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醉欢眠》   唐优优 著   文案   既然活着就是个阴谋,她只好想尽一切手段,尽快了结自己。   ---千辛万苦配制出的假死丸,却让小妹截胡。看着躺在棺材里的不是自己,她只得替嫁。   可是,有谁能解释一下,说好的嫁给摄政王为什么新郎会是小师叔?   曲折版:   你见过喝了两次孟婆汤,却仍旧无法忘却刺你穿胸一剑的夫君---之人吗?   你见过为了让心爱女人保住当家主母之位,竟对皇帝谎称女儿是男儿身---的亲爹吗?   你见过千辛万苦配好假死药想金禅脱壳奔赴新生活时,药却被盗,躺在棺材里的变成了亲妹妹,自己却要顶替她的人生,替她嫁给“骗子小师叔”---的故事吗?   轻松版:   师门穷得叮当响,冉少棠不得不先赚钱再杀敌。一朝成为师门团宠目标。   师祖:在咱药王宗,你就是规矩。   师父:我看哪个不怕死,敢欺负我徒弟?   众师叔:小师侄,你的钱庄还要不要伙计?师叔报名。   某人:你若是敢写休书,本王就死给你看。   作者自定义标签   毒医 爽文 腹黑 重生 楔子   很久很久以前听人说过,但凡在奈何桥上喝过孟婆汤的人,都会忘却前尘往事,重新投胎为人。再记不得曾经的恩怨过往、爱恨情仇.....一死便万事皆休。   不知为何,那碗绿幽幽的孟婆汤对我却一点作用没有。   哪怕我已经喝过两次,每次满满一大碗,我还是清清楚楚记得第一世,亲手送我溘然长逝的那一刀,是出自我的夫君沈惟庸之手。   也许是我始终无法释然的执念在作祟,心口上的刀明明已经插了个透心凉,我仍旧能清楚感觉到曾经与我海誓山盟结发、携手誓要到白头的那个男人,面不改色、眼都不眨的从我心口上抽出那把刀,又干脆利索地劈开了我的肚皮。   哦,忘了说,彼时我已经身怀六甲,再有半月就是临盆之期。   可怜,最终没能看到我那夫君从我肚子里剖出来的孩儿是男是女是生是死。   可怜,我刚刚得到唯一的兄长突然病逝的消息,还未来得及回家见最后一面。   可怜,我那双亲一日之内失去一双儿女该有多伤心。   可怜,我的孩子永远不知母亲为何要狠心弃之而去。   可恨,我不能把沈家见不得人的秘密公诸于世,千刀万剐手刃仇人。   可恨,我有那么多“为什么”要问出口,满腔血腥却吐不出一个字。   整个世界,只听到有风声从我心口上的那个血洞呼啸而过,那种长满倒刺、尖利似刃的声音如影随形、如蛆附骨,不离不弃跟我到第二世。   如今,它又跟到了第三世。   仿佛,我生生世世都摆脱不了这种恐怖的记忆。   你们永远不懂明明喝了孟婆汤却记忆如初的蚀心之痛。   后来,我才终于想明白。   除非我亲手把那个血洞填上,填满,这种绞人心肠的呼啸声才不会再次无休无止穿胸而过,冰凉,且痛。   幸好,幸好。第三世,我又回来了。   欠我的债,总要还的。   佛祖说,世事轮回,因缘际会,一切皆有定数。   唯一遗憾,这一世我的命,却在父母的一念之差下,与那个和我一般命苦的兄长调换了。   这真是个荒谬的开始...... 序章   天历三百七十六年,八月十五中秋夜,高兮国的天子脚下。   冉家府邸密室内,司马大将军冉问刚刚满月的一对粉雕玉琢的双胞胎女婴正在床上安睡,殊不知命运的诡谲之手已经悄悄压在她们头顶。   床边,坐着一位眉头紧锁的貌美妇人,白皙娇嫩的右手死死攥着一只小小的红色瓷瓶。   她宛若秋水的双目漾起无法抑制的波涛,焦灼的视线在紧挨着的两个襁褓之间痛苦的抉择着。   “若仙,我来吧。”始终在密室内踱步的高大男子大步走到年轻妇人面前,夺过她手中的红色瓷瓶。   叫若仙的年轻妇人猛得抓住他的手,未语先泣:“千山,你来或我来又有何区别?此计若施,以后的日子都是抱火取薪、鱼游釜中。不如、不如我们跟陛下坦白我们根本没生下儿子。他看在长公主与你夫妻一场的份上,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冉问脸上顿现肃杀之气,沉重呵问:“那你呢?这是欺君之罪。就算免我一死,也会找借口问了你的死罪。保不住你,我活着有何意义?”   “可是,这药吃下去,女儿这一生就毁了。”   “不许再胡说。谁吃下去,谁就是我们的儿子,是我冉问长子。这是她生下来就要肩负的重任。要怪只怪她生在冉家,生错了性别。”   玉若仙紧紧按住夫君的手,眼中竟是无可奈何:“千山,为了孩子我愿意向长公主称小。平妻这个位置不要也罢。当家主母的位置让给她也可。我们不能自私的把孩子拽入水深火热中。”   冉问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不过也就是一瞬而已。   下一瞬,那种冷硬坚定的决心再次占了上风。   “这是我与陛下的赌局,与你无关。你以为你让给她这个位置,两个孩子和你就能平安过一生?以她的性子绝然容不下你们。别再傻了。”   冉问不再听妻子的劝阻,挣脱开她的手,在两个孩子脸上又看了看。   他伸出手想抱其中一个女婴,玉若仙无奈的抬手指了指另一个孩子,便扭过头去。   这个女婴似乎正在做着美梦,嘴角上翘,腮上漾起一个小小的梨涡。   “爱笑的人性子豁达。选她吧。希望以后的日子再辛苦,她都能笑着面对。”   冉问听完,瞧了孩子一眼,没有再犹豫,拔开瓶塞,直接把瓷瓶里的药水强行灌进这个微笑的女婴嘴里。   睡的正香甜的女婴察觉嘴里的苦涩,半梦半醒间哇哇大哭起来。   由于手脚都被襁褓束缚,左右也是动不了,只把一张俊俏的小脸憋得通红,一双灵动如水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瞪着眼前的男子。   身为母亲的若仙听到哭声,自己也跟着掉下泪来,一把推开男子把女婴抱在怀里,轻轻哄着:“少棠不哭,乖,阿母在。阿母在。”   两个孩子,长为棠,次为裳。   冉少棠的命运就这样铸成。   人说双胞胎心意相通,若一个生病不妥,另一个也会跟着感同身受。   睡的好好的另一个女婴似乎感受到了同胞的苦痛,先前吃过的母乳竟从嘴里“哇哇”溢了出来。   冉问丢下手中的瓷瓶抱起小女儿,让孩子的头贴到自己肩上,一只手轻轻虚拍着她的后背,嘴里温柔的哄着:“韶裳乖。爹在。不怕。”   玉若仙瞧见夫君的眼中,分明泛起异于平常的水雾。   一柱香的功夫,喝下药后的少棠白嫩无暇的左脸颊上,生出一小片殷红色的胎记,恰似一滴将垂欲垂的眼泪。   哭声渐止,密室重新安静下来。   冉问看着妻子怀里的“儿子”,平静劝道:“等这孩子长到满十岁就送去边关,托给镜山散人管教,以后永不回高兮。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身世。趁她在身边的这十年,我们悉数把身上本事都传授于她,也算是弥补对她的亏欠了。”   玉若仙满心都是对孩子的愧疚之情,只是默默垂泪,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所谓永不回高兮,也就是母女情尽,骨肉离散。   她不甘心。   冉问又看了眼已经睡着的两个孩子,叹息一声,打开了密室的门。   “走吧,估计宾客已经到齐。大家都是来贺咱家喜得龙凤胎的,不能怠慢。你去梳妆打扮下,再带孩子们去正厅。”   玉若仙在密室门打开的瞬间,已经尽数敛去脸上的凄哀之色,重新换上当家主母的庄重威严。   目送爱妻带着心腹婢女抱两个孩子离开,冉问沉重地抬起头,想要看一看天上那轮注定刻骨铭心的中秋之月。   可惜,乌云压顶,圆月不知所踪。   他叹息着走向前院那处喧哗熙攘所在,各怀目的的宾客瞧见主人来了,纷纷上前祝贺,场面一时热闹非凡。   正当宾主尽欢时,公主府的小黄门来报,长公主于酉初时分诞下一男婴,已有人向宫里报喜讯去了。   冉问愣在当处。脑海里尽是“男婴”二字在嗡嗡叫嚣。好险。如果不是有此一招,这个赌约险些就让皇帝赢了。   只听耳边纷纷有人贺弄璋之喜。   “恭喜驸马爷一月之间连得一女两子,真是喜上加喜、双喜临门。”   “驸马爷开枝散叶,人丁旺盛,实乃我高兮大幸。两位小公子长大定能像驸马爷一样为我高兮保疆拓土。”   听到“驸马”二字,冉问心里就厌恶的想要抬脚踹人。可惜,他只能想想而已。   而此时,内院主母寝室,那个被灌了药的女婴突然在睡梦中睁开了眼睛,不声不响,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打量着如炼狱般的人世。 第001章 ?冲动   十岁那一年,冉少棠是有机会杀死沈惟庸的。   那碗掺了断肠草的肉糜粥已经送到少年的唇边。   十三岁的沈惟庸,还没养出成年后那种见谁都是贼的警惕性。   或者,他根本想不到在雷雨交加的深夜,破庙里偶遇的稚弱男童,会对素未谋面的人痛下杀手。   冉少棠幽森的瞳眸里泛着异常清亮阴冷的光。   那道光如冰冷刀刃,一片一片凌迟在沈惟庸的脖颈处、胸膛上、眼窝里。   竟令端着碗要喝粥的人,似有察觉的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措手不及。“你怎地这样看着我?”外面虽然大风大雨,沈惟庸紧挨着燃烧的柴火,额头却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抹了把额头,犹豫着把手里的粥推到冉少棠面前,试探着询问,“小兄弟,要不还是你喝?”   冉少棠从即将大仇得报的迫切中回过神来,眼帘垂起间,重新换上了孩童该有的烂漫天真。   她笑了笑,露出左颊的一朵小小梨涡,煞是好看。   “还是公子喝吧。我已经吃饱了。”她把粥轻轻推到沈惟庸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从容按到了沈惟庸的额头上,“湿着容易着凉。”   那一世,自己就是这样无微不至照顾着他的。可惜,却是一片痴心错付给畜生。   沈惟庸被小男孩的举动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后仰。   冉少棠讪讪地笑,又把帕子塞回了怀里。   “公子看着面善,像我一个远房表哥。”她淡定地解释着,努嘴示意沈惟庸喝粥。   沈惟庸受了委屈离开家人,得一小儿的照顾,心里竟生出无法言说的酸楚。   他端起碗,送到嘴边。   冉少棠的心跳得几乎连成一线,却又装得若无其事,冲着他笑。   喝吧喝吧,喝下去,你我前世恩怨便就此了结。   老天让我提前遇到你,就是对我的恩赐,也是对你的仁慈......   我那痛了三世的心坑也算勉强填上了。未出世的孩子终能瞑目。   快喝下去吧。   沈惟庸犹豫着又瞧了面前的小人儿一眼,五官出挑俊俏,可惜眼角下的粉色胎记煞了风景。   肉粥散发的热气扑进鼻腔,香且暖。   对于冷雨中走了许久的他,有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出身富贵之家的沈惟庸,从庙外停着的华丽马车便能辨出庙里躲雨之人非富即贵。   再瞧他手中的这只莲花缠枝白釉瓷碗,以及蹲在眼前一身华丽服饰的男童,他毫不犹豫的拿起汤匙舀了一勺粥慢慢送进嘴里。   冉少棠的心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她能感觉到心口上的大洞马上要填满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而且还是恨了三世的仇人,兴奋多于期待。   然而,这种兴奋的感觉没有持续下去,沈惟庸手中的碗便被人夺了去。汤匙掉到了地上,摔成了两截,地上的半根枯草被香喷喷的肉糜粥埋住。   少棠凶恶地站起身,想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坏她的好事。正瞧见成乙轻轻晃了晃碗里的粥,吸了吸鼻子。   “师叔?你做什么?把粥还给他。”她声音稚嫩,语气却凌厉。   成乙眉头皱成一坨:“不还。”   冉少棠气极败坏的跳着脚去夺,奈何身高差距太大,如蚂蚁撼大象,白白急的她满头大汗。   “粥是我的,我想送给谁喝,就送给谁喝。”   她愤怒的看着师叔成乙,可是师叔成乙却铁了心的不如她所愿。   沈惟庸起了疑心,从火堆前站起身:“小兄弟,我现在不饿了。”   “不饿?”不饿也要给我喝下去。   “你等着,我再帮你盛一碗。”大不了再下一次毒,断肠草她有的是。   成乙眼疾手快拎起冉少棠的领子,把她从热气腾腾的粥锅前拎到了半空。   冉少棠一边顾忌着不能把自己会武功的事暴露出来,一边装作孩童毫无章法的手舞足蹈瞎扑腾,与师叔成乙厮打起来。   只可惜,成乙人高马大的占据身高优势,她完全不是成乙的对手。   倒吓的沈惟庸躲到了一边。   沈惟庸的父亲沈修明升迁,沈家举家从裕阳关回京。   路上沈惟庸与兄长吵了两句,父亲知道后不问原由就责怪于他,他便赌气离开家里的队伍偷跑出来,谁知天公不作美,遇到大雨。   本想在庙里避一避等家人来找,如今竟像是遇到了......怪人。   那小童穿的衣饰华丽,成年男子却粗布衣衫。若不是小童叫那人师叔,他还以为男子是小童的仆人。   可现在,因一碗粥,师侄二人大打出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有蹊跷。   虽然这粥让人垂涎欲滴,不过,看这师侄二人为了碗粥打起来不要命的样子,还是不喝的好。   他警惕地一步步退向门口,一直默默无语煮粥的谢迎刃,举着马勺挡住了去处。   “公子,外面风大雨大,还是留在庙里安全。”   处于下风的冉少棠听到谢迎刃的声音,暗暗叫了声“妙”。她怎么把这个老实巴交的孩子给忘了。   “师兄,别让公子出去淋雨,会生病。”人要是跑了就不好逮了。   谢迎刃没搭理这个刚认识月余的师弟,只是拿眼瞄了瞄正教训人的师父,然后乖乖的按师父他老人家的眼神行事,听话的拿开了挡人路的马勺。   沈惟庸逮到机会,兔子一样蹿到了雨夜里,正愁往哪个方向跑,恰好此时寻他的家人已经赶到。   外面一阵骚乱,马蹄杂沓、责备声、劝说声、欣慰声,交杂一处。   似乎有人提议进庙里避避雨再走,却被沈惟庸坚决阻止。   短暂的安静后,一行人冒雨匆匆离开。   冉少棠打不过成乙,眼看着仇人消失在雨夜里,气得几乎要呕出血来。   是沈家人,她听到了沈惟中的声音。   冉少棠清楚记得在沈家的密室内,沈惟中沉色催促弟弟不要手软时的模样。   他与他,他们,都是杀她的凶手,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走?   少棠又真切感觉到了腹部被剖开时的绝望。多少个夜里梦到自己无助的捧着肚子,想要护住胎儿。可是,腹部一空,身体就像筛子漏了风......   “姓成的,你凭什么拦着我?凭什么?”她浑身颤抖着,顾不上尊师重道,也不与他缠斗了,干脆抱着他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谢迎刃举着马勺要来揍冉少棠,被成乙一个眼神制止。   成乙举起手中的肉糜粥低声质问双眼通红的少棠:“为什么要下毒?”   少棠一个激灵,松了口。   冉少棠以为自己做的巧妙,没让庙里的任何一个人瞧见,可算来算去还是没瞒过师叔。也罢,既然都知道了,她不怕说出来。   脖子一梗,重重吐出两个字:“杀他。”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在雨声中格外瘆人。   一道闪电从夜空劈下,轰隆雷声紧随其后。   破庙里唯一没有倒下的那尊佛像被瞬间照亮,垂着的眸子似乎动了动。   谢迎刃不小心瞥到,吓得差点把手中的马勺扔过去,他哆哆嗦嗦去拉成乙袖子:“师师父,佛像有异。”   成乙甩开谢迎刃的手,让他边儿去。   他哪有心情听徒弟混说,此刻已经被冉少棠的回答气白了脸。   想不到自己千里迢迢要带回去的小师侄竟然人性狠毒,把人命看得如此轻贱,杀人像杀个蚂蚁。   其实,他只是隐隐察觉粥有问题,却不想是真的。   一路上,少棠虽说不嚷着饿,可他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实在太大,所以,自己才派遣迎刃路过镇上时购买食材,到了落脚地就立即烧火做饭。   原本少棠一直乖乖地盯着锅里的粥,唯恐没有他的份。   可见到突然闯进来躲雨的小郎君后,少棠就一门心思扑到了人家身上。   明明一路上没吃过东西,竟然还说自己已经吃过了,非要把自己的粥塞到人家嘴边。成乙这才觉得蹊跷。   抢过碗后,果真闻到粥的味道不对,似有断肠草在其中。   一问之下,这个胆大包天的师侄竟然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成乙铁青了脸,恨不得此刻就把他拽到师父面前,让他老人家瞧瞧,这就是他老人家非要让自己接回去的孩子。   他强压住怒火沉声喝问:“你为何要杀一个无辜之人?”   小小年纪竟如此歹毒,一点不像师妹。就知那个姓冉的混蛋不是个好东西,教出这样的孩子。   冉少棠被成乙问住。   沈惟庸无辜?   她为什么杀他?   她的心口又开始穿堂过风。凉凉地痛。   为什么杀沈惟庸?   总不能说她前前世是这个少年的发妻,活活被他开膛破肚害死了。   那一世,沈惟庸不仅害了她,还害了她的全族。   所以,冉少棠一定要杀他。杀光沈家全家,一个不留。   可,如果她这样说,师叔一定认为她疯了。   药王宗不会收留一个疯孩子。   没有了药王宗的庇护,她还能去哪?   京都是回不去了。   陛下已经盯上了自己,要不是父母及时请药王宗把她接走,此刻说不定她已经被陛下以陪读之名扣在了宫里。   倘若有一天一个不小心,身份被揭穿,死她一个也就罢了,关键是要死全家,死全族。   数百口人命,这种儿戏只有她那个奇葩爹耍得。她不想背负。   也怪自己。方才乍见仇敌,她情绪太过激动,唯一念头只想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却未想后果。   如果刚才真的如愿毒死了沈惟庸,还来不及毁尸灭迹,就会被赶来的沈家人瞧见。到时双方必有一场恶战。   敌方人多势众之下,输赢未可知。   也许再次死在沈家刀下。   就算他们三人侥幸赢了,也难免沈家没有一两个落网之鱼。她脸上的胎记这么明显,只要有心人四处那么一打听,就会知道她姓冉。   后果不堪设想。   重生回来,她除了杀沈惟庸之外,最想做的就是保全家人性命无虞。   杀他还有机会,但杀沈惟中,杀沈家全家,必须要等时间,等那件事发生才行。   冷静下来,少棠开始认真想对策。   幸好,她这个十岁孩子的杀意可以编个理由兜回来。   眼下,她不说实话,就只能编个谎话。   与师叔、师兄行了数百里路,再回想师叔在冉府里对阿爹的态度,以及他看阿母的眼神,少棠多少也能猜出师叔的心思。   她虽姓冉,却是故人之子,师叔当然还要照拂。   寻思到这儿,少棠眨了眨眼,泛红的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欲滴未滴地看着脸气成紫茄子的成乙。   “师叔,我阿母让我给你带个话。” 第002章 卜卦   这世上的人,若是轻易就信了谁的谎话,唯有天真孩童能办得到。   成乙看着眼圈仍旧发红的少棠,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似有不信的又追问了一句:“我师妹真是这样说的?我可托付?”   少棠颇有耐心地勾了勾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成乙瞥了一眼依偎在角落里那对没有丝毫存在感的祖孙俩,弯下了腰。   少棠嘴角噙笑解释道:“我阿母说师叔从小与她投缘,是最可信之人。把我交与你手里她最放心。师叔你若不信可以写信去问我阿母。”   拿着马勺搅粥的谢迎刃暗自撇撇嘴:诓傻子呢。   成乙咧着嘴笑:“我当然信你阿母。”   想了想,又觉得此事和眼前这小子杀人无关,惊觉自己似乎被冉少棠绕了进去,顿时又黑起脸来。   “小兔崽子,你阿母是让我照顾你,可没让我看你滥杀无辜而不管不问。”   由于激动,他的音调又高了上去。   少棠眼圈瞬间又红。   “师叔你误会我了。人是我阿母让杀的。”她低声喃喃,毫无心里压力的把锅扣到冉夫人头上。   “胡说八道。你阿母为人我最清楚,绝不会如此。再说宗门里是有规矩的。只能救人不能杀人。你阿母才不会......”   他顿了一下,突然想起冉问那张看似英俊实则猥琐的脸来,福至心灵:“除非是你阿父教坏了她。哼,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不让师妹嫁,她死活不听,简直应了那句老话,嫁鸡随鸡,嫁......”   冉少棠一双眸子冷冷扫过来,小手抓在他手腕上:“师叔,这话我能写进信里问问阿母什么意思么?”   问甚问甚?问甚?   成乙绷脸又吼一句:“我要写信问你阿母为何让你杀无辜之人?”   冉少棠才不怕。   阿母才不会收外男的信。阿父最会巴巴地截留一切有可能影响夫妻感情的外物。   不过,这事让阿父知道也解释不清。总之都是麻烦事。还是要解决在此地最好。   少棠拽过成乙的袖子让他靠自己近一些,故意声如蚊蚋:“师叔不用麻烦阿母,我告诉你就是。”   成乙满意的重又弯下腰来,绷住脸:“说。”   “阿母会占卜,师叔你是知道的吧?”   成乙瞪少棠一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阿母的事有我不知道的吗?   “别卖关子。”   少棠心道:就怕你说不知道。这谎就圆不真切了。   “临行前阿母担忧此行安危,特意为我们卜了一卦,之后脸色大变,死活拦着不让我出门,也不要师叔离开冉府。你知为何?”   成乙沉声:“为何?”   “我磨了阿母好久,她才告诉我,因为此行会有性、命、之、忧。”她故意把最后四字说的慎重吓人。   成乙听完,心里却美滋滋的。原来师妹担心我的安危。   “那为何又同意我们离开?”   少棠叹了口气,掏出她出门必带之物断肠草:“喏,阿母给了这个,说一路上若见到有穿紫衣之少年孩童,杀之,必能破解。”   沈惟庸今天烧包穿了件锦云纹绣的紫色缎袍,十分刺眼。这种颜色的衣服极少有人会穿。   太挑人。   长得不好看,肤色不白净的,穿上紫色简直顺了色,人像发锈了一般。而沈惟庸却穿得儒雅飘逸,恨得人牙痒痒。   冉少棠对自己这个借口很满意。   成乙看着那一大包市面难求的断肠草,张着大嘴,竟无言以对。   “这、这、这不像师妹所为。”   少棠又重重叹了口气,无奈摊手:“阿母一向宅心仁厚,出此下策也是为了你我安危。阿母说,尤其不能让你出事。”   正盛了粥,吹着热气的谢迎刃撇撇嘴:傻子才信。   成乙点点头:“师妹对我真好。”   谢迎刃一口粥呛出眼泪来,咳个不停。   成乙瞥了爱徒一眼:“去那边喝去。”   端着碗的谢迎刃不敢去佛像附近,只好去祖孙俩待的角落。刚挪了两步,一个闪电惊雷打过来,他撒丫子跑了回来:“师父师父,你快看。”   成乙本想再让少棠多说些师妹的事,听到徒弟声调大变,不耐烦地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恰好几个惊雷连续劈下来,照亮了破庙一隅,他顿时也跟着变了脸色。   察觉到不对劲,少棠扭头去瞧。不禁想要扶额大骂:她是给自己挖坑呢嘛?   谢迎刃把剩下的粥一股脑全倒进嘴里,哐当放下碗,紧紧贴到成乙身上。   冉师弟与师父的对话他可是全听见了。   既然说穿紫衣之人可能会害他们性命,墙角那个孩子会不会才是他们要避开之人。   他谨慎地小声提醒:“师父,他身上的衣服好像也是紫色的。”   见师父沉默着没出声,不知想些什么。   谢迎刃又把疑问的目光投向冉少棠。   “师弟,你阿母有没有说,要杀几个?”   说什么说?杀你个头。   冉少棠气急败坏。   “师兄,你胡说什么?”总不能为了圆谎杀个无辜弱质的孩童吧?   谢迎刃不服:“不是你说要把沿途穿紫衣的少年孩童杀光吗?”   冉少棠气得心肝肺疼。   成乙师叔这个徒弟还真是个添油加醋、颠倒是非的好手。   鉴于这祸是自己惹的,她忍了:“师兄,你看错了。那孩子穿的不是紫色,是屎色。”   谢迎刃没听清:“什么色?”   冉少棠还想再说,却被成乙一眼瞪过来,不得不乖乖闭上嘴。   “我去看看。”成乙费劲扒拉开爱徒的手,整了整衣襟向那祖孙俩走过去。   小徒弟“啊”的一声大叫:“不要,师父。”   这一声没吓着成乙,倒把冉少棠吓了一个激灵。   她飞快地捂上谢迎刃的嘴巴:闭嘴吧你。   她不允许他乱喊乱叫。脑子里飞快想着对策。   师叔不会去杀人吧?   这可不行。   她得想办法阻止。   谢迎刃被冉少棠突如奇来这么一搞,先是一愣后又觉出不妥,挣开她的手,向师父跑去。   他死也要护着师父。   冉少棠被谢迎刃甩开,不由向后趔趄了两下,醒过神来,也跟着他向成乙跑去。   这两个孩子,一个是怕成乙杀人,一个是怕成乙被杀。   三人一前两后,几乎同时扑到一直安安静静,似乎睡过去的祖孙俩跟前。   谢迎刃再次惊诧,这瘦弱的小男孩身上穿的衣服就是紫色,没错。   他看了师弟一眼,要冉少棠确认。   冉少棠鼻孔朝天脑袋扭向一边,故意不看他。   这个小孩躲在黑漆麻乎的角落里,紫色衣袍已经脏破。不知是他俩谁的命不好。说谎前竟然没发觉这么容易被拆穿。   她要想办法把师叔弄走。   成乙此时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老人,皱起了眉头。   老人瘦得皮包骨头,脸色发黑,干裂的嘴唇已经发紫。像是中毒之兆。   而小男孩一样瘦弱,一张小脸却是惨白的。   他窝在老人怀里,一只小手紧紧攥成拳头,另一只手藏在身下,不知手里攥了什么。   冉少棠看到小男孩不停翕动的睫毛,就知他在装睡。   破庙就这么大地,虽有雨声遮掩,估计小男孩也把他们的对话听进了四五成去。   他们三人刚到破庙里时,这对祖孙就已经在这儿昏暗的角落里歇息。   大家都是过路躲雨的陌生人,便没有互相打扰。   此时,因为自己的谎话断送了孩子的性命,那可就是罪孽深重。   “师叔。”她拽了拽成乙袖子。   成乙低头看少棠一眼,示意别说话,自己却蹲下身,轻声对那小孩子说起话来。   “小娃,你爷爷病了,我是大夫,让我帮他看看可好?”   那紫衣小孩忽得睁开眼,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惊恐与怀疑。   成乙又道:“我瞧他脸色极差,呼吸微弱,像中了毒。如果让我看看,也许还有救。”   紫衣小孩在听到中毒两字时眼睛发了光,他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成乙轻轻抬起老人手臂,右手三指搭到了老人脉上。   冉少棠心里长呼一口大气。   自己真是瞎担心。   师叔是药王宗的弟子,怎么会杀人?   她也蹲了下来,伸手对紫衣小孩道:“我也给你把个脉。”   紫衣小孩似乎对她很忌惮,非但没有伸手给她,反而把手背到了身后。   冉少棠愣了下,不由摸了摸自己眼睛下方的胎记,想起小孩子似乎都嫌弃自己,便无所谓地笑了笑。   谢迎刃见这小孩子鼻梁上方长着一颗略显狰狞的黑痣,心中一惊,忙看向师父。   成乙正好也看向紫衣小孩子这边,视线与徒弟对上。   他把老人的胳膊重新放好,老人从始至终都没有醒过来。估计也再不会醒过来。   “孩子,你爷爷的病在下无能为力。