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江渚之夏   发光发热小太阳遇上花言巧语爱情骗子   午言木叙   发表于1个月前 修改于3小时前   原创小说 - BL - 长篇 - 完结   HE - 小甜饼 - 破镜重圆   作者第一篇练笔文,文笔烂我先跪   自暴自弃一段时间又回来,每天放存稿到结局   一篇校园、暗恋、破镜、重圆、强制、追夫的大乱炖小甜饼   魔镜啊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当然是我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天上人间举世无双的小鱼儿   来看一对娇娇儿谈恋爱吧   披着恋爱皮的美食文(bushi)   有追夫无火葬场 把“互宠”的原则说三遍 第01章 牛肉面   江忱予深信,人生中的重大变故,发生前都有某种预警。   比如那场他踏出家门前骤不及防落下的雨,很大概率就是命运化出了实体,撒泼打滚求他不要出门去。   但很遗憾,当时的他缺乏足够的警惕心,又少了那么点运气,才会在稍微犹豫后就拎起雨伞,义无反顾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整件事情要从许木木用不重样的说辞在他面前花式夸了那家牛肉面一个星期说起。   许木木是江忱予是多年的竹马兼发小。两人的缘分从同一个医院出生一直延续到高中同班,不可谓不深。   许木木原名叫许林,是许爸爸对着窗外那片白桦林绞尽脑汁了三天后的灵机一动。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奈何登记户籍的时候一个手抖,纸条上的“林”字写得太宽,许林阴差阳错地变成了许木木。任凭当事人捶胸顿足也无可改了。   也不知幸或不幸,许木木倒是真没辜负这个名字,各色各样的食物来者不拒,身形也在炸鸡泡芙冰激淋的支持下逐渐横向发展。直到上了大学,一身圆滚滚才随着青春痘消弭,勉勉强强挤进五官清秀的帅哥行列。   后来江忱予每次宣扬自己的宿命论时,总拿许木木举例子。神奇的命运早在十多年前就通过名字指引了许木木未来会成为一个小胖子的结局,所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彼时的许木木挺着消瘦的身板,对身旁这个最会揭短的发小恨得牙痒痒,毫不客气地怼他,“那你高中时候冒着暴雨去吃牛肉面结果遇到朱镜辞也是命运的指引?”   说完就觉得要遭,他一刀戳他江哥心窝子上了。   罪魁祸首头低着,眼神往上飘,一副心虚的样子,战战兢兢地看向江忱予。后者沉默一下,从桌子上挑了一本最厚实的《经济学说史》,卷成筒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你明天的烧卖没了。”   二食堂的烧卖在S大远近闻名,且每天早上限量供应,自然是轮不到许木木这个赖床星人的。他求爷爷告奶奶,不知道许了多少丧权辱国的条款,才说动江忱予每天去帮他带一份。结果被他一句话断送了。   “别呀,哥,你打我一顿出气都行,烧卖是无辜的呀!”许木木哭丧着脸,两根手指按在桌面上,指节弯曲着往下碰了碰,“小的给您跪下成吗?”   快上课了,江忱予偏过头去,一副懒得和他费口舌的样子,抬手挥了挥,“行了,再嚎后天的也没了。”   许木木立马收声,抬手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样子。等确定身边人开始抬头听课了,挺直的背才微微放松下来,轻轻吐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是不能提的禁忌。他虽然平日里嘴欠,正事却拎得清,关于朱镜辞的一切他巴不得把嘴缝死了再缠几圈胶布。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拿了涂改液钻进江忱予脑子里把和这个人有关系的所有记忆都一并抹了,干干净净一点不留,这样才保险。   江忱予能和许木木做朋友不只是因为俩人从小到大的竹马情谊,归根到底是他骨子里对食物的热爱和许木木如出一辙。只不过同样的汉堡麻辣香锅小馄饨落到肚子里,许木木一层层的长肉,江忱予却蹭蹭蹭的蹿个子,最后许木木止步于175,变成了圆润的小胖子,江忱予却撇开他长到了183,长腿长胳膊,眉目清隽,笑容和煦,是篮球场上跳起来投篮,衣摆一撩会有女孩子在旁边尖叫的那种好看。   许木木在后来的日子里时时后悔,悔自己识人不清,把好好一朵小白花送到狼嘴里去了。狼还是个渣狼,把小白花嚼吧嚼吧,也不说干脆吞了算了,又吐出来。可怜自己发小,被人七荤八素地哄上钩,骗心骗身(这项存疑)不说,骗完罪魁祸首还跑路了。   当然这番言论他只在自己肚子里过一遍,半个字都不敢在江忱予面前提。否则以对方的脾气,他今日说出口,明天他爸妈就该去黄浦江里捞人了。   江忱予做出听课的样子,手上的笔却不自觉地在草稿纸上戳戳点点。他低头瞟了一眼,从凌乱的线条里看出一只猫咪的轮廓,有些怔怔的,半晌又拿着笔,很用力地涂掉。   纸面变成一团乌糟,他又泄了气般地把笔丢到了一旁,对着草稿纸发呆。   窗外的天气不好,云层很厚,沉沉地发黑,顷刻就要有大雨落下。这个季节暴雨是常有的,这点倒是同H城一样。   这种天气还硬要出门的人,江忱予在心里默默地说,都是笨蛋。   很遗憾,在当年那个命运般的暴雨天,江忱予也是他口中的笨蛋。   架不住许木木对牛肉面的一片溢美之辞,又因为暑假实在是无聊,鬼使神差地,他拎着伞顶着滂沱大雨就出了门。   走在街上他才意识到在狂风天打伞是一件多么欠考虑的事情。他仿佛变成一朵风雨里挣扎的蘑菇,艰难地撑着伞柄护着伞盖,每一步都踏得摇摇欲坠,下一刻就有被吹秃了脑袋的风险。   他无暇分心他顾,满脑子只想着要撑住手中的伞,硬着头皮朝前走。过了一会儿风渐渐驻了,雨势也小了许多,才堪堪直起了腰。他被这场大雨淋得毫无脾气,暗搓搓在心里给许木木记了一笔。   方才雨幕太密,他在雨中乱走一气,一时间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四周的建筑物却不像是猫耳朵巷的样子。他扭头四处打量着,试图辨认一下,正巧看到自己斜后方走来一个人影。   来人没打伞,微垂着头,肩膀松松垮垮地半塌着,在雨里踽踽独行。这时候雨虽小了,却还密着,又兼之下了这么久,沾在人身上,寒气都能往骨头缝里钻。他却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脚步落得轻且缓,活像是在太阳底下闲庭信步。   隔着雨,江忱予瞧不清楚那人的脸,只看到他穿着白T和水洗蓝的牛仔裤,看身形仿佛和自己同龄,只是要更瘦弱些。江忱予犹豫了一下,往回走了几步,把伞罩在了那人头上。   “这么淋雨,会生病的。”   朱镜辞先是看到面前停了一双帆布鞋,鞋帮上带着小熊刺绣,大概是踩了水的缘故有些脏了。顺着看上去,就看到笔直的腿,明黄色的带长颈鹿图案的T恤,最后是微微往上勾的唇角和亮晶晶的一双眼。   一双他见过一次就再没忘记,连带着梦里都复习过千百次的眼睛。   “是你?”他开口,带着惊喜和不可置信,眼神直愣愣地放在来人身上。   “我们……认识?”   撞在对方带点疑惑的眼神里,朱镜辞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对方不记得自己了。   毕竟他们遇见的那天那样短暂,像是惊鸿一瞥的幻梦。   而且,他那时狼狈极了,像是没人要的小狗,确实不太容易和现在联系起来。   虽然现在淋得湿漉漉的,也像是没人要的小狗。   “谢谢你。”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暂时放弃和对方相认的打算。第一次的见面太糟糕了,或许整理好自己重新认识他一次会更好呢?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是故意要淋雨的,”   是出来的急没带伞,而且我家马上就要到了。   后面半句说得迟了些,被江忱予抢了先,“无意也是不能淋的。”   许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对面的人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冷笑话来调节气氛。   明明没有多好笑,可朱镜辞还是忍不住在嘴角抿出一个小小的梨涡,连眼里含的都是明晃晃的笑意,“好的,记住啦,下次绝不再犯。”   “那这位街头小卫士同学,方不方便让我稍微蹭一下伞呢?”   眼前的少年刘海上沾了雨,很随意地撩上去,露出白净的额头和锐利的眉。T恤上的长颈鹿湿了,委屈巴巴地黏在身上。在铺天盖地的雨里,他身上带一点若有若无的橙子香,嘴角天然地弯着,是好脾气的模样,仿佛从来就不懂拒绝。   “嗯。你去哪里?顺路的话我可以送你过去。”   “那你要去哪儿呢?”朱镜辞歪歪头。刚刚为了撑伞,江忱予站到了他的左边,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对方的睫毛,长长弯弯的,雾蒙蒙一片。   真好看,像是洋娃娃,他在心里评价道,洋娃娃也是嘴角向上弯的。   “我去猫耳朵巷那边。”   “好……巧,我也是。我家就在那里,”朱镜辞险些咬着舌头,内心暗暗惊异,自己的的确确刚刚搬来那里,这就是真正的巧合了。   他心里因为这小小的幸运而感到快活,像是被缓慢打气的气球,逐渐膨胀充盈着,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   “哎,”江忱予也觉得新奇,“真是巧,我打算去那边吃一家很有名的牛肉面,你知道吗?”   那我可太知道了!那家牛肉面店就在我家楼下!朱镜辞险些要蹦起来,忙深吸了口气,把怦怦跳的心略往回压了压,才开口继续说,“我知道的,我带你去吧。”   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又扭头笑眯眯地补充道,“小哥哥给我撑伞,我请你吃面好不好?礼尚往来嘛。”   “那多谢你。”江忱予应得自然,手里的伞又往下压了压,更严密地遮在二人头顶。   风又大了起来,为了维持伞的平衡,身边人撑伞的右手很用力,骨节凸起,泛一点青白。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中间关节。   朱镜辞偷偷观察一会儿,发现他食指关节那里长了颗小痣,圆圆的褐色的一小颗,不留心都注意不到。   他为自己隐秘的发现暗暗得意,好像为此就多了解了这个人一些。   伞是单人伞,两人用本就局促,只好靠得更近一些。朱镜辞很少和人挨这样近,走路动作间,肩膀几乎都要擦过。朱镜辞甚至能恍惚感觉到对方皮肤的温度和呼吸间的温热气息,好像隔着刚刚被淋湿了的寒凉的衣物传导到自己身上。   他想象着,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忙偷偷看一眼身边人,发现对方表情依旧平淡,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停了一会,朱镜辞发现,江忱予撑着伞的手往自己这边倾斜了些,把自己露在外面的胳膊罩住了。   所以是以为我刚被雨淋到了吗?朱镜辞忍不住要笑,想到身边人闭口不言的小心思,又按了下来。   他真可爱,比洋娃娃还要可爱。   他的弯起的嘴角、微翘的睫毛和那些不想被人发现的小动作是鲜活的,热切的,真实存在着的,是任何的洋娃娃和小熊都比不了的。   只是同行短短的一小段路,朱镜辞就发现了身边人十多个讨人喜欢的地方,连T恤上那只长颈鹿,在他眼里都憨态可掬地招人爱。 第02章 红豆薏米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浮起了白雾,路上的行人影影绰绰,看起来不甚清晰。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雨好像把伞下的人和世界隔开,独独辟出一片天地来。   朱镜辞想身边人想得出神,脚下没留心滑了一下,被人扶了下手臂才免了摔得脏兮兮的窘态。   江忱予扶他的时候很克制有礼,隔着衣袖握住手臂,待人站稳后就松手退开。头微微偏过来,提醒一句,“当心。”下颌线条流畅利落,眼底映着雨,有微微的光闪了一下。   “噢。”朱镜辞乖乖站好,过了一会,伸出手动作轻微地在被江忱予扶了的手臂处碰了碰,觉得那块的皮肤都要隐隐热起来。   这个人是最典型的那种好孩子,朱镜辞散漫地想,穿看起来就很柔软舒服的T恤,对见到的每个人都伸出援手,天生的弯弯嘴角和长睫毛,像一块无害的橙子味软糖。   无端地,他感到牙有些痒,口腔里也有津液分泌出来。   “是这里吗?”江忱予没来过猫耳朵巷几次,加之晦暗的天色,他站在黑黢黢的巷子口有些犹疑,用手臂轻轻杵一下身边人,询问道。   “是……吧?”朱镜辞搬过来也没多久,这边巷子多且相似,他一时间也不敢确定。   “这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   “肯定句……吧?”朱镜辞底气不太足地回答。   江忱予没忍住,发出了很低的一声笑,“你说是就是。”   那声笑像是贴着耳边擦过,朱镜辞只觉得自己的脸“轰”地一下热了。他咬了咬下唇,有些懊恼自己总是在这个人面前手足无措。   “我认得的。”他急急地往前走,想要证明自己似的,耳边还泛着粉。   江忱予没再笑他,跟着快走了两步,雨伞往前递了递,更严密地把他罩在伞下。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巷子里走,暮色很稠,巷子里悄无声息,只有两盏路灯瑟缩地立在那里,灯光映着密匝匝的雨丝,像是蝶翅上的鳞粉一样闪闪发亮。   “喏,到啦。”朱镜辞回头,招呼江忱予,眉梢带一点点得意,“就是这里。”   橘黄色的光影投下来,被雨线切割着,零零碎碎落在两人脸上。朱镜辞偏着头看他,灯光下,盈盈的笑意像某种流质,要漫出来。   像只偷到鱼吃的猫咪,江忱予想。   店门口的招牌是木制的,颜色发乌,高高的门脸儿上并排挑了两只红灯笼,在店门口的空地上映出一片红。起了风,灯笼晃悠着,那片红光也颤颤巍巍地动。   店门口坐了位白胡子老头,在门廊下靠着木头躺椅打瞌睡。眼皮半搭着,看到来客人了,也懒得说话,抬抬下巴算是招呼。   江忱予盯着人打量,老头儿面无表情,行动迟缓,像任何一个普通老人一样,看不出什么成精的迹象。他暗暗松了口气,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神鬼精怪勾人魂魄的典故排出去。   朱镜辞在这里吃过两次,对店老板的待客之道见怪不怪。带着人熟门熟路地走进店,边往里走边同人交代,“爷爷,两碗牛肉面。”老板也没应声,懒懒散散站起来,转身去了后厨。   大概是下雨的缘故,店里格外冷清,他俩倒成了第一波客人。朱镜辞择了角落里一张桌子,桌面上存着积年的油污,黑黢黢的。江忱予顿了一下,察觉到对面人小心翼翼的目光,假装若无其事地坐下了。   朱镜辞从旁边柜台拿了茶壶,拿过两人面前的杯子,倒进热水细细地涮了涮,又取了筷子依样涮了,把杯子里剩下的热水泼到了门外。   “认识一下吧。”朱镜辞很端正地坐下,眼里透一点狡黠,“我叫朱镜辞,镜子的镜,言辞的辞。”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江忱予下意识念出来,话语出口后有些后悔,这句诗寓意实在不怎么好,自己冒冒失失说出来,总显得不礼貌。   “这样吗?”朱镜辞若有所思,嘴角挑了挑,勾出来一个笑,“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意头。”   也是,连出生都不被期待的人,又怎么能指望着谁在自己的名字里放什么美好的愿想呢?   “其实我又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不太通。”朱镜辞注意到江忱予微微蹙起了眉,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摩挲着关节内侧那颗小痣,“如果是这个典故,那该叫朱辞镜才对。”   “所以,”江忱予的眉宇舒展开,压低了声音,像是和他交换一个秘密,“镜辞的意思应该是‘镜子说的话’。”   “镜子,说的话?”朱镜辞一脸怔然,抬眼看着他。   “有没有看过《白雪公主》?”   “没有。”朱镜辞局促地摸了摸鼻尖,觉得自己显得有些傻气。   “这个故事里面呢,有一面魔镜,全世界是事情它都知道,而且只会讲真话。于是,有一位王后,她每天都对着镜子问,魔镜啊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魔镜就老老实实回答说,是你的女儿,白雪公主。”   “所以你看,镜子是不会撒谎的,”江忱予嘴角翘着,用哄小孩子的语气温柔地对他讲,“你名字的寓意,一定是希望你成为一个诚实的好孩子。”   “是这样吗?”朱镜辞问出口的同时又觉得多余,是不是有什么要紧呢?不管这个名字诞生之初到底蕴含着什么,现在有人为它想了这样好的释义,而且是为了不让他难过而努力想出的,这已经足够了。   “当然,一定是这样。”对面人的眼睫半垂着,很乖地坐在那里,江忱予不自觉地把声音放轻,像是怕惊醒了阳光下打盹的猫咪。   “那我知道啦,谢谢你告诉我。”朱镜辞抬眼,眉眼弯弯,这次是真正的笑。   “你叫什么呢?”一开始报了自己的名字就是为了光明正大打探对方的,结果绕了一圈险些忘了。   江忱予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踌躇的神色,朱镜辞心里蓦地一沉。   “是……不方便说吗?没关系的。”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眼里的失落在灯下却遮不住。   “不是的,你别误会,”江忱予连忙解释,有些苦恼地在桌子上点了点,说,“我写给你看吧。”   说着调转筷头,蘸了刚刚朱镜辞涮杯子时洒出来的水,一笔一画写在桌面上。   朱镜辞凑过去瞧,他写字时表情变得严肃,抿着唇,悬着手腕,规规整整,一丝不苟,浑不在意笔下是雪白的宣纸还是餐馆积年油腻的桌面。   虽然工具简陋,桌面上三个字仍然能看出卓然的风骨。朱镜辞瞧在眼里,就懂了这个人不肯开口直接说的原因。   “江 chen yu ,很好听的名字,”他带着笑轻声念出来,朝对方眨眨眼,“也好看,沉鱼落雁呢!”   “……”江忱予扶了扶额,“知道就行,也不必点出来。”   “唔,好吧,”朱镜辞应得熟练,想起了什么似的,戳了戳江忱予的手臂,做坏事的心思明晃晃地挂在脸上,“你刚刚才讲了故事,现在要不要来问问魔镜?”   江忱予猜到他要做什么,对着他猫儿一样的眼依旧拒绝不了,好脾气地问道,“魔镜啊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当然是您了,我亲爱的殿下。”朱镜辞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意,在暖黄的灯光下几乎要发出光来。   牛肉面上得及时,装在青花高脚瓷碗里,乳白的汤头,牛肉切成大粒,分量很足,红油浇在面上,撒着葱花香菜。江忱予看着,后知后觉地感到了饿。   撩了一筷子放进嘴里,面煮的很筋道,汤鲜味浓,牛肉也炖煮的很入味。热气好像浸润到每一个毛孔里去,暖洋洋的。吃肉管理三二伶衣柒伶;柒衣寺六   朱镜辞把桌子上一个小碗朝他推了推,“老板自己用牛油炸的辣椒,很香的,加一点看看。”见他还有些犹豫,哄骗着劝,“一点都不辣的,试试嘛。”   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像是糖浆浇在了苹果上,黏稠地拉着丝,色泽金黄,引诱着人总想去尝一尝。   江忱予试探着加了半勺辣椒,只吃了一口就被辣的皱眉,瞧着朱镜辞,目光里是泪汪汪的谴责。   朱镜辞在一旁笑得过分,又忙提着茶壶倒了杯茶,讨好地推到人面前。杯子里的水透着红色,江忱予带着探究地打量。   “是红豆薏米水。”朱镜辞开口解释道,“红豆薏米在锅里干炒,喝的时候舀一勺冲水就好。”   江忱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有股奇异的香气,意外地很好喝,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看在这个的份上,不生我气好不好?”朱镜辞趴在桌子上,假装哭唧唧,江忱予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像一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每次许木木要拜托他帮忙,都喜欢给他发这个。   “对不起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求你了,小鱼儿!”见他不回答,朱镜辞又说道。最后的儿化音拉的好长,尾音甜腻腻的,听得人心头发痒。   江忱予有点手足无措,他没听过哪个男孩子这样说话,像撒娇的口吻一样。“那你下次不,不要再这样了。”江忱予结结巴巴地说,末了又补上一句,“也不要这样叫我。”   朱镜辞手肘支在桌子上,单手撑住下巴,嘴角微翘,很狡猾地笑,露出几颗白牙,“怎样叫你呀,小鱼儿?”   雨逐渐变小,淅淅沥沥。白胡子店主又坐回了门廊下开始吧嗒吧嗒抽烟,他抽的是很古老的黄铜烟袋,细长泛着光泽的烟管,烟丝很紧实地塞上一锅,点着之后,在黑夜里就是橘红的一个小圆点,随着老人的呼吸明明灭灭。   这实在是个很好的夜晚,朱镜辞看着晶亮的雨丝想,适合相识,也适合重逢。 第03章 肉松饭团   “开学第一天这么蔫巴,不是你的风格啊,江大学霸。”   许木木啃着饭团走进教室的时候,很罕见地看到江忱予趴在桌子上,只露出毛茸茸的发顶。   他叼着饭团凑上前去,伸手在江忱予胳膊上戳了戳,“怎么啦,我们小太阳今天改多云了?”   “一边去。”江忱予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拍开,自己从桌子上抬起头,两手搓了搓脸,才稍微清醒些,只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昨天出去一趟,淋雨了,有点头疼。”   “嚯,昨天那么大雨你出去,”许木木咋舌,“你别是发烧了吧?”   江忱予自己伸手背探了探,倒没烫手,只是温度的确有些高。怪不得从早上起床就一直头晕。“有一点,我一会去校医院买点药。”   “哎呦喂,小可怜儿,”许木木咋咋呼呼地叫,“来,收下爸爸这份爱心早餐,吃完病立刻就好。”说着把手里的早餐袋子搁在桌面上。   江忱予没什么力气回答,勉强抬起手摇了摇。   他说了这一会话,只觉得头晕眼花,脑子里像有谁拿着小锤在敲,看着早餐也没什么食欲,把袋子推到一边,继续埋在桌子上,倒像是御敌的鸵鸟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朦朦胧胧地听见老师进了教室,敲了敲黑板,哄闹的教室逐渐安静下来。   班主任是位地中海的胖老头,向来和善,对他们一帮学生没什么脾气,只是人上了年纪,絮叨起来就没完。   “都上了高三的人了,怎么还要老师监督呢?自觉啊,同学们,自觉的人才能成功!那个谁,爱因斯坦说过啊,天才是什么,是百分之一的天赋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啊,同学们!”   “周老师,那是爱迪生说的。”许木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讲台下嚷嚷。   “许木木,就是你!”班主任一双眼精准锁定,“一会你的寒假作业不用交学委检查了。”   还有这种好事?许木木心里有点发虚。   “下课后拿到办公室来,我亲自检查。”   “啊?”   “啊什么啊?错的每道题都抄十遍,再啊就二十。”周老头冷面无情地宣布,手里的课本被挥得啪啪响。   全班同学都噤若寒蝉。   “被你们气的差点忘了,”周老头扶了扶眼镜,朝门外招招手,“进来吧。”   转头对着班里说,“这学期我们班转来位新同学啊,大家热情一点,鼓掌欢迎欢迎。”   齐刷刷的掌声配合着响起。   “下面来让新同学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周老头往旁边退了几步,示意来人站在讲台中间。   江忱予一直把头埋在双臂间,发烧让他的五感没有平时敏锐,外界的声音传到他耳中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水流,模模糊糊地有些失真。   他恍惚听见了板书的声音,还有粉笔落在黑板上咚咚的声响。   这是老师开始讲课了?   不是要新同学自我介绍吗?   他脑海中乱糟糟地,像一锅咕嘟咕嘟作响的粥。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他听见一个声音念道,声线莫名地有些耳熟。   他抬起头,趴得时间久了,视线有些不清楚,讲台上的人瞧起来笼了一圈浅色的线条,看不真切。   “大家好,我是朱镜辞,请多指教。”   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那个人中规中矩地站在那里,眼睛隐在刘海的阴影下看不清晰。没有狡黠的猫儿一样的笑,声音清清冽冽,也不像昨天,带着钩子往人心里钻。   “嗯,自己找位子坐吧。”周老师抬了抬下巴,随意指了一下,自己站上了讲台,打开了书,“大家把课本翻到第5页,今天我们讲……”   朱镜辞拽着书包,步伐很轻地走下讲台,嘴角噙一点笑,径直走到了江忱予身边的空位。   “同学,我可以坐这儿吗?”江忱予抬头,睫毛弯弯,一双眼睛因为发烧湿漉漉的,带着点难得显露的懵懂,让朱镜辞想到了自己今天早上剪下的那束带露的白栀子。   真要命,朱镜辞心想,怎么会有人长这么好看的眼睛呢。他低下头去,在江忱予耳边小声说,“好不好嘛,小鱼儿?”   然后他就看到江忱予的耳廓红了。   江忱予烧迷糊了,他总觉得眼前的一切是个梦,不然他怎么会看到昨晚遇见的一起吃牛肉面的陌生少年站在自己面前,还说要和自己做同桌?   他又把头埋起来了,在心里默数三,二,一,抬头,他还在……   朱镜辞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江忱予,一点都没对他刚才的行为表示惊讶,耐心等着他反应过来。   许木木坐在后面看着,已经开始替新同学尴尬起来。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去把人拉到自己这儿来时,他江哥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拿起了放在旁边桌子上的书包,给新同学腾了个座。   新同学坐下后,甚至往趴着的江忱予那边靠了靠,低下头,似乎在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许木木???   这新同学挺不见外啊,他稀奇地想。   他没看错,朱镜辞确实是附在江忱予耳边说了句话,小声地,用江忱予上次所听到的,熟悉的甜蜜语气,“又见面了呀,小鱼儿。”   说了不要这么叫我,江忱予烧得晕沉沉的,这句话只在唇边滚了一遭,最后也没力气说出口。   他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节课后的大课间了。他的脸上还带着枕出来的红印,眼眶里含着水雾,费力地睁开。   “小鱼儿,你醒啦!”他偏过头,先是看到一只白皙而线条利朗的手,再往上就是熟悉的含一点笑的眼睛。   记忆开始回笼,他想起来早上发生的一切,昨晚遇见的少年已经成了他的新同桌。   “你好。”他开口说话,发烧的缘故,只觉得喉咙涩涩地疼,像吞了一把沙砾。   “喏,给你。”朱镜辞递过来一个塑料袋和一瓶水,托腮看着他。   江忱予接过翻了翻,看到里面放着感冒胶囊和发烧药。   所以,他是看我生病了,特意去买的药?   他道了谢,吃了药,又吞了几口水下去,嗓子才略略好受些。   “你刚来,怎么知道校医院在哪?”江忱予问道。   “看这里,”朱镜辞抬手指了指自己,江忱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朱镜辞噗嗤一下笑出声,“这是嘴,小鱼儿,我有嘴的,当然能问出来校医院在哪。”   “噢,我忘记了。”江忱予抬手摸了摸鼻子。想起来什么似的,又用不是很情愿的语气说道,“不要那么叫我。”   他刚刚趴得久了,额前的头发被蹭得一团乱,有几束还在向上翘着。配上他稍微不高兴的声音,朱镜辞脑补出了一个气鼓鼓的小仓鼠形象,越想越觉得手痒。瞧着瞧着,还是伸手按上去,把它往下拨了拨。   “你……干吗?”江忱予在病中,说话都慢了半拍,一双眼愣愣地看他。   “头发睡乱了,帮你整理一下。不用谢。”朱镜辞嘴角翘着,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头,不能随便摸,”江忱予后知后觉地反应起来,向后躲了躲,慢吞吞地说。   “对不起,那我下次提前告诉你。”朱镜辞忍着笑道歉。   江忱予想了想,温度还没降下来的脑子并没发现问题,点了点头。   先前许木木送来的早餐袋子被江忱予随手推到桌角,朱镜辞不见外地拿起来瞧了瞧,“肉松饭团啊,小鱼儿你发烧不能吃这个的,不好消化。”   “不要……”   “好啦,我知道,”朱镜辞伸出食指,指尖抵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里,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我不在别人面前叫,只我们俩的时候这样叫,好不好?”   瞧见他犹豫的神情,又忙补充道,“就我们两个知道的名字,保证不让别人听到。”   没有别人听到,似乎也可以,江忱予脑袋昏沉地想。   朱镜辞每次叫“小鱼儿”的时候腔调都很软,尾音绵绵的,里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像一尾狡猾的小鱼,尾巴撩起朵水花,眨眼就不见了,留了一圈涟漪在那里荡啊荡。   无端地,江忱予不希望别人听到朱镜辞这样的语气。   朱镜辞托着腮,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江忱予,还在等他的回复。于是江忱予又觉得他像一只小猫咪了,眼巴巴地等鱼吃。   “好吧。”江忱予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鱼喂到小猫咪嘴里。   “谢谢小鱼儿!”小猫咪的诡计得逞了,他开心地往前靠了靠,和江忱予一样把头侧枕在手臂上,两个人面对着,眼睛看着眼睛,他张嘴,小小声地说道,“那我以后,只叫给你一个人听。” 第04章 巧克力牛奶   “你脸红了噢,小鱼儿。”罪魁祸首用一种听起来像是真切感到疑惑的声调说道。吃肉+管理>三二伶衣。柒伶[柒衣寺六(   “我在发烧,”江忱予强自镇定地扭过头,“脸红很正常。”   “这样吗?”朱镜辞仍懒洋洋地枕在桌上,盯着身边人泛着红的耳廓。   啧,小孩儿脸皮薄,真不经逗。   “你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为什么还是用了那句诗?”江忱予半是为了岔开话题,半是真的有些疑惑,“我以为,你不喜欢。”   毕竟昨晚听到的时候,眼神中的冷意是骗不了人的。   “我可没有不喜欢,”朱镜辞举起手,分开五指,看着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指根之间流动着,漫不经心地开口,“这么有文化的典故,给我取名字的人多用心哪,我明明喜欢死了。”   “一定要这样口不对心吗?”江忱予突然问他。   他想到了那天深夜,牛肉面氤氲的热气中,桌子对面言笑晏晏的少年。   见过他真正笑起来的样子,再看他今天明明不开心却一定要笑、明明很讨厌却要阴阳怪气地说喜欢,话里的讥讽也不知道是冲着别人还是冲着他自己,就觉得无端刺眼。   问出口又后悔,说到底,他们也只是粗粗地见过一面,离交心的距离还差得远。别人愿意笑着哭还是哭着笑,他本来就不该干涉。   “抱歉。”江忱予情绪不明地说,直起了身子,很轻地吐了一口气。   是他越界了。   朱镜辞愣住了,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嘴巴微微张着,甚至看起来有些可怜。   过了片刻,他像是缓过神来,嘴角慢慢地、慢慢地牵起,弧度越来越大,是一个堪称明媚的笑。   像是春来初融的溪水,苏醒,然后变得鲜活而富有生机。   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江忱予的衣袖牵了牵,用的力度像是猫咪伸出爪爪,拨动一颗毛线球。   “我错了嘛,小鱼儿。”他委屈巴巴地告饶。   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又趴着往前凑了凑,鼻尖快要蹭到江忱予的袖口。   “我确实不喜欢那句诗,”他声音低低地开口,“它让我觉得,给我取名字的人并没有很爱我,我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   江忱予沉默着,微微蹙起了眉。   在那句诗说出口的时候,他们两人都微妙地察觉到了其中的违和。当时他撒了谎,用童话和临时编造的说辞哄骗了眼前人。   可谁都不是小孩子,一目了然的事实谁都掩盖不了。   他有些泄气。   “但是,我后来就只相信小鱼儿的解释了。”他又捏住袖口,略微用力扯了扯,想让人看向自己。“今天我做自我介绍,还用这句诗,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因为,这是小鱼儿教我的诗,就算不好,我也想记着。”   “另一个是因为……”   江忱予微微低着头,认真听他讲话。   朱镜辞把头侧枕在胳膊上,嘴角上翘,阳光透过窗栅栏映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琥珀色光泽,“因为我是小鱼儿一个人的魔镜呀,只有小鱼儿才能召唤我出来。”   这个人的声音不是面对他人时清清淡淡的音质了。又变成了流淌着蜜糖的,丝丝缕缕好像要透过耳朵,直讲到人心上去。   “要上课了。”江忱予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还有一会呢,”朱镜辞朝着肉松饭团努了努嘴,“刚刚的早餐是小鱼儿的追求者送的吗?”   “怎么可能?”江忱予没控制好自己的音量,引来前排几个人回头看。   他冷静下来,压低声音,又强调一遍,“怎么可能?”   这实在是太过惊悚的假设,只是单单把许木木那张脸和追求者三个字联系在一起,他都觉得自己的寒毛要竖起来了。   “是我发小,”   “而且他也不是每天送,今天是看我生病了,才把自己早餐给我了。”   “这个样子啊,”朱镜辞点了点头,又接着摇摇头,“发烧不能吃饭团的,太硬了。”   他朝着早餐袋子里的一袋牛奶指了指,“发烧的时候肠胃弱,这些都会不消化,喝了要胃疼的。”   “男孩子,哪注意到那么多,”江忱予没太在意,“谢谢你提醒了,不过没事,反正牛奶我也不喝的。”   “小鱼儿不喜欢喝牛奶吗?”朱镜辞抓住了话头,“我以为,你喝牛奶才长这~么~高的。”   他边说话边拿胳膊比出了一个高度。   “哪有那么夸张,”江忱予失笑,“不过可能也确实有小时候被逼着喝牛奶的原因吧。对纯牛奶有阴影。”   “不喝纯牛奶的意思,是其他口味的会喝吗?”   “嗯。”   “那小鱼儿喜欢喝什么口味的?”朱镜辞托着下巴凑过来,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   “你猜呢?”江忱予看着他剔透的瞳孔,突然想逗逗他。   “我猜的话,”朱镜辞沉吟一会儿,试探着问,“草莓味?”   “……”江忱予扶额,“我看起来这么少女的吗?”   “没有呀,”朱镜辞颇有道理地论证,“小鱼儿这么甜,会喜欢喝甜甜的饮料很正常吧。”   我?看起来?很甜?   江忱予脑袋里的问号能排到一楼去。   他总觉得他们两个人,一定有一个人对他的定位出现了偏差,而且还是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的偏差。   这个人多半不是自己。   为了防止朱镜辞再说出奇奇怪怪的理由来,他先开了口,“其实是……”   “说什么呢?”许木木一个箭步,窜到了两人面前。   “和新同学聊得很愉快啊,江小太阳。”许木木朝江忱予眨眨眼。   江忱予瞧不惯他,拎着书又要拍过去,被他一扭躲开了,转头对着朱镜辞笑得灿烂,“你好呀,朱镜辞是吧,我叫许木木。”   “你好。”朱镜辞不复刚刚和江忱予聊天的自如,有些拘谨地挺直了背。   “朱镜辞,名字还怪拗口的,以后叫你朱朱吧,”许木木倒是自来熟,“你也不用紧张,叫我木木就行。”   “嗯。”朱镜辞点了点头,又补充着叫了一声,“木木。”   “好乖的小美人!”许木木笑嘻嘻地应了,头上最终还是挨了江忱予一记。   “对人家客气点,你这语气活脱是来抢压寨夫人的山大王。”   “你就是在泄私愤。”许木木捂着额头控诉。   江忱予冲他虚踹了一脚,“滚吧,马上上课了。”   “江忱予你会后悔的!今天中午别想爸爸陪你吃饭了。”许木木撂下话就跑。   “求之不得!”江忱予对着他的背影喊。   “为什么叫你,江小太阳啊?”朱镜辞半垂着眼,迟疑问道。   看到别人同江忱予熟稔地打闹,取外号,那些江忱予惯有的距离和分寸感,似乎都失了边界。他心里被微妙的情绪充斥着。像是吞了一瓣还没完全成熟的橘子,酸涩的汁水在口腔里迸溅开来,舌根都被刺激得发木。   “别理他,人来疯,随口叫的,”江忱予略略坐直了些,眼底的笑意还没散,“取笑我一颗红心向祖国,发光发热有力量。”   虽然不开心,朱镜辞却不得不在心底承认,许木木取的这个称号安在江忱予身上着实贴切。他确实是那样好的人,只是呆在他身边就会被太阳照着一样暖融融。   这样的人,好像从来都不会是谁私有的。   他这样想着,神色就黯了下来,没来由地难过。   “怎么了?不开心?”江忱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许木木刚刚说的话让你不喜欢了吗?”   因为之前的名字事件,江忱予判定朱镜辞是很敏感,很容易受伤害,又忍住不说的人,像刚刚抱回家的小猫咪,怯生生地总想走上前来讨好你,但是你脸色一变它就认为你不喜欢它了,瑟缩着走开。   谁会不喜欢和小猫咪亲近呢?江忱予想,和一只猫咪逐渐熟悉,看它咬着你袖口撒娇实在是很美妙的体验,同理,和朱镜辞熟悉乃至建立起友谊也是这样有趣。   猫咪总是有特权的,会被允许多耍一点小脾气。   “没有,”朱镜辞摇了摇头,牙齿咬着下唇,松开的时候有浅淡的印子。   “你刚刚,还没告诉我喜欢什么口味,”他说道,“我太笨了,猜不出。”   “为这个啊,”江忱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我的错,刚刚许木木一打岔,就忘了。”   “巧克力味的牛奶可以,”他说,“一切巧克力味的我都喜欢。”   于是朱镜辞用很温柔很温柔,好像江忱予是珍贵的易碎品一样的口吻说,“好噢,我知道啦。” 第05章 螺蛳粉   放学铃响起的瞬间,教室里一片桌椅移动的哐哐声,很快人就没剩下几个了。   江忱予还坐在位置上,慢条斯理地整理试卷。一张一张对正,在桌子上磕了磕,整整齐齐码成一沓。   “不去吃饭吗?”朱镜辞问道。   “嘘,再等一下。”被问到的人目不斜视地摆摆手,手指抵在嘴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嗯?”   江忱予把手伸到他面前,五指张开,一根根往下弯,嘴里轻声数着,“五,四,三,二,一。”   “一”字刚落地,教室后面传来许木木幽幽的声音, “今天中午吃什么?”   看朱镜辞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江忱予冲他眨了眨眼,扭头把手肘撑在后桌上,下巴压上去,“哟,想开啦?”   “想开个屁!”许木木愤愤地走过来,“我来叫新同学吃饭,你就是个添头。”期1<铃.午>扒{扒"午'九&铃.整-文)   说着在朱镜辞肩膀上轻拍了一下,“朱朱,我们走,不理他。”   朱镜辞顺着站起身,回头,一双眼惴惴地看向江忱予。   没事了,江忱予笑着给他比口型,自己也跟着起身,走出教室,松松地坠在两人身后半步。   “不去食堂吗?”朱镜辞发现他们走的是朝校门外的方向,问道。   “这时候去食堂只能吃盘子了,”许木木撇撇嘴,“不过食堂做的菜,啧啧,不见得比盘子好吃。”   “高一要早十分钟放学,抢不过他们的,”江忱予在旁边和他解释,“我们一般去外面随便找个小餐馆吃。”   “朱朱喜欢吃什么,螺蛳粉能吃吗?这边有家店不错的。”许木木很热情地推荐。   他和江忱予两人都喜欢这口。奈何江忱予洁癖又龟毛,忍受不了吃完饭带着一身螺蛳粉味回教室,所以他们很难得才吃一次。   这次许木木自恃受了委屈占着理,便理直气壮地略过江忱予,直接提要求,企图以人数优势迫使江忱予低头。   朱镜辞对食物没什么好恶感,吃什么在他看来都差不多,只要和江忱予一起吃就行。他侧头看向江忱予,眼神里带着询问。   江忱予现在带着猫奴心态看朱镜辞,总担心他有话不肯讲,平白受了委屈。   “问你呢,”他看回去,意有所指,“不要勉强自己,不喜欢就说不喜欢。”   朱镜辞愣了愣,笑了起来,露出些细密的牙齿,在阳光下白得发亮,“我喜欢的,”顿了顿,怕不够似的,又补了一句,“不骗你。”   氛围有些奇怪,两人都不太自在地把眼神移开。他们像是被包裹在一大团云朵似都棉花糖里,空气中都是黏稠的糖丝,圈圈层层把人缠绕起来,让人心头发痒。   许木木对此茫然未觉,他沉浸在即将吃到螺蛳粉的喜悦里,脚下生风地拽着俩人进了店里,直接点了三份店里的招牌套餐。   落了坐,朱镜辞习惯性地拿了茶壶,茶杯,倒热水涮筷子和杯子,涮干净后把筷子担在碟子上分到三人面前。   许木木随口说道,“朱朱帮我倒杯水吧。”   话音刚落,被江忱予拿筷子在手上敲了一记,“自己倒,又不是手断了。”   许木木愕然抬头,瞧见他江哥的脸色,又把话咽了下去,忍气吞声地自己自己拿过茶壶倒水喝。   朱镜辞托着腮在旁边看两人,眼底含浅浅的一层笑。   趁着许木木低头喝水,他往江忱予身边凑了凑,手指在桌面上一点点移动,碰到了对方的袖口,指尖感受到布料柔软的触感,仰着头用狡狯的目光看人。   “想说什么?”江忱予看他的样子,就觉得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小猫咪一旦露出这样的神色,下一秒就会一爪子把桌子上的玻璃杯拍下去或者蹦进沙发旁的鱼缸里。   他倾身过去,在江忱予耳边小小声地说,“不给他倒,以后只给小鱼儿一个人倒水,好不好?”   江忱予觉得不好。   他想要解释,自己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单纯地怕他太乖顺,会被人欺负。   但许木木已经注意到他们这边了,他只好把话咽进肚子里。   螺蛳粉上得很快。金灿灿的鸡汤打底,米粉莹白,酸笋,腐竹,黄花菜,酸豆角,花生米铺满了碗面,最后还盖了煎得边缘焦黄的荷包蛋和红肠。旁边配了小碟子,装着卤鸭翅和糖蒜。   江忱予不太饿,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碗里的粉,顺便看了看周围两人。   许木木一如既往地在大口嗦粉,吃得呼哧呼哧,活像饿了三天。   旁边朱镜辞吃得倒是有趣。夹着荷包蛋小口地咬,咀嚼的时候闭着嘴巴,脸颊一鼓一鼓,每一口都嚼够十五下才吞下去。   这时候他不像小猫咪了,像小兔。   江忱予曾经在宠物店喂过。他举着胡萝卜条,小兔就用两只短短的前爪捧住,三瓣嘴动着,一口一口慢慢地咬。咀嚼的时候会露出些白的牙,一双红眼睛很认真地看人,长耳朵在头顶颤巍巍地动,薄薄的一层绒毛,能看到清晰的血管,让人忍不住伸手想去碰一碰。   它又机警非常,手刚刚抬起,就扭过身子,雪白的毛球似的尾巴一动,跑远了。   朱镜辞就像这样的小兔。   “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许木木啃着鸭翅,拿胳膊肘杵他,含混不清地问。   “我没有,你看错了。”江忱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夹碗里的红肠吃。一片,两片,三片。   一双筷子伸过来,在他碗里又放了一片红肠。   嗯?他抬眼,朱镜辞有点紧张地看他,“我看你比较喜欢吃,”又急急补了一句,“我用的公筷。”好像生怕他下一刻就冷着脸撂筷子一样。   他似乎总是这样,每做出新的举动,踏进新的领域都战战兢兢,生怕下一刻就被赶出去。等适应了,确信这里是安全的,被允许的,就要肆无忌惮地撒起娇来。   这样极端的表现,在江忱予面前轮番上演着,让他愈发琢磨不透眼前人,几乎要叹出一口气来。   一个荷包蛋被夹到朱镜辞碗里,边缘焦黄,形状很完整。   “给你的。”江忱予啧了一声,又说,“用不着公筷,我没那么多讲究。”   朱镜辞咬了一口,煎蛋是溏心的。比我碗里那个好吃,他想,有细碎的喜悦在心里冒泡,悄悄露头出来。   许木木在一旁目瞪口呆。江忱予给夹菜的待遇,他都还没有享受过呢。他的怨念简直要化作实质从头顶冒出来。   江忱予瞟了他一眼,把自己的卤鸭翅夹给他,才把人安抚下来。   吃完午饭,许木木才想起自己英语卷子还没做,下午 第一节 就是英语课,为了保命,他只好先一步冲回教室补作业。留下朱镜辞和江忱予两人慢慢往教室晃悠,权当饭后消食。   朱镜辞一边走一边偷偷瞧身边人,他的心情格外好,江忱予对他每一次的维护和破例,都让他欣喜非常。   他认识到自己对这个人来说逐渐变得重要。可是,这还不够,他想。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只是很贪心,还想要更多。   想要聊天,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他一直看着自己,只看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知道,只是迷迷糊糊地跟着内心走。   旁边投来的视线太明显,江忱予没法假装感觉不到,“朱镜辞,好好走路。”他说。   朱镜辞索性走快两步,转过身来面朝着他,背着手,一摇一晃地后退着走,愈发吊儿郎当起来。   他同江忱予说话,语气里带着亲热的抱怨,“小鱼儿,你每次都连名带姓地叫我,显得我们很不熟的样子。”   “我们本来就是昨天刚认识,而且,”江忱予补充道,“我叫许木木也是连名带姓。”   “但我们是一见如故呀,昨天碰面今天就做了同学,多奇妙的缘分!怎么都值得一个昵称吧。”朱静辞凑上来,很轻微地扯了扯江忱予的袖口,又迅速缩了回去。“你看我都叫你小鱼儿了,取这个名字我可用心了!”   他又是这样,江忱予想,像是有两幅面孔,有时候战战兢兢,仿佛被凶一句下一刻就能哭出来;有时候又像现在这样,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尾音总要拐个弯,流蜜含糖,让人脸红心热。   是在所有人面前都这样吗?   还是,只有我是特别的?   “我不喜欢,”江忱予很平静地说。“也没有必要。”   朱镜辞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问,“是我也不可以吗?”   江忱予看着朱镜辞,后者显然没有料想到江忱予的回答,神色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整个人简直有点不知所措了。   他很勉强地笑着,一双眼睛却几乎是含着泪了。   于是江忱予用温柔又坚决的语气说,“嗯,你也不可以。”   因为从小经历了太多表白,江忱予在这方面的感知十分敏锐。   先前因为朱镜辞的性别,他并未往这方面想。又加上他某些不合时宜的举动和言语,才平白地给人造成了误会。   他对于来自同性的喜欢并不感到恶心与排斥,相反,他认为喜欢是一件很有勇气的事情,一个人并不应该因为喜欢别人而被指责。   喜欢这种情绪,被一个人珍而重之地藏在心里,送出去的时候,是不能被轻漠对待的。   那么同样地,不喜欢对方就更不能拖拖拉拉。给人无谓的希望,让人藉着,疲于奔命,简直是亵渎了对方的喜欢。   只是可惜,他的猫咪观察计划刚刚开始就要停止了。江忱予有点遗憾地想。 第06章 熔岩蛋糕   朱镜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家。   书包随意地撂在门口,他仰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房顶,眼神没什么焦点。   租的房子老旧,木质天花板上结了黑色的霉点,深深浅浅。他盯久了,恍惚看着是一只只幽深的瞳孔,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窥伺着他。   “走开!滚!”他突然发怒,抓起枕头砸过去。他没什么力气,枕头落到地上,发出闷闷的“扑”的一声。   他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背佝偻着,像失了生机的虾子。   胃很疼,火辣辣地烧灼着,他拿手在小腹左边用力地顶着,还是撑不住,冲到马桶边,又什么都吐不出。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吃晚饭。   他又变回了最开始浑浑噩噩的样子。   一个人窝在阴冷黑暗的房间里,时间一点点流走,他被遗忘在这里。好像从没走出去过。   我搞砸了,他的头脑里只剩这一句。   和江忱予的那场谈话过后,他好像只剩下一副空壳子。灵魂飘飘荡荡浮在空中,听不到也看不到。只剩下当时的场景在眼前回放。   一切都变成慢动作。   那个人微蹙的眉,平淡的眼神,从张开的唇齿里吐出的字眼,带着无奈和惯常的温柔,一点点啃噬着他的心脏。   于是绵密的疼痛蔓延到全身,他使劲蜷着,把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手指在床单上攥出层层的褶皱,关节青白。   直到被拒绝,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些靠近,亲昵和占有欲,都是他深深地喜爱着那个人的证据。   他太迟钝,又拙劣。试探着说模棱两可的话,做暧昧的举动,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人喜欢。丘丘二\3?玲六酒^二‘3;酒:六   江忱予默许他的靠近,他忍不住就要得意忘形。以为抄了近路,省去了诸多麻烦事宜,不知道自己离悬崖只有一步之遥。   他的意识像是沉沉地坠进了荒流里,中午发生的一切都被朦胧地扭曲成了一场梦。他们很平常地吃完午饭,回到教室。那些欲说还休的心思、欲盖弥彰的渴望,都被他严严实实地伪装起来,一丝一毫都没有被江忱予发现。   他在迷幻的想象里获得虚假的安慰,醒过来的时候内心的惶然几乎要把他吞没。   江忱予是那样好的人,即便是在拒绝他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地避免着难堪。甚至还托许木木给他带了晚餐。   想到这里,他甚至忍不住去恨这个人。恨他的善良、熨贴和不变的温柔。   他像一株茂盛的树,不管外面是风雨还是烈阳,都自顾自生长着。只有当你走近,才会发现原来他的枝叶那样好看,流淌着昂扬的生命力。   谁在见过这样的江忱予之后,能不起了贪念想要独占他呢?   朱镜辞是俗人,他想要江忱予。他在发现自己喜欢上这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喜欢得难以自持了。   喜欢是没有捷径可以走的。他摔了跤,才学会这个道理。   喜欢一个人,是要吃苦的,要很认真地捧出一颗真心,历经千难万险走到他面前,才能被接受被珍爱。那些轻佻的言语和举动表达的喜爱,从来都不会被认可。   朱镜辞希望自己明白的不算太晚。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他想,我会把那些不好的都藏起来,很认真地去喜欢你。   这样想着,他伸出手,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严严实实透不进一点光亮。   明天快一点来吧,想见江忱予,想听他说话,说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要不理我。   朱镜辞几乎一夜未睡。第二天,他早早来到学校,江忱予的座位还空着,昨天整理好的试卷整齐地摞在桌角。   他迟疑地,用指腹在边缘拂了拂,把弯折的边角展开,又很快地收回手。   他从书包里拿出来早餐袋子,想要放到江忱予的桌面上,又犹豫着停住了动作。   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放在这里吗?   江忱予会不会以为是许木木送的?   或者,他猜到是自己送的,更反感了可怎么办?   会不会觉得自己死皮赖脸,明明被拒绝了还硬要往跟前凑?   朱镜辞想着,简直要泄气了。他从前接近江忱予的过程太过顺利,又还懵懂着,不存半点旖旎心思。如今上心起来,只觉得处处都是破绽,每一步都迈得心惊胆战。   正踌躇着,余光瞧见江忱予进了教室门。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慌乱起来,下意识地把早餐袋塞进了自己课桌肚里。   江忱予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他在座位上坐下后,顿了顿,同朱镜辞说早上好,很平常的打招呼语气,一边说话一边把书本从桌斗里拿出来,没有特意看朱镜辞。   朱镜辞构建了一晚上的勇气几乎消失殆尽。他只觉得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回复道,“早,早上好。”   江忱予听到他说话,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他的手臂放在桌面上,拇指无意识地摩挲食指指节内侧的小痣。   这似乎是他不经意的习惯。每当心绪有波动的时候,就会无意识地做这个小动作。   朱镜辞一边忐忑着,一边又无可救药地觉得他可爱。   “如果你不太适应,”江忱予下定了决心似的偏过头,瞧着朱镜辞说道,“我可以去和老师申请换座位。”   话说出口的时候,他眼前莫名浮现出是之前朱镜辞常有的,怯怯的一双眼。又补充道,“没有赶你走的意思。”   他认识的小猫咪是只娇娇儿,胆子只有一点儿大。即便他不打算把它带回家,也不忍心叫它害怕。   可朱镜辞还是被吓坏了。他顾不得之前所有的逡巡和犹疑,一双手伸出来牢牢地抓住江忱予的手臂,指尖几乎都要陷进去。   “不要换,”他哆嗦着嘴唇,脸颊几乎在瞬间就失了血色,重复道,“不要换位子,我会改的,江忱予,我真的会改的。”   他说得很急,语无伦次,手更是握得紧紧,仿佛一旦松手,下一刻江忱予就要搬着桌子离开。   “没有要搬走,”江忱予被他的反应惊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安抚性地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轻声安慰,“你不说,我就不换了,好不好?”   得到允诺的朱镜辞慢慢松开了手,可还是紧紧咬着下唇,眼底的不安并未褪去。那些可怕的念头折磨着他,把他的心几乎是放在油锅上烹烤。   “江忱予,”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说出自己想了一晚上的台词,“我之前做错了一些事情,我很抱歉。但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所以以后想要好好的,很正式地追求你,可不可以?”   他这次没有故意撒娇,没有装可怜,没有用那些向上翘的尾音。他想让江忱予知道,自己很认真地做了决定,很认真地想要去喜欢他。   江忱予是天上月,他想要去摘月亮。   事情有些出乎江忱予的预料,他从前的追求者们鲜少会这样锲而不舍,也几乎没有这样被拒绝后还拥有再次表白的机会。面对这样的情景,他甚至也要手足无措起来。   “江忱予,”朱镜辞看他不说话,心中惴惴不安着,在脑海中搜刮着可以说出口的话,“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也不用立刻答复我的。我不是要逼你的”   “我追你是我自己决定的事情,不会打扰你,保证会在旁边安安静静地追。”   “你想要怎么对我都行,和原来一不一样都没关系。”   “等到哪天你愿意接受我了,或者……彻底讨厌我了,再告诉我好不好?”   他说得又快又急,像是不懂得怎样和人谈判,一股脑地把所有的底牌都亮上桌,生死都交付到对方手里。   孤注一掷到让人觉得可怜了。   江忱予定定地瞧着他,像是要透过瞳孔看进他的心里去,带着审视,去检查那里面有没有混合着怯懦、阴郁和巧言令色。   对面的人,眼睛像一汪纯粹的湖水,只装着两个小小的他。   “我很难追的。”他突然开口。   “啊?”朱镜辞茫然了一瞬,又在反应过来的瞬间,险些被惊喜淹没。   他把背挺得很直,保证一样,“没关系,我会很努力很努力。”   他是世界上最有胆量的猫咪,狡猾又勇敢,让人很难想象有什么事情是这样的小猫咪做不到的。   就这样吧,江忱予想,我要凶一点,然后他就会知难而退了。   “我带了早餐给你,都是巧克力味的。”朱镜辞快活的像是雪天的小狗。他立刻就像自己承诺的那样,开始很努力地追人。把经受了几遍摧残的早餐袋子递了过去。   还没等江忱予开口拒绝,他又急忙补充,“不是白送的,我给你带早餐,你要午餐请回来的。你不能因为心疼午餐饭钱就拒绝我。”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上一刻决定要凶一点的江忱予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到可以凶的契机。   只是份早餐而已,收了也没什么,许木木的早餐自己还白吃过许多次呢,更何况这还是要还的,没什么大问题。他这样安慰着自己,打开了早餐袋子。   问题大了去了。江忱予看着袋子里的东西陷入了沉默。   里面摞着整整齐齐的盒子,巧克力熔岩蛋糕,巧克力泡芙,巧克力流心蛋挞,还有一盒巧克力口味的牛奶。   别说是朱镜辞,就算是许木木送了这么一份早餐给我,我也会觉得他是爱上我了。江忱予面无表情地想。 第07章 烤鱼   “你是打算一次送一周的饭量吗?”江忱予盯着袋子看了又看,开口问道。   “没有啊,”老实孩子朱镜辞回答,“我去了面包店,问他们有哪些巧克力口味的点心。店员推荐了好多。但我怕你吃不完,就只挑了这几个。”   合着这还是贴心考虑过的。   江忱予忍不住想要笑。朱镜辞身上有种似乎浑然天成的迷糊感,在这样的年纪居然还保留着,不禁让人觉得新奇。   “可我吃不完这些,”江忱予把盒子挨个拿出来,铺满了桌面,“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不要,”朱镜辞瞬间警觉起来,伸手把盒子往江忱予那侧推了推,又推了推,“这都是给你的早饭。”他强调一遍,最后两个字音咬得格外重。   江忱予看到他的神情,居然很默契地读懂了眼前人的想法。他是在怕自己吃了,就骗不来中午一起吃饭的机会了。   啧,我在他心里就是这种挖坑给人跳的形象吗?江忱予内心升起微妙的无奈。   这个人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防备的样子,像是支棱起飞机耳的猫咪,再吓一次就要蹦起来。   江忱予便是有这样的恶趣味,这时也不忍心拿出来再逗他了。   他抬手,推了一盒泡芙过去,用了他自以为很凶的语气,“不吃的话,中午就不带你吃饭了。”   所以这是同意了吗?朱镜辞惊喜地看向江忱予,对方板着脸,手指在泡芙盒上点了点。他连忙乖乖地打开,拈了只泡芙往嘴里送。   泡芙皮薄而绵软,奶香味浓郁,里面的巧克力夹心是半融化的状态,混了一点点坚果碎,中和了巧克力的苦味,他咬一口,满足地眯了眯眼。   江忱予瞧他吃下去,才算满意。自己拆了一盒巧克力熔岩蛋糕。蛋糕正中间站了一只巧克力做的小猫咪,白色的,尾巴尖带一点点黑,仰头看着江忱予,无辜的样子。   物似主人型。江忱予看了看猫咪,又看看旁边吃泡芙的人,内心这样评价道。面不改色地把猫咪叉起来,送到嘴里。   “吃独食这种不道德的行为居然在我的眼前发生!”许木木背后灵一样出现,义愤填膺地控诉着,魔爪已经朝泡芙伸过去。   江忱予还没来得及把他拍开,斜刺里就伸来一只手,递了枚蛋挞过来。   “吃这个,这个好,”朱镜辞一脸真诚,“泡芙不好吃的。”   “还是我朱朱好!”许木木正要虎扑上去给许木木一个拥抱,被江忱予拎着领子截在了半路上,咬着蛋挞气咻咻地走了。   瞧着许木木走远,江忱予侧过身,手肘撑在桌子上,看着朱镜辞,挑了下眉,“不好吃?”   朱镜辞垂着眼,两根手指绞着,就是不看他。   “我怎么看你刚才吃的很开心?”   朱镜辞终于抬起了头,不太好意思的样子,鼻尖带一点红,悄声说,“一盒只有两个,你还没吃到呢。”   “那蛋挞呢?现在也只剩一个了。”江忱予把头侧枕在手肘上,笔在手指间转得飞快。   “当然是给你啦,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早餐,你尝尝看!”朱镜辞仿佛一个殷切的保险推销员。   江忱予停了手里的笔,拿起蛋挞,朱镜辞托腮看着他,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   “当贿赂你的。今天中午记得说吃烤鱼,我可不想再跟着许木木吃奇奇怪怪的了。”   蛋挞太大了,朱镜辞吃得脸颊鼓起来,江忱予看着,手指在桌下蜷了蜷,把内心突然升起来的想戳一下的念头压了下去。   午饭三人组的气氛还同昨天一样和谐,最起码在局外人许木木看来是这样。欺依=灵午=爸^爸午^九灵H^资源   他对昨天发生的混乱一无所知。单纯因为在朱镜辞的支持下获得了螺蛳粉自由,而对对方表现出了极大的欢迎。听他说要吃烤鱼,很热情地推荐了一家店。   朱镜辞同昨天一样,坐在江忱予的左手边,顺手拿过杯子打算去涮。   江忱予抬手挡了一下,指尖险些搭上朱镜辞的手腕,又收了回去。他没说话,自己接过茶壶来,把餐具清洗干净。   朱镜辞愣了一下,手腕在空中虚虚地悬着,没着没落的。停了片刻,慢慢地放回到桌面上,头很深地低了下去。   江忱予一直用余光看他,看他的动作,看他无力垂下的手,看着看着,又微微偏过头去。   要对他凶一点,他对自己说,不可以心软。   朱镜辞只是低了一小会头,又抬了起来,脸上挂了素日的笑,很迅速地拎起茶壶给江忱予倒了一杯茶。   他在强调昨天说过的话。江忱予莫名地笃定。   是那句“只给小鱼儿一个人倒水。”   他怕他不信,所以要做给他看。   江忱予的心乱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自己要记得这样清,甚至无端地对自己生出了懊恼。   “烤鱼来了,小心烫。”服务员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新鲜做好的烤鱼盛在铁盘里,下面燃着固体酒精保温,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汤里铺着红艳艳的花椒和辣椒,配着豆皮,白菜,黄豆芽和炸好的花生米。鱼皮焦黄微卷,露出的鱼肉雪白,撒了一层葱花和香菜碎。   江忱予想起来朱镜辞刚刚给自己倒的水,犹豫了一下,夹了块鱼肉放到朱镜辞碗里。朱镜辞抬眼,很惊讶地看着他。对方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继续吃饭。   “所以爱会消失是吗?”许木木在旁边幽幽地飘过来一句,“江忱予你可从来没给我夹过蒜瓣肉。”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江忱予果断又剔了一块出来,扔到许木木碗里。   “蒜瓣肉,是什么?”朱镜辞只觉得入口的鱼肉软嫩香滑,倒似比平常吃的好吃许多。   “鱼鳃旁边藏的两块儿,形状跟蒜瓣似的,才有这么个名字。”江忱予含混着和他解释。   “人家明明有个更好听的名字你不讲,偏偏说得土了吧唧的。”许木木在旁边听不下去,插嘴说道。   “朱朱你别听他讲,你听我说,这东西可有典故了。”许木木故作神秘地压低嗓子。“你刚刚吃这块肉是不是特好吃?”   朱镜辞点了点头,作认真聆听状。   “那就对了!”许木木一拍手,“这块肉是鱼身上最精华的一块,而且一整条鱼,就长这么两小团,是不是很金贵。”   “据说啊,古代有个昏君,他有一位宠妃。这个宠妃呢,特别喜欢吃鱼。于是昏君大手一挥,让厨房每顿饭杀几十条鱼,只取蒜瓣肉做菜,其余部分就扔掉。”   “自己还给菜拟了个新名字,叫,香腮雪。”   “哎,”许木木用一个感叹句结尾,“我也好想拥有一个能让我吃蒜瓣肉吃到爽的暴君哦!”   “这样吗,”朱镜辞配合着鼓掌,眼睛却悄悄看向江忱予,“可真厉害!我吃了这么多次鱼,都没有发现过。”   “这个,”许木木挠挠头,语气里带着点遗憾,“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这个确实不是我发现的。”   “哦?”朱镜辞把眼神光明正大地转向江忱予,带一点他先前的狡黠,“那我是不是应该再多谢一下这位发现蒜瓣肉的,江小暴君?”   他捏着先前的典故,叫人叫得理直气壮。明明是撩了人,又让人抓不出把柄来。   江忱予拿这样的朱镜辞毫无办法。   “你可别捧他,”许木木撇撇嘴,“不然他一会就要拉着你一起试了,能把人烦死。”   说着就想起了现成的例子,“有一年,我们两家去宁波旅游。他也不知道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美食杂记,非拉着我去找一道宁波特色菜,叫什么……苋菜咕。”   “我俩腿险些没走断,才在一个超级偏的一个小餐馆找着,点了一盘。”   “结果等菜上来之后,妈耶,那个味道简直了!我都没敢伸筷子,他居然还吃的面不改色。”   江忱予本就嫌弃许木木刚刚多话,这时候瞧他挤眉弄眼的样子,更是觉得该收拾。筷子眼看着就要敲上去,旁边的朱镜辞已然先开了口。   “挺有趣的呀,”他没忍住地替人鸣不平,“我听起来就觉得好玩儿!”   “那好,”许木木一乐,转头对江忱予说,“我可给你拉了一个新壮丁过来,以后可别可着我一人用了哈。”   “吃你的饭,谁上次被鱼刺卡住后在医院嚎了半宿的?”江忱予最终还是把筷子敲到了许木木的头上。   回到教室后,朱镜辞很长时间内还沉浸在吃午饭时兴奋的余韵里。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一个神助攻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尤其是这个助攻还对你要追的人了如指掌。他默默收回刚开始时对许木木的敌意,甚至打算往后的日子里要多用零食贿赂,和他建立起更加牢固的友情,从而获得更多江忱予的准确情报。   经此一事,他更深刻地发觉,江忱予对于自己喜欢的事物总是有着极其充沛的热情和百折不挠的毅力,比如篮球,比如美食。   哪位神明来帮我一把吧,他在心里祈祷,让我也能被他喜欢,拜托了。   课间的时候,他犹豫了再犹豫,还是用笔杆轻轻戳了戳江忱予的胳膊,小声问道,“江忱予,下次你去找好吃的小店,可不可以带上我啊?”   江忱予看着他,脸上浮现出真切的疑惑,“你不会觉得很无聊吗?”   “怎么会呢?”朱镜辞有些讶异,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明明就很有意思啊。”   不管是美食、隐秘的店铺,还是执着寻找的江忱予,都是那样的让人着迷。   “你想去就去吧。”江忱予说完这句,匆匆地扭过头去。   停了一会,等身边人的视线移开后,他低垂着眼,嘴角很轻地勾出一个笑来。 第08章 虾饺   楼下的紫色鸢尾开完了一整季,时间很平淡地走过去。   朱镜辞依旧每天早上勤勤恳恳地带早饭来,中午理直气壮地蹭午饭吃,两位主角似乎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在无形中达成了奇异的默契。   在朱镜辞把那家面包店所有巧克力味的甜点都买过一轮后,秋天快要结束了。   “泡芙、灌浆曲奇、芝士蛋糕、哈斗……还有什么巧克力味的点心呢?”朱镜辞在草稿纸上一一列着,嘴里碎碎念。   要去换一家新的面包店了,他想。   江忱予旁听了几天后,终于意识到这个人寻找巧克力点心的热情一时半会是不会消失的。为了自己近段时间岌岌可危的腹肌线条考虑,他不得不打断身边人。   “其实,也不是每天都一定要吃巧克力点心。”他委婉地表示。   “那你还喜欢吃什么呢?”朱镜辞咬着笔杆,睁着圆圆的眼睛看他。   那样的眼神让江忱予觉得,无论自己想要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他都会上天入地找来。   无端地,他想到了那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怎么又是皇帝和妃子的典故?   他匆匆别开眼去,“清淡些的就好。”   于是接下来变成了广式早点一条龙。虾饺、烧卖、叉烧包、艾草糕、红米肠、及第粥,万幸早茶种类繁多,朱镜辞短时间内也不必再为早餐花样发愁。   来蹭饭的许木木一边往嘴里塞虾饺一边笑他,说他活像是江忱予的小媳妇,每天早餐送的比追他的姑娘都勤。   说者无心,听见的人却未必。江忱予罕见地没反驳回去,只不自在地扭过了头。   朱镜辞盯着他的侧脸瞧,不知道是不是看久了的缘故,总觉得那里泛起一片红,看得自己一颗心砰砰的,仿佛要跳出胸腔一样。   很多年后,朱镜辞在纽约街头闲逛,被突如其来的暴雨驱赶,进了街角的一家小书店。店主是位年迈的中国老人,在异乡街头看到同胞很热情,倒了杯咖啡给他,让他随意看。   店铺狭小,书架一排排摆得很近。大概是鲜少有人光顾的原因,木纹上都蒙了尘,昏暗的灯光映着,莫名显得凄凄。   他许久没见过中文的书,兴之所至拿了一本,是新修过的《倚天屠龙记》。   他只在电视上看过两眼,大致知道些剧情,却从没看过原著。随手翻开一页,正巧是谢逊身陷少林寺,张无忌央求周芷若同自己一起破伏魔圈救人那段。   书中这样写道:   周芷若冷笑道:“咱们从前曾有婚姻之约,我丈夫此刻却是命在垂危,加之今日我没伤你性命,旁人定然说我对你旧情犹存。若再邀你相助,天下英雄人人要骂我不知廉耻,水性杨花。”   张无忌急道:“咱们只须问心无愧,旁人言语,理他作甚?”   周芷若道:“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他猝不及防地想起那个遥远的清晨。   明明过去了那么久,可回忆着,画面却像是纤毫毕现。