打断:“在我公司能出什么事儿?我和沈老师很投缘,有机会再一起探讨,时间不早了,带他回去休息吧。”   沈辰砂客套地笑了笑,“那我们走了,改天再会。”   顾山泽目送一行人离开,上车时,沈冰洲回头看了他一眼,好似难舍,又好似只是不经意的回眸,浮萍与水,聚散不定。   车子很快驶远,他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过身,一脚踹翻了门口的垃圾桶。   作者有话说:   垃圾桶: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   真巧又见面(已修) 第06章   早上醒来以后,沈冰洲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长期以来,他的生活简单规律,每天早上七点,生物钟准时叫他起床,他没有赖床的毛病,洗簌后下楼,在沈家工作了十三年的江阿姨风雨无阻地为他准备好早餐,见到他,会古板又温和地唤一声“二少爷”。   吃完早餐,他便开车去学校,开始一天的工作,往常这个点,他要再不起床,早课铁定是迟到了,而现在,他什么都不用操心,也操心不了。   出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还是不适应,下肢无力,从床上起身也成了艰难的任务,睡的床换成了护理床,可以帮助他起身,但依靠道具不利于锻炼腰椎力量,他用手肘支撑身体,左右分别用力,一点一点坐了起来。   刚坐稳,卧房门从外面推开了,沈辰砂快步走进来,“洲洲,你怎么自己起来了?醒了就叫我们啊。”   因为使过力,沈冰洲脸颊上浮着两片霞光红,显得气色不错。他浅浅弯唇,“我自己可以起来。”   沈辰砂忍不住摸他的头,“看来恢复得不错,距离完全康复不远了。”   两姐弟打小关系就好,小时候经常这样摸摸头,现在长大了,总有些不合适。他不自然地躲开,“姐,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想先回学校上课。”   沈辰砂诧扬起眉毛,断然拒绝:“这可不行,现在是关键复健期,你先别想工作的事,恢复身体最要紧。”   谈到这个话题,沈冰洲免不了担忧,“真能恢复么?我看过很多案例,康复的机率并不大。”   沈辰砂安慰他:“这能随便比较吗?你的情况很乐观,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出现其他并发症状,我联系了一位很经验的康复医师,答应下午三点来家里面诊,你和他聊聊就知道了。”   出院之后,沈冰洲接触过很多医生和理疗师,针灸推拿一步没落,却迟迟看不到起色,所有人都告诉他有希望,听得多了,难免怀疑起真实性。   沈辰砂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宽慰地拍拍他的手背,“那位医生会给你做心理疏导,保持积极心态也很重要。”   他不想让沈辰砂担心,安静地说:“我知道,我会好好配合医生的。”   沈辰砂怜爱地看着他,“玉玉想让你陪她去买订婚宴的礼服,你不是觉得无聊吗?要不要趁机去散散心?”   从嘉德回来之后,婚事基本定下来了,两家决定先办订婚宴,等他身体恢复了再考虑婚礼。沈冰洲感觉不太真实,结婚本是人生最重大的事,到了他这里,与儿戏一般随意。   见他没吭声,沈辰砂以为他不愿意,改口说:“要是身体不舒服,我陪她去也是一样的。”   他摇头,“她是我未来的妻子,陪她买礼服是我该做的,你去忙公司的事吧。”   听到这里,沈辰砂在床边坐下,紧紧抓住他的手,“洲洲,姐姐最后一次问你,对这门婚事,真的没有意见吗?不用委屈自己。”   委屈倒也谈不上,他没喜欢过谁,心中无留恋,也不向往所谓爱情。他平静地说:“我觉得朱小姐……玉玉她挺好的,性格活泼,和我互补,最重要的是,没有介意我的残疾。”   沈辰砂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那就好,我也觉得这点挺不容易的,那等会她来接你,你们好好相处,我去公司了。”   “嗯……”他点头,神情犹豫。   沈辰砂问:“还有什么事吗?”   他语气不大自然:“姐,你用香水吗?”   沈辰砂迷惑:“必要场合会用,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想要香水?”   他冷静地摇头,“没什么,我就关心一下你,快去上班吧,不耽误你了。”   - - -   国金中心,还是那家咖啡厅,还是冷萃拿铁。   “她又给我发消息!我都没力气回了!都怪你!好端端地卖我干什么?现在好了,她认定我是为了拒绝她,故意撒谎说我是顾山泽男朋友!”   顾山泽靠在椅子里,精神有些萎,“你本来就不是我男朋友。”   彭宇欲哭无泪地说:“活这么久,头一次遇见朱玉玉这种奇葩女人,那个沈冰洲知道自己头顶一片绿吗?”   提到沈冰洲,顾山泽烦躁起来,这种未名的烦躁从嘉德那天持续至今,好像有几只蚂蚁钻到了心窝里,每当想要忘记平息,便咬他几口,张牙舞爪地提醒:今天也是没有得到沈冰洲的一天呢。   他抿一口冷萃的咖啡,冰冷液体流入胃部,却压不住那股躁气。他把杯子搁下,“能不能别提他?”   彭宇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会儿,忽然问起另一件事:“顾山泽,听说你把后宫全删了,真的假的?”   顾山泽有气无力地瞪一眼,“怎么?你想继承?”   “我才不要捡你的破烂。”他嫌弃道,“你这是干嘛?打算浪子回头了?”   送走沈冰洲那天晚上,顾山泽发了通脾气,想随便约一个出来,喝顿大酒这事儿就翻篇,结果列表那么多人,愣是没翻出一个让他有欲望的,最后鬼火直窜,全删了。   他道:“不想玩了,没意思。”   彭宇不可置信地啧嘴,“你这是鬼迷心窍了啊,他除了长得好和身材好,还有优点吗?”   顾山泽想起那双猫儿一样的眼睛,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几度,“他挺乖的。” ?   几秒钟后,彭宇点开一段视频,外放的音量惹得邻桌侧目:“你惨啦,你坠入爱河啦!”   顾山泽按捺着将咖啡泼他脸上的冲动,“有完没完?从今天起,别再跟我提沈冰洲!”   彭宇斜眼看他,“我说,那天晚上你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我都豁出去帮你了,你是不是不行啊?”   一般男人听到“不行”两个字,多少得动点肝火,顾山泽却是没那个劲儿了,颓废地喝了口咖啡,“他是直的,我对他没兴趣了,放过他了。”   “真的?还记得我们十八岁那年的约定……”   他还是不屑,“我再寡也不至于喜欢上沈冰洲那种怪人。”   彭宇啧了两声,“那真是可惜了,好好一个美人,便宜了朱玉玉,这婚事成了,不知道沈冰洲会不会受欺负,估计受欺负也不敢跟姐姐说吧,沈辰砂现在就指着靠百莱翻盘了。”   想起朱玉玉和人打电话时说的那些话,顾山泽眼神凝固成冰,“他真要和朱玉玉订婚?”   “不都找你订做戒指了吗?今天还去挑礼服了,估计没几天,喜帖就来喽。”   这就礼服了?进程是不是太快了?   他挑起眉,“你怎么知道他们去挑礼服?”   彭宇把手机翻过来,露出屏幕上的内容,“朱玉玉发朋友圈了啊,去的还是你们山远的店,算是照顾你家生意了。”   朋友圈九宫格照片,确实是山远推出的新款。彭宇翻着照片摇头叹气,“这两人怎么看怎么不登对,沈辰砂是个狠女人,为了坐稳万盛老总的位子,相依为命的弟弟都舍得,下次别惹她了。”   顾山泽越听越烦,搁下没喝几口的咖啡,“走了。”   彭宇奇怪地抬头,“去哪?”   他头也不回,“巡店。”   - - -   周末,商场客流量巨大,山远时尚店内贵宾区,朱玉玉坐在精致舒服的沙发上,几位模特面无表情地向她展示礼服。看了一个多小时,她在一套白色与橘色间纠结,向旁边的沈冰洲征求意见:“沈老师,你觉得我穿哪件好看?”   沈冰洲觉得两件都不适合她,勉为其难地选择了一件,“橘色吧,比较可爱。”   她还是举棋不定,“算了,两件都要吧。”   说完,她起身,推着轮椅往外走,“沈老师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买给你。”   沈冰洲不是注重打扮的人,更没有逛街的爱好,工作后的闲暇时间,或在收藏室欣赏藏品,或在矿区刨土挖矿,或去矿石市场和矿商同好闲聊,总之陪女孩子买衣服这种事,实在难为了他。他疲惫地摇头,“我没什么缺的,买好了就回去吧。”   然而朱玉玉显然不是会体贴人的类型,不顾反对地推着他走进男装区域,四下打量一转,指着一件衬衫说:“这件好像适合沈老师,取下来看看。”   那是一件设计相当新潮的休闲款衬衫,绿色为主,苍翠欲滴。沈冰洲不是很喜欢,试图拒绝:“这个不合适吧?”   朱玉玉提着衬衫在他身上比了比,“怎么不合适?你每天不是白色就是黑色,太土了,相信我的眼光,去换上试试。”   沈冰洲想起上次见面她穿的黑毛长裙,心想不是不相信,实在不是一路人。样式便不喜欢,更不要说试穿,他现在的状态,凭自己换衣服还有难度。他为难地说:“我不方便,算了吧。”   朱玉玉望了他一眼,明白过来不方便是什么意思,大方地笑了,“你不用担心,我帮你换就好啦,我们都是要订婚的人了,我会照顾你的。”   沈冰洲愣住稍许,他们确实是要订婚的人了,但连手都没拉过,却要一下子升级发展到换衣服,作为一个大男人,此时反感,会不会显得太矫情?   他还是为难,“算了吧,我真不喜欢……”   没想到话一出口,朱玉玉嘴巴瘪下去,“沈老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这突如其来的表情,让沈冰洲心头一紧,脑中浮现她扑进自己怀里大哭的场景,冷汗都快下来了。他解释:“不是的,虽然有婚约,但我们拢共没见过几次面,你从小娇生惯养,想当然地以为照顾我很简单,其实不是的……”   “我怎么就娇生惯养了?你嫌弃我娇生惯养?”   沈冰洲缓缓愣住,“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懂了,你觉得我娇生惯养不会照顾人是不是?我都没有嫌弃你残疾,你怎么这样啊?”   她情绪有些失控,质问声引来店员和客人侧目,无数道视线从沈冰洲身上扫过,有同情,有嘲笑,无论哪一种,都让他难堪至极。   出院以来,他头一次这般痛恨自己没有完整的自理能力,哪个男人没有自尊,不想让她帮忙换衣服,说到底是不想在她面前丢人罢了。   朱玉玉是常客,店员都认得她是百莱的大小姐,相反沈冰洲是生面孔,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来帮忙。场面僵持,沈冰洲抓紧手心,准备道歉,忽听到门口传来一阵骚动:“顾总监!”   他转头,正好看到顾山泽从门口进来,一身齐整的灰黑色正装,浅灰暗红条纹的领带服帖地伏在胸前,衬衫下隐约可见隆起的胸肌形状。他好像不大高兴,嘴唇抿得僵直,步伐缓慢地走来。   失神间,销售经理从身旁匆匆跑过,迎上去问候:“大公子,今天不是周六么,怎么过来了?”   顾山泽在不远处停下,拇指习惯性搓玩手上的红宝石扳指,目光锁着轮椅里的人,“我来巡店,你有意见?”   销售经理慌忙摆手,“没意见没意见!要我给您介绍吗?”   “不用。”他冷冷回绝,下巴指向风波中心的两人,“你们就这样看着客人吵架?”   负责接待两人的导购小姐匆忙站出来,朝他微微鞠躬,“顾总监,抱歉,因为是客人的私事,我正犹豫要不要帮忙,您就来了。”   顾山泽没理会,绕过她,径直走到朱玉玉面前。他个子很高,双眼凝着危险亮光,散发狮子般的压迫感,朱玉玉冷不丁颤了下,不敢对视。   他收回目光,低头对上沈冰洲的双眼,倏然勾出一缕笑来,“沈老师,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巧》   朱红色的痣(已修) 第07章   顾山泽的眼睛,眼头深邃,眼尾微翘,含笑时摇曳醉人,双瞳深处却暗藏幽光,好像会透视一样,教人生出被侵犯的错觉,要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被他这般盯着瞧,无一幸免要羞赧逃窜。   沈冰洲不动声色地推了推眼镜,冷然回应:“是挺巧的,总监的工作这么饱和,周末也要来巡店?”   顾山泽笑意依然,目光扫过他整齐摆放的双脚,白皙脚踝从黑色裤管露出,纤细不堪握。他自动略过周末来巡店的问题,看向原地呆住的朱玉玉:“朱小姐,你在为难沈老师?”   从见面到现在,拢共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却给人沉柯烂斧的幻视感。朱玉玉回过神,扬起下巴,姿态跋扈,“怎么,你们山远,连夫妻吵架也要管?”   “你们是夫妻?”顾山泽眼神冷下去几度,“据我所知,还没正式订婚吧?”   “那也大差不差了。”她这么说着,气势却弱下来,低头搓着手臂,“我只是想让沈老师试衣服,这你也要管?”   顾山泽扫过她手里提的衬衫,瞬然明白了沈冰洲为何抗拒。他指着那件不伦不类的绿衣服说:“这是谁设计的?脑子缺氧了吧?”   销售经理擦着冷汗,“顾总监,那是时装部总监亲自设计的。”   他不客气地嘲:“这水平也能当上总监?审美领先了至少两个版本。”   经理勾着脑袋,不敢接话。   一番毫不客气的贬低过后,倒是朱玉玉怀疑起自己,不相信地说:“怎么会?我觉得很好看啊。”   “但是并不适合沈老师。”顾山泽沿着展示衣架望到头,取下一件简约白色款,“这个还差不多。”   朱玉玉买衣服的观念很简单,但凡新款,越是标新立异,越能吸引她的青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衣服贵似的。在她眼里,这件衣服和沈冰洲身上的白衬衫没有任何区别,断然摇头道:“不行,这个太素了,没什么辨识度。”   “沈老师就适合穿素的,要什么辨识度。”顾山泽笑着建议,“试试这件吧。”   沈冰洲以为他是来解围的,没想到是来添乱的,无奈妥协:“要买就直接买吧,不用试穿了。”   顾山泽拿余光示意站在旁边的导购小姐,后者茫然眨眼,猛地反应过来,“这位先生,建议您最好试穿一下,虽然是休闲款,但也会出现不合身的情况,我们会为您提供帮助的。”   沈冰洲暗自伤脑筋,后悔早上出门没看运势,这帮人一唱一和的,铁了心要逼他进试衣间。心里正恼,朱玉玉苦口婆心地来了一句:“沈老师,你别自卑,我帮你换,没关系的。”   有颗隐形的刺扎进沈冰洲心里,伤口细小,血珠直冒,要不是对朱玉玉的性格有所了解,他会认为这是有意膈应。   顾山泽低低地咳嗽一声,语气缓和下来:“朱小姐,沈老师应该是不想麻烦你,要试穿的话,我带他去吧。”   朱玉玉遗憾地耸肩,“那你带他去吧,我们还得再熟悉。”   他理解地笑笑,推起轮椅往试衣间走。沈冰洲就那样被推走了,看似无奈服从,实则想快些逃离风波中心,被人当热闹看实在不舒服。   试衣间装修简洁,中间摆了沙发供顾客使用,前后则是整面的镜子。服侍残障人士换衣服,顾山泽是头一次,小小地犯了会儿难,“我该做什么?”   沈冰洲冷蹙起眉,指着中间的小沙发说:“在轮椅里不方便,你帮我坐到沙发上去吧。”   他的预想是让顾山泽把他推到沙发旁边,然后慢慢挪上去,顾山泽理解得粗暴,当即抱起他便放了上去,轻松得像在抱一个棉花塞出来的假人。   猝不及防,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地完成了。沈冰洲不自然地吞吞口水,想说谢谢,却听到顾山泽问:“然后呢?帮你脱?”   他摇头,“那倒不用。”   顾山泽便松手,准备腾出空间,没想到刚一松开,沈冰洲像失去支撑的木偶一样朝沙发下面倒。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一条手臂,强行拽了回来,稍晚一步,就要出现以头抢地的惨烈画面。   那人的胳膊看着纤细,手感却是肉乎乎的,跟捏面团一样。他定了定神,“干嘛?坐不稳?”   沈冰洲冷若冰霜的脸上露出一丝窘态,“我还没坐稳,你就松手了。”   “那我不松手。”   “不松手我怎么脱?”   顾山泽脸上藏着极不显眼的笑意,“你别乱动,我帮你脱。”   不能自理委实是件伤自尊的事,沈冰洲秉着能不麻烦别人绝不麻烦别人的原则,轻轻摇头拒绝:“我自己来就好了。”   顾山泽慢悠悠地松手,确定他已经坐稳,背过身说:“那你脱,我不看你。”   试衣间前后两面都是镜子,他背过身,从镜子里看着沈冰洲抬手解领间纽扣,动作丝毫不扭捏,好像高中体检时班上的男生分到一个房间,医生喊脱,大大方方就开始脱。   他甚至坦然地回了一句:“都是男人,想看也没什么好看的。”   顾山泽在心底暗嗤,见他解完了扣子,两片衬衫料子在身前摇晃,似仓促间没拉紧的窗帘,隐约窥见躲在帘后摇晃的情人。   忽然之间,他闻见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微微冷的,雨后小苍兰的香调。他循着香味回头,恰好看到丝绸质感的白衬衫从瘦落肩头滑下,一直滑到后腰,被凸翘的臀接住,左边腰骶的位置,长着一颗朱红色的小痣。   “……”   沈冰洲突然说话:“你女朋友也这样吗?”   顾山泽:“啊?”   他耐心地重复一遍:“你女朋友也会这样吗?动不动就无理取闹。”   顾山泽想起曾经扯过的慌,慢吞吞地说:“她还好,基本不黏我。”   “我喜欢不黏人的,我连狗都养不活,却要马上拥有一个老婆。”说话间,沈冰洲利索地穿上新衣服,小红痣躲进衣服底下,不出来了。   顾山泽眼色深沉,伸手将翻在沈冰洲后脖子上的衣领折下来,两边拇指捏着,一拉,齐整了。   沈冰洲意外地抬头,对上滚涌暗火的一双眼。   只是一瞬,仿若错觉,那双眼化为平静深潭,看不清底下有怎样的鱼,总之跃出几道舒然的水纹来。他的笑不留任何痕迹,“沈老师,你身上是不是有香水味?”   这话听着耳熟,沈冰洲默忖片刻,不以为然地回答:“我不用香水,如果你闻到香味,应该是沐浴露的味道。”   顾山泽唇角抿着笑,称赞道:“很迷人的味道。”   香味迷人,香味的主人更迷人,可惜沈冰洲没听出第二层含义,善解人意地告诉他:“我姐买的,想用同款的话,可以问她。”   顾山泽应付地嗯了句,见他已经整理好衣服,出乎意料地好看。都是白衬衫,此白衬衫和彼白衬衫的最大差别在于收腰,扣子一紧,腰线出来了。   他笑,“不愧是我选的,很适合你,就这样穿着吧,省得再麻烦。”   沈冰洲正是这样打算的,情况特殊,不容许计较衣服干不干净的问题,大不了洗个澡。   从试衣间出去,朱玉玉看着他直摇头,嘴里嘀咕:“直男的审美,看不懂。”   这回连顾山泽也进了“直男”的范畴。   审美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真要认真起来,他一个干设计的,还是圈里拔尖儿的,把沈冰洲打扮成天仙也不是玩笑话。他懒得在这种事上计较,陪他们付完款,笑吟吟地提议:“沈老师,要不要跟我去淘石头?”   沈冰洲还未说话,朱玉玉好奇地打听,“什么石头?”   他按上轮椅把手,桃花眼微挑起,“那天晚上听完沈老师的建议,我大受启发,打算去矿石市场淘些冰洲石,这种场合,沈老师应该比我熟。”   沈冰洲断着疏冷面容,关注点一如既往地奇怪:“为什么要自己打磨?不嫌累吗?”   “这是我的风格。”顾山泽说。   没等再答,朱玉玉皱着眉头打断,“矿石市场?那种地方全是便宜货,有什么好逛的?”   顾山泽不理会,眼睛只看沈冰洲,“你想去吗?”   这些天他把沈冰洲的爱好摸了个底儿透,如果说世界上有一样东西能百分百吸引到沈冰洲,那么这样东西一定是矿石。   果然,轮椅里的人捏着下巴犹疑了一阵子,轻飘飘地张口:“走吧。”   作者有话说:   原来这章塞了两章 我分开了   我送你回家(已修) 第08章   顾山泽开了辆墨蓝车漆的卡宴,到了车前,轻车熟路地把沈冰洲抱了上去。   这人动不动就公主抱,似乎在他观念里这就是最简单省力的办法,收拾轮椅的动作也很娴熟,不知道的还以为刻意练过。   他的车里有股淡雅好闻的香味,和那晚闻到的香水味相像。沈冰洲细嗅了一会儿,打听道:“你用的什么香水?”   顾山泽启动车子,侧头与他轻笑,“想和我用同款吗?我可以直接送你。”   他顿了顿,眼里重新覆上冰雪,“不用,我只是问问。”   顾山泽略感无奈,打开导航页面,“我们应该去哪儿?”   他说出一个地址,要不是他说,顾山泽应该此生都没机会知道这号地界。   那地方藏在市井旮旯里,是本地最大的矿商聚集区,沿街道进去,不宽的路边摆满白色、绿色或者蓝色的塑料筐,里面码着各式各样的矿石,水晶方解居多,有的泡在水里,有的粘带泥沙。   顾山泽经手过数以千计的宝石,却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朱玉玉那句“只有便宜货”其实相当贴切。他低头观察,沈冰洲泰然自若仿若身处自家花园,显然是常客。   路过一个地摊时,沈冰洲伸手指出去:“蓝碧玺。”   地摊的塑料筐里,有块手指头大小的矿石,不注意看,很难发现。他一下子没能认出来,“那是蓝碧玺?”   沈冰洲确信地道:“品相跟你嘉德买那个没得比,但它确实是蓝碧玺。”说完,抬手指挥,“推我过去。”   顾山泽垂头看了他一眼,但笑不语地照做,到了小摊前,贴心地把蓝碧玺拿过来,送进他手里。   摊主穿双大拖鞋,脚趾头上翘着死皮,坐在遮阳伞下啃西瓜。有人看货,他也不起身,唆一口艳红的瓜瓤,“要么?蓝碧玺矿标,巴西的,里面有景。”   沈冰洲拿在手里掂了掂,对着阳光欣赏内部,边看边平静地询问:“多少钱?”   摊主扔了瓜皮,朝他比出一个巴掌:“5万。”   黑心商家一直有,这么明着黑的还是第一次见。顾山泽忽觉得玩矿标也是有趣,他们说的景,在他眼里是让切割师傅抓耳挠腮的裂隙,按照裂纹开料,最后保重都成问题。   不过,沈冰洲放下矿石,无情点评:“那不叫景,那是裂,重量太轻,颜色发黑,里面有棉,还带矿皮,50我都不要。”   摊主刷地垮下脸,“你这人——都说了是景,懂不懂欣赏啊?”说完,他装模作样地摆手,“算了,看你是个懂行的,500卖你,要不要?”   他冷漠拒绝,“不要。”   “那200?”   “不要。”   “那就50嘛!亏本价!不能再少了!”   沈冰洲眉头蹙得可紧,不自觉提高了声音,“我说了不要!”   这番离奇砍价和强买强卖,把顾山泽看乐了,不小心偷笑出声。轮椅里的人听见,冷丝丝地看过来,“笑什么?”   他笑着摇头,“没什么。”   沈冰洲抓住他的手,将碧玺放进掌心,“你买吧。”   那手指尖发凉,无意划过手背,仿佛有几条小蛇灵活迅捷地溜过。他笑得纵容,“为什么?”   沈冰洲面无表情地说:“你可是能花1750万买蓝碧玺矿标的人,应该不差这50块。”   顾山泽刷地沉下脸,“这不一样。”他的1750万,买的可不止碧玺。   可是1750万买蓝碧玺,再是大风刮来的钱也不带这么烧的,听着二人对话,摊主都坐不住了,擦擦手站起来,“什么样的蓝碧玺要1750万?”   沈冰洲心平气和地解释:“还好,得有个10公斤,晶体干净完整,色泽和蓝宝石差不多。”   摊主咂嘴,“那也要不了1750万,傻子才买。”   他冷淡地接话:“我也这么觉得……我的意思是,真正顶级的宝石,必然要配顶级有钱的主人,好比良驹配好汉,衬托的,是身价。”   顾山泽只听到前几个字,伸手掐住他的肩膀,缓缓收力,“沈冰洲……”   这招是他用来惩罚家里弟弟的,没想到在这儿还有用武之地。沈冰洲肩胛骨上没几两肉,遭他一掐,疼得弱弱低吟。   那声音跟奶猫叫唤一样,惊得顾山泽连忙松手。沈冰洲抬起头瞪他,脸颊微微鼓起,还真像只发怒的猫儿,叫人生出揉一把的冲动。   沈冰洲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想起另一件事:“那天你说要把蓝碧玺送我,还作数吗?”   顾山泽微微回神,“作数啊,放在我家里,现在带你去拿?”   那东西太贵了,再有钱的人平白无故出去一千多万,也很难做到眼睛都不眨一下。沈冰洲本意并非讨要,只是想告诉他,“不用作数,我没道理拿你的东西。”   听到,顾山泽不悦皱眉,“说好给你,就会给你,都说了交个朋友,怎么没道理了?”   沈冰洲:“你对朋友这么慷慨?”   顾山泽:“没错。”   “……非要给的话,这样吧,你不是要给我做订婚戒指吗?那块碧玺拿回去,肯定要琢型,多少会剩点边角料,就用那些做戒指吧。”   那块蓝碧玺罕见地大,晶体完整无暇,边角料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顾山泽却拒绝,“我不琢型,琢了不得害你心疼?给你拿去当标本玩。”   心疼是必然的,矿标与珠宝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爱好,试想一下,将地质博物馆里的宝石标本拿去切碎做项链,馆长是何种心情,沈冰洲差不多就是何种心情。如果是自己的石头,拿刀架他脖子上也不会同意琢型,考虑到顾山泽的喜好,他设身处地想出来这么个方案,既然不干,那就算了。   两人沿街道边看边走,午后阳光打在沈冰洲脸上,白皙的肤色越发透亮。顾山泽后悔没拿把太阳伞出来,这么晒着,会不会晒黑了啊?   走了十几分钟,他们到达一间没有招牌的店铺,卷帘门拉下来一半,里头齐齐整整码着纸箱子。沈冰洲告诉他可以直接进去,他量了量门的高度,轮椅可以直接推进去,他就得弯腰了。   里头是货仓,正对面墙上嵌着扇长方形的门,正虚掩,有光透入。到了门口,沈冰洲伸手轻轻一推,门往里面开了,里头是方亮敞的院落,地上摆满大大小小的青金石,一个穿人字拖的老板正在冲水。   听到动静,他抬头朝门的方向看,看到沈冰洲,愣愣地眨巴几下眼睛:“沈老师?”   沈冰洲淡然颔首,“是我。”   老板的神态有些戏剧,操一口顺溜的东北腔:“我的妈呀,几个月不见,怎么坐上这玩意儿了?”   沈冰洲还是淡定,“受了点小伤,我朋友想找几颗透明方解,给他看看吧。”   冰洲石就是方解石的一种,卖货的很少会这么叫,一般怎么简单怎么来。他把轮椅推到院子里,等了没一会儿,老板端着一筐石料出来,“好的都在这儿了。”   顾山泽略看几眼,没看上。这结果早在沈冰洲预料之内,跟他解释几句,便和老板聊起来:“最近有没有什么美货?”   老板同他相熟,通常去进货,见着好瞧的,会单独帮他留下来。他笑得神秘兮兮,“最近我去了趟兰卡,收了颗金绿宝回来,想不想看?”   金绿宝石,珍稀程度不是碧玺能比的,有些具备变色和猫眼效应,这种金绿宝,只有斯里兰卡能找到。然而,沈冰洲抬手扶了扶镜框,口气平淡:“小石头,没意思。”   摊主自信摇头,“小石头可不叫你看,10克拉,有没有兴趣?”   “10克拉?”他稍微改了态度,“我喜欢大的,拿来看看吧。”   顾山泽微微俯身,靠近他耳朵,“沈老师,你刚刚说什么?”   他奇怪地抬头,“我说我喜欢大的,你有意见?”   他轻笑,摇头,“没有。”   过没多久,老板把宝石拿来了。10克拉其实是普通水平,架不住它是金绿宝,似茶似褐,透明无暇,可惜,是颗圆形切割的裸石。   沈冰洲失望地垂下眼,“如果是原石,我就收了。”   老板将宝石放在阳光下展示,“原石有裂,师傅把裂的部分切掉了,看看这切工,哪儿找去呀!”   顾山泽接过去,捏在手指间旋转一周,给他泼了盆冷水,“这切工,只能说一般,宝石料子太好,师傅为了保重,亭部切得太深,都黑底了。”   老板抱起手,不满地斜视,“意思你还懂切工?”   “略懂。”顾山泽谦虚地说,“我自创过两种切工。”   “真的假的?”他直接翻白眼,“你可别跟我吹。”   切工是个复杂的领域,沈冰洲家里做珠宝生意,自小耳濡目染,大致了解自创切工是什么水平。顾山泽这样的人,生在富贵人家又年少成名,理应心高气傲,事实上他也确实不低调,没想到还有耐心钻研切工。将一颗宝石打磨出几十几百个刻面,保证每个几何面角度正确拼接自然,不是常人做得来的工作,更何况,他主业不是这个。   沈冰洲看他的眼神发生了些许变化,“你是设计师,真不嫌费时费力?”   顾山泽低头轻笑,“我说了,这是我的风格,我家里有成品,想不想去看看?”   这个,他还真挺想去开开眼,但想起下午和医生有约,冷淡地拒绝了:“下次吧,我要回去了。”   太阳越发晒了,顾山泽看到他前额印出汗津津的亮光,几缕细碎的刘海掉了下来。他自然地弯腰,用拇指将头发拨回原位。   他的指腹发烫,触到皮肤,像火苗蓄意舔舐。沈冰洲怔愣地抬眸,那手指已轻然离去,仿若什么都未发生。   他唇角微扬,友好地说:“我送你回去。”   他是笨蛋吗(已修) 第09章   沈冰洲住在大学城附近的庭院别墅,倒不是为了方便工作,住在这里纯属巧合。房子是沈家父母尚在时买下的,图的是绿化用心环境优美,饭后若想散步,往南是文创园,往东是湖畔景区,往北上去几公里,直接到D大校园,那校园环境比景区还美。   唯一的不便是离万盛的公司不近,开车走高速也近一小时,沈冰洲没受伤那会儿,沈辰砂很少回来过夜,家里只有江阿姨和他作伴。   车子停下,顾山泽熟门熟路地取出轮椅,绕到副驾准备抱他。两人打交道并不算多,但沈冰洲适应得很快,车门打开,主动张手抱住他的脖子,把身子贴上去。   看到这娴熟的动作,顾山泽偷偷弯了唇,故意抱着不动,直到对方询问的眼神传来,才道:“沈老师,不打算邀请我去欣赏欣赏你的藏品吗?”   沈冰洲眼中无澜,毫不犹豫地开口,“不打算。”   “……”   顾山泽手臂用力,带着他颠了颠,提醒他现在可是在别人怀里,“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回答。”   他力气是真不小,一百多斤的人,说颠就颠。出于自我保护,沈冰洲下意识搂紧,而后不大情愿地开口,“下次吧。”   顾山泽斜眼看他:“总是下次下次的,我非要这次呢?”   他垂下眼睑,抿得嘴角陷落,总算是说:“好吧。”   沈家的房子不小,曾经住着一家四口,现在只剩下姐弟俩,难免显得空荡。收藏室是书房改的,东南朝向的房间,摆着高大展示架,每格陈列不同的矿石,放眼望去,密密麻麻,比博物馆还夸张。   顾山泽走到最近的架子前,最先入眼是一方鱼眼石晶簇,旁边立着档案卡,矿物名称、规格、采集地点乃至硬度、密度和折光率,一应俱全,最出彩的是钢笔手写的字迹,清瘦隽秀瘦金体,很难想象是一个沉迷矿物的理工男写出来的。   顾山泽由衷佩服,“沈老师,你玩矿标多久了?”   沈冰洲端正坐在轮椅,口气漠然,“很久。”   他轻笑,“很久是多久?”   沈冰洲将轮椅靠近,拾起一颗粉红色矿石,捏在拇指与食指间,“这块坦桑的尖晶,是我八岁的生日礼物,印象中这还不是我最早接触的矿石。”   粉色尖晶原石,形状并不规则,色泽异常甜美,顾山泽却只看到他的手指,修建整齐的指甲盖透出粉润光泽,像颗被嘴巴含过草莓味硬糖。   他心不在焉地夸赞了一句,“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沈冰洲指向一座独立的玻璃柜,“知道这是什么吗?”   柜子里是颗巴掌大小的乌黑矿石,表面坑坑洼洼,光线照射到坑内,反射出细细碎碎的金色光泽。有金色光泽,多半是含黄金,顾山泽猜测说:“你去哪里挖回来的金矿?”   沈冰洲微不可见地撇嘴,“这是陨石。”   这个答案超出了顾山泽的预想,他不由多看了几眼,“这就是陨石?”   沈冰洲略微抬高下巴,眸中跃出几点亮光,“没错,我自己捡到的。”   根据NASA的统计数据,每年约有44吨陨石掉落地球,每当陨石坠落的消息扩散开,少不了有爱好者前往坠落点寻找陨石,没想到沈冰洲就是其中一个。国内的陨石坠落点集中在西北一带,想到那些地方的地形地貌,顾山泽忽然觉得这人摔坏腿其实不冤。   他在收藏室里转了一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见一块冰洲石。透明如冰块,标准的平行六面体,若非看到表面岩石生长的纹理,他会误会为人工切割而成。他礼貌地询问:“我可以拿出来看看吗?”   沈冰洲一动不动地盯着,半晌,冷冰冰地提醒:“小心别摔碎了。”   这护宝的样子,唬得他快不敢拿了。他打开玻璃柜门,摸到那小片矿石,触感清凉,像极了沈冰洲的指尖。他下意识地感叹,“好像一条会勾人的小蛇。”   沈冰洲费解地蹙眉,给了他一句莫名其妙的肯定,“顾山泽,你不愧是干设计的,想象力不在正常水平范围内。”   顾山泽笑得耐人寻味,“还好,我喜欢小蛇。”   沈冰洲不敢苟同,伸手将矿石接过去,“冰洲石,自然界最纯净的碳酸钙晶体,无论你在地球上哪个地方找到两块冰洲石,它都能刚好拼合,知道为什么吗?”   顾山泽由上往下望着他,配合地扮演起学生,“为什么?”   “因为它六个面的内角都是102度和78度,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   他愣了愣,弯唇,挑出玩味笑容,“现在会了。”   那人神情严肃地扶了扶眼镜,“冰洲石具有明显的双折射现象,知道什么是双折射现象吗?”   顾山泽几乎能想象出他平时在学校是什么样子,唇边笑意越发纵容,继续配合道:“不知道。”   沈冰洲冷冷地蹙眉,“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是笑,“我要是什么都知道了,沈老师还教什么?”   沈冰洲将视线在他身上扫了扫,伸出一根食指,朝他勾了勾。他疑惑地俯身,那只手自然地抓住领带,将他拉到身前。   “好好听,我只讲一遍。”他把石片放到领带上,“看到这条斜线没有?原本是一条线,经过晶体折射,我们看到了两条,这就是双折射现象……”   顾山泽保持着弯腰的动作,只要往前一伸手,这个人就会被他牢牢禁锢在轮椅里。他们离得尤其近,沈冰洲专心致志地低头讲解,银框眼镜滑在鼻梁一公分左右的位置,镜框与眉骨的缝隙间,两排乌黑的眼睫毛乖顺排列。它们柔软地伸展,尾部微微翘起,如两片蝶翼,随着眼肌动作上下翩舞。   似乎注意到灼热的视线,睫毛下的眼倏然抬起。微愣稍许后,沈冰洲才反应过来,轻轻松手,斜条纹的领带从手心滑脱,“抱歉,职业习惯。”   顾山泽沉着脸直起腰,心中有怒火升腾,扯男人领带算哪门子的职业习惯?他整理着扯歪的领带,“我去下洗手间,你家洗手间在哪?”   他这样仰着脖子扯领带时,大拇指上的红宝石像个重点符号,提示着勾引着人往他喉结看。沈冰洲稍稍收回视线,给他指路,“出门右转。”   他说了声谢,出门右转,到进洗手间,把门反锁,用力按住眉心。   沈冰洲是颗天然长在山间的稀罕宝石,他本无意路过,不慎看见,却一眼生出占有欲。他想把宝石采回家,走近了才发现,那是颗未开化的顽石,怎么撬都撬不下来;或者说,是颗长在高山上的诱人果实,诱不自知地招摇。他垂涎,流了一地口水,却怎么也摘不到。   顾山泽使劲掐着眉心,生平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如果见色起意要付出代价,那么他正在接受酷刑。   他拧开冷水,洗了把脸,收拾清楚后出来,发现沈冰洲自己从收藏室出来了,正在客厅接待一个年轻男人。   注意到他的脚步声,沈冰洲转头解释:“我约的医生到了,你先随便逛一下吧,院子里风景也不错。”   都这么说了,大意应当是不想让他听到病情相关。顾山泽应付地“嗯”了声,走到客厅外的花园,把空间让出来。   沈冰洲默然望着他的背影,医生喊了三声才听到。他收回目光,集中注意力配合看诊。   客厅南面整面都是方格子玻璃墙,从二层阳台垂落下茂密的常青藤蔓,底下则是一排开白色小花的蔷薇篱笆,形成天然的格挡。   顾山泽随意溜达了几步,站在玻璃墙外,透过藤蔓与花篱的间隙朝里面偷瞧。   那位医生坐在轮椅前方,笑容和善地询问着什么,沈冰洲一一作答,医生时不时点头,待问得差不多了,便把他的腿抬起来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掀起裤管,颇有章法地掐捏。   他的小腿光洁修长,是对罪恶的白象牙,只是那般摆着,也无时无刻不在勾引人的贪欲。   顾山泽不自觉冷下目光,里头的医生浑然不觉,坦然大方地检查完两条腿,站起身来,捏住沈冰洲右边脚腕,将那条腿高高抬起。   因为抬腿,沈冰洲被迫往下滑落,上半身无措地掉进轮椅里,是身体的不稳定性带来的不安全感。   他下意识地反感,眉毛刚蹙起来,医生泰然自若地将腿放下,笑着说:“情况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严重,半年内都是最佳恢复期,保持信心,有助于恢复。”   他缓缓点头,眼角瞥见医生的双手不自然地叠在胯部,用病历本小心地掩盖着什么。   “这位医生——”门口传来顾山泽的声音,转眼人已经到跟前,面色不善地质问,“你这是什么看诊方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强奸人家。”   医生紧抓着病历本,尴尬装笑,“你可真会开玩笑。”他看向沈冰洲,“我们康复中心有最先进的仪器,可以模拟行走的感觉,帮助建立信心,有空可以去体验。”   模拟行走的仪器,无疑具有巨大诱惑力,沈冰洲压住内心的不自然感,淡然点头,“好。”   好个鬼!   顾山泽额角突突直跳,笑容变得瘆人,“这位医生,我送你出去。”   医生做贼心虚,装模作样地叮嘱几句,收拾好东西往外走,顾山泽笑着送客,一路跟到院门外面,确定里面看不见,才停下脚步,“你刚刚是在占他便宜?”   听到质问的话,医生无所谓地摊手,答非所问:“加微信吗?我0.5。”   顾山泽目光森冷,“问你话呢,刚刚是不是在占他便宜?”   那人嘁了一声,掏出烟盒,抖出一根递过来。顾山泽冷着脸不接,他便悠然给自己点上,吸了一口才说:“顾大公子,我认识你,圈里可多人喜欢你了,遇到也是缘分,要不要和我去玩一晚上?”   这医生长相是不错的,gay圈里多的是这样玩得开的人,顾山泽不清楚他是在哪里认识的自己,但就算按照以前的标准,这样无脑骚的男人也断然没可能进他后宫。   他耐心忍到极限,“我在问你,刚刚是不是在占沈冰洲的便宜?”   医生终于认真起来,“他自己都没拒绝,你替他激动些什么?”   顾山泽无言注视了两秒,抡起拳头,猛地砸他脸上。   医生哇地惨叫,手里的烟头飞了出去,“你怎么打人!我招你惹你了!”   “没错,你招我惹我了。”顾山泽抬起下颏,缓慢转动拇指上的红宝石扳指,“既然认识,那就好办了,不想我动真格地追究,立刻马上滚蛋,再让我见着你出现在沈冰洲面前一次,我打死你。”   医生不可置信地捂着脸,嘴唇哆嗦,“那么较真干嘛?不就对着他意淫了一下……”说着,他没声了,好像终于后知后觉地转过弯儿来,明白了自己究竟惹怒到哪里。   顾山泽唇角有笑,笑里却藏锋利冰刀,“沈冰洲,是我的,懂了吗?”   不要为难我(已修) 第10章   或许是南面的玻璃墙大半被常青藤覆盖,外头那层太阳光始终照不进来,即使在白天,沈家的会客厅也笼罩着阴沉感。   沈冰洲独自坐着,褪去鞋袜的双脚搭在凳子上,感受到几丝凉气。他颇为无奈,这个姿势,若是乱动,很容易打翻凳子或轮椅,上回他这样做,被沈辰砂狠狠说过一顿。   他只好等着顾山泽回来,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快要放弃的时候,那人终于沿院子的小路进来,手指间夹着张类似湿纸巾的东西,脸上表情很臭,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打架回来。   沈冰洲默默用视线相迎,他大步走到面前,蹲下身去,刷地撕开湿纸巾,一声不吭地往裸露的脚踝上抹。   猝不及防,他惊叫出声,“你干嘛?”   顾山泽用明显不爽的眸子回视,给他的却是笑和调侃,“帮你消消毒。”   沈冰洲费解地蹙眉,忍受着冰冰凉凉的湿润感,犹疑许久,开口:“顾山泽,你还不走吗?”   话出口,顾山泽手头的动作停住,口气略冷,“你就这么不欢迎我,急着赶我走?”   沈冰洲轻咬下唇,睫毛乖顺地垂了一会儿,忽而抬起,目露为难,“我姐快回来了。”   他做这些小动作的时候,既不冰冷也不疏漠,有种难能可贵的萌感,可惜稍纵即逝,比昙花和流星更难捕捉。顾山泽心情变好了不少,眼底流出真实笑容,“沈老师,你是姐控吗?”   沈冰洲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轻笑着收起纸巾,一边帮忙穿袜子,一边自然地聊起:“我也有个弟弟,不过那臭小子从来不听我的话,除非实在没钱,否则连哥都不叫,整天顾山泽这顾山泽那,烦得要死。”   既然是他弟弟,那就是山远的二公子了。沈冰洲想象出他被烦得要死的画面,难得勾了唇角,“挺像你弟弟的,如果你是年纪小的那一方,应该也不愿意乖乖叫别人哥哥。”   “那肯定,有机会带他找你玩,替我好好教训教训。”顾山泽埋头整理袜子,竟然错过了那丝笑容。他的手心燃着火,像暖宝宝一样贴上脚踝,无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沈老师,你为什么非要穿短袜子?”   如果双腿肯听话,沈冰洲一定早早逃开了,可惜没有如果,只能由他捂着。他冷下脸,“因为现在是夏天。”   顾山泽也冷下脸,“现在是秋天,早晚都很冷了,只是午后还有些热而已,成天到晚这么晾着,不怕得风湿吗?”   他想还嘴,院子外传来开门声,伴随着脚步和说话声,沈辰砂很快出现在客厅门口,身后还跟着朱玉玉,提了两只白色购物袋,翠绿的大葱叶子从袋子口露出。   沈辰砂脸上本来有笑,望见顾山泽,先是吃惊,而后眉头收拢,“顾总监,你怎么在我家?”   好在鞋袜都穿好了,顾山泽站起来,友好地打了个招呼,“沈总,沈老师带我来看他的藏品。”   事实是他不依不饶闹着要看,以沈冰洲的性子,肯定不会揪这种细节,于是这话完全变了个味道,落入沈辰砂的耳朵,也完全成了另一个意思。她惊奇地挑眉,“真的?”   她眼睛盯的是沈冰洲,沈冰洲这时才察觉不对,可惜晚了,只能含糊地点头,“嗯……”   沈辰砂啧啧称奇,“那你俩关系有够好的,前两年有人把他的冰洲石标本摔碎了,那之后他就再也不让任何人进收藏室,连打扫卫生都要亲自来。”   顾山泽意外地看了眼身旁的人,后者面若冰霜,隐隐有丝被拆穿老底又不敢言的愤懑。他不由得笑了,“这么宝贝啊?”   沈辰砂自然地接上,“何止宝贝,那是他的命根子。”   这种情怀倒是不难理解,顾山泽也不会轻易让外人碰自己的作品,原因一样,怕被弄坏了,矿石珠宝这类东西,说到底多为易碎品,哪怕硬度如钻石,一锤子下去,也逃不过粉身碎骨。   时间似乎不早了,朱玉玉把带来的食材拎进厨房,转头出来热情招呼:“顾公子,留下来吃晚饭吧。”   顾山泽正思索要不要告辞,听她这么邀请,聪明地望向沈冰洲,发现沈辰砂也在望他,似乎打算按他脸色行事。沈冰洲端然静坐,不知是没察觉还是有意,总之毫无反应。   沈辰砂抱起手叹了声气,“来都来了,吃完晚饭再走吧。”   朱玉玉笑得天真无邪,丝毫未发现短短几秒间发生过怎样的试探,“今天阿姨请假了,正好我来做饭!”   朱小姐那等跋扈胡来的性格,居然还能下厨房,这比沈辰砂愿意留顾山泽吃晚饭还令人惊讶。沈冰洲讶异地询问:“你会做饭?”   她把手背在身后,笑出两道甜甜的酒窝,“这可是家庭主妇必备技能,毕竟快订婚了,我特意去学的!”   她长相本就是可爱那一挂,这么笑起来其实挺讨喜的,连顾山泽都有种重新认识她的错觉。沈冰洲原本就对她特殊照顾,毫不吝啬地给了一抹微笑,“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她连连摆手,“那我去忙啦!”   说完,她喜滋滋地冲进厨房,沈辰砂说去帮忙,跟在屁股后面走了。   客厅里唯剩他们两人,顾山泽从那缕温情的微笑回神,走到轮椅边,伸手按住沈冰洲的肩膀,“沈老师,你喜欢会做饭的?”   沈冰洲遭他压得歪斜,紧蹙眉头道:“难道你不喜欢?”   他哂笑着,“我可没你这个福气,我看上的人,我做给他吃还差不多。”   沈冰洲默默思忖稍许,平静地开口:“原来你也会做饭,那你去帮帮她们吧,权当表现自己了。” ?   顾山泽嘴角仍然有笑,笑里尽是戏弄的意味,“你会对我这么好?”   沈冰洲抓住他的手,默不作声地从肩膀上拿开。他的眼睛至始至终非常平静,却说了句,“当然,因为我俩关系有够好的。”   指尖微凉的手,轻飘飘地握住,轻飘飘地松开,留下若有若无的触感。顾山泽低头注视他的眼睛,意外至极,“原来你会记仇啊。”   沈冰洲缓缓回视,眼睑的淡粉色像春樱花一样绽开了。只有一瞬,他的笑绽开即逝,“快去吧。”   做饭这种小事,顾山泽当然不会,向来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他慢吞吞地走进厨房,摆出令人信服的姿态,先将沈辰砂请了出去,美其名曰让她休息,等人一走,他把朱玉玉喊过来,“朱小姐,靠你了。”   朱玉玉擦着额角冷汗,“还好有你,把辰砂姐支走了,我可以看教程了。” ?   擦完冷汗,她突然反应过来,“对啊,你会做啊,那我还看什么教程,我给你打下手。”   顾山泽冷眼瞅着她,“你还是看教程吧。”   他要收回有且仅有的几句褒奖,朱小姐果然还是朱小姐,当着未来大姑子的面玩这一套,胆量快赶上当着大姑子面塞避孕套的彭宇了。   岛台上码着各式新鲜食材,从海鲜到肉禽,从瓜果到蔬菜,红的绿的黄的应有尽有。顾山泽小小地犯了会儿难,挑出几只螃蟹,一条鲈鱼,清蒸。   蒸螃蟹,有手就行,蒸鱼,勉强也行,他正寻思要不要把竹笋也清蒸,朱玉玉的菜品出锅了,乌漆麻黑的一大盘,要不是亲眼看着出锅,他会怀疑这人把沈冰洲的陨石放进了餐盘。   他缓缓扯动嘴角,“你怎么做到的?”   朱玉玉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看来是我找的教程有问题,现在怎么办?”   顾山泽面无表情地说:“现在你可以立刻举报你看的教程,理由是教唆民众制作有毒食品。”   她转过头,嘴巴一瘪,“顾……”   顾山泽反应极快地打断,“别叫我。”   她眼泪都挤出来了,“我们交换吧,你把螃蟹和鱼给我,我把有毒食品给你,事关我未来的家庭形象……”   这女人说哭就哭的本事还真不得了,难怪能把沈冰洲搞得焦头烂额。顾山泽忽觉有趣,准备逗逗她,冷不丁身后传来沈辰砂的声音:“你们在干嘛?做好了吗?”   朱玉玉一把擦干眼泪,眼疾手快地抢过清蒸鲈鱼,“做好啦!卖相还行,不知道味道怎样!”   那盘鱼卖相确实不错,顾设计师用雕琢宝石的思路,弄出几个心形的萝卜块装饰,再加上香菜和辣椒,乍一看手艺了得。沈辰砂顿时惊艳,“做得这么成功!快端过去让洲洲看看。”   “好嘞!”她眉开眼笑地端走,不忘回头喊一句,“我还蒸了螃蟹,辰砂姐帮我端一下哈。”   沈辰砂走过来端螃蟹,目光扫过有毒食品,发出了一声:“哟——”   听到这倍受惊吓的语气词,顾山泽眼皮跳了跳,淡笑解释:“酱油加太多了。”   她笑容牵强,“没关系,我帮你端出去吧。”   顾山泽默默叹了口气,端起剩下两盘没有那么黑但依旧是有毒食品的菜走进餐厅,朱玉玉正热情地帮沈冰洲夹菜,“沈老师,尝尝我做的鱼。”   清蒸鲈鱼,外观普普通通,散落鱼身周围的心形萝卜却不普通。平整的刻面,标准的倾角,并非普通的心形,在宝石工艺里,叫做心形切割。   沈冰洲平静地尝完朱玉玉送过来的鱼肉,味道着实普通,碍于朱玉玉的面子,夸赞了一句好吃。夸完,他看向端着黑暗料理的顾山泽,四目相接,似有微火。   顾山泽轻然勾唇,在他旁边坐下,将鱼肚子上的肉夹下来,放进他的碗里,“好吃就多吃点。”   拢共就两道菜能吃,四个人显然不够。沈辰砂什么也没说,却提前叫好了外卖,仿佛早知道他俩会做成这样。外卖点的是几道粤菜,装盘摆上,晚饭终于像样了。   几人同桌,刚开始尚有客套,吃到一半,桌对面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埋头戳手机,一个面容肃穆,应该在处理公司事务,另一个冲着屏幕傻笑,不知正经历什么。   顾山泽剥了大半碗蟹肉,偷偷推到沈冰洲面前,“尝尝你家玉玉蒸的螃蟹。”   沈冰洲侧脸看来,薄唇轻张,吐字平淡,“怎么不用螃蟹切心形?”   顾山泽将他吃空的碗拿走,盛上半碗飘葱花的骨汤。那只碗是沈冰洲扒拉过的,碗沿上还残着口水印,他端起来,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而后含着笑转头,“沈老师,不要为难我。”   沈冰洲将眉头蹙得极深,对视许久,抬手,摘掉了沾在他嘴角的一小颗葱花。   “洲洲。”冷不丁地,沈辰砂喊了一声,沈冰洲惶然扭头,发现那人还在低头看手机,边看边说:“下午和医生聊得怎么样?”   他将摘到的葱花碾碎在指间,菜汁染绿了手指头,“还好。”   沈辰砂皱着眉头,“他说因为私人原因,不能再过来看诊了。”   这个消息意料之外又意料之内,他只轻嗯了句。   天底下优秀的医生多得是,这个不行重新再找就好,沈辰砂也没太过在意,却总免不了担忧。她抬起头,叹出一口气,“他跟我说,你心态比较悲观,多出去走走对你有好处。”   没受伤之前,沈冰洲倒真不是宅家的性格,天南海北地乱跑。有一年他在贵州的大山里失联半个月,沈辰砂急得报警,消防进去搜救了一星期,结果他自己平安无事地走出来了,说是发现了一个极具研究价值的溶洞,还被相关部门表彰了一番。   可是现在,他不自觉地掐紧手指,应付地说:“我知道了。”   只要见到他露出这幅表情,沈辰砂便不敢再多话,唯恐适得其反。顾山泽抽了一张纸巾,从桌子底下抓起他的手,三两下擦掉脏兮兮的葱汁,嘴上不露声色地笑着:“想出去走走多简单,最近枫泉景色挺不错的,我带你去散散心。”   沈冰洲轻轻挣脱了他,“总监的工作不是很饱和吗?还有空去枫泉?”   他不以为然地收回手,眼睛看向沈辰砂,“你看他,就是要找理由抗拒。”   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沈冰洲噎住了。这招正正戳中沈辰砂心中忧虑,她放下手机,苦口婆心地说:“洲洲,出去散散心吧,让玉玉跟你一起去。”她转头询问朱玉玉,“你应该有空吧?”   朱玉玉最是爱玩,兴高采烈地点头说有。问完朱玉玉,她重新看向这边,“顾总监,把你女朋友也带上吧,不然你得吃他俩的狗粮。”   顾山泽唇畔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半晌才道:“可以啊。”   谁来照顾他(已修) 第11章   秋将尽,冬未始,许久不见雨水,等到秋老虎完全收尽,客厅外的蔷薇耗完了最后一批苞,小心地蜷缩起叶片,预备过冬。   早上吃饭时,沈冰洲同江阿姨讨论了蔷薇的事,残花新枝都该修剪,否则来年不容易打苞。江阿姨替他收拾好行李,乐呵呵地送他出门,说等他回来必定清理利索了。   这架势,好像他要远行一样。他无奈,“我只是出去两天,用不着带这么多东西,不方便。”   江阿姨略有些发福,拢着围裙咦了一声,“不多呀,都是必要的,您让顾少爷拿就好了,哪有什么不方便。”   他想说没必要连这种事也麻烦别人,脑袋一抬,看到门口停了辆改装过的越野,墨绿车漆被阳光烤得锃亮,顾山泽就靠在车头。   难得他没有穿整身西装,黑色T恤配一件休闲外套,下身则是牛仔裤和马丁靴,显得本来就长的腿更长。他单手放在裤兜,随意地伸出一条腿,像在给身后的汽车拍商业海报。   见到沈冰洲出来,他将目光投向轮椅脚托,满意地笑道:“沈老师,今天穿的袜子好看。”   沈冰洲诧异地望向自己的脚,长袜包裹严实,最普通不过的穿搭。他略过了这个话题,朝车内看去,“你女朋友呢?”   顾山泽自然地从阿姨手中接过轮椅,调笑说:“我都在你面前了,怎么还记挂着我女朋友?”   一时间,沈冰洲没接上话。   轮椅推到车门边,他弯腰,让沈冰洲抱住脖子,轻松抱起来送上座椅。沈冰洲板着张脸,“去接玉玉吧,她在家等我。”   听到“玉玉”两个字,顾山泽沉下眼睑,笑容变得意味不明,“行,去接玉玉。”   只要他这般笑,沈冰洲便觉得不自然,抿紧了双唇,“能不能别叫她玉玉?”   顾山泽正帮他系安全带,略微顿了顿,“为什么?”   他冷道:“你和她很熟吗?”   改装车的车架够高,座椅也够宽,为了够到卡扣,顾山泽整个上半身几乎压在他身上。扣好安全带,他也不起来,就那样抬头。   两人离得太近,可以清晰看到唇边仔细收拾过的胡茬,只在皮肤留下淡青的碎影。他反问:“我和你不熟吗?”   沈冰洲感受到喷过来的热气,仓促地推他胸口,“快点下去。”   他笑了,直腰起身,轻轻摔上车门。   朱玉玉家距离不近,开了快半小时才到,爬上车后,她突然奇怪地问:“沈老师,你怎么坐副驾?”   在她面前,沈冰洲牢记未婚夫的责任,格外有耐心,连说话的口气也比平时温和,“副驾怎么了?”   她皱巴着脸说:“副驾是人家女朋友的专座,等下女朋友来了,多尴尬啊。”   经她一提醒,沈冰洲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不过,他坐哪里,完全不是自己决定的。他忽然疑惑,抱他上来时,顾山泽就没想到给女朋友留个位置?   心里才这么怀疑,朱玉玉趴到座椅靠背上,满脸期待地问:“顾公子,你女朋友是谁啊?我应该认识吧,名媛圈里没有我不认识的。”   顾山泽专心开车,目不斜视地答了一句,“她不是什么名媛。”   她努嘴,不信,“那怎么可能?能跟你谈恋爱的女孩子,总不能是童话里的灰姑娘吧?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女朋友这个说辞原本就是顺水推舟胡掐来的,猛然间问到,顾山泽语气微顿,“她是……大学教授。”   朱玉玉惊呼:“和沈老师一样,教什么专业的?”   “呃,地质……”   “这也和沈老师差不多,她在哪所学校?”   “……”   车子开始减速,缓缓停靠路边,顾山泽转过头,沈冰洲正用疏冷的目光审视他。他心虚,转移话题说,“我朋友,跟我们一起去,应该都认识。”   此处尚未走出朱玉玉家小区的范围,路边是栋设计风格差不多的别墅,门口站着年轻的男人,穿着随意,发型略乱,大家都认识的彭宇。   沈冰洲略看一眼,再次追问:“你女朋友呢?”   顾山泽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我女朋友有事,下次再介绍给你。”   从沈冰洲那里学到的,“下次”是万能说辞,等到下次,继续下次,反正就算刀架脖子上,他也生不出个女朋友来。他走向呆若木鸡的彭宇,“干嘛?叫你去玩还不乐意了?”   彭宇气得龇牙咧嘴,“顾山泽,你坑我是不是?你明知道我这些天一直在躲她!”   他小心地压住声音,“我也不想,不带她一起,沈辰砂不会放心。”   “你到底要干嘛!不是说对他不感兴趣了吗!”彭宇几乎咬牙切齿,“喜欢就大大方方地追啊,搞这些有没有意思?”   “说了不是喜欢,我怎么可能喜欢他这种人?”说话时间太长,顾山泽担心车里的人起疑,一巴掌拍在他后心,掩饰地提高嗓音,“来我帮你放行李,快上车吧。”   彭宇站着不愿意动,他强行拽到车门前,一把推进后座,之后“砰”一声,贴心地关上车门。   关门声不轻,震得整辆车晃了晃。沈冰洲朝后看去,朱玉玉脸蛋微红地笑着,“彭少爷,好巧哦,我们住一个小区。”   彭宇欲哭无泪地点头,“是挺巧的,太巧了。”   两人并未掩饰,可能是没能掩饰得了。朱玉玉并非心机深沉的人,虽然笑容克制,脸颊上两团红色却出卖她,与她相处这段时间,沈冰洲从未见她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小女儿的姿态。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头越发不明白,他们的亲事之所以能顺利决定下来,和朱玉玉的配合也有极大关系,如果心里已经有别人,为什么毫不反抗,总不能两个都喜欢吧?   他没想明白,对着车窗发呆。   车子驶出市区后,进入一条沥青的公路,周围树木逐渐茂密。秋冬交接的时节,山间乔木染上橘黄橙红,和苍老的绿叠成起伏林浪。浅灰色的树影投入车窗,映在他的眼镜片上,随着车速飞快变化。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那次伤了元气,他的脸色总比常人白上几分,反而衬出绯调唇色来。他的唇偏薄,却不是贫瘠尖酸那种,下唇更饱满,上头时常停着丝水盈盈的光,而现在,那双唇紧紧抿着,嘴角下陷,陷出忧愁味道。   顾山泽一直专注前方道路,却突然开口,“沈老师,你怎么了?”   沈冰洲侧头看向他,怏怏地摇头,“没什么,犯困。”   他微微勾唇,“困就睡会儿,我开车,你可以放心。”   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沉稳而缓慢,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信服。沈冰洲有上车就困的毛病,独自出门时总要想办法预防自己睡着,经这么一诱导,毫无阻碍地睡了过去。   顾山泽注意到,将车速放得更慢了些,等到达目的地,已是晌午时分。   枫泉是座小有名气的温泉度假村,建在山坳里头,由于离市区不算太远,是周末出游的首选。   车子停好后,后座两人前后下了车,沈冰洲还没有醒,脑袋歪在右边,眼镜快滑到鼻尖了。顾山泽稀罕地欣赏着,直到朱玉玉催促的声音传来,才不舍地拍拍他的脸,“沈老师,醒醒。”   那人一碰就醒了,眼皮缓缓抬起,惺忪地打量车外。顾山泽唇角含笑,帮他把眼镜扶了回去,“怎么,还没睡够?”   他摇头,没太反应过来,“这么快就到了?”   顾山泽笑意愈发深沉,故意没搭理,绕过来准备抱他下车。沈冰洲身上有层看不见的冰罩子,平时若想靠近,免不了受寒气侵袭,现在主人睡懵了,冰罩子忘记营业了,贴近他,抱起来,满怀都是软乎乎的肉感。   他不由得僵了僵,“沈老师,你怎么这么软?”   沈冰洲还在加载中,软绵绵地问:“什么?”   他但笑不语,瞧着地上的轮椅,倒是舍不得把人放下了。心里才这么想,沈冰洲在怀里催促,“发什么呆呢?他俩都走远了。”   顾山泽还是站着不愿意动,开玩笑说:“沈老师,你要不把我当轮椅用吧。”   沈冰洲紧蹙起眉头,想了半天,“你想让我坐你?”   “……”   他无言吞吞喉咙,将人放进轮椅,推上景色秀丽的小路。   小路笔直,直通度假村的大厅,他们很快追上前头两人,一行人刚到门口,前台小姐便微笑相迎:“欢迎光临枫泉,几位有预订过房间吗?”   顾山泽点头,“以防万一,我订了三间,本来打算我和我女朋友一起,沈老师和朱小姐随意,现在怎么安排?”   四个人三间房,总得有两个住一起才行,几人的关系错综复杂,一时间没人说话。顾山泽便看向朱玉玉,友好地询问:“朱小姐应该要和沈老师住一起吧?”   话一出口,沈冰洲没什么反应,朱玉玉却愣了。   顾山泽拿眼神示意彭宇,后者抗拒了下,无奈地开口,“我一个人住啊,早知道带个伴儿来了。”   朱小姐的心思其实并不复杂,她肯同意联姻,无非觉得沈冰洲好看,相比起违背父母意愿所要付出的代价,往家里带个美男子不亏反赚,可她对彭宇死缠烂打这么久没有得到,早上升成了执念,听到这句暗示性的话语,马上摆手笑道:“我就不和沈老师一起了,毕竟还没正式订婚呢。”   顾山泽握拳低咳了声,“可是,沈老师行动不便,总得有个人照顾他。”   步步为营,层层设套,目的已然明显。彭宇最后推了一把,“我来照顾他吧,我有些经验。”   朱玉玉把眼睛瞪圆了,指着他喊:“你不行!”她转头看向顾山泽,露出试探的笑,“要不,麻烦一下顾公子?反正你们关系也挺好的。”   顾山泽端着笑,想问沈冰洲愿不愿意,刚准备开口,沈冰洲突然拽住他的袖子,垂着头说:“走吧,我累了。”   才不会管你(已修) 第12章   枫泉的双人套房只有一张床,比起双人房,称呼它为情侣房更加贴切,按照顾山泽的说法,原本准备和女朋友一起,自然就这么安排了。   不过房间的设计舒适贴心,若从中央那张宽大双人床上醒来,不需穿鞋,踩过厚实的长绒地毯,一边走一边懒洋洋地脱掉睡衣,推开玻璃的阳台门,便能躺进热气腾腾的温泉池。   温泉池边种有高大枫树,红艳艳的枝头停着一只不知名的鸟,鸟鸣山更幽,真是个清净休闲的好地方。   到了房间里,听工作人员介绍完设施和服务,沈冰洲收到沈辰砂发来的消息,询问朱玉玉对他如何。   哪怕从未提过任何反对意见,这桩婚事终究是沈辰砂心里的刺,按照她的意思,情侣一同出游最能看出本性,如若有令人反感的地方,这婚就不订了。   他犹豫再三,回复说,一切都好。   顾山泽摆好行李,一回头,正好看到沈冰洲低头神伤。他抚摩着扳指思忖良久,走过去说:“饿不饿?我叫午饭给你。”   沈冰洲无力地摇头,“朱小姐他们呢?”   几分钟前,顾山泽刚听彭宇抱怨,说朱玉玉非要挤他房间一起吃饭,怎么都赶不走。他偏着头浅咳两声,“他们,应该在下面餐厅,你想过去吗?我带你去。”   他冷漠道:“我不去打扰他们,你想去就自己去吧。”   顾山泽并不明显地勾勾唇,“我陪你。”   轮椅里的人未再说话,他身后是枫红热烈的院景,却在美丽的侧脸轮廓落下伤情颜色,这一幅悱恻剪影,碰一下就要破碎满地。   赶了整上午的路,两人都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几口垫着肚子。吃完午饭,顾山泽准备带沈冰洲出去看风景,有了上次逛街的经验,他从包里翻出一顶渔夫帽,不顾反对地给人戴上。   沈冰洲是天生的肤白,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有男人味,出门挖矿总是有意迎着太阳晒,一趟回来,勉强也能拥有漂亮的小麦色,不过,顶多维持两个月,必定反弹回本色。久而久之,他接受了自己的缺点,不再刻意伤害皮肤,轻而易举便把自己养得秀色可餐。   枫泉的观光道沿溪水修建,一路上去,处处美景。抵达一座小桥时,桥上赫然站着两位熟人,朱玉玉和彭宇。朱玉玉已经换了身漂亮的红裙,正在摆姿势,彭宇给她拍照,脸上苦大仇深,像个遭家里母老虎奴役的苦命老公。   顾山泽默不作声地停下,后悔没有提前和彭宇通个气,好不容易把沈冰洲哄高兴了些,一转头又撞上了。他小心地放缓语气,“过去打个招呼吗?”   沈冰洲的表情藏在帽檐下,只听得到平淡口气,“你去吧,我回去了。”   这人发起脾气原来是这样的,若是心眼粗的人,恐怕根本察觉不到。顾山泽嘴角含笑,语气里却不显露,省得再刺激他,“正好我也累了,陪你回去泡汤吧。”   不管枫林再美,温泉才是最值得享受的项目。枫泉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天然泉眼,外头有混浴大汤,游客较多,气氛和夏季的游泳馆不相上下,顾山泽不可能带着沈冰洲去那种地方,回房间享受院子里的小汤才是上乘之选。   回去的路上,沈冰洲沉默了很久,终是没捱住心中恼闷,无力开口说:“这桩联姻,委屈朱玉玉了。”   顾山泽讶然,“你不觉得自己更委屈?”   沈冰洲无动于衷地摇头,“本来就是我姐有求于她们家,我还成了这样,谈不上什么委屈,更何况,她是女孩子,没计较我的腿伤已经很难得了。”   原来如此,为了姐姐,甘愿忍气吞声。顾山泽不自觉收紧了手,嗓音寒冷,“结婚是人生大事,不喜欢的话,和沈总说明白,退婚就行了,她那么疼你,不可能逼你。”   他还是摇头,“你不懂,但凡有别的路,她不会来求我。”   “再没有路,也不能拿一辈子的幸福度一时的难关。”   “小孩子才谈幸福,我没什么喜欢的人,也到该结婚的年龄了,没什么不好的。”   顾山泽默了默,“那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呢?”   “没有如果。”他冷道,“说起来,这桩婚事间接的媒婆,好像就是你?”   冤有头债有主,顾山泽尽量避免提及这个话题,可惜干过的事,干了就是干了,沈辰砂愿意对他示好,那是生意场上闯荡十几年练就的情商和度量,相比之下,他的所为,可谓是卑鄙了。   他心虚,“那时我哪知道你是万盛的二少爷,沈老师,你该不会在记恨我吧?”   沈冰洲声音如寒流,穿心刺骨,“你误会了,我在感谢你,感谢你为我送来一段良缘。”   “……”   顾山泽扯扯嘴角,给他赔笑,“公司的决策不是我说了算,董事会不愿意放弃高级珠宝。”真实情况也是这样,不管谁来做高级珠宝的总监,公司采取的策略都会如此,除非山远彻底放弃珠宝业务。   沈冰洲并非不理解其中道理,听他服软,语气缓和了许多,“算了,说到底,根源既不是你也不你家公司,那批人铁了心要拉我姐下台,而我铁了心要让她坐稳位置。”   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到房间门口了。顾山泽推他进门,状不经意地问:“那批人是什么人?”   他却不再回答,自己推着轮椅到床边,熟练地卸掉扶手,利用上肢力量,轻巧灵活地上了床。顾山泽目光惊奇,“你现在这么厉害了?”   商场试衣服那件事过后,沈冰洲受了点刺激,振作精神加强练习,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刚出院那副换衣服都不行的颓废模样。他在床沿坐稳,摘掉帽子,“刚残的时候不太适应,适应了就好了。”   说完,他半点不设防地解开纽扣,白皙肌肤寸寸展露。顾山泽抱起手臂,唇边溢着笑容,“沈老师,当着我面脱衣服,不会不好意思吗?”   沈冰洲坦然地撩开衬衫,褪下后开始处理裤子。双腿不能动,脱裤子没有那么容易,但他显然积累了自己的小经验,左右交替用力,褪到大腿位置,裤子顺着双腿滑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平静地抬眼,“当着我面脱衣服,你会不好意思吗?”   顾山泽无声啧嘴,笑容愈发富有深意,他还想逗逗沈冰洲,到床边坐下,撑着下巴道:“沈老师,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漂亮?”   边说,他边缓慢地眨眼,风情流动的桃花眼,祸害过多少人也数不清,沈冰洲只是冷淡地凝视,“我知道,你到底脱不脱,我要去泡汤了。”   “……”   顾山泽站起来,把外套扔到他刚脱下的衬衫上,然后掀起T恤,一整件脱下,扔到了他的身上。沈冰洲下意识地闪躲,没能成功,T恤从脸上滑落,残余的体温传过来,裹挟着温度未消的香水味。   他抓起衣服,想质问什么意思,看到顾山泽在解皮带扣子,锻炼得完美的身材,就这样不藏不掩地展现在眼前。他默住,目光从上臂鼓起的肌肉滑至呈现方形的胸肌,再往下,腹肌间沟壑分明,性感的人鱼线没入裤腰。   待脱干净,顾山泽似笑非笑地问:“沈老师,好看吗?”   沈冰洲手里还抓着他的T恤,听到,回神,突然伸手按上他的腹肌。那只手只有手心是热的,指尖像条滑溜溜的小蛇,调皮地爬过皮肤,惊起要命的酥麻。   顾山泽猛地捉住,“干什么?别乱摸!”   他抽回手,眼神不屑,“至于吗?摸下肚皮而已。” ?   顾山泽额角青筋鼓起,一把给他抱起来,“别跟我闹,闹出事了你兜不住。”   仓皇间,沈冰洲差点没抓牢。两个都是体温正常的人类,皮肤贴到一起,他却感觉对方更烫。他不太习惯地扭了扭,同时冷呵呵地嘲讽:“放心,闹出了事,我会负责叫你女朋友过来。”   顾山泽低下头,眼中有暗火,“自己惹的祸,干嘛甩锅给女朋友?”   沈冰洲扬了扬眼尾,粉润的唇微张,轻飘飘地道:“你有女朋友,关我什么事?”   我不会醉的(已修) 第13章   小山风掠过,一片红叶跌落入水,荡出细微水纹,像极了沈冰洲给的反应,似近非近,似远非远。那是最外圈的那道波纹,眼神稍钝一下,便会捕捉不到,倘若伸手去抓,那么必定落空。   汤池设计还算贴心,大致呈椭圆形,池岸码着高低错落的温泉石,顾山泽把他放进水里,扶着他靠上石壁,确定稳妥了才松手。   这里水深合适,水面刚好淹到锁骨位置,浅绿的泉水托着霜红的枫影,怯生生地滑进锁骨。顾山泽想起网上流行的锁骨养鱼,暗叹居然是真的。   温泉水热,沈冰洲的眼镜片上起了层薄薄的水雾,他捏住银色的中梁,轻轻摘下眼镜,秀丽的眼睛毫无遮挡地展露出来。   顾山泽静默了片刻,勾起嘴角,“沈老师,你不戴眼镜好像更漂亮。”   他站在水里,沈冰洲不得不仰起脖子回话,语气是山间的凉风,不算太冷,绝对不热,无情地跳到另一个话题:“能不能找点酒来喝?”   顾山泽微哂,“你想喝酒?”   他把眼镜搁到岸上,“听说这里的酒不错,来都来了,总要尝尝。”   可泡着温泉喝酒并非什么好习惯,顾山泽不是很想同意,“你能喝吗?醉了可不管你。”   沈冰洲平淡地保证:“我不会喝醉。”   这幅表情口吻,确实不像会胡饮乱灌的人,顾山泽斟酌了下,替他叫了套房服务。过没多久,服务员端着盛放酒具的木托盘进来了,微笑打过招呼后,将托盘送进水中。   沈冰洲不是嗜酒的人,平日里像老人家一样修身养性,只有重要节日会陪姐姐喝上几杯,不过今日,实在是气着了,哪怕是八字没一撇的联姻对象,当着他面肆无忌惮地搞外遇,好吧,姑且还称不上外遇,但心里总归不会舒服,毕竟在此之前,他是准备认真对待这位朱小姐的。   借酒消愁,最是快意,清亮的酒液过喉,醇柔不辣,落到肚里回升出暖意。沈冰洲眯起眼眸,忍不住赞叹:“不错。”   听他这么评价,顾山泽给自己斟了一杯,确实好喝,容易引发贪杯,稍不小心就醉了。他好意提醒:“少喝点,这酒容易醉。”   沈冰洲不以为然地满上,泡温泉本来就热,几杯酒下肚,酒劲上浮,最先显到脸颊,然后是双唇。他的长相实在谈不上阳刚,两片饱满的唇瓣沾了酒精,好像遭人蹂躏过,含着瓷白的杯沿,越发衬出艳色来。   两人聊了些有的无的,不知不觉间,酒壶都快倒空了。顾山泽注意力不在这里,眼色越来越幽暗,“沈老师,你和人接过吻吗?”   沈冰洲顾着贪杯,听到这句,冷然审视道:“你打听这个干嘛?”   他微愣了下,随即展开舒然微笑,“那我换个说法,你谈过恋爱吗?”   沈冰洲这条件,很难没谈过恋爱,理论上是这样,但实际上——他不大情愿地开口:“这个,一句话很难概括。”   顾山泽来了兴致,拎着酒壶给他倒上一杯,“不急,一句话讲不清楚,可以多分几句讲。”   他端起酒杯,喝下肚才说:“大学的时候有个学妹,风雨无阻地给我送了三年早餐……”   顾山泽震惊打断:“三年?”   沈冰洲冷漠地斜了一眼,“虽然我一次没要过,但被我姐知道了,劝我接受她,相处试试,我就接受了。”他突然顿了顿,不知是不是喝上了头,一反常态地卖了个关子,“你猜怎么样?”   印象中,沈冰洲就如一块不近人情的矿石,摸他,是冷的,敲他,那可万万不行,硬度三的冰洲石,一敲就碎了。他的冷并非一成不变的冰冷,而是捉摸不透的距离感,有时感觉在追彩虹,看着就在眼前,其实永远追不到,有时又像挑逗飞舞的萤虫,时不时蹭过手心,是真的拿触角蹭过你了。   这卖关子的模样,虽依旧冷着脸,却有几分难得的调皮感。顾山泽两边唇角都是弯的,纵容地说:“我猜不到。”   沈冰洲撇了嘴,“接受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学校论坛宣布自己追到了沈冰洲,之后也不再给我送早饭了,我们每天的话题只有吃什么和早晚安,再之后,我就和她分手了。”   顾山泽眼神有些微妙,“然后呢?还谈过谁?”   沈冰洲端起杯子抿了小口,伸出舌尖卷走唇上的两滴残液,“朱玉玉啊,如果算的话。”   “……”   顾山泽那双桃花眼终于被戏谑填满,“所以,沈老师,你初吻还在啊?”   沈冰洲缓缓看过来,眼里蒙了层雾,嗓音已然含糊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直到这时,顾山泽才反应过来看酒壶,那酒壶小巧一只,容量不多,什么时候倒完的都不知道。他无奈道:“不是说不会喝醉吗?”   沈冰洲摇摇头,目光重新聚拢,嗓音变得疏漠:“我没醉。”   顾山泽若有所思地瞧了一会儿,拿起他剩下的半杯酒,送到唇边闷完,以防止他继续贪杯。喝完,他把托盘也拿走了,“没醉就好,要是醉了,我可不敢保证——”   话到一半没声儿了,沈冰洲抬着眼眸凝视,那眸子明明是一汪清水,却好似倒映着几团火烧云,仔细看后才发现,那是枫叶的倒影。他故意一样追问:“不敢保证什么?”   不敢保证他完好无损。顾山泽一动不动地回视,池水的温度从毛孔渗入,随着血液循环在体内放肆,最终不怀好意地往下腹聚集,企图挑起欲望,企图蚕食理智。   倏而,他抬起湿淋淋的手,用手背碰了碰沈冰洲的脸,狂泛酒潮的脸,比泡热了的手还烫。   沈冰洲也不躲,任着水珠在脸颊上滚,透着潮红的脸犹如映着晚霞的玉,沾了水,更动人。他忽地勾唇,“顾山泽,你想对我做什么?”   认识以来,顾山泽头一次确切地看到他笑,不是吝啬地扬扬眼角,是从唇畔涌流出的、切实的笑,那笑容过分迷人,仿若矿民在漆黑地底找到第一簇水晶,压灯照亮晶体时,一眼直击心脏的美感。   体内的火苗猛地窜到咽喉,他轻佻地笑,嗓音低沉下去,“你想让我对你做什么?”   沈冰洲微不可闻地轻嗤:“和那个女孩分手后,我收到过很多表白,喜欢我的理由千篇一律,我把最喜欢的标本拿出来给他们看,她们无一例外只看得到我的脸。”   很明显话里有话,顾山泽拿不准什么意思,抿着嘴没接。他不接话,沈冰洲无言稍许,忽然问:“你对你女朋友,不是真心的吧?”   顾山泽皱紧眉头,眼中透出不容反驳的强势,“沈老师,你醉了吧?”   沈冰洲脸上的笑早收得干干净净,略带忧愁地垂下眼,“没关系,我理解你,小孩子才谈真心,我们都是大人了。”   顾山泽没有再理会,抓住他的肩膀,准备直接抱走。   醉酒这事儿,常常是坐着喝时浑然不觉,临走了站起来才发现天旋地转。沈冰洲便是这样,前一秒还好生靠在池壁,顾山泽手一过去,就像被触发了开关,不长骨头一样往水里栽。   他连忙拉过来,这一拉,那人避无可避地扑倒过来,双手抓住他的肩膀,胸贴紧贴入怀。   人倒进来的一瞬,他凭借肌肉记忆搂住了柔软的腰;没有衣衫遮掩的腰肢,毫无阻拦落入手心,再往下一滑,就是陡升的臀峰;他却感觉心脏不安地颤动了下,手掌僵硬地卡在腰骶的位置,他记得那里有颗朱红色的痣。   有股热流在体内肆虐,烧得他头脑充血。他还是调戏的语气,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沈老师,你在投怀送抱吗?”   沈冰洲用侧脸贴着他的胸膛,一张嘴,湿热的气息紧黏着皮肤乱跳,却是答非所问:“我不想和她订婚,我都没有好好感受过爱情,可我没有选择……”   爱情啊,那东西太高贵了,顾山泽往返花丛,从未与任何人奢求过爱情,他给不起,也不会要。   绵软忧伤的腔调,将失控的理智拉回了。他浅浅地叹气,从水下摸到蝴蝶骨的位置,双臂使力,将人抱出水面。   晶莹剔透的水,顺着光洁如玉的躯体滑落,像撕掉一张透明的膜,摆在面前的便是人间最美好。他一声不吭地走出汤池,湿答答的脚印从池边爬上卧室的长绒地毯,向前延伸,爬到床边。   床沿上铺着干净的浴巾,顾山泽把他摆上去,拉起浴巾两头,包裹婴儿一样包起来,然后转头,拉开衣柜取浴衣。   就这分把钟的功夫,沈冰洲完全被酒意吞噬了,借着酒劲乱扭身子,可惜只有半边身子肯听话,一个不慎,滚了下去。   听到痛呼,顾山泽猛然转身,那人刚好滚到脚边,就如艳后面见恺撒皇帝时,赤身裸体从毯子里滚出来的模样。   已经决定要放过他了,本来已经克制住不动他了。   顾山泽凝眸默视着他,缓缓蹲下身,捏住他的下巴,“还知道我是谁吗?”   沈冰洲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像只鬼迷心窍放下身段的猫,在主人耳边讨要亲昵。顾山泽细细地摩挲他粉润的下唇,似引诱,似蛊惑:“沈老师,你想试试初吻吗?”   沈冰洲躺在地毯上,眼神迷离,说的话却清楚:“你花这么多功夫接近,就是为了这个?你也喜欢我的脸?”   龌蹉的目的被戳破,顾山泽感觉头顶骤然清明,伴随而来的还有莫名其妙的愠怒,使得他手指发力,捏得身前的人露出下齿。   他说:“如果我说是,你打算怎么办?”   沈冰洲哀伤地阖上眼,许久,颓然告诉:“随你吧,我习惯了。”   作者有话说:   沈老师对朱是履行责任,毕竟有名头在,也正是因为有名头,当面一点面子不给他,换谁都会有点情绪,这个应该都想得通,不是喜欢哈!   感谢青花鱼mhb272ujcfd 和 锦伿 的打赏。   跟我回去了(已修) 第14章   酒精,具有抑制和麻痹中枢神经的作用,简单来说,它会削弱理智的作用,再简单一点,就是发酒疯。   从正常人到下肢瘫痪不能自理,是足以放弃人生的巨大落差,自打病床上醒来的那一刻起,沈冰洲的心变成了吸附负面情绪的磁场,不安、不公、委屈、悲愤,积压到临界点,需要一个合理的发泄口,朱玉玉是那根稻草,而酒精则是最便利的选择。   不过后遗症也很吓人,待他睁眼醒来时,赤红的霞光降落身旁,窗外的枫叶仿佛燃起大火,整整一下午都被睡过去了。   沈冰洲艰难地坐起身,眼睛空洞地出了会儿神,倏地按上嘴唇。   与此同时,“啪”一声,顶上的吊灯亮了,他急促地眯眼,听到脚步声从门口走来。   顾山泽穿了件深灰色浴袍,腰带系得松散随意,领口开到了胸下,他走得不快,边走边摩挲着扳指上的血红宝石,眼里含着锐利暗芒。到了床前,他忽然勾起意味深远的笑,“醒了?”   沈冰洲默默放下手,盯着他勾起的嘴唇,目光变得冰寒。   注意到这微小的动作,那抹笑愈发深了,他到床边坐下,故意凑近说:“还记得吗?喝醉的时候干过什么?”   沈冰洲下意识地往后躲,极度冰冷地道:“不记得。”   醉酒状态下的反常行为,到底有几分是本心的意志,即便本人也很难界定,但要完全忘记,也很困难。他记得一些,记不得一些,断断续续,不如直接说忘记。   顾山泽略感无趣地直起腰身,揶揄道:“让你不要多喝,不听话,睡了一下午,头疼不疼?”   枫泉的酒,虽柔但烈,一小壶放倒一个成年男人,不过这成年男人是沈冰洲,就另当别论。他按了按太阳穴,有些昏胀,但达不到头疼的级别,便微微摇头,过后垂眼看着床单,不知该说什么。   纯白色床单,见不到明显褶皱,就像他们的关系,明明一揉就皱,却诡异地维持平整。   沈冰洲张嘴叹了口气,整理好心情,抬头说:“是不是该吃晚饭了?”   顾山泽挑了挑眉,“饿了?”   他摇头,“我不饿,你应该饿了。”   顾山泽笑说:“我也不饿,但是你应该吃饭了,刚刚朱玉玉过来问你要不要下去吃火锅,你想去吗?”   酒醒之后,沈冰洲平静了许多,朱玉玉愿意找谁,是她的自由,他感到不平衡,无非是难过婚约本身,谁和不喜欢的人订婚已经够压抑了,何况这个人还当着面送绿帽?   他觉得好笑的是,朱小姐心里居然还有他的一席之地,身边这群人,她也好,顾山泽也好,似乎都不是认真把感情当回事的人。   他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去吧,正好也该吃晚饭了。”   山里的夜晚温度更低,但在地热富集的枫泉,多的是只穿浴衣拖鞋行走的游客。沈冰洲打算入乡随俗,不过浴衣长度有限,一双小腿全露在空气里,顾山泽非要给他盖个毯子,说是会得风湿,他不干,顾山泽拿眼睛瞪他,威胁他,最后将膝盖到脚踝都包裹严实,显得半身不遂的他仿佛病入膏肓。   私人套房往下不远,枫林渐浅,眼前出现一片宽阔草坪,南边就是度假村的公共餐厅,白色屋顶状似风帆,一片连着一片,如同绿海上的浪船。   餐厅里气氛热闹,女孩子的笑声不绝于耳,两人一进去,周遭目光若有若无地朝身上瞟。   沈冰洲长了张祸害人的脸,习惯了受人瞩目,不过那是以前,现如今吸引来的注意,更多是因为轮椅。他不由得面容冰冷,走了几步,有女孩过来问顾山泽的联系方式,他微微愣住,这波,竟然自以为是了。   顾山泽目不斜视地拒绝掉,把轮椅推到窗边的座位。那桌坐了两个人,一个闷头玩手机,一个托着腮帮冲窗外发呆,眼眶残留着不明显的红肿痕迹,似乎是哭过。   到了桌前,顾山泽低咳提醒,彭宇才茫然抬头,慢半拍地说:“哦,来了。”   听到动静,朱玉玉扭回头来,目光在沈冰洲的腿上顿了顿,同样茫然地说:“沈老师,你很冷吗?”   沈冰洲沉冷地推推眼镜,“我还好,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若要认真讨论,他们的关系非常尴尬,说女朋友吧,彼此都没太大感觉,说未婚妻吧,订婚宴还没确定下来。沈冰洲从不主动找她,她也不会觉得受冷落,乍然听到一句关心,她意外得直愣眼,半晌才想起来回话:“我没事,我刚去找你了,你好点了吗?”   迎着暖调灯光,沈冰洲脸上浮现柔和微笑,“抱歉,不小心喝多了,没能照顾到你。”   生人勿近的花,主动露出示好的笑,即使心大如朱玉玉,也呆望着忘记了反应。顾山泽突地按住沈冰洲的肩膀,五指发力收紧,“沈老师,你想吃什么菜?我帮你点。”   被他这样掐,很难不吃痛,沈冰洲蹙起眉毛说:“我不挑,你想吃什么自己点就好了。”   顾山泽拿过菜单,立在他面前,“别不好意思,想吃什么说就是了,这个是特产,可以试一试,这个评价也挺高……”   菜单本打开,几乎贴到脸上来,视线里只有菜名和价格,哪还看得到什么朱玉玉。沈冰洲把嘴角抿得深陷,耐着性子按照他说的顺序一一点过,等菜单终于从眼前拿开,朱玉玉重新变回了托腮发愁的模样。   相识以来,朱玉玉给人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要把她惹哭并非什么难事,只要她愿意,随时随地能掉出眼泪来,但她哭得快好得更快,不知道什么事才能把她招惹成这幅模样。   沈冰洲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坐在对面的彭宇,能被朱玉玉瞧上,外貌自然是不差的,只是这坐不端正站不笔直的二世祖气质太过招眼,把优点都给压没了。   等没多久,锅底和菜端上来了,彭宇总算放下手机招呼了声,拿起饮料给给大家倒,轮到朱玉玉时,她刷地抬手将杯口挡住。   这么明显的动作,不尴尬是不可能的,彭宇默不作声地撇撇嘴,坐下涮菜,不理她了。   沈冰洲垂着眼睛思考许久,将自己的杯子推过去,“喝我的吧。”   杯子里装着热乎乎的玉米汁,诱人的甜香四溢,却冲不散桌上尴尬怪异的冷氛围。朱玉玉先是惊讶,而后僵硬地摆手说:“你喝就好了,不用管我。”   沈冰洲懒得推敲她的心理变化,径直推到她手边,“留着喝吧,等会儿可以解辣。”   送完喝的,他把盘中的黑木耳和白竹荪倒下锅,等菜熟的功夫,又将橘粉的三文鱼片蘸上酱汁,而后顿了顿,转头问道:“你能吃芥末吗?”   朱玉玉迟钝地眨眨眼,“能……”   他便擦上适量的芥末,夹到她的碗里,“想吃什么跟我说,别把自己饿着。”   “……”   沈冰洲的魅力分两种,一种是冷然端坐时抬起手指扶眼镜,一种是似撩非撩时扬起眼角,你以为这是全部,不,他还有体贴关心的暖男一面,尽管十有八九是装的。   顾山泽没法理解,看着他给人夹菜,莫名怒火在堆积。   锅里的汤汁扑腾扑腾地冒泡,一颗肉丸漂浮起来,他暂且收回视线,去捞那颗丸子,刚碰到,另一双筷子撞了上来,筷尾捏在沈冰洲手里。   不知谁放的丸子,孤零零的一颗,沈冰洲准备收手,顾山泽动作更快,轻巧将丸子拨了过来,“给你吃。”   桌上有一整盘未煮的,并不是什么吃了就没的东西,犯不着客套推辞,他便夹起来,放到了朱玉玉碗里。   “……”   顾山泽眯起眼睛,桌子下的长腿一伸,踢在他腿肚子上。这一脚的力道不重不轻,沈冰洲蹙起眉毛,冷然质问:“干嘛?”   他扬着下颏,“没什么,提醒一下,朱小姐都被你喂胖了。”   话一出口,朱玉玉吓得把吃一半的丸子吐出来,睁圆了眼睛问:“我胖了吗?”   才吃几口,都没来得及消化吸收,怎么可能胖?沈冰洲无奈安慰她没事,只是吐过一遍的东西,最后进了垃圾桶。   吃完火锅,外面天完全黑了,草坪上围聚起不少人,听说要举行篝火晚会,一行人心思各异,漫无目的地站在边上凑热闹。   篝火堆点燃,几个头戴枫叶花环的姑娘踩着草地表演了一段舞蹈,气氛一下子热了,朱玉玉也被带动,笑着鼓了鼓掌。   跳到一半,一位舞娘摘下头上的枫叶花环,递给人群中一位男游客,众人以为是互动环节,没想到男游客腼腆地笑了笑,将花环戴在女伴的头上,而后拿出戒指盒,当场跪下。   现场观众惊呼,女游客意外又惊喜,捂着脸哭了起来。   无意凑个热闹,居然遇到别人求婚,朱玉玉望得出神,见两人拥抱接吻,眼里闪出羡慕光彩。她自言自语地说:“真好啊,那小姐姐一定幸福死了,我第一次见到用枫叶求婚的,好特别也好浪漫。”   沈冰洲听到,偷偷朝近旁的舞娘招手,示意借用一下花环。舞娘爽快地摘下,接过之后,他把花环藏在侧面,喊了朱玉玉弯腰,亲手戴到她头顶。   枫泉随处可见的枫叶,戴在头上也并没有多好看,朱玉玉吃惊地按住花环,“沈老师……”   沈冰洲微微一笑,昏红火光在脸上摇曳,光是这副皮囊,就要惹来多少不分性别的心动。   人群吵闹,顾山泽站在外围的台阶上,目光死锁轮椅中的人。他忽而转头,冷森森地问:“你今天对朱玉玉做什么了?”   彭宇没精打采地耸耸肩,“我能对她做什么?就是拒绝了她,顺便说了她几句,她有毛病吧,当着未婚夫的面对其他男人耍脾气……”   顾山泽张口打断:“不是正式的未婚夫,用词准确一点。”   彭宇对他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也有毛病,非要闹这一趟,目的达成了吗?”   他没搭话,脑中闪过沈冰洲摔在地毯上的模样,想起绯红唇瓣和洁白下齿,想起那时停在沈冰洲眼中的颓废冷光。他烦躁地眯起眼,“你怎么说朱玉玉的?”   问到这个,彭宇擦擦鼻尖,声音弱下去:“我是为她好,提醒她要爱惜自己,谁知道她当场就哭。”   看他这表情,顾山泽知道了,原话一定比复述的难听,否则不至于当场把人说哭。他没好气地说:“我劝你最好给人道个歉。”   彭宇嘀咕:“凭什么给她道歉,我哪句说错了……”   顾山泽懒得再理,大步走进人群,抓住沈冰洲的轮椅,低头微笑道:“沈老师,该回去休息了。”   朱玉玉正在兴头上,哪里舍得回去,抓着沈冰洲闹腾,“再看一会儿嘛,还这么早。”   沈冰洲抬起头,正正对上顾山泽的眼,依旧带笑的桃花眼,有火光在其中跳跃,是映入的篝火,又像是烧至极限的怒火,灼得他下意识想避开。   半晌,他低头,选择妥协:“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文川之喙和芋羊的打赏   我没有生气(已修)   半只熊崽 第15章   篝火旁的游客越聚越多,正是热闹欢腾的时刻,接下来还有不少值得期待的活动,现在离开属实可惜。   并不是可惜错过热闹,沈冰洲恪守着晚上十点钟睡觉的原则,如果不是因为朱玉玉,早回房修生养息去了,他觉得这是增进关系的好机会,中途放弃了挺可惜的。   回去时,顾山泽惯性地要帮他推轮椅,手伸一半,被朱玉玉先一步抢到,“我送沈老师回去。”   她不是故意要抢,刚好快了一步而已,甚至没有注意到顾山泽的动作。顾山泽默默收回手,看着两人的背影,眼里的火苗窜得更旺了些。   一路送到房间里面,朱玉玉摸着头顶的花环,笑容甜甜地道:“沈老师,那晚安啦,明早见。”   沈冰洲礼貌地回笑,“晚安。”   这人情绪恢复的速度倒是挺快,沈冰洲以为哄她是件有难度的事,没想到一顶花环就换来了笑脸。不管怎样,高兴就好,千万别影响到两家的联姻。   想到这里,他无声叹气,给轮椅调转方位,正准备走,顾山泽挡到了面前。   他轻轻蹙眉,问道:“怎么了?”   顾山泽居高临下地望着,唇角依旧有笑,“沈老师,原来你这么会撩人啊?”   仰着脖子说话太累,沈冰洲干脆不看他,语气轻淡地说:“让我一下。”   他不让,笑容反而更深,“干嘛变脸变这么快,刚不还有说有笑吗?”   尽管他始终保持微笑,不过口气已经近乎阴阳怪气了,沈冰洲准备绕开走,他迈开一只脚,卡住了轮椅的车轮。   轮环动不了,沈冰洲不得不抬头看他,“你在生气?”   顾山泽笑说:“无缘无故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等着你回答我的问题。”   短短半分钟,问题好几个,沈冰洲没回答,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不能告诉说,没错,我可会撩人了。他无奈,口气略微焦急:“别闹了,快点让开。”   顾山泽还是不动,强硬地说:“我没跟你闹,回答我的问题有那么难吗?”   成年人无理取闹起来,简直一场灾难,沈冰洲拿他没有办法,左右为难时,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顾山泽松开腿,走过去看了眼,“你姐的电话。”   只是电话而已,沈冰洲心脏都缩了缩。顾山泽帮他拿过来,帮他按通,贴上他的耳朵。   电话那头吵吵嚷嚷,沈辰砂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洲洲,还没睡啊,我刚下飞机,想起来打给你,今天和玉玉玩得怎么样?”   沈冰洲眼色黯淡了不少,口气却稀松平常:“挺好的。”   沈辰砂宽心地说:“那就好,她没有什么惹你不开心的地方吧?如果有,一定要跟我讲。”   即使人不在面前,沈冰洲还是惯性地微笑了下,温和地道:“不用担心,我有自己的判断。”   沈辰砂哈哈笑了两声,“你们相处得好我就放心了,没什么问题的话,等你们回来,把日子定下来吧。”   电话结束后,很久没人说话。顾山泽把手机放下,无奈叹气,“这就是你对她那么好的原因?”   沈冰洲心如止水,要他爱上谁必然是困难的,尤其朱玉玉那样三番五次得罪他的。他不愿过多谈论这个话题,抓紧双手说:“能不能先让开,我要去洗手间。”   “……”   从刚刚开始那么急,原来是为了上洗手间。顾山泽愣怔住,“你不早说,我带你去……”   话没说完,沈冰洲冷然打断:“谢谢不用,我自己去。”   也就几秒钟功夫,顾山泽眼里的怒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调侃笑意,“怎么了?你也在生气?”   沈冰洲蹙着眉,催促道:“我又不是你,快点让路。”   他不退让,开玩笑说:“别害羞,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顾山泽——”沈冰洲猛地抓住他的袖子,想往下说什么,却止住了声。他发怒的时候,仅仅是皱紧眉抿紧唇,这就是他的极限了,想要他说出什么脏话狠话,比登天还难的。   没料到他真的会生气,顾山泽缓缓收住笑容,意识到拿这种事开玩笑有些过分,但想要他道歉也是很难的。他弯下腰,一把将人抱起来往洗手间走。   整个过程快且突然,沈冰洲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他怀里了。他急促地拍打顾山泽的肩膀,“你放我下去,我真不用你帮忙。”   顾山泽稍稍停下,认真地问:“真的?”   他确定地回答:“真的,我还没到那一步。”   如果连这种事都无法自理,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外面过夜。   他的心中有片禁区,任何人不可靠近更不可僭越,都说尊重残疾人的方式是把他当正常人看待,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无微不至的照顾。   顾山泽定在原地,沉着面孔思忖了一会儿,忽地转身,把他放回轮椅,“去吧。”   卫生间与卧室只隔了一面透明玻璃,好在外层挂了百叶窗,他把窗叶拉下来,怕里面的人尴尬,走到了卧室房外面。   到了外面,他不经意地回头,窗叶上映着人影,正笨拙又艰难地往马桶上挪。他低下头,沿着温泉池来回走动,踩碎了一片枯死半边的枫叶,清脆的破碎声是心底泛起的水纹,有什么一成不变的角落迎来了浪花。   他停下脚,沉着脸回去,一直走到洗手间门外,轻敲两声后询问:“好了吗?”   里头有声音,而后门锁开了。他慢慢地推开,看到沈冰洲坐在轮椅里,袖子卷到手腕以上,“你来得正好,我够不到洗手池。”   之前没有注意过,洗手池的台面设计得很宽,坐在底下,手短一点,就会够不着水龙头。   顾山泽走进去,搂住他的腰和腿,抬到合适的高度,“现在够得到了吧?”   沈冰洲意外地看向他,愣怔道:“嗯。”   浅绿凝胶状的洗手液,挤到手心搓开,再将手放到水龙头下,冲走细碎的白色泡沫。标准的二十秒洗手,待全部冲洗干净,他扯下纸巾擦干手,抬起头汇报:“洗好了。”   顾山泽轻轻地弯唇,“知道了。”   这笑与他往常的笑不大一样,仔细看又找不出具体的差别,再仔细看,好像全部都是误会和错觉。   沈冰洲由他抱到了床上,床垫柔软,屁股陷了进去,白嫩的腿软绵绵地搭在床沿。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法控制肌肉,那两条腿给人的感觉就是软趴趴的,灯光落上去,只照出几根淡色的汗毛,穿女装不用担心露馅的程度。   他用手臂撑住上身,拖着腿往里挪,挪到一半,想起来问:“睡了吧?”   顾山泽看着他的脚踝,即便盖了小毯子,突起的外踝还是冻得发红。淡淡的红,却是挂在枝头的桃子熟透,只会诱使人联想到可口。他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绕到床的另一侧,“才十点钟,还早。”   十点钟,对打工人来说是挺早的,可能还没下班呢。沈冰洲尊重他的作息,客气地说:“已经十点钟了,还能干什么?”   错过了篝火晚会,温泉也泡够了,能在房间里进行的娱乐项目并不太多,好容易有个安静的周末,闭上眼睛睡觉才是明智之选。   可惜顾山泽有些心不在焉,没能听出他强烈暗示的言下之意,听到这么问,反而颇为上心地在屋内巡视起来,最后指着床头的投影仪说:“要不要看个电影?”   沈冰洲抿直了唇,没说话。   言语暗示没达到效果,那这幅表情足够说明问题了。顾山泽随即反应过来,“你困了?”   因为醉酒,沈冰洲酣睡了一下午,特别困也谈不上,只是睡眠这个东西,就像喝水,不能等到身体向外反馈疲倦才去休息。他点头说:“我还好,但是最好早点休息,你也累了。”   顾山泽不大爱看电影,心里已经放弃这个想法,不过看到他那幅表情,莫名想逗弄,便笑着说:“如果我非要看呢,你准备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他是想睡觉,但每个人的作息规律不一样,顾山泽那样的人,平时一定是熬夜党,好容易有个周末,看个电影还要孤零零一人,太说不过去了。   最终,他垂着眼眸说:“我陪你吧。”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我重新分了下章(我估计没多少人看过 应该问题不大 吧   快哄我睡觉(有删改) 第16章   稍微熟悉之后,不难发现,他们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沈冰洲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摆冷脸,但如果察觉到别人情绪不对,他会主动让步服软,相比之下,顾山泽总是在笑,他的笑咄咄逼人,他习惯了所有人让着他就着他,就像一颗锋芒毕露的刺,只有棉花能与他共存。   顾山泽忽然开口:“沈老师,你觉不觉得,我们的性格很合适?”   沈冰洲意外地抬眉毛,欲言又止多次,最终说:“我朋友里,没有你这种性格的。”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打开投影仪,选了部最新上线的片子,之后关掉卧室灯,把枕头立起来当靠垫,坐到沈冰洲的旁边。他故意坐得很近,手臂贴上了沈冰洲的肩峰。   两人挨在一起时,即便坐着,也能感受出身高差,沈冰洲真的矮他好多,若是抱到前面来,头顶刚好可以垫住他的下巴。   房间昏暗,墙上的电影画面快速变化,闪烁的光线落在沈冰洲的眼镜片上,反射成两幅更小的画面,幽蓝幽蓝的,映得他眼眸也是跳跃的幽蓝,更奇异的是,他的下唇瓣上也停着一滴蓝光,犹如戴着颗蓝钻的唇钉,在黑夜里放肆闪耀。   电影放到精彩的环节,沈冰洲眼睛盯着画面,瞳孔却是不聚焦的。他偷偷挪动身体,想和顾山泽拉开距离,可下半身使不上力,挪起来怪费事,好容易离远了些,顾山泽扯了扯腰后的枕头,看似不小心,又往身上靠了过来。   他身上总有淡淡的香水味,只要离得近,鼻子总能若有若无地捕捉到。有时沈冰洲会产生一种错觉,并非他有意无意捕捉到香味,而是香味欲擒故纵地找上他,那是夏夜里盛放的晚香玉,危险又迷人。   被这么故意靠近,电影肯定肯定没心思看了,他轻轻吸了口气,转头想提醒,一转头,看到顾山泽正注视着他,眼色如低沉夏夜,可夏天明明早就结束了才对。   胸腔里地心脏似乎不由自主地颤栗,震动波及全身,以至于张口出来的声音也在颤:“看着我干什么?”   与他不同,顾山泽的笑是自然舒张开的,“沈老师,你好像我女朋友啊。”   沈冰洲抓紧手边的床单,“你想她了?”   他稍微敛了敛笑,“嗯,想她了,想抱着她看电影。”   悸动的感觉,大约是豆蔻的少女走田野,裙摆上沾满毛毡草的种子,你完全不知道它何时粘上去的,只能在事后耐着性子一粒一粒捉下来。   沈冰洲在床单上抓出深深褶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了一句:“实在想的话,抱着我将就一下?”   顾山泽无言望着他,倏然抱住他的腰,轻轻往上一提,将他扯进了怀里。   这一切发生不过两三秒内,沈冰洲整个后背僵直住。   顾山泽的怀抱兼具硬与软两种触感,因为身上长满结实肌肉,坚硬的同时富有弹性,他张开两条腿,腾出身前的位置,沈冰洲就坐在他身前,大人抱小人,刚刚好的体型差。   反应过来,沈冰洲仓皇地扭头:“我开玩笑的,你真抱?”   顾山泽环住他的脖子,懒洋洋的嗓音从头顶上传来:“你让我抱的。”   “……”   沈冰洲不安地动了动,拜这双腿所赐,上半身被锢住,想逃出去真不是容易事。尝试几次都没成功,他气急败坏地拍向顾山泽的大腿,“你别闹了,放我出去!”   这个坐姿太过亲密,他在前面动,臀部的软肉不可避免地蹭到,顾山泽将他锢得更紧,“你才别闹了,闹出事来你跑不掉。”   沈冰洲指尖轻微地颤了颤,密集的细汗从手心冒出。投影仪的光不断闪烁,电影里的主角惊叫哀嚎,配乐时起时落,他却能清晰听见顾山泽的呼吸声,略急促,很沉重。   热气在耳畔周旋,仿佛闷热天里的积雨云,要在他身上淋下一场瓢泼大雨。他僵硬地低下头,“顾山泽,你放开我吧。”   身后人很久没说话,他等得失去耐心,再次尝试逃走,突然听到冰冷的警告:“你别动。”   沈冰洲暗自咬了咬舌尖,尴尬地说:“你这样抱着,只会更严重。”   环在身上的手臂闹别扭一样,反而收得更紧,“别说话行吗?影响我看电影。”   “你看得进去?”沈冰洲豁出去一般回头,“到底闹什么啊,你这样,硌得我也很难受。”   “……”   顾山泽眯着眼睛,眼里的光复杂难明,生气的成分居多,被堂而皇之揭开的恼怒也有。沈冰洲默默吞口水,目光瞟向他的跨部,安慰道:“没事,你不用太在意,都是男人,我理解你。”   “你理解个屁!”居然,顾山泽说了句脏话,将他推到旁边,顺手扯了只四方的抱枕过来,挡住不给看。   沈冰洲无语地抿抿嘴角,手指头指向洗手间,“你去处理一下吧,不要憋坏了。”   顾山泽也无语,扭过脸说:“为什么你没事?”   他尴尬地避开视线,“色由心生。”   顾山泽无话可说了,扔开抱枕,翻下床往洗手间走,“我去冲凉。”   深秋初冬,夜里已经很冷,沈冰洲担忧地叫住:“你别吧,弄一下没什么的,我不会笑你。”   他回头,摆出臭脸色,“你帮我?”   “……”   沈冰洲轻飘飘地摆手,“快去冲凉吧。”   洗浴室的门关上之后,他微微松了口气。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关系已经过分危险,搞不清楚原因,更搞不清楚过程,就像毛毡草的种子,永远注意不到它什么时候粘上来的。   冷静几分钟后,他对着宽大的双人床犯起愁,两只枕头一床被,大写的危险。他拨通客房服务的电话,没一会儿,服务员拿了床新被子过来。   夜已经很深了,投影仪还在放,沈冰洲觉得吵,找来遥控关掉,卧室安静下去,只听得到哗哗的水声。   渐渐的,水声停了,顾山泽裸着上身出来,看到床上多出来的棉被,诧异问道:“这什么?”   沈冰洲目光平静地说:“我不习惯和人盖一床被子,让他们加了一床。”   夜的寒,水的冷,能浇灭火,无法毁灭火种。顾山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胸口,一时间无法判断是有意还是无心:他身上的睡袍从领口散开了,清瘦的肩膀堪堪露出,锁骨里兜着一团浅色光影,莹润如玉石,仿佛真可以透光。   他大咧咧盯着看,沈冰洲却未察觉,侧着身往里挪动,他用力时,腰部往下沉,臀部往上翘,饱满的线条平滑延伸到大腿。   终于挪到位置,他拉过棉被遮住了春光,指着旁边说:“快睡吧,你盖那一床被子。”   顾山泽遗憾自己白洗个冷水澡,忍着气慢悠悠地踱到床侧,操起被子扔到了一边。沈冰洲不由蹙起眉毛,“干什么?”   他冷着脸说:“我不盖,我就这样睡。”   说完,他关了灯,真就那样躺了上来。他头发还未擦干,沈冰洲能闻到湿淋淋的水汽,想劝说他好歹吹干头发再睡,可转念一想,劝说肯定不会有用的。   黑夜绵长,被子里暖烘烘的,困意很快上来了。今晚对沈冰洲而言算是熬夜了,精神松懈下来,梦境在向他招手,只是,快要睡着的时候,顾山泽打了个喷嚏。   他缓缓张眼,穿过夜的黑色,只能看见隐约的侧脸轮廓。他轻轻喊道:“顾山泽。”   没理他,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沉默很久,终究是心好,小心地将捂热乎的棉被往顾山泽身上拖。手刚过去,猛地被抓住了,顾山泽翻身过来,一把将他拉进了怀里。   这人洗了冷水澡,又在外面晾了那么久,身上的皮肤却是滚烫的,沈冰洲嗅到他怀里的味道,心脏失控地跳了两下。他用手掌抵住,不让脸贴进去,“干嘛?”   顾山泽的嗓音沉而硬:“你在旁边,我睡不着。”   他上身没有穿,手掌贴在胸膛,能清晰感受到起伏的心跳,每跳动一下,像一把铁锤有力地、重重地砸向手心。沈冰洲闷着头说:“那我去打地铺。”   他抓得更紧,“那我宁愿不睡了。”   他们之间隔着层决计不能戳破的窗户纸,顾山泽清楚地知道,戳破之后,他能得到什么,但他不清楚,戳破之后他会失去什么。他隐约预感到会失去什么,可他想要的明明没有那么多。   很久过去,沈冰洲在他怀里轻轻叹气,“你到底想干嘛?”   他暂且松手,从被子里坐起来,然后把沈冰洲拉起来,面对面与他坐着。夜色如一层涌动的面纱,在沈冰洲脸上轻缓地滑动,他用食指抬起那张美似月色的脸,虔诚地抚摩软嫩唇瓣。   沈冰洲不受控制地颤栗,口中的热气洒满他的手指,他好像触到了湿热的下齿。他将脸贴近,沉声问道:“真的是初吻?”   谧夜流淌,淌进沈冰洲的眼睛,那双眼始终低垂,没有看他。   莫名其妙,他觉心里遭针扎了一下,他不屑地笑笑,语气变成惯常的调侃:“沈老师,你害我睡不着,是不是应该哄哄我?”   沈冰洲轻轻蹙起眉毛,“你要怎么哄?”   他抓起那只柔软的手,将手心贴到腹部,慢慢往下,握住了自己的。那只手明显缩了一下,他牢牢按住不放,“不要赖账,你得管我。”   第一次见面,顾山泽就知道,沈冰洲是典型嘴硬心软的人,只要敢逼他,他一定是乖乖缩起来的。他不想逼他,可还是逼了。   沈冰洲的手,真的很小,用老一辈的话说,那是双只拿得动笔杆的手,堪堪握满,手法倒还行,没有哪个男人连这都做不好。夜里微光漫射,照得他眼瞳晶亮,却平静无澜,是一只不谙世事听从指令的猫。   顾山泽贴近他的脸,迫使他靠上床头板,最后避无可避,沾满汗珠的鼻尖黏了上去。被强行亲近,他的呼吸乱了,眼中的湖面终于泛起颤晃的涟漪。   顾山泽吸着他呼出的热流,手指顺着衣缝滑下去,颤抖随之而来,沈冰洲惊慌按住,“你干嘛?”   得到想要的反应,他满意地笑了,“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啊。”   沈冰洲死死抓着,不让他继续侵犯,口气已是慌得无措了:“我不用!我把你伺候满意就好!”   他是顾山泽,不是沈冰洲,怎么可能做听话的那方?最后,一个勉强餍足,一个喘不过气,老司机和小绵羊无疑。   休息了一会儿,他懒洋洋挪动身子,念咒一样说:“沈老师,我们好像在做爱啊。”   沈冰洲被他压在身下,只得从肩头上露出半张脸,缱绻迷夜里,嵌在脸上的双眼倏然放大,好像发现什么恐怖的事实,两颗眼珠儿惶恐地抖动。   半晌,他只憋出一句:“你别乱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青花鱼ywq35ybs25h 向雪里带香 托着太阳 芋羊 白菜花鱼头 文川之喙 火机君的打赏,因为修文耽误了,我一直记着的!   (这个尺度应该不会被锁吧我心如止水啊   叫谁宝宝呢 第17章   沈冰洲向来睡眠质量优良,印象中几乎没有过失眠时刻,被顾山泽闹腾一场之后,居然失去了睡意。   身体条件有限,他没法翻来覆去,只能躺着假寐,后来实在累了,眯着了一会儿,迷迷糊糊感觉被什么东西缠住,海草一样,越挣扎越紧缠上来,腿上、腰上甚至胸口和脖子,全都是。第二早醒来时,他疲惫地睁开眼,果然是在顾山泽怀里。   两个人的体型差太多,沈冰洲被他牢牢揽住,双手挤在他胸口,保持着原始的防卫姿态,不过什么也没防卫到就是了,他把一条腿横插过来,要不是双腿无法动弹,沈冰洲大概会误会成自己主动夹住的他。   窗外有亮光照入,天色已经不早,他就势推了推顾山泽的胸口,试图唤醒,顾山泽习惯性地收紧双臂,低头乱亲了一口。   顾大公子在外风流,枕边不知躺过多少人,对他而言,调情是吃饭喝水一样刻入骨髓的习惯,这一嘴亲下去还不够,又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宝宝,再睡会。”   沈冰洲睁着眼愣怔了下,加大力道推他,“顾山泽,你别睡了!”   被这么用力摇晃,死猪也该醒了。顾山泽收拢眉头,张嘴哼了两声,总算睁开眼来,眼神迷离地说:“沈老师,早安。”   沈冰洲拿手背擦了擦额心,挣脱开起身,“早安,你接着睡吧。”   日光都照到床头了,顾山泽想睡也睡不住。昨夜没睡好,脑袋沉重昏胀,坐起来缓了会儿神,他突然看到:“沈老师,你耳朵怎么那么红?”   沈冰洲的耳后根透着淡淡粉潮,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揉过。听到询问,他表情僵硬了一瞬,而后变得尤为冷淡,“我们什么时候走?”   好明显的逃避话题,就差直截了当地告诉不想回答。顾山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干嘛急着走,不想和我多呆几天吗?”   他蹙起眉,冷冷道:“你周一不用上班?山远的高管都像你这么闲?” ?   醒来时明明抱在怀里的人,昨晚才帮他做过最亲密的事,怎么一下子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顾山泽伸头往床底下看,地上掉着白色的纸巾团,昨晚的记忆确确实实不是梦。   他失笑,赤脚站在地毯上,捡起纸团扔进垃圾桶,“吃了午饭就走,你是不是渴了,嘴皮那么干?”   沈冰洲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是比往常干燥很多,甚至在嘴角摸到了两片死皮。嘴皮干无非是没有好好喝水,尤其他有爱喝水的好习惯,身体重度依赖水源。   顾山泽到客厅接了杯水回来,他默不作声地接过,喝到一半,忽然听见说:“一晚上不喝水就干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用嘴巴做什么了。”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简直是咒语,立刻,沈冰洲脑袋里浮现出「用嘴巴做什么」的画面,一口水没吞好,呛得剧烈咳嗽。   顾山泽连忙帮他拍背,这一下呛得不轻,原先只有耳后泛红,现在脸到脖子全憋红了,他咳得张开嘴,粉红的舌尖在嘴里打颤儿,眯起的眼角挤出微烁的泪光,被人带到床上做爱时也无外乎就是这幅表情。   许久过去,他才平静下来,顾山泽拿纸巾给他擦嘴,他动作迅速地抢过,自己给自己擦干后,冷漠驱赶道:“我要换衣服了。”   之前换衣服那么大方,这会儿倒是想起来避嫌遮羞了。顾山泽唇角的笑彻底变为揶揄,“你要换就换啊,我又不是没看过。”   沈冰洲默然稍许,艰难地转了个身,背对着解开腰带,睡衣滑下去后,后腰上突然被戳了一下。   他猛地缩起肩膀,脖子往上仰起,嘴里飘出颤颤的娇哼。   顾山泽只是随手逗弄,万万没想到反应如此剧烈,惊慌的哼声响起,如同烈红的火舌狠狠撩过来。他不动声色地滚了滚喉咙,“我看到有只虫,想替你捉了,原来是痣。”   沈冰洲紧蹙着眉,冷声责问:“卧室哪来的虫?”   他轻笑,“怪我,我看错了。”   周末的时光短暂,出来一趟劳神费力,原定计划是吃过晚饭再走,只是洗簌还没结束,顾山泽接到助理的电话,通知说有个会议临时改到了下午,让他赶紧回去。   山远的管理层没有周末,临时开会这种事,大家习以为常。顾山泽之前野惯了,有灵感的时候做点东西,没灵感就出去逛,珠宝展、画展、装置艺术展……有时把自己关在工作室好几个星期,有时好几个星期见不到他人影。   让他空降公司做总监,就像放飞过的鸟强行回笼,哪怕提前做过心理准备,终究会有段不适应期。   枫泉的游玩不得不提前终止,得知这个消息,沈冰洲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迫不及待说:“那就回去吧,正好我也想回去了。”   他一刻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了,现在,只要看到顾山泽,联想出的必定是危险画面,他觉得自己做错事了,又好像掉入某种陷阱,总之得快些远离才行。   他们要走,另外两位不可能单独留下,表示跟他们一起回去。收拾好行李,他们去找另外两位汇合,穿过一条枫叶掩盖的小径时,远远听到朱玉玉的说话声:   “对,你说的都对,我不爱惜自己,可也没见你爱惜你自己啊,我们有区别?”   和她讲话的显然是彭宇,口气略有不耐:“别和我比好吗?你是女孩子!”   “你是我谁啊?你用什么身份来管我?”   “我跟你说不清,反正我已经道歉了,祝你和沈冰洲百年好合!”   “我谢谢你,我一定会跟他百年好合的,他还送我花环呢,哪哪都比你强,我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不是,就一个花环而已,干嘛还攻击我?我……”   话说一半,他看到停在小径上的两人,瞬然间没声了。   并非沈冰洲故意偷听,他们吵架的声音不小,周遭环境又安静,很难不听到。他心里隐约猜到两人是怎么回事,但当场撞破,当面证实,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朱玉玉头顶还真戴着枫叶花环,见到来人,脸色刷地变白:“沈老师……”   沈冰洲冷静地朝她点了点头,“走吧。”   他什么都不会说的,也没什么可说的,或许他们是该谈谈,但不是此时此刻在此地。   从知道朱玉玉对彭宇有不一样的感情的那刻起,他便忍不住地担心,要是这个女人为了彭宇抗拒婚约怎么办,如果事态发展成那样,沈辰砂最后的救命稻草也飞走,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这场婚约本就是纯粹的利益交易,他们各怀鬼胎,彼此彼此,有什么好说的?   出了这么个岔子,欢快的旅途笼罩起阴霾。朱玉玉面色不安地过来,想替他推轮椅,被顾山泽瞪了一眼,登时不敢抬头,乖乖拖着行李跟在最后。   顾山泽昨晚没休息好,将开车的重任交给了彭宇,他还揣了点小心思,想撺掇朱玉玉去坐副驾,只是这人才和司机吵过架,用膝盖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成功。   放完行李,朱玉玉率先爬进后座,指着身旁的座位说:“沈老师,你坐这里吧。”   来的时候,是她开口提了「女友专座」的话题,出于愧疚,张口邀请,沈冰洲不会同她计较这些小细节,就算闹情绪不想和她坐一块儿,也不能让顾山泽和她坐一块儿吧。   顾山泽照例抱他上车,坐稳之后,把他往里推了推,“进去一点,我也坐后面。”   他冷下面,语气不善:“为什么?”   顾山泽已经挤了上来,一边拉安全带一边说:“我坐副驾会晕车,和你们挤挤。”   后头的空间不算宽敞,为了不挤到朱玉玉,沈冰洲没有很往里面坐,两人的大腿紧紧挨在一起,炙热的体温隔着两层裤子也能通畅无阻地传递。幽雅的香水味飘了过来,他已经知道,顾山泽习惯将香水涂抹在侧后颈的发际线,昨晚伏在他肩头低咆时,鼻尖捉到的全是汗津津的香。   他偷偷掐痛手心,驱散暧昧的回想,眼色越发疏冷,“开车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晕?”   顾山泽似笑非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晕?我开车的时候你就没醒过。”   在强词夺理这方面,沈冰洲大概永远赶不上他,索性闭嘴由他去吧。只是,他俩挤得太明显,朱玉玉小心翼翼地提议:“沈老师,你要不要坐过来一点?”   与她之间,隔着两巴掌宽,沈冰洲思索了一会儿,准备朝那边挪。朱玉玉连忙来帮他,他摇头拒绝:“不用麻烦你。”   近来他挪动身体的动作越发熟稔,平移几公分,根本用不着帮忙。重新坐好后,他不经意地扭头,发现顾山泽正眯眼注视他,目光沉冷锐利。   他不由自主地顿了顿,也不知道为什么,说了句:“你那边太挤了,坐过来点。”   顾山泽眼底浮现笑意,明目张胆地贴了上来。   沈冰洲:“……”   昨夜里没睡好,上车没多久,沈冰洲开始犯困了,垂着脑袋打起瞌睡,只是车子没来时那么稳,左摇右晃,睡不安稳。   他一耷拉头,眼镜就往下掉,朱玉玉注意到,想替他拿下来。   没等她够到,顾山泽先一步伸手,将眼镜摘下叠好,她颇为惊异地眨眼,仿佛在问为什么。   顾山泽缓缓勾唇,勾住沈冰洲的脖子,轻轻地把人搂到怀里,那人似乎睡沉了,只稍微地蹙了蹙眉,便安心靠着他继续睡。   见到这一幕,朱玉玉的表情变得疑惑,还是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顾山泽微不可闻地嗤了一声,当着她的面,捏住沈冰洲的下巴,低头朝双唇靠近。   只是,就要贴合的时候,沈冰洲忽地地颤动睫毛,眼皮似要抬开,顾山泽稍顿了顿,发现他摆在大腿上的手正用力揪紧。   他不禁勾唇,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而后转头看向呆若木鸡的朱玉玉,用眼神无声宣示:沈冰洲,是他的。   抱着睡一会 第18章   从枫泉回来后,顾山泽陷入连续繁忙的工作。   高级珠宝部常年凋敝,要说工作有多忙碌,也不见得,最近部门的高级设计经理离职,人事迟迟未能找到合适的接任者,岗位空缺,工作职责暂时落到了他的头上。   审核完传媒提交过来的宣发资料,他拿起笔记本,赶到35楼开会,才出电梯,便看着前头有三两人结伴行走,边走边谈论:   “这个月绩效排名,高级珠宝又是垫底,等会又能听顾大公子挨骂了。”   “真不知道怎么想的,跑来空降总监,他搞得懂市场吗?”   “你小点声吧,高级珠宝本来就是烂摊子,他能做起来算他牛,做不起来,大不了不做了呗,反正人家是大公子。”   “我看这位大公子就是来玩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嘲笑我的设计,拿过点奖项真当自己是回事了,做总监又不是搞艺术,别说市场,听说他们的设计经理离职了,估计带团队的能力都有问题!”   凭借背影,顾山泽认出来最后说话的那位,就是脑子缺氧审美领先两个版本的时装总监。他出声叫道:“汤总监。”   汤总监一个激灵,尴尬地回头:“顾总监,来了啊。”   顾山泽笑吟吟地上前,“你设计的绿衬衫,销量怎么样?”   公司的管理层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见到他过来,胆颤心惊地和汤总监拉开了距离,背地里议论谁都敢,可明面上,不管顾山泽作成什么样,只要这家公司还姓顾,没人会傻到面子都不给。   汤总监皮笑肉不笑地说:“和你们十一月的新品差不多吧,都挺好的。”   他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十一月绩效排名,高级珠宝倒数第一,高级时装倒数第二,他的秋款衬衫没卖动,顾山泽亲自监工的胸针也销量不佳,可时装是山远的主推,珠宝则坐冷板凳,广告资源都分不到多少,非要这么比的话,他不嫌丢人就好。   顾山泽不屑地轻笑,“高级珠宝单件销量相比上个月翻了两倍,希望这个月我们也能差不多。”   汤总监似乎有些生气,面部肌肉抽搐了两下,却没有说话,顾山泽不再理会,穿过几人进了会议室。   公司每月例行的高管会,CEO亲自出席,内容无非复盘上个月,展望下个月,绩效好的接受夸奖,绩效差的等着挨骂。所有人都坐好后,CEO卡着点进来,是个外表儒雅的中年男人,外聘来的,叫唐铭维。   这位唐总,原本是国内一家创业公司的总裁,被挖来做山远的CEO,已经十年了。唐总哪里都好,有能力,有思维,对企业衷心,唯一一点,他会笑着骂人,难听程度和「脑子缺氧审美领先两个版本」不相上下。   顾山泽入职拢共不到半年,每次都是绩效最差,每次开会都在挨骂,丝毫没有因为他姓顾而多给情面。就如那几个人所说,高级珠宝是烂摊子,就算神仙来了,也需要时间整顿,更何况他是正儿八经的半路转行。   今个儿依旧是挨骂大会,刚在外头挺神气的汤总监沦为重灾区,全程夹着脑袋接受批评,好容易骂完,他朝顾山泽瞪了一眼,好像在说,我倒数第二都这么惨,你倒数第一等着完蛋。   然而,轮到顾山泽,唐铭维只是稀松平常地问了句:“这个月还能提多少?”   顾山泽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文件,“这个月有周年庆,再翻两倍没有问题。”   各高管发出唏嘘声,汤总监不合时宜地咳嗽两下,“顾总监,你翻过往年的数据吗?你们的产品,好像不太适合做促销。”   顾山泽淡然回应:“不用你操心过程,关注结果就好。”   汤总监说:“我是为你好,当着唐总的面,要务实一些。”   他笑了,“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办不到的,等我没办到,再来质疑我。”   唐铭维翻完了手里的文件,语气略冷地打断:“顾总监,上头给你的考核期是半年,下次开会,如果部门绩效还是垫底,你考虑下主动辞职吧。”   会议桌上诡异地静默,半晌,顾山泽面无表情地说:“好。”   散会时,外头都天黑了,唐铭维走过来,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大家都盯着你,好好干。”   这两下,把数日积攒的压力全给拍了出来,回到办公室,他摔进椅子里,习惯性摸大拇指,只摸到坚硬的骨节,扳指,早不在了。   工作上的烦算不得什么,他有更加烦心的事,那天之后,沈冰洲不理他了,发过去的消息,没一条得到回复。   他烦躁地叹了声气,弹了条语音过去:“沈老师……”   - - -   沈冰洲洗完澡出来,接到姐姐的电话,告知还在陪客户,晚上大约回不来了。   沈辰砂常年忙于工作,为了节省时间,在公司附近买了套公寓,不回家是常有的事,他早就习以为常。   他将头发吹个半干,推着轮椅进了收藏室。陈列架上藏品太多,凭着记忆,他在第三层找到一块红宝石标本。   未经琢磨的原石,表面并没有那般耀眼,不规则的侧面长有共生的云母,成为天然的托底。   想要找到一块天然红宝石标本可不容易,他亲自跑了缅甸、泰国、斯里兰卡,最后从一位老矿民手里买到,从此视若珍宝。但是色泽偏紫,和顾山泽板指上那颗纯正的鸽血红没得比。   对矿石的热爱占据了沈冰洲50%的精神空间,剩下的50%,毫无保留地给了姐姐。父母离世那年,他亲眼目睹了亲友斗争的丑陋场面,之后好几年,他过得近乎孤僻,爱情更是一败涂地:拒绝得太多,追求者渐渐变少,最后没有了。   曾经有个女孩子,被拒绝后恼羞成怒,咒他守着石头孤独终老,当时觉得那样也不算坏事,可现在,看着满屋子冷冰冰的矿石标本,头一次感受到了空虚。   孤独,是磨人又难缠的病菌,它在无察觉时进入身体,隐藏,潜伏,繁殖,等到合适契机,一股脑全面爆发。   屋外响起脚步声,江阿姨停在门口,温柔地喊道:“二少爷,你看这是什么?”   她手里捏着一枚精致的扳指,镶嵌在上的宝石鲜红闪亮,如同正在跳动的心脏。她举起来瞧了瞧,情不自禁地夸赞:“哎呀,好漂亮的戒指,没记错的话,是那位顾少爷的东西吧。”   可不是顾山泽的祖传扳指嘛,这么宝贝的扳指,怎么会从阿姨手里出现?他扔下手里的标本,推着轮椅过去,略微慌张地接过,“你从哪里找到的?”   江阿姨说:“从您穿过的衣服里翻出来的,还好我有检查的习惯,这么贵重的东西,差点扔进洗衣机了。”   他不由自主地捏紧手心,“可能收拾行李的时候不小心混进来了,我找时间还给他。”   江阿姨笑眯眯地瞧着他,“原来是这样啊,上次出去,您和他住一起吗?”   沈冰洲顿了顿,板起面孔,冷静地说:“只是东西放一起而已,时间不早了,你也别忙了,早点休息。”   说完,也不让人伺候,推着轮椅走了。   他的卧室在二楼,有电梯可以通行,不需帮忙也能上去。回到房间,他熟练地爬上床,关灯时顺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顾山泽发来的消息。   沈冰洲有个毛病,和人聊天从不点开语音,能转文字就转文字,总觉得从手机里听到别人的声音不太舒服。他对着语音气泡犹豫好久,还是点了下去。   熟悉的嗓音,透着浓重的疲惫感,只说了一句话:“沈老师,我的扳指是不是在你那?”   “……”   很久过去,沈冰洲回了一个字:嗯。   那头秒回:“你怎么不告诉我?我找好久。”   这条语音里,疲惫感消失了,语调变得轻快,好像遇到什么喜事。他没有多想,呆板地打字:刚刚才发现,明天让人给你送过去。   顾山泽又发了一条语音:“你在家吧?我刚下班,顺路来找你拿。”   听到这句,沈冰洲第一反应是感叹,这年头的企业,一家比一家内卷,都是要钱不要命啊。又是犹豫好久,那头等不及地催问,他才回复说:我已经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回复惹了对方不高兴,之后就没收到消息了。他无端叹了口气,准备关灯睡觉,手机屏幕却又亮起、他连忙抓过来,结果是其他人发来的:小洲洲,我看了朱玉玉的星盘,你们不合适,别强行订婚了。   这世上,会叫他小洲洲的人,只有一个,是他的发小。那人在英国呆了几年,不知遇到什么机缘,迷信起了星座,不厌其烦地给他传播星座知识,他一个根正苗红的理工科,活生生被洗脑了。   朱玉玉的星盘,不在关心范围内,他打字问:你觉得狮子座的人怎么样?   朋友还没回复,他长按撤回,过了几分钟,对方询问撤回了什么,他回复说,发错了。   星座知识而已,网上一搜一大堆,他找到一个视频,博主吧啦吧啦说一大通,每句都像极了顾山泽,听得他直皱眉。冷不丁的,一条弹幕飘过:狮子座从来不给人发语音,除非对方特别重要。   他默默点击左上角,关掉手机,强迫自己睡觉。那枚扳指还在手心里,已经悟得热热乎乎。   只是,刚闭眼没几分钟,手机响了,顾山泽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惊疑不定地接通,传入耳朵的嗓音低沉,语速也悠缓:“我刚刚在开车,我在你家门口。”   从沈冰洲的卧室并不能看到家门口,他还是朝窗户外望了一眼。他抓紧了手机,语气微冷:“我已经睡了。”   那头不为所动,“你把密码告诉我,我上来拿。”   沈冰洲已经有经验,这个人要做什么事情,不做成绝对不肯罢休,索性那东西确实贵重,早还早好,万一磕了摔了,可赔不起。他不情不愿地念出密码,不忘提醒一句:“上来的时候轻点,别让阿姨发现了。”   顾山泽沉沉地笑了,“沈老师,我是来找你偷情的吗?”   真是好久没听到他笑了,笑声从手机里钻出来,变成小虫子咬人耳朵。可能是手机贴着耳朵的缘故,沈冰洲有种被他趴在耳边说话的错觉,连忙将手机拿远,挂了。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脚步声,他怕顾山泽找不到房间,爬起来按开了灯。灯亮起的同时,房门从外面开了,顾山泽穿了整套蓝灰色西装,配着素色真丝领带,尽管工作了一天,还是崭新整齐,仿佛是来走秀场的。   他轻轻关上门,眼角眉梢笑意舒展,“真睡了啊?”   沈冰洲端正靠在床头,冷冷道:“天天戴在手上的扳指,怎么会掉我衣服里?”   顾山泽一边手插在裤兜,不疾不徐地走近,“可能它太喜欢你,自己跑进去了。”   扳指又没长脚,除非主人想让它进去。看他靠近,沈冰洲下意识地垂下视线,才发现东西不在手里了。他掀开被子,果不其然掉在里面。   见到这一幕,顾山泽笑得更深,“你还让它陪睡啊?”   沈冰洲一把抓起扳指,冷漠地递到面前,“拿好,回去吧。”   他接过来,重新套回右手,然后往床边坐下,“干嘛赶我?不想多和我呆一会?”   孤僻惯了的人,陡然间遇到一把火,感受过燃烧,再回归空寂,很难了。直到这时,沈冰洲才明白,害他孤独感爆发的契机,就是顾山泽。   只是,越是这样,越引起他的警惕,危险的关系,一旦过火,覆水难收。   他的眼越发冷漠,已是能刺伤人的程度,“拿到东西就快回去,明天不用上班了?”   顾山泽是那把火,任他如何寒冷,哪怕化身寒冬,也影响不到分毫。他反而坐得更近,“别赶我,我想和你聊聊天。”   沈冰洲继续冷脸:“你要聊什么?”   “随便聊什么都行,我只是想和你呆一会。”他叹了口气,笑容逐渐沉褪,取而代之的是深重的疲惫,“我今天烦死了,公司那些高管,老拿我们部门的绩效说事,我接手才多久,整理烂摊子有多难,他们自己怎么不过来试试?”   印象中的顾山泽,要么在浅笑,要么在深笑,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自信姿态,好像天底下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原来,这样的顾山泽,也会因为被别人说道这种小事而心生烦躁,和家里的姐姐抱怨工作的样子差不太多。   沈冰洲态度缓和了稍许,“你顶着山远大公子的光环进去,被说也很正常。”   