你要不要让我看一看?”   紫衣小孩子眼中的光又灭了下去,摇了摇头。   成乙叹了口气,一左一右牵了谢迎刃与冉少棠的手,直接向庙门口走去。   冉少棠诧异地仰头看成乙,虽不明白他为何要冒雨离开,却没有多问。   谢迎刃身子向下一沉拽住成乙:“师父,包袱。”   成乙回头看了眼篝火处,嘱咐道:“只拿随身包裹,锅碗不要。”   谢迎刃点头应着跑过去,三两下重新裹好包裹背在身上,快步跑到等着他的成乙身边。   成乙重新抓过他的手,三人义无反顾冲进大雨中。 第003章 ?东察   破庙里弥散着肉糜粥的香气,勾人食欲。   煮粥的人却不知何故匆匆离开,只留角落里始终默默无声的一对祖孙。   中空的佛像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躺在里面休息的终九畴伸了个懒腰。   突然,跟着成乙离开的冉少棠,去而又返。他这个懒腰不得不收了回去,透过佛像的眼睛好奇的向外瞧去。   冉少棠冒雨回到庙里,把装着碎银的荷包塞到蜷缩在角落里的老者怀里,又对望着自己的紫衣男孩嘱咐道:“锅里的粥没毒。赶紧吃吧。”   小男孩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向那堆仍旧燃着的柴火瞧了瞧,紧抿了唇。   老者病得很重,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没有任何知觉,依旧紧闭双目。   庙外响起谢迎刃的催促声:“师弟,快点。”   冉少棠起身,顺便在小男孩头上摸了摸,快步冲出去,消失在雨幕中。   那一世,她的弟弟冉少栢就是这般年纪被人害了性命。不知为何,看到与老人相依为命的紫衣男孩,她心里便忍不住想要怜惜。   终九畴望着冉少棠纤弱的背影,竟扯了扯嘴角,觉得这小男孩十分有趣。   之前下毒杀人时,阎罗本色毫不手软。   这会儿怜惜起别人来,又是一副菩萨心肠。   药王宗还真是人才辈出。   小男孩目送冉少棠离开,才慢慢松开一直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一把短刃掉到背后。   他把装着碎银的荷包塞进自己怀里,三两步跑到柴火前,用干净的碗盛了一碗粥,开心的给老人端了过去。   “爷爷,我们有吃的了。”   他小心的吹凉食物想要把粥喂进老人嘴里,奈何老人牙关紧咬,根本无法下咽。   小男孩试了几次无果,伏在老人身上大声哭起来。   终九畴看够了戏,不耐烦的皱皱眉,从佛像里跳出去。   一直哭的紫衣男孩吓坏了,不知他是哪里冒出来的,竟忘记了哭。   终九畴不顾小男孩异样惊恐的眼神,径直走到肉糜粥前,盛出一勺,闻了闻,就着汤勺趁热喝了下去。   瞬间,久空的胃得到满足,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看向有些木讷的孩子,抬了抬下巴:“人活不成了。你跟我走吧。”   紫衣男孩不信,转过头抱起爷爷,继续喂他。   终九畴又喝了几汤勺的粥,才开口劝道:“刚才给你爷爷把脉的是药王宗的人。他对你爷爷都束手无策,你还想指望谁救?”   小男孩听到这儿,再也无法克制心里的悲愤与痛,“哇”的喷出一口血来。   此时给人把脉的这位爷,正坐在疾驰的马车里脊背阵阵发凉。   师妹果然料事如神。若不是经她提醒,也许药王宗就要惹祸上身。   不知,师妹还有没有其他叮嘱。   想到此,成乙盯着冉少棠,目不转睛。   “师侄,我师妹她还有没有交待别的?”   少棠快速睨了师叔一眼,果断地总结出一条真理:师叔这种智商,以后就是自己招灾惹祸后的坚实靠山无疑。   成乙见少棠沉思不语,干咳两声,以示提醒。这孩子,就不能跟师叔多说两句?   冉少棠探究地看了成乙一眼,反问一句:“师叔,你怕庙里那祖孙俩?”   成乙眼神微闪,否认道:“胡说。”   “那怎地你给那老头诊完脉后突然改了主意,慌慌张张的就要离开?连饭都不吃了。”   “我那锅可是个好物件,想当初是花重金从侯爵府连骗带哄才弄来的。应该一起端到车上来。就这样丢掉太可惜了。”   “现在不仅没吃的,还要冒雨赶路......师叔,你在怕什么?”   成乙就问了冉少棠一句,而自己却被对方连接问的无言以对,不由得气恼起来。   “你初涉江湖,懂什么。别问这些没用的。”   少棠不服:“师叔,你不教我,我永远不懂。道理这种东西不是生而知之的。若想懂,要不就是有人谆谆教授,要不就是自己去碰个头破血流后才恍然大悟。师叔,你不教我的意思,是要我自己去试?那我阿母要是知道了......”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成乙果断喝住。   他端详着眼前的小人儿,眉眼与师妹颇为相似,只是这刁钻的性子......一定是随了那个姓冉的混球。   “别有事没事,把你阿母抬出来。不告诉你是怕你害怕。既然你非要知道,那就跟你说说也无妨。”   少棠端坐,摆好了洗耳恭听的架式。   冒雨驾车的谢迎刃也在车外全神贯注竖起了耳朵。   成乙看师侄态度端正,满意地点点头,突然又似有疑惑地问了句:“你阿母确实说要提防穿紫衣的孩子?”   少棠把头点的十分坚定,嘴上应承着:“阿母卜卦的能力师叔你是知道的。她说我们会在行路中遇到的紫衣少年,给我们造成性命之忧。如今我们一晚遇到两个穿紫衣的,可见阿母给我断肠草是有多明智。”   成乙沉思,在周饶国紫色乃帝王之色。寻常百姓是不能穿的。   这里虽是高兮境内,却与周饶边境近在咫尺,此地百姓对紫衣也避讳。   能穿紫衣者非富即贵。   师妹此卦,甚好。   想到这儿,他语带骄傲地说了下去。   “我师妹这种卜卦的能力自小就格外灵验。还记得那次......危机,差点令药王宗覆灭。幸好她提前卜卦,才有了后来......药王宗的一番景象。”   少棠敏锐发现成乙的话里似乎刻意隐瞒了什么,说得磕磕巴巴,而且跑题了。   还未来得及提醒他,外面的谢迎刃倒是按捺不住开了腔:“师父,说重点。”   成乙仙游的神思及时被徒弟拉了回来,他撩开车帘对着多嘴的徒弟吼了句“专心驾车”,便被车外扑面的风雨给逼回车内。   连累的少棠都跟着淋了雨。   似乎良心发现,成乙麻利的从车座下方掏出自己的蓑衣扔了出去:“再穿一件,别冻着。”   被砸懵的谢迎刃,莫名觉得眼眶发胀。   喃喃道:“师父待我真好。”   成乙回忆着他给老者把脉的情景,唏嘘一声道:“如果没猜错,那对祖孙应是东察族要追杀的人。”   “东察族?”少棠隐隐记起在第一世,这个民族是个特殊的存在。专门潜伏于各国皇宫、高官府中,收集情报,伺机而动。   七年后的那场浩劫据说就与东察族有关。   “师叔是如何看出来的?”她问。   成乙瞥她一眼,有些得意的说道:“江湖经验。”   少棠撇撇嘴。   她可是听阿母说过,这位成乙师叔很少在江湖走动,声名不显。所以才被药王宗派来接人。哪来的江湖经验,完全唬自己是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小孩子”就是她的保护色。她早就打算好,以后混药王宗,她的人设就是纨绔子弟中的傻白甜。   成乙不知少棠心中腹诽,继续说道:“从老者脉象及面色来看,他中的毒是巫禁,东察族特有的毒药。只有东察族族人才会中此毒。”   “这种毒不发作时便是补药,强筋健体,增进功力。可是一旦族人犯了错,只要体内吸入了另一种叫兀香的毒,巫禁便由补药变成毒药,很难救治。是东察族惩罚叛族之人的手段。”   少棠明白了,若有所思地打岔:“原来师叔是通过他体内的毒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可是,这也不是你怕他们的理由呀?咱们药王宗向来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有得罪过东察族吗?”   成乙对少棠嘴里反复提到的这个“怕”字十分不喜,不过听其提到药王宗时一脸崇敬,又觉得这孩子还算是个可造之材,便忍下要训斥他的话,耐心解释。   “东察族因为行踪不定,又无处不在,所以对于我们这种隐居的宗门来说是种威胁。宗主早就下过命令,遇到东察族的人,能躲则躲,能避则避。总之不要与他们有任何来往就行了。”   少棠听出些门道来,点头总结道:“师叔的意思是说人家在暗,咱们在明。惹不起躲得起。可是咱们药王宗为什么这么怂?用毒也是咱们擅长的,难道怕了东察族?”   一直在外面专心听着的谢迎刃,忍不住撩开车帘一角,对这个他认为不太聪明的师弟指点道:“用毒若想成功,一要知其位置所在,二要近身,这些条件达不到,任你毒术再了得,又能奈何得了谁?师弟,你怎么比我还笨?”   少棠“哦”了一声,谦虚拱手:“师兄不要嫌弃我。若不是家人嫌我笨,也不会千里迢迢送我学医,托咱们宗门照料。以后还要师兄多关照我呢。”   他嘴甜,一口一个师兄哄得谢迎刃傻呵呵地应承下来,放下帘子继续赶车。   成乙想的多一些。   师妹不让儿子继承冉家主公的位置,却送自己儿子进宗门里学习,决不是让他学医这么简单。   也许真像师父说的那样,冉家身处庙堂高位风雨飘摇,并不是外人眼里的那般花团锦簇吧。   师妹一定是在未雨绸缪。   他又想起卜卦一事,更加觉得师妹这般安排确有深意。再看少棠时眼里便多了几分怜悯。   “少棠,你师父授徒严苛,对徒弟缺少耐心。到了药王宗你若是受不了,就跟师叔说。”   少棠乖乖地点头“哦”了一声应下。   在家时,她倒是打听过自己的师父是谁,为何不让师父来接自己,反而是师叔来接。   冉夫人在此事上却是口风紧得很。只让她乖乖听从安排,拜师是大事,不要挑三拣四。   她当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满脑子都是阿母又给自己挖坑!师父该不会又是阿父的情敌吧。   如今听师叔这番话,不由在心里冷哼。将要见面的师父果然不是好对付的。   谢迎刃又掀开帘子插话道:“少棠师弟别怕,若师伯打骂你,你就来我师父这儿。宗门里的弟子都羡慕我有一个好师父呢。”   少棠闭着眼翻了个白眼,躺倒在厢榻上。   得,就你这半夜冒雨赶车的待遇还夸师父好!   可见我的那个师父简直没法要了。 第004章 ?宗规   外面的风雨渐熄。   车厢内温暖舒适。   还好在出发前,少棠坚持换掉师叔那辆四处漏风的破马车,虽然马还是师叔的马,至少马车是将军府的。   不然这一路上不知要受多少罪。   冉少棠脸贴着车壁装睡。手却悄悄插进怀里,慢慢摩挲着破庙里给沈惟庸擦汗的那条帕子。   三世为人,她做事只求稳。   她这么恨沈惟庸,怎么会只下一种毒?   帕子上的这款毒药曾经在欺负她的某人头顶上试过,瞧着一年内渐渐斑秃的头发与眉毛,她深觉自己配毒天分极高。   想到过不了多久那个自诩风流倜傥的沈惟庸变成一个秃头少年,她稍稍舒展了心中郁结。   一路上,再无风波。   师叔与师兄轮流驾车,几乎日夜兼行,终于在第二天的黄昏进入了鬼方境内。   鬼方既有丛山峻岭,又有良田湖泊,自成一脉。   处在高兮与周饶两国交界之处,算是个三不管的地界。就算想管,两国也没那样的精力。   鬼方之所以称为鬼方,是因为此地十分邪门。   经常有路过的车队、行人莫名消失,尸骨都无处可寻。   两国交界处的百姓开始以为是有盗贼埋伏抢劫所致。可后来,有一队高兮的官兵来此执行任务,整支装备精良的千人队伍都有去无回,人们才感觉到此地一直流传的鬼怪之说可能是真的。   为这个传说加上实锤的,是当时失踪的千人精良官兵里的两个副官。   他们二人在失踪三年后,突然出现在当年消失的那条诡异的小道上。   两人模样、着装与消失之时无异,只是三年来的记忆全无。   只记得醒来时,躺在一口黑棺里。而黑棺却悬挂在高高的崖壁上。两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逃了出来。   等二人休整了一段时间,终于有勇气集结人马重返鬼方,找寻其他同伴消失的线索时,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处挂满黑棺的悬崖。   倒是装过二人的黑棺被人发现漂在鬼方内的境湖上。想要打捞时,黑棺却被一股漩涡卷进湖底,再也没有浮上来。   此事在当时传到高兮、周饶两国边境,鬼神怪力之说甚嚣尘上,为本来就相信神鬼的两国国民心里蒙上了一层恐惧的面纱,自此通向鬼方的路几乎无人再走。   两国国民颇有默契的绕着鬼方,另辟了一条路,虽然绕远,但安全。   自此,鬼方几乎成为禁地。   当第一世就对鬼方传说略有耳闻的冉少棠,看见荆棘丛生的小道上,立着的巨大界碑时,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青色石碑上刻着鲜红的“鬼方”二字,石碑后是条蜿蜒曲折的喇叭型小道。越纵深路越窄,视线里全是荒芜。   这难道就是第一世,自己兄长来过的地方?   谢迎刃坐在驾车的位置上,及时勒住了马,他凝视着面前的荆棘小道,回头对车厢内的成乙兴奋喊道:“师父,该换位置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成乙突然睁开了眼,点点头,长叹口气:“终于要到家了。”   少棠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难以自制的喜悦和期盼。   “师叔,药王宗在鬼方?”他阿母可从来没跟他说过半字。只说是在两国交界处。   成乙看了他一眼,跳下车厢,与谢迎刃换了位置。   那一眼,少棠觉得他像是在看傻子。   少棠瘪瘪嘴,挪了挪身子,想给师兄留个宽敞的地方出来。   谁知谢迎刃却没有立即上车,而是从袖子中掏出一块长长的黑色布条,走到黑色骏马跟前,摸了摸它的脑袋,熟练的用布条盖住了马的双眼,又在马的脖颈后紧紧打了个结。   那匹马很听话,看样子决不是第一次被挡住眼睛。   谢迎刃在少棠的惊诧中跳进车厢内,坐到了对面。   成乙抓着缰绳扬鞭一声吼,马儿前蹄扬起又放下,似乎很欢快地小跑起来。   少棠感叹,真是匹良驹。难怪师叔死活也不换马。   “为什么要这样?”少棠指了指蒙着眼的马儿,担忧地问谢迎刃,“看不见路也能行?”   谢迎刃神气地躺下,翘起二郎腿:“放心吧,有师父在,用不了半个时辰咱们就到宗门了。”   少棠瞧他那副悠哉地模样,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撩起车帘看向外面。   半人高的草丛贴着她的脸快速划过,杂乱的草尖差点扎进她的眼里。   幸好她躲的快。   “师叔,咱们这是要进去吗?听说鬼方邪门得很,这马怕不是......”掀着帘子正与成乙说话的冉少棠话还没说完,就吓得张大嘴巴没了下。   只见马车拐过一道弯后,径直向不远处的一面山墙撞去。   她身体本能的做出反应,要去夺缰绳想让马停下,却被谢迎刃一把拉进车厢,结结实实坐到毯子上。   谢迎刃死死按住她:“别乱动,咱们进鬼方了。”   冉少棠冷静下来也知事有蹊跷,只是刚才乍见马车向山壁冲去,情急下先想着自救,忘记了药王宗是个神奇的组织,自然进宗门的路也就与常人不同。   果然,等她坐好重新再向车外瞧时,眼前景色大变样。   那条荆棘小道已经不见,此时,马车奔弛在一条宽敞笔直的道路上。   两边高壮冠茂的树木林立,在路面上投下一片一片的荫凉。   冉少棠安下心来,心里开始盘算见到师祖以后要如何讨他老人家欢心?   毕竟,人生地不熟有个实力最强的靠山才好惹祸。   马车又在路上行了一柱香的功夫,面前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挡住了去路。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绝径。   这一次,少棠已经见怪不怪。就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马车直直的冲向山体。果不其然,不但没有车毁人亡,马车顺利进入一片荫凉昏暗之地。   谢迎刃休息够了,坐起来和少棠闲聊天。   瞧见少棠对刚才的情形已经淡定从容,由衷觉得这个师弟“孺子可教”,便笑了笑,热情介绍起来。   “现在我们才算是正式入山。进山的入口从远处看似是两座山峰,撞上去必死无疑。其实这不过是障眼法。走进便能窥出其中关窍。这是师祖命人布的机关。”   话说完,马车已经冲出林木荆藤搭乘的拱形隧道。   眼前的景色变成了一幅优美的田园诗画图。   骏马上的黑色布条被解下来后,跑得更加欢快。   少棠探出头观看,心中不禁阵阵激荡。   这里就是第一世时,兄长曾经生活了七年的地方?   那一世,自己是妹妹冉韶裳,一直囿于后宅,只专注学习如何做当家主母,如何相夫教子。   对兄长冉少棠的情况了解的太少,以至于现在的她,完全像个初生的牛犊,一切要靠自己摸索前行。   她望着车窗外的景色,感觉陌生又新奇。   马车左侧是一大片水田,田里面散布着几十个农夫,正在弯腰插秧,干得热火朝天。   道路的另一侧则是一片果园。树上有几十个孩童正在摘果子。嬉闹声吵翻了天。   听到马车的动静,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向马车这边看过来。   成乙冲大家挥了挥手。有人在田里大声喊道:“二师兄回来啦!二师兄可好?”   谢迎刃忙指着说话的那人介绍给冉少棠认识。   “跟师父打招呼的那人是三师叔。这片田就是他的。他最喜欢摆弄稼穑。还有这片果林,也是三师叔的。你要想吃果子,跟我说,不能自己摘,否则,会挨揍。”   冉少棠:......   “幸好你不是三师叔的徒弟,不然你天天都要跟他进田里干活。看见那些插秧的人了?有一半是他徒弟,我们同门师兄弟。”谢迎刃语气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同情,还有一丢丢的幸灾乐祸。   冉少棠已经开始无法淡定,她指着外面树上的孩童问谢迎刃:“药王宗不是学医治病的地方?怎么种起田来了?”   谢迎刃不以为然:“药王宗宗规第一条,学医为辅,做人为主。”   “种地和做人能是一回事吗?”冉少棠再次觉得自己被阿母给坑了。   “当然是一回事。师祖说,学做人,先做事。事中辨人。”   说完,谢迎刃掰着手指头念念有词:“咱们的师叔们,三师叔种田种树,四师叔包了湖泊,专门负责饲养鱼虾蟹。六师叔伺弄药田,负责制药。七师叔带着徒弟织布做衣,反正咱们宗门里每个人都有活干。”   “师祖说,这样咱宗门里的人祖祖辈辈都不用出山。”谢迎刃最后总结一句。   冉少棠抿了抿唇:天嘞噜!此处绝不是久留之地。 第005章 仙山   冉少棠内心巨浪滔天。   如果在这地方待上几年,她一定会疯掉。她来这里可不是当农夫的。不过,目的未达成前,还是要忍。这些道理她懂。   即便不情愿,进了药王宗的地盘,先摸清底细路数才是最要紧的。那就先从人开始。   谢迎刃的话她反复琢磨一遍,突觉哪里不对。   师祖有七个徒弟,师父是谢迎刃的大师伯,阿母排第五,谢迎刃的师父成乙是二师叔,照他这么说,就二师叔成乙和师父没安排劳作。   “三师叔、四师叔、六师叔、七师叔都有活干,那你师父和我师父干什么?”   谢迎刃神神秘秘的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十分谨慎地附耳告诉小师弟:“大师伯脾气怪得很。有时什么都想干,有时干什么都不合心意。至于你去了是被分配种田还是下河捕鱼,这真不清楚。所以呀,你一定要好自为之。”   谢迎刃同情的拍了拍少棠的肩膀,满脸的怜悯。   “至于我师父干什么,这是个秘密。”他一脸傲娇。   冉少棠闭目对他翻了个白眼。狗屁的秘密!   在她这从来没有秘密能活过三天。   两人嘀嘀咕咕的正欢时,马车已经在半山腰停了下来。   成乙在外面喊二人下车。   少棠跳下车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慑住。   马车所停之处是一片水塘,水塘里长满含苞待放的莲花,莲叶田田,亭亭玉立。估计再有半个月也就能次第绽放,莲开并蒂。   她倒不是第一次看到莲花满池的风姿,而是半山腰上开辟出一片水塘的确让人觉得意外。这得多费功夫。   然而,接下来的意外才让她惊掉下巴。   跟在师叔后面向山上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猝不及防的抬头,看见高耸入云的山峰,野蛮生长出一山的台阶,一直通到云雾缭绕处,似乎爬到顶,就能够到天上。   三人在台阶前停了下来,成乙暗暗的深呼吸,想要攒点力气再去征服台阶。   少棠扭头去看谢迎刃,这个师兄脸上全是一副不敢表现出来的生无可恋。她心里才隐隐有了些快乐。   谢迎刃低头叹气:“三千六百七十九个台阶,慢慢数吧。数完再抬头,就看见殿门了。”   少棠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惊人的数字,暗自腹诽:师祖这是要修仙?   爬到九百九十九级时,她抬手拽了拽成乙的袖子:“师叔,为什、为什么师祖要住这么高的、地方?”这要是天天来个早晚问安,不得累死。   成乙在外面晃荡了一个多月,往日爬台阶的身体惯性丢了大半,已经爬的气喘吁吁。   他弯腰扶着双膝,半天才稳住呼吸站直身体。   “只、为、清、静。”成乙说完,抬头望着仍旧遥不可及的目的地,一鼓作气再出发。   少棠不敢置信:“清静?”因为这个原因就要住天上?其实,在宗规里加上一条“无事不得打扰宗主”就能解决。非要体罚吗?   三人中途又休息了两次,终于看见了巍峨耸立在台阶上的殿门。   殿门前站着两个小童。正倚着廊柱打瞌睡。   听到有人喘粗气,立即睁开了眼。   看清来人是成乙,紧张的表情立即换成微笑。   “二师叔,您怎么上来了?有何要事?”两个小童快步跑下两级台阶,恭迎成乙,态度热情又亲昵。眼神偷偷瞟向冉少棠。猜度着他的身份。   成乙不说话,脸憋的通红。他不能开口,开口就暴露他不行了,老了。这粗气喘的,估计殿内的师父都能听到。   两个小童得不到回答,又问成乙身边的谢迎刃:“谢师兄?”   谢迎刃也不说话,脸更红。胸口起伏越来越大。   两个小童无奈的把目光投向冉少棠。   这人面孔生得很,跟着成师叔一起上来,算算日子应该就是新来的师弟吧?模样挺清秀可人的,只可惜脸上有一块胎记。   两个小童对视一眼,恭敬施礼:“这位是冉师弟吧?”   少棠瞧了瞧死要面子的师徒俩,点点头,慢慢调匀气息。   怎么说她也是学武之人,虽然这一通爬,考验人的体力。但好在她已经开始学习内功心法,呼吸很快就变得正常。   她有样学样的回礼:“二位师兄,在下正是冉少棠,刚到宗门。师叔特来带我拜见师祖他老人家。”   两个小童又对视一眼,齐声回道:“师祖不在。”   “那我等他老人家回来。”她习惯性掏出两个包了碎银的荷包,熟练的一人塞了一个。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药王宗也不例外。   她懂,她都懂。   两个小童第一次遇到这种上来二话不说就硬给自己塞银子的主,一时有些发懵。   谢迎刃非常理解他们的心情,他第一次见这个师弟,也被塞了东西。不仅有银子还有满怀的京都糕点和小吃。   不知他是哪打听来自己嗜吃的。   成乙也被他塞过见面礼,不收就死缠烂打那种。   为了节省时间,他命令两个小童:“收。”   既然师叔有令,他们就不客气了。两个小童高兴的按了按怀里的荷包,眉飞色舞的向三人解释。   “师祖外出访友去了,归期不定。”   “什么?师父外出?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成乙抓住其中一个小童的胳膊,对人家晃啊晃,晃的那小童脸色发白,差点吐出中饭、早饭,连同昨晚的饭。   另一小童赶忙解围:“师叔您冷静一下。”   成乙怎么能冷静?   爬了三千六百七十九级台阶,他要累吐血。只为见师父一面。   谁知师父竟然不在。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   为什么不在山脚立个告示牌,写上“宗主不在,请勿造访之类”的提醒他?   他爬上来容易吗?   他一会儿还要爬下去。   他能冷静吗?   明明能免掉的辛苦。   “你们两个兔崽子,宗主不在,你们杵在这儿干吗?不会在莲台那儿守着?”成乙把怒气撒到两个小童身上,虽然松开了手,却大声吼起来。   谢迎刃已经没力气说话,干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看着师父发飙。   他其实特想挥拳呐喊:师父,揍丫的。   快被晃晕的小童可怜兮兮的为自己辩解:“是师祖让我们等在这儿,说有话要留给二师叔。”   实际情况却是,师祖的确有话要留给成乙,却没让他们在这儿等。   这两个小童是不想下山干活,才假传圣旨,躲在山上耍滑偷懒。   另一个小童担心成乙不信,十分委屈地补充道:“全境山的人都知道师祖外出,师叔您一路上来就没人告诉您这个消息?”   嗨!这小童还反问起自己来啦?   成乙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跟徒弟一个姿势歪在台阶上。   他急着见师父,一路上停都没停,哪来的消息?   看来是怪他自己喽?   “快说宗主留什么话给我?”成乙可不想被眼前四个小孩子看了笑话,机智地转移了话题。   被晃的小童立即一字不漏地说出宗主的交待,退到一边。   少棠听完,不由心里乐开了花。   原来师祖特地吩咐留话是为了自己。   定是阿母将自己的秘密告知了师祖。不然哪有这种待遇。   “师父要让冉少棠单独住一个小院?”成乙听完更加气不顺。   这叫什么交待?   “宗门有规矩,弟子不能独居,都要住在一起。少棠最好也不必破这个规矩。”搞特殊化是容易被同门师兄弟孤立的。自己这是为他好。   谢迎刃也觉得师祖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站起来揪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童领子,喘着粗气问道:“你是不是想挨揍?” 第006章 拜师   药王宗身处鬼方的境山之腹地。   境山山脉巍峨连绵,数十座高峰参差不齐围境湖而立。   宗主丰让自居一峰,七个徒弟,每个徒弟选一座山峰而居,是为山主。   八座山峰按八卦命名。   分别为乾峰、坤峰、震峰、巽峰、离峰、坎峰、艮峰、兑峰。   丰让住在镜乾峰。   大弟子丰滔滔居坤峰。   二弟子成乙居震峰。   三弟子花天下居巽峰。   四弟子苏安居离峰。   五弟子玉若仙居坎峰。自出嫁后,此峰便空着。   六弟子尤不同居艮峰。   七弟子燕青梅居兑峰。   此时,成乙、少棠、谢迎刃三人抖着腿坐在马车上,直奔坤峰。   谢迎刃一边揉着腿肚子,一边替少棠担忧:“过会儿见到大师伯,你可千万不要提自居一院的事。小心惹火上身。”   少棠知他是好意,点头称是。   想了想忙补上一句:“若有何不妥,你和师叔可要护我。”   马车停在一片院落前。   少棠搀扶着谢迎刃下车,成乙极力绷直腿站到了坤苑前。   早有机灵的小童开了院门,候在两侧,白墙外爬满了盛放的红色蔷薇,映的小童面颊粉红。   少棠看到影壁后有个比自己年长的少年走出来,一身青衣,眉眼清秀,神态郑重。   