仿佛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心心念念。   他记得许木木戏谑的口吻,记得窗外的鸢尾花香,记得自己那颗压不住的像是要跳出来的心脏,   记得坐在窗边的少年侧过脸,只能看到带点红的耳廓,嘴角好像很轻微的上挑。现在想来,他当时应该是在笑,又不好意思让自己看到。   为什么笑?又为什么脸红?他那时候在想什么?   是不是那时,他就已经“问心有愧”了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朱镜辞的问题。这些零零碎碎的光与影像猫咪的尾巴,躲藏在旧时光的罅隙里,从不轻易展露在人前。久而久之,被搁置着,被遗忘了,如同眼前这排古老的书架一样,落了厚厚的灰。   朱镜辞很久没有哭过了。   他当初远渡重洋,飞机从海面上呼啸而过,在他脚下,那片他生长过的,有他喜欢的人的土地越来越远,成了云层下的幻影。   机舱里没有人知道,这个长着东方面孔的少年为什么会对着飞机舷窗泪流满面。   他那时候以为此生都不会像这样难过了,他好像被人把心剜走了,那个地方从此空空荡荡,萎缩的血肉泛着黑,再也感受不到喜悦和悲伤。   可直到今日,在异国街角的一家书店里,那些蛰伏经年的旧伤,被鲜血淋漓地挑开。他才知道,原来疼痛不是一次性的,积年的伤疤从来都没有愈合过。它蠢蠢欲动着,等着这样一个机会,骤然发作。   他痛得再也站不住,一点一点地佝偻着,弯下腰来,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嚎啕。   他想,江忱予,我好疼啊。   江忱予,你在哪里,你救救我,我真的好疼,快要疼死了。   他爱的人在故乡,和他隔海相望,不论过的好与不好,都和他再无干系。岁岁年年,山高水长,谁也救不了他。   周末对于高三生来说,是难得奢侈的休闲时光。是以每个周五下午,班级里的气氛总是格外热烈。   三人早已约好了,放学后一起去吃牛肉面。可临到放学,隔壁班来了熟识的同学,约着去游戏厅打台球。七*一&零*舞八八*舞<九:零!   江忱予对这样的活动不感兴趣,照例是不去的。朱镜辞自然是江忱予去哪里便跟着,只剩下一个跃跃欲试的许木木。   许家家教很严,许妈妈向来是不许他出入这种地方的。奈何许木木贪玩,总能想出应对的办法。好说歹说地联合了江忱予,专挑江忱予不回家的时候,让人帮忙打掩护。被问起的时候也能扯个理由,说和江忱予在一起复习功课,蒙混过关。   这次也是一样,许木木溜得飞快,走之前用仅剩的一点良心叮嘱江忱予好好陪朱镜辞吃饭,还重点交代了江忱予在外面多逛一会,千万不要太早回家,以免暴露。   空荡荡的教室里很快只剩下两人。江忱予在一旁整理书包,朱镜辞就靠在桌子上,手掌托着下巴,歪头看他动作。   他有心想问一句,我们还一起去吃面吗,又犹疑着不敢开口。害怕问了,江忱予就势说不去,可怎么办。   一周只有七天,他每见这人五天,就要有两天见不到。自然是希望相处的时间越长越好,哪怕多一顿饭,都是好的。   “许木木好过分,现在我们只能两个人去吃面了。”他开口,用一副看起来真的像在谴责人的口吻。   江忱予听到他说话,转过头去,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雀跃,话到嘴边又转了弯,存心逗他,“对啊,太过分了,那要不我们等他下次有空了再一起吃?”   对面的人一下子着了急,“不行,”想了想又很没有底气地小声说,“许木木交代了让你好好陪我吃饭的。”   “这么听他的话?”江忱予斜靠着窗台,手撑在桌面上,眼里带着笑意看他。   “才没。”朱镜辞低着头小声反驳。   “好了,”江忱予直起身子,越过他拎起两人的书包,“走吧,去吃饭。”   “嗯。”朱镜辞抿了抿嘴唇,嘴角显出来一个小小的笑涡。   江忱予平日都是骑自行车上下学,而朱镜辞因为猫耳朵巷离学校很近,更习惯步行。明天不用上学,两人也不着急赶时间,江忱予推着自行车,他们慢慢往猫耳朵巷走。夕阳在身后慢慢落下,他们的影子被拉的斜长,看起来是相依偎的样子。   临到了巷口,一阵声响引起了注意。像是小动物发出的细弱的叫声。四处张望一下,声音是从路旁的一个纸箱里传出的。   两人走近看,里面是一只小猫咪。瘦弱弱的,巴掌大的一只。大概刚断奶不久,眼睛周围残留着黑色的泪痕,没什么力气,细声细气地叫着。   一时也顾不上吃饭了,两人先把自行车锁在朱镜辞家楼下,找了一个干净的纸盒子装着小猫,打车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医生检查了一下,猫咪虽然瘦小,倒还是健康,也没生病或者受什么伤,只用在这里洗个澡,做下驱虫就可以了。   小猫被送去里面洗澡,他们顺便在这里买了羊奶粉和猫粮。医生交代说小猫现在只有一个月,先只能泡羊奶粉喝,等到两个月之后,可以用羊奶粉泡猫粮给它吃了。   朱镜辞在旁边很认真地听着,每一条都牢牢记好。   洗完澡又吹干了的小猫咪很快被抱出来了,洗去了身上的污渍,露出原本的橘黄色的花纹,倒是意外地很好看。是只小公猫,蓬蓬松松,看起来很柔软手感很好,圆圆的眼睛。朱镜辞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一下。小猫咪软绵绵地喵了一声,伸出粉色的舌尖,很轻地在朱镜辞手心舔了一下。   “哎!”小猫的舌头很软,湿湿热热地从朱镜辞手心扫过,泛起一阵痒,是从来没有过的新鲜体验。他扭头看江忱予,眼睛里满满都是惊喜,“江忱予你看,它刚刚舔我了!”   猫咪睁着圆圆的眼睛看江忱予,朱镜辞也睁着圆圆的眼睛看江忱予。江忱予恍惚以为自己面前坐了两只猫咪,摇着柔软的尾巴尖在冲他撒娇。   江忱予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开始跳动得很剧烈了。最近一段时间,他面对着朱镜辞经常会有这样的感觉。他恍惚觉得这是什么危险而甜蜜的预兆,却又不愿深想。只放任着它急促而欢快地跳动着。   外面巨浪滔天,他明白自己心里的防线破了口,却又自欺欺人地假装不知晓。他猜想洪水汹涌而来的那天已经不遥远了,于是他恐惧又隐隐期待着,在原地认命般地等待洪水将自己淹没。 第09章 腊肠炒饭   两人在医院忙完一切流程,听完医生的叮嘱事项,抱上小猫咪坐出租车回猫耳朵巷。   洗完了澡的小猫咪不再那么怕人,在朱镜辞怀里瑟瑟地窝了一会,就开始顺着胳膊往上爬。小爪子绵绵地勾住衣服,声音叫得很轻,一副娇气样子,一直爬到颈窝的位置。四处打量一下,大概很满意,肚子里呼噜呼噜叫着,一副很舒适的样子,趴下睡着了。   朱镜辞直直挺着腰,连脖子都不敢弯一弯,唯恐惊醒了肩膀上的小家伙。猫咪趴得安稳,尾巴尖卷成一个圆,柔柔地搭在一旁。小腹轻微地起伏着,胡须跟着颤了颤。温热的气息从耳边拂过,他浑身都要僵硬起来,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了许多。   江忱予看他战战兢兢的辛苦样子,忍不住想笑,伸手捏着小猫咪的后颈皮把它拎了下来,“你呀,”他点了点猫咪的鼻尖,又对朱镜辞说道,“别惯着它。”   猫咪从睡梦中惊醒,发出很不满意的呜呜声,举着小爪子示威。   江忱予把它举起来,握着它两只前爪,让它在自己面前站好,表情严肃地教育它,“妈妈带着你去医院跑上跑下,很辛苦,你乖一点。”   小猫咪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嗷呜嗷呜叫着,被江忱予按着头点了点,接着被放进臂弯里,乖乖卧着不动了。   朱镜辞在旁边听着,不由自主地咬住了下唇。他的心里像是也闯进了一只小猫咪,挥舞着小爪子打了个滚,粉色的小肉垫很轻地踩,没有威胁性,却逗得人心头发痒。   他把头往反方向偏了偏,不愿让江忱予看到自己因这句话而红的脸与耳际,生怕会连同着油然而生的希望与妄念一同暴露在人前。他又同时难以自拔地陷入焦虑中,担心自己会错了意,担心盼来一场空欢喜。   他用力攥紧手,指甲抵在掌心里,用轻微的疼痛来遏制住心头的慌乱,若无其事地说道,“为什么我是妈妈啊?就算要做家长,也要是爸爸才对。”   这句话问出口,他才微微松开了手,手心起了一层薄汗。壮着胆子看向江忱予。   车行驶得很快,车窗外光影交错,映在江忱予脸上。他用一只手臂很严密地圈着小猫咪,防止它在颠簸中掉出去,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挠着小猫咪的下巴。好像对怀里柔软的小动物很新奇,嘴角微微地向上翘着。   听着朱镜辞的话,他也没有抬头,用一只手很轻地在小猫咪背上画圈圈,然后用一种很理所当然,不容许人反驳的语气说,“因为一只小猫咪只能有一个爸爸。”   朱镜辞觉得自己心头又开始发痒。这股痒意来得突兀而猛烈,让他简直想把一颗心从胸腔剖出,平摊在阳光下向人展示它饱含着的炽热的喜欢与爱意。   小鱼儿,他想,我快要抓到你了。   出租车在猫耳朵巷口停下,两人下车。江忱予把猫递到朱镜辞怀里抱着,自己转到后备箱去拎从医院买的一大袋猫咪用品。   在短暂的猫咪交接过程中,朱镜辞无意中触到了江忱予的指尖。温热的,从他的掌心很轻地划过。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触即分。   他抱着猫,待江忱予走开,忍不住又碰了碰自己的掌心,总觉得那一小块皮肤还带着刚刚传过来的温度。   “东西太重了,我要抱着猫,”朱镜辞托着猫朝江忱予举了举,“可以帮我拎上去吗,江忱予?”他说着,内心暗暗对着刚刚买的一堆猫咪玩具连带着怀里的猫鞠了个躬,感谢他们给了自己一个完美的可以邀请江忱予去自己家的借口。   江忱予站在那里,看着朱镜辞,对方的表情看起来很无辜,可是睫毛在很轻微地颤动,暴露出主人的紧张。   他似乎真的很害怕被自己拒绝,江忱予想,可是即便这样害怕,他还是要壮着胆子说出来。   喜欢上一个人,会增添这么多的勇气吗?   “拖鞋在鞋柜里,蓝色的那双,没有人穿过,是干净的。”   “江忱予你要喝什么,橙汁还是可乐?”   “这个巧克力大福,我上次在超市买的,你尝尝看。”   朱镜辞进门之后就开始跑来跑去地忙,他好像真的很紧张,也没有招待过客人,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反而显得局促不安。   江忱予在一旁站着,温声提醒他,“不着急,先把猫放下。”   朱镜辞这才发现自己怀里还抱着刚捡回来的猫儿子,跟着自己满屋子转悠了几圈,却一直乖乖趴在那里,一声都没出。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表现的过于急切,以至于有点乱了章法。   不能这样,朱镜辞,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要表现得从容一点,他才会喜欢。   他走到角落里,打算把猫咪放下,接着就意识到,在医院的时候只顾着吃的和玩具,忘记买猫窝了。   怎么会这样?他抱着猫,看着江忱予,鼻尖上简直要急出汗来。   这个时候去买,已经太晚了。   “没关系,有没有大一点的纸箱子和不穿的旧衣服,纯棉的,软和一点的那种?”江忱予从朱镜辞怀里接过猫咪,对他说。   “有的,我去找一下。”朱镜辞急忙去房间里找。   留下江忱予站在客厅里,打量着这间屋子。   虽然是巷子里的老房子,但是内部出乎意料地很干净整洁,可以看出被主人精心布置过。客厅里铺着米色的长毛地毯,角落里整整齐齐地摆了三只龙猫玩偶。木质桌子上铺着格子桌布,桌面上放着的玻璃杯子里插着一束栀子,幽幽地散发着香气。   江忱予低头看怀里的小猫咪,猫咪也仰头睁着圆圆的眼睛看他。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它湿润的鼻头,在耳边悄声对它说,“看来你妈妈很会做家务。”   猫咪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一下江忱予的指尖,喵了一声表示赞同。   朱镜辞很快拿来了纸箱子,还找了一件自己的旧睡衣,叠成几层,严严实实地铺在纸箱里,用手试了试,觉得足够松软了,这才把小猫咪放进去。   俩人头碰头地围在箱子旁边看小猫咪,被围观的猫毫无觉察,它对新家一副适应良好的样子,抬起爪子很认真的给自己舔毛。   “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呢?”朱镜辞托着腮盯着猫瞧,手指伸过去轻轻地摸它的背。   “要不就叫橘猫吧,简洁明了,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样的猫。”江忱予建议道。   “你会给你将来孩子取名叫黄种人吗?”朱镜辞很不赞同地看着他,显然感受到了他取名字的敷衍程度。   “这是我们俩的猫,怎么样也要有一个超好听,超有意义,还不会和别的猫重名的那种名字吧?”   “歪名好养活。”江忱予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猫互动,“我觉得黄种猫听起来也不错。”   俩人拉锯了几个来回,最终决定把猫咪命名为江小猪。既包含了两个人的姓氏,又可以敦促猫咪健健康康快快长肉。   很多年后江小猪顶着这个寄托了美好祝福的名字,不负众望长成了一只15斤重的巨型猫咪,每天早上最大的娱乐就是“嗵”地一声跳到人胸口上把人叫醒。每当这时两位主人都忍不住思考给它换名字的可行性,当然这是后话了。   安顿好了猫咪,江忱予似乎也没有了继续留下的理由。   他身边的人没有再说什么话,可是微微泛红的眼底,攥紧的手,还有下意识挡在门口的动作,都在默默地同他说着不要走。   这个人那样勇敢,又那样胆怯。   江忱予发现自己总是很难拒绝这个人的任何要求,不愿意他受任何委屈。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是这样。哪怕他后来认识到他们之间相处模式的不妥,强行把自己抽离出来,也没能摆脱这个这个习惯。只要朱镜辞呆在他身边,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打破原则。他总是会忍不住地对这个人心软,在自己都没有认识到的情况下对他破例。   这次也是一样。   于是他开口说道,“太晚了,介意我留下吃顿晚饭吗?”   朱镜辞的眼几乎是一瞬间就亮了起来,急忙应道,“当然不介意。”又怕显得太刻意,忙补充道,“江小猪也还舍不得你走呢。”   江忱予看了一眼在角落的猫窝里呼呼大睡,一点都不配合的江小猪,很镇静地开口,“嗯,看出来了。”   朱镜辞对于这多得的相处时间简直要雀跃了,从橱柜里取了围裙,很匆忙地往身上一套,然后去冰箱里取配菜。   “有昨天蒸好的米饭,还有昨天去超市买的腊肠,吃炒饭可以吗?”   “嗯,好。”江忱予倚在厨房门框上,垂眼看朱镜辞在里面忙碌。水流声,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咚咚声,还有食材在油锅里发出的滋啦声混合在一起,熙熙攘攘地搅进耳膜里。   他突然觉得这一方天地变得狭窄,小到容下他们两个人和一只猫,刚刚好。 第10章 羊奶   “围裙带子开了。”朱镜辞在流理台前转了个身,围裙被锅柄挂了一下。江忱予在他身后出言提醒。   朱镜辞一只手拿着刚刚从冰箱取出的洋葱,听到他说话,另一只手朝后摸索一下,果然是刚刚随手打的结松掉了。   他原本要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伸手去系,可心念一动,扭头说道,“我腾不开手,江忱予,你能不能进来帮我系一下?”   江忱予站在那里,沉静地看着他,目光从他的脸上又移到了他手里的洋葱上,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开口点明他所谓的腾不开手其实只要把洋葱放下就能解决。七"一@零舞八八舞九零   无端地,朱镜辞就是笃定江忱予没有不乐意做这件事,也不会拒绝自己掩耳盗铃的请求。于是坚持抬着头,用很无辜的眼神看他。   最后江忱予似乎妥协了,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柔软,像在看着一样自己无比心爱的事物。他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按在朱镜辞发顶,稍微用了一点转动的力气,用很温和的语气说道,“头扭过去,站好。”   朱镜辞立马听话,扭过去乖乖站好。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骤然变得僵硬,像是要变成一只呼吸都不会的木偶。刚刚头顶被江忱予触碰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温暖的触感,顺着躯体传到了各个神经末梢。   江忱予现在站在自己背后,距离近到自己隔着衬衫都能感受到传来的人体的热度,还能听到他很轻很平稳的呼吸。   他那双细长好看的手,捏起围裙带子,在自己背后灵活穿梭,打出一个漂亮的结。光是想象一下这个画面,朱镜辞觉得自己的脸就要烧起来了。   身后的人似乎是觉得他之前系的太松,两手微微用力,把带子又紧了紧,才开始交叉着打结。   带子在衬衫上勒出一道痕迹,显出来一弧清瘦的腰线。   他听到江忱予很轻地笑了一声,在他身后说,“腰还挺细。”   那声笑很短暂,转瞬即逝,朱镜辞险些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可两人离得那样近,以至于江忱予那句话像是在他耳边说出来一样,带着温热的吐息,是很正经的语气和不太正经的内容。   那你要不要摸摸看,朱镜辞竭力忍住才没让这句话冲出口去。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红透了。江忱予的呼吸沾染上他的后颈,酥酥麻麻,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某个不可描述部位支起了帐篷。   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慌乱起来。身体条件反射地往前弯了弯,试图遮掩着。   虽然在这样的年纪,血气方刚一下很正常,但这可是在他喜欢的人面前。   就算自己的确是对江忱予图谋不轨,那也是要循序渐进徐徐图之,他实在不想人还没追到,就被安了一个色中饿鬼的名头。   他面上保持着镇定,手在下面偷偷用手撩起来围裙,让小帐篷不至于太过明显。含含混混对江忱予说,“嗯,可以了。这里油烟呛,你去外面坐一坐。”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江忱予往上挽了挽袖口,随手接过他手里的洋葱,“不然我这客人当得也太不讲礼貌了。”   “不用,”朱镜辞火急火燎,只想赶快把人从厨房请出去,好掩盖过去自己的尴尬处境,“要不你去喂江小猪吧,它好像醒了,我听到它在叫呢。”   他在仓皇中变得无措,居然转身试图用手臂去推江忱予。江忱予就站在他的背后,两人间的距离在他转身之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自然,对方也感知到了他身体的某种变化。   “这,这样吗?那我去看它。”江忱予罕见地乱了分寸,应了一句,就去了客厅,步伐透着些匆忙。   朱镜辞待他走出去了,打开水龙头,掬一捧凉水就往脸上扑,试图快速让自己冷静下来。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他欲哭无泪地想。   江小猪还在自己的窝里睡得香甜,轻轻打着小呼噜,浑然不知刚刚被当了次枪使。   江忱予在客厅站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去拿了温水,泡好了羊奶粉,放在猫窝旁边。自己俯下身盯着猫又开始发呆。   猫在梦里闻到香味,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四处嗅了嗅,确定食物方位之后,开始慢吞吞往窝外爬。爬到一半不小心绊到了自己的爪爪,直接脸朝下啪唧一声摔了。摔完可能觉得自己委屈了,开始往江忱予脚边蹭,还嗷咪嗷咪地假哭。   目睹完全程的江忱予在一旁摇摇头,伸手抄起来江小猪,搂在怀里胡噜胡噜毛权作安慰。然后轻轻把它放下,用手指推了推装羊奶的碟子,一直到江小猪的脚边,手指点了点,示意它可以吃了。   和瘦小的体积不同,江小猪的吃相异常凶残。一头扎进碟子里,摆出一副不吃饱绝不露头的架势。江忱予生怕它淹着自己,只好隔一小会儿强行把它的头拉出来,让它呼吸下空气,缓一下再继续吃。   如此过了几个回合,江小猪终于抬起了头。也不管自己满头满脸的奶渍,就要往江忱予怀里钻。江忱予不敢给它洗脸洗澡,生怕它感冒,只好拿纸巾蘸一点温水,很小心地擦干净它的脸和小爪子。末了看了一眼在厨房忙着做饭的朱镜辞,捏了捏江小猪的小爪子,很小声地对它说,“这么爱撒娇,也不知道随谁。”   吃饱了的猫咪显得懒散,在江忱予怀里玩了一会他的袖口,就又睡着了。江忱予慢慢地把它放回了窝里。正好朱镜辞也做好饭了,招呼他洗手吃饭。   炒饭很有卖相,盛在白底带浅蓝色碎花的盘子里,米粒上裹着金黄的蛋,里面有切碎的腊肠丁,洋葱丁,胡萝卜丁和芹菜碎。朱镜辞用小碗盛了一碗,递给江忱予,用很殷切的目光看着他。   江忱予尝了一口,发自内心地夸赞,“很好吃。”   朱镜辞忍住雀跃的心思,点了点头,故作矜持地说,“嗯,勉勉强强吧。”   他愈发觉得自己好像在打一局游戏,江忱予是最终的boss,赢得了boss才算是通关成功。而自己所能做的就是一路学习,点亮各个技能点,挨个在boss身上实验。   很明显厨艺这个技能对boss来说,效果很显著,他心情很好地想。又说,“我还会做很多呢,今天材料不够,有点凑合,以后再做给你尝。”   江忱予抬眼看着他,眼前的人竭力保持平静,但是眉梢眼角的小得意根本掩饰不了。这样的小表情显得他格外生动鲜活,让人不忍心不顺他的意。   江忱予坐在那里,微微笑着,说,“那就麻烦你啦,江小猪妈妈。”   朱镜辞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心里想,这个人,这么好看,又讨人喜欢,他是我的心上人。“不客气哦,江小猪爸爸。”   吃完饭,江忱予很自觉地把碗拿到厨房,在水池边刷碗。朱镜辞在旁边给他递洗洁精,顺便站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江忱予聊天。   “你一个人住吗?”江忱予随便找了话题。   “……嗯。”朱镜辞回答的有点迟疑。   “那你家人对你挺放心的,也不怕你一个人住不安全。”江忱予满手都是洗洁精泡沫,随口说道。   “我没有家人。”   江忱予抬起头,带一点惊讶,很抱歉地看着他。   朱镜辞低着头,目光没有和他接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洗碗池边的大理石台上划圈,看不清楚表情,“我没见过我爸,生下来就是跟着我妈。不过也不怎么能见到她人。”   “就记得小时候,她每天都穿的很漂亮出门,几天也不回来。我就独自个待着。”   “后来大概十岁吧,有一天她回来,说了挺多奇奇怪怪的话,留了一张卡,里面钱还挺多的,然后就走了。”   “往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可能是已经死了吧。”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故事,一段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生。   但江忱予知道不是这样的。   这个人最会演戏。   他在那些平淡的语气下藏着的难过和惶然,其实和每一个孤单的小孩子一样多。   他的心酸楚起来,突然很想去揉一揉眼前人的头发,或者给他一个拥抱,又担心吓到他。   正好睡醒了的江小猪开始到处找人,咪呜咪呜地走到了厨房门口。江忱予急忙擦干净手走到门口,把江小猪抱起来,很轻地放到了朱镜辞怀里。   “你看,江小猪在找你呢。”江忱予低头,很认真地看着他,“它以后就是你的家人了。”   江小猪被突然抱起来换了个位置,也没有惊慌,很乖地窝在朱镜辞怀里,黏人又充满信赖的样子,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朱镜辞的手背。   朱镜辞无意识地挠着江小猪的下巴。他没有家人,独自一个人生活很多年。他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起过这件事,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这在他看来是习以为常的事实,他也并没有过得不好。   可是江忱予的表现让他突然认识到,是有人关心他的,有人在乎他的感受,认为他因为这件事受到了伤害,并试图用很笨拙的办法安慰他。   朱镜辞觉得好奇怪啊,明明是不委屈的,可是江忱予用这样温柔的口吻和自己说话,就忍不住真的开始委屈了。   想起来被别的小朋友用石头子追着打的时候。   想起来第一次做饭时烫伤的手背。   想起来躺在床上躲在被子里面的每个雷雨夜。   那时候自己大概也是很深地盼望着,盼望有人记得自己,来救自己,不管是谁都可以。只不过等了太久等不到,就不再等了。   “江忱予,”朱镜辞抬头叫他,依旧是惯常笑盈盈的样子,嘴角带着小小的笑涡,眼圈却红着,“我骗你的。”   “我当时难过极了,也害怕极了。”   “所以你能抱抱我吗?抱抱我我就不难过了。”   “好不好啊,小鱼儿?” 第11章 荔枝   江忱予今天到教室很早,坐在座位上总显得有些心神不宁,频频看向旁边的位置。那里还空着,朱镜辞还没有到。   他脑海中总浮现出昨晚朱镜辞红着的眼圈。他当时很想让朱镜辞不要笑了,强撑起来的笑看起来很让人难过,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很缓慢地抬起手,放在朱镜辞肩上,轻轻把他揽到自己怀里。他想着,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就不用笑了吧。可以偷偷地掉眼泪,自己会假装没有发现。   江忱予昨晚回到家,很认真地想了一晚上。他并非同情心泛滥的人,并没有闲到对于每一个命运悲惨的人都施以援手。忍不住心疼,纵容一个人,或许本来就意味着这个人是特殊的。从他第一次对朱镜辞心软开始,喜欢就扎了根,而后在角落里悄然滋长,等待像昨晚那样的时机,泛滥成河。   于是就这样,浩浩汤汤,他被淹没了。   他喜欢朱镜辞,想要和朱镜辞谈恋爱,想要和朱镜辞一直在一起,想要他一直笑,不想看他掉眼泪。   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朱镜辞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然而他对于表白和追人毫无经验,又不愿随随便便敷衍了事,他想要给两人一个很好的开始,只好在昨晚打电话去请教自己的狗头军师许木木同学。   许木木总是三天两头地宣布自己坠入爱河,虽然大概率每次都是跳进去打个滚,湿透了自己脆弱的少男心再可怜巴巴地爬上来,但是次数多了说不定也有些经验之谈。   “追人?”隔着电话,江忱予都被许木木的尖叫声震的耳朵生疼,“我今天烧糊涂了吗,我们江大帅哥居然有开窍的一天了?”而后八卦之火便开始熊熊燃烧,“快告诉我是谁!!谁能有这个荣幸入了我们江哥的法眼?”   “等我追到了你会知道的。”担心自己一言不合就出柜会吓到自己发小,江忱予觉得还是等追到人之后再告诉他真相吧。   许木木难得能够指导一次江忱予,内心格外激动,“追女孩子呢,最重要的是要摸清她的喜好。比如她喜欢浪漫呢,就送她玫瑰花巧克力,喜欢文艺呢,就约她去书店或者看话剧,喜欢霸总呢,就在宿舍楼下摆蜡烛叫她名字。”   “总之,”许木木慷慨激昂地总结道,“一定要投其所好才能成功!”   虽然自己追的不是女孩子,但是应该都有共通之处。江忱予默默在心里记下。末了,问许木木,“所以你为什么现在还单身呢?”问得很真诚。   许木木:“……”   许木木面无表情地挂掉电话,内心诅咒江忱予的追人之路荆棘遍布。   朱镜辞进了教室,隔着很远看到江忱予坐在那里,心就忍不住砰砰跳。   他昨晚那句请求像是不受大脑控制一样脱口而出,甚至带上了他许久不敢叫的昵称。他又在撒娇,带着试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当时月色正好,而江忱予站在那里,褪去了棱角,显得那么柔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所以他情不自禁,胆大妄为,仗着刚刚得来的一点底气,索求一个拥抱。   江忱予的手很好看,细长而骨节分明,看起来不是很有力量的那种,但是按在肩膀上却是温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T恤传导到肩胛骨,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他衬衫衣领那里橙子气味格外馥郁,朱镜辞把头埋在那里,只觉得自己满头满脸也是橙子香。   他声音很轻地说“别难过”,带着不自知的温柔,仿佛朱镜辞是幼儿园里摔了跤,需要人安慰的小朋友。   再次靠近江忱予的那一刻,朱镜辞想,这个人,我想要他,不管怎样,他都必须是我的。   “早上好呀!”假装很正常地和江忱予打过招呼,朱镜辞坐到座位上,发现自己完全平静不下来。坐在江忱予旁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橙子香气,自己身体对昨晚的记忆又开始复苏。   朱镜辞正在发呆,旁边突然被推过来了一个小小的乐扣饭盒,里面装着一盒荔枝。上面贴着一张便签,画了一只猫咪。寥寥几笔,很传神,俨然能看出来是江小猪的样子。   “给你的,”江忱予看出了他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我记得你之前说爱吃。”   “啊,谢……谢谢,”朱镜辞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昏了头,“你居然记得吗?”   “你说过的话我都会记得的,”江忱予看着他,又补充道,“以后也是。”   朱镜辞觉得自己大脑要宕机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他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自己胳膊,想确定是不是还没睡醒。   “嘶”好疼,看来是真的。朱镜辞迷迷糊糊地想,所以,江忱予也喜欢我了吗?   我是马上要追到江忱予了吗?   原来养猫这么有用的吗?   早知道我一开始就养了。   江忱予看着朱镜辞一副呆愣愣的样子,觉得好笑,伸手又去够那盒荔枝。   这回朱镜辞倒是动作迅速,一把拿起饭盒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你送给我的不可以再要回去!”   啧,像只护食的小猫咪。江忱予心想,好脾气地和他解释道,“你不是说你不太会剥皮嘛,我剥给你。”   是了,朱镜辞想起来上个月他们三人一起吃饭的时候,确实提起过最喜欢的水果这个话题,还是自己起的头。   当时是为什么提来着,好像是为了打探江忱予喜好的。结果后面被许木木问到自己头上。他对于水果没什么挑剔,因为前一天刚吃过荔枝,随口就回答了荔枝。顺便吐槽了一下荔枝壳有多难剥。自己每次都剥的很碎,还沾了一手甜汁儿,黏腻得不舒服。   当时江忱予应该是在看手机,没应声。原来那时他也在听,甚至还记住了吗?   喜欢是藏不住的,江忱予才刚刚决定要正式喜欢朱镜辞,他的喜欢就迫不及待地从各个隐秘的角落涌现,在过往的时光里变得有迹可循,让人心里泛着数不尽的甜。   朱镜辞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棉花糖加起来都没有这样甜。   他好像陷进了一座糖果山里,铺天盖地的甜蜜淹没了他。   他趴在桌子上,两只手掌垫着下巴,很认真地看江忱予剥荔枝。他好像有什么诀窍,很随便地在荔枝上一划,稍微用力,荔枝壳就完整地分成两半,露出里面白色的果肉,很听话地落在盒子里。   朱镜辞感到好奇,“为什么你剥的壳都这么完整啊?我每次都剥的一片一片的,可麻烦了。”   江忱予拿起一颗荔枝,指给他看,“每个荔枝壳上都有一条凹陷,你顺着凹陷划下去就可以很容易打开。”   “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朱镜辞往前凑的很近,依然没有看见。   很突然地,江忱予伸手过来,捏住他的食指,按到荔枝上,顺着摸下去,“感觉到了吗,一条凹陷?”   朱镜辞吃了一惊,也没听清江忱予问了什么,就胡乱点了点头,接着江忱予就放开了他的手,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地继续剥荔枝。   朱镜辞觉得自己指尖麻痒痒的,不知道是因为荔枝凹凸不平的表面,还是因为江忱予刚刚碰过。   今天的江忱予很不一样,美好的像一场梦境。原来江忱予想要对人好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朱镜辞想,真要命,幸好他没有追过别人。光是想象谁曾经拥有过这样的江忱予,他就要嫉妒得发疯了。   江忱予剥荔枝的速度很快,很快就把满满一盒荔枝果肉又推到他面前。荔枝很漂亮,圆润饱满,果肉晶莹剔透,看起来充盈多汁。   “你先吃。”朱镜辞又把盒子推回去。   “我去洗下手,刚剥了壳不太干净。”江忱予示意他先吃,自己准备起身出去。   鬼使神差地,朱镜辞伸手拉住了他,另一只手拿了一颗荔枝抵到他嘴边,“你先尝尝呀。”   江忱予看了一眼嘴边的荔枝,又打量了下对面人突然变红的脸,垂下眼睫,张口把荔枝含到了嘴里,嘴唇在朱镜辞的指尖不经意地蹭了一下。   朱镜辞仿佛触电一样缩回手去。作出这样亲密动作的是他,忍不住退缩的也是他。   他看着江忱予走出门去,背影逐渐隐没。观察了一下周围人,没人注意到自己,然后很小幅度地举起刚刚被触碰到的指尖,用舌尖碰了碰。很甜,他想,原来江忱予也是甜的。   在剩下的整个上午,朱镜辞都处于一种神思恍惚的状态。中午三人去吃麻辣香锅,江忱予给他点了杯桂花酒酿奶茶,他甚至都没喝两口。   他想到那个间接的吻,就感到脸颊发烫,身上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他忍不住谴责自己的不争气,还没有真的碰到,自己就成了这样。万一,他暗搓搓想,万一以后真的碰到了,自己岂不是要被亲晕过去。   这样想着,他就忍不住用余光偷偷地看江忱予,看他削薄的唇,唇色浅淡,让人忍不住想做些什么,好染些颜色上去。   看着看着就出了神,目光越来越直白,没注意到身边人的耳根红了一片。 第12章 酒酿圆子   事实证明,那些发热、没有力气的身体反应,并不仅仅归因于江忱予,更重要的原因是朱镜辞真的发烧了。   他的心绪密密地被江忱予占据着,以至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生病的事实。直到晚饭时候,江忱予注意到他通红的脸颊和泛着水雾的双眼,才发觉了他的异常。他伸出手背去试朱镜辞的额头,温度烫手。   朱镜辞烧得迷迷糊糊,很听话地坐在那里,任江忱予摆弄。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带着十足的信任和依赖,像是乖乖被揉下巴的小狗。   江忱予受不住他这样的眼神,伸出手,用掌心虚虚地遮住他的眼睛,柔声说,“你生病了,等我一下,我去和老师请假,然后送你回家。”   他感觉到朱镜辞毛茸茸的睫毛在手心微微颤抖着。后者眨了眨眼睛,眼睫很轻地从江忱予的掌心划过,麻麻痒痒的。然后用很乖的声音回答,“好。”   江忱予找老师请了假,带着朱镜辞先打车去了医院。医生量了量体温,38度多一点,不算太高。于是便没有安排打点滴,只是开了些退烧药,嘱咐他们回家吃过药好好休息。   从诊室出来之后,江忱予让朱镜辞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休息,自己拿出手机准备叫出租车。   朱镜辞有些不好意思,他仰头看着江忱予说,“你回去上课吧,已经耽误你很多时间了,我自己回家就行。”   “你还在生着病。”江忱予皱了皱眉,不赞同地说道。   “没关系的,我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自己回家了,肯定不会走丢的。”朱镜辞连忙保证。他这样的角度看江忱予,只能瞧见对方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和干净利落的下颌线。   江忱予收起手机,走近,微微俯下身,揉了揉朱镜辞的发顶,看着他圆圆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但我会担心。”   知道你很厉害,知道你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但还是会心疼,会不舍得让你一个人。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从不忍心开始的。   朱镜辞怔怔地看着江忱予,似乎是要花费时间接收这句话。江忱予很有耐心地看着他。   停了一会,他朝前凑了凑身子,伸手搂住了江忱予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小腹上,声音闷闷地传来,“那你要多心疼我一点。”   江忱予停了片刻,把手放在他毛茸茸的发顶上揉了揉,很温柔地答应道,“好。”   朱镜辞的家在很短的时间内再次迎来访客,还是同一个人,这着实是很罕见的事情。江小猪正在布艺沙发上哧啦哧啦磨爪子,听到开门声迅速地窜到窝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表现得乖巧且无辜,仿佛沙发上的案发现场和自己毫无关系。   江忱予没遇到过这么有演技的猫,走上前两步把它从窝里拎出来,捏了捏它圆圆的猫脸,“在做坏事?”   江小猪在他手里挣扎着,愤怒地哈气。江忱予把它搁在地上后,它不服气地抬头打量来人,认出来是自己阔别了一天的老父亲后,才放下了警惕,开始在他脚边蹭来蹭去,发出了很娇气的咪呜声。江忱予和朱镜辞去卧室,它也锲而不舍地跟了上去。   卧室光线很暗,江忱予随手开了灯。朱镜辞坐在床边,没有安全感似的,很依赖地伸手拉着江忱予的袖口,因为发烧而雾蒙蒙的眼睛定定看着他,长而弯的睫毛在灯光下像是米色的蛾翅扑扇着。   从医院出来朱镜辞就是这样子,很黏自己,好像要说什么话,又没有张口。江忱予看着他,心简直要化成一汪水,安慰着拍了拍他的手背,说,“我不走,去帮你买点吃的,很快回来。”   朱镜辞拉着江忱予袖口的手并没有松开,他好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抬头很认真地看着江忱予说,“江忱予,我都没有正式和你表白过。”   从前是我不明白,后来又怕你嫌我决定下的太轻易,想要努力一点,很严肃地追你,让你相信我之后,再说喜欢你。”   顿了顿,又说,“其实我不也知道我现在做的好不好,够不够让你相信,可是我等不及了,江忱予,我很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以后会更努力的,所以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   这几句话像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他说完后紧紧抿着唇,忐忑地看着江忱予,像等待着最后的宣判一样。手从他的袖口移开,却又不自觉地拉住他手肘处衣服的褶皱,好像这样就能避免这个人的拒绝和离开。   江忱予低头看着他,睫毛半垂着,看不清楚神色,他开口,用很温和的语气说,“你先松下手。”   完了,我又把一切搞砸了。朱镜辞不想哭的,可是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他急忙伸手去抹,不能用这种方式博同情,江忱予不喜欢这样。   他想,放开他吧,不能逼他,他会不喜欢的。   这样想着,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松开手。放开了,这个人就要走了,就是别人的了,和自己再无瓜葛,怎么能甘心呢。   江忱予看着慌乱抹眼泪的朱镜辞,微微一怔,后知后觉地明白他误解了自己说的话,他忍不住要笑,却又替眼前都人心酸。他伸出手擦干净朱镜辞的眼泪,用手抚了抚他微红的眼角,说,“你不松手,我要怎么抱你呢?”   朱镜辞呆住了,他本来就发烧烧得大脑晕晕乎乎,江忱予这句话在脑海里过了几遍,还是懵懵懂懂地,依旧紧紧攥着江忱予的衣服,愣愣地看着他。   “小笨蛋。”他听到江忱予用很温柔的声音同他讲话,而后额头上感受到一点温热。那里落下了一个很轻的吻。   “我也喜欢你。”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雪花柔软地落下。   直到在床上躺下,盖好了被子,朱镜辞都还处于大脑宕机的状态,他睁着眼睛,一刻不错地盯着江忱予,像是怕这个人忽然在眼前消失一样。后知后觉升起的喜悦充塞着他的胸膛,他的心脏疯狂地跳着,欢喜得快要炸裂开来了。   “先吃点东西,一会再吃药,不然要胃疼了。”江忱予帮他把被子掖好,瞧着他一双湿润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只觉得他可爱,伸手将他额间的碎发捋好,整整齐齐趴在额头上。   “嗯。”朱镜辞乖乖点头,眼睛里是纯然的欢喜,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拉着江忱予的手腕。   “想吃什么,我出去买。”江忱予柔声道。   朱镜辞这时半分钟都不愿意让眼前人离开,拉着他的手腕晃了晃,撒娇道,“我不想吃外面的,想吃小鱼儿亲手做的,好不好?”   他有了底气,赢得一场豪赌,赚得盆满钵满,便理直气壮地开口叫自己挣来的昵称。   江忱予听他这样讲话,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软软的,手感很好,忍不住又捏了捏,“那你想吃什么呢?我做饭没有外面好吃,怕你不喜欢。”   朱镜辞急急表态,“怎么会呢,小鱼儿做什么我都觉得好吃,比所有人做的都好吃一万倍!”又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我想吃酒酿圆子了,中午你给我买的酒酿奶茶我都没怎么喝,好可惜哦。”   “嗯,那你乖乖睡觉,我去给你做,做好了来叫你。”江忱予把他刚刚伸出的手又塞回到被子里去。   “不再亲一下吗?”朱镜辞眼巴巴地问。   “没有小情侣是刚谈恋爱就开始一直亲的。”江忱予向来是接不住朱镜辞打的直球的,这时听他开口索要,耳根都要红了,手忙脚乱地教育他。   “可没有小鱼儿的亲亲我会害怕,会做一大堆噩梦。”他随口胡扯,“要是小鱼儿再亲我一下,我的病马上就可以好一半了!”   江忱予拿朱镜辞的撒娇毫无办法,伸手把他的被子拉高,只露出一双眼睛,堵住那张惯会说好听话的嘴。又顺手捞起刚刚努力爬上床的江小猪,教育它说,“妈妈生病了,不可以打扰妈妈休息。”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抿了抿唇,弯下腰,在朱镜辞额角上温柔地亲了一下,说,“好好睡觉,做个好梦。”   朱镜辞看着江忱予抱着猫咪走到门边,伸手关了灯,最后轻轻地把门合上,锁舌发出了很轻微的咔嗒一声。他想,不会再有梦比现在还要好了。 第13章 糖桂花   朱镜辞这一觉睡得沉酣,梦到什么都记不清楚,但大约都是粉色的、甜蜜的,是他先前的十几年都没经过的好事情。。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光线昏暗,静悄悄的,半点声音也没有。   朱镜辞怔了怔,飞快地跳下床,噔噔噔地跑出房间。   江忱予正站在厨房灶台前,举着锅铲,似乎在对脚边趴着的江小猪训话。听到他的脚步声,一人一猫齐刷刷地回头看。   不是梦。朱镜辞松了一口气。他刚睁开眼的时候,空无一人的房间让他在一瞬间以为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他无望的臆想。那些喜爱,拥抱和亲吻只是一场独角的幻梦,梦醒之后还是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心脏怦怦跳得剧烈,那些惶恐留存的身体反应还未退去。他突然就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快跑几步,扑到了江忱予怀里。   他踮着脚,双手紧紧搂住江忱予的脖子,脸埋在他的颈窝处,等鼻端充满了熟悉的橙子香气,他才觉得一颗心安安全全地落到了胸腔里,残余的惊惧潮水般退去。   他不肯说话,江忱予也默契地没开口询问。他伸出一只手拥住他,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抚他的发顶,在他耳边很轻声地安慰,“胡噜胡噜毛,吓不着。”裙内日_更二氵泠流久%二氵$久流   朱镜辞趴在他肩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哄小孩子的,小鱼儿把我当小宝宝了吗?”   “做小宝宝不好吗?”江忱予动作很轻地捏了捏他的后颈,像经常对江小猪做得那样,“你和猫咪都是小宝宝。”   “不要,”朱镜辞抬起头来,用鼻尖去蹭江忱予的下巴,“不要和猫一样,我要做小宝贝,比猫咪还要宝贝。”   “好,你是宝贝,”江忱予被他温热的鼻息喷在下巴上,只觉得那一小块肌肤都在隐隐发痒,“朱小宝贝,现在可以从我身上下来了吗?锅要煳了。”   朱镜辞方才的情绪来得突然,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扑得委实有些迅猛,也幸亏江忱予接得及时。忙松了手,问道,“我有没有撞到哪里?痛不痛?”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江忱予胸口揉了揉,像在检查人有没有被自己撞坏。   江忱予看到他紧张的模样,就忍不住地想要逗他,“还有这里。”引着他的手往下,划过轮廓分明的腹肌,停留在小腹上,贴在耳边,用半撒娇的口吻说“这里也要揉。”   “啊,是,是吗?”朱镜辞结结巴巴地说,手放在小腹上,感受着紧实温热的触感,不敢用力,“这样可以吗?”   “好疼的,要多揉一会才可以。”江忱予盯着他逐渐泛了红的耳廓,坏心眼儿地说。   朱镜辞几乎要咬着自己的舌头,手下按着的仿佛不是皮肉,而是炭火一样的事物,让人指尖发烫。他又胡乱揉了两下,仓促地别过头去,“锅,锅要煳了,你快去看看。”   这人这时候倒是变得脸皮薄起来。江忱予微微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不逗你了。去沙发那里做好,马上就开饭了。”说话间余光注意到朱镜辞光着脚,表情又变得严肃,“怎么不穿拖鞋?着凉了一会儿要烧得更厉害。”   “我跑得急,给忘了。”朱镜辞老实认错,连带着耍了句小心思,“可我这会儿去拿拖鞋,还要光着脚跑诶。”   “那你说要怎么办呢?”江忱予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他。   朱镜辞像只盯着鱼缸的猫,笑眯眯地出主意,“小鱼儿抱着我去,我就能脚不挨地了。”说着脚下往前踏了一步,又装模作样地缩回来,“哎呀,好凉。”   “你呀,”江忱予嘴角挑着,张开了双臂,“过来吧。”   “哎!”朱镜辞欢喜地应了一声,直接窜到人伸上去,手臂牢牢地搂在他的颈间。   “自己搂好了,摔下来可不怪我。”江忱予嘴上吓他,手稳稳地把人箍在怀里,抱到卧室床上,盯着人穿好了鞋子,拉着自己的袖子邀功,才后退两步,示意朱镜辞自己走出来。   “不抱了吗?”朱镜辞坐在床边,眼巴巴地问道。   江忱予心里暗笑,嘴上故意装凶,“今天抱的份已经用完了。”   “不能预支吗?”当事人不甘心地追问。   “不能,信用额度不够。”被冷酷拒绝。   “哦,好吧。”朱镜辞安慰自己,今天占的便宜也差不多了,留点甜头明天继续。   他坐在沙发上环抱着小腿,下巴搭在膝盖上,盯着在厨房忙碌的人看得满足。   江忱予看起来倒是颇有些进厨房的经验,架势起的很足,甚至还系了条围裙。   那件围裙原本是朱镜辞趁着超市打折随手拿的,胸前是一只很认真啃着巨大胡萝卜的兔子。兔子两只毛茸茸的大长耳朵从两侧垂下,随着他的动作在腰间一晃一晃。   朱镜辞当初觉得那一对耳朵碍事,一度想用针线缝起来,现在却是庆幸自己没有动手了。一本正经的少年人配着两只兔耳朵,怎么瞧怎么可爱,朱镜辞看得忍俊不禁,几乎要从沙发上掉下来。   江小猪在厨房呆的无聊了,迈着小步子慢吞吞地踱过来,站在一边斜眼看乐不可支的朱镜辞,一副很看不上的样子。朱镜辞一把把它薅过来,揉着它毛茸茸的小爪子,在它耳边讲悄悄话,“江小猪,你爸是不是特别好看?”江小猪奋力挣扎着,想把爪子抽回来,未果,反而被拎住了命运的后颈皮,被迫着丧权辱国地点了点头。   逼着江小猪同意后,朱镜辞心情舒畅,伸手揉了揉它渐趋变圆的猫脸,又把头埋在猫肚皮上,满意地吸了一大口,颇带着炫耀意味对它说,“你再觉得好看也没用,他是我的!”   江忱予端着碗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朱镜辞兴致勃勃盘腿坐在沙发上,猫被牢牢按在腿上,生无可恋地歪着头,嗷咪嗷咪地向老父亲求救。   操心的老父亲赶快放下碗,从反派的魔爪里把猫儿子解救出来。得救了的江小猪逃命一般窜进猫窝里,头也不露。   江忱予叹口气,在猫和人之间来回打量,盼望某一方良心发现,站出来认错。   当事人朱镜辞理直气壮地仰着头,颇有道理地为自己辩护,“我在教育它呢。这两天我去上学,它在家里一直抓沙发,还去卫生间玩纸巾,我回来之后满屋子都是碎纸屑,沙发上也全是线头,可淘气了。”   顺便输出自己的教育思路,“儿子不能惯着,要狠狠训几顿才能成器。”   “那天买的猫爬架你是不是没装给它?”老父亲迅速作出判断,“它没有可玩的,觉得无聊,当然只能祸祸卫生纸和沙发。”   朱镜辞难得的心虚,讪讪道,“最近好忙,我给忘了。”   我在忙着追你呢,就没空管你儿子了。这句话在他心里打了个滚,好悬没说出口。   “难怪它要生你的气,”江忱予佯作训斥,手在他头顶点了点,“你先吃饭,我来装。”   “小鱼儿最厉害!”朱镜辞抿着嘴,唇角的笑涡藏也藏不住。   猫爬架还安静地呆在角落的箱子里,连带着组装工具一起。江忱予翻出来铺了一地,对着图纸给的安装步骤开始研究。江小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窝里溜达出来,在老父亲身边趴着围观,不时伸出爪子捣下乱。   朱镜辞端过江忱予方才搁在桌子上的碗,也挨挨蹭蹭地过来瞧着。   “快吃,一会儿凉了。”江忱予手上动作不停,开口催促道。   碗里的汤是浅浅的红褐色,里面卧着十数颗雪白的圆子。汤面上还漂浮着细碎的黄色花朵。朱镜辞拿勺子舀了一口汤尝了尝,是淡淡的甜,又舀起一个圆子,外皮柔韧,咬破了里面是花生五仁馅,烫烫的,香甜可口,差点从嘴角流出来。   “小鱼儿煮的什么,真好吃!好像不是酒酿圆子。”朱镜辞嘴里的圆子还没下肚,含含糊糊地问道。   江忱予同他解释道,“你发着烧,一会还要吃药,不能碰酒精,我就没用酒酿。正好在冰箱里翻出来一点红枣和枸杞,就煮了个汤底来下圆子。又额外搁了一点红糖和干桂花。”   说着语气又有些惋惜,“其实这个配糖桂花是最好的,可惜那个要用新鲜桂花来做,今年是没有了,等明年吧。”   “好呀!那明年我和你一起,做很多很多。”朱镜辞满口应下来,心中欢喜非常。   他着迷于听那些从江忱予口中说出的和未来有关的词语。听的越多,就好像意味着他们有更多更好的以后。   江忱予安猫爬架腾不出手,朱镜辞就站在他旁边,时不时舀口圆子喂他,两个人你一勺我一勺地分吃了整碗,满口满心都是甜的。   厨房的抽油烟机隆隆作响,猫咪在顾自地玩尾巴,那时候的朱镜辞以为,他们会有很多个四季一起度过,就像每个秋季都有桂花盛开一样笃定着。 第14章 寿司卷   吃过饭后,江忱予嘱咐人在沙发上乖乖坐着,自己去拿药。刚刚倒好热水,一扭头就发现方才还在客厅里的人已经不见了。四处打量一下,只有卧室门口露出半截猫尾巴。   他走上前去,看到失踪的人正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埋进被子里装鸵鸟。听到他走近的动静还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江忱予斜倚在门框上,笃笃敲了两下,冷酷无情地宣布,“躲到哪里都要吃药。”   床上的人眼见暴露,只好垂头丧气地爬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回到客厅。   朱镜辞素来嗜甜怕苦,从小有什么病都是硬抗,拖到严重了宁可去医院打点滴也不想吃药。今天被人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监督着着,也只能苦哈哈地往嘴里塞。   他慢吞吞地,一次只吃一片,一把药吃完,水都喝了两大杯,捂着肚子靠在沙发上嚷嚷着撑。江忱予没法子,只好让他枕在自己腿上,隔着衣服把掌心贴在他肚皮上,一圈一圈轻轻地揉,“以前吃药也这样吗?”   朱镜辞只觉得小腹暖融融的,,简直要生出睡意,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回答,“可能喉咙太细了,药片总是吞不进去。”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江忱予的指尖,按到自己的嘴唇上,带着试探的坏笑,意有所指道,“我吞别的东西可没问题。”   江忱予的指尖在他的嘴唇上短暂停留了一下,又很快撤下,看它陷下去又弹起,肉感十足,泛着鲜润的红,仿佛哄着人一口咬上去。他没忍住屈起中指,在朱镜辞额头敲了一记,惩罚他的口无遮拦。后者哼唧了一声迷迷糊糊讨饶,江忱予又在刚刚敲过的地方轻轻揉了两下权当补偿。   朱镜辞舒服得狠了,猫儿一样窝在江忱予怀里,昏昏欲睡,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下碰着自己嘴唇,不客气地张嘴叼住,感受到了甜蜜的橙子气味,又放松下来,用牙尖很轻地磨了磨,讨好地含住吮了一口。   江忱予“嘶”了一声,把手指拿出来,看到上面很浅的一个牙印。“小狗。”他面无表情地评价牙印的主人。怀里的人毫无所觉,睡得香甜。   江忱予托着他,站起身来,用手牢牢地打横抱着,把他抱到卧室床上,盖上被子,仔仔细细掖好。转身准备走,却发现袖子又被人勾住了。   这人真是拽袖子拽上瘾了,梦里都不放过。   江忱予原本打算离开了,可瞧他睡得酣沉,却依旧是一副依恋人的样子,内心便有些犹疑。这个人似乎总在害怕,害怕在无知觉中被人抛弃。   他在客厅里站了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给许木木,拜托他帮自己圆一个夜不归宿的谎。   他不想再看到朱镜辞睡醒后,找不到人时无助和惶急的神情了。只是回忆一下,他的心脏就泛起了酸软。   确定了要住下,那么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睡哪儿的问题了。   江忱予打开了客房门,静默一瞬,又果断关上。显然这里的主人完全没有留客人过夜的觉悟。客房的床板上光秃秃地,落了一层灰,他甚至在一瞥间看到了台灯罩下的一小片蜘蛛网。   客房是被排除在外了,那就只剩下了客厅沙发这个选项。   在犹豫间,江小猪已经抢先占据了这片领地。肚皮紧贴着沙发,两只毛茸茸的前爪很好地藏在身子下面,眼睛眯着,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江忱予打量了它一会,弯下腰,捏着它的小短腿把它晃醒,很好脾气地同它商量,“你回窝里去睡,把这儿让给我,怎样?”   “咪嗷!”声音很愤怒,是不行的意思。   “这么不配合的话,我就只能去主卧和你妈妈睡了,你介意吗?”   “咪嗷!”很好,江忱予想,是不介意的意思。   卧室的门被很轻地打开,江忱予站在床前,看着床上睡得乱七八糟的人,开始怀疑自己今晚做出的留宿决定是否是明智之举。   其实明天早起一点,在他睡醒之前赶过来也没什么不好对吧?他沉默地想。   朱镜辞整个人横躺在床上,刚刚掖好的被子已经卷成了一管龙须糖,被他整个地压在身下,跨腿骑着。本该在脑袋下的枕头也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从把他放到床上到现在还没过去二十分钟,江忱予简直无法想象他是怎样把自己折腾成这幅形象的。   他捏了捏眉心,把枕头从朱镜辞怀里抽出来,放在床头,很轻地推着他滚了几滚,到了床的最里侧。接着把被子从他身下抽出来,在床上摊平,再把人小心翼翼滚到被子边缘上,一层一层工工整整地卷起来,卷成一只大号的寿司卷,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整个操作过程中,床上的人都十分配合,没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   “像猫一样。”江忱予默默在心底评价道。   寿司卷好后,江忱予检查了一下,确保无虞,便把它再次滚到了床里侧。自己去柜子里取了另一床被子,在床的另一侧躺下了。   太阳渐渐升起,透过窗栅映到了江小猪的胖爪子上。江小猪睡醒了,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开始自己的晨练运动。先是抵着小胖爪伸了个懒腰,嚓嚓地在沙发上磨了两下,而后开始很从容地舔舔身上的毛,给自己洗脸。等到一整套清洁流程搞完以后,它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有些反常。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来叫它吃早饭。它踱到饭盆旁,发现里面居然是空的。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不给猫吃饭更可怕的事情吗?   江小猪气势汹汹地冲到卧室门口准备讨说法。门虚掩着,它一头撞开,径直弹射到床前,接着就被眼前的情景迷惑住了。   床上居然躺了两个人。一个蒙着头,只露出一条胳膊在被子外,睡得很熟,另一个则是完整的一条卷卷,在床上呆着,也很安详的样子。两个人都看不清楚脸,一时间它竟不知道应该叫哪一个好。犹豫了一瞬,它跳到床上,伸出爪子径直去拍紫菜卷。   朱镜辞在朦胧的睡意里,只觉得胸闷,喘不过气。勉力睁开眼便看到毛绒绒的一坨趴在胸口上。江小猪看到他醒了,情绪更加激动,在胸口上又踩了好几下。   江小猪不再是一只弱小的猫咪了,努力伸手试图扒拉开它的朱镜辞心酸地想。江忱予昨晚的寿司卷做得严谨,朱镜辞在床上挣扎了几个来回,依然没能从被子里脱身出来。无法,他只好在床上默默地滚了几圈,打算先把外壳滚得松散些。   床上总共就丁点儿大的地方,还睡着两个人。滚来滚去的后果就是,一不留神就撞到了另一个人怀里。江忱予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滚过来的紫菜卷,哑声道,“乖,再睡会。”   朱镜辞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简直要怀疑自己在做梦。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和男朋友睡在一张床上这种事也太刺激了吧。   而且江忱予刚睡醒的声音这么好听吗?沙沙的,往人耳朵和心口里钻。单是回想一下他的语调,朱镜辞就觉得小小朱有抬头的趋势。   你不能冷静一点吗!他在心里训小小朱的不争气,又忍不住去翻昨晚的记忆,回想两人到底是怎么睡到一张床上去的。扣二,散。玲/六、酒、二,三,酒,六·   不会是自己把人生拉硬拽来的吧?自己会不会是仗病行凶,霸王硬上弓,对人家做了坏事?真的做了坏事的话,谁在上面啊?想着想着,思绪就仿佛脱缰的野马,在脑海中一骑绝尘地瞎跑。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小小朱就真的压不住了。朱镜辞恨不能以头抢地,接着就发现并做不到,自己还裹在被子卷里动不了呢。   也好,他面无表情地想,我这个样子,出都出不来,旗升得再高也不能对人做什么。   所以我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睡成这个鬼样子的呢?朱镜辞一边继续在床上滚来滚去,一边费解地想。   难道说我的潜意识怕我对江忱予欲行不轨,所以提前把自己卷成了这样,好掐灭我做坏事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又满腹疑虑地看了看身边睡着的某人,总不能是江忱予把我卷成这样的吧?   罪魁祸首还在睡梦里。眼睛闭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被他滚来滚去的动静打扰到,却又不愿意醒过来,自己和自己怄气。   睡得可真可爱,像只毫无心机的小动物。朱镜辞瞧着,毫不犹豫地排除了他嫌疑人的选项。   经过半晌不遗余力的自救,朱镜辞终于从被子卷里折腾了出来。这一番挣扎颇费体力,他趴在床上休整,懒懒地不想动弹,拿目光描绘着身边睡着的人,从他挺拔的眉骨到修整的鼻梁。有心想伸手摸摸看,又担心吵醒他,只把手指悬在上方虚虚勾勒着轮廓,一遍遍乐此不疲。 第15章 芦笋虾仁   一旁被当成空气的江小猪再也忍受不了了。自己一觉睡醒,没有早饭吃不说,铲屎官甚至还对自己视若无睹。   我不是你最爱的猫猫了吗?   猫咪的愤怒是不容忽视的。江小猪伏低身子,蓄势待发,然后在朱镜辞的惊呼声中啪唧一声落到了江忱予身上。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只橘猫对自己的体重有正确认知。严重低估了自己的江小猪偏离射程,满心茫然地摔到了江忱予的小腹上。心中还在疑惑为何脚下的触感硬梆梆的,和往日不同。   在猫儿子沉重的叫醒服务下,朱镜辞得以全方位地目睹江忱予的起床气。后者眯着眼睛,眉间蹙成一团,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拎着江小猪的后颈皮把它薅了起来。猫咪在空中挣扎,四肢扑腾着扭来扭去,咪嗷咪嗷地求救。   怒火中烧的老父亲不为所动,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清醒一点,对着张牙舞爪的江小猪冷漠说道,“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朱镜辞在旁边看着一人一猫闹别扭,大清早上演一通鸡飞狗跳,只觉得热闹有趣,托着腮在旁边观望良久。直到江忱予作势要把猫按在床上打屁*股时,他才凑过来,准备调解这场父子矛盾。   江小猪被他从江忱予手里救下,恹恹地趴在臂弯里。他佯作凶它,“快给爸爸道歉。”   当事猫有气无力地扑腾了几下,很不服气地嗷喵了一声。   “它说它知道错了,”朱镜辞一脸真诚地翻译,“而且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它就发了两个音节。”江忱予冷酷地开口。   “猫语,都是这么简洁的。”朱镜辞信誓旦旦。   江忱予瞧着他睁眼说瞎话,还一副坦荡荡的样子,只觉得好笑,起床气没了大半,也不再拆穿他。伸出手捏了捏江小猪圆圆的猫脸,大发慈悲放了它一马。   刚刚和猫打完一架,江忱予的头发软软地耷在额前,脸颊有些泛红,倒似比平常多了几分娇憨。   朱镜辞只是瞧着,就忍不住手痒。探身过去,用手掌捧着他的脸颊,坏心眼儿地往中间用力,把他弄成了嘟嘟嘴的样子,“早上好呀,男朋友。”   江忱予经了一夜,倒变得腼腆,浑不似昨晚表白与亲吻的大胆。单被叫一句,就要不好意思起来,“别这样叫。”他红着耳根说道。   朱镜辞一贯是看他害羞更爱可劲逗他,顺竿子爬地凑到他面前,“不让叫男朋友,那叫什么好呢,”他故意地把嘴唇贴到江忱予耳侧,用很暧昧的声调说,“那,哥哥?还是说,你更喜欢听,老公?”   他本着撩完就跑的原则,喊完之后也不看当事人的表情,噔噔噔跳下床冲出门去,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地笑着喊,“小鱼儿慢慢起床吧,我去做饭啦。”   江忱予拿他的狡猾与口无遮拦毫无办法,只好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不坚定的意志。   他洗漱完出来的时候,朱镜辞已经准备好了早饭,人和猫咪各一份。   江小猪埋头在食盆里吃得很欢,圆圆的屁股用力地一耸一耸。江忱予路过,在它身后站了一会,出其不意地在左边拍了一记,而后迅速走到右边。   进食过程被打断,江小猪很愤怒地转头,却连罪魁祸首的影子都没看到。呆愣愣地站了一会,舔了舔胡须,尾巴一甩,继续扭头吃饭了。   朱镜辞把盘子端到餐桌上,看到江忱予在旁边折腾猫,平素矜持的人在猫咪面前竟然是这幅斤斤计较的可爱样子。我该早去宠物店买一只猫来的,朱镜辞无不遗憾地想。   不过也就江小猪合了他的眼缘,又胖又笨又黏人,还不记仇,换别的猫来,江忱予真不见得会喜欢。   欺负完猫的江忱予心满意足地坐到餐桌旁。朱镜辞准备的早餐十分丰盛,吐司烤的金黄,煎蛋上撒了胡椒粉,水煮蛋旁边配了一小碟子酱油,另外煎了一小盘虾仁,配了芦笋。旁边放着两个杯子,一个里面倒了热牛奶,另一个装着橙汁。   满满当当的餐桌,颇有朱镜辞平素带早餐的风格。   我在他眼里真的这么能吃吗?江忱予禁不住又一次扪心自问。   朱镜辞坐在他对面,也不动筷子,只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今天来不及买早饭了,只好随便做一点。”   “这看起来可不像随便的样子。”江忱予同他打趣道。   “爱心早餐嘛,”朱镜辞眨眨眼,“小鱼儿吃了,就会多喜欢我一点。”   明朗的晨光里,江忱予伸出手,轻轻在朱镜辞的发顶揉了揉,“没有早餐,也会喜欢你。”   就算没有大雨,没有小巷,没有每天的早餐和一起养的猫咪,见到你还是会喜欢你。   江忱予敲了一颗水煮蛋,剥好蛋壳放到朱镜辞的碟子里,又把装着热牛奶的杯子推过去,“要多喝牛奶,不然很容易生病。”   “我觉得生病也没什么不好,生病时候小鱼儿对我那么好,还可以亲亲,”朱镜辞拨弄着水煮蛋,皱了皱鼻子,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病好了小鱼儿就不疼我了,连早安吻都没有。”   “不是……”江忱予开口,话又没有说完,有些为难的样子。朱镜辞只好埋头吃饭,细长手指掰开水煮蛋,蘸着酱油吃完了,又很听话地把牛奶喝干净,把空杯子亮给江忱予邀功。   江忱予捏了捏他的脸颊,当是奖励,起身把空的盘子和杯子收到厨房,洗干净擦干收起来。   朱镜辞靠在门框前等他,手里拿着逗猫棒漫不经心地逗江小猪玩,引得它追着尾巴转圈,最后四仰八叉地摔了一跤,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蹦起来冲朱镜辞哈气,挥舞了两下爪子,气呼呼地跑回猫窝了。   盯着它圆滚滚的背影,朱镜辞在后面煞有介事地交代,“爸爸妈妈要出门啦,你自己在家乖乖的哦,不要让坏人进来。”   江小猪躲进猫窝里藏得严实。江忱予走近前来,停在朱镜辞身前,微微俯下身,在他眉心浅浅地亲了一下。   朱镜辞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只觉得热热的呼吸很短暂地擦过自己的额头与眼睫,又迅速远离。   他听到江忱予声音很轻地说道:“有早安吻的,没有不疼你。”   两人赶着上午 第二节 下课前到了教室,昨天请了病假的缘故,老师并未为难他们,下课后特意来问朱镜辞病好了没有,又笑着对他说,“可要好好感谢你同桌,昨天发现你生病,他着急得什么似的,带你去医院那架势比他自己生病还上心呢。”   已经在感谢了,朱镜辞悄咪咪地在心里想。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课间的时候,许木木热情地凑了过来。问过朱镜辞的病,便开始盘问江忱予昨晚夜不归宿到底是去了哪。   “去他家照顾他。”江忱予语气平静,指了指朱镜辞。   朱镜辞配合着点头,嗯,没有问题,都是真话。   许木木肉眼可见地蔫了下来,“没意思,我还以为你被哪朵娇花迷了眼呢。”   转念又想起件事,兴致勃勃地同朱镜辞八卦,“不过这个人好像真的开窍了,前两天还问我怎么追人呢,也不知道进行的怎么样了?”   说着扭头问江忱予,“怎么样?哥们儿教你的方法管用不?追到手了吗?”   朱镜辞惊讶地睁大了眼,跟着扭头看江忱予。   江忱予不动声色地答道,“追到了。”   “不科学啊,”许木木嘀咕道,“为啥我用就不好使,你用一次就追到了。”   “可能因为我比较讨人喜欢。”江忱予瞟了一眼朱镜辞,后者正在捂着嘴偷笑。看到他的目光扫过来,立马做口型:“我—也—觉—得。”   “……”许木木不甘心地继续撺掇,“那你都追到手了,总该带出来让我们见见吧。不然下次碰到嫂子都不认识也不打招呼,多不礼貌啊,你说是吧,朱朱?”   “啊?”一旁看戏的朱镜辞万万没想到火顺着烧到自己身上了,“是……是吧。”他含含糊糊地应道。   “你看,朱朱也这么觉得,必须要见见。”许木木见有了同盟,更加起劲。   “你也这么觉得?”江忱予挑了挑眉,看向朱镜辞。   “是吧。”朱镜辞含糊应了一句,人已经羞窘到快钻到桌子底下了。   “那成吧,”江忱予看他头上冒烟的样子,嘴角不经意噙了笑,也不再逗他,转头心情颇好地同许木木说道,“那今天中午,叫他一起吃饭。”   “这才对嘛。”许木木得到了满意的回复,乐颠颠地走了。   打发走了朱木木,江忱予才有空闲,打量了一下身边竭力忍笑,快要钻到桌斗里的朱镜辞,“演技不行,还要努力。”   朱镜辞抬头,额前的刘海刚才被蹭乱了,脸也因为憋笑变得红红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意,“那必然比不上我们小鱼儿。” 第16章 及第粥   奉承完人,朱镜辞戏瘾又发作,佯作无辜地问江忱予,“小鱼儿要追的人是谁啊?”   江忱予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倒也不忍心不配合。伸出手把他额前的碎发拨弄好,好脾气地回答道,“是一个很可爱,很讨人喜欢,也很有爱心的小朋友。”   “啊,是吗?”对面人的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那这么好的小朋友,你不考虑送他一个亲亲吗?”   