顾山泽往前挪了挪,把脸靠得很近,“他们觉得我是搞艺术的,做不来商人,说我是去公司玩的,我有那么无聊吗?把随时加班到半夜的工作当消遣,又不是自虐狂。”   沈冰洲觉得这幅说辞有趣,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所以,为什么不继续搞艺术了?”   顾山泽盯着他看了几秒,调侃说:“你喜欢我搞艺术啊?”   设计师和总监,非要选一个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前者,因为看着自家姐姐为公司操劳,打心底觉得那份苦能不吃就不吃,挣再多钱,也要有命花啊。他轻轻摇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注意身体就好。”   顾山泽倏地笑了,往前俯身,环住他的腰,趴到了大腿上。他给吓得不浅,手掌猛地拍过去,“干什么?”   那人把脸贴上他的肚子,声音闷在被褥里,“累了,想在你这里睡。”   人果然是得寸进尺对生物,刚给出几分好脸色,就开始动手动脚。沈冰洲半身不遂的,想挣脱也难,只能冷目怒视,“顾山泽,你别闹了,不怕女朋友知道了生气?”   顾山泽含着笑望向他,“女朋友生不生气,得问问才知道,你生气吗?”   顿了两秒,沈冰洲明白过来什么意思,脸颊覆上一层无形的火苗,“别拿我开玩笑!”   顾山眸色真诚,“我没开玩笑,我没有女朋友,我喜欢男人。”   他们之间最后的窗户纸,还是捅破了。可能事到如今,破不破并没有太大区别,这个人从出现的那一刻起,便是合格的情人姿态,只是时机太过尴尬。   沈冰洲怔怔地坐着,手指在床单上抓住深深的褶皱,良晌才开口:“你快回去吧,明早还要上班。”   顾山泽唇角仍然有笑,“沈老师,明天周六。”   沈冰洲低下头没说话。   顾山泽抬起手,轻触向两片饱满的唇瓣,沈冰洲急促地缩了缩,没能完全躲开。他将拇指停在下唇,认真地说:“上次,不作数,我会好好地吻你一次,等你愿意的时候。”   那片唇受惊般颤动,沈冰洲终于抓住他的手,强行拿开,“你别闹了,快回去了。”   他轻巧地转动手腕,反将那只手握住,而后重新枕上去,“我真的累了,疲劳驾驶,不好,我睡会再走。”   沈冰洲才洗过澡,小苍兰的香味从睡衣缝隙里钻出,裹满他的体温,像一剂催眠良药。他的腰腹柔软,是最珍贵的枕头,是美梦的入口。   顾山泽真的睡着了,疲惫从眉宇间流出,还有一丝安心与满足,叫人不忍心惊扰。   喜欢男人这件事,沈冰洲从未考虑过,而现在,他已没有考虑的资格。   终究,他小心地抚上顾山泽的后背,抬起手掌,轻轻落下。手心只抚到光滑的西服面料,他兀自叹气,不明白心头怎么会这么难过。   他在心里默念:睡吧。   作者有话说:   沈老师真的不是渣男 ! 我保证!   你听话点吧 第19章   初冬的天气算不上太冷,江阿姨早早出门,赶去附近的生鲜市场。   她在沈家当了十多年保姆,对家宅附近的生活设施了如指掌,出去没多会,便提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土里长的青疏菜,树上结的红樱桃,宰好的青花鱼,还有两头活蹦乱跳的龙虾,仿佛要操办什么喜事。   她把食材拎进家门,刚要进厨房,瞟见楼上有个人影,意外地“呀”了一声,“顾少爷?你怎么在?”   顾山泽还穿着昨日那身,简单地打了声招呼,“昨晚来找沈老师,太晚了,就睡下了。”   保姆间就在沈冰洲的卧室旁边,昨夜里并没有听着什么动静,她不由得惊讶了一把,“这样子啊,你来找二少爷拿戒指的吗?”   他淡淡笑道:“对,他还在睡呢。”   食材拎在手里可沉,江阿姨往厨房走,边走边说:“真是稀奇嘞,二少爷居然会留你过夜,他很少带朋友回家的。”   看得出来,沈冰洲不是喜爱呼朋引伴的性格,擅长享受交际的人也不会痴迷矿石这类没有生命的物品。顾山泽休息得不错,兴致盎然地跟进厨房,同阿姨聊起天来:“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江阿姨回答说:“那可久了,我第一次进这栋房子的时候,二少爷还是背着书包上学的年纪呢。”   顾山泽略微惊奇地挑眉,“这得有十几年了吧,沈老师背着书包上学的样子,还真想象不出来。”   谈起这个话题,她噗嗤地笑了,同他说:“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有照片的,原先摆在他房间里,后面收起来了。”   幼儿园到高中都有?顾山泽默默吞口水,“多珍贵的记忆,干嘛藏起来?”   一般人都不会轻易把小时候的照片拿出来,总觉得是黑历史,他以为沈冰洲也是这样,不曾料江阿姨笑容黯淡下去,“因为见着会难过吧,那些照片都是过世的沈总和太太陪他拍的。”   顾山泽顿住,收起玩闹姿态,“抱歉。”   “您不用道歉,都十几年前的事了,早走出来了。”她把新鲜的蕨菜解开,泡进冷水里一根根地洗,“二少爷也是命苦,没了双亲还不够,现在腿也瘫痪了,您要是有空,多来陪陪他吧,省得他老一个人呆着。”   顾山泽皱了皱眉,“沈总呢?不回来陪他吗?”   “她工作忙,有时个把月见不着人,没办法呀,那么大一家公司,靠她一个小姑娘撑着,外头的压力就够大了,家里头还……”   她突然止住声,顾山泽敏锐地察觉不对,追问道:“家里头怎么了?”   双亲同时故去这种事,搁在有钱人家里,免不了引人往阴谋论的方向想,沈家的事情过于久远,外头怎样的说法都有,他拿不准真实性,又不好直接问沈冰洲,要是阿姨知道些什么,肯告诉他就再好不过。   江阿姨性格和善,没怎么多想便说:“还不就是那摊子事,之前的沈总和太太,在隧道被追尾,连带着司机,三人当场死亡,那会儿大小姐刚毕业,亲戚要帮她代管公司,她不同意。我记得可清楚,深更半夜,一群人在灵堂前吵架,二少爷跪在地上,听他们吵了半宿。”   顾山泽联想出那副场景,凄冷惊悚的灵堂,父母尸骨未寒,姐姐孤立无援,换做是他,心都要凉透了吧。   江阿姨哀叹一声,继续说道:“所以二少爷最肯体谅大小姐,要他娶朱家小姐,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我真担心啊,要是太太还在世,决计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这也是顾山泽最不能理解沈辰砂的地方,若是真心疼惜弟弟,犯不着非要走联姻这条路,可见在她心里,公司同样重要,哪边都割舍不下。   撬走万盛供货商这件事,充其量只是诱因,大厦欲倾,根源在地基,但推最后一把的人毕竟是他自己,他沉着头,一时间沉默无语。   蕨菜洗完了,江阿姨抬起头,无奈地笑了笑,“希望订婚之后能好一些吧,比起看沈青禾女士的脸色度日,和朱小姐家交好算不上坏事。”   顾山泽眯起眼睛,“沈青禾?”   闲聊半晌,好容易捕捉到关键信息,江阿姨却不肯多聊了,指着满桌子食材道:“今个儿是二少爷的生日,买的全是他爱吃的。”   这个消息,比沈青禾女士还具有冲击力,一瞬间将顾山泽的注意力全部拉走。他想多询问几句,门外突然传来不确定的喊声:“顾山泽?”   光顾着聊天,两人都未注意外面的动静,沈冰洲不知道何时起来了,轮椅停在门口。他穿了崭新的黑色西服,领带扎得板正,鞋面擦得锃亮,好像要去结婚一样。   顾山泽慢悠悠地踱过去,唇角含笑地说:“二少爷,起来啦。”   沈冰洲一把抓住他的袖口,拽着他往外头走。坐在轮椅上拽人可有难度,他配合地被拽,还得腾出手帮忙推轮椅,走到客厅门口,沈冰洲才停下,冷若冰霜地责问:“你怎么还没走?”   昨天晚上,沈冰洲守着他睡觉,预备等个半小时左右就叫起床,过了半小时,他见顾山泽睡得香甜,心思再等十分钟吧,过了十分钟,他想再等五分钟吧,结果把自己等睡着了。   早上起来时,他已经被抱进被窝,身旁并没有别人,以为顾山泽已经走了,便安心地起床洗簌换衣,没想一下楼,这人在厨房里聊天呢!   顾山泽轻笑着说:“你怎么老想赶我走?就不能让我吃碗早饭吗?”   他气得不轻,嘴唇抿成僵硬直线,“你自己家没有早饭?还好我姐不在家。”   顾山泽笑得更深,“那么怕干嘛?我又没和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是真敢说,他们干过的见不得人的事还少吗?沈冰洲态度强硬,语气趋近警告:“你听听话好不好?要是被我姐知道,她会拿扫帚把你打出去!”   顾山泽逗他:“真的?”   他确定地点头:“真的。”   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得而知,就算是真的也不是特别严重,顾山泽见他真的急了,妥协说:“好吧,走之前,还有一件事。”   沈冰洲抿着嘴瞪他,等着他说什么事,他忽地弯腰,好像要亲吻一样。沈冰洲下意识地窒息了一瞬,他却只是弯腰,深情的光泽在眼中流转,“沈老师,我有一条跟你同款的领带,可以当情侣款。”   “……”   沈冰洲一掌拍在他左肩,“快点走了!”   他笑得眼角深陷,“知道了,这就走。”   说完,真的走了。   沈冰洲在客厅门口坐了许久,惹怒的心情渐渐平静,变成寒冷幽深一潭水。他是无人能走通的山林,想要造访的人,或溺死沼泽,或迷失方向,顾山泽是造访者之一,却放了一把火,将他苦心经营的保护和阻拦统统烧秃了。   出神之际,江阿姨走出来,奇怪地问:“顾少爷走了吗?”   他缓缓转身,眼色忧郁,“嗯,他跟你聊什么了?”   江阿姨笑着说:“就是聊了些家常,他人还是不错的,要不请他给您当伴郎吧。”   闲聊些家常,居然就让保姆阿姨得出「人不错」的结论,顾山泽的魅力,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他却更加落寞,“到时再说吧。”   沈朱两家定了今日议亲,照顾到他的身体情况,女方主动过来家里,所以他穿了崭新的正装,以免唐突对方。   他独自用完早饭,等了不久,沈辰砂便带着人进来了,没见着朱玉玉的爸爸,只有妈妈陪同,除此之外,还有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沈辰砂明显不太高兴,笑容却还大气,邀请大家落座后,特意补充:“姑姑,你也坐。”   沈青禾这才坐下,低头欣赏着造型华丽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说:“订婚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没有长辈出面,我是你们的姑姑,理应过来撑撑场面。”   沈辰砂干笑两声:“谢谢您。”   既然决定要订婚,日子就得尽快定下来,向各方宣告之后,朱玉玉,便是他必须忠诚对待的未来妻子,只是,想起他们之间的各种,心中隐有不安。   朱玉玉确实反常,全程低着头不说话,好在朱太太态度温和,开始谈得很顺利,只是,聊到一半时,她突然打断:“我们家是独生女,就这么嫁出去,实在舍不得,要不,让沈老师入赘过来吧。”   之前两家也谈过几次,没有一次提到舍不得独生女,沈辰砂当即皱起眉,“怎么现在突然变卦?”   朱太太为难地说:“沈总,不好意思,我们是无所谓的,但是家里头的老人不同意。”   沈青禾终于找着说话的机会,语重心长地道:“砂砂啊,你将来也要结婚的,不可能一直和弟弟住一起,娶妻还是入赘,其实差别不大,人家是独生女呢。”   沈辰砂被她气到发笑,“我也就他一个弟弟啊!”   几个女人争执不下,沈冰洲想叫停他们,边上的手机震了震,顾山泽给他发来两张猫的照片:白色黑色哪只好看?   他暗自咬痛下唇,熄灭屏幕,将手机放回了原处。   顾山泽等了许久,始终没有等到回复,替他选了白色的礼盒。确定好礼盒的款式,他把一瓶未开封的香水装进礼盒,用带金边的丝带绑出一朵拉花。   昨晚睡得将就,早上也只有简单洗漱,他走进浴室,拧开热水,舒服地冲了个澡,洗完澡后,他仔细地刮了胡子,弄了头发,换上一套黑色正装,找出那条同款领带,仰着脖子系好。   做好这一切,镜子里的人焕然一新,好像要去结婚一样。他满意地勾唇,带上礼盒,重新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家人投喂的海星!   看不到是谁投的,很受鼓励(≧ ≦)ゞ   会帮你出气(有删改) 第20章   周末的商场人潮汹涌,顾山泽在一层的甜品店取到预订的蛋糕,走露天扶梯下到负一层,负一层连通地铁口,驻扎了几家花店,等店主包花的时间,他收到了彭宇回复的消息。   沈青禾这号人,还真不是无名之辈,她是万盛的副总,从沈辰砂爸爸那个年代起,一直稳坐二把手的位置,名义上是副总,实际上说平起平坐也不过分,据说万盛的员工,从经理到基层销售,人人都知道公司有两位沈总,两位都得罪不得。   上头领导争斗不休,底下的人自然要站队,派系就是这么来的,内部出问题,外面跟着遭殃,再这么下去,没准儿哪天沈家就破产了。   “先生。”店主打断了他的思绪,“您的花包好了。”   顾山泽收起手机,接过那束精致的花礼,香槟玫瑰和白色洋桔梗的组合,边缘配几枝银叶菊,看着清新可人。   他的穿着太过正式,本就拥有吸晴的身高和长相,加上手里的鲜花蛋糕,行走在人群中,连牵着小孩的年轻妈妈都会偷偷瞥一眼。经过奶茶店时,队伍里有个小姑娘举高手朝他招呼:“顾总监!”   顾山泽循着声音望去,认出是部门那位实习生,名字应该是李亦澄。她笑得咧嘴,两只眼珠发亮,小心翼翼地打听:“顾总监,要去约会吗?”   他顿了顿脚步,极淡地说了声嗯,便继续往前走了。李亦澄飞快地掏出手机,在部门的约饭群里发了一句:我撞见总监去约会了!还买了花!   所谓约饭群,主要功能自然是约饭,但是因为群里没有主管,顺理成章地充当了部门的八卦群。照片一发过去,群员纷纷加入讨论,有人发出流泪的表情:总监真的有女朋友了?   李亦澄连忙纠正:是男朋友!上次带来公司了,贼美!   匿名用户回复:你们这些女生,一天天都想些什么,行政的朋友告诉我,他有女朋友,他自己亲口说。   没过多久,顾总监给女朋友买花的八卦传遍了整个部门,而顾总监本人,正抱着花束站在沈家的大门外。   在门外只能看见花枝掩映的庭院,露天车位停着两辆私家车,早上走时还未见到。他站着思忖了一会儿,准备按门铃,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边走边朝身后头说话:“你爸妈走得早,没人教你怎么当家,听我的话没坏处。”   她身后跟着人,给墙挡住了,听声音能辨认出是沈辰砂:“这是我们家的事,不麻烦您操心。”   那女人停下脚步,抱着手臂回身,“砂砂啊,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不想认我,难道要带着洲洲一起不认吗?当着朱太太的面说出这种事,你让她们怎么看待洲洲啊?”   一口一个“砂砂”“洲洲”的,不用多想也能猜出这人身份。顾山泽站在门外,只隔着一层栅栏,沈青禾光顾着教训小辈,竟然没看到他。   沈辰砂虽是小辈,但毕竟是摸爬打滚十多年的女强人,气势丝毫不减地回怼:“姑姑,您想多了,我怎么敢不认您?这要是从前,我也就照着您的意思做了,可您看到了,洲洲现在这情况,您能放心让他去上门,我放不了心啊。”   这一番话,等于顺着沈青禾的意思狠狠打回去两耳光,沈青禾似是被逼急了,冷笑一声说:“他都半身不遂了,朱家小姐是吃亏的,让他当上门女婿是给你们脸,还蹬鼻子上脸地怪起我了!”   说完,她转头准备走,终于注意到门外有人。她愣了愣,“谁啊?”   顾山泽拎了拎手里的花,如同回自己家一样按开门锁。走进庭院,绕过遮挡视线的墙角,能正正看到客厅门口,人都在,沈冰洲独自坐在最里头。   他们家的客厅后墙是落地的方格玻璃,紧贴狭窄的天井,光线落进来,越接近地面,越昏暗虚弱,像不怀好意的幽灵,缠住轮椅中瘦弱的身形。他安静地坐在逆射的光线里,肩背依旧挺正,眼眸却发出忧郁的光,雪亮,极伤。   顾山泽是不速之客,挑了最不该出现的时机出现,这场景太突然,一群女人甚至忘记关心他怎么会自己开门进来。他收回视线,投向身前,“你是沈青禾?”   沈青禾不悦地缩了缩眉头,“对,我就是。”   他轻然勾唇,没有太尊重,也没有太冒犯,“虽然很不想说,但,趁都在,赶紧给大家道个歉吧,两家有缘结亲,本来是喜事,你这又是说朱小姐吃亏,又是说沈老师半身不遂的,朱太太都不高兴了。”   话头挑到朱太太头上,她不得已出声:“我们家真没有嫌弃的意思,正好来客人了,我们先走了,等沈总冷静冷静再谈吧。”   说完,拉起站着发呆的朱玉玉,快步走了。   见到她们离开,沈青禾莫名快意地笑了声,“那就好好招待客人吧,我也走了。”   顾山泽眼色沉下去,“急什么?先道完歉再走。”   沈青禾诧异地挑起眉毛,终于认真看了他一眼,“你到底谁啊?”   他客气地说:“我是顾山泽,沈老师的朋友。”   山远的大公子顾山泽,打小就高调,在设计圈混出了名堂,正是事业上升期,却空降回公司当了个部门总监,这事儿一直是商人圈里的谈资,沈青禾不可能没听过。她先是睁大眼,而后张了张嘴,最后露出客套笑容,“原来是顾大公子,没想到洲洲是你的朋友,顾董事长最近还好吗?”   她在岔开话题,顾山泽不为所动,“沈女士,你好歹是长辈,家和才能万事兴,当着外人的面往亲侄子伤口上撒盐,这要是传出去,不就是变相告诉别人你们沈家好欺负吗?”   沈青禾脸色僵了僵,语气微妙起来,“怎么会?我一时生气上头,忘记照顾洲洲的感受了,洲洲,你没生气吧?”   那间昏暗客厅里,沈冰洲依旧坐在原位,他垂下眼,缓缓推动轮椅,走了。   沈青禾干笑几声,“他从小就这样,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她走了,走得像逃。顾山泽这才看向木桩一样杵住的沈辰砂:“沈总,你还好吗?”   沈辰砂迟缓地扫过他手里的鲜花、蛋糕、礼盒,“你拿着这些东西,是准备干什么?”   他提起手里的礼物,“听说今天是沈老师的生日,过来送点东西。”   听到“生日”二字,沈辰砂恍然按上脑袋,“哦,对,上周我还提醒江姨多买些菜,今天居然忘了。”   寻日里听到忘记弟弟生日这种事,顾山泽大抵会下意识地批评,但现在,看着沈辰砂憔悴失神的模样,只感到无奈和心酸。他把花和蛋糕放到客厅茶几,抬头说:“我上去看看沈老师。”   上楼左转,就是沈冰洲的卧室,房门紧闭,顾山泽上前敲门,轻声唤道:“沈老师?”   二楼安静无人,敲门声清晰可闻,里头却没有回应,好似故意不理会。他私自扭动门锁,发现从里面反锁了,果然是故意不理人。   顾山泽再次敲响,“沈老师,你还好吗?你姐让我来看看你。”   对待姐控男,最好的办法就是搬出姐姐的名头,果然,没多会儿,门开了。沈冰洲出现在门后,冲着他冷冷道:“你又来干什么?”   上来态度就这么冲,估计真被气狠了。顾山泽露出几分少见的温和微笑,“刚刚的道歉满意吗?不满意,我还有别的法子帮你出气。”   沈冰洲将轮椅挡在门口,态度疏离冷淡:“我不需要她道歉,也不需要你出气,你到底来我家干什么?”   他拿起礼物朝前递过去,“听说今天是你生日,我来给你送礼物。”   常见款式的礼盒,上头的丝带扎成标准对称的蝴蝶结,鉴于之前他斥巨资拍下蓝碧玺的行为,沈冰洲立马联想到贵重首饰一类,连手也未抬起,直言拒绝道:“我不要,你拿回去。”   顾山泽以为他在撒气,蹲下来哄他:“拆开看看再决定要不要,万一喜欢呢?”   拆不拆开,根本不是重点,自从知道顾山泽的取向,沈冰洲一直心怀忐忑。顾山泽是血红的一团火,他有意靠近,再冷的冰山也会融化,他们不能再越界了。   他端正神色,无比冷肃地说:“顾山泽,你别再来找我了,我不喜欢男人。”   拿礼物的手,在半空僵了一刹。只有一刹,顾山泽忽地笑了,“跟我呆几天,就会自然而然地喜欢了。”   “顾山泽!”沈冰洲陡地提声,“你还不懂吗?我要订婚了!”   “你订个屁的婚!”他毫不示弱地爆了句粗口,“都闹成这样了,还嫌受的委屈不够?”   沈冰洲垂下眼睑,没能说出话。委屈也不见得,或者说早不在乎,前几天起夜,他听到姐姐房间里拼命压抑的哭声,和这个相比,他的委屈算什么?他只能无力地摇头,“你放弃吧,别来纠缠了。”   话已至此。   顾山泽冷脸盯着他,许久之后,哂笑着开口:“你不会铁了心要娶她吧?”   沈冰洲闷着头说:“对。”   说出之后,他才发觉声音是颤抖的,连自己都能听出没信心和不确定,他已不敢直视顾山泽的脸。这样僵持了良久,一只礼物盒子扔到了怀里,他听到顾山泽说:“拆开看看吧,不喜欢可以丢了。”   等他抬头,顾山泽已经走到楼梯口,只留下情绪难明的一道背影。   沈冰洲孤自抱着礼盒,很久过去,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丝带。里面只是一瓶香水,印着从未见过的花体英文标签,香味扑鼻而来,恍如顾山泽本人贴在身上。   他垂下头,觉得自己应是魔怔了。他都不知道,顾山泽什么时候看出来他想要这款香水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海星投喂,我争取多多更新!   不准说坏话 第21章   偌大客厅,沈辰砂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中央,弓着身将脸埋进膝盖。   他们沈家的基因很好玩,弟弟姐姐都是偏国风的柔美长相,身型也不高大,放在猫的种类里,大概是矮脚,这种弱小的感觉在姐姐身上体现得更为淋漓尽致,尤其她放下气场暗自伤神的时刻。   从电梯出来,便看到这幅场景,等了许久,沈冰洲才出声:“姐。”   听到声音,沈辰砂抬起脸来,微微怔了一下,“洲洲?”   沈冰洲四下扫视一周,没看见要找的人,不安地问道:“顾山泽走了?”   她恍惚摇头,眉间疲惫尽显,“我没注意,不在就是走了吧。洲洲,对不起,我忘记今天是你生日,还把沈青禾带来。”   生日这种事,别说她,沈冰洲自己都忘了,要不是看到顾山泽的礼物,指不定今天过去也记不起来。他无所谓地摇头,“又不是小孩子了,本来我也不过生日。”   她还是内疚,“你还好吧?她说的话,不要往心里放。”   是人都有自尊心,拿身体的缺陷贬低人格,妥妥的缺德事,但这事儿是沈青禾干出来的,好像也就不显得有多稀奇。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要拉沈辰砂下台,自然不允许沈辰砂笼络百莱这条大船,她嘴里句句是合乎情理的体面话,其实故意把娶妻和入赘的差别放大,弄得好像就是因为沈冰洲瘫痪了所以只配做上门女婿,就是因为沈冰洲瘫痪了朱家才趁火打劫,要是真的为此翻脸,反而顺了她的意。   想通了动机,沈冰洲释怀许多,淡然地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听到这么说,沈辰砂眉头舒展开几分,“你放心,我绝对不可能同意你去入赘,她嫁来我们家,想怎么过怎么过,你过去她们家,处处低头看人脸色,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要定亲了!”   最后一句,她说得尤为用力,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沈冰洲不自觉握紧手,“不定亲,公司怎么办?”   她坐正身子,颇有威势地抱起手臂,“总能想到别的办法,沈青禾,不可能斗得过我。”   确实,联姻不是唯一的路,却是目前为数不多的路,沈冰洲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只是嘴上神气,况且对他而言,自打同意订婚的那一刻起,已经做好了牺牲后半生的准备。   他尽量表现出不在乎的模样,宽慰道:“其实她说的没错,不管娶妻还是入赘,都是一样过日子,我们两家又不是隔得天南海北,无非换个地方住而已,要是因此毁了婚约,得不偿失。”   沈辰砂沉重地叹气,“改天找朱太太谈谈吧,她不是沈青禾那样蛮横的人,应该会让步。”   这是沈冰洲想要的结果,听到了,心里却难过起来。他是揣不住事的人,心里头一难受,面上就显露,耷拉脑袋黯然神伤。沈辰砂当即拧起眉头,“你要是觉得不高兴,就说出来,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   他连忙抬头,“没什么不高兴的,我只是在想别的事。”   沈辰砂追问:“别的什么事?”   他将目光落到茶几,那里搁着顾山泽带来的鲜花和蛋糕,稀松平常的礼物,却是今天唯一收到的祝福。他的声音变得微小:“我在想顾山泽……”   想起顾山泽把礼物扔过来转身离开的样子,他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在不安些什么,总之不痛快不舒服,越想,眸中忧色越重,那双清高冷漠的眼睛,即便被沈青禾当面羞辱,也未露出过如此动摇的姿态。   沈辰砂看得惊奇,“你和他怎么了?”   沈冰洲犯起难来,十分后悔开启这个话题,姐姐对他了如指掌,自小就没能瞒住过什么秘密,避而不谈或者赘述过多,都会变成欲盖弥彰。   纠结半晌,他用描述客观事实的语调说:“还好,我惹他生气了。”   沈辰砂更加惊奇了,“你居然会惹他生气,你俩关系都好到这种地步了?”   他继续冷道:“非要关系好才能生气?生气只是人之常情。”   沈辰砂说:“那他生气,关你什么事?不管他不就行了?”   沈冰洲微微窘迫,“不管他怎么行?”   她不由得笑了,“这不就完了嘛,说你们关系好,还不好意思承认。”   “……”   说好不要欲盖弥彰,还是做了掩耳盗铃的笨蛋,最糟心的是,居心不轨的明明是顾山泽,他跟着做贼心虚干什么?   还好,沈辰砂没往那方面想,只是单纯打趣他,见他万年冰封的脸色飞快变换,越发稀罕起来。她笑道:“看来上次出去,你们玩得不错,他女朋友见到了吧,怎么样?”   沈冰洲猛地一僵,含糊说:“嗯……”   沈辰砂:“怎么样?应该是美女吧?”   真是害了,说起顾山泽的女朋友,他居然把自己脑补了进去,顿时耳尖子滚烫,表情都要撑不住了。沈辰砂见着了,不住地失笑打趣:“你不会看上人家女朋友了吧?”   他冷声否定:“怎么可能?”   沈辰砂笑得合不拢嘴,“我真挺好奇的,他那种人,眼光不可能低,什么样的女孩子能入得了他的眼?”   曾几何时,沈冰洲也这般好奇过,不是有意抬高顾山泽,他那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像一头桀骜难驯的贵种马,很难想象什么样的人才能驯住。   他扶了扶眼镜,不露声色地编起谎来:“也就那样吧,他愿意喜欢而已。”   沈辰砂深觉有理,点头赞同:“确实,愿意就在一起,不愿意就甩掉,如果你是女孩子,我第一个反对你跟他在一起,他那种人,一眼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冰洲没来由地紧张了一下,蹙着眉毛辩解:“也没有你说的这么糟糕,他身上有很多优点的。”   “除了长得帅,我没看到什么优点。”   “你跟他又不熟,没有好好了解过,他有很多优点的。”   沈辰砂若有所思地颔首,“那你说说看,他有什么优点?”   顾山泽和沈家的第一个交集便是撬走供货商,留下的第一印象非常之差,沈辰砂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谈论,已是给了很大情面,别说骂他不是好东西,来几句杂种畜生都不为怪。   沈冰洲这才反应过来,似乎维护过头了,他的气势立马弱下去,又不甘心全盘认输,于是客观地评价一句:“至少,他会给我准备礼物。”   这算是正戳痛处,忘记弟弟生日的人,没资格指责拿着礼物上门祝贺的人。只是,没等到沈辰砂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笑,很轻的,像是忍俊不禁,又带几丝宠溺意味,熟悉的笑。   沈辰砂面朝那方,率先看见了,脸色骤然间微妙起来,沈冰洲背对着,感觉如芒在背,整个人僵住了。   顾山泽像在自己家一般,闲庭信步地过来,即便不看他,也能从语气里判断出他正含笑:“沈老师,你不是不喜欢我的礼物吗?”   “……”   在背后说坏话被抓包,顶多翻脸不相往来,在背后说好话被抓包,尤其几分钟前才凶过对方,翻脸都翻不了。   沈冰洲紧绷住脸,冷声冷气地训斥:“你怎么还在我家?这到底是你家还是我家?”   顾山泽走到轮椅旁边,习以为常地抓住他的肩膀,好像握住一把趁手的拐杖,“我借用一下卫生间,刚出来,就听到沈老师在夸我。”   既然夸他的话听到了,那骂他的话估计也听到了。沈辰砂扯出微笑,聪明地岔开话题:“听说洲洲把你惹生气了?”   顾山泽明显心情不错,根本不计较自己是不是“好东西”,大方地说:“我没有生气啊,多大点事,我怎么会生沈老师的气?”   沈冰洲不爱让人碰的,但他总来。他侧头垂眸,看向搭在肩上的手,离得太近,他清晰地看到皮肤纹络和细小绒毛,用力揉弄肩膀时,手背筋骨分明地突出。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他想起那晚偎在床头,混乱声息里,就是这只手,害他泪光泛起。   那晚的热流原来从未冷却,被他偷偷摸摸地封存心底,这会儿逮着机会,便爬出来,变成俏红的云霞,缠上耳朵和脸颊。   失神了好一会儿,他谨慎又真诚地问:“真的没生气?”   顾山泽从高往下注视,惊异于那双眼底的清明。那双眼太纯了,即便在暗自动情,泛起的,也是清亮涟漪,和他见过的所有人不一样。他不自觉收紧手,感受着清瘦肩膀的骨骼形状,唇畔的笑意跟着变成了纯净模样。   他也真诚地答:“真的,我要是生气,不就着了你的道了?”   可是,沈冰洲问完就后悔了,心道自己没有原则,干嘛在乎他有没有生气呢。他垂下头不再说话,旁边的姐姐看出异样,却只挑眉,帮他圆场:“来都来了,陪洲洲过完生日再走吧。”   沈冰洲心头连叫几声不要陪,却不敢说出口,眼见沈辰砂提了包起身,一副要走的姿态。他愣了愣,“你要出门吗?”   沈辰砂满怀歉意地苦笑,“我约了谈项目,晚上的飞机,得去机场了,对不起,让顾总监陪陪你吧。”   作者有话说:   悄咪咪更一章,明早也有的   做我男朋友 第22章   沈冰洲不喜欢过生日。   生日会需要朋友欢聚热闹玩耍,虽然有数不清的异性喜欢他,但称得上朋友的少之又少,尤其一头钻进矿物研究之后,从同事到野采队友,清一色根正苗红的理工男,不仅取向直,劝人多喝热水之类的事也信手拈来,这种人际圈,盛行不过生日的风气。   送走姐姐后,他态度明确地赶顾山泽走,顾山泽心情真的不错,把他凶巴巴出口的绝情话语当作耳旁风,欺负他不能走,推起轮椅便往里面去,铁了心要帮他庆祝三十大寿。   等江阿姨端着一盘又一盘的菜肴上桌,精致的生日蛋糕也拆开来,恍恍惚惚,沈冰洲好像回到了父母还在的时候。   顾山泽嫌他坐在轮椅不方便,非要把他抱到餐桌椅上,这样坐也不是不行,但轮椅坐久了,从不习惯到习惯,渐渐成了安全感的一部分。   他谨慎地坐稳,以防自己摔下去,要是摔下去,出丑不说,又得被抱一回。   成年人过生日,该简化就简化,比如生日蜡烛,完全可以不用点,但顾山泽兴致勃勃,不仅给他点上,还逼着他吹蜡烛许愿。他觉挺幼稚的,可反抗不过,只能一脸不高兴地照办,并敷衍地许愿:“希望一切都好。”   顾山泽眯着眼睛盯他,“一切是指什么?什么叫一切都好?重新许一个!”   蜡烛都熄了,真有实现愿望的神灵,也早随烛芯冒出的青烟跑了。沈冰洲冷着脸说:“一切就是所有,也包括你,行了吗?”   顾山泽便笑了,桃花眼映出两点灯光,灼热闪亮。   菜已上齐,时蔬居多,剩下是海鲜类,除开早上见过的龙虾,有两道都是螃蟹,一清蒸一生腌。上次在沈家蹭饭,食材里也有螃蟹,他猜测道:“沈老师,你喜欢吃螃蟹啊?”   沈冰洲板着脸,也不回答,也不吃菜,闹脾气呢。   平时极少能在他脸上见到这般情绪明显的表情,他有自己的疏导方式,即便在最亲的姐姐面前,也会习惯性的收敛控制,顾山泽大抵是克星,只是简简单单地闯入生活,就把他逼得不想做自己。   他不作答,顾山泽默认他就是爱吃螃蟹,挑出一只最肥美的,“我来给你剥,你等着吃就好。”   说话间,江阿姨拿着两碟蘸料过来,正好听到了,笑着打趣道:“二少爷真有福气,顾少爷这是把您当媳妇照顾呢。”   真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是无意,一句“媳妇”,把沈冰洲吓得浑身激灵。他严肃地批评:“江姨,我们都是男的,不要乱开玩笑。”   江阿姨在沈家呆久了,比一般的阿姨敢说,眼神在他和顾山泽身上来回瞟:“我才发现你们穿得一样欸,这身可真好看,以后办婚礼,一定要让顾少爷给您当伴郎。”   伴郎,又是伴郎!   顾山泽初次听到这个说法,诧异了一瞬,很快恢复常色,半真半假地讲:“可以啊,到时候,我来牵着沈老师的手,步入婚姻殿堂。”   牵手的那是新娘她爸吧!沈冰洲强忍着不发作,等阿姨离开,立刻命令道:“我自己剥就好,不用你帮忙!”   顾山泽动作不停,眼睛笑着看他,“上次给你剥螃蟹,不还吃得心安理得吗?现在知道害羞了?”   上次是上次,上次他哪里想得到这种行为是照顾媳妇?他是真给逼急了,明白言语不可能有用,直接下手去抢,顾山泽就是不让,一来二去,突然地,食指上遭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刺痛传来,他轻嘶一声,条件反射地缩回手,指螺上冒出一颗暗红的小血珠,原来是被螃蟹外壳上的刺给扎了。   顾山泽问了句“怎么了”,还没问完便看见伤口,想也不想地扔下螃蟹,将那根手指扯过去,含进了口里。   大约因为那只手天生偏凉,显得他的唇如火滚烫,黏热的舌尖抵住伤口,吮吸的力量温暖轻柔。   动作发生得太快,沈冰洲完全来不及反抗,就被他给含住了。指尖的触觉最为灵敏,舔舐的动作裹上来,他跟着颤抖了下,如遭电击般往回扯。   手是扯回来了,但情急之下用力过度,上半身失去平衡,朝另一边摔倒下去;顾山泽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他像只不倒翁,又倒了回来;他们并排而坐,椅子相隔很近,毫无悬念,他倒进了顾山泽怀里。   整张脸砸向胸膛,鼻尖撞上结实的胸肌,隔着两层衣料,错觉幻觉般,还是感受到了那一丝富有力量的弹性。   稳住他后,顾山泽第一件事抓起他的手查看,伤口细小,已经没有血再往外冒。他这才放下,颇为无奈地看向怀里,“沈老师,你是不是有点笨啊?”   沈冰洲受了场惊吓,血压升高,心跳加快,纤细手指紧紧揪在他的西服衣领,这会儿听到说话,终于回过神来,不太自然地让开视线,“你先放开我。”   顾山泽眼底浮现戏谑笑意,“我没抓着你,是你抱着我。”   “……”   人在失去平衡的瞬间,下意识作出自救反应,可他没法松开:身体卡在尴尬位置,一旦松手,必定滚到地上,他只是个下肢瘫痪的残障人士。   他已然明白,这人就是故意戏耍他,往严重说,故意欺负他。   摔进顾山泽怀里,和羊入虎口没有差别,沈冰洲居忽然觉得沮丧,趴在怀里不动了。   他不动,顾山泽也不动,两人静默着僵持。   打见面起,沈冰洲便是顾山泽抱来抱去的人肉娃娃,以前靠在这怀抱,他听话配合不会多想,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的耳廓收集到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逐渐和他同频,他赫然想到,心率加快,是代表紧张?   不对,顾山泽怎么可能紧张?怀着迷惑,他忐忑地抬起脸,在顾山泽眼中看到两团猛火。   不可控制,呼吸停窒,他明白了,那是狮子的眼神,想占有他,侵略他,吞食他。   他便缩了回去,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他问起好奇已久的问题:“和男人谈恋爱,压力很大吧?”   顾山泽稍稍意外,轻笑了下,“如果你来做我男朋友,我会保护好你。”   生为男儿,从小接受正确教育,沈冰洲和所有男人一样,肩上有责任感,天然认为自己是要保护别人的。可他过早地明白,他既保护不了父母,也保护不了姐姐,连强凑来的订婚对象都是富婆,逛街付款这种寻常小事都轮不到他。   他忽然起了念想,被人保护,也许不是坏事。但,念想是黑空的流星,划过即逝,更强大的,是理智。   顾山泽精准捕捉到他眼中的动摇,将他拉起来,庄重地对视,“沈老师,我第一次这么想追到一个人,要不要给个机会?”   沈冰洲低垂着眼睫毛,下唇咬得泛白,“我要订婚了。”   顾山泽强势地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那如果,这婚不定了呢?”   没有爱情的婚约,一方当交易,一方当儿戏,这样的婚约能成,简直讽刺。   沈冰洲是对爱情放弃期待的人,所以能坦然接受不爱的人,能机械地履行职责。他给不了答案,对他而言,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冒险。   许久等不到答复,顾山泽再次逼问,说话时的热气喷到脸上,烫得心尖儿都在打颤。   终于,他败下阵,眼里泛起不安的水光,“没有婚约的话,可能会,试试吧。”   只是可能,只是试试,没说一定。   顾山泽却满足了,舒悦地勾起唇,将他扶回椅子里,重新拿起剥开一半的蟹,用银色的勺舀出蟹黄,喂到他嘴边。他还困在上波戏弄的余威之下,慢吞吞地抿了抿唇,在不敢直视的火热目光里,乖乖张嘴,含住了勺子。   喜欢顾什么 第23章   沈冰洲很少把时间花在社交网络,很少不代表没有,但从未往同性相恋的方向了解,大数据也知道他是直男,从不给他推送相关信息。   这种时候,就得仰仗强大的搜索系统,关键词输入后,一则新闻跳入眼底,讲的是一对男同性恋人,偷偷摸摸在一起一辈子,直到白发苍苍才鼓起勇气公开。   看着合影中两位老人,他不由得感叹,看来同性相恋的艰难,比他想象中还要难得多。   感叹完,手机弹出条微信消息,热衷星座的好朋友发来的:我落地了,安顿好后去新东家入个职,忙完就来看你。   他回复“嗯”,对方又发来一条:今天过去,好好讲清楚,不要等到结婚之后才后悔。   这次,他不知该如何回复。   执行婚约的决心依旧坚定,只要能帮到姐姐,把他明码标价卖出去都没关系,但他经朋友提醒,想到一种可能:万一朱玉玉是真的喜欢彭宇呢?   为此,他拉下脸皮,去问顾山泽,企图从这位“彭宇的好兄弟”嘴里了解些情况,顾山泽回复的原话是:我知道了,放心,我会撮合他们的(他的脑回路是,沈老师真聪明,竟想到用这种方法让朱玉玉主动离开)。   沈冰洲本就拧不过他,向他服过软之后,更加拧不过了,辩解几句发现无用,索性放弃他,找到朱玉玉,结果朱玉玉给他发了句对不起。   在微信上实在讲不清楚,他只好约朱玉玉面谈,却算漏了朱玉玉是个大嘴巴,当天晚上双方家长都知道了他们要见面的事,于是私下见面顺理成章地变成议亲 第二回 合。   沈冰洲黯然伤神,点开相册,找出他和顾山泽的合照。生日那天被强行拉着拍下的,差不多款式的西装,一模一样的领带,要是把背景P红,可充当结婚照。   每天,他都会这么点开一会儿,手指停在删除键,每天,都没能落下去。   几分钟后,小杨的车到了,江阿姨走到门口,柔声提醒他下楼。   小杨是沈辰砂的私人助理,公司里叫他“杨助”,家里跟着喊“小杨”,喊来喊去,连他大名都搞忘记了。江阿姨推着轮椅送他出门,两人合力,小心地扶他坐进汽车后座。   那动作实在太小心了,往车上搬易碎品也不过如此,沈冰洲知道是怕把他磕着碰着,可越是大费周章,越显得他悲惨可怜,还不如顾山泽的公主抱。   上车之后,小杨友好地微笑了下,同他说:“沈总从公司过来,我们在朱小姐家门口汇合。”   沈冰洲端然正坐,身上又是一套崭新高定,深咖色法兰绒面料,配真丝酒红白碎花领带,银色眼镜框上凝着雪白亮光,拒人千里的气质展露得淋漓尽致。虽然大部分时间穿着拖鞋睡衣在家玩石头,但只要底子不差,稍微捯饬捯饬,依旧是优雅贵气的沈二公子。   他轻嗯一声,表示听到,小杨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仍是微笑着,“您今天好像不大高兴,是不是听说了公司里的事?”   沈辰砂好几天没回家了,他没有其他途径知晓公司的事,听到这么说,心中猛地升起不祥预感。他沉着地问:“公司出什么事了?”   小杨这才发现他并不知情,目露后悔之色,但说都说了,只能坦诚地告诉:“财务出了点问题,沈总在想办法了。”   财务危机,那可不是什么小问题,沈冰洲暂时没接话,小杨自顾自地叹气,继续讲道:“所以沈总才没有亲自来接您,今天在公司,她和沈青禾当面吵起来,营销部的张经理当场请辞,说这样的公司不呆也罢,之后好几个主管都跟风照做。”   沈冰洲听得心堵,蹙眉思虑了许久,最后无力评论:“内部勾心斗角,留不住人也正常。”   小杨说:“咱们公司情况特殊,没办法,您不用担心,有了您这层姻亲关系,朱家多少会帮衬的。”   沈冰洲心里突地冰凉,有几根梆硬的冰棱子扎进心脏,寒冰扩散,冻住全身血脉。他侧头看向窗外,不再说任何话。   朱家的房子,从里到外宽敞奢华,拢共住三口人,阿姨却请了四个,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财大气粗。朱玉玉套着件宽松的灰色卫衣,头发扎成丸子,素面朝天地呆在厨房,闷头做菜。   平日里,她必定浓妆艳抹地出门,和所谓的名媛们鬼混,自打枫泉那趟回来,不知中了什么邪,整日宅家研究厨艺。   起初,朱太太无比欣慰,认为是临近订婚,知道收心了,后来才发现,她变乖了,也不笑了,应该是遭受什么打击,自闭了。   距离沈家人上门的时间只有十来分钟,她像忘记了一样,还在埋头苦干,朱太太气势汹汹地推门进来,“你还不去化妆换衣服?这个模样见未婚夫,有没有规矩?”   朱玉玉头也不回地说:“我又不喜欢他,穿什么都一样。”   朱太太气得龇牙,恨不得冲上去掴她两下,“上次我就说过了,喜欢是喜欢,结婚是结婚,这个女婿,是我亲自选定的,你放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他不会瘫一辈子,那么好的基因上哪找去,以后生出小孩,又漂亮又聪明,不好吗?”   朱玉玉面无表情地说:“照您的意思,我要不然干脆跟他的精。子结婚吧?”   这一句,差点把朱太太当场气死。她哆嗦着嘴皮子,正要发作,阿姨跑进来通知,人已经到了,她只得暂时作罢,恶狠狠地警告:“等你结了婚,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等会不准乱说话,不然有你好看!”   沈冰洲准时准点在门口遇到沈辰砂,她从车上下来时,明显情绪不好,到了面前,却又笑着问候,要不是小杨无意中说漏嘴,他绝对看不出自家姐姐正在承受巨大压力。   两人跟随保姆阿姨进门,还没走到会客厅门口,朱太太笑容满面地出来迎接,打完招呼,不忘在女儿手臂上掐一把,“去帮沈老师推轮椅!”   朱玉玉埋着头走近,一声不吭地接过轮椅扶手。沈冰洲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感觉比上次还要消沉,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同她也不熟悉,实在不知道怎么关怀。   上次议亲,沈青禾不怀好意煽风点火,也亏这则婚约背后利益重大,换做普通人家,说不定早闹僵了。朱太太叫阿姨添了茶水,吹嘘完茶叶、茶具之后,终于讲到正题:“你们家情况特殊,上头没有父母,让沈老师入赘过来,以后有了小孩,我能帮着照顾,小孩子也有爷爷奶奶,这才是完整的家庭。”   谈起照顾小孩的话题,沈辰砂天然心虚,她的工作,着家都难,别说帮弟弟照顾孩子。上回她被沈青禾气狠了,现在心平气和地商议,竟觉对方说的话,不仅有道理,还很周全。   她看向沈冰洲,征询意见:“洲洲,你觉得呢?”   沈冰洲默忖了许久,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有姐姐三番五次询问是不是真的喜欢,有朋友劝诫不要拿婚姻当儿戏,有来时从小杨口中听到的消息,还有顾山泽。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起顾山泽,只有顾山泽,让他幻想出未来的画面:到时,好好道个歉吧,男朋友什么的,果然没办法。   他抬起眼,眼色微寒,“我没意见。”   清晰冰冷的声线,一锤定音。   朱太太露出欣悦微笑,正要说好,朱玉玉猛地站起身,“沈老师?你不是来退婚的吗?”   沈冰洲蹙起眉头:“我什么时候说过?”   她眨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似乎是先入为主了。但她不管,态度坚决地道:“我不喜欢沈老师,沈老师也不喜欢我,我们,还是不要结婚的好!”   话出口,朱太太脸都白了,沈辰砂也费解,抱起手问:“之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反悔?”   她是可以完全不要面子的人,一点不隐瞒地道出:“因为我有了喜欢的人,前阵子刚有的,现在退婚,对我们都好!”   最后一句,是冲着朱太太吼的,朱太太终于反应过来,站起身,扬手便是一巴掌。   耳光声清脆,朱玉玉痛得惨叫,身子摇晃两下,含着泪回头,吼得更大声:“我有说错什么吗?沈老师也有喜欢的人啊,为什么非要把我们绑在一起?”   冷不丁的,沈老师也有了喜欢的人,沈老师自己都不知道!   沈辰砂本打算去劝架,听到这句,震惊地看向自家弟弟,“你喜欢谁?怎么没跟我说过?”   沈冰洲冷静地摇头,准备蒙混过关,朱玉玉却注意到了,泪眼婆娑地喊:“他喜欢顾——”   “朱小姐!”他陡然出声,不容反驳地打断,“你先冷静一下。”   一旦朱小姐开始哭,什么事儿都别想谈了。朱太太脸色难看,也不理她,她嚎累了,转头跑上楼,哭声越来越远,直至消逝。   谁也没想到,她会闹这么一出,客厅里三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许久,沈辰砂拍了拍沈冰洲的腿,目光审视,“你喜欢顾什么啊?”   沈冰洲倏然顿住,脸上有热流急速翻涌。几秒钟后,他咳嗽两声,垂了眼睑,依旧冷声:“她瞎说的,我怎么知道?”   单方面硬凑 第24章   朱玉玉的话当不得真,沈冰洲来回强调不下三遍,最后连自己都觉得用力过猛,还不如闭嘴算了。   议亲 第二回 合又崩了,从朱家离开时,朱太太黏在两人身后,又是赔笑又是圆场,说她家玉玉呀,刚和她吵过架,跟她搞叛逆,满口都是胡话,劝劝就好了。   沈辰砂坦然地微笑,“孩子喜欢谁,是他们的自由,讲开了也好,不要让他们受委屈。”   按理说,她是小辈,但在沈家,长姐如母,端着平辈的口气同朱太太讲话,竟也没输气势。朱太太低下头,无力地说:“我们家真的很喜欢沈老师,我再劝劝她。”   沈辰砂回了声无实义的“嗯”,带沈冰洲上了车。   车身通电,空调开始运转,暖流弥散包裹,车窗内逐渐凝结出薄薄的水雾。沈辰砂接了个工作电话,语气间透出深重的无奈与疲乏,讲完后,她拿出车内的保温杯喝了一口,忽然问道:“书楠回来了吧?”   沈冰洲心里塞着别的事,心不在焉地说:“嗯,今天刚到,要去入职。”   沈辰砂轻笑了声,而后便不再说话,翻开笔记本,专心看起报表来。   车内安静,时不时传来的用键盘翻页的轻响,沈冰洲渐渐收回心神,软下声音说:“姐,对不起,我把婚约搞砸了。”   沈辰砂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手指仍然保持翻页的动作,“关你什么事?她不想和你结婚,你有什么办法?”   她是有意宽慰,沈冰洲却当真了,乖巧地垂着眼睛,“我本来有机会和她拉近关系的,但是没做好。”   沈辰砂乐了,“和不喜欢的女生拉近关系,你是渣男吗?”   “……”   他抿了抿嘴,“不是。”   “那不就完了?不要觉得有负担,公司的难关,总有办法度过的。”   没有哪家公司可以从头至尾一帆风顺,总会遇到瓶颈和动荡,也正是这一刻,沈辰砂意识到长久存在的一项缺陷:她太好胜,锋芒太盛,险些为此,害了弟弟。   悄无声息间,寒冬已降临,天空积攒阴云,怕是要下雪了。   浸泡在阴冷寒潮里的城市,一间接一间的高楼,像巨人的墓碑,光鲜亮丽的白领在楼间穿梭,总是结群,总是说笑,闪耀的工牌在胸前晃荡,像筑巢的白蚁。   午休还没结束,顾山泽到公司楼下买了杯热乎的拿铁,等电梯的时间,打开微信给沈冰洲发消息。   当初加上沈老师微信,第一眼,便为头像折服,真有名叫冰洲的大学老师,拿冰洲石当头像,还是从实验室拍的。   他能理解,但不赞同,软磨硬泡,终于说动沈老师换上他亲选的头像,是张冷色调部位照,骨劲修美一只手,抱着金眼纯黑的猫。   即便隔着屏幕,他也能感受到沈老师的抗拒,在他威逼利诱之下,还是乖乖换上了。这时,他才心满意足地给自己换上部位照的完整版,原来手和猫的主人,就是他自己。   所以,无论情侣装还是情侣头像,都是可以单方面硬凑的。   电梯迟迟不来,门口逐渐聚集人群,女员工看到他,悄声交头接耳:“高级珠宝的顾总监,听说有女朋友了……”   顾山泽忙着发消息,根本注意不到她们的议论,等到电梯门开,里头站着两个人。   身后的员工们连连出声,喊着“唐总”,唐铭维稍稍地颔首,“不进来吗?”   只有顾山泽抬脚踏入,进去之后,唐铭维身边的男人主动冲他微笑,“顾山泽,好久不见。”   非常有型的成熟男人,上下散发出儒雅温和的气质,仿佛他的另一个极端。   听到招呼声,唐铭维微微意外,“你们认识啊,那好办了,给你招的设计经理,陆书楠,我私人关系挖来的。”   陆书楠浅笑着伸手,“顾总监。”   顾山泽缓缓打量着他,抬手意思了一下,客套说:“陆经理。”   还没从英国回来时,他们在某个珠宝展会上有过短暂交集,但也仅此而已,并未擦出多余火花。   电梯里相遇,唐铭维理所应当地占用了他的午休时间,把他喊到办公室,简单说了几句,无非是高级珠宝一定要做起来,公司会尽全力配合支持,你爸等着看你成绩之类,终于撑到要结束时,他来了一句:“听说你交女朋友了?”   顾山泽莫名了片刻,“您从哪里听说的?”   这会儿,唐铭维倒是平易近人,呵呵笑着说:“全公司都这么传,又不是什么坏事,有空带回去见见家长,你爸说,你连家都不爱回,这怎么行?”   因为回家会被催婚。   他不想为这个烦人的话题扯淡,应付地点头说好。从CEO办公室出来时,他大步走在前,陆书楠两步追上,颇有兴趣地打听:“顾总监,你改取向了?”   男人之间的敌意,大概天然存在,尤其各方面条件不错的优质男人。顾山泽直觉性地不喜陆书楠,冷淡地说:“和你没关系。”   极为明显的疏远,陆书楠一笑了之。已经是上班时间,下楼的电梯只有他们两人,顾山泽的手机震了震,拿出来一看,沈冰洲给他回消息了,他飞快地敲起字来。   敲着,耳边传来一句:“宝宝?”   顾山泽冷然抬眼,顺手挡住屏幕,“你喜欢偷窥?”   聊天页面,顶头的备注是【宝宝】,两边的头像是情侣,中间的背景图就更吓人了,是沈冰洲过生日的照片。   陆书楠微不可见地皱眉,“抱歉,不小心看到了,我们也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   既是同事,顾山泽没理由拒绝,调出二维码给他扫。加好之后,陆书楠点开他的头像,又点开沈冰洲的,满眼不敢置信,但件件证据确凿。   陆书楠来得突然,人都到门口了,部门才接到人事任命通知,人力资源的总监偷偷找顾山泽诉了个苦,说人是CEO亲自面的,都没来得及走程序。   新主管上任,同事们惊讶又惊喜,纷纷从工位上起身鼓掌表示欢迎。上任经理离开后,工位堆满杂物无人管理,陆书楠并不介意,亲自收拾起来,有机灵的同事推了推李亦澄,示意过去帮忙。   山远的实习生,都是校招挑来的宝,在部门,李亦澄可是小团宠。没一会,她不负众望地和陆书楠套上了近乎,话题从之前的工作经历到个人兴趣爱好,聊到最后,陆书楠问她,星座是什么。   她有些疑惑,“我是双子座。”   陆书楠从包里拿出小罐柠檬汽水,“这个送你,太阳双子今天的幸运色是黄色,祝你好运。”   李亦澄接过那罐明黄色包装的汽水,震惊提问:“您对星座有研究?为什么会对星座感兴趣?”   他温和地微笑:“因为我有一个暗恋对象,试着合过盘,发现很准,就迷上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曾一投喂的鱼粮(^^)   【3.25】通知   存稿出了点问题,临时改了入v时间,因为工作流程,最早要等到下周三,所以这几天的更新全部攒到当天,非常抱歉   我想抱抱你 第25章   晚上八点多,顾山泽关掉工作了一整天的电脑,打卡下班之后,一头钻进办公室后侧的小隔间。   搬进来不久,他就意识到,在这里布置设计室简直多此一举,忙完每天的工作,哪有时间把自己关进去打磨作品?这几日不断忙里偷闲,总算把主办方约的天使摆件完工,剩下几小块料子,被他做成了首饰。   透明色冰洲石,硬度低容易碎,在弄坏好几颗原石之后,他放弃了硬磕,顺着晶体特性,磨成四边形素面,嵌进金属托底,制成了一对袖扣。   最后的工序已经完成,他仔细擦拭一遍,放进提前准备好的首饰盒。   天气越来越冷了,已是必须裹上羽绒服的程度,他穿上早晨带来的呢绒大衣,出于搭配考虑,系了条灰色围巾,确认足够好看之后,才将首饰盒揣进口袋,关灯离开办公室。   外面天色已晚,刚启动车子,手机收到一个电话,看清车载屏显示的备注名,顾山泽微微愣了愣。   顾瑞卿,他亲爹。   顾山泽虽有些烂毛病,但也是接受着最严苛的家庭教育长大的,只是最严苛的教育也没能把他教化得了。   小学六年级,他逃掉体育课去教学楼的天台睡觉,被爸爸知道后,恼羞成怒体罚俯卧撑,扬言做够五百个就随他逃课,他咬着牙做完,开始了随便逃课的自由生活。   大约从那时候起,父子间的关系就失去了融洽的可能性,互不相让维持至今。所以,亲爸主动打电话过来,百分之一百没有好事。   犹豫再三,他才接通,冰着声音问:“怎么了?”   顾瑞卿的语气同他如出一辙:“你唐叔叔在陪我打球,听他说,你有女朋友了?” ?   立马,他脸色黑沉下去,“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顾瑞卿吼一样说:“你妈让你带回家吃饭!周末带回来吃饭!”   说完,挂了,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就是纡尊降贵的通知,还强调了“这是你妈说的不关我的事”。   顾山泽沉默无语,女朋友这个事,原本就是随口编出来的,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连亲爹都知道了。因为清楚亲爹的脾气,他选才择隐瞒性取向,也正因为如此,在爸妈眼里,他成了一个三十多岁还在打光棍的失败男。   最开始是怕麻烦,后来慢慢发现,即便认识过那么多人,他始终遇不到那个让他决心相守的命定之人,花里胡哨的小情人,几天就散了,何必闹到爸妈那里增添烦恼?   他叹口气,决定置之不理。   从停车场出来后,他绕路开去沈家所在的小区,停好车后给沈冰洲发消息,等了好久没见回复。   理工男有理工男的调性,想让沈冰洲秒回消息,不可能。顾山泽最受不了这点,只要超过三条没被回复,必定启动语音攻击。说来也怪,只要发语音,沈冰洲必回。   只是,今天这条,不可能等到回复,因为沈冰洲在洗澡。   随着康复训练的加强,他现在能轻松地做到很多困难的事,比如自己爬进浴缸洗澡。   为了方便,浴室里放置了专门的浴凳,他抓紧浴缸边缘,利用双臂的力量起身,慢慢挪上凳子。坐稳之后,他用手掌擦掉镜面上的水汽,默默看着自己的身体。   浴室里水雾弥漫,透亮的水珠在头发尖上凝结,凝结到一定程度,被重力扯落,从两扇蝴蝶骨的中间滑过,水痕延伸,正好吻到骶骨的红痣,要是那顾什么在场,估计十桶冷水也不够浇。   沈冰洲喜欢往矿区和野外跑,算不得宅男,但不会特意去健身,和顾山泽的身材没有可比性,天知道上次出去玩,看到那身健美匀称的肌肉,他心里有多羡慕。   他羡慕地叹气,擦净水珠,换上冬款睡衣,而后小心地爬进轮椅,将双腿摆正后,湿着头发离开了浴室。   到房间第一件事,他拿起手机看消息,果然有顾山泽发来的。   顾山泽这人,看着不着边际,好像什么都不会关心在乎,但管起人来,较真得离谱。每日,他像例行检查一样询问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最多隔两个小时必定打听在干什么,偶尔发来奇奇怪怪的艺术品照片,要他评价审美性如何。   这种问题,他哪知道?   看着对话界面中长短不一的绿色泡泡,沈冰洲开始犯难,因为这次,顾山泽问的是,和朱玉玉谈得怎么样。   许久过去,沈冰洲依旧没有组织好语言,冷不丁听见下面有人按门铃,吓得关掉了手机。   今天晚上,阿姨回家陪丈夫孩子,沈辰砂也不在,偌大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他不得不亲自下楼开门,到了门口,意外地发现,来人是朱玉玉。   寒流环绕,朱玉玉的大衣里还穿着单薄红裙,好看是好看,但未免太冷了。她好像没有感觉,将手里的物件举高,喊道:“沈老师,我来把这个还你。”   门口有灯,冷白色灯光洒下,照出她手里的枫叶花环,叶片已经干枯,色彩不再鲜艳,但保存十分完整,让沈冰洲稍感意外。   当初,他怀着利用的目的送出花环,过后压根没当回事,他以为凭朱小姐的性格,新鲜劲儿一过就会扔掉,没想到还特意上门归还。他不由将语气放轻:“这个花环不代表什么,你喜欢,留着就好。”   朱玉玉颇显落寞地低下头,“对不起,我当时,做得有些过分,但我没有多想,大概是玩习惯了,那天晚上看到别人求婚,我才想到结婚是很重要的决定。”   沈冰洲心中惊讶,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被彭宇骂醒了。这个态度值得表扬,他认可地点头:“你知道就好,婚姻不止是爱情冲动的产物,还意味着道德和法律责任,慎重选择才能降低离婚率。”   朱玉玉跟不上他的逻辑,想得也很简单,“反正,我们互不喜欢就是了,而且,要是真的结婚,你和顾山泽怎么办?”   夜晚的风,大概只有三四度,却在突然间变为燥热强流,仿佛正身处热带荒漠,要把脸皮活活烫下一层来。沈冰洲庄肃的表情裂开一丝,近乎训斥道:“你不要总拿这件事乱说,我和他没什么。”   自打顾山泽那个宣示主权的吻,朱玉玉坚定不移地认为他们是你情我愿的一对,听到沈冰洲这般辩解,她迷糊地抓头,“哦,你们还没在一起啊,暧昧期吗?”   沈冰洲浅浅地咳嗽,稳着声调耐心解释:“不是暧昧期,以后不要瞎说了,要是被我姐知道,又得担心误会。”   这回,朱玉玉听明白了,脑子里峰回路转,不知道怎么转的,忽地来了句:“你不会还不知道顾山泽喜欢你?不会吧?他亲过你哦!”   “……”   沈冰洲忍无可忍,瞪了一眼,“你想多了,我和他不熟!”   话刚落,路边传来笑声,紧接着便看见悠闲走来的人影。刚出来时,沈冰洲没有戴眼镜,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形,但不影响他一眼认出,那是顾山泽。   顾山泽把车停在外面,走了好一截才到,远远就看见两个人在门口说话。这大冷天,有的人居然只穿睡衣拖鞋,一双光洁的脚脖子裸露在外,甚至头发都是湿的。   他沉下脸色,加快脚步过去,到了近前,寻常自然地按住沈冰洲的右肩,用力一掐。低低的痛呼声立即传来,猫儿叫一样。   那只手大,沈冰洲肩窄又瘦,掐得直犯疼,他伸手去打,“别老掐我行不行?”   顾山泽没有继续使力,也没有松手,含笑俯视他:“沈老师,原来我们不熟啊。”   “……”   应付朱玉玉够难了,现在又来个冤主,沈冰洲急了,急促地拍打他的手背,“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你快点松手!”   顾山泽抓着他揉了把,笑意愈发深沉,“对,我们没什么关系,只是抱在一起睡过而已。”   他们是抱在一起睡过,可是此睡过非彼睡过啊!果不其然,话一出口,朱玉玉惊讶地张大了嘴。   看到那副反应,沈冰洲感觉血压一下子飙高,早就在憋的两团红潮,终于逃窜到脸上。他只能苍白地辩解:“你别听他瞎说!”   朱玉玉呆滞地眨眼,冲他摆手道:“没关系,反正婚约已经解除了。”   沈冰洲明显地感觉到,肩上的手僵硬了一刹,没有多想,他一把抓住那只手,开口解释:“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而已,你今天不是一直在忙吗?”   这波预判操作,把顾山泽看愣了,忽而,他轻轻地笑,顺势抓住沈冰洲的手,牢牢牵进手心。他愉悦地抬头,对朱玉玉说:“你们退婚了啊?那订婚戒指——”   朱玉玉继续摆手:“不用做了,我回去了,这个花环,我真收下了啊。”   最后半句是问沈冰洲,他稍稍定神,冷静地点头:“你拿着就好,就当朋友之间的礼物。”   朱玉玉甜甜地“嗯”了一句,像个采蘑菇的小姑娘,举着花环一蹦一跳地走了。   这姑娘,说坏确实没坏到哪里去,脑回路太奇特,像是家教不好,在外头鬼混出一身毛病,一时间也不好评价。沈冰洲这般想着,不自觉地多望了两眼,耳边立即传来询问:“看什么?舍不得?”   他收回视线,脸色已经变回如常的淡漠,“你来干什么?万一我姐在家怎么办?”   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不在家了,顾山泽放心地推着轮椅往里走,到了楼梯口,他自然而然地弯腰,“抱你上去。”   在公司劳累一整天,他却能保持仪容整洁,连头发都还蓬松有型,一凑近,那股隐约神秘的香水味扑过来,是小钩子,小触须,不安好心地撩拨。   沈冰洲不太自然地垂下眼,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鼻尖埋进了松软的围巾。他闷闷地说:“其实可以走电梯……”   顾山泽不急不忙地朝楼上走,唇畔有轻然笑意漾开,“走电梯,就不能抱你了啊。”   不要伤害他 第26章   顾山泽来沈家的次数并不算多,但是轻易就将房屋布局记得清清楚楚,他熟门熟路找到沈冰洲的卧室,用脚尖带上门,把人放到床上。   卧房里开着空调,暖呼呼的,漫着清新的沐浴露香味,黏糊糊的,每一颗香氛因子都裹了沐浴的水汽,像无数张又细又柔的蜘蛛网,布满房间每一寸空间。   顾山泽觉得黏腻,扯下围巾扔到床上,解起大衣的扣子,沈冰洲忽然叫住他:“你脱衣服干嘛?”   因为里头不冷,甚至有些闷热,穿着外套不舒服。顾山泽眼里有了戏谑的笑,“你说呢?脱衣服还能干什么?”   深更半夜,孤男寡男同处一室,加上满屋子沐浴后的味道,很难不让人想歪。沈冰洲悄然抓紧了床单,面上严肃起来:“你别乱来,我还什么都没有答应你。”   说话间,顾山泽已经脱下外套,里头是上次穿过的那身西装,整整洁洁,不见一丝褶皱。他故意扯动领带,脖子微微向上伸,形状锋利的喉结清晰凸出,好像在等着谁去咬一口。   沈冰洲暗暗地吞了吞口水,气势弱下去,“你真别乱来,我们家有监控。”   监控都搬出来了。顾山泽笑得出声,在他半湿的脑袋上揉了一下,“我觉得热而已,你再乱想,当心心想事成。”   