谢迎刃抢先走过去打招呼:“满师兄,今天没去山上打水?”他去京都之前,满师兄做错事惹丰大师伯生气,被罚每天去山上打泉水下来浇田。不知他的惩罚有没有停止,便关心的问了一句。   满悔脸色一窘,心里虽不喜,瞬间又换上了笑颜:“谢师弟说笑了。”转而向成乙行礼:“二师叔,师父久候多时。吩咐冉师弟留下,您可回去歇息了。”   成乙像做完好事等着长辈夸奖的孩子,突然被告知长辈没空表扬你,你自个玩去吧......顿时黑了脸。   就知道会这样。   拂袖便走。   谢迎刃看看拒人千里的满悔,又看看爬上马车准备驾车离开的师父,突然扯开嗓子及时自救:“师父,等等我。”   他可不敢留下来。   谢迎刃留下一句“师弟多保重”,匆匆爬到车前挤在师父身边,生怕被扔下。   冉少棠也想唤一句“师叔救我”,又觉得可能会适得其反,被马上要见面的师父嫌弃,只好强自忍下。   目送着马车扬长而去,少棠顿觉自己像个被遗弃的孤儿。茫茫天地间,只余她一人踽踽独行。   师父到底何方神圣?怎么提起来就讳莫如深。   她的愁苦太过专注,以至于满悔师兄叫了好两遍,她才听到。   “师兄,你说什么?”   自打满悔从坤苑里走出来,他的目光始终未与少棠相触,一直在回避看她。   少棠敏感察觉这人并不欢迎自己的到来。   满悔依旧保持着云淡风清的神态,目光低垂着,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师父让你进去。”那口气仿佛在问:你敢不敢?   进去就进去。   谁怕谁?   少棠一撩袍角,抬腿迈进坤苑高高的门槛。   却不成想她爬台阶的双腿还时不时抽着筋,腿一软差点就来个狗啃泥。幸好两侧小童机灵,及时搀扶住她。   为了感谢二人帮自己挽回面子,忙掏向怀里想拿两个荷包出来塞个见面礼。   掏了半天才想起来身上带的荷包用完了,剩下的在包裹里。   而包裹在马车上......   惨了,给师父的礼物也在马车上。   没有见面礼,会不会被刁难?   她顿时没了底气。   就这样搀扶着穿过两个月亮门,沿着廊道拐了三个弯,终于连扶带架跨进一扇门内。   屋外与屋内光线有差异,等她从忘拿包裹的懊恼中醒过神时,才发觉身处昏暗的房间,耳畔传来叮叮当当,十分悦耳的环佩之声。   随之,屋内飘进一种女子身上才有的香气。   她抬头瞧见光亮处袅袅娜娜走来一位女子,虽看不清相貌,直觉却是个美人。   难道,是师母?   她心下暗暗叫好。自己最知女人心思,哄好师母也是个不被师父折磨的好办法。   她向美人身后瞧去,并无他人。   见师父要过五关斩六将?   美人渐渐走近,少棠目光聚焦在美人脸上,突然大惊失色,颤声喊出了口:“阿母。”   美人蹙眉,对她招手,唤她过去。   少棠心下恍然。阿母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与阿父吵架?还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她心下着急三两步走过去,走得近了才瞧清楚,眼前的美人像阿母又不是阿母。   美人的眼珠是褐色的。阿母的眼珠是黑色的。   除此之外,两人五官一模一样。   “你是谁?”少棠心中虽有答案,却还是想证实一下。   美人把她拉到身边,上下打量着他,摸摸她的头,又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眼下胎记,动作轻柔,却始终不发一言。   少棠余光在屋里扫视了一圈,满悔和那两个小童早就不见踪影。沉默的空气中,只听到廊下风吹风铃的声音。   少棠在看到美人样貌时,便猜出她与自己是血亲。不是阿母的妹妹就是姐姐。   难道,她嫁给了师父?   少棠满肚子疑问,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这里怪的很,这位亲戚也怪得很。   “您不会就是我师父?”她还是没忍住。   美人姨母终于有了表情,她点点头笑了。   少棠却笑不出来,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阿母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给她找的师父是自己的姐妹?   不待她多想,美人姨母突然用手比划起来。   少棠如遭雷劈,身体一个激灵,专注的盯着美人姨母的每个手势,心里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她在问:你阿母可好?有没有提起过我?   在看懂了美人姨母的手势之后,冉少棠心里曾经困扰自己很久的疑惑,此时豁然解开。   她定了定神,也耐心的用手势回复着美人姨母。   阿母说她很想你。   虽然这句是她编来骗姨母的。但她觉得这句话就是阿母想要说的。不然,她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刻,少棠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小阿母就教她用手势交流。   有时候,只有阿母与自己两人相处时,阿母常常不说话,只用手势。   她曾经问过阿母为什么要学这个?   阿母说,技多不压身,日后会用到。   原来,阿母说的日后,就是此刻。   阿母除了坑她,还是为她筹谋了不少事?   美人姨母看到少棠会用手语,欣慰的露出甜美的笑容。   若仙是念着自己的,她把手语传给孩子就证明已经原谅自己。   可是,她要怎样待这个以男孩身份活着的小姑娘呢?   她慢慢比划着:跪下,拜师。 第007章 ?写信   半夜里,少棠从睡梦中惊醒,听到起风了。   廊下的那几串风铃,夜风拂过,叮叮当当闹的人心烦。   还是一样的噩梦。   还是那把冰冷的凶器。   无法摆脱的梦境。   她至少再等五年,才能等到周饶国的国师出山。   那时,她就十五岁了,距离冉韶裳出嫁还有两年。   为了复仇,她等的起。   少棠坐起身,望着映在窗棂上摇晃不止的树影,怔怔出神。   原来,姨母就是师父,师父就是阿母的姐姐。   可是,阿母为什么从来不曾提过?   师叔口风也紧得很。   还有,阿母姓玉,为什么姨母姓丰?   这么多为什么,是她前世并不知情的。   可以说,是第一世的冉韶裳并不知情的。   也许,第一世的冉少棠知道这一切。   可惜,现在的他只有冉韶裳的记忆,偏偏以冉少棠的身份活着。   既然不知,就问吧。   她再也睡不着,干脆到桌案前铺纸磨墨写信。   这一写,便是三封。   第一封自然写给母亲,除了报平安就是把满脑子的疑问打包寄回去,寻求答案。   最后,她要收笔时,想了想又在信尾加了一句:阿母与姨母可有旧怨?若有务必告之,勿坑孩儿。切记切记。   第二封信写给父亲,除了报平安就是要钱。字里行间全是描述药王宗的穷苦。信尾又问了一句:阿父让镖局押过来的几辆镖车何时才到?务必催之,救急救急。   第三封信写给冉韶裳,第一世的自己,这一世的小妹。   这一封她下笔颇为慎重。报平安是次要的,关键是要提醒她,千万不要上了沈惟庸那个混蛋的当。那个小白脸狼心狗肺不是好东西。   第一世,兄长到药王宗后,给自己写过一封信,信中提到他在路上遇到一个叫沈惟庸的翩翩公子公子,两人志趣相投,相谈甚欢。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在信中对沈惟庸颇加赞赏。   读了信的自己,从那时便在心里埋下一颗种子,想要见见能让兄长欣赏的人是何种风姿?   这便是她悲剧的导火索。   后来,沈家打着沈老夫人寿辰的幌子设宴,邀请京都内的勋贵之家携家眷赴宴,盛妆的自己跟着阿母同去。从宴上匆匆瞧了沈惟庸一眼,从此一颗真心错付......   这一世,她要在小妹心里埋另一颗种子。日后与那混蛋相遇,便会躲着走,再不会重蹈覆辙。   信的末尾,她这样写道:我观他面相,察其身有顽疾,日后必定是个秃头。   不信你且瞧着。   写完信,黎明将至。   冉少棠伸了个懒腰,推开窗。   清晨的空气里浮动着草木与露水相浸的清香。她深吸几口气,又把窗关上。   以前在家时,她习惯早起练功。而现在虽自己住一个小院,但墙那边就是满师兄,另一边是伺候的小童们,她动静大了,容易扰人清梦。   何况她的“醉春风”还在镖车的箱子里封着。   闲来无事,她破天荒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睁开眼,竟是日上中天。   少棠急慌慌洗漱干净,换上一身昨夜小童送来的崭新衣袍,一路小跑去给姨母师父请安。   到了门口,却被师兄满悔拦下。   彼此客气地问过安,少棠一边挽着过长的袖口,一边听满悔传话:“师父身体不适,要休息。吩咐我带你熟悉下坤苑。”   “昨天不是转了一遍?人也认识的七七八八,还要去哪?”   少棠实在不想看师兄这张对她爱答不理的脸。眼下又没有能令人开心的银锞子可以送。   寻思着尽快找谢迎刃拿回包裹,顺便把信给送出去。   便紧跟着又问了一句:“师兄,二师叔住的地方在哪?我想去给他请个安。”   满悔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两个头的男童,心中滋味难辨。   他从半年前就知道师父要收新徒。   师父为了这个新徒弟,每天指挥他忙个不停。   一会儿派去七师叔那选布裁衣给新徒弟备着,一会儿又派他去山外镇上学做高兮菜,怕新徒弟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受了委屈。   就因他在布置新师弟的居室时,工期晚了三天,便被罚去山上挑泉水下来浇菜园。   菜园里的菜也都是为新师弟种的。   他被罚这件事本来只有坤峰的人知晓,哪知他在雨天挑水不小心滑到山涧,差点没命。   全宗门的人都出来找他,这事再也瞒不住,变成全宗门皆知,背地里大家都议论满悔失宠。   坤峰的山主丰滔滔,在宗门里的排位第一,只收了一个弟子,便是满悔。   平日里对他虽严苛,却从来不收其他弟子。哪怕有人不怕被折磨,跑来毛遂自荐,丰滔滔都不肯收其他人为徒。   师兄弟们虽然有时在背后编排满悔如何受师父压迫、虐待,但内心里还是非常羡慕他的。   毕竟坤峰除了丰师伯就是满悔说了算。   那些做粗活的小童都要听他吩咐行事。   而且,一年里,有大半年时间丰滔滔都病着,不理事。暗地里师兄弟们都明白,满悔的生活才是他们向往的生活。   然而,当丰师伯要收新徒的消息传遍宗门时,大家再看满悔就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在里面了。   等满悔因新师弟受罚后,大家看他的眼神里又掺杂了一份同情。   满悔当然都感受的到这些目光里的深意,所以,面对冉少棠的到来,他不知是怨还是忧。   冉少棠哪里知道这些背后的事,她只觉得姨母师父性情古怪,昨天见面还亲热的像见了亲生儿子一样,今天就找个理由避而不见了。   而师兄对自己不咸不淡,也是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   相比起来,这个满悔比谢迎刃差远了。   她不想待在坤峰,即便师父是亲戚,她也想要换个师父。   不如,就换二师叔好了。二师叔最好骗。   这事等师祖回来就办。   她打定主意,心里立即敞亮起来。   仰头去看满悔。   满悔瞧着脸上神情变了几变的师弟,沉默了一瞬,往廊下走去,边走边告诉少棠:“师父让我带你去个地方,等回来后你再去找师叔也不迟。”   “什么地方?”反正换师父这事急也急不来。   “吃过饭带你去。”   少棠摸摸肚子,被师兄这么一说,她还真有点饿了。   她乖乖地跟去饭厅。   震峰。   谢迎刃一大早就被师兄弟们围起来问东问西。   这次他运气好,抓阄胜出,有机会跟着师父外出长见识,留下来的师兄弟们除了嫉妒他的狗屎运,就盼着他回来给大家说说外面的世界。 第008章 酸味   药王宗的弟子从小就进了境山,甚至有的就出生在这里。   境山里不仅有药王宗,还有几百户百姓在此隐居,甘愿归药王宗管辖,生计也依附于药王宗,倒也十分和睦。   宗门的弟子里,有的是外面带进来的,有的是百姓家的孩子。   外面带来的孩子都由山主们考察完家世,宗主观其品性后才决定留下。   百姓家的孩子除了看品性还要看有没有学医的资质。   这些孩子对外面的世界知道的都不多。   出山的机会只有两种。   一种是每年的宗门大会比赛,获前三甲的弟子可随师父外出历练半年。   还有一种就是学医认真、一惯表现良好的弟子,有机会去鬼方外的千门镇、长宁关药王宗的两个医馆里实习。   宗门里百十名弟子,每年能有机会外出者不足十分之一。大家对外面的世界即好奇又惧怕。   成乙门下的弟子虽然出山的机会比别的弟子多,但也没见识过千里外的世界,心中不免向往。   这一回为了接新师弟进山,谢迎刃在外面待了一个多月,可把大家羡慕坏了,昨晚就想找他聊个通宵。   谁知师父竟然黑着脸回来。   鉴于以往受过的那些惨痛教训,师兄弟们给师父问过安后,以大师兄纪纲马首是瞻,纷纷躲了起来,免得当出气筒。   如此一来,只有谢迎刃一人在前伺候,众人只好等到今天早上来找他。   谢迎刃一边给师兄们分发从京都带来的小礼物,一边暗自感谢冉少棠。   要不是他帮自己准备这些东西,今天面对师兄们虎狼环伺的架势,自己还真有点招架不住。   师父十三个徒弟,他是最小的。师兄们个个都比他聪明能干,令他自惭形秽。所以在他们面前,他常常从心里迸发出习惯性的崇拜。   “师兄,一个多月不见,你们的脸怎么黑成这样?”   他把京都、还有一路上的见闻捡了些有趣的跟大家说了说后,突然关心起众师兄的肤色。   不提还好,提到脸黑,纪纲、叶云峰等人气就不顺。   谢迎刃外出快活,他们却留下来落了个临时征用的下场,跑去给几位师叔当苦力,天天在田里干活能晒不黑吗?   苦逼的事,大师兄纪纲不想提,摆摆手反问他:“你哪来的钱买礼物?”   药王宗穷,境山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谢迎刃身上有几个子,他们更清楚。   谢迎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钱是五师叔给的。礼物是小师弟买给我,让我送给师兄们的。”   五师叔就是冉少棠的母亲玉若仙。   几位师兄听完,“哦”了一声。感叹师弟的实诚。   看来,大家要谢的人不是师弟,是冉少棠。   满悔的遭遇加上谢迎刃带回的消息,令他们对冉少棠充满好奇。这份好奇里还夹杂着不能对外言说的敌意。   “快说说冉少棠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师祖守门的两个小童嚷嚷,新来的冉师弟出手就是一包银锞子。一人一份,败家的很。将军府很有钱?”   “估计就是七师叔常说的那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听说他不懂医术。好像他们这种勋贵世家的子弟都瞧不起咱们这种学医的人?”   “瞧不起?那他还来咱们宗门干什么?再说五师叔是他母亲,他多少也应该懂些医理吧?”   “咱药王宗不看出身,即便他是皇帝的儿子又能怎样,进了鬼方,就只能按宗门的规矩来。”   “对,还有几个月就是宗门大会。学不好医术,小心到湖上受训。”   纪纲与叶云峰沉默地听着,谢迎刃不想听下去,急忙打断他们。   “你们别瞎猜了。冉师弟人特别单纯,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虽然他什么也不会,有点笨,身上还有些富家公子的习性,爱乱花钱,但他心地是好的。不信我带你们去见见他。”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来师弟的包裹还落在马车上没给他。   “我一会儿要去给冉师弟送包裹,师兄们谁想去,咱们一起。”   师兄们一哄而散:“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好看的。再说我们还有活要干。今天三师叔与四师叔那边都需要人手帮忙,大家都分配了任务。你要是闲的慌你自己去吧。”   关系亲近的二师兄叶云峰拍拍他的头嘱咐一句“早点回来”,也跟着大伙离开。   谢迎刃无奈看师兄们散去。默默叹气。   师父回来了,师兄们根本不用再去其他师叔那儿劳作。不过是借口罢了。   他心中浮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冉师弟日后可能要吃点苦头了。   有的人常常因为遭人嫉妒而被孤立。   谢迎刃挂念着小师弟,也不知少棠这个傻孩子有没有被满师兄欺负。   师伯会不会为难他?   揣着满肚子疑虑,谢迎刃请示过成乙,独自一人背着包袱去坤峰看望冉少棠。   昨天爬台阶的腿肚子还隐隐有些痛,也顾不得这些了,反正比下田干农活要强。   师兄们对少棠的态度令他担忧。   虽然大师伯为了迎接冉少棠,着实折腾满师兄一番,在别人眼中看到的可能是满师兄失宠,他却认为是因为师伯性子怪诞对任何人都这般冷酷无情,并不能说明她有多疼爱冉师弟。   出门前,师父让他转告师伯师祖的嘱托。   他听了就头疼。   谁不知师伯与师祖不对付。师伯从来不听师祖的话。   师父让他去传话就是在害他。也可能会害了冉师弟。   谢迎刃顶着一脑门官司来到坤苑,正好瞧见满师兄命人收拾饭厅。   他本想直接抓个小童去通报少棠他来了,满悔却主动问他:“你来找冉师弟?”   谢迎刃老实回答,顺便把师祖的交代给交代了。   多好!多省事!   不用面对师伯,直接解决问题。   他对自己的聪明甚是得意。   满悔听完,沉默了一瞬。   不知师父让冉师弟一个人住,是为了惩罚他,还是为了更好的照顾他?   “冉师弟在山上,你去竹屋找他吧。”   满悔说完冷着脸,带着小童离开。   走得慢的两个小童不满的嘀咕:“新来的这个可真难伺候,饭菜是大师兄亲自做的,他还嫌弃不好吃。难怪被师父罚。”   “最好永远留在山上别下来。省得还要伺候他。”   谢迎刃听完直皱眉。   看来少棠师弟不得人心啊。   他背着包袱上了坤峰,哆嗦着腿咬牙切齿爬了一柱香的功夫,终于找到满悔说的那个竹屋。   坤苑建在山脚下,因着大师伯的性子,他和其他弟子一样能不来就不来。   至于上山更是只有一次。那次还是为了帮忙找跌到山涧的满悔。   当时天黑,隐约看到有几间屋舍伫立在竹林间,今天阳光下再仔细打量,觉得几间竹舍用陋室来形容还差不多。   联想起刚才满悔的表情,心里那个不好的念头愈演愈烈。 第009章 真相   茂林深篁处,翠鸟声声啼。   谢迎刃站在竹屋外面大声喊了一句“少棠”,没人答应,叫第二声时,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他吓了一跳,想跑,冉少棠眼急手快抓住他挎在肩上的包袱,趁势拽了下来,反背在自己肩上。   谢迎刃回头瞧见冉少棠嘴里叼着根鼠尾草,冲着自己笑,左边脸颊上的梨涡煞是好看。他这才松了口气。   “你是不是让你师父安排住这里了?”他关切地问。   “是啊。大师兄送我上来的。”少棠无所谓的捡起脚下的小石子,朝竹林深处扔去,立即惊起一片飞鸟。   “昨晚说好住坤苑的一个小院子里,今天就变卦,给我塞这儿来了。”   谢迎刃跑进去四下转了转,三间正屋空空如也,只在卧房里摆了一张竹床,一张书桌,简陋至极。   要是下雨说不定里面就变成了水帘洞。   “这里能住人?”   “收拾一下,这里就是皇家别苑。”冉少棠满不在乎。条件虽然简陋了点,却很清静,无人打扰。   谢迎刃一脸愁苦:“怎么收拾?”   “等我的行李箱笼到境山,你就知道了。”她神秘的笑了笑,箱笼里可都是宝贝。   谢迎刃担忧的坐在台阶上,叹了口气:“大师伯一定不喜欢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冉少棠刚才只顾熟悉周围环境,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事。她“噗”的吐掉鼠尾草皱眉问谢迎刃:“谢师兄,你在京都见过我阿母后有没有什么......想法?”   “想法?什么想法?你胡说什么?”谢迎刃蹭的站了起来。他比冉少棠大两岁,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又加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里一片慌乱。   他自小没有见过母亲是什么模样,初见到五师叔时,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温柔优雅的女性长辈,当时就有种想要亲近的感觉。   他特别想跟少棠一样,也能唤她一声阿母。可惜,自己不是她的孩子。   谢迎刃以为自己的心思被少棠看穿,他慌忙解释:“我对五师叔只有恭敬之意。”   少棠知他误会了,暗笑自己问的太过拐弯抹角,忙又点拨了一句:“师兄,我的意思是说,你看到我阿母就没有觉得和我师父长得很像?”   谢迎刃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问这个?”那他大可踏下心来回答。   师弟已经见过大师伯,他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   “五师叔和大师伯是孪生子,当然长得像。不过,我觉得大师伯太凶了。没有五师叔好看。”   他说的轻描淡写,少棠却听的如遭雷劈。   她猛然抬头,眼神凶猛的想要吃人。   “你知道她们两个是亲姐妹为什么不告诉我?瞒着我是什么意思?”   谢迎刃浑然不觉少棠内心的震动,嘿嘿一笑挠头道:“师父不让说。”   少棠就知道谢迎刃是个师父控,听到这样的回答,她都找不到发脾气的动力。   她的气势颓下来,垂头塌肩喃喃道:“二师叔不让你说,你可以跟我保密。可是你为什么要不断强调我师父她很凶?还不断暗示我要是被师父欺负,可以去找师叔和你。她可是我亲姨母。”   其实昨晚师父的态度还是挺像有血缘关系的近亲属,并不凶。   谢迎刃这次几乎瞪大了眼睛,像看个可怜虫一样看着冉少棠。   “师弟,大师伯与五师叔有仇,人尽皆知。她不对你凶,难道还会对你好?你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就知道了?”他指指身后那几间竹屋,眼里全是证据就在眼前的笃定。   “有仇?”冉少棠瞪着大眼睛看谢迎刃,脑袋里不时有个声音在叫,完了完了。完了。   她就知道,阿母又坑她。   少棠忍不住想要捶胸顿足。   难怪阿母一直不肯多说药王宗的事;   难怪她从来不提自己要来跟谁学艺;   难怪阿母一直对她师父是谁守口如瓶。   原来阿母早就打算把她送给仇人当靶子。   昨天心里还有的那点感激之情,此刻荡然无存。   “师兄,你可知道我阿母跟我师父有何仇怨?毕竟是亲姐妹,不会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吧?”她还想寻最后一点希望。   谢迎刃摇头:“这个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师父说五师叔与大师伯过结很深。让我千万不要告诉你。还逼我发誓。”   “所以她们两个虽然是孪生子,却一个姓丰一个姓玉?”少棠追问心中不明。   谢迎刃觉得师弟好像也没有这么笨。   拍拍他的头,回想过去:“听师父说,是因为大师伯不允许五师叔姓丰。五师叔就改姓玉了。”   噢!   这就是答案。   少棠胸膛内燃烧起熊熊烈火。   她算是明白了。   阿母是怕她知道事情真相后,死活都不来境山。所以,干脆合起伙来诓骗她。   好,那就别怪她孙悟空大闹天宫,无法无天了。   想到这儿,她慢慢逼自己冷静下来,脑袋里列出几条重要事项后,冲谢迎刃眨眨眼:“师兄,怎么才能出山?”   谢迎刃挠挠头:“出山?宗门弟子没有师祖的出山令牌是不能擅自离开境山的。除非......”   “除非什么?”少棠就知道实诚孩子谢迎刃,一定能给她答案。   谢迎刃犹豫了。   要不要告诉他跟着师父可以随便出入境山呢?   师父这项神秘的任务好像在境山里并不是秘密。   少棠敏锐察觉到谢迎刃的疑虑,果断从包裹里掏出一个荷包塞进谢迎刃怀里。   在谢迎刃愣神的时刻,又塞了第二个。   “师弟。你给我这些干什么?”谢迎刃涨红了脸。他要银子没用。再说,师弟这是想要收买他?   这孩子也太傻了。   只要他多等一下,自己就会把出山的方法告诉他。   哎,师弟真败家。   第二世,少棠的身份很不幸,是个末世孤儿。   为了生存,她想尽一切办法努力活着。   而在末世最好的生存手段就是钱与技能。   她已经习惯用钱解决一切困难。   可是,她好像忘记了与钱比起来,谢迎刃更喜欢吃的。   “师兄,凤梨酥好吃吗?”她第一次遇到钱买不通的人。   不过,在末世里她学会了能屈能伸。过刚易折的道理给过她血的教训。面对不爱钱的谢迎刃,她改弦易辙,掏出包袱里唯一剩下的零食点心。   “记得你爱吃,特意给你留的。”   谢迎刃看着压的有些变形的油纸包,想了想,宽厚的笑着接过凤梨酥:“我师父可以带你出山。”   少棠也笑了笑,露出好看的梨涡:“走,找师叔去。”   片刻后,少棠带着谢迎刃在一条无人涉足的小径上披荆斩棘。   这是冉少棠在满悔离开后,挖空心思探索出来的新路。   虽然不好走,但能巧妙避开坤苑,从另一个方向下山,神不知鬼不觉。 第010章 较量   有的路看似好走,尽头却充满危险。   有的路看似艰辛,走下去才知是捷径。   谢迎刃看着在前面带路的师弟,觉得他小小年纪处处都要自己打算,既令人佩服又让人心疼。   瞧瞧他的处境,不但被母亲骗,还要被师父欺,师兄和小童也要来排挤他......日子过的惨不忍睹。   谢迎刃心中不忍,劝道:“要不你来我们震峰,以后我罩着你。”   少棠背着包袱低头找路,听到谢迎刃那句“我罩着你”,心里莫明涌进一丝暖流。脚步顿了下,轻轻“嗯”一声,算是答应。   心里却盘算着事情的可行性。   跟着二师叔混总比跟着一个与阿母有仇的女人强。   不过,最终决策者多半还是师祖。   她决定先去试试二师叔的态度再说。   震峰辰星堂。   成乙摊在庭院的竹摇椅里,双腿搭在矮凳上,一手摇扇一手端个茶壶,时不时对着壶嘴嘬上一口。   逍遥又自在。   瞧见少棠跟在小徒弟身后走进来,还背着包袱,立即警惕的眯起眼睛。   “你怎么过来了?你师父知道吗?”   少棠叫了声师叔,站到成乙跟前,不回答他,反问道:“我师父是谁?”一双杏眼灼灼如火盯着他看。   成乙心虚,却也不想接招,闭上眼任其随便看,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谢迎刃没有他师父的那个耐性,也没有少棠的沉稳,不想耗下去,试探着刚叫了声师父,被冉少棠及时拉住。   她一个眼神制止他再说下去。   要问也是她自己来问。   “师叔能告诉我,你和阿母为何要瞒我?”   “瞒你什么?”成乙索性不接招,闭着眼睛跟少棠耍无赖。   少棠心中气恼,却也不能发作,只好循循善诱:“师叔,我阿母与师父有何仇怨?她这样把我送到仇人手中,有没有想过后果?”   “后果?”成乙睁开眼,正好与少棠目光相对。   