江忱予掀起他卫衣上的兜帽,顺手扣在他头上,“这种话小朋友是不可以讲出口的。”   朱镜辞趁着他还没有把手收回去,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拉过来在手背上啾了一口。不等人反应过来,又缩回到帽子里去,声音透过布料传出来,闷闷地带着笑,“不给就不给,我自己来拿。”   “小色鬼。”手背被亲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温热柔软的触感,江忱予隔着帽子拿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脑袋。   朱镜辞把自己藏在帽子里,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   他怀抱着热忱,长途跋涉,想要去摘一颗月亮。   路途上有荆棘,有坎坷,会受伤,也会灰心,可是如今才发现,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月亮早已经悄悄地把光披在了他的身上,只等着他回头,便一下子跳进了他的怀抱里。   在金色的秋天里,他把月亮抱了满怀。   这样的喜悦一直持续到午饭时间,他的月亮把他领进了一家砂锅粥店。   “我想吃辣子鸡。”他拽着江忱予的衣袖拖拖拉拉地磨蹭,死活不愿进店门。   “发烧要吃清淡一点。”江忱予拽不动他,转了身,不由分说地推着他的背把人押进了店里按在座位上坐好。   朱镜辞恹恹地拿起菜单,扫了半天,最后点了锅海鲜粥。   “乖,海鲜也不能吃。”江忱予笑眯眯地划去这一选项。   “我昨晚就退烧了。”朱镜辞试图反抗。   “发烧有观察期的。”反抗被理所当然地镇压。   “好吧。”朱镜辞沮丧地垂下了头,嘴角却在江忱予看不见的地方隐秘地弯了弯。   其实他也没有很想吃辣子鸡。前十几年的人生经历让他对食物很不挑剔,有的吃就很满足。食物对他来说就只有果腹的意义。   但他依旧想在江忱予面前假装一下,假装不会照顾自己,假装生活能力一团糟,像这个世界上每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孩子一样。   这样这个人就会来照顾他,关心他,有一切他从来不曾奢望过的温柔,多么好。   最后也只点了及第粥。他抱着江忱予的胳膊,眼巴巴地瞧人,江忱予架不住他水汪汪的眼,只好多加了一份叉烧包和糯米鸡给他。   朱镜辞在桌下轻轻勾他的小指,心里是满当当的甜。   人是多奇怪的生物,独自个的时候仿佛无坚不摧,一旦察觉在被人宠爱着,就仿佛有了撒娇的底气,什么苦都吃不得,什么委屈都受不得了。   许木木今天很难得的没有对吃什么发表意见,他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江忱予即将揭晓身份的“女朋友”身上了。   终于等到对面两人商定菜单,许木木清了清嗓子,关节在桌面上敲了敲,眼神示意江忱予老实交代。   “你真的要知道吗?可能会接受不了。”江忱予最后和自己的发小确定一遍。   “废话,你比我先脱单我当然会接受不了。不要转移话题,快交代。”许木木放弃了最后的逃生机会。   “那好吧。”江忱予挑了挑眉,看了旁边的朱镜辞一眼,抬起了手臂,给许木木看他们一直在桌子下面紧扣的十指。   “你们……”   朱镜辞冲他眨了眨眼睛。   “你们是在扳手腕吗?”许木木动用他的直男思维,绞尽脑汁想出来一个最贴切的解释。   “……”江忱予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拿筷子敲许木木头的冲动。   朱镜辞笑眯眯地托腮看着他,“乖,来叫嫂子。”   “???”   “靠!!!”终于回过神来的他开始咆哮,“我们不是一直一起的吗,你们俩咋勾搭到一起的啊!!!”   “呃,事实上,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开学之前。”朱镜辞小心翼翼地解释。   江忱予贴心补充道,“在我去吃你推荐的那家牛肉面的那天。”   “后来我开始追他,每天给他带早餐。”出于私心,朱镜辞隐去了吃烤鱼那次被拆穿的喜欢。   “最后就是这次他生病,我送他回家,我俩在一起了。”江忱予做总结陈词。   “停停停,”许木木听不下去了,“你俩在这儿说相声呢?还一唱一和的,还是觉得对着我这个狗秀恩爱很有成就感吗?”   “狗的量词是条。”江忱予很好心地纠正他。   “你闭嘴!真正的朋友是不会在捅了我一刀后还来纠正我的语文修辞的。”许木木双手捂脸。   其实,这个也不叫修辞。朱镜辞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服务生把热腾腾的粥端上桌。许木木抓住砂锅,拉到自己这边,“你们一对狗男男,不配喝这么好的粥。”   江忱予耸耸肩,示意他先来,自己夹了一个叉烧包放到朱镜辞碟子里。   许木木拿着勺子和小碗,气鼓鼓往碗里舀粥。这家粥熬的很到位,色白鲜明,糜水交融,米粒都化开了。   舀一勺脆脆的猪肝,他们居然背着我偷偷去吃牛肉面;舀一勺浅黄的花生碎粒,朱朱的早餐居然是专门买给江忱予的,我吃了那么多好丢人;再舀一勺焦黄的油条,所以他俩是住了一晚才确定关系……等等!!   许木木之前听闻江忱予住在朱镜辞家也没多想,这时才意识到,我的天这俩人是情侣啊,刚确定关系,深更半夜,孤男寡男,干柴烈火……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江忱予及时制止了许木木跑偏的脑回路,“我俩什么都没发生!他当时发着烧呢,我有那么禽兽吗?”   也是,自己发小这点人品还是有保证的。   换个角度想,江忱予是自己发小,朱镜辞是自己朋友,那这俩人在一块,也勉强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许木木自我安慰结束,抬眼看对面,朱镜辞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和自己面前的一锅粥,怪可怜的。   算了。许木木把砂锅推到朱镜辞面前,作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两顿火锅,不然你就永远失去我了。”   朱镜辞的发烧观察期足足持续了三天。期间不论他怎样威逼利诱,江忱予都毫不动摇,严格把控着他的饮食,半点偷吃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在痛苦和甜蜜里熬过了三天,才算迎来了解放。第四天早晨就迫不及待地冲到甜品店,杂七杂八打包了一堆甜点。有江忱予爱吃的,还有自己用来解馋的一份,想了想又给许木木也捎了一份。   出柜事件让他对这个人的好感度空前提升。他并不属于道德界限多么明晰的人,判断人好坏的标准甚至有些简单粗暴,对自己好,对江忱予好,那就通通划到好人的阵营里。   江忱予走进教室时,正好看到朱镜辞张开嘴,试图把一整个泡芙塞进去。看到他进来,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很惊讶的表情,而后迅速闭上嘴,把泡芙放回盒子里,假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江忱予见不得他这些可爱的小动作,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朱镜辞的发质很软,总是乖乖地趴在额前,摸起来凉凉滑滑的,手感很好。被一通揉,就乱糟糟地翘起来。   朱镜辞乖乖地配合,仰着脸冲他笑,“早上好呀,小鱼儿。”   江忱予伸手把他被自己弄乱的头发抚平,“怎么不吃啦?”   “吃泡芙要张大嘴,不好看,不能让我对象看见。”   “没关系的,你对象已经看到了。”江忱予安慰道。   “……”朱镜辞捂胸口,“你好冷漠,我感受不到你对我的爱了小鱼儿。”   江忱予不作答,坐在座位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并不妨碍朱镜辞继续自得其乐地演下去,“一个特别爱我的男朋友现在应该说,不管你什么样子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并附赠一个亲亲。”   环顾教室里家都在低着头补作业,没人注意他们这边,于是江忱予俯下身,凑到朱镜辞耳边,做出一副说悄悄话的模样,用嘴唇轻轻在他耳垂上碰了一下,又迅速退开,“这样算是爱你了吗,小男朋友?”   “还,还可以吧。”朱镜辞抿着嘴,嘴角浮现出一个笑涡,指尖抵着把泡芙盒子朝江忱予推过去。   江忱予拿食指蘸了泡芙里的奶油,很迅速地在他鼻尖上点了一下,“小猫咪,”他说,“和江小猪一样了。”   朱镜辞只觉得鼻尖上一凉,看对面的人脸上得逞的笑,指尖上带一点白。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握住江忱予的食指,在对方惊讶的眼神里,把指尖含住了。   江忱予的指尖微凉,他忍不住吮了一口,上面的奶油滑腻腻的,很甜。   江忱予整个人都僵硬了,机械地看着朱镜辞动作,看他伸出舌尖,带一点红,很轻地卷过指腹,把指尖的白舔舐干净。   这是很短暂的过程,但对江忱予来说好像格外漫长,甚至在朱镜辞松口之后,他的指尖还是酥麻的,仿佛还残余着舌尖掠过的触感。   气氛好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都低着头,偷偷看一眼对方,又急忙把目光收回来,像一对儿新婚的小鹌鹑一样羞怯。   悄么声地,江忱予在桌子下面伸出手,一点一点往朱镜辞那边挪,猝不及防地碰到了对方同样偷偷伸过来的手指,后者的手指顿了一下,在他的掌心很隐秘地轻轻挠了挠,又灵活地准备逃走,被他反手抓住,再也逃脱不得。   许木木在两人身后目睹了全程,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这俩人这种状态我从前居然没觉得不对劲?我是瞎了吗? 第17章 火锅   周五晚上,小情侣依约定请许木木吃火锅。许木木坐在后面啃了一周的狗粮,攒了满肚子怨气,摩拳擦掌打算宰两人一顿狠的。   三人最后去了一家重庆九宫格火锅。铜质的锅底端上桌,表面浮一层红艳艳的辣椒,单是看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江忱予在小料台前挽起衬衫袖子调料碟。芝麻酱里滴两滴辣椒油,撒葱花香菜和花生碎。调完回头,要递给朱镜辞时,发现某人倚在桌边,伸出两手作出取景框的样子,对着他咔嚓一声。   “在做什么?”   朱镜辞往前凑了凑,笑道:“小鱼儿这么居家贤惠的样子,我要用拍下来珍藏起来。”说着,接过他递过来的料碟,动作夸张地伸鼻一嗅,“好香。”   江忱予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像捏一只顽皮的猫。   后者缩了缩脖子,自己逛到料台前,“我来帮小鱼儿也调一个。”说着兴致勃勃地取了碟子,加蚝油,海鲜汁,麻油,小米辣,蒜泥,葱花和香菜,筷子拌着搅了搅,满脸期待地递给眼前人。   江忱予略带怀疑地蘸了块肥牛,入口就忍不住眯了眯眼。   “好吃吧!!”看到他喜欢,朱镜辞颇为得意,嘴角微微翘起,“这可是我的独家配方,我每次和人出去吃火锅他们都爱死了。”   “你给很多人调过料碟?”江忱予微微蹙起眉,手指在背后不动声色地捻了捻。   “咦?”朱镜辞凑过头来,眼神带着促狭,手指伸出手勾住他的,“我好像闻到一股醋味,是不是某人在吃醋诶?”   “你闻错了。”江忱予正襟危坐。   “好啦,算我闻错了,”朱镜辞牵着他的手指晃了晃,凑到耳边悄声说道,“我只给小鱼儿亲手调过料碟,别人可没这个待遇。”   “……”江忱予耳廓不自觉地染了红,正要开口解释,被对面的某人愤而打断。   吃了半日狗粮的许木木塞了一片毛肚进嘴里,咬的咯吱咯吱响,“重庆火锅要配油碟儿,两个傻子!!   这家店位置虽偏,味道却不赖。鸭肠柔韧,毛肚爽脆,牛肉丸筋道,虾滑弹牙。江忱予原先对茼蒿敬谢不敏,架不住朱镜辞撺掇,尝了一口之后默默地又吃了好几口,朱镜辞在旁边托腮瞧着,忍不住地偷笑。   他实在很喜欢看江忱予因为他而改变的小习惯,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把自己逐渐放进了江忱予的生命里,留下了自己存在的痕迹,他和这个人的人生交织相融,密不可分。   一顿饭吃到尾声,许木木内心那点子幽怨早就随着火锅蒸汽烟消云散了。他举着杯子,颇为豪情干云地拍了拍江忱予的肩,“要说牛逼还是我江哥牛逼,找个对象都和别人不一样。”   江忱予按下他的杯子,礼尚往来地回复,“没你厉害,喝可乐都能喝醉。”   “胡说!我这是高兴的!”许木木把杯子墩的震天响,“我原来可担心万一哪天我有对象了,就没人陪你吃饭了,你一个人怪可怜的,也没个朋友。”   “那可太感谢你了,”江忱予眼角抽了抽,“你最好现在就找个人陪你吃饭,不然一个人怪可怜的。”   “我们十几年的感情就是让你这么糟蹋着用的吗?”许木木拍桌,“友尽了,江忱予,你永远失去我了。”   三人拖拖拉拉地吃完饭,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江哥要一起回家吗?”许木木在旁边问道。   江忱予牵起了朱镜辞的手,“我送他回家,晚些回。你顺便去我家一趟,就和我爸妈说我被老师留校了。”   “你知道我是个诚实的人,上次你夜不归宿我替你撒谎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许木木一脸正直。   “两顿麻辣香锅。”裙er散伶鎏{韮er(散韮鎏   “五顿!”   “三顿,多了没有。”   “成交!”许木木笑眯眯地同他击掌,“撒谎什么的我最擅长了,放心地去吧,包我身上。”   “滚吧。”江忱予笑着在他肩膀上捶了一记。   朱镜辞看着他逐渐走远,背影在夜色中消失不见,脑海中划过的,是他今晚同自己说的话。   那时江忱予去结账,桌子旁只剩他们两人。许木木收起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其实我之前完全没有想过你会喜欢江忱予,也想不到你们会在一起。”   朱镜辞想起那个表白的夜晚,脸上的神情变得柔和,“是他很好。”   许木木端详着他的表情,不由得勾了勾嘴角,“我们两家是邻居,从小就认识。江忱予这个人啊,小时候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可臭屁了,所以我一度很不喜欢他。”   朱镜辞眼前浮现出一个小一号的江忱予来,板着脸,皱着眉,一本正经的样子,单是想象就觉得可爱。想着便有些遗憾自己没能见过。   许木木继续讲,“我小时候就很爱吃东西,胖乎乎的,也不怎么好看,小孩子嘛,都没什么是非观,我们小区里一群小孩子就不爱和我玩,叫我死胖子,起各种难听的绰号。”   “那时候太小,也不知道怎么办,就特别没骨气地站在那里哭。然后有一次就被我江哥看到了。”   “他那时候其实不太和我们玩,因为经常去上各种补习班,也不怎么和我们说话,院里的小孩子都有点怵他。”   “他站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哭,用那种特别不耐烦的语气。我又害怕又委屈,哭哭啼啼和他讲。他就让我领着,找到那群小孩子,抓着他们老大的领子按在地上,和我说让我选,是想骂回去还是揍回去。”   许木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好像在回忆当时的情景,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了笑,“我那时候嘴可笨了,也不会骂人,就举着巴掌打了那个人好几下。”   “打完了,他问我解气没,我说解了,他才把那人放开。”   “当时那一圈小孩都吓懵了,江忱予那时候其实看起来还是文文弱弱的,谁想到那么能打。”   “那后来呢?”朱镜辞听得出神,许木木口中的江忱予又仿佛是另一个样子了。他认识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早已收起了年幼时的热血和中二,变得温柔得体。是以那个浮光掠影里的他,对朱镜辞来说显得分外新奇。   “再后来,那小孩的家长就找上门来了呗,”许木木冲他眨了眨眼。   “有为难你们吗?”朱镜辞心头一紧。   “怎么可能,”许木木大手一挥,“我江哥的爸妈那是真的霸气,直接说我江哥是见义勇为,保护小朋友,还让那家人管好自己家儿子,现在被人揍还算轻的,以后进了少管所哭都没地方哭,直接把那家人给气走了。”   “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以为天大的事情,解决起来居然这么简单。我当机立断就决定,以后跟着我江哥混了。”   朱镜辞配合着拍两下手。   “所以你看,江忱予其实是挺善良的人,见不得别人受欺负,对谁都心软。”   “这样的性子很招人喜欢,但也容易受到伤害。”   “所以他有时又聪明心狠,从不会在一件事上栽两次跟头。被一个人骗了一次就再也不会信他第二次。”   许木木坐直了身体,正色道:“朱朱,同他在一起,你就只有这一次机会。我能看出来他很喜欢你,别让他失望,可以吗?”   “我保证,”朱镜辞神情严肃地回答,“我会一直待他好,不会骗他伤害他,他所有的温暖和喜欢我都会很珍惜地收下。”   许木木盯着他瞧了半晌,忽然笑了,举杯同他碰了一下,“那这小子以后就托付给你了。”   有了许木木做掩护,江忱予也不着急送朱镜辞回家,两人索性步行朝猫耳朵巷走去。   天朗气清,夜空中很难得地能看到星星。朱镜辞故意落后一些,一下一下踩着前面人的影子,每一步都落得刚好。影子随着行走在动,他又趁着人不注意,伸出手在影子上方比了对兔耳朵,瞧着瞧着,就乐出了声。   江忱予回头,便把他的小动作抓了现行。也不制止,主动走了两步,挪动影子配合他。朱镜辞玩的开心了,赶到他的正前方,转过身来同他面对面,一边往后退着走,一边笑盈盈地看着他。   江忱予瞧着,便觉得画面熟悉。那次午餐过后,这个人也是这样,边走边看着他,话语里藏着没有言明的心思,欲说还休地遮掩着,被他拆穿后脸色陡然变得苍白,惊慌失措。   想着想着,懊悔的情绪翻涌上来,他的心口感受到绵密的疼痛。   朱镜辞不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正在想什么,却能感受到他低沉的情绪。他伸出手,拉住江忱予的手掌,眼睛弯弯地笑着,在自己头上比了对兔耳朵逗他开心。   江忱予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耳垂,低声说,“都补给你好不好?”   朱镜辞抬头看他,表情带一点疑惑,“要补什么?”   “补很多,从遇到你的那天开始补起。”江忱予回忆了一下,声音低沉里带着温柔,“魔镜啊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朱镜辞想起来了,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牛肉面时,江忱予教给他的话。他当时心里准备好了一个回答,只是一直没能说给人听。于是这时他含着笑,大声地对着眼前人说出口,“是我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天上人间举世无双的小鱼儿!” 第18章 鸡   “当时就想这么回答了,是吗?”江忱予垂眼看他,睫毛扑扇着,像在看一场光彩绚丽的梦。   “对呀!”朱镜辞牵着江忱予的手,微微歪着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很喜欢很喜欢你,以后的日子都想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他的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里面仿佛有星子在闪。   江忱予想,原来这个人,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里,已经偷偷喜欢了我那么久。就算被拒绝,被打击,也还那么坚持地不肯离开。   怎么会有这么倔强又固执的人呢?   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地说道:“叫你言言好不好?”   “什么?”朱镜辞扭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讶然。   “辞,是言语文词的意思。以后叫你言言,好不好?”江忱予用一只手握住他的肩膀,用了不大的力气将他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原来他说的补给我,是这个意思。朱镜辞怔怔地想。   从前所有心心念念的,求而不得的,今日都能从他那里尽数得来。江忱予仿佛变成了专属于自己的神明,所有的渴求都能祈达上听,都能被慷慨满足。   其实早在当初江忱予无意说出口的瞬间,他就清楚了,那句朱颜辞镜花辞树,的的确确就是自己名字的出处。   辞者,告别,并不是什么寄寓美好意义的字眼,想来当初取名的人也没对他抱什么期待。   他顶着这样的名字,浑浑噩噩过了许多年,直到眼前人出现。   他来得及时,温柔而坚定,告诉他,辞是言语,是我们说出的每句话,是枕畔私语,是滚烫情话,是那些让人感到愉快,甜蜜,幸福的字眼。   江忱予叫他言言,让他知道自己是被寄寓着希望,是被关怀,被爱着的。大千世界,他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朱镜辞仰头看着江忱予,这是他的恋人,站在月光下,眉眼温柔,每一处都是他喜爱的样子。他猛地凑上前去,踮起脚尖,吻住了月光下的少年。   江忱予的嘴唇很薄,线条鲜明,常常会让人觉得冷漠,真的亲到了,却出乎意料的软。朱镜辞感觉到江忱予伸出了手,环在他的腰间,似乎是担心他踮脚会站不稳,却并没有推开他。   他衔住江忱予的下唇,用牙齿轻轻地磨蹭,而后伸出舌尖,抵在江忱予的唇缝,试探性地撬开了江忱予的唇齿。他第一次亲人,对于接下来的步骤一无所知,只笨拙地用舌尖轻轻地勾了一下江忱予的舌头。   接着他感到环在腰间的手突然收紧,江忱予把他往怀里用力一带,舌尖纠缠上了他的舌。不知不觉间,江忱予的舌尖深入他的口腔,攻城略地,温柔地掠过上颚,灵活地追逐他的舌尖,难舍难分。   江忱予唇齿之间也带着清新的橙子味道,朱镜辞只觉得自己满口都是橙子香气,馥郁得令人发晕,江忱予难道是橙子精吗?   他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双臂不知道什么时候搂住了江忱予的脖子。偷香的人是他,最后意乱情迷的人也是他。   真丢人,朱镜辞迷迷糊糊地想,明明我才是强吻的那个来着。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吻,他们从生涩到默契,唇齿相依,交换彼此的津液,谁都不舍得退开。月光斜斜地倾洒下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相依相偎。   接吻是最能真实表达爱意的行为。言语和表情会撒谎,可身体不会,同喜欢的人接吻,躯体的每一次颤动,舌尖的每一次追逐,都在诉说着你爱他。   过了良久,他们才停下。嘴唇分开的时候,发出“啵”的一声轻响。朱镜辞把头埋在江忱于的颈窝里,羞愧地不敢抬起来,手依旧耍赖般地环住他的脖子不肯松。   原本不是这样的,朱镜辞咬着唇,甚至有些懊恼了。出其不意的人是自己,那也该是自己把江忱予亲得腰软,伏在怀里把头埋在自己颈间才对。   毕竟他实在想看那样一张好看的脸,被自己亲到双颊透粉会是什么模样。   江忱予的手还环在朱镜辞的腰上,透着薄薄的衬衫,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手下皮肤的温度和弹性。朱镜辞呼吸带起的气息,在他的颈侧耳畔浮动,热热的,引起一阵阵颤栗。   他们站在猫耳朵巷口,灯光昏暗,无人发现角落里的旖旎。然而这样亲密的姿势实在是甜蜜而痛苦的折磨。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哪禁得起这样的挨蹭。过了片刻,朱镜辞把头从江忱予肩膀上抬起来,只是依旧半低着,眼睛看着地面,极小声地说道,“小鱼儿,你顶到我了。”   “不用管它。”江忱予强自镇定地说道。身体微微向后撤了小段距离,耳廓也不由自主地染上了红。   “嗯。”朱镜辞不知道为何,带了莫名的羞窘,又将头埋在了对面人的肩上,眼睛紧紧闭着,面颊也开始发烫起来。过了片刻,忍不住又悄悄睁开,半眯着往下看去。   嗯?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样好看无害,下面却……   他躲躲闪闪地收回了目光,过了一会,又偷摸往下瞄去。   欲盖弥彰的小动作被人抓了个正着。一只手抬起来遮住了他的眼睛,手的主人语气带着虚张的凶巴巴,“不许看!”   朱镜辞浓密的睫毛小刷子一般在他手心扑簌几下,抬手握住他的手腕,顺着下去扣住五指,哄骗样的语气顺毛,“好了好了,我不看了。”   两人这才将将地分开来,指尖还是亲亲热热地挨蹭着,直把人送到朱镜辞家楼下。   “那我走了哦,小鱼儿。”朱镜辞一根根地松开江忱予的手指,动作放得慢,全松开后,又不舍地再次勾上去。   江忱予捏住他的指尖,按在掌心里揉了揉,“上楼梯慢一点,我在下面,灯亮了再走。”   “嗯,”朱镜辞乖乖点头,额前的发丝随着动作摇了摇。   他走了几步,快要进楼梯口,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抿一抿唇,眼里闪烁着笑,冲江忱予招招手。   被叫住的人不明所以,附耳过去,耳边被暖融的气息拂着,“差点忘了夸,我们小鱼儿真是,天~赋~异~禀~。”   话音刚落,不等人反应过神来,撩火的人就已经几步跳开去,笑着噔噔噔跑上楼了。   留江忱予站在原地,立了半晌,才无可奈何地弯了弯嘴角。   临近学期末,学校改了作息,每周只休半天,时间陡然紧张起来。   江忱予从小就是乖乖念书的好孩子,考试前更是用功。奈何他新交的小男朋友对学习半点都不上心,只仗着脑子好使,勉勉强强把自己维持在中游的水平。   江忱予每每试图调动起自己对象的学习热情,屡战屡败。敌人摸透了他,总是趴在桌子上耍赖撒娇,仗着他心软,甜言蜜语扔出去一箩筐,往往就蒙混过去。   久而久之,他只好放弃。自己刷刷写卷子的时候,余光还能瞧着身边人,什么时候趴着睡着了,还要顺便拉拉窗帘给遮遮光,对象当得属实尽心。   人在旁边睡着的时候还是乖的,醒了往往就不老实起来。见不得江忱予学习,总时不时地要来个小动作干扰一下。有时是在食指上画个小胡子横在嘴边指给他看,有时是折个纸飞机偷偷摸摸冲他头上丢,种种类类,叫人防不胜防。   如此几回,直到江忱予威胁他再捣乱就不送他回家才作罢。   冬日天黑的早,每日晚自习放学后,江忱予总要先把他送回猫耳朵巷。朱镜辞顺竿子爬,每每低垂着脸,可怜巴巴地说自己怕黑,哄着人把自己送到家里去。   进了家门,再出去就不见得容易了。欺依:灵午爸爸-午九;灵'H资源   门甫一关上,人就跳进了怀里不肯下去,搂着脖子撅着嘴讨亲亲。要眼睛额头脸颊都亲一遍,最后还要亲嘴巴。   江忱予手臂牢牢托着他,鼻尖对着温柔地蹭了蹭,然后两人就接一个温柔而绵长的吻。他们的身体越来越契合,江忱予的吻技也愈发纯熟,每次都把朱镜辞亲得眼里泛着水光,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   朱镜辞一张嘴向来荤素不忌,被亲舒服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叫得出口,小鱼儿,哥哥,老公轮着来,有一次甚至胆大包天地伸手直冲下三路去了。   多亏江忱予挡得及时,钳着手腕硬是没让身上的人得逞。   我怕不是喜欢上了一个色中饿鬼,江忱予心有戚戚地想。 第19章 烤肉   临近元旦,班里的气氛格外热烈。被学习折磨的学生对节日大都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老师感受到大家的躁动,发了次善心,决定跨年夜免了晚自习,在班级范围内举行一个小的跨年晚会。   话音刚落,班里就炸了锅。许木木对于这类娱乐向来是冲在最前面的,自告奋勇地申请要出去购买准备晚会用的装饰品以及零食。   老师看透了他想趁机溜出去玩儿的心思,倒也懒得拆穿,许木木再次嬉皮笑脸提出来一个人搬不动,要找个同学帮自己,也被仁慈地批准了。   临到下午要出发了,许木木慢悠悠地走到江忱予面前,敲了敲他的桌子,“喏,给你俩争取的约会机会,别太感动。”   江忱予讶然道,“你是替我们两个要的?那你呢?”   “我发烧了,需要休息,”许木木颇为神采奕奕地挥挥手,半点生病的样子都没有,“如果我发小有良心的话,就给我带一份地铁口那家的岩烧乳酪。”   “那必须有,带两份。”朱镜辞凑过头来,笑眯眯地补充。   这次出校的机会实在是意外之喜,朱镜辞在校园里还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出了校门走到无人处,就忍不住蹭过去抓住江忱予的手指,被人握着,整个手掌都包裹进去,暖融融的。   “我们是不是在公费谈恋爱?”   “你说是就是。”江忱予伸出两根手指,夹着他微红的鼻尖捏了捏。   “这么刺激呀,”朱镜辞歪歪头,嘴角翘了翘,猛地踮起脚,猝不及防地在江忱予侧脸上啾了一口,“那太值得一个亲亲了。”   江忱予对他经常性的偷袭已经免疫,温柔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触手冰凉,被风吹得微红,心里想着一会要先去给人买顶帽子了。   临近跨年夜的地铁格外拥挤,人群宛如隔夜的腊八粥一样挪动沸腾着。两人拉着扶手,被人群挤得晃来晃去,朱镜辞不知被谁踩了下脚,吃痛地嘶了一声。注意到江忱予的眼神,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江忱予微微蹙了蹙眉,牵着人往角落靠了靠,自己在靠外侧的地方挡着,手撑在旁边的栏杆上,圈出了一小片空间,正正好好地把朱镜辞容纳进去。   朱镜辞微微睁大了眼,看着面前的少年把他和人群隔开,半弯着双臂,仿佛一个没有贴近的拥抱。   他想要说没关系,自己没有那样娇气。 他刚搬来猫耳朵巷的时候,一个人运所有行李,司机欺负他年纪小,临时加价。他没答应,被扔在了郊区,大晚上打不到车,他就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市区。   所以你看,可怕得多的遭遇我都经历过,我很坚强的。   可是面对着江忱予,喉咙却像是堵着,怎么都开不了口。眼睛酸涩得像是要掉泪了。   不是没有委屈过,可是哭给谁看呢?路人都行色匆匆,不会有闲心关注旁人的喜怒哀乐。   只有江忱予,只有江忱予才会觉得他的眼泪是珍贵的,掉下来会惹人心疼,只有江忱予认为,他在拥挤的人群里是需要被保护的。   眼前的少年眉眼清朗,发现自己在看他,冲着自己弯了弯嘴角,素月分辉,明河共影,统统及不上眼前一个他。   他把额头抵在江忱予的肩上,依恋地蹭了蹭,像流浪的猫咪回了家。   直到下了地铁,两人的手依旧牵着。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很少有这么亲密的举动,有路过的人眼神扫过来,江忱予浑不在意,牵着的手又紧了紧。   他没有没有先去超市,反而带着朱镜辞进了服装店。   后者有些疑惑地瞧他,“送新年礼物给你,”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着面前一排毛绒绒的帽子,“喜欢哪一个?”   是了,刚出来的时候,江忱予摸过自己耳朵。他耳朵皮薄,往年冻伤过一次,后来每到冬天就经不住冷,温度稍微低一点耳朵就要变红,又疼又痒,只好带帽子耳罩护着。可他又惯来丢三落四,帽子取下来,往往就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去了,因而耳朵每年还是要遭殃。   原来他注意到了,朱镜辞仿佛吞了一口蜜糖馅的元宵,从口到心都是甜滋滋的。   不过,他看着眼前一排带着兔耳朵,熊爪爪和毛线球的帽子,内心又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我真的要从这里面选吗?”他犹疑道,“会不会太可爱了,像小朋友戴的一样。”   “你本来就是小朋友啊,”江忱予伸手在他头上比了对小耳朵,还弯了弯,“言言小朋友。”   他只好在兔耳朵,猫耳朵和熊耳朵之间挑来挑去,试图找出来一个不那么毛绒绒的。   “这个怎么样?”江忱予拿起一个白色的兔耳朵帽子,颇有兴趣地向他展示,“这个耳朵还会动呢!”他按下某个机关,耳朵嗖地一下支棱起来。   “……”瞥见周围没什么人,朱镜辞抬手搭在江忱予肩膀上,附在他耳边悄声说:“这么喜欢兔子的话,不如给我买条兔尾巴。”   那个动的更厉害,到时候你帮我戴上,然后看着它动,好不好?”   江忱予烫手一般放下手里的兔耳朵帽子,像是要连着刚刚听到的话一起丢出去。   “小鱼儿怎么不拿了呀?”朱镜辞坏心眼儿地问道。   江忱予迅速转移话题,挑了旁边一顶卡其色的熊耳朵帽子,套在他的脑袋上,把人推到镜子前面,“这个怎么样?言言小朋友还满意吗?”他的语调里带着笑,轻轻柔柔地落在发际。   “满,满意。”朱镜辞的耳廓微微红了。他在心里暗怪这个人犯规,要用他最经不住的语气说话。   当面对别人的冷漠,嘲讽,轻蔑,他常常是无坚不摧的。竖起一身刺,反击得毫不犹豫。可是江忱予用那种仿佛他是易碎的,珍贵的,需要呵护的宝贝一样的态度同他说话,他便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他的人生经历没有教过他,面对这样的温柔时,要怎样应对。他觉得自己仿佛要融化了,融在那些话语中,像融在一汪盈盈的春水里。   江忱予打量着戴小熊帽子的眼前人。朱镜辞的脸很小,因为方才外面的寒冷微微透着红。江忱予用帽子上自带的围巾就能几乎把他的整张脸包起来,只余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对圆圆的小耳朵在头顶竖着,随着他扭头微微动着,看起来显小了许多,倒像是十五岁的样子。   朱镜辞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翘起来的耳朵,“像个小姑娘。”   “就要这顶,”他笑眯眯地对江忱予说。对方结完账后,他抱着人的胳膊撒娇,“这样我既可以做小鱼儿的男朋友,也可以做女朋友,是不是很厉害?”   “好啦,你最厉害,男朋友女朋友都厉害。”江忱予笑着回答他。   得了肯定的朱镜辞颇为得意,他从方才戴上帽子起就没再舍得摘下来,这时推着购物车欢呼一声冲了出去。   两人在超市采购了各种零食,饮料,糖果,又去杂货区买了些小彩灯和手持烟花,还顺便选了些小礼品当晚会的彩头。   朱镜辞瞧见旁边有红灯笼在卖,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努了努嘴。   “教室里好想没有地方挂。”江忱予回忆了一下,有些为难。   “可是没有灯笼,就不像跨年了,”朱镜辞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小时候过年就很想要红灯笼。”   江忱予最后买了个小小的手提式红灯笼,让他自己拎着玩儿。   朱镜辞满足了,仗着自己现在戴帽子,看不太出来性别,抱着江忱予“吧唧”亲了一口。亲完咂咂嘴,冲江忱予挑眉,“小鱼儿好甜。”   男朋友是亲亲怪怎么办?江小同学有了甜蜜的烦恼。   “我们去吃晚饭,想吃什么?”   “烤肉!”   “好。”江忱予习惯性地想揉揉他的耳垂,却发现被帽子遮得很严实,只好拽了拽帽子上的小熊耳朵。   朱镜辞固执地要接过江忱予手中的袋子。他刚才没发现,这会才注意到,袋子里的东西应该很沉,提手都被坠成了细细的一条,拎着的人手肯定被勒红了。   江忱予拗不过他,只好分给他一个提手,用纸巾垫好,俩人抬着袋子走去旁边的烤肉店。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朱镜辞一边走一边拎着灯笼玩儿。灯笼一甩一甩,散发着橘红色的光,模模糊糊映着他的侧脸,嘴角翘着,像生动起来的年画娃娃,   进店落座,服务员先上了小菜和南瓜粥。店里暖气开得很足,朱镜辞只好恋恋不舍地把帽子取下来,很珍惜地在旁边放好,再三叮嘱人一定要记得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拿。   江忱予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南瓜粥。他很爱喝这种甜甜的东西。朱镜辞坐在对面,托着腮,看氤氲的雾气里江忱予隐约可见的眉眼。   “看什么呢?”江忱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你,”朱镜辞笑得眼睛弯弯,“在想我对象怎么这么好看。”说话间只觉得坐在对面离江忱予太远,挤挤挨挨地坐到了他的旁边。   “是吗?”江忱予捉住他偷偷玩自己衣带的手指,用五指扣住,“我也觉得,我对象怎么这么好看呢?”   菜上得快,朱镜辞没让服务员帮忙,自己挽了袖子,拎着烤肉夹子亲手烤。   五花肉烤到滋滋冒油,边缘带一点焦黄,朱镜辞夹起来蘸了酱汁,放到生菜上,再放一小片辣白菜,包好递到江忱予嘴边,满脸期待,“小鱼儿快尝尝好不好吃。”   江忱予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酱汁溢出来,沾到朱镜辞的手指上。江忱予抽了张纸巾递过去,他却没接,伸出殷红的舌尖,轻轻在手指上舔了舔,而后冲江忱予挑了挑眉。   这妖精愈发无法无天了,江忱予愤愤地夹了块泡菜饼堵住了他的嘴。   肥牛鲜嫩,石锅拌饭滋滋作响,结了一层焦黄锅巴,冷面汤汁澄澈,铺了黄瓜丝,西红柿片和酱牛肉片,尝一口酸酸甜甜。   朱镜辞吃得一脸满足,最后抱着冷面碗把汤喝个精光,吃完便可怜兮兮地捧着肚子嚷嚷着撑。   江忱予哄着他慢慢走,抄了近路去地铁站。   穿过公园时,手里牵着的人开始耍赖,硬说走不动,要亲亲才能走。江忱予无法,只好把人拉到角落里,仗着自己身量高把人严严实实遮在怀里,接了一个酸酸甜甜的吻。   “好喜欢你。”朱镜辞靠在他怀里,小声地说。 第20章 岩烧乳酪   在校外耽搁了时间,两人紧赶慢赶在晚自习前进了教室。匆忙中忘了许木木的岩烧乳酪,只好折返回去,朱镜辞额外多买了一个芝士蛋糕给他,当作此次约会的谢礼。   许木木对他的新帽子颇为稀奇,几次伸手过来想要揪那对圆圆的熊耳朵,都被江忱予不留情地拍了回去,只好眼巴巴地瞧了半天。   “室内戴帽子会长不高。”江忱予借机摘下他戴了一路的帽子。   “是吗?”朱镜辞有些疑惑,接着又沾沾自喜起来,“那正好,我不用长高了,现在正好方便小鱼儿把我抱起来亲。”   其实他就是个设定了自动说骚话程序的人工智能吧。江忱予面无表情地又把帽子扣回到了朱镜辞头上。   晚会开到十点就被老师勒令解散了。许木木意犹未尽,打算去找家网咖玩通宵,一个人夜不归宿实在不好交代,便在一旁撺掇着想把江忱予拉下水。   “你自己在网吧不安全,万一又和去年一样和人打起来了,等着你爸妈再去派出所赎你吗?”   “哥,亲哥!我保证今年不会了!”许木木情真意切,“而且我不是一个人,班长他们几个和我一起呢,真打起来也不会吃亏的。”   江忱予一记眼刀甩过去,许木木连忙改口,“我是说,根本就不会打起来,我保证,我一定收敛脾气,我装孙子行不行?”   送走了赌咒发誓的许木木,江忱予朝朱镜辞摊了摊手,带着笑问,“我又被迫夜不归宿了,怎么办才好?”   “这可太简单了,”朱镜辞眼睛笑得弯弯,趁没人注意上前去挽住了他的手臂,“那就来我家宿吧。”   将近十一点,路上行人大都神色匆匆。江忱予把书包斜斜背着,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走,朱镜辞在旁边蹦蹦跳跳地跟着。晚会买的气球没有用完,他随手拿了几个,这会吹了一个粉色的玩儿,长长的一条,折来折去却总折不出个具体样子。追?文二(三O>6久^二$三久6   “小鱼儿,你会做那种气球小动物吗?”粉色气球被递到了江忱予面前,提问题的人颇为难地皱了皱眉。   江忱予看了一眼,问道,“想要什么样的?”   “真的会呀,”朱镜辞原本是随口一问,听到他的回答倒是惊喜起来,“什么都可以,做什么动物都好。”   江忱予把自行车交给他推着,自己接过气球,随意地拧了几下,动作很快,朱镜辞没来得及看清,一只粉色的小动物就活灵活现地站在江忱予的手心上了。   “真可爱!”朱镜辞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细看,用手指戳了戳它圆鼓鼓的身子,“这是什么动物,是小猪吗?”   江忱予轻笑了一声,说,“是你。”   “谐音梗犯规哦。”朱镜辞用很小的音量偷偷地说,捧着气球小猪,凑过头去和它碰了碰,又好奇地问,“那小鱼儿能做出来小鱼吗?”   “小鱼有点麻烦,要别的工具。”江忱予想了想,说道,“给你做个别的,好不好?”   朱镜辞迅速上交了自己口袋里所有的气球,眼巴巴地等着眼前的人变魔法。   江忱予翻检着挑了挑,选了一个橘黄色的。长条状的气球不好吹,他的脸颊蓄着气微微鼓起,被身边人坏心眼儿地用手指戳了戳。   江忱予拿着气球,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不许捣乱。”   气球像是有了魔力,在手中被弯来折去,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朱镜辞乖乖在旁边站着,看得目不转睛。   “好了,”江忱予手掌一翻,新的小动物出现在手心里,圆脸圆耳朵,配一条短短的气球尾巴,赫然就是一只橘黄的小猫咪。   “江小猪!”   “嗯。”江忱予微微一笑,把气球猫咪递到了他手里。   “你为什么会做这个呀?”朱镜辞说着,揪了揪小猫咪的的短尾巴。   “生日聚会的时候学的,”江忱予说道,嘴角翘起,“现在拿来哄小朋友用。”   “我是小朋友吗?”   “是呀,”江忱予温柔地答道,“言言小朋友。”   他又这样叫自己。朱镜辞垂下头去,耳根微微泛着粉。   他似乎越来越抑制不住想要得到这个人的欲望了。拥抱不够,亲吻不够,好像只有肌肤相亲,水乳交融,这个人才能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江忱予把车子在楼下锁好,两人一起走上楼去。空旷的楼梯间里只有轻微的脚步声,他惯常地牵起朱镜辞的手,却发现他手心湿漉漉的全是汗水,人也有些微微发抖。   他轻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黑暗中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呼吸有些急促,只能看到他隐约地摇了摇头,沉默地用钥匙打开了门。   等到进了屋子,江忱予正要抬手开灯,手腕却突兀地被朱镜辞握住了。   没等他开口询问,对面的人就把他抵在了墙上,后背轻微地在墙上撞了一下,就抬头吻住了他。   这人吻得很急切,撬开他的齿关,舌尖伸进去,很熟练地搅动,仿佛已经跋涉了太久的旅人,遇到甘醴的泉水一样,贪婪地攫取着甜蜜的津液。   江忱予被他的突然袭击弄懵了,愣了一会儿才反客为主,握住他的腰,舌尖深入他的口腔,和他交缠。   混乱间,朱镜辞拉开了外套的拉链,拉住江忱予放在他腰侧的手,引导着从毛衣的下摆伸进去,用带着诱惑的口吻,紧贴着江忱予的唇说道,“小鱼儿,摸摸我。”   江忱予大脑一片空白,他第一次触到这里的肌肤,指尖的感觉温暖,细腻。他着魔地想要用力,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却又在听到朱镜辞低低叫了一声之后清醒过来,改为克制地抚摸。   他的手在腰侧流连,又移到小腹。朱镜辞的小腹没什么肌肉,平坦而柔软。   江忱予因为打篮球的原因,手上带一点薄茧。他的手掌擦过肚脐,朱镜辞忍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浑身过电一样酥麻。   江忱予发现了,轻笑一声,指尖刻意在那附近摩挲,朱镜辞几乎要疯了,他只觉得小腹升起一股火,直直往下面烧去。   他环住江忱予脖颈的双手蓦地收紧,挑衅一般地狠狠咬上江忱予的唇,又不舍得用力,松了口,厮磨着,吸吮着,勾缠着江忱予的舌尖,退出的时候黏出一条银丝。   他的腰软得没有力气,直往下滑,要靠江忱予托住,某个地方却涨得发痛。他半眯着眼睛,眼里含着水光,用颤颤的声音说着,“帮帮我,小鱼儿,我难受,帮帮我。”   细白的手指抓着江忱予的手,往下面带。   江忱予简直焦头烂额。从前他顾忌着朱镜辞年纪小,身子也弱,三天两头生病,两人之间向来只是简单的拥抱和亲吻,连互相帮助都不曾有。   可是今天,这个人仿佛发了情的猫咪,黏在自己身上,带着哭腔求人,好似在勾着人犯罪。   朱镜辞今天穿了运动裤,裤腰宽松,不需要解扣子解拉链,他迷迷糊糊地就直接把江忱予的手带了进去。   江忱予触到了一根热烫的东西,试探性地碰了一下,就感觉到身上的人腰猛然颤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男孩子到了这个年纪,自渎总是有过的,只是他从来没帮别人做过这样的事,如今也只好比葫芦画瓢,硬着头皮来。   他用拇指在顶端轻轻碰触,粗糙的薄茧刮蹭过铃口,朱镜辞的身体就猛地一抖,从喉咙里冒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声。   他的手往下移,握住柱身之后有规律地上下律动,被他握住的人情不自禁地挺腰配合。他的手接着向下,握住了两个小巧的囊袋,轻轻揉捏。   朱镜辞只觉得自己要疯了。光风霁月,干净得仿佛不沾尘的江忱予,在帮自己做那种事。那双好看的修长的手,此刻正握着自己。他眼前一阵白光闪过,竟然就这样出来了。   发泄过后的朱镜辞只觉得全身无力,出了一身黏腻的汗,靠在江忱予的胸膛上,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江忱予低头,在他湿漉漉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乖,去洗澡。”   他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刚刚射在了江忱予手心里。忙拿了旁边茶几上的纸巾,红着脸给江忱予擦手。   “你去浴室……洗澡,我去准备衣服,一会儿放外面。”擦完了手,他逃也似的进了卧室。   在角落默不作声看了全程的江小猪很悠闲地踱到江忱予面前,仰着一张圆脸没什么表情地看他。   “小孩子偷看会长针眼。”江忱予教育他。   江小猪漫不经心地舔了舔爪子上的毛,“喵呜”了一声。   “下次不许再看,”江忱予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圆脑袋,“你妈妈脸皮薄。”   在浴室看到多准备一份的洗漱用品时,江忱予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看来这狡猾的屋主人早就计划着这一天,把自己骗到家来吃干抹净。   这么容易害羞,胆子倒是不小,他好整以暇地想。   洗完澡出来时,浴室门口放了只小凳子,上面放着干净的白T和短裤。江忱予换好了衣服,便朝卧室走去。江小猪蹑手蹑脚地跟在他的身后,伺机想要溜进去。江忱予抬起手,毫不留情地拎住它的后颈皮,扔出门外,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未得逞的猫咪愤怒地嗷喵一声,冲上去哧啦哧啦朝门上挠了几爪,气咻咻地回了猫窝。 第21章 柠檬   朱镜辞大约是刚在卧室里的浴室洗完了澡,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前,水痕顺着发鬓滑下,没入颈间。他盘腿坐在床上,脸颊被热气蒸腾得泛着粉。低垂着眼睫,不太敢抬头看人的样子。   “帮你吹头发好不好?”江忱予走过去,用指腹揉了揉他沾着水珠的发顶,柔声问道。   床上的人微微仰起头,睫毛扑扇了两下,很乖地点点头,去拿了吹风机递给他。   江忱予接过吹风机,原要绕到他身后去,却被人轻轻地拽住了衣服下摆。   “在前面吹好不好,”他小声地说,“想看着你。”   他用这样的语气央求着,江忱予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猫咪举着小肉垫踩了踩,酥酥麻麻,软的几乎要化掉。   他站在朱镜辞身前替他吹头发,指尖在柔软的发间穿梭着。后者一双手已经偷偷地爬到了他的腰际,交叉搂着,把脸埋在小腹上,鼻翼翕动着,闻那股熟悉的橙子香气。   江忱予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只作没发现,任他在腰腹间闹腾。   他趴了一会,逐渐更不老实起来,手鬼鬼祟祟要从衣服下摆探进去。江忱予一只手举着吹风机,另一只手拨弄着他的头发,腾不出空来,只能带着笑斥道,“别闹。”   语气没什么威慑力,当事人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仗着他双手都占着,直接撩起了他的上衣。   经常打球的缘故,江忱予的小腹很紧实,能看出来明显的肌肉线条。朱镜辞瞧着羡慕,轻轻地用指腹触碰,又伸出指尖戳了一下,手感硬而有弹性,一个没忍住就把头埋上去,深深吸了一口。   江忱予叹了口气,腾出手来,一根手指抵着他的眉心,把人从小腹上轻轻推开。   “把我当猫呢?”他顺势屈起手指,在人额头上弹了一下。   朱镜辞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刚才的动作,确实有些吸猫的嫌疑在里面,一时间满脑子的旖旎也变了味,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   江忱予伸手在他蓬松的发顶抚了抚,指尖干燥,没什么水汽残留了,这才将吹风机收起来,坐到了床沿,“可以了。”   “你不许动,”朱镜辞按住他的肩膀,眼睫低垂着,语气带着虚张声势的凶狠。他在江忱予身前半跪下来,再次撩起了他的上衣,俯下身去,在小腹上落下一串细碎的吻。   感觉到对方的小腹蓦地紧绷起来,他抬起头,笑得像只狡黠的狐,“小鱼儿,你硬了。”   江忱予倒吸了一口冷气,握住他的手臂,竭力镇静下来,对他说,“乖,先起来。”   “我不,”朱镜辞固执地抿着唇,手从小腹上慢慢向下滑,探入里面,按在了一团温热的物事上。“你不想要吗,小鱼儿?”   江忱予想要开口说“不想”,话却卡在嘴边。他的理智在叫嚣着自持,下面却因为触碰而愈发精神。   他犹豫的空档里,朱镜辞拽下他的内裤。沉甸甸的一根弹出来,几乎要碰到朱镜辞的脸。   没什么迟疑地,他张开嘴,把它含了进去。   江忱予彻底说不出话了。   朱镜辞动作十分生涩,双手颤颤地托着下面的囊袋,在顶端吸吮了几下,舌尖绕着铃口打转,又尽力地含深一点,试图把柱身都含进去。   床上人的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抓着床单,抓出了一片褶皱。他微抬着下巴,眼睛闭着,蹙着眉。被温热的口腔包裹着,柔软的舌尖轻轻扫过,全然陌生的快感折磨着他,他用了极强的意志力才控制住没有往深处顶。   朱镜辞含得很吃力,口水止不住地要往外流。江忱予太大了,他的口腔被磨得发痛,下巴也麻了。   他往里收着牙齿,往喉咙深处含,努力地吞咽。同时手也不停,在下面的茎身抚慰着。   如此几次,他感到江忱予的呼吸猝然加重,握在他肩头的手用力,想要拉开他。   他知道江忱予这是要射了,却不肯顺势退开,反而含得更深了些,用舌头裹了裹茎身,在顶端重重一吸。   床上的人身体微微颤抖着,一股温热的液体打在他的口腔内壁上。   东西又浓又多,他一不留神呛咳起来。江忱予连忙下床,半跪在他身边,焦急地帮他拍背,“乖,快吐出来。”   朱镜辞摇摇头,咕噜一声,而后张嘴,给他看自己殷红的舌尖,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白浊,“我都咽下去了。”   江忱予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按住他的后颈,凑过去吻住了他。   他一下呆住了,反应过来便着急着推,“脏,不要亲。”   江忱予扣住他的双手,吻得更加凶狠,舌尖扫过他口腔的每一寸,攫取着残余的味道和氧气。追+文!二\三O6久&二$三久6^   朱镜辞从来没有承受过这么粗暴的吻,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了,却又舍不得停下来,固执地回吻。他在近乎窒息的快感里迷迷糊糊地想,你终于要是我的了。   早晨六点钟,闹钟准时响起。   朱镜辞迷迷糊糊地从被子里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抓住它,按下了开关,世界再次变得安静了。   江忱予还没有睡醒,眼睛也没睁开,下意识地伸手,把身边人捞进怀里,含混不清地说;“再睡会儿。”   朱镜辞被拽进了被子里,鼻尖撞到江忱予的胸口,一下子清醒过来。   虽然醒了,却是不舍得离开。悄悄地把头凑到江忱予的胸膛处,狠狠吸了一大口。橙子的香气混着少年人独有的热烈气息,让他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趁着身边人没醒,他的手又偷偷摸摸地放到了小腹上。昨晚太混乱,都没好好地摸上几把,这会按捺不住,大着胆子偷香窃玉。   许是觉得有些痒,被轻薄的人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抓住他作乱的手,扣在掌心里,翻了个身,朝他的方向侧过来,一条腿一跨,恰恰地将朱镜辞的一双腿夹在了自己腿间。许是觉得怀里的人形抱枕手感着实好,下巴在他头顶上蹭了蹭,便又睡熟了。   朱镜辞占人便宜不成反被压制,此时同江忱予这样亲密的姿势,又本就是晨间,下面的小小朱愈发精神抖擞起来,几乎要正正戳在人家大腿上。   万一一会儿江忱予被自己硌醒……   作茧自缚啊,他在心里暗自叫苦,慢动作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从人怀里抽出来。好不容易挣脱,他长舒了一口气,再看床上的江忱予,蹙着眉,一副睡得不安稳的样子,想来是少了怀中抱枕的缘故。   朱镜辞想了想,跳下床去,走到客厅里。江小猪还撅着毛茸茸的屁股在自己窝里睡得很香,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弯腰把它抱起来,走回卧室,搁在了江忱予怀里。   手边多了一个软软的暖呼呼的东西,江忱予下意识地搂住,往怀里紧了紧。江小猪的睡眠该是随了自己老父亲,只睡眼惺忪地看了看,确定没有陌生人,尾巴甩了甩,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在他怀里睡觉了。   江忱予睁开眼的时候还有点懵,怀里的猫睡得香甜,胡须微微颤着。他伸手捏了捏它圆圆的猫脸,把它弄醒,“你怎么来了,妈妈呢?”   猫被叫醒了,姿势妖娆,四肢伸展着朝天,肚皮朝上摊开,被捏了脸也不生气,只伸爪子把老父亲的手拍开,自己慢吞吞地翻身起来,开始每天的舔毛早课。   江忱予放任它在床上折腾,自己下了床。原本在床边的拖鞋不见踪影,也不知在昨晚的混乱里去了哪里。他找了半天,才在床底下和浴室门口各发现一只。   卧室里窗帘拉开了半扇,窗户也敞开着。窗台上摆了只白瓷碟子,里面盛着切了片的柠檬,室内有股淡淡的柠檬味道,倒是冲淡了昨晚残留的气息。   他推开卧室门,客厅的窗帘也被拉开了,阳光泼泼洒洒地铺了一地板,木质的餐桌上放了一束茉莉,还带着水珠。乳白色的馨香的花蕾含羞带怯地藏在浓郁的枝叶里。   朱镜辞就站在满室的阳光里,笑着回头,对他说,“早上好呀,小鱼儿。”   他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砰砰砰地一下又一下。   眼前的少年胆怯又勇敢,脆弱又执着。像只埋头往前冲的水豚,喜欢人就铆着劲去追,追到后要怎样,却不爱考虑。他惯于把自己缩在壳子里,关于别人的眼光,关于家人,关于未来,他不去想,就假装这些不存在。似乎是前十几年的人生经历教会了他,不抱太大的希望,就能逃避绝望和痛苦。   江忱予想要把他拉出来,让他能一直在阳光下,肆无忌惮地热爱和期望。想要给他光和热,告诉他,他们会幸福快乐地过完一生,同这世上每一对普通的爱人一样。   像是春水融化冰凌,荒原泛起绿意,四季更迭,万物复苏,他们相爱。 第22章 糖醋排骨   期末考试渐近,朱镜辞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他对学习向来不怎么上心,奈何对象是学霸,学校惯例,期末是要公布成绩张红榜的,他私心里总想要两人名字并列挨着,免不得要下一番苦功夫。   “期末考试而已,以后机会还多。”江忱予瞧他学得辛苦,在旁边劝慰,伸过手指揉开他紧皱的眉心。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许木木悄无声息地凑上来,语调凉凉地说道,“之前我爸妈说这次期末考试进不了前五十不许我寒假出门时你还在幸灾乐祸。”   “哦,我说过吗,不记得了。”江忱予很坦然地耍赖,转头对朱镜辞说道,“放轻松,最起码你肯定能进前五十。”   “你过分了啊江忱予,信不信我这周末就去找叔叔阿姨揭发你早恋的事!”许木木在一旁张牙舞爪地威胁道。   “你随意,”江忱予斜倚在桌子上,话是对着许木木说的,眼神却投向朱镜辞,“我爸妈知道。”   朱镜辞原本在一旁看戏,一瞬间愣住了,表情都微微凝固起来。   他爸妈知道,知道什么?知道江忱予在谈恋爱,还是知道他的恋爱对象是个男生?   “卧槽,所以你是和你爸妈出柜了吗?”许木木没控制住音调,直接叫了出来。   “嗯。”江忱予波澜不惊地应道,手伸过去,覆盖上了朱镜辞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朱镜辞略略回过些神来。   “我妈想邀请你来我家玩儿,”他看着朱镜辞开口,又补充道,“不想去也没关系,我替你拒绝就好,别有压力。”   现实这么魔幻的吗?朱镜辞觉得自己的脑子呆滞得仿佛不会转了。自己这边还停留在早恋小情侣偷偷约会戏码,就惊闻男朋友已经光速解决向家里出柜的问题并打算顺道带他回去见个家长。   “好,好呀。”他恍若在梦里一般,磕磕绊绊地回答,“什么时候啊?我要带些什么礼物?我,我不太有经验。”   “完了,孩子都吓傻了。”许木木在一旁感慨。   江忱予看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小巧的耳垂,“等考完试,不着急,你什么都不用带,当作去我玩儿就行,放轻松。”   放轻松,放轻松……能轻松才有鬼了呢!朱镜辞绝望地把脸埋到了手臂里。   有了见家长这个大雷顶在头上,期末考试都显得无关紧要起来。朱镜辞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走马灯般地来回转。   “你说阿姨会不会甩给我一张五百万的支票,让我离开她儿子?”他忧心忡忡地问江忱予。   “有可能,”江忱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故意逗他,“真给你的话,你要怎么办?”   “那我就也给阿姨开张支票,问她能不能把儿子给我。”朱镜辞认真地思考了一会答道。   江忱予没忍住笑出声来,“傻不傻,”他凑过头去,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教你一个办法,你把支票收着,然后拿着这笔钱带着我私奔。”   朱镜辞听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人,颇为崇拜的样子,“你真聪明。”   “一般般吧。”江忱予矜持地直起了身子。   “但我还是希望阿姨不要甩支票了,直接多喜欢我一点。”他双手合十,嘴唇微微翘起来。   “肯定会的,”江忱予发现了新玩具一样,把他的嘴捏成嘟嘟的金鱼嘴,“不会有人不喜欢你的,我保证。”   大家都会喜欢你,因为你是最最可爱的言言小朋友。   “真的是阿姨邀请我的吗?”朱镜辞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惴惴不安地扭头看身边人,“会不会进去之后,一桌鸿门宴等着我?”   他怀里抱了束花,浅粉色的满天星配白玫瑰,是刚刚在花店特意扎的。花束很大,衬得他一张脸格外小,下巴尖尖,鼻尖带一点粉,忧心忡忡的神色。   “真是鸿门宴的话,我就在旁边给你当樊哙。”江忱予伸手胡噜胡噜他头顶柔软的黑发。   朱镜辞的头发细软柔顺,不似寻常男孩子那样粗硬,乖乖地垂在额前。江忱予看着看着,总是忍不住上手。每次胡噜完,被胡噜的对象顶着一头呆毛,懵懵懂懂带点小迷糊,还不忘冲自己笑,简直乖得要命。   说话间到了门口,江忱予捏了捏他的指尖,低声安慰,“没事,有我呢。”后者深吸一口气,跟着走上了台阶,缀着跟了进去。   白薇正心神不宁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喝茶,眼神频频往门口瞟去。   上周在饭桌上,儿子用一种“今天天气很好”的平常口吻同她讲道,“我谈恋爱了。”她刚夹的一块儿糖醋排骨直接掉到了桌面上。   回过神来时她兴奋的像个小姑娘,追着江忱予打听,那女孩子长得漂不漂亮,你们是同班同学吗,谁先表白的。   白薇是家中独女,从小被江忱予的外公外婆娇养着长大,嫁给江爸爸之后也没受过委屈。她爱玩,也爱美,性子又天真温柔。是以江忱予小时候几乎都是家中阿姨在养,她顶多出门回来时抱着人啵啵亲两口,教他夸一句妈妈今天好看。   这样的性子,直接让她和江忱予相处时,更像是后者的小妹妹,关系亲密,却没有太多为人父母的责任和远忧。   江忱予又替她夹了块排骨,搁进碗里,耐心地一一回答,“长得很好看,是同班同学,我先表白的。”   “难得听你夸人,这么喜欢人家呀,”白薇笑眯眯地打趣他,“什么时候把人家女孩子领家里来玩呗,妈妈给做好吃的。”   “不是女孩子。”   “嗯?”白薇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不是女孩子,”江忱予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道,“他很好看,但不是女孩子。”   白薇听懂了,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江忱予坐在餐桌对面,垂着眼,很平静地夹一颗花生,筷尖打滑了几次也没夹上来。   白薇眼神停在那颗花生米上,过了会,起身坐到了江忱予身边,小心翼翼地开口,“江江,妈妈都不知道,你是一直喜欢男孩子吗?”   江忱予动作轻微地摇头,神色带一点温柔,“不是喜欢男孩子或者女孩子,我只喜欢他。”   房间里开了地暖,江忱予套了件浅棕色的针织毛衣,水洗蓝的牛仔裤,并肩坐在白薇身边,也比她要高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江忱予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有了喜欢的人,跑到自己面前来,很坚定又很期待地想要一个祝福。   不是来征求自己意见的,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自己好像缺席了很久,来不及经历他过去的十几年人生,他已经长成了这样清风朗月的少年。   “江江,这条路很难走的,妈妈怕你会吃苦头,也怕你的小朋友受不了苦。”她不能像从前小时候那样抱着儿子在颊上亲几下,只好伸出手克制地摸了摸他的头。   “不会的,”江忱予想起朱镜辞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样子,里面充满着喜爱和依赖,声音不自觉放轻,“他遇到我之前吃了很多苦,所以我想要他以后都能过得甜一点。”   白薇很少在儿子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感慨之余不由得更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江忱予这样喜爱。   “那他爸妈知道你们的事情吗?你们谈恋爱可以,可别累得他挨训。”白薇突然想起来,忙问道。   “他,”江忱予有些犹豫,停顿了一下说,“他爸妈都不在了,他好像也没有别的亲人,一直一个人生活。”   “这样啊,”白薇听到这里,不由得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孩儿起了怜爱之心,“那你不要在人家面前提到忌讳的事情,也不要欺负人家。”   “嗯,不会的,”江忱予答得乖巧,“那,您还邀请他来玩吗?”   “你说呢,”白薇白了他一眼,“我不邀请我儿子能答应吗?”   “那我替他多谢您。”江忱予笑着又夹了筷鱼香肉丝给白薇。   吃过饭后,母子俩坐在沙发上吃水果消食。白薇拿了个橘子漫不经心地剥,蹙着眉。橘皮渗出橙色的汁液,染污了她新做的指甲。江忱予看她发呆,把橘子拿过来剥好,又搁回她手里去。   过了一会儿,白薇下定了决心似的,扭头对江忱予说,“江江,这件事你不要和爸爸讲,他脾气不好,我怕你们吵架,妈妈改天去和爸爸说。”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妈妈不会过多干涉你,”白薇看着自己的儿子,有着和自己几乎一样的眉眼,深深地注视着自己,藏着一点忐忑和期待,“但是记住不要逞强,不管发生什么事,爸爸妈妈都在你身后呢。”   “还有一点,”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现在还小呢,不可以因为人家是男孩子不会怀孕就乱来。”   “妈,我有分寸的。”江忱予哭笑不得地应道。   “那等你们期末考试后,把人叫到家里来吃饭吧,”白薇掰了瓣橘子,丢到嘴里,“正好让我见见我儿子夸得特别好看的小朋友有多好看。” 第23章 蔓越莓曲奇   “阿姨好。”清隽的男孩子站在门口,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抱着巨大一束花,迎着白薇的目光,嘴角抿出一个笑涡,笑得很腼腆。   长得确实好看。她在心里暗暗评价。   她之前听儿子讲了朱镜辞的身世,本就对这孩子抱着几分怜惜,如今见了真人,又是这样好看的男孩子,只是身形单薄,看着像是受过苦的样子,更是忍不住地喜爱与心疼。追?文二(三O>6久^二$三久6   “这是送您的花。”男孩子把花束递过来,忽闪着眼睫,眼底藏一点隐秘的忐忑。   “哎,真好看,”白薇忙伸手接过,把花束摆在玄关最显眼的位置,“让你破费了,快来坐。”   她拉着朱镜辞坐下,又忙把桌上的点心盘子朝他推,“朱朱,来吃点心,刚做的。”   “这个蔓越莓曲奇,江江平时最爱吃。”   说着自己起身,打算找个花瓶把花束插好。   朱镜辞听说江忱予喜欢,忍不住拈了一块儿咬了口,蔓越莓果肉酸甜,饼干香脆,里面夹了巧克力馅,做法实在新奇。他一口咬的大了些,巧克力夹心险些流了出来,连忙整个放进嘴里,脸颊被撑的鼓鼓。   白薇刚刚放好花回来,看到他仓鼠样的两腮,只当他是太喜欢吃,更心疼了,柔声说,“慢慢吃哦,不够还有,一会儿走的时候阿姨带一点给你。”   白薇拉着朱镜辞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天,问他转学过来学习吃力吗,江忱予平时在学校有没有欺负他之类的,还一直递点心给他吃,生怕他饿着。   朱镜辞咬着麻薯,乖乖地回答,“江忱予一直辅导我学习来着,他脾气很好,不会欺负我的。”   白薇听他夸自己儿子,抿着嘴笑道,“我还第一次知道江江能辅导人学习呢。从前木木有不会的题跑来问他,他讲一会儿就没耐心,差点把人骂哭。”   又偏头看了看江忱予,揶揄道,“看来谈恋爱还能把人脑子谈开窍了噢。”   “妈,开饭吧,大家都饿了。”江忱予有些窘迫地转移话题。   白薇被他一岔,倒也忘了,连忙起身,“你带着朱朱去洗下手,我去厨房看一下,还有最后一个汤就好了。”   江忱予把朱镜辞带去了洗手间,自己也凑在洗手池旁,拉着朱镜辞的手按了洗手液,四只手交缠着,搓出细小的泡沫。   “江江?”朱镜辞模仿着白薇的语调,“你妈妈这样叫你,好可爱。”   “从小她就这么叫了,说了也没用,只好这么听着了。”江忱予低头,揉搓着他的十指,从指根到指尖,一点点捏过去。   朱镜辞无端地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些暧昧,脸颊微微泛着粉,“江江,小鱼儿,江小鱼,这么一看,怎么叫你都好听。”   江忱予伸出带着泡沫的手指,在他鼻尖刮了一下,“言言叫起来也很好听。”   “是,言言,叫起来好听,还是言言叫起来,好听呢?”朱镜辞冲干净了手上的泡沫,嘴角微微翘着。   江忱予:“……”果然任何时候都不该低估他这张嘴。   俩人出来的时候,菜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白薇在在餐桌旁,招呼他俩,“朱朱,赶快过来吃饭。”   “江江只说了你喜欢吃辣的和甜口的,也没说具体什么菜,我就自己挑着这俩口味的菜让人做了,你看看喜不喜欢吃?”白薇说道。   桌上的菜色琳琅满目,鹅翅表面焦黄,裹满辣椒粉,锅包肉外面糖汁晶莹剔透,水煮鱼红艳艳的一大盆,铁板茄子滋滋作响,糍粑外表酥脆,撒着红糖汁,又滚了一层黄豆粉。   朱镜辞很少能从旁人那里接收到这样蓬勃的善意,一时间甚至不知道作何回应,半天也没能下筷。白薇瞧出他的局促,替他夹了菜,刻意引着江忱予同他说话,让他不至于太紧张。   慢慢地,就成了白薇问,朱镜辞答,一顿饭下来,后者倒是说了江忱予在学校许多的趣事,白薇听得很开心,心里对他愈发喜爱。   临走的时候,白薇装了一盒子的蔓越莓曲奇,硬要他带回家吃。“下次有空了一定再来玩。”说着还特意交代江忱予一定要安全地把人送到家。   “呼,我差点紧张死了。”朱镜辞出了门,长长舒了一口气,偷偷同江忱予说道。   “是吗?我看你和我妈聊得挺开心,把我在学校的事卖得也挺干净。”江忱予取笑他。   “那是我紧张到口不择言了,”朱镜辞讨好地把手指塞进江忱予手心里,“你摸摸看,都出汗了。”   “就你理由多。”江忱予点了点他的鼻尖,笑道。   年底将近,许木木在家闲得无聊。许妈妈忙着准备年货,收拾屋子,没空督促他学习,他便约着朱镜辞和江忱予出门闲逛。   说是出来玩儿,也没什么可逛的,电玩城里都是小学生,吵吵嚷嚷,电影院里又没什么感兴趣的电影,最后只能随便在街边找了家饮品店闲坐。   