他揉得干脆,一秒钟不到,手就离去了,沈冰洲缓缓摸上头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丢人。   浴室就在卧房里面,他进去翻腾了一会,拿着一只吹风机出来,打开电源试了试温度,觉得合适后,才到床边坐下,认真地吹起头发来。   暖风拂来,沈冰洲感觉头皮上有酥麻的电流窜过,那是顾山泽的指尖,轻柔地从发间插过,拨动他的头发,好让受热均匀。他其实想拒绝的,但以顾山泽的性格,拒绝肯定是白费功夫,不如乖乖垂下脑袋配合。   男人的头发好收拾,随便糊弄几下就干了,顾山泽让他抬起头来,拿手指理了理刘海,“要不去烫一下吧,蓬起来更好看。”   沈冰洲偏着眼睛不和他对视,“烫了,得每天打理,还是算了。”   顾山泽只是笑了笑,似乎私自有了什么主意,但什么都没提。他把沈冰洲的腿拖过来,搭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手捂住了脚踝。   沈冰洲本来不容易坐稳,差点给他拉倒,感受到包裹上来的温度,眼皮子跳了两下。他出声:“又要干嘛?”   顾山泽含着丝不好形容的笑,反问他:“你不觉得脚冷吗?”   刚才在楼下呆太久,露在外面的脚脖子无法幸免地冻僵了,他本就手脚易冷,这会儿还觉得木木的。那双手跟暖宝宝一样,捂化了僵硬的脚踝,捂烫了早就融化的心,所有一切,在不知觉间,已经发生。   越接近顾山泽这个人,沈冰洲越觉得稀奇,他身上好像没有任何明显的缺点,搞艺术的青年俊才,荣誉奖项无数,极擅交际,家世背景也不差,从之前撬走供货商的事件来看,还是个狠得下心耍手段的。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一个人太过优秀,隐约不是件好事。犹疑良久,他试探性地开口:“顾山泽,我到底哪里吸引到你?”   听到询问,顾山泽悠悠抬起眼来,轻笑说:“不知道啊,第一眼见到你,就想靠近你,我也好奇呢,你说这是为什么?”   花言巧语,最为致命。   沈冰洲低埋着头不准备说话,顾山泽松开他的脚,平静又强势地宣布:“以后不准把脚脖子露外面,看见一次,收拾一次。”   那双脚刚捂热乎,骨骼尤其清瘦,脚背上青蓝色血管优美分布,不像人类的部位,更像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沈冰洲微微怔愣住,忽地回忆起换季之前,顾山泽总拿他的袜子说事。   他惊疑不定,冷声质问:“你不会是足控吧?”   顾山泽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你把腰露外面,我也会这么说。”   哪个男人会把腰露外面?他蹙了眉毛,半晌,垂下眼睑说:“我知道了。”   只有四个字,他说他知道了。   顾山泽手上不自觉地收紧,体内窜出火星,将血液尽数引燃。他以为,沈老师会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反驳,再不济也得冷冰冰地喷他几句,毕竟他们“不熟”嘛。   可是,眼前的人乖顺地低着脸,直射的灯光被松软头发挡住一半,只有下半张脸被照亮。每次这样看着他,顾山泽总是联想到养过的那只猫,大抵因为他下巴尖瘦,是有那么几分猫相。   下半张脸上,粉润饱满的唇正微微抿缩,他能想象出亲吻在上面的感觉,他已经偷尝过,现在贪心膨胀,脑袋里想的,是躲藏其内的果实。   他暗自滚动喉结,伸手扯了大衣过来,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首饰盒,“沈老师,这个给你。”   沈冰洲看清了递过来的物品,精致小巧的饰品盒,表面覆盖一层黑色丝绒。他缓缓接过,掀开盖子一看,一对袖扣。   可爱小巧的两件饰品,材质非常少见,是根本不会用于首饰领域的冰洲石,磨成了他情有独钟的平行四边形。冰洲石就是这样,天生长有棱角,却又规则整齐,并非伤人的锋利,就如某个以此为名的人。   沈冰洲暗暗佩服,顾大公子,约莫是有特殊能力,香水和袖扣,都不是他喜爱的物品,却完美具备成为例外的潜质,让他爱不释手。   然而,他别扭起来,把盒子推过去,“算了吧,我用不到。”   推过去了,就推过去了,愣是没听着顾山泽回话,他小心抬起头,顾山泽正冷幽幽地盯着他。   他默默低下头,手收回去,“那我收着吧。”   也就分秒间,顾山泽倏地笑了,抓住他的手说:“你当然得收着,这可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   早知道是定情信物,还不如强势点还给他好了。   他目露为难,又似惊恐,手指紧紧握住首饰盒,“顾山泽——”   一句话将才说个开头,顾山泽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硬生生把后半句话捏回去了。他被强行端起脸,细瘦的脖颈伸长,喉结擅自滚动。   顾山泽眼底沉着幽光,嗓音热而低哑:“你想说什么?”   他轻颤睫毛,眼尾的粉调如水墨一般晕染开,他张开嘴,却什么都没讲出来。   顾山泽眼色更暗了,那两瓣唇一旦分开,惹人垂涎的舌尖露了出来,仿佛某种隐晦的邀请。他不再等待答案,缓缓靠近,在不断颤动的目光里,轻轻含住了下唇。   很久之前,他就说过,他会好好地吻一次,这才算夺走初吻。   沈冰洲不受控制地闭上眼,很轻浅的吻,在唇瓣上轻柔辗转,抵得他不断往后倾倒。顾山泽便按住他的后脑,舌头滑过牙齿,触到最里面。他开始呼吸不过来,惊慌去推顾山泽的胸口,那只手立马被逮捕,平整地贴到左胸口上。   剩下的时间,只有越来越混乱的喘息,他还是被压倒在床上,有只手从衣摆探进去。理智稍稍回归了些,他一把按住,“顾山泽!”   顾山泽的眸子,像被大火熏撩过,他还想继续,卧房的门被敲响了,询问声传来:   “洲洲,你还没睡吗?”   四目相对,空气寂静。沈冰洲一把推开他,“我姐回来了!快躲起来!”   好事被打断,顾山泽暴躁地眯起眼睛,“有什么好躲的?我们又没有做什么。”   都骑在身上了,还说没有做什么!沈冰洲挣扎着爬起来,催促道:“快点去啊!被我姐知道完蛋了!”   顾山泽瞅着他蹂躏成绯红的唇,不爽地瞪了一眼,不情不愿地起身,走进了浴室。敲门声还在继续,门外的人提高了音量:“洲洲?你还没睡吧?在里面干嘛呢?”   沈冰洲擦掉嘴边的水渍,没来得及调整呼吸,门直接被打开了,沈辰砂奇怪地走进来,“你怎么回事?怎么连轮椅都扔下边?”   他以为能隐瞒,没想到把这茬搞忘了,一时间愣着不会说话。   沈辰砂多精明的人啊,不急不忙走到床边,“就你一个人?”   沈冰洲抓紧手心,尽量沉稳地点头,试图转移话题:“姐,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沈辰砂目光锐利,倒也没逼问,“本来不打算回来了,想起今晚江姨要回家,怕你没人照顾,看来我想多了,有人把你照顾得很好啊。”   他不敢和姐姐对视,声音越发微弱:“哪有,我就一个人。”   沈辰砂不冷不热地笑了声,目光指向床上大衣和围巾,“你买新衣服啦?还有新围巾?”   他不说话了,这谎话,从开始就漏洞百出。顾山泽在浴室里听不下去,索性开门出来,寻常地打声招呼:“沈总。”   沈辰砂转头过去,丝毫不意外地讽了一句:“不错嘛,还知道躲?”   所以他才不想躲,显得他猥琐下流,像来偷情的。本来正常开门,几句话就应付的事,活生生被沈老师上演成捉奸现场。   他无所谓地笑笑,“你想多了,刚好在里面而已。”   有件事他没懂,沈冰洲怎么会那么怂姐姐,真是姐控到骨子里了,得好好想个办法捞一下才行。他走过去,对床上无措埋头的人说:“我走了,早点睡,有事发微信给我。”   沈冰洲不敢抬头,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嗯”了一下。听见回话,顾山泽拿起大衣,冲沈辰砂礼貌一笑,“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要走,没人留,沈辰砂跟在身后,鞋跟落地的声音嗒嗒响。到了楼上听不见的地方,她才出声叫住:“顾总监,你不要太不把我当回事,你是什么脾性,我早摸清了,你爱怎么玩,是你的事,但我家洲洲,九死一生才从医院救回来,你最好别打他的主意。”   一楼没开灯,昏暗光线中,顾山泽顿住许久,终于冷着眼回身,“你误会了,我和沈老师,只是普通朋友。”   作者有话说:   【瞎写的ooc小剧场】   某次顾总喝醉酒,沈老师再次问起,到底喜欢他哪里,顾总诚实地说:喜欢你屁股翘   他只是渣男 第27章   沈冰洲呆呆坐在床边,听到高跟鞋的声音折回来,立马低下头去。   他怕姐姐,其实没有多想,更多是出于习惯,在姐姐面前要听话,这个观念根深蒂固。   很快,沈辰砂走到床前,看见搁在床单上没来得及收拾的首饰盒,头疼地叹气:“你和他,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沈冰洲惊愕地抬头,“我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了?”   他从来不会撒谎,表情更不会作假,沈辰砂疑惑地说:“那他老来找你干嘛?难道不是约会?”   今晚这情景,说不是约会,他自己都不信。他为难地抿嘴,半晌,声音闷下去:“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去……”   沈辰砂当即眯起眼,“哟,还会顶嘴了,见色忘义是不是?难怪上次那么维护他。”   “……”   原来这就是有嘴说不清的感觉。   沈冰洲大抵预感到,姐姐不会那么容易认可这件事,但没想到,真实的反应远比他预料还要强烈,多大的人了,竟然因为谈恋爱的问题挨教训。他也起了脾气,冷声质问:“你反对同性恋?”   沈辰砂表情未改地说:“不是反对同性恋,我是觉得你傻,你知道顾山泽是什么样的人吗?他玩得起,你玩得起吗?改天他玩够了,跟你分手结婚去了,你能做到像他那么洒脱?”   他的心提了起来,气势瞬间落下去,只嘀咕出来一句:“怎么可能?”   沈辰砂却不说,冷哼了一句,“我懒得管你,你爱怎样怎样,明天让顾山泽陪你去医院吧,反正你们感情好!”   她走后,沈冰洲独自坐着,许久回不过神,直到接到顾山泽的电话,才犹豫着接通。   顾山泽还在车上,感觉出他情绪不对,软着声音问:“怎么了?不会挨骂了吧?”   沈冰洲紧紧抓着那对袖扣,嗓音疏离冷漠:“不要有事没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们之间有那么多话说吗?”   听到这口气,顾山泽确定他是发脾气了,耐下心哄道:“谁说我没事了,我想问你周末有没有空,带你去玩。”   沈冰洲心动了一刹,想起姐姐生气的脸,立马打住,“没空,我要睡觉了。”   顾山泽还有话说,结果他真就挂了,屏幕显示出跳烁的“通话已结束”。他叹气,沈老师的脾气,不小啊。   停车的位置能看见沈冰洲房间的窗户,灯一直亮着,睡个屁的觉。他觉心里烦躁,降下车窗吹风,冷丝丝的夜风灌进来,像一把细小的铁针从脸上扫过。   沈辰砂的话犹在耳畔,他竟觉得良心刺痛了一下。这有什么呢?他向来就是如此,只有萍水相逢过后就忘的情人,你情我愿谈不上什么桃花债,为什么到了沈冰洲这里,没法那么洒脱了?   接近午夜,房间的灯才熄灭,他启动车子,带着一肚子闷气离去。   这闷气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在发了三条早安语音没有被理睬之后,终于挤压到顶峰。   上班时候是九点,八点五十,部门集合开会,顾山泽捏着笔记本走进会议室,在会议室门口遇到依旧温和帅气的陆书楠,正在给李亦澄讲解双子座运势。   见到他,陆书楠微笑着打招呼,他冷冷地点头经过,将笔记本连接投屏,办公室内忽然安静。   笔记本的桌面壁纸,是他和沈冰洲那张情侣装合照。   他忙着生闷气,没功夫关心这种细节,几秒钟后便点开了PPT,举起手机拍照的统统扑空,留下满桌子人面面相觑。有人在约饭群发出问号:不会是顾总男朋友吧?不是说有女朋友了吗?双性恋?   原则上,这个群默认不邀请主管,热心的李亦澄同学把陆书楠拉了进来,聊了几句,大家发现新来的陆经理特别好说话,已经将他视为自己人。会议结束,他看到消息,抬头就问:“顾总监,刚刚那位,是你男朋友?”   顾山泽看也不看他,很不耐烦地道:“这个月目标才完成一半,陆经理还有心情关心八卦?”   陆书楠轻淡地弯唇,“听唐总说,你周末会带女朋友回家,我关心关心你而已。” ?   唐总究竟是什么谣言扩散机器?   他加快脚步,“跟你没关系,今天之内,把香水瓶的终稿审好给我。”   陆书楠也加快脚步,跟着进了办公室,“顾总监,我今天有事需要请假,设计稿明天给你。”   顾山泽已经到办公桌后坐下,一脸不爽地抬头,“入职第一天就请假,你好意思?”   他面露为难,“我朋友今天去医院检查,我去看看。”   顾山泽随口嘲讽:“什么朋友啊?暗恋对象?”   他说:“这个月目标才完成一半,顾总监也有心情关心八卦?”   顾山泽冷冷地勾起唇,“你去吧,今晚十二点之前,把设计稿给我。”   “……”   陆书楠默默叹气,入职第一天就请假,果然遭到上司针对了。   今天依旧是阴沉的一天,早上下了几滴雨,冷气直入骨髓,路上行人各个缩着脖子走。他一路驱车赶到市中心医院,在CT室外面见到了沈辰砂。   他停下来,仓促地整理了一下,才微笑着喊:“沈总。”   沈辰砂靠着墙生闷气,见到他来,诧异地抬了抬眉毛,“书楠?你怎么来了?”   他笑得温和,“听洲洲说的,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在。”   沈辰砂说:“我不在谁在啊?除了我,他还靠得住谁?”   看着她明显不高兴的模样,陆书楠沉默半晌,没说出安慰的话,只好将话题转移:“抱歉,之前听说洲洲遇到意外,就想回来看他的,但是实在没腾出时间,他应该,能痊愈吧?”   门诊楼拥挤,倒是不觉得冷,沈辰砂和弟弟一样,是容易手冷的体质,习惯性地搓了搓手,摇头道:“难说,在他面前,我都不敢提。”   陆书楠注意到那双冻得发紫的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充电暖手宝,“给你。”   沈辰砂诧异地接过,“你还带这个?这么细心?”   他不太自然地咳嗽一声,指向门口,“可以进去了。”   当初摔伤,沈冰洲伤得最重的地方是脑袋,下肢瘫痪也是由此引起,今日过来复诊,主要检查瘀伤恢复情况,医生给的全是喜报。他只是淡淡听完,回去的路上,眼睛盯着虚空,心不在焉。   他没想过,会因为顾山泽的事情和姐姐吵架,他们姐弟相依为命,互相体谅,从来没有发生过口角。姐姐说的,全是气话反话,他哪敢真的叫顾山泽陪同看病,要是今天顾山泽真来了,估计他就要失去姐姐了。   陆书楠看出姐弟俩情绪不对,主动上来推轮椅,温和地问:“你们不会吵架了吧?”   因为落过雨,医院的露天通道显得阴沉冷凄,车轮无声碾过,带起寒冷的草香。沈冰洲冷然坐在轮椅里,没准备说话的样子。   见到他这样,沈辰砂冷呵了声,开始说:“都怪我工作忙,没空关心家里,好端端一个弟弟,被臭男人给拐走了,说道几句,还不高兴,满脑子只有男朋友了!”   沈冰洲冷着眼回头,“说了不是男朋友,你非要这样想,我有什么办法?”   眼看又要吵起来,陆书楠连忙劝住,尴尬地说:“男朋友,是顾山泽?”   听到“顾山泽”三个字,沈冰洲感觉耳朵猛地一烧,秀丽的眼微微睁大,惊骇与羞赧如游鱼在其中乱窜。这副反应,将陆书楠惹笑了,他解释:“今早开会,他不小心把桌面投到会议屏上,是你们的照片。”   “照片?”沈冰洲惊得抓紧手,“他干嘛用我们的照片当桌面?”   这个问题,恐怕顾山泽本人也说不清楚,陆书楠一个纯吃瓜的,更不可能知道。他皱眉笑笑,跳过了这个话题:“刚去公司,就听一个实习生讲,顾总监有个很漂亮的男朋友,我还想,再漂亮能有我们洲洲漂亮?没想到这么巧。”   沈辰砂满脸呵呵,“部门里都传开了,我居然才知道,真不愧是我亲弟弟。”   沈冰洲愈发难堪起来,“我真的不是他男朋友,为什么偏不信啊?”   陆书楠顿了顿,猜测说:“那,是他喜欢你,他一厢情愿?”   他浅浅咳嗽,“也不能完全说是一厢情愿……”他有参与罪。   沈辰砂冷笑一声,明晃晃地嘲讽:“看见没?魂儿都被勾没了!我是真没想到啊,我老沈家,竟然因为这种原因要绝后了!”   说到最后,她几乎在吼,把路人的注意力都引过来了,沈冰洲觉得脸都丢光了,绷着脸还嘴:“你自己生不就好了?你不姓沈?”   沈辰砂:“我不打算结婚。”   他气:“那你好意思说我?”   所谓兔子急了也跳墙,素日和睦的姐弟吵起架来,吵得两个人都不像自己了,反而透出怪异的亲切感。陆书楠面带微笑地听着,眼底却藏着淡淡的黯然。   两人终于吵得没劲儿了,沈辰砂走到他身边来,“书楠,你之前,应该认识顾山泽吧?”   她靠近,陆书楠下意识地紧张了一瞬,“嗯……但是不熟。”   沈辰砂毫无知觉,继续靠近,“怎么样?他那个人,不咋地吧?”   陆书楠半边身子都僵了,撑着笑脸说:“传闻是不怎么好,富二代嘛,又那么年轻有才,玩得也比较……放得开,但是没听过他有男朋友,还是比较认真吧。”   沈辰砂一副鄙夷姿态,“用不着帮他说好话,不就是渣男吗?”她伸出一根手指,猛地戳向沈冰洲的脑袋,“听见没?还说我反对同性恋,都是为你好知道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你这初恋都还在的呆瓜,跟了他,铁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沈冰洲按住被戳的地方,气得脖子都红了,一时间分不清是因为姐姐,还是因为知道了顾山泽是渣男。   他觉心口塞着团棉花,气无处可发,最终闷声闷气地凶了姐姐一句:“不怕把我脑袋里的钢板戳坏?”   沈辰砂戳完就有些后悔,但傲娇,“坏了就坏了,反正你脑子已经坏了!”   “……”真是亲姐姐!   两边都开了车,到了停车场,不得不暂时分开,陆书楠把沈冰洲送上车,犹豫好久,别扭地开口:“沈总,这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展?洲洲闷好久了吧?”   沈辰砂光顾着置气,没能察觉出这细微的暗示,大大咧咧道:“我有事,你和洲洲去吧。”   他只好尴尬地低下头,“那好吧,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洲洲的。”   作者有话说:   今日意外,以后固定早上十点更新   大概馋疯了 第28章   到家后,沈冰洲一声不吭地回了房间。   江阿姨将午饭备好,在卧室外唤了好几声都不见答,只好捏着围裙下楼,向沈辰砂问道:“二少爷好像在赌气呢,给他留着吧,您先吃。”   沈辰砂抱着手坐下,一脸不爽地说:“爱吃不吃,轮不着我们关心,他有狗男人就够了!”   江阿姨费解地拧起围裙,不一会儿,居然私自笑起来,“原来你们吵架了呀,得有好几年没见过沈总和二少爷吵架了。”   沈辰砂斜了一眼,非但没有生气,火气反而开始消了,“那是因为我疼他过度,可这件事,咬死了不同意,否则吃亏的一定是他!”   江阿姨笑融融地打听:“沈总说的,该不会是顾少爷的事吧?”   “你知道?”沈辰砂惊讶道。   她说:“我猜的,因为顾少爷总爱往家里跑,二少爷对他也很亲近,您知道,二少爷那个性子,很少同外人那么亲近的。”   确实,这两个人开始得莫名其妙又迅疾如风,像一颗小火星落在干草堆,望个呆的功夫,家都给烧没了,沈辰砂满脑子工作工作,竟然还没家里的阿姨心细。她算是觅着了可以倾诉的人,苦恼道:“江姨,你可真是心大,你早猜到,干嘛不阻止一下?那顾山泽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渣我弟,不可能!”   江阿姨还是眯着眼笑,“您用不着担心,二少爷向来谨慎,要我看,是顾少爷会吃亏吧。”   沈辰砂不理解,也没认可,想到下午还有工作,闷下头快速吃饭了。   楼上卧室里,沈冰洲找出收到的香水和袖扣,抱在怀里发呆。   顾山泽是渣男,这话怎么听怎么像真的,姐姐绝对不会骗他,陆书楠更不会骗姐姐,原来如此,他是海王看中的一条鱼。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他打开香水瓶的盖子,挤压出小小的一滴,放到鼻子底下轻嗅,就是顾山泽脖颈间的味道,可惜少了体温加持后的暧昧,也就显得一般了。   想了好久,他找出手机,给顾山泽回了条消息,那头马上打了个电话过来,语气如同训责:“怎么才回消息?干嘛去了?”   沈冰洲冷着声音说:“刚从医院检查回来。”   听到是去医院,顾山泽顿了顿,语气缓和:“去医院了啊,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说,“听说你用我们的合照当电脑壁纸,还在会议室里投屏,你换了行不行?”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谁告诉你的?”   他只是继续冷道:“不管谁告诉我的,你换了就行,不要让人误会!”   又是许久沉默,他以为顾山泽会朝他发火,没想到电话里的声音变得平静柔和:“知道了,你别生气,我马上就换,换好了拍照给你检查,行不?”   这下倒是把沈冰洲给整不会了,心想不愧是海王,身经百战,绝不轻易上当。他觉脸上有些热,努力硬着嗓音说:“不用给我检查,又不是交作业。”   顾山泽笑了,“好,沈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消气了没?”   沈冰洲:“……”   见这头没说话,顾山泽接着道:“那就是消气了,上次你指导我改进的作品还记得吗?送去参展了,周末要去讲解,想不想去看我?”   沈冰洲想起陆书楠说过的珠宝展,心里有了猜测,沉声问道:“几点钟?在哪里?”   顾山泽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时间地点,他思忖了一会儿,轻飘飘地送过去一句:“我不去。”   挂了电话之后,沈冰洲莫名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推着轮椅下楼,看到姐姐已经吃完饭走了,便去厨房找江阿姨。江阿姨正在收拾碗筷,看到他,笑盈盈地回身,“二少爷,给您留了午饭,热热吃还是重新给您做?”   他摇头,“我夏天穿的短袜子,收哪里去了?”   江阿姨奇怪的说:“这几天一天比一天冷,您要找出来穿吗?”   沈冰洲冷着脸吩咐:“你帮我找出来就是了。”   确实一天比一天冷了,阴沉沉的天憋着雪,死憋,就是不见下,高级珠宝的员工们都领到了公司派发的小毛毯,下班时间讨论的话题也从总监的男朋友变成了初雪什么时候来,还有人去找陆书楠问,陆书楠说:“我又不是天气预报。”   正说笑,顾山泽从办公室出来,面色不善地走到面前:“陆经理,一起下去?”   老大过来说话,员工们自觉散了,陆书楠不解地皱眉:“你找我有事?”   顾山泽弯出不明的笑,“没事儿,唐总让我和你搞好关系,我答应了,总得有所行动吧?”   对他,陆书楠一直很难评价,在设计圈里,他们是对手,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被顾山泽当敌人,现在进了一家公司,还在同一部门,这份敌意更强烈了,唐总这个要求,实在是难为了他们。   无奈,他温和地笑笑,收拾好东西,和顾山泽一起下楼。两人都是模特一般的外形,并肩走在一起,一路上惹人注目,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他应接不暇,嘴巴都快笑酸了,顾山泽却是冷着脸,一副应该被朝拜的姿态。   陆书楠在心中默默叹气,这个性格,他们洲洲果真会应付不来吧,别说爱弟弟如命的沈辰砂,连他都开始担心了。   进了电梯,他正想说说这事儿,忽听见顾山泽问:“陆经理,你那个暗恋对象,我不会认识吧?”   陆书楠心里下意识地跳了跳,面上腼腆,“顾总监圈子广,认识也不奇怪。”   看到他这模样,顾山泽一下子窜上火气,“该不会姓沈吧?”   意中人的姓氏被道出,陆书楠没忍住咳嗽起来,半晌才定住神,“谁跟你说的?”   顾山泽冷笑,嘲讽:“当然是你的暗恋对象亲口跟我说的,我说呢,混得风生水起的陆设计师,好端端怎么想到回来发展,不过可惜,你回来晚了。”   陆书楠先是怔愣,心想沈辰砂应该不知道才对,而后反应过来,这人,该不会误会了些什么吧!   他想解释,电梯到底儿了,顾山泽瞪他一眼,大步踏出去,把他扔在了后面。   冷风凛冽地吹,顾山泽把车开到沈冰洲家附近,熄了火,静静看着沈冰洲卧室的窗子。   夜色已临,那扇窗子蒙着窗帘布,旁边还有一扇属于浴室的小窗,散发出橙子色的光。他拿出手机看了看,临近十点,快到沈老师睡觉的时间了,不出意外,沈老师正在洗澡。   今个一整天,沈老师只给他回了一条消息,不仅如此,还挂了他的电话。原本,他没有那么生气,可是,一想到陆书楠跟他请假,想到什么暗恋对象,简直火冒三丈,气得晚饭都没吃下。   顾山泽风流这么多年,向来只有他拈花惹草的份,没想到看上去乖静懂事的沈冰洲,一边和他暧昧不清,一边还叫陆书楠陪同去医院,难怪次次急着赶他走。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直到浴室窗里的灯灭了,没几分钟,卧室的灯也灭了,恍惚中,他想起曾在那个房间,偷偷抱着熟睡的沈冰洲,隔着睡衣布料,肌肤上沾的全是沐浴露的香气。   他大抵是馋疯了,才会偷偷摸摸躲在这种地方,对着一扇熄灯的窗户血脉喷张。   很久过去,他平静下来,重新启动车子,调头出了小区。   城市的夜,喧闹繁华,顾山泽给彭宇打了个电话,约在一家酒吧见面。他认识的人多得数不清,正经的不正经的都有,但私底下喝酒,还得是彭宇。   到地方时,彭宇正在和一群漂亮小姐姐玩骰子,见到他,举高手招呼:“这儿呢。”   顾山泽往那边走,围在一起的小姐姐们纷纷抬头,眼神儿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看到他勾在手里的车钥匙,看到拇指上鸽子血的红宝石,不约而同地坐端正。彭宇常年在女人堆里混,最是善解人意,笑呵呵地介绍:“他已经有男朋友了。”   小姐姐们正蠢蠢欲动,遭他泼了盆冷水,他趁机将人支开,卡座空了出来。   顾山泽坐下来,冷着脸给自己倒了一杯朗姆酒,一口气灌下去。   看着这架势,彭宇默默将酒瓶拿远了些,小心地问:“怎么了?谁招你惹你了?”   烈酒下肚,顾山泽舒出一口燥气,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彭宇认真地望了他两眼,点头,“应该吧,你开车来,还喝酒,等下谁送你回去?”   他不管,抢过酒瓶,又倒一杯,“我就不该去追沈冰洲。”   顾公子爱玩又傲,对无关紧要的人爱答不理,能把他惹到这地步,想想也只有沈冰洲了。彭宇取来干净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没有酒精的汽水,与他碰了碰杯,“他拒绝你了?”   顾山泽咽下半口酒,“比拒绝我更严重,他玩我。”   听到这里,彭宇费解了,“玩就玩啊,你哪个男人不是玩你?”   顾山泽黑沉着脸,“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彭宇转了转眼睛,故意笑道,“本来你就是想找他玩玩而已,现在他肯陪你,难道不好吗?”   是啊,他突然想起,一开始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为什么半道较真起来?他缓缓喝下一口酒,舌尖辛辣,如中剧毒,难受到了心里头。   他扔下还剩一半的酒,忽而颓然,“照你这么说,我就只配跟人玩玩?”   彭宇苦笑着摊摊手,“那也是你活该,玩多了,谁会信你的真心?”   还在英国读书那会儿,有个混血的学弟缠着他表白,学弟肤白貌美,笑起来阳光灿烂,但没什么让人心动的欲望,他便拒了。表白被拒,学弟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之后没多久,又在一次party上遇着,那晚喝多,第二早醒来就在学弟床上了。   要少年的顾山泽为这种事负责,还真有可能,但糟糕的是,学弟说只是玩玩,跟他要了一笔钱,穿裤子走人了。   那回,顾山泽算是长了见识,也因为这个学弟,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从此一去不复还。   想起被灌酒讹钱的糟心往事,他烦躁地灌了一口酒,自暴自弃地道:“反正,我盯上的猎物,没有放跑的份。”   彭宇无奈地望着他,索性再要了一瓶酒,让他喝个痛快,最后不出意外地发了通酒疯,叫来两个朋友驾着才送上了车。   作者有话说:   最近抑郁发作,不得已停笔了几天,存稿也用完,看到催更了,真的抱歉哦,我会支棱起来的   人贩子上身 第29章   周六那天,沈冰洲收拾好行头,对着镜子检查了数次。   他不是注重穿衣打扮的人,今年多亏一场订亲的闹剧,被姐姐强迫着量了几身档次不错的西装,否则还配不上这两枚造型精巧的袖扣。从头到脚都规整了,他还感觉欠缺什么,最后将目光聚焦在头发——他想起顾山泽说过,稍微烫一下似乎确实显得更精神。   后知后觉地,他才发现,顾山泽说过的话,全部被他好好地记到了心里。   他掀起袖子,腕表的分针向中轴线靠拢,陆书楠要到了。从小,陆书楠就是一个十分守时的人,约定好几点见面,绝不会来迟,更不会来早,看到时间差不多,他推着轮椅离开房间,果然在客厅里见到陆书楠。   开口第一句话,陆书楠便问:“你姐姐不在吗?”   沈冰洲只当寻常问候,不冷不热地点点头,“她是没有周末的人,估计又去哪里出差了吧。”   “也是,她是沈总嘛。”陆书楠无奈微笑,而后看向他,“你今天还有别的事吗?”   沈冰洲蹙了眉头,“今天不是去看展吗?”   陆书楠指指他的装扮,“就去看个展,要穿这么隆重吗?”   他绷紧了脸,不想让小心思暴露,“今年买了太多新衣服,不能浪费了。”   陆书楠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今天有约会。”说着,他朝空气中嗅了嗅,“还喷了香水?”   沈冰洲第一次使用香水,听到这话,脸色便绷不住了,那种香水的香味很隐秘,平时和顾山泽呆一起,若不是贴到身上,绝对闻不着。他慌忙问:“不会喷太多了吧?”   “没有,正好合适。”陆书楠笑了,“不过,你是不是再加一件衣服比较好,外面都快零度了。”   加件衣服,今天不就白收拾了吗?沈冰洲坚决地摇头,“我不冷,快走吧,一会儿闭展了。”   珠宝展这种场合,沈冰洲并不感冒,曾经也去过几回,要么陪陆书楠,要么陪姐姐。在他眼里,矿物本身已经够美丽了,费尽心思打磨设计,反而是用力过度,多余操作。   去的路上,他打开展会的线上导航页,找出顾设计师的讲解专场,赫然发现,时间是下午两点,已经结束了。   沈冰洲默默关掉手机,对陆书楠问:“我们要逛多久?”   陆书楠专心盯着前方道路,“随便逛逛就回来吧,你也不是很喜欢看珠宝,而且今天太冷了。”   大抵因为突如其来的期待以如此意外的方式落空,沈冰洲冷静下来,他低头看到故意露出来的脚脖子,忽然觉得很难为情。   他在干什么呢?报仇渣男?可渣男还没来得及渣他呢不是?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这颗脑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荷尔蒙吞噬了。他把头偏向窗外,看着灰蒙蒙的街景,心里乱七八糟地想,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   近一小时的车程,车子到达会展中心的停车场,一下车,寒风刺骨,沈冰洲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接近零度的天气,果真不是这身华而不实的行头可以抵御的。   陆书楠似乎注意到,无奈地叹声气,解下自己的围巾,铺开对折,准备盖到他的腿上,“稍微顶一顶吧,要是把你冻感冒了,我没脸面对你姐。”   那围巾很宽,盖上来的效果和毯子差不多,沈冰洲咬着唇低头,想起曾经被顾山泽按着盖过腿,说是会得风湿。他伸手挡住了,“不用,你围着就好,我不冷。”   陆书楠只好收回,没有围回脖子,而是搭在手臂上。   展厅的规模不小,游客不算特别多,大约因为高峰期已过。陆书楠推着他慢慢走,一边走一边充当讲解,转悠着,他在一处展柜停下,意外道:“顾总监?”   沈冰洲一个激灵抬头,四下环视,却并未见着什么人,疑惑道:“在哪?”   陆书楠给他的反应逗笑了,“我是说,这儿有顾总监的作品。”   他这才看到正前方的展柜里,眼熟至极的“天使”,已经是成品姿态,曾经找他商讨过的“关键宝石”,还真用上了透明方解。最令他惊讶的是,天使手心的泪滴,既不是刻面的宝石,也不是素面的球体,而是一堆破碎的冰洲石。   展柜旁围了不少人,拧着眉头瞅作品介绍,似乎没一个瞧懂到底为什么这么设计。陆书楠驻足许久,缓缓点头说:“看到这个,我才真正相信了你们在一起的事实,他居然为了你改变一贯的风格。”   沈冰洲想反驳,他们到底什么时候真正在一起了?反驳的话没来得及出口,他被后半句吸引走了注意力,“什么叫改变一贯的风格?”   陆书楠笑着解释:“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哪有珠宝设计师把一堆乱七八糟的原石怼作品里的?这都是因为想讨好你吧?”   沈冰洲默默抿嘴,心说原来是因为这样,难怪顾山泽问他好几遍要不要来,可他哪知道?这么想着,免不了自责起来,越发觉得周侧的风寒冷凄凉,浑身一抖,打了个喷嚏。   他们呆的这块地儿,正好在风口上,冷风刮得人直哆嗦,脚脖子都快没知觉了。陆书楠再次抖开围巾,态度强硬地弯下腰,“还是盖着点吧,这回是真感冒了。”   暖和的围巾才要落下,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按住了沈冰洲的肩膀,紧接着就听见阴阳怪气的声音:“沈老师,这么巧,不是说不来吗?”   沈冰洲给吓得差点不治而愈,惊慌地回头,看见皮笑肉不笑一张脸,下巴冒着淡青色的胡茬,仿佛一宿没睡好。   顾山泽极少有不修边幅的时候,连陆书楠都意外地顿了顿,将围巾盖好后起身,“顾总监,原来你在啊。”   顾山泽笑容趋近危险,却是对着沈冰洲:“穿得这么好看,不怕冻死了?”   出门时,沈冰洲故意穿了短袜子,一路心情起起落落,本以为见不到他了,结果他像只鬼一样突然冒出来,杀个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地推动腿上的围巾,企图盖住裸露的脚脖子,面上冷冰冰地说:“你很盼着我被冻死?”   顾山泽笑容不变,手上加重力道,捏得他直皱眉头,“那怎么可能?我的意思是,陆经理要关心人就关心得到位些,围巾能盖住什么?不知道把外套给他?”   话锋突然跳到陆书楠头上,冷不丁地,陆书楠给说得呆了呆,竟没接上话来。   发愣间,顾山泽抓起那条围巾扔过来,一抓开,就看见从裤管露出来的两截脚踝,依旧瘦弱,原本白皙的皮肤泛气浅色的青紫,看着可怜兮兮。   几乎立马,他脸上的假笑消失得干干净净,刀刃一样的目光刮向沈冰洲,“还记得上次我怎么说的吗?逮着一次,收拾一次!”   沈冰洲浑身跟着缩了一下,不甘地弱地瞪回去,“我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山泽冷冷地勾起笑,“上次明明答应我知道了,这会儿不认账了?”   他才想起确实答应过,有些理亏,态度反而更冷:“那你想怎么收拾?”   板着脸服软,他是顾山泽见过的第一个,满腔怒火,就像电路短路,噼里啪啦一串闹腾后,偃旗息鼓。他顿了顿,脸色更黑沉,“我想怎么收拾都行?”   陆书楠默默看着他们吵架,越看越觉不对劲,这确定是在吵架?正疑惑,顾山泽好像有所感应,一个眼刀子过来,“笑什么?”   他严肃地摇头,“没什么,你们继续吵,吵完了叫我,我带洲洲回去。”说完,他到不远处的休息椅坐下了,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在吃瓜,拿出了手机,埋着脑袋划。   顾山泽眯着眼睛盯了他好一会儿,又开始阴阳怪气,“洲洲?”   沈冰洲冷然道:“吵完了吗?吵完了,我回去了。”   顾山泽说:“如果这样的话,我能和你吵一辈子。”   “……”   吵架还是别了吧,这几日沈冰洲总被姐姐找麻烦,都快烦死了。想起姐姐,他露出委屈神色,“那就先暂停,我要回去了。”   顾山泽不理睬他,自作主张地脱下外套,将他裹个严实,吸满了体温的长外套,将他半张脸盖住,衣领蹭着鼻尖,香味不听话地往里窜。他连忙拉下来,身下的轮椅已经转了向,快速朝门口去。   “顾山泽,你干嘛!”他惊慌道。   顾山泽脚步不停,“你不是想回去吗?我送你回去。”   他毫无办法,不明白这人怎么这么大反应,只是没好好穿袜子而已,至于发这么大脾气?他朝后面喊陆书楠的名字,陆书楠连忙从椅子上追过来,“顾总监!”   听到有人追,顾山泽走得越来越快,干脆迈开腿跑。   眨眼工夫,他们出了展厅,冷风在耳畔呼啸,细碎的雪花扑向脸颊,沾一下就消失不见,等了这么久的初雪,漫天而下。沈冰洲双手死抓扶手,急得大喊:“你别跑了,要摔下去了!”   漫天雪花,有人在雪中拍照,被他们吓得惊叫躲开,漫天雪花,陆书楠追得气喘吁吁,“顾总监!你是人贩子吗!”   顾山泽唇边溢出浅笑,前边就是停车场,他来了个急刹车,把沈冰洲抱出来,用最快的速度扔进了车里。   漫天雪花,车子冲了出去,留下陆书楠独自站在雪里,对着翻倒的空轮椅欲哭无泪。   作者有话说:   看到好多人关心我,谢谢啦,真的有被暖到,其实不用慌,我都是调整好了才出来说话的,不会把负能量带给大家哈~只是受影响,感觉文笔掉了回不来,我先尽量保证剧情和更新   一起看过雪 第30章   车灯直射,大雪在光线中纷舞,似夕照里的迎风乱起的芦苇花。   自上车起,顾山泽便没说过话,始终板着脸开车,任如何警告威胁都没有用,陆书楠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沈冰洲无奈地回复说没事,又反复提醒不要告诉姐姐,对方答应了才放下心来。   他算是切身地体会一把残障人士为何要被划入弱势群体,有人要抢劫,那是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抢。他累了,索性接受现实,抿着嘴唇看向自己的膝间。   空调的暖风从脚踝处拂过,冻僵的皮肤缓缓回暖,重新变回白皙的颜色。他受不了干坐着的尴尬,玩手机也不合适,只好把顾山泽的外套叠起来,叠成四四方方的一块,放在膝盖上。   过去许久,车速开始放缓,顾山泽在路边停下,关了车灯,才说:“还冷吗?”   沈冰洲无言地摇头,看向窗外的落雪,落雪之下是一片陌生的住宅楼。他迟疑地开了口,“这里是哪儿?”   顾山泽说:“我家楼下。”   听到,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缩了缩,短短半秒钟内,脑袋闪过数十帧暧昧香艳的画面。他强行打断,疏冷的神态从眼尾散开,“顾山泽,你到底要干什么?陆书楠可是你的下属,你丢不丢人?”   顾山泽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好像要对他使用摄魂术一样,“你担心我了。”   半透明的黑暗在两人中间流转,穿过那截不到半米的黑暗,他看见顾山泽的眼睛向上弯起,笑意如升起的辰星,令他心神不安地震荡。他倏地顿住,急促否认:“我嫌你丢人而已。”   顾山泽向他靠了靠,抓起他摆在衣服上的手,“明明是浪漫,哪儿丢人了?今天下雪了。”   车窗外尽是大雪,沈冰洲低埋着头,手背被宽厚的掌心覆盖包裹,像有暖阳照下来。   他没接话,顾山泽跟着沉默,用拇指轻轻揉按他的手心,那只手凉得不行,他怕捂不过来,干脆另一只手也伸过去,严严实实捂住。   两人还是无言以对,老冷的天,沈冰洲手里冒出细汗,他终究还是抬起脸,“本来想听你讲解作品的,搞错了时间,还以为你走了。”   顾山泽眯起眼睛,“不是特意避开我,和陆书楠约会?”   沈冰洲茫然地眨眨眼,忽然福至心灵,“你不会在吃醋吧?”   惩罚一般,顾山泽在他手心掐了一把,“难道我不应该吃醋?我比他差很多吗?为什么不选我?”   原来如此,引发顾大公子一些列非正常行为的根源,居然是陆书楠。平心而论,陆书楠确实外貌好气质佳,可陆书楠是直的呀。   他抵住下巴琢磨了一会儿,避开了这个话题,“所以,你把我带这儿来,准备干什么?”   顾山泽顿住稍许,忽然用力,将他的手死死握紧,却又忽然松开,仿佛在那一瞬间,轻易地击碎了某种决定,最后吐出口的话,成了轻飘飘的一句:“我带你来看雪。”   半晌,沈冰洲才回答:“这里不好看。”   顾山泽腾地放开他,解开车门的锁,“那我们下去看。”   夜逢初雪,行人道上散落着寥寥几人,有的撑伞,有的无伞,纷纷低头赶路。沈冰洲被强按着穿上顾山泽的外套,那件衣服到了他身上,长度能盖住小腿,手也缩进了袖子,不能说好看,但绝对保暖。   确保他不会挨冻,顾山泽准备抱他,他摇头拒绝了,声音闷在衣领里:“要背。”   顾山泽惊讶于那双睫毛低垂的眼睛,他忍不住勾出笑来,“撒娇?”   那双眸子变凶了,“我怕你累!”   他笑出声音来,背过身,让人趴到了背上。   漫天雪花,降落两人的头肩,很快积成白色。沈冰洲搂住他的脖子,感慨一样说:“你听过那句话吗?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顾山泽愣了愣,轻笑,“别信,这是屁话,想和我一起白头,就来我身边。”   沈冰洲浅浅地叹了声气,没有再说话。他好像混乱,又好像清醒,尘封多久的心终于为人悸动,却又不是良缘,想到姐姐痛心的劝阻,心往下沉到了谷底。   看雪的热情终归败给了寒冷,他看到顾山泽的头发被打湿了,不知觉,已经走了这么久。他出声叫停:“我们回去吧。”   顾山泽停下脚步,微微回头说:“想去我家喝酒吗?”   沈冰洲心跳了下,十指无意识地收拢,“嗯……”   他居然答应了。   顾山泽很早就从家里搬出来,身边人来人往,没有过固定的,严格来说,是位独居人士。他的房子陈设简洁,散发出与主人如出一辙的冷冽气质,南面是落地窗,窗前摆着沙发,沙发底下铺着灰色地毯,一只扫地机器人在上面待机。   他把沈冰洲放在沙发上,从浴室找来毛巾和吹风机。两个人都淋湿了,不是落汤鸡那种程度,但浑身又冷又潮,非得洗个热水澡才能舒坦,可这气氛下,两个人都只是在心里想了想,简单擦擦水气,吹干就算了事。   沈冰洲有厚实的外套保护,身上基本没湿,顾山泽比较惨,肩臂的衣料染成了深色,紧紧贴住,光是看着就难受。他犹豫再三,小声地提醒:“你去换件衣服吧,一会儿感冒了。”   顾山泽点点头,折进卧室,没一会儿,披着件睡袍出来,领口捂得紧密,只能看见脖子以上。他手里拿了酒和杯子,坐下后,倒上小半杯递过来,“少喝点,暖暖身子。”   沈冰洲并不太懂酒,只知道是种洋酒,喝下去又辛又辣,呛得他咳嗽起来。   顾山泽连忙给他拍背,忍着笑说:“上回看你那么能喝,我还以为你没问题,帮你兑点饮料?”   他摇头,脸上浮着红潮,不知是呛的还是别的,“我没事,再喝一杯。”   顾山泽斟酌着给了他半杯,看他猛灌下去,终于还是收走了杯子,“行了,你别在我这里喝醉,我怕出事。”   沈冰洲同他抢杯子,没抢着,只好垂下眼,缓缓地说:“顾山泽,你应该不是喜欢我吧?”   顾山泽诧异地顿住,“不喜欢你,干嘛一直来找你?”   他只是摇头,“你找过的人,不止我,也不会只有我。”   人都说,莫做亏心事,否则鬼敲门,顾山泽惹过的桃花,数不清,也不想数清,他的喜欢来得轻易,无法久留,他是天生的浪子,可浪子滚过的红尘哪叫红尘,既没有为伊憔悴,也没有为侬心碎,这回,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却感觉自己,欠下情债了。   他轻轻弯唇,露出惯常的笑,“我送你回去吧。”   沈冰洲猛地抓住他,抬起的眼似被冰雪冻伤了,“你都不反驳一下?”   他挣脱出来,不动声色地继续:“不然一会儿,你姐姐该担心了。”   沈冰洲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堵得水泄不通,大喊大叫都无法发泄。他勾住顾山泽的脖子,借着力往前靠近,贴到两片冰凉的薄唇上。   那扇唇不可思议地颤动,却没有回应,他不甘心,拿舌尖抵进去,尝到混满酒精味的热浪。   事实是,他的吻笨拙单调,像个冲动的孩子,一鼓作气过后,发现没有人理,傻站在原地,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他只好分开来,悲伤又愤懑地注视着:“好了,送我回去吧!”   顾山泽无声地滚动喉结,眼底涌起黑色的暗火。他说好,却倾覆上来,用手掌摩挲着沈冰洲的后脑,将热吻点燃到极致。   酒香在混乱的呼吸间盘桓,沈冰洲被他压到了沙发上,双手仓促地乱抓了一会儿,最后找到他的肩膀,如溺水之水之人终于抓住了岸。   近乎窒息的吻,如烈火入烈酒,沈冰洲两边眼尾都沁出泪来,他这才放过,顺着下巴吻到耳垂上,沉沉地喊:“洲洲,你身上有我的香水味。”   雪在冬风里晃荡,被卷起、翻动,一波又一波地撞上玻璃窗,惊羞地瞧着窗里的人,风声呼啸,淹没窃语。   沈冰洲想,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顾山泽的错,是酒的错。   他也是男人,但是直到今天才知道男人,他有些神智不清,从沙发上滚了下去,顾山泽把他抱起来,踩着满地衣物进了卧室。   雪还在继续,直到两人都力竭,才不舍地停歇。   沈冰洲累着了,窝在被子里睡了过去。醒来时,卧室的灯还开着,他张着迷蒙了一瞬,忽然推开顾山泽的胸膛,“我该回去了。”   顾山泽轻皱起眉,“明天再送你回去,现在太冷了,你好好休息一晚。”   他坚决地摇头,“不用,等下我姐回来了。”   顾山泽觉得头痛,“姐姐就有那么重要?多陪我一会儿不行吗?”   他抬起眼睛,眼尾的泪痕明明是欢愉留下的,却透出惊人的伤色,“别闹了,我已经为你,和她吵架了。”   顾山泽无言地盯着他,似有不甘,故意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才起身给他找衣服。沈冰洲从床头柜上摸到眼镜和腕表,看了一眼,都快十二点了,急得催促:“你快点!”   本该是兴尽的初雪夜,想要的终于发生了,却变成裹糖衣的药丸,多含一会儿,苦味难掩。顾山泽找了套自己的干净衣服,给他穿好后,抱着下了楼。   路上,两人都沉默,车灯驱散的黑夜里,只有白茫茫的雪絮翻飞,见证过,掩埋过。   终于到了沈家的大门前,看到车库里没有沈辰砂的车,他莫名其妙跟着松了口气。他过转头,软着声音哄道:“你姐姐还没回来,不用和她吵架了。”   沈冰洲死死抓住袖角,僵硬地嗯了一声。   顾山泽冒着雪下车,拉开副驾的车门,路灯照入车内,照得沈冰洲的脸白如瓷盘,反衬出蹂躏过度的嘴唇鲜红美丽,碎乱的头发贴在额上,好像一张凄楚的美人像。   他觉心头刺痛,又好像有另一把火引燃,轻轻抬手想去触碰,却被一把打开了。有冷亮的光从沈冰洲的眼底射出,疏离,冷漠,一如初见时那般。   他冷静又清晰地宣布:“顾山泽,这下你该满足了,以后,别来纠缠我了。”   作者有话说:   虽迟但到,热乎的   一颗朱砂痣 第31章   到家之后,沈冰洲从江阿姨口中得知,陆书楠替他把轮椅送了回来,算是帮了个大忙。   他像初次偷尝完禁果的小孩,忐忑不安地拜托江阿姨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姐姐,江阿姨笑容和蔼地说:“二少爷可以和沈总心平气和地谈谈,这都什么年代了,她不会干涉您谈恋爱的。”   沈冰洲心虚地拢紧衣领,冰寒着脸色:“我没有谈恋爱,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误会,她每天为公司操劳,不要再让她分心忧虑了。”   他都这样讲了,江阿姨只能点头应着,送他回到卧室。   回到自己的空间,沈冰洲才敢松懈下来,靠在轮椅中默想了许久,缓缓进了浴室。   他也道听途说过第一次有多痛,实际经历下来,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又或许仅仅因为,顾山泽实在太过熟练,手指在他身上过一遍,就将他里外摸得一清二楚。   想到这儿,他感觉心里闷得慌,他确定自己没有什么处。男情节,可一旦想到顾山泽曾对其他人做过一模一样的事,心头泛酸,不平衡,不高兴,想打人。   等到浴缸温水注满,他小心地脱掉衣服,对着镜子检查起来。他还记得落在脖子上的吻,密密麻麻,如急雨击打,让他无法自拔,但是现在一看,颈部干干净净,半点痕迹没留下。   锁骨以下,衣服盖不住的地方,就惨不忍睹了,吻痕和手指印混乱堆叠,腰部和大腿上尤其集中,看得他面颊烧红,暗骂了一句混蛋。   混蛋似乎有所感应,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他没接,过没多久,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只有三个字:早点睡。   沈冰洲愣愣地望着屏幕,面上的羞红冷却消退,变为沉重的落寞。   当天晚上,他害了失眠,翻来覆去到半夜,好容易睡去,却又陷入摇摇晃晃的梦境,梦境里,他趴在陌生的床褥上,滚烫的嘴唇在骶骨处吮吻,他听到粗沉的嗓音:“你这里有颗朱砂痣。”   梦醒,他茫然起身,望着偌大空荡的房间,觉着自己的心比这房间还空落。   遭梦境搅扰一番,沈冰洲再次失去困意,爬起来出了房间,准备去收藏室打发时间,到了楼下,意外地发现天井下的小露台亮着灯,一个人影孤独地坐在那里。   他推着轮椅过去,轻轻唤道:“姐?”   沈辰砂缓慢地抬起头来,看到是他,勉强地笑了笑,“洲洲,你怎么还没睡?”   这块露台平时少有人来,只放了一张小桌,小桌上摆着两只酒瓶,已经喝空了一只。他不由地蹙眉,“我失眠,起来转转,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   沈辰砂笑着摇摇头,“我回来得晚,看到你房间灯灭了,就没告诉你,正好,过来陪我几杯。”   姐姐的人生组成十分简单,除去家人,就是公司,沈冰洲猜测着问道:“又和姑姑吵架了吗?”   他似乎猜对了,沈辰砂黯然地喝了口酒,“她嘛,就是那样,非要让我不高兴她才高兴,我都习惯了,但是这次,她居然在公司里造谣,说我逼迫你入赘朱家,把婚事闹没了,现在公司入不敷出,都是我的错。”   沈冰洲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入不敷出?”   沈辰砂苦笑,“公司内耗不是一天两天了,耗到今天,我应该早有预料,接下来无非卖业务、裁员,倒闭是不可能的。”   那离倒闭也不远了啊!沈冰洲自责万分,“我是不是不该同意退婚?”   “就算你不同意,人家玉玉也不想嫁啊。”沈辰砂说,“你别老往自己身上找原因,要怪就怪沈青禾,她不是想当老总么,我决定了,让给她。”   她说得格外洒脱,眼中却暗含苦涩,沈冰洲担忧地道:“那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之后就之后再说呗,我呢,就当给自己放放假,正好陪你复健。”她顿了顿,“最近我想了很多,在你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我没有陪你,所以才让渣男钻了空子。”   沈冰洲默默低下头,“因为这个事情辞职,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她冷哼,“什么叫小题大做?我老沈家都要绝后了!”   沈冰洲只能沉默,不出意外的话,已经绝后了。   半晌,他调整好心情,诚恳地开口:“姐,我已经和他讲清楚了,他就是喜欢好看的而已,不是非我不可,你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公司,怎么能说让就让?”   沈辰砂冷沉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道:“你知道就好,就是因为你漂亮,我才断定他没安好心,你要实在喜欢男人,书楠不行吗?比他强一百倍。”   这话被书楠听到,心都要碎成渣了。沈冰洲配合地应着,她说啥就是啥,总算把她哄去睡觉,在房门口分别时,她轻轻抚摸沈冰洲的头顶,“洲洲啊,姐姐只有你。”   沈冰洲强按住悲伤,冲她乖巧地微笑,“我知道,我也只有姐姐,快去睡吧,晚安。”   - - -   灯红酒绿的迪厅,夜生活刚刚进入喧闹时刻,顾山泽拆开新买的香烟,拿出一支叼在嘴上。   音乐声震耳欲聋,一个人拨开摇摆的人群,摔进卡座里,“妈的,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不知道我的桃花债全在夜店吗?”   顾山泽默不作声地从他口袋摸来一把打火机,嚓一下,火花燃起。见他不理会,彭宇熟稔地从他烟盒抽出一根,“顾大公子,您又受什么刺激了?还抽起烟来了?”   顾山泽过惯了精致生活,并不喜欢香烟燃烧后留下的味道,即便出去应酬,也从来不接烟。他沉着脸吸入一口,白色的雾气从鼻口飘出,“让你叫的酒呢?”   彭宇疲惫地摇头,“别喝了,我现在已经犯晕了,等会你喝醉,没人管你,又该被人捡走了。”   漂亮的东西总是惹人觊觎,漂亮的不止沈冰洲,从大众意义上来说,顾山泽那张脸,更具魅惑力。自从喝醉酒被学弟拖走过,彭宇整日帮他提防,以免再有类似情况出现,被讹钱事小,恶心人事大。   顾山泽听了,却无所谓地冷笑,“那又怎样,我睡过的人还少吗?”   彭宇应该是真的喝多了,无力地吐出一口烟雾,“那是两回事,你愿意,我不管你,你不愿意,谁要动你,那就是不给我面子。”   “你耍什么帅?”顾山泽起了身鸡皮疙瘩,挥手招呼服务员过来,要了半打啤酒。   酒很快送上来,彭宇坐直身子准备陪他喝,忽然瞟见什么,眯着眼凑近,“你脖子上是什么?被猫抓了?”   顾山泽无动于衷地喝酒,随口解释:“被姓沈的猫给抓了。”   彭宇顿住,醉醺醺的眼睛清亮了几分,“哦,恭喜你啊,终于吃到了,都吃到了,干嘛还丧着脸?”   转眼功夫,顾山泽倒完了一整瓶酒,将身体给灌热了,心也跟着热了。垂涎已久,终于得到满足,而且是极致的餍足,他是该开心才对。   他又闷下一杯,心头的烦躁全被激起,他把彭宇招过来,认真地问:“你觉得,沈冰洲这个人,怎么样?”   彭宇心直口快:“我觉得他有点矮。”   话音刚落,他看见顾山泽猛然凶狠的眼神,讪讪地改口:“我是说,他很可爱,跟你贼配。”   顾山泽这才满意,“还有呢?性格方面的?”   他无奈,“干嘛问我?我跟他又不熟,他那个人跟块冰一样,你能撩动他,我都佩服你。”   经他一提醒,顾山泽才想起,在旁人眼中,沈冰洲依旧是生人勿近不可冒犯的高岭之花,可就是那样一个人,主动吻了他,主动顺从他,把最隐秘最动人的姿态展示与他。   他有些后知后觉地开口:“沈老师对我,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   彭宇的眼神像看傻子,“不然他干嘛跟你睡?你当他和以前的那些人一样,也是跟你玩玩?”   顾山泽斜起眼,“你不是跟他不熟吗?”   “拜托,有眼睛都能看出来好吗?他可是你亲手掰弯的,你自己心里没数?”   罪恶感在心底蔓延,就如彭宇所说,要不是他横插一脚,说不定这会儿沈冰洲已经幸福美满地订婚了,也用不着跟姐姐吵架。他想起自己粗暴的行径,想起故意在沈冰洲身上留下的烙印,想起沈冰洲承受不住昏睡过去的样子,暗骂自己一声混蛋。   他只能给自己灌酒,手抬起来,却被按住了。   “顾山泽,你不觉得很难得吗?”彭宇说。   他挑眉,“难得什么?”   彭宇几乎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遇到喜欢的人,不难得吗?”   闪烁灯光里,顾山泽严肃地拢起眉,“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喜欢上他这种人。”   彭宇扯扯嘴角,松开他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被你这种人骗,你自己想想吧,不要等他跟别人跑了才后悔。”   这句话歪打正着,顾山泽脑中倏然蹦出陆书楠的脸,他没来由地慌张了下,想看看沈冰洲有没有回他消息,脸色却陡然黑沉到极点。   彭宇见着,开玩笑说:“不会被删了吧?”   他抬起脸,眼中已有火光,“对,他把我删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鞠躬! 第32章   山远高级珠宝部,工作一如既往地繁忙,整整一上午,顾山泽甚至没有时间看私人微信,到了午休时间,视频会议还没有结束,助理给他订了份外卖。   高级珠宝部独占一层,电梯往右有一大片开放的茶水室,午餐时间往往充当餐厅使用,给那些不去食堂的员工提供一个便利。顾山泽端着外卖盒子过去,老远看见陆书楠坐在靠窗的二人位,可能因为是二人位的缘故,人缘那么好的陆经理居然在独自吃饭。   顾山泽大大方方地在他对面坐下,勾唇说:“陆经理,周六那天,玩得开心吗?”   周六那天,不就是他当人贩子那天么?陆书楠咽下嘴里的饭,拧起了眉头,“顾总监,下次不要那样了,要是让他姐姐知道,我的好形象就全毁了。”   顾山泽慢条斯理地撕着外卖包装,“怎么,你也是姐控?可那也不是你的姐姐啊。”   陆书楠不太自然地咳嗽两声,“我和洲洲,从小就是朋友,习惯了。”   顾山泽最讨厌他理所应当地喊出“洲洲”两个字,沈老师的小名,连他都没喊过几次,凭什么?他嘲讽道:“从小就是朋友,从小暗恋人家,揩油的事情应该没少做吧?”   陆书楠小小地呛了一口,无奈道:“顾总监,你误会了,我和洲洲,只是普通朋友。”   顾山泽不信地挑眉,“那你喜欢的姓沈的是谁?总不可能是他姐——”   “咳咳咳——”陆书楠呛得更厉害,脖子都憋红了。   直到此时,顾山泽才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因为以前的交集,他先入为主地把陆书楠当成gay,又先入为主地以为陆书楠的暗恋对象是沈冰洲,万万没想到,陆书楠喜欢的,是那个工作狂姐姐?   他无语了一瞬,难得好心地给陆书楠递了张纸巾,并露出同情的目光:“原来如此,我记得她一直是单身吧,干嘛不表白?”   陆书楠接过纸巾擦了擦嘴,面容些许苦涩,“我跟她,星盘不合,贸然表白,肯定失败。”   星盘什么的,落在顾山泽的耳朵里,和直男听到口红色号是一个效果,他撇嘴道:“扯那些有的没的,不就是不好意思吗?”   陆书楠又开始咳嗽,“她是万盛的沈总,要找男朋友也是找身家差不多的,不会考虑我这种弟弟类型的人。”   说起来,陆书楠和沈冰洲同岁,也就是说,差了姐姐7岁,那这确实。解开了情敌的结缔,顾山泽看他变得顺眼了许多,心情颇好地给他出起主意来,“沈辰砂那种女人,肯定会喜欢弟弟型的,你看她有多弟控就知道了,而且她自己什么都有,也不需要考虑经济条件,我很看好你,要不我帮你约出来,你给她买束花——”   话没说话,陆书楠飞快地摆手打断:“你别乱插手,我不想被她知道!”   顾山泽笑容愈深,“要觉得还不够壮胆,把她弟弟也叫上吧,我们一起给你加油。”   陆书楠终于意识到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恢复成温和微笑的模样,“顾总监,我听说,你和洲洲分手了?”   顾山泽唇边的笑容逐渐消失,“谁跟你说的?”   “肯定是他自己啊。”陆书楠遗憾道,“那天晚上,我很热心地帮你们看了星盘,发过去给他,他就告诉我,和你已经没关系了。”   顾山泽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还说什么了?”   原本,陆书楠以为,他们只是闹闹矛盾,看见他这表情,心里百分白确定了。他不好再戳人痛处,放缓了语气说:“他还说,这样一来,和姐姐也和好了,皆大欢喜。”   顾山泽觉得心口遭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烦闷地扔下筷子,“他姐,就这么反对同性恋?”   陆书楠说:“不是反对同性恋吧,好像只是反对你,我听说她准备辞职,专心陪洲洲复健。”   沈辰砂那样的人,居然要辞去CEO的职位回家照顾弟弟,顾山泽冷不丁地想到,如果她辞职在家,那他岂不是永远没机会和洲洲单独见面了?他谨慎地组织了下语言,“陆经理,你不打算劝劝吗?”   陆书楠沉默了一会儿,“虽然我也觉得,辞职是冲动决定,但是,她开心就好,整日和亲姑姑争斗,不可能开心的。”   万盛于沈辰砂而言,重要程度不亚于弟弟,想来真的是被沈青禾逼到了极限,才会出此下策。顾山泽细想了许久,突然道:“不行,我得去劝劝。”   陆书楠奇怪地皱眉,“关你什么事?”   他说得理所当然:“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拟了个合作方案,准备近期给她看的,她要辞职了,我找谁谈去?”   “沈青禾会全盘接手她的工作,你找新的沈总谈就好。”   “那不一样,沈青禾那个人,不值得合作。”顾山泽靠回椅背上,摩挲着扳指的红宝石,“陆经理,这周末,我们去她家里看看她吧。”   陆书楠当即看透了他的小心思,“谈工作就谈工作,干嘛去人家里?”   顾山泽不屑地笑,“这是情商,彰显我们的诚意,那要不然,我就告诉她,你暗恋她很多年,这也是情商,为了拉近关系。”   陆书楠哽了哽,“你会连累到我的。”   顾山泽已经站起身,“那就是你自己工作能力的问题了,加油吧。”   “……”许久,陆书楠坐在原位,无奈地感慨,今日运势不佳,果然是真的。   沈辰砂要辞职,可不是件小事,公司制度完善,少了个决策的人,不至于瘫痪崩盘,可她身上背着的,是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以及自己积累二十多年的资源,就如顾山泽说,生意场亦是人情场,少了她,昔日的合作对象肯不肯继续给面子,是个未知数。   挽留的人不在少数,可毕竟如了沈青禾的意,最终决策是同意请辞,交接工作一月内完成。   陆书楠是个不会撒谎的老实人,这几日反复琢磨要如何应付上司明显夹带私货的工作要求,直到看了总监助理发来的方案,竟真的是笔于两边利好的买卖。   他只好将方案发给沈辰砂,过了两日才得到回复:让他来吧。   雪后新晴,难得暖和的下午,沈冰洲叫了姐姐帮忙,把收藏室的矿石标本搬到院子里泡水。