说心里话,他也觉得师妹不应该这么做,把孩子交到谁手中,都比交到师姐手中强。   可师妹却说只有交到丰滔滔手里,孩子才会安然无恙的在药王宗生活下去。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跟着丰滔滔顶多受点苦而已。   若是跟了别人,以丰滔滔的脾气能把少棠折腾的不想在宗门里待下去,另谋生路。   “后果不后果的,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大人之间的事你别掺合。你阿母会告诉你。一句两句跟你说不清。你现在赶紧回去,别让你师父着急。”   冉少棠现在就是块烫手山芋,他恨不得立即扔给丰滔滔。要是师父在,扔给他老人家才是上上选。   冉少棠就知从他这儿也问不出个四五六来,干脆脖子一梗吓唬道:“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儿。”   “留在这儿干吗?”成乙汗毛直立,坐了起来。   “我要换师父。以后拜师叔为师。”   谢迎刃在一边拍手叫好。   对于冉少棠的请求,成乙的态度很坚决,眼都没眨一下就给回绝了。   “胡闹。”成乙从摇椅上跳下来,像被人捅了后腰。还不忘狠狠瞪小徒弟一眼。   少棠毫不气馁:“你若不同意,我就跟丰滔滔说去。就说你想收我为徒,不好意思跟她开口,让我自己提出来。师叔,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成乙真让冉少棠给吓着了。一路上这臭小子表面上听他的,实则有一股子倔劲。什么都敢干。比如用一包断肠草偷摸杀人。   臭小子说要跟丰滔滔摊牌,就一定会这么干。不仅会这么干,铁定会歪曲事实,把锅直接甩他身上。   他谁都敢惹,就是惹不起丰滔滔大师姐。虽然她年纪比自己小,可她脾气大、后台硬呀。   成乙放下手中蒲扇与茶壶,对少棠语重心长:“不可。千万不可。让你跟着大师姐学医,是宗主与你阿母商量完的结果。万万不能更改。这又不是儿戏。”   少棠心下一哂。她早就料到师叔会是这个态度。   拿师祖和阿母来压她,她会怕?如果她真是十岁的孩童说不定真的会害怕。可惜,她不是。   然而,她也知道换师父能有这么容易?   恐怕收自己为徒还是姨母师父自己打的好主意呢。   师祖那老头儿此时不在宗门,说不定就是担心自己了解情况后,要闹着换师父,才跑出去躲清静去。   想到这些,少棠觉得她下手坑师叔的最佳时机马上就要出现。   换师父不是她的目的,至少现在不是。她此刻真正的目的是出山。   让别人答应自己的要求是要有策略的,直来直去往往容易被人拒绝,但拐个弯先难后易,行起事来就顺畅多了。   师叔二话不说拒绝了这件让他甚感为难的事,后面的事就不好意思再拒绝。   冉少棠一副打死不屈的表情开始表演:“我要换师父。”   成乙也是宁死不屈的臭脸摆出来:“不能换。”   “我要换。”   “不换。”   “就要换。”   “就不换。”   谢迎刃:......   师父好像被冉师弟带歪了。   在两人拉锯战持续了若干回合后,少棠终觉火候已成。   “那好,你不同意我换师父也行,我要出山。”少棠的新要求一气呵成,理直气壮。   “好,这个可以。”话说出口,成乙才发觉上当。   少棠拉过谢迎刃挡在身前:“谢师兄可是听到了。师叔你想反悔?”   成乙知他狡猾,想不到这么狡猾。   当着徒弟的面,言必行,行必果。   还好出山不是难事,宗主正好不在,还不是他说了算。   “你师叔我答应的事从来都算数。想出山可以,必须跟着我,一切都听我安排。否则免谈。”他不要面子吗?提条件他也会。   少棠压抑着成功后的喜悦,点头应诺。   心道,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师叔若不陪着一起出去,对她来说还是件麻烦事呢。   成乙见他同意,又补上一句最令自己担忧的事:“还有,你要保证不能向你师父提换师父一事。”   少棠撇撇嘴,一个买卖还想要两份银子?师叔未免太贪心。   “师叔,我顶多答应你,不换你。等师祖回来,我求了他老人家给我换其他师叔总可以吧?”   “其他师叔......”成乙想了想,“好罢。”反正那几个师弟每天闲得很。宗门的事一点心都不操。要是把这个小祸害送给他们其中的一个,一定有他们折腾的。   可行。非常可行。 第011章 成交   成乙仍旧觉得不放心,又对着少棠强调一遍:“总之,你来我这儿坚决不行。”   少棠郑重的立誓保证,坚决打死不来二师叔门下。   成乙这才满意又含蓄的咧咧嘴,笑了。   要是他能像小师妹一样会卜卦,此时的他一定二话不说哭着喊着也要把少棠留在自己门下。哪怕大师姐把他毒成猪头也值了。   谢迎刃看着师父与冉师弟达成一致,心中有些不开心。   他挺喜欢冉师弟的。在震山,他排行最小,如果冉师弟来了,他也能体验一下当师兄的乐趣。   冉师弟在满悔那一定会受欺负,跟着自己,就能教师弟辨认百草,释读医经。五师叔知道自己引导少棠入门后一定很开心。   可是,不知师父为什么不要少棠师弟。   少棠愿望达成,看到谢迎刃那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想哄哄他,灵机一动,趁热打铁又提了一个要求:“师叔,我想让谢师兄陪着我一起去。”   谢迎刃听了,心情果然由阴转晴,立即喜笑颜开,拉了成乙的袖子恳求道:“师父带我一起去吧。我帮您赶马车。您不是说有批药草要运出去?我来搬货,我全包了。”   成乙对自己这个干活从来不偷懒的小徒弟十分喜欢,走到哪里都愿意带着。既然冉小鬼愿意和自己的傻徒弟亲近,他也愿意乐见其成。   脸上却是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装模作样吭哧半天才点了头。   转而问少棠:“你昨天刚到,今天就嚷着要出山,想跑?告诉你,除了鬼方如人间仙境,其他地方都是大漠。渴也能渴死你。别打逃跑的主意。”   事情有了结果,成乙放下心来,恢复了师叔的尊严,开始敲打少棠。   少棠也挺配合他,装成听话的样子殷勤附和。   反正他说一句她回一话:“不敢不敢。我为什么要逃跑。这里有师叔。我阿母说师叔会护我周全。”   成乙就喜欢听少棠提小师妹,眯眼笑了笑,扇着扇子继续教训他,再嘬两口茶。   茶壶滋滋空响,他晃了晃发现茶水干了。   少棠给成乙捶背,忙不迭的给一旁站着傻乐的谢迎刃使眼色,嘴都努上天了。   傻师兄愣是没看出来少棠这是暗示自己要给师父添水。   还是成乙自己把茶壶塞到徒弟手里:“十三,去,沏壶新茶来。从京都带回来的六安瓜片。”谢迎刃这才反应过来,脆声答应着跑去了茶房。   一边跑一边后知后觉的寻思,师弟挤眉弄眼原来是提醒自己这个,他人可真好。   嘿嘿笑着进了茶房。   成乙看着少棠那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心中动容。这傻徒弟平时被人欺负都不知道,以后跟冉小鬼交好,说不定能学的聪明些。   想到这儿,他开口对少棠说道:“你谢师兄虽然脑子笨,心眼却实诚。以后有什么事想提醒他,直说。你拐弯抹角他看不懂。”   “师叔你不嫌他笨?”这要是换个人,一定妥妥的把眼前事都料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师叔舒舒服服的。   成乙瞧少棠一眼:“笨人有笨人的好处。听话就行。要是你这样的,搁我身边还不气死我。”   哼!少棠没接话,心里却腹诽:师叔自个也机灵不到哪去。也就能降伏谢十三这种实心眼的。   成乙见少棠不说话,脸上却是不服的表情,暗暗庆幸这小鬼头总算不会归到自己门下,让他去祸害其他师兄弟好了。   不过,这样一想又觉得对不起师妹的嘱托,想到师妹临行前泪眼婆娑的样子,实在叫人不忍。   算了,该操的心还是省不了的。   “你给家里写没写平安信?”   少棠在庭院里的石榴树下仰头看刚刚结的果子,心里盘算着酸还是不酸,等熟透后摘了吃,听到身后成乙问话,又回过身去答道:“写了。今天能送出去吗?”   “能。把信拿来,我安排人送。”   “是宗门里的人负责送信?还是村子里的人?”如果有人能通过送信出入境山,那他以后办事就方便多了。直接攻克那个信差就行。   成乙警觉的瞪冉少棠一眼:“问这么多还想不想送了?”   少棠心道,不问你我自己也能打听的出来。她乖乖掏出三封信递给成乙,又觉得不妥,撤了回来。师叔不会拆开偷看吧。   成乙接了个空,不高兴地吼道:“不想送别送。烂你手里。”   少棠也觉得刚才自己动作太过警惕,可能伤了师叔的玻璃心,嘻嘻笑着又把信塞进成乙手里,还不忘补刀:“师叔,你别偷看。小心长针眼。”   成乙气得要站起来打他,端着新茶走出来的谢迎刃及时安抚住师父,险险地救少棠一命。   喝着新茶的成乙重新摆好姿势,闭上眼,慢慢回味茶香。少棠拿过扇子讨好的帮他打着扇,问道:“师叔,咱们什么时候走?”   成乙睁开一只眼斜睨着少棠:“看心情。”   少棠也不恼:“好,那我跟师父打声招呼,明天搬来住。”   成乙气的喘大气,不得不屈服在冉小鬼的淫威之下,没好气地吼:“明天出发。”   少棠心满意足:“好嘞。”   “明天我一早过来等着。说话要算数。”说完,扔下扇子拉着谢迎刃跑出成乙的院子。“走,你不是说带我看看你住的地方,现在去。”   谢迎刃回头看了一眼师父,见他像哄苍蝇一样对两人挥手,吐吐舌头高兴的拉着冉少棠一起跑到后院自己的住处。   少棠四下打量院子,比自己在坤苑第一夜住的小院面积还小。   到屋门口掀帘进去,才发现里间屋里竟并排着四张床。   “你们四个人挤一个房间?”   “对,我和十师兄、十一师兄、十二师兄一起住。”谢迎刃一边说话,一边抱起床上的一摞脏衣服放进地上的大木盆里。   “药王宗有这么多地方,为什么不多盖几间屋舍,你们一人一间。现在这样住着多不方便,挤不挤。”   “师父也想盖,可是宗门没钱啊。”   “没钱?”   这个问题她曾经在见到师叔的破马车时,偷偷揣测过。   当时她猜测是不是因为穷,置办不起华丽的马车,才赶这样的四处漏风的马车出远门。   后来又觉得堂堂药王宗不可能穷成这样。   怎么说药王宗也是药医界的扛把子,千里迢迢来接人,竟赶辆破车。丢不丢药王宗的脸面啊!   现在,来了两天,瞧这光景,她算是知道真相是掩盖不住的。   药王宗是真的穷。 第012章 ?回忆   谢迎刃看着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少棠,想起在将军府住过的大宅子,随便一个院落布置的都比师祖的凌云殿还要华美气派。   他恐怕少棠师弟是住不惯药王宗才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尤其是他那个竹屋,四下漏风,比自己住的还简陋。不知夜里会不会冻着。   他放下木盆,拍拍少棠的肩:“师弟放心,一会儿我去山上多挖些草药,到时候卖了钱给你置办一套好铺盖。你那竹屋不保暖,夜里凉,别冻着你。”   他倒是全然忘记了冉少棠见人就塞银子的作派,一心担忧这个小师弟会在药王宗受了委屈。   历经三世,少棠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是一颗用蚕丝重重缠绕包裹的茧。   刀扎不进,火烧不透。   拒绝别人,却也能很好的保护自己。   可是,再坚硬的东西也有弱点。   少棠突然就对谢迎刃粲然一笑。   从小,她那个宠妻狂魔的奇葩爹就常常因一件事训斥她。   “记住,以后不许笑。如果想笑,一定要躲到没有人看见的地方笑去。有旁人在的时候你就克制一下,绷着面孔,千万不能笑。心里再高兴也不能笑。”   其实,她很想告诉阿父,她笑,不是因为真的快乐。   而是她的人生本就是苦的。   她再不多去笑一笑,更加没有活着的兴趣。   她一直不懂,自己已经担负最沉重的东西,为什么还要限制她快乐的权力?   后来,无意中听到父母的对话才恍然明白,阿父不让她笑,是因为她脸上的梨涡。   长在左颊的小小梨涡,盛放着那块胎记都掩盖不住的甜意。   她笑起来太像个明媚柔美的女孩子。这样容易暴露身份。如果皇帝与长公主发现异样,等不到她十岁离家,冉家上下就要覆灭。   所以,她不能笑。   可,这是让她压抑快乐的理由吗?   为了保全家族性命,为了圆住阿父的谎言,她已经毁了容颜。也从来不让婢女小厮贴身伺候。更不与别家小公子过多、过密来往。就连小妹韶裳,她都能避则避。   在京都,她活得像只孤独的刺猬。   她终于明白第一世的“兄长”活得有多么痛苦。   第一世她做冉韶裳时,虽说嫁给沈惟庸命运凄惨,但在父母跟前做闺女那些日子,活得恣意绚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可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那时的她,不明白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兄长,为何总要躲着自己,为何总要板着一张冷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她渴望能得到兄长的爱护,也渴望与兄长亲近。但与兄长相处时,他表现的想要接近又拒绝接近,总是别别扭扭。   有一次,她穿着阿母新做的碧波烟罗裙,在海棠树下跳舞给父母看,恰巧兄长路过。   那日,她唇上点了桃粉色的胭脂,面若凝脂,乌发如瀑。   春风拂过,丝绦飘扬,洁白的海棠花簌簌落下,旋转的湖色衣裙卷起旖旎的风,海棠如雪花飞舞。   阿母夸她舞姿天纵、美如仙子,阿父说她长得如阿母一样。她听完笑得灿烂,不经意间瞥见兄长眼神里流露的异样不同往日。   她再去细瞧,兄长却已经察觉,他的手习惯性摸摸眼下胎记,眼神里已经淡漠如初,与之前像变了个人。   那是她出嫁前最快乐的时光。兄长从药王宗归来送嫁。   当时,她不懂兄长眼神里的东西是什么。   直到这一世,她才真正理解第一世的兄长,身上背负的东西有多么沉重。   那眼神不过是一个被责任桎梏的女孩子对另一个女孩子的羡慕。   她很后悔第一世没有早一点知道真相。   她特别想告诉那时的冉少棠,那些背负,可以放下。   这一世,阴差阳错,她承接了兄长的命运,成为冉少棠。深刻的理解这种想笑不能笑的日子有多孤独。   终于从京都那个无形的牢笼里逃出来,她渴望活成一束光。   将来有一天,当她完成冉少棠的使命,她会以另一种方式,放下。   摈弃这瞬间的杂念,她暗怪谢迎刃谢十三这个家伙,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让她又回想起兄长,回想起过去。   屋内光线昏暗,此时,说要赚钱给她买铺盖的谢迎刃,就是这房间里最亮的光。   看着笑起来憨憨的师兄,冉少棠觉得这人真傻。   傻的可爱。   她不想让自己继续沉浸在那种令人愁苦的情绪中,踮着脚尖拍拍谢迎刃的肩膀,商量道:“师兄,你看我是咱宗门里最小的弟子,放眼望去全是师兄,见人就喊师兄......”   谢迎刃认真的听着她说话,不知少棠小师弟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少棠小拳头轻轻怼上他的胸膛,问:“你想不想和他们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谢迎刃有些蒙。   “感觉不一样呀。”她对着他挤了挤眼睛。   谢迎刃手里的木盆咣当掉地上,衣服撒落地上。   他双手抱胸,害怕的后退:“我、我可是没有、那种癖好的。”   没办法,第一眼见这个小师弟就觉得他长得太好看,虽然脸上有块胎记,可一点不影响感观。有时,少棠笑起来,他通常不敢看。总觉得像个丫头。   他听师兄们八卦胡侃时隐晦提到过断袖之癖,顿觉得师弟好可怕。   少棠看他那副傻样子“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她弯下腰蹲在地上,眼泪都要笑出来。好半天她才停下,强忍住笑意数落谢迎刃。   “你瞎想什么呢?小小年纪怎么一肚子乱七八糟不健康的东西。谁给你灌输的。以后离那人远点。”   谢迎刃不服:“谁让你那种表情。”   “我那种表情不是怕你不答应吗?好了,不逗你了。”少棠推他一把,“到了药王宗我发现师兄们多得漫山遍野,一点没有辨识度,为了区别对待,以后我就叫你谢十三,你看怎么样?”   “不行。我从来没当过正经师兄,好不容易有个比我小的,必须喊我师兄。”   “那你说了可不算,嘴长我脸上。我想喊什么就是什么。十三,十三,谢十三。”   “不许叫。不许叫。”   两个人围着一个木盆一堆衣服追打起来。   跑累了,冉少棠心里的阴郁一扫而光,这才指着踢到床底下的木盆和脏衣服,转移谢迎刃的注意力。   “十三......师兄,你抱这么多衣服都是谁的?”谢迎刃听到后面师兄两字,咧嘴高兴起来。   蹲下收拾地上的残局:“衣服是三位师兄的。你要是不嫌烦,就陪我一块去溪边,我要给他们洗衣服。”   “他们的衣服为什么不自己洗?”少棠觉得不可思议。   “师兄的衣服一向都是我来洗。我是师弟。”   这是什么逻辑,不是欺负人吗?   要都是按这个规矩来,那药王宗她最小,以后不是谁都能指使她干活? 第013章 身份   药王宗的宗规满悔一早就给过少棠。   她浏览过一遍,里面没说年纪小的要服侍年长的。不然成乙师叔不得坐到姨母师父头上去。她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宗门尊卑以医术界定。   若要真的论起医术来,她在宗门的排位可要往前面进个几阶。   她又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一行字,确认无误,这才放下心来。   却替谢十三这个傻瓜不忿:“凭什么脏活累活都给你。这是什么破规矩!这里没有干粗活的小童?”   谢迎刃红了脸,低声道:“以前我就是做洒扫的小童。师父看我乖巧听话,三年前破例收我为弟子。”就因为出身不好,他一直觉得矮师兄们一截。   “那其他小童呢?让他们来做,你陪我出去转转。”冉少棠才不在意他的出身。英雄何问出处。   谢迎刃嘿嘿傻笑:“哪有其他小童。咱宗门穷,现在只有师祖与大师伯那有小童伺候。”   冉少棠无奈:药王宗竟然穷成这样?   她要尽快想个发家致富的好办法出来,至少让谢十三在众师兄面前能够昂首挺胸、不被欺压。   为此,她回坤峰前特意绕远去村子里转了一圈,顺便把村里的村况、人情、世故摸了个底朝天。还从村民口中打听了不少药王宗几位位高权重者的秘史出来,可谓收获颇丰。   这里面不仅是她末世修炼出的人情练达,最重要就是银子在发挥作用。   翌日一大早,谢迎刃驾着马车载着少棠与成乙,还有两箱子的货物,快马加鞭赶到了千门镇。   药王宗在这里开设了一家医馆,每隔半年会送医术精湛的弟子轮流过来坐堂问诊。   试炼的同时,也算是为药王宗开源赚钱。   少棠在医馆转了一圈,医馆分前后院。前院设堂,有三名师兄负责接诊病人,后院有几间房间,用做起居室。有两名药童在捣药。   她待了有两盏茶的功夫,看病的病人络绎不绝。看来师兄们的医术还是可圈可点。至少镇上的人都认可。   谢迎刃刚帮着医馆的伙计卸完货,少棠对他挑了个眼,谢迎刃还不明白啥事,少棠就拽着他的胳膊,趁成乙不留神,招呼都不打,兔子一样偷跑到街上。   高兮国的西北边陲与周饶国接壤,气候干燥,荒漠广布、风沙较多,唯一一块绿洲鬼方,与两国边界形成三角之势。   千门镇位于峪阳关内,既可观“长河落日圆”的胜景,城墙上也能一赏“平沙莽莽黄入天”的大漠壮观。   如有战事,此处是高兮国与周饶国的必争之地。   冉少棠走在千门镇最繁华的街道上,仍觉得这里是荒郊野外。   与京都比起来,这里的熙攘热闹不过是京都闹市收市前的一幕。   而在谢迎刃眼中,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他在每个摊位前都能流连半天,东摸摸、西看看,兴奋的像个孩子。   摊主看见他,拽着他的胳膊,热情的推销自己的东西。   “小哥,这个拨浪鼓你要不要买回去玩玩?敲的可响了。”   “小哥,你长得这么好看,买顶帽子戴吧,晚上镇上冷,可要变天的。”   谢迎刃举着帽子,又掂量手里的铜板够不够。   他觉得少棠师弟戴上帽子在竹屋睡觉一定不冷。   冉少棠注意到他的眼神,立即跳开八丈远。   “我才不要绿帽子。你自己留着戴吧。”谢十三真是个混蛋。   谢迎刃讪讪放下帽子,又去抓旁边的木头剑。   冉少棠真想夺过来劈了他。   “别看了,你挑的东西都是小孩子玩的。有意思么。一会儿师叔追上来就没得逛了。”   成乙被少棠与谢迎刃撇下,估计眼下正在医馆跟药工盘货、对账、考教弟子功课,无暇他顾,不然哪有他俩此刻的自在。   冉少棠嘴上虽嫌弃谢迎刃,却紧跟在后面,把他看中的东西,趁他不注意悄悄付银子买了下来。   她第一次觉得给别人花钱,是件快乐的事。   两人一前一后逛到一家脂粉店,谢迎刃直接忽略,招呼少棠跟上,自己先跑去了前面的一家茶舍,站在门口兴致勃勃的听人说书。   少棠看到柜台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胭脂,犹豫着要不要给师父买个十盒八盒回去孝敬她。   自从被师兄带到坤峰竹屋,少棠简直成了没有人管的野孩子。即便假装乖巧殷勤的跑去给姨母师父问安,都被无情的挡了回来。   她不明白师父为何在见过一面之后,会对自己置之不理。   按少棠的逻辑,至少也小虐一把仇人的儿子出口恶气吧。谁成想姨母师父给她来了个野生放养。   既然师父都不管她,满悔自然成了摆设。少棠可不怕他,哪怕他的脸子甩的再难看,她都能视而不见。   倒是院里的几个小童,被她用银子通通“敲打”了一番,一个个开始对她和颜悦色,昨晚变着花样的做了很多好吃的食物送到山上去。   说起吃的,她就想吐槽三个字:真、难、吃。   她急需买个好厨子回去。买厨子需要银子,她带来的银子快使干净了。还好有一笔巨款应该已经到千门镇。   从京都出发前,冉少棠与她那个奇葩爹约好要在千门镇的驿站接货。   镇子不大,盏茶的功夫就找到驿站。   这种只接待官员的地方,能帮她寄存贵重物品实属不易。   幸亏她爹老谋深算,找到这么个安全有保障的地方,也幸亏人家官员给大驸马面子。   从小到大她爹的大驸马身份令她十分尴尬且咬牙切齿。   自己明明是冉家嫡长子,在外人眼里好像是小妾生的庶子一样不得待见。对于京都那帮势利眼来说,不是长公主肚子里爬出来的就不算嫡子。   每次遇到这种白眼,她都恨得牙痒痒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迁怒于她爹的大驸马身份。   这个身份给她和她阿母,带来太多危险与屈辱。   她现在背负的所有沉重与将来要面对的那些阴谋诡计,全是这个大驸马的身份赐予的。   唯一好处,就是在官面上,比名不符实的大将军名头有些作用。   她时不时拿出来狐假虎威应应急,看在能办事的份上,才对她爹是“别的女人的夫君”这一事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那么太揪心。   今天,她准备再用这个身份走个捷径。   她拽着听着书傻乐的谢迎刃直奔驿站。   门口佩刀的士兵拦住她。闲杂人等不许入内,何况两个小屁孩。   少棠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拿出大驸马亲笔手书,递过去,说明来意,士兵看着上面的驸马金印,瞬间对眼前的小屁孩肃然起敬。   立即满面笑容的跑进去通报。   片刻功夫,负责这次押镖的徐有道徐镖头就跟着士兵还有一位官帽戴歪的官员,一起匆匆出来迎接大驸马的家眷。 第014章 茶馆   冉少棠到访时,驿站官员正在内室打瞌睡,早就从上峰那得知驸马家亲戚要来。看到信件听士兵描述后以为是长公主的大公子造访,兴奋的跑出来看能不能搭上个线,早点把自己调回京都。   待少棠熟练的撒了个慌,把自己身份说成是驸马家远房出五福的穷亲戚时,官员眼中的火花像被冷水扑灭的篝火,只剩下余烟袅袅。   不过,官员油滑会做人。他还是虚伪的客气了两句,才推脱有事,转身离开,抚慰自个受伤的心灵去了。   徐有道见无人在前,这才郑重与冉家大公子打了招呼。   在京都,为接镖时方便,冉问特意安排冉少棠与龙门镖局押镖的镖头见过一面,便是眼前这位徐镖头徐有道。   冉夫人当时还嗔怪夫君,由师兄成乙接镖就行,不必让少棠露面。   冉问却不认同妻子观点,在他心里成乙向来不靠谱。也不知丰宗主为何要派他来接人。   好在他重金聘请了高兮第一镖局龙门镖局押镖,此次一行,不仅保货物平安更是要保少棠无虞。   为了防着长公主伤害少棠,冉问没安排侍从跟随少棠来境山。反而以押镖的形式护送。江湖人重诺讲义气,比浸淫官场的人更可靠。   何况冉问有恩于龙门镖局总镖头胡云彪,孩子托付他的镖局照料,冉问还是放心的。   徐镖头见冉家小公子有些日子不见,似乎一改之前的阴郁,整个人的气场变的神采飞扬。不由多看了几眼。   谢迎刃悄悄挪步,挡住少棠。徐有道呵呵笑着,拿出几张交接单子,想与少棠一一核对货物。   少棠摆手:“不必了。龙门镖局重信守诺天下有谁信不过?核对这个浪费时间。”   几句话说的徐有道眉开眼笑。   听闻冉家这位小公子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交往,上次匆匆一面也只是打了个招呼。这次交流了两句,才知小公子举手投足与寻常家的孩童大大不同,竟隐隐有着冉将军的风范。   可见传闻不可信。   他指着院里的十车箱笼问冉少棠:“小公子,这些东西要运到哪?不如我们帮你直接送过去。”   总镖头胡云彪曾经反复交待这是笔暗镖,除了他清楚内情,其他人只知押镖送货,不问主家情况。   东西送进驿站等着人来接货就行。一切听主家的。   在一旁静静听少棠与徐有道交谈的谢迎刃,看到少棠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似乎有些陌生。不知平日里那个骄纵肆意的男孩是真的少棠,还是此刻沉着端庄的少棠才是真的少棠。   正在疑惑,听到徐有道要送镖进境山,他小声提醒少棠:“这不合规矩。不如我们自己运吧。”   少棠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跟徐有道商量:“徐镖头昨天刚到,大家一路上挺辛苦,不如在此地多休息几天。”   徐有道长着颗七窍玲珑心,明白这里面有着不让人知晓的东西,忙顺着冉少棠的意思答应下来。   最后双方商议,少棠每次拉两个箱笼走,争取半月之内运完货物。镖师与趟子手等人的住宿费用,皆由冉少棠全权负责。   少棠打开其中一个做过标记的箱子,拿出几件着急用的东西,裹在包裹里背在身上。   徐有道看着刚超过他腰腹高的一个小人,思虑缜密、处事沉稳,竟然如个大人一样,深感冉将军教子有方。   待两位小客人离开后,屋里走出一个人来。   徐有道对此人十分客气,虽说此人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十七八的样子,可是他往院子里一站,那迫人的气势,连正午的阳光都暗淡下去。   少年的声音清澈如泉:“那个矮个脸上有胎记的,就是冉问的儿子?”   徐有道忙恭敬的回了一声“正是”。   “找个机会,带到周饶,让我父皇见上一见。”   