许木木叼着吸管百无聊赖,随口问道,“江忱予,你家今年还是去澳洲过年吗?”   朱镜辞往咖啡里加方糖的动作突兀地停了下来。他没有抬头,听到身边坐着的人漫不经心地回复,“嗯,已经订好机票了。”   他的手握着咖啡勺,无意识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要去国外过年吗?”   江忱予停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许木木在旁边替他回答,“白阿姨怕冷,所以江忱予家每年冬天都要去别的地方过冬。原来是去三亚,这两年江叔叔在澳洲的分公司发展起来了,也比较方便,他们就改去澳洲了。”   “噢,这样啊。”朱镜辞低头,注意到咖啡表面的拉花已经被搅动得支离破碎。本来白色的猫咪剪影现在线条混乱,和棕色的咖啡乱糟糟搅在一起,看起来毫无食欲。   江忱予在旁边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张了张口,看着他的神色又停了下来。   朱镜辞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原本的苦中透着廉价的甜,喝完只觉得喉咙发紧。不该放那么多糖的,他想。   旁边伸过只手,推了杯饮品过来,“别喝咖啡了,喝这个吧。”   朱镜辞抬眼,看到是江忱予之前点的那杯蜂蜜柚子茶,橙黄色,看起来很温暖,里面还有果肉颗粒,杯口冒着热气。   江忱予顺势打算拿走他的咖啡杯。   他偏过头,带一点点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赌气,手指勾住咖啡杯的把柄,不肯松开,“不,我不想喝甜的。”   江忱予没想到他的抗拒,来不及收回手,咖啡杯受到两股力量拉扯,晃了晃,深色的液体泼洒出来,沿着透明的桌面开始流动。   朱镜辞小声地“嘶”了一下,有咖啡液体溅到了手背上。   江忱予迅速地抽了两张纸巾,很小心地蘸干净他手背上的咖啡。咖啡不是很烫,可他的手背还是红了一小片,像是一个圆形的胎记。   “等一下。”江忱予站起身,走去前台的服务生那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朱镜辞坐在那儿,不肯抬头看,好似不在意他去做什么,只拿着刚刚用过的纸巾,按在桌面的水渍上。   咖啡洒出来的不多,桌面很快被擦干净,只有边缘的地方残余着,一点一点往下滴落,他便看着这水滴发呆。   刚才喝下去的那口咖啡好像已经到了胃里,连带着胃部也开始隐隐作痛,他只好抓过沙发上放着的靠枕抱在怀里,企图缓解一下。   他心知自己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许木木也说了,去国外过年是江忱予家的传统,况且自己从来没有问过江忱予关于过年的话题,江忱予又怎样开口和自己说呢。   这件事情不是江忱予能左右得了的,也万分不该怪到江忱予头上。   江忱予很快回来了,捧一个一次性杯子,坐到朱镜辞身边,“手伸过来。”   朱镜辞默不作声地把手递了过去,注意到杯子里装的是冰块。   江忱予没再说话,抽了张纸巾,把冰块裹住,而后按在他手背上被烫红的那里。   冰块乍一接触到皮肤,朱镜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江忱予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手上的力度却不自主地放轻了。   朱镜辞低着头,另一只手的两只手指作出走路的样子,悄悄地从沙发靠枕上爬过去,爬到江忱予的手腕上,搭在上面,讨好地动了动。   可能因为用手按着冰块的缘故,江忱予手腕上的皮肤摸起来干燥微冷,颜色有些苍白,可以从侧面看到腕上淡青色的血管。   朱镜辞忍不住把手指贴上去,用指腹感受着脉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   江忱予因为他这样近似撒娇的动作,手指微不可见地蜷缩了一下。而后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拉开他的手,“别闹,冰块要多敷一会,不然又要疼。”   “两位,”许木木坐在对面用勺子柄敲了敲桌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要秀恩爱请出门左拐回家秀。你们有一秒钟考虑过对面坐着的狗的感受吗?” 第24章 蜂蜜柚子茶   朱镜辞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偷偷地收回了手指。江忱予那句“别闹”仿佛还残留在他的耳朵边,余音惹得他的耳廓酥酥麻麻。   “一份芒果班戟,够吗?”江忱予忙着替人处理伤口,头都不抬一下。   “好嘞,”许木木瞬间恢复活力,笑咪咪地摆摆手,“你们继续,请当我不存在。”   朱镜辞:“……”这变节的未免也太快了。   冷敷了一会,朱镜辞手背上的红差不多消下去了,江忱予撤了冰块,用纸巾包着放进了垃圾桶。   敷了许久的冰块,被烫的那块皮肤有些木木的。朱镜辞试探地伸出手指,想碰一碰,被江忱予攥住了手腕。   “别碰,不干净,回去用碘酒消下毒。”江忱予说完,便要松开手,结果被拉住了袖口。   “那你什么时候走啊?”身边人怯怯地问,拉着袖口的手并不太敢用力,只虚虚地牵着。   江忱予瞳仁幽深,看不清神色,“腊月二十九。”   哦,今天是二十八,那就是明天,就要走了。朱镜辞想着,手慢慢地从江忱予的袖口放下来,嘴角很勉强地提起来,“那祝你玩得开心。”   这个人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质问,没有挽留,甚至连生气都不太敢。明明他泛红的眼睛,拽着人的手指,都在表达着“不要走”,可是他还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为什么不说呢?是不想,还是不敢?是觉得说出来也不会实现,所以干脆就不提吗?   江忱予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算了,他想,总要一步一步来。   要一步一步靠近那只猫咪,瓦解它的不安,它才能安心地跳进怀里。   他抓住了朱镜辞将要放下的手,抬头对许木木说,“耳机带上。”   “好嘞,您随意。”许木木端着芒果班戟,比了个继续的手势,迅速拿出耳机戴好,转了个身开始逗鱼缸里的金鱼。   朱镜辞被捉住了指尖,抬起头,一双眼圆圆地睁着,蒙着一层浅浅的水光。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江忱予拉着他的手,一根根地把手指扣上去,严丝合缝。   “没,没了。”朱镜辞有些慌乱地垂下眼,并不敢看对面的人,生怕看到那双眼睛,挽留的话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江忱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样子,手臂微微用力,把他拉到了怀里,“为什么不说让我留下来?”   “不能说,”朱镜辞把头埋在江忱予肩膀上,拼命摇头,带着鼻音,“你要陪家人的,要团圆的。”   “那你呢,你和谁团圆?”江忱予感受到肩膀上的温热,他知道这个人躲起来在悄悄地掉眼泪,却还是狠心继续问道。   “我没关系的,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呀,真的没关系。”朱镜辞把头埋得更深,可声音里的哭腔还是掩盖不住。   “可我做不到没关系。”   江忱予握着朱镜辞的肩膀,微微用力把他从肩头扶起来,让他抬头看自己。   “我在外面,想的会是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人陪你看春晚,陪你守岁,有没有人第二天早上在你枕边放压岁钱。”   “我知道,言言很勇敢,不怕孤单,可以一个人过年,”江忱予把他被蹭乱的额发整理好,用纸巾很温柔地擦干净他的眼泪,“可是我怕,怕你受委屈,怕你一个人孤零零过年会难过。”   “所以,不要因为替我考虑,就擅自做决定。你想到什么,就要告诉我。你说了,我才能知道,才能选择要不要这样做。这是我来决定的事情,你只管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记住了吗?”   “嗯!”朱镜辞猛地扑上去,搂住了江忱予的脖子,“不去澳洲好不好,我想让你留下来,想和你一起看春晚,过除夕,包饺子,想要大年初一你第一个看到我,对我说新年好。”   他先前说了谎,他一点儿都不喜欢这样阖家欢的节日。旁人的欢聚一堂总是会提醒他自己是孤零零一个人的事实。   他对于一个人过春节害怕极了,每一个除夕夜他都在想,为什么还要活着呢?既然新的一年对自己来说毫无希望,为什么不干脆在这一年就死掉呢?   刚搬到猫耳朵巷的第一个除夕夜,他出门买吃的,在巷口撞上个醉酒的混混。冬日里穿得严实,身型又小,他被当成女孩子,不干不净地调戏。   他被逼到墙角,没了办法,咬着牙从墙边捡了半块砖头,拍在对方头上。一场混战下来,谁都没落着好。混混被他的凶狠唬住,骂骂咧咧地忙不迭跑了。他站在那里,嘴角破了,额头也青了一块,手臂不知道怎么受了伤,痛得发木。站也站不住,索性躺在了雪地上。   身下是一片柔软,雪花在橘色的灯光里簌簌而落,落在他的发梢,脸颊和眉间。他没感觉到冷,就这样躺着,仰面看着灰扑扑的天空。天太冷了,连鸟儿都不曾飞过去,看着看着,眼睛就看酸了,酸得想流泪。   就这样吧,就这样躺着,被雪埋了也挺干净,他想着,慢慢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打破了寂静,由远及近,一双靴子停在了他的身边。他艰难地抬眼看,依稀能看到是个少年人的轮廓。天色太暗了,他只注意到那一双明亮的眼睛。   “你在做什么?”来人开口,声音清澈盈耳,像是溪水淙淙。   他猝不及防地生出了羞赧,面对着混混他能肆无忌惮地动粗,可是这样干净的少年,他反而不知该如何对待。他不想同这个人说我在等死,他怕吓到他。   他眨了眨眼,眼睫沾染的雪粒落下,微张着口,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犹豫着,少年俯下身来,灯光映在他的眼中,闪着温暖的笑意,“我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雪时,也忍不住躺下滚了好一会儿。”   “所以我猜你一定和我一样是南方人。”   少年说得坦然,仿佛躺在雪地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没见识的人才要大惊小怪。   “……嗯。”两人靠的很近,朱镜辞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橙子香气,他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温暖的气息扑在自己脸上,早已冻僵的脸后知后觉地有些发热。   “玩够了就赶快起来吧,躺久了会着凉的,以后下雪的机会还多着呢。”少年站起来,半弯着腰,朝他伸出了手,自然而然地想把他从雪地上拉起来。   鬼使神差地,朱镜辞握住了那只手。   少年将他拉起后,就收回了手。只是一晃而过的接触,他却忍不住分神。   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干燥又温暖。就在这一瞬间,他不想死了,他开始贪恋此刻的温暖。   “我要回家了,”少年朝手心呵了一口气,对着搓了搓,扭头冲他挥手,嘴角微翘,眼睛里好像盛了满天星光,“新年快乐。”   别后经年,他捱过风霜雨雪,命运给予他苦难,他便靠雪夜里偷得的那点甜聊以慰藉。这世间牵绊他的,只剩下那个在雪中遇到的少年。   直到那个奇迹般的雨天,匆匆一瞥里,他恍然在伞下看见了那双好看的眼睛。按捺下砰砰跳的心脏,他同故人寒暄,小心翼翼地藏起了满腔的惊喜。而后种种,历经艰难,终于得以同他比肩。   江忱予以为他们是在雨中初遇,相识,而后相爱。可是只有朱镜辞知道,他喜欢江忱予,在许多年前的雪夜,已经刻在了心上。   那个雪夜,江忱予离开后,他一瘸一拐地走回巷子里。巷子深处的一家牛肉面馆竟还开着,除夕夜自然没客人,老头坐在门廊下抽着烟袋看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点了碗牛肉面,热气腾腾地下肚。老头坐在门口,把烟袋锅在鞋底上哐哐磕了几下。没问他为什么除夕夜独自出门,也没问他为什么滚了一身伤。只是在抽屉里扒拉出一瓶医用酒精扔给他。   他默不作声地拧开,直接往受伤的胳膊上倒。酒精淋在伤口上,他疼得发抖,却咬着牙不叫出声来。   走的时候,他把酒精瓶放在桌子上,路过坐在门口的店主,很小声地道了一句谢。老头抽了口烟袋,悠悠地吐出一口白烟,“年轻人,要往前走,前面总会有人等着你啰!”   要往前走,不要回头,前面,会有很好很好的人等在那里。   江忱予轻轻地抚着朱镜辞的背,像是平日里哄家中猫咪的做派,“好,都答应你,不哭了好不好,嗯?”   朱镜辞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把人松开,却又忍不住期期艾艾地靠在他怀里,攥着他的手指。   “不过,”江忱予低头看向怀里人,眼中藏一丝狡黠。朱镜辞没看出来,有些紧张地睁大了眼睛,“我不太会包饺子,所以要多多麻烦你了。”   “我拿杯水……卧槽!”转过身来的许木木第一眼就看到靠在一起的俩人,接着就是朱镜辞明显刚哭过的红眼圈。   “你俩吵架了?”这也不太像,哪有靠这么近吵的,朱镜辞都快坐到江忱予的腿上了。   “我这才转过去五分钟,你就把你媳妇儿弄哭了?”许木木咂嘴,“牛B了啊江忱予。”   “不是的。”朱镜辞忙解释道,“是我不想让他去澳洲过年,才哭的。”   “但是江忱予今年本来就不去澳洲过年啊。”许木木一脸不解,“他没和你说吗?”   “啊?”朱镜辞扭头看江忱予,后者挑了挑眉,一脸无辜。   “本来白阿姨想让你和他们一起去澳洲过年的,但是江忱予说怕你不习惯,就说让叔叔阿姨他俩去,自己留下来陪你。”   “……”所以我刚才为什么哭来着。朱镜辞扭头看向江忱予,眼神中透着谴责。   江忱予半分心虚的样子都没有,笑着捏他的脸颊,“所以对你说,不要替我做决定了。你看,白哭了一场。”说话间招呼服务生再上一杯热的蜂蜜柚子茶。   饮品上来之后,他又推给朱镜辞,“这会儿愿意喝了吗,男朋友?”   朱镜辞拿过杯子来恨恨地咬着吸管,喝得咕噜咕噜响。   “好啦,我错了,和你道歉。”江忱予在旁边软着声音求饶,“你感冒了,真的不能喝咖啡。”   热热的蜂蜜柚子茶喝下去,胃奇迹般地不再难受了,朱镜辞抱着杯子,懒洋洋地靠在江忱予肩膀上,“那你明天要陪我去买年货补偿我。”   “好,都听你的,你说了算。”江忱予把手搁在他肩头朝怀里揽了揽。   所以你们根本不在乎旁边有个我是吗?许木木恶狠狠地把叉子戳进蛋糕里。 第25章 柠檬水   江忱予方才说的出发时间也不算随口胡诌,白薇的确是今晚的飞机去澳洲,他待会儿要去把人送到机场。   恋爱里的人,单单每日见见面说说话总是不够,两人平时总要借着撸猫的由头上了楼,在没旁人在的地方手牵着手,脸挨着脸,耳鬓厮磨一会。   今天却是来不及了。他们在咖啡店耽搁的久,天色暗了许多,江忱予只得叮嘱朱镜辞注意安全,到家后发消息给自己,就匆匆离开了。   朱镜辞也不在意,告别了两人,自己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往家走去。猫耳朵巷里大都是租客,临近年底,各自都回了家乡,整条巷子里显得冷冷清清。他一路走来,也没见到几个人影。   到了楼下,无意中看见拐角处停了辆黑色的轿车。样式瞧着陌生,他扫了一眼,没放在心上,只当是楼上谁家的亲戚来访。   直到他上了楼,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两个陌生的身影。   听到脚步声,两人回过头来。左边的是位老人,满头白发,精神矍铄,嘴角向下垂着,颇为严肃。身旁的年轻人一身黑衣,敛着神色,恭敬地站在前者身后,倒像是保镖的派头。   朱镜辞往后退了几步,站定下来,很警觉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年轻男子刚要开口,被老人看了一眼,用眼神制止了。老人扭过头来,面上不动声色,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你姓朱?”   “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没来由地,朱镜辞对眼前的老人生不出什么好感,老人打量的眼神让他不由自主地警觉起来。   “我替你父亲过来的。”老人开口道。   “我没有父亲,”朱镜辞心口蓦地一跳,紧紧攥着手里的钥匙,往后退了一步,“你们是什么人?”   “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老人微微一笑,对他的抗拒并不怎么在意,“我想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也不会愿意让无关紧要的人听见。”   他沉默了一会,走上前去,用钥匙拧开了锁。也没说什么请进之类的话,只是把门敞开着,自顾自地进屋换鞋。那两人在他的默许下走了进来,老人坐在客厅沙发上,保镖接过他手中的拐杖,恭敬地站在一旁。   “这些年,你就住这种地方?”老人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一圈,微微皱眉。   江小猪从卧室里踱出来,目光颇为不善地盯着闯入屋子的两个陌生人,弓起了脊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你养的畜生就这么没教养吗?”老人斥道。   朱镜辞去餐厅倒了杯柠檬水,喉结上下滚动着,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抬起袖子抹了下嘴,走过去把江小猪抱到了怀里,看也不看两人,“看不惯就出去,我没请你进来。”   “我自己都没人教,养的猫能有什么教养。”   “你……”老人猛地提高声调,似乎是要发火,又强自忍了下来,“你不用对我抱这么大敌意,我只是来看看你。”   “这些年,我们……你父亲也不是没有关心过你。”   这样吗,朱镜辞想起先前自己银行卡里莫名多出的一笔钱,一时有些怔然。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来自父亲的关心吗?   他站在那里,觉得浑身发冷,自嘲地提了提嘴角,也没能勾出一个笑来。   他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其实是有过期待的。   父亲这个词太陌生了。   从他记事起,就从未见过所谓的父亲。他小时候也曾经问过母亲关于父亲的事情,换来的大都是沉默和不可控的打骂。   所以在他幼时的记忆里,父亲这个词,代表着同情,羞辱和突如其来的暴力。   但是谁能不对那个给予自己一半生命的人抱有向往呢?他在外面被人骂野孩子的时候,他被人关在家里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也曾经幻想过,也许那个男人会突然从天而降,像电视里所有的英雄人物一样,把他抱在怀里,救他于水火。   父亲的怀抱会是什么样的呢?他在生病的时候,曾经很短暂地被母亲抱过。母亲的怀抱很柔软,带一点甜腻腻的香味。头发垂在脸上,会有一点痒。   父亲的怀抱应该是不同的,也许会更宽,更暖和一点,带一点烟味,让人心里很踏实。   在每个孤零零的夜晚,他蜷缩在床上,靠着这样美好的梦熬过去,想象着父亲会来带他走,离开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怀抱这样无望的期待。他开始想,或许那个人是死了,埋在这世界上某一个角落里,所以看不到他的挣扎,听不到他的呼救声,所以没能来救他,也没能来爱他。   再后来,那个他叫妈妈的人离开了。走之前他没有哭没有闹,站在门口,仰着头,问她,“所以我爸爸在哪呢?”   他还记得当时那个女人愣了一下,很罕见地没有因为这个话题责骂他。她那天穿着红裙子,打扮得很美,似乎还涂了口红,嘴唇亮晶晶的。   脸上是什么表情呢?大概是那种,终于要得到幸福的样子。她的眼里带一点点的怜悯和抱歉,又很快消失不见,“你就当他死了吧。”她这样说道,打开了门,头也不回地离开,高跟鞋底踩着地面,清脆的响声在楼梯间回荡,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哦,那就当他死了吧。小小的朱镜辞靠在门框上,这样想,反正父爱这种东西,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也还是好好地活下来了,不是么。   今天他允许这两个人进来,也不是因为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他不需要补偿,也无意去了解大人的苦衷,他早就没再指望着旁人的爱过活了。他现在过得很好,有恋人,有猫,这些东西足够支撑他去热爱生活了,他不会再为别的事情担忧挂怀。   他只是单纯地想确认一下,证明自己确确实实是一对男女结合的产物,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垃圾桶里捡回来的野孩子,权当是给当年那个小小的,受尽委屈的自己一点安慰而已。   “我让你们进来不是听你打感情牌的,”朱镜辞回过神来,在老人对面坐下,抬手揉了揉眉心,没什么表情,“要说什么就赶快说,我的耐心没那么多。”   离得近了,老人看清楚了他的眉眼,恍惚了一瞬,才开始开口讲述。   故事并不复杂,无非就是豪门里常有的滥俗剧情。   朱家少爷爱上了自家会所里的姑娘,一夜风流后,对方珠胎暗结。小少爷陷入了爱河,两人瞒天过海,一直到了孩子出世。   纸终究包不住火,朱老爷子也不会允许这样的女子踏进朱家的门庭。朱少爷被爱情迷了心窍,从来没什么胆子的人第一次反抗了父亲的命令。朱老爷子震怒,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把他们赶出了朱家。   爱情总是填不饱肚子的,锦衣玉食的朱少爷没捱过半个月就灰溜溜地滚回了家,听任父亲的安排娶了家中合作伙伴的女儿。女子抱着孩子找上门去,面对着的却是紧闭的大门和旧情郎的婚讯。朱少爷没胆子也没脸面出来见他,最后还是朱老爷子出面,给了一笔颇丰厚的补偿金,条件就是她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从此再不许出现在朱家人面前。   那位朱少爷抛妻弃子之前,还颇为不舍地摸了摸摇篮里婴儿的小脸,泪水涟涟地给他取了名字,权当缅怀这段他此生不会再经历的好时光。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朱镜辞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翻涌起来,单是想一想那个男人为自己取名字时的惺惺作态,他的胃里就升起难以言喻的恶心。   没什么苦衷和难言之隐。那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只是因为懦弱和不负责任。选择不听,不看,远离一切,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忘记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和孩子,去投身到新的家庭里。   朱镜辞明白了。他明白了为什么从记事起,他就很难从妈妈那里得到好脸色。她本来指望着能借助这个儿子嫁入朱家,却没想到老爷子能狠心到亲生孙子也置之不理。心心念念的阔太太梦没能实现,自然便把全部的怒火迁移到他身上。   或许自己还应该庆幸,她走的时候心存怜悯,留了一笔足以让自己傍身的钱,不然,自己可能早就饿死在几年前了。   “那你们现在来做什么?”朱镜辞并不觉得自己和这家人还有什么要谈的。   老人压着火气,尽力表现得和善一些,“这次来,当然是接你回家的。”   “你是我的孙儿,没有让朱家的嫡亲血脉流落在外的道理。”   “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用不着去别处。”朱镜辞干脆利落地拒绝,手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握紧,手心被指甲按得刺痛。   “而且,”他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为什么是你来?这么多年了,那个男人还是只会躲在后面,让你出面给他擦屁股吗?”   显然是不满朱镜辞的用词,老人皱起了眉头,“那是你父亲,你妈就是这么教你和长辈说话的吗?”   “不好意思,我从小没人管教。受不了的话,”朱镜辞不耐烦和对面的人周旋。他心里积聚着莫名的戾气,想要找出口发泄出来,“就忍着吧。” 第26章 芋圆冰   朱家老爷子很多年都没被人这样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了,一时几乎就要发怒,又强行忍下。   他身后的黑衣男子适时上前,“上个月少爷,少夫人以及小少爷乘坐飞机去斐济度假,飞机失事,一家三口……不幸罹难。”   原来是这样啊。朱镜辞放松了脊背,靠在椅子上,不可避免地觉得痛快。   朱老爷子苦心经营半辈子,指望着血统高贵的子孙来继承家业,原以为自己把儿子掰回了康庄大道上,谁承想一场飞机事故,希望全成了泡影。   眼瞧着自己黄土埋了半截,旁支又对着偌大的家业虎视眈眈,这时方才想起自己儿子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原来我这一身骨血,居然这么金贵吗?朱镜辞只觉得这一切都荒唐得可笑。   他在黑暗里苦苦挣扎,朝不保夕,祈求人来救他的时候,这帮人一个都没出现过。现在迫不得已需要他了,又摆出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用着施舍的语气,仿佛能够回到朱家是多么值得感激涕零的事情。   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了,现在请你们离开我家。”   “爷爷知道,朱家对你有愧,”看出了朱镜辞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朱老爷子放软了语气,“爷爷老了,接你回去没别的意思,只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住,太委屈自己了。”   朱镜辞懒得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托这家人的福,他过早见识了这世间的人心和算计,对所谓的亲情再不曾抱有任何期待。   “我一个人这样过了十几年,也活下来了。真觉得我受了委屈,就别再来打扰我了。也不必在我面前自称什么爷爷,我没爸,自然更没什么爷爷。”   “你!”朱老爷子气急,一下子站起来,颤巍巍地伸手指着朱镜辞,却又说不出话来。   朱镜辞也跟着站了起来,黑衣男子以为他要做什么,警惕地走上前两步,挡在他和朱老爷子中间。   朱镜辞却只是走到门边,打开了门,抬了抬下巴,示意两人,“不用再费心思了,朱家我是不会去的。现在,从我家离开。”   “你不在乎朱家,那连江家那个小子你也不在乎了吗?”朱老爷子用尽了手段,不见朱镜辞开口,只好放出了杀手锏。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朱镜辞心中一紧,面上却仍强作镇定,暗暗攥紧了手。   “给他看看。”朱老爷子扭头示意黑衣男子,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从包里抽出一沓照片,甩在茶几上。   照片在桌面上散开,朱镜辞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走了过来。里面是各种偷拍角度的自己和江忱予。他喂江忱予吃棉花糖,江忱予捏他的脸,还有两人在昏暗的巷子里接吻。照片里他们互相看着彼此的神情,任何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对情谊深厚的恋人。   朱老爷子低头撇了一眼照片,又略带嫌恶地转过头去。   朱镜辞全身的血液骤然冷了下来。他捏紧了拳头,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慌,不能被他们看出来。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想怎样?如你所见,我只是谈了场恋爱。”   “朱家未来的继承人,居然和一个男人厮混在一起,传出去岂不成了别人的笑柄?”朱老爷子看穿了他的不安,慢条斯理地坐下,眼神不往他身上落,“旁的不敢说,区区一个江家,我朱家还是对付得了的。”   “我他*妈的才不稀罕这个什么狗屁的继承人!”朱镜辞几乎要冲上前去,被保镖按住了手腕。   他额上的青筋爆着,咬牙切齿道,“你那点家产你爱给谁给谁,但你敢动江忱予,我不会放过你!”   “朱老爷子并没有被他眼神中的愤怒吓退,年轻人的失态在他看来反而恰恰暴露了自己的软肋。他不欲把朱镜辞逼得太急,毕竟两人以后还要相处,总要保留些情分,”我现在不逼你做决定,你可以再好好考虑考虑,看看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   临出门前,他转过身,意味深长道,“年轻人,别把路走太绝,也许有一天,你就要来求我。”   老人和保镖起身离开,朱镜辞坐在沙发上,两腿岔开,手肘支在膝盖上,用两只手捂住了脸。   身边的手机开始嗡嗡地震动,他扭头去看,屏幕上“小鱼儿”的备注分外醒目。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呼出一口气,点了接听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毫无异样,“小鱼儿下午好呀。”   隔着手机,江忱予的声音传过来有些失真,“一直没收到你的消息,已经到家了吗?”   “我刚刚嘴馋,忍不住在外面吃了份黄焖鸡,所以回来晚啦。”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浅薄的一层浮上来,“小鱼儿已经送叔叔阿姨去机场了吗?”   “还没呢,正准备出发。”江忱予顿了顿,说道,“言言,明天陪你去买年货,好不好?”   “好!我还要吃商场二楼那家芋圆冰。”   “嗯,那明天见。”   “明天见。”   挂了电话,他的手紧紧地攥住旁边的沙发表面,一直攥出了褶皱。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里,他仿佛有种虚空的不真实感,直到江忱予的声音再次把他拉回了现实。   江忱予在电话里叫他言言,对他说明天见,他好像就再次积攒起了勇气。   他已经不是当初一无所有的小孩子了,他有江忱予,有江小猪,他们约好了要去上同一所学校,要在一起过很长很好的一生。他已经把幸福握在手里了,没有人可以随便地抢走它。   朱镜辞在做梦。   梦里的画面很抽象,他仿佛身处在一个巨大的黑色空间里,周围是混沌一片,他瑟缩在角落里,分不清黑夜白昼,叫哑了嗓子也无人应答。   只有画面中有旁人进来,光才会照进来。他看到了穿着红裙的女人,站在他面前,嗫嚅着说抱歉,而后离开得毫无眷恋。又看到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带着妻子和孩子,从他身边走过,不曾看过他一眼。   这些人带着光进来,又带着光离开,徒留他一个人在黑暗里。他很安静地呆着,又带着点希望,好像莫名地知道,会再有别人来。   最后,他看到了江忱予。冥冥中,他知道这就是他要等的人,能给他带来光和热,能带他离开黑暗的人。   他满怀欣喜地伸出手去,想扑到这个人的怀抱里,却扑了个空。他的手甫一触碰到那个人,竟然直直地从身体上穿了过去。他似乎变成了透明的,站在那个人面前,对方也看不到他,听不到他在哭,感受不到他的惶恐。   他一次次向那个人伸出手去,却一次次无功而返。“小鱼儿,你看看我!”他快要被巨大恐惧淹没了,哭喊着,挣扎着朝向那个人,“求你了,江忱予,带我走,别不要我。”   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最后,他希冀的少年也离开了,脚步声渐远,他的世界重归黑暗。   刺耳的闹铃声在清早响起,猝不及防地让朱镜辞从噩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来,恍然不知身在何方。   噩梦里的恐慌太过真实,仿佛还在他身体的每个毛孔中残留着。   “喵呜!”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床的江小猪被他突然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在床上滚了一圈。   朱镜辞伸手把它捞过来抱进怀里,脸埋在它的肚皮上,平复刚刚的一阵心悸。没关系的,只是梦而已,梦都是假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江小猪似乎感觉到了主人不同以往的情绪起伏,很乖巧地窝在怀里,也没有挣扎,伸出舌头舔了舔朱镜辞的手背,咪呜咪呜地叫着,倒像是在哄人。   朱镜辞抱着猫呆坐了一会,情绪逐渐平息下来,举着猫开始兴师问罪。   “有没有告诉过你小猫咪是不可以进卧室的?”   “咪嗷!”   朱镜辞眯了眯眼睛,威胁道:“老实交代,你怎么打开门的?”   江小猪拒绝回答,后腿在他怀里扑腾着,挣扎着试图逃跑。   “这周的小鱼干没有了。”嫌疑猫拒不配合,冷面无私的主人直接宣布处分结果。   江小猪气愤地跳下床去,窝在角落里,只留一个圆圆的猫屁股冲着他。   外面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朱镜辞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和江忱予约好了一起去买年货,这会人应该是到了。   他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低头招呼江小猪,“去给爸爸开门,好不好?”   “嗷喵!”是想得美的意思。   “这周的小鱼干还给你,再多发两条。”他好声好气地同江小猪商量。   “喵呜!”是勉强答应的意思了。   江小猪走到门前,蹲下身子,蓄势待发,而后猛然蹦起来,伸出爪爪扒拉住门把手,成功地凭借自身体重把门把手压了下去。   江忱予进门后,看了看站在卧室门口的朱镜辞,又看了看还挂在门把手上的江小猪,沉默了一瞬,举起手给一人一猫鼓了鼓掌。 第27章 饺子   “早上好呀,小鱼儿。”朱镜辞两手撑在身后,笑咪咪同人打招呼。   江忱予把猫从门把手上取下来,用一只胳膊揽在怀里,随手在猫脑袋上揉了两下,把猫揉成毛绒绒的团子,朝朱镜辞做了个虚掷的动作。   后者刚刚从床上起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只穿了一件宽大的,遮到腿根的T恤。领子也是歪斜的,露出一边的肩膀和锁骨,透着象牙似的白,让人忍不住生出些破坏欲,想在上面留些痕迹才好。   察觉到他的目光,朱镜辞慢吞吞地走过来,膝盖跪在沙发上,两手攀住沙发靠背,把下巴支在那里,两条纤细的小腿翘起,伶仃的脚踝在江忱予眼前晃来晃去。T恤随着他的动作被微微撩起,下面的风光一览无余。   “小鱼儿要不要抱我到床上去再睡一觉?”他伸出殷红的舌尖,明目张胆地诱惑着眼前的人。   江忱予快走了几步,站在他面前,俯下身去,一点一点靠近。   朱镜辞看着对方越来越近的嘴唇,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微微仰起了头。   下一刻。他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移到了耳畔,声音里带着狎昵,“不好意思,我对着穿叮当猫T恤的人硬不起来。”   “……”朱镜辞有些羞恼,脸颊泛着薄红,气呼呼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好啦,给你带了早餐,换好衣服来吃饭。”江忱予瞧着他微微鼓起的双颊,藏着栗子的小松鼠般,忍住笑,冲他晃了晃提着的早餐袋子。   小松鼠颇为不情愿地踩着拖鞋回了卧室。江忱予把早餐在餐桌上摆好,拈了一只虾饺,撕开外皮,把里面的虾仁挖出来,用清水洗干净,搁到了江小猪的饭盆里。   江小猪头一次尝到虾仁,新奇极了,埋头吃得不亦乐乎。江忱予蹲在旁边,捏了捏它支棱起来的猫耳朵,“他生气的样子是不是很可爱?”   江小猪不耐烦地晃晃头,把他的手甩了下去。   朱镜辞换好了衣服,坐到餐桌旁,刚张嘴要说话,就被江忱予塞了一只虾饺进去。只好愤愤地嚼着。   趁着他嘴占着,江忱予忙哄道,“刚刚说错话,言言穿什么都好看,叮当猫也好看。”   “我一会要去买新睡衣!”朱镜辞咬着虾饺,颇不服气地嚼着。   “好。”江忱予又夹了一只给他,颇有兴趣地看他塞得鼓鼓的双颊。   说好的要买睡衣,进了店,朱镜辞却又不肯好好挑了,只拉着江忱予咬耳朵,悄声问着,这件好不好看,那件怎么样。江忱予耳廓上的红色从进店开始就没有褪干净过,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拉着他出了店门。   “女孩子的睡裙不适合,真的。”江忱予觉得自己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恳切过,几乎要指天发誓。   “真的吗?可我觉得你看起来很喜欢,”朱镜辞不肯好好走路,两手搂住江忱予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在耳边悄声说,“裙子多方便啊,哥哥,你可以撩起来直接草*我。”   “什,什么,”江忱予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不要乱说……那个字。”   朱镜辞爱极了江忱予这幅模样,床上游刃有余,床下却青涩得不像话,“哥哥不喜欢吗,哥哥觉得我穿裙子不好看吗?”   犹豫了再犹豫,江忱予也没能昧着良心说出句不好看来。他尽量把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从脑海中驱走,语气很镇静地说,“我们还是去别家店看看吧。”   “那好吧。”朱镜辞作出一副很失落的样子,牵着江忱予拐进了旁边的男装店。   他让江忱予坐在等待区,说自己随便进去挑一件,片刻后拎着袋子出来,表情看起来无辜,眉梢眼角的狡黠却压不住。   扫一眼,江忱予就猜到眼前的人在转什么坏主意,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到,便搁置下来。   挑好了衣服,两人顺便溜达去了旁边的超市采购年货。   “小鱼儿喜欢吃什么馅的饺子,胡萝卜羊肉可以吗?”朱镜辞侧头问道。   “嗯,”江忱予把手肘担在推车扶手上,瞧见旁边的香菇新鲜,圆头圆脑的一朵,格外好看,“再加点香菇吧。”   “点菜要付账的,”朱镜辞捏了朵香菇,笑眯眯开口,“一朵香菇要亲一口才能换。”   “饺子煮好了再给。”江忱予屈起中指,轻轻地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   “不能敲脑袋,会敲傻的。”朱镜辞捂着额头,瞪了他一眼,没什么威胁,倒像只猫儿撒娇,看的人心头像是落了春絮,止不住的痒意。   “是吗?”江忱予微微低下头,附在他耳边,嘴唇开合间呼吸的热气扑在他的耳垂上,“傻了的话,就关到屋子里,锁起来,穿上裙子只给我一个人看,好不好?”   眼瞧着人脸迅速地红了起来,抿着唇,连脖颈都染了颜色,江忱予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这才放过了。   两人随意逛着,瞧见红纸又拿了一沓搁进推车里,计划着回家剪窗花贴着玩儿。晃晃悠悠到了下午,才堪堪买齐了所有的东西。两人拎着打道回府。   出了地铁口,碰巧遇到店家搞活动。巨大的熊玩偶面前摆着玻璃架子,插着五颜六色的棉花糖。瞧见人走近,玩偶就蹦跳着凑过来,递来一支粉色的棉花糖。   朱镜辞颇为惊喜,伸手接过道了谢,扭头冲江忱予炫耀,“维尼送了棉花糖给我呢!”   熊本熊玩偶:“……”   玩偶跺跺脚,不大情愿地放他们离开了。   朱镜辞对于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正满心欢喜地打量着手里的棉花糖,盘算着从哪里下口。   棉花糖做成了小兔的样式,粉色的两只长耳朵高高竖着,朱镜辞啊呜一口咬下了一只耳朵,入口是软绵绵的,而后在口腔里迅速融化,馀下满舌尖的甜。   他满足地眯眯眼,伸手把棉花糖递到了江忱予的嘴边,后者张口咬掉了另一只兔耳朵。   “好吃吗?”朱镜辞兴致勃勃地问道。   “嗯,”江忱予看着他翘起的嘴角,明亮的眼睛,清澈得映出小小的人影,“很甜。”说的不知是糖还是人。   吃完了耳朵,圆圆的脑袋就不是那么容易啃了。朱镜辞几乎要把脸埋进去,抬起头的时候鼻尖上粘了粉色的糖粒,黏黏的很不舒服。   江忱予看到了他的窘境,只觉得可爱,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购物袋,示意他从自己口袋里拿纸巾解决一下。   眼瞧着对方两手都拎着购物袋不得空,朱镜辞便瞅准了机会倾身凑近,手伸到了口袋里,保持着一个拥抱的姿势,故意地拿自己的鼻尖去蹭江忱予的,看到对方鼻尖上染了同样的粉色才停下。   “哎呀,都脏了,帮你弄干净好不好?”他眨眨眼,像是偷鱼干的猫咪一样,踮起脚在对方鼻尖上很轻地啾了一口,而后忽地跳到了一旁,当着人的面坏心眼地舔了舔嘴角,笑的像只狡黠的狐。   江忱予鼻尖上那点粉色扩散到了脸颊,他拿朱镜辞没办法,只好晃了晃提着的购物袋,“快点回家,要下雪了。”   原本雪就下了许久,地面上铺了一层白。说话间,雪又纷纷扬扬地落下,两人走在巷子里,几乎不闻人声,只能听到鞋子踩在地面咯吱咯吱的声响。   朱镜辞缓了半日,心情已经好了许多,他看着前方江忱予的背影,犹豫着想,要不要昨天朱家人来的事情告诉他。   他落后江忱予半步,看着雪花落在地面上,也落在前面的人的发上。过了这许多年,江忱予好像还是当年从雪里走来的少年人的样子。天地是干净的,江忱予也是干净的,   他决定瞒下这件事。   进了家门,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江小猪在自己的猫窝里躲着,瑟瑟发抖,见到两人回来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高速弹射到江忱予怀里,揪着衣领往怀里钻。   “哎,我出门前没有关空调啊?”朱镜辞有点疑惑,抬手按了灯的开关,也没反应。   “大概停电了?”江忱予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把江小猪揣到怀里,给它暖爪爪。   朱镜辞又试了试屋里其他的电器,都没动静。再看空调,果然也已经断电了。   “怎么总是这样啊?”他坐在沙发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灰心,昨天埋在心里的隐忧铺天盖地地袭来。他忍不住地想,为什么自己运气总是这样差,想要得到的东西,近在眼前了,却又错失,似乎每次都是差了那么一点。如今连想要同人吃一顿年夜饭,都做不到了。   江忱予抱着猫过来,坐在了他身边。看出了身边人陡然低沉的情绪,他一只手伸过去握住了朱镜辞的手,另一只手搭上了他的下巴,温和地说:“言言乖,抬头好不好?”   “朱镜辞抬起头看他,眼圈红红的,是要哭不哭的样子。江忱予感觉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搅了一下,钝钝地疼。   他知道这个人被失望折磨了太多次,才成了惊弓之鸟,轻易的一件小事,几乎就要压垮他了。   他没有再说话,捧着朱镜辞的脸,细细碎碎地吻他。他感觉到朱镜辞的眼泪落下来,是热的,舌尖品着是咸的苦的。他吻去了朱镜辞的泪水,而后亲吻落在额头,眉眼,鼻尖,最后落在唇角。   朱镜辞很乖地闭上眼睛,去追逐他的嘴唇。两个人的嘴唇就这样一下一下地碰着,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甜蜜又温暖。   他在这样的亲昵里,感觉自己心头的惶恐和失望被一点一点地抚平。他的月亮怀抱着他,他被笼罩在温柔的月光里,突然就生出了无穷的希望和勇气来。   他抬手搂住江忱予的脖颈,想要离这个人近一点,再近一点,最好能够融进骨血里去,再也不要分开。 第28章 草莓   “嗷喵!”愤怒的猫叫声传来。   江小猪先前被江忱予抱在怀里,暖洋洋的好不自在。突然只觉得有人贴上来,越来越挤,它挣扎着探出头,两个主人亲得忘我,浑然不记得它一只猫咪还被可怜巴巴地夹在中间。   “对不起哦,把你忘了。”朱镜辞连忙把它解救出来,不好意思地带点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好啦,收拾东西吧。”江忱予顺势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收拾东西……做什么?”朱镜辞抬头,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懵懂地问。   “跟我回家。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江忱予点了点他的鼻尖,“难得有个能把你拐走的机会。”   “可以吗?”   “要看小朋友愿不愿意,”江忱予挑了挑眉,“愿意被我拐回家吗?”   “所以,我这是算登堂入室了吗?”   “……算是吧。”江忱予扶了扶额。这个人的成语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等我一下,我马上好!”朱镜辞雀跃地把猫抛起来,又接到怀里,搂着转了一圈。江小猪在他怀里张牙舞爪地喵喵叫起来,被递到了江忱予怀里,顺了顺毛。   “我把妈妈骗回家了,”瞧着人进了卧室,江忱予托着猫的两只前爪,把它举到眼前,“厉不厉害?”   “嗷呜”,是并不想回答的意思。   另一边的朱镜辞正偷偷地把一个鼓鼓的纸袋子塞进了打包袋中。   江小猪到了新家,仗着主人都在,颇为趾高气昂地在客厅里走,仿佛在巡视自己的新领地。   “不许抓沙发,不许上桌,不然挨揍。”江忱予冷冷说道。   猫假装没听到,甩了甩毛茸茸的屁股,踱到一旁去了。   两个新手在厨房里洗菜切菜和面剁馅,硬着头皮包饺子。兵荒马乱的两小时后,桌案上摆开了一群形状各异的面团子   江忱予盯着看了一会儿,“要不然吃冰箱里那袋速冻的吧。”   朱镜辞有点舍不得,维护道:“蒸熟了说不定就好看了呢。”   江忱予默默挪开一点,示意他来挽救。   两人趁着饺子蒸上的空档,坐在沙发上剪窗花。江小猪溜达过来,跳上沙发,用爪子拨拉着红色的窗花纸,一副好奇的样子。江忱予随手揭了一张,盖在它圆圆的猫脑袋上,“去做新娘子。”   江小猪看不见了,疯狂晃动脑袋,把红纸抖落下来,气哼哼地叼着跑走了,在角落刷啦刷啦地撕成了碎片。   “我也要做新娘子。”朱镜辞撅了撅嘴。   “你要做谁的新娘子?”江忱予微微挑了挑眉,继续剪着手中的窗花纸。   “想做小鱼儿的新娘子,”明明没有旁人在,可是朱镜辞像是生怕被人听见似的,凑到他耳边,小小声地说,“想穿喜服,盖红盖头,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被小鱼儿一件一件脱光。”   江忱予顿了一下,也凑到了他的耳边,带着一点咬牙切齿的口气说:“你最好祈祷你晚上还有力气这么说。”   于是这次换朱镜辞端端正正坐回到座位上,脸颊透着粉,继续心猿意马地剪窗花了。   剪窗花比扎气球要容易许多,两人剪了一堆的小猪,小鱼和小猫咪,贴了满窗子。   “一家三口呢。”朱镜辞回过头,笑眯眯同他讲。   香肠蒸好了切成片,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西芹炒百合清爽适口,麻婆豆腐颜色鲜亮,香味扑鼻。饺子蒸好之后倒是比之前顺眼了,朱镜辞往醋碟里滴一点香油,加蒜末姜末和一点小米椒碎,配着蘸料两人最后也把一盘子饺子吃了七七八八。   饭后收拾好碗筷,江忱予去了浴室洗澡,朱镜辞去厨房洗了碗红艳艳的草莓,端出来搁在茶几上。   家里暖气开的足,江忱予洗完只围了条浴巾出来。水珠顺着脖颈的线条滑下,一路到了小腹,又顺着肌肉的轮廓蜿蜒而下,隐没在浴巾遮住的地方。   虽然和这个人在一起,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是猝不及防看到他半裸的上身,朱镜辞依旧觉得头脑轰地一下。   江忱予抬手漫不经心地用毛巾擦着头发,打算去卧室换睡衣。却被人拉住了,眼巴巴地看着,“不要换好不好,我还没见过小鱼儿穿成这样呢,想多看几眼。”   “……”这个人耍流氓时也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江忱予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道:“好了,答应你不换了,快去洗吧,小心别着凉了。”   朱镜辞去卧室抱了个纸袋子出来,江忱予认出来正是他们白天去过的男装店的牌子,想着里面装着他的新睡衣,也没太留意。   他在浴室里待了半天,要不是听到吹风机的呜呜嗡嗡声,江忱予几乎要以为他在里面晕倒了。最后终于听到门锁打开的咔嚓声,江忱予扭头去看,然后就怔住了。   朱镜辞穿了一件白衬衫。   朱镜辞只穿了一件白衬衫。   衬衫下摆只到他的大腿根部,他朝江忱予走来,衣摆随着走路晃动,下面的风光若隐若现。   衬衫宽大,朱镜辞只象征性地扣了几颗扣子,半个肩膀都在领子外露着,肩头有一颗殷红的小痣。   他的头发吹得半干,松松耷拉在额前,脸颊在浴室蒸汽的熏染下微微透粉,眼睛也仿佛含着雾蒙蒙的水汽,看向江忱予,里面是纯然的喜爱和依赖。   他像是活色生香的妖精,就这样跌进了江忱予的怀里。   发梢的水滴在衬衫胸口上,洇湿的一小片变得透明,粉色的若隐若现地勾人。   “这件衣服,小鱼儿喜欢吗?”他在江忱予耳边呵了一口气,低声说着,两条手臂松松地攀住他,柔若无骨的样子。   “喜欢。”江忱予有些不敢去碰怀里的人,手虚虚地搁在朱镜辞腰上,哑声回答说。   “小鱼儿要不要吃草莓?”朱镜辞捏了一枚果实,熟透了的,饱满的红色。他起身,跪坐在江忱予面前,伸手递到江忱予的嘴边。   等到对方张口,他却又蓦地收回了手,“吃草莓,也吃我,好不好?”他张嘴咬住了鲜艳的果实,一只手抚着眼前人的眉眼,一点点地凑上前去。   他们的嘴唇碰到了一起,草莓在他们的动作中被挤压,破碎,红色的汁液在他唇舌间流淌,迸发出甜蜜与芬芳,他们就这样交换着草莓味道的吻。   江忱予在这样的情形下往往表现出和平时截然相反的凶狠和熟稔。他吮着朱镜辞的舌,勾着,咬着,攫取着残存的草莓果肉。朱镜辞控制不住地后仰,腰紧绷着,逐渐弯出弧度,雪白的脆弱的脖颈像是无法承受一样地弯曲。   江忱予伸手,托在那一把柔韧的腰上,把对方慢慢放倒在沙发上,而后欺身上去,再次堵住了那张总是不知天高地厚乱撩人的嘴。   朱镜辞觉得自己要在江忱予的亲吻里窒息了,却舍不得松手,察觉到江忱予有离开的意图,更紧地揽住了对方,想要把自己溺毙在这个人的呼吸里,   察觉到怀中人凌乱的呼吸,江忱予稍微用力,直起身来,结束了这场亲吻。   朱镜辞仰躺在沙发上,衬衫的扣子在刚刚激烈的动作中几乎都揉开了,衣襟敞开着,江忱予看着身下的人,带着泪光的眼睛,被自己亲得红肿的唇,唇边还带着红色的草莓汁液,再往下,是淡粉的乳粒,瘦削而苍白的胸膛,平坦的小腹和一双细白的腿。   这个人躺在那里,那样可怜,那样温顺,又散发着不自知的诱人气息。像是独属于江忱予的新年礼物,等待着被一层一层剥开品尝。   “再喂我吃草莓好不好?”江忱予用拇指抚摸着他的唇,轻轻地按下去,再松开,看它恢复原先的娇嫩颜色。   朱镜辞躺在那里,用一种很乖的,仿佛江忱予做什么都被允许的语气说好。   “那你躺着不要动,乖乖听话。”   江忱予把他当作盘子,将草莓一颗颗工整地摆盘,而后很仔细地品尝。   在他的胸口上,含着乳粒,用牙齿轻轻研磨,听着身下人的喘息呜咽,“嘘,嘘,宝贝别叫,不能浪费的。”   红色的汁液顺着胸膛流下,淌到小腹上,江忱予便一路吻下去,舌尖在他肚脐附近打转,朱镜辞很少受到这样的刺激,几乎要哭出声来,他胡乱地叫着“小鱼儿”,像是在洪水中要抓住一杆浮木,即便在这时,他依然全身心地依赖着这个人,盼望着他来救他。   江忱予抚摸他因为流泪而发红的眼尾,“乖,言言乖,不哭。”而后低头,含住了他。   朱镜辞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几乎要坐起来,却被江忱予限制在双臂之间,挣脱不得。   “不,不要!”温热的口腔包裹着他,朱镜辞被极致的快感逼得头皮发麻,气息凌乱,仓促间便要缴械,“小鱼儿,你快松口!”   江忱予意识到了他到了关键时刻,却没松口,又吞吐了几下,只觉得对方微微颤抖,而后有一股液体打在了口腔内壁上。   “小鱼儿,小鱼儿!”朱镜辞哭得意识模糊,只知道抱着眼前的人不松手,江忱予抬起头,温柔地同他接吻,两人唇舌交缠,良久才分开,“尝尝,你是甜的。”   朱镜辞怔怔地看着他,想说不要这样,想说对不起,想说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那样干净的,光风霁月的江忱予,怎么可以替自己做这种事。   你这样,我怕是这辈子,都再也不愿意放开手了。   朱镜辞猛地扑上前去,搂住了眼前人的脖子,混乱地亲着他的眉毛,眼睛和鼻尖,“小鱼儿,”他声音还在微微颤抖着,“你要我吧,你要我吧,好不好?”   “乖,”江忱予抚着他的发顶,轻声安慰,“别胡闹,什么工具都没有,会受伤的。”   “求你了,求你了,小鱼儿?”朱镜辞捉住他的手,往自己腿上探,“我想要你,小鱼儿,给我吧。”   江忱予原本就在竭力忍耐,此时手被拉着,触到腿间细腻的皮肤,只觉得指尖仿佛过电一般,内心深处的情绪倾巢而出,再也无法抵挡。   他将朱镜辞翻过身去,哑声说道:“腿并紧。”而后解开了在刚刚的动作中松垮的浴巾。   朱镜辞不爱出门,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一片晃眼的白。腿间皮肤幼嫩,江忱予动作起来,只觉得头皮发麻。   冲撞中发出啪啪的声响,不多时,白嫩的臀尖便泛起惹眼的红。朱镜辞惊叫着,哭喘着,情不自禁地扑腾着,却又被江忱予牢牢禁锢在那里。   江忱予在他的腿间抽插,龟头时不时顶到他的阴茎与囊袋处,更有甚者,顶到了后面的褶皱,他忍不住地哆嗦,明明没有被插入,却莫名地觉得身心都契合。   抽插一阵后,他感到身后人加快了动作,“小鱼儿,我想看着你,让我看着你,好不好?”他软声哀求。江忱予咬着牙,把他翻转过来。   朱镜辞努力地抬起上半身,想要去吻他,又被他按下,恶狠狠地亲上来。   他们的舌尖相互追逐着,来不及吞咽的津液沿着下巴流下。他感到江忱予搂住他肩膀的手忽然狠狠攥紧,而后腿间感受到一股热流,他被烫的一哆嗦,忍不住也跟着射了出来。   江忱予伏在他身上,很重地吐了一口气。他费力地抬起手,抚摸着江忱予汗湿的额发和眉眼,“我爱你,”他喃喃道,怕对方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第29章 花胶   年后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江忱予的爸妈还在澳洲悠闲地度假,朱镜辞便心照不宣地一直住在江家。两人一同上学,一同回家,过着两点一线的同居生活。   高三课业重,两人并没有太多的时间与精力亲密,大都是睡前亲一亲摸一摸,浅尝辄止。周末偶尔也会像上次那样胡闹一通,只是始终没有做到最后。   “你还小呢。”朱镜辞再一次使尽浑身解数未果,泄气地躺在床上。江忱予俯下身来,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他的,柔声对他说。   汗珠沿着他的下巴滑下,落在了朱镜辞的唇角。朱镜辞伸出舌尖一卷,尝到咸咸涩涩的味道。“你也只比我大半岁。”他不服气道。   “乖,”江忱予亲了亲他的唇角,“等你成年。”   朱镜辞的生日很巧,在六月九号,恰恰是他们高考结束的后一天。   “唔,那就是八号晚上了。”朱镜辞舔舔唇角,伸出两手搂着江忱予脖子不肯放人,一副娇气样子,“不可以反悔。”   他们约好了要一起上大学,选定了沿海的S大,。   教学楼是古老的红砖墙,掩映在绿树里。学校的湖中有一群黄褐色的小野鸭子,竹林里有许多猫咪,各个吃得皮毛油光水滑,看到人就要凑过来蹭裤脚。   坐在校园里的看台上,就可以看到远处的沙滩和海浪,落潮时会遗留下来细小的贝壳,橙红色的太阳一点点坠到海平面以下。   朱镜辞没去过海边,大海对他来说实在是新奇又神秘的事物。不过没关系,未来还很长,足以够他们去挥霍。   备考期间他又见过一次朱家人。那次是江忱予临时被老师叫去,他在校门口等着,面前突然停了那辆熟悉的黑车。   里面走出的还是颤颤巍巍的朱老爷子和黑衣保镖。月余不见,朱老爷子似乎又沧桑了许多。丧子之痛肉眼可见地摧毁着他的精神连带躯壳。他站着同朱镜辞说话,问他考虑好了没,声音带着明显的中气不足。   “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朱镜辞有些不耐烦。   “我对你的家族没有丝毫兴趣,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如果你敢对江忱予甚至江家做些什么,那我不介意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老人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你想了这么久,就这么个蠢主意……”   “您知道的,我不是什么高贵的人,”朱镜辞眼里泛着冷光,“我的身体里流着一半您所认为的肮脏的血,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   “江家是什么门第,给我们家提鞋都不配,值得你主动送上门去,”老爷子把拐杖重重拄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江家那小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这样疯?”   “因为在您眼中,看到的是金钱,家族,地位,您用这些堆砌的概念去评价人,决定您的好恶,”朱镜辞歪歪头,故作天真地笑,“可在他眼中,我就只是朱镜辞这个人而已。他喜欢的,也是宇宙洪荒,古往今来,只此一个的我。”   或许是认识到朱镜辞真的没有可能回头了,老人摇了摇头,似乎是要开口说些什么,又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示意保镖递了一张名片过来,“这上面有我的电话,有事情可以打给我。”叹了口气,又道,“不管怎样,你终究是朱家的人,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你好自为之吧。”而后摆了摆手,上车离开了。   朱镜辞看着远去的车辆,逐渐汇入车流中,而后消失不见。内心有些怅然。他期盼了许多年的亲情,最后还是一场不可得的镜花水月。终究,谁也不可能去背负另一个人的人生,人生哪能总如愿以偿呢?   他本打算把名片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揣进了口袋。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忱予站在了他后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啊,没什么,”他回过神来,搪塞道,“在想今晚吃什么。”   “刚刚那两个人,是你认识的人吗?”江忱予不动声色地问道。他刚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朱镜辞和一个老人在说话,还接了对方的名片。   “哦,他们是来问路的,问和平大街怎么走。”朱镜辞掩饰地说着。事情已经解决了,他并不想让江忱予掺合进这些乱七八糟的家务事中,平白地为他担心。   江忱予随意地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追问,转过话题问朱镜辞想好吃什么了吗,朱镜辞松了口气,牵着江忱予往家走去,暗暗庆幸这页揭过去了。   江忱予回头看了一眼,那辆车早已消失不见。那位老人的脸,他是有印象的,在曾经被带去参加的某场聚会上看见过,但是具体记不清了。   他暗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紧赶慢赶着,高三下学期就走到了头。白薇是向来心大的性子,这时候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她提前半个月就让朱镜辞住到家里来,方便阿姨照顾两人的饮食起居。自己也捡起了搁置多年的厨艺,每天煲各种补汤,虫草,花胶,党参不重样。两人放了学往往踏进家门就被塞一碗,坐在餐桌上面对着面苦哈哈地喝。   炎热的天气,再加上大补汤加持,直到某天早上江忱予在饭桌上突然流鼻血,把朱镜辞和白薇吓得够呛,这才算是遏制住了白薇炖汤的热情。   当天半夜,朱镜辞就偷偷溜到了江忱予房间。在此之前,迫于家长的监督,小情侣一直分房睡,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形势。   江忱予从睡梦中惊醒,把爬床的一只公然捉住。当事人一脸无辜,从被子里冒出个头,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是好心,怕江忱予再流鼻血特地送上门来帮人泄火。   “我洗得很干净哦。”他猫一样地趴在江忱予胸前,伸出食指在胸口画圈,指尖若即若离地撩拨人。   江忱予简直要被他振振有词的诡辩气笑了,真想要做些什么也舍不得,只能恨恨地把人压在床上,亲得喘不过气来,眼里泛着水光连连告饶才作罢。   朱镜辞还见到了难得回家的江父。很严肃的男人,脸上很少看到笑,也不怎么说话,只有面对白薇时语气才会温柔些。   江父对他的到来没表现出多大的情绪波动,可能也有白薇前期做通了心理工作的缘故,总之并没有如他担心的那样很抗拒甚至大发雷霆,着实让他松了一口气。   江忱予和朱镜辞被分到了一个考场。考试结束朱镜辞先出了考场,倚在栏杆上等人。   题型没怎么刁难人,他答得很顺畅,这时脑子里颇有余暇地在想自己今晚的的生日礼物。他前些天晚上睡不着,拿着手机刷X宝,背着江忱予下单了一堆。反正高考后的暑假那么长,两人一样一样试过来也是足够的。   树上蝉鸣声声,他跑着神,天马行空地想着,突然被人遮住了眼睛。有声音伴着温热的吐息在他耳畔响起:“猜猜是谁?”   “是小猫咪吗?”他反手捉住了身后人的衣角。   身后人轻笑了一声,放开了手。   他转过身来,看到眼前的少年,嘴角微微翘起,眉眼如远山,装得满满都是自己。   “原来是我的小鱼儿。”他那样温柔地说道,像是怕惊醒了一场沉睡的梦。   他们牵着手,慢慢往猫耳朵巷走,道旁的紫薇开得灿烂,一阵风卷来,粉紫的花瓣簌簌地落了两人满身。   后来,朱镜辞每每回忆起来,总觉得那大概是他离幸福最近的一次了。他被自己的恋人牵着手,朝着未来,朝着一切美好的希望走去。他想要的一切都那样近,在不远的地方发着光,触手可及。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看屏幕,是一条短信,提醒他快递到了,存放在楼下快递柜里。   而后他听到了汽车的轰鸣声,身边人的惊呼。他刚刚茫然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身侧一双手推到了一旁。   他摔倒在路边,扭头只看到了满地的血迹,红得刺眼。   刚刚还在他身侧同他牵着手的少年躺在血泊中,毫无声息。   他后来做过梦,在梦里无数次地回到这个时刻。在梦境里,他变成了纯粹的旁观者。看着当事人不自知的欢愉,看着视野里突然出现的卡车,看着江忱予的身体被重重抛在地上。他在梦里声嘶力竭,却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   最后,他在梦境里,又变成了孤零零地一个人,被滔天的血色淹没。   朱镜辞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衬衫上斑斑点点都是血迹,大概是扑到江忱予身上时沾的。   他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头痛欲裂。大概是他在浑浑噩噩的情况下拨了120.   旁边的手术室亮着灯,他的爱人在里面,生死未卜。医生说什么来着,他迷迷糊糊地,也没听清,依稀记得一些字眼,脾脏还是肝脏破裂出血,之类的。   江忱予最怕疼了。那么多血,他该有多疼啊。 第30章 金骏眉   指缝里都是斑驳的血迹,干了,凝结在皮肤的纹路上,他搓了搓,碎碎的暗红色屑掉了下来,那块的皮肤依旧乌沉沉的。   小鱼儿有洁癖,等会儿他出来看到,该不高兴了。   他愣愣地,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卫生间,站在洗手池前,机械地往手心打着洗手液,从指腹到指尖,一根根手指仔细揉出泡沫,反复搓洗直到皮肤发红。   水流哗哗地冲着,他总觉得鼻端还能闻到那股血腥味,那么浓,铺天盖地,像是要把他淹没。   他近乎神经质地重复着这一系列的动作,看着泛红的指尖,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着:“这么多血,为什么洗不掉?怎么回事呢?要赶快洗掉,不能让小鱼儿看见,他要生气的。”   蓦地,他伸手狠狠地砸向洗手台,而后抱着手臂蹲下,把脸埋在怀中,痛哭失声:“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啊,我该怎么办,小鱼儿,我该怎么办啊?”   朱镜辞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许很长时间,有一个小时,也许只是短短的几分钟。接着他站起来,掬了捧清水,往脸上泼了泼,让自己清醒一下。   不可以这样,他对自己说,小鱼儿不会喜欢看到自己这样的,自己要好好的,好好地坐在手术室外等他。   他面无表情地洗完了脸和手,用纸巾擦干,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卫生间。他走得很慢,背脊微微弯着,像是不堪重负。   只是短短几个小时,他就变得形容枯槁,脸色惨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又像是和谁较着劲似的不肯倒下。   他坐回长椅上,拿出手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尽量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给白薇打了电话,请她来医院一趟。   白薇到得很快,连带着江父一起。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冲进了医院走廊。“朱朱,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会在医院,江江呢?”   “江忱予还在里面抢救,”朱镜辞微不可察地抬了下手指,指了指旁边的急救室,“我们……在路上,迎面有一辆卡车,”他咽了下口水,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说得这样艰难过,“他是为了救我,我没看到,他把我推开了,他自己……”   “怎么会这样呢,”白薇跌坐在长椅上,“明明好好地考完试,怎么就被车撞了呢?”   她埋头在江父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只一味地重复着,“我该去接他的,我不应该让他自己回来,我本来该去接他的。”   江父伸手在她后背安抚性地拍了拍,抬头问朱镜辞:“报警了吗?肇事司机还在吗?”   朱镜辞开口,声音滞涩:“报警了。但……人跑了。”他刚刚给白薇打过电话后,才想起来报警。   江父脸上是掩不住的严肃与愤怒,他转身,不知道给什么人打电话,吩咐对方去调监控,查肇事车辆。   朱镜辞在一旁听着,竭力回忆着那辆车的样子。蓦地,他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刹车声。   他的寒毛在一瞬间立了起来,连忙闭上眼睛,仔细在脑海中搜索残存的记忆碎片,没有鸣笛,没有刹车声,什么都没有。那辆车像是幽灵一样蹿出来,撞了他们后径直离开,中间没有半分犹豫。   这根本不是意外事故,是蓄意谋杀。   是谁?是谁对他们下手,他们想杀的人,究竟是他,还是江忱予?   会是……朱家吗?   你不在乎朱家,那连江家那个小子你也不在乎了吗?   区区一个江家,我朱家还是对付得了的。   朱老爷子临走前威胁他的话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如果,这不仅仅是威胁呢?   如果,这是对他不听话的惩罚呢?   懊悔和怒火像是一剂鸩毒,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尽力隐藏自己的情绪,同白薇说话:“阿姨,麻烦您在这里守着,手术结束了告诉我,我回家一趟取点东西。”   白薇此时稍微冷静了一点,揩揩泪对他说:“你去吧。”犹豫了一下,安慰他道:“别太自责,江江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朱镜辞无法回答,只含混应了一声,逃也似的出了医院。   他无法面对白薇。白薇是真心疼爱他的,待他同待江忱予没有差别。他很少能接收到别人的温暖,所以总是格外珍惜。如果……如果真是因为他的缘故,把江忱予陷到了这么危险的境地……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在医院旁的花园里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那个电话。   