他很喜欢泡过水之后晶体闪闪发光的样子,很大程度上说,矿石本身也是亲近水的,大概每颗矿石里,都住着游鱼的灵魂。   冬日的水,毕竟寒冷,没一会儿,他的双手冻得僵硬,十指的指节尽泛起粉红。沈辰砂看得心疼,责备道:“你别摸水了,等下长疮。”   沈冰洲微笑说没事,正好门铃响了,他带着笑抬头,正好对上门外人的视线。   视线相接,两个人都愣了愣,随即就被沈辰砂的身形挡住,“顾总监,来了啊,挺准时。”   顾山泽默然收回视线,客气地道:“应该的。”   庭院大门打开,他跟在陆书楠身旁进去,目光经过满地的石头,终究忍不住,偷瞄向坐在轮椅上的人。   沈冰洲低头摆弄石头,细长的脖颈从毛衣圆形的领口伸出,阳光洒落其上,好像铺了一层亮晶晶的盐。顾山泽从他身旁经过,他始终低着头,挽起的袖口下方,两只手冻得发红。   顾山泽不由得放缓脚步,异常清瘦的一双手,曾拨开沙土,翻出过宝石,也曾在他腰腹游移,挠出混乱无助的烙印。   “顾总监。”沈辰砂在客厅回头,抱着手哂笑。   他这才回神,不以为意地笑笑,抬脚进了客厅。   合作方案是找唐铭维确认过的,他有百分之一百的信心让沈辰砂无法拒绝,具体事项有陆书楠负责解释,他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是不是思念过度,看见茶几上放了只咬过一口的苹果,竟下意识联想是不是洲洲咬的。   总觉得,上面的齿痕,和自己身上的极为相像。   很快,江阿姨端着茶水上来,将苹果收走了。   暖阳尽洒在窗外,他能看见沈冰洲的侧脸,正专致地欣赏手中的石头,忽而,那人抬起手臂,将矿石对准阳光。那是一颗个头不小的闪灵钻石,光线在晶体内部折射,变成极度耀眼的光点,好像摘了一颗星星在手里。   “顾总监,我弟弟很好看吗?”沈辰砂再次打断他。   顾山泽冷静地回头,毫无阻碍地续上正在说的话题:“山远线下都是综合门店,单独做珠宝不太现实,但我们有单独的直播间,可以做线上联动。”   沈辰砂似笑非笑,“我问你,我弟弟很好看吗?”   顾山泽愣了愣,“嗯……”   而后她却没声了,拿着方案来来回回翻看几遍,“一起做周年庆,确实可以,我让小杨来负责牵头,具体事项,找我们市场部对接。”   顾山泽走程序一般和她握了握手,眼神再次瞟向外面,发现沈冰洲已经不在了。   心里难免地失落起来,陆书楠也站了起来,“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沈辰砂笑容满面地点头,“慢走,不送。”   主人都这么说了,他再也找不出逗留的理由,只能迈开脚往外走。走出客厅门口,冷不丁看见沈冰洲就在门边,仰头看着他。   顾山泽猛地僵住,那双清冷的眼眸好似有魔力,将他心脏扼住,不准弹跳。   然而,沈冰洲朝他后面喊道:“书楠,吃完晚饭再走吧。”   “……”原来是在等书楠。   他不悦地揉揉鼻尖,走下了台阶,省得妨碍人家和书楠说话。   望着他明显闹别扭的背影,陆书楠为难地搓搓手,“今天就算了吧……”   没等沈冰洲再开口,沈辰砂从后头跟出来,爽朗地说:“难得我有空下厨,吃完饭再走吧。”   暗恋对象亲自下厨,就算拿刀架他脖子上他也要吃完再走,可想到那位冤种上司,面上越发为难,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沈冰洲轻掐了掐手指,目光淡漠地扫向顾山泽,发现那人正在盯着他,一不小心,在指头掐出了红痕。   半晌,他垂下眼,“来都来了,让你朋友也留下吧。” 第33章   听到那句客套生疏的“你朋友”,顾山泽怔在原地,好半天回不过神。   沈辰砂抱着手打量他一眼,宣判一般说:“洲洲都这么说了,吃完再走吧。”   沈冰洲朝她露出乖巧的笑,她伸出手来,无奈地在他头顶揉了一把,“你啊。”   两人结伴同来,主人家要留其中一人吃饭,怎么着也不可能单独把另一个赶走,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沈冰洲拿不准参杂其中的细微私情是否已经败露,乖乖低着头装傻。   客套几句过后,沈辰砂去厨房做饭了,陆书楠说要帮忙,跟在后面也走了,他这才抬起头,看向依旧呆楞着的顾山泽,“你不去帮忙?”   顾山泽面容恍惚,走到面前,答非所问:“手不冷吗?”   他缩了缩冻得通红的手,眼神刻意疏离,“还好,多谢关心,我要收拾这些石头,你先进去坐坐吧。”   真是一副标准的待客说辞,明明几日前才在他身下哭饶过,轻飘飘一句了断的话,就跟一切从未发生一样。顾山泽觉得胸口发闷,堵着一肚子怒火不敢发作,只得蹲下身,“我帮你收拾。”   他动作飞快地从水里捞起矿石,放进收纳用的塑料盒子,仿佛流水线上机械重复同一动作的工人。沈冰洲心脏跟着紧缩,“你慢点!别磕坏了!”   他停住手,改为慢动作,“抱歉。”   顾大公子居然会说抱歉,这让沈冰洲着实惊讶了一把,惊讶过后,不知道该同他说什么,只能低着头沉默。   泡石头的水很冷,没一会儿,顾山泽的手也开始发红,他却像没有知觉,全部捡完后,端着盒子站起来,“要放哪里?”   沈冰洲指向房子里面,“收藏室,你去过的。”   用来存放矿石的收藏室就在一楼,靠里的一面展示柜搬得空空如也,只剩下写着矿石名称的资料卡。顾山泽把手里的矿石挨个放回去,遇到不认识的,回头问:“这个放哪里?”   沈冰洲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略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石头,直接道出坐标:“第三层,第七格。”   他便放到相应位置,此后每一颗,都要问,沈冰洲有些受不了,忍无可忍地伸出手:“给我,我自己放。”   同样是泡过冷水,这一会儿功夫,顾山泽的手已经恢复如常,沈冰洲却不行,他没有把收纳盒递出去,而是抓住了那只冰凉的手。沈冰洲猛地一缩,蹙起眉瞪他:“干什么?”   他把收纳盒放到一边,拉着那只手在轮椅前半跪下,“你在生我气吗?是不是那天把你弄疼了?”   他的手太过暖和,好像烫人的火炭,温度从手心传入,在沈冰洲的脸上显现出来,是两片赤红的云霞。他尝试挣脱,确定挣脱不开,开始气急败坏:“我跟你说过,别来找我了!”   顾山泽无意识地收紧手,眸中浮现痛苦的神色:“我也想不来找你,可我做不到。”   沈冰洲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偏开头说:“你放开我。”   他不想放,无言半晌,说:“再等一会儿,帮你捂热乎一点。”   空气安静,两人都不再说话。沈冰洲的手,尤其寒冷,将他心口唯余的一点热量也吸走,他将嘴巴凑过去,哈出一口热气,认真地揉搓起来。   沈冰洲始终偏着头,心中的寒冰被他捂化了,化为更加苦涩的水。   很久过去,顾山泽松开他,站起来摆放矿石,摆完了一盒,出去搬了另一盒,直到全部归位。   他们好像无话可说了。   当目的不再纯粹之后,烦恼纷至沓来,顾山泽这样的人,何曾为感情烦忧过?他也开始觉得自己活该,想要的已经得到,对方也洒脱地离去了,反倒是他,成了那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晚饭做好了,菜品丰富,摆了满满一桌,毫不意外又有螃蟹。沈辰砂拿来几瓶酒,笑着问:“都能喝吧?”   桌上没人有异议,她便打开酒塞,一人满上一杯。顾山泽心中苦闷,端起来独自啜着,不知不觉,一杯喝完了。   可能因为菜做得成功,加上喝了酒,沈辰砂喜滋滋地拉着陆书楠聊天,陆书楠受宠若惊,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两人有说有笑,气氛热闹,衬得桌上另外两人尴尬凄凉。   沈冰洲象征性地陪了一口酒,之后便埋头吃菜,姐姐亲手做的菜,换做平常他能当作宝,今日却食之无味,如同嚼蜡。他用余光瞟着顾山泽,那人光顾着喝酒,一杯接一杯,看得他也烦闷起来,只想借酒消愁。   只是,手刚碰到酒杯,那杯喝过一口的酒就被拿走了,全数到了顾山泽的肚子里。   沈冰洲微微顿住,用眼神询问:什么意思?   顾山泽把不知什么时候剥好的螃蟹推过来,眼神好像在说:好好吃肉,不准喝酒。   这顿饭吃的尤其漫长,到最后干脆变成了酒局,沈辰砂越聊越开心,不小心喝多了,陆书楠花了好大功夫才把她送回房间,下来时无奈地说:“她平时压力太大了,突然放松一次,让她好好休息吧。”   沈冰洲默然点头,窗外天色黢黑。   陆书楠拿起随身物品,走到餐桌旁,拍拍顾山泽的肩膀,“顾总监,你还好吗?”   顾山泽趴在桌子上,慢半拍地摇头,嘴里说什么已经听不清了。   沈冰洲不愿意去看他,沉着头说:“他喝多了。”   再精致的人,喝醉了也成烂泥一摊,陆书楠颇为头疼地叹气:“那我送他回去吧,你知道他家地址吗?”   顾山泽的住址,沈冰洲去过一次,几层几号已熟记于心。他不断地掐紧手心,面上保持着清冷自然,“我不知道。”   陆书楠更加头疼了,“总不能去问唐总吧?我也不知道他还有些什么朋友。”   事情似乎陷入僵局,沈冰洲不太自然地咬咬嘴唇,“那只能送他去客房了,正好外面天气不好,你也留下吧,明天再走。”   沈家的房子空,闲置客房正好够用,陆书楠把人架上二楼,费劲地扔到床上,“我去看看你姐。”   说完,他便走了,沈冰洲默坐了好一会儿,确定他真的去看姐姐了,才将目光移到床上。   顾山泽是真的喝多了,他亲眼看着一杯接一杯,活生生灌醉的。消愁的酒,入喉也是苦的,顾山泽大概真的很苦,才会喝成这样,醉倒了也在皱眉头,帅气的五官成了蔫去的花。   他将轮椅推近,仔细把被子盖正,准备离去时,顾山泽嘴里嘟嚷了一句:“洲洲……”   沈冰洲吓得愣住,还以为他醒了,原来只是梦话。他小心地俯身,轻轻抚过顾山泽的眉心,如哄婴孩般轻柔地哄道:“快睡吧。”   从客房出来,他觉心脏成了铅块,坠得他没有力气抬头,他草草洗完澡,钻进了被窝。   窗外又开始飘雪了,缱绻缠绵,雪花大概也是成双成对落下的,融化之前,大概也是尽情热吻过的。他不禁扪心自问,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因为姐姐告诉他,陆书楠告诉他,他就信了,顾山泽真的是渣男?   顾山泽记得他喜欢吃螃蟹,顾山泽喜欢吃什么呢?他答不上来。   睡意迟迟不肯来,他又回想起那晚的荒唐,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他应是寂寞惯了,像沙漠里干枯的草,忽然尝到甘霖,夜夜梦醒,身下都是湿漉漉的床单。   他用被子蒙住脑袋,身体蜷成一团,偷偷摸到腿间,心中反而更空虚了——顾山泽的手,比他大,比他暖,比他更有力。   他感到无比糟心,也没有心情抚慰自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有个人从后面抱住了他。   沈冰洲睡得迷糊,还以为是梦,直到被搂进坚硬的怀抱,才猛地惊醒:“顾山泽?”   顾山泽满身的酒气,紧紧从后面抵着他,“你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沈冰洲整个身子僵硬得不会动弹,胸腔里的心在狂跳。   “洲洲……”那人在他耳畔沉沉地喊,热气在脖颈间喷洒,“洲洲,我真的好想你啊……”   沈冰洲有些想哭的冲动,“你在说醉话?”   他立即否认:“不是,我在说心里话,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只要躺到床上,就想起你和我在一起的那天,想得睡不着。”   沈冰洲鼻子酸涩,硬着口气说:“那你是还没吃够,还打算再来一次?”   黑暗里,顾山泽把他翻过来,与他四目相对:“你要拿这个算的话,估计这辈都吃不够,我不止想吃你,我想时时刻刻见到你,能和你说话,和你吃饭,和你做所有事。”   沈冰洲轻轻地吸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顾山泽敏锐地察觉到,用拇指在他眼睑处擦了擦,“别哭,我听着难过。”   他没有哭,只是泛出点泪光,那不算哭。他没说话,顾山泽等了一会儿,忽然道:“沈冰洲,我喜欢你。”   沈冰洲咬痛了下唇,“我不喜欢你。”   他笃定道:“你说谎,你要是不喜欢我,怎么会跟我睡?”   是啊,沈冰洲的感情经历,是张薄薄的白纸,他没有顾山泽那样复杂的体验,他只知道对心动的人相许。   顾山泽用手掌垫起他的后脑,准确无误地找到他的嘴唇,将舌头滑了进去。这是他第一次知道,源自身体的性冲动和源自心里的性冲动,原是两种体验。   他纠缠不休,沈冰洲花了好大力气,气喘吁吁地推开他,“你别闹了,这是我家,我姐就在隔壁!”   顾山泽被他推到一边,眼中映着不知哪里散发出的光,雪亮,亮得令人心伤,“你姐就有那么重要?她不喜欢的,你一定要跟着不喜欢?”   沈冰洲惊慌地爬起身,拉开床头的台灯,好像只有光线才能给他安全感。他将散开的睡衣拉拢,悲伤地垂着眼睛:“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多的,我给不起。”   许久,顾山泽沉默不语,失去神采的脸背着灯光,更加显得悲凉。他突然逼上来,额头紧紧相贴,“那就把你给得起的,全给我。”   沈冰洲被他逼得靠上床头板,台灯的光悠悠地流淌过来,在他唇上留下晶亮的水渍。那丝水痕颤颤晃动,终于狠下心来,贴到了他的唇上。   明明温暖,却又冰冷的吻,与上次一模一样。   终究是漫天的怒火吞噬了理智,顾山泽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拉开他的睡衣腰带,把他压倒在床上。   又是一夜雪,他们两厢情愿。 第34章   沈冰洲悠悠转醒,枕边已空无一人。   夜半的欢愉味道残存无几,让他分不清昨夜是否梦境,怅然地对着天花板出了一会儿神之后,他翻身爬起,腿间传来沉重的酸痛,顺着神经猛冲向心脏,生生砸出一个大洞,空落落透着风。   无力地掀开被子,果然在大腿内侧看到几处新鲜吻痕,他小小地羞躁了一下,试图将涌上来的记忆碎片赶出脑海,画面却越发清晰起来,是他勾着顾山泽的脖子,用新学会的技巧,一次又一次地把对方惹到丧失理智。   这很像报复行为,虽然也不知道,具体的报复对象是什么。   “咚咚——”   几声敲门声响起,江阿姨在门外喊:“二少爷,该起床了,一会儿还要去医院。”   沈冰洲仓皇地应了声,迅速起床洗漱。每日,江阿姨都要进他房间打扫,担心昨夜的欢情露出端倪,他仔细地检查了床单上有没有留下痕迹,这时才发觉,那张床单早就被人换过了。   收拾战场这种事,某人显然比他更有心得。   想到这里,他莫名地生起气来,隔壁老王过来偷情也不至于收拾得这么干净,他们之间就该互不相提毫无痕迹?   发泄完心中闷气,他难过地垂下头,这不就是他自己所希望的吗?   如果早上醒来,是在顾山泽怀里,像普通情侣那样懒洋洋地蹭蹭对方,他应该会很幸福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随意套了件毛衣,推着轮椅下楼,刚出电梯,看到陆书楠打着哈欠走过来,头发乱糟糟,似乎刚起床。   两人见面,他打了个招呼,而后询问:“我姐还没起吗?”   陆书楠懊恼地抓着头发,“她一大早就去公司了,我居然不知道,应该送送她的。”   听到这个消息,沈冰洲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她有专人司机,用不着你送。”   陆书楠愣了愣,露出抹苦笑,“也是。”他陪在旁边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昨晚,你和顾总监睡一起的?”   冷不丁地,沈冰洲咬着了舌头,惊魂未定地问:“为什么这么问?”   陆书楠很是平淡地说:“因为早上看见他从你房间出来,还问我借烟来着。”   沈冰洲愣愣地想到,顾山泽好像不抽烟吧,半晌才说:“你别告诉我姐。”   陆书楠这人老实,如果不特意叮嘱,没准哪天就原封不动地汇报给姐姐了,他好像没多想,点头答应后,颇为感慨地说:“从星盘上来看,你和他其实是安坏关系,分开了挺可惜的。”   沈冰洲很疑惑:“安坏关系是什么?”   他解释:“就是一个欠债的,一个是来讨债的,前世有因果,这世继续纠缠。”   沈冰洲头顶缓缓冒出一个大问号,“我前世还欠他了?”   陆书楠:“也可以这么理解。”   他僵硬地扯扯嘴角,“我居然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可不是欠了他嘛!真是欠的!   陆书楠温柔地微笑:“你还想了解更多吗?比如长久关系会怎样?”   他抵住下巴,来了兴趣,“说说看。”   不被理解的星座男,终于得到了朋友的认可,张口便是滔滔不绝:“从月亮和火星的关系来看,你们两个在一起,两个都会变得冲动、任性,你对他有很强的占有欲,甚至超过他对你。”   沈冰洲尴尬地咳嗽,“你怎么看出来的?”   “从星盘看出来的啊,他对你很了解,这是他的直觉天赋,不需要刻意,就能百分百理解你,长久在一起的话,他是关怀和滋养你的那方,类似无条件宠着你。”   好像似乎,确实是这样,这么说来,他们真可以长久发展?   接着陆书楠就泼了盆冷水:“超强的占有欲,容易引发矛盾,这种占有欲,还会体现到生理欲望上,要是被你缠得受不了,容易厌倦。”   说到这,他低头打量一眼,“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不是缠人的类型,这一条,就当不存在。”   沈冰洲沉静地点头,冰寒面容散发出浓烈的禁欲气息,至于昨晚那些浪荡的主动,也当不存在吧。   星座,太可怕了,陆书楠,原来是掌握了大众隐私的男人。   陆书楠还想接着说,江阿姨端着早饭过来了,笑呵呵地说:“可以吃饭了,顾少爷去哪里了?怎么一早都没见着他?”   说曹操曹操就到,顾山泽从餐厅外的花园冒出来,没精打采的,还染一身烟味。   江阿姨担忧地问候:“顾少爷,昨晚没休息好吗?”   顾山泽掐着山根,疲惫地摔进椅子,“嗯,累。”   沈冰洲:“……”   江阿姨连忙给他盛了碗粥,“那得赶紧补补,你们年轻人啊,满脑子都是工作,做梦都在想工作,这可不好。”   感谢她引导话题,没有人想歪。陆书楠把沈冰洲推过去,入座后,对顾山泽说:“顾总监,太阳狮子今日有血光之灾,你要小心。”   顾山泽无力地抬抬眼皮,“我谢谢你。”   几人默默吃着早餐,沈冰洲心里惊疑不定,冷不丁听见陆书楠叫他:“小洲洲,你不吃吗?”   “小洲洲”三个字出口,沈冰洲整个人僵了一下,偷偷抬眼,却见顾山泽无动于衷地喝着汤,好像没有听到。   他的心情好像坐过山车,这会儿又到了谷底,默默垂下头,认真吃饭。   桌上有盘水晶虾饺,样子精美,冒着热气,陆书楠夹了一只到他碗里,“别光喝粥,要是饿瘦了,你姐得心疼。”   有人给他夹菜诶。他再次偷瞟,顾山泽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姿态。   碗里的美食,瞬然间没了味道,沈冰洲咬了半口虾饺,再也吃不下了。   明明上次还会因为陆书楠吃醋的,就一晚上而已,真厌倦了?   桌上的粥喝空了,陆书楠端着碗去了厨房,沈冰洲惆怅地望着碗里,忽然一双筷子伸过来,快速精准地夹住那只虾饺,啪地丢进了垃圾桶。   沈冰洲呆呆地抬起头,顾山泽依旧无动于衷的喝粥,好像刚刚伸筷子的人,不是他。   从厨房出来后,陆书楠说:“今天是不是还要去医院?你姐刚刚给我发消息,让我陪你去。”   沈冰洲从刚才的小插曲回过神,微弱地应了一声:“嗯……”   早饭还在继续,终于,顾山泽喝完了那碗粥,放下碗说:“陆经理,等会把昨天的合作方案整合一下,发给我。”   陆书楠险些呛到,“今天是休息日啊!”   顾山泽眼眸冰冷,“你可以申请调休,中午之前,发给我。”   他还想申辩,顾山泽忽然转头,“沈老师,你知道吗?陆经理有个暗恋——”   “好!”陆书楠惊慌失措地打断他,“我现在就回家,做好发给你!”   沈冰洲不明所以地眨眼,“暗恋什么?”   顾山泽勾起抹冷笑,“没什么。”   明目张胆的威胁,对陆书楠尤其有效,他拿了外衣,真的告辞走了,沈冰洲愣愣地目送他离开,半晌才想起,那谁陪他去医院?   他看向顾山泽,顾山泽扯开椅子起身,也不说话,一边擦嘴一边往楼上走了,留下他一个人,无措地坐在客厅。   昨晚,拒绝了表白,似乎真的伤到对方的心了,所以才有这么多反常举动,可他要怎么接受?光是姐姐那一关就没法过,更何况,他还有很多自己的担忧。   隔了几分钟,身后响起脚步声,他闷着头不理会,脚步声很快来到身前,顾山泽弯下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他急促地呼了句“干嘛”,顾山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把他放到腿上,开始往他身上套衣服。   外套,围巾,还有鞋袜,全部包裹严实后,抱起来就往外走。   沈冰洲想起了上次被“拐”的经历,往他肩上拍打,“你干嘛?放我下去!”   他大步往外,面容冷峻,“带你去医院。”   沈冰洲咬痛了下唇,眼睑迅速泛红,“你别管我!”   顾山泽确实不管他,强硬地把他塞进车里,掐住他的脸,不由分说地吻下来。   沈冰洲推不开他,慌乱间,尝到一丝腥甜味道。   他不敢乱动了,接受了突如其来的吻,好像囫囵吞下一颗没有名称的果实,有酸甜的果汁流淌,也梗住了喉咙,难以形容。   许久之后,顾山泽放开他,嘴边被咬出的小口子还在冒血,血光之灾,果然应验。   两人默契地不说话,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等他坐上车,沈冰洲埋着头说:“顾山泽,你到底要闹什么啊?”   顾山泽捣鼓着导航,语气僵冷,听不出情绪:“我没有闹,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人,可能看起来比较像胡闹,你理解一下。”   沈冰洲心微微动了动,随之而来是更浓烈的酸涩,他想起陆书楠说的那些话,无法否认,他期待被宠爱被理解的关系,也许,只要他坚定一点,姐姐会支持的。   车载屏幕弹出通话页面,顾山泽按下接通,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传出:“我没打错吧?是我儿子吧?”   顾山泽明显语气不爽:“找我什么事?”   “这么凶干嘛?你还好意思凶你妈妈,自己算算,多久没回家了!”   顾山泽无奈叹气,“我没空,下周回去看你。”   那头也叹气,“下周又下周,人生能有几个下周,我真是欠你的!那就说定了,下周回家吃饭,把你女朋友带回来,不准再找理由拒绝!否则就安排你去相亲!”   说完,那头生气地挂断了,顾山泽愣愣地眨眼,猛地转头,“我没有女朋友!”   沈冰洲深深蹙着眉毛,苦涩地点头:“有也没关系,就算我和你在一起,也不可能跟你回家吃饭。”   顾山泽握紧了手,想踢打什么东西发泄,放眼没有任何合适的物件,最终一脚踩在油门上,冲了出去。 第35章   医院的康复中心,随处可见肢体不便的人,在这些人中间,沈冰洲成了最正常的,至少,没有缺胳膊少腿。   顾山泽好像跟他赌起气来了,一路上阴沉着脸都不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欠了他百八十万块钱。   进了康复室,一个戴眼镜的女医生笑融融地迎上来,“沈老师,今天也这么准时。”   这位赵医生是之前的主治医师倾力推荐的,比上次见过一面的私人医师专业许多倍,相处的次数多了,感觉像是朋友。沈冰洲撑起笑脸回应,简单打过招呼后,她将目光投向轮椅后边的顾山泽,“这位是——”   沈冰洲小小地犯起难来,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才不会继续惹顾大公子生气,没等他想出答案,顾山泽冷不丁地出声:“我是他男朋友。”   沈冰洲咬了舌头。   赵医生惊讶地睁大眼睛,半晌不可思议地笑笑,“原来是这样,我说呢,沈老师这样的青年才俊,怎么一直没有女朋友。”   在康复中心的项目基本是固定的,但上周做了全面检查,医生让他练习站立,难度一下子涨上去。   把他交给护士后,赵医生叫住顾山泽,把他带进了办公室,“我该怎么称呼你?”   顾山泽简明扼要地说:“我姓顾。”   赵医生温柔地微笑,“顾先生,你是沈老师的男朋友,那沈老师的姐姐应该跟你说过,他有很严重的情绪障碍。”   沈老师的姐姐当然不会和他说这些,但他依稀记起,曾经确实听到过类似的言论。他疑虑道:“我知道,但是平时跟他交流,感觉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赵医生耐心地解释:“其实也不是很严重的问题,那次受伤的严重程度,你应该知道,很难不留下心理阴影,但他太顺从姐姐,不会把这些事拿出来说,我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多开导开导他,有些时候,男朋友的话比姐姐更管用。”   从办公室的窗子,刚好能看见一楼的训练室,两位护士合力把沈冰洲扶到仪器上,瘦小的身躯卡在高大的机械里,好像肉体凡胎的掉入了机械巨兽的嘴巴。   顾山泽忍不住担忧:“这样恢复,真的有效吗?”   赵医生十分中肯地说:“效果肯定有,但是说实话,能不能恢复到受伤之前,谁也不敢打包票,你有空,多陪陪他吧,之前好几次,他都是自己来的。”   顾山泽点头,告别医生出了办公室,站在玻璃隔栏的内侧,默默看着里面的人。   专业的仪器他不太看得懂,只看得出是在帮助患者模拟行走,一旦离开机械骨骼的支撑,那个人一定会无力无奈地摔到地上。复建是个漫长而绝望的过程,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理解,那晚沈辰砂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弟弟九死一生才从医院里救回来,不要伤害他。”   认识以来,他好像习惯了沈冰洲不能走路的事实,如果他很早就认识沈冰洲,大概就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失去行走能力的遗憾。   原本站在讲台上,意气风发,如今蜷缩轮椅里,闭门不出。   难怪医生说,他有很严重的情绪问题。   走神间,两位护士推门出来,他连忙问:“怎么了?”   护士记得他是家属,如实告知说:“病人说想自己呆会儿,你也等等再进去吧。”   康复室里只剩下沈冰洲一人,顾山泽所在的角度,只能看见轮椅的背影,以及从椅背上头冒出的半截后脑勺。   他耐心地等候,过了约莫两分钟,沈冰洲从轮椅中伸出手,抓住一旁的辅助杆,似乎想站起来。他两只胳膊用力到颤抖,身子终于微微离开了轮椅,只是,没能坚持超过十秒,啪一下摔到了地上。   顾山泽心里跟着摔落,就要冲进去扶人,赵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旁边,拉住他,无言示意不要进去。   他只好耐住性子,继续透过玻璃看着。让他意外的是,沈冰洲居然能熟稔地爬回轮椅,爬回去坐好后,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再次摔了下去。   赵医生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要是今天不能站起来,估计以后他都不想再尝试了,所以,还是别去帮他的好。”   里面的人不断重复,不断失败,最后一次摔下去,他呆坐了许久,颤颤抬手,抵住牙齿,双肩剧烈地抖动起来。   赵医生遗憾地摇头,顾山泽推开门,大步走进去,“洲洲!”   沈冰洲身子一顿,朝他抬起头来,秀气的双眼尽被泪色染红,刺得人心头发痛。   他放缓脚步,仿佛走向一只落在地上的蝴蝶,稍不小心就会把它惊飞;到了近前,他轻轻地蹲下,拭走沈冰洲眼角的泪痕,“要不要我扶你站起来?”   沈冰洲只是摇头,目光垂到自己的双腿上,痛恨又无力。他忽然问:“我这样子,你怎么会喜欢我?”   顾山泽想了想,回答说:“我也不知道。”   花言巧语,再也说不出口了,他的真实想法就是不知道,心动,是不需要道理的。   沈冰洲自嘲说:“你现在感觉很新鲜,过段时间,就会厌烦了,也许我就这样瘫一辈子了,你有耐心照顾我一辈子么?要是你在外面有了别人,我连捉奸都做不到。”   顾山泽低头沉思,很久过去,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是我的错,我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他一直在用常人的标准去衡量,他怎么忘记了,他的沈老师,已经是颗摔碎的石头,需要比常人更多的安全感。   沈冰洲继续摇头:“你家里也不知道你的性取向,要是我们真的在一起,你打算怎么跟他们交代?”   顾山泽沉默了一会儿,眼中露出强势光芒,“跟他们交代个屁,我会通知他们一声。”   沈冰洲给他逗笑了,笑得很是苦涩,“那他们一定恨死我,觉得我是狐狸精吧。”   顾山泽跟着浅笑了笑,轻轻将他搂进了怀里。   沾满烟味的怀抱,并非以往那样散发香气,却是如今唯一的依靠。沈冰洲哑着声音说:“好臭啊。”   他却拥得更紧,恨不得把人揉进身体里,他答非所问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给我时间。”   玻璃隔栏外,沈辰砂默默看着相拥的两人,抱起胳膊叹了口气。赵医生走过来,“沈总,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回头,客气地笑笑,“刚到,他今天又耍性子了吧?”   赵医生并不在意地摇头,“病人有情绪,可以理解的,他好像终于对人敞开心扉了,果然还是男朋友厉害。”   沈辰砂无奈地朝里面看一眼,“是啊,让他们多呆会吧,我先走了。”   赵医生意外了下,“不和他们一起走?”   沈辰砂已经转身往外,“我还有事,看一眼就放心了,别告诉他们我来过。” 第36章   顾山泽终于把沈冰洲的微信加了回来,对方的头像还是他逼着换上的那张, 删掉微信的这些天里,两人都没有换别的头像,看着重新组合在一起的情侣头像,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把备注名改成“宝宝”,准备点击确定时,稍稍犹豫了下,将“宝宝”二字删掉,换成了“老婆”。   时间飞逝,一晃又到了公布月度绩效的日子,助理喜气洋洋地推开办公室的门,“顾总监,我们部门排在第一!”   从倒数第一到正数第三,这可是不小的跨度,远远超出顾山泽的预料。他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没有看错?”   助理递过来一份文件,“单营业总额,我们就翻了两倍还多,更不要说其他贡献,理所应当第一。”   山远的业绩考核标准早被人诟病过,各部门资源倾斜程度不一,部门中各人各司其职,理应按照贡献分门别类地评定。刚进公司时,顾山泽就对此抱有异议,但转念一想,在不利条件下胜出,更能证明实力,没想到真的能做到。   他随意翻看文件,看到服装部排在最末,幸灾乐祸地勾起嘴角,“汤总监还好吗?”   助理说:“不太好,刚刚上来时遇到他,好像被唐总叫去办公室了。”   空降的部门总监,走后门进来的大公子,多少人等着看笑话,现在都成了笑话。   顾山泽心情不错,助理趁机提议说:“要不今晚去团建?您过来之后,还没有部门一起去团建过。”   入职以来,每个月都是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业绩目标,顾山泽忙得焦头烂额,倒真没想过团建的问题。他轻轻敲了敲桌子,决定说:“团建安排到下周,今晚我有事。”   助理点头说好,转头把这个好消息通知了部门同事。   难得不用加班的一天,准时六点,顾山泽打卡离开了公司。   外头夕阳正斜,深冬的冷空气被蒸熟,变成黄澄澄的软光,繁忙的城市切换到温柔模式。开到第三个路口,车载屏弹出来通话提示,联系人姓名“老婆”。   顾山泽不自觉地含笑,“干嘛?”   那头声音慌慌张张:“你到了没?”   “马上。”他说,“你姐不在家吧?”   “不在,你快点!”   顾山泽笑意更深,“知道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绝无仅有的礼物,呆会带你去看。”   电话那头,沈冰洲呆呆地望着手机屏幕,半晌反应过来:有礼物!   礼物并不稀奇,顾山泽隔三差五就会给他买礼物,诸如长款的袜子、情侣色的围巾等等,都是简单实用的小玩意儿,但绝无仅有的礼物,还是头一回听说。   他未免心慌起来,从认识到现在,他连长款袜子之类的小玩意儿都没给顾山泽买过,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距离顾山泽到他家最多还有二十分钟,短短二十分钟,他要上哪儿去找一份礼物?而且对方给他的,还是绝无仅有。   沈冰洲匆匆推动轮椅下了楼,在收藏室里转悠一圈,引以为傲的藏品们,放在顾山泽那里似乎也显得很普通,思来想去还是没有结果,猝不及防,外头的门铃响了。   是江阿姨开的门,笑眯眯地和顾山泽打了个招呼,“沈总今晚不回来,二少爷在里头呢。”   话落,沈冰洲从客厅里出来了,双颊上染着红光,显得气色不错。他穿了一身保暖的常服,毛衣外头套大衣的组合,头发蓬松有型,让人生出摸一把的冲动。   这么想着,顾山泽走上前去,伸出手尽情地揉着,“你去烫头发了?”   前日去理发店,沈冰洲千挑万选,挑了个最不容易看出来的,没想到一眼就被看出来。他抓开那只手,拿开不许摸,眼中凝起冷然光泽,“不是要出去吗?还磨叽什么?”   顾山泽绕到轮椅后,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不磨叽,这就带你走。”   两人偷偷摸摸了好久,终于等到一个姐姐不在家的日子,顾山泽说要带他去吃饭。到了车上,他才想起来问:“我们去哪里吃?”   顾山泽帮他扣好安全带,桃花眼里溢满宠色,“亲我一口,就告诉你。”   沈冰洲蹙紧了眉毛,闹小脾气一般,“无所谓,我也不是非要知道。”   反正一会儿就到了,他是这么想到。   想让沈老师主动,比完成部门的绩效目标还要难,顾山泽无奈地笑笑,“你别后悔就行。”   车子启动,不紧不慢地驶出小区,沈冰洲把手放在外套口袋里,忐忑不安地摸着里头的东西。   绝无仅有的东西,翻遍沈家也翻不出来,要不然他还是问问,要是差距太大,他下次再送。   正准备开口,顾山泽突然说:“对了,一会儿还有个惊喜,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沈冰洲下意识脱口:“什么惊喜?”   顾山泽只是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变化,从高架上望出去,半座城市沐浴在晚阳的余晖中,很快,车子下了高架,经过几个路口后,驶进了一片静谧的别墅区。   沈冰洲疑惑出声:“这是哪里?”   顾山泽简短地说:“我家。”   这时沈冰洲还没有反应过来,透过眼镜的玻璃片打量着外面现代感十足的建筑,感慨说:“你房子真多,做珠宝设计师这么挣钱吗?难怪舍得花1750万买蓝碧玺。”   顾山泽停好车,皱着眉头说:“没有你,我能花出去那1750万?”   沈冰洲痛心地摇头,“我这辈子的工资加起来,也没有1750万。”   顾山泽笑了笑,“我在山远有股份而已。”   难怪,这个社会的财富,果然是集中在资本家手里的。   这时沈冰洲还没有发现,乖乖地让顾山泽抱下车,进去的路上还颇有兴致地欣赏着花草,直到花径走至尽头,一位仆人匆匆出门迎接:“大公子,您回来了!”   顾山泽无言地点头,仆人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轮椅中的人。   沈冰洲隐有不好的预感,犹疑间,已经被推进宽敞明亮的大堂,一个中年妇人踩着楼梯下来,“山泽回来啦!”   已有五十多,保养十分良好的妇人,美目有神,与顾山泽那双桃花眼异曲同工。顾山泽在不远处停下,礼貌地问候:“妈。”   顾太太脸上笑容僵住,“这位是——”   顾山泽大方地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   沈冰洲双手骤然收紧,惊得脸色惨白,顾太太的反应比他还要夸张,张大嘴好久合不拢,“你、你在跟妈妈开玩笑?”   顾山泽认真地皱起眉,“不是你让我带他回来吃饭的吗?”   半晌,顾太太干笑两声,笑得像哭一样,“我让你带女朋友回来,女朋友呢?”   “我只有男朋友。”顾山泽上前两步,抓起沈冰洲的手,“跟你介绍一下,他叫沈冰洲,冰洲石的冰洲。”   如果可以,沈冰洲宁愿当场化作冰洲石算了。他抓紧顾山泽的手,面如死灰地说:“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顾山泽浅浅地弯唇,“我给你机会了呀,你不是说无所谓吗?”   他哪知道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啊!   顾太太似乎有些站不稳,抓了抓楼梯扶手,突然折头跑上了楼。   任谁家儿子突然领个男人回来,也会受不了的。沈冰洲脑袋里乱糟糟一片,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最终憋出一句:“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男朋友了!”   顾山泽揉了揉他的手心,在他身前蹲下,安慰说:“我一直默认你是我男朋友啊,你别担心,我就是来通知他们一声。”   沈冰洲抓住了重点,他们,也就是说——   才这么想,顾瑞卿就出现在楼梯口,山远集团的董事长,年过半百,鬓边染着操劳过度的银白,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两腮不住抖动,愣是说不出话来。   完了,沈冰洲无力地垂下头,连自家姐姐那样开明的年轻人都接受不了他们,更别说身居高位的顾董事长,尤其身旁这位还是被寄予厚望的接班人。   久经风浪的顾董事长,什么场面没见过,足足花了好几分钟才整理好表情。他带着太太走下楼梯,锐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突然冷哼一句:“还好,我还有个儿子!”   听见这么说,顾太太瘪下嘴巴,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拍,“你倒是想得开!早几年我就说了,你儿子那样的性格,怎么可能一直不谈恋爱,让你多关注多关注,你关注了个啥!”   顾瑞卿责备地斜她一眼:“你自己怎么不关注?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我关注了啊!我还怀疑过他和小宇,偷偷找小宇问过,小宇说他一心只有事业啊!”   顾瑞卿还是冷哼,“狐朋狗友的话你也信!活该!”   顾太太似乎没话说了,望着轮椅中脸色煞白的沈冰洲,幽幽地叹气,“先吃饭吧,都准备好了。”   仆人连忙端菜上桌,顾山泽心情愉悦,把人推到桌前,弯下腰耳语:“惊喜吗?”   沈冰洲几乎想咬牙切齿,狠狠掐住他大腿上的肉,“顾山泽,你死定了!” 第37章 硬核的礼物   精致的菜肴很快摆满长方形餐桌,道道都是山珍海味,盘盘加以鲜花点缀,不难看出,二老殷殷期待着招待未来的儿媳妇,没曾想,等来一个男朋友。   沈冰洲的出现,无疑扫了二老的兴致,顾董事寡言少语,看不出什么,顾太太显然没有他那般功力,修画细致的眉毛向下塌去,成了一个八字形状。   家庭私宴,倒没有什么排场,不知有心还是无意,顾太太坐到了沈冰洲旁边,目光如针毡子一样黏上来。   沈冰洲难为情至极,耳根子都憋红了,既是羞的,又是气的。他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勉强撑出抹笑颜来,“顾太太,抱歉。”   顾太太好像刚从神游中回归,飞快地眨眨眼睛说:“什么?”   沈冰洲尽量笑得大方得体,淡然解释道:“我不知道今晚会来家里,给你们添麻烦了。”   顾太太“哦”了一声,总算扯出抹笑,“能添什么麻烦?听你这意思,山泽什么都没告诉你,就把你带回来了?”   沈冰洲尴尬点头,“是,如果我提前知道,一定不会来麻烦你们的。”   见家长这么大的事,但凡情侣都会紧张,更不要说他们这种情况,要是沈冰洲提前知道,杀了他他也不会来。   顾山泽哪会猜不到他的小心思,悠悠地盛了一碗芙蓉羹送到面前,“所以我才不敢提前告诉你,不然我只能绑着你来了。”   听到他这么讲,沈冰洲当即冷下眼眸,压低了声音责备:“这笔帐,一定会找你算的!”   顾山泽含着浅笑,“先吃点垫垫肚子,不然没力气算账。”   两人不经意间的互动,落在二老眼里十分惊奇,做爸妈的最是熟悉自家儿子,顾山泽有多目中无人,他们是亲身体会过的。   顾太太最担心儿子的婚事,早几年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哄着骗着给顾山泽介绍了一个女孩子,那女孩肤白貌美学历高,和他们家门当户对,对顾山泽芳心暗许多年,即便如此,顾太太也不敢将相亲的事搬到明面上,只是以朋友吃饭的名义把顾山泽带过去。   饭桌上,女孩给他端水夹菜,他客气地应付,吃得甚是融洽,一顿饭下来,顾太太欣喜地拉住他问,那个女孩怎么样,他皱起眉问,哪个女孩?   从那之后,顾太太有了自知之明,就像孩子他爹说的,随便。   因此,她对未来儿媳的要求降到了最低,女的,活得,都行,可万万没想到,连女的都不是。   思及往事,顾太太叹了口气,夹起一块清蒸鲍鱼放到沈冰洲的碗里,“沈——冰洲?是吧?”   沈冰洲惊慌道谢,仿佛夹进碗里的是颗毒药,“是,结冰的冰,三点水的洲。”   顾太太也意识到自己吓着了人家,连忙摆手,语气亲和起来,“你不用紧张,都怪山泽这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还好我和他爸没有心脏病。”   这点,确实是顾山泽做得不妥当,难得他放低姿态,居然解释了一嘴:“我知道你们没有心脏病,给你们一个惊喜。”   顾太太责怪地瞪他一眼,而后看向沈冰洲,眼神即刻柔和起来,“他做事情太自我了,你别生他气,反正迟到都是要见的,早晚都一样。”   另沈冰洲不曾预料的是,到底是亲妈,逐渐接受了事实,还是会帮儿子说话,他想起自己母亲还在世时,也是这样温柔无私。他连忙摇头,“我和他开玩笑而已!”   顾太太给他的反应逗乐了,捂着嘴笑起来,顾瑞卿端着姿态咳嗽一声,“人家小情侣有自己的情趣,你瞎搀和什么?”   这倒是句大实话,顾太太道了句“也是”,继续给他夹菜,将桌子上的菜肴都给夹了个遍,对待儿媳妇也不过如此。   “你和山泽在一起多久了呀?”   “……也没多久。”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就,他追我?”   “那你家里呢?你家里人知道了没?”   沈冰洲为难地低下头,“暂时还不知道。”   顾太太顿了顿,放下筷子,颇为忧虑地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两个男孩子在一起,肯定要比普通人更辛苦,得慢慢来。”   与顾山泽不同,那只手温暖柔软,是真诚的慈祥母亲的手。沈冰洲讶异地抬起眼,却见她盯着自己的双腿,默了半晌才说:“方便问一下吗?你的腿——”   一下子,沈冰洲整颗心提到嗓子眼,儿子带回来男朋友也就算了,男朋友还是个残废,再怎么宽容大度,也做不到完全不介意。   他掐痛了手掌心,面上却还是淡定:“前阵子和朋友去矿山,不小心摔了,头部受伤比较严重,影响到下肢神经。”   顾太太当即张大嘴:“天呐,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   沈冰洲愣了愣,摇头说:“其他都是擦伤,已经痊愈了。”   顾太太怔怔地打量他一会儿,忽然对顾山泽说道:“山泽,你得好好照顾人家,这得遭了多大罪啊!”   顾山泽笑道:“这还用你说?”   之后,顾太太再不提受伤的事,吃完了晚饭,拉着沈冰洲扯了些家长里短,顾山泽则是被顾瑞卿叫过去,问起工作上的事。两父子的交流模式十分有趣,明明互相认可,却非要板着脸说话,跟吵架一样,最后以顾瑞卿一句“反正我还有个儿子”结尾。   外头天色已晚,顾山泽不准备在家里过夜,道别过后,便带着沈冰洲离开了。   到了车上,沈冰洲才敢卸下重负,恶狠狠地瞪向顾山泽:“你真不怕把我吓死?”   顾山泽温柔地说:“我爸妈人很好的,你也看到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正儿八经的男朋友了。”   沈冰洲心头是有气的,可顾家爸妈真的太好,顾山泽也太好,脾气怎么也发不出来,反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他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名分的力量,一句话,就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顾山泽在他脸上碰了碰,弯起唇说:“好想吻你啊。”   他竟觉得心颤了颤,不敢直视那道炙热的目光,勾着头说:“你想吧,我生气了。”   顾山泽笑着启动车子,“回去再说。”   不一会儿,他们回了顾山泽住的地方,距离上次来这里,已经过去很久,沈冰洲对这套房子的印象全是痴缠和糜艳,看见落地扇前的沙发,他便想到第一次做的时候,曾在那面玻璃上看到过两人互拥的虚影。   顾山泽帮他脱了衣服和鞋,弯腰在他鼻尖上蹭了蹭,“我去洗澡,想不想陪我?”   两人头发相贴,几丝非常细微的灯光漏下来,照亮了顾山泽眼底的情欲,沈冰洲微微回避了下,“我不想在浴室做。”   他还没有挑战过浴室,但他半身不遂,限制因素太多,可想而知,不会方便。   顾山泽只当没听见,自作主张地抱起了他。浴室里确实有许多不方便之处,他忘了提前放好水,又懒得再把人抱出去,索性放到洗簌台上,沈冰洲双手抓紧洗簌台的边缘,后背紧贴镜面,战战兢兢地坐着。   冬日的浴室,水雾格外浓厚,顾山泽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躁得无法忍耐,回身把他欺在洗簌台上。   沈冰洲已经熟知他的套路,乖巧地迎合着,等身子足够热了,他被放进水里,水温让他有些昏沉。   等到一缸子水完全变凉,顾山泽伏在他肩头休息了一会儿,把他捞出来,认真仔细地吹干头发,抱回了卧室床上。   他估摸着还有一次,顾山泽却没有动他,而是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绝无仅有的礼物,拆开看看。”   沈冰洲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他接过那只盒子,打开后,两面都是绒布,挂着琳琅各色的首饰,耳环、项链、手链一应俱全,用的宝石清一色湖水般通透的蓝碧玺,做工精细,美轮美奂。   他忍不住脱口惊叹,“这不会是1750万的那块蓝碧玺吧?”   顾山泽眼中含着笑:“都是给你的。”   沈冰洲抓起一只耳环,虽很喜欢,但蹙眉说:“可我也没有耳洞啊。”   “不需要耳洞。”顾山泽抓过去,轻轻夹在了他的耳垂上,“这不就戴好了?”   耳坠子冰冰凉凉,恼得沈冰洲耳根羞躁,他又翻出一只漂亮的小环,“这个是什么?”   顾山泽说:“这是乳。环。”   “……”   他默默地放下,当作没看见过,顾山泽不明意味地暗笑,接过去说:“我帮你戴上。”   反抗无效,他捂住脸,生无可恋。   这就是绝无仅有的礼物,简直重塑了他的三观。   顾山泽耐心地取出首饰,动作威胁加言语哄骗,终于将件件首饰全部戴好,把他抱到穿衣镜前。镜子里的躯体线条纤美,白皙肌肤泛出粉光,碧蓝色的宝石洒落其上。   沈冰洲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脸,这副模样,连自己都要动情了。   他忽然注意到:“怎么没有戒指?”   顾山泽从后面扶着他,下巴蹭着他的肩膀,“因为,做到戒指的时候,发现材料不够用了。”   料子这个问题,沈冰洲也没有衡量标准,只觉得那么大一块碧玺,居然这么不经用。他低垂着脑袋,回身搂住顾山泽的脖子,“其实,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顾山泽意外道:“真的?是什么?”   他说:“在我外套口袋里……”   顾山泽半信半疑地去找他的外套,口袋里果然有东西,摸出来一看,这不是沈老师的陨石吗?   沈冰洲整张脸红透了,竟还能做到冷冰冰地讲话:“这也是绝无仅有的,送你了。”   顾山泽哭笑不得,“你舍得?”   他确定地点头,“嗯。”   “那我可以敲碎了,做成首饰么?”   沈冰洲咬住嘴唇,半晌,忍痛道:“随你!”   顾山泽笑了,他肯定不会破坏沈老师的藏品,这件笨拙又粗糙的礼物,可是沈老师亲自捡回来的。他郑重地放在架子最显眼的位置,而后才爬到床上,慢条斯理地享用起来。   绝无仅有的礼物,不就在这里吗?   等吃饱喝足,他趴在沈冰洲身上,懒洋洋地拨着耳垂上的宝石坠子,“沈老师,下周跟我去团建吧。”   沈冰洲累得没力气说话,大脑好像瘫痪了,完全没法思考,随口便应下,“嗯……” 第38章 认真的官宣   高级珠宝部的团建时间最终定在了圣诞节当天。   团建活动由总监助理负责策划安排,定下日子后,他征询了部门所有人的意见,结果无非是吃饭喝酒唱歌。   部门团建有惯例,员工可以自由携带家属,不过珠宝部的打工人,多是二十几岁漂泊在外的小年轻,顶多带个男女朋友。   关于上次迷迷糊糊答应顾山泽一起去团建的事,隔天早上沈冰洲就忘记干净了,顾山泽过来接他时,只告诉说带他去玩。最近他被顾山泽撩得稀里糊涂的,也没多问具体要去哪,到了那栋霓虹闪烁的奢华建筑前,他才意识到不对。   “要去这儿干嘛?”   顾山泽蹲下来,帮他整理胸前的围巾,“不是我选的地点,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过去露个面就好。”   沈冰洲冷淡地蹙眉,“和谁露面?”   顾山泽整理好围巾,顺手帮他理了理刘海,“团建,当然是和同事露面。”   饭店的门口人来人往,正说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他们身旁停下,“洲洲?”   陆书楠。   陆书楠也是顾山泽的同事,出现在这儿合情合理,沈冰洲吓得顿了顿,“书楠,你也在……”   “我当然会在啊。”陆书楠温和地笑笑,“没想到顾总监会带你来,你们又复合了?”   在他的认知里,两人从开始就在一起,中间因为姐姐分开过,实际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不过也不重要了。沈冰洲语气勉强,“嗯,你别告诉我姐……”   陆书楠似乎无奈了下,笑着点头:“我知道。”   外头风大,顾山泽推着人往里走,走到饭店大堂,遇到了提前到达的几位同事。大家老远挥手打招呼,李亦澄赫然在列。   看到沈冰洲,她眼睛都直了,激动地抱住旁边男人的手,“看看看,那个就是我们总监的男朋友,是不是贼帅!”   旁边男人是张陌生面孔,不太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沈老师?”   看到这人,沈冰洲同样不敢置信地眨眨眼,“林俊?”   李亦澄来回看看,奇怪说:“你们认识?”   林俊震惊,解释:“这是我导师。”   李亦澄张大嘴吧:“真的假的?”   林俊:“真的……”   场面微妙地寂静下来。   以总监男朋友的身份见同事,沈冰洲没法不紧张,没想到会见到自己的学生,尴尬过后,抬起冷冰冰的眼,“你怎么在这儿?”   林俊好像被他气势慑到,下意识地站直,指着李亦澄说:“我女朋友让我陪她来,她在山远实习!”   沈冰洲缓慢地颔首,端然的冷态与之前判若两人,“挺好的,好好玩。”   林俊慌忙点头,“知道了!”   ……   简短插曲很快过去,因为还有几个人没到,大家又在大堂逗留了一会儿。林俊本来有说有笑的,见到沈冰洲之后,拘谨地站到了人群后面,李亦澄不明所以地跟过去,“你干嘛?你导师很凶吗?”   “很凶。”他小声说,“你不是我们学校的,所以不知道,他的课,是挂科率最高的。”   李亦澄不信,“不会吧?帅哥也会挂人?”   “还好他是帅哥,不然他的选修都不一定有人选!”   李亦澄半信半疑地点头,透过人群缝隙,看到顾山泽弯下腰去不知说什么,沈冰洲忽地露出一丝羞赧,飞快地在顾山泽腰上掐了把,顾山泽嘶了出来。   她现在有点信了,敢掐顾总监的人,有够凶的。   同事们陆陆续续抵达,进来第一件事一定是惊奇地盯着沈冰洲,沈冰洲早在心里把顾某人骂了百八十遍,突然见家长就算了,还突然见同事,接下来不会突然拉着他到姐姐面前官宣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圣诞,饭店进出的人格外多,不多时,又有一位意想不到的熟人跨进门来。   “沈老师!”朱玉玉开心地跑过来,“沈老师!圣诞快乐!你们出来约会吗?”   深冬的夜晚,朱玉玉把唯一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里头只有件紧身的吊带连衣裙,发型已经换过了,变成轻熟风的锁骨发,一进门,就招惹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沈冰洲艰难地开口:“你不冷吗?”   她笑得露出梨涡,手掌在肚皮上拍拍,“贴了暖宝宝,里头都有空调,不会冷的。”   和她,也算是一段奇缘,想想当初差点就和人订婚,沈冰洲心生感慨,难得关心地问了句:“你和彭宇怎么样了?”   话出口,朱玉玉脸上的笑黯然了,十分不屑地抱起手,“我干嘛要和他怎样,我男人多了去了。”   沈冰洲不是很理解,当初不就是因为彭宇才下定决心退婚的么?   看她那模样,顾山泽倒是懂了,突然对旁边喊了一句:“彭宇?”   立刻马上,朱玉玉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外套,同时左顾右盼,好像在问:在哪儿?   “噗——”默默吃瓜的同事们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朱玉玉意识到被骗,把穿一半的外套扒下来,指着顾山泽说:“你这人好过分啊!彭宇怎么会认识你这种人!”   顾山泽不屑地嗤笑,推起轮椅往里面,“不知道啊,你自己问问彭宇吧。”   门口有辆车停下,彭宇从车上下来,正吊儿郎当地和车上的小姐姐说笑,一扭头,看见朱玉玉迅速变冷的脸。   理由一行人已经走远了,沈冰洲好奇地扭头,“我真替他们俩担心啊。”   顾山泽笑着说:“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俩,不就是海王渣女标配吗?”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么久过去,也没见两人有什么进展,   高级珠宝部的员工,大大小小加起来还真不少,助理订了最大号的宴会厅,平时用来办婚宴的那种,才堪堪把所有员工和家属容纳进去。携带家属的团建,只有单纯的玩乐,顾山泽也不是会在饭桌上做工作总结的领导,大家真就是一起来过圣诞节的,闹到一半时,助理拖了两只大箱子进来,居然还有圣诞礼物。   沈冰洲坐在靠后的小沙发,小声说:“你们的团建,弄得好热闹啊,之前我陪我姐参加过万盛的年会,感觉大家脸上都是假笑,吃饭的时候,我姐的人都不和姑姑的人坐同一张桌子。”   顾山泽被员工们挨个敬酒,脸上已泛起酒潮,听到说:“我们部门成立得晚,没有什么元老,今晚你见到这些人,很多都是95和00后,那个亦澄,还在读大四。”   沈冰洲便懂了,而后关注到:“亦澄就是林俊的女朋友?”   顾山泽点头。   沈冰洲:“真是没想到啊,林俊是我带的研究生,前些天还发邮件跟我讨论课题,被他知道,估计所有学生都知道了。”   顾山泽认真地转头,“你担心我们的事情被学校知道?可以跟他说一声,让他帮我们保密。”   “还保密?你身边的人不是都知道了?”沈冰洲摇头,“早晚也要知道,到时再说吧。”   说话间,又有几位同事过来敬酒,顾山泽一一接了,满杯的酒接连下肚,坐在旁边都能闻到呛人的酒味。沈冰洲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替他挡住,“我来替他喝吧。”   顾山泽轻轻推开他的手,“啤的,没事儿。”   “刚刚不喝了那么多白的?你脸都红了!”   “真没事儿。”   沈冰洲不想听他的,抢过他手里的酒,豪迈干了,之后有人过来,他都这么办,终于,顾总监男朋友不让顾总监喝酒的消息传了开来,没人来敬酒了。   啤酒不容易醉,但有个坏处,特容易憋尿,一圈下来,沈冰洲便想跑卫生间了,他偷瞄旁边的人,有些犹豫。   自尊心作祟,他从来没有在解手这种事情上麻烦过顾山泽,但是这场合……他悄悄地拽顾山泽的袖子,顾山泽眼神有些迷离,“怎么了?”   他抿嘴,凑近,小声地耳语,顾山泽倏地笑起来,抱起他往洗手间走。   同事们太热情了,先是打听怎么了,然后询问要不要帮忙,还有人主动带路,当这么多人面被他抱着走,沈冰洲已经够不好意思了,尤其这么多人里还有个自己的学生,现下只想把脸藏到顾山泽怀里。   好容易走出了宴厅,洗手间在走道尽头,远离喧嚣中心,只有安静的水声。   顾山泽径直把他抱了进去,这时沈冰洲才想起来赶人,“把我放下,你出去吧。”   顾山泽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沈冰洲有些急了,“你要站在这里看着我不成?”   顾山泽不为所动地抱着他坐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手绕到前方,开始解裤子皮带。沈冰洲大惊失色,一把按住,“干嘛啊你?”   “我帮你啊。”   “用不着你帮!你出去!”   “我不。”借着酒劲儿,顾山泽跟他横了起来,“害羞什么?又不是没摸过。”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上次不还尿我一床。”   沈冰洲试图捍卫最后的底线,急得脸色涨红,“还不是因为你弄我!你出去行不行!”   顾山泽根本听不进去话,只言片语间,下身已经让他扒开了,沈冰洲羞愧地别开脸。顾山泽在他后面,这一别开,刚好对上顾山泽的眼睛,他更加羞愧了。   顾山泽眼中染着溺色,醉醺醺地说:“你脸红了。”   沈冰洲抿着嘴不说话。   顾山泽忽地凑近,鼻尖碰到他,“只要看到你脸红,我就想弄你。”   沈冰洲心里猛地跳了下,推他,“你别在这里闹,同事都在外面呢。”   顾山泽用力亲了他一口。   公共洗手间,时不时有人出入,水声此起彼伏,沈冰洲心里太紧张,被他弄几下就出来了,心里也太气,眼眶里全溢着泪,映着眼睑的粉,像牡丹花瓣托着露。   顾山泽贴到他耳朵后面,嗅着他身上的香水味,嗓音粗沉:“洲洲,想要你了。”   他已是醉态,沈冰洲拿他没法子,只得哄:“这里什么工具都没有,回去再给你好不好?你先抱我回去。”   顾山泽眼皮张开了些,盯着他绯红的双唇,好像豹子盯上满意的猎物,“我想要你的嘴。”   沈冰洲一下子没听明白,等反应过来,羞得掐他手臂,“不行!”   他开始耍赖,“洲洲,老婆,好不好嘛,就一次,求你了……”   沈冰洲耳根子都要软化了。   男人坏起来,真是没天理,顾山泽看出他心软,也不等他说出最终答案,站起来,按着他的头顶,解开了皮带扣子。   ……   再回宴厅的时候,大家都快玩散场了,到了沙发边,顾山泽用最后的理智把沈冰洲放稳,自己一头栽了下来。陆书楠担忧地走过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沈冰洲把顾山泽抱在怀里,不太自然地说:“他喝多了,先送他回去吧。”   陆书楠:“我没喝酒,我送你们回去,我先去取车。”   “好。”沈冰洲点头,等他走远,拿起桌上的饮料,一口气全灌了,才感觉喉咙里的腥味压下去。   他没好气地看向怀里,怀里的人蹭着他的肚子,已经睡了。   陆书楠叫了几个同事帮忙,把顾山泽扶到车里,又把沈冰洲扶上去,和同事们道了别,才关上车窗。   车子隔音良好,全部封闭后,顿时安静下来,他没急着走,而是回头问:“洲洲,你决定好要和他在一起了?”   沈冰洲稀松平常地答了句“嗯”,没忘再次叮嘱:“别告诉我姐。”   陆书楠替他叹了口气,看到他帮顾山泽整理衣服,担心顾山泽不舒服,让顾山泽靠在自己肩上,哄孩子一样帮他拍背,俨然一副妻子的模样。   陆书楠不由地笑了,“看来他对你,是认真的,否则不会带你来见同事,不过你得好好说说他,带你出来还喝成这样,太不像话了。”   沈冰洲暗自抿了抿磨得发肿的嘴唇,轻轻哼了声,“是不像话,他胆子越来越大了,等他醒了,我教训他。”   陆书楠感慨万分,“要是你姐姐也和你一样,就好了。”   沈冰洲诧异地看向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又不太确定。   车子引擎启动,街景开始后退,陆书楠专心盯着道路前方,不再说话。 第39章 我是头畜生   顾山泽迷迷糊糊睁开眼,房间里光线昏暗,厚重窗帘的缝隙间漏着艳亮的光条,时间已经不早了。   昨晚的酒精还未完全排出体外,他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习惯性地翻身,发现身旁还有个人。   他从被子里伸过手去,搂住那人的腰,含糊不清地喊:“洲洲……”   那人动了动,他也跟着动了动,贪恋地摸到那人的肚子,传来的手感却不是记忆中的软乎乎,而是结实光滑的腹肌。   顾山泽稍微清醒了些。   眼前的被褥通通是白色,再仔细一看,天花板的灯、床头的摆设都是陌生的,这不是自己家。   顾山泽猛地翻身坐起。   他的动作惊扰到身旁的人,那人在被子里蠕动了下,缓缓掀开被子,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顾山泽脑袋空白了几秒。   他开始回忆,昨晚团建,他喝酒,喝了很多酒,洲洲让他不要多喝,然后呢?   他猛地掀开被子,看到自己光溜溜的下身,原本该穿在身上的衣物挂在床沿掉在地板,乱七八糟,还混着别人的。   顾山泽再次看向被子里的人,四目相对,一个不敢置信,一个暗含尴尬。   四目相对了三秒钟,他不确定地出声:“陆、陆经理?”   陆书楠十分腼腆地坐起来,笑着和他点了个头:“顾总监,早啊。”   