徐有道“扑通”跪了下来。   “三殿下,胡云彪要是知道了,会要了我的命。”   三殿下宗政慎长眉微挑:“你不怕我现在就要了你的狗命?”   怀里揣了银子,少棠马上又有了大干一番的凌云豪气。   从驿站出来后,二话不说,拉着谢迎刃回到刚才的茶馆继续听书。   茶馆是这条街上最热闹的地方。   谢迎刃以前只跟师父进来过一次,还是坐在角落里,点了壶最便宜的茶。   这次跟着少棠可不一样。两人不仅坐到茶馆正中最佳的上座,少棠还把店小二叫过来,一口气点了茶馆里最好的茶和点心。   小二站着不动,眨巴着眼看着少棠。   心里在想,这两个小兔崽子是不是抽疯跑来想骗吃骗喝,拿老子寻开心。   谢迎刃忐忑的坐在座位上,新鲜的左瞧右看,坐在这里听书喝茶的都是大人,唯独他们两个是孩子。   茶客们正专心听着说书人讲故事,只往这边瞧了一眼,依旧把注意力放到台上坐着的一个白胡子老头身上。   少棠岂会不知店小二心中所想,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块银子扔到桌上。   店小二眼睛发亮,赶紧拿起来放嘴里咬了口,真的。   脸色立即变得好看,殷勤的下去准备吃喝去了。   谢迎刃想要把银子抢回来已经来不及。   “少棠,你是不是给多了。”   少棠摆摆手:“一会儿让他多包点瓜子点心带回去。”   谢迎刃这才觉得划算,没吃太多亏。   不大会功夫,店小二端着东西上来,摆了满满一大桌。   谢迎刃看着各色点心直咽口水,冉少棠只尝了一口撇撇嘴便放回碟子里。果然不好吃。   便把心思放到台上的白胡子老头身上。   老头在台上讲的口沫横飞,激动处手中折扇甩的啪啪直响。   书的内容恰好与少棠有关。   正是高兮国的大将军冉问,寒冬深夜带百十人突围周饶国两万大军的英雄事迹。   台下的听众听到精彩处,不时的鼓掌喝彩。   谢迎刃也听出来这故事的主角是冉少棠的父亲,心里莫名多了份自豪感。   冉府接风款待他和师父时见过冉将军,身材高大魁梧,相貌堂堂,走起路来威风凛凛,浑身上下流露出一股杀意。   私下大逆不道的以为,冉将军长得比师父帅。   他又瞧了瞧周围听的入神的茶客,在心里骄傲的自言自语:英雄冉将军的儿子现在可是我师弟呢。就坐在你们中间,你们还不知道!   他去看少棠,见师弟脸上挂着笑,正听得聚精会神,不由自主也挺了挺腰板,往嘴里塞了一大块核桃酥。   少棠专注的听了一会儿,暗自感慨。   想不到她那个奇葩爹的英雄伟绩到现在还传说纷纭。   最遗憾的就是被皇帝强塞个公主,再上不了战场。   封个司马大将军却不给虎符,君主的制衡之术而已。   飞鸟尽,良弓藏。这种事哪朝哪代不上演。   她阿父早就想开,乐然接受。可惜,有人却在不知所谓、恶语伤人。   正当白胡子老头讲到冉问一人抵百,在战场上杀伐果决,满身是伤,就要把敌军将领的头颅砍下来时,台下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令人扫兴的话。 第015章 英雄   “冉将军再厉害又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贪图安逸尚了公主,连兵权都交了。”   底下安静片刻,连台上说书的白胡子老头都停了一拍,干咳了两声才又继续说下去。   可是台下的人,已经被这句话挑拨的骚动起来。   又有人嘲笑道:“将军变驸马,高兮没戏啦。”   “哎,你这人不要胡说。现在高兮与周饶可是友邦,不打仗了。将军回去娶妻不是再正常不过。”   “娶谁不好,偏偏要娶公主?是贪恋富贵还是贪恋美色?”彼时高兮国的国制,男子若尚了公主就不能再在朝中任要职。   “冉家乃世族大家,有的是钱,自将军上战场打下胜仗无数,陛下的赏赐源源不断,将军怎么会缺钱。”   “不缺钱就是贪色呗。听说公主在一次外出游玩时意外受伤,被冉将军所救,公主貌若天仙,两人一见钟情。陛下才成就的这桩好姻缘。”   谢迎刃心道胡说。   冉将军明明与五师叔一见钟情,境山谁人不知冉将军最喜爱五师叔。   他气得想站起来为冉将军辩驳两句,却被少棠按下。她黑着一张脸,继续听人说着风凉话。   “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冉将军是色令智昏。”   “呸,冉问算什么英雄,为了美色就弃百姓生死而不顾,他不配当英雄。是狗熊还差不多。”   冉少棠强忍着怒火,脸色越来越难看。桌上的绿豆糕已经在她的手掌下碾成了渣滓。   店家掌柜看形势不对,擦着汗急忙跑出来打断议论,安抚完这个安抚那个,“各位客官可不能再说下去了。一会儿有官兵过来,听到议论皇家秘事是要问罪的。小店可担不起。拜托各位,拜托。”   然后,又赶紧交待说书先生立即换个聊斋故事,狐狸精,夜会穷书生那种的。   一通求爷爷告奶奶的忙活,这才算消停下来。   店家掌柜忙着息事宁人的功夫,冉少棠跟谢迎刃打个招呼说要方便一下,便溜进了内室茶房。   谢迎刃要跟她一起去,被少棠拦住。   “我去去就回,你继续听。我没事。放心。”   自个的奇葩爹虽然常常被她吐槽、腹诽,却容不得别人说半个“不”字。   那几个编排她阿父的人,都被她一一记了下来。   有仇不报非君子。   她走进茶房,里面烟雾袅袅,热气腾腾,几个炉子上都烧着滚烫的热水。   少棠瞅了一眼旁边忙碌的厨房,店小二正在给客人准备点心,顾不得这边。   她快速的从袖子里掏出随身的蓝色瓷瓶,把里面的粉末均匀的倒进了茶台上摆着的五只茶壶里。   又细心妥帖的摇了摇每只茶壶。   然后,若无其事的喊厨房里忙活的店小二过来。   店小二瞧见出手阔绰的小男孩进了后店,不知他要干什么,低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少棠勾勾手,示意他过来,指了指那五只茶壶:“刚才听客人们谈论冉将军,讲的特别好。我最喜欢听英雄救美的故事。这五壶茶是送给他们的。就说是我请客。”   少棠一一指出外面那五个人给店小二看:“你可要给我看清楚。”又塞了一块银子放他手里,“别送错了,剩下的银子归你。”   店小二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好事让自己碰上,不知是谁家的小公子,脸上有缺陷,心眼儿也缺一大块。花钱如流水,眼都不眨一下,败家玩意。   看着不像镇上的。是来千门镇走亲戚的吧?盼着他多住些日子,最好天天光顾他家茶馆。   店小二高兴的咬完银子,咧着大嘴揣进怀里,按照吩咐把茶壶端出去,一一准确无误的送到位。   少棠在茶房这边冷眼看着,心里狞笑不止。   用不了半个时辰,让你们的菊花冒青烟,跑茅厕跑细了腿。   正当她觉得心中畅快时,突然身后有人说话:“你又要害人?怎么每次遇到你都看见你在给别人下毒?”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人惊悚不安。   少棠暗叫一声“不妙”。   对方一定是内功极其深厚之人,竟然到了自己身后都没发觉异常。   她定了定神,反呛回去:“什么叫又要害人?小爷认识你吗?你哪只狗眼看见小爷我下毒。”   同时警觉的回头,身体向后退了两步,以拉开与对方的距离,方便自己或逃或迎战出招。   谁知等她回过头时,面前却空空如也,只有水壶里突突冒出的热气,氤氲朦胧,哪来的人影?   难道自己青天白日遇见鬼了?   大堂内,白胡子老头正说着月黑风高夜,一只千年修道的狐狸精化成人形从坟场跑出来溜达找物......   少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明明听到有个男人质问自己,不会听错的。   茶房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屋内所有陈设。   她忽又抬头瞧了瞧梁上,也没有人。   唯一可疑之处,便是一扇打开的窗子。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不靠近那扇窗。   算了,这里不安全。走为上。   她担心万一自己不敌对方,探看时,被人从窗口拉出去可就麻烦了。毕竟自己身小力薄,手边也没有武器。   正准备离开,店小二乐颠颠地跑进来请冉少棠:“小公子,客官们说要见见送茶之人。要感谢您。还请您移步。”   冉少棠又瞥了一眼窗户,转身跟着店小二走出茶房。   未语先笑:“各位讲的比说书先生还精彩,在下就想请大家喝茶润润喉,不必客气。”冉少棠年纪虽小,作派却是大人范儿,话毕,拉起还埋头吃东西的谢迎刃走出茶馆。   “哎哎哎,还没吃完呢。不是说还要再带点心瓜子回去?就这样走了?”谢迎刃吃的意犹味尽,关键是那个狐狸精到底有没有钻进书生的被子里......   他刚听到关键处。   这怎么说走就走呢。太让人猝不及防。   他遗憾的跟在少棠身后嘟囔着,脚步死活不多挪半步。   茶馆里的人原以为请客的是哪位贵人,看到是个半大孩子后,都诧异的哄笑起来。   “这是谁家的娃,跑出来败家。”   “小小年纪不知钱是好的,家里大人也不好好管教管教。”   店小二低头收拾桌子上谢迎刃没吃完的食物,听到闲话,在心里啐了一口:嘴上说的大义凛然。有本事别喝人家小公子送的茶水。 第016章 报仇   谢迎刃被少棠拖死狗一样拖到另一条街上,不停的数落这个小师弟:“少棠,你这样太败家。你给的那些钱够买两套铺盖呢。咱们就算不听书,你至少让我把吃剩下的东西带回来哄师父。”   想起他从山上采的那点可怜的草药,卖了还到不五个铜子就觉得心塞。一会儿空手回去,师父会不会揍人?   说好的买铺盖,没钱买,还花了少棠这么多钱。这可怎么是好。   谢迎刃低头碾脚尖,少棠全身汗毛孔都张开了,高度紧张的环视着四周动静。   她总觉得从茶馆出来后,身后就一直有人跟着,她全部精力都放在反侦查上面,嗯嗯两声应付着谢迎刃,拉着他一个劲的在街上左拐右转。   谢迎刃瞧少棠越走越快,他跟在后面几乎要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问道:“为什么走这么快?医馆就在前面。不用着急。”   少棠在长公主派来的杀手手底死里逃生过多次,早就养成对危险气息的敏锐直觉。   眼见拖着谢十三这个家伙走太吃力,她不得不停下,抬起脚附耳对谢迎刃小声说道:“师兄,你先去医馆把马车赶到驿站装货,我想去给师父和师叔买点东西,一会儿我们驿站见。”   谢迎刃想说,师弟你可真笨。为什么不先买完东西再回医馆,有礼物送师父才不会生气。   可是,看到少棠那副乖巧的模样,他又觉得这样把话直接扔出来会伤了师弟的面子。   少棠虽然笨,可是还是不要当街说出来。以后慢慢教就好了。   他点点头,答应道:“哦,好。我先回去,你也要......”谢迎刃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身子一轻,就被人从后面整个拎了起来。   “少棠,快跑。快跑。”他意识到危险,狠狠推了一把已经呆住的小师弟。   少棠见此情形翻了个白眼,跑啥跑啊。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师叔,我错了。”好汉不吃眼前亏,面对强势服软先。   少棠乖乖的双手抓住耳垂,做认错讨好状。   “小兔崽子,你倒是能屈能伸。别以为认个错我就能饶了你们。”   成乙另一只手拎起少棠的后领,一左一右像拎小鸡一样,把两人抓进了医馆。   成乙盘点完货物已近晌午,肚子饿的咕咕叫,转头找两个孩子却发现不见人影。   好在千门镇还没镜山大,他就是挨家挨户翻,也能把两个小兔崽子找出来。索性填饱了肚子才出门。   先去了驿站,打听出两个孩子来过又走了,他又寻到了小吃一条街,就这样串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让他碰上两个小兔崽子。   没得商量,抓回去受罚。   到了医馆,少棠双脚刚刚落地,门外就传来刺耳的嚎叫声。   “医师,救命。医师快救命。”门外一人被两人架着进来,两手捂住肚子已经说不出话。   谢迎刃一看,认识呀。   这不是刚才茶馆里说冉将军坏话说的最凶的那个男人。   馆里听到动静,早有医童跑出来帮忙扶人:“这是怎么了?脸色蜡黄。”关键是浑身屎臭。   医童捏着鼻子,不敢喘气。   紧接着后面又有两个病人被搀了进来,症状一样,关键气味也一样。   医童痛苦的看向坐诊的医师,在心里拼命喊救命。要臭死人啦。   谢迎刃突然拍掌:“哎呀,这三人我认识。”   少棠目光越过神情痛苦的三人,向外张望,估计剩下两个还在路上。   哼!要不是小爷心慈手软,你们连爬都爬不来医馆。   她正暗自解气,只听“噗哧”一声,说冉问是狗熊的那人双手从腹部换到臀部,脸色变成了紫猪肝。   切。拉裤子里了。   少棠急忙屏住呼吸。   成乙嫌弃的把凌乱肮脏的现场交给弟子们处理,他重新拎起两个小人,向后院疾走。   谢迎刃捂着嘴哈哈大笑。   “活该。现世现报了吧。让你们胡说八道,乱嚼舌根。”   门帘撩下来的那一刻,少棠瞥见医馆门外又被抬进两个哀嚎不止的人。   她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坐在医馆后院的书房内,冉少棠捧着一本药王医经目瞪口呆。   师叔所谓的惩罚就是背书?   他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照顾小师妹的儿子?   这本医经别说背下来,里面的治病手法她已经驾轻就熟。   再扭头看看谢十三,就快要哭了。   冉少棠递过去一只拨浪鼓“咣咣咣”在谢十三眼前晃,调侃道:“小十三,激动吗?这可是医学圣典。外头多少学医之人打破脑袋想要得到此书,现在终于摆在你面前,你千万别掉金豆子。”   “哇。”谢十三夺过拨浪鼓,扑在桌案前,哭得肩膀直抖。   他哪里是激动的哭,他是害怕的哭。   别人眼里的圣书,在他眼里就是惩罚利器。让他背书,还不如让师父拿鞭子抽一顿来得痛快。   自从拜入师门,师父就把这本药经给了他。药王宗弟子熟背此书是最基本的要求。   他也想要一字不漏的背诵下来啊。   可是太难了。   几百种草药药名背下来就整整耗费他一年时间。   还要背对应各类疾病的药方子,关键是每种草药的药量,一会两钱,一会七两,火煮过,还要武火,总之各种细节简直能要了他的小命。   他宁可当病人让师兄们在他身上试针,也不想背书。   太折磨人了。   他最想干的不是学医。虽然还没想好最想干什么。   师父太可怕。   他下次再也不听师弟的。全是馊主意。   谢迎刃哭的后悔莫及,上气不接下气。   成乙坐在太师椅上冷哼两声对少棠吩咐道:“你别管十三,让他哭。每次让他背书都这副鬼样子。哪有半点像我妙手成的徒弟。”   谢迎刃听到师父责怪,转身跪到成乙面前,拉着成乙的袖子抽抽噎噎:“师父你别不要我。我好好背就是了。以后再也不敢不听话。”   冉少棠身体靠在桌案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师徒两人。   突然问成乙:“师叔我要是背下来,是不是有什么奖励?”   “哪来的奖励。这是在罚你。你还想要奖励?”成乙瞪着眼睛,心里盘算着怎么整治这两个小混蛋才解气。   少棠故意气他:“那我不背,大不了跟师兄一样跪下来给你多磕几个头。再哭上一场。”   成乙果然被少棠气到。接连打了几个嗝,指着少棠干瞪眼。 第017章 祸事   看到自己没能为少棠做个好榜样,谢迎刃羞愧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他还打算有空教少棠医经呢,至少能盯着师弟背诵草药名字,唬上一唬。   没想到这一点小算计被师父给无情的拆穿了。   不知师弟会不会以为自己很没用。   “哇。”他哭得更大声。   少棠的条件是自由。想干什么干什么。   成乙的条件是,只要你把书背出来就答应你。   .......   新一轮的较量里,成乙大叔再一次输给了冉小鬼。   因为人家当场把药王医经一字不漏的背了出来。   成乙特意挑了几个难记的方子考她,她不但对答如流,还能延伸出其他类似病症的解决办法。听得成乙恨不得狂拍自己脑门。   师妹这么好强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教儿子药王医经。他是上了这母子两个的当。   师妹说少棠顽劣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不爱学医,只爱吃喝玩乐,要他多照拂。   冉小鬼刚才一副打死不背的样子,误导他这小兔崽子背不出来......他这才同意打赌。   原来,自己又被套路。   “师叔,有赌就有输,你也别难过。下次你准能赢。我也就是靠运气。险胜。险胜。”冉少棠装出苦瓜脸劝成乙消消气,还为师叔的下次打赌送出了美好祝福。   成乙:“......滚。”   傍晚时分,谢迎刃红着眼睛驾着马车,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少棠小师弟坐在车前,一边看风景,一边磕瓜子。   师弟真是个怪物,那么厚厚的一本书竟能背下来。不知挨了多少打。真可怜。   他偷瞄了一眼师弟,手中的马鞭在空中甩的作响。   深受打击的二师叔独自跟两个大箱子坐在一起,屁股在坐位上颠来颠去。   不行,他一定要找机会修理一下冉少棠这个小兔崽子。   马车行到坤峰脚下,谢迎刃正发愁如何把两个大箱子抬上竹屋,提前半路下车的冉少棠已经带着八名壮汉赶了过来。   少棠指了指箱子,不由分说,八名汉子四人抬一个箱子,稳稳的送上山。   谢迎刃张大嘴巴:“你哪找来的人?”   少棠轻松答道:“村子里。一两银子一个箱子。怎么样,我这次没败家吧。”   成乙瞧着冉少棠,皱眉想起某人来。   好像那个姓冉的当年在境山时也这副德行。   简直是宗门不幸。   两天后的清晨,成乙还在被窝里蒙头大睡,大徒弟纪纲急匆匆跑来砸门。   “有何屁事?不知为师最恨扰我清梦之人。”   他迷迷糊糊坐起来,听大徒弟冒着挨打的危险,惊慌失措的一口气汇报道:“师父大事不妙。三师叔与四师叔带着人去坤峰闹事去啦。”   嗯?   成乙打着哈欠,眯着一只眼使劲蹬脚下的靴子。   听到徒弟说完,他歪头看了纪纲一眼。   “听你这口气,好像师叔伯们打起来,你很欢快。”   纪纲懊恼自己一时太过激动,没有隐藏好情绪,慌忙正色撇清自己:“没有的事。师父,两位师叔不是找大师伯打架。他们是去揍冉少棠。”   哎呀,这句情绪更加露骨。为什么......想笑。   “什么?”成乙另一只脚上的靴子激动之下飞了出去。   纪纲立即去给师父捡回来。   “揍冉小鬼?为什么?老三老四可能都没见过他吧?怎么就要揍人?”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心愿被佛祖听到,以这种方式实现了?   纪纲殷勤的拿过衣架上的衣衫,服侍成乙穿上,慢慢说道:“好像是说冉少棠抢了二位师叔的人,高价把村民雇佣到山上给他干活去了。”   “现在正是农忙季,没有人干活耽误大事,两位师叔才要上山给冉少棠点教训。师兄弟们都跟在后面,小十三第一个跑没影。听说现在坤峰前所未有的热闹。弟子怕闹出人命,特来禀报师父。”   成乙已经无法控制内心的愉悦,困意全无。他胡乱用水洗了把脸,精神抖擞的对大徒弟笑了笑。   “走,去坤峰。”   纪纲跟在后面暗自琢磨师父的态度,怎么觉得师父听完这个消息,比他还高兴呢。   走到通往坤峰的必经之路上,成乙、纪纲发现原来大家都闲的很,竟然排队去看热闹。   这种打群架......不!是一挑百的战事,在境山百年不遇。   很多热衷八卦的村民已经爬到坤峰的半山腰。   不论大家有多想快点到达冉少棠的住所,都不敢惊扰坤苑的主人。   清晨的竹林,雾霭氤氲,经受过露水浸润的竹叶青翠欲滴,郁郁苍苍的翠竹修长挺拔,直冲云霄。   谢迎刃看着已成规模的二层竹楼,忙碌的村民在竹楼里上上下下、各司其职,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少棠说过只要收拾一下,简陋的竹屋就是皇家别苑。   他竟然做到了。   “少棠。你、你你这是花了多少银子?”   原先的竹屋已经不见踪迹。   进入眼帘的就是整整齐齐一座以竹子为主材的大庭院。   两进的院子,后院是二层高的竹楼。   前院内还挖了个小池塘出来,山上的溪水引到池塘里,哗哗的流着。   不知哪弄来几棵果树,也栽在池塘周围。   少棠负手站在石榴树下,颇为得意。   “就地取材,省钱着呢。就是人工贵点,一个工一天一两银子。哎,十三,你帮我看看,那个角上要不要栽棵绿梅?或者盖个八角凉亭也不错。对,就盖亭子,我们两个下雨天就在亭子里喝青梅酒、烤兔子肉。听雨赏竹,人生乐趣。”   听到吃的,谢迎刃快速咽了下口水。   “你的意思是说我也可以来这儿住?”   “当然......不可以。”少棠心想,你要是女孩子就可以。可惜呀。   谢迎刃并不生气,反而替他数起干活的村民有多少个。   娘呀,少棠是不是把全村的壮劳力都弄上来了。这得花多少钱?   想到壮劳力谢迎刃大叫一声:“哎呀,不好。”他这才记起自己抄小道上来的目的,“少棠你快找地方躲一躲吧。三师叔和四师叔要来找你算账。估计这会儿快到了,我是来给你通风报信的。”   少棠皱眉:“找我算什么账?我都还没见过他们。哪里得罪他们了。”   谢迎刃急的拍大腿:“你抢他们人啦。这些村民都是给师叔们干活的。现在他们都跑你这来盖房子,没人插秧,没人打渔,师叔们要掀你屋顶。”   少棠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有点道理。   自己无形之中断了别人生计,这可是做生意的大忌。   她冲着年岁稍大的一位村民拱手说道:“王叔,您看要不放一批人下山,继续帮我师叔种田去。房子盖的差不多了,少来一点人也没问题。”   王叔还没说话呢,听到的村民不乐意了。   “俺们不回去。花山主和苏山主太抠门。干一年才不到二两银子。给小公子干一天就有一两银子赚。傻子才下山。” 第018章 对峙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傻子,村民们达成高度一致,打死也不下山。   等到三师叔花天下与四师叔苏安带着队伍冲上山时,哪里还找得见小师侄。   迎接他们的是一堵又长又厚的人墙。   二百余口壮劳力里三层外三层把药王殿围的密不透风。   苏安不敢置信的闭上眼,等了片刻又睁开眼,看着高高的门楣上挂着的匾额:没错,就是“药王殿”三个字。   冉少棠小弟子特意为自己的新居起了个令人看到就想跪下叩拜的名字。   腿短的花天下爬山爬的口渴,喝了一口弟子递上的水,噗的全喷了出来。   他个子矮,前面的人挡住视线,他抬头只看到两个字:王殿。   什么王殿?王的宫殿?还是,阎、王、殿。   前面的人被喷了一身,不敢指责师父,只得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花天下尖声怪叫:“药、王、殿?什么玩意?怎么冒出来的?”   冉少棠居高临下站在二楼往下张望,来人果真不少。   穿弟子服饰的有六七十个,剩下的都是来看热闹的村民。   其中有个拄拐的老妪她认识。村里打听消息时,那老妪无所不知,是个万事通。少棠想到老人家爬上来的艰辛,登时对她这种八卦精神,肃然起敬。   师兄们围着两个与成乙师叔穿着打扮相仿的人,隔着道厚厚的人墙,正在对着她的新居指指点点。   “冉少棠,你还不出来?躲在人后能躲一辈子?赶紧滚出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解决清楚。”   不知是哪位师兄大着嗓门跟她叫板。引得其他师兄都有样学样,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少棠,很为难。   不是她不敢出去,是这群固执的村民不让她出去。   老王头说了,她只管给钱,剩下的事交给他们。就这样不由分说的把她硬推到二楼上。   “花山主、苏山主,你们别为难小公子。是俺们不想给你们干活的。不关小公子的事。”   苏安不解:“为什么?这么多年不都干的好好的?”   “当然是你们给的钱少,人家小公子给的钱多。”   老王头把这笔帐给他们当众掰着手指头算了出来,花天下与苏安竟无言以对。   来看热闹的多是给冉少棠做工的村民家眷,有人听完强烈表示支持,有人却在嘀咕这份新工长久不长久。   半山腰不知谁喊了一声:“错在冉少棠给的钱太多。恶意破坏境山的平衡。咱们管不了他,让大师伯出来管教他。”   花天下与苏安对视一眼,恐怕不妥吧。   怎么说也是五师妹的孩子,若不是实在没有村民干活,他们也不会上来为难他。   可是药王宗的弟子们却没有考虑这么多。   在他们眼中,这个新来的小师弟目中无人,太过招摇。   关键是没有村民干活,他们一人要干几个人的工,昨天一日超负荷劳作已经要累的吐血。   师兄弟们私底下已经达成同盟,必须逼着冉少棠把人放回去。   大家如果天天把精力放在种田养鱼上,没时间好好学习医术,如何在半年后的宗门大会上顺利过关。   所以,这件事牵扯的利益涉及到他们每个人身上,众弟子才不遗余力的怂恿各自的师父来山上找冉少棠要人。   “大师伯不会任他胡作非为的。咱们去请大师伯,把他关镜湖上去。”大师伯与五师叔有过节,一定会趁此机会好好教训这个臭小子。   有人立即附和。   山上一时响起要请丰滔滔出来严惩劣徒的呼声。   冉少棠站在太师椅上,望着下面群情激动,利落的吐掉瓜子壳,啧啧苦笑。   师父才不会上山。   听满悔说,师父在自己来的当天夜里就闭关去了。   估计这群人上来打死自己,姨母师父都不会出面。说不定听到消息还会觉得大快人心的仰天长笑两声。   少棠的高价用工行为,损害了同门师兄弟利益,却在短时间内让村民们获得了高额利益。在药王宗对冉少棠的声讨越来越激烈时,村民也不甘示弱,有组织有纪律的高喊出心声。   “谁给钱多就跟谁干。”   “谁给钱多就跟谁干。”   ......   花天下一向最有心数,眼见局面失控,他略一寻思,让大嗓门的徒弟照自己的话冲村民们喊了一句:“盖完房子没活干,你们以后还想不想接农活赚钱?你们准备放弃以后的生计?”   这句话连喊三遍,终于有了反应。   村民安静下来。   他们看到这么多银子过于激动,一时冲昏头脑,忘记了以后的事。   种田打渔是长久生计。   冉小公子盖完房子就没有活计提供给他们了。大家要是得罪两位山主,岂不是断了以后的生路。   苏安冲花天下竖起大拇指。   为了眼前利益放下长远利益,那才是傻子。   山上一时安静下来。   少棠其实很想喊一嗓子:她准备盖完房子,修一条下山的青石路,路两边栽满蔷薇与藤萝,在青石路上搭一座拱形花廊用来遮荫,一直蜿蜒到山下。这工程至少需要两三年。   同时,她要砍掉部分竹林,收拾个大花园出来。假山凉亭、小桥流水、曲径环廊、楼台飞瀑、荷花锦鲤,一样不能少。   在对面山头,她阿母闲置下来的山上要找人种满迎春树、桃树、海棠、梨树、槐树、石榴树、桂花树、松柏,从春到冬,一年四季,只要从她的二楼竹屋望出去,对面山上总有景色可赏,还有果子可食。   她还要长期雇佣十几个打杂的下人,打理她的药王殿。   千门镇上缺少钱庄,她正物色人选去开店经营,积累财富。   