电话里传来滴滴滴的提示等待音,每一下都敲在他的心上,分外难熬。   终于电话被接通了,不等他说话,那端先开了口:“小少爷,这次的事情不是我们做的。”   他的质问被堵在喉咙里,卡得不上不下,“不是你们,还会有谁?”   那边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似乎是远离了话筒,在询问人的意见。随后,对方再次开口:“小少爷,老爷说,您到老宅来,他就告诉您。”   朱镜辞没有片刻的犹豫就答好,电话那端询问了他的地址,说稍后会派车来接他。   他挂断了电话,两臂支在膝盖上,手插进头发里,低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会是谁呢?他想不明白,整件事情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范围。豪门,谋杀,小说里的剧情挨个上演,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他闭上眼睛,带着些可笑的希冀,幻想着这真的是一场梦,等他睁开眼睛,还是在高三的课堂上。阳光被窗栅分成一格一格,漏在身边人的侧脸上,他还好好地在自己身边。   接他的车很快就到了,开车的是那个经常跟在朱老爷子身边的黑衣保镖。他走上车,坐在后座上,冷着脸不发一言,保镖也没有想搭话的意图,沉默地开着车。   朱镜辞垂着眼睛,手指甲狠狠地按在掌心里。他上次面对朱家的时候,有江忱予做依仗,仿佛就有了底气,那时他还是鲜活的。今天,他只有自己了。   汽车穿过雕花镂刻的铁门,开到了别墅门前。门半掩着,朱镜辞下车,无暇打量周围的建筑,径直走进室内。   朱老爷子正坐在几前,侍弄一套紫砂的茶具。看到他走进来,半点不受影响。只是示意他坐在对面,自己执壶,壶嘴略微倾斜,褐色的茶汤注入杯中。   “难得的金骏眉,尝尝。”   朱镜辞没有接他的话,也没理会那杯茶,“是谁干的?”   “你知道了又能做什么?”老人啜了口茶水,不紧不慢地说道:“雇人开车撞死他,还是揣着把刀去和他同归于尽?”   “那是我的事,你答应过会告诉我他是谁。”朱镜辞刻意不去理他语气中的嘲讽,暗暗握紧了拳。   “是你堂叔,我的一个不成器的侄子。”老人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浑浊的眼珠透着光亮,“原本想动的是你,你命大,江家小子替你挡了一遭。”   果然……还是被我拖累的吗?朱镜辞茫然地想,手渐渐松了力道,无力地靠在桌旁。   “这么说来,你挑人的眼光倒是还行,比你不成器的爹强些。”   “你会处置他吗?”朱镜辞直直盯住他,目光锐利。   “是要敲打一下了,我这段时间病着,一个个的都要爬到头上来了。”老爷子漫不经心地说着,拽过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你要是想,我让他再来,和你赔个不是。”   “这样就算了?凭什么?”朱镜辞咬牙,又说道:“他想要的是我的命,你就这样放过他?”   “不然呢?”   “他要你死,可你不是还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找我问罪吗?”老人抬了抬眼皮,注意到他鲜血淋漓的手肘,“受伤了?小刘,带小少爷去包扎一下。”   “用不着你假惺惺。”朱镜辞一把拍开保镖伸过来的手,“他伤的是江家的人,你不怕江家来报复吗?”   “区区江家,我还用不着害怕。至于江忱予,他是死是活和朱家又有什么关系。”老人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突然笑了,“怎样,感受到了吗?没有权力就是这样,任人宰割。想保护的人保护不了,想杀的人也杀不了。”   他看向朱镜辞的眼神带着悲悯,好像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又说:“我说过,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你不想回本家继承家业,可嫡系的身份放在那里,就足够一些人夜不能寐。”   “这次你运气好,有江家小子护着你。那下次呢?爷爷老了,也管不住下面人了。能替你解决一次,还能替你解决十次八次吗?”   “你要怎样才肯帮我?”朱镜辞压着声音,嗓子里冒着血气。   朱老爷子一口饮尽了杯里的茶,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人呐,命握在别人手里总归没有在自己手里踏实。”   “手无寸铁只晓得放狠话是最窝囊的。要护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要长出爪子,牙齿,让所有觊觎的人都知道疼,再也不敢动不该动的心思。”   朱镜辞走出门,才注意到外面下起了薄雨。有几株忍冬藤缠在栏杆上,被风吹得瑟瑟发抖,枝叶黏在扶手上,带着股灰扑扑的落魄。   他想起来,和江忱予重逢的日子好像也是一个雨天,他突兀地撞到雨中,看到伞下的少年,有一双他此生所见的最好看的眼。   往后,再不得见了。 第31章 猫粮   接他来的车还停在门外,保镖守在车前。见他出来,恭恭敬敬地打开了后座车门。   “我自己打车走,不用你。”朱镜辞看也不看他,径直走过。   他对一切和朱家有关的人都感到厌恶。这些人出现在视野里,就仿佛在一遍遍提醒他,那样光风霁月的未来,他是怎样无能为力地失去的。   保镖微微躬身,并不肯让步,“老先生吩咐过,一定要保证您的人身安全,务必亲自把您送到医院。”   朱镜辞心中油然升起了巨大的荒谬感。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威胁,那些会害了自己性命的风险,不正是朱老爷子带来的吗?   他将自己推到明面上,竖成了所有人可见的靶子。等到冷箭伤到了自己,再站出来,名正言顺地把自己拉进这个家族斗争的漩涡里。   这计划做得无可挑剔,即便彀中人知道自己成了棋子,为了想要保护的东西,也无法反抗,只能咬钩。   他嘲讽地提了提唇角,只觉得齿冷,不愿再多与保镖纠缠,一言不发地坐进了车里。   车辆在路面上平稳地行驶。保镖从后视镜中看了朱镜辞几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终于开口道:“您不要一味同老先生置气,其实他还是很关心您的。”   朱镜辞坐在后座,手臂松松搭在大腿上,头向后靠在椅背上,微阖着眼睛,并不答话。   保镖看他没有出言反驳的意思,便继续说道:“您当年出生的时候,老先生是打算把您抱回来养的,只是您母亲不同意才作罢。”   他说着,恍惚好像听见后座的人叹了口气,只是太轻,他又疑心只是自己的幻觉。   豪门里的家务事,他是无权置喙的。只是想着既然朱镜辞最后做了选择,那他略说些好话,如果能改善些朱镜辞对老爷子的成见,缓和下二人的关系,那朱镜辞往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话说得再狠,眼前的朱镜辞也只是十来岁的少年而已。   不过他终究是外人,只能点到为止几句,看朱镜辞一直缄默着,便不再说话,专心开车了。   朱镜辞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脑中被刚才听到的话搅得一团乱。   保镖说的关于朱老爷子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这老人杀伐半生,早就不存什么怜悯之心。今日种种,为的也只是他身体里留的那点血而已。朱家嫡系的血脉流落在外,说出去终归是不好听的。   他在想那话里提到的母亲。   当年是母亲不同意,自己才没被抱回朱家。她为什么不同意呢?   为什么要坚持自己养孩子?明明已经有了大笔钱财傍身,把孩子丢给不负责任的丈夫,自己一走了之不好吗?   大概在那时,她对自己的孩子,也有一点点爱存在吧。只是因为那点爱太少,过早地在生活的苦难里搓磨干净了而已。   愣神的功夫,车子已经停在了医院门口。保镖先一步下车,弯腰替他打开车门,手掌在门上微微垫着,十足恭敬的姿态。“老先生让我向您转达,您的要求他会满足,但也请您尽快履行和他的约定。”   朱镜辞的脸色冷了下来:“你回去告诉他,我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忘,不需要他来催我。”   “老先生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毕竟您在国内多呆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让他收好那些小心思,管好自己那几条狗再说。”   “您至少要给我一个时间,我回去也好向老先生交差。”   朱镜辞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医院大楼,眼中的水光闪了一瞬就被他藏了起来,声音低低地开口,“再等等,至少……让我再看看他,看他醒过来。”   朱镜辞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刚走进一楼的门诊大厅里。铃声刺耳,他颤着手指,滑了几次才点开接听。白薇在电话那头,声音带着哭过的闷涩,她说手术已经结束了,可江忱予还没有醒,被直接推进了ICU。   手机砸在大理石地板上,啪地一声响。朱镜辞愣愣地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白薇在电话里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却不明白。他站在人群熙攘的大厅里,外面是烈日炎炎,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身后行色匆匆的人路过,蹭过他的肩膀,那人怀里的小孩子猛地哭起来,哭声尖利,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弯腰拣起地上的手机,慌乱地跑到旁边电梯处按了按钮,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电梯显示还在十楼。转头冲进旁边的楼梯间。   他拼命地往上爬,一步跨三个阶梯。一边爬,一边小声地念叨,“没关系的,做手术没醒很正常的,对不对,很多人做手术都会进ICU的,只是睡一觉,麻药过去了就会醒的,肯定会的。”   他颤抖着声音,一次次安慰自己,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不敢去想别的,只有一个念头,要马上见到江忱予,要马上看到这个人才可以。   江父和白薇守在ICU门口,听医生在交代事项。白薇已经哭了半日了,浑身没什么力气,踉踉跄跄地站不稳,被江父扶着肩膀。她前半辈子家庭幸福,丈夫温柔,儿子懂事,从来没为生活操心过。陡然出了这样的事故,只觉得六神无主,天几乎要塌下来。   朱镜辞站在一旁陪着,默默听医生说话。末了,看白薇状态不好,对江父说:“叔叔,您带阿姨先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就行。有特殊情况再通知您。”   “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吧,这里我安排人就好。”江父难得的温和一次。   “我想再陪陪他,”朱镜辞摇了摇头,勉强牵了牵嘴角,“万一他一会儿醒了呢?看不到人该害怕了。”   江父叹了口气,似乎想摸摸他的头,又觉得不太合适,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病房外只剩了他一个人,他靠在门上,透过上面的玻璃看躺在病床上的人。里面的人戴着呼吸面罩,全身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双眼紧闭,脆弱的仿佛碰一下就要碎掉了。   看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指,按在玻璃上,在上面一点一点描绘着江忱予面部的轮廓,假装好像能碰到他的脸颊似的。   他不吵也不闹,趴在玻璃上,很小声地和里面的人说话,像是枕边私语一样温柔。   “你还不知道呢,你刚刚在手术台上大出血,把医生都吓坏了。医生还要去血库紧急调血,输了4000ml给你,才把你救过来,好危险啊。”   他歪歪头,像讲一个秘密一样悄声笑着说:“为什么我当时不在呢,我们血型是一样的诶,那我就可以给你输血了。”   “这样你的血管里流着我的血,我们就算是完全在一起了,再也分不开。说不定你还会更喜欢我一点。”   想了想,又说:“还是算了,不要更喜欢我了,我马上就要走了,你太喜欢我该怎么办呢,我就舍不得走啦。”   他站累了,靠着门边坐下,继续絮絮叨叨地说话:“要不你干脆像电视剧里那样,受了伤,一觉醒来,就失忆了,只把我忘掉,重新去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好不好?”   “等有一天,等我回来了,我再假装成一个陌生人来追你。”   “这样好像也不好,你好难追的。我那时候追你,就追了那么久,还是你开了后门我才追到的。万一我再回来,你不肯给我开后门了,我这么笨,追不到你了可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呢,小鱼儿,是让你喜欢我好,还是不喜欢我好。”   “要不你还是喜欢我吧,不要多,一点点就好。一点点就是,我不在了你就不记得,看到我了就会喜欢我的那种。”   “你要是醒着,肯定又要说我异想天开了,说不定还要怪我说话不算数,明明答应过你却还要自作主张,一生气就不理我了。”   “可我没办法了,小鱼儿,老头子让我去国外,他让我去上学,回来好继承他的家业。”   “我对那个破公司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是如果我不去,不往上爬,不站在一些人头上,他们就会伤害你。我没法看着他们来害你,让你再这样躺在床上。”   朱镜辞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凉,伸出手,摸到了满手冰凉的眼泪。他怔怔地看着:“我怎么又哭了呢?我都没有感觉的呀。这真不是好习惯,以后见不到你了,难过的日子有那么 多,总是哭怎么行呢?眼睛哭瞎了还怎么回来见你呢?”   “我走了,你就要一个人养猫了。对不起哦,不是故意让你当单亲爸爸的。好在江小猪很乖,也很粘你,只是吃得多,还比较好养。”   “我答应了老头子,最多一星期,就要走啦。小鱼儿,你乖乖地睡,睡饱了就早点醒好不好?至少,让我走之前再见见你呀。”   他趴在门上,实在忍不住,小声地啜泣着:“求你了,小鱼儿,快点醒过来吧。”   整整一周,除了吃饭和必要的休息,他就守在门前,怔怔地看里面沉睡着的毫无知觉的人。   他有时候忍不住要笑话里面躺着的江忱予,“你是睡美人吗?睡了好久呀,比我还能睡以后你再也不能说我睡懒觉了。”说着说着却又忍不住要掉眼泪。   哭吧,他想,把眼泪一次性掉光好了。等到了没有江忱予的地方,就再不许哭了。 第32章 栀子   医生说江忱予的状况在变好,身体各项指标逐渐恢复,应该就会在这几日醒来。朱镜辞一直守在病房门口,他苍白得厉害,薄薄的一层皮肉下骨头支出来,整个人成了一片瘦削的影子。听到医生的话,他松了劲般地坐倒在地上,手插进头发里,低垂着头,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些笑音来。   朱家那边又派人前来催促,那个所谓的堂叔又有了新动作。   朱老爷子养虎为患,火烧到了自己头上才发现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心力交瘁地收拾烂摊子,却依旧压不住下面人蠢蠢欲动的野心。   他实在无法,为了保住朱镜辞这个仅剩的嫡系孙子,他下了强硬的决定,订了下午五点的机票,让保镖前去通知朱镜辞。   “我不走,我说了要等他醒过来。”朱镜辞自顾地盯着门上那一小块玻璃,半点目光也吝于分给旁人。   来人站在朱镜辞面前,有些犹豫地开口:“老先生说,如果您不配合的话,就把您打晕了绑到飞机上。”   “哦?那你最好下手重一些,别让我在中途醒过来,不然我爬也会爬回来。”   保镖叹了口气,原本他觉得老爷子最后交代的话在病房门前实在难以启齿,偷偷藏了私心没说出口,现在却是不得不说了:“老先生还说,即便他不能对您做什么,对付江少爷却有的是法子。左右现在江少爷人躺在病房里,总有……看顾不住的时候。”   “你们敢!”朱镜辞霍地直起身子,盯着面前的人,眼神中迸射出毫不掩饰的凶狠,像是孤戾的狼崽子,挣扎着捍卫自己仅剩的领地,遍体鳞伤也不肯后退。   保镖被他的眼神震住了,他开始忍不住怀疑老人执意要把朱镜辞找回来的决定正确与否。眼前的少年不是给予亲情,钱财和地位就能变得温顺的小动物,他分明是孤勇的,偏执的,暂时蛰伏,将来也会找准时机狠狠咬你一口。   可是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劝和,“小少爷,您争不过老先生的,何苦呢?我方才问过医生,江少爷已经脱离危险了,您在这里也帮不到什么忙,连面都见不到。还不如听老先生话,老先生开心了,您也能早些回来不是吗?”   朱镜辞没有回答。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这一周他憔悴了太多,淡色的皮肤上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他扭头看了看病房的方向。里面的人安静地躺在那里,那双好看的眼睛紧紧闭着,眼睫垂落,对外界的一切都毫不知情。不知道自己被当作砝码,摆上天平一侧,让人轻而易举改变了抉择;不知道有人即将离开,相见无期;不知道他们曾经约好的那片光明的未来,已经支离破碎,再不可得。   “我知道了,我会准时去机场的。”他像乡间老农一样靠着墙角蹲下,双手交叉着握起,支在额头上,是疲惫不堪的样子,“你先走吧,至少现在,让我再和他单独待会儿。”   保镖看出了他的妥协,不欲多逼他,没再说话,安静离开了。   朱镜辞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他的灵魂似乎脱离了躯壳,浮在半空,冷眼看着自己的痛苦与挣扎,钝钝地觉不出疼来。   良久,他站了起来。像被抽去了脊梁一般,微微佝偻着,不复少年人的热烈气息。他凑到那块玻璃前,贪婪地看着熟睡的人的面孔,用手指隔着玻璃一遍一遍描摹,像是要刻进心里去,永远都不忘记。而后,他轻轻地,在玻璃上落下一个亲吻,假装是吻在那线条清隽的侧脸上。   “再见啦,睡美人,等我打败恶龙,就骑着白马,回来娶你。”   “所以,恨我也好,爱我也好,只是千万千万,别忘了我。”   白薇在医院另一层的病房里,她伤心过度,身体一直不好,也在住院观察着。朱镜辞在病房门口徘徊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他不知道要怎样和白薇开口。他编造的理由太苍白,也太残忍,对一位刚刚遭受了这样不幸的母亲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况且白薇是那样天真的性子,又待他那样好,他面对着白薇,只是维持冷静就要耗费巨大的心力,更别提去维持谎言。   犹豫再三,他拨出了另一个电话。   “喂,”许木木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欣喜和抱怨,“朱朱你们暑假都去哪了呀?根本联系不到你俩,江忱予家也没人。是不是高考后就背着我出去旅游了?也太没良心了。”   “嗯,有点事情,回头再和你说。”朱镜辞顿了顿,努力控制着声音毫无异样,“你这会在家吗?我去找你,有点事情。”   许木木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听他说要来还挺开心,“好呀,我在家等你。”   朱镜辞先回了趟江家,收拾自己的衣物和行李。东西零零碎碎,搁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餐桌上他买的饭盒,书房里他的练习册,阳台上他养的栀子还在热热闹闹地开,馨香冲到鼻端,熏得人想要掉眼泪。衣柜里他们二人的衣物胡乱交叠着,同款式同颜色,一时间竟也分不清是谁的。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在江家放置了许多东西,仿佛是当作了长久安乐的居所。他拿起一件,又放下,怔怔地坐在床边发呆。这房间里的地方他都那样熟悉,书桌边,江忱予因为他算不出的几何题拿笔敲了他的脑袋,说他是小笨蛋;飘窗上,江忱予压着他胡闹,故意一下一下地亲他泛红的耳廓。   那些画面还鲜活地存在于他的记忆里,他一遍遍地回忆,逼迫自己记得再清楚一些。往后,他只能靠着这些度日了。   睡醒了的江小猪踱步过来,看到多日不见的主人,很是亲昵地在裤脚蹭来蹭去。旁边敞开的行李箱引起了它的注意,它蹦进去,窝在里面一副安逸样子,爪子垫在身前,微微眯着眼,很娇气地叫。   “你也想和我一起走吗?”朱镜辞蹲下来挠了挠它的下巴。   “咪嗷”   “不行哦,你还是留下吧。”他托在猫咪的两个前爪下,把它举到面前,和它蹭了蹭鼻尖,“要乖乖的哦,以后,就只有你陪着他啦。”   他放下了一脸茫然的江小猪,最后一次回头,眷恋地看了看这座装满了他美好记忆的房子,而后静悄悄地拉着行李箱离开了。   他敲开了隔壁许木木家的门。许木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惊叫出声:“朱朱你怎么回事,去非洲当难民了吗?怎么饿得面黄肌瘦?江忱予没给你吃饱饭吗?”   又看到他拎着行李箱,更加奇怪:“你是刚回来吗?还是打算去哪儿?”   朱镜辞没直接回答他,只简单和他讲了江忱予车祸住院的事情,许木木的注意力果然立马就被转移了,当下就急忙要去医院看江忱予。   “木木,你去的时候,帮我把这个转交给江忱予好吗?如果他没醒,交给叔叔阿姨也可以,但是等他醒了一定要让他看。”朱镜辞勉强笑了笑,递过去一个信封。裙主!號三'二《伶衣柒伶。柒衣肆六》   “可以啊,不过你不去医院了吗?”许木木接过来,满腹疑惑地问道。   “我刚刚从医院回来,来给他收拾些换洗衣物,一会儿再去。”朱镜辞骗他道。   “那好吧,我先去了,你快一点哦。”许木木没起疑心,又惦记着自己发小,两人出了门,他同朱镜辞简单告别,便往医院去了。   朱镜辞看着许木木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一口气再也撑不住了。他扶着行李箱,慢慢地弯下了腰,不堪重负的样子。   对不起了,木木,他抱歉地想,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最后原谅我一次吧。   飞机从跑道上起飞,引擎巨大的轰鸣声里,朱镜辞看着窗外,痛哭失声。   此一别,相去万里,道阻且长,浮云白日,岁月蹉跎,自此再难相逢。 第33章 水   江忱予是在两天后醒来的。   术后的虚弱使得他几乎没什么力气保持清醒,短暂地醒了一小会儿,又阖眼昏睡过去。   一直到了傍晚,他才算勉强恢复神智,只是身体状况依旧不乐观,开口说话都勉强。   他睁开眼,目光很缓慢地从围在身边的人脸上扫过,看到了一向冷面的江父脸上遮不住的惊喜和激动,还有眼里含着眼泪的白薇。   没有他救下的那个人。   “朱镜辞……呢?”他艰难开口,因为昏迷了太久,声音滞涩,像是揉了一把沙砾。   白薇急忙起身,用棉签蘸了温水,轻轻涂抹到他的嘴唇上,“江江乖,现在还不能喝水,先忍一忍。”   江忱予没得到回答,眼睛看着白薇,固执地又问了一遍。   “他……”白薇表情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要怎样回答,掩饰着去拿水杯。   江忱予端详着她的表情,心中一紧。   不会的,明明就,明明就把他推开了,不可能会有事。   像是有血沫在他的肺腑间翻腾,几乎要呕出一口腥甜。   他剧烈地呛咳着,挣扎着想要下床。   白薇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连忙按住他。又不敢用力,只怕不小心牵动了他的伤口,“江江你别动,医生说不能动的。你别吓妈妈,你要什么,你和妈妈说,妈妈去给你拿。”   “他呢?他在哪儿?他到底怎么了?”江忱予抓住白薇扶他的手臂,直勾勾地盯住她,嘶哑着嗓子问道。   “你别急,他很好,很安全,”白薇趁机扶着他躺下,“妈妈和你保证,他现在一点事都没有,真的。”   方才一阵混乱耗尽了江忱予积攒的力气,他躺回到病床上,喘着粗气,沉重地呼吸。沉寂了太久的大脑仿佛失去了分析和洞察的能力,只朦朦胧胧地捕捉到白薇说的“好”“安全”的字眼,像是得到了保证一样,放下心来。他没能去思考既然朱镜辞没有受伤,为什么不在病房里的问题,就再次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要和他说吗?”白薇看着再次昏睡的江忱予,捋了捋他被弄得凌乱的头发,含着眼泪问身后的江父。   “等他醒过来,再告诉他吧。”江父叹了口气,对这样的局面简直束手无策。   “他怎么受得了呢,”白薇忍不住啜泣,“你看看他,他刚才那个样子,为了那个人他连命都不要了。”   江忱予自小没让人费过心思,也鲜少同她顶嘴,旁的太太们聊天总羡慕她,说她命好,老公体贴,儿子更是乖巧。白薇当初暗自庆幸的时候,怎么都不会想到,他的叛逆期会来得这样猝不及防,像一场野火,几乎要把自己燃尽。   “再等等,年轻人,谈场恋爱都是轰轰烈烈的,也许时间久了,慢慢就忘了。”   “但愿吧。”白薇伸手抚平了江忱予在沉睡中依然紧皱的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   江忱予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许木木的一张圆脸。   许木木看他醒了,扑到他身上抱着就开始嚎:“呜呜呜呜太好了,江哥你可算醒了我快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要牺牲在车轮下了,还以为我们同甘共苦共患难的革命友谊就要终结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了!”   江忱予拖着病体,被他这一扑险些吐出血来,皱着眉头,动手推他,“我没牺牲在车轮下,但是你再不从我身上起来我就要牺牲在你怀里了。”   许木木这才想起来他江哥还是病号,连忙从江忱予身上滚下来,狗腿子地讨好着:“哥,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或者给你削个苹果?”   江忱予摆摆手,艰难地起身,许木木连忙在旁边调整床的高度,让他更舒服地靠坐在那里。   “你见到朱镜辞了吗?”   “他啊,”许木木搔了搔头皮,吞吞吐吐地开口,“我不好说,他留了信给你,你还是自己看吧。”他从旁边椅子上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信,递给江忱予。   信封素白,没有任何装饰,也没封口。江忱予抖落开信纸,沉默地看着。   内容是朱镜辞手写的,措辞客气而礼貌。大意是他已经找到了亲人,他们待他很好,弥补了他长久以来对感情的渴望,在这种情况下,他发现对江忱予更多的只是习惯性依赖。正巧家人打算送他出国念书,他觉得这是很好的机会,两个人分开冷静一下,便于他们更清楚地认清对彼此的感情。另外,随信附一张银行卡,是他家人为了感谢江忱予此次舍己为人的搭救行为而付的报酬。   许木木站在旁边,看着他江哥越来越沉的脸色,只觉得战战兢兢,空气都要冻住了。   他那天带着信赶来医院,江忱予还未醒,他便遵照约定把信交给了江忱予的父母。两人看完后脸色也十分不好,问他从哪里得来的信,他便说了朱镜辞找到他的种种事情。   听到朱镜辞交代让江忱予醒来看信时,两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许木木在旁边不敢出声,只觉得气氛格外凝重。半晌,江父重重地“唉”了一声,说道:“算了,随他去吧。”   病房里静默了许久。江忱予攥住信纸的手越来越用力,可以看到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指尖更是泛白。末了,他脱力一般地松开手,向后仰着,抬手挡在眼前,自嘲地提了提嘴角。纸张轻飘飘地从他的指间滑落,掉在了被子上。   “江哥,”许木木喉结来回滑动一下,硬着头皮问道,“朱朱到底在信上说了什么啊,他去哪了?”   天地良心,从那天过后他就再也没见过朱镜辞了,现在越回忆他当时的表现越觉得有问题,再结合这一家三口看信的表情,更觉得大事不妙。   江忱予没说话,只抬了抬手,示意他想看自己看。   许木木胆战心惊地走上前去,把信纸捡起来,一目十行地囫囵看完,然后就陷入了混乱中。   他总算明白江忱予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了。这分明就是一篇分手信!还报酬,说得那么好听,不就是分手费吗?我江哥这是让人给踹了啊!   他觑着江忱予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啊,哥,朱镜辞找到家人也是好事,你不也整天希望他开心嘛?”   “而且你看他家人知道你救了他,肯定会对你有印象分的,以后说不准也更容易接受你俩的关系了。”   屁嘞,他在心里吐槽,人都断情绝义地跑到大西洋另一边了,还出个鬼。   江忱予斜睨了他一眼,接过信纸,“你真信他在上面说的话?”   “啊?”许木木愣住了,那不然呢?   “全是假的,没一句实话。”江忱予冷哼了一声,唰唰撕碎信纸,随手扬进了垃圾桶。   “为啥呢,银行卡可是在信封里好好放着呢!”   “他不敢的,”江忱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惨然一笑,“他怕我生气,怕我不要他。”   这封漏洞百出的信,不管是写信的人,还是看信的人,都对其中的荒诞一清二楚。可是事实真相究竟是什么,一个猜不到,一个不能说。   “那江哥,你知道这是假的,干嘛还生那么大气啊?赶紧让江叔叔去把人找回来啊。”许木木对于这俩人的弯弯绕绕彻底看不明白了。   “不用了,”江忱予松了劲一般地靠在床头,闭着眼,是疲惫不堪的模样,“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许木木带着满肚子问号走出病房,顺手把门带上了。   病房内只剩下江忱予一个人,他仰头看着天花板,静默了良久,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抬起手捂住了脸。   为什么会生气?   生气他食言。   生气他不辞而别。   生气他明明承诺过,却又再次擅自做了决定。   生气自己不能得到他全身心的信赖,福祸相托。   休养了将近半个月,江忱予终于被批准出院回家了。白薇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提起朱镜辞,被他堵了回去,只说以后这个人不必再提。   江小猪半个月内不见了父母双亲,恹恹地没精神,瘦了许多,毛色也不鲜亮。看到他进门,两眼中才算有了光亮,猛蹿几步,朝他跑过来。江忱予半蹲下去,它便冲到了江忱予怀里,被稳稳接住。   江忱予捏了捏它明显瘦了一圈的猫脸,嘴角还没来得及提起便又垂落下去,“他也不要你了吗?”   苦哈哈当了行李搬运工的许木木看到猫咪,瞬间来了兴趣,“哎,你什么时候偷偷养的猫啊,真好看,叫什么名字?”说着便要伸手去抱。   江忱予毫不留情地拍开了他伸过来的爪子,“这是我的猫,叫……”他顿了顿,说,“叫江小猫。”   被突然改了名字的江小猪浑然不觉,还在一个劲地往老父亲怀里钻。   白薇在旁边,一时也不知是喜是愁,只好当作没听到。   时间还在按部就班地往前走,同所有高三毕业生的暑假一样,江忱予也在准备着查阅分数,填报志愿。他不出意料地考得极好,查分数时白薇激动得擦眼泪,他却没什么感觉。被督促着填志愿,坐在电脑前发了半日的呆,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第一志愿填了S大。   他像是被电到似的,迅速删除掉这一行,重新改成了D大,一座和S大分布在地图两端的学校。努力想把一切和那个人有关的记忆都从脑海中驱逐掉。   可是最后,鬼使神差地,在志愿填报截止的最后一刻,他又把第一志愿改了回来。   屏幕上鲜明的汉字仿佛在嘲笑他的自欺欺人,嘲笑他把一个人藏在心底,不敢想又忘不掉。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忘记了,就像他们所期望的那样。   那不过是漫长的时光里一次短暂的爱恋,是情窦初开时偷尝的禁果。谁年少时没有动过几次心呢?再惨烈的痛彻心扉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平息。时间会冲刷掉一切,甜蜜和痛苦都一并带走。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被困在那个过去了绮梦里,苦苦挣扎,固执地不得脱。他常常会做梦,一次又一次地梦到朱镜辞还在的时候。   仿佛从前的每个清晨一样,那个人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里,扭头同他说早上好呀小鱼儿,好像从未离开过。   他在睡梦中徘徊,流连,又在梦醒时两手空空。他开始恨朱镜辞,恨他花言巧语,恨他铁石心肠,连他带着狡黠的眼和嘴角的笑涡都一并恨上。   许久以后,在那些无望的等待和挣扎之后,他会在午夜梦回时怔怔地想,要是能回到过去就好了,回到那个铄石流金的夏日,回到一切故事发生之前,他一定一定不会去吃那碗牛肉面,也再也不要爱上那个猫儿一样的少年。 第34章 烟   五年后。   “江忱予!你等我一下会死吗!”许木木气喘吁吁地从教室里冲出来,前面人脚步不停,他追上去,伸出手臂搭在人肩膀上,呼呼地喘气。   江忱予毫不客气地捏着他袖子把他甩下去,头也不回地快走了几步,“活该!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把我微信乱给别人。”   “还有,别用你没洗的爪子碰我。”   “靠!那叫乱给吗!”许木木愤愤不平,“那可是陈可馨!我们班班花!你都不知道她今天主动找我聊天我有多激动!结果旁敲侧击半天居然是为了要你这根木头的微信!”   他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愈发觉得眼前这厮面目可憎,“班花你都看不上,你是要把自己过成和尚吗?还有你这碰都不能让人碰的毛病,以后找个对象你俩柏拉图吗?”   “……”江忱予掰扯不过他,斜觑了他一眼,径直往前走去。   两人这时都已大学毕业,在S大读研。原本许木木考去了B市,在得知录取结果时几乎喜极而泣。作为江忱予从小到大的同班同学,有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在旁边衬托,许木木没少挨骂挨揍。如今一朝脱困,终于能够不用活在江忱予的阴影下了,他简直要浪到飞起。   当然代价就是,他大一一年挂了四门课,几乎被许妈骂了个狗血喷头。在母上大人的重压下,他老老实实上课学习,并屈辱地考了S大的研,再次和江忱予成了同学。   “哎,你慢点,江哥!亲哥,我错了,你慢点走,等会儿我。”许木木连跑带撵地跟在江忱予后面下了楼,正在碎碎念着,突然走在前面的江忱予猛地停下,他猝不及防,直接撞到了江忱予背上。   “怎么回……卧槽?”许木木捂着撞疼了的鼻尖,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撞坏了脑子。   不然他为什么会看到朱镜辞站在面前?   他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最后不得不承认,站在这里的真的是阔别多年的失踪人口。   这人就在教学楼前,斜倚着车门,穿着最普通的白色连帽卫衣配浅蓝牛仔裤,还是学生时代的模样,微笑着,同他们打招呼:“好久不见。”   神态自然到仿佛只是刚刚进行了一场短途旅行,现在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看望他小别的爱人。   那些痛苦辗转,分别流离的时光,将近两千个日日夜夜,仿佛不曾发生过,要在阳光下消弭于无形。   江忱予冷眼看着他,看他神色浅淡,看他漫不经心。一直看到他在自己目光的注视下,脸上再也挂不住堆砌出的笑。   两人就这样静默地对望着,那样近的距离,可他们脚下像是隔着隐形的山和海,背上压着万钧重担,谁也没能往前跨出一步。   末了,江忱予伸手拽身旁的许木木,声音淡淡地开口,“走了。”   他没同朱镜辞说话,直直错身而过。   朱镜辞看着他走远的背影,一点一点模糊,变小,直到再也看不见。从始至终,没再回过一次头。   “唔,”他在原地站了一会,伸手摸了摸鼻子,自嘲地笑了下,“完了,这次要比上次难追了。”   许木木走出一段路,终于忍不住开口:“刚刚那是……”   “我没看见。”江忱予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不管是谁,我都没看见。”他下巴微收,下颌线条紧绷着,语气冷漠,脚步却渐渐慢了下去。   那股莫名生出的推着他远离的力气已经耗尽,疲惫感如潮水一般涌上来,连迈步都变得艰难。   许木木察觉到他的情绪,急忙噤声,两人继续沉默地向前走去。   他们在校门口处分道扬镳,许木木还住在校内宿舍,江忱予觉得宿舍太吵,卫生条件也堪忧,独自在校外租了房子。   租住的地方在校外的居民区。没有电梯,楼道拥挤而狭窄,光线昏暗不清。   他一步一步踩着楼梯上去,昏黄的灯光映着,把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沉闷地回响着。   住处住在四层,走到楼梯的转角处,他突兀地停了下来。   楼梯间里有淡淡的烟味,一个影子被灯光拉的狭长,沿着一层一层台阶垂落,快要到他脚下。   他垂着眼,很缓慢地向后仰,靠在了墙上。   “不上来吗,小鱼儿?”人影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带着掩不住的粗粝感,手中夹着的烟头明明灭灭地闪。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江忱予没有回答,反过来问他,目光没有落在他的脸上,只盯着他指间的那点猩红。   朱镜辞清了清嗓子,有些狼狈地咳了两声,嗓音才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朗,“我想要找你呀,就总能找得到。”语气软软的,带着刻意拉长的尾调,听起来是化不开的甜。   骗子,江忱予想。   他早就知道,甜言蜜语是这个人惯用的手段,奈何在他身上屡试不爽。他就这样为了那丁点甜头,尝尽了苦。   “你找到了,可以走了,以后也不必再来。”江忱予踏上台阶,侧身经过他,站在了门前。   朱镜辞恍若不觉地凑上前去,脸上还带着他惯有的好脾气的笑,“都到家门口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江忱予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看进他的眼底深处,判断他所表现的一切,是真实还是假面?   没有,没有被隐藏起来的心虚,悲伤和不安。朱镜辞的眼睛像是午夜的海面,风平浪静,又一片晦暗,看不到底。   你在期待什么呢?江忱予在心底苦笑一声,你又想看到什么呢?   他觉得很累,没有心力再同人纠缠,“你走吧,别再来了。”他摆摆手,打开了门,径直走进去。   朱镜辞一时没能跟上去。他怔怔地站在门外,直到香烟燃尽,猝不及防地烫到指尖,他才回过神来。   门内突然又传来声响,他一个激灵,几乎在瞬间站得笔直。门开了,屋内橘色的灯光铺洒开来。   “把你丢在门口的烟头捡走。”江忱予站在门口,背着光,脸上的神色看不清晰。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像是对萍水相逢的路人,鲜少见面的邻居说话那样,不带什么感情地一视同仁。   门再度合上了。那束短暂透出的橘色暖光,随着门的关闭,逐渐收缩成狭窄的一小条,而后消失不见。   门再也没有打开过,门背后的人也悄无声息。   朱镜辞在门口静静地站着,略长的额发垂下,遮住了他的眼睛。过了一会,他开始有所动作。缓慢地蹲下身来,捡起地上的烟蒂。   一枚,两枚,三枚……   在等待江忱予的时间里,他就这样靠在门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他不记得自己到国外以后,何时开始抽烟的。等他发觉的时候,他已经抽得很凶了。一天两包,专拣劣质的,味道冲的,辛辣的气息从肺里过一遭,再从口中缓缓吐出。   整个过程中头脑放空,什么都不必想,连神经都变得迟钝,他在这一刻体会到一种麻木的快乐。   去酒吧的时候,金发碧眼的酒保小哥同他搭话:“嘿,你是我见过最能抽烟的中国人。”   他随手把烟按熄在酒杯里,看着浑浊的酒液,半晌回答道:“因为想要戒掉一样成了瘾的东西,总要另找一样东西来代替。”   “什么是你的……瘾?”酒保努力了一下才说出这个陌生的字眼。   “我喜欢一个人,”朱镜辞抬头看他,眼睛微微眯着,酒吧里灯影交错,看不清楚神色,“他是我的瘾,可是我戒不掉,也不舍得戒。”   “试试这个,”酒保拿出一根略粗的烟,烟丝里面夹杂着绿色,用诱哄的语气对他说道:“它能让你更快乐,抽了它保证你爽到不记得那个人了。”   朱镜辞随手接过来,用两根手指擎着端详,末了,嗤笑一声,甩进了酒杯里。   “我还要回去见他,”他带着醉意,说话有些含混不清,“要好好地,活着回去见他。”   他用抽烟来缓解对江忱予的想念和欲望,这才能强撑着挺过那段独自一人的年岁。   如今他回来了,再次见到江忱予的那一刻,他才明白,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压制他对这个人的渴望。香烟也好,别的什么也好,都是无用之功。   他对这个人上了瘾,早在多年以前就是了,无药可救。   只有真真切切地靠近这个人,拥抱这个人,和这个人水乳交融,浑身都浸满这个人身上的橙子香气,才能止住他心尖的焦渴。 第35章 叉烧包   江忱予甫一进屋,就听到阳台传来刺啦刺啦挠门的动静。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捣鬼,他捏了捏眉心,走上前去在门上敲了敲,以示警告。里面听到他敲门的声音,静了一瞬,随即愈发闹腾起来。   他听着这音调有些头疼。走到厨房去,从冰箱里拿出之前冷冻的鲜虾。拣了几个出来,煮熟剥壳晾凉,装在小碗里,端着走到阳台门口。   刚打开门,江小猫仿佛一团橘黄色的球状闪电,嗖地一下窜进来。冲得太急没刹住,吧唧撞到了江忱予的小腿上,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堪堪停下来。   江忱予把小碗放在地上,伏下*身子揪着猫的后颈皮,用力一提……猫在原地纹丝未动,他叹了口气,改用两手艰难地托着肚子把它抱起来,放在了小碗旁边。   江小猫嗷呜嗷呜吃得香甜,几乎要眼泛绿光。江忱予靠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看它吃,故意作势要把小碗拿走,江小猫从嗓子里发出咆哮声,爪子紧紧抱着碗沿誓死不松开,做出一副凶狠的护食样子。   “笨猫,”江忱予蹲在它旁边,戳了戳它的额头,小声咕哝道,“怎么就不像我多一点?”   当事猫吃得不亦乐乎,对江忱予的挑衅行为也顾不上搭理。   “不能再吃了,医生说你太胖了,要少吃东西多运动。”江忱予又戳了戳它圆圆的猫脸,心里计划着要再下单一个猫咪跑步机。   江小猫很快把虾肉吃得一干二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爪,开始绕着江忱予的小腿蹭来蹭去,尾巴尖悄咪咪地蹭到江忱予手背上。   江忱予不为所动,斜睨着它,“讨好我没用。我告诉你江小猫,下次再敢在沙发上撒尿,就不止关一天了。”   “……”江小猫扭了扭毛茸茸的屁股,很不服气地走开了,慢吞吞在屋子里晃悠。   江忱予拿了它刚刚吃饭的小碗,去厨房洗干净收起来。回到客厅就发现它站在门边仰着脸,用爪子扒门。圆圆的猫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江忱予莫名地就觉得它在困惑。   困惑为什么闻到了门外熟悉的味道,却见不到熟悉的人。   “你想见他吗?”他蹲下身,提起江小猫两条毛茸茸的小短腿,盯着它圆溜溜的眼睛。   “喵呜”   “他都不要你了,你还想他?”   “喵呜”   “……”江忱予把它拎起来,放在肩上,往卧室里走,“不许想,睡觉。”   深夜的时候外面起了风,有树枝影子婆娑映在窗上,风声窸窣。江忱予一夜没能睡好,做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梦,醒来只觉得心里闷闷地疼。   他抱着被子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江小猫迷迷糊糊地蹦上床,在他身边窝成一个球,被他抓过来揉了揉。   糟糕的睡眠让他的情绪很差,他拧着眉从卧室出来,看了看门,扭过头去,过了会儿又看了看。   猫匍匐在门边,有些疑惑地抬头瞅他,他同猫对视一会儿,开口道:“看在你的面子上。”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干干净净,昨晚满地的烟蒂已经没了踪影,只有把手上挂着一个外卖袋。   江忱予盯着它看了半晌,才伸手取了下来。   里面整整齐齐摞着早点盒子,虾饺,烧卖和叉烧包。最上面放了一盒牛奶,巧克力味的。   时间仿佛突然跳转回了高中。朱镜辞当年追他的时候,也是这样,笨笨的只会送早餐,知道他喜欢巧克力味就一口气买一大袋,每天都送,吃得江忱予那一周胖了两斤。   江小猫伸爪子去扒拉早餐袋子,好奇地伸头去看,把袋子弄出簌簌的声响。回过神来一般,江忱予摇摇头,把某些画面从脑海中赶出去。   江忱予原本以为朱镜辞送了早餐便离开了,没想到中午下课后,又在楼下见到了他。   当事人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楼围栏上,双手撑在栏杆上,身体向后仰着,晃悠着腿。看到他出来,眼睛一亮,从栏杆上蹦下来,笑得眉眼弯弯地迎上前去。   今天许木木没课,还在宿舍床上窝着,只有江忱予一个人。朱镜辞凑上前去,站在他的右侧,和他并排走着,刻意靠得很近。   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蹭过了江忱予的手背,江忱予被他身上传来的独属于他的气息搅得心烦意乱。   “我昨天说过不要再来找我了。”江忱予专心走路,只偏了一点余光给他。   朱镜辞倒是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依旧笑着,露出点洁白细碎的牙齿,浑然一副耍无赖的样子,   “你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的呢?”他见江忱予要开口,眨了眨眼睛,又接着道,“要是陌生人的话,我可不听。”   “我只听我男朋友说的话。”   “……”江忱予扭过头去,“随便你。”   他走快了几步,想要拉开和身边人的距离,被洞悉了意图,那人跟着紧走,和他并肩。江忱予本来就是会吸引人目光的存在,现在多了一个好看到不分伯仲的朱镜辞,路上总有人投来打量的目光。   “刚刚有人在偷拍我们,”朱镜辞声音里带着促狭,“我们会不会被放到你们学校表白墙?会不会有人觉得我们是一对?”   “没人会这么无聊。”   朱镜辞不介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说话,“今天的早餐小鱼儿吃了吗?好不好吃?我在这里居然看到了从前买的那家店的连锁店,不知道味道是不是和从前一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江忱予打断他。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显得局促起来,手指不安地在身前勾着,“我,我就是想对你好。”   江忱予沉默了一下,垂下眼睛,说,“你过来。”   江忱予带他到了学校里的景观湖旁。湖畔绿树浓荫下安放着长椅,正值中午饭点时间,没什么人。江忱予示意朱镜辞坐下,自己却不坐,只斜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头微低着,和长椅上坐着的人目光相对,一双眼睛黑黝黝的,看不出什么波澜。   “小鱼儿,”朱镜辞勉强地笑着,声音里透着哀求,“别这么看我好不好,别用这种眼神……”   这种好像你真的不再喜欢我了的眼神。   我做的一切,明明都是为了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的。   江忱予看着眼前人,他那样紧张地坐在长椅上,害怕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期期艾艾地看着自己,是很想要来到自己身边,却又心虚不敢的样子。   原来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不能看这个人受委屈的样子。大概这个人就是生来对付他的。江忱予自暴自弃地想着,把本来想要说的狠话咽了回去,从口袋拿拿了张纸巾递给他。   “为什么想对我好?”他的声音有种温和的平静。   “我……”   “别着急说,”江忱予伸手虚空地往下按了按,“要好好想,想明白究竟是要补偿还是还是要怎样。”   “如果是补偿的话,没必要。我们当年是在恋爱,归根到底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只是结局仓促了一点而已,你也并没有欠我什么。”   朱镜辞听到这里,忽地一下站起来,神色惶急地说道:“没有结局,不是结局的。是我不好,小鱼儿,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结束,求你了。”   “嗯,你先坐下,不要急。”江忱予安抚性说道,差点要习惯性揉揉他的额发,手指微微抬起,又立马反应过来,重新放下。“所以你回去好好想想,我也想一想,好不好?”   眼前的人嘴唇抿起,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内侧的小痣。朱镜辞知道,这是他情绪不好时无意识的小动作。连他自己都没能发觉,被朱镜辞拿来当作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藏着。   他总是这样,对人无意识地心软。从来不会理直气壮地去责备人。他的温柔太过珍贵,对朱镜辞来说像是快要溺毙的人无意抓到的最后一根浮木,死死攀住,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放手。   朱镜辞往前走了几步,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搭在江忱予的衣袖上,“那我想的这些天,还能来找你吗?”   江忱予的眼神移动到了他拽着自己衣袖的手指上。朱镜辞假装看不懂他的暗示,继续可怜巴巴地抓着,仿佛得不到自己要的答案就不放人走一样。   江忱予有些头疼,“我说不能你就不来了吗?”   “……”   朱镜辞现在简直和抱着自己的腿撒娇要零食吃的江小猫一模一样。   江忱予当初没能做一个冷面无情的严父断了江小猫的罐头和猫条,今天也同样没能狠下心拒绝眼前人带着希冀的眼神。   “想来就来吧,只要你不觉得麻烦。”   朱镜辞眼睛里陡然有了神采。他一路风尘,雨淋日炙,出现在心上人面前。带着疲顿与不安,小心翼翼地努力,才再次在这个人包裹得严密的茧壳上撬开一道缝隙,透出一点熹微的光。   “不会麻烦的,一点都不会。”他急急地说道,仿佛在下什么了不起的决心。   “嗯,”江忱予微微点头,“那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我还要去开会。”   “哦,好。”朱镜辞如梦初醒,讪讪地放过了江忱予的衣袖,又不放心地补充道,“那明天见噢,小鱼儿。”   “嗯。”江忱予转身,走出一段距离后,确认身后人再也听不到自己说话,才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明天见。” 第36章 包子   江忱予推开门的时候,猫正趁着家中无人,颇为艰难地竖起身子,扒拉着抽屉把手,伸爪子去够柜子顶端放着的猫粮袋子。门吱呀响了一声,猫扭过头来,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上,惊恐地瞪圆了一双眼睛。   空气很沉默。   果然,江忱予想,心软和纵容只会让事情变得糟糕。   江小猫把自己吃成十二斤重的胖橘这个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不论是人还是猫都精准掌握了对他撒娇的技能,连神态都有八分相似。吃准了他最见不得的样子。   猫很平静地撤回了伸长的爪子,无事发生似的,慢悠悠地踱过来,在他脚边坐下,尾巴盘成一个圈,歪着头在他小腿上蹭了蹭,一脸无辜。   欲盖弥彰。   江忱予盯着脚下不知悔改、神态矫揉的当事猫,理所当然地把朱镜辞的错迁怒过来,数罪并罚,冷着脸开口:“你这周的罐头和妙鲜包没了。”   第二天。   “木木,过来坐,这里刚好两个空位。”   刚刚进了教室,陈可馨就热情地笑着同他们招了招手,女孩子穿了条很亮眼的红裙子,在教室里一眼便能看到。   江忱予迅速扭头,果然捕捉到身边一只正在挤眉弄眼的许木木。后者发现他的目光,一秒钟变脸,摆出一副哎我也不想可是没有办法的样子,“江哥你看,教室里也没别的位置了,要不……”   江忱予斜睨了许木木一眼,怕女孩子尴尬,走去了陈可馨身边坐下,“谢了。”   陈可馨倒是大大方方的样子,笑得很明媚,把用来占座的书挪了挪,解释道:“没关系,我本来是帮我舍友占座,没想到她们不来了,空着也是空着。正好木木发消息让我帮你们占位置。”   “这样啊,那真是麻烦你了。”江忱予弯了弯嘴角,不动声色地在桌子下面狠狠踹了许木木一脚。   怪不得这厮刚才在路上磨磨蹭蹭,还非要拉着他去排食堂最长的队伍买包子,排到头没买到也没见多沮丧。在这儿等着呢!   许木木哎哟了一声,也不敢说话,发微信控诉道:“我辛辛苦苦替你当月老,你就这么对我!我不是你最爱的崽了![猫猫生气.jpg]”   “滚蛋,谁让你乱拉红线。”   “这怎么是乱拉呢?这可是我精心给你挑选的。你看陈可馨,长得好看,还会撒娇,而且还那么主动加你微信,哪条不是长在你的审美点上![狗头]”   “期末考试你别求我,自己划重点去吧。”   “哥,我错了[下跪],至少这次给我个面子,别在班花面前拆穿我[大哭]我难得有个能和她说话的机会。”   “你说什么?我没吃早饭,听不清[微笑]”   “小的明白了。您等着,一会儿下课我就去给您买早餐[猫猫哭泣.jpg]。”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许木木忍辱负重地出门去买饭,剩下座位上不熟的两人面面相觑。   “木木去做什么?”陈可馨把目光从门口收回,托着腮问道。   江忱予心念一动,开口道,“他去买吃的。”   “跑的还挺快,”陈可馨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仓鼠一样。”   江忱予观察着她的表情,心里觉得有趣。这姑娘摆明了是对许木木有好感,偏偏那个傻子还一无所知,兴致勃勃地替别人牵红线,桃花砸到自己头上都没发现。   本着多年的哥们情谊,江忱予决定大发慈悲帮许木木一把,“他没对象,还单着呢。”   “你……看出来啦?”心事被戳破,陈可馨有些羞赧,头微微垂下些。   “挺明显的。”   “可他都没感觉,”女生有些泄气,“我之前加了他微信,还没聊几句呢,他就问我要不要你的微信,接着就把你推给我了。”   “……”江忱予扶了扶额,显然没料到自己发小还有这种令人叹为观止的操作。   “喜欢他挺辛苦的吧?”江忱予看向她的眼神带一点同情。   “还好,”陈可馨带一点俏皮的笑,眨了眨眼,“迎难而上。”   许木木步子迈得急了,刚到楼梯口,迎面就撞上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他急忙扶住来人,等对方抬起脸来,他愣住了。   “怎么是你?”他问朱镜辞,语气带一点不忿,“你怎么又来了?”   “木木,”朱镜辞摸摸撞到的额角,疼得吸了一口气,“我来……给江忱予送早饭。”   “你……”许木木要说些什么,发现刚才的动静有些大,周围人都往他们这边看过来,又把话咽了回去,“你跟我来。”   他拉着朱镜辞去了这层的空教室,把教室门关上,确定没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了,才扭过头来,质问道:“你还敢回来找他?你把他害得还不够惨吗?”   这话没什么可反驳的,朱镜辞咬着下唇,面色苍白。   “你现在做这幅样子给谁看?”许木木端详着他的脸色,没什么好气道,“当初那么狠心,他昏着你都能把人扔在医院里一走了之,走就算了,还留封信来恶心人。”   “他刚醒就看到信,差点没再昏过去。”这话说得有些夸张,事实上他江哥看到信精神得很,当天就摔了病房里两个杯子。   朱镜辞的注意力全被最后一句吸引走了,他焦急地问道:“他当时很生气吗?那他要不要紧,后来有没有不舒服,恢复到怎么样?”   虽然江忱予如今好端端地在那里,可听到许木木的话,他的心还是下意识地揪紧。   他当年走得太匆忙,没能看着人。在国外的时候,朱老爷子为了让他安心,安排人找了江忱予每天的病例记录发给他。   可那些简单的文字描述只能证明他这个人醒了,身体机能在逐渐恢复,最后康复出院。他没法知道江忱予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麻药过后疼不疼,伤口愈合的过程是不是很难熬。   他和惦念着的人相去天渊,路远迢迢,仅凭几张单薄的纸页,也无法窥见对方生活的一隅。   “我江哥那么好的身体,那必然是没事的。”许木木有些得意,而后又反应过来,咳嗽一声掩饰住,“你不要转移话题,我们在说你的问题。”   “总之从你走的那天你们俩就已经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了,你也不要再来找他。”   “那天要不是他拉我走,我肯定要冲上去骂你的。”   朱镜辞听他提起往事,神色有些黯然,可依旧坚定地不肯退让,“有没有瓜葛,要他亲口说的才算。”日更<七衣"伶伍扒扒_伶九'龄=   “当初是我不好,做错了事情,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改的,我通通都会改掉,会加倍地对他好,把以前的都不回来。”   许木木看他这么坚决,着急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当初也和我信誓旦旦说要对江忱予好的,结果不还是扭头就跟着钱跑了。”   “他这两年好不容易缓过来,把你忘了,过得也开心了,你又要出来再把他的人生弄得乱七八糟吗?”   朱镜辞往后退了两步,瑟缩着肩膀,只是沉默而固执地摇头。   “况且,”许木木灵机一动,开口道,“他现在都已经有女朋友了,你还去打扰他算什么事啊?诚心破坏人家感情是吗?”   朱镜辞闻言睁大了眼,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许木木没想到这招居然奏效,立马乘胜追击,故意拉长了声调说道:“我说,江忱予已经有女朋友了。”   他刻意地在女朋友这个词上咬字重一些,果不其然看到对方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朱镜辞只觉得有股突如其来的眩晕,他连忙背靠着课桌,才勉强站稳。手中的早餐袋子攥得死紧,指节用力到泛白。   “我不信,他不会的,他不会这样的……”他喃喃道,也不知道是说给许木木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昨天答应了我的,他明明给了我机会的。   “不信你可以去我们教室看啊。他女朋友就坐在他旁边,还是人家今天早上给我们占的座儿呢。”许木木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暗夸自己,靠,我可真是个圆场小能手!   一时间朱镜辞也顾不上别的,疾步往教室那边走去,途中踩到了路中间倒着的扫把,踉跄了一下,也浑然不觉。   他赶到了窗边,一眼就认出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江忱予。角度问题,他没能看到那人的正脸,可是身形早就被他在脑海里描摹了千次万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江忱予微微垂着头,在纸上写了什么,递给旁边坐着的女孩子。他们两个的头凑得很近,女孩的发梢几乎要落在江忱予的肩膀上。接着,江忱予直起身来,扭头不知道对女孩说了什么,女孩害羞地笑了,笑得很甜,是一眼就会让人喜欢的类型。身上一袭红裙,明媚得灼人眼。   离得太远,他听不清他们在聊些什么。但那女孩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里面的开心几乎要溢出来,藏也藏不住。曾经,他在江忱予身边,也是这样的。   他都能一眼洞察的事情,江忱予不会发现不了。   即便他不信许木木关于女朋友的说辞,他也了解江忱予。江忱予是惯来不会玩暧昧的性格,从不会给人无谓的希望。他能继续这样和女孩自然相处着,至少说明他对这个人是不反感的。   不反感,是不是处着处着,有一天就可能会发展成喜欢?   他近乎自虐般地看着教室内的两人,心口一阵阵地疼。   在国外的几年,他时常会心悸,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只说大概是心理因素。   江忱予像是绑在他心脏上的一根线,密密匝匝地缠绕着。任何牵动的时候,都会狠狠地勒住,让他痛苦到喘不过气来。这些年下来,他的心脏表面早已伤痕斑驳,好像只是凭着一股执念才支撑它跳动着。   今天这一幕,仿佛是有人大剌剌地握着刀子,戳进去胡乱翻搅。他的心脏再也受不住了,分崩离析,只剩下了一滩的碎肉和血。   现在他的胸腔是空荡荡的了。   真好,他想,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再也不会疼了。 第37章 萝卜糕   朱镜辞在教室前怔怔站了许久。他外貌本就显眼,又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窗边的学生已经开始打量他了,“同学你找谁,需要帮你叫一下吗?”   “啊,不用了。”他如梦初醒地摇了摇头,有些狼狈地退到了一旁。   许木木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着这个人的恍惚和失态,心里有种尖利的痛快。   这些年来,江父江母都以为江忱予已经恢复如常,可许木木清楚,这个人一直被困在那个夏天,从没走出来过。   他枯燥而严肃地生活着,不谈恋爱,也没什么娱乐,仿佛一个殉道者。   他把关于那个夏天的一切都收拾好,连同他自己的痛苦,愤怒和孤独,一起关进盒子里上了锁。朱镜辞是打开那把锁的钥匙。因而这个名字成了不能碰的禁忌。   关起来之后,那些负面情绪就不能伤害,摧毁他,让他发疯,这样在人前他就还是那个澄思寂虑,指顾从容的江忱予。   可一旦朱镜辞出现,钥匙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那些黑色的情绪就会像洪流一样裹挟着倾泻而下,把江忱予淹没。   所以凭什么?凭什么江忱予这样自我折磨着,始作俑者却能恍若无事地再次出现,甚至肆无忌惮地来撩拨呢?   至少,你也要尝尝他受过的疼。   “怎么样?他女朋友是不是很好看,这下死心了吗?”   朱镜辞尽力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躯壳,勉强地提了提嘴角,勾出一个几乎看不出的笑,“女朋友而已,婚都还没结呢。我们当初床都不知道上了多少次。”   “我能弄丢他,当然也能重新追回来。”   “你……”许木木被他这番话惊呆了,“你怎么能这么,这么……”   “不知廉耻?”朱镜辞抬起眼帘,又深深地看了教室里坐着的人一眼,“廉耻有个屁用。我想要的人,坑蒙拐骗也要抢到手里才安心。”   许木木彻底说不出话了。他开始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没认清过江忱予的择偶标准。这哪里是热情嘴甜会撒娇,这分明就是地痞无赖小野猫。   一张嘴荤素不忌,心理承受力强大到能站上去一头大象,道德底线这种东西更是没有。   就这样江忱予当年还整天护在怀里,生怕磕了碰了的。   也不知道是眼拙,还是真的口味清奇。许木木暗自腹诽道。   “既然他这会儿和女朋友在一起,那我就不方便进去了。麻烦你帮我把这袋早餐拎进去给哥哥。我买得很多,足够你们三个人吃。顺便告诉他我在楼下等他一起吃午饭。”朱镜辞似乎在这段间隙内迅速调整过来,把自己重新武装好,脸上的笑容很得体,态度看不出一点纰漏。   许木木:“……”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他被朱镜辞一句哥哥酸得头皮发麻,没工夫细想,就迷迷糊糊地接过袋子,看着这个人下了楼。   直到朱镜辞的背影消失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靠,合着这个人不但没死心,还被激起斗志了。他看了看手里的早餐袋,气呼呼地想要扔到垃圾桶里,再瞟了一眼袋子上的logo,……万恶的有钱人,送个早餐都这么奢侈。   他想了又想,最终没舍得扔,提回了教室。   江忱予方才闲的无聊,在纸上写了几条许木木的喜好递给陈可馨,后者欢天喜地地收了,顺便拜托他多为两人创造些机会,江忱予爽快应下,正在思索着,当事人从门口磨蹭进来。   许木木不太情愿地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他。江忱予没想到他出去一趟居然大费周章地拎了个袋子回来,一边接过来一边随口问道:“这什么,总不会是你带的早餐吧?”   许木木并不想替朱镜辞传话,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声。   江忱予拆开,就看到里面摞着熟悉的餐盒,金钱肚,流沙包,萝卜糕。他又看了看袋子侧面,熟悉的logo大剌剌地映在眼前。   ……这要是许木木这厮买的就有鬼了。   “朱镜辞什么时候来送的这个,他人呢?”   许木木垂死挣扎,妄图狡辩,“什么朱镜辞,我压根没看见什么朱镜辞,这早点可是我辛辛苦苦买回来的,你不要不识好人心啊。”   江忱予冷笑了一声,把早餐袋怼到他面前,“这家最近的连锁店离咱们学校有20分钟车程,排队要半小时,怎么你刚刚是坐火箭去买的?而且,”江忱予点了点从里面拿出的结账单,“你平时给我带煎饼果子都选不加培根不加蛋的,你觉得我会信你舍得给我买一份281块的早点?”   靠,这两口子怎么怼人都一个风格,许木木怒上心头,我就不该操这个闲心,就该让你们俩在旁边可劲折腾去。“好吧好吧,朱镜辞刚来过,这是他让我给你的。”   江忱予的眼神猝然变得锐利起来,“你和他说什么了?没有乱说话吧?”   “没说什么啊,”许木木虽然有些心虚,但也要装出理直气壮的样子,“我俩有啥可说的,我就是看他可怜才帮他把早餐带过来的。”   “真的?”江忱予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审视,一副不太信的样子。   “哎呀真的,我骗你干嘛?我知道他是你的朱砂痣你的白月光,我能对他做什么啊,外面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还能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顿不成?”许木木颇为苦大仇深,md劳资这辈子的演技都用到这两口子身上了。   江忱予将信将疑地放过了他,不再追问。   陈可馨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好奇地凑过来问道:“你们在说谁啊?什么白月光?”   “啊,不是,没谁,我们讨论我们伟大的作家张爱玲女士,是吧?”许木木用胳膊肘怼了江忱予一下,示意他接着圆下去。   “木木也喜欢张爱玲吗?”陈可馨有些惊喜,“你喜欢她哪本书?”   江忱予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踹了许木木一脚,盯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问你呢,最喜欢哪本啊?”   许木木:“……”我又做错了什么呢要受这种苦。   许木木决定打死都不把朱镜辞在楼下等江忱予的事情告诉他了,这两口子没一个好东西,索性就让他们多等等,最好错过了午饭时间多饿一会才好。   接下来的半节课江忱予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玩。   这个人刚才来给自己送饭,却连面都没有露。   或许是有什么波折,可是……   他想起来那个人昨天信誓旦旦地说明天见,用笔狠狠地在演草纸上划了一道,然后又划了一道,最后纸上浮现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猪仔,还皱巴着眉头,不太开心的样子。   江忱予盯着这只小猪仔看了一会儿,提笔在它脑门上写了两个字:骗子。   他只是不喜欢有人说话不算数,才不是因为没见到这个人不开心。   他搁在桌斗里的手机嗡嗡地振了两声。   冥冥中仿佛有一种预感似的,他把手机拿出来,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用手指点了几下,解锁打开了界面。   