顾山泽吞了吞口水,脑浆子已经成了浆糊,“我们……我昨晚……”   他吞吞吐吐,陆书楠温和地替他接上,“你昨晚好有精力啊。”   顾山泽如遭雷击,感觉眼角的筋都跳了起来,“什么鬼?我和你?我洲洲呢?”   陆书楠慢吞吞地爬起身,嘴角轻微地龇了龇,好像有什么地方正在疼痛,艰难地坐好后,从被子里摸出几个纸团,扔进了垃圾桶。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垃圾桶的外边掉着好几个纸团,纸团中间,赫然还有好几个撕开的套套包装。   他全然见怪不怪的样子,扔完纸团,才回头说:“顾总监,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洲洲的。”   顾山泽剧烈地吞口水,眼睛瞪圆了,“到底什么鬼,我把你睡了?”   陆书楠平静地说:“你看看这满地的罪证,除此之外,还有第二种答案吗?”   顾山泽陷入沉默。   脑子卡死了,昨晚最后的记忆就是沈冰洲帮他挡酒,他不甘心地敲打脑袋,企图把记忆敲出来,还真有效,他想起带着沈冰洲去卫生间,然后他干了什么?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沈冰洲躁红惹泪的脸,被他按着头顶前后摇晃,眼镜都滑到了鼻尖上。   遭了……顾山泽心里猛地一凉,拼了命地往后想,但是记忆到此为此,无论怎么敲打脑袋,再也想不出来了。   见他这样,陆书楠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没想到手才碰上,他一惊一乍地躲开了。陆书楠只好冲他笑笑,“先起床吧。”   这时候,顾山泽有些回过神了,极度冰冷地瞪向他,“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会睡在一起?”   陆书楠摸了摸下巴,不好意思地道:“昨晚,你有点喝多了,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只好带你来酒店,没想到……”   他顿了,顾山泽急得想踢人,“没想到什么?”   他十分难为情地咳嗽,“没想到,你突然拉着我,说……”   他又顿了,顾山泽恨不得掐死他,“说什么了?!”   “说,以前在英国的时候,你就觉得我很帅,但是我不像你的其他人,其他人都是主动贴你的,你有原则,从不主动追人,所以没和我进一步发展,但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现在我们又到了同一家公司……”   顾山泽面如死灰,这话,怎么听怎么像自己说出来的。   陆书楠叹了口气:“怪我,我也喝多了,没经得住你的诱惑,我真不是人,你可是洲洲的男朋友啊,可是你的手、你的吻……”   顾山泽捂住脸,“你别说了,你让我冷静一下。”   满室狼藉,满地证据,他不敢相信,难道自己真的是个畜生?   诚然,陆书楠的外形是能入他眼睛的,可那是从前了,现在他的审美标准完全变了,而且,自从有了沈冰洲,他对其他男人就没有想法了,为什么会这样啊?   难道这就是,埋在骨子里的,劣根性?   顾山泽揉乱了头发,眉头也拧成了团,“洲洲呢?”   陆书楠不明所以地摇头:“干嘛问我?昨晚,不是你亲自把他送回去了吗?” ?   顾山泽好像遭人重锤了一拳,脱口而出:“我喝醉了,我怎么送他回去?”   “你带他出去上洗手间,过了很久,你一个人回来了,我还问你,洲洲去哪里了,你说,送回去了。”   顾山泽头顶冒出的问号,变成血红的惊叹号,啪一下破碎开来。   他跳下床,在衣服堆里摸索半晌,从外衣口袋里找出手机,一按,没电了。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终于充上电开机,他赶紧打给沈冰洲,发现对方暂时无法接通。   陆书楠抱着被子,非常关切地问:“怎么了?”   他才记起自己一丝未挂,连忙抓了件衣物挡住重要部位。他摇头,“你打个电话给洲洲,看能不能打通。”   陆书楠照办了,不一会儿,告诉他,打不通。   顾山泽坐回床边,用力地捏住手上的扳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昨晚居然是他送洲洲回家,他在厕所里把人弄成那样,然后又把人送回了家?他为什么要把洲洲送回家,那个时候,团建还没结束,他没理由把人送回家啊?   顾山泽越想越心慌,捡起地上的衣服,也顾不得脏不脏,飞快地往身上套。陆书楠问:“你要干嘛?”   他实在不知如何面对被他睡了的陆经理,索性不去看,低吼:“我去找洲洲,等会儿再来处理你的事。”   沈家,日上三竿,沈冰洲提着水壶在花园里浇花。   花园里四季有景,新年将至,窗台下的玛格丽特全开了,花朵簇拥摇曳。窗户里面是厨房,江阿姨在窗边择菜,口里念叨着:“哎,沈总又有好几天没回家了,不是说要辞职,还是这么忙。”   沈冰洲默默读着陆书楠发来的消息,心情不错地勾起唇,“她手里有几个项目,找不到合适的人交接。”   江阿姨忧愁道:“她真舍得辞职啊,累死累活守公司那么多年,怎么一下子突然放弃了?”   沈冰洲笑而不语,给陆书楠回了条消息:你跟他说,腿好酸。   陆书楠:你饶了我吧。   他给陆书楠发了个猫猫卖萌的表情。   一壶水撒完了,沈冰洲满意地看着淋了水更加鲜艳的花丛,“江姨,让你帮我买的小皮筋买到了吗?”   江阿姨:“早上出去就帮您买回来了,搁在客厅呢,您要那东西干什么用啊?”   “也就用来,捆捆不听话的东西而已。”沈冰洲放下水壶,推着轮椅往里走,“我上去了,等下顾山泽来找我,你就说,我从昨晚出去一直没回来。”   江阿姨费解地答应下了。   不过,过了很久,也没见顾山泽来敲门。   离开酒店后,顾山泽先回了自己家,找了一圈不见人,打电话问了可能知道的所有朋友,然后冲向沈冰洲家,把车停在路边后,却突然没了动作。   陆书楠正纠结怎么委婉地表示自己腿酸,看见他失魂落魄的姿态,关心道:“怎么了?”   顾山泽无力地趴到方向盘上,“我真不是人。”   陆书楠皱皱眉头,安慰:“你不用自责,我、我也享受了,你情我愿,而且我也不准备缠着你,一夜而已,过去就过去了。”   顾山泽无力地摇头,“我真不是人。”   陆书楠良心有点痛,“没事,我不会告诉洲洲的……”   “陆书楠!”他突然暴起,喊了个名字,没下文了。   陆书楠难过地低下头,“那不然呢?你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兴许以后还多着。”   顾山泽的良心也开始痛了,恨不得当场敲死自己,“陆经理,你……是我对不起你,你有没有哪里痛?”   陆书楠呛着了下,继续难过地低着头,“还好,刚开始挺疼的,后来就好多了……”   顾山泽捂住脸,忽然想通了。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他姐那么讨厌我,她比我还了解我,她早就料到,有一天我会干出这种事,才让我别伤害洲洲。”   他悲凉地笑着:“现在我知道了,人犯过的错,是不能被弥补的,做了就是做了,留下的劣迹,无论怎么努力,抹不去的。”   陆书楠说:“你也不用这么悲观……”   “这不是悲观。”顾山泽眼中泛起凄凉的光,“如果等下进去,洲洲不在家里,我的意思是,我把他弄丢了,我怎么跟他姐姐交代?”   陆书楠心想,你放心,他在。   顾山泽悲哀地冷笑,“你知道吗?昨晚,我逼着他帮我口了……”   陆书楠在心里狂呼,我擦!   “清醒的时候,我也想过,但每次都没舍得,昨晚把他弄成那样,他肯定生气了,这也就算了,我怕的是,我把他丢在不知道哪里,他腿不能走,又长那么好看,万一……”   他说不下去了。   陆书楠小声地安慰:“你先别这么悲观,万一他好好地在家里呢?”   顾山泽还是摇头,“陆经理,你还不明白吗?我和你睡了。”   陆书楠有些装不下去了,苦哈哈地说:“我明白,我不会告诉他的……”   “你不明白!”顾山泽自嘲一般道,“我和你睡了,就意味着,我背叛洲洲了啊,我要怎么,去面对他?”   陆书楠惭愧地别开头,他已经没法面对顾山泽了。   顾山泽疲惫地倒进座椅,许久,伸手过来,“有烟吗?”   陆书楠自己是不抽烟的,但是赶巧,昨晚看到一个同事落了半包华子在餐桌上,顺手帮人收了,预备周一还给人家。他想了想,掏出来递了过去。   那位同事习惯很好,把打火机放在烟盒里,连找火的功夫都省了。   顾山泽抽出一根来,看着发了会呆,又塞了回去。   陆书楠问:“怎么了?”   他颓唐地摇头,“算了,洲洲不喜欢闻烟味。” 第40章 家里谁最大   顾山泽稍微冷静了几分钟,动作快速地下车,按响了沈家大门的门铃。   没一会儿,江阿姨跑出来开门,看到是他,稀奇地笑了下,“顾少爷,二少爷从昨晚走了就没回来。”   顾山泽仍是心急,“他还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朋友?”   江阿姨仔细想了想,摇头说:“应该没有了吧,本来他也没有太多朋友。”   半晌,顾山泽怔怔地没有反应,好像无法接受糟糕的现实,陆书楠想上前安慰他几句,他突然拿出手机来,六神无主地道:“只能报警了。”   “不用吧!”陆书楠惊慌失措地按住他,“要不再打个电话给他,万一这会儿又能打通了呢?”   顾山泽一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不同上次,这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听到话筒里传来的熟悉的嗓音,顾山泽猛地睁大眼睛,眼睑迅速泛起红,“洲洲,你在哪里?”   沈冰洲掀着窗帘脚从楼上偷看着他,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戏都演一半了,只能强迫自己冷硬着口气,“你还知道找我?你昨晚干了什么?”   顾山泽稍稍松了口气,听这语气,应该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没遇到危险就好,他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然而,想起自己昨晚的另一罪状,他沉默了。   半晌没声,沈冰洲在那头催问:“怎么了?喝多了都忘了?还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   顾山泽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身旁的陆书楠,又沉默了很久才道,“你现在在哪?我来接你。”   沈冰洲:“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见你!”   一通电话打完,顾山泽好像被人抽了筋骨,光是站着都觉得疲惫,残余的酒精还在作祟,头痛欲裂。   陆书楠偷偷给沈冰洲发着消息:现在怎么办?   沈冰洲: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弄得有点过分了?   何止过分,简直恶劣,昨晚干的时候没觉得有啥,今早起来听顾山泽自我谴责,良心已经痛了一路了。   陆书楠叹了口气,收起手机,对顾山泽说:“先回去换换衣服吧,在这儿干站着也不是办法。”   接近中午了,两人都是蓬头垢面,顾山泽烦躁地踢了一脚,踢在路边的树干上,“走吧。”   两人回了车上,顾山泽问:“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陆书楠受宠若惊,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冤种上司,居然主动表示要送他回家,他惊疑不定地报出自家地址,等车子开动了,小心地组织了组织语言,问:“顾总监……”   才开个头,顾山泽就打断他,“你先别问,让我想想。”   “……”陆书楠尴尬地微笑,“那你想想。”   顾山泽反思了一波,昨晚太高兴了,没有节制地喝酒,洲洲劝他,他没听,还好洲洲没有事,他换来一个血泪的教训,以后绝对不能乱喝酒,但那也是以后了,现在怎么办?   他犯了无法挽回的错误,出轨。   “陆经理。”他尽量平和地出声,“你和洲洲,从小就认识?”   陆书楠意外地说:“嗯。”   “但你喜欢他姐姐?”   陆书楠不可避免地脸红了下,“干嘛问这个?”   顾山泽:“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万盛工作?离她不是更近吗?”   正是因为暗怀情愫,陆书楠才没有去万盛工作,这个问题,他不是很想回答,“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山泽幽幽地说:“如果你没有来我部门工作,昨晚团建就不会有你,我们就不会搞到一起了。”   陆书楠陷入沉默,合着,已经开始从源头怪他了。   顾山泽烦躁地叹气:“讲这个也没用,你知道吗,我对洲洲是认真的,我都带他见过父母了,我还做了戒指,准备跟他求婚的,现在怎么办?”   从早上开始,陆书楠实在听到他的好多秘密,自责地咽咽口水,“那你就继续对他认真啊,至于我,忘记就好。”   顾山泽不再说话了。   陆书楠接着说:“就这样办吧,你放心,我会守口如瓶。”   不小心偷吃了外面的野花,野花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不用负责,顾山泽却始终过不了心里那个坎。   “我真恶心。”他说。   陆书楠流下一颗冷汗,“那你要怎么办?”   过去许久,车子在陆书楠住的小区停下,顾山泽好像终于想明白了,苦笑道:“我最好,还是跟他分手吧。”   陆书楠吃了一惊,“不用想到分手吧?”   “我下过决心,要对他从一而终,但是我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再跟他好下去也是害了他。”   陆书楠暗自佩服,果然关键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质,有这份决心,就算他是沈辰砂,也该放心把弟弟交出去了。   于是,他心中越发愧疚起来,干笑着说:“顾总监,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顾山泽深深皱起眉头,“你不用这样,我自己犯的错,我会承担后果。”   陆书楠心想,这下玩脱了。   还好,现在亡羊补牢还来得及,他给自己壮了壮胆,“我说真的,昨晚是我送洲洲回家的,他说要教训教训你。”   顾山泽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就是说,都是骗你的,我怎么可能跟你睡,我都不想碰你,你的衣服,都是洲洲亲手扒掉的,逼真的现场也是他亲手布置的,他现在就好好地在家里呢。”   顾山泽还是没反应过来,“我知道,你不想因为这件事让我们分手,但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有自己的原则,用不着跟我说善意的谎言。”   陆书楠急了,索性把手机扔过去,“不信?你看聊天记录吧。”   微信聊天界面上,沈冰洲的头像后跟着一个惊慌的表情,还在不断发消息问:怎么办?昨晚太冲动了,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要是被他知道真相,我肯定完了……   顾山泽的脸逐渐变黑。   翻完了所有聊天记录,他颤抖着手打字:我怎么知道你要怎么办!   沈冰洲丝毫没有察觉聊天的人已经换了,还在给他回复:要不然,就错就错算了?   还将错就错,打算让他余生都活在愧疚和阴影中?顾山泽回他一个微笑的表情,重新启动车子,掉头冲向沈冰洲家。   陆书楠撇撇嘴,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超出他的控制了,他唯一能做的,是给沈冰洲发消息,让人提前做个准备,但是顾山泽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把他的手机放在了够不到的地方。   他只能祈祷按门铃的时候,沈冰洲能及时听到。   不过,重新回到沈家大门口,顾山泽黑着脸跳下车,刷刷两下按开了大门的密码锁,进去了。   这人一直都知道沈冰洲家的密码。   刚好是江阿姨出门的时间,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沈冰洲一个人,他趴在床上,焦急地等着陆书楠回消息。   门外响起脚步声,他以为是江阿姨回来了,没怎么当回事,直到脚步声径直朝房间里冲过来,他才抬头去看,险些吓个半死。   顾山泽像阵风一样卷过来,对准他的屁股,啪啪就是两巴掌。   “干嘛!”这两巴掌不是平时调戏的力度,明显带着责怪和怒气,沈冰洲愣住了。   陆书楠站在房门口,默默朝他摇头,意为自求多福。   顾山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角勾出冷笑,“干嘛?你自己说说,在干嘛。”   沈冰洲终于知道陆姓同谋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回消息了,敢情是暴露了。他在床上爬了爬,回头尬笑:“你不会因为一个玩笑就生气吧?”   顾山泽抱起胳膊,笑容越发深了,“你说呢?”   沈冰洲还是尬笑,艰难地爬起来,“应该不会吧……”   顾山泽不说话。   沈冰洲小心翼翼地拽住他的衣,抬起头,张大眼,“老公……”   顾山泽:……   被开了个惊天玩笑,换做别人,顾山泽必定动真格,绝对不止忍着力气拍屁股这么简单,他想好好收拾一顿的,没想到一声老公,把他耳根子叫软了。   但他还是气,这么恶劣的玩笑,居然是沈冰洲想出来的主意!果然应了那句话,结了婚,女朋友就会原形毕露,虽然他们还没结婚吧。   “你知不知道——”   沈冰洲急忙,“我知道!”   顾山泽终究叹了声气,态度软下来,“沈老师,你怎么能这样呢?”   和陆书楠一样,沈冰洲也是在发觉后果严重之后才意识到这个玩笑的恶劣程度,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沈冰洲理亏,冷下脸说:“还不是因为你弄我,再不收拾,你都不知道家里谁最大了!”   顾山泽也理亏,“那也不至于用这种事骗我,你弄回来不行吗?”   “一码归一码,骗你是让你长记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喝酒,至于另外的惩罚——”沈冰洲冷然看向杵门口看热闹的陆书楠,“书楠,你先出去。”   陆书楠听话地走了,还给带上门。   沈冰洲抬起手招了招,顾山泽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站着没敢动。沈冰洲不耐烦,干脆将他扯过去,熟练地解开皮带扣子,而后,从手腕上摘下一条红色的小皮筋。   顾山泽猛地按住他,尬笑,“老婆……”   沈冰洲冷冷抬眼,“五分钟,再反抗,就加五分钟。”   顾山泽只能认命,为了减少些痛苦,就差在心里默背大悲咒让自己清心寡欲,好容易捆完了,沈冰洲帮他整理好,看他忍耐得辛苦,坏心眼地扶住他的腰胯,隔着裤子嘬了一口。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就这一瞬间,房门被推开了,沈辰砂震惊地站在门口。   三人默契地沉默。   “你们继续……”沈辰砂眼皮子剧烈地跳了跳,干笑着拉上了房门。 第41章 滚去同居吧   沈辰砂从外面回来,看到家门口停了辆眼熟的车,稍微一想,便猜到顾山泽在里面。   她算是体会了一把当爸妈的心酸,那么听话一个弟弟,陷入爱情的泥沼无法自拔,该说的都说了,该管的也管了,她尽力了。   但不管怎么说,趁她不在家就来约会,好比那趁主人不在就来偷腥的猫,让她恨得牙痒痒,非得收拾一顿不可。   她悄悄地进门,放轻脚步慢慢上楼,走到楼梯一半的地方,就能看见沈冰洲卧室的房门,当时,陆书楠正趴在门板上,侧着耳朵偷听。   沈辰砂并未预料到陆书楠会在,将脚步放得更轻更慢,悄无声息地接近,猛地拍了一下。   陆书楠差点当场猝死,吓得声音都没发出来,一回头,顿时面如死灰。   这反映更加肯定了沈辰砂心中的猜测,对他冷哼了一声,上前去拧开门锁,一眼过去,看到了不堪入目的场景。   现下,沈辰砂已经缓过神来,夹着腿坐在沙发正中央,三个大男人在她对面,不约而同地低着头,像极了教室门口罚站的同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们已经站了好几分钟,顾山泽实在捱不住了,试探性地抬头:“我能去下卫生间吗?”   沈辰砂冷幽幽地笑了,“现在才想起来害怕?刚刚享受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未雨绸缪?”   顾山泽在心中哀叹,那是享受吗,那分明是受刑,再不去处理一下,他担心重要部位会坏死。   沈冰洲偷偷拉他的袖角,“坚持就是胜利。”   看着两人互动的小动作,沈辰砂气不打一处来,陡然训斥起来:“沈冰洲,你是我亲手养大的白眼狼吗?”   沈冰洲摇头,“不是。”   “那你是什么?”   他无辜地努努嘴,“姐,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沈辰砂微笑,“那应该是哪样?”   沈冰洲不做声了,挨骂和见不得人的恶趣味曝光,他选择前者。   几人再度陷入僵持。   三个大男人里,两个是怕姐姐的,顾山泽总觉得,跟他们混久了,自己也开始怕姐姐了,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在这里罚站思过。他咳嗽两声,露出异常诚恳的目光,“姐,我能去下卫生间吗?”   沈辰砂目光如炬:“谁是你姐?”   他痛苦不堪地改口:“沈总,我先去下卫生间。”   说完,快步往洗手间的方向冲过去,看那背影,着实非常着急。   沈辰砂冲着那背影翻了个白眼,突然对沈冰洲说:“你去收拾东西吧。”   沈冰洲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去收拾东西,从今天起,你不要住家里了,搬去跟他住吧。”   他有些不可置信,“姐,你要赶我走?”   沈辰砂冷哼,“你俩跟地下情一样,成天躲我也怪累的吧,索性搬去他那里,省得我下次回来,看见更加污浊的画面。”   “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沈冰洲开始急了,“我只是在跟他开玩笑而已!”   然而,沈辰砂似乎是铁了心,指挥陆书楠说:“去,帮他收拾东西,收拾好,立刻马上滚出去!”   “姐!”   “辰砂姐……”   两人同时出声。   沈辰砂刷地站起身,“不去是吧?我自己去。”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跟上去,陆书楠急匆匆地劝说:“用不着直接赶出去吧,我知道你有很多忧虑,但他们是真心相爱的,俗话说,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沈辰砂猛地一个回视,陆书楠吞吞口水,低下头,“要收拾哪些东西?”   她叉起腰,吩咐,“收拾必要的就好,其他的,他男朋友会负责。”   陆书楠仿佛一个手脚利索的机器人,埋头干活,啥话也不说了。   眼见姐姐来真的,沈冰洲无措地掐起手指,不一会儿,小箱子都装满了,顾山泽终于从洗手间出来,不明所以地说:“怎么了?”   沈冰洲急得回头瞪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沈辰砂提起箱子扔出来,“拿上,跟你男朋友滚吧!”   箱子滑到顾山泽面前,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然后眨眨眼,“什么情况?”   “让你带着你男朋友滚!”沈辰砂凶神恶煞地说,“不要让我喊倒数,快点!”   两个人都没动作,她不耐地指挥,“书楠,把他推出去!”   陆书楠二话不说就照做。   顾山泽有些弄清楚了,拎着箱子追上去,“沈总!你这是干什么?你再怎么不能接受,也不能把洲洲赶出去啊!”   沈辰砂冷笑着回头,“你应该谢谢我,你们不是恨不得一天24小时腻歪在一起吗?我现在是成人之美!”她抬起腿,作势要踹人,“走不走?”   晃眼的功夫,两人就被送到了大门外,沈辰砂亲自关上大门,隔着栅栏说:“去吧,好好去体会体会当家庭主妇的感觉,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娘家了!还有你——”她看向顾山泽,“好好体会体会照顾洲洲的感觉,要是没照顾好,你就再也别想见到他了!”   许久许久之后,沈冰洲伤心地抬起头,“因为你,我连家都没了。”   顾山泽只觉一言难尽,安慰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因为你,我差点连下面都没了。”   沈冰洲看向他的裤裆,忽然凶道:“谁准你拆掉的?”   他眯起眼睛,“这种阴毒的招术,谁教你的?该不会是陆书楠吧?”   沈冰洲无所谓地淡笑,“需要谁教吗?我还有更阴毒的招术,下次再敢惹我,让你后悔余生。”   顾山泽竟然不敢不信,忍了忍,嘲笑说,“你连家都没了,还敢欺负老公。”   话题又回到原点,看着紧闭的大门,沈冰洲惆怅地分析起来,“我觉得我姐不像真的生气,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顾山泽想了想,“我觉得,是让我们住一起的意思。”   这回他倒是理解对了,胡闹一样把弟弟赶出去之后,沈辰砂兀自坐在客厅发了会儿呆,忽然自言自语:“遭,是不是忘记收拾洗簌的东西了?”   陆书楠给她泡了杯咖啡,端过来时正好听到,温和地微笑说:“不用担心,那些东西,顾总监家里会有。”   “也是。”她接过咖啡喝了口,“人家都说,同居最能看出双方的毛病,像顾山泽那样玩得那么花的,细心体贴很难持久,没准儿几天,某些坠入爱河的傻瓜就会自己跑回来了。”   陆书楠不想扫她兴,但还是不得不开口,“这个不一定吧,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昨晚,顾总监喝多了,我们戏弄了他一场,结局还挺意外的。”   沈辰砂好奇地抬了抬眼皮,“怎么戏弄的?”   “就是整蛊,故意和他睡一起,假装那啥了……”   沈辰砂干笑,“你和他?”   陆书楠脸上微微发烫,“主要是,除了我,没有合适的人选,我以为他会把这事儿瞒过去,正常男人应该都会这么做,但他最终的决定居然是,和洲洲分手……”   “分手?”沈辰砂也意外了,“不至于吧?为什么?”   “他说无法忍受自己背叛。”陆书楠突然想到,“对了,听他说,他带洲洲见过家里人了,还准备了戒指,好像有求婚的打算……”   要不是陆书楠说出来,沈辰砂都不一定会信,她啧啧称奇,“原来世上,真的有浪子回头。”   陆书楠笑了笑,“你想不想知道,刚刚他们在房间里干什么?”   想起开门时见到的污浊一幕,沈辰砂尴尬地咳了咳,“做什么?”   陆书楠冲她招手,示意她把耳朵贴过来,她照做了,几秒钟后,脸变得通红。   “这洲洲……怎么回事?我没教过他这些啊!”   陆书楠看她的眼神变得幽暗,却被微笑藏得极好,“男人,都比你想象中坏。”   沈辰砂无法接受小皮筋的特殊用法,尴尬得捂脸,半晌才抬起头:“你呢?你不会也这么坏吧?”   陆书楠微不可见地弯了唇,“我当然,是很乖的。”   莫名其妙,陆书楠也是她从小到大看习惯的弟弟,此时却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飞快地低下头,“我得给洲洲说一下,此行,他的任务是考察未来老公……”   待她手打的小作文发到沈冰洲手机上,沈冰洲迟迟无法放下的心才终于落地了。   这也算意外之喜吧,虽然他自己还没来得及思考同居的问题,只不过,看着姐姐发来的肺腑之言,也意识到了最核心的问题:平时约会,他把最美好的一面给顾山泽了,真住到一起,他的不美好便无法藏匿。   到那时,顾山泽就会发现,沈冰洲,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他觉落寞,伤感地暗叹一口气,余光偷瞟向专心开车的人,顾山泽的侧颜依旧俊朗,嘴角抿着一丝笑,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他想,没必要在此时说扫兴的话,便收回目光,告诉自己也不要多想。   快到顾山泽家时,沈冰洲收到一条学校领导发来的消息,是个链接。自受伤后,他的工作基本暂停,和学院同事们的交流也少了很多,链接是D大的校园论坛,有人拿他和顾山泽的照片发了帖子。   矿物系的沈老师,本来就是学校里话题人物,如今出了个同性恋的大瓜, 连校领导都惊动了。   沈冰洲心里陡然一沉,照片是那晚团建的背景,这是他那位学生干的好事。   车子在红灯路口停下,顾山泽好像注意到他情绪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   沈冰洲按熄了手机屏幕,淡淡地摇头,“没事。”   希望没事,他在心里想。 第42章 大不了离职   同居这件事,可大可小。   沈辰砂处理得草率,只把正在服用的药品、存着资料的笔记本等无法替代的必要东西给他扔了过来,其他起居常用的,全靠顾山泽准备。   到家之后,顾山泽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去楼下超市买东西。   沈冰洲被推到阳台晒太阳,日光舒适,他却没什么心情享受,趁着顾山泽不在的时间,把学校论坛的帖子从头到脚翻了一遍。   来帖子下凑热闹的多是吃瓜群众,无非是觉得新奇。矿物系的沈老师,原本就是D大男神级别的人物,突然间有了对象,还是位男对象,很难不引起关注,但沈冰洲还是注意到,帖子底下有条回复量不低的匿名评论: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恶心么?】   正看着,校领导给他弹了个语音过来:   “沈老师,帖子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沈冰洲如实回答:“嗯,学校准备怎么处理?”   校领导说:“老师的私事,学校没有权利管,但讨论度太高,也不是好事,担心传到社会上,给学校带来负面影响,校方会暂时删帖,你那边,也配合低调一点。”   领导说的句句在理,沈冰洲明白,这是最合理的处理方式,但总归,心里头不舒服。   他还没得来秀过恩爱,就被警告说要低调,他们只是普普通通地相爱了,却好像就此成为特殊群体。   出神了一会儿,他听到开门的动静,顾山泽回来了,提了两大只鼓鼓的购物袋,其中一袋都是食材。   “我刚刚突然想到,跟你住一起,继续吃外卖似乎不太好,我做给你吃吧。”   沈冰洲心情低落,闷着脑袋说:“你也不能每天在家给我做饭,要不然,我让江姨过来……”   顾山泽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以为是突然搬过来让他不习惯,放下购物袋,到他旁边坐下,安慰:“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   也是自己遇到了事情,沈冰洲才觉出,顾山泽愿意大大方方地把自己介绍给父母同事,这两件事情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气。他抓住顾山泽的手,低低地喊了一声,“山泽……”   顾山泽把他的手握住,轻轻勾起唇角,“今天是怎么了?又叫老公又叫山泽,平时不都叫顾山泽吗?”   沈冰洲细细地撇了撇嘴,没心情同他矫情,“我和书楠跟你开那么过分的玩笑,你真没生气吗?”   “生了啊。”顾山泽如实回答,“但是,你开心就好。”   沈冰洲其实想跟他说学校里的事情,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别的内容。   换做顾山泽,遇到这种事,肯定二话不说答复一句无所谓吧,这让他更加愧疚,越发觉得,在这段关系里,自己真的付出太少。   顾山泽静静看着他,忽然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沈冰洲惊讶了下,“你怎么看出来的呢?”   他自认为,隐藏得很好了。   但是在顾山泽看来,他自认为隐藏得很好的心事,通通写在不擅说谎的眼睛里。   “说吧,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沈冰洲垂着眼睛,将学校里的事大致说了出来。   如他所想的那样,顾山泽很不以为然,“随便他们讨论就好,我公司里也有很多人讨论啊。”   “那不一样。”沈冰洲蹙着眉毛,缓缓道出自己的担忧,“学校毕竟是学校,只在校内讨论还好,要是闹到校外去,性质就不一样了。”   顾山泽还是觉得没什么,宽慰了几句,又闹着要他亲了几口,而后去厨房准备午饭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这幅心大的样子,沈冰洲忧虑更重了。   过了没多久,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林俊给他打来的电话。   平日里,他和学生的交流仅限于学术,这个时候打过来,估计是为了论坛的事情。   犹豫稍许,他接通电话,那头的语气很焦急:“沈老师,抱歉!”   毕竟是学生,沈冰洲不可能真的怪罪,眼下当头就是一句抱歉,倒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俊接着说:“抱歉,那天晚上,我女朋友偷拍了很多您的照片,我也觉得很新奇,就把照片发给同学看了,没想到会闹这么大,不会影响到您的工作吧?”   听到不是有意传播,沈冰洲心里头没来由地轻松了一截,“我没事,没什么事,先挂了。”   林俊语气微微尴尬:“好,抱歉打扰您了……”   道歉终归有用,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沈冰洲越发觉得是自己想的太严重,退一万步讲,就算传到校外,这都什么年代了,总不至于还有人要把他拉去浸猪笼。   他驱着轮椅,到厨房去找顾山泽。   顾山泽的厨艺,沈冰洲早已见识过了,照着菜谱按部就班复刻,好吃不到哪里去,也不至于下不了嘴。   沈冰洲想帮他洗菜,他说水冷,不让碰。   沈冰洲不想坐在旁边看着他,硬是给自己找了个活:帮他念菜谱的步骤。   顾山泽细心,记得沈冰洲爱吃螃蟹,买回来的食材里赫然有两只大螃蟹,还是活的,凶巴巴地举着大钳子。   望着水里两只活蹦乱跳的大家伙,顾山泽终于犯起难:活的螃蟹,他还没抓过。   “你小心,别被夹手。”沈冰洲在旁边提醒。   顾山泽不屑,“它夹不到我。”   沈冰洲曾经隔三差五去野外溜达,有过河里抓螃蟹被夹伤手指的经验,那酸爽,至今记忆犹新。他后怕,缩了缩脖子,“不要看不起螃蟹。”   顾山泽笑着看了他一眼,忽然来了兴致,把手伸到池子上头舞,逗弄起螃蟹来。   “你看,它不敢夹我,手伸它面前都不敢——嘶!”   话还没说完呢,螃蟹的大钳子精准无误地夹住了他的食指,他条件反射地缩手,螃蟹死夹住不放,他只好猛挥手臂,螃蟹反而夹得更紧。   沈冰洲无语了下,竟然隐隐想笑。   “你别乱动!”终究是老公,才被他欺负过,这时候,心疼盖过了玩笑的冲动,“你把它泡水里,他自己会松开的。”   顾山泽听话照做,这招有效,螃蟹满满松开了钳子,不过,他的食指受伤严重,鲜血直流。   沈冰洲白了他一眼,“还耍威风不?”   顾山泽苦笑,“这螃蟹,能听懂话。”   沈冰洲含着笑,“我去找创可贴,给你包起来。”   这一瞬间,他忽然体会到了夫妻生活的味道,和顾山泽住一起,应该挺有趣的。   处理伤口是沈冰洲最擅长的事情之一,往常在山里奔走,他甚至被蛇咬过。说来也是奇妙,他和顾山泽,截然不同两个世界的人,要不是他伤了腿,顾山泽不一定有机会碰到他。   他小心地为顾山泽包扎伤口,眼神专注而温柔,顾山泽一直盯着他看,都没发现。   顾山泽轻轻弯唇,“沈老师,你真的好适合当我老婆啊。”   沈冰洲稍微顿了顿,没有做声。   伤口包好了,顾山泽抓住他的手,不罢休地追问:“沈老师,你有没有想过,跟我结婚?”   沈冰洲意外地抬了抬眉毛,“怎么结?”   至少现在,同性结婚是不合法的。   顾山泽说:“你就说,想没想过?”   在今天之前,沈冰洲甚至没有想好怎么最终和姐姐解释他的恋情,结婚这种事情,还没来得及加入他的考虑范围。他为难道:“我们两个要结婚的话,会很麻烦吧。”   “不麻烦啊,重要的是婚礼,让所有亲朋好友都来见证。”顾山泽颇为期待。   沈冰洲想到校领导说的低调,心往下沉了一截,“我们才认识多久。”   顾山泽看到他习惯性地垂下头,双手不安地揪住裤子,脸上的期待黯淡下去。   “也是。”只是,一瞬间后,他便恢复了笑脸,抬起手在沈冰洲的鼻尖上刮了刮,“别多想,我随便问问,我去做饭了。”   这回,沈冰洲没有跟着他进厨房。   又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午饭终于做好了,让人意外,顾山泽的厨艺居然精进了,两人都不再提结婚的事,一顿饭平安无事地吃完。   沈冰洲有午睡的习惯,吃完休息了一阵子过后,开始哈欠连连。顾山泽把碗筷收进洗碗机,说要陪他一起睡。   顾山泽的床上全是幽雅的香水味,沈冰洲想了会儿姐姐,想了会儿学校里的事,最后想到结婚的事,好久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可能日有所思,他做了个梦,梦到他和顾山泽结婚,举行婚礼那天,却没有一个人来现场祝福,他想发消息询问,拿出手机来,才发现朋友同事全把他删了。   因为觉得他恶心。   沈冰洲被电话吵醒了。   还是校领导打来的,或许因为噩梦的缘故,看到这个来电,他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   果然,这才过去几个小时,校方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不知道是哪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同学,把他们的照片发到了网上。社交媒体上,D大这样的名校,本身自带流量,再加上同性恋这样自带热度的标签,好几个营销号转发了照片。   外面网络传播速度比学校论坛快多了,评论也更加五花八门,因为两位的颜值,许多人夸他们般配,还有人翻出沈冰洲录的网课视频,把他一顿夸。   但更多的是质疑:为人师表,这样不好吧?   校方很快接到了热心网友的举报电话,要求整顿风气,堂堂D大的老师,怎么能这样?他们不是干涉老师的私生活,他们的意思是,这种事不符合主流价值观,允许,但不要宣扬,尤其当事人还是老师。   沈冰洲手指微微地颤抖,才觉出自己正在暴怒。   校领导语气还算温和:“沈老师,现在网络舆论很可怕的,要不这样,你发条视频道歉……”   沈冰洲轻轻冷笑,“做错事情才道歉,我做错了什么?”   “谁规定做错事情才能道歉?这是必要手段,缓兵之计,学校不想失去你这样优秀的师资人才,要是被校长和书记他们知道了……”   “不用缓。”沈冰洲甚至不用思考,就做出决定,“校方对外回应,可以说我不是D大的老师,因为受伤,早已经辞职离校,反正,我也很难恢复正常了。” 第43章 幸福的眼泪   沈冰洲一气呵成,写了辞职信,发给领导。   对于此事,冲动的成分居多,但他怎么也无法接受道歉这种夹起脑袋做人的做法。   他暂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顾山泽。   早上起来,他就没见着顾山泽人在哪里,看了微信,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是工作日,顾山泽上班去了。   看着空落落的家,沈冰洲有种找了个姐姐二号当男朋友的错觉。   如果自己也能正常工作,就不会徒生这般多惆怅了。   顾山泽给他发了好几条语音,他一一点开:   “我得八点以后才能下班,早饭午饭晚饭都帮你做好了,放在冰箱第一层,你应该够得到,放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   “要是不喜欢吃,可以叫外卖,我给你绑了张我的卡,想买什么,直接用就好。”   “但是最好少吃外卖,我觉得我做的菜味道还行……”   沈冰洲心里暖了些。   但是,随即他便叹了口气,姐姐这招真够狠,把他赶过来和顾山泽住,第一天,他就体会到了留守妻子的苦。   他的娱乐方式太少,平时一个人在家,无非给收藏的矿石洗澡分类拍照,现在矿石留在了那边家里,他觉得无聊,只能在家里闲逛。   顾山泽的公寓面积不大,刚好够两个人住,除却厨房客厅卧室,还有一间房是没去过的。沈冰洲尝试开门,门并没有锁,里头是一间既像仓库又像工作室的地方,左手边的架子整整齐齐摆放着塑料小盒。   他随意抽出一盒,打开一看,满满的黄金原料。   他顿了顿,抽出旁边的另一盒,这盒是祖母绿。   沈冰洲默默地扶了扶眼镜,原来这些都是做首饰用得到的各类材料,且都是价值不菲的贵重金属和宝石,有的已经切割成型,有的还是原料。   摸到喜欢的东西,沈冰洲来了精神,网上的舆论、和学校的矛盾、老公不在家的孤独感,通通一扫而空。他把中间的工作台整理出来,然后把材料盒子搬下来,一盒一盒倒出来,琳琅满目的宝石,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场景,像什么,芝麻开门还是阿拉丁神灯那个故事里,藏在山洞里的财宝?反正很魔幻,珠宝店的仓库都不带这么囤的。   沈冰洲由衷感慨,我老公真有钱。   工作台底下是小抽屉,里头居然还有,不过都是半成品的首饰,沈冰洲也给拿了出来,堆在尖上。   小抽屉不止一格,清到最后一格,他发现里面装的都是蓝碧玺的半成品,独特的样式非常眼熟,似乎,和送给自己的那套是一样的。   沈冰洲仔细地观察,终于在一颗耳坠子上发现一道细小的裂纹,这么说来,这些是顾手艺人做废了的残次品。   难怪材料会不够,这么精益求精的吗?   要知道,去首饰店买颗坠子,也难保不会有裂纹,非专业人士看不出来罢了。   一下子,手里的残次品变得珍贵起来,顾山泽,嘴上什么也没说,其实把最好的挑出来送给了他。   他把那些残次品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拿到最里面时,摸着了一只小盒子。   看外观是首饰盒,沈冰洲没有多想,砰地打开,而后惊住。   对戒,嵌着两颗规则漂亮的蓝碧玺宝石,边缘则是碎钻。   这个,怎么看也不像残次品。   沈冰洲倏地想起顾山泽说过的话:有没有想过结婚。   半晌,他幽幽地叹气,把戒指盒和残次品放回了原处。   午饭时间,顾山泽还在和陆书楠讨论设计图。   部门的员工陆陆续续都去吃饭了,李亦澄提着两盒便当过来,小心地说:“顾总监,陆经理,给你们从食堂带的。”   顾山泽有些意外,公司里并没有下属请上级吃饭的传统。   陆书楠倒还好,他和下属处得更熟,微微笑道:“谢谢,我把饭钱转给你。”   李亦澄摆手,“不用不用,我刷员工卡,很便宜的。”   陆书楠也不矫情,“那明天换我请你吃。”   两人时常因为意见不合争执,顾山泽喜欢一意孤行,用他妈的话来说,就是太自我了,好在陆书楠脾气好又有耐心,不厌其烦地跟他解释一遍又一遍,直到让他赞同点头为主。   但今天的讨论比往常分歧更大,眼见午饭都送来了,顾山泽暂且放下,拿出手机来看微信消息。   早上走得着急,他没舍得叫醒睡得香甜的沈冰洲,只好在微信里留言,留了那么多条,沈冰洲就回了一个字:嗯。   顾山泽不太高兴地抿嘴,虽然已经知道,这只是沈老师的风格,并没有别的意思,还是免不了失落。   就不能多和他说几句吗?   顾山泽光顾着玩手机,忽然瞟到李亦澄还没走,才问:“还有什么事吗?”   李亦澄紧张地掐着手指,“顾总监,是这样的,我替我男朋友跟你道个歉,也向沈老师道歉,我们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   顾山泽愣了愣,明白过来:“你是说,D大论坛里的帖子?”   李亦澄连忙:“帖子不是我们发的,但照片确实是我们传出去的,我听说,有人打电话到教务处指责沈老师……”   顾山泽眯起眼,“我怎么不知道?”   陆书楠插嘴说:“你没刷抖音吗?”   从昨天开始,顾山泽一直忙着准备家里的琐事,还以为校方删帖之后,这件事就平息了,怎么还闹到抖音上了?   李亦澄低下头:“顾总监,对不起,我们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我们还以为,同性恋爱已经是很正常的事情了,没想到都是错觉……”   顾山泽找到他们说的抖音,才意识到,事情确实闹大了。   单只是同性恋爱,不会有事,涉及到顾山泽和沈冰洲,也不会有事,坏的是,沈老师任教的学校,是数一数二的名校,道德要求,抬得很高。   难怪没心情回他的消息。   陆书楠看得很开,安慰说:“我昨晚听洲洲说,他准备辞职。”   “辞职?”顾山泽惊讶,“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没跟我说?”   “怕你担心呗。”陆书楠说,“他说,搬到你家之后,处处都要麻烦你,想帮忙,又做不到,没有在自己家舒服。”   顾山泽放下筷子,“我得回趟家。”   陆书楠没拦他。   有些话,沈冰洲只和陆书楠讲,相比姐姐或者顾山泽,陆书楠的重要程度低了那么一些,反而能敞开心扉,吐诉些难言之隐。   顾山泽用了最快的时间赶到家。   找到沈冰洲的时候,他有些想笑。   他走上前,拿起一块贴了标签的玉髓石,“沈老师,你在摆摊吗?”   沈冰洲端坐桌后,眼镜架上凝着一丝不苟的冷光,“我在帮你归类。”   顾山泽无奈地笑笑,“一个人在家,是不是有点无聊。”   沈冰洲放下钢笔,嘴硬道:“还好,我能找到事情做,你回来干什么?”   顾山泽想起回来的目的,暂时敛了笑意,“听说你要辞职?”   沈冰洲意外:“书楠告诉你的?”   “嗯,我刚刚才知道,这件事闹得这么严重。”   “不算严重,本来我也在停职,如果身体恢复不了,最后也是准备离职的。”   顾山泽心头微痛,“那之后呢,准备做什么?”   沈冰洲不以为然地笑笑,“不知道,或许可以考虑去街头卖艺,残疾人不都干这行吗?”   他是玩笑话,顾山泽知道,还是生气地沉下脸,“不要这么说,你先跟我说说,为什么辞职,学校为难你了?”   沈冰洲堵着团闷气,才会说出那样难听的玩笑话,一说出口,就开始后悔。他气势弱下来,消沉道:“他们让我道歉平息舆论,我觉得不如辞职。”   原来如此。   顾山泽摩着扳指,思索了一会儿,“托我爸爸那边的关系,这件事很容易就能压下来,你可以继续安稳地回学校上课,但如果你想辞职,我也支持,如果你觉得国内的舆论环境不够好,我们可以搬去英国,我在那边有房子。”   沈冰洲却摇头,“我现在不想做决定。”   这是道选择题,三个选项都不错,沈老师好歹是海归博士,家里关系不差,不至于为一份工作发愁,可他怎么就感觉这么不开心呢?   “顾山泽。”他缓缓开口,“不是每一份爱情都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这很正常,对吧?”   顾山泽没有说话。   他默默看着,自己视若珍宝的人,坐在光华夺目的珠宝后,他可以将世间珍宝尽数奉上,唯独所有人的祝福,他办不到。   他忽地露出笑,“你在这儿玩着,我知道怎么做了。”   沈冰洲诧异地目送他出门,不明白他打算做什么。   傍晚稍微时候,他还没有收到顾山泽的消息。翻出来的宝石数量太多,估摸着至少一星期才能做完标签,他到厨房,找到冰箱里的饭菜,按照顾山泽说的,放进微波炉加热。   他记得微波炉原先是放在比较高的一格柜子里的,不知什么时候,顾山泽搬到了岛台下放第二层,即便坐在轮椅上,也能没有阻碍地够到按键。   微波炉卖力地工作,机械的震动声里,他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沈老师,学校重新讨论过后,认为不必太重视个别负面舆论,辞职信,校长驳回了,希望你早日康复,老师同学们都等着你复教。   就这时,微信消息突然爆炸,他才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群,群里的人挨个地艾特他,跟他说祝福。   消息跳得很快,时不时蹦出几个他认识的头像,是同学院的老师,他更加觉得奇怪,点开群成员列表,好家伙,沈辰砂朱玉玉也在,群主是顾山泽。   沈冰洲满头问号。   他给顾山泽发消息:你干了什么?   顾山泽很快回复了一个笑脸:这么多人的祝福,应该够你乐呵一阵子了。   微波炉“叮叮”地叫了声,提醒饭菜已经热好。   沈冰洲低下头,忍不住笑,笑出了两滴眼泪。   他也是现在才忽然明白,只要有顾山泽在,就算没有祝福,他也会幸福得掉眼泪吧。 第44章 顽固的心结   学校一下子换了态度,不仅不再劝沈冰洲道歉,还十分硬气地发表了声明,把沈老师迄今为止取得的学术成果往哪儿一摆,舆论风向很快变了,让沈冰洲大为震惊。   还有那个祝福群。   受伤以来,沈冰洲时不时就会emo一下,没想到顾山泽当真了,这么幼稚的招,也能想出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他更好奇顾山泽用了什么法子,让校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   顾山泽带了水果和小吃回家,摆了满满一桌子。他用竹签扎起一块澄黄的蜜瓜,投喂到沈冰洲嘴里,才慢悠悠地解释:“这个很好办啊,我跟我妈说了,我妈知道后,催着我爸给你们校长打电话,我爸跟他畅谈了半小时治校理念。”   沈冰洲嚼着蜜瓜,不太相信地蹙眉,“就这么简单?”   “那不然呢?多大点事。”顾山泽替他擦了擦嘴角,那里有颗不小心溅上去的汁水。   沈冰洲习以为常地享受着他的照顾,吞完香甜的果肉,由衷感慨:“你们家处理事情的风格,和我们家确实不一样,换做我姐,第一反应肯定是怕影响我的名声,指不定会支持道歉。”   顾山泽笑说:“所以说,校方一开始跟你提的方案,其实是最折衷也最保险的,但他们忽略了一点,环境是可以改变的,并不是我们人一定要屈服于环境。”   沈冰洲眼睛亮了亮,露出了平日里不多见的崇拜表情,当初听到顾山泽在宝石切工方面的造诣,他也这样过。   顾山泽笑着眯起眼,“想夸我什么?”   沈冰洲盯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道:“我觉得你太厉害了。”   “这就?”   “不然你还想听什么?”   顾山泽叹气,“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沈老师居然是矿物界的专家,沈老师这样的高才,夸起人来,一句太厉害就给打发了。”   沈冰洲搂住他的脖子,往他身上靠了靠,“那好吧,你太牛逼了。”   顾山泽笑而不语,眼神在说,还是没满意。   “那我喂你吃东西吧。”沈冰洲从桌上挑了颗洗干净的车厘子,叼在嘴里,抬高下巴,等着顾山泽来采。   红宝石一样的果实,盛在柔粉润双唇围拼成的盘子,平生最诱人的菜品,也不过如此。   顾山泽眼神暗下来,靠近,但没急着吃。   他说:“沈老师,第一次遇见你那晚,我做春梦,就梦到你喂我吃樱桃。”   沈冰洲叼着樱桃,不方便说话,冲他眨眼睛,表示不信。   顾山泽轻笑,“真的,因为那天,你吃的甜品上有一颗樱桃,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做过春梦,你是头一回。”   沈冰洲含糊不清地说:“你长这么大,一直在实战,不需要春梦。”   真是扫兴的话。   顾山泽故作责怪地瞪了他一眼,托住他的后脑,狠狠咬开了唇间的果肉。   车厘子,多汁,宝石红的汁水,沿着唇角滴落,又被舔舐揉开,把天然粉的双唇染得娇艳多情。   两人的呼吸微微凌乱,沈冰洲半塌着眼皮,眼眸迷离。   顾山泽贪恋地舔了舔唇,稍稍放开他,“不给,今晚还有别的计划。”   他轻轻启唇,“老公。”   往常,只要这么一喊,顾山泽就像浇了烈酒的猛火,非把他烫到灵魂出窍才罢休,但今天,居然定力过人,硬是从他撩拨的眼神中抽离出来,拿起桌上的凉水灌了一口,“我要带你看个电影。”   沈冰洲不甘地咬了咬下唇,没有黏着硬要,只冲他撒了个娇:“那我要抱着看。”   顾山泽拿眼睛斜他,“是正经片子,你好好坐旁边,别来蹭我。”   沈冰洲抿了抿嘴,笨拙地挪动身子,按照他说的,好好坐在旁边。   顾山泽心都软化了。   他最最最喜欢的,就是沈冰洲身上乖巧这一点。   真恨不得,立刻马上吃干抹净。   但是,他们之间确实得节制一点了,日子还长。   有件更重要的事,他必须得重视。   顾山泽特意找来看的电影,是一部蛮有名的外国片《海蒂和爷爷》,一开场,沈冰洲就被温柔治愈的音乐吸引住了。   阳光明媚的阿尔卑斯山,赤足奔跑的小少女,好自由啊。   他微微沉下心绪,“我去过,和大学时的社团,我们在一条小溪里捡过石头,那里的水,很清也很冷。”   顾山泽低下头,看见他眼中略微伤感的光芒,轻轻搂住了他的肩膀。   所以说,这件是更重要的事。   顾山泽一直记得康复中心医生说过的话,他从陆书楠那里打听了许多关于沈冰洲的事,沈冰洲过去的生活,比电影里的海蒂还要自由。   他不是困在图书馆资料中的高冷学霸,而是热衷实地考察的实干型人才,他的双腿,趟涉过冰冷清澈的溪水,也登上过人迹罕至的雪峰,如今却成了没有知觉的摆设。   候鸟失去羽翼,活在华丽的金丝笼,纵使给他再多锦衣玉食的生活,终究比不过他曾遨游的蓝天。   沈冰洲轻轻地笑了笑,“顾山泽,要是我没有受伤,会带你去贵州。”   顾山泽意外,“为什么是贵州?”   “你还记得,我之前发现过一个溶洞吧?那里面的风景,是我见过最美的,我想带你去看。”   顾山泽心里泛起苦,但他不敢表现出来,装作无事地微笑,“拍照片了吗?”   沈冰洲遗憾地摇头,“我之后,有几支民间探险队也下去过,他们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但是,地底矿物的美,只有亲眼见到,亲手摸到,才能体会。”   顾山泽揉了揉他头顶的发,“不急,等你康复了,我们去。”   沈冰洲苦笑了下,明明一副不觉得自己能康复的表情,却说:“好。”   电影的情节并不复杂,顾山泽之所一定要他看,是因为里头有个叫克拉拉的女孩,和他一样,只能坐轮椅。   因为残疾,克拉拉几乎不出家门,更没去过羊群奔跑的阿尔卑斯山。她是贵族小姐,没有母亲,父亲常年在外,终日面对的只有木讷的仆人和一名严厉的女教师。   海蒂,是被亲戚骗下山,卖进她们家,给她作伴的。   习惯了自由生活的海蒂,以为爬上灯塔就能看到故乡,为此,两个小女孩偷偷溜出门,费了好大功夫,终于找到了灯塔。海蒂爬上了灯塔,而双腿残疾的克拉拉,抱着一窝小猫崽在下面等她。   沈冰洲忽然说:“她肯定很想上去。”   顾山泽安慰地拍拍地他的手,“换我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我能带你去任何地方。”   沈冰洲笑了笑,“这群猫,好乖啊。”   顾山泽眨了眨眼,心中已有安排。   电影的末尾,海蒂被送回了心心念念的大山里,时隔不久,克拉拉来大山里看望她,海蒂的小伙伴不太欢迎这位无法行走的贵族小姐,把她的轮椅推进了悬崖。   克拉拉只好由爷爷背着上山,坐在大石头上,看着海蒂和小伙伴自由奔跑。   奇迹就在这时候出现了,有只蝴蝶飞到她的面前,她伸手去捉蝴蝶,不由自主地,跟着蝴蝶站了起来。   沈冰洲震惊:“电影都是骗人的!”   顾山泽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你就看出了这个?”   沈冰洲浅浅地勾唇,“顾山泽,谢谢你。”   顾山泽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不想精心准备的励志电影起到反作用,煞是认真地解释:“电影不是骗人的,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希望和奇迹是存在的。”   “可是,我能生还,就已经是奇迹了。”沈冰洲说,“不用担心我,我现在看得挺开了,就是偶尔会想,跳起来抱抱你。”   顾山泽只能说:“会的,你放心。”   沈冰洲把手插进了他的睡衣领口,无言地挑逗他。   双腿这个话题,果然是不能轻易提及的禁区,但顾山泽想,不能逃避一辈子。   他把额头抵上去,柔声劝:“我抱你去睡觉了,天天要,会变松的。”   沈冰洲闷声说:“你不行了。”   顾山泽流下一滴冷汗,又想扇他屁股了。   今夜,注定是借欲泄愁。   沈冰洲有个毛病,只要心里头不高兴,就索要得特别多,好像恨不得让自己被撕裂,每每这样的夜里,顾山泽总能在他眼尾摸到冰凉的泪水。   顾山泽两头为难,心疼他的身体,又经不住他的央求,往往最后,跟着他一同坠入疯狂的深渊。   几番欢缠,沈冰洲终于没力气了,枕着他的大腿昏昏欲睡。   顾山泽轻轻把他挪到被子里,他忽然伸手,抓住了顾山泽的手指,“老公。”   顾山泽靠近他,“怎么了?”   “要是我一直这样半身不遂,你会不会嫌弃我?”   顾山泽说:“不会。”   他还是没有得到安全感,把那根手指攥得紧紧的,“老公,亲我一下。”   顾山泽无奈地吻了吻他的额心。   他的眼里泛出了新的泪光,悬在眼尾上,“老公,我喜欢你。”   顾山泽吻掉了那两滴泪,“我也喜欢你,快睡吧,睡着了就不难过了。”   沈冰洲乖乖地说,“好。”   沈冰洲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入睡前,他在想,如果希望和奇迹真的存在,那么他得到的,也太多了。   他能理解顾山泽的良苦用心,也正是因为理解,心里才更加酸涩。   虽然顾山泽一次没说过,但他能感受出来,顾山泽比他自己还希望他能站起来,不然也不会带他看这样风格的电影。   他又想起来,在康复室里一次一次跌倒的心情,那次之后,他再也不想和这具残破的身体过不去。   好吧,他在梦里轻叹,就当为了所爱之人的期望,明天,再试一次吧。 第45章 旧情人和猫   沈辰砂的交接工作终于完成,正式从公司离职了。   那天晚上,沈冰洲在朋友刷到沈青禾大摆宴席的照片,觊觎了这么多年的位置,终于到她手里了。   区区一条朋友圈,评论数量恐怖如斯,看着都是她手下的员工,千篇一律地祝贺沈总上任。   沈辰砂无动于衷。   离开公司的第一件事,去生鲜超市买了最新鲜的山货海鲜,提到顾山泽家里。   美其名曰看望弟弟,实则视察弟弟的生活质量。   顾山泽还没有下班。   沈冰洲把姐姐接进来,心情略微复杂,“姐,你之后打算做什么?”   沈辰砂扫视了一圈屋内,还算整齐,颇为满意地说:“我打算去旅游,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我就算了,不方便,你一个人去吗?”   “你不去的话,我就一个人去啊。”   沈冰洲低着头想了想,忽然提议:“让书楠陪你去吧。”   “为什么?”沈辰砂打开冰箱门,看到里头分类放好的蔬菜,再次感到满意。   虽然陆书楠没有明确表示过,但沈冰洲隐约感觉到,他对姐姐有不一样的意思,某天随口在顾山泽面前提起,顾山泽说,陆书楠暗恋他姐姐很多年了。   沈辰砂一年四季只知道工作,现在辞去职位一身轻,兴许是个机会。   “因为,书楠好使唤啊。”沈冰洲说,“你可以让他拿行李。”   沈辰砂想了想,“也是哦,那我问问他。”   沈冰洲默默叹气,姐姐的脑袋瓜,怎么比自己还直?   检查完客厅和厨房,沈辰砂还想进卧室,看到沈冰洲面色不对,忍住了。她抱起胳膊,“也好,省得又看见什么污浊的东西。”   她带那么多菜过来,自然是准备施展厨艺,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沈冰洲只觉得不真实。   堂堂沈总,居然真就这么撒手不干了。   他跟进去,再三斟酌,小心地开口:“姐,你看到沈青禾的朋友圈了吗?”   沈辰砂满不在意的口气:“看到了啊,怎么了?”   “她那么过分,你心里没感觉?”   沈辰砂忽然转头,笑得冰冷,“她现在高兴得越厉害,将来哭得越厉害。”   沈冰洲愣了愣,“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恢复了轻松的口气,“原本计划,辞职之后,好好陪你放松心情,现在看来,根本用不着我了,所以,我打算去云南的别墅住一段时间,期间,如果沈青禾来问你,我去哪里了,你就说,不知道。”   沈冰洲顿时明白了,这场辞职,应该别有用意。   难怪,这才符合姐姐一贯的脾气。   晚饭做好,刚好顾山泽回来了,搬回来两只大纸箱子。   看到沈辰砂,他惊了惊,“姐,你怎么在?”   沈辰砂踢了踢地上的纸箱子,沉得要死。   “什么东西?”   “土。”他指了指另外一只箱子,“这箱是花苗,我平时要上班,怕洲洲一个人在家无聊,准备在阳台做个小花园,他在你那边不是挺喜欢折腾花草吗?”   沈辰砂望向那方面积有限的阳台,撇嘴说:“你就不能直接换个房子吗?这也太挤了。”   顾山泽笑了笑,“问过,他说喜欢住这里。”   “是么?”沈辰砂不信,到卧房里找到沈冰洲,“洲洲,你们要不要换个房子住?”   沈冰洲不知在捣鼓什么,没有听到刚刚两人的对话,不明所以地抬头,“为什么?”   “这里太挤了,换个带院子的。”   沈冰洲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只有这里离山泽公司最近,他工作那么忙,近点比较好。”   沈辰砂默默点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糊了一嘴狗粮。   一家人和谐融洽地吃完饭,一起把阳台收拾了出来,种下去的花苗十分弱小,接下来一阵子,沈冰洲确实有得忙了。   送走姐姐后,顾山泽拖出一只箱子,开始收拾行李。   “我要去出差,明早就走。”   沈冰洲意外,“要去多久?”   顾山泽温柔地弯唇,“不久,三天就能回来,我让我妈过来给你做饭。”   一瞬间,沈冰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妈?”   “嗯,我本来准备叫家里阿姨过来的,我妈知道后,说要亲自过来照顾你。”   沈冰洲吓得脸色都变了,坚决地拒绝:“她说要过来,你就同意了?我怎么敢让她照顾!你快拒绝她!”   就算情况特殊,他也只是小辈,没有到长辈身边尽孝已经说不过去了,哪有让长辈过来照顾起居的道理?   更何况,那不是普通长辈啊,那是山远的董事长夫人啊,他沈冰洲,何德何能?   顾山泽也知道这些道理,但是母亲一再要求,他拒绝无效。   “我妈妈说,上次没有招待好你,趁此机会,补偿一下。”   沈冰洲欲哭无泪,“不用补偿!我怎么敢让她补偿!你现在告诉她,说我跟姐姐回家去了,有机会再去跟她道歉。”   “那你这几天怎么过?要不我真送你回姐姐那边?”   “不用!”沈冰洲闹起了小脾气,“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是瘫痪不是智障,三天而已,我自己一个人在家,难道还不能生存了?”   顾山泽担忧,“我是怕你生存得不好……”   “不会!你以后肯定还要出差的吧?难道每次都让你妈或者我姐照顾我?她们又不是托儿所!”   最终,顾山泽争不过他,同意了留他一个人在家。   这段时间以来,沈冰洲已经快速适应了独自在公寓里生活,甚至还能自力更生地做几个简单小菜,生存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他的生活确实太单调无聊了些,早上起来打理一下用不着怎么打理的阳台,然后帮学生修改论文,再有空闲,就只能靠顾山泽的宝石打发了。   他还是不喜欢上网,活得像个老人。   大约是傍晚时候,沈冰洲刚刚把吃过的餐盘放进洗碗机,忽然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   顾山泽才走了一天,这么快回来了?   他推着轮椅出去,入户门已经敞开了,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正把大包小包的行李往里搬。   沈冰洲呆呆地眨眼。   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孩子,打扮颇具少年感,和他班上的男学生一个调性,脖子上还挂了副耳麦,酷酷的。   看到他,男孩也呆呆地眨眼,“妈呀,你谁啊?”   沈冰洲这才注意到,这男孩子长得,妥妥的美少年。   他心里猛地惊了下。   男孩不理解地皱眉,扯着嗓子朝里喊:“顾山泽!你皮痒了!敢带男人回来了!”   半晌无回应。   沈冰洲尴尬地提醒:“他不在家。”   男孩怀疑地眯起眼,把行李拖了进来,走进卧室去查看。   看那样子,对这套房子的布局,十分熟悉。   十秒钟不到,男孩折了出来,满脸不高兴,“他还让你睡我的床?他还是人吗?”   沈冰洲蹙着眉毛,心里已有不好的猜测,“你是,他的什么人?”   男孩到他面前的沙发坐下,架起腿,抱起手,仿佛这里的女主人,“你是顾山泽的男人,还猜不到我是谁?”   沈冰洲冷下脸色,眼中透出锐光,“你是他前任?”   “前任这个词,不太恰当,他身边没有固定的男人,时间最久的也没超过一个月,当然,除了我。”男孩冷冷地勾起笑,“你这个长相,确实是他的菜,你在他身边多久了?”   沈冰洲一时间无话可说。   男孩站起来,巡视一样四处转悠,到了存放宝石的那间,突然大喊:“妈呀,这些材料,是你给贴了标签?”   沈冰洲冷然坐着,并不出声。   男孩当他默认,暴躁地挠起头发,“你有毛病吗?他这都不骂你?”   沈冰洲终于无法忍受,极冷地开口:“我看你才有毛病,如果你是来找他的,那你可以走了,他现在是我的人。”   平静,却极有份量的宣示主权。   男孩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眼,轻轻笑道:“我没地方去,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这里没有你睡的地方。”   “我可以睡沙发。”   沈冰洲忍着怒气。   果然,发生过的事不可能抹去,总有一天,顾山泽的旧情人会找上门,但是这么肆无忌惮,还是让他始料未及。   “喵~”客厅里传来的。   男孩拍了拍脑袋,“哎呀,他的修猫还在包里!”   沈冰洲敏锐地捕捉到,“他的”,难不成,是顾山泽的猫?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在外面养了个小情人也就算了,还和小情人一起养了猫。   小情人把猫抱出来,居然还命令起他来:“快去弄点水来,它快渴死了。”   沈冰洲见到了那只猫,心凉到了极点。   他认识那只猫,他和顾山泽用来做情侣头像的照片上,顾山泽抱着的,就是这只猫。   男孩吆喝了几声,见沈冰洲不理他,翻了个白眼,自己去厨房找水了。   猫,留在了客厅里。   金瞳黑猫,一动不动地盯着沈冰洲,看起来凶且野,就像最开始认识的顾山泽。   沈冰洲忽然记起姐姐的话:就你这性格,不被他吃得死死的才怪! 第46章 他在嫌弃我   沈冰洲坐在客厅中央,看着那位美少年喂猫。   印着英文字母的猫罐头,一盒不够,少年撕开了第二盒,黑猫蹲伏在地上,尾巴乖顺地卷成半圆,它应是真的饿坏了,狼吞虎咽。   少年伸出手指,轻轻弹在猫耳朵上,“你是饿死鬼投胎的吗?”   黑猫抬起脑袋,用侧脸蹭了他的手背。   沈冰洲觉得不可理喻,又理所当然。   顾山泽没有对他隐瞒过感情经历,他早就知道顾山泽有过的人不计其数,还是选择和对方在一起。   图什么呢?大概是每次抱他上下车,那双有力的臂膀令人心安,也可能是他身上的香水味,毒药一样,吸过一口,再难戒断。   他在心底苦苦地嘲笑自己,待到猫吃完了,抬起鼻子蹭少年的手底心,舒服的猫呼噜声甚至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终是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李云云。”   “几岁了?”   李云云淡风轻地说:“我十七。”   他的穿着气质和性格,看着年纪确实不大,也是因为这样,沈冰洲才特意询问了年龄。但他还是叹为观止,顾山泽,在他面前那么绅士,实际上,连未成年的小男孩都下得去手。   到底是自己太单纯了。   照顾完猫,李云云站起来,叉着腰在屋内扫视一周,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我好饿啊,下飞机起就没吃过东西。”   冰箱里蔬菜果类应有尽有,还放着顾山泽给沈冰洲准备的存粮,为了方便他拿去微波炉加热,细心地用保鲜餐盒分装成便当的样子,码得整整齐齐。   “我去。”李云云赞叹,“难怪顾山泽愿意让你住家里,这都是你做的?”   沈冰洲面若冰霜,“那是他做给我的,麻烦你别乱动。”   李云云回过头,翻了个白眼,“切,这么小气,搞得我好像很想吃一样,顾山泽做的饭,狗都不吃!”   沈冰洲额角的青筋在跳动,“你还是滚出去吧!”   李云云轻蔑地看向他的腿,“有本事站起来,把我踢出去啊。”   那只猫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李云云关上冰箱门,给自己点了个外卖,然后拖来一把椅子,反着坐下,将下巴垫在椅子靠背上。   “我能打听一下吗?你这半身不遂的样子,上床的时候,顾山泽没有嫌弃过你吗?”   沈冰洲冷然注视他,放在大腿两侧的手,不断收紧。   李云云不知好歹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不高兴我打听我这个吗?大家都是他的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他啊,最喜欢在床上玩花招,你这样,三两天,他对你没性趣了吧?”   话说得相当难听,沈冰洲心里却暗暗地惊了惊。   顾山泽对他,确实没有那么上瘾,特别在一起时间久了之后,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是他在索要。   他以为是上班累了,或者像顾山泽说的,舍不得多弄他,原来真相这么简单明了。   只因为他不够有吸引力罢了。   李云云替他叹了口气,“漂亮的脸蛋,在他那里是最不值钱的,看你这样子,年纪也不小了吧,男人的好时光能有几年啊?不过顾山泽这狗男人,也真是的,还说等我长大跟我求婚,结果养了别的男人在家里,要不是我偷偷摸摸地回来,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沈冰洲的手机响了,顾山泽给他发来消息:【晚饭吃了吗?】   那一瞬间,沈冰洲觉得疲惫无力,甚至抬不起手指打字。   李云云不再和他聊了,跑到沙发上撸了撸猫,然后从一个沈冰洲从没打开过的柜子里,翻出一套游戏设备,接在液晶屏上,打起了游戏。   他对这个家的熟悉程度,远超沈冰洲。   外头门铃响了,外卖。   李云云头也不回地喊:“帮我拿下外卖,我现在没空。”   沈冰洲置若罔闻。   阳台的小花苗才刚刚种下,几个小时前,他还幻想着等夏季来临,那里鲜花盛开,他要在那里放一张小秋千,让顾山泽抱着他到秋千上去做爱。   他缓缓推动轮椅,回到卧室,开始收拾东西。   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并不多,过来这些日子,他连洗簌用品都是和顾山泽混着用,没有嫌弃彼此的意思,如今想想,只觉得心凉。   顾山泽给他的所有一切,原来都只是骗他上床的手段。   在床上对他没了兴趣,立马,小情人就来家里了。   外头传来李云云烦躁的喊声,他扔下打一半的游戏,自己开门拿了外卖,回头时看见沈冰洲正在收拾东西,有些意外地走过来,“你干嘛?”   沈冰洲冷冷地勾起笑,“你在这里和他过吧,我走了。”   李云云似乎愣了愣,“我可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啊,我说过了,我睡沙发。”   “不用那么委屈,睡在床上等他回来吧,方便。”   李云云咬了咬牙关,好像在纠结什么,很快,不屑地冷哼,“走就走呗,你这个性格,迟早被顾山泽甩掉!”   “用不着他甩,他已经被我甩了!”   幸好今天,准备去旅游的姐姐还没来得及出发,但也因为如此,沈冰洲不想回狼狈地回去见她,思来想去,他拨通了陆书楠的电话。   陆书楠就住在附近,不到十分钟,就赶来了。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窝在沙发上的李云云。他不可思议地笑笑,“这年头的小三,这么嚣张了吗?”   李云云确实嚣张,丝毫不惧地瞪了一眼,“你才小三,你全家都是小三!”   话落的一瞬间,那么温文尔雅的陆书楠,冷着脸走上前,抬手,落下。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李云云被他扇得发懵,脸上迅速红了。   “书楠!”沈冰洲弱弱地唤他,眼睛里溢出浅浅的水光,“算了吧,他还小,什么都不懂,走了。”   陆书楠冷冷地扫他一眼,不发一语地转身,提起地上的行李,走了。   关门声震得李云云抖了抖。   黑猫吓得钻到桌子底下,等外头没声音了,才鬼鬼祟祟地探出头。   李云云抽咽了一下。   那一巴掌,下了狠手,他这会儿才记起来疼,疼得不行,疼得他想哭。   他把猫抱过来,“黑大头,我不会闯祸了吧?”   黑猫听不懂,喵呜地喊了声。   夜风冷飕飕地吹。   陆书楠把外套脱下来,给沈冰洲盖上,“送你回家吗?”   沈冰洲摇头,“不要,先不要被我姐知道,让我冷静一下。”   陆书楠只觉得心痛,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说:“别太难过,去我家吧,陪你喝酒。”   “我不难过,这些麻烦,我早该料到的。”   听他这么说,陆书楠却更心痛了,“怪我们,不该这么轻率地把你交给他。”   沈冰洲心酸地笑起来,“这没办法呀,当时,我就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   爱情的苦,就像伊甸园里的禁忌之实,非要自己亲尝过,才肯罢休认命。   陆书楠回国不久,为了方便,在公司附近租了套单身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从酒柜里翻出一支白兰地,简单调了调,倒进平口的玻璃杯。   沈冰洲没什么说话的欲望,一杯接一杯地灌酒,没一会儿,脸就红了。   他讲起了醉话,“书楠,你说,他在外面到底有多少人?”   陆书楠不知道,也不敢说,“今晚的事,你告诉他了吗?”   沈冰洲摇摇头,“告诉他又有什么用?他在外面鬼混过,这是铁打的事实,那孩子才十七啊,他要怎么对人家负责?他还是人吗?”   话匣子打开,他便停不住了,“上次你跟我说的,星座的东西,都是准的,我真的喜欢缠着他,他也真的烦我了,他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其实是嫌弃我的。”   “他嫌弃我是个残废,所以才带我看什么治愈电影,鼓励我不要放弃复健。”   “可我真的尽力了,我真的站不起来啊,在他眼里,我身上唯一还值得留恋的,也只有这张脸了。”   他突然冷笑,“但是,说实话,我觉得李云云比我好看。”   陆书楠偷偷拿走他的酒,安慰说:“我觉得你更好看。”   沈冰洲显然喝醉了,出口全是醉话,“我为什么要被抢救回来啊?这样半身不遂地活着,还不如死了。”   “不要乱说。”陆书楠深深皱起眉头。   沈冰洲的手机响了,他趴在桌子上,不打算理的样子,陆书楠便拿过来,一看,备注是老公。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接通,“喂——”   电话那头,顾山泽一下子就听了起来,“陆经理?怎么是你接电话?”   “洲洲在我这里,喝多了。”   “喝多了?难怪不回消息,他怎么跑去你家喝酒?”   “这不该问问你自己?”   顾山泽没太听懂,“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   陆书楠按捺住大骂的冲动,“出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没底?我问你,李云云是谁?”   顾山泽微微愣了下,“怎么问起他?”   听到这不确定的语气,陆书楠瞬间认定了,“他跑去你家里,把洲洲气走了!”   顾山泽猛地惊住,电话已经挂了。   李云云,他努力回忆着这个名字,不是完全没印象,还真是某个跟他有过瓜葛的人。   他连忙翻开微信列表,一直翻到底,也没找着这号人。   他才想起,和他有过不正当关系的人,全被他删了。   他在酒宴上,觥筹交错,唐铭维朝他招手:“山泽,你过来。”   顾山泽只能暂时放下手机,过去和几位老总打招呼。   好容易对付完应酬,他对唐铭维说:“唐总,我家里有事,得回去一趟。”   唐铭维不满地道:“家里有事,公司就没事了?山泽,你是山远的接班人啊,以后要坐在一把手的位置的,家里人如果不支持你的工作,是不是该提前考虑一下?”   顾山泽没有答话。   唐铭维端着酒杯,指向宴厅里西装革履的老板们,“成功的男人,家里必定是有个贤内助的,你想想你爸妈,是不是这样?”他语重心长,“不要太宠老婆,感情是两个人互相理解。”   顾山泽礼貌地微笑,“我还是得回去,我的老婆,就是用来宠的。” 第47章   沈冰洲喝多了,闹了一场,睡了。   第二早起来,陆书楠下楼买了早餐,回来就看见他自己起床了。   “醒了?有没有头疼?”   沈冰洲醉得并不严重,只是借酒发泄,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陆书楠小心地组织了语言,“顾山泽有跟你说什么吗?”   “说了。”   “说什么了?”   沈冰洲无力地笑了笑,“他说对不起。”   这是承认了啊。   陆书楠把稀饭盛到小瓷碗里,放上几颗咸菜,摆到沈冰洲面前。   “那现在呢?打算怎么办?”   沈冰洲看着碗里的早餐,只觉心力交瘁。   “我能怎么办?他是花。花公子,大家一早都知道,今天是李云云找上门,明天保不齐还有张云云、王云云,他们都会像李云云那样觉得,我一个残废,凭什么做正宫?”   陆书楠默了默,“你别这么想,上次不是看到了吗?他是想改过自新的。”   “他想改过自新,不代表以前欠下的桃花债不用还。”   陆书楠依稀记起,上次恶作剧的时候,顾山泽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叹气,真麻烦啊。   沈冰洲没什么胃口,索性放下了碗,“但是不怪他,归根结底,还是怪我自己。”   “我自己心里,其实是认同李云云说的那些话的,我也好希望自己是个健康的正常人,不用麻烦顾山泽照顾我,可以随心所欲和他做所有事,但我就是,站不起来啊。”   昨日,李云云说的每一句话,字字句句戳在他的心伤上,终究是因为这双腿,自卑了。   自卑到落荒而逃。   沈冰洲哂笑着说:“我觉得我很别扭,我居然觉得我有些配不上顾山泽。”   陆书楠心里猛地惊了下。   残疾对一个人的影响,比他预想中还要恐怖。   家里的门铃响了,他愣怔地起身,一开门,顾山泽在外面。   顾山泽买了今早最早的机票,一路赶回来,风尘仆仆,面容憔悴。他着急地往里闯,“洲洲?”   沈冰洲坐在餐桌后,抬起的眼眸疏离冰冷。   顾山泽顿时不敢继续往前走了。   两人僵持着不说话。   许久过去,顾山泽上前了两步,“洲洲,你先跟我回家。”   沈冰洲面无表情地说:“李云云在家里等着你呢,不先去看看他?”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顾山泽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李云云的联系方式,结果号码是空的,他更加想不通对方怎么会找上门来。   这幅懊恼的模样,却更加坐实了沈冰洲心里的猜疑,他觉得胸口好像突然被什么重物压住了,只想无理取闹地发脾气。   “顾山泽,你要还想好好跟我在一起,就把你这些自己都记不清楚的桃花债全部处理干净,否则,不要来见我了!”   顾山泽眼睛冷了冷,突然冲过来,推起他就走,“你放心,我现在就带你去处理!”   沈冰洲不想跟他走,又反抗不了他,大喊,“我不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他!也不想见到你!”   陆书楠急忙阻拦,“你还是让他安静一会儿吧,等你处理好了,再来。”   顾山泽脸色铁青,“行,你在这儿等我。”   从陆书楠家过去,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顾山泽冲进家门,率先看到茶几上乱糟糟的外卖盒。   行李箱还扔在地上,熟悉的款式,上头贴着花里胡哨的贴纸。   顾山泽顿了顿,冲进卧室,床上明显有人。   他一把掀开被子。   看清了床上的人,顾山泽额角青筋鼓起,咬牙切齿,竟然没说出话。   少年睡得正香,受了惊扰,迷迷糊糊地睁眼,“啊,顾山泽,你回来了……”   顾山泽指着他,“你起来!”   少年拖过被子,把自己裹了回去,“干嘛啊大早上的,我还没睡够,别吵。”   顾山泽揪住他的耳朵,直接拖了出来。   少年疼得哇哇直叫,“你有病啊!”   顾山泽气到冷笑,“李云云?”   少年好像终于反应过来,揉着耳朵往床角躲了躲,“怎么了?回家没看到你男人,不乐意了?”   黑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认出了顾山泽,喵喵地叫了两声。   顾山泽却没功夫理它,抓起床边的衣服,砸到少年脸上,“两分钟,穿好,然后跟我去认错!”   “认错?凭什么?”少年翻了个白眼,“你眼里就只有那些狗男人,还想让我认错?不可能!”   顾山泽忍着揍他的冲动,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少年弱弱的,“不就是跟你厮混的臭男人吗?再凶我,小心我告诉爸妈去!”   “你去说啊,看看爸妈怎么教训你!”   “我是为你好!你看看自己那副德行,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日一个,爸妈该教训你才对!”   顾山泽终于大吼:“他是你嫂嫂!见过爸妈,准备结婚的!”   少年愣了愣。   顾山泽指着他鼻子,冷笑,“顾云泽,你死定了!”   李云云这号人,确实存在,但和他就是露水情缘,他怎么也想不通对方怎么会找到家里。   他还奇怪,李云云怎么会知道他住哪,这下真相大白了,这哪是什么李云云,这是他亲弟弟!   顾云泽好像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磨磨蹭蹭,不想换衣服。   顾山泽气急,在屋里绕了一圈,见他还没换好,直接拖了出来,“不用穿了,就这样跟我走!”   顾云泽穿着睡衣睡裤,一路被他拖到陆书楠家门口。   陆书楠不明情况地打开门,顾山泽一脚踹过去,把人踹进了门里。   这一脚力道不小,顾云泽几个踉跄,差点摔倒,一抬头,就看到轮椅上的沈冰洲。   沈冰洲第一次看见顾山泽发这么大脾气,先是呆了呆,而后才看向面前的人,“什么意思?”   顾山泽面色阴沉,“自己解释,快点!”   气氛怪异。   顾云泽脑袋里盘旋着嫂嫂两个字,不敢相信地回头:“真的是嫂嫂?”   顾山泽二话不说又是一脚。   顾云泽捂着屁股,嘴巴憋了,“不会吧?我怎么从来没你说起过?”   “你以为你是谁?我还要向你汇报?你突然回家来,我也没听你说起过啊?”   “我这不是怕你告诉爸妈吗……”   两人争吵不求,沈冰洲看呆了。   顾山泽头疼地说:“这小子,不叫李云云,他是我亲弟,顾云泽!”   沈冰洲还是呆呆的,他都已经把最严重的事情想遍了,结果是场乌龙?   陆书楠拍了拍额头,“服了。”   顾山泽是有个弟弟。   顾家父母本来准备只要一个孩子,省得将来争夺家产,他们把顾山泽当成宝贝养大,要什么给什么,养到十六岁,发现自己很失败。   顾山泽太闹了,根本管不下来,用顾爸爸的话说,这是养了个债主。   他们也是第一次养儿子,养歪了,很心痛,本着快速试错的观念,趁自己还行,又要了一个,就是顾云泽。   鉴于教育大儿子的失败经验,这次他们完全反着来,实行穷养的策略,要什么不给什么,果不其然,又养出了一个债主。   顾家爸妈再次拿儿子没办法,三天两头吵架干仗,干脆送到顾山泽身边去。   回来当总监之前,顾山泽一直呆在英国,顾云泽就跟着他在那边念书,后来顾山泽回来了,顾云泽还得继续念书。   由于家里对他实行穷养,他只有在学校的时间,才能拿到零花钱,到了放假的时间,他就偷偷摸摸买机票回来,悄无声息地跑到哥哥家里,结果一开门,看到个陌生的漂亮男人。   顾云泽下意识联想到了哥哥带回家过的各类妖精,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哥哥身边那些臭男人,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   顾云泽想起自己说过的那些恶毒的话,感觉双腿发软。   周围几个男人,直愣愣地盯着他。   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忐忑地开口:“嫂、嫂嫂?”   沈冰洲面若冰霜,毫无反应。   顾云泽无助地回头,“顾山泽……”   顾山泽一脚赏过去,“你再叫一声试试?”   他瘪嘴,“哥,我不是故意的……”   “你对我说?”   他迅速转回头,“嫂嫂,我不是故意的。”   沈冰洲蹙起眉毛,才接受了这个离奇的真相。接受之后,他突然来了脾气,“你是顾山泽的弟弟?”   “嗯……”   沈冰洲不可思议地冷笑。   顾云泽抬起头,企图撒娇猛混过去,“嫂嫂,我错了,我不知道你是嫂嫂,要知道的话,绝对不会说那么过分的话!”   在边上的陆书楠松了口气,“是误会就好,别生气了。”   “什么叫是误会就好?”沈冰洲冷厉出声,“你给我站好!”   后一句,是对顾云泽吼的,陡然间爆发出的气势,像极了严厉的班主任,把顾云泽吓得缩了缩。   “你把昨晚说过的话,跟你哥复述一遍!”   顾云泽胆颤心惊地回头,看到顾山泽眼色再度变冷。   “你昨晚,拿什么话呛人家了?”   顾云泽抖了抖,“我、我就是看到嫂嫂坐在轮椅上,觉得很新奇……”   说着,他没声儿了。   顾山泽厉声喝道:“快点说!”   “我就是说,嫂嫂这样子,哥肯定会嫌弃他……”   顾山泽恍然大悟,忍无可忍,揪住他的耳朵,拳打脚踢。   屋里鸡飞狗跳,惨叫声迭起,陆书楠看得皱眉头。   太惨了,这孩子,也太皮了,该打! 第48章 深爱成压力   折腾了十几分钟,顾云泽被揍得眼睛都红了。   “沈嫂嫂,我错了,是我太过分了,你让我哥饶了我吧!”   沈冰洲冷若冰霜地盯着他。   这孩子,长相随顾山泽妈妈,而顾山泽长得像爸爸,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是亲兄弟。   才十七,高二,顽劣成这个样子,沈冰洲对他们家的教育深感无语。   难怪顾山泽会变成风流浪子,说不好当年,这位大公子十七岁的时候,也是这样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沈冰洲叹气。   顾云泽真是被揍惨了,昨晚挨的那一巴掌,原来还算轻的,顾山泽对他,只动脚不动手,踢皮球一样,看来平时没少这么挨教训。   终究,沈冰洲替他求情了,“算了,别打了。”   顾山泽死死抓住他的后衣领,半提半拖地扔进卫生间,“给我好好反省,反省不好,就别出来了!”   说完,直接关门上锁,屋子里总算消停了。   几人相顾无言。   误会解开了,按理说,这件事情应该算和平解决,可沈冰洲却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心里还是那么疲惫。   他望向顾山泽,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你不是出差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山泽走到他面前,似乎心情也不好,勉强地笑了笑,“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然得回来,工作可以先放放。”   沈冰洲皱了皱眉。   说完这句,顾山泽的手机响了,看清屏幕上的号码,他稍微顿了顿。   “爸——”   没等他喊完,责骂声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顾山泽!你真是胆大包天了!江总的鸽子都敢放,你是脑子进水了吗!”   顾山泽按了按发痛的太阳穴,“我家里有事,我已经提前跟他商量改时间了,他同意了我才回的。”   “那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会同意?要不因为你是我儿子,他早就改投别人了!这种行为,要不因为你是我儿子,你早被公司开除了!”   顾董事似乎气炸了,那吼人的声音,坐在边上的沈冰洲都能一清二楚地听见。   顾山泽烦躁地听着骂。   不知是不是因为照顾沈冰洲的关系,他的耐心比以前好了一倍不止,以至于能好好拿着手机等那边骂完,换做以往,早挂断了。   顾董事最后吼了一句:“再有下次,你直接滚出公司,你这样,根本成不了事!”   电话挂断了,顾山泽无奈地笑笑,想安慰说没事。   沈冰洲出声打断,“你刚刚,应该跟你爸爸道歉。”   顾山泽顿住。   沈冰洲冷冷地道:“我大概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鸽了别人,别人肯定生气了,是你爸帮你压下来的,你这样跑回来,把工作丢下不管,要不你是董事长的儿子,你真的会被开除的。”   顾山泽还没怎么当回事,不屑地嗤了声,“那又怎样?不是非这份工作不可。顾云泽那小子也教训完了,先跟我回家。”   沈冰洲摇摇头,“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顾山泽突然转身。“是不是刚刚打得不够重?我把他拉出来,再打一顿……”   “顾山泽!”沈冰洲大声叫住他,“差不多得了,这不是打的问题!”   “那是什么?”   他垂下头,没说话。   顾山泽一大早赶飞机回来,直到这时,疲惫感才完全爆发出来。他到轮椅前蹲下,“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因为我过去鬼混过。”   沈冰洲还是摇头。   “那是怪我没照顾好你?对不起,要是提前和云泽说过,他就不会干出这种事了,他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沈冰洲消沉地笑了笑,“顾山泽,他说的话,虽然难听,让我生气,但他说的,好像都是对的。”   顾山泽心里猛地一沉。   “跟你一起住了这么久,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迁就我,你为什么要忍让到这一步?是因为怕我姐姐他们说你是渣男,所以极尽全力想表现自己好的一面。”他平静又肯定地说,“这根本没必要,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的所有,你对我,已经付出过度了。”   顾山泽想反驳,他陡地提高声音,“包括这次!居然丢下那么重要的工作跑回来!”吼完,他又弱下去,极其无力地,“我也有错,如果我不是瘫痪就好了,你就不用这么辛苦地照顾我。”   顾山泽终于插上了话,“可我没觉得有多辛苦,我也不怕被人说渣男,照顾你,只是因为觉得心疼你而已。”   沈冰洲揪紧了手边的衣服布料,冰凉的眼镜片后面,他的眼睛迅速翻起红,“真的,我觉得我们天作之合,在一起恋爱特别幸福,但是仅限于此,跟你住一起,我每天都有压力。”   顾山泽抓紧了他的手,一瞬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对他的爱,让他觉得有压力,那他们,要怎么继续?   许久过去,沈冰洲轻轻挣开他的手,“我先在书楠家呆几天,等他陪我姐旅行完回来,我和我姐一起去云南住一段时间。”   仓促间做的决定,他只是想找个地方静静。   顾山泽点头,“也行,这样也好。”   顾山泽站起来,打开卫生间的门。   顾云泽蹲在墙角,对着地面发呆,看到门开,惊讶地抬头:“来放我的?这次禁闭时间这么短?”   顾山泽不客气地瞪他一眼,走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卫生间里狭窄,挤着两个人很没有安全感,顾云泽以为还要挨揍,嗖一下跳起来,“哥,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差不多得了!”   顾山泽冷冷注视他,“你昨晚,到底跟你嫂嫂说什么了?”   顾云泽保持着防备的姿势,“我就说了那些啊,他不会自闭了吧?”   “顾云泽!你认真一点!”顾山泽大吼,“你给我把昨天说的,一字不差复述出来!”   一吼,顾云泽不敢再胡闹。   诛心的话,往往在无意间,他随口就说出去了,现在挠着脑袋冥思苦想,也无法一字不差地复述,最终,他想起来沈冰洲收拾东西离开开,他说过:“我说他半身不遂,上床的时候,会被嫌弃……”   顾山泽抬起手,一巴掌过去,他连忙拿胳膊挡住,“哥,别打我了,我都疼死了!”   “你还知道疼?”顾山泽气得七窍生烟,“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变得半身不遂的?”   这个问题,顾云泽根本没有细想过,但他已经预感到了不好的真相,“怎么变得?”   “他去矿区采集矿石标本,遇到意外,差点丧生,他所有的家人朋友学生,为了不让他难过,从不在他跟前提瘫痪的事,你倒好!”   这会儿,顾云泽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根源。   他咬了咬嘴皮,六神无主,“那现在怎么办?”   顾山泽冷笑,“我怎么知道你要怎么办?他现在不肯跟我回家了,要和姐姐去云南,你打算怎么挽回?”   从冒充李云云这点,不难看出,顾云泽是极聪明的,几乎立刻,他就作出判断:“这种情况,我挽回不了。”   顾山泽气到没话说。   “哥,我真知道错了。”他自责地说,“嫂嫂有说要跟你分手吗?”   “如果他说了,你现在已经死无全尸!”   顾云泽抿抿嘴,“那我知道怎么做了,你放心,从今天起,我是嫂嫂的牛马,我给他端茶送水,直到他原谅我为止。”   顾山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成为牛马之前,先给我好好地关禁闭,天黑之前别想出来!” 第49章 贼什么都偷   沈冰洲心里想撮合陆书楠和姐姐,自己那档子糟心事只字未提,风轻云淡地把两位送上了飞机。   私底下,他给陆书楠发了无数消息,好主意馊主意出了一大堆,姐夫都叫上了。   陆书楠原本还有些犹豫,最终顾山泽主动给他批了假期,就差把他塞姐姐行李箱里提着去了。   处理完这些,沈冰洲叫江姨收拾好行李,跟他一起去云南。   他的计划很合理,他准备在那边呆上个把月,中途沈辰砂也要过去,与其让江姨独自守家,不如将房子锁了,一起去度假。   这样,他还能吃上江姨做的美食。   出发那天,工作日,顾山泽要上班,听到他要走的消息时,正在陪唐铭维开项目会议。   顾山泽哪里放心让他一个人去机场,且不说直飞云南的航班要三个多小时,这中间的手续,值机、安检、登机、下机,哪个环节都可能难倒坐轮椅的残疾人。   他立即要过来,想亲自送沈冰洲过去,被沈冰洲骂了一顿。   上次就是因为这样,差点给公司造成巨大损失,他越是这样,沈冰洲越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   骂完之后,沈冰洲便后悔了,抱着手机郁郁寡欢了一阵,还是打字过去:   【能不能对民航的服务水平多点自信?他们会提供轮椅服务的】   顾山泽上网查了一下,确实如他所言,但心里头还是担忧不止,让助理打电话到机场和航空公司确认了一遍,才终于答应让他自己去。   寒冬肆虐下的机场,依旧人来人往,拥挤繁忙。   司机把他送到侯机楼的门口,仍是不放心:“二少爷,要不我也跟你去吧,到了那边,坐车不方便。”   沈冰洲语气微微地冷:“不用,你在这边,守着沈青禾。”   司机便不敢说话了。   门口风大,几人随着人流往里走,后头突然有人喊:“沈嫂嫂!”   沈冰洲回过头,便看见顾云泽百米冲刺,朝他们跑过来。   沈冰洲不自觉地蹙眉,这位顾二公子,他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沈嫂嫂!”顾云泽背了包行李,气喘吁吁地停下,“我跟你一起去!”   沈冰洲委婉地拒绝:“我是去休养,不是去旅游,你想去玩的话,让你哥带你去吧。”   顾云泽连忙摇头,“不是,我是来给你做牛马的,你带着我,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直到你高兴为止。”   沈冰洲懒得同他多说,转头走了。   顾云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到底是小孩子,那天被揍得半死不活,伤疤一好,就跟没事人一样,仍旧打扮得酷酷的,一路上吸引不少小姑娘的目光。   这点,和他亲哥一模一样。   找到值机的柜台,顾云泽几步跑上来,从江姨手里抢过证件,“我去办理就好了,你们在这边等一会。”   江姨不明所以,反应过来,竟然笑着夸赞:“这就是顾少爷的弟弟啊,挺机灵的,真是个让人省心的好孩子。”   沈冰洲冷着脸,心想,要是真让人省心,顾家爸妈就不会把他扔给哥哥管了。   按照民航规定,轮椅是不可以直接过安检的,必须办理托运并更换机舱轮椅,这一套流程,沈冰洲也是头一回经历,原以为会很麻烦,不过令他意外,顾云泽提前做过功课,轻车熟路地帮他办完手续,带着他顺利登机。   他说要给沈冰洲当牛做马,沈冰洲不想使唤他,也根本没有使唤的机会,能想到的,他都主动提前做好了。   沈冰洲稍稍改观了些。   三个多小时的旅途,漫长又无聊,顾云泽拿出一块平板,画起画来。   沈冰洲就在边上,能看见平板上的内容,是幅构图复杂的半成品。   他只是看了一眼,顾云泽便笑着抬头,“这是作业,我是学美术的。”   沈冰洲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   顾云泽轻轻咬了咬笔杆,“沈嫂嫂,你好高冷啊。”   沈冰洲不说话。   他便自顾自地说起来,“你这么高冷,一定很难追吧,我哥其实没什么耐心追人的,他对你,确实不一样,那天,是我说得太过分了。”   沈冰洲还是不说话。   顾云泽有些急了,“你搬走的第二天,我哥起了个大早,起来做饭,把一天三顿都准备好了,然后才想起来你已经搬走了。”他抓抓脑袋,“虽然,后来那些饭菜都被我吃了……我哥做的饭,是真不怎样,你是怎么做到坚持吃那么久的?”   沈冰洲终于抬起眼,“你在我面前说你哥做饭不好吃,没想过后果吗?”   顾云泽愣愣地眨眼,“不会吧?不至于护短到这个份上吧?我说的是事实。”   “你那天跟我说的,也是事实。”沈冰洲冷冷地训斥,“有些事实,说出口,就是会伤人,现在还好,我和你哥都不会真的怪你,但在外面,是会遭人记恨的。”   顾云泽闷着脑袋不再说话了。   沈家父母还在时,每年都会抽空去云南度假,沈妈妈尤其喜欢那边的天气,沈爸爸干脆买了套房子,至今还保留着。   二层小楼,位于乡下村庄,前后都是花圃。   许多花草还是当年爸爸妈妈种下的,二位过世后,请了专人来护理,但屋子里头积了灰尘,需要打扫后才能入住。   江姨二话不说,拿起扫帚抹布开始打扫,顾云泽记着将功赎罪,定然不会放过帮忙打扫卫生的机会,袖子一撸,干得热火朝天。   日头西斜时,打扫工作才终于结束。   村里的生活简单舒适,吃过晚饭后,沈冰洲打算沿着河边散步。   这条路线是曾经一家人晚饭后必去的,他本想一个人去散散心,悄无声息地出了门,才走几步,顾云泽就追了上来,“沈嫂嫂,我跟你去!”   沈冰洲算是见识了他死皮赖脸的功夫,深知拒绝不会有效,默不作声地让他跟着。   静谧的小路,铺着橘瓣色的霞光,路边是种着桑树的河堤。   春雨未至,桑树光秃秃的,只见枝条,河里也没什么水,河床大咧咧地裸露出来,布满大小不一的鹅卵石。   沈冰洲往着干枯的河床,苦苦地叹了声气,“去年过来,我还去这条河里捡过石头。”   顾云泽默默观察他的神色,发现他眼里无法隐藏的失落后,心里的愧疚感更深。他稍想了想,忽然笑道:“今年也可以捡啊,沈嫂嫂,我背你下去!”   沈冰洲小小地心动了一下,但随即理智地放弃,“不用,我不是非要下去捡。”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体育很好的。”顾云泽在他身前蹲下来,背对着他,“来吧!”   沈冰洲犹豫不定,他像推销产品一样,不断催促着:“没事,你放心上来,我一定不会把你摔着。”   最终,还是爬了上去。   顾云泽把他背到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扶着他坐稳,“嫂嫂,你告诉我什么样的石头值得捡,我帮你捡。”   河里的石头千奇百怪,普通的居多,光靠口头表达,肯定作用不大。沈冰洲还是耐心地给他讲解了一些基础的知识,他一听,还真来了兴趣,埋头寻起宝来。   过了许久,天都黑了,沈冰洲面前的石头堆成了小山,都是他精挑细选来的。   沈冰洲有些无奈,“差不多得了,这么多,你搬得回去吗?”   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顾云泽一手打着手电,一手在沙砾里扒拉,没一会,一块圆润碧绿色石头被他挖了出来。   他双眼发亮,举着脏兮兮的石头跑回去,“沈嫂嫂,我好像搞到祖母绿了!”   沈冰洲接过那颗沾着沙子的绿石头,“你见过真正的祖母绿宝石长什么样吗?”   “见过。”他笃定地点头,“就是这样。”   “你确定?”沈冰洲把那颗石头往地上一磕,石头顿时碎成三四块,“这是玻璃,估计有人把啤酒瓶扔河里,碎片被河里的泥沙磨圆了。”   顾云泽遗憾地叹气。   “好了,该回家了。”沈冰洲说。   两人根本带不走那么多石头,顾云泽又不肯放弃,在河堤下找了处枯草丛,统统搬进去藏好,说明天来搬。   沈冰洲忽然有种带孩子的错觉。   藏好了石头,顾云泽擦干净手,重新背起他往河堤上爬,到了岸上,顿时傻眼了:刚刚下河里玩,把轮椅放在了路边,如今放眼四周,哪还有轮椅的影子?   “擦,村里怎么也有小偷!”   沈冰洲却是平静,“怪我,在下面玩得太入迷了,一把轮椅而已,重新买就好了。”   顾云泽气得,一脚踢飞了路上的碎石子,“不用买!浪费钱!我今天非把那个缺心眼的贼抓出来不可!” 第50章 考虑到以后   村里的晚上安静异常,全村只有一条路装了路灯,灯光白惨惨的。   顾云泽把沈冰洲背回了家。   轮椅丢了这事,可大可小,主要责任也不全在顾云泽,但他应该是被哥哥打怕了,把人送到家后,硬是要连夜去找,   沈冰洲惦记他是个孩子,怕他一个人出去不安全,无奈劝阻:“明天再去吧,一晚上,不影响的。”   江姨也帮忙说话:“这村子里小路七拐八拐,当心迷路了,明天一早再出去问好了。”   顾云泽这才肯罢休。   收拾好准备睡觉时,顾山泽打了个电话过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顾山泽嗓音低低的,“沈老师,想我没有?”   沈冰洲往被子里缩了缩,“没有。”   “才放出去一天,怎么学会骗人了?”顾山泽笑了笑。   沈冰洲很久没有说话。   实在提不起心情回应他的调情。   顾山泽无奈,“还在生气啊?”   “没有生气,只是有点累。”   他说话有气无力的,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疲惫感,顾山泽只好说:“那你早点休息,有什么需要的,使唤顾云泽去做就好,等我有假期,立马过来看你。”   沈冰洲只回了一个“嗯”自,电话便结束了。   顾山泽望着熄灭的手机屏幕,工作一整天积攒的疲劳忽然全部压上心头。   黑猫跳到脚边,翘着尾巴蹭他裤脚。   他蹲下去,“小黑,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沈老师没那么喜欢我了?”   小黑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只是找他要摸摸而已。   这只猫,是他捡来的, 他担心沈冰洲一个人在家太寂寞,特意嘱咐顾云泽,放假把猫带回来,只是没想到,这臭小子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直接把人气走了。   他开了盒猫罐头,给猫碗换上新鲜的水,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商场顶层,一整片都是酒吧,乐声嘈杂,灯光错乱。   顾山泽来得太晚,卡座没有空的,但这种问题向来轮不到他操心,彭宇熟门熟路地走到吧台边,“子涵,好久不见。”   吧台后站着位婀娜多姿的长发美女,见到他,稍微意外了下,抱起手说:“什么好久不见?我可是昨晚才见过你,彭少爷。”   彭宇笑嘻嘻的,“昨晚在朋友圈见的我?”   “就在隔壁好吗?少爷身边的女人真是每天都不重样呢。”   “不跟你开玩笑了。”彭宇讪讪地说,“给我找个座儿,我朋友心情不好。”   子涵娇气地哼了声,没几分钟,就把座位给他们安排好了。   阳台上的座,左手边望出去,是商场的天井。   顾山泽拆开一盒烟,抽出一支咬在嘴里,往桌上找火,却没找着。   彭宇从兜里掏出火机,扔给了他,“不是说老婆不喜欢烟味吗?怎么又抽上了?”   烟雾,从顾山泽的唇边弥散。   他简短地说:“老婆不在家。”   彭宇敲出了些许端倪,“怎么?不会吵架了吧?”   “这不算吵架吧。”顾山泽烦躁地吐着烟雾,“他觉得他有残疾,跟我住一起,麻烦我。”   “麻烦你,不是应该的吗?”   “他不这样想啊,估计是被顾云泽那屁小孩气狠了,直接跑去云南度假了,还不准我跟过去,没办法,只能等他消气了。”   少见的,彭宇认真地拢起眉头,“听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这不是简单的闹脾气。”   顾山泽抬起眼,“那是什么?”   “你不是想求婚吗?跟他说了没?”   “怎么可能跟他说,要当作惊喜的。”   “这我又不懂了,我还以为,他是因为考虑到以后,才会这么介意自己的缺陷的。”彭宇捏着下巴感慨,“连你都在考虑结婚的事了,难怪我妈会逼我相亲,说起这个,你知道吗?”他愁眉苦脸,“她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居然是朱玉玉。”   顾山泽顿了顿,“这不挺好吗?”   “哪里好了?她对我追求不舍,越挫越勇,我还头一次被女孩子这么追。”   “为什么不答应她?”   “她认真的,我怎么答应?我只是个渣男而已。”   顾山泽手里的烟已燃尽了。   他忽然觉得好笑,“彭宇,你说,我们当初为什么要玩啊?”   彭宇端起酒喝了口,自嘲道:“因为不知好歹呗。”   “不是,如果不是真心喜欢的人,就会狠得下心随意辜负。”   “那我惨喽,我到现在也没遇着那个真心爱的,有生之年,你还能喝上我的喜酒吗?”   顾山泽很是认真地建议:“试着和她处处吧,她本性并不坏。”   彭宇许久没说话,闷完了杯里的酒。   顾山泽继续给自己点了根烟,“真的,你也该收心了。”   这回,是彭宇喝起了苦酒。   酒吧拥挤嘈杂,人群中,一抹红裙格外显眼,正被一个男人纠缠。   顾山泽眯起眼,“朱玉玉?”   朱玉玉显然喝多了,踩在高跟鞋上摇摇欲坠,男人想去扶她,被她拿包包打开了。   彭宇忽然站起来,冲过去,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你干嘛!”   那男人不爽地喷道:“谁啊你?我女朋友喝多了,快点让开!”   “女朋友?”他回头问,“真的?”   朱玉玉醉醺醺的摇头,“我不认识他,他非要送我回家。”   顿时,彭宇心里有了数。   那男的还不肯罢休,“大哥,你见义勇为的新闻看多了吧?我女朋友喝多了,说胡话呢,还不明白?”   彭宇嘿嘿地笑了笑,“你说她是你女朋友,那好,你把她身份证号报给我听听。”   男人懵了下,“这我怎么记得住?你能报出你女朋友身份证号?”   彭宇快速利落地报出一串数字,“这就是她身份证号,要不要叫警察过来帮忙确认一下对不对?”   不知不觉,全酒吧的人都在朝这边看,男人怂了,切了一声,飞快走了。   彭宇还想追上去,却感觉身后有人扯他,一回头,看见朱玉玉正在傻笑。   不知为何,看见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他直来气。   他把人拽出酒吧,“我送你回去!”   彭宇想打车走,到了楼下,看见顾山泽已经取了车过来。   朱玉玉完全是烂醉的状态,也不知道跟哪个姐妹来的,身边照应的人都没有一个,还好撞到他们俩,否则明早醒来,躺在哪里都不知道。   越想,彭宇越来气。   他就是不喜欢朱玉玉这一点,简直像极了自己!   他拽着人,想塞上车,朱玉玉像团烂泥巴,直接滑到了车底下。   他气到骂人,“有本事你在这里睡一夜!”   朱玉玉抓过自己的包包,垫在脑袋底下,“那晚安了……”   彭宇差点当场被送走。   顾山泽不耐烦地催,“你就不能抱一下她吗!”   没办法,彭宇弯下腰,把她的包包抢过来,扔进了车里,然后搂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就抱到了车里。   她好像睡着了,嘟囔着梦话:“彭宇,狗东西,竟敢鸽我……”   顾山泽撇嘴,“你鸽她什么了?”   彭宇烦躁地摔上车门,“不跟你说了吗?我妈让我跟她相亲。”   原来如此,这姑娘,是因为这个原因跑来买醉的。   把两人送到回家后,已经半夜两点。   顾山泽独自回了自己住的公寓,开门,只有猫来迎接他。   他推开工作间的门,望着整齐空荡的储物架出神。   有几日加班十分厉害,回家已是十二点以后,家里只有这间屋亮着灯,沈冰洲趴着桌上睡觉,桌上整整齐齐放着写好标签的宝石原料。   沈冰洲十点之前睡觉的习惯,在这个家里,几乎没有出现过。   他绕到桌子后方,拉开藏着婚戒的抽屉,忽然注意到,那只首饰盒的位置,被动过。   顾山泽愣了愣,猛然想起彭宇那句无心的话:他是考虑到以后,才会介意自己的缺陷的吧……   夜幕深沉,他觉得今晚该失眠了。   头一次,他无比迫切地想,要是沈冰洲没有遇到意外就好了。   -   一早,顾云泽迫不及待地出门,抓小偷去了。   乡下地方,不存在路边有监控可以查看的情况,更何况丢失东西的地方是河边,因此,哪怕昨夜连夜就报了警,还是决定亲力亲为。   可抓小偷这件事,远比他想象中困难,他从村头问到村尾,日上三竿的时候,终于找着些蛛丝马迹。   路边有户人家,正在修自建房,灰扑扑的工地,码满砖头水泥,就在砖头堆的旁边,有辆运沙灰的手推车,上头的轮子,何其眼熟。   顾云泽看了又看,确定是嫂嫂轮椅上的两个轮。   只见轮,不见椅。   主人家注意到他,防备地走过来,“干嘛呢?”   顾云泽不敢置信地抬头,“这推车是你家的?”   来人是个老头,凶巴巴地背着手,“是我家的,咋个了!”   顾云泽勉强能听懂这里的方言,顿时不乐意了,“你昨晚,是不是从河边偷了个轮椅回来?”   老头显然能听懂他标准的普通话,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我没有,赶紧走,不要来工地闹,等哈东西掉下来,砸着你!”   顾云泽只听懂了一半,干脆往他家里走,还没走进门,就看到了轮椅中椅的部分。   已经变废为宝,放在吃饭的桌子旁。   他不顾老头的呵斥,上前查看受损的情况,发现轮子几根支撑的骨架都被敲断了,轮子也是硬拆下去的,算是彻底坏了。   他叹了口气,“老爷爷,你偷东西也就算了,怎么这么快还拆了呢?你知不知道,我嫂嫂就靠这个走路?”   老头还是不承认,“我没有偷,你们扔在路上,我捡的!”   顾云泽懒得跟他争辩,直接拿出手机,打给了警察叔叔。   见着警车,老头立马怂了,一个劲儿地认错,说以为没人要才捡的。   警察叔叔有理有据地说:“这件事,你们双方都有责任,贵重物品扔在路上,这是你不对,老人家贪小便宜,捡回来了,不算盗窃,所以,你们协商一下,怎么赔偿。”   顾云泽满脸写着不爽。   最终,赔了两只老母鸡给他,说给他嫂嫂补身子。   当他提着鸡往家里走时,因为人生地不熟,还迷了路,又走到了昨晚去过的河边。河边有群小孩子,围在一起看什么东西。   他觉得好奇,走过去一看,原来河堤的石缝里,有条蛇。   有人拿木棍去戳,蛇在石头间惊慌游走,一群小孩子吓得乱叫。   忽然间,顾云泽心里来了主意,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嫂嫂没了赖以生存的轮椅,这种情况下,要是受到惊吓,说不定,就站起来了呢?   想着,他便跳下河提,快准狠掐住蛇头,身手之敏捷,引来孩子们整齐划一崇拜的目光。   他得意地哼了声,就那样抓着蛇,提着鸡,回家了。 第51章 要相信奇迹   沈冰洲坐在院中的藤萝架下。   架子上,藤萝花还未开,暖和的阳光从枝条间漏洒下来,落在垫着毛绒毯的椅子上。   早上出门时,顾云泽把他带到这里晒太阳,如今日头都偏过去了,他还靠在椅子里,盯着头顶的花架出神,   顾云泽提着老母鸡回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和这个人相处的时间越久,越惊撼于这幅皮相的美好,他甚至怀疑,自家那个三心两意的哥哥之所以沦陷,就是着了这幅样貌的迷。   他在心里念了声对不起,把抓来的活蛇放到地上。   蛇受了惊吓,一落地就乱爬,他连忙用脚驱赶,保证前进的方向。   蛇再度受了惊吓,钻进了排水沟。   “咯咯——”   老母鸡的叫声惊动到沈冰洲,他悠悠地转头,有抹浅蓝色的光从眼镜片上闪过,“回来了?”   顾云泽连忙站起来,“嗯,那个,沈嫂嫂,我找到你的轮椅了,但是已经被弄坏了,这事儿是我的错,我给你重新买一个。”   事已至此。   沈冰洲遗憾地蹙了蹙眉,“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常出门。你手里的鸡,是哪里来的?”   “哦,这是人家赔的,正好炖汤,给你补补身子。”他心虚地笑笑,提着鸡跑进厨房,“江姨,给你带了两只鸡回来!”   说完,他把鸡放下,从后门绕回了蛇逃跑的地方,也不管会不会弄脏身上崭新的名牌衣服,伸手就是一顿掏。   幸好,排水沟里头不到一米的地方,扎了张方格子的滤网,蛇没能逃走。   重新抓获后,他悄悄地从后门回去,爬到二楼的阳台上。   阳台看出去,刚好是那处藤萝花架的顶。   他再次默念对不起,把蛇放到了枝条上。   沈冰洲毫不知情。   江姨没看住鸡,正追着它满院子跑,母鸡“咯咯咯”叫个不停,还好院里没养狗,否则就真是鸡飞狗跳。   忽然间,头顶上似乎有什么动静,他一抬头,看见一条蛇从藤萝架上垂下来,猩红的蛇信子就在头顶。   江姨惊慌地尖叫,“天呐!怎么会有蛇!二少爷,您别动,我去拿棍子!”   听到动静,顾云泽装模作样地跑出来,按照他的预期,下一秒沈冰洲的动作就该是站起来了。   然而,沈冰洲面不改色地抬起手,精准力量地掐住蛇七寸,一用力,把整条蛇拽了下来。   滑溜溜的蛇身缠到了沈冰洲的手臂上,他风轻云淡地转过头,“不用怕,这种蛇,没有毒,农村地区很多见,抓老鼠的。”   江姨惊魂未定,“哎哟,二少爷,您快扔了吧,有细菌的!”   沈冰洲把蛇放到地上,蛇沿着墙角很快爬走了。   顾云泽愣在原地,。   见他反应可疑,沈冰洲问道:“怎么了?”   顾云泽不可置信,“沈嫂嫂,你不怕蛇啊?”   “我见过的蛇,多了。”   提起这个话题,顾云泽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美人,其实野外经验比他还丰富,怎么可能被一条蛇吓到?   他尴尬地笑笑,“今天回来的时候,听到路边有人说,南山那边修路,挖出来一块花纹奇特的石头,你想不想去看看?”   石头,花纹奇特,一下子引燃了沈冰洲的兴趣点,但是,他犹豫道:“还是算了吧,不方便去。”   一看有戏,顾云泽跑到他面前,蹲下去,像只摇尾巴的修狗,“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背你不就好了?”   “不用。”沈冰洲态度坚决,“论关系,你算是我小叔子,这样不好。”   顾云泽忽然说:“那意思,如果换成我哥,你就愿意让他背着去了?”   “我没这么说!”沈冰洲冷下脸。   顾云泽嘿嘿地笑了声,“沈嫂嫂,你忘了?我是我哥派来给你当牛做马的,整天闷在家里多没劲?你不会是怕丢人吧?”   沈冰洲说:“真的挺丢人的,你不觉得吗?”   他呆了呆,“可是,那是奇石啊,我听说已经有外地的老板预订了,去晚了,不一定看得到了,要不这样吧,我去邻居家借辆车,载着你你去。”   沈冰洲到底没有抵抗住奇石的诱惑。   “好吧。”他说,“吃过晚饭去。”   顾云泽美滋滋地说“好”。   他不是失败一次就会放弃的人,相反,他是越挫越勇的类型。   什么奇石,当然是他随口编的。在外头迷路的时候,顾云泽注意到到南山那一带树木茂密,平时很少有人去,到了晚上更是阴森恐怖,要是一个双腿不能行走的人被丢在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一个人不可能什么都不怕,到了真正的绝境中,势必有发生奇迹的可能。   吃过晚饭,顾云泽不顾江阿姨再三反对,开着邻居大叔家借来的电动小三轮,载着人出发了。   天色还不算太晚,路上遛弯的人蛮多,纷纷新奇地望着他们,接受着一路上视线的洗礼,沈冰洲忽然后悔,他干嘛要跟这不靠谱的浑小子出来?   可是已经晚了。   时间飞快地流逝,顾云泽越走越偏辟,路已经走到尽头,见到了一片菜地,一回头,才发现南山在村子的另一头。   沈冰洲往着陌生的四周,“这是哪里?”   顾云泽低头沉思,半晌,悲伤地说:“我记错路了。”   沈冰洲顿时无言以对。   顾云泽开着电三轮在附近绕啊绕,试图原路返回,开着开着,又回到了菜地边上。   这里的小巷道错综复杂,长相也都大差不差,别说他,沈冰洲都被绕晕了。   还有更糟糕的,借来的小三轮突然熄火了,顾云泽下车踢了几脚,还是毫无反应。   “我去,这破车,怎么这时候罢工了!”   天色很快黑下来,他们被困住了。   没办法,沈冰洲提议说:“你去村子里问问路吧。”   顾云泽正烦躁自己的计划受阻,听到这一句,猛然间又有了主意。   “天好黑啊,我拿手机照个亮。”他往衣服兜里掏了掏,“啊,我忘带手机了,沈嫂嫂,能借我下手机吗?”   沈冰洲犹豫了下,还是借给了他。   一瞬间,他眼底闪过狡猾的光。   他开心地转身,“那我去问路了,你稍微我一会儿,很快回来。”   说完,他往菜地里跑去,应该是想抄近道,直接到另一边的路上去。只见他跑了几步,忽然一声大叫,整个人连带手机的光,原地消失。   沈冰洲眨了眨眼,“云泽?”   呼救声很快传来,“嫂嫂,这里有个好深的坑!”   一时间,沈冰洲懵了。   他没法下去搞清楚情况,更不可能去救人,只能趴在货箱的围栏上喊:“你没事吧?能自己爬上来吗?”   “我在抓到了边,手机掉下去了,下面好像是水,听到落水声了。”顾云泽的喊声忽然间恐慌起来,“这不会是口井吧?”   沈冰洲听得心头一紧。   周围都是菜地,确实有极大的可能踩到井口,村民为了图方便,自己挖井抽水灌溉,有时为了图方便,并不会修井栏,只在上头盖个盖子。   顾云泽居然一脚踩进了井里,虽然没到底,但挂在边上疯狂消耗体力,万一真掉下去了……   周围漆黑一片,沈冰洲下意识想拿手机求救,摸到空空的口袋,才反应过来,手机,刚刚递给顾云泽了。   他焦急喊:“你坚持一下!”   顾云泽拼命抓住井缘,试图爬上去,可脚底蹬到的,全是长满青苔的石头,一个不慎,就要掉下去。   夜晚的温度特别低,可以想象底下的井水有多冷,就算他会游泳,也可能因失温而丧命。   这算报应吗?他原本打算把沈冰洲扔到山里去,以此激发潜能,没想到计划还没实施,自己就遇到了危机。   双手的力气很快消耗干净,他彻底慌了,“嫂嫂!嫂嫂你听得到吗?能不能想办法救救我?”   沈冰洲在想办法了,可这偏僻地方,灯光都不见一点,喊破喉咙也不会有第三个人来。   车也坏了,手机也掉井里了,他们遇到了最糟糕的情况。   他清楚地知道,攀在井边上是什么感觉,他摔伤的那次,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最后石头被他掰掉了,跟着他一起坠落。   “云泽,你先别慌,别掉下去,我马上过来!”   顾云泽声音带了哭腔,“我坚持不住了……”   危急关头,他甚至忘了,沈冰洲是不能走的。   沈冰洲无比冷静,挪动身体,从车厢里滚了出去。   一身闷响,半边身子砸地上,疼得他皱眉。但他没有功夫去管自己,更没有功夫去管地上的泥土和碎石,凭着一双手,硬是爬到了井口。   和他预想的一样,是口没有围栏的井,周围堆满菜叶枯草之类的,应该是主人家取完水,忘记盖了。   他爬到边缘,抓住了顾云泽的手,“快上来!”   顾云泽好像猛然想起什么,“嫂嫂,你怎么过来的?”   “别废话,快点爬上来!”   顾云泽却摇头,“不行,我会把你拽下去的!”   沈冰洲这个状态,怎么可能拉得动他!   可是,他手上突然滑了一下,整个人往下坠,沈冰洲拼命拽住他,自己也跟着滑了过去。   危险关头,沈冰洲抓住了一颗不知道什么植物。   顾云泽绝望地大喊,“嫂嫂!你放开我吧!”   沈冰洲紧咬牙关,根本没功夫说话。   他能感觉到抓住的植物在破土而出,根系的力量根本支撑不住两个人。   在这样下去,真的会一起掉下去的。   那瞬间,脑袋里仅剩的想法居然是:他是顾山泽弟弟。   抓住的植物终于到了极限,连带泥土一起被拔出,沈冰洲整个人朝前栽下去。   顾云泽在惊叫。   惊叫声里,沈冰洲用膝盖撑住地面,活生生把他拽住了。   “快上来!”   顾云泽吓得六神无主,抓住他的手往上挺,重新攀住了井缘,沈冰洲的手腕死死卡在水泥糊的边缘上,皮肉刮掉一大块。   他根本顾不上疼,“我们一起使力,我把你拉上来。”   顾云泽知道,这是现下唯一的办法。   他把脚卡进一个狭窄的石缝,不至于被苔藓带走摩擦力,猛地一下,终于被拉了上去。   他趴在地上,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好半天说不出话。   沈冰洲担忧地问候:“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慢吞吞地摇头,“沈嫂嫂,你现在在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要不是刚好旁边有棵灌木,我和你一起掉下去了,兴许明早,村民就会发现我们的尸体。”   顾云泽把脑袋摇得更快了,“不是,我是说,你怎么跪在地上?”   沈冰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确切说,他是半跪在地上,为了把顾云泽救上来,两条腿稳稳地扎在地上。   顾云泽忽然,“嘘——你先别动,别急,你站起来试试!”   沈冰洲的心在狂跳,刚刚救人都没这么慌张。   他习惯性地想抓旁边的东西借力,顾云泽连忙退开几步,“你不用,你自己可以起来!”   沈冰洲不敢动。   顾云泽着急得握拳跺脚,“沈嫂嫂,你别怕,我帮你喊一二三,喊到三你就站起来!”   沈冰洲手足无措地点头。   “一——”   “二——”   “三——”   沈冰洲站了起来,他的腿,真的肯听他指令了。   顾云泽用力鼓掌,“走一步试试!”   跨越了第一重障碍,沈冰洲忽然有了信心,再往前迈一步,好像并不困难。   他抬起脚,迈出一小步,只是,刚一落地,双腿发软,就朝前栽去。   顾云泽一把扶住。   他却推开,“不要,不要扶我!”   瘫痪这么长时间,要一下子恢复正常显然不合理,腿部的肌肉在缓慢地适应。   他像婴儿学步一样,一点点尝试往前走,最后还是摔了下去。   这一跤摔的,顾云泽看着都疼,沈冰洲却粲然地笑了。   