还想挑一批人去外面学习厨艺、女红、丝竹、制陶、烹茶......总之,京都有的,她都要在这里再造一份一样的出来。   经过两世的辛苦,她现在只想享受美好人生。   决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反正,她要雇佣的人太多了。估计眼下这些人都不一定忙得过来。   但是,她不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去,那样明摆着是要和师叔们撕破脸,不想好好在境山混下去。   自从知道师父与二师叔指望不上之后,她就把希望寄托到剩下几位师叔身上。   人,是千万不能得罪的。   势态胶着,村民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商量起对策,花天下与苏安这边也有些着急。关键田里的活还没人干呢。   又有弟子趁机起哄:“咱们还是找大师伯去。总有人能让冉少棠服软。”药王宗这么多人,还治不了他一个小屁孩。   “对,我们去找大师伯。把冉少棠送到镜湖关禁闭。”   少棠放下茶盏,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下去善后。   突然,人群中一阵骚乱,有人挤上山来。 第019章 中毒   能在拥挤的山道上劈开人墙,此人必定有些来头。   少棠探着身子向骚乱处张望,果然不是旁人。她急忙缩回身子。   众人纷纷避让,成乙在徒弟的簇拥下喘着大气爬了上来。   他一眼瞧见二楼露出个小脑袋的冉少棠,吼道:“小兔崽子,还不下来受罚。”   其实,他更好奇这两天两夜的功夫,偌大的庭院是怎么盖起来的。他很想进去瞧上一瞧。果然是人多钱多力量大啊。   听到成乙的怒吼,挡在前面的众人纷纷回头跟他行礼,打招呼。   他在宗门里的地位仅次于丰滔滔。   还没等少棠害怕,谢迎刃先怂了。   “我师父来了,咱们还是快下去吧。”不然又要罚背医经......好痛苦的。   少棠本来也打算下去,正要转身下楼,突然听到有个尖利的男声兴奋的几乎破了音的喊道:“大师伯来了。大师伯来了。”   少棠与谢迎刃一同趴在栏杆往下瞧,果然是丰滔滔,一袭白衣胜雪,头发未扎,长发飘飘,站在满悔身旁,惊为仙人。   丰滔滔的的气势瞬间碾轧成乙,她安静的站在一棵核桃树下,眼神冰冷的看着众人。   花天下与苏安上前恭敬行礼。   花天下不提自己上来的真实目的,只说:“大师姐,你的好徒弟不经师祖同意拆毁了你的竹林,私自盖了个药王殿,你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丰滔滔垂目扔给三师弟轻蔑一瞥,抬头越过人群瞧了瞧探出脑袋的冉少棠,唇角几不可察的微微翘起,侧目示意满悔。   满悔立即恭敬点头,只听他朗声一字一顿说道:“我师父说,她倒想看看谁敢欺负她丰滔滔的徒弟。”   ......   鸦雀无声。   众人始料不及。   弟子们猜了百十种大师伯对待冉少棠的方式,无一猜中她会护犊子。   难道大师伯与五师叔恩怨已消?   又或者是冉少棠巴结讨好终于见效?   众人不解丰滔滔的态度,冉少棠本人也觉得十分奇怪。   避而不见的姨母师父为何转眼间就变了脸,不但突然现身,而且面对众人的刁难摆明要护着自己。   想不通,想不明白。   她有种想要扑进姨母师父怀里痛哭一场的冲动。   谢迎刃拽着她下楼,刚刚走到一楼,境山上空突然响起余音绵长的钟声。   一声紧似一声,很快,后一声盖住前一声,声声重叠,响彻山谷,直震人心。   所有弟子包括村民,瞬间表情凝重,肃穆而立。   成乙首先反应过来:“不好,师父他老人家出事了。”   花天下、苏安互看一眼,转身下山。   成乙高喊一声:“各峰首弟子负责好各峰事务,纪纲速去通知各位峰主赶去境乾峰。父老乡亲都散了吧。”   说完,他瞧了一眼丰滔滔,她一惯冷静自持的瞳眸中,同样流露出疑惑与不安。   冉少棠还未搞懂这钟声有何深意,已经被焦急无措的谢迎刃连拉带拽,抄小路往境乾峰蹿去。   路过呆滞木然的村民人墙,少棠不加思索的喊了一句:“大家继续赶工期,如期完成每人加一两银子。”   未走远的众弟子:......真想扒了这小子的皮。   紧接着,少棠又补了一句:“没在这儿上工的可以去我几位师叔那儿继续干活,工钱我付,与坤峰施工村民同酬。”这就是她早就想好的善后方法。   一片欢呼响起,几乎盖过了钟声。   众弟子:......这小子在收买人心么?   “发生什么事?”少棠一边跑,一边问谢迎刃。   钟声一声紧似一声,敲的人心慌慌。   “不知。镜山的钟声只响过两次,第一次是丰师伯受伤被救回,第二次是五师叔重伤被救回。这是第三次。估计不是好事。”   少棠听他说完,也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两人一前一后抄小路赶到境乾峰山脚下,已有数十名弟子围跪在一处。   “让一让,让一让。”少棠与谢迎刃扒开人群,挤上前去,进入眼帘的画面实在有些惊悚。   身材瘦削的老者,四肢皮包骨,肚子却涨的鼓鼓的,似乎随时都可能有东西从里面钻出来,把肚皮撑破。   老者满头银发,五官因疼痛已经变得扭曲狰狞。   少棠想起末世出现的干尸,猝不及防后退一步,却踩到一人脚上。   她回头,抬眼望去,一个十七八岁年纪的颀长少年站在身后。一身玄色长袍罩身,肤白如玉,眉目俊朗,只匆匆一瞥,她便被少年嫌弃的推开。   此时的谢迎刃看到老者的手,已经认出地上躺着的人便是药王宗宗主,外出云游的丰让。   他跪倒在老人跟前惊声呼唤:“师祖,是师祖。你们怎么还不施救。”   他在看到师祖的刹那儿,眼泪颗颗滚落下来,哭着扫视跪成一圈的众位师兄,大家却齐齐摇头,均是束手无策的样子。   “我们也是刚到,不知师祖为何变成这样。”   师祖丰让颇会养生,是个乌发童颜的胖老头,若不是他的六指,以及腰上不离身的玉牌,大家根本不敢辨认,眼前形容枯槁的干瘪老头会是药王宗的宗主。   冉少棠看到谢迎刃欲求无门的可怜模样,拍拍他的肩,走到老人近前,正想扒开他的眼睛看一看,那个陌生的俊朗少年却一把拽开少棠。   “不要碰他。他身上有剧毒。”   少棠听到少年声音浑身汗毛立了起来。   “你是谁?”她警惕的瞪着少年,后退两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此时,成乙与丰滔滔等众人业已匆匆赶到。   他们也听到了少年说的话,快步围拢过来,纷纷跪到了老人身前。   “师父,师父。”成乙唤了两声,丰让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   众人看到宗主此刻的模样,心里皆明白少年说的不假。果然是中毒之兆。只不过一时之间不知中的是何种毒药。   丰滔滔已经按住丰让的手腕开始把脉。   少棠奇怪为何这少年怎么不阻止师父接触师祖,难道这个人是在哄骗自己?   自刚才听到少年的声音后,少棠的心思便全放在他身上。   这人的声音与那日在茶馆茶房听到的声音相似度极高,只是方才环境嘈杂,她没有仔细辨认。   若让他再开口说几句,她定能判断出当日背后之人是不是他。   少年察觉出冉少棠的目光不善,轻飘飘的扫了少棠一眼,似有不屑。   陆续有宗门弟子赶过来,花天下与苏安扑通跪下来,眼睛里闪着泪花,连声呼唤师父。   药王宗众人得不到丰让任何回应,看到如此情景,慌乱过后,一时陷入了沉默。   大家都在等待丰滔滔的诊断结果,气氛凝重的似乎要在空气中滴出水来。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宗主的医术得上一任药王真传,有医死人之奇术,可他却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可见下毒之人不是寻常人。且这毒也不是一般的毒。   成乙日常处理宗门事务,率先从痛苦中清醒过来,看了看伫立一旁的陌生少年问道:“感谢少侠送家师回来。敢问少侠尊姓大名?可知家师如何中的毒?” 第020章 深意   眼下情形,成乙更想问这少年是如何进的境山?   看师父如今的状况,必定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没有人指引,这少年是如何冲破种种迷阵进来的?   境山的规矩,没有宗门允许外人不得入内。也就是说外人即便站在境山入口,没有宗门内的人引领,也无门可入。   然则,此时若冒然相问,恐显药王宗处事不分轻重,事后遭人诟病。故而成乙临时改口。   少年微笑拱手行礼,礼貌报上姓名:“在下姓终名九畴,高兮人。路过鬼方时,见丰宗主与一人缠斗,那人用计使诈,丰宗主不敌,中了他的圈套,在下瞧丰宗主形貌神似过世的外祖,心内不忍,便把丰宗主救了下来。”   少棠在旁边听的认真,一声一调无不证明这个终九畴就是茶馆里那个在背后嘲笑她的人。   她下意识攥紧了双拳,全身紧张的肌肉酸痛,像只弓背炸毛的小猫。   心内颇多疑惑交织。   那日在茶馆他是恶意还是无意?   如果是恶意那为何扔下几句话就走?   今日又怎么会出现在境山,还救了师祖?   他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碍于不想让成乙知道自己又用毒伤人,少棠忍下所有疑惑,希望能借师叔的手把这个危险人物赶出境山去。   她躲在人后插嘴质问:“你胡说,既然用毒那人想要取我师祖性命,为何没把你这个碍事的一起毒杀了?岂会让你轻易把人救走?”   言外之意难道你能比我师祖还厉害?   少棠是怀疑他令有所图。   也许下毒之人就是他。即便不是他,也与他有关。不然为何他能全身而退。   不仅少棠这样想,成乙等人皆是认为终九畴不简单。单看他入境山的本事,就觉可疑。   只不过少棠嘴快先问了出来。   成乙觉得此话若由他问出口,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略显小气。倒是借少棠的口说出心里话,更合适些。看向少棠的目光里不由暗藏几分赞许。   少棠收到师叔的眼神鼓励,更觉理直气壮。想要进一步责难于姓终的。   终九畴显然早有准备,他目光锁定少棠,冷睨她一眼,向圈外跨步,避开众人,袖子朝百米外的一棵碗口粗的杨树迅速甩去。   少棠感觉脸上刮过一阵冷风,能刺破她的肌肤。   众目睽睽之下,那棵长了数十年的杨树应声而断,断口整齐。   少棠暗暗攥拳。不知终九畴是用的暗器,还是只凭内力便把树干轻易折断。   总之,此人内力深厚。一时半会儿如果不使诈,她还真是斗不过这个姓终的。   终九畴进入境山前,便预测过众人反应,也盘算出要如何才能达到目的。   断树之举不过是想向他们证明,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把人救出来。他所言不假而已。   只见他面容冷肃,轻弹几下袖口似有若无的灰尘,目光迎着众人坦然又自谦地说道:“在下会些三脚猫的功夫,用毒那人近不了我的身,如何伤我?人已送到,你们若不信,那在下就此告辞。”   话说到这儿,场面颇有些尴尬。   以后若传出去,会让江湖人笑话药王宗竟把救命恩人当成坏人,连口水都不给喝,就把人赶出境山。   大为不妥,实在有失药王宗的声誉。   成乙赶忙起身拦下:“终少侠莫走。刚才是我家小徒不懂事,出言不逊。莫要与他一般计较。药王宗还未感谢少侠救命之恩,怎能就此离开。如果少侠没有要事,可留几日,境山景色与大漠不同,进来便是缘分,我让弟子带你四处转转。”   他还未问清楚师父是何人所伤,所中何毒,也不能轻易放人就这样离开。   冉少棠无奈的撇撇嘴,师叔的变脸神术,她佩服至极。竟然还拿她当挡箭牌。   我呸。   她有一种直觉,这个姓终的来境山绝对目的不纯。   难道又是长公主派来的?可如果是,那天在茶馆就应该动手了。   如果不是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   她觉得这个终九畴真是个麻烦!她美好的境山生活才刚刚开始,却要操心怎么把这个麻烦弄走。   她有些忧愁。   成乙的几句话说到终九畴的心坎里,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费劲千辛万苦,他进来就不会走。   终九畴客气的应下。   余光扫过面色阴沉的冉少棠,担忧的蹲到丰让身边:“救命之恩谈不上,在下也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要是诸位遇到这种事,定会跟在下一样行为。”   成乙觉得这少年丰姿英伟、相貌出众,关键是谈吐甚得人心,并不令人厌烦。   终九畴又眉头忽皱:“我虽不知下毒之人是谁,却看到他的面目,可惜我不擅丹青之技,不知能把那人的相貌画出几成。”   此话一出,成乙更不会让终九畴离开境山。   他与众师弟打了个眼神官司,便对终九畴又道:“不论能画出几成,此事都拜托终少侠。”   终九畴谦虚道:“那在下就叨扰了。”   成乙点点头,转而看向正在为丰让施针的丰滔滔,期望她能有解毒的办法。   然而,满悔转达了丰滔滔的意思:“宗主的毒已经快到五脏六腑,必须先控制住毒性走入心脏。再找解毒之法。”   众人眼中皆是担忧之色。   兑峰峰主燕青梅提醒成乙:“师父的凌云殿太高,我们最好先找个地方安置师父。”   成乙想了想吩咐守在跟前的弟子们:“你们几个快把镜乾峰后山的停云阁收拾出来,让宗主在那儿疗伤。动作要快。”   爬三千多台阶回凌云殿是不可能了,最近的休养之处就在境乾峰后山广场,条件简陋只能先凑合了,救人要紧。   老三花天下与老四苏安也已经吩咐弟子去库里拿药材、食物,艮峰峰主老六尤不同刚刚赶过来,看到此情景,立即命弟子去取千年老参为师父续命。   面对如此变故,每个人各司其职,虽忙却不乱。   成乙自知论解毒手法不如丰滔滔,他也不跟着添乱了。索性先稳住这个终九畴,问出些有用的东西要紧。   他目光在师弟与弟子中扫了一圈,师弟们要一起为师父保命不能分神,弟子中论机灵劲儿冉少棠是合适人选。   而且,这家伙的视线一直粘到终九畴身上没离开过。   丰让被弟子小心抬进停云阁,其他人呼啦啦都跟了过去。   丰让躺过的地方周边野草莫名枯死。可见这毒的厉害之处已经能伤草木。 第021章 偷听   成乙担心师父有性命之忧,心中焦急不安,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丰滔滔。   谢迎刃拉着冉少棠也要跟着进停云阁,少棠却不愿,磨蹭着想要找个借口与终九畴单独说句话。   成乙拦住,把她与谢迎刃唤到跟前,意味深长的看了少棠一眼,吩咐道:“你和十三先送终公子去辰星阁休息。告诉纪纲,一定要照顾好客人。”   他知道冉小鬼机灵,不会让这个姓终的到处乱走。准能把人看住了。   果然,冉少棠暗喜。   口渴就有送凉茶的。   听师叔把这么重要的任务安排给自己,她立即抖擞起精神来,信誓旦旦向成乙保证道:“既然终公子对师祖有救命之恩,我和师兄一定好好招待他,无论如何都会照顾好终公子,师叔您且放心的救治师祖去吧。”   她个人以为成乙师叔把终九畴安排到震山是最明智之举。   一是震山距离境乾山近,方便她回来看师祖情况。二是数那里师兄们扎堆,有什么事方便互相照应。   成乙也是如此想的,又意味深长的多看了少棠几眼,直到少棠对他眨眨眼睛。他才放下心来。   终九畴一路上沉默着,似乎对周边的风景十分感兴趣,左顾右盼,走的十分缓慢。   他问走在前面的谢迎刃与冉少棠:“听说境湖是鬼方内的天镜,美如天上瑶池,可否带我一观。”   冉少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不可。现在大家都在等师祖那边的消息。我与师兄真没心思陪您闲逛。还请终公子休息休息再去。”   终九畴也没有强求,点点头,继续跟着他们往前走。   谢迎刃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从内心而言,他不想回震峰,毕竟师祖生死未卜,他想留下来守着。   可是师命不敢违,他只好跟着少棠往回走。   少棠对终九畴充满怀疑,人走在前面,心思却留在身后,高度警惕着。   谢迎刃无意瞥见少棠的眼神,似乎要杀人一样,猛然想起在破庙的一幕。   他像是有了什么惊人发现,拽住少棠,停下脚步,好意劝道:“少棠,我有事要跟你说。是最要紧的事。说完咱们再走。”   他回头看了一眼同样停下脚步的终九畴,拉着懵懵懂懂的少棠往前又走了几步,与终九畴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这才小声在少棠耳边说道:“少棠,你的断肠草还有吗?”   少棠愣住,不知为何他突然提起这个。   摇头:“没了,早让师叔收走了。你要用?”她的余光瞥向站定的终九畴,以为谢十三要把药用在他身上。   谢迎刃慌忙摆手,脸色都变了。   “你可不要乱说。以后千万不要提你有断肠草的事。更不要说起破庙里用毒的事。我不说,师父不说,你自己也不要说。我是糊涂了,忘记一早就告诉你这件事。”   少棠更糊涂:“为什么不能说?”   “药王宗有个不成规矩的规矩,所有弟子不可接触毒物,不能用毒伤人。否则是要逐出师门的。”   “今日,师祖被毒伤成这样,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若是有人知道你用毒,说不定火上浇油,趁机把你赶出宗门。要知道今天你在坤峰上可得罪了不少人。”   经谢迎刃这么一提醒,少棠又想起三师叔、四师叔带人围山之事,一时语噎,觉得脑壳疼。   可是她还是不明白:“我们药王宗不碰毒药,如何学习解毒之术?解不了毒,如何算得上药王宗的传人?”   谢迎刃想不到这么复杂的事,他只知道师祖说了不能碰毒药,他就听话的执行即可。   至于为什么不能碰,他不去想,也不想去想。   然而,少棠却在心里结成个疙瘩。   她还想把终九畴扔给纪大师兄,由他们接管、安排妥当后,寻个机会去看看师祖的毒有何破解之法呢。   如果她冒冒然出手,会不会被宗门的人不问青红皂白驱逐出境山?   想起早上坤峰那一幕,同仇敌忾、群情激奋,她还真觉得有可能。   想到这儿,她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谢迎刃。   师兄弟两人又一起往前走,少棠不忘对后面的人喊一句:“终公子跟上。”   很快,三人到了震峰。   纪纲搓着手出来迎客。   通知完各位师叔,又探看完师祖的病情,他早早就返回峰里。   师父不在,境山不能乱。   可是,把终九畴安排住在哪儿可真让人犯愁。   震峰没有多余的房间。   除非让师弟们都搬出去现腾一间屋子出来。   当着客人的面,他不能自爆家丑,拉了谢迎刃去一旁说项。   就剩下终九畴与冉少棠,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冷眼相对,似有刀光剑影划破空气,刺在彼此身上,割出道道血痕。   最后,还是冉少棠沉不住气,率先开了口,毕竟她有太多疑问。   “茶馆那人是你?”   终九畴没打算隐瞒,坦然承认:“是我。”   “你是何意?”她挑眉看他。只恨自己太矮,少了能迫人恐惧的气势。   终九畴好似看穿她的心思,伸手要去揉她的头顶,笑着答:“好意提醒。”   少棠灵活的躲开,心想这人怎么一点不见外,跟谁自来熟啊?小爷的头也是你能随便摸的?   她咬牙切齿小声问终九畴:“提醒我?提醒我什么?”两人的谈话是不能让纪纲听到的。她虽然咬着后槽牙,声音却压到最低。   终九畴也学她,咬着后槽牙小声吓唬道:“提醒你药王宗的人可不能用毒,小心被逐出师门。”   终九畴笑的含蓄,那弯起的嘴角像噙着天上一镰弯月。可是看在冉少棠眼里,那就是最可恨的嘲讽与威胁。   “你偷听我和师兄说话?”她炸毛。   是她大意了。以为离的那么远,谢迎刃又说的那么小声,按理他听不见。   终九畴看着她认真否认:“这不算偷听。你们在我面前谈隐秘之事,不就是为了说给我听。不然,为何不等我不在时再说?既然是让我听的,又怎算偷听。”   少棠一直觉得论口舌之争自己挺能狡辩的,只要自己有心情想说话,一般就碰不上对手。   谁知这人竟然和自己旗鼓相当。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问他:“你想怎么样?”她目前是不能把自己使毒一事让其他人知道。关键是时机不对,容易引发众怒。   众怒这种东西用好了利己,用不好容易变成洪水,瞬间倾覆了她这条飘摇的小舟。   何况她还没来得及俘获药王宗各位师叔师兄们的人心,出了事没几个人会偏袒她。   所以,目前只能忍着眼前这人。 第022章 送客   冉少棠问终九畴想怎么样,终九畴无辜的看着她:“在下不想怎样。就是有点累。这里好像不方便我休息。”   练武之人耳目都比寻常人灵敏,即便纪纲声音再小,他都听到这里地方小房子少,安顿他成为棘手难题。   终九畴深谙冉少棠的顾忌,心安理得的把扎手刺猬扔给了她。   冉少棠气的肺要炸了。她生平最恨被人威胁。   可是眼下又没有破解之法。   想了想,恨恨地瞪了终九畴一眼,走到纪纲面前,主动提议:“纪师兄,不如请终公子住我那吧。新盖的庭院地方够住。省得劳烦其他师兄搬来搬去。”   谢迎刃正与纪纲商量着屋子里的四人都分别挤到哪个房间去,听到这话不由诧异:“你都不让我跟你同住,为何要一个陌生人去住?”   冉少棠心道:还不是因为你个笨蛋。   把我的底牌都亮给了人家。你以为我愿意啊。没看到我脸上写着一千个不高兴不开心不愿意不想干。   纪纲正犯愁,听到冉少棠的建议,顿时觉得这小家伙还挺有眼力见。   谁知十三这个傻师弟要拆台,他立即阻止。   拉过十三,按住他双肩,“手”重心长:“让终公子住这里实在太有失礼貌。去少棠师弟那儿挺好。我听说那院子里还有个池塘,不知里面有鱼吗?”   他语气和蔼的问少棠。不待她回答,又转而殷切看向终九畴:“终公子若是有雅兴,可以池边垂钓。烤鱼熬鱼清蒸都很美味。”   他把谢迎刃扒拉到一边,这就要送客。   谢迎刃却不肯答应,猛得挣脱掉纪纲的钳制,拉住少棠:“师父说是让我们两个共同照顾好终公子,我随你同去。”   少棠本不想让十三参合进来。   她与终九畴的事还没捋清,更重要的事,表面上终九畴是药王宗的恩人,私底下却不知他是不是另有图谋。   像二师叔所说,进境山的路何其复杂没有人带路他是如何进来的?   为什么这么巧他能遇到师祖与人打斗?种种疑惑若不解开,恐境山有危险。   可是,谢迎刃一副你不让我去,我就不放你走的架式,实在令少棠招架不住。   纪纲看到此,乐得顺水推舟:“既然如此,那就让十三跟着你去吧。冉师弟院子大,房间多,不差你一个。”   说完,又向大门口迈出两步,已经有了迫不及待送客的架势。   纪纲已经亲眼见证过,终九畴打断杨树时那一掌的威力。看到他们三人进门的那一刻,他就在盘算着怎么送客。   虽说这事是师父安排的。   可是,师父说的不一定就对。   请神容易送神难。弄这么一位爷住进辰星堂,简直是给自己椅子上种仙人掌,不是找“坐立难安”么。   而且,纪纲担心如果姓终的这家伙真是有所图谋,他们十几人是拦不住他的。   师父的书房里藏着太多不能让人知晓的东西,这个姓终的离的越远越好。   冉少棠、谢迎刃、终九畴顶着正午的大太阳,又从震峰往坤峰走去。   中途路过镜乾峰,少棠停下来对谢迎刃道:“你和终公子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进去跟师叔说一声,省得他找不到咱们着急。”她终是放心不下师祖的安危。   谢迎刃一颗心也正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忙说道:“我也要去。我想看看师祖现在怎么样了。”   冉少棠看了碍事的终九畴一眼,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让他也跟去,还是让谢迎刃留在原地等她,盯住终九畴。   恰在此时,有个弟子突然从后山飞跑出来,谢迎刃认识他,忙迎上去叫住他:“李师兄,师祖情况怎么样了?”   李智擦着额头上的汗,看清拦住自己的人是震峰的谢迎刃,又看了少棠和终九畴一眼,瞬间红了眼圈,斟酌着说道:“师伯先稳住了师祖的毒气。现在正在研究解毒办法。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我就是个跑腿的。我有急事,你别挡路。”   说完,他挣开谢迎刃的手,往凌云殿方向跑去。转眼间没了人影。   想到要爬那么多台阶,冉少棠与谢迎刃互相对视一眼,都替李智同门感到腿疼。   冉少棠想了想,觉得刚才李智看终九畴那一眼有些与众不同。不知是不是师祖醒了说起这人什么。   别是让他们防着姓终的吧。如果真是的话,现在带终九畴去师祖面前就是给他老人家制造危险。   便说道:“咱们先回我那儿,有我师父与师叔们在,师祖应该不会有事的。”   谢迎刃听到这句安慰的话,心里多少觉得踏实了些,点点头,跟着少棠继续沉默的往前走。   终九畴边走,边好奇的问了一句:“丰宗主中的毒你们有把握解的了?”   冉少棠自从被他抓住了把柄,就看他越来越不顺眼,听到他语气里都是对宗门的轻视,便呛道:“我们没把握,你有把握?”   终九畴看着她:“我可以试试。”   “你什么意思?你会解毒?”谢迎刃的大眼睛立了起来,像是看到了黑夜里的星星微光。   终九畴:“不会。”   冉少棠没好气的怼他:“那你试什么?”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我有一颗灵丹妙药,可解百毒。不知能不能救的了你师祖。”   “什么灵丹妙药?你拿出来看看。”谢迎刃立即上前就要抓终九畴的袖子,被终九畴轻易避开。他可不喜别人碰自己。   冉少棠显然比谢迎刃冷静,她冷哼了一声:“我们药王宗传承数百年,什么灵丹妙药没有。终公子就别在鲁班门前耍大刀了。”   谢迎刃奇怪问道:“他耍刀应该没事,师弟你是不是说他不能耍斧子?”   终九畴看着冉少棠渐渐憋红的脸蛋,“哈哈哈哈”的仰天大笑起来。   冉少棠真想跳起来给谢迎刃一个脖流子。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她狠狠瞪了笑得欢的终九畴两眼:“笑够了吗?笑够了就把你那个破药拿出来鉴定一下真伪。”也不怕把大牙笑掉。   终九畴怎么会听她的。   他收了笑:“东西暂时不能给你们看。不过我这灵丹妙药的名字你们也许听说过。”   “你能少卖关子吗?我们在这儿大太阳底下站半天,人都要晒化了。”少棠极不耐烦的打断终九畴的故弄玄虚。   终九畴也不生气,慢悠悠说道:“菩提混元丹。”   这几个字普普通通,拼在一起却让冉少棠与谢迎刃振聋发聩,忍不住齐齐大喊:“菩提混元丹!”   “你怎么会有菩提混元丹?”   “那你不早说?” 第023章 圣药   “说什么说,你们没问呀?”   终九畴一脸无辜,一双剑眉压的很低,眉心微蹙幽幽说道:“而且你们不相信我,从一开始就把我当坏人防着。”   他指了指谢迎刃与冉少棠:“不止你们两人,药王宗所有人,都不相信我、怀疑我。我为什么要把菩提混元丹拿出来。万一这粒解药不能对症,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我想你们不会让我活着走出境山吧,在下恐怕就要因为救人埋尸于此。”   