直到看到微信的通讯录上有一个红色的明晃晃的1,他才很轻地吐出一口气来,慢慢地点进去。   好友申请人的头像是一幅简笔画。一只眼睛很圆的猫咪正抬起两只前爪,扒在面前的鱼缸上。鱼缸中有一条橘黄色的小丑鱼正贴在鱼缸壁上,隔着玻璃和猫咪很亲热地在碰鼻子。   备注信息写着:为什么不来问问神奇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呢?   ……这个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正经。江忱予冷酷地盯着这条好友申请足足看了一分钟,直到手机又振了两声,第二条申请到了。   这次的备注信息上写着:小鱼儿乖乖,把门开开,让我进来好不好?   ……总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   江忱予摇摇头,把脑子里一些带颜色的东西赶走,抿着唇,通过了好友申请。   他在备注那栏犹豫了一下,删删减减,最后敲了几个字上去。又看了看这人的头像,最后面无表情地打开大图点了保存。   甫一通过申请,他的手机就开始疯狂震动起来。讲台上的老师已经开始注意到这边了,他急忙把振动模式关掉,打开了聊天界面。   “小鱼儿早上好噢!”   “早餐有没有收到,好不好吃呀?我找了好久才找到我们从前吃的那家店的连锁店,也不知道味道是不是一样的。为了买早餐我的腿都跑细了呜呜呜[大哭]。”   虽然早就从许木木口中听说了早餐的来历,但是此时亲眼见到消息,他不得不承认心中还是有隐秘的欢喜升起。那些之前油然而生的些微忿懑与不安都不见了。   “那下次可以换一家不用跑的……”江忱予打完这行字,想了想,觉得不能说下次,显得自己很急切的样子,又删掉。   “好吃,不过以后不用买了……”这样好像也不行。朱镜辞是小笨蛋,万一真的听话以后都不买了呢?自己答应过他允许他每天来找自己,那轻易地把他这个来来找自己的理由毙掉,是不是显得自己说话不算数?江忱予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把这段话也删掉。   “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所以小鱼儿是打算写一篇小论文来感谢我吗?[害羞]其实也不用噢。”   ……果然对朱镜辞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纠结的弯弯绕绕对吧,毕竟这个人是能自带杆子来顺竿子爬的性格了,江忱予面无表情地重新编辑消息,点击发送。   朱镜辞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手机屏幕上收到的消息,“谢谢。”简单两个字,再加一个标点。   真是吝啬鬼。他指尖在江忱予的头像上方虚着点了点,当作戳了正主两下,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你怎么会有我微信?”对面接着问道。   “唔,反应还挺快。”他嘀咕了一句,回复道:“只要用心,哥哥的什么我都能找到!哥哥的心也是!”   噗咳咳,江忱予险些将刚喝下去的水喷出来。他匆忙回复了句,“我上课了。”关掉了屏幕,抬头看老师板书。   这人笑什么?许木木在一旁暗自嘀咕,老师也没讲什么好笑的啊。 第38章 冰汽水   对面再没有动静传来。朱镜辞握着手机,笃笃地有一下没一下在椅背上敲着。江忱予通过好友申请的一瞬,他像是含进了夏天的第一口冰汽水,含到嘴里的瞬间气泡直冲大脑皮层,喧嚣着爆裂开来,每一个细胞都被泼洒了漫溢的沁凉和甜蜜。   他想了想,发过去一句,“我在湖边等哥哥下课。”就接着坐在长椅上晃悠腿,一幅懒懒散散的样子。   和江忱予的对话稍微驱散了些他内心的惶恐不安,让他能够暂时从自己看到的画面里挣脱出来,保持理智,不去做一些伤害别人的事情。   他同许木木说话时硬撑出来的自信与笃定,就像阳光下的肥皂泡一样,经不起戳弄,一碰就碎了。   他像是贸贸然坐上桌的赌徒,所有的底气,都来自于旧日里江忱予对他的喜爱和偏纵。   但是他们分开得太久了,久到朱镜辞再没有丝毫提起旧情的勇气,担心那自以为的筹码,其实早已不存在,他的口袋里空无一物,依旧是那个潦倒穷困的可怜人。   可要他放弃,又舍不得。见过在人前冷静自持的江忱予面对自己时的紧张,害羞,和无措,见过他在自己身上失控,流汗,在耳边叫言言,用那种你丝毫不会怀疑的语气说我爱你,这样珍贵的事物,怎么舍得呢?   于是他只能怀揣着虚无的希望,壮着胆子赖在赌桌上。妄图天降大运,他所有的一切都能失而复得。   他希望日子走啊走,直到掩埋掉所有的龃龉和不欢而散,这样他就能干干净净地站在阳光下,朝着自己的心上人奔去。   如果他没有这种运气……去他妈的吧,反正他从来也不算什么好人。他想要的人,坑蒙拐骗,不择手段,掀翻了赌桌也要抢到自己手里才安心。   “可馨,今天中午我和江忱予请你吃饭吧,谢谢你帮我们占座。”下课铃刚响,许木木便凑过来,说完还用手肘捅了捅江忱予,给他递了个眼色。   “可以呀,”陈可馨有些惊喜,答应得颇为爽快。   “不好意思,我约了人。”无视许木木的眼刀,江忱予继续说道,“这样吧,木木今天去请可馨吃饭,回来给你报销。”   陈可馨默默在许木木身后同他比了个感谢的手势。   “约了谁啊,叫来一起吃呗。”许木木幽幽地开口。   “一个朋友,”江忱予笑了下,说道:“不了,他不习惯见陌生人。”   “你们慢聊,先走了。”江忱予随手拿过书包,冲两人略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我信你才有鬼,许木木暗自腹诽,跑得这么快,这个朋友怕不是还姓朱名镜辞呢。   刚刚在教室里同二人说话耽误了一会儿,教学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江忱予脚步急了些,快要到湖边的时候,又堪堪停住,站在原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确保自己不是焦急赶来的模样,才缓步地走向湖边的长椅。   朱镜辞许是等得久了,竟然在长椅上睡着了。他斜靠在椅背上,手肘撑在长椅扶手上,松松地支着脸颊。因为支撑得不太牢固,头还在往下一栽一栽,一幅随时要掉下去的模样。   江忱予没有急于叫醒他,就这样站在他面前,趁着难得的契机,仔细地端详眼前阔别了五年的人。   朱镜辞今天穿了亚麻色衬衫和水洗蓝的牛仔裤,配一双帆布鞋,是走在大学校园里一点都不违和的装扮。   高中时候,江忱予每每在篮球场打完球,回头看旁边看台上,总能见到他抱着水在挥手,也是穿得这样一身。   夕阳泼洒在身上,给他的轮廓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浅金色。那时的江忱予抬头看着,心想真不可思议,这样好看的少年,他是我的。   五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从青葱少年蜕变成棱角分明的青年。朱镜辞原先脸颊上是有肉的,他笑起来时,配着嘴角的笑涡,总像是某种娇憨的小动物,眼睛咕噜噜转几圈,自以为很聪明很有主意的样子,让人觉得可爱又可怜。   如今那点婴儿肥却是寻不到了。他面部的线条变得单薄而精致,从伶仃的锁骨一路蜿蜒向上。睡着不笑的时候,像是结了一层碎冰,带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原来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吗?江忱予回忆了一瞬,发现自己记忆里的朱镜辞,无论是笑着的,撒娇的,委屈的样子,都是鲜活而生动的,自己似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所以……你这些年,也过得不好吗?   江忱予下意识地伸手,想摸摸这个人的脸,手指将将要碰到脸颊的时候,又蓦地停下。   我在做什么?江忱予想,我又以什么身份做这样的举动呢?   他悲哀地发现,和对方的肢体接触已经成了他身体的渴望和本能。他不能抗拒对朱镜辞的喜爱和亲昵,一如他不能抗拒食物和睡眠,   可是不行,江忱予清楚,一旦这次他心软,一旦他放过了这次嫌隙,他们之间的感情就永远存下了一个隐患。   所以,还要等。   他的手指在空中停了片刻,又缓缓地,一寸寸地收了回来。   就在这时,在持续性地一栽一栽过后,睡梦中的朱镜辞没有撑稳,一下子落空了。   江忱予身体的反应速度再次比大脑快了半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就伸过去托住了朱镜辞的下巴。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僵在那里,甚至开始思考,现在松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还来得及吗?   没等他想出来答案,他托住的人就睁开了眼。   “唔,”朱镜辞刚刚睡醒,眼神迷蒙,一时间忘了今夕何夕。   他看到自己喜欢的人站在面前,捧着自己的脸,微微蹙着眉,可眼神里却是满满的温柔。   是在做梦吧,这个梦真好。   他眼睛睁得圆圆的,舍不得眨一眨,唯恐不小心梦就醒了。   如果是做梦的话,那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吧。   江忱予看着眼前的人嘴角一点点翘起,越来越高,像是偷到鱼的猫咪,笑得狡猾自得。而后直起身子,猛然扑过来,蹦到了自己的身上。   朱镜辞两只手紧紧搂住江忱予的脖子,腿也毫不客气地盘在他的身上,头埋在他的肩窝处,喃喃道:“我好想你啊,小鱼儿,想得快要死掉了。”   江忱予猝不及防,被他猛地一扑,好险没直接仰过去,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   他被突发状况弄得有些懵,原本想硬着心肠把身上的人弄下去,可是听到朱镜辞趴在那里,用那样委屈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话,感受到颈侧的温热,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来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在心中叹息一声,认命般地伸出手臂,搂住了怀中人。   朱镜辞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放开手的。只知道回过神来,发现不是梦的时候,已经从江忱予身上下来,和他面对面地站着了。   对面的人还是刚重逢时的样子,一双眼睛很平静,搅不出半点波澜。那些刚刚的温柔和拥抱,仿佛真的是自己做了一个短暂的梦而已。   朱镜辞开始慌了。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这样的情况。他清楚地知道对面的人还爱他,心跳和本能是不会撒谎的,江忱予不经意的动作和眼神都暴露出对他的感情。   那为什么还要躲藏呢?为什么不肯说真心话?为什么不愿意重新在一起?   是,太疼了吗?   因为被捅得太深,伤口就算愈合了,阴天下雨还是会隐隐作疼,疼得让人再也不敢生出半点妄念了吗?   所以江忱予才要藏起来,用锋利的言语把自己武装起来,就算这样的话语会刺伤对方,也刺伤江忱予自己,就算那些爱他的细节根本遮掩不住,他还是狼狈地不肯承认爱朱镜辞的事实。   因为江忱予不再信他了。   覆舟之戒,殷鉴不远,江忱予没有勇气复蹈前辙,只好决定放弃他,去选择别人,去找一种不那么难的人生。   眼前的人,有灿若晨星的眼睛和削薄的唇,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朱镜辞想要伸手去抱抱他,可又不敢。   我明明是想要爱你的,为什么会让你这么疼呢?   江忱予看着眼前静默地盯了自己许久的朱镜辞,他眼中明晃晃地承载着悲伤,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利刃把他本人一剖为二。   我刚刚,是表现得太冷漠了,吓到他了吗?   他不和这个人复合,并不意味着他愿意看到这个人伤心。   思来想去,他只能猜测是不是许木木之前说了什么话让朱镜辞误会了,才会用这么绝望的眼神看着自己。   试一下吧。他站在朱镜辞面前,伸出手,虚虚地遮在他眼睛前方,不想看到那双难过的眼睛。然后他说,“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别听,别信,只有我说的才是真的。”   他能感觉到朱镜辞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眼睫从手心扫过,酥酥麻麻的触感沿着手臂一路传到了心里。   朱镜辞贪恋这个人投在自己身上的温柔,带着飞蛾扑火一般的献祭心情。他应道:“嗯,只要你说的,我都记着。”   瞒我也好,骗我也罢,只要话出的你口,入的我耳,我就全都记到心里,再不敢忘。   你是我的无价宝,是我的百年计,是我的珍而重之和寤寐思服。   所以,没有任何人可以从我身边抢走你,你这辈子都不能抛下我。   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要把你留到我身边。 第39章 花雕醉鸡   那天发生的事情仿佛风过林海,掀起微澜后又逐渐平息,了无痕迹。几位主角心里作何想不得而知,一切似乎都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接下来两个多月朱镜辞仿佛每天打卡一样,准时准点,风雨无阻地出现在教学楼下。见到江忱予下楼就笑吟吟地迎上去,把人抢去吃午饭,顺便还很有礼貌地邀请旁边的许木木同去。   许木木本着要给这对狗男男添堵的心理去了几次,然后悲哀地发现他其实是在给自己添堵。   虽然江忱予咬死不松口,坚称他们并没有复合,可是哪对前任见面不是恨不得抓花对方脸?哪对分手了的情侣会像你们一样腻歪啊喂?   在朱镜辞剥好第三只小龙虾放到江忱予盘子里的时候,许木木终于忍不住,放下了筷子扶额。   “木木,怎么了?是吃不惯这家的口味吗?”朱镜辞一幅很关切的表情问道,手上剥虾的动作并不停。   听听!这个人虚伪的语气!江忱予你难道没看明白他的险恶用心吗!   “我没事,我很好,我就是有点过敏。”对你们这种分手了还要秀恩爱的恶劣行为过敏!   “你什么时候对虾过敏了,我怎么不记得?”江忱予随口问道。   许木木立刻借题发挥,“那是因为你从来没关心过我!鬼知道你的心思都用到谁身上了!”用到了朱镜辞这个小妖精身上!   朱镜辞剥虾的手顿了一下,脑海中闪过那天在教室里见过的女孩的侧影,眼神暗了下来,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吃肉管理_三二:伶衣{柒伶_柒衣寺六   “哦,是吗?那前天晚上在我家一个人干掉三斤蒜蓉小龙虾的是鬼吗?”江忱予淡淡地提了一句,不动声色地夹起了盘子里的虾放进口中。   “……”所以我到底为什么要跟着他们来吃饭?许木木再次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我明明是来拆散他们的,怎么还反倒促使他们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了呢?   吃罢饭,许木木先回了学校,朱镜辞磨蹭着,硬要送江忱予回家才放心。   江忱予拗不过他,只好道:“随你。”   两个人在路上走着,正午时分,街道也没什么人,两人谁都没说话,气氛沉默,只听得到林梢的蝉鸣。   江忱予有些不习惯空气里的安静。从前他们两人一起上下学,朱镜辞往往能说上一大车的话。从江小猪昨晚又偷溜到自己胸口上睡觉,害自己呼吸不畅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到今天中午想吃校外的花雕醉鸡,要微微微辣。   他说着话,往往就得意忘形起来,也不肯好好走路,总在江忱予左右蹦来蹦去。江忱予每每担心他会被往来的车撞到,只好把他拉到身边,紧紧牵着手,防止他乱跑。   每到这时候朱镜辞都会露出他常有的那种偷到小鱼的猫咪一样的笑,顺势抱着江忱予的胳膊,整个人都偏过去,很懒散地不会走路一样地靠着,要靠江忱予拖着慢慢走。   那时候江忱予觉得朱镜辞活泼好动,又叽叽喳喳,好像有一辈子都说不完的话。他从来没能想到,他们也会有这样一天,走在路上,相顾无言。   路过一家奶茶店,朱镜辞拽住了江忱予的袖子,轻轻扯了扯,“小鱼儿想喝什么?刚刚吃了小龙虾一定渴了。”   “柠檬水就可以。”   “那你等我一下噢。”朱镜辞快步走了进去,在门口还回头冲江忱予笑了一下。   他的思绪骤然回到曾经的某个夏日。那一年他们学校附近的奶茶店新推出了桂花酒酿奶茶,打着夏日限定的名头,朱镜辞嚷嚷着想尝,可是种种阴差阳错,一直到它下架也没能喝到。   他那时陪着人去奶茶店,听到店员说已经下架了,身边人失落得像是丢了坚果的小松鼠,扭头冲他嘟着嘴,很不开心的样子,“呜呜,怎么就没了呢?”   他当时什么反应呢?好像是揉了揉朱镜辞毛茸茸的脑袋,说,“没事,它肯定还会回来的,我们可以等下个夏天。”   江忱予说这句话的时候,真切地相信他们还会有很多很多个夏天,相信所有的诺言都能实现,说出口的再无反悔。   他并不会想到,下一个夏天来临的时候,他们已经相距万里,远隔重洋。   所以,人是不能轻易许下一些事情的。   也不知道那家店后来有没有再推出那款奶茶,朱镜辞最后有没有喝到?   江忱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样无关紧要的,可能连朱镜辞自己都不记得的小事。明明关于那个夏天的光与影,都被他静悄悄地锁进了箱子里。可它就是从锁眼里钻出来,突兀地窜到他的脑海中,摇晃着小脑袋张牙舞爪。   如果,他想着,如果能再买到一杯桂花酒酿奶茶,是不是可以补偿一点那个夏天?   朱镜辞很快就抱着两杯饮品出来了,江忱予扫了一眼,没有奶茶,两杯都是柠檬水。   朱镜辞拿了一杯,插好吸管,江忱予伸手去拿,朱镜辞的手却拐了一个弯,擎着杯子,把吸管递到了江忱予的嘴边。   他最近常有这样的小动作,不算越界,却带着满满的亲昵和暧昧。江忱予起初回避过,可是次数多了,渐渐也习惯起来,便随着他闹。   这次也是,他眨巴着眼睛,不开口也不松手,非要江忱予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才肯把杯子交给人拿着。   “你每天来,不用工作吗?江忱予无意识地咬着吸管,杯子快空了,吸管发出吱吱的声响。   “来看小鱼儿就是我最大的事,别的事情都没这个重要。”朱镜辞微微偏着头,笑着回答道。   “你家人呢,他们也不说什么吗?”江忱予想起来朱镜辞留的那封信上,突兀出现的家人,总觉得满心疑虑。   朱镜辞脸上的笑一下子淡了,“不关他们的事,他们管不到。”   江忱予愈发感到蹊跷,他直觉当年的问题出在朱镜辞从来没露过面的家人身上,但是具体是什么,因为朱镜辞从不肯提,他也无从知晓。他看着身旁陡然沉默的人,一时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心疼。   “小鱼儿,明天是周六,我们出去玩吧,西山那边新开了一家农家乐,感觉还不错。”朱镜辞捧着柠檬水,很随意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岔开了话题。   “明天我有点事,恐怕不行。”江忱予想起来许木木前天跑过来,求爷爷告奶奶地让他和陈可馨约饭。   “哥!她都来催我好几回了。你就帮我一把吧!我以后为您做牛做马!”许木木看他犹豫,又立刻补充道,“我知道您最近正和前任蜜里调油呢!您放心,咱们俩,班花和她舍友,一共四个人,就是吃个饭,绝对绝对不会有任何让你俩独处的机会,行吧?”   江忱予架不住许木木的死缠烂打,只好应下来。许木木便去定了餐厅,就是这周六晚上。   “哦?小鱼儿有什么事啊?”朱镜辞低着头,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在江忱予看不到了另一边,他的手攥成了拳,指甲狠狠地刺进了掌心。   “嗯……社团里要开会。”江忱予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实话。   虽然这是一场多人聚会,但他还是不想让朱镜辞知道,担心朱镜辞多想的性格要钻什么牛角尖。   “这样啊,”朱镜辞抬起头,眉梢眼角的笑容毫无破绽,“那真是不巧了,我们下次再约吧。”   江忱予惊讶于他今日的好说话,竟没借机讨些好处,却也并未多想。   很快就到了江忱予租住的楼下了,他从来没邀请朱镜辞去过,而朱镜辞自从那次被拦在门外之后,再没提过要进去的事情,这次也一样。他站在楼下,微笑着同江忱予挥手,“再见啦,小鱼儿。”   目送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之后,他才松开了一直攥着的左手,手心残留着深深的甲痕,有些沁血。他咬着唇,举起手对着阳光细细打量着。阳光从指缝中漏过,他合上手,却又什么都没抓到。   他愣愣地站着,有些茫然。安排的人在今天上午就汇报说,许木木在那家顶有名的西餐厅定了位置,用的是江忱予的名字,时间就是周六晚上。   刚刚江忱予也说周六晚上有事情。可是,如果是和许木木去吃饭,为什么要撒谎?   除非,许木木只是烟雾弹,他约着吃饭的人,根本就另有其人。   我不想这样的,小鱼儿。朱镜辞抬起头,只觉得阳光太明亮,刺得他想要掉眼泪,求你了,别给我这样做的机会。 第40章 西餐   第二日的傍晚,暴雨来得突然。   下午时还是朗朗的日头,一阵风过天骤然就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密密地响成一片。   S市很久没经历过这样大的雨,江忱予望着远处乌云密布的天空,皱了皱眉,打算推掉今日的饭局。   电话打过去,许木木在那边鬼哭狼嚎,只说那家餐厅的位子有多难定,江忱予懒得同他啰嗦,只好赴约。   离约定时间还早,他没什么事干,站在阳台上,倚着扶手,盯着远处的马路与灯火通明的建筑物出神。   穿梭的车辆在密集的雨幕中朦朦胧胧,看不太清晰。有雨滴溅起来,沾到他的眼睫上,他眼里的灯光成了模糊的六边形,在视野里跳动着,像是橘色的温暖的一团火焰。   他很突然地想,朱镜辞现在在做什么呢?   江小猫走过来,在他脚边蹭了蹭。他蹲下来挠了挠它圆乎乎的下巴,有些后悔上次分别时没能让朱镜辞上来。   他每次都能看到这个人眼中的渴望和怯懦,可他装作没看到,等等看他什么时候会自己忍不住说出口。   “其实主动邀请好像也没什么,”他握着江小猫的爪子摇了摇,“离婚了还有对子女的探视权呢,而且单亲家庭对你的成长环境也不太好对吧?”   “喵呜!”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就这样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下次请他进来。”江忱予点了点它圆圆的猫脑袋,擅自决定下来。   江忱予到的早了些,坐在位子上等人。位子紧邻着窗边,他百无聊赖着,便隔着玻璃看雨。在玻璃上呵了一口白气,伸出手指随手画了一只小猫咪。尾巴弯弯地绕在脚边,歪着头,一幅狡猾中透着点小得意的样子。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   许木木姗姗来迟,身边只跟着陈可馨一人,陈可馨有些抱歉地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舍友临时被导师叫走开会了,来不了了。”   “没事。”江忱予倒是不怎么介意,左右这个局是为了这姑娘和自己发小,有没有旁人没什么打紧。   方才下车点有些远,他们两人只带了一把伞,许木木这时倒是机灵,用伞把陈可馨遮的严严实实,自己半边肩膀淋了个彻底。   服务生贴心地过来说洗手间旁边有专门的烘干机,可以帮客人把衣服烘干。许木木去处理一下,嘱咐江忱予他们先点菜,不用等自己。   服务生拿来一份菜单,递给了在座的女士。陈可馨一边翻,一边随口问道:“忱予有什么推荐的吗,木木说你经常来这里。”   江忱予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给朱镜辞发条消息,不在意地回答道,“也没来过两次,都还可以,看你的口味。”   陈可馨察觉了对面人的心不在焉,笑了笑,低头开始看菜单,没再说话。   江忱予恍惚觉得好像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有感应似扭头向外面看去,餐厅对面是马路,雨幕太大,依稀有个人影,却也看不太清。想要仔细看时,人影却又不见了。   他没太在意,只当自己多心。   朱镜辞上车时,一身黑色的西装被淋得透湿,没什么表情,只嘱咐了司机开车,没再多说一句。   司机有些惴惴,下午公司开董事会,小朱总被叫过去时就冷着脸,看了眼手机后直接从会议室摔门而出,坐上车就吩咐他往这家餐厅开。   他原以为小朱总是约了哪个女孩子在这里吃饭,没想到他下车后不知去哪呆了二十分钟就又回来了,脸色变得更差。   司机壮着胆子问道:“先生,咱们现在去哪儿?”   朱镜辞在后座坐着,头向后微仰着,抬手捂住脸,过了一会,闷闷的没带什么语调起伏的声音传来,“去鸿祥小区。”   鸿祥小区是S大旁边的一个旧小区,司机不知道大半夜的去那里做什么,没敢开口询问,只好沉默着开车。   车厢里压抑的的氛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破。朱镜辞捞过手机,瞟了一眼来电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随手按了挂断。   停了一会,电话铃又锲而不舍地再次响起,朱镜辞不耐烦听见,直接把手机开了静音。   手机屏幕在车座上兀自亮了一会,终于暗了下来,再无动静。   朱镜辞闭目在后座靠着,手指捏着眉心,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刺耳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这次是司机的手机。   司机看了一眼来电人,有些惊愕,忐忑不安地从后视镜里偷眼看后座的人,发现朱镜辞已经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和他对上,他忍不住一激灵,靠在路边停下了车。   他接起电话,听电话那头的人吩咐了几句,用很恭敬的语气回复了两句,而后扭头,硬着头皮把手机递给了后座的人,“老先生让您听电话。”   朱镜辞依旧靠在那里,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拿那支电话。窗外有车路过,灯光透过车窗从他脸上一晃而过,他的脸隐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看不清楚表情。   司机不敢催促他,只好举着电话僵在那里。   过了不知多久,他直起身来,嘲讽地提了下嘴角,伸手接过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被挂断了许多次,又被晾了一会,早已怒气横生,却又碍于某些原因被迫忍下,尽力压抑着说道,“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听见。”   “你找借口至少也要找个像样点的!”对面的音量陡然变大,是忍不住发怒了。   “您都知道是借口了,干嘛还问?”朱镜辞又靠回了车座上,眼神示意司机继续开车。   “……”朱老爷子被噎的不轻,只好放过这个问题,“你今天在董事会上太过了,对面都是你的叔伯长辈,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   “哦?他们对付我的时候可没看出来一点长辈的样子,这会儿倒想着在我面前摆长辈的谱了。”他说话声音很轻,尾音收着,一幅漫不经心的好脾气模样,仿佛对面的朱老爷子只是不懂事的顽皮小孩。   “你……”朱老爷子语塞,说出的话也难得地有些底气不足,“当初那件事是他们做的不对,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也知道错了,你就不能收手放他们一条生路吗?”   生路,朱镜辞的脸隐匿在黑暗里,发出无声的嗤笑,“当初这些人对付江忱予和我的时候,可没想着给我留一条生路啊,爷爷。”   最后两个字他咬的很重,一字一顿,带着笑音,电话那头的朱老爷子忍不住要打寒战。   刚把朱镜辞认回来时,他简直像是一只流浪猫一样冷漠而机警,不肯叫人,也不亲近,相处起来仿佛随时准备着弓起背来给人一爪子。   这样的性子太容易激怒别人,不会是朱老爷子喜欢的继承人。朱老爷子不去管他,冷眼看着他在别人手里吃了几次暗亏,等着他自己把性子磨平磨好,像是驯服一只不听话的猎犬。   苦头吃多了,朱镜辞逐渐变得老实,开始有意识地讨好他,攀附他,恭恭敬敬地叫他爷爷,不再违逆他的意思,也不再提起他不喜欢听到的那个人。   慢慢地,他想当然地认为,朱镜辞当年确实是一时兴起。年轻人嘛,谁年轻时候还没为了别人要死要活过,时间久了过去了就没事了。   他对此很满意,当初用江忱予当借口只是权宜之计,他打心眼儿里不可能接受一个喜欢男人的继承人存在。朱家这么大的家业不可能后继无人。   放下了戒心的朱老爷子开始带着朱镜辞进公司,从底层职位做起,让人手把手教他熟悉各种事务。朱镜辞脑子很聪明,对公司的事情上手很快。公司里有些长辈看不惯他,故意为难,他也不卑不亢,没去找朱老爷子告状,自己处理得很妥帖。   后来一段时间,朱老爷子身体不好,常常会觉得头晕目眩,朱镜辞照顾的很贴心,每天在家中伺候,还特意介绍了自己在这边认识的医生朋友来家里诊治。   老爷子本来将信将疑,但那个年轻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医术却是当真不错。只吃了两服药他就觉得好了许多。而且年轻人还精通按摩,老爷子多年顽固的颈椎病都觉得轻了许多,不禁对朱镜辞愈发满意起来。   他生病期间,朱镜辞代他去开了几次公司会议,处理了一些紧急事务,有什么不懂的都恭恭敬敬来请教他的意见,他逐渐放心下来,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朱镜辞插手公司的核心事务。   直到几年后,朱镜辞在公司股东大会上,亮了自己的股份,干脆利落地在公司高层来了一场大洗牌,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然而为时已晚。   他已经没有能力再扶植起来一个足以和朱镜辞抗衡的人,那些朱家的旁系早已被前些年的浮华金钱迷晕了眼,一个个地被朱镜辞玩弄在鼓掌中,如今大难临头才知不对,哭喊着来找他求救。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现在也不过是空顶着一个名头,手中的权力早已被剥夺殆尽。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被自己一手培养的继承人逼到了绝路。   早在最开始他就应该明白,朱镜辞不是什么猎犬,他分明是只幼鹰。你以为拔了他的爪牙,剪了他的翅膀他就会乖乖听话,但其实他根本就是暂时虚与委蛇,鹰还是鹰,试图驯服他的人早晚有一天会被啄了眼。   他还记得那天,朱镜辞难得早回家,西装革履地站在他面前,微笑着说,“承蒙爷爷这么多年的栽培,镜辞感激不尽。”他的语气那样真诚,仿佛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一样。   老爷子因为压抑着的愤怒口不择言,“我当初就不该认你回来,不该对你心软,让你现在从背后捅我一刀。”他的声音里透着明明白白的懊悔和怨毒。   朱镜辞一幅丝毫不被影响的样子,神色如常地笑着,“您错了,您当初就不该留我条命,在我小时候您就该早些下手,就没有今日的事情了。”   他抬手扶了扶领带,从旁边自己房间里拖出来了行李箱。   “你要走?你打算去哪?”老爷子看着行李箱,一个可怕的猜想从他脑海中冒出来。   “托您的福,”朱镜辞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带着点苦恼,“我现在还要去把我的恋人哄回来。”   他拉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走着,脚步轻快,把辱骂和咆哮都关在身后。   兜兜转转,他终于能够回到大洋彼岸,去赴一场迟到了很多很多年的约。那里正值盛夏,阑风长雨,那里有他惦念着的心上人。 第41章 酒   他的这位心上人哪哪都好,除了不太好哄。朱镜辞想到自己今天看到的一幕,又有些泄气,烦躁地蹙起了眉。老爷子犹自在电话那端喋喋不休。   朱镜辞对他今日打来这通电话的目的心知肚明。定然是他那位堂叔本人或者家眷在他面前告了状,他才来借题发挥一通。本意也不是有多心疼那位堂侄,不过是觉着朱镜辞背着自己下了手,面子上过不去罢了。   朱镜辞对此浑不在意。从他策划这件事起,就没考虑过朱老爷子的态度。   这位堂叔当然该死,从他当年策划了那场车祸起,朱镜辞就没打算再让他安稳活着。   他答应回到朱家后,朱老爷子如自己最初承诺的那样,处理了他。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老爷子没下太狠的手是撤了他在公司的职位,手里的股份也拿走大部分,让他安安生生滚回家去养老,这些足以让他在整个朱家抬不起头。   朱镜辞表面上对这样的处理没什么异议,暗地里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才忍下。这怎么够?几乎两条人命,数年的别离,仅仅这样无关痛痒的惩罚怎么够?   旁人不提,他最擅长的便是睚眦必报。他安排了一场和当年一样的戏码,那位堂叔和儿子在路上走着,被突然冒出的卡车卷入了车轮下。   江忱予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半个月,他就废了那位堂叔儿子的两条腿;他被逼着远渡重洋和人生离,他就夺了堂叔剩下的股份,把这个人彻底赶出了朱家。   他当年遭受了什么,就从这个人身上一样一样地全都讨回来。   只有这样,才能让整个朱家噤若寒蝉,明白江忱予不是他们可以随便动的人,只有这样,他才能护着自己最想要护的人,不必再尝过当年的绝望和无力。   朱老爷子还在电话那边压着怒气说话,“都是一家人,事情不能做太绝。你明天去医院一趟,去看看你堂哥和堂叔,补偿一下,没得让一家子寒了心……”   “谁和谁一家人?”朱镜辞不耐烦听,厉声打断,“爷爷,你弄清楚,他们和你是一家人,和我可不是。”   老爷子被他话中的意思气得发抖,哆嗦着,语无伦次,“你恨我,我早该知道的,你那时候就开始恨我了,因为江家那个小子,你因为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朱镜辞听着电话那端的人色厉内荏的声调,突然觉得疲倦,原来自己当年,就输在了这样的人手里。   他伸出手捏了捏鼻梁,声音低低的,对着电话那端说道,“那您现在知道了,爷爷,也请您知会所有的朱家人,要动我的人,先掂量掂量后果自己能不能担得起。”   说完,也不等朱老爷子在电话那边咆哮着什么,干脆利落地挂断,没什么表情地把手机递还给前排的司机,嘱咐他开快一点。   司机无意中偷听了这样的豪门密辛,慌得不知道怎么办好,看朱镜辞倚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也不敢多嘴,将车开得飞快,不多时就到了小区门外。   “先生,您要去几栋?”   朱镜辞睁开眼,才发现已经到了。他摆摆手,“不用,就停这儿吧,我走进去。”说着自顾自地开了车门,拎上了座位旁边的一个黑色的小型手提箱。   那个手提箱是大约半月前他放在车里的,交代司机不要动,就一直搁在那儿。司机以为里面装的什么贵重东西,没得到交代也不敢打开。现在看朱镜辞提着,感觉轻飘飘的,也不似装了多少值钱的东西。   再好奇,司机也知道自己是万万不能问的。在这样的人身边工作,就要学着把自己变成聋子,瞎子,不听不看才能干得长久。   “先生,外面下雨了,您带把伞吧。”司机追出来,试图把一把黑伞递给朱镜辞,“这种天气淋雨了容易感冒。”   朱镜辞原本不打算接,听到他最后一句话顿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嘴角弯出来一个笑,“也对,今天不能生病,不然没力气就不方便了。”   江忱予到家的时候将将九点。大雨给了他充足的理由早早结束饭局,许木木提出去酒吧续下一摊的建议,他果断抽身,留下那两人自己开溜。   许木木气得在微信里骂他不讲义气,又赌气般地说他错过了多么好的机会,酒吧里有位很对他胃口的姑娘,他这会去还来得及。   江忱予回复了句“留给你了,不客气。”就关了手机,不再理他。   许木木和白薇这些年没少给他牵红线,找来的姑娘人美条顺家世好,甚至还照着朱镜辞的模子找了一位,往那里一戳,活脱脱就是朱镜辞的性转版。   可他就是不喜欢,同人面对面坐着,心里半点波澜都起不了。   已经迟了,他想,他心里早早地住进了一只小猫咪,脾气不好又爱撒娇,闯祸的时候让人恨得牙痒,可是不小心溜出去了又会牵肠挂肚。   有了这样一只舍不下的小猫咪,他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任何人。   楼道口的时候有一团黑影,矮矮的靠在墙边。那地方刚好背光,看不出轮廓,他只当是楼上哪家整理的杂物,也没太在意。   快要路过的时候,黑影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角,发出微弱的声音,“小鱼儿……”   饶是江忱予胆子大,也吓了一跳。他按亮手机,微弱的光照过去,映出了朱镜辞湿漉漉的一张脸。   他不知道为什么,浑身湿透,还在往下滴水,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嘴唇苍白,没什么血色,只一双眼睛很亮地盯着他,怀里还抱着一个黑色的箱子。   “你回来啦,小鱼儿,我等了你好久。”朱镜辞站起来,又有些不稳地踉跄了两下,被江忱予伸手扶住。他带点虚弱地朝江忱予笑,笑里透着纯然的欢喜。   “找不到我怎么不打电话?”江忱予看着眼前人摇摇欲坠的样子,忍不住揽着肩膀把人往怀里搂了搂,心中开始后悔今天为什么要去赴那场聚会。   “手机淋了雨,坏掉了,”朱镜辞没力气一样地靠在江忱予肩头,“我就是想来见见你,见到你了我就回去。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想你了,小鱼儿,特别特别想。”   “不知道借个手机给我打电话吗,”江忱予的脸隐在黑暗里,声音却透着温柔,带一点懊恼。朱镜辞稍稍地往他那边偏头,感受到他说话间的温暖气息扫过脸颊,一时间有些发怔。   “我一时间忘了,对不起啊,”朱镜辞偏过头,朝他勾了勾嘴角,带一点抱歉。   “先上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不然要着凉的。”江忱予一只手臂用力,撑住了他的肩膀,柔声问他,“还走得动吗?”   “我说走不动,小鱼儿会抱我吗?”朱镜辞问道,声音中带着点自嘲的笑,想要隐藏那颗慌乱的真心。   江忱予习惯了他的口不对心,叹了口气,搂住他肩膀的手收紧,另一只手放到他的膝弯,一把把他打横抱起,“手搂紧,不然会掉下去。”   朱镜辞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江忱予侧颈处,死命咬着唇,眼泪却忍不住地往下落。他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这个人的气息了。   江忱予只当他淋了雨,身体不舒服,上楼的脚步加快了许多,轻声安慰他,“不哭,一会儿吃点药就不难受了。”   到了家门口,江忱予把他放下来,自己转过身去开门。   他听到身后人呼吸声变得沉重,只当他是生病难受,想着家中没有退烧药了,一会要下楼去买。   突然觉得侧颈一痛,蜜蜂叮上一般,他带一点惊讶地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后人的表情,就坠入了沉沉的黑暗里。 第42章 橙子   江忱予是在隐约的快感中醒来的。   睁眼时残余的眩晕让他恍了下神,映入眼帘的天花板样式极为熟悉。   他正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   头还涨痛着,他来不及想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朱镜辞的声音响起,“哥哥醒了。”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下移,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早已经不见了。   朱镜辞正跪坐在自己两腿中间。下身未着寸缕,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衬衫,松松地挂着,露出半边锁骨。   他的脸颊泛着嫣红,嘴唇不知沾了什么,亮晶晶的。   江忱予试着动了动,他的双手被两幅手铐分别锁在了床头柜两侧,挣扎两下,发现无果,就不再尝试。   “你骗我。”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躺在床上,用了语气平淡的陈述句,目光锐利地看向身上的人。   朱镜辞像只猫咪一样地俯下身,一点一点爬到江忱予光裸的胸膛上,伸出手虚虚地遮住那双好看的眼睛,感受到浓密的睫毛在手心蹭了蹭,麻酥酥的。“小鱼儿别怕,你看,现在终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没有任何人能把我们分开,我们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   “你说的在一起,就是指这样把我囚禁起来?”   朱镜辞咬了咬嘴唇,说道:“这样不好吗?哥哥,你不用出门去,没有坏人可以再伤害到你。我们住在一起,我每天给你做饭,洗澡,和你睡觉,这不是我们原来最想要的生活吗?”   “这种生活,是在没有失去人身自由的前提下。”江忱予晃了晃自己手上明晃晃的手铐,你觉得你这样绑着我,我会过得开心吗?”   “我不想的,小鱼儿,我也不想这样的,”朱镜辞放下了遮在江忱予眼睛上的手,在他的下巴上轻轻亲了一下,而后嘴唇辗转向下,一路吻过他的喉结,锁骨,胸膛。   虽然在进行着这样亲密的举动,可朱镜辞的身体却在微微发抖,像是害怕,又像是欢愉,“哥哥,太多人爱你了,不把你锁着关着,藏起来,你就会被别人抢走的。”   从江忱予的角度,只能看到俯在自己身上的人一头柔软的黑发和白的晃眼的胸膛。日更期衣龄午扒扒午九龄   朱镜辞身上的衬衫本就只敷衍地系了两颗扣子,在刚刚的动作中已经被蹭开了。随着他逐渐向下的亲吻,衣襟敞开,青涩而柔软的身体展露无余。下面秀气的一根已然翘起,顶端含羞带怯地往外渗出清液。胸膛上两点突起的粉色,像是枝头的蓓蕾,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揉捻。   江忱予太熟悉这具身体了,在曾经的无数个晚上,他都拥着这个人入睡。那双白的手,总是牢牢地攀在他的肩膀上。他知道碰哪里它就会颤抖,碰哪里它会泛起粉色,碰哪里这个人就会忍不住叫出声。   “下去。”他的声音里含着压抑的怒火,只恨自己被禁锢住,没法攥住那只在身上作乱的手。   身上的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的亲吻逐渐向下,到了小腹。江忱予小腹上的肌肉线条干净优美,他从前就喜欢用指尖戳一戳,看这个人隐忍又温柔的表情,乐此不疲。   “小鱼儿,你刚刚醒来的时候舒服吗?”朱镜辞微微抬起头,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芒,“我从前就想,等我们上大学了,住在一起,我就每天这样叫你起床,”他略停了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抬起手指揉了揉鼻尖,“想看你被我弄醒之后,特别生气,然后让我下不了床。”   “你这样,我不喜欢。”江忱予闭上了眼睛,像是失望到了顶点,不肯再看他。   “不要,哥哥不要这样说话,”朱镜辞烦躁地咬住了嘴唇。抬手捂住江忱予的嘴,“我让你开心,好不好,我们来做开心的事情。”   他说着,低下头去,把脸埋在了江忱予的腿间,他刚才那样撩拨,江忱予的下面不由自主地有了反应。笔直漂亮的一根,带一点狰狞的样子。朱镜辞用痴迷的目光看着,小心翼翼地握住,“我这次特意学过了,哥哥会很舒服的。”说着,伸出舌尖,在顶端舔了一口。   “唔!”江忱予只觉得有噼里啪啦的火花窜进了自己的脑中,在脑海里炸得一塌糊涂。他的身体在一瞬间紧绷起来,用力咬着牙才没有失控。   时隔多年,朱镜辞还是吞不下完整的一根,只能勉勉强强地含住头部,舌头灵活地从前面的马眼扫过,舌尖嘬着,作势要往里面探。   手上也没有闲着,温柔地从根部向上捋动,来回几次后,又去照顾下面两个柔软的囊袋,手指轻轻地扫过表面的褶皱,又在周围的毛发丛里不急不缓地打着旋。   江忱予的手紧紧握住床头柜,用力到关节处青筋显现。那纤弱秾丽的身影俯首在他身下,细而白净的手指握着他的那根,他单单是克制住自己挺腰向上送的本能,就已经用尽全力。   朱镜辞在吞吐的间隙,抬眼向上看去,床上的人紧紧咬着唇,湿漉漉的一双眼,明明是被伺候的一方,却活像是一幅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他看着江忱予这样,没来由地愧疚,想凑上去吻他,又怕他嫌自己刚刚含过。只好柔声安慰道,“等我一下噢,小鱼儿,马上让你舒服。”   说着,他努力地张开嘴,尽力把那根东西往深处含,终于勉勉强强地含到了底。   龟头抵着他喉咙深处的那块软肉,他努力地做着吞咽的动作,用紧窄的喉咙按摩挤压着,手在下面揉捏着两个囊袋。收不住的口水沿着茎身留下,亮晶晶的一滩。   他听着江忱予压抑的闷哼,只觉得更加兴奋,自己下面那根也在没有任何抚慰的情况下竖了起来,饱满发涨,顶端湿的一塌糊涂。   这样吞吐了几十下后,朱镜辞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又痒又痛,像被戳烂了一样,可是嘴里含着的阴茎依然没有半点要发泄的迹象。   他感到沮丧,甚至开始惶恐起来。他再清楚不过江忱予对自己的欲望,而这也成了他手里为数不多能握住的砝码之一。之前他还能安慰自己,至少,江忱予是喜欢这具身体的,他还可以靠这具身体在江忱予心里博得一席之地。可是现在,他突然害怕,如果说江忱予连和自己亲热都开始厌恶起来,那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留住他的手段?   他停了下来自己的动作,抬头红着一双眼,带着哀求的目光看向床上的人。   江忱予躺在那里,目光沉静,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东西。明明他被禁锢在床上,赤裸着,阴茎还在高高翘起,该是一幅最狼狈的样子,可他只凭目光就足以把朱镜辞刺得体无完肤。   他被朱镜辞囚在这张床上,是朱镜辞的囚徒。可是朱镜辞明白,其实自己才是那个卑微的被囚禁的人,钥匙握在江忱予手里,他的喜怒哀乐,生长呼吸也都在江忱予的一念之间。   从他爱上这个人开始,他就不属于自己了。   “别这样,小鱼儿,求求你,”朱镜辞带着哭腔,慌乱地往前挪动,试图去遮住江忱予的眼睛,“别这么看我,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   他哭得声嘶力竭,仿佛要把这五年来所有积攒的眼泪都耗尽,“我不能放你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会死的,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别不要我。”   “那个女孩能做的,我都可以,真的,小鱼儿,她能给你的我都能给,我可以为你打扮成女孩子的,哥哥,我扮成女孩子,我们去国外结婚,我不会告诉周围人,这样大家都以为你娶了女孩子。”   “我愿意当女孩子的,小鱼儿,你留下来,我去吃药,去做手术,你想让我怎样都可以,求你了,你不要走,不要和别人在一起……”   朱镜辞趴在江忱予的胸膛上,哭得意识模糊,手臂紧紧地抓住这个人的肩膀,手指陷进去也不肯放松,仿佛松了手就会掉入无尽的深渊里,再没人救他。   江忱予被突如其来的一席话砸懵了,事实上他被囚禁这整件事情都透着莫名其妙的诡异。那些刚醒来时的愤怒此时几乎要尽数化为茫然。他直觉朱镜辞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但又实在没办法从他支离破碎的话里找出来线索。   “你先放开……”不管怎么说,朱镜辞这个不听人解释,直接用上床解决事情的态度还是让他很头疼,他觉得他们两个人需要冷静下来好好谈一谈。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指望朱镜辞可以自己认清错误,从而解决他们的感情问题了。至少朱镜辞现在要先把他解开,他们俩要穿件衣服,面对着面好好把问题捋清楚了才行。   朱镜辞却误会了江忱予的意思,只当江忱予要他松开手,不许再抱着他。一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   他原本抓着江忱予的手臂不肯放,这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踉踉跄跄地下床,几乎是扑到地上去,打开了自己带来的黑色箱子。   因为躺着,视线范围受阻,江忱予并不能看到朱镜辞拿了什么东西。只看到这个人走过来,再度爬上床,咬了咬牙,跪坐在了床边,手伸向了后面。   “!!!”江忱予知道他去拿什么了。他费力地想支起上身,奈何手被拷着,实在使不上力,“你别冲动,别这样……”   朱镜辞这时候已经草率地扩张完了,后面只能勉力塞下两根手指,可是他等不及了。他颤抖着爬过去,虚虚地跨坐在江忱予的腰上。   他的皮肤是病态的苍白,两条腿却劲瘦修长。穿的衬衫有些大了,挡住了下面那根东西,只能看到大腿内侧有一道湿漉的水痕蜿蜒而下。他抿了抿唇,抬头冲江忱予笑,神色凄楚而坚定,“哥哥,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说完,他扶着江忱予的性器,抵到了湿软的穴口。   下半身没入到一个紧窄的地方,这和手心与口腔的触感是完全不一样的,江忱予牢牢攥紧了手,指甲几乎要切到掌心里去。   朱镜辞的扩张太潦草,江忱予只觉得自己被绞得发疼,根本不能动。朱镜辞明显也很不好受,倒抽了一口凉气,被咬的斑驳的唇也在轻轻哆嗦。   他皱着眉头,跪坐在江忱予身上,忍着疼开始动了起来。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利刃剖开了一样,阴茎也因为疼痛变得疲软。他硬撑着,抬头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张让他深深喜爱的脸上。   他看江忱予蹙着眉,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还有尽力压抑在喉咙里的杂乱喘息,只觉得色情又魅惑,看着看着,阴茎不由自主地又翘了起来。   动了一会之后,里面开始变得软腻,疼痛逐渐消减,甚至随着他身体的起伏,能听到咕叽咕叽的水声。   可朱镜辞渐渐地没了力气,手指软软地抵在江忱予的小腹上,起伏的步调却是越来越缓慢。   江忱予几乎要被身上的人折磨疯了。他不想配合,不想在这个人认识到自己错误之前就轻易许给他甜头,更不喜欢这个人用这种近乎耍无赖的方式逼他就范。   可是想归想,他的阴茎埋在一个温热湿软的地方,面前就是他阔别已久的心上人,什么理智清醒,什么保持距离,统统都他妈滚蛋吧。   江忱予想着,带着惩罚性质地,狠狠挺了下腰,迎着朱镜辞坐下来的惯性顶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   “唔”朱镜辞猝不及防被他乱了步调,被逼出了一声媚意十足的闷哼,惊慌失措地捂住了嘴。   江忱予却没打算放过他,他跨坐在江忱予的身上,被顶的起起落落,几声哭喘从指缝中泄出来。   “不要了,小鱼儿,好深,太深了……”他没什么力气,几乎是趴伏在江忱予的腰腹上。   “谁教你的,谁教你这么做的!”江忱予恨恨地用力,看着身上的人被顶到失语,眼泪成串地往下落,娇气得不行。   “没……没有,”朱镜辞迷迷糊糊地答着,被身下传来的快感逼红了眼,“我自己,自己……看片子……”   “知道错了吗?以后还敢跑吗?”江忱予绷着腰腹,恨不得把身上的人一口一口嚼碎了咽进肚里才安心。在性爱的遮掩下,那些不甘,愤怒和羞于说出口的话仿佛都有了可供发泄的出口。   “不……不敢,哥哥,我知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再不敢了,”朱镜辞感觉自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落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每个动作都被身下人掌控着,滔天的情欲几乎要把他逼疯,跪在床上的两条腿也一直酸得打颤,失神地软在江忱予怀里发出无意识的轻哼。   “你最好记着你今天说的话!”江忱予咬着牙,狠狠地抽送了几下,朱镜辞被撞的浑身颤栗,头脑中仿佛有烟花盛开,呜咽着,紧紧绞着后穴射了出来。   江忱予在朱镜辞高潮时快速收缩的穴壁中毫不留情地快速进出,听着身上人带着哭腔胡乱地叫,说着不要,手臂却死死地搂在腰上不肯松开。一阵凶狠而急速的顶弄后,他皱着眉,尽数射到了朱镜辞的身体里。   微凉的精液打在内壁上,朱镜辞刚刚释放完的敏感身体承受不住,咬着唇哆嗦着,像是取暖的猫咪一样挣扎着向上爬,把脸埋到了江忱予的颈窝处,低声啜泣着,还轻轻发着抖。 第43章 咖啡   江忱予晃了晃手腕,手铐和床头柜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现在可以解开了吗?”他垂下眼问道,声音没什么起伏。   朱镜辞颤颤地伸出手,从旁边衣袋里拿了钥匙,白着一张脸,几次都对不准锁孔,折腾了一会儿才打开。   江忱予感受着颈间的濡湿,和怀中人兀自颤栗的身体,终于还是抬起手,摸了摸朱镜辞湿漉漉的额发。   他开口,声音温柔沉静,却是不容拒绝的口吻,“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朱镜辞还没能从失神状态中反应过来,刚才那场激烈的性爱耗费了他太多的心力,他现在只是条件反射地紧紧攀住身边人的手臂,像是树袋熊一样牢牢巴在江忱予身上。   过了半晌,他才慢慢感觉到自己的五感逐渐恢复,江忱予方才的话后知后觉传入他的耳中。他试图说话,甫一张口,就发现嗓音哑得仿佛在砂纸上滚过一遭。   为什么会这样,床上的两人简直心知肚明。情酣时不觉得,这时候回想起来,一时都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江忱予咳了一下,低声说,“你……别着急,喝点水。”   朱镜辞只觉得脸要烧起来了。说来奇怪,他脱了衣服压着江忱予胡来的时候也没多害臊,这会却只想把脸埋人怀里。   他连忙伸出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杯子,细白的手握着玻璃杯,手指有些无力,杯子晃了两下,水溅了出来,洒在江忱予的胸膛上,又顺着肌肉线条缓缓流下。   朱镜辞看着看着,鬼使神差地凑上前去,伸出舌尖舔掉了水珠。嫣红的舌尖在光裸的胸膛上停留一瞬,像是猫咪尾巴一样轻轻地溜走。   江忱予上身蓦地绷紧,勉强从齿缝里挤出来声音,“别乱动。”   朱镜辞还在他身上,只觉得自己坐着的某个东西有重新站起来的趋势,一时间吓坏了,杯子脱手,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而后咕噜噜地滚了老远。他趴在江忱予身上无比老实,再也不敢乱动一下。   虽然他色胆包天,然而实在是有心无力,刚刚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是腰软腿软,使不上半分力气。从前江忱予在情事上果然是克制的,隐忍而温柔,从不舍得弄伤他半点,如今想来,既觉甜蜜,又是心酸。   他静静地在江忱予怀里靠了一会,等到嗓子里火烧火燎的感觉略退下去,才开口小声说道,“我晚上……看到你和那个女孩子……”   “嗯?你怎么会去那里?”   朱镜辞有些心虚,眼神四下乱飘,“我,我路过的。”   江忱予和他相处那么久,熟知他撒谎的小动作,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断言道,“你跟踪我。”   朱镜辞被迅速拆穿,窘迫之余还带着委屈,“就许你去约会,不许我路过吗?”   “约会?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在约会?”江忱予被从天一口大锅扣个正着,只觉得莫名其妙。   “那你们两个人,坐在那么好的餐厅里,不是约会是什么?”朱镜辞不服气地嘀嘀咕咕。   江忱予稍微想明白了一点,几乎气笑出来,“哪有人看戏不看全的。你但凡多留一会,就能看见从洗手间出来的许木木了。”   “啊?”朱镜辞懵了,“你们……三个人约会?”   江忱予忍无可忍地在他额头敲了一记,“谁约会带哥们儿一起去?我是脑子不好使吗?”   “可是我们原来约会就经常带许木木一起啊。”朱镜辞傻乎乎地回答道。   “……”江忱予忍不住扶额,“一边联系前任,一边准备着发展下一个,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渣男?”   “不是的!”朱镜辞慌乱着否认,小声嗫嚅着说,“我就是怕,怕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也不肯原谅我了。”   “为什么不问我?”   朱镜辞有些讶然地抬头,正对上了江忱予一双隐含着怒气的眼。   “为什么不肯问问我?”江忱予又问道,“不问我怎么知道我是不是生气,有没有原谅你,是不是在和别人谈恋爱?”   “我……”朱镜辞哑然了,是啊,为什么不肯呢?   大概是因为,一路跋涉流离,早已耗尽了来时所有的勇气。不敢开口,是害怕昔日金风玉露的少年时早已在急景流年里黯淡无光。   人间若是多长情,又怎么会有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说辞呢?   “我之前看到,你和那个女生上课还坐在一起,许木木说她是你女朋友,我以为……”朱镜辞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其实仔细回忆了一下,他看到的场景都是模棱两可的,只是有许木木的话在一边推波助澜,他才越想越歪。   “你既然提到那天,那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答应了我什么?”   “不管别人说了什么都别听,只信你。”朱镜辞条件反射地回答,而后反应过来,“那时候,你就是在解释这件事?”   “嗯,当时看你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木木和你说了什么,所以才解释一下,”江忱予微微垂下眼,又含混地补了一句,声音轻得仿佛说出口就要消散,“想……安慰一下你。”   “我,我当时没想到,”朱镜辞慌乱地回想,“我真的没注意,对不起,小鱼儿,我没发现……”   “那你还记得,那年冬天,在咖啡店里,你答应我什么吗?”江忱予打断他,继续问。   冬天,咖啡店,朱镜辞几乎不用怎么回忆,就想起了那天。那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突兀出现的转折点,他的人生由此开始,从明媚的夏季转到凛然的寒冬,那天是场预兆,从那时起,他失去了他的太阳。   “你说,”朱镜辞一字一顿,说的艰难,“不要替你做决定,发生什么,要告诉你,让你自己选择。”   “你答应我的两件事,一件都没有做到。”江忱予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黝黑的眼睛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寂静得让人心慌。   “我错了,小鱼儿,我错太多了,”朱镜辞想起那时的话,只觉得有人把匕首捅在了自己心上,痛得他想要大哭一场,“我该听你话的,我不该走的,我真的知道错了!”   江忱予看着埋头在他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的人,抬起了手,指尖微微颤抖着,拥上了他的肩膀。   星霜倏忽,乌飞兔走,光阴五载,他心心念念的猫咪,又回到了身边。这次终于能牢牢地搂在怀里,再也不让旁人觊觎半分。   “说对不起,”江忱予动作轻柔地抬起怀中人的下巴,用指尖细致地擦去了眼泪,“不说对不起,我要怎么原谅你?”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朱镜辞语无伦次地道歉,为那些擅自决定的别离,没说出口的惦念,为那个约定好的,最后却谁都没能到达的夏天。   “嗯,原谅你了。”江忱予低下头,下巴蹭过他的头发,痒痒的感觉一略而过,而后轻轻地,在朱镜辞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   我原谅你了。不是因为心软,威胁,或是别的什么,只是因为,在分开的这么多年里,我确信你也如我爱你一般地爱着我。   朱镜辞蜷在江忱予的怀里,手臂横过江忱予的小腹,紧紧搂着,一身狼藉,也不肯松手。他把头枕在江忱予的胸膛上,听着熟悉的一声声的心跳,像是回到了故乡。心中塞得满满的欢喜,多的快要装不下溢出来了。   “但是,”江忱予很轻地在朱镜辞肩膀上拍了拍,“原谅你了只代表过去的事情翻篇,没代表复合。”   “啊,”朱镜辞抬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神,像是期盼着被揉肚子的猫咪,“那我要怎样才可以和小鱼儿谈恋爱呢?”   江忱予微微抬着下巴,一幅矜持的样子,“你追我,我才可以考虑一下。”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很难追的,要用心。”   “好,我知道啦,”朱镜辞凑近了,在征得同意前先偷了一个吻,亲在下巴上,很响亮的吧唧一声,保证道,“我会超级超级超级努力的。”   “但是我很笨的,”他话头一转,弯着眼睛,带点狡黠的样子,“小鱼儿能不能帮我补补课,开开后门,像高中那样。”   “不可以。”超有原则的江老师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学生走捷径的要求。   “那好吧,”朱镜辞也不失落,笑咪咪地回答,“那我刻苦一点,头悬梁锥刺股,也要早日把江老师追到手。”   “嗯。”江忱予对这样的态度很满意,抬手奖励般地摸了摸朱镜辞的头发。   “你,要不要去洗一洗?”江忱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脸上微微泛着粉,挪开了目光说道,“里面的……要弄出来吧,不然会生病。”   “噢,”朱镜辞懒懒地倚在江忱予怀里,手指无意识地在他的胸膛上画圈,“不想弄出来,”他眨了眨眼睛,小声说,“留在里面,给哥哥生小小鱼,好不好?”   “……”江忱予恼羞成怒地捂住这张乱说话的嘴,愤愤道,“睡觉!” 第44章 清蒸鱼   朱镜辞第二天醒的很早。   他眨巴了下眼睛,感受到身边的热源,发现自己正背着身蜷在江忱予怀里,江忱予睡得很熟,一条胳膊松松地搂在他的腰上,是一个全然亲密的保护的姿态。   他们昨晚真正睡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可他醒来奇异地觉得神清气爽,像是在初夏的午后,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铺着竹簟子,舒舒服服地睡了黑甜一场,梦都不曾做一个。   这太难得了。这些年里,他睡过的好觉屈指可数。很不容易睡着了,就陷入光怪陆离的各色梦里。好梦寥寥,多是那些怨憎会,爱别离的噩梦。   他在梦里惊醒,便只能靠着窗台枯坐一夜,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天边星子寥落,他总疑心这里的星星都不及国内的多,月亮也不如那里的温柔好看。   他看着看着,就会想到,在海的另一边,他心心念念着的人,在偶尔的漫漫长夜里,也难以入眠,同他看着同一片星星。   每当这时候,他总是复杂的。他既盼着有这样的巧合,像他开始信的那些古时候的诗句,藉着同一片月夜,想念一个人也没有那样苦;又私心里不愿江忱予也同他一样为了求不得辗转反侧,他想,别恨我,也别想我,把我忘了吧,我那样坏,最好干干净净地把我忘到脑后。想念一个人太疼了,他半分都不愿自己的心上人遭这样的无妄之灾。   伦敦多雨,下雨的时候,夜就是黑沉沉的,一颗星星都瞧不见。   这里的雨粘腻,沉重,不是朱镜辞自小见过的那样清亮的雨。每逢雨天,他的心情总是不好,一颗心像是沉到了寒浸浸的水底,飘飘荡荡,没个着落的地方。   他常常会搬张椅子放在廊下,对着院子发呆,想猫,想江忱予,想那个狭窄的小巷子里昏黄的路灯和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他念书的班级里有同为中国人的同学,同在异乡的缘故,对他很亲切。同学爷爷是上了年纪的老中医,常常和他说些医学的东西当消遣。瞧他经常在雨天发呆,就好心提醒,说雨里的寒气是经不得的,尤其是受过伤或者有过慢性病的人,受了寒,每逢下雨日子总要难熬许多。   他听了进去,再遇到下雨,就忍不住想,家乡这时是不是也在下雨,江忱予当初受伤时动了刀,下雨的时候会不会也很难熬?   人大概都是如此,越是无能为力的事,越忍不住去惦记,生怕它结了疤,忘了疼,要一遍遍地撕扯开,把伤口血淋淋地摊在那里,才体会到自虐般的畅快。   他心知自己做错了事,补偿不到旁人身上,只好一遍遍地惩罚自己。   他一步步地筹谋,一步步地往上走,每天撑着笑脸在公司里和人周旋,在朱老爷子面前装成勤勉而听话的继承人。面具戴久了,自己都忘记了摘下。   一次他去应酬,回到家里吐的稀里哗啦。他不喜欢屋子里有别人,家政都没有请过。吐完之后,就迷迷糊糊抱着马桶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照镜子,眼睛里的红血丝吓人,整张脸惨白,没什么生气。他试着提了提嘴角,笑容假的自己都不想看。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找不出一点读书时的影子,突然就害怕了。他想,我这个样子回去,凭什么指着小鱼儿还喜欢我呢?   那些所有江忱予喜欢的,旧日里他身上所有的,全在这里一日日地锉磨殆尽。   于是他开始试着改变,逼着自己去健身,早睡早起,规范饮食,他想,我要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才能去见那个人。   他在没有江忱予的日子里,努力把自己过得整齐,抱着不多的希望,挣扎着,等待着。   他在等一个时机,等云销雨霁,好去重新拥抱他的月亮。   老天见他苦心,终于施舍给他机会。他坐上了那个位子,笑到了最后。   朋友请他吃饭,祝贺他得偿所愿。席间上了一道清蒸鱼,朋友很殷勤劝他,说是店里特色,鱼肉以嫩滑肥腴闻名。他伸箸去夹,无意识的行为,吃到嘴中才后知后觉,竟然是刚巧夹了蒜瓣肉。一时间喉咙发紧,吞咽都有些困难。   记忆是最微妙的,它藏在那里,从不肯主动冒头。只等哪天,你看到了,听到了,感觉到了某样旧物,就波涛汹涌地过来,把你溺毙在里面。   那晚朱镜辞强撑着回到家,旧日里的情爱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他趴在窗台上酣畅淋漓地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他仰头看着天上昏黄的月亮,含着眼泪痴痴地笑。   他想,我终于能回去,去见我的月亮了。   朱镜辞把头埋到被子里,贪恋地吸了一大口,鼻端满满的都是江忱予身上的橙子气息。   他掀开被子。准备悄咪咪地下床去,坐到床边,忍不住嘶了一声,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隐秘地方传来的不适感。低下头,手臂,大腿,胸膛全是暧昧的痕迹遮都遮不住。   他扭头看了看床上,这些痕迹的始作俑者睡得正熟,许是怀里少了个人,不太安稳,微微地蹙着眉。   朱镜辞打量着这人的眉眼,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凑上去,在他唇角啾了一口。   我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他不无惆怅地想着,这样就能把你关在这里,等到肚子里有了小小鱼,就可以逼着你,要你负责了。   “在想什么?”冷不防地听到声音,朱镜辞回头看,发现床上躺着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微微眯着眼,端详着他。   “在想你。”朱镜辞老老实实地答道,做出一副顶规矩的模样,手却不规矩地从下方伸到被子里,往江忱予的小腹攀去。   “想我什么?”江忱予面上平静,手却在下面迅猛地捉住了一只鬼鬼祟祟的爪子。   朱镜辞偷袭不成,神色有些悻悻,“想我什么时候能在小鱼儿这里上位啊。”   “与其想这个,”江忱予伸出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不如先想想怎么把昨晚的事情解释清楚。”   看到朱镜辞轱辘轱辘转动的眼睛,和被自己握着的忍不住蜷起来的手指,江忱予冷面无情地补充道,“老实坦白,敢撒半句谎你这辈子都甭想着上位了。”   眼看着撒娇耍赖无法,朱镜辞只好自暴自弃地交代了自己作案的全过程,“那天许木木告诉我,说你有女朋友了,后来我又遇到你们一起在餐厅吃饭,以为是真的,就准备把你关起来……”   “遇到?”江警官对犯罪嫌疑人的用词提出质疑。   朱镜辞眨巴眨巴眼睛,试图摆出一幅纯良的样子蒙混过关未果,只好坦白,“好吧,我是找了人专门盯着你,随时和我汇报行踪来着。”   “……”江忱予默默想,我居然还只以为他在偷偷跟踪我,合着现在人都已经进化了,低估他了。   “然后我就准备了那些东西。”朱镜辞含混地说道,眼睛觑向角落里放着的黑色手提箱。   “你用什么把我弄晕的?”   “一种麻醉针剂,”朱镜辞老实交代,“本来是打算学电视剧那样,用乙醚毛巾的,但是我在国外认识的学医的朋友说,那个起效太慢了,我的力气可能制不住你,就推荐了这个。”   “……难为你了,绑架倒筹划的周全。”江忱予暗暗在心里给那个不知名的医生朋友记了一笔。   “这不叫绑架,”朱镜辞认真科普,“这个学名应该是叫囚禁强制爱。”   “???”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名词,这人在国外几年究竟学了些什么,怎么干干净净一只小猫咪出去,回来就成了黑心儿的?   “我以为你要去和别人谈恋爱结婚,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这样子。把你关起来,你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了,不会对着别人笑,对着别人说话,和别人出去约会……”朱镜辞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头也渐渐地低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从江忱予的手掌里抽离。江忱予看不到他的脸,但能看到他身前浅灰色的床单上,啪嗒洇开了一个深灰色的小圆点,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那你本来打算把我关多久?没想过万一别人发现我失踪报警了怎么办?”江忱予手掌在被子里暗自攥紧,指甲掐进掌心里去,把想要伸手抬起眼前人下巴,替他擦擦眼泪的念头压下去。   朱镜辞声音有些闷,很艰难地从嗓子中发出,每个字都沉重,“我也不知道,”他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要多久,当时只想着,把你关起来,你就不会是别人的……”   “我现在知道错了,”他抬起头,露出惶惑的一双眼,眼圈还红着,“真的知道了,我不会再这样了……”   “错哪儿了?”江忱予打断他,目光灼灼,盯着他泛红湿润的眼。   “不该想着把你关起来,”朱镜辞嗫嚅着,手指怯生生地挪过去,停在被子的边缘却不敢再往前,“不该想着独占你一个人,不让你接触别人,我以后真的不会再这样了。”   “不是。”   “不是错在这里,”江忱予看着他,语气平静,重复道,“爱一个人,就会有占有欲,随着来的嫉妒,惶恐和不安,都没有错。”   朱镜辞猛地看向江忱予。床上坐着的人,眼睛里像是存着一汪深潭,黑黑地透亮,能映出他的影。   “你错在自己一个人消化着这些情绪,不肯告诉我。从你第一次怀疑,第一次难过开始,如果都讲给我听,就不会发生这一切。”   “所以以后,把这些都讲给我听,可以吗?”   “好!”朱镜辞哽咽着,很听话地应声。从昨晚开始,悬在他心头最后一柄利刃,终于有惊无险地被放下了。   他不敢和江忱予坦白,其实在他制定这场计划的时候,已经毫无指望地做好了江忱予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他的打算了。比起以后面对江忱予的冷漠和憎恶,他更害怕这个人远离他。   他在绝望里建造了牢笼,打算把两人一起关进去,哪怕就这样纠缠着度过余生呢?日更2三龄|陆韭2三;韭陆'   可江忱予再一次救了他。   他的月亮那么温柔地在他身边发着光,驱散了折磨他的黑暗和恐惧,他在月亮的光晕里被完好地保护起来,再没什么伤害得了他。   他的手隐秘地前进一些,而后牢牢地攥住了江忱予的手指。   江忱予的手指长得很好看,细长而骨节分明,一想到昨天晚上这只手怎样在自己的身体里开拓进出,朱镜辞就情不自禁地腰软。   “哦对,还有一点,违法的事情不能做干!进去了就捞不出来了,长点脑子吧言言小朋友。”江忱予无意中用上了旧日的称呼,语气里带着不自知的熟稔和温柔。   “我知道啦,以后真的不会了!”朱镜辞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地说。   江忱予看他认错得这么熟练,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额发,把本来就有些凌乱的头发揉的更加乱蓬蓬。   余光扫到床边的黑色箱子,简直有些头疼,“这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啊,”朱镜辞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直视他,含混说道,“就是一些工具,还有……道具。”   “又是你那个医生朋友给你推荐的?”江忱予的语气里泛着莫名的酸。   “不是的,是……我自己学的。”朱镜辞往江忱予怀里靠,试图逃避问题,脸颊透粉,后知后觉地开始不好意思。   本来江忱予没有多想,可看到怀中人的反应,他开始往某方面怀疑了。   不顾朱镜辞尴尬的目光,他伸手把箱子够了上来,霍地打开。   床上的两个人都沉默了。   各色各样的润滑剂和套套,猫耳朵,兔尾巴肛塞,按摩棒,手铐,甚至还有一件镂空的黑丝裙子。   “你 ……”饶是江忱予脑洞再大,也实在不明白这一箱子东西,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囚禁人用的,倒像是上门来找操的。   “我怕你不喜欢我了,也睡不下去,只好准备了这些……”朱镜辞几乎要把头埋进被子里了。   江忱予甚至看到了一瓶RUSH,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埋在被子里当鸵鸟的人,恨恨地一掌拍在了他的屁股上。   朱镜辞从记事起就没被人打过那里,险些跳起来,一张脸更是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一般。   “我一会就去扔掉,哥哥,你别生气。”他攀着江忱予的胳膊,满脸羞愧。   “扔掉干嘛,”江忱予看着他,一脸镇静,只耳廓微微泛红,“既然带来了,那以后就挨个在你身上试试,免得浪费。” 第45章 鱼片粥   朱镜辞脑子里仿佛煮着一锅沸水,咕嘟咕嘟响着,简直要从耳朵眼儿里冒出蒸汽来,搅得他彻底失去思考能力。   他因为江忱予话里隐含的意思兴奋得头皮发麻,像是在沙漠里饥渴挣命的旅人,跋涉奔途,终于看到了一弯泉水。欣喜若狂,又忍不住惶恐,几乎以为是疲累之下的海市蜃楼,是永远追不到的渺茫的念想。   “那个,”他开口,声音滞涩,伸出手指紧紧攥住被角,“一次不够的,试不完的。”   江忱予看着眼前人,他昨晚被自己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脸颊红着,眼里透着水光,唇紧紧抿着,身上露出来的地方都带着暧昧的痕迹,缩在床角,欲盖弥彰地试探。   “嗯,以后慢慢试。”江忱予看着朱镜辞的眼睛,把以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以后啊,真好。仿佛是终于放下了沉甸甸的心,朱镜辞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人的轮廓也开始模糊起来。他看到江忱予嘴唇张合,脸上神色带了焦急,他想要摸一摸他皱起来的眉,却还没来得及伸手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朱镜辞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回到了初见江忱予的时候。他狼狈地躺在雪地里,脸上淌着血,呆愣愣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他想就是现在了,在这样一个雪夜,他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这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来打扰他,也很干净,他死掉的时候,至少不会太难看。   然后那个带着橙子香味的少年出现了。   在梦里,少年俯下身,动作轻柔地把他从雪地里抱起,揩掉他脸上残余的血迹,在他耳边轻声说,言言再等一等,等我出现,等我来喜欢你。   他枕在他的胸膛上,能听到里面的一颗心在嘈嘈切切地跳动,整个人都被裹在馥郁的橙子香里,连身上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于是他蜷在这个人怀里,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很乖地回答说好,又不放心地补充道,“那你要快点来啊。”   少年低下头,很轻地在他发间亲了一下,用让人信服的语气保证道,“嗯,我跑着来。”   朱镜辞醒来的时候,鼻端依然有着清甜的橙子香,他恍惚间几乎要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他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在床上好好躺着,床单和被罩大概是江忱予趁自己睡着的时候换过了,灰色的格子棉布,带着洗衣粉的清香。床头柜上放着干净的小碟子,里面盛着切片的橙子,他在梦里闻到的橙子香大概来源于此。   他刚醒,只觉得喉咙针扎了一样刺痛,头也晕晕的,看到水灵灵的橙子忍不住撑着身子拿手去够,只是浑身酸软没有力气,撑在床上的手一滑,身子倾斜了一下,不小心就把碟子拨到了地上,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江忱予听到响动进屋来时,就看到床上的人半趴着,伸着手去拾碟子,光裸的手臂和肩膀从被子里露出,上面的紫红色的印子还没消退,愈发显出白的晃眼的皮肤。   “别乱动。”江忱予三两步走上前去,把人捞起来,塞到被子里裹成寿司卷,“生病了还这么不老实。”   “我生病了吗?”朱镜辞有些茫然,他只记得自己好像是睡了一觉,脑子昏昏沉沉。   “嗯,有点低烧。”江忱予把碟子捡起来搁在床头,伸手整理了一下朱镜辞头顶翘着的头发,“医生来过了,开了药,一会我拿过来给你吃。”   “这样啊,”朱镜辞往被子外又拱了拱,想把人看得再清楚些,“我很少生病的,怎么每次都让你赶上呢?”他有点沮丧,担心对方觉得自己太会惹麻烦。   江忱予表情有些不自然,在床边坐下,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不怪你,是那个……留在里面不好,才会发烧的。”说完又摸了摸朱镜辞的头,“下次不会了。”   江忱予不说还好,一提起来,朱镜辞瞬间就回忆起了昨晚自己抱着人不肯放手,非要人射在里面,还想留着生宝宝的场景。饶是他向来在江忱予面前放得开,这时候也觉得不好意思。   他悄悄地从被子里面伸出手指,勾住了江忱予放在床边的手,手指挤进指缝里,紧紧贴着,才觉得安心。   江忱予看着他,一张脸在被子里藏了一半,只露出来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人,像是某种极黏人的小动物,里面盛着纯粹的依赖和欢喜。   “不可以这样看着我。”朱镜辞小声说。   “为什么?”   “你这样,我会忍不住想要亲你。”朱镜辞目光闪烁,移开了一小会儿又忍不住回到了江忱予的脸上。   于是为了避免朱镜辞忍不住,江忱予先低下头去,和他接了一个很温柔的吻。   等亲完之后,寿司卷已经跑到江忱予怀里了,正眨巴着一双眼睛,很渴盼地看着人。   “起来吃点东西,一会吃药。”江忱予低声说着,把人从被子里剥了出来,从枕边拿了件T恤递给他。   “我手好酸,没力气,”朱镜辞握着江忱予的手腕,可怜巴巴地说,“小鱼儿帮我穿,好不好?”   很快他就后悔了。   江忱予的手指很凉,虚虚地从肩头划过,激得皮肤上起了小疹子,一阵颤栗。仿佛在逗他一般,这个人面上一片平静,可手指很轻地掠过锁骨,颈窝,一直到胸前的两点。朱镜辞只觉得皮肤上窜起一溜小火花,瑟缩着往后退,又被人扳着肩膀带回来。   “躲什么?不是自己说要我给穿的吗?”   “呜……”朱镜辞只好死命咬着唇,克制住声音,忍得泪花都要冒出来了。   终于,江忱予完成了手头的动作,最后帮他理了理衣袖,看着床上人憋的带点红的鼻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好乖。”   江忱予起身去厨房端粥,朱镜辞瞧着他走出房间门,身体才放松下来,无力地靠在床头。他暗自责怪自己的不争气,经不得撩拨,可想了想江忱予方才的动作,脸颊又忍不住发烫。   他试探性地伸手,触碰刚刚江忱予手指碰过的地方,却没什么异样的感觉。   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可好像又被别人主宰着,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既新奇又甜蜜。   江忱予很快进来,端了一碗鱼片粥,里面放了嫩绿的葱花,拿勺子搅一搅,能看到雪白的鱼片和浅黄色的花生碎粒。   朱镜辞折腾了这么久,早就饥肠辘辘了,很惊喜地接过,一勺一勺吃的香甜。江忱予坐在一边,拿了小刀划开柚子,一瓣一瓣掰下来开始剥。   朱镜辞吃完粥,把碗放在床头,人趴在床边,把下巴垫在江忱予的膝盖上,两只脚在后面不老实地一翘一翘。   江忱予把柚子掰成小块,往他嘴里填,“吃点柚子,败火。”   朱镜辞被塞得脸颊鼓鼓,满口都是柚子的甘洌清甜,他费劲地咽下去,“哥哥猜猜看甜不甜?”   “嗯?”江忱予低头看他,膝上的人一双眼猫儿一样狡黠,轱辘轱辘转着。   朱镜辞猛地撑起上身,在江忱予唇角啄了一口,“哥哥尝尝看。” 第46章 豆花   朱镜辞这场病来势汹汹,久久都不见好。   他总在深夜发热,江忱予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烧得滚烫,瑟缩在床的一边,嘴里说着含混的呓语。叫了医生来,又诊断不出病因。他犟着不肯吃药,到了早上又总会莫名地退烧,整个白天都看不出什么异状,人也精神活泼,只是晚上又周而复始。   医生私下里同江忱予说,大概率是心因性的发热,没什么治疗办法,只能让患者自己调整,等到该放下的心结都放下,病也就好了。   朱镜辞贴在门边,偷听两人的对话。江忱予进屋的时候,他有些心虚地低垂着眼睛,不敢看人,只怯怯地伸手,拽着对方的衣袖。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怎么了。多年郁结的心事一朝放下,仿佛卸下了所有的屏障与心防,于是那些经年累月攒下的噩梦,苟延残喘地挣扎着,蓄势着最后一击。   但是没关系,他同自己说,都会过去的,江忱予就是他的药,他的药在他身边,他会慢慢好起来的,还有很漫长的未来等着他去度过。   江忱予看着搭在自己衣袖上几根莹白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朱镜辞瘦得厉害。那些学生时代被养出来的婴儿肥,都随着年月蹉跎再找不见了。他穿着西装站在那里,伶伶仃仃,几乎能看到后背蝴蝶骨的形状。   一别几年,江忱予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把自己照顾的这么糟糕。他牵着朱镜辞走了两步,坐在沙发上,把人捞过来搁在腿上搂着,手指顺着他的指缝插进去,做出一幅十指相扣的样子。   朱镜辞很顺从地靠在他的肩上,用脸去贴他的颈窝。这个人对他的影响愈发强烈,只要呆在这个人周围,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橙子香,他的心情就会奇异地平静下来,仿佛躺在秋日暖融融的阳光下,一颗心都变得妥帖安逸。   “真的不用吃药?”江忱予揉捏着他的手指,一根根,从指尖到指腹,直到把他的指尖搓得发烫。   “不用的,”朱镜辞乖乖伸着手,仰头在江忱予下巴上亲了亲,“很久了,你回来就会好的。”   江忱予注意到他话里透露的信息,身体微微绷紧,“这些年……一直这样吗?”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朱镜辞有点紧张,匆忙掩饰道,“没有,就偶尔几次,”刻意摆出   轻松语气,“谁还没做过噩梦啊?”   “说实话。”江忱予决定再也不信朱镜辞这张胡说八道的嘴。他伸出手,按了按朱镜辞肉嘟嘟的唇,看它陷下又弹起,因着刚刚的力度泛起来一点血色。   眼见糊弄不过去,朱镜辞只好恹恹地回答,“刚到国外的时候,找不到人查你的消息,晚上就老是做梦。梦到你躺在病床上,我怎么叫你都不答应……”   其实不止这样,在梦里,他总是频繁地回到那天深夜。他抱着膝盖坐在医院走廊里,手肘之前在地上擦破的地方泛着大片的血丝,钻心地疼。   时钟一点一点转动,走过12点,他就又长大了一岁。没有蛋糕,没有礼物,要陪他过生日的人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命运从不肯怜惜他半分。   他把自己余生的好运压押上,许了十八岁的生日愿望,希望里面躺着的人能完好无损地醒来。他原本要许一个长长久久在一起的愿望,现在却不敢再贪心了,唯恐奢望太多,运气透支太多,愿望就不灵验了。   朱镜辞小声地向神明乞求,乞求他们保佑,让他健康,让他醒来,让他长命百岁,有没有自己都好。   江忱予搂着朱镜辞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深陷在衣料里。他抬手把朱镜辞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一遍遍地摸着他的头发,“嘘,嘘,不想了,乖,都过去了,我们不想了。”   那些突如其来的灾难,仓促的别离,数年的煎熬和等待,都被淹没在重逢里了。   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江忱予向学校请了一周的假,每天和朱镜辞窝在小小的出租屋里。   他们一起去附近的超市买菜,穿着短裤和拖鞋,踢踢踏踏,手牵着手,太阳升起,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斜斜地映在脚下。   楼下早餐店的阿婆认识江忱予,每每都要招呼两人坐下来,盛两碗豆花,拿一篓焦黄的油条。   “娃娃,小料在桌上,随意加伐,多吃点。”阿婆点心做的好吃,人也干净利落,小小的早点摊子客人总是络绎不绝,他们坐的这张小方桌还是阿婆特意给留下的,朱镜辞也顺带着沾了光。   “谢谢阿婆,您去忙吧,我们自己来就行。”   阿婆打量着朱镜辞,看了又看,注意到两人牵着的手,笑眯眯地说道,“小江眼光好,小伙子清清爽爽,长得好俊俏。”   朱镜辞平日里在酒桌上和人唇枪舌战,推杯换盏间机锋打得干脆利索,面对这个老人淳朴的打趣反而慌乱起来,脸颊泛起微粉,嘴唇抿着,只嘴角翘起一点,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人,含着笑意,心里却只盼着阿婆再多说两句才好。   阿婆生意忙,同他们说完话就去招呼别的客人了。江忱予拉着朱镜辞坐下,指着桌上的调料盒问他要加什么佐料。   朱镜辞吃了许多年豆花,向来都是只加两勺绵白糖,热热甜甜一碗吃下去,胃里很妥帖。如今见了这么多调料盒,一时间只觉得新奇。   “你来,我先看你加。”朱镜辞托着下巴,看江忱予在对面往碗里加料,脸上表情认真且虔诚,只怕比他在实验室跑数据还严肃几分。   碗里的豆花细白嫩滑,配上江忱予加进碗里的辣椒油,麻油,菌菇碎,榨菜丁,花生碎,炸豌豆和香菜,颜色很是好看,瞧着就情不自禁流口水。   “尝尝?”江忱予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朱镜辞试探着张嘴,咬住勺子,一口吃掉。榨菜丁脆爽,炸豌豆嚼起来更是余香满口,辣椒油和麻油量很足,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每个毛孔都透着爽利。   他学着刚刚江忱予的步骤,兴致勃勃地给自己也调了一碗。江忱予把油条揪成小段,放进他的碗里,“试试,这样更好吃。”   朱镜辞低头急急吃了一口,满足地眯了眯眼。大概有些辣的缘故,他的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阳光自他背后打下,把发丝都映成了浅金色。他像是只刚刚睡醒的猫咪,慵懒地打了个滚,如果有胡须的话,一定是翘起来的。   在夏日的阳光里,江忱予觉得自己心里沉寂已久的某种情绪开始复苏。像是经了一场暴雨的沙漠,骆驼刺干枯的枝干逐渐苏醒,郁郁葱葱地生长起来,在心底遮天蔽日。   许多年前,朱镜辞无论有什么样的神态和表情,在他眼里都像是猫咪。矜贵又娇气,狡黠又惹人怜。   可是重逢时,这个人看起来像是被打碎过,又在慌乱中拼合在一起,勉勉强强凑出骨架和轮廓,只剩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抬头冲人笑的时候,眼睛里黑沉沉的一片,看不到光。这个人不再是鲜活的,生动的,他再也不像在太阳下舔胡须的猫咪了。   好在近日来,他感觉到朱镜辞在一点一点恢复。骨骼上覆盖着组织,温养出皮肉,裁魂画骨,旧日里熟悉的人逐渐展现出来。   朱镜辞埋头吃得很香,碎发从额前滑下也浑然不觉。江忱予及时伸手,捞住了险险沾到豆花的一缕,抬手别了上去。   “……”朱镜辞的脸几乎要红透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吃相像个贪馋的小孩子,急急地想坐直身体,不小心呛了一下,辣意顺着咽喉窜入肺腑,更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首次咸豆花体验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收场。   在路上走着的时候,江忱予回想起来刚才的画面,还是忍不住要笑。看了看旁边人因为刚才的意外事故还泛红的鼻头和水汪汪的眼,未泯的良心让他强行咳了两声把笑堵了回去。   “小鱼儿今天想吃什么?”朱镜辞试图用其他话题岔开。   “锅包肉,辣子鸡。”江忱予十分流畅地地回答道。   说了追人就要好好追,朱镜辞拿出了念书时候都没有的认真态度,为了自己的转正身份制定了详细计划,甚至连夜做好了一份企划书。其中就包括极为重要的做饭一项。   他做饭的手艺并不差,早些年自己一个人生活,多多少少会一点,只是懒得用心。和江忱予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倒是刻苦钻研了一阵子,后来去了国外,又渐渐荒废下来。所幸不算什么难的事情,做了几次手感就又回来了。   做饭对于他真的是很奇怪的技能,它原本该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可最后的动力却是想要看到别人吃的样子。   他总会后知后觉地发现,在没有江忱予的几年里自己的生活过得有多糟糕透顶。还好一切都要回到正轨了。   两人逛完超市回到家,还没打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切切察察的挠门声,等到开了只看到偌大一只橘猫窝在储物架上,懒洋洋地舔爪爪,一幅刚刚的声音和猫无关的模样。   “江小猪你又调皮!”朱镜辞训猫的语气带了点刻意的咋咋唬唬,重音奇怪地落在了第三个字上。   江忱予瞟了他一眼,冷面无情地纠正,“是江小猫,不要随便给我儿子改名字。”说着快走了几步,趁猫不备,稳准狠地出手,把它从架子上捞了下来。窗台下躺着一滩土和花盆的尸首,一看就知道是某只猫的杰作。江忱予随便拎了条皮带出来,在地上圈了个圈,把江小猫丢进去面壁思过。   “那也是我儿子嘛……”朱镜辞跟在后面,小声反抗道。   “抚养权在我手里。”江忱予占据道德高地,冷笑一声,“复合前都只是我儿子。”   “……”实在没什么底气的朱镜辞心虚地不再说话。趁着江忱予去卧室换衣服的功夫,挨挨蹭蹭地挪到江小猫旁边,讨好地挠了挠它的圆下巴。   江小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充满希望地看着朱镜辞,可怜巴巴地“喵嗷”一声,试图把脱离禁闭地希望寄托在眼前的人身上。   “我不敢诶,”朱镜辞看了看卧室门,有些为难,只好又挠了挠它的下巴,“把你放出来你爸爸会不开心的。”   认识到眼前人不能解救自己的事实,江小猫秒变脸,一爪子拍开了朱镜辞的手,挪动圆圆的屁股背对着他趴下。   朱镜辞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内心颇有几分惆怅。   他在这间屋子里和江小猫的第一次会面颇具戏剧性。混乱的夜晚过后,他缩在被子里昏睡,江忱予在床头靠坐着,江小猫来卧室遛弯,脚步很轻,睡得香甜的他浑然不觉。只迷迷糊糊听到江忱予严厉里带点焦急的声音,“不许上来……”,然后就被一颗铅球夯醒了。   他从被子里探出头,几乎不敢认正在自己身上踩来踩去的一坨是自己阔别多年的儿子。   “你居然这么胖了!”他伸出手,试图把猫捞到怀里,捞了一下居然没捞起,只好坐起来,双臂用力,把猫拖到了跟前。   江小猫眨巴着圆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他,而后埋头在他手上嗅了嗅,似乎确认了是熟悉的味道,放下了警戒心,勉为其难地在他怀里趴下了。   “江小猪还记得我。”朱镜辞扭头,有些惊喜地看向江忱予。   “它不叫江小猪了,”江忱予蹙着眉,伸出手指点了点江小猫的额头,嫌弃它不记仇的表现,“它现在叫江小猫。”   “啊?为什么呀?”朱镜辞有些无措,委屈巴巴地看着身边的人。   “你见哪对父母离婚后还让孩子带对方姓的。”   朱镜辞眼睛瞪得圆圆的,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忱予。后者看向他的目光中透着谴责,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道理,他居然不懂。   一时间朱镜辞也懵了,也开始觉得江忱予说得很像那么回事,情不自禁地开始脑补,自己瞬间变成一个抛夫弃子的人渣形象,而江忱予则是带着孩子独守寒窑的单身老父亲,瞬间内心充满了浓浓的负罪感。   “对不起噢,”他拽了拽江忱予的衣角,愧疚地说道,“我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们父子俩了。” 第47章 鸡胸肉   作为一个缺席了江小猫成长(变圆)过程的不合格家长,朱镜辞对于修补亲子关系裂痕这件事很着急。   瞥见江忱予还没有从房间里出来,他偷偷摸摸去抓了两条小鱼干,做贼一般地递到江小猫嘴边,“快吃!趁你爸爸不在。”   “趁我不在做什么?”   正在专心吃小鱼干的猫和专心喂小鱼干给猫吃的人都吓得一激灵,悚然回头,发现江忱予正斜倚着卧室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一人一猫。   做坏事被现场抓包实在有些尴尬,朱镜辞条件反射地就把捏着小鱼干的手背到身后,想掩盖犯罪证据,面朝着江忱予眨巴眨巴眼睛,做出一副无辜的神情。   江忱予看够了热闹,不疾不徐地朝朱镜辞走过来。后者有些紧张地绷直了身体,担心江忱予看出了自己企图收买江小猫的作弊行为。   朱镜辞正为了自己对猫的纵容而忐忑不安,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扯自己的手。扭头看去,江小猫正在自己身后,呲牙咧嘴地拽着剩下的半根小鱼干。   “……”朱镜辞总算明白这只猫是怎么迅速地像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的了。眼看着山雨欲来,它居然还有心思惦记没吃到嘴里的小鱼干,这心大的性格居然也能在江忱予身边活了这么久,可见江忱予是真的疼它。   眼看着当事猫已经叼起小鱼干一溜烟窜回窝里,毫无义气地跑路了,朱镜辞只好强撑出一幅色厉内荏的架势独自面对江忱予了。   江忱予走到了他面前,他刚要站起身来,对方就伸出一只手,在他肩膀按了一下,他不得已继续蹲在地上。面前的人俯下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寸一寸缩短,直到几乎鼻尖相抵,呼吸交缠。   “趁我不在做什么?”江忱予又重复了一遍。   朱镜辞不自然地想要偏过头去。江忱予说话时带起来的气息迎面扑到了他的脸上,他只觉得脸颊发烫,整个人都被浓郁的橙子香味包裹起来。   江忱予伸手,扣住了朱镜辞的下巴,半强迫地把他的脸扭过来,正对着自己,“在做坏事?”   看着朱镜辞目光躲闪着,却又随着自己的动作顺从地仰起头来,江忱予心中升起了隐秘的快感。他微微偏了偏头,对着朱镜辞的耳朵吹了口气,满意地观察到对方的耳垂染上了带着情欲的粉。   这个人不说话,于是江忱予擅自给他扣上了做坏事的帽子,并决定实施惩罚。他的手指用力,把人往怀里拉了一点,看着对方因为紧张和害羞而微微颤抖的眼睫,低下头去,同他在夏日的午后,交换了一个吻。   到了夜里,江忱予又是被身边人的热度惊醒的。他并没有叫醒朱镜辞,动作很轻地走开,拿来了医药箱、温水和毛巾。   江忱予用毛巾沾了温水,一点一点地擦掉朱镜辞额头和发间沁出来的冷汗。从医药箱里翻出来退热贴,贴在床上躺着的人的额头上。又用棉球浸了酒精,涂抹在他的手心。   在江忱予家住了几天,朱镜辞做噩梦的情况已经好转了许多,起热的情况也没有最开始那样频繁。医生不建议继续吃退烧药,江忱予就拾起了物理降温的办法。   朱镜辞睡得很不安稳,手不安地摸索,抓到江忱予的手腕就紧紧握着。江忱予停了手上的动作,附在他耳边低声安慰,叫他言言,说我在,不用怕。床上的人奇异地平静下来,往江忱予的方向蹭了蹭,脸无意识地依偎在他的身侧,睡熟了。   如此过了几晚,朱镜辞夜间发热的症状终于消失不见,睡得也安稳了,江忱予才算松了口气。他每天夜里都绷紧着神经,属实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两人已经重归于好,自己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朱镜辞,只是为了让这个人身体快快好起来,从而更好地完成追求自己的使命而已,江忱予用缜密的逻辑成功说服了自己,自此心安理得起来。   朱镜辞的病差不多好了,江忱予先前请的一周假也接近尾声,实验室的师兄在电话里火急火燎催他回去救命,不然就一根麻绳吊死在导师办公室门口,手里攥张纸写江忱予害我。考虑到导师上了年纪颤巍巍的心脏着实经不起这样的刺激,他只好和师兄保证周一早上七点一定准时出现在实验室。   如此一来,两人乐不思蜀的同居生活只能被迫结束。   朱镜辞在江忱予家里厮混了一周,解开了心结,既抱得美人归,又把(被)美人吃干抹净,只觉得是这辈子最为快活的日子。眼见着江忱予明早就要走,而自己尚未转正,漫漫追人路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资格再次踏进这间屋子,忍不住有些痴缠。从下午到晚上,扭股糖似的黏在江忱予身上,无论后者去哪儿都要跟着。   江忱予在厨房煮鸡胸肉,准备给江小猫加餐。江小猫闻到香味,敏捷地窜来厨房,在他脚边蹭来蹭去,尾巴软软地从脚背扫过。   “不许捣乱。”江忱予轻声训它,当事猫恃宠生娇,一幅不以为意的样子,继续晃着尾巴尖儿,江忱予便也随它去了。   朱镜辞对撒娇撒痴的江小猫如临大敌,他缠江忱予缠得紧,更不允许旁人来分走江忱予半分注意力,猫儿子也不行。   他瞧着江忱予不注意,捏住江小猫命运的后颈皮就把它运到了厨房外面,担心它太重后颈皮禁不住,另一只手还在肥肥的猫屁股下面垫了一把。   江小猫骤然被拎出来,一幅搞不清楚状况的迷糊模样,梗着脖子还想往厨房冲,被朱镜辞开了个罐头拦住了。朱镜辞看看埋头吃得正香的猫儿子,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乖一点,不想有个后妈的话,就让我和你爸单独呆会儿。”想了想又有些委屈,伸手点了点江小猫的鼻尖,咕哝着抱怨,“你陪他那么久,我都五年没见过他了,你要让让我。”   教育完江小猫,朱镜辞又溜回厨房去,顺手掩上了厨房门。快走几步,从后面抱上了江忱予的腰,踮着脚,下巴垫在他的肩头,若无其事地往锅里看。   “关门做什么?”鸡胸肉煮好了,江忱予盛出来放旁边,准备晾凉一点给江小猫吃。顺势拉过朱镜辞放在他腰间的手揉了揉,又顺着指节往上,摸到了手腕凸起的骨头。   还是太瘦,要再养一养才好,江忱予在心里暗暗评价。   “怕猫进来捣乱。”江忱予摘了围裙,收拾流理台上的残局,朱镜辞贴在他身后,背后灵一样牢牢跟着,手指也不老实地在他胸膛上划来划去。   “它可没你能捣乱。”江忱予捉住他不老实的指尖,嗅到了鱼的味道,断言道,“你又偷偷喂它吃零食了。”   “我没有。”朱镜辞心虚地把手指抽出来往身后藏。   “别藏了,一股子鱼腥味,不嫌脏,”江忱予把他的手拽出来,拉到水龙头下冲了冲,又按了洗手液,仔仔细细在指尖揉搓出泡沫,再冲洗干净。   朱镜辞只觉得指尖被揉得发烫,连带着耳朵也开始热起来,还不忘控诉,“我看到它捣乱了,它用尾巴干扰你,你都不凶它。”   江忱予算是听明白了,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猫的醋你也吃。”说着点了点他的鼻尖,像他刚刚在外面对江小猫做的动作一样,“小醋坛子。”日|更2,三龄$陆韭{2三?韭'陆   朱镜辞最受不了江忱予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每次听到都觉得头脑发热,只想昏头昏脑地亲上去,恨不得在胸膛剖出一个洞,把江忱予塞进去妥帖地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才好。   他脑子里想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作起来,看着眼前人削薄的唇,径直亲了上去,像是小孩子吃糖一般,吮得湿漉漉的,咂咂作响。   江忱予被他抵在洗手池前,不得章法地乱亲一气,只觉得好笑,抬手轻轻地揉了揉他后脑的额发,示意他放松,手指一根根插进他的指缝里,强势地扣住,反客为主地夺过了亲吻的主动权。   不就是条尾巴吗,谁还没有了?被亲得迷迷糊糊的朱镜辞不服气地想。   江忱予在浴室洗澡,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下,朱镜辞开始翻箱倒柜找上次自己带来的小黑箱子。上次江忱予玩笑地说了句试试,便再没提过,箱子也随手收了起来。朱镜辞找了半天,才在床底发现。   他抱着箱子坐在床上,看着里面的东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上次打开它的时候,他满心绝望,自暴自弃地把里面的东西往自己和江忱予身上用。那些东西让他的身体攀上了快乐的顶峰,他们紧密地拥抱着,江忱予在他身体里,那样热,可他的一颗心却寒浸浸沉地在谷底。他们那样近,又那样远。咫尺天涯,不外如此。   而现在,他坐在江忱予房间的床上,身上是江忱予的衬衫,清甜的橙子香味包裹着他,他觉得欢喜而安心,只希望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永远永远不要再往前走。 第48章 兔子   江忱予洗完澡出来,拿毛巾擦着头发,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床上人的情态时戛然而止,手中的毛巾掉在了地上。   床上的青年趴跪着,赤裸的躯体白皙而柔软,手肘因为用力支撑着身体而透着粉色,脊背的线条光滑流畅,支起的蝴蝶骨在灯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往下是圆润可爱的一对腰窝,然后……是一条毛茸茸的兔尾巴。   江忱予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开口说,“怎么……突然戴这个?”   “小鱼儿不喜欢吗?”朱镜辞含着手指,用无辜的语气问道。他像猫咪一样弓起脊背,往床边蹭了蹭,仰起头,是一幅懵懂无知的样子。随着他的动作,腿根处晶亮的液体蜿蜒而下。   江忱予似乎想要往前一步,又堪堪停住,微微偏过头去,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明天工作,今天要早点休息。”   “可是我以为小鱼儿很喜欢尾巴,”朱镜辞支起上半身,费力地朝江忱予伸出两只手臂。江忱予怕他从床上掉下来,快走两步到了床边接住他。   朱镜辞顺势搂住他的腰,仰起头,用一双圆圆的狡黠的眼看他。这青年像是勾人的海妖,张口吐出甜蜜的话语和歌声,想要哄骗行路的水手在这里逗留、沦陷。   “你摸摸看。”朱镜辞牵着江忱予的手指,去碰那条白色的形状姣好的尾巴。触碰到的一瞬间,江忱予的指尖颤了颤。那条尾巴柔软而乖顺,随着朱镜辞身体的动作微微抖动,仿佛是有生命的一样。   兔尾巴的顶端是根黑色的硅胶阳具,尺寸颇为可观,朱镜辞方才扩张了好久才勉强把它塞进去,这会腿根还在细密地颤抖。   江忱予在床边坐下,表情没什么变化,手从尾巴尖捋到了根部,轻轻地捏了捏。明明应该没什么感觉,可朱镜辞还是情不自禁地低喘了一声,“好不好看,哥哥。”他凑近了问,下巴垫在江忱予的大腿上,往前凑了凑,蹭开了江忱予的浴巾。   江忱予垂着眼睛,似乎在观察他。他看江忱予没有拒绝,便又抬起头,从江忱予的小腹往下,落下一串细碎的亲吻。最后到了胯间,他用鼻尖蹭了蹭被衣物包裹着的蛰伏的性器,隔着内裤含住了它。   他的姿势不太方便,没法借力,含得有些艰难。深灰色的布料濡湿了一小块,不知道是口水还是前列腺液。朱镜辞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对江忱予笑了笑,用牙齿咬着内裤边缘,拉了下来。暗红粗长的一根弹出来,险些撞到他的鼻尖。   江忱予刚刚洗完澡,那一根东西很干净,形状笔直而好看,朱镜辞越看越爱,凑上去蹭一蹭亲一亲,打招呼一样,然后张口含住了它。   江忱予一只手虚虚地拢在他的后脑上,并未用力,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揉着尾巴,一双眼黑沉沉的,里面的情绪让人看不透。   朱镜辞卖力地吞吐了好久,口中的器官依然硬挺着,没有要发泄的迹象。他有些失落,用手指点了点顶端的蘑菇头,咕哝道,“你今天怎么不乖呀,你不喜欢我了吗?”话是对着小小江说,眼睛却偷偷瞟向江忱予,带着点心虚。   江忱予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眼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突然动作,把兔尾巴往外抽了一段,又往深处插回去。   朱镜辞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弄软了腰,呜咽一声,直接栽到了江忱予怀里。   江忱予恶劣地揪住尾巴的根部,并没停下手上的动作,甚至变本加厉地加快了速度。   “唔,不要……停下……”朱镜辞几乎是瞬间就被逼红了眼圈,在江忱予怀里软成了一滩水。   “要停下,还是继续?”江忱予不紧不慢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凑到他耳边问他,温热的气息从耳际拂过,朱镜辞忍不住一阵颤栗。   他被这个人掌控在手中,欢愉和痛苦都由他赐予,而他所能做的只有匍匐在地,虔诚接受恩赐。他太迷恋这种感觉,完完全全把自己交付给另一个人,由另一个人主宰支配,那个人是皎皎当空的月亮,是他的信仰与神祇。   “小鱼儿……小鱼儿,”朱镜辞喃喃地叫着江忱予,本能地往后者怀里钻,“你抱抱我。”   江忱予端详着怀里的人,被折腾的目光迷离,却还紧紧抓着自己不放,浑然不觉罪魁祸首是谁,像是怯弱的奶猫,只知道往亲近的人怀里拱,是十分依赖的样子,这样想着,他搂着朱镜辞的手臂又紧了紧。   朱镜辞仿佛失去了对周围一切事物的感知,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后面进进出出的那根阳具上,摩擦内壁带来的快感几乎要把他逼疯,偏偏江忱予还不肯放过他,在他耳边低声说:“言言,我的手被你弄湿了,”他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在单纯陈述着一个客观事实,“你流了太多水了。”   “我没……”朱镜辞几乎要把自己埋起来,似乎真的为弄湿了江忱予的手感到抱歉。他被不知所措的羞耻心和快感折磨着,整个人都泛着情欲的粉红。   “原来言言喜欢被玩尾巴。”江忱予好心情地折腾着怀里沉浸在欲望里的青年,擅自下了定论。   “不要,不要尾巴,”朱镜辞呻吟着,视线被眼泪染得模糊,忍不住往前爬,想要摆脱体内折磨他的东西,可是腰和腿都酸软无力,动了几步又趴伏在了床上。   “不要尾巴,那要什么?”江忱予不肯轻易放过他,“言言不亲口说出来,我怎么知道?”   “要你!”朱镜辞细白的手指紧紧抓着江忱予的胳膊,声音在情欲里变得沙哑,带着哭腔,说着凌乱的字句,“要小鱼儿……进来,求你……”   话音落下,随着“啵”的一声轻响,那折磨他的尾巴终于被拔出来,阳具上的软刺划过内壁,他呜咽了一声,绷直脚尖,就这样射了出来。   江忱予双手托在他的腋下,把他抱在自己腿上。朱镜辞还没有从刚才高潮的余韵中回过神来,江忱予的手指蹭过他的皮肤,他仍旧止不住颤栗。   “言言乖,”江忱予伸手一下下拂过他的脊背,像是安慰受惊的猫咪,带着诱哄的的语气,“自己吃下去,好不好?”   朱镜辞攀附着江忱予的肩膀,身体在不自主地发抖,眼尾红着,却还是一副很乖的模样,听话地抬起身,一手攀着江忱予的肩膀,一手扶着那根阴茎,小心翼翼地往下坐,用湿软的后穴一点一点把江忱予吞了进去。   坐到底之后,朱镜辞仿佛失了力气,趴在江忱予肩头,手指没什么力气地抓住他的手臂,被坚硬的肌肉硌得指尖发痛。   他感觉到自己被完全撑开了,涨得又酸又麻,这样的姿势下,江忱予进得很深,仿佛要把他捅穿。   江忱予在用力往上顶他的间隙,捉住他的手,一起按在他的小腹上,一边摸一边在他耳边低声说,“言言感觉到了吗,我在你里面。”说完衔住他嫣红的耳垂,用牙轻轻地磨。   朱镜辞被顶的失了神,手指触电一般颤抖着,仿佛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肉真的摸到了里面性器的形状。   江忱予覆在朱镜辞小腹上的手向下移,圈住了他滴着水的性器。刚刚发泄过一次的东西在操干中又笔直地翘起来,江忱予一边顶送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撸动。   不多时,朱镜辞呜咽一声,张口咬住江忱予肩头的皮肉,哆嗦了一下,射在了江忱予的身上。黏稠的白浊顺着江忱予的小腹往下淌,又因为两人紧紧贴着的缘故,一直流到了两人的交合处,把私处的毛发浸湿得一塌糊涂。   “嘶”江忱予被咬的地方微微发痛,还好朱镜辞不剩什么力气,只留下了一个牙印,没有破皮。他伸手揉着朱镜辞的性器,帮他延长快感,另一只手从他微凸起的脊椎骨,摸过他的腰窝,最后拍拍他的臀,“还咬人,你是小狗吗?”   朱镜辞把脸埋在他的肩头,闷闷地回答,“不……”   “嗯?”江忱予扣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身下的动作不停,从他忍不住蹙起的眉和脸颊升起的薄红中感受到自己带给这个人的欢愉。   “小狗才会随地撒尿。”江忱予从小腹上揩了一点朱镜辞射出来的东西,把手指放进他的嘴里,“来尝尝你自己的味道。”朱镜辞没什么意识了,却还是乖乖张嘴,伸出柔软的粉红的舌尖,一点一点舔干净了手指上的白浊,又讨好地在指尖印了一个吻。   江忱予看着他的动作,呼吸一滞,猛地抽回了手指,朱镜辞没有反应过来,跟着往前凑去,被江忱予按住后脑勺,凶狠地亲上来。舌头长驱直入,在他的口腔中攻城略地,翻搅着摩擦过他的上颚,同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来不及吞咽的涎水从嘴角流下。   江忱予发了狠似的干得又深又快,性器蹭过内壁,朝着要命的一点狠劲顶弄,他同朱镜辞接吻,把朱镜辞的呻吟牢牢堵在口中,只能听到喉咙里发出的又像哭音又像舒服到难以压制的声音。   两人交合的地方泥泞一片,他牵着朱镜辞的手去摸,摸露在外面的暗红的柱身和被撑到平滑没有褶皱的穴口,最后终于在朱镜辞意识不清的求饶里射了出来。 第49章 羹汤   江忱予卧室的窗外有一株爬山虎。不知道是屋主人什么时候种下,枝叶苍翠,郁郁葱葱爬了满墙。藤蔓横逸斜出,有几支攀到窗棱上。   江忱予看它们爬得辛苦,在窗框上支了个简易的木架子,枝干便借着契机热热闹闹地盘踞了窗台。   夏日的太阳升起的很早,阳光透过窗外的藤蔓投进屋子,房间里像蒙了一层薄纱似的绿。   朱镜辞在床上睡得很熟,阳光映在他薄薄的眼睑上,半透着,血管映出来朦胧的红色。他无意识地咕哝了一声,抬起手背遮住了眼睛。   光束从床头移动到衣柜的时候,朱镜辞醒了。整条被子被他卷在身上,像只大号的寿司卷。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他一个。这原本该是意料中的事情,实验室那边催得紧,一周的假已经是特批了,江忱予再不及时赶回去,师兄只怕要把他切片蘸酱油吃了。   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又是另一回事。朱镜辞这些日子过惯了睁开眼同人耳鬓厮磨的好时光,乍然见不到人,心里同枕边一样空落落的。   他在被子里发了会呆,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打算起床。动作间,才发现自己怀里搂着件衬衫,被揉得皱巴巴,团成一团,看样式该是江忱予的。   看着衬衫,他恍惚拾起了一点记忆。早上江忱予离开的时候,自己睡眼朦胧地不肯放人走,眉头皱着,眼睛都没睁开,却还紧拽着人袖子不放。最后无法,江忱予只能把衬衫脱下来交给他抱着。   他埋在衬衫里,整个人被熟悉的橙子香气包裹着,像是回到母体的婴儿。意识再次陷入混沌之前,额头上有温软的触感,像是谁偷偷地在上面落了一个吻。   零碎的记忆被勾起来之后,朱镜辞刚醒时的糟糕情绪像清晨的薄雾一般消弭于无形,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   “喵~”察觉到他起床的动静,猫进来凑热闹。它倒也不计较昨天朱镜辞同它争宠的仇,站在床边看他傻笑。   “早上好呀。”朱镜辞笑眯眯同它打招呼。   猫矜持地晃了晃尾巴,矮身猛然一蹿,上了床。   朱镜辞只觉得床弹了两下,自己盘腿坐着,晃了晃,险些没坐稳。   他看着眼前的猫,有些一言难尽,撑在两只前爪下,把猫拖了过来,“崽,你真的该减肥了,”朱镜辞拖的费力,几乎要叹气,“你再吃下去我就抱不动你了。”   猫对他的建议嗤之以鼻,以和身型不匹配的灵活翻了个身,把肚皮大剌剌地摊开来。   它发福之后,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小短腿再也挠不到自己的肚皮了,只能找人代劳。江忱予不惯着它。它往往要忍气吞声,低三下四地去缠人,江忱予才勉为其难地在它肚皮上挠两下。直到来了朱镜辞,本就心中有愧,对它更是百依百顺,有求必应,甚至带点讨好,自然也就荣升为它的专用挠肚官了。   肚皮翻过来,上面赫然贴着一张浅黄色的便利贴。显然是江忱予了解猫儿子的臭毛病,特意写给他看的。   他取下来,上面写道,“不许喂江小猪罐头!”   他看着看着,忍不住又念了出来,目光久久黏在“江小猪”三个字上。   江小猪困惑于这个人怎么还没动静,用头拱了拱他的手,冷不防地被朱镜辞一把搂过,抛起来又接住,吓得“喵嗷”一声叫出来。   “崽,你爹真是口是心非,”朱镜辞把不顾猫的挣扎,捏了捏它的圆脸,声音里带着笑,像是晴空飞过一行白鸟,“我猜,我已经追到他了。”   朱镜辞蹦跳着下床,原本要奖江小猪个罐头,又想到江忱予的禁令,只好遗憾地给它添了一把粮。   江小猪把头埋在饭盆里吃得香甜,朱镜辞蹲在一边瞧它狼吞虎咽,手趁机撸着它毛绒绒的脊背,“怎么办啊,崽,才半天,我就又想他了。”   接到朱镜辞的电话时,陈助理正叉着腰训新来的实习生。冷不丁在电话里听到阔别一周的boss的声音,险些没激动得当场哭出来。他稳了稳情绪,摆出一副和蔼的样子嘱咐实习生,“好了你可以走了,下不为例。”   实习生战战兢兢一头雾水,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逃过一劫,陈助理已经挽起袖子风风火火冲向地下停车场,准备亲自开车去接人,顺便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妖精能缠得小朱总一副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架势。   陈助理是朱镜辞刚进公司就分配到他手下的。当年朱氏一场乱局,他只选了自己跟着的这位,旁的人再拿什么来换,他都没松口。如今他虽说是名义上的助理,可朱镜辞向来只用他一个,地位如何明眼人都看的清楚。   陈助理是聪明人,懂得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永远都不能插手。可这次他是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自己老板这么些年过的清心寡欲,一心扑在工作上,旁的一概没关心过。喝醉的时候送他回家,偌大一间屋子冷冷清清,样本间一样,半分人气都没有,年纪轻轻的人,一点生气都没有,活像死了老婆。   而如今,居然有人能让他专门请了一周的假,陈助理脑子中警报长鸣,直觉告诉他这说不定就是未来老板娘了,还是要去提前见见混个脸熟。   陈助理风尘仆仆地赶到老板给的地址,面对着小区破旧的大门,一口气没敢叹出来,又咽回到肚里,心里默默感慨原来未来老板娘拿的是倔强自立小白花剧本,再一想到老板平时板着一张脸仿佛没有感情的AI,没想到居然吃这款,果然总裁和灰姑娘的剧情永远不过时,古早电视剧诚不欺我。   他开着车在灰蒙蒙的楼栋之间绕圈子,险些在错综复杂的构造里迷了路。待到他千辛万苦地找到老板说的那栋楼下时,朱镜辞已经在楼下站着等他了。   自家老板向来守时,也最不喜欢旁人拖拖拉拉,陈助理惶恐地打开车门迎上前去,已经做好了迎接老板黑脸的心理准备,结果意外地看到老板心情不错地冲自己挥挥手,说了句早,就坐进了车里。   “???”陈助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虽然现在是中午严格意义上不能算早,但是……老板和自己打招呼这个事情本身就很诡异了啊!他甚至还看到了老板脸上一闪而过的笑。   果然谈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老板娘怕不是来拯救世界的!陈助理默默地在心里把素未谋面的老板娘的好感值拉满。   “去S大。”朱镜辞在后座开口吩咐道。   “boss,您不去公司吗?”陈助理看出朱镜辞心情不错,壮着胆子问,试图委婉地提醒老板已经旷工一个星期,一办公桌的文件都等着他去处理的事实。   “不急,”朱镜辞看着窗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勾起,笑容升起又溜走,“先去送个饭。”   陈助理立刻噤声,偷偷瞥了一眼老板手里拎着的方方正正的棕色格子饭盒袋,扭头专心开车,心里对未来老板娘的好奇达到了巅峰。   这要是怎样一位奇女子才能让老板甘心洗手作羹汤甚至还巴巴地跑去送饭啊!   车到了S大门口,朱镜辞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陈助理竖起耳朵也没能听到电话里面的动静,只听到他老板黏黏糊糊的声音,“那我要去哪栋楼呀?”“你下来接我一下好不好?”   陈助理表示自己的人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刺激的事情,他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没录个音发给同事听。   我和他们说我亲耳听到老板撒娇他们一定以为我疯了,陈助理面无表情地想。   “去6栋。”朱镜辞挂了电话,又恢复了平时清清冷冷的语调,刚才又甜又软的声线仿佛是陈助理的错觉。   陈助理把车停到了楼下,下车替朱镜辞开了车门,余光在周围打量了一下,并没看到格外亮眼的女孩子。   倒是不远处的花坛边站了一个男生,白衬衫,亚麻色长裤,斜靠在栏杆上,一条腿微微曲着,低头看手机。听到汽车的动静,抬头往他们这里看,目光扫过来,一双眼生得凛人,饶是他这种在自己老板的美貌下浸淫多年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夸了一句好看。   男生打量了他们一下,往这边走来。也许老板娘还没下来?陈助理想着,挪开了目光。   “你先走吧,车留下。”他听到老板在背后说,刚要转身,就看到自家老板小跑着,扑进了自己刚刚看到的男生怀里。   “???”陈助理清晰地听到了自己下巴掉下来的声音。他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想着也许是自家老板脚滑了摔了一下凑巧被男生接住了呢。   然后他就看到男生亲昵地伸手揉了揉自家老板的头发,老板仰起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男生那双好看的眼里盛着满满的笑意。   我要收回之前说的话,陈助理神色恍惚地离开,边走边想,明明这才是人生中遇到过的最刺激的事情。   谁能想到大家心心念念的小白花老板娘居然是个男的呢?   怪不得朱老先生前些年找了多少女孩子来都没把老板拿下,敢情一开始这性别就弄错了。   更让陈助理抓心挠肝的问题来了。   老板是上面还是下面那个啊? 第50章 雪梨银耳   “来做什么?”江忱予把手从朱镜辞的头顶拿下来,掌心里发丝的触感还残留着,像是探入了春日的溪泽,水流在指缝间倏忽而过,淙淙流淌着离开,光滑而柔软。他的手垂在身侧,指尖不自觉地捻了捻。   “来追人!”朱镜辞笑盈盈地举起手里的饭盒,朝江忱予晃了晃,“顺便来我男朋友工作的地方宣示主权。”   “嗯?”江忱予挑了挑眉,正准备开口,朱镜辞预感到他要说什么,抢先装可怜,“我知道我还没追到人,还没转正呢,我想先说说过过嘴瘾嘛。”   “话都让你说完了。”江忱予拿他这副无赖样子没办法,用了点劲地在他头顶揉了揉,看他被打理的整整齐齐的额发散在额前,不像刚来时一本正经的样子,才觉得满意。一手拿过饭盒,领着朱镜辞往电梯走。   朱镜辞快走了两步,挨挨蹭蹭地凑到江忱予身边,手在身侧试探性地伸出,在江忱予指尖碰了碰。看到身边人没什么明显的反应,又大胆了一些,虚虚地搭上了他的手指。   两个人规规矩矩地站在电梯口前,垂着头,不知道为什么,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空气中充斥着莫名的暧昧氛围。   江忱予手指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了过来,朱镜辞感到指尖的温暖,手指曲了曲,想要攥住对方的手,犹豫了一下,又松落下来。   这是江忱予的学校,来来往往的人,他不想江忱予被人议论,被有心人用带着恶意的话揣测、诽谤、中伤。   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合该一直干干净净地在太阳下,拥有一切甜蜜的,美好的期待,他不舍得江忱予沾到不干净的流言,半点都不舍得。   江忱予察觉到身边人的小动作,呼吸微微一滞,眼睫垂着,是让人看不懂的神色。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猝不及防地,江忱予一把拉过朱镜辞的手,狠狠攥在掌心,带点赌气的意味似的,把人拉进了电梯里。   电梯门徐徐合上。朱镜辞有一瞬间的讶然,扭头去看江忱予。后者的下颌线条紧绷,嘴角的弧度向下,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手却牵得很紧。   江忱予的掌心温暖干燥,朱镜辞只觉得心口都在微微发烫。   他怎么会这么叫人喜欢呢?朱镜辞想着,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他微微踮起脚,睫毛颤抖着,羞怯又坚定地,亲在了江忱予的唇角。   亲完了,抬头看被轻薄的人,一张脸瞧起来端庄自持,耳尖却染上了一层薄红。   朱镜辞佯作没发现,手指在江忱予掌心舒展开,一根根地插进指缝里,十指相扣,“我可以亲你吗?”   “亲都亲过了……”江忱予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唇角还留着潋滟的水光。   “可我想再亲一次。”朱镜辞拉着江忱予的手,绕到他身前去,硬要正对上他的目光。   “我如果不答应呢?”   “啊,这样的话,”朱镜辞牵着他的手晃了晃,语气有些遗憾,“那我就一会儿再问一次。”   江忱予打量着眼前的人,似乎要确认他说的话可信度有几分,末了,垂下眼,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说道,“晚上回去再亲。”   这句话说得轻且快,尾音沾了沾耳朵就不见,像是主人刚脱口就后悔得想要吞下肚去。   “真的吗?”朱镜辞眼睛一亮,怕他反悔一般,干脆抱住了他的手臂,整个人都攀了上去,“我听到了,小鱼儿要说话算话。”   “嗯。”江忱予低低地应了一声,瞧着胳膊上挂着的人,像是刚刚从窝里探出头来的负鼠,懵懵懂懂又不自知的可怜,只知道牢牢巴着自己最信赖的人不放手。   两人正纠缠着,电梯门突然在眼前打开,一个一米八的糙汉拎着外卖袋子,站在电梯外面和他们对视,面面相觑。   ……合着俩人进了电梯这么久,谁都没想到按楼层键。   糙汉看向他们的目光有点复杂,朱镜辞在旁人面前向来是不落下风,当下就要恶狠狠地瞪回去,被江忱予在身后隐秘地扯了扯衣角。   他有些疑惑,正要回头,就听到江忱予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波澜不惊,也只有对他太熟悉的朱镜辞能听出来里面的底气不足,“师兄好。”   师……师兄?催着江忱予一直回来做项目的师兄?   朱镜辞默默回忆了一下自己今天打算来送饭时的心理活动。除了追人外,更隐秘的目的就是来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师兄。毕竟师兄当时的电话和微信催命似地来,他一度怀疑这个人打着做实验的幌子,其实是只撬墙脚的妖精。   脑海中的形象和眼前人对比鲜明,身高180,体重180,半个月没好好洗过脸的师兄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和一下巴青色的胡茬幽魂一样看向他,朱镜辞被那一眼看得一哆嗦,往后踉跄了下,险些没仰过去,多亏江忱予在他腰后撑了一把。   “小江,”师兄显然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刚刚说,对象来送饭?”   “嗯。”江忱予回答的很镇静,一副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语气。察觉了身边人的紧张和要把手收回的意图,牵着的力度又紧了紧,把他的手牢牢扣在手掌里。   “所以,”师兄有些艰难地开口,不死心地求证,“这是你对象?”   江忱予嘴角微微翘着,点了点头。朱镜辞便只好硬着头皮也同师兄打招呼,笑得春风拂面,毫无破绽,“师兄好。”   “啊,你好。”师兄晃了晃头,如梦初醒。江忱予看到师兄的动作,联想到师兄不知道多久没洗的油头。谨慎地后退了一步。   尴尬的寒暄里,电梯门又缓缓打开了。   ……所以这次电梯里的三个人依旧没有谁能想起来按一下楼层键。江忱予松了手默默扶额,上前两步按了25楼。   实验室里只有江忱予和师兄留守,也没什么忌讳,实验台一清直接就在上面吃饭了。朱镜辞今天做了蒜香腊肉、香辣虾和白灼芥兰,另外炖了一盅雪梨银耳败火。盖子一揭,满实验室都是香味,引得旁边桌的师兄目光频频扫过来。   这时候师兄也顾不上疑惑同门师弟对象的性别了,单单那手好厨艺都足够让人嫉妒的眼睛发绿。心里直感慨有对象的人实在不一样,对比一下自己的外卖简直食不下咽。   朱镜辞瞧出师兄眼神下欲语还休的心思,另外拣了干净的饭盒和筷子,每样菜拨了些,送到师兄桌上。   师兄本来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打从心底就挺欣赏江忱予这个小师弟,如今吃人家的嘴短,更是拿出了比平时多几分的热情对这位师弟的对象,他伸胳膊扫荡了桌面,把零零碎碎的东西扒拉下去,又从犄角旮旯里翻出只一次性杯子,倒了热水摆在朱镜辞面前。   “我们实验室几次晚上聚会,小江总不来,问就说要回去陪家属。起哄说让他把家属带来,他又总说你怕生,都不舍得带出来让我们瞧一次。”怕他拘谨,师兄又说道,“随便看随便逛,看上什么就拿走。”仿佛一个优秀的杂货店主在揽客。   朱镜辞被一句“家属”说的浑身舒畅,每个毛孔里都透着得意洋洋。他趁着师兄不注意的时候,扭头和江忱予咬耳朵,故作矜持地说,“你怎么和师兄说我是你家属呀?”   江忱予刚刚吃完了饭,正倚在桌边端着雪梨银耳不紧不慢地啜,听他说话,挑了挑眉,“怎么,不乐意?”又故意逗他,“那我这就和他说一声,让他改口。”   他作势要走,朱镜辞慌了,急忙伸手挽住他的小臂,挨挨蹭蹭地凑过去,“别嘛,让人家改口多不礼貌呀,”他拉着江忱予的手臂晃了晃,一点都不心虚地继续说道,“我就勉为其难听着吧。”   “那可真是难为你了。”江忱予把他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也不拆穿,只伸手胡噜了一下他的头发,看他凌乱的额发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手忍不住又有些发痒。   江忱予拿来把椅子放在自己座位旁边,又从抽屉里扒出来几包零食放到桌面上,示意朱镜辞自己玩,就又坐到电脑前开始跑数据。   朱镜辞也没在实验室多转,乖巧地坐在江忱予旁边,拆了包薯片,喂自己一口,再往江忱予嘴里送一口,吃得不亦乐乎。吃完了正准备起身去找个地方洗手,旁边的江忱予精准地递过来一包湿巾。   他有些惊讶地偏头看,身边人盯着电脑目不斜视,仿佛桌子上那包湿巾是自动冒出来的,和江忱予本人没有没有半毛钱关系。 第51章 橙子树   “呀,这是哪来的纸巾?”朱镜辞咋咋呼呼地叫起来,带着夸张的故作惊讶。旁边人敲键盘的手指微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再次动作起来。   朱镜辞在心里暗笑,倾身过去,肩膀和江忱予相抵,发顶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耳垂,“小鱼儿知道吗?”   “……”   朱镜辞没得到回复,愈发蹬鼻子上脸,抬头在江忱予耳边呵了口气,“你也不知道啊,那我猜,一定是哪位田螺姑娘。”   江忱予被他蹭得发痒,微微偏过身子,用一根手指抵住朱镜辞的额头,把人一点点从肩膀上撑起来。   身上的人活像是被抽了骨头,懒洋洋地倚着手指当支点,江忱予的手指甫一离开,他又软绵绵地往下靠,把下巴垫到了江忱予的肩头。   “黏在一起了,分不开。”朱镜辞耍赖,身子往前蹭了蹭,更紧地贴着江忱予。他皮肤白,方才被戳了一指头的地方留了个圆圆的红印,不知情的人乍一看,还会当他受了多大的欺负。   江忱予伸手在他额头红着的地方抚了抚,“你这体质去碰瓷倒是方便,妆都不用化。”   “嘶”朱镜辞吃痛,仰着头看他,半真半假地委屈,露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   “配合你这演技,三年都能在S市攒套房。”江忱予嘴上损他,手上却还是放轻了力道。   “那你不要努力了,现在跟我回家吧,我去马路上趴活儿养你,”朱镜辞摸索着拆了湿巾,在指尖胡乱擦了两下,伸手搂在了江忱予的小腹上。“好不好呀,田螺哥哥?”   夏季衣料单薄,隔着衬衫,朱镜辞触碰到里面温热的皮肉,在他说完话后,轻微地颤了颤。   他内心油然而生了恶作剧得逞的喜悦,指尖虚虚地在衬衫上划了个心形,“喜欢我这样叫?”他把头探进江忱予的臂弯,从下方抬着眼看人,一副无辜的样子,声音放得很轻,只他们两人听得到,“今晚在床上叫给你听,好不好?”   江忱予垂眼瞧着朱镜辞,后者已经明目张胆地半躺在了怀里,头好悬地枕在关键部位,仰着下巴,唇微微翘着,嘴角挤出一个小涡,看起来颇为纯良无害。他黝黑的瞳仁打量着朱镜辞,在对方察觉到危险前一刻迅速抬手,伸出两指并着夹住了他的嘴唇。   “呜呜……”猝不及防被钳制住的朱镜辞变成了懵逼的可达鸭表情包。   江忱予弯下腰,凑到了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掠过耳垂,声音沉沉的,“我更喜欢你在床上没力气叫的样子。”   说完便直起身,继续面不改色地敲键盘,留朱镜辞伏在膝盖上,薄红从颊边一直蔓延到耳侧。一时间也不敢抬头了,只觉得脸上都是烫的。   师兄注意到这边的异常,探了半个身子过来,很热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需要看医生吗?”   “不用,他有点困,睡着了。”江忱予低头瞟了一眼朱镜辞瞪得圆溜溜的眼,睁着眼睛说瞎话。七一)零五八八\五九零}   “要不让他到休息室睡?老师这会也没在,休息室刚好没人。这么睡着多难受。”   “没事,他在我腿上躺会就行。”江忱予伸手盖住了朱镜辞的眼睛,感受到他的眼珠在自己掌心下咕噜噜地转动着,微翘的眼睫从掌心柔柔地划过,像是猫咪的胡须一样。   朱镜辞原本没什么睡意,这时被江忱予温热的手心阖在眼前,那些原本透过眼帘映入的光线都被阻挡在外,他陷进了一片熙暖而静谧的黑暗里。鼻中充斥着的都是江忱予身上馥郁的橙子香气。   于是他在不自知的安心里陷入了甜蜜的梦。梦里他种下了一棵橙子树,殷勤地浇完水,还用树枝在它周围搭了圈篱笆,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   他在梦里是小小的一只,搬着小板凳,守在树前,两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瞧着自己的橙子树,盼望着它萌芽抽条,枝叶葳蕤,结出许许多多香甜可爱的小橙子。   他等啊,盼啊,坐在小板凳上挨过了一次次的日升月落。然后某天,他抬起头,发现枝桠上挂满了橙黄的果实,像是一颗颗星星,在苍翠的叶子掩藏着。他站起来,满心欢喜地摇动着树干,那些圆滚滚,散发着香气的橙子就咕噜噜地掉下来,一个接一个地蹦到他的怀里。   他张开怀抱,把那些有着光滑表皮的,橙黄的,热情的果实拥了满怀,整个人都被浓郁的橙子香气淹没了。   多汁的,活色生香的橙子,他朦朦胧胧地想,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橙子更让人喜欢的水果了吗?那必然是没有的。   满怀着喜悦与期待,他对着怀里的橙子咬了一口。   为什么没有想象里清甜的果肉和汁水?   他发出了疑惑的鼻音,甚至带着点细微的委屈。   “言言”   谁在叫我,他低下头,惊讶地发现声音是怀里的大橙子发出的。大概是自己养大的橙子,格外亲近的缘故,连声音都带着莫名的熟悉感。   “你这么大,为什么不好吃呢?”他满心难过地和大橙子交涉,抱怨它华而不实的外貌。   “……”橙子沉默了,似乎在为自己徒有其表而不好意思。   朱镜辞是大度的朱镜辞,他拍了拍怀里的大橙子,用哄着的语气安慰,“没事,不好吃就算了,你比别的大就很棒了。”   “朱镜辞!”他听到怀里的橙子发出了江忱予的声音,一个一个字咬牙切齿地叫他的名字,“你在咬什么?”   “!!!”过度的震惊让他瞬间从梦境中清醒过来。没有什么橙子树,也没有活色生香的大橙子,眼前只有他满脸山雨欲来的男朋友预备役。   “你做梦了。”未来男朋友用肯定的语气说。   “嗯。”朱镜辞小心翼翼地回复,还没能从大橙子突然消失的惊愕中缓过神来。   “流了口水在我身上,还咬了我。”未来男朋友面无表情地列举他的罪行。裤子上不可描述部位上一小块看起来像被口水濡湿的可疑痕迹成了明晃晃的罪证。   我睡着之后这么放荡不羁的吗?朱镜辞心惊胆战地想,忍不住伸手抹了抹那块罪证,妄图销毁它。   按压之后,水分浸入布料里,深色的痕迹愈发鲜明。   完蛋了,朱镜辞满脑子只剩下了这三个字。   追人的第一天就弄湿了男神的裤子,我还有转正希望吗?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等一下……他刚刚说我咬了他??   谁咬了?咬了谁?咬的哪?   是我想的那个地方吗?   朱镜辞往不可描述的地方又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已经变成成了一具石像,正在咔咔裂开。   转正的事情突然就没那么重要了,当务之急变成了赶快检查江忱予那个被自己咬过的了不得的地方,毕竟那可不是随便咬的,自己睡着睡着咔嚓一口下去,后半辈子就跟着完蛋了。   “疼不疼,我咬的重不重,有没有出血,我们现在就去看医生,小鱼儿别怕,肯定可以治好。”他翻身起来,拉着人就火急火燎地要往门外跑。   拉了两下没拉动,自己倒被反作用力拽了回去。江忱予显然跟不上他如此旺盛的脑回路,简直要扶额叹一口气。把他拉回来圈在怀里,才开口说,“没事,”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难以启齿,还是勉强说道,“你咬得……不重。”   “呼,”朱镜辞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不管怎样,自己在梦里把江忱予的xx当成颗大橙子还是显而易见的逃不掉的事实,幸亏对方没有刨根问底,不然他这半年都没法在江忱予面前抬头做人了。   都怨江忱予,一个人类怎么能发出水果的香味呢?勾引得人乱做梦,他在心里暗搓搓地嗔怪江忱予一秒钟,又因为橙子香气实在是惹人喜爱而忙不迭地原谅了他。   江忱予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正在思考要怎么处理掉罪魁祸首留下的痕迹。这块口水印所在的地方委实太微妙,由不得人不浮想联翩。还好师兄已经先一步去吃晚饭了,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场面才没往进一步尴尬的方向发展过去。   所幸他之前住在休息室的时候放了备用衣物,让朱镜辞在外间等着,他自行进去换条裤子,并暗搓搓祈祷不要再遇到师兄,一旦看到他对象来实验室睡觉后他还换了条裤子,他都能想像出师兄脑子里会浮现出多少部办公室avi。   