他也跟着傻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然注意到路边有个人。   他惊讶出声:“哥?”   沈冰洲转过头,看到顾山泽站在那里。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月光的存在,洒在顾山泽身上,真像梦里的场景。 第52章 高级的诱惑   顾山泽走近了,紧紧拥住沈冰洲,竟有哽咽的冲动。   “太好了。”他说,“还记得上次我怎么说的吗?要相信希望和奇迹。”   他的怀抱宽阔温暖,沈冰洲整个人包裹在里面,忽然也哽咽了,“我本来都放弃了。”   从病床上醒来的那一刻,他就没有抱什么希望了。   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即便所有人都在鼓励,他清醒地知道,所有人都是在等一个奇迹罢了。   顾山泽的身上有他最喜欢的香水味,他用没受伤的手抱住顾山泽的,脸深深埋进颈间,细小又压抑地哭起来。   喜极而泣。   顾山泽无比庆幸赶到这里。   他还是做不到放着沈冰洲一个人在外边不管,预支了三天年假,买了机票飞过来,找到沈冰洲住的地方后,却听江姨说,顾云泽带他去看石头了。   他隐隐觉得不放心,追出门到村里打听一通,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挖出奇石的事。   自家的亲弟弟是个什么德行,他还不了解?立马他就意识到,这坏小子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了。   他给顾云泽打电话,不接,给沈冰洲打电话,无法接通,着急在村里乱转时,一群坐在路边聊天的阿姨告诉他,那两人朝那个方向去了。   他找到两人的时候,顾云泽正在喊“三二一”,他眼睁睁地看着沈冰洲站了起来。   奇迹,做梦一样,他居然见证到了。   望着地上相拥的二人,顾云泽颇有成就感地点头,“我的思路果然没有错。”   沈冰洲小小地发泄了一下,很快止住哭泣,抬起脸来,“什么思路?”   哭过的脸,梨花带雨,迎着飘飘渺渺的月光,实在怜人。顾云泽心里的成就感很快被罪恶感取代,他很有先见之明地退开两步,才说:“沈嫂嫂,对不起,今晚我是骗你出来的,我本来打算把你带到南山,找个没人的地方扔下,看看能不能激发潜能,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不过也算歪打正着。”   一下子,沈冰洲没听明白。   顾山泽倒是听明白了,登时大吼,“顾云泽!”   顾云泽刷刷后退,“哥,你不觉得这波我是功大于过吗?是我掉进井里,嫂嫂为了救我,情急之下腿才好了!”   “什么井里?”   他理所当然地指着地上,“喏,那么大口井。”   望着脚边黑黝黝的井口,顾山泽惊出一身冷汗,“我说你们俩在这里干什么?你没长眼睛吗?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掉井里?”   “谁能想到地上会有井啊?换你,也掉下去。”   顾山泽抱着沈冰洲,抽不开身揍人,抓起地上的石子砸过去,“换我根本不会想到把你嫂嫂扔山里这种计划,害人不成,害了自己,人家冒着危险来救你,你还功大于过?”   小石子正正击中顾云泽脑门,他抱着头痛呼,“顾山泽!你对我怎么就是下得去手!你还是我哥吗!”   “你自己听听你叫我什么?你还知道我是你哥?!”   眼见两个人要打起来,沈冰洲连忙拉住顾山泽,“别跟他吵了,他也不是故意跳井里去的,这一带什么人都没有,我不来拉他,他会掉下去的淹死的。”   顾山泽阴沉着脸低下头,“你也要挨骂,自己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吗?怎么敢跑去井口救人的?和他一起掉下去了怎么办?”   下肢瘫痪的人掉井里,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毫不夸张地说,就在刚刚一瞬,他们与死神擦肩而过。   “我当然知道。”沈冰洲顿了顿,垂着眼说,“可是,他是你弟弟,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顾云泽惭愧地低下头。   顾山泽叹出一口气,想抱他起来,忽然看见了他手上的伤。   几个人都顾着高兴重新站起来这件事,完全把伤给忽略了。   他抓过那只手,看清楚伤势,火气又上来了,“怎么回事?”   沈冰洲轻描淡写地说:“刚刚拉他的时候剐到了,掉了点皮,没事。”   受伤的位置在手腕内侧,静脉集中,最疼的地方。   “这么大一块擦伤,你说没事?”顾山泽心疼得直皱眉,二话不说抱起他,“先回家擦药!”   沈冰洲能站起来了,天大的好消息,到家后,顾云泽迫不及待地讲出事情原委,江姨听得一阵怕一阵喜,眼泪花都涌出来了,连念了好几句“祖宗保佑”。才忙不迭地找来药水纱布,让沈冰洲处理手腕的伤。   到了灯光底下,能更加仔细地看出伤势严重程度,那一下刮伤,整块皮掉下来,光是看着都让人直皱眉。   顾云泽小心翼翼地出声:“嫂嫂,刚刚你竟然没有松开我,你难道不会疼吗?”   他还是不太会说话。   顾山泽扭头就骂:“我打你的时候,你疼不疼?他要是松手,你现在就成井里的尸体了!这是救命之恩,要记一辈子的!”   顾云泽缩缩脖子,软下声音:“谢谢嫂嫂。”   沈冰洲无奈地看他一眼,“去换身衣服吧,蹭得全是青苔。”   别说他,沈冰洲自己身上也脏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出去玩泥巴了。   他懂事地说好,正要借机开溜,顾山泽冷飕飕一个眼刀子扔过去,“洗什么洗?去外面罚站!”   顾云泽一下子蔫了,大抵自己也知道今晚这样的大错不可能不受罚,耷拉着脑袋去院子里罚站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顾山泽好久没这么频繁地发过脾气了,一边帮沈冰洲包扎,一边碎碎念:“顾云泽这个死小子,胆子比天还大,我让他跟你来,是想让他照应着点,他可真够有种,差点把你害死!”   没有不熟悉的人在场时,沈冰洲身上那层无形的冰壳子就会消失不见。他弯起眼睛,撒娇一样,“别生气了,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能站起来了,你不该替我高兴吗?”   老婆作出这般可人的姿态,再大的气也该烟消云散了,可顾山泽还是没法原谅自家那个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弟弟,只能没好气地说:“必须让他长记性,否则下次,真把你扔山里去了!”   伤口包扎好了,他关切地问:“还疼吗?”   沈冰洲轻笑着摇头,这时才想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他斜了一眼,“因为你挂我电话!”   沈冰洲想起昨晚,仅仅一天,他的心境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由地感慨,“昨晚我心情不好,不会影响到你了吧?”   顾山泽:“你说呢?”   沈冰洲搂住他的脖子,弯眼睛的模样略微俏皮,“那现在呢?我的开心有影响到你吗?”   确实,他很开心,肉眼可见,甚至认识以来,顾山泽头一次看见他这么开心。   心结果然是腿伤啊。   顾山泽抬起手,捏住他眼镜的鼻梁,轻轻摘了下来,“有,看你开心,我就跟着开心。”   沈冰洲勾了勾粉润的唇,做了一件想了很久的事情:他伸出腿,轻轻夹住顾山泽的腰。   “老公。”他喊。   只要他露出这样勾人的眼神,顾山泽无法控制地生出冲动。   大概从见沈冰洲第一眼起就注定了,他一定抗拒不了这个人的引诱,对他冷冰冰保持距离的时候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尝过甜头之后,越发默契的配合。   他滚动喉结,选择了忍耐,“别闹,我先带你去洗澡。”   说完,他托起沈冰洲的屁股,抱起来朝浴室走。   沈冰洲配合地挂在他身上,身高差决定了即使挂在顾山泽身上,他还是得仰起头和顾山泽说话,他仰起头时,锋俊的喉结就在眼前。   他凑近过去,轻轻含住,用舌头卷了卷。   顾山泽浅浅地吸了口气,报复一样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不要闹。”   沈冰洲倏地沉下脸,“你又想吃橡皮筋的苦了?”   冷不丁地,顾山泽感觉下面缩了缩。   沈冰洲剧烈地挣扎起来,“不要你了!我自己去洗!”   住在一起之后,顾山泽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他,洗澡这种事,当然不会让他独自完成,可但凡一起洗澡,就没有哪次是好好洗澡的,以至于在沈冰洲心里,洗澡已经成了做爱的同义词。   兴致都起来了,他却来了句不要闹。   顾山泽停下脚步,就那样望着他,“生我气了?”   “你觉得呢?”   “我怕把你伤口弄湿了。”   “不,你是对我没兴趣了,得不到的时候夜里做梦都要日我,得到了贴你身上都不给反应,新鲜感一消失,就腻了!”   顾山泽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终于说出心里话了?”   沈冰洲闭上嘴,狠狠瞪着他。   顾山泽无奈,“你不觉得那是对你的温柔吗?”   “我不要温柔,我喜欢狠的!”   顾山泽沉默了片刻,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的洲洲老婆,表面一本正经,原来喜欢这种情趣。   是他的问题,居然用错了疼爱的方法,难怪跟他闹脾气。   他大步往回,猛地把沈冰洲扔回床上。   沈冰洲的脸砸到枕头上,他回头怒声:“你疯了?!”   顾山泽已经骑了上来,唇边挂上玩味的笑,“对啊,我疯了,怕了?”   沈冰洲大叫了声。   顾山泽凑到他耳边,“沈老师,我弟在外面呢,叫这么大声,合适吗?”   沈冰洲猛地闭上嘴。   接下的动作,让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顾山泽说之前是在对他温柔,他这具身体,天生敏感容易兴奋,被不温柔对待时,除了**,什么都做不了。   床单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   顾山泽捏住他的脚腕,轻轻地吻了一口,吻完之后,顺势把他拖到床边,换了个从未尝试过的姿势。   夜很深了,沈冰洲在顾山泽身下细声地哭了起来。   顾山泽终于打算放过他了,替他擦了眼泪,“这回满足了吧?”   沈冰洲满脸泪痕,漂亮的脸凌乱不堪,休息了好久,他才平复下喘息,一开口,声音都喊哑了。   “老公。”他颤颤地说,“我爱你。”   顾山泽眼色沉下去,他又燃起了火。   原来最高级的诱惑,是我爱你。 第53章 老公喊酸了   早餐的时间,满桌丰盛。   入乡就要随俗,江阿姨很懂得这点,大清早就出门赶了早集,带回一篮子新鲜的食材,给大家准备的早餐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米线,据说做法咨询过隔壁邻居,非常地道。   只不过,餐桌上少了个人。   江阿姨往楼上张望了好几眼,“二少爷怎么还没起来呀?要不我再去叫叫?”   顾山泽若无其事地吸下去一口热腾腾的汤,喝完,回味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偶尔睡个懒觉而已,让他睡好了。”   江阿姨担忧说道:“他从不睡懒觉的,刚刚去叫他的时候,感觉说话病怏怏的,是不是真的病了啊?”   “江姨,他病了,我会不知道吗?”顾山泽含着丝意味深长的笑,“昨天不是能站起来了吗?他太高兴,不小心把自己累着了而已。”   “原来是这样,那我熬点汤给他补补,正好厨房有两只老母鸡。”   “我也得补补。”顾云泽插话。   顾山泽无情地瞪他一眼,“你不配,吃完饭,继续罚站!”   他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脸上顶着大大的黑眼圈,“顾山泽,你还是人吗?我已经站了整整一宿了,要不是我身体好,你现在都见不到我了。”   这倒是真的,早上江阿姨起早,一开门看见院子里站着个人,差点把魂儿吓没了。   顾山泽还是没有消气,“体罚是最轻的,这个假期,别想找我拿一分零花钱!”   听到“零花钱”三个字,顾云泽刷地脸白了,“哥!”   他很穷,家里给他的生活费刚好只够生活,他那些酷酷的衣服鞋子耳机游戏机,全是哥哥买的。他连忙放软态度,“知道了知道了,只要能让您高兴,我永生永世罚站都可以,但是零花钱——”   顾山泽连看都懒得看他。   他委屈着脸,不情不愿地认命了。   吃完早饭,顾山泽回到楼上,沈冰洲蒙着脑袋睡觉,没有丝毫要起床的迹象。   他在床边坐下,掀开被子一角,“洲洲。”   沈冰洲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老公。”   顾山泽忍不住勾起唇角,“差不多该起来了,不是说要我牵你去外面散步吗?今天阳光挺好的。”   沈冰洲实在累坏了,好不容易瘫痪好了,又陷入了新一轮其他性质的瘫痪。   他的下唇微微发红,昨夜过度留下的罪证。   他轻轻张开唇,“老公,我起不来。”   顾山泽在他脸颊上掐了掐,“我抱你起来。”   他配合地伸出手,让顾山泽拉起来,顾山泽扶着他的背,帮他穿衣服。   他瘫在顾山泽身上,任由拉扯着手脚穿上衣裤,嘴里软绵绵地喊:“老公。”   “干嘛?”   “老公。”   “到底干嘛?”   “不干嘛,就是想夸夸你。”   “夸我什么?”   沈冰洲蹭着他的脖子,贪恋地吸取洒在皮肤上的香水味,“你亲亲我,我就告诉你。”   顾山泽笑了,他是不是宠老婆宠得太过头了,夸他的话都要亲亲才肯告诉。   他把沈冰洲的身子扶正,打量着那张还没睡醒的漂亮脸蛋,“那你先告诉我,想被老公亲亲哪里。”   沈冰洲慢吞吞地想出了答案:“亲嘴好了,其他地方,暂时饱了。”   他便凑近,含住那片色泽诱人的下唇,温柔地吮吸了一阵子后,深入口腔。   沈老师的吻技又精进了,似乎从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开始,在这档子事上,沈冰洲的段位一直在提升,至于具体方法,当然是从他身上偷学技术。   几分钟后,他依依不舍地松开,沈冰洲稍微有些喘,脸颊泛着红潮,眼里光泽流淌,仿佛有无数诉求不安地涌动。   就是这样,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百分百让顾山泽情动。   顾山泽扫过他胸口残留的凌乱痕迹,索性遮住那双正在勾人的眼睛,“好了,不准来这一套,快点说要夸我什么。”   沈冰洲乖乖让他遮着眼,没来得及擦掉津渍的双唇轻轻咧开,“夸你夸你。”   顾山泽愣怔住,松开手掌,看到他眼里的狡黠,顿时叹气:“沈老师,如果骗吻犯法,你已经进去了。”   沈冰洲一双漂亮的眼睛闪动,“老公。”   顾山泽斜他一眼,拉拢他胸前的扣子,一粒一粒地扣上,挡住了令人浮想联翩的痕迹。   “先带你去吃早饭,然后带你练习走路。”   “嗯,老公。”   “我问过医生了,说是不急着回去做检查,可以先恢复腿部力量。”   “嗯,老公。”   顾山泽沉默了两秒,还是忍不住笑了,“到底怎么了,突然这么黏?”   “没怎么啊,老公。”沈冰洲又倒进了他怀里,“好困,我还想睡。”   顾山泽也想让他多睡会,可他的睡眠时间已经足够了,只是纵欲过度搞得没精神而已,所以才说要节制啊!   他狠下心,“不要睡了,出去晒晒太阳,待会陪你睡午觉。”   沈冰洲从他怀里爬起来,乖乖地点头,“好吧。”   猝不及防的反应,差点把顾山泽的心萌碎了。   这是沈老师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反应,在此之前,只有沈辰砂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沈冰洲最吸引他的地方,恐怕就是骨子里这股乖巧劲儿了,殊不知,这股乖巧的感觉更能勾起他的冲动,曾经多少次,看着沈冰洲在沈辰砂面前乖乖说话,他恨不得干脆把人掳回家算了。   眼里,暗火涌动。   沈冰洲却没看见,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老公,带我去吃饭吧。”   顾山泽无声地吸了口气,冲他温和一笑,“好。”   忍住吧,还是忍住吧,不然他的宝贝老婆真下不了床了。   餐桌上留着沈冰洲的那份早饭,还是热的。   顾山泽牵着他下楼梯,江阿姨在楼下看到,差点没忍住又要热泪盈眶,“太好了,真是跟奇迹一样,先生太太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沈冰洲走路还有些吃力,到底不如以前灵活,需要慢慢恢复。   到了餐桌前,他拉住顾山泽不放,“老公,再抱我一会儿。”   顾山泽坐下,让他坐到腿上,端着碗喂给他吃。   江阿姨捂嘴偷笑,悄悄地出去了。   院子里,顾云泽还在罚站,穿过餐厅的窗口,把两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受不了地瑟了瑟肩膀,“江姨,他们俩一直都这样吗?”   江阿姨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太阳底下择菜,“二少爷本来就是爱撒娇的,先生太太走了以后,就变得孤僻了很多,后来受了伤,更加不爱理人了,现在这样 ,多好啊。”   顾云泽似懂非懂地点头,“难怪,我哥真不冤枉,这谁顶得住啊。”   简单一顿早饭,吃了足足半小时。   按住医生的嘱咐,顾山泽带着沈冰洲到院子里散步,顾云泽站在那儿,成了参照物,这两人以他为中心,一圈一圈地走。他忽然看笑了,“沈嫂嫂,你和我哥,好像那什么啊。”   沈冰洲停下来,“那什么?”   顾云泽费劲地想了想,“就是,你们俩的身高,刚刚好,如果你是手机的话,我哥就是手机壳。”   这比喻也太奇怪了,顾山泽心情好,难得没有喷他,但是,“说起手机,你把你嫂嫂的手机掉井里去了,打算怎么赔?”   顾云泽呆住,“要赔啊?”   “难道你觉得不用赔?”   沈冰洲真觉得不用赔,“他也不是故意的,那部手机用了很多年了,正好打算换了。”   顾山泽却不肯这么轻易地放过他,“让他给你换,自己干的事,自己负责。”   顾云泽快哭了,“顾山泽,你是我亲哥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穷吗?来这里的机票都是我自己买的,我现在身无分文了!”   顾山泽白他一眼,“你活该!”   江阿姨看着他们吵闹,满脸欣慰笑容,如果先生太太在世,看到这样的场景,一定也很欣慰。   想着这些,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二少爷都找到老公了,她那满脑子只有工作的大小姐什么时候才能有着落啊。   午饭过后,沈冰洲困得不行,要去午休。   顾山泽送他到房间睡下,准备走,他拉住不放,“不是说要陪我睡吗?”   顾山泽这才想起来,是说过这样的话。他只好在旁边坐下,“本来想趁你睡觉的时候,好好去教训一下顾云泽那小子。”   困意不止,沈冰洲不停地打哈欠,“别教训他了。”   顾山泽无奈说:“你别帮他求情,他这个年纪,就是该好好教训,否则他这疯子一样的性格,以后不知道要闯多少祸。”   沈冰洲抱住他的手臂,用侧脸蹭了蹭,“我什么时候帮他求情了?我只是说,教训他,不如教训我。”   “你还想怎么被教训?昨晚还不够?”   “暂时够了,过几天再教训吧。”   顾山泽皱起眉头,忽然觉得未来挺辛苦的。   沈冰洲该是是真的累到了,这么说着说着,眼皮塌了下去,“我突然想起来,你也来了这边,家里阳台的花苗怎么办啊?那里也种了紫藤萝,不过还很小……”   “担心这个干嘛?我的猫也在家里,我找了托管服务的。”   “那就好,一定要养活,你看到院子里那颗紫藤萝了吗?我妈妈亲手种的,现在都这么大了,过几天开花,满院子都是紫色……我爸爸说,要在花架下做个大秋千,可以容纳一家人坐着赏花的那种,可惜……”   顾山泽小声地问:“可惜什么?”   沈冰洲往他怀里贴了贴,“可惜还没来得及做,他们就遇到了车祸,我也想在我们家阳台做一个……”   说着,声音没了,顾山泽低头一看,已经睡着了。   他望向窗外,花架上的紫藤萝隐隐有开放的迹象,大约这几天,就能迎来第一次开放了。   他忽然有了主意,藤萝下确实应该有个大秋千,可以容纳两个人做事的那种。 第54章 一起看月亮   做秋千的计划实施得很顺利。   家里有工具,缺的是材料,顾云泽跑到曾经赔偿老母鸡的那户人家,要来几块可以利用的废木料,顺便充当了苦力。   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被顾山泽冷眼相待。   期间,顾山泽家里的私人医生赶来了一趟,给沈冰洲做了基础的检查,各项指标良好,大家才彻底放下心来。   也是那天,沈冰洲才把这个消息告诉在外旅行的姐姐。   一开始,沈辰砂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直到打了视频电话,看到他已经和常人无异,激动得抱住了旁边的陆书楠。   陆书楠当场憋红了脸,紧张地应和几声,便从视频画面里消失了。   而沈辰砂深陷在弟弟恢复健康的巨大惊喜里,丝毫没有察觉身边人的不对劲,“太好了,洲洲,我现在就买回来的机票!”   沈冰洲连忙,“回来干什么?旅行不是还没结束吗?好不容易有空好好放松,玩够了再回来吧。”   沈辰砂坚定地摇头,“不行,这么重要的事,我必须要亲自回来看一眼。”   旅行而已,本身她也不是特别感兴趣,此时此刻恨不得立马飞到弟弟身边。   沈冰洲露出为难的表情。   沈辰砂稍稍平复了些,笑着打趣道:“怎么?不想我回来陪你?”   沈冰洲咳嗽,“想,但是,这几天我有老公陪。”   沈辰砂脸上的笑容裂开了一隙。   “不是,不是的!”沈冰洲略显慌乱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我老公在,你可以先照顾自己。”   视频里的人不住地点头,“嗯,嗯嗯,我知道了,我不会来打扰你们二人世界的。”   “真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让你和书楠多呆一阵子,再说我这边也不是二人世界,江姨和顾云泽都在。”   这句话里重点有点多,沈辰砂眯着眼反应了几秒钟,问:“为什么要让我和书楠多呆一阵子?”   沈冰洲心道糟糕,不小心给人说漏嘴了!   “因为……”他支支吾吾的,“因为书楠想和你多呆一阵子,你就当陪陪他呗。”   沈辰砂陷入新一轮的思考,“为什么书楠想和我多呆……”   话没说完,陆书楠闯入了镜头,“洲洲,该去吃饭了,先挂了。”   沈冰洲呆呆的,“嗯……”   那一头,沈辰砂也呆呆的。   倒没有生气被人掐了电话,她的注意力被陆书楠红透了的耳朵吸引,勉为其难地说,他们也算青梅竹马,对陆书楠的基本了解她还是有的。   她像一直以来的一样打趣陆书楠:“怎么了?看到喜欢的女孩子了?”   突然间,陆书楠眼神有些冷,他指着身后的床说:“到底为什么我们会住一间房?”   沈辰砂抱起手臂,理所应当地说:“因为海景房只有这一间了,怕什么,我们关系都这么熟了,你睡沙发就好了。”   陆书楠在心里头无力叹气,“行,那我睡了。”   时间还早,沈辰砂习惯了晚睡,这个点是决计睡不着的,但是毕竟住一个房间,陆书楠说要睡,她开着灯熬夜也不好。   窗外的海平静无澜,几束渔灯的倒影漂浮在海面。   她靠在床上发呆,不禁又想起沈冰洲那句话:书楠想和你多呆一阵子。   想来想去也没眉目,她试探性地向陆书楠开口,“书楠……”   沙发的位置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似乎是睡着了。   她将被子拢紧了些,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想到为沈青禾挖的坑,想到张口闭口都是老公的弟弟,久违地感受到一丝孤独。   她想到一句老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最亲最爱的弟弟,还没嫁出去呢,眼里已经只有老公了。   她再次叫了声,“书楠,你睡着了吗?”   还是没有回应。   她只得放弃,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   陆书楠的手机摆在旁边的柜子充电,不知道收到谁的消息,屏幕自动亮了起来。   沈辰砂目光扫过去,意外地发现手机没有锁,跳动的消息条在锁屏上滚动:   【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还不表白?】   【我姐很好追的真的!】   【你不会准备陪我姐一起单身到老吧!】   沈辰砂惊慌地眨了眨眼。   不是吧?不会吧?   她僵硬地扭动脖子,想看看躺在沙发上的陆书楠,一回头,吓得水杯都扔出去。   陆书楠站在身后。   没有高跟鞋的支撑,她看沈冰洲都得抬脑袋,更不要说陆书楠。   她下意识地往后面退,后腰抵到柜子上,她哈哈干笑两声:“抱歉啊,不是故意偷看的。”   陆书楠居高临下地看着,眼里映着深邃的微光。   沈辰砂那么精明的头脑,此刻空白一片,还伴随嗡嗡的轰鸣声,她设想到陆书楠的各种反应,唯独没有设想到这一种。   陆书楠就那样看了她一会儿,软绵绵地张口:“姐姐,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沈辰砂脑袋彻底不会转了,她可以问为什么,可以生气地拒绝,但看着那双小狗一样的眼睛,支支吾吾地来了句:“好、好啊。”   陆书楠根本没有管手机的事,走过去坐到床边,看见她还愣在原地,拍拍床单说:“过来吧。”   沈辰砂一步一挪地过去了。   头一次,她想到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事,男主角是最熟悉又最陌生的陆书楠,她感觉腿都快软了,陆书楠却往床上一躺,对她说了句:“晚安。”   头天早上,陆书楠睡饱了醒来,沈辰砂并不在床上。   他到外面去找,从酒店工作人员那里听说,沈辰砂大半夜跑到健身房,把每个器材练了一遍,直到天亮。   他觉得纳闷,想问问沈冰洲这是怎么回事,这时他才注意到那几条消息。   陆书楠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原来昨晚,沈辰砂说不是故意偷看,偷看的是手机啊!   他原地石化,耳朵根又红透了。   这件事情传到沈冰洲耳朵里,沈冰洲乐呵了一整天。   “他们两个,原来不相上下,再这么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喊上姐夫啊?”   顾山泽说:“比起之前,算是很大进展了,说不定等他们回来,就是一对情侣了。”   沈冰洲轻笑,“但愿如此。”   庭院的紫藤萝竞相开放,银色的月光下覆,给紫色的花簇镀上一层透明的银膜。高原的月亮似乎比城市里更加干净明亮,他们拥坐在花架下的秋千上,一起盯着那轮明月。   沈冰洲感慨:“我们能一直一起看月亮吗?”   顾山泽眼里含着笑,“你想一直和我一起看月亮吗?”   双腿痊愈之前,沈冰洲从未敢正大光明地设想他们的以后,现在不一样了,原以为被封死的路,畅通无阻。   他忽然提问:“顾山泽,我们认识多久了?”   “不久。”他们认识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只有小半年。   “可我怎么有种错觉,感觉我们认识很久了一样。”   顾山泽把他的手指放在手心里玩,“因为我们经历了很多。”   沈冰洲很认可这个答案,却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夜色静谧,没有人打扰他,他可以慢慢地组织语言。想来想去,他想到一个问过很多遍的问题:“顾山泽,你有多那么多人,为什么要选择我?”   顾山泽的回答还是那样,“因为我喜欢你,”   这次沈冰洲学会了追问:“你展开说说,具体喜欢我哪里。”   顾山泽失笑,“你说话的口吻,跟我们CEO学的吧?”   沈冰洲才不认识他的CEO,不依不饶地搂住他的脖子,“老公。”   事到如今,听到他叫“老公”,顾山泽第一反应竟然是头疼了,甜蜜得头疼。   他把人搂到怀里,“你要听实话吗?”   “必须是实话,否则以后的事情都免谈!”   “这么严重?那你怎么分辨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沈冰洲愣住了一会儿,这个,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分辨。   顾山泽在他脸上捏了捏,“我喜欢你的脸,也喜欢你的身材,喜欢你和姐姐说话时乖乖的样子,还喜欢你在床上缠着我不放。”   “还有呢?”   “还嫌不够多啊?”   “怎么会嫌多呢?”   顾山泽宠溺地笑了笑,“还喜欢下班回家看到你,你不在的几天,我很不习惯。”   沈冰洲知道这是真话,但还是故意开了个玩笑,“真的假的?难道不是觉得轻松?终于不用再照顾我了之类的。”   “我没有那样想过。”顾山泽平静地说。   沈冰洲也平静下来,“对不起,我曾经那样怀疑过你。”   “我知道。”顾山泽只是轻笑,“那么现在,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了?”   你想一直和我一起看月亮吗?   沈冰洲没有戴眼镜出来,花间洒下的月光落进细密的睫羽,那双从一开始就吸引了顾山泽的眼睛,依旧美丽动人。   顾山泽等着他回答。   半分钟过去,他才开口,却是耍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们能不能一直一起看月亮?”   顾山泽坚定地说:“能。”   沈冰洲心颤了下。   那是一种完全无法控制的心动,即便他们面临充满未知艰难的未来,因为这一个字的承诺,仿佛就能拥有克服万难的勇气。   很多年后,他牵着顾山泽的手在高山上的帐篷外看月亮时,回忆起这一幕,仍然苛刻地将其评价为冲动行为,但他就是冲动地说看,“老公,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顾山泽捏住他的下巴,给了他一个吻。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平淡的吻,却是让他记忆最深刻的一个吻。   “明早跟我一起走吧。”顾山泽说。   他是请假过来的,公司事务繁忙,明天一早就得走。   沈冰洲差点就说好,却想到姐姐,“我还不想回去,你把你弟弟带回去吧。”   顾山泽皱了眉头,“为什么?”   “我姐要过来住一段时间,我走了,没人陪她了。”   顾山泽眉头皱得更紧,“沈老师,姐姐重要还是老公重要?”   沈冰洲也冷下脸,“不准问死亡问题!”   “这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要是姐姐问的,你就说姐姐重要,同理,要是老公问的,你应该说什么?”   沈冰洲撇嘴,“老公重要。”   “这不就是了吗?既然老公更重要,是不是该跟老公一起回家呢?”   沈冰洲继续撇嘴,“我又不是永远不回去了。”   顾山泽学他撇嘴,“沈老师,你一点都不疼我。”   “不是不疼你,我想留在这儿等我姐,看看有没有机会给书楠当助攻。”   “我给你准备了惊喜,你也不想回去?”   “你的惊喜我早看见了!”   顾山泽陷入沉默。   沈冰洲:“我不是故意说漏嘴的。”   “没事,我知道你动过了。”   顾山泽叹了口气,“真不跟我回去?”   沈冰洲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等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回去了。” 第55章 想念的时限   头天一早,沈冰洲把顾山泽送走了。   本来他该带顾云泽一起走的,但是这几天,顾云泽找着了一件正事:画作业。   据说是学校布置的写生作业,他很喜欢村里的风景,准备画一个系列,此时已经完成了两幅,说什么也要把剩下的画完再走。   顾山泽拗不过他,临走时再三警告,不准动歪脑子,不准想馊主意。   顾云泽满口答应。   顾山泽走了以后,生机勃勃的花草庭院忽然间冷清起来。   沈冰洲也想算算自己能忍住多久不去找他,没想到人前脚刚走,他就思之如狂。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跟着顾云泽去外面写生,不过这孩子,闹的时候让人受不了,安静下来认真做事时,倒是和他哥哥一样专注。   沈冰洲坐在画板旁的青草地发呆,这个点,顾山泽应该下飞机了吧,公司催得那么紧,应该休息时间都没有,又要去开会了吧。   换颜料时,顾云泽注意他满脸惆怅,笑嘻嘻地问:“沈嫂嫂,你怎么不跟我哥一起回去?”   “我也在想,我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回去。”   顾云泽捏着画笔想了想,“没事,你就这样想,回去了,他也是忙工作,没空陪你。”   想到这个,沈冰洲更忧愁,“他以后会更忙吧。”   “那肯定啊。”顾云泽忽然说,“再过不久,他要升任CEO了。”   沈冰洲惊讶,“这么快?”   “本来就是这样安排的啊,现在山远的CEO,就那个唐总,唐叔叔,很早就提出要解任,但是短期内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接任者,我爸这才把我哥喊了回来。”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那得看是什么鸭子。”顾云泽露出真诚敬佩的目光,“我哥很厉害的,你没关注他的事业吗?山远的珠宝产品,在时尚界已经有一席之地了,他只花了半年。”   沈冰洲想到了自己家,目光暗沉下去。   好像某种预兆,那天他和顾云泽回到家,发现家里来了以为意料之中的客人。   江阿姨焦急地站在门口等待,见到沈冰洲的身影,急匆匆地迎上来,“二少爷,沈青禾来了。”   沈冰洲轻轻扶了扶眼镜,不紧不慢地走进会客厅。   沈青禾带了两个人,应该是助理秘书之类,看到他,竟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洲洲?你好啦?”   沈冰洲疏离地浅笑,“姑姑。”   得了冷遇,沈青禾尴尬地坐回原位,“那个,你姐姐呢?”   沈冰洲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语气是寒冷的,“我姐不在,如果你是来她的,那么可以回了。”   沈青禾为难地搓了搓手掌,“洲洲,我这次来,是有很严重的事情要说,我联系不上你姐姐,能找的地方也都找过了。”   沈冰洲心想,你当然联系不上她,她在和小奶狗甜蜜旅行呢。   但是,出于礼貌,他问了一嘴:“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沈青禾犹豫了下,“是公司的事……”   上次,沈辰砂吩咐过相关事宜,若是沈青禾来找她,只管说不在就是了。沈冰洲隐隐觉得不妥,稍作思考后,说:“我帮你问问她。”   他给沈辰砂打了电话,沈辰砂并没有问是什么事,只让他转告四个字:宣布破产。   四个字,像一记重锤,不仅敲在沈青禾心上,也敲在沈冰洲心上。   上次听姐姐说起财务危机的时候,他便有不好的预感,没想过,这才过多久……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沈青禾忽然掩面痛哭起来。   “是我的错,当初好好让砂砂经营就好了,这是自家人害了自家人啊……”   “败在我手上,我怎么跟你爸爸交代啊……”   沈冰洲痛心地望着她。   事已至此,后悔有什么用,往后,他们姑侄都只能形同陌路了。   送走沈青禾后,沈冰洲空坐着发了好久的呆。   顾云泽担忧问:“嫂嫂,你还好吗?”   沈冰洲无力地摇头,“我没事,去画你的画吧,我自己坐一会儿。”   顾云泽回房间拿了平板电脑,坐在客厅角落默默陪着他。   当天傍晚,沈辰砂回来了。   意外的是,她看起来心情还不错,陆书楠跟在后面,帮她提箱子。   沈冰洲站在楼梯上,“姐?”   公司出了那么大的事,她关注的第一件事还是沈冰洲的腿,几乎是箭步冲过来。   “洲洲!你真的好了!”   沈冰洲满腹心事,只能勉强地笑笑,“嗯,让你担心了。”   沈辰砂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欣慰地说:“我怎么说来着,一定会好的,你当时还不信!”   “姐。”沈冰洲终究藏不住心事,“公司的事——”   “公司的事,不用担心。”沈辰砂不以为意地笑笑,“我早就料到了,现在破产,至少不至于资不抵债。”   沈冰洲怎么可能不担心,却看到陆书楠的眼神,听话地闭了嘴。   沈辰砂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洲洲,告诉你个事,我和书楠在一起了。”   沈冰洲眨眨眼睛,“啊?”   “啊什么啊,我去洗澡了,累死了。”说完,她朝厨房喊了声,“江姨,给我弄点宵夜。”   直到她消失在楼梯尽头,沈冰洲还是呆呆的状态。   陆书楠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了两只箱子,“洲洲啊,你姐,真的好难追啊。”   沈冰洲更呆了,“不是在一起了吗?”   “她理解的在一起,跟我理解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陆书楠摊开手,“你看我们身上有情侣的感觉吗?”   沈冰洲诚实地摇头,“没有。”   他难以理解,“你们到底什么情况?”   其实很简单,陆书楠发现自己深藏的秘密被沈辰砂知道后,索性选择摊牌,准备当面表白,结果让他玩玩没想到的是,沈辰砂抢先提起这事,问他愿不愿意在一起试试。   陆书楠当然点头同意,然后他们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从前。   也就是,仿佛哥们一样。   知晓来龙去脉后,沈冰洲同情地说:“好歹在一起了不是,接下来要靠耐心。”   陆书楠生无可恋,“当初顾山泽是怎么追你的?我借鉴一下。”   沈冰洲掩住嘴咳嗽,“你确定想知道?”   “确定。”   “他就是变着法子撩我,把我撩烦了,我就让他睡了。”   陆书楠:“……”   沈冰洲却严肃起来,“我说真的,她都跟你在一起了,你完全可以名正言顺,要不今晚就上吧,我这儿什么工具都有。”   陆书楠猛地红了脸,“洲洲,你都被顾总监带坏了!”   “他是我老公,我跟他学坏有什么不对?”沈冰洲转头就往房间走,“你等着,我去拿。”   陆书楠忙不迭叫住他,“不用了!我只是送她回来,我现在马上要走,公司有事!”   沈冰洲停住脚步,“你们公司也出事了?”   “不是万盛那种级别的大事,但是明早我必须去上班,你家顾总监不也回去了吗?”   沈冰洲站着犹豫了许久,艰难开口:“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不想在这个关口上离开姐姐,可更想回去陪顾山泽,来去纠结,还是想回去。   收拾好东西,沈辰砂正好洗完澡出来,得知这个消息,居然爽快地点头同意了。   但是,她说,“书楠也不陪我吗?”   陆书楠愣住,“我、我当然陪你。”   她满意地点点头,好像在说,看吧,我也有自己的男人了。   沈冰洲拖起箱子,表情复杂,“书楠,你和你顾总监一样,也是老婆奴的命。”   上一秒还在义正辞严地说工作,这一秒就对女友唯命是从。   这两人的感情路太超脱常理,他决定留下更好,沈冰洲不再有心里负担,一身轻松地回家去了。   出发的时间已经很晚,好在赶上了当天最晚的航班。   沈冰洲是珍惜睡眠的人,在飞机上安稳地睡了一觉,下飞机时想给顾山泽发消息,一看已经快凌晨十二点了。   消息发过去,顾山泽肯定要过来接他,与其折腾,不如自己打车回去。   到家时,已经快凌晨两点。   家里亮着灯,静悄悄的,没看见人影,只有黑猫懒洋洋地躺在地毯上睡觉。   和离开前相比,家里多了些猫咪用具,饭碗水碗干净整齐。   沈冰洲莫名想到,难怪顾山泽一点不觉得照顾他是负担,能把猫咪照顾得这么好的男人,多半是耐心强的。   他轻轻放下行李,推开卧室的门,顾山泽不在里面,他奇怪地退出来,才注意到存放宝石原料的房间亮着灯。   他继续放轻脚步,开门进去,顾山泽趴在桌子上睡着。   工作间的专业灯更加刺眼,照得顾山泽半边脸发白,即便睡着,也能看出疲惫。他手肘下压着一张手绘的图稿,已经非常详尽,是对戒。   到山远上班以后,顾山泽很少设计这些小首饰了,唯一例外是给他做蓝碧玺“全家桶”,其中包含了一对对戒。   沈冰洲眼尖地看到图稿上标明的参数,这竟然还是他的尺寸。   因为上对戒指被他提前看到了,所以打算连夜赶对新的出来?   要不要这么较真?   沈冰洲小心地拿走他仍然捏在手上的笔,想把他弄到卧室去睡,又怕动作太大吵醒他,只好拿来一件空调毯盖在他身上,再搬来一把椅子,趴到桌子上,陪他一起睡。   或许是困了,或许是闻到熟悉的味道很安心,沈冰洲很快睡了过去。   快三点的时候,顾山泽无故惊醒。   桌上的灯还亮着,旁边多了一个人,他不敢置信,“洲洲?”   沈冰洲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缝,“你醒啦……”   顾山泽直起身,背上的毯子滑下去,他才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是说,想你的时候就回来吗……”   顾山泽惊喜又无奈,“这么快就想我了?”   “嗯。”沈冰洲爬起来,朝他伸手,“抱。”   顾山泽用力地抱住他,拉到怀里,“真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   沈冰洲懒洋洋地说:“但是你给我准备的新惊喜,又被我发现了。”   顾山泽看向那张设计稿,“没事,正好我不是很满意。”   “为什么不满意?我觉得好看。”   “没有一开始那个好看,当时的灵感,很难超越。”   “那就不超越,我也喜欢那个。”   顾山泽苦笑,“我想给你惊喜。”   沈冰洲在他胸前蹭了蹭,“那你惨了,你的主意,我都能猜到,要不让云泽给你想个招吧,他的路数,我这辈子都猜不透。”   顾山泽说:“既然你这么要求了——”   “停!”沈冰洲抬起头来,眼里映着亮光,“老公,我开玩笑的。”   顾山泽默了默,“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沈冰洲点头,“遇到了难过的事情。”   顾山泽并没有问是什么事情,只是轻轻摘掉了他的眼镜,“没关系,你要相信你姐姐,还有我。” 第56章 算个好日子   万盛宣布破产的消息传出,业界唏嘘不已。   因为内部问题导致公司无法维持生存,无疑是巨大的遗憾,但也正因如此,提出收购意向的企业络绎不绝。   此时,沈冰洲才明白顾山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沈辰砂算到了公司破产,算到了沈青禾崩溃,也算到了如何逆风翻盘。   她选择的买方是山远。   山远收购万盛,原先的高级珠宝部并入子公司,子公司的CEO仍然是沈辰砂,甚至保留了她的大部分股份。   沈青禾就没这么幸运了,但她经过一场大起大落,不知怎么还转了脾性,前几天买了些礼物送来,说是祝贺沈冰洲康复。   高级珠宝部并入子公司,顾山泽这个空降的总监却没有跟着并过去,接替他工作的是唐铭维极其看重的陆书楠。   听到这个消息时,沈冰洲忍不住感叹,当初陆书楠回国时,因为和姐姐身份差距巨大,避开了来万盛上班,没曾想一番阴差阳错,两人还是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了。   顾山泽的升任仪式定在四月,实际工作已经开始交接,最近他忙得脚不沾地,连续几日都是半夜回家。   沈冰洲也开始忙起来了,不过他的忙碌远没有那么夸张,晚课最多只到九点半,而且不知道是照顾他大伤初愈还是因为顾家那层微妙的关系,他的课没有在排在晚上的,少数例外是几节讲座型的选修,都在周日晚上。   处理完教务,他往停车场走,等他的车并不是熟悉的卡宴,而是一辆黑色商务车。   他现在还没法自己开车,来去都要接送,顾山泽给他派了个司机。   司机照常和他打招呼:“沈老师,直接回家吗?”   沈冰洲望着天边橘色的云霞,略感疲惫地说:“去国金中心吧。”   到地方之后,沈冰洲让司机在停车场等,独自乘上商场的电梯。三楼有间雅致的咖啡馆,当初他就是在这里遇见了顾山泽。   咖啡厅里飘着舒缓古典乐,他到柜台要了杯拿铁。   服务员显然对他面熟,热情地说:“加冰打包是吧?”   沈冰洲点点头,“对。”   买好咖啡,他往楼下走,山远的办公楼就在商场对面,过个马路就到。   大楼的安保也对他面熟,没让登记,直接放行,他往楼上走,轻车熟路地找到顾山泽的办公室。   门开着,能看到顾山泽一个人在里面,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沈冰洲敲了敲门。   顾山泽头也不抬,“帮我放桌上。”   沈冰洲轻轻走过去,把拿铁放在桌上,然后看着他。   他眼睛一刻不离开显示屏,表情严肃,还戴着无线耳机,只腾出一只手来,往桌子上摸索。   沈冰洲把那杯拿铁推到他手边,他真就接过去了,摘开盖子喝了一口。   喝完,他把杯子放下,还是没有注意到谁来了。   沈冰洲暗暗咬了咬嘴皮,脚步放到最轻,绕到办公椅后面,遮住了他的眼睛。   指尖带着冰凉感的手,顾山泽一下子认出来,“老婆?”   沈冰洲冷着声音:“错,再猜。”   办公桌上的电脑里,几张严肃的脸同时错愕。   他们看到了什么?   沈冰洲光顾着捉弄,完全没注意到这里正在进行一场视频会议。   顾山泽沉默了稍许,重新说了一个,“性感漂亮懂事黏人的洲洲老婆。”   “还少一个形容词!最后一次机会,错了一星期不许亲我!”   顾山泽滚了滚喉结,艰难开口:“能不能回家再猜?开会呢。”   沈冰洲愣愣地眨眼,终于发现自己正对着摄像头。   屏幕里几张脸默契地咳嗽起来,都在装作自己没看到。   沈冰洲腾地撒开手,耳根一下子红透。   他迅速逃离镜头,躲到小沙发上自闭。   顾山泽无奈地笑了笑,对视频里的人说:“不好意思,被我惯坏了。”   那头有人理解地微笑,“没事的,顾总,你老婆很可爱。”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外面天色全黑,顾山泽关掉电脑走过来,“还要不要继续猜?”   沈冰洲一动不动,“不用了,我再也不想玩这样幼稚的游戏了,我的脸全都丢完了。”   顾山泽戳了戳他的脸,“这不还在吗?”   他生气地吼:“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顾山泽含着笑,回头拿了外套,“走了,回家了。”   沈冰洲从沙发上爬起来,有些意外,“今天这么早就下班?”   “还有点事,可以回家处理。”他一边穿外套,“对了,你手边那个书架上,有封喜帖,看到没?”   沈冰洲循着去找,找着一个红色的礼盒,里头放着喜帖喜糖。他好奇地打开请柬,顿时惊住:“新娘朱玉玉?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这个不好说,据我所知,是家里催着结,彭宇受不了,就同意了。”   “这也——会不会太草率?”   “用不着担心他们。”顾山泽自然地揽住他的腰,“朱玉玉对他一心一意,他应该是心动了才同意的,但他的性格,嘴上肯定不会这么说,让他们自己缠去吧。”   沈冰洲翻了翻那只礼盒,发现里头还有两块精致的玉佩,非常符合朱玉玉的风格。他忽然问,“现在结婚都流行这么送了吗?”   顾山泽不太确定,“好像是,但也可能只是为了炫富,她是富婆嘛。”   沈冰洲把礼物整齐地摆放回去,语气随意地说:“你也可以炫富,等我们结婚的时候,送蓝碧玺。”   顾山泽没有及时回话。   他在惊讶,这是老婆第一次跟他提起结婚的话题。   没等到回答,沈冰洲抬头看着他,“你不会心疼钱吧?放心,我那里有库存。”   顾山泽缓缓地眨了眨眼,倏地笑了,“蓝碧玺好啊,我们认识就是因为蓝碧玺,到时候,我来设计款式,然后委托工厂做一批出来,当我们的新婚限定。”   沈冰洲赞同地点头,“不过,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顾山泽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桃花眼里流出风情的笑,“这个,得找人算算日子吧。”   他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时候结婚?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求婚,他算是懂了,为什么别人准备求婚会那么紧张。   到现在,他也没想到满意的惊喜方案。   两人挽着手朝楼下走,上了车之后,顾山泽吩咐司机回父母家。   彭宇家和他们家交情深厚,这份喜帖不是下给他一个人的,得带回去让父母知道。   得知他们要来,顾太太连忙交代厨房加了几个菜,餐桌上毫不意外地出现三种不同做法的螃蟹。   沈冰洲开玩笑说:“螃蟹都快被我吃怕了。”   顾太太笑眯眯的,“知道你喜欢吃螃蟹,但一直让你吃,肯定会腻,今天这几道是厨子新学的,你尝尝。”   沈冰洲其实就想说,他快被喂腻了,没想到人家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哪怕他亲生母亲还在世,也不一定能照顾得如此贴心。   他夹起一块蟹肉,放到顾太太碗里,“您也吃。”   顾太太笑得更开心了,聊起天南海北的事情。她对沈冰洲曾经那些上山下洞的经历非常感兴趣,每次过来,总要拉着沈冰洲聊好一会儿。   陪她聊完,沈冰洲才把彭宇的喜帖拿出来,“婚礼定在下月9号。”   顾太太惊讶接过,“天呐,小宇都要结婚了,你们呢?”脱口问完,她顿了顿,“你们应该是打算结婚的吧?”   顾山泽插了句嘴,“不废话嘛。”   顾太太瞪他一眼,好像在责怪他说话的口气,但随即便露出笑脸,“结婚好啊,我真怕你们不打算结婚呢,日子呢,定好了吗?”   沈冰洲笑了,“这个嘛,要找人算算才知道。” 第57章 做你的新娘   朱玉玉的婚礼订在春暖花开的四月。   新郎是彭宇,顾山泽自然被邀请做伴郎,大早上就出门帮着张罗各项事宜。   婚礼地点定在枫泉,据说是对新娘有特殊的纪念意义。   枫泉的枫林,一年三季都是红叶,这里一年四季游客络绎不绝,但被包场办婚礼,还是头一回。   沈冰洲到达时,看到曾经举行过篝火晚会的那片人工草坪上铺满鲜花,中间用金属支架搭出一条临时花廊,通向更加隆重的舞台,两侧则是宾客的餐席。   沈冰洲和沈辰砂同席,望着浪漫盛大的婚礼布置,沈辰砂托着腮帮子感慨,“忽然觉得结婚是件让人羡慕的事。”   沈冰洲从桌子底下伸腿,偷偷踢了踢陆书楠。   最近一段时间,陆书楠深陷无能为力的境况。   他的女朋友——姑且算是女朋友,又开始一头扎进工作,每天和他聊天的内容,全部都是工作。   更要命的是,为了工作方便,沈辰砂搬来了他家,美其名曰同居,实际上每晚他们坐在床边分析报表。   他不止一次向沈冰洲抱怨,到底该拿你姐姐怎么办!   沈冰洲还是那句话,睡了她!   陆书楠始终下不了手,他们的关系维持原状一直到现在。   沈辰砂还在感慨,“我从很早以前就放弃了结婚的打算了,现在想想,不知道是好是坏。”   沈冰洲再次踢过去,眼神在说:你还不打算采取行动?!   陆书楠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灌下去。   像是借酒壮胆,他握紧拳头,“你想结的话,我明天就开始安排。”   换做一般女生,此刻要么惊喜,要么娇羞,但沈辰砂愣了愣,平静地说:“好啊。”   陆书楠扶住额头,他就是对付不了这一点。   仪式准时开始,随着司仪宣读,朱玉玉身着盛大的婚纱从花廊里走来,她的新郎向她伸手。   沈冰洲的目光落在舞台旁的伴郎团,好像心有感应,顾山泽也朝他看过来,飞快轻巧地对他眨了眨眼。   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到了新娘发言的阶段,朱玉玉对着话筒说:“去年,就是在这个地方,我的先生把我骂了一顿,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爱情的责任,我不顾一切地想要改变自己,也就有了这段婚姻,我们之间要走的路还很长,会遇到波折,遇到打击,但我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对他放手。”   沈冰洲由衷地鼓掌,她的选择,无论对错,都值得这掌声。   沈辰砂也替她高兴,“这姑娘,好像终于长大了。”   双方交换戒指,令人意外的是,彭宇拿出一只漂亮的枫叶花环。   “当初,我也看出来你想要花环,但是什么都没有做,眼睁睁看着别的男人给你戴上花环,今天,我补回来。”   朱玉玉愣在原地,“彭宇……”   彭宇皱起眉头,一把拉过她,将花环戴了上去。   “不信,就当我说场面话好了!”   说话声音被话筒收录到,扩散到全场,宾客们会心地笑了。   沈冰洲彻底安下心,这反应,确实和顾山泽说的一样,是真的动心了。   也好,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相处模式。   朱玉玉戴着火一样鲜艳的枫环,眼里闪出泪光。她忽然哽咽,“老公,谢谢……”   台下掌声雷动,两位新人在台上相拥。   漫长的祝福环节结束,朱玉玉摘下花环说:“当初我在这里接受了一对陌生情侣的花环,大概是因为这个祝福,我在这里结婚了,现在我也把花环送出去,收到花环的人,说不定就是下一对走入殿堂的情侣。”   这是喜闻乐见的环节,伴郎团里有人吹起口哨,还有人举高手挥舞,“新娘,扔给我吧!”   朱玉玉抱着花环,缓缓走过去,把花环递给了顾山泽。   新一轮喝彩响起,有人起哄,“顾总,你的新娘在哪里?”   顾山泽接过花环,踩上铺满玫瑰花瓣的花廊,一步一步朝宾客席走来。   视线逐渐向他前进的方向汇聚,那一桌只有三个人,沈辰砂是唯一的女客。   消息不灵通的宾客惊疑不定地猜测,“不会吧?是万盛的沈总?”   这句议论传入沈辰砂的耳朵,她只付之一笑。   顾山泽终于走到了,伸手,微笑,“沈老师。”   坐在近处的宾客最先看清楚情况,顿时大眼瞪小眼:真的假的?男的?   各种个样的目光里,沈冰洲把手交给他,由他牵着上了舞台。   这下,满堂惊呼。   新郎新娘将位置让了出来,此刻,他们才是主角。   顾山泽紧紧拉着他的手,在他面前郑重地跪下,“沈冰洲,我有件很严肃的事情跟你说。”   沈冰洲的心在狂跳。   他一点也不意外,他早就发现顾山泽准备的结婚戒指,也早就暗示明示想要结婚,求婚,是迟早的事。   但他还是浑身发热,仿佛血管里流动的都换成了热油,紧张,激动,期待……混杂交织,难以言尽。   他想冷静地问什么事,话出口,却变成娇赧的颤抖,“什、什么事?”   他不知道,他从脸颊到耳后根的皮肤,全都烧红。   顾山泽暂时松手,将花环转了一圈,从层层枫叶底下拿出一枚戒指。   银色的,镶嵌蓝碧玺宝石的戒指。   他将戒指捏在手指,“我想郑重地向你介绍这枚戒指的设计灵感,首先,主宝石蓝碧玺,是曾经在嘉德的拍卖会上,为了你冲动消费买下的蓝碧玺,我取了原料中最纯净的部分,亲手琢型,亲手打磨,这是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我想对你做的事。”   沈冰洲紧张到咬唇,十个指尖好像钻进去小蚂蚁,咬得他发麻。   “然后是六颗水滴形钻石,环在主宝石周围,作为花瓣,之所以选择水滴形,是因为想起你的眼泪,每次我们做爱,都能看到你的眼泪,而每当那个时候,我都会想到了一个词,花开了。”   如此直白大胆的言辞,让台下宾客发出激动的惊呼。   沈冰洲一张脸透红。   顾山泽还没说完,那双惹下过无数桃花债的眼睛,此刻唯有款款的深情。   “铂金部分,是抽象的蛇形,你天生体质冷,用手指挑逗我的时候,我会想到小蛇,像伊甸园里的那条蛇,原罪,诱惑,对我来说,致命。”   台下惊呼声更甚,沈辰砂跟着红了脸,抓住陆书楠的手臂,“他们怎么这样!太难为情了吧!”   陆书楠沉思了稍许,终于理解了沈冰洲那句诚恳的建议是什么意思。   他抓住沈辰砂的手,低声地说:“姐姐,你也想吗?”   沈辰砂飞快地眨眼睛,“你、你别闹,人求婚呢。”   舞台上,顾山泽轻笑着说:“我很难解释爱情到底是什么,我想这个问题也没有标准答案,我只知道,你身上每个地方都让我沦陷,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置我于死地。”   沈冰洲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说的我好像是什么魔鬼一样。”   “你就是。”顾山泽拉住他的手,“除此之外,没有原因能解释我对你的痴迷。你愿意让我一辈子痴迷吗?”   沈冰洲没有说话。   顾山泽拉着他的手收紧了几分,“洲洲,你愿意嫁给我吗?”   场内安静下来,纷纷屏住呼吸。   “我们要走的路,会和所有人不一样,我们也会遇到波折,遇到打击,你愿意一直牵着我的手,和我走到最后吗?”   春光明媚,戒指花心的蓝色宝石,折射出耀眼的光。   沈冰洲轻轻点头,“我当然愿意。”   掌声与欢呼同时响起,朱玉玉激动地泛起泪光,“呜呜,我怎么比自己结婚还激动!”   彭宇若有所思,他后悔没有提前向自己的好兄弟请教一下深情浪漫的密码。   婚宴上觥筹交错。   顾山泽要陪新郎喝酒,忙了好半天才得空,往宴席间一看,那桌只剩陆书楠和沈辰砂了。   他走过去问:“洲洲呢?”   沈辰砂喝了些酒,往他身上拍了一巴掌,“顾山泽,你好大的本事啊,真把我弟拐走了!”   顾山泽看向趴在桌上的陆书楠,“怎么回事?他喝多了?”   “好像是吧。”沈辰砂撇嘴,“书楠弟弟,酒量好差,一杯就倒。”   印象中,陆书楠的酒量好像没这么差,顾山泽弯下腰去看,看到一张清醒无比的脸,朝他使了个眼神。   顾山泽恍然大悟,站起来说:“好像真的醉了。”   沈辰砂摇晃着陆书楠的肩膀,喊了好几声都没反应,只好说:“那我送他去休息吧,你帮我找个空房间。”   顾山泽抿着笑说好,心想,姐姐这个性格,和曾经的沈老师有异曲同工之处,恐怕真只有拐到床上,才能让她觉醒悸动的少女心情了。   安排完这档子事,他给沈冰洲发消息:【去哪儿了?】   沈冰洲秒回他:【你沿小溪上来,我在山顶】   沿小溪的路,顾山泽曾带他走过,但是只走了一半。他快步赶过去,人工铺设的木板路走到尽头,一大片天然的草地映入眼帘。   枫泉的山顶,原来并没有枫树,而是一片宽阔的缓坡。   四月天,草地青葱茂郁,混杂着细小的白色或黄色的野花,第一眼,顾山泽想到《海蒂和爷爷》电影的结尾。   沈冰洲躺在花草间,一只手抬高,正在欣赏中指上的宝石戒指。   顾山泽放轻脚步走近,在他身旁侧躺下,捧着他脸细细地亲吻了一会儿。   沈冰洲闭上眼,贪婪地享受着熟悉的温存。   分离之后,他轻声地说:“觉不觉得这里很像一个地方?”   顾山泽点头,“觉得,看到你健康,就觉得更像了。”   沈冰洲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山坡上面说,“那里的花好像更好看。”   “那我们去看。”   他却摇头,“我突然觉得腿康复了也不是那么好。”   “为什么?”   “自从我腿好了,你都没怎么抱过我了。”   顾山泽轻笑,一把抱起他,“是我错了,我这就抱你上去。”   沈冰洲搂着他的脖子,眼里满满的幸福。   他看到淡蓝色的天空,两只蝴蝶翩翩飞过来。   他又想起电影里的情节,也伸手去捉,蝴蝶翅膀擦着他的手指略过。   “啊,逃走了!”   顾山泽抱着他跑起来,追着蝴蝶往前。   沈冰洲开心地笑着,不断伸手去捉,蝴蝶吓坏了,飞向了高空。   他们倒在最高处的草地里,这里的野草有膝盖那么高,每一根都顶着黄色的小花朵。   他被顾山泽压在地上,鼻尖相抵。   没来由地,他一直在笑,“老公,我好喜欢你。”   顾山泽也在笑,“我也喜欢你,好喜欢啊。”   草地被他们压平一片,远处,两只蝴蝶降落回地处,好奇地听着草丛里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   沈冰洲从未想过,他的后半生是如此幸福的剧本。   他仍然清晰地记得,从医院里醒来时,听到医生告诉他伤情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悲凉。   他想起求婚时顾山泽说的话,忍不住又有了哭的冲动,“老公,我们会一辈子这样幸福下去吗?”   顾山泽紧紧地与他十指相扣,两颗戒指紧紧贴在一起。   “会,我保证。”   沈冰洲抓着他的肩膀爬起来,稍稍休息了一下,掐断周围的草,一根一根地理起来,编成花环的形状。   “刚刚听朱玉玉那么说,我才想起来花环的事,如果那时把花环送给你,该有多好。”   顾山泽帮他整理好凌乱的衣服,从身后找来长度合适的草,一根一根递到他手里。   带着黄色小花的花环很快编好,他举起来,郑重地放到顾山泽头顶。   “我想和你一生一世一直在一起,如果不能,我就去死。”   顾山泽深情地望着他,“我也想和你一生一世一直在一起,如果不能,我也去死。”   沈冰洲含着泪,“不准说死。”   “你先说的。”   沈冰洲不由地笑了。   他知道,他们都不会死,他们会一生一世一直在一起。   这段爱情终归也会平乏,成为他们平乏灵魂的一部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最浪漫的时刻,被这山野间的草木见证,随四季轮转,永不消亡。   「正文完,感谢陪伴」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