终九畴目光犀利的在冉少棠与谢迎刃脸上扫过,不知心思被戳破是什么感受?   谢迎刃坚决否认自己怀疑过他。一门心思想着那粒圣药是否真的能救师祖。   冉少棠佩服终九畴的直白,不要命的直白。   她仰头打量着逆光中仍旧熠熠生辉的少年,琢磨着他所言是真还是假。   她记得阿母说过,菩提混元丹能解百毒,是续命圣药。   但,世上可能已经绝无仅有。   谢迎刃觉得有机会就要抓住,他想去拽终九畴的胳膊,要把他往停云阁的方向拉扯。   终九畴当然不让他如愿。   谢迎刃只好求助:“少棠快帮我,我们一起把他押到师祖跟前,让丰师伯验一下解药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没有用。快点呀。不然来不及了。”   终九畴:当我是废物?敢在我面前用暴力?   少棠想了想,也觉得谢十三的提议是个眼下最好的办法,如果这家伙敢耍花招,她就让他当场毒发。   少棠伸手要去拽终九畴,谁知他却像触到什么不好的东西,立即甩开了她。   “你别碰我。你要碰我,我可就不去了。”终九畴警惕的与之拉开距离。   “为什么不让我碰。”不碰怎么下毒。少棠瞪眼。   终九畴已经见识过两次她下毒害人,当然对她早有防备。模样稚嫩,娇弱天真,看上去人畜无害,却心狠手辣,一点不像同龄孩童。他很好奇冉少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目光落在冉少棠手上,他呵呵笑了两声:“你知道为什么。在下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就死掉。你想杀人灭口?可没那么容易。你觉得你的脖子能比杨树硬?”   他这句赤果果的威胁,让少棠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且不说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至少师祖是他救回来的。   药王宗,知恩图报,暂时不会伤他。   师叔那儿也要留着他性命,了解些情况。   少棠也跟着呵呵干笑两声。   “不碰就不碰。那你还不跑快点。我师祖等着救命呢。你不是会武功吗?看你能不能超过我。”她撒开腿,飞快的向停云阁跑去。   终九畴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甩开谢迎刃,也飞快的跑了起来。   显然,即便他不用内力,他的大长腿也有优势。   很快,他就赶上了腿短的冉少棠,却没有超过她。   而是和她并肩奔跑在夏日的午后。   知了的鸣叫声,花草的清香,统统抛在身后。当然还有慢半拍的谢迎刃。   看着突然奔跑起来的两个人,他愣了下,才拔腿跑起来。   等谢迎刃跑进停云阁时,少棠与终九畴早就顺利进到屋里。   他皱了下鼻子。   屋子里全是难闻的血腥味。他差点没忍住呕了出来。   终九畴已经把菩提混元丹拿了出来,药丸放在一只精致小巧的黑檀盒子中,盒子有机关,他摆弄了几下,盒子才打开。   他小心翼翼递到丰滔滔面前。屋内人全都凝神屏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丰滔滔已经让满悔转达了丰让中毒的严重性。   如果二十四个时辰内制不出解药,丰让必定毒发身亡,即便有办法续命,也是个只会躺在床上喘气的废人。   然而,研制解药岂是数个时辰就能完成的事。何况丰让中的毒绝对不普通。大家正一筹莫展时,终九畴意外带来了曙光。   如果终九畴所言是真,那他对药王宗真是有了泼天大恩。   丰滔滔审视般看了终九畴一眼,命满悔接过盒子。   此刻,她正给丰让放血,阻止毒气攻心。   丰让口中含着续命参片,脚腕手腕各割开了一道口子,有黑血正缓缓流出来,气味相当难闻。   冉少棠进得屋里第一件事,便是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给师父丰滔滔一个孩子式撒娇的拥抱。   在坤山上,姨母师父护犊子那一刻,她就想跑下去抱她。   血浓于水,历经三世,亲情在她眼中弥足珍贵。只要姨母师父肯对自己好,她就一定“报之以琼浆”好好待对方。   至少,想阿母时,面貌相同的姨母师父就是思念的寄托之一。   少棠的拥抱,让沉浸在救人解毒中的丰滔滔愣了会儿神。   鼻子竟莫名酸胀。   满悔看着抱在一起的师父与师弟,眼神闪烁一瞬,便沉静下来。   丰滔滔绷着脸,示意少棠松手,少棠偷偷在她衣衫上抹干净不争气的眼泪鼻涕才肯离开。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的异常,她低着头走到丰让脚边,认真察看毒血的颜色,慢慢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血里似乎潜伏着一种活物。   丰滔滔检查完药丸,脸上露出异于平常的神色。   她太激动,以至于拿着药丸的手在轻轻颤抖,脸上交织着抑制不住的悲与喜,泪水泊泊滚落。   原本大家听到冉少棠说终九畴有菩提混元丹时,以为像往常得到类似消息般,不过是假的,空欢喜一场而已。   可,看到了丰滔滔的表情,大家瞬时跟着激动兴奋起来。   成乙看着那粒药丸又看看终九畴,不敢置信的问道:“真的是菩提混元丹?你怎么会有菩提混元丹?”   几个师兄弟一起凑了过来,花天下激动的望着那粒解药,眼泪都要淌了出来。   “这就是药王宗的镇宗之宝菩提混元丹?活着能见到圣药,简直是人生之大幸。”   尤不同激动的也要淌下泪来,伸手想去碰,那药丸却被丰滔滔刹那儿碾碎,所有粉末渣滓全部倒进空碗中。   “哎呀,师姐,你你,你怎地......”尤不同钻研制药已经快要进入疯魔状态,眼看着就能摸一摸、闻一闻药界至宝,谁知丰滔滔却没给机会,直接碾碎成末。   他来不及指责,赶紧凑到盛药的碗旁边,深吸了几口气,想要在四散的空气中捕捉一下菩提混元丹的味道。   丰滔滔不管他,回头扫了众人一眼,突然拉过正在研究毒血的冉少棠,二话不说,从桌上拿起一把干净的匕首,直接向冉少棠的手腕割去。   众人大惊失色,齐齐惊呼。 第024章 药引   要不是成乙及时拉住谢迎刃,他就要扑到少棠身上,替少棠挡下这一刀。   就连终九畴都有些惊诧,眼睛微微眯起,盯着奇怪的师徒二人。   唯独冉少棠毫不惊慌。   她顺从的伸着手腕,任由姨母师父的短刃冰冷的划破她的肌肤,当她的鲜血泊泊的流了出来,流进盛着解药的药碗时,她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自她听到众位师叔确认此药真的是菩提混元丹时,心里已经有了挨刀的准备。   阿母不仅跟她讲过菩提混元丹是药王宗的圣药,还同她仔细说过这药如何服用,药引是什么。   圣药的药引必须是童子童女的鲜血。   此刻屋内就她与谢迎刃是童子之身,至于终九畴或未婚的成乙师叔,还有满悔,少棠不敢确定。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姨母师父一定会用她的血来当药引。   果然,她猜对了。   所以,她一点也不惊慌。   这是救命的事。   她没必要害怕。一碗血而已。   第一世,她被沈惟庸开膛破肚,流的血几乎汇成河,都映红了她的双眼。现在这点儿鲜血算什么。   何况,如果真能救得师祖,等师祖醒来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以后她又多了一座靠山,还是境山内最大的那座。怎么算她都不吃亏。   想到这儿,她疑惑的看向姨母师父,难道她也是这么想的?   山上她护着自己的一幕又涌上心头,顿觉五味杂陈。   丰滔滔亲自把解药一勺又一勺喂进丰让嘴里。大家都凝神屏息的盯着丰让,冉少棠却看向终九畴,他也正好看向她。   “给,裹上。”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干净的帕子,递给她。   少棠迟疑了一下,没接。   谢迎刃抢过那只洁白的帕子三两下帮少棠裹紧了伤口。   此时,一声几不可闻又悠长的哼声,仿佛从地狱传来。   成乙等人扑通跪到丰让身前,喊着:师父师父,您醒了。终于醒了。   丰让的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目光缓慢的向四处转了一圈,看到丰滔滔时,眼角渗出泪来。   转而,目光定格到终九畴身上。   他勉力的想要的抬起手,似要指向终九畴。   冉少棠眼见借刀杀人的机会终于来了,立即抓住终九畴,推到丰让床前:“师祖,是要徒孙把他抓起来吗?”   众人皆脸色尴尬的看着一脸期待的冉少棠。   人家刚刚拿出稀世珍宝菩提混元丹救了师祖,你不谢谢,怎么还要抓人家。   简直没眼看了......   丰让望着冉少棠期盼的目光,费力的皱起眉头,闭上眼。好半天才喘了口气,吐出两个字:“谢他!”   然后,再也无力支撑昏了过去。   众人又是一阵焦急的手忙脚乱。   还好,经过丰滔滔诊断,丰让只是体内失血太多气血不足,暂时昏了过去。   所幸体内毒性已经转淡,菩提混元丹终于起效。   众人听后这才放下心来。   齐刷刷的目光看向冉少棠与终九畴。   若师祖不说那个谢字,大家仍会对终九畴存有疑虑。至少圣药的来处就值得推敲一番。   好在宗主昏迷前已经明确要感谢终九畴,人家就是宗主的救命恩人,对药王宗来说他是整个宗门的恩人。   成乙跪下就要谢恩,其他人也跟着要跪,被终九畴及时拦住。   没办法,终九畴拦的住成乙,拦不住后面十几人,看到下跪的药王宗众人,他只好也跟着跪了下来。   “圣药本就是药王宗研制,现在用你们的药救你们的宗主,也是物归原主,物尽其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众位千万不要谢我,在下当不起。”   菩提混元丹乃是集全宗之力配制,因为所需药材遍布九州,每一样都是稀缺之物,所以历经六十年,只配出了十一粒,这种药不仅能延年益寿,还能解百毒救垂死之人性命。   九州人人都想要占为己有。   当时,药王宗对外宣称只配制出了八粒菩提混元丹,宗门公开留下一粒,暗自留下三粒。   搜集药材时高兮国、南允国、周饶国三国鼎立支持,加之武林中的几大高手出力不少,药成时,有七粒丹药送与他人。   当然能得到此药的必定不是泛泛之辈。   不是三国皇室,就是武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对于药王宗而言,手上的四粒,其中两粒发挥了大作用。   其中一粒丰滔滔受重伤时用了,剩下的一粒,被上任宗主送给了救宗门于水火的恩人。还有两粒不甚被人盗走。   至于终九畴手中这粒的来历,宗门众人还不清楚。   冉少棠十分佩服终九畴的胆识。如果他解释不清楚这粒菩提混元丹的来历,他死定了。   丰滔滔坐在一旁,打了几个手势,满悔叫了冉少棠一声,少棠看向姨母师父,盯着她的手势,点了点头,也打了手势回复。   两人之间似乎较之拥抱之前,多了份和谐与默契。   丰让经过此劫,身体复元还要有些时日。   丰滔滔留下来继续细心照顾,其他几位山主每天轮流过来探视。   终九畴则受到境山最高规格的接待。   负责接待之事的,毫无意外被众人联名指定由冉少棠负责。   成乙知道冉小鬼有钱,有房,有鬼点子,必定能照顾好终九畴。   众位师叔哪个不知。纷纷举双手赞同。   冉少棠想了想,此事可行。   离得近了,方便下毒。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终九畴洞悉一切的目光给吓了回去。   面对药王宗的恩人,她好像下不去狠手。   还是感化他吧。怎么也要哄得这位终爷满意到,主动忘记她下毒之事。   终九畴如今似得了圣旨的贵人般,堂而皇之的住进药王殿。   不仅如此,每天还要提各种要求让冉少棠满足。   才斥巨资修建好的药王殿,少棠一天都没享受,就成了终九畴的皇家别苑,说不生气是假的。   可是,人家明着有宗主的口谕,暗里又有把柄可威胁到她,不管明与暗,她都被这个终九畴吃的死死的。   还好,她从京都运来的东西足够多,多到足以满足终九畴各种需求,多到终九畴都有点嫉妒了。   “你小小年纪如此有钱,为何还来药王宗受人驱使,听人使唤?留在京都当贵公子逍遥又在自在,岂不比当人奴仆要强上百倍。”   冉少棠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她已经把药王殿装潢的最舒适阔气、观景视野最好的一间房子让出来给终九畴住,自己委委屈屈居于偏殿。   不仅如此,她还要像个小黄门一样候在他身边,随时听其使唤......现在还要听他对自己冷嘲热讽,简直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第025章 背后   终九畴这番戏谑的口气,惹得少棠毫不犹豫飞出手中正在削竹子的砍刀,全力朝终九畴扔过去。   “我甘之如饴。要你管。人人都有追求。我才不像你一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好吃懒做。我的追求就是当一名悬壶济世的神医,不行吗?”   终九畴轻松侧身,随随便便就躲开了砍刀,“哈哈哈哈”的笑起来。   “你要悬壶济世?你要当神医?小小年纪真敢昧着良心说假话,不怕闪了舌头。”   冉少棠气乎乎站起来,又把手中竹子扔过去:“终九畴,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凭什么这般诋毁我?”   终九畴原是倚在廊柱下瞧着冉少棠削竹子,故意逗小猫一样逗着她玩。看少棠果然生气了,他反而开心的想笑:“我只见过你用毒杀人,可没见过你治病救人。”   “世人皆苦,你以为只是表面上用医术用药物来救人吗?让他们摆脱穷苦,丰衣足食,安乐生活,也是一种救人的方式。”冉少棠见竹子扔偏了,差点掉到池塘里,气得甩袖就走。   终九畴若有所思,指向山对面正在栽树的村民,还有半山腰正在修青石径的众人,似有所悟:“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这就是在救人?我觉得你是在剥削人,压榨人。”   冉少棠坐进新修建好的八角凉亭里,不理终九畴,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凉茶解渴,自顾自“嘿嘿嘿”地笑了几声。   “你笑什么?”终九畴等不到她回答,好奇追过去她。   冉少棠放下茶盏:“如果我不提供给他们工位,他们就要去地里劳作。如果地里没有活干,他们的收入就会减少。我给他们这么多钱,够他们一年开销。他们拿到钱,给家人买新衣,做好吃的改善伙食,修缮旧房子,让家人生活的更好,这不对吗?这不就是在救人。”   终九畴目光深邃的看着冉少棠。   觉得这小小人身上,总有一股子不同常人的倔劲与奇怪的想法。似乎冉少棠小小的身体里,装着另外一个人,不似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   冉少棠被终九畴的目光盯的脊背发寒。猛然察觉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她经常忘记自己现在是个十岁孩童,即便有少年老成一说,也要在终九畴这个人精面前收敛一些。   否则,不知哪天被他抓到新把柄,再无翻身之日。   她看看天上的日头,故作轻松地站起来:”好了,小爷懒得跟你东拉西扯。我要去看望师祖。“说完,不待终九畴搭话,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终九畴看着石桌上的半杯茶,也站起来,踱步到池塘边,半路上捡起少棠扔的竹子,研究了半天,决定要给她个惊喜。   自从那日宗主丰让解毒之后,少棠每天都要割一小碗血给师祖饮用。   要喝够九天才能让圣药充分在他体内游走,祛除干净残留毒素。   姨母师父那日当着众人,用手语告诉她的,就是这个命令。   谢迎刃担心少棠会吃不消,她却不以为然,乐得把血献给师祖。   毕竟,现在全宗门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救治师祖这件丰功伟绩里,有她冉少棠一半的功劳。   曾经挑头来坤峰找事儿的同门,再也不敢对她横眉冷对,至少场面上都保持着和气生财的欢乐气氛。   当然,也有不知死活、不懂分析形势利弊的人,没事跳出来耍猴戏。   前两日,有几个长得歪瓜裂枣、一看便知平日不得自个师父待见的同门,朗朗乾坤之下站成一排挡住她的去路,非要逼迫她换掉新宅上的牌匾。   “冉少棠,你知不知错?”   “错?知哪家的错?你们几位师兄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缺教。”   “你住的地方凭什么叫药王殿?宗主住的地方都不敢把这块匾额挂上去。你有什么能耐?”   “我是没什么能耐,几位师兄要是有能耐,可以到宗主那儿去告我。”   他们没想到冉少棠根本不怕这种场面。   有个长方脸的出来打圆场,唱红脸装好人:“少棠师弟,你还是快快把牌匾摘下去,我们几位师兄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就拦住我去路,排这么大阵势吓唬人?我要是不摘呢?”   “那我们只好去师祖面前说道说道。”   “那请,尽快。让开。”   少棠拂袖要走,几人却坚决不肯让路。   终九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跟了来,远远站在少棠身后,当着几人的面,摸了摸路边的一棵垂柳,以手为刀朝树干虚砍了两下。   这几位看清楚终九畴的动作,立即掉头四散开去。倒搞的少棠莫名其妙。   这群人来的奇怪,去的也奇怪。   不过,从此,再没有人在路上拦过她。   去停云阁这一路上,凡是看到她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会主动跟她打招呼。   比对待终九畴这个提供解药的人,还要热情上几分。   隔空断树之后,终九畴已经成为众弟子眼中避之不及的魔王。而少棠现在虽跟终九畴一样是宗主身边的红人,但她没有威慑力,可接近。   三师叔与四师叔也不再跟她置气。   因为她主动掏工钱完美解决了无人上工的问题。   现在不但有人帮她干活,几位师父的田里、果树林、湖上、药田,都有人抢着干活。   她怕谢迎刃天天盯着终九畴吵架,就派他去盯着工。   每个干活的人都去谢迎刃那主动报工时,领银子。   平时爱把脏衣服扔给谢迎刃洗的师兄们,对他也变得客气起来。每天盯完工,他总能拎回辰星阁一些吃食,有时是村民的山鸡,有时是谁家阿婆蒸的枣糕。   众师兄,跟着饱了不少口福。   少棠赋予谢迎刃奖赏别人的权利。如果看谁干的好,谢迎刃是有权力多给那人一点钱的。所以,村民总会带些好吃的给他。   只是境山的弟子们看着村民拿这么的钱,有些愤愤不平。   干同样的活,他们回峰上还要学医,还要给师父洗衣做饭,每个月才给几个铜板,简直可怜死了。   他们也想去冉少棠那里干点活。   就不知冉师弟要不要?   冉少棠早就想到这个问题。   要不是镜山的规矩明写着,弟子不能随便外出。   她特别想让能力出众的师兄们帮她出山去千门镇上开钱庄。可惜要得到师祖同意才行。   所以,她决定先搞定师祖。 第026章 主意   今天已经是丰让解毒后的第七天。   少棠安静的坐在床边,放完血,熟练的包扎好伤口,乖巧的端着碗喂给师祖喝。   师祖十分不听话。头歪到一边。   他不赞同为了清余毒,还要让少棠一个小娃放血给自己服用。   他已经反复跟众弟子说过,自己好的已经差不多了。只要再配几副药,将养一个月就能下床行走。   用尤不同配制的药物也能清除余毒,在半年的时间内只要按时服药即可。没必要耗损少棠的精血。   可是,众弟子根本不同意。   最主要的是,少棠不同意。   她的眼泪流的像决堤的河水,只要丰让提出不需要她的血,她上来就是一番哭诉,说什么要替阿母尽孝,要替自己多疼疼师祖,要替姨母师父照顾师祖,总之,她总有办法哄老头把血喝下去。   期间,也有弟子主动过来,毛遂自荐想要代替少棠。   却被丰滔滔严词拒绝。   其实,她与丰让都知道,少棠的血液里有一种特制的药物,是别人血液里没有的。   虽然用别人的血再佐上药物也可以清毒,但论效果,还是少棠的血有奇效。   不然,丰让就不是躺九日这么短时间了。   冉少棠看到老人把药喝干净了,这才笑起来。   她扶老人坐好,小拳头抡起来,殷勤的帮他捶背:“怎么样?师祖,您感觉好一些了吗?如果血不够,我再放点出来。您就放心,我每天都补好多滋补汤药。血有的是。”   “七师叔还给我做了灵芝药膳,补的我都流鼻血了。姨母师父配的生血药浴给我,每天要泡足一个时辰,精力旺盛着呢,您千万不要替我担心。只要您的身体好了,咱们宗门才会好。”   见丰让笑眯眯的点头笑,少棠接着抛出重磅。   “来境山之前,阿母让我把您曾经送给她的那幅画带回来了。我特意为那幅画像盖了一座药王殿,专门供奉起来。每天我都要磕好多头,上三次香,虔诚为您祈福。”   “等您身体彻底康复,您一定要去药王殿拜一拜。”   少棠瞧着今日丰让身体大好,一口气终于把想说的都说完了。   即便有人敢来这里告状,师祖心里也有数。   从别人那听到,与她自己主动坦白,可是两回事。   只要师祖拜过药王殿,看谁还敢质疑它的存在。   丰让听着听着,咳嗽两声笑了出来。她建药王殿的事早有人报给他听。来这里告她状的也不是一两个。他三两句便把那些人打发走了。压根没想跟少棠提这事,没想到她自己倒是贼喊捉贼,先把事情抖到了明面上。   药王画像里藏着的秘密也不知道若仙告没告诉她。看这样子像是不知。   “你这孩子,怎么跟你阿母一点也不像。鬼机灵不说,嘴跟抹了蜜似的,死的都能让你说活了。你这是随了你阿父?”   丰让端详着少棠的模样,摇头:“也不像呀,你阿父也是憨厚耿直的人。向来笨嘴拙舌。”   冉少棠嘴上应是,连连说道“我嘴甜不也是为了逗您开心嘛”,心中却暗笑。他阿父还憨厚耿直?还笨嘴拙舌?   他那是演给别人看的。   他要是动起心眼来,十个自己也干不过他。   不然,他怎么能在情况复杂的高兮带着全族活下来。   不然,怎么能在长公主与皇帝面前周旋,保阿母安然无虞一直躲在风雨之外。   丰让凝视着少棠脸上的那块胎记,内心波澜起伏。   这孩子注定命运多舛,以后面对的难事还多着呢。   幸好她是这样的性子,但愿以后不论遇到多大风浪,多大挫折,都能开开心心的乐观面对。   丰让收敛了情绪,换了话题:“今天终公子怎么没来?”   少棠迟疑了片刻,不想说两人发生了不愉快,她拿砍刀威慑了他,灵机一动,编了个理由。   “他啊,说要钓鱼给您熬汤,鱼没钓上来,他没脸来见您。”   丰让没有拆穿眼神闪烁的少棠,拍了拍她的头,嘱咐道:“他救了我,你要替师祖替宗门好好招待人家。若没有他当日出手,从黑衣人手中救下我,我这把老骨头早就暴尸荒野。”   少棠不以为然:“可是师祖,您不觉得他这人很可疑吗?鬼方、境山是什么地方?他怎么会随随便便像出入自个家一样就进来了。别是混进来的什么奸细。而且,菩提混元丹是咱们宗门的圣物,竟然在他手上,您不觉得这件事很可疑?”   少棠只要逮到机会就想给终九畴身上扣锅,能背几口是几口。   丰让稍稍坐直了身体,望着少棠:“圣药的事他已经告诉我来历。你暂时无需知道。至于说他是奸细,更是无稽之谈。奸细来咱们这个穷地方干吗?你自个也来药王宗有些时日,可看到宗门有何特殊之处?”   “特殊之处有很多。”她敷衍道,心里却反复琢磨着师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内情不能让她知道?越不告诉她,她反而越想知道。   丰让接着又问:“特殊之处是什么?”   “穷。”少棠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咳咳咳”,丰让咳嗽好几声,心道,你这鬼精灵,说话不知修个辞吗?   少棠意识到说错话,也跟着干咳起来。心里狂喊,为什么在走神时不管好嘴巴?   “师祖,我的意思是咱们宗门里的弟子个个都可以做当世神医。为什么不把大家放出山挣银子山外富甲一方的人多如牛毛,有钱人惜命舍金的比比皆是,只要您同意,不愁境山变不成金山银山。”   “我们药王宗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没有银子什么也做不成。”少棠立即想到三师叔、四师叔带人上山时的情景。   丰让叹了口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宗门有宗规,不为俗物行医。不过,念在你阿母向来孝顺我的份上,许你特例,做你想做的事。行事之前,要与你二师叔商量。但切记不要碰毒。”   少棠仿佛得到尚方宝剑,脸颊上又露出那个她阿父不许露出来的梨涡,兴奋的摇着丰让的胳膊,刚要得偿所愿的开怀大笑,后面那句话却像寒冬里兜头的冷水,让她瞬间回归理智:“师祖,真的想做什么做什么?那可不可以让终九畴......” 第027章 篪埙   少棠的小算盘早就拨的清清楚楚。   她要用从师祖那辛苦得来的承诺,兑换成驱逐终九畴的一道指令。   如果不这样做,她会寝食难安。总觉得终九畴是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把夺命刀,早晚有一天砍下来。   古人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她觉得古人说的对。   怎奈她只提了终九畴的名字,还未来得及把想法和盘托出,便被师祖无情打断。   “至于终公子那儿,你帮师祖问问他有什么要求,咱们要尽量满足人家,不能忘恩负义。要知恩图报。”   师祖字字动情,动情时还闪着泪光,吓的少棠不敢再反驳。   阿父反复教导过她:没有把握的仗,坚决不能打。   即便这样默默说服自己,少棠仍觉如鲠在喉,情绪翻了几个来回,才不情不愿的回道:“知道了师祖,我回去就问终公子有什么要求。”   她悄悄在心里大逆不道的猜测,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终九畴几乎天天来看师祖,来了就关在一处,两人密谈不许旁人听。有多少感谢的话不能当着面说。非要让她来转达。   不就是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自己么?   离开停云阁,冉少棠边往回走,边寻思师祖的交待。   既然师祖不同意赶终九畴离开,那她可以请他走。   没事就多问问他什么时候离开境山?而且还要多暗示几次,他在境山住的够久了。   都怪自己把他伺候的太好,这家伙天天睡到自然醒,醒了就支使她干活,似乎比她都会当纨绔。   少棠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万一他要是赖在这儿不想走,怎么办?   少棠皱眉,目光从鞋尖上移开,看向远处的山峰。   白云悠悠,天空蔚蓝,太阳已近落山。偶尔有几只小鸟在头顶掠过,落在路边的树枝上,叽喳不停。   她突然又生一计。   终九畴那么喜欢钱,她就把整箱银子都送给他。   自古男人膝下有黄金。看他能不能招架住钱财的诱惑。   