朱镜辞原本贼心不死地想跟进休息室,美其名曰自己闯的祸要自己解决,自己弄湿的裤子要自己帮忙换,被江忱予抵着额头赶了出来,只好靠着休息室的门,一边百无聊赖地一边玩手指脑补着休息室里的画面,把十个指关节掰得咔咔响。 第52章 紫苏牛蛙   江忱予很快换好了衣服,开门走出来。他换了条浅灰色修身的休闲裤,搭配着衬衫,本就生得面嫩,这样的装扮瞧起来倒像刚入学的大一新生。   朱镜辞原本斜斜地倚在门框上,看到他出来,不自禁地直起了身子,一双眼把江忱予上上下下打量个没完。   “不合适吗?”江忱予被他看得别扭,抬手扯了扯衣襟,手指在身侧不经意地揉着指关节上的小痣。   朱镜辞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地说道,“我终于知道有钱人为什么都有包养大学生的癖好了。”   “嗯?”江忱予眯了眯眼,发出了疑惑的声调,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朝着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去了。   “小鱼儿,我包养你吧,好不好?”朱镜辞两眼放光,接着就觉得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主意简直棒极了,“你不要做这种无聊的实验了,也不用去找工作,就每天在家里等我好不好,我给你开工资,给你做饭,还给你睡,好不好?”   “所以,你是不打算继续追人,准备直接砸钱?”江忱予冷不防被他异想天开的念头糊了一脸,简直要气得笑出声。   “可我追的太慢了,”朱镜辞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危险,可怜巴巴地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怕追着追着,身边竞争对手越来越多可怎么办,就想先给你盖个戳,回家里我们在慢慢追。”   “而且我都工作了,都这么老了,你还在念书呢,别人肯定不相信我们是清清白白的恋爱关系,一定会在背地里偷偷说我老牛吃嫩草,说我们是不干净的py交易。都背了这个名头了,干脆就做实算了,这样你还能心安理得地刷我的卡花我的钱,多好呀!”   朱镜辞说完这一长串理由,自我感觉底气越来越足,美滋滋地在心里夸自己,朱镜辞,你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语言小天才。   江忱予懒洋洋地抬起手,啪啪地给他鼓了两下掌,“还挺有逻辑,我是不是应该夸你两句啊,小朱总?”   “倒也不必。”朱镜辞摸摸鼻子,方才的气焰瞬时消弭于无形,默默后退了两步。   这个人叫自己小朱总的语气……太犯规了。   “好了,收收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去吃晚饭了。”江忱予抬手,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糟,“友情提示,乱动小心思触发惩罚机制的话,可是会延长追人时间的。”   朱镜辞垂下头,恹恹地坠在江忱予身后往外走,配着他刚刚被揉得乱糟糟翘起来的头发,活像是只邀宠不成失去了精气神的小动物。   “不过,”江忱予侧目瞥到了往下垂的嘴角,慢悠悠地转了口风,“暑假我打算找个公司实习,”   朱镜辞猛地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神几乎要在江忱予脸上烧灼起来,像是巴不得透过他的皮肤看进心里,把这个人所有的念头都挖出来摊开一条一条细细揣摩。   江忱予微微偏过头,下颌收着,看向身边人。逆光的角度下,朱镜辞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却捕捉到了他嘴角倏忽而过的笑意。   他心中一动,像是有猫咪从罅隙里悄然溜走,只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落后一步,柔柔地拂在心口,麻麻痒痒,过电一般。他的思绪不自觉地飘走,又因为太过惊喜而不肯相信,悬在上方迟迟不敢落下,成了一朵浮软的云。   他虚虚地开口,用一种飘渺的,更像是要寻求一个肯定答案的语气,“所……以?”   声音颤颤的,好像要对面的人字字句句说出口,才肯将一颗心落到实处。   “所以,小朱总愿不愿意屈就一下,给我开个后门?”   背光的人转过身来,眼里的笑意坦坦荡荡地搁在阳光下,不用费心寻找也能看到。他在用言语、动作和眼神告诉你,事情尽是你盼望的样子。   那片云落下来了。   轻飘飘地,落在朱镜辞怀里,是粉色的,兔子棉花糖的形状。   “那,那……”朱镜辞的嘴唇有一点哆嗦,他暗暗用牙齿咬住了口腔内侧的软肉,用刺痛让自己镇静下来,“你用什么,什么名义走后门?”   只有自己丢盔卸甲,对面的人毫发无伤,还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朱镜辞有些不服气地抬起下巴,甚至微微踮起脚尖,试图和对面的人目光在同一水平面上,“小朱总的后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走的?”   “是吗?”江忱予往前走了两步,配合地弯下一点腰,让两人保持在同一高度,声音压得很低,带一点藏不住的笑,“可我昨天晚上,才刚刚在小朱总这里走过后门。”   “!!!”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带了歧义的小朱总呆立在原地,一张能言善辩的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这是怎么回事,五年不见,当初纯情得听个黄段子都会脸红的少年现在都会堂而皇之地开黄腔了吗?时间怕不是催情药吧?   江忱予瞧见他木偶一般杵在那里,耳廓后知后觉地泛起了粉,内心升起了隐秘的愉悦,贴在他微红的耳际,用几乎是诱哄的语气说道,“小朱总开个后门,我不要工资,不用你做饭,还给你睡,好不好?”   小朱总血条清零了。小朱总说不出话了。   时间才tm不是催情药呢,小朱总想,明明江忱予才是。   “咳咳,”朱镜辞从头顶冒烟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清了清嗓子,故作矜持地摸了摸下巴,“小朱总勉强同意了,你可以来做小朱总的办公室秘书。”   办公室秘书,送咖啡的时候还能顺便揩个油亲一口,把人哄开心了还能趁午休时间在休息室的床上滚一滚,朱镜辞算盘打得美滋滋。   “不行。”江忱予冷酷拒绝,“我是有原则的人,绝不搞办公室恋情。”他一边说话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身边人一眼,目光中饱含着对这一行为的谴责。   “好吧,”小朱总潜规则下属的美梦破碎了。不过转念一想,把人圈到身边来,已经是追人路途上阶段性的胜利了。人都在自己手底下干活了,还怕没有见面撩的机会吗?美好幸福的恋爱生活它还不是近在眼前吗?   这样一想,朱镜辞又恢复了兴高采烈的状态,攀着江忱予的手臂,指腹还不老实地蹭了蹭,“我们晚饭吃什么呀,小鱼儿?”   “要试试S大的食堂吗?”江忱予抓住他作乱的手,扣在掌心里,牢牢握住。   “好呀!”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朱镜辞补充道,“吃完饭我还要吃棉花糖,要粉色的,带兔耳朵的。”   “馋猫,和江小猪一样。”江忱予转身合上实验室的门,随口调侃他。   “那子肖其父嘛,”朱镜辞毫无包袱地认下了这个说辞,还颇有些得意,“我儿子当然随我。”   江忱予回忆了一下江小猪昨天从扫地机器人上摔下来,一溜滚到床底然后卡住的画面,默默在内心对朱镜辞的说法表示赞同。   不光贪吃像,脑子也挺像的。   S大的食堂是出了名的豪华。当年校长在开学典礼上激情发言,这群祖国的老花朵们最基础的饮食必须要保障到位,要让全国都看出这是S大的格局。大手一挥,砸了笔惊人的款子,轰轰烈烈地把食堂修了起来。   落成那日,校长陪同上面领导来视察,险些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高耸的罗马柱,雪白的吊顶,旋转楼梯,三层建筑配透明落地窗,顶层还挂了水晶吊灯。   不知情的领导啧啧地感叹,说贵校这图书馆,修得挺大气啊。校长一口气好悬没敢呼出来,将将咽到肚子里,一记眼刀几乎要把旁边监督工程的行政老师摁到土里去。   行政老师全程瞧着地底,死活就是不敢往校长那里对眼神,战战兢兢迎着一群人进了里面,硬着头皮说这其实是我们新建的食堂,欢迎您在这里用餐。   所幸领导是见过大世面的,随机应变就开始夸这食堂不错,贵校可真是心系学生饮食云云,把事情糊弄了过去,校长鼻尖上的油汗才不继续冒了。   这件事成了S大经年流传的校园段子,几乎每个新生入校的时候都要被领来观瞻一番,体会一下宛如图书馆的食堂,感受感受里面的书卷香。   江忱予带朱镜辞来的就是食堂的三楼,有水晶吊灯的那层。他存了私心,就算吃食堂也想挑个气氛好的。   俩人捡了窗边的位置坐定,天色还没暗下来,水晶吊灯光线显得有些昏黄,大概是年久的缘故。这样的灯下看人,像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人坐在伸手摸得到的地方也显得影影绰绰,像是遥不可及。   朱镜辞坐在对面,不喜欢这样的距离,又拖着凳子过来,硬要同江忱予并排坐着,十指在下面偷偷扣着,才觉得安心。欺依;灵午爸爸*午九灵H_资!源=   江忱予面上不动声色,手在下面的力道紧了紧,把人攥在掌心。朱镜辞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心里像是装了满满的奶油玉米,嘭地一下炸开成了甜滋滋的爆米花。他环顾一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猛地扭头在他唇角亲了一口,又迅速缩回去,笑眯眯地低下头,假装无事发生。   江忱予对他这种偷袭行为早就习以为常,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抵住菜单往朱镜辞的方向推了推,“挑挑看,想吃什么。”   食堂第三层提供各色各样的热炒,味道不错,只是价格略贵了些,学生们平时也不大来这里吃。   朱镜辞斟酌着江忱予的口味,点了小炒牛肉和咸蛋黄茄子。江忱予指着一道紫苏牛蛙,问他要不要尝尝。   “紫苏叶加进菜里,总觉得像是黑暗料理。”朱镜辞皱了皱眉,对这道菜的味道有些怀疑。他只在夏日的解暑饮料里见过紫苏叶,旁的做法还真没尝过。   “很好吃的,试试看。”江忱予卖力推荐。这时候他又变成了多年前那个在大街小巷找苍蝇馆的少年,对好吃的食物展现着莫名的执着。   朱镜辞爱看他这幅样子,一切和过去有关的表象他都爱,这总让他倏忽生出一种,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就这样牵着手一直走到了今天的甜蜜的错觉。   于是他满怀期待地又加了这道紫苏牛蛙。   最早上来的是他先前点的两道菜,牛肉极嫩,里面的西芹也爽脆适口,茄子上包裹着满满的咸蛋黄颗粒,金灿灿的十分好看,入口咸香软糯。   朱镜辞吃的香甜,险些就要把一碗米饭配着菜全吃完。江忱予别出心裁地帮他把咸蛋黄拌到米饭里,松松软软又满口余香。朱镜辞要藉着这个由头感谢他,故技重施地想偷亲,被江忱予举手挡住了,语气中带着嫌弃,“我不亲吃完咸蛋黄不擦嘴的人。”   朱镜辞连忙从桌子上抽了纸巾,极为仔细地擦了好几遍,认真的模样江忱予看在眼里,又忍不住要笑,“少吃点,不然一会肚子没地方装牛蛙了。”   他便又端端正正坐好,夹一块茄子咬三口,慢条斯理得像个大家闺秀样子,吃完还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瞧着江忱予,一副听话求夸奖的模样,活像只把球衔到主人脚边卖乖的巴儿狗。   江忱予晓得他故意做这幅样子有讨自己欢心的嫌疑,可偏偏又吃这套。这样全身心依赖着他的朱镜辞让他觉得是实体的、安全的,可以抓住的,而不用忧心着他会再趁自己疏忽的时候跑到天涯海角。那样的苦他尝过一次,就再没勇气经历第二次。   他在内心谴责自己的心软与恶劣,又忍不住把手放到朱镜辞发顶揉一揉,看他像小狗得到了恩赏一样开心,眼中的喜欢多得要溢出来。   紫苏牛蛙姗姗来迟。装在石锅里,还在滋滋作响。掀了盖子,一股白气就噗的一声溢出来。能看到里面乳白的肉,绿色泛紫的紫苏叶和鲜红的剁辣椒。紫苏叶和剁辣椒都切的碎碎的,和蛙肉混在一起,颜色分外鲜亮,单是看着就让人有了食欲。   朱镜辞夹了一块,刚入口就被烫得猛吸了一口气,江忱予在旁边递过杯柠檬水,他吨吨了半杯才算是救了命。   无怪江忱予和他推荐,牛蛙很肥,且做的极入味,紫苏给它添了几分类似柠檬薄荷的清香,除腥极好。他虽然被辣的频频喘气,手里的筷子却也没停过。江忱予对菜不似他那样稀奇了,早早放下筷子,拿着水壶便专职替他续水。小指抵在颊边,偏头瞧他吃得夸张,脸上不自觉也带了笑。   一顿饭下来口腹之欲是解了,只是朱镜辞一张嘴唇红艳艳的格外喜人。他吸溜着,偷偷同江忱予咬耳朵,“小鱼儿,你说一会你师兄看到,会不会怀疑我们背着他做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啊?”   江忱予瞧他滴溜溜转的眼睛和微微翘起来的唇,没忍住把他拉到昏暗的阴影里,来了一个少儿不宜的吻。   这下不单是嘴唇,朱镜辞整张脸都有红起来的趋势,“你怎么……突然就亲了呀?”   “反正也要背着干坏事的名头,总不好枉担了虚名。”江忱予颇有道理地回答。 第53章 猫咪咖啡   人也见了,饭也送了,甚至还在人腿上睡了一下午,蹭了顿晚饭,朱镜辞开始绞尽脑汁想一个新的可以在江忱予身边多赖一会的借口。   约顿宵夜?可是自己才刚塞了满肚子的牛蛙,这理由自己说出来都心虚。   想看你做实验?以自己下午在实验室的表现,江忱予信了这个说辞才有鬼。   他用脚后跟蹭着地,一步一拖,磨磨蹭蹭地走着,愁得眉毛都要掉几根。   到底用什么理由好呢?   “要不要去散步?”身旁的人突然开口。   散步?散步好啊!朱镜辞一个激灵,几乎要抚掌跳起来。他猛地扭头看身边人,江忱予目光平静,像是再寻常不过地提了件事,“不想去吗?那算了。”   “不不不不,”朱镜辞连声否认,朝他的肩膀靠了靠,唯恐人反悔似的,把手攥的紧紧,“想的,我最喜欢散步了。”   散起步来,时间可说不准了,兴许20分钟,兴许就俩小时。到时候太阳落山了,天色暗下来,男孩子一个人回家多不安全,自己就有了光明正大送人回家的理由。   到了楼下,自己软磨硬泡一波,江忱予也许就松口让自己上楼进屋子。一旦进了屋子,那还能再出去吗?必然是要赖着睡一觉的。   都进屋睡觉了,那还不能趁着睡前的功夫摸一摸、亲一亲、揩个油吗?   这么盘算下来,朱镜辞觉得散步这个提议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   这个点恰好是晚饭时间,太阳将将要落下去,校园里学生来来往往,两人本就在人群中是显眼的类型,又并排走着牵着手,吸引了不少目光过来。   朱镜辞念着先前在电梯里的事情,胆子略微大了些,握着江忱予的手又紧了紧,甚至前后甩了两下,试图更显眼一些。   他像是终于有了安全感的猫咪,在确信能得到人全部的爱后,也敢恢复些先前的娇纵和轻狂,而不用时时刻刻悬心,担忧会被赶出家门去。   江忱予偏头瞧着他,眉梢眼角像是冬雪初融,一片和煦,开口却是硬梆梆的,“走路还要甩手,你今年五岁吗,朱镜辞?”   “不甩起来怎么能让人看清楚S大引以为傲的江大校草在被我牵着手?”朱镜辞振振有辞。宣示主权这事情从前他就没少干过,如今更是要变本加厉。   身边群狼环伺,他怀里可就江忱予这一块肉骨头,必歹加倍小心地看护好,才不会被人抢走。   “校草什么的你又是从哪听的,许木木你俩又乱说什么了?”江忱予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扶额。这俩人也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之前还一副针锋相对的架势,现在倒是又沆瀣一气起来。   “没有呀,”朱镜辞一脸真诚,笑咪咪地回答,“我们小鱼儿这张脸都不配做校草的话,整个S大的人都应该去看眼科。”   “校不校草我不确定,但如果你再这么甩的话,”江忱予挑了挑眉,“我倒是很确定S大的人会觉得我们是一对傻子。”   “唔,好吧,小鱼儿说什么都是对的。”朱镜辞被反驳也不生气,牵着的手略微松了松,勾住江忱予的小指,前后晃了几下,“这样就不会被发现。”   江忱予没再说话,只将小指伸长了些,在他指腹上碰了碰。   朱镜辞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心里又忍不住酸楚。这个人总是心软,他想,嘴上说得比谁都狠,心却是棉花糖做的,禁不得碰,沾沾手就化了。   他想起来前些日子他同许木木的见面。那天是他主动打电话邀约,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把这件事对江忱予做了隐瞒。他坐在街角的一家小咖啡店里,那家店有只黄眼睛的黑猫,很亲人,乖乖坐在他的脚边,任他伸手挠下巴。   他没敢同猫玩太久,担心身上沾了它的气味,回去江小猪要不喜欢。直起身子就听到门上铃铛响,他约的人走了进来,抬眼间与他目光正巧对上。   许木木脚步微顿了一下,走到了他对面坐下。他先前掐着时间点好了咖啡,还微微冒着热气,隔着桌子推到了对面,嘴角挑了挑,是个很客气的笑,说好久不见。   许木木并没动那杯咖啡,拿着勺子漫不经心地搅着,上面的拉花碎的不成形,乱糟糟的一团。俩人谁都没再开口,空气持续静默着。   朱镜辞垂下眼,手掌在桌下攥成拳,指甲抵着掌心,钝钝的疼。不是不难过的,虽然自己最初靠近许木木的动机不纯,但许木木一腔真心同他做朋友,他也不是冷心冷肺的人。曾经热热闹闹的好友落到今日无话可说的境地,他深切知道错误在自己,没旁的可做,只能尽力弥补。   “其实,我挺后悔的。”许木木开口,声音里带着冷意,“我后悔最开始不防备让你亲近他,后悔相信你对我做的保证,也后悔你回来的时候没能拦住你,让你又有了靠近他的机会。”   朱镜辞无话可说,就算他有再多难言的苦衷,对方说出口的也是无可指摘的事实,他确实做了保证又违背,答应了同人在一起又离开,他真真切切地伤了当年那个少年的心,无论他如今怎么补偿,他带给当年的江忱予的伤害,都是无法弥合的。   “我这次回来,”他开口,声音发涩,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是真的不会再走了。我知道之前,我做错了很多事,我不求他和你会原谅我,但我会用我的所有,去弥补,去保护他。我真的最后一次保证,不会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了。”   “对不起,木木,”他抬起眼,眼底有轻微的红,“但是求你相信我最后一次,别把我推走,我真的爱他。”   “你们又和好了?”许木木盯着他半晌,突然问。   “……嗯。”朱镜辞没敢说自己是把人弄昏了囚禁起来最后才得来重新开始的机会的,他怕许木木知道了当场就能摔杯子走人。   许木木的表情带着恨铁不成钢,顿了顿,泄愤般地说,“你总是仗着他心软,不长记性。”后一句是骂江忱予的。   从朱镜辞这里得了信,许木木似乎也泄了气。这俩人纠纠缠缠好几年,扭股藤一般,他一个局外人看着都累。既心疼自己发小受了情伤,又恨他不争气,总不能狠心丢开手去。   大概世间的情爱都是这样,从没有一直流蜜含糖的,非要当局者吃了苦,受了罪,挣扎着不得脱,才算是把里面的滋味都咂摸干净。   “算了,”许木木重重往后一靠,抵着椅背,端起杯子把冷了的咖啡一口气喝净了,“他都原谅你了,我一个外人还计较什么呢?”   “只一条,”他搁下杯子,目光锐利,“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再来一次……”   “不会有了,”朱镜辞连忙说,身子微微前倾,一双眼亮了起来,“我保证,以后任何人,包括我在内,都不会有伤害他的机会了。”   S大的校园极广,朱镜辞想着事情,也没留心方向,被江忱予牵着兜兜转转走了几条小径,回过神来周边已经没什么人了。面前是片茵茵的绿地,旁边建着座颇为宽阔的看台。   看台有十数阶的样子,漆成了天蓝色,维护得也好,不见什么灰尘和破损之处,巨大的一座杵在那儿,蔚为壮观。   朱镜辞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跳起来,他内心隐隐约约猜想到江忱予带他来这里的原因,张口想询问,声音却是哑的,“小鱼儿……”   江忱予偏头看他,目光沉静,里面映着他小小的影。   他想了想,又垂下头,眼神有些躲闪,“没什么。”   “跟着我。”江忱予没再说话,只是微微牵紧了朱镜辞的手,拉着他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爬看台。   他们静默着,谁都没说话,只能听到钝钝的脚步声。朱镜辞的手心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湿滑起来,江忱予察觉到了,就牵得更紧了些。   十几级阶梯很快就爬完了,两人到了看台的最上层。江忱予默默地松开了牵着人的手。看台边缘有一层白漆栏杆,他把手臂搭在上面,下巴微微抬起,有很轻的风迎面吹来,他额前的几缕碎发就不听话地跑了出来。   朱镜辞站在他的身边,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心里的猜想愈发笃定,可是又愈加不敢去戳破那层真相。   “看,”江忱予没回头,很轻声地开口,声音在风里似乎有了形状,“是金色的海。”   那块石头落了下来,砸到了朱镜辞心上,血肉模糊。   “小鱼儿将来想去哪所大学呀?”坐在窗台上的少年叼着棒棒糖,用手掌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和身边人搭话。   “S大吧。”他旁边的人仍在低头做试卷,笔尖在硬质的答题卡上摩擦出刷刷的声响。   “为什么啊?”少年似乎是嫌窗栅里透过的阳光有些刺眼,从窗台上蹦下来,懒洋洋地瘫在座位上,脸朝着身边人的方向,“你们学霸不应该都想去B大、Q大吗?”   身边人停下了书写的动作,歪头瞧着他,手指微曲着摩挲关节上的小痣,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翘了起来,是带着期待的笑,“听说S大有一座看台,太阳落山的时候站在上面,可以看到金色的海。”   “就这点追求啊江同学,想看海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   “不一样的,”江忱予摇了摇头,声音轻轻的,又很固执地解释道,“那是金色的海,很漂亮。”   “唔,好吧,那我也想去看看,”朱镜辞歪着头累了,换成平趴着的姿势,只是往江忱予的方向又凑了凑。“S大会不会很难考啊?我担心我考不上。”   “那你还不起来学习?”江忱予用笔杆倒过来,敲了敲他面前的课本。   “现在就学!”朱镜辞直起身子,随手拿过桌上的笔在指尖转了几圈,“总要见见我们小鱼儿嘴里最漂亮的海是什么样子。”   “你说,”朱镜辞写了两道题又开始不正经起来,低头凑到江忱予耳边,“站在那个看台上接吻,会不会很浪漫啊,毕竟有金色的海当背景呢。”   “别不说话啊,小鱼儿,是不是嘛?”   “我看到你耳朵红了哦,你明明就很想!”   “我第一次来看的时候,”江忱予依旧朝着大海,没看向他,“觉得不敢相信,原来真的是金色的,比图片上还要漂亮。”   “小鱼儿,”朱镜辞从背后抱住他,把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哭腔,“你这些年,一直在等我是不是?”   江忱予低下头,看到环在自己腰腹间的一双手,因为太过用力,关节都显得苍白,“没有,我只是……觉得一个人来看海很不合适。”   “小鱼儿!”   江忱予闭了闭眼,不甘心地,又猛地睁开,转身用了很大力气握住身后人的肩膀。   “对,我就是在等!”   “朱镜辞,我恨透你了!”   “你就是个骗子,小偷,混蛋,答应的事情一件都没做到过。”   “我每次想到你的时候都来这里,一遍遍告诉回想你当初是怎么不要我的。”   “我想了无数次,抓到你的时候,干脆就把你的腿打断好了,关在屋里,谁都不许见,让你只能看着我,依靠我,爱我一个。”   “我那么恨你,恨得想要把你剁碎了吃下去,”江忱予笑着,含着眼泪,把朱镜辞按到怀里,紧紧箍着他的肩膀,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可我又很想你。”   “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很想很想。”   朱镜辞说不出话,他的心像是被架在烈焰上烧灼,又被扯下,撕开焦黑的外皮,滴答滴答淌了满地的鲜红。   人的心脏怎么会这样疼呢?   每一次的跳动都掀起鲜血淋漓的碎肉,和翕张着的斑驳的伤口。   “我早该知道的,”他喃喃着,“你一直在这里,你明明就是在这里等着我的。”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没有早点知道呢?” 第54章 糖蒸酥酪   他感受到了肩头的濡湿,像是有人在一刀刀剜他的心一样。   “不难过,小鱼儿,不难过了啊,”朱镜辞淌着满脸的泪,被冻得冰凉,摸索着拉住江忱予的手亲吻,“我回来了,你看,我真的回来了,我再也不走了。”   “我陪你来看海,金色的蓝色的黑色的海咱们都看,看一百遍好不好?”   “你不用等了,也不用想,我随时随地都能出现在你面前,好不好,你想见到我随时都可以见。”   “我说过的我都记得,再也不会忘了,我保证,不然你就把我关起来,关一辈子好不好?”   江忱予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看他。   这个上一秒还放着狠话说要把他腿打断关起来的人此时却红着眼,那样委屈地瞧着他,让他只想把人搂到怀里好好亲一亲,藏起来再不给别人看到。   “小鱼儿,让我转正吧,”朱镜辞拿手指细致地沾去了江忱予眼睫上残余的泪珠,“我想在这里亲你,用男朋友的身份,好不好?”   江忱予半垂着眼,抿着嘴,似乎在犹豫不决,在判断这个人的真心。   “我会做的很好很好的,比全天下的模范男朋友加起来都要好,”朱镜辞见不得他这样脆弱的表情,巴不得把真心捧出来给他看,“会每天都亲,每天说我爱你,你说的话全都牢牢记住,做江忱予至上主义者,所以可不可以答应我?”   “你连表白的话都不是原创,还是抄别人的,”江忱予谴责他。   “是哦,我笨死了,小鱼儿知道的,我读书时候就没你聪明,连情话都不会讲。所以你费费心,多教教我,好不好?”朱镜辞拉着江忱予的一只手,掌心贴住自己的脸颊,在上面蹭了蹭。   “那你先说今天的。”江忱予微微耸了耸鼻尖,表情还是紧绷着,却任由他拉着手。   “说……什么?”朱镜辞刚才情绪起伏有点大,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你……”江忱予被气到了,眼神变得很凶,气鼓鼓地要收回手。   “哦,哦,”朱镜辞后知后觉,慌乱地握紧了手,和江忱予四目相对,“我爱你。”   “你爱谁?”   “爱江忱予,小鱼儿,全世界最最爱小鱼儿。”   “我答应了。”江忱予的眼尾还带着哭过后的浅粉,他就这样,半低着头,恼羞地,瞧起来像是不甘不愿地,低头亲在了身边人的嘴唇上。   他为什么这么甜,江忱予想,为什么要吃兔耳朵棉花糖,他明明自己就是棉花糖,还是猫咪样子的。   是全世界最好看的的猫咪。   虽然江小鱼同学在和曾经的前男友、如今的现男友确定关系后的初吻里偷偷对对方想吃棉花糖的愿望腹诽了一小下,但是走到校门口的甜品店时,还是给男朋友买了一支,有长长的兔子耳朵,然后看着男朋友啊呜一口咬掉了半只。   有了正式的男朋友身份,朱镜辞觉得自己的大脑里仿佛被灌了一脑袋的跳跳糖,欢喜得噼里啪啦乱蹦。   牵手是不够了,要搂着,搂得紧紧,要让路过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这俩人在谈恋爱那种。最好时不时再来个摸头杀。   嗯,现在年轻人都是怎么秀恩爱的呢?要建一个社交账号吗?还是拍短视频呢?小朱总决定回去就让陈助理整理一份详细的方案发给自己,主题就是如何让全世界知道我有男朋友了。   “要吃甜品吗?”江忱予付完钱,转身就看到男朋友在神游的状态下咔哧咔哧咬完了整支棉花糖,心里多少有些疑惑,他现在已经这么爱吃甜的了?   但毕竟是刚刚确立关系半小时的对象,江忱予决定要更体贴一下,于是直接买了份甜品,递到了男朋友面前。   “嗯?”正在苦思冥想秀恩爱方案的朱镜辞感到肩膀被轻轻碰了下,接着就看到了面前一碗冒着白气的甜品和端着碗的男朋友。   “糖蒸酥酪,这家店最好吃的。”江忱予瞧他不接,略略思考了下,另一只手拿着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了他的嘴边。   时隔多年再次享受到正牌男友的待遇,小朱总的眼泪险些要掉出来,张口吃着甜品,一双眼上上下下看,都快用眼神把人扒光了。   看来真的很喜欢吃甜啊。江忱予一边投喂男朋友一边在心里默默感叹。   陈助理拎着猫包,小心翼翼打开朱镜辞家的门时,看着玄关地板上散落了一地的衣物,只觉得自己的血压在蹭蹭往上升。   他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开罪了哪一路神仙,拆观砸庙的那种,才能在深夜被顶头上司安排如此糟心的任务。   身为一个勤勤恳恳的社畜,陈助理把敬业这一优良品质执行得非常到位。手机24小时不关机不静音,随时准备着为老板服务。   可惜自己这位老板自从回国之后,就疑似陷入了爱情的甜美幻梦里,曾经旺盛的事业心一去不复返,不说休息时间的电话了,连工作时间见到人影的机会都屈指可数。这让拿着7位数年薪的陈助理时常感到良心不安。   所以当今晚他看到来电显示的屏幕上boss的备注在闪烁时,整个人简直是斗志昂扬的。   然后他就听到电话那端的老板用惯常的冷淡语气说道,“上次接我的那栋楼,五层西户,钥匙在花盆下面,把我儿子接上,带来我家。”   儿,儿子?   陈助理握着手机的手指开始颤抖。   可……未来老板娘难道不是上次老板去送饭的那位S大帅哥吗?   合着这金屋藏的娇还不止一位?   所以老板那时候是刚刚从一个小情儿的床下来,顺便在人家家里做了饭,然后赶去哄另一个?   这是什么优秀的时间管理者啊?   陈助理一边头脑风暴,一边不忘自己的本职工作,用平静的仿佛老板有儿子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的口吻回复道,“好的老板,”   “对了,”对面想了想又补充道,“饭盆和水盆一起带来,猫包在客厅鞋柜旁,捉它的时候小心点,它对生人很凶,别被挠了。”   “……好的老板。”   不知道为什么,朱镜辞总觉得陈助理最后那句话的语气带点幽怨。   事实上陈助理在面对着房间内橘黄色巨大的不知名生物时变得更加幽怨。   这是猫吗??   陈助理觉得不是。   这一定是某种新型的有钱人爱养的宠物,学名叫做猪咪之类的。   谁能相信这么一团庞然大物是猫呢?   吐槽归吐槽,陈助理还是蹲了下来,准备完成老板布置的儿子捕捉任务。   他还记得老板的叮嘱,刻意低头看了看猫的爪子。   ……见鬼,这种橘黄色的一大坨毛茸茸,爪子在哪里啊?   陈助理已经在心里默默把老板的猫命名为“一坨”了。   一番你追我赶鸡飞狗跳的混乱略过不提,陈助理总算是把猫关进了猫包里。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开始用两只手费劲吧啦地托着猫包往楼下走,只恐这小祖宗再把猫包坠破了自己咕噜下去。   下到2层的时候他甚至不得已靠在楼梯间中场休息了一下,内心再次感慨有钱人的爱好真是……挺叹为观止的。   陈助理的幽怨在进了boss的家门看到一地散落的衣物时达到了顶峰。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来制裁我,而不是让我深夜抱着老板的猫儿子一起间接目睹老板的活春宫。   他唯一庆幸的是玄关里只有衣服没有人,只能听到浴室里很大的流水声。陈助理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打开了猫包放出小少爷,接着后退、关门,朝电梯口狂奔而去。   在向下的电梯厢里,他才敢大口地呼吸几下,拿出手机机械地给老板发微信,表示猫已送到。   凌晨五点,老板回了消息,对他表示了感谢,同时下达了新的任务:炮制恋爱企划案以及在公司里找一个适合金融系学生实习的岗位,不要太累也不要太水,最好是工作有内涵的前提下再多点闲暇,老板打算安排个人进来。   我将用余生来治愈这一晚,陈助理一边把老板的要求敲进备忘录一边无助地想。   事实证明,陈助理的工作效率仍然称得上高效。朱镜辞再次睡醒的时候,岗位名称及工作安排已经发到了他的手机上,陈助理还贴心地备注了一下,如果这位员工不愿暴露真实的推荐人,可以由他来担任。   “你助理还蛮贴心。”两人都躺在床上懒得起,江忱予侧过半边身子搂着他,下巴垫在朱镜辞的肩膀上,看着陈助理的消息评价道。   在公司里一边编恋爱企划案一边咬笔头,愁得头都秃了一半的陈助理尚且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地讨了未来老板娘欢心。   “他是直的,”朱镜辞瞬间警觉,困得微眯着的眼也睁大了,补充道,“笔直笔直的那种,一点弯都不打。”   “哦?小朱总为什么这么清楚?”江忱予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瞧他着急就起了逗人的心思,“掰过?”   “才不是,”朱镜辞意识到自己的小题大做,转身埋进江忱予的怀里,用额头蹭着,咕哝道,“反正我就是知道,你不可以打他的主意。”   “那可以打他顶头上司的主意吗?”江忱予低头,刚起床的声音带一点哑,钻到耳朵里麻酥酥,“嗯,小朱总?”   “可以吧,”朱镜辞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有些失真,“小朱总批准了。”   于是江忱予从被子里剥出了一只小朱总,仔仔细细地打了一遍主意。 第55章 大结局   时间过得很快,江忱予实习期满,回学校帮导师做完项目,就到了一年一度的毕业季。   毕业典礼结束后,草坪上熙熙攘攘的都是穿学士服的年轻人,笑着跳着,用各种异想天开的姿势拍照。似乎在这一天,一切关于命运和未来的烦忧都被暂时抛之脑后,只需要为这场闭幕欢呼就好了。   师兄对着镜子里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扒拉了一早上,才算刨出个稍显满意的发型,这时候在导师身上哭得一塌糊涂,早就蹭成乱草窝。   他瞧见江忱予走来,眼圈一红,叫着师弟就要扑上去,被江忱予冷静地用花束挡住,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抱着花。   “师弟啊,”师兄泪眼婆娑,“毕业了咱们也要常聚啊!”   “常聚常聚。”江忱予一脸真诚地附和。   “师兄留下的柜子和锁,还有休息室里的半箱泡面,就都托付给你了。”师兄满怀深情地伸出手。   “师兄放心。”江忱予犹豫了一下,伸过去手握着。   “师弟啊!你可千万别把我忘了!”师兄情绪愈加激动,一边握手一边大力拍着江忱予的肩膀,直把人拍的晃悠了两下。   “不会不会。”江忱予生无可恋地半仰着头,想着身上这件衬衫只怕保不住了。   最后是匆忙赶来的朱镜辞才把江忱予从师兄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师兄瞧见朱镜辞,更是悲喜交加,“小朱啊,我代表我们整个师门感谢你啊!”   “哪里哪里,您客气了。”朱镜辞受宠若惊,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间得了这么大的感激。   “我们小江,那就是个冰山啊,整天就知道埋头在实验室里,白瞎了自己一张好脸。那你说实验做得再好,数据跑得再漂亮有啥子用嘛?电脑里还能给你蹦出个对象来?我们都要愁死了。”   “还好还好,有小朱你啊,你俩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们小江讨个媳妇不容易的,真不容易。”师兄托孤一样地殷切叮嘱。   “我晓得,师兄!我肯定对小江好!”朱镜辞模仿着师兄的口音,笑咪咪地回答。   “哎,好小伙,有前途!”师兄厚掌拍下来,险些没让朱镜辞仰过去,江忱予默默在后面用手撑了一把。   果然,朱镜辞扶了扶腰,心想,师兄的热情真是什么时候都受不住。   两个人在校园里随意地走,路过拍照的、拥抱的、大哭或大笑的人群。   再过两年,江忱予也会是其中的一员。   “看着他们,我都要觉得自己老了。”朱镜辞偏过头对江忱予说,树叶细碎的影映在他的脸上。   “你比我还小。”江忱予提醒他。   “可总觉得小鱼儿和他们才是同龄人,好像我在不知不觉中,一个人白活了很久。”   “小鱼儿会觉得吗?”朱镜辞瞧着他的眼睛,问了一直想要问又问不出的问题,“觉得我们之间,平白浪费了五年。”   “这些年,你有想着我吗?”   朱镜辞点点头,他每时每刻都把这个惦念的人放在心尖上,一点都不敢忘。   “那就不算浪费。”   “我也在想你。”   “我们没有忘记对方,都在朝对方一点一点靠近,时间怎么能叫浪费呢?”   江忱予牵过他的手,一根根手指扣牢,“好好度过的,都不是浪费。”   “以后,要不要和我一起拍毕业照?”江忱予忽然问道。   “可以吗?”   “照片把时间关起来,你的时间就不会自己偷偷溜走了。”   朱镜辞想笑他也会有这么幼稚的时候,看到他的表情又转了念头。   眼前的青年那样郑重其事,让你不由得相信他的话。   于是他说,“好呀,小鱼儿说得我都信。”   就像相信太阳明天会照常升起,   雨过后花朵会再次开放,   他们会这样牵着手,永永远远一直朝前走。 第56章 番外01 关于变成猫咪这件小事   如果知道玩一次cosplay付出的代价如此惨烈,自己昨晚打死都不会戴上那对猫耳朵。朱镜辞躺在床脚下生无可恋地想。   事情要从一个星期前说起。江忱予在师兄的软磨硬泡下去帮忙做项目,在实验室通宵达旦跑数据,累得狠了就在小隔间的床上睡一会儿。一周下来,朱镜辞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小朱总在家里见不到人,每晚孤枕难眠,到了公司情绪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一时间公司里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内心无比渴望老板娘回来救命。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江忱予手头的工作也告一段落。过了一周异地恋生活的朱镜辞简直迫不及待,直接让助理取消了往后三天的日程,无视小助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哀怨眼神,开车飞速跑了,中途还拐了路,鬼鬼祟祟地进了一家情*趣用品店,逗留了片刻,才回到家。   上次兔尾巴事件过后,他就窥见了江忱予对毛茸茸事物的癖好。只是他被兔尾巴折腾的太惨,心有余悸,这次便投机取巧,早早寻了一副猫耳朵发箍。既讨人喜欢,也不至于玩出太多花样。   到家的时候,江忱予还没回来。他便自己站在镜子前,偷偷试戴一下。发箍在茂密的头发里藏的很好,只露出一对白色的毛绒绒的耳朵尖,含羞带怯地立在头顶。   他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觉得当真满意。正看着,猝不及防地就在镜子里和江小猪对视了。   江小猪午觉睡醒,正出来巡视领地,瞥见他头顶新增的耳朵,显得万分好奇,喵喵地朝他走过来。朱镜辞蹲下身同它打招呼,它就直起身子伸长爪子去够。   猫耳朵这种东西,戴给江忱予看看还好,可要当着猫儿子的面,或多或少还是不好意思的。更何况有正主在这里,朱镜辞总觉得自己扮猫就有些班门弄斧的嫌疑了。   他咬着唇想了想,弯腰把猫儿子捞起来,关进了客房里。“你乖乖呆在这儿,不要出来捣乱哦。”他叮嘱江小猪。   江小猪对于突如其来的囚禁感到愤怒和不解,喵喵地挥着爪子抗议。   为了弥补良心上的不安连带安抚猫儿子,朱镜辞只好无视江忱予的禁令,去开了个罐头拿给江小猪,絮絮叨叨同它说,“你就委屈一晚上,嗯…… ”他想了想,脸颊有些红,放低了声音继续说,“爸爸妈妈要去给你生弟弟。”   朱镜辞关好了猫,把猫耳朵发箍摘下来藏好,开开心心地去厨房做饭。最后一道可乐鸡翅刚刚收完汁,江忱予就到家了。   接连工作了一周,江忱予面色有些苍白,眼底的青黑遮不住,下巴也有些微青色的胡茬。   他走进厨房,从背后搂住朱镜辞,头埋在后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朱镜辞想转身看看他,却被箍住了腰,动弹不得。   “别动,我充会儿电。”江忱予声音有些沙哑,呼吸喷在他的颈侧,像是有蚂蚁爬过,泛起细密的痒。   砂锅里的排骨汤咕嘟咕嘟响,整间厨房都充斥着食物的香味,怀里的人温暖而柔软,江忱予觉得自己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整个人像浸进了一汪温泉里,疲惫感后知后觉地从每一条骨头缝里铺天盖地地涌出来。   朱镜辞瞧着江忱予明显削瘦的侧脸,只觉得万分心疼,忍不住迁怒拉着江忱予做苦力的师兄。又狠狠盛了几碗排骨汤,逼着江忱予喝完。江忱予被他逼得无奈,端了碗,拿着勺子往他嘴边送,坏心眼儿地哄着,“不着急,等你吃饱了,我再吃。”   朱镜辞起初没听懂,待反应过来,耳根都红了一片,低着头一勺一勺乖乖被人喂着喝汤。   等到了晚间,江忱予确实如先前所说,身体力行地把他吃了一遍又一遍。俩人一周没做,甫一到床上,干柴烈火,瞬间烧成了燎原之势。   江忱予的确对那副耳朵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一只手握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在他头顶,捻着那对软绵绵的耳朵尖。   朱镜辞的脊背在床单上磨得有些发痒,声音从喉咙里出来,被颠的支离破碎。那对猫耳朵好像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随着江忱予指尖的动作他也忍不住轻颤。   “叫给我听,好不好?”江忱予从猫耳朵上撤回了手,又揉了揉身下人石榴籽一样的耳垂,漫不经心地用着诱哄的语气,“嗯?小猫咪?”   “喵……”朱镜辞极羞耻地开口,一双细白的腿挂在江忱予腰间,渐渐没了力气,颤抖着往下滑,又被江忱予捞起,架在臂弯里。   到了最后,朱镜辞唯一的想法只有还好提前把江小猪关了起来,不然学猫叫被猫儿子听见,他此生都抬不起头了。   第二天清晨,朱镜辞从睡梦中醒来,难得的一身轻松,没像往常一样浑身酸痛。他有些惊奇,最后决定归功于自己前段时间的锻炼卓有成效上去。   江忱予应该是在厨房做早餐,隔着门缝能闻到煎蛋的香气。他愉快地伸了个懒腰,准备下床去讨个早安吻。   然后就从床上一路滚了下去。   朱镜辞咣当一声磕在了床脚上,把自己摔懵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撑地,发现视野里出现了一只毛绒绒的爪子。   朱镜辞:“……”   他猛地扭头,看向了床边的穿衣镜,里面映出来一只毛绒绒的猫咪,四仰八叉地摔在床脚,一脸茫然地透过镜子朝外看。   他试探性地抬起手,镜子里的猫咪也抬起爪子;他朝镜子走了几步,镜子里的猫咪也朝他靠近了几步。   我是还在做梦吗?朱镜辞伸手试图掐自己一下,结果只抬起只粗敦敦的爪爪。难道要用爪子给自己来一下吗?他想了想那个画面,瑟缩了一下,觉得有点血腥。   说不定是刚才掉下床磕傻了,再磕一次就好了,他这么想着,扭头毅然决然地朝床脚撞去。   “咪嗷!”痛痛痛,他在地上打了个滚,想伸手去揉揉头,结果发现自己的小短腿甚至够不到头顶……   朱镜辞可怜巴巴地窝在地上,把头往床上垂下来的毯子上蹭了蹭,缓过这阵疼痛之后,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面临的问题了。   对着镜子打量一会,他在外貌上向来有点运气,做人的时候有副好看的皮囊,一朝变成猫咪,也是个讨喜的样子。   镜子里的猫咪小小一只,整体是白的,四只小爪子和尾巴是偏深的咖色,最神奇的是一张猫咪脸,黑黑的,倒像是刚刚挖煤回来的样子。一双耳朵直愣愣地立着,倒是颇像他昨晚戴的那对。   朱镜辞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苦中作乐地想至少他现在也算是一只高颜值猫咪,没有太丢人。   刚醒来就遭逢变故的恐惧感慢慢消失,朱镜辞意识到要紧的是自己要先去找江忱予,想办法告诉他自己变成猫咪的事实。   早饭的香气透过门缝传进来,闻起来是小米南瓜粥的甜香。江忱予应该还在厨房。这就比较好办了,只要打开房门,走出卧室,就可以解决。   朱镜辞自信满满地走到卧室门前,学着以往江小猪的样子,猛地往上一蹿,去够门把手。然后……它就啪唧一声掉了下来。   众所周知,猫咪都有着天赋异禀的弹跳力。   但很明显,做人时体育就不及格的朱镜辞变成猫咪也是运动废。   朱镜辞一瘸一拐地缩回了床边,落地的时候爪子在地上蹭了一下,隔着毛也看不出有没有破皮,只觉得火辣辣地疼,他抬起来小心翼翼地舔了舔,有些垂头丧气。   江忱予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床上被子凌乱,空无一人,床脚有一只小暹罗委屈巴巴地缩在那里舔爪爪。   瞧见他进来了,猫咪眼睛一亮,几乎是飞扑着上前,爪子抓住他的裤脚,仰头看着他,嘴里呜咪呜咪地叫着,仿佛受了天大的磨难和委屈,十足的娇气。   江忱予瞳孔微微缩了一下,下意识地俯身,把猫咪捞了起来。   猫一点都不认生,抓住他的领口试图往肩膀上爬,喵呜喵呜地叫,虽然江忱予听不懂,但也能判断出来它的情绪很激动。   它长得很好看,小巧玲珑,还没有江小猪三分之一大,缩在那里像是团毛球。睁着一双圆眼睛看江忱予,眼神莫名熟悉。   可能因为是小猫的关系,它的脚步不是很稳,前爪没勾牢领子,眼看着就要一头栽下去,江忱予连忙伸手托住了它。慌乱间,猫咪没收好爪子,在江忱予手上划了一道。   “嘶”江忱予不明显地蹙起了眉,一只手搂住猫不让它乱动。抬起手背,看到上面有一道红,所幸没有见血。   猫咪瞧见自己闯的祸,似乎比他还要着急,扒拉着他的手,挣扎着去看伤口。   “没事,”他揉了揉猫咪的头,权作安慰,“不疼的。”   “咪嗷”朱镜辞趴在江忱予手心不敢再动了。他刚刚当猫,还没能掌握熟练收缩爪子的技能,唯恐再抓伤江忱予。   “你是来找江小猪玩儿的吗?”江忱予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猫放在地毯上,又假装不经意地捉住它的耳朵尖捏了捏。“乖一点,一会儿喂你吃东西。”   ……所以果然猫耳朵对江忱予就是必杀绝招吧。   朱镜辞开始考虑着以后在家里腾个柜子出来专门收藏猫耳朵发箍和饰品了。钥匙上可以拴一个,卧室加湿器也可以换个猫耳朵造型的   ……等一等,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告诉江忱予猫咪就是自己的事实,然后再努力变回来最要紧。   江忱予看着凌乱的床铺有点疑惑。他不记得听到过开门声,但原本床上的人又实实在在不见了。他拿出手机打给朱镜辞,又循着铃声在床头的夹缝里找到了手机。   奇怪,手机也没拿走,那人能去哪了呢?   江忱予突然蹲下身,把猫咪的两只前爪托起来,直视着它圆溜溜的眼睛。   朱镜辞激动不已,原来恋人间的心有灵犀是真的吗?江忱予居然能认出自己。他大睁着眼睛,眨都不敢眨。   “你把屋子里的人藏哪儿去了?”江忱予看起来很严肃,如果忽略他在说话的同时没忍住捏了捏软绵绵的猫爪子的话。   “咪嗷!”朱镜辞欲哭无泪。去tmd心有灵犀,语言障碍要人命。换了个物种两人之间的交流仿佛隔了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江忱予翻了翻被子,打开了衣柜,犹豫了一下,甚至拉开抽屉看了看。   朱镜辞决定自救了。它费劲巴拉地咬着床单的边缘,使出吃奶的劲往后扯,终于把床单拖动了一点,刚刚被江忱予随手搁在床上的手机掉了下来。   它深吸了一口气,按亮了屏幕。努力收缩着爪子,用肉垫去触碰屏幕,艰难地一个一个数地输入密码。   江忱予被这边的动静惊动,绕过床走过来,只看到一只小奶猫伸着爪子对着手机比比划划。“这个不能玩。”他把猫咪抱到一边去,准备把手机捡起来。   朱镜辞一看就着急了,自己千辛万苦才把手机从床上弄下来,万一江忱予再放到床头柜上去,自己这幅小身板只怕这辈子都够不着了。   情急之下,它嗷呜一声冲过去,试图把手机揽过来护到怀里。   于是江忱予就看到一只猫闪电般地冲上前去,一爪子按在手机屏上,哧溜一滑,下巴磕在了地毯上。   这只猫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江忱予有些担忧地想。   朱镜辞拖着残躯顽强地爬起来,继续摆弄手机。   江忱予看到它执着的样子,一时间居然不好意思打扰它,站在一旁看它动作。   粉色的肉垫笨拙地在屏幕上移动着,终于磕磕绊绊地打出一句话,“我是言言。”   它把手机屏推到江忱予的眼前,示意他看。   江忱予的表情从惊愕到不敢置信再到一言难尽。他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委委屈屈缩在他脚边的猫咪,最后甚至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言言?”他试探性地问道。   “喵~”猫咪的小脑袋上下点着,拼命往他怀里拱。   “你怎么,变成这样的?”江忱予把它捧起来,小猫咪的鼻息喷在手心里,温暖的,湿漉漉的,带着不真实感,他还在艰难地接受着自己的恋人变成手上这一小团的事实。   “呜……”朱镜辞趴在江忱予手心,从早上醒来积攒的惶恐和委屈一股脑爆发了出来,它两只前爪抱着江忱予的手指,呜呜咽咽地不肯撒手。   “乖,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叫医生来好不好?”江忱予把手机递到它面前,方便它打字。用指腹轻轻地把它背上凌乱地毛发抚平整,不敢用太大力气。   朱镜辞对医生有骨子里的恐惧。在国外时,朱老爷子为了“治好”他,家中医生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药和仪器被送到房间,他仿佛活在一场浓稠黑暗的噩梦里,鼻端嗅到医生身上特有的气味,都会忍不住发抖。   他掌权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间小房间砸了,所有的仪器和摆设统统毁了干净。可是对于医生发自心理的厌恶依旧存在。   况且他现在这个情况,连去看医生还是兽医都不好说。   它摇了摇头,伸爪子在屏幕上艰难地打字,“不想去,等两天,也许会变回来。”   江忱予思忖了一会,点了点它湿润的鼻尖,“两天,如果两天变不回来就去看医生。”   朱镜辞很乖地点了点头,又抓着江忱予的衬衫领子很费劲地直起身子,在他的脸颊上啾了一口。   变成猫之后,想亲人都亲不到嘴,朱镜辞有点遗憾。   江忱予抱着朱镜辞出来的时候,江小猪正在客厅疯跑。它昨晚无辜被关了一晚上,几乎要把门挠破,今天早上才被老父亲解救出来,正处于撒欢的状态。   它看到江忱予从房间里出来,骄矜地踱过去,满心想着能凭借昨晚受的委屈得一份小鱼干吃,然后就看到自己的老父亲怀里抱着别的猫,一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半分目光都没分给它。   这对于江小猪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自己不是老父亲唯一的崽了。   猫窝,猫爬架,独一份的罐头和鸡胸肉,这些都要被可恶的入侵者分去一半。   而江忱予甚至还蹲下身来,握着新来猫咪的爪子和自己打招呼,“不来看看你的新弟弟吗?”   江小猪恶从胆边生,猛地弹跳起来,一爪子朝朱镜辞拍了过去。   视角一变,猫儿子突然从毛团子变成了庞然大物,而且试图袭击自己。利爪从眼前擦过,朱镜辞险险地从猫爪下逃生,扭头就扎进了江忱予怀里,命几乎吓去了半条。   江忱予没想到江小猪对别的猫咪如此不友好,眼看着怀里的朱镜辞被吓得瑟瑟发抖,脸一直往胸口埋,咪咪地叫得可怜,忙伸手安抚,挠了挠它的圆下巴。   既然都变成猫了,应该挺喜欢挠下巴吧。江忱予这样想着,又挠了挠。   怀里的猫果然逐渐平静下来,不再发抖,只是一双小爪子仍旧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松手,显然是心有余悸。   江忱予一只手安抚着怀里的猫咪,另一只手虚虚地在江小猪的圆屁屁上拍了一记,“笨猫。”   外来的小妖精窝在老父亲怀里撒娇扮痴,老父亲还对它嘘寒问暖,甚至体罚自己来讨它欢心,江小猪只觉得自己的猫生从未如此灰暗过。   它恹恹地扭头,走到自己的猫窝里,趴着不动了。只把毛绒绒的屁股朝着江忱予,表达无声的抗议。   经这一遭,江忱予断定两只猫和谐共处是不可能了。朱镜辞一时半会还变不回来,老父亲果断打给许木木,准备把江小猪寄存几天。   “我可怜的大侄子哟,爹不疼娘不爱,为了过个二人世界就不要你了。”许木木搂着江小猪煞有介事地哭天抹泪。   江忱予面无表情地倚着门框看他,“哭够了就带着你大侄子赶紧走,你俩去过二人世界。”   “哎你这个人,真的冷血……那是什么?”被江忱予藏在厨房的朱镜辞听着热闹,探了个头出来打量,被许木木逮了个正着。   许木木两眼放光,立马丢下手里的江小猪,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角落里的小暹罗伸出魔爪,“你什么时候捡了只这么好看的小猫回来,天呐这个小眼神,来,哥哥抱抱。”   许木木一张大脸逐渐逼近,朱镜辞警惕后撤,被江忱予一把抄进了怀里。“不许动我的猫!”江忱予冷冷地警告,顺便把从怀里探出的猫头按了回去。   “靠!江忱予你要不要这么双标!江小猪就能随便摸,这只就不行?喜新厌旧说的就是你!”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不准碰。”江忱予毫不在意地下了命令,对自己被扣的帽子接受得心安理得。   许木木愤愤地抱起江小猪,夹在臂弯里,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大侄子我们走,离你这个没良心的爹远远的。”   江忱予看着一人一猫气势汹汹地走远,挑了挑眉,关上门,把朱镜辞从怀里放了下来。   朱镜辞甫一挨地,就一路小跑着把手机推了过来。江忱予之前为了方便它打字特意把手机放在了角落的地上。它挥着小爪子艰难地打字,“江小猪会不会不开心?”   “没事,木木挺喜欢它的,就嘴上说得厉害。”顿了顿,又说道,“连你都抓,是该吃点教训,带过去磨磨性子也好。”   “它不是故意的。”朱镜辞忍不住替江小猪说话,“过两天就把它接回来吧。”   “先想想你自己。”江忱予捏了捏它的小爪子,把它托起来放到眼前细细看,之前江小猪那一爪子还是碰到了一点皮,猫鼻子上留了一道白色的痕迹。   江忱予去拿了医药箱,从里面翻出来碘酒,把朱镜辞放在膝盖上,用棉签蘸了碘酒轻轻涂抹在伤处,又对着伤口呼了呼气。   “要小心一点,万一变回人留了疤,多不好看。”   伤口位置特殊,朱镜辞只觉得江忱予的呼吸柔柔地萦绕在鼻尖,黑色透亮的瞳仁里映出来两个小小的影。   天呐,他真好看。朱镜辞想,不管什么时候,他对江忱予的脸都毫无抵抗力。也不知道变成猫了还会不会脸红,会不会被他看出来。   朱镜辞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尾巴卷了一圈,乖乖地放在爪子旁边。身上莫名地有些燥热,想要挨着江忱予蹭一蹭,让他的手来摸摸自己。   江忱予拿着棉签的手很稳,内心却不如表面那么平静。他从朱镜辞变成猫咪的惊讶中脱离出来,视线里就只剩下眼前的小暹罗。   朱镜辞做人时就是一副讨人喜欢的少年模样,皮肤很白,嘴唇是水润的红,一双圆眼睛看向人的时候总是狡黠而带着点笑意的。   如今变成了猫,也是小小的可爱的毛团子,尖尖的耳朵,整齐圆润的爪爪,圆溜溜的眼睛倒是和从前一样。   朱镜辞仿佛潜伏在江忱予内心的妖精,洞悉他所有的喜好,才能不管做人还是做猫都长在他的心尖上。   “为什么溜出来,不怕被人看到?”江忱予用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它的尾巴尖。想到刚刚如果不是自己拦的及时,许木木就要抱着朱镜辞揉一揉了,内心就有些微妙的不爽。   朱镜辞看着江忱予玩自己的尾巴,尾巴尖动来动去,总觉得爪子有些痒,下意识地就要去扑,追着转了半圈,一脚绊在了江忱予的手指上,又摔了一跤。   “啧,”江忱予伸手把它托在掌心,安抚性地揉了揉猫头,“怎么当个猫还变傻了呢?”   朱镜辞有些臊的慌。变成猫之后,它似乎不自觉地屈服于身体的本能。被江忱予挠下巴的时候激动的想喵喵叫出来,还想要绕着江忱予的小腿多蹭几下,让这个人沾上自己的气味,被自己标记,独属于自己一只猫。   折腾了这么久,朱镜辞才想起来自己从醒来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没意识到的时候还好,这会反应过来,只觉得肚皮饿得都要贴住脊背了。   “饿!!!”它在手机屏上打字给江忱予看,甚至还费力地多按了几个感叹号表达情绪。   江忱予看到手机屏,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手探下去煞有介事地揉了揉它的肚子,“嗯,摸起来是空的。”   朱镜辞被他摸得一激灵,险些直接跳起来。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仿佛凑过来的不是手,像一团火苗,灼的它小腹燥热,触电一般麻酥酥的。   朱镜辞被自己的身体状况搅得有些心慌意乱,想要离江忱予远一点,又不舍得,只好把爪子蜷起来,垫在身下,尽量隔开肚皮和江忱予手掌的接触。   江忱予没在意它的小动作,他有点发愁给朱镜辞吃什么。朱镜辞现在是猫的形态,自然是不能再碰人类重油重盐的食物。可猫罐头和猫粮……毕竟这具猫的体内住着人的灵魂,这些东西心理上感觉也有点难以下咽。   “你现在不能乱吃东西,煮点虾好不好?”江忱予犹豫地征求猫的意见。   朱镜辞疯狂点头,连字都不打了,只想着赶快有个借口把江忱予支开,他好研究一下身体突发的状况。   “那你乖一点,别乱跑,也别出门。”江忱予把它放在沙发上,边起身边叮嘱道。想了想,又挑了挑眉,带点促狭地看它,“哦,我忘了,你够不到门把手。”   ……朱镜辞背过身去,决定单方面和江忱予冷战三秒钟。   余光瞥见江忱予进了厨房,朱镜辞做贼一般地溜了下去,躲到沙发后面。艰难地试探着坐在地上,岔开两条小短腿,低头往下面看去。   嗯,很好,我是一只发育完整而且没有绝育的猫,朱镜辞冷静地想。   既然人会被摸ying,那么同理猫咪也会,这很正常。他成功说服了自己,心无芥蒂地把刚刚的异样情况抛之脑后。   要是哪天江忱予也能变成猫就好了,他不无遗憾地想着,那我就能把他抱到膝盖上,埋在肚子上狠狠吸几大口,把他折腾得浑身发软才好。   江忱予煮好了虾,盛在碟子里端了出来。变成猫的朱镜辞鼻子格外灵敏,被香味馋得流口水,形象也不顾了,蹲在江忱予脚前喵呜喵呜地叫,半分骨气都没有。   江忱予把碟子放到了餐桌上,把猫抱到了凳子上,尽量保持它做人时的习惯。   然后一人一猫尴尬地发现,朱镜辞够不到盘子。   它现在的猫身委实太小了,费劲巴拉地攀着桌子沿直起身子已经勉强,就更腾不出爪爪去够吃的了。   “要不,”江忱予有些犹豫地开口,“你站到桌上吃?”   朱镜辞作为人类的自尊心表示它不接受这个建议。   “那你抓稳桌子,我剥了喂你好不好?”江忱予对着猫咪朱镜辞说话格外温柔,细声细气,唯恐一个吐气重了直接把小毛团子吹走。   朱镜辞立马牢牢地用爪子扒住桌沿,圆圆的下巴搭在桌面上,用亮晶晶的饱含期待的眼神看着江忱予。   ……江忱予开始怀疑当猫对朱镜辞来说反而是解放天性的美事,他本来就是顺竿子爬的性格,变成了猫,撒娇都撒得比从前心安理得。   担心对身体有害,江忱予用白水煮的虾肉,没放调料。所幸虾本身肉质鲜甜弹牙,朱镜辞依然吃得很香。   江忱予剥好一只,就递到朱镜辞嘴边,它伸着头去够,舌头一卷到了嘴里,嚼得两颊鼓鼓,满足地眯起了眼。   江忱予喂了一会,不动声色地把虾肉拿的远一些,猫就撑着桌子努力把头伸得更靠前一些,江忱予再往后挪一点,循环往复,渐渐从中体会到了钓猫的乐趣。   朱镜辞对此毫无所觉,一心一意地吃着送上门的美味,不知不觉间脖子探得越来越长,两只后脚也踮得越来越高,最后不意外地哧溜一滑,从椅子上栽了下去,被江忱予及时地一把捞在手里。   江忱予有点心虚地揉了揉鼻尖,当事猫却因为吃得太投入没有发现罪魁祸首,只以为是自己脚滑,借着这一摔的契机,哼哼唧唧地窝在江忱予怀里撒了半晌的娇。   下午原本是两人约好去采购的日子,江忱予不放心把朱镜辞一只猫留在家里,打算取消计划。可朱镜辞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还兴致勃勃地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件肚子前有袋鼠兜的卫衣,艰难地叼着,拖着地一路跌跌撞撞地小跑,拽到了江忱予面前。   “你可以把我塞进兜里,带我一起。”朱镜辞仰着头,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睛殷切地看着他。   江忱予捡起了衣服,看到上面已经被踩了几个小爪子印。所幸印的不深,拍一拍就不明显了。   “言言。”江忱予带着笑弯下身,朝它伸出了一只手。   朱镜辞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把头递了过去,乖乖等着被摸。   江忱予的手没有落在它的头顶,而是停在了它的眼前,手心向上摊开,“你掉毛了。”   手心里一小团米色的猫毛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要快点想办法变回去,不然拖一拖,当人的时候秃了可怎么办?”江忱予在猫头上蹭了蹭,把手上的毛粘了回去,一脸痛心的表情。   “嗷喵!”朱镜辞弓起背,愤怒地朝江忱予哈气。   “好啦好啦,”江忱予逗完猫,赶紧顺毛,“不生气了,乖宝,带你去好不好?”   周末的超市人满为患,江忱予一只手推着购物车,另一只手还要护着卫衣兜里的猫咪,防止它探头探脑摔出来。   朱镜辞窝在兜里很乖,柔软的一小团贴着他的小腹,他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小爪子隔着衣服按在自己的皮肤上,带着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其实变成猫咪也挺好,江忱予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又觉得荒唐,笑着摇了摇头。   当猫咪一点都不好。朱镜辞在江忱予怀里气鼓鼓地想。它在口袋里探着头,能注意到周围女孩子的目光都多多少少地往江忱予身上落。   挺朗的青年,加上怀里探头探脑的猫,这个组合实在太抓人眼球,谁会不喜欢帅哥和猫猫呢?朱镜辞瞟见旁边已经有两三个偷偷拍照的小姐姐,只觉得烦躁不安。   他开始怀念当人的时候,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江忱予的手,明晃晃地昭示自己的所有权。而不必像现在这样,就算赖在江忱予身上,也没能对这个人招桃花的体质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小哥哥,你的猫好可爱啊!”有胆子大一些的女孩子在同伴的怂恿下过来,害羞地笑着搭讪。   “嗯,谢谢。”江忱予朝对方微笑,一只手隐秘地捏了捏怀里的猫耳朵。   “请问,可以加个微信吗?”女孩子抿了抿嘴,鼓起勇气地说道。   朱镜辞认识那样的眼神,亮晶晶地,充满期待地看着人。   他从前见过许多次,可从来没像今日这样沉不住气,心里酸酸的,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着。   大概是变成了猫咪,连喜怒哀乐都再遮不住,浅薄可见。   “不好意思,不太方便,我有恋人了。”江忱予有一点惊讶,回过神来,礼貌地说了抱歉,推着购物车走开了。   朱镜辞忍不住探出爪子,努力去够江忱予的手。江忱予感受到了它的躁动,伸手轻柔地把它捞了出来。   “在里面闷了吗?”江忱予点了点它的鼻尖。   朱镜辞摇了摇头,拽着他的袖子,很艰难地顺着衣服往上爬。江忱予领会到他的意图,摊开掌心,直着把它往上送,一直到了肩膀上。   这个位置很好,视野开阔,也能确保周围人都看到自己。朱镜辞在江忱予的颈窝很依恋地蹭了蹭,尾巴一盘,在肩头趴了下来。   于是接下来路过的人悄悄嘀咕,小哥哥人好看,肩膀上的猫也好看,就是不太友好,瞧见人看它就呲牙咧嘴。   巴望着逛超市的人是朱镜辞,逛得如坐针毡想快点回家的也是朱镜辞。它觉得自己张牙舞爪已经不能震慑住人了,简直恨不得一爪子伸下去把江忱予的脸盖住,或者干脆把人变小一些,一口吞进肚子里妥善藏着才保险。   江忱予察觉到了它的不安,很快地结束购物,回了家。   猫从肩膀上冒冒失失地往下跳,江忱予一手接住,另一只手把购物袋丢在门边。他快走了几步,把猫咪轻轻放到沙发上,自己转身打算把食材放进冰箱,然后就被猫咪拽住了衣角。   他很有耐心地坐回到沙发上,猫咪立刻凑了过来,默不作声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爪子紧紧挂住他的袖口。   “小心,别勾住了,一会儿该疼了。”江忱予小心翼翼地把它的爪子从衣袖上解了下来。看着猫咪自觉收回了指甲,很轻地摸了摸它粉色的肉垫。   朱镜辞被莫名的情绪折磨着。他心知自己今天有些风声鹤唳,回来面对江忱予的温柔更是觉得小题大做,可是惶惑和不安像藤蔓一样细细密密地缠住他,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把自己埋在江忱予的怀里,深深地嗅着这个人身上的橙子气息,试图平息内心的躁郁。他有些鲁莽地挥着爪子,张嘴咬在江忱予的手腕上。到了最后又没舍得用力,只用尖尖的牙齿一下一下磨着。   江忱予不会读心术,他只能感觉到怀里猫咪的躁动。他不禁往另外的地方联想去。   江小猪早早地做了绝育,是货真价实的公公猫,向来很乖(懒),除了吃饭睡觉,猫爬架都只是象征性地扒拉两下,从来没这样的情况。   但怀里这只……   江忱予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看怀里的猫,把自己的手腕从它嘴里解救出来,腾出一只手在它的头上轻轻摸着安抚,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偷偷点开搜索框。   猫咪发情了怎么办?   页面上立刻跳出了五花八门的答案。   绝育是肯定不行的,谁知道公公猫变成人的时候会不会也少了点东西。   找小母猫也不可以,有种给自己老公张罗着找小三的违和感。   那就只剩下安抚了。   江忱予关掉屏幕,把手机放在一旁,猫也从怀里掏出来,放到沙发上站好。   朱镜辞还没能从自己低落的情绪里走出来,突然离开了暖和的怀抱,疑惑地抬头看江忱予。   “言言,”江忱予斟酌着词句,有些难以开口。虽然面对的是猫,但是里面毕竟住了一个人类的灵魂,直接说你发情了似乎不太合适,“你现在……应该是猫咪有的正常状况,我帮你处理一下就好。   ???猫咪原来也会经常担心自己的伴侣被抢走吗?朱镜辞有些好奇,但他素来对江忱予说的话深信不疑,也就乖乖站好,任他处置。   江忱予深吸了一口气,看到猫咪很配合的样子,就轻轻握住它的脊背,把它放倒,翻了个面,肚皮朝上摊开。   朱镜辞仍然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机。   直到江忱予温暖的手心覆到了毛绒绒的肚皮上,轻轻地揉了两下。   朱镜辞只觉得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小腹之下,自己刚刚脑子里一团伤春悲秋的情绪全都丢到了爪哇国。   它能清晰地感受到江忱予柔软的指尖轻轻在他的腹部动作着。   江忱予是做事情很有条理的人,连演草纸都方方正正地打好格子的那种。显然在挠肚子这件事情上也一样,他的手指有条不紊,力度把握的很好,而且逐渐向下延伸。   如果说原本朱镜辞心里只是有一小簇邪火,那现在它仿佛经历了一场爆燃。它只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干渴着,叫嚣着,那些不安的情绪被蒸发殆尽,充斥在他头脑间的只剩下了愈发鲜明的欲*望。   他在这时无比渴望自己是人的形态,会动作会说话,能扑到眼前人的怀里用手抱紧他,能张开口说想要他。   同这个人身体交缠,呼吸都落在一处,汗水沾在床上,也沾在彼此的身体上,自己从内到外被这个人的气息包裹着,这样才能平息身体里灼人的火。   “呜……噜……”手下的猫咪不带什么力气地挣扎着,从前江小猪被挠肚子挠得舒服了也会象征性地蹬蹬腿,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江忱予不做他想,只当这是无法克服的猫咪本性。   手下的肚子毛绒绒,软绵绵的,随着呼吸有不明显的起伏。小猫咪有些费力地歪着头,很乖地看着自己。鬼使神差地,江忱予低下头,埋在浅色的肚皮上吸了一口。   “!!!”朱镜辞发出了一声不明显的呜咽,眼前闪过了一道白光。   江忱予和赤着身体仰躺在沙发上的青年面面相觑。   朱镜辞瓷一样的皮肤上结着一层薄汗,眼尾泛着红,微微喘息着,牙齿咬着唇,细白的手指无力地垂在身侧。   猫呢?我那么大个猫呢?怎么就咻得一下变没了?   江忱予还沉浸在刚刚猫咪肚子的柔软触感里,看向朱镜辞的眼神带着点说不出的意味。   “小鱼儿,”朱镜辞抬起身子,对着眼前人张开手臂,“我回来啦!”   江忱予伸出手指,很轻地在他的小腹拂过去。   朱镜辞没忍住,打了个激灵,一双圆眼睛懵懂地看着他。   “还是刚才好摸一点,”江忱予用手指在他发红的眼尾按了按,有些遗憾地附在他耳边说道,“再变回去吧,小猫咪。”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