等好好的把人打发走,她才能安心留在境山,踏踏实实的实现她的宏图伟业。   一通盘算,少棠心情由坏变好。   她哼着小调,抄小路直奔药王殿。走到半路,就听到竹林里传来苍凉空灵的乐声。   少棠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静静地伫立在苍翠环绕的竹林里,认真聆听。   她能感觉到吹曲人的心情,哀伤中隐藏着希冀,迷茫中蕴含着坚韧的决心,又有些惆怅的缠绵......勾起她不想回忆的往昔。   听了片刻,她便熟悉了其中旋律,从怀里摸出陶埙,放在唇边,摸索着与林中乐声合上了节拍。   埙的音色幽深、悲凄、哀婉、绵绵不绝,与之前的乐声纠缠在一起,如山谷中鸣叫的杜鹃,声声碎人心魄。   一曲终了,少棠仍沉浸在曲声中不能自拔。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吹埙,第一世,她曾经苦练绾青丝,只为博沈惟庸一顾......   现在想来,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如若不是吹曲人太过用心,她是不会鬼使神差吹埙配合的。   竹林里响起哗啦啦的叶动声,终九畴身姿洒脱的立于竹梢,笑吟吟地看着少棠。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音乐造诣颇高,竟能和上我这首醉欢眠,难得。不过,按理说你这样的年纪不可能懂这首曲子的意境,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曲子是你吹的。”   少棠抬头,看到终九畴一身玄色长袍立于竹林之上,颀长身体随着竹子的颤动忽高忽低,却总是掉不下来。   她突然想起前世看的话本子里关于翩翩公子的形容:衣袂飘飞,仙气慑人。   这人要不是自己的敌人就好了。   偏偏却抓了她的把柄在手里,不然,还能和他推心置腹交个朋友。   她自嘲一笑:“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也没见你比我大几岁,怎么这般的曲子你吹得,我就吹不得?难道你这是相思曲?”   终九畴自少棠生气去了停云阁,便开始动手做篪。想要送给少棠,就当这么多天来她照顾自己无微不至的谢礼。   她晨去晚归,他赶在她回来前试篪音色,下意识吹了这首醉欢眠,虽无相思意,却是往事历历涌上心头,悲喜交加。   听到埙曲加入,他先是一惊,又是一喜。   而后,又觉得有些遗憾。   看来,她不需要他送的篪。   夕阳斜落,少棠得不到回答再次抬头,终九畴却已消失在霞光中。   少棠怔忪了片刻,喃喃道:“山中人不见,云去夕阳过。”   擦了擦陶埙重又放进怀里。   走了两步,不知哪来的邪气,她冲着竹林仰天喊了一声:“姓终的,我师祖问你想要什么?药王宗不欠你。”   话喊出口,她又觉得懊恼沮丧。   明明想问他什么时候滚蛋。话到嘴边却变了样子。   得不到答复,她恨恨地跺脚,悻悻地往池塘走去。   竹林里传来终九畴的回答:“明天你就知道了。”   明天?明天小爷忙着呢。没空陪你玩。   少棠嘴上嘟囔着搬起一块石头,扔进池塘里。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溅得她脸上前襟全湿了。   耳边毫不意外响起终九畴畅然的笑声。   少棠大步走向殿门,狠狠地一脚踹开大门,瞥都没瞥药王画像一眼,径直上了二楼。   翌日,公鸡刚叫第一遍,冉少棠已经睁开眼伸了个懒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利落地穿好衣服,用凉水洗了把脸。   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后,她又用自制的薄荷盐水漱了漱口,取下墙上的那柄寒月剑,推开门,冲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中。   在京都时,每一个黎明将临的清晨,在别人还沉浸于睡梦中时,她已经起床去家中的演武场练功去了。   来到境山后,一是由于兵器没有随身,二是没有找到僻静之处,她停了一段时间。   龙门镖局把箱子送到后,她才又在药王殿的后山恢复了练功。   她不怕终九畴知道,更不怕他威胁自己。这叫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   直到大汗淋漓,山上有了村民上工的动静,少棠才收了剑,回屋洗漱。   她把自个收拾干净整齐后,破天荒的没给终九畴做早膳,直奔震峰星辰阁。   她准备跟二师叔成乙商量一下赚钱计划,相信他个老财迷一定会举双手赞成。   少棠喜滋滋的,一条腿刚迈进门槛,差点被里面冲出来的一个人撞倒在地。   幸好她有功夫傍身,才险险躲开。   少棠眼急手快抓住成乙的衣袖,不让他走。   “师叔你去哪?我找你有事商量。”   成乙嫌弃的看了少棠一眼,甩开她就走,嘴里还嚷嚷着:“商量个屁。姓终的那小子准备拜入师门为徒。我得赶紧跟那几个蠢货抢徒弟去。没空理你。”   少棠愣了一下:她没听错吧?终九畴想要的答谢竟然是当药王宗弟子?   缓了缓,少棠突然笑了。   她要当师兄了......   注:   篪chi二声,古代一种用竹管制成像笛子一样的乐器,有八孔。   陶埙是中国最古老的闭口吹奏乐器。   最早献记载始于诗经“如埙如篪”,还有“伯氏吹埙”,“仲氏吹篪”的诗句。在周代奴隶制社会已相当流行,秦汉以后用于历代宫廷雅乐。 第028章 拜师   境山的天气说变就变。   早上还是艳阳高照,冉少棠追着成乙刚走到半路上,一个响雷在天空炸响后,瓢泼大雨像是老天爷倒下来的洗脚水,哗啦啦追着少棠与成乙一路不曾停歇。   直把二人浇了个透心凉。   等终于跑到停云阁门口时,暴雨连招呼都不打,突然停了。   成乙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望着从厚厚的云层里钻出来的太阳,破口大骂。   少棠拧着袍角上的雨水,幽幽开口:“师叔,今天这场雨,预示着你出师不利。估计终九畴已经被我师父拿下。”   她期盼着终九畴拜在姨母师父门下,这样的话,她就可以每天都以师兄的名义报他威胁自己的大仇,反败为胜。   按道理,姨母师父门下的弟子最少,终九畴又住在坤峰上,想来想去,她这个师兄当定了。   “臭小子,想撬师叔墙角?”成乙扬手就要揍嘴毒的少棠,少棠脑子转的快,急忙退后一步问成乙:“师叔别生气呀,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想不想下次不挨浇?”   “什么意思?说明白点。”成乙知少棠鬼点子多,让她继续说下去。自己一边整理湿衣服,一边向内张望。估计那几位都被这场雨截在路上。   少棠循循善诱:“下次师叔出门配辆马车,不就能轻松应付这种突发事件了。”   “宗门里仅有的那辆马车不是谁想用就能用的。去去去,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呢。”   “我们宗门要是有钱,不就可以给每位师叔配备一辆马车了。”   “钱?上哪弄去?打劫?我看境山你最有钱,打劫你就不错。”成乙打量着少棠,眼睛里闪了光。   少棠吓的赶紧打断他要打劫自己的念头:“师叔,打劫我没用。银子是有数的,花完了还是会穷。我们可以让钱生钱,永远花不完。怎么样?师叔,我们要不要合伙做买卖?”   少棠刚把话题引入正航,就听到里面传来了谢迎刃的尖叫声。   “怎么会这样?师祖万万不可。”   成乙与少棠对视一眼,两人从彼此的眼中都感觉出大事不妙。   少棠右眼皮莫名跳起来。   她一边按住一边向阁内快步走去。   成乙跑得比她不顾一切,早就没了踪影。   师祖的声音比往日都洪亮很多。   少棠觉得耳膜痛。   她不是听错了吧?   师祖要收终九畴为徒?   这不是乱了辈分么?   终九畴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崽子,何德何能做药王宗宗主的嫡传弟子?就因为救过师祖一命?   终九畴走了狗屎运么?竟然眨眼间当了自己的小师叔?   难怪谢迎刃会嚎叫?   她也想叫。   太不公平了。   以后这家伙更会吃的自己死死的。   天哎,她冉少棠算是没有活路了。   拜师仪式仓促进行着。   少棠挪到了人群最后面,透过人墙缝隙看到终九畴一袭月白色长袍,身姿挺拔的跪在师祖面前,双手奉上了一盏茶。   她在心里呐喊:完了完了,此事再无回旋余地。   今天这场雨原来不是冲二师叔来的。老天爷是在给她提个醒。   拜师仪式什么时候结束的,她根本不知道。   只记得人群散尽,终九畴走过来摸摸她的头,笑得不可一世,说:“乖。以后师叔仍住在你那里。咦,你从头到脚怎么都湿了?掉湖里了?”   然后,她记得自己想要扑上去揍他,幸好被谢迎刃与满悔给拦下,才没发生弟子忤逆师叔的惨剧。   再最后,她的视线聚焦到师叔成乙的大饼脸上。   他摇晃着她:“少棠,少棠,傻了你。想什么呢?快跟师叔说说,怎么才能钱生钱?”   反正有能耐的徒弟已经被师父撬走了。   他现在不稀罕依仗别人,他要靠自己,重新在师父心里树立崭新的形象。   境山百年来,第一次有了躁动的分歧。   终九畴召集了想要强身健体的弟子们,在大家劳作完、学医后,公开教他们习武。很多人见识过终九畴隔空劈树的本事,纷纷加入习武队伍。   另一拨人,以冉少棠为首,研究如何赚更多的钱财。   谢迎刃左右为难了一阵,最后还是投靠少棠阵营。   虽然他也很想像终九畴那样武功盖世,但他不想背叛自己的好兄弟。   更主要的是,师父他老人家支持少棠。   师父荒废宗门庶务已经很久,全交给了纪纲师兄去打理。一门心思与少棠盘算着如何在千门镇开钱庄。   师祖以身体未恢复为名,搬回凌云殿后便声称闭关,谁也不见,凡事也不理会。师父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唯一比他厉害的大师伯也闭门谢客,倒是满悔师兄不知是不是得了大师伯的授意,对少棠态度大变,经常主动过来帮她整理一些自己看不懂的账本。   谢迎刃很久没犯错,药王医经不知被扔到哪里,他每天都早出晚归,按少棠的要求,安排村民们到各处上工,收工后再结账。   日子过得还算是惬意。   少棠的日子却有点焦头烂额。   自终九畴荣升为师叔,所提要求更加五花八门。   不是嫌饭菜不好吃,就嫌弃屋内摆设俗气。   连池塘里新开的莲花,他都要鄙夷人家颜色为什么是红的,不是白的,简直俗不可耐。   少棠知道,他哪里是挑剔莲花,他是在嫌弃自己这个种花人没有品味。   第一世少棠也是名门闺秀,琴棋书画,生活艺术,打理庶务,无不精通。只不过第二世末世之劫,为了生存下去,她把自己活成了假小子,糙汉子。   其实,终九畴这些挑剔,她也想成全。   这一世,她本就打算报仇之余,好好享受人生。余生所遇皆是美好。   只不过没有财富支撑,她的愿望无法实现。总不能把将军府库房搬到境山来吧。   有时,看着终九畴把碗里的菜扒拉来扒拉去,她特别想问问他:您又没钱,哪来的底气挑三拣四?   冷静下来想想,还是算了。   人家手里攥着她的把柄,这口气她忍下了。   过不了多久,她要出境山,去千门镇赚人生第一桶金。才没空理睬他。   不过,在这之前,她先要安抚好躁动的师叔们。   幸亏有满师兄帮忙,帮她算了一笔账。最近开销太大,撒出去的银子过多,手头流动资金不足以支撑半年。她担心钱庄的流动资金不够,影响生意。   明天,她就要游说各峰峰主,入股她的买卖。   如果结果不理想,她再去游说村民。   实在不行,她才准备写信给家里要银子。算算日子,弟弟少栢该出生了。要是能回去见他一眼就好了。 第029章 过招   夜里,少棠想家,睡不着。   阿弟少栢是个阿姐迷。天天围着她转,一刻不想分开。凡是阿姐说的都对,凡是阿姐喜欢的,他都想办法从阿父阿母那儿讨了来塞给她。   她若是惹阿父或阿母生气,被数落两句,少栢第一个不愿意,一定要挺身护着她。   其实,少栢才是冉家长子。才是父母的儿子。   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却在六岁那年意外夭折。现在想来,意外也许并不意外。   从她在冉府密室睁开眼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老天爷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就是为了让她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不该枉死的人,她要竭尽全力阻止发生。   沈惟庸刺那一剑之前,他对她十分疼惜、呵护。   日日盼着她肚子里的孩儿早点出生,只要有空闲,就会对着肚子里的孩儿说话。   所以,那一剑刺下来时,她整个人还是懵的。不明白柔情似水的夫君为何眨眼间就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   沈惟中一直在催促他:快点杀了她。她什么都听到了。她活着,咱们沈家一个都跑不了。   沈惟庸在他兄长的催促中剖开她的肚子。他说:她死可以,我的孩儿不能死。   其实,那一天,她匆匆忙忙找过去,真的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只记得沈惟中在侃侃而谈:终于把他们送进牢房只待问斩。只要太后的手谕下来,我们的任务就算顺利完成。   后来,她转生到末世,一直忘不了死前那一幕。终于想明白,沈惟中说的任务,就是冉家上下百口人的性命。   她那天之所以不小心听到这场密谈,也是因为听身边的傅母得到消息,因“通敌叛国”抓进大牢待审的兄长,突然在牢里病逝。   不知何故,冉家被抄家。   她心急如焚想找沈惟庸,求他去牢里探探虚实,到宫里打听到底出了何事,想个办法救冉家。   却不曾想,听到的却是沈家密谋陷害冉家的秘密。   她只知坐实兄长通敌叛国的人,是来自周饶国国师的一封信函。   查实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是她现在一个十岁孩子的身份可以做到的。   她之所以答应父母来境山,早做好了周全的准备。   她要在五年间迅速积累起财富,同时苦练武功,亲手手刃沈家两个畜生。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还要背着药王宗的人,在用毒的造诣上更上几层楼。   钱庄的生意,第一世,她无意中在兄长给阿父的信中看到过。   兄长在千门镇经营的钱庄,做的风生水起。而后又在周饶国边境的绥城开了分店。是笔赚钱的好买卖。   因她以后要嫁入世家大族,阿母让她学习中馈事宜,对于财务方面的事,她格外上心,遂记了下来。想不到这一世,可以拿来便用。   想得多了,难免辗转反侧,愁于无法入眠之时,终九畴的篪声在暗夜里吹响。   这次他换了一首曲子,曲调低沉徘徊,袅袅不绝,似阿母睡前的催眠曲,少棠慢慢在乐声中阖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日,少棠在终九畴“咚咚咚”的敲门声中醒来。   睁开眼竟然天光大亮,错过了练武的最好时间。   少棠双手抱头,长啸一声,懊恼自己睡过了头。   昨晚竟然是她到镜山后,睡的最踏实香甜的一晚。   终九畴不满意她磨磨蹭蹭的起床速度,直接跳窗进来,把她从被子里拎了出来。   少棠气得与他动起手来,幸好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幸好她睡觉有穿中衣的习惯。   不然岂不是都被姓终的看光了。   终九畴瞧着少棠满面红光,定是昨夜睡得不错,唇角隐隐露出一丝笑意,耐着性子与她过招。   少棠功夫很杂。   有末世学来的招数,也有冉问教的拳法。她也算是个有灵性的,这两种完全不同的路数竟然被她糅合到一起,竟出些出其不意的怪招。   终九畴的武功在她之上,却对她所习功法产生好奇,尤其她见招拆招的机灵劲,引得他不想停下来。   两人你来我往,在屋子里上蹿下跳,却没破坏一件物什。   数百招过后,少棠大汗淋漓,竟觉比独自练功还要痛快。   她似猜到终九畴的用意,突然停下手,问道:“你故意喂招给我?”   终九畴也停下动作,在八仙桌旁边站定:“你刚明白过来。蠢到家。”他倒了一杯隔夜茶给自己,仰头喝了下去。   “哎?别。”少棠想说那杯子是她用过的,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   终九畴奇怪:“一大早上陪你练功,喝口凉茶你都不舍得?赶紧洗洗干净,去给你师叔我做饭。”说完看都不看少棠,径自推门离开了。   少棠悻悻腹诽:真是属狗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心里刚说完他的坏话,终九畴又折了回来。吓了少棠一跳。   终九畴看见她那副做完坏事被抓现场的样子,冷哼一声:“你大师兄在前厅等你许久。你再不去,估计人就要走了。”   少棠这才想起今早约了满悔师兄,一起商量攻克几位师叔入股之事。   “都怪你。”她推终九畴出去,锁好门,关好窗,进了里间沐浴更衣。   满悔在前厅等的无聊,一个人溜达到庭院,站在池塘边,凝视着绽放的朵朵红莲,一时出神。   这个师弟可真是个妙人。   小小年纪,想法层出不穷。连莲花都种的别出心裁,比师祖莲台上那一池莲花还要美。难怪师父会喜欢。他也有点喜欢上这个师弟了。   尤其与她谈境山各峰的账目时,师弟的小脑壳转的比他都快。   很多如何开源节流的方法,两人一拍即合。   成乙不善理账目,所以丰让把这活计交给了丰滔滔。   丰滔滔带了满悔一年,他不仅学会了看账本,对于各峰收入、支出后的结余如何打算,都理的清清楚楚。   他曾经建议师祖把境山多余的粮食卖给周边两镇的百姓,换些银子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但师祖不同意。他也只好作罢。   此次不知少棠用了何种办法,竟然让师祖点头答应。   他不由得跟着躁动起来。   对于钱生钱这件事,满悔的热情不亚于成乙。   他打记事起,就跟着师父。   他不觉得跟着喜怒无常的师父有什么不好,却总觉得自己除了学医,还想要实现其他抱负。   比如,做一名成功的商人。   正当他沉浸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时,身后有人蹑手蹑脚的靠过来。   注:傅母指古时负责辅导、保育贵族子女的老年妇人。 第030章 用膳   满悔微笑着回头,以为是少棠终于起床。谁知却看到谢迎刃苦着一张脸,似是谁欠了他八百两没还。   “满师兄,你今天这么早?”   谢迎刃沮丧的打过招呼,坐到了池塘边的石凳上,从荷包里掏出吃剩下的点心渣子撒到水面上,眨眼功夫,潜在池底的锦鲤扎堆浮上水面,争抢食物。   满悔站到谢迎刃旁边,关心的拍拍他的肩,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往日每次见你都生龙活虎,如今无精打采,谁欺负你了?”   谢迎刃自从帮少棠监工做结账先生,一直都被村民追捧。从来没像今天早上一样,被人集体罢工。他觉得对不起少棠的信任,这点事都做不好。到头来还要来找少棠摆平。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虽然比少棠大两岁,实际上却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与少棠在一起相处时间久了,谢迎刃渐渐把她当成了主心骨。   谢迎刃满肚子烦心事,撩起眼皮看了满悔一眼,道:“说了你也帮不了我。”又垂下眼帘继续喂鱼。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少棠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两人身后扔了一颗石子到水里,惊的群鱼四散。   谢迎刃扭头,看到少棠笑眯眯的双手负后,道了声“师兄早”。   满悔点头,故意抬头看太阳:“不早了。”   少棠呵呵干笑两声,不提自己失约,反而问道:“师兄还没有用过早膳吧?不如我们一起吃?边吃边聊。”   谢迎刃站起来:“好啊。我也没用早膳,咱们边吃边聊。”   满悔心思都在办钱庄上,早上起来去师父那问过安,的确没有吃饭。现在被少棠提醒,还真有点饿了。   三人一起向膳堂走去。   终九畴早就坐在桌旁等着。   看到少棠三人过来,他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指着空空如也的桌子问少棠:“饭呢?想饿死你师叔。”   少棠自不会搭理他,径直找个离他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满悔与谢迎刃却不能失了规矩,二人恭敬的向终九畴行礼:“拜见师叔。”   终九畴“嗯”了声,大家年龄差不多,尤其是满悔,与他年纪相仿,这声师叔估计叫得都是心不干情不愿的,只在面子上保持着和气,他根本也不计划这些。   他的视线落到少棠身上。他是真的饿了。陪她练了这么久的功夫,肚子已经发出抗议。   少棠张罗着满悔与谢迎刃就座,二人分别坐在终九畴的左手边和右手边。   终九畴压抑着不耐烦,问少棠:“你昨天请的膳夫呢,是不是钱没给够,到这个时辰还不摆饭?”   少棠诧异地瞧了终九畴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找了膳夫?哦,你又偷听我说话!”   终九畴板起脸假装凶她:“怎么跟师叔说话呢?什么叫又偷听?师叔的耳力还需要偷听?你下次再说一些想要背人的话,最好离我百仗远,否则别怪听到。我还没怪罪你每天叽叽喳喳污了我的耳朵呢。”   少棠气得小脸红彤彤,瞪圆了眼:“你不想听别住在我这儿呀。我又没求你住。”   “师命难违啊。不是师叔我想住,实在是师父他老人家担心你一天到晚胡来没人管束,才让我住过来,方便替大师姐看护你。”   终九畴说完,还左右看了看,问道身旁坐着两人:“你们两个当时也在,宗主当着众人的话可还记得。”   满悔顿觉尴尬。   终九畴这般说,也就是责怪师父没有教导好少棠?   可是,师父交待过他,让少棠想做什么做什么,他要全力支持。   终九畴难道话里有其他深意?   他礼貌地冲着终九畴笑了笑,并没有接他的话,视线落到桌上。   谢迎刃却没有这么多想法,那天师祖是说过让终九畴住在药王殿,还为药王殿正了名。说少棠建殿是经他授意。   大家都心知肚明,少棠到境山时,宗主不在。何来授意,不过偏袒而已。   谢迎刃觉得师祖这点不好,既然收了徒弟,就要给他个山头让他自己去耕耘开辟新领地,为什么要赖在少棠这里不走。   他都不能留下来。   面对终九畴的问话,他不想答,却不好拂人脸面,只好闷声点头。   少棠瞧着不争气的两位师兄,心中也明白他们不敢造次。   境山上,敢和师祖的恩人徒弟叫板的,也就她一人。   她冲着门外喊了一嗓子:“秦叔,饭好了就可以端上来。”   谢迎刃张大嘴巴:“少棠,你真的请了膳夫?不对啊,山里没来外人,难道你是在村子里找的?”   少棠弯起嘴角表扬他:“谢十三,自从跟着我,你真的越变越聪明了。”   这话不能让成乙师叔听见,不然容易挨揍。   谢迎刃开心的瞥了一眼终九畴。   终九畴纳闷:冉少棠夸你,你看我作甚。   满悔想起师父曾经为了少棠派自己去千门镇学厨艺。奈何他不擅长此事,做出来的饭菜根本入不了少棠的眼。   却不知她从哪里找来的膳夫,竟得了她中意。好奇问道:“少棠从哪找来的人?试过手艺?人可靠吗?”   “师兄放心,是村子里的人。许婆婆帮我介绍的。告诉你,原来村子里一点也不普通,竟然是卧虎藏龙之地。那膳夫的手艺可是祖传的,听说他祖上在宫里御膳房当差。”   满悔点头,关于村子里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些。不过师父不让他掺合,他索性也就不过问。想不到少棠小小年纪无人约束,反而成了一种优势。   谢迎刃听到有好吃的,早就忘记刚才的烦心事,抻着脖子时不时向门口张望。   不大会儿功夫,一个身材略胖,中等个头,长相宽和的中年男人拎着食盒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小丫头。   秦茂林恭敬的向少棠行礼,说道:“公子,饭菜已备多时,就等您吩咐呢。”   他打开食盒把饭菜一一摆上桌,屋内顿时飘满食物的香气。   小丫头跟在后面,安安静静,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碗筷。   待秦茂林把饭菜摆好,小丫头把四人的碗筷依次放好,安静地跟着秦茂林退了出去。   终九畴看着有粥有馍,四样爽口的小菜,颜色不一,看上去就有食欲,动了筷子,夹了一片糖醋莲藕,味道竟然比预想中的好,不由点了点头,继续把筷子伸向其他小菜。   其他人也动了筷子。   谢迎刃吃的津津有味之际,少棠突然想起他之前在池塘边的苦瓜脸,关心问道:“十三,什么烦心事影响你心情?咦,此时你不应该在我阿母的山峰上监工么,怎么跑这来了。”   终九畴看了少棠一眼:这孩子,故意不想让谢迎刃好好吃饭。   果然,谢迎刃像突然想起来重大事件似的,啪地放下筷子,抓住少棠的胳膊:“村民们集体罢工,要求你给他们涨工资,不然不干活。”   满悔也放下筷子,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责备:“那你怎么不早说?”   少棠听完,“哦”了一声,安抚道:“正常。我估摸着他们也快提要求了。没事的十三,咱们先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解决难题。” 第031章 看破   四人用完早膳,秦茂林的女儿秦晓月走进来安静的递上新沏的茶水。   少棠见她乖巧可爱,拍拍她的头,吩咐道:“晓月,把茶放到八角凉亭去。我们几人去那里说话。”   晓月冲着少棠甜甜一笑:“知道了公子。”立即听话的照做。   谢迎刃颇为羡慕少棠,感叹道:“少棠,你这是如愿以偿。又能过回以前的日子了。”他在冉府住着的时候,被下人们照顾的无微不至,他都有点乐不思蜀。   少棠一边往门外走,一边给谢迎刃灌毒鸡汤:“你也能过这样的日子。只要好好赚钱,有了银子就有了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是她在末世学会的生存道理。   终九畴很明显的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他想告诉少棠,在无所不能的权力面前,银子算不了什么。只是展示权力的工具而已。   不过看到少棠那幅志得意满的模样,他又不想打击她。   算了,这孩子还小。虽然早熟,想法比一般孩童多,但有些事以后慢慢再教她也来得及。   少棠当然听到那声冷哼。有心想要哼回去,却又觉得过于幼稚,尤其在新来的晓月面前,失了威严,便忍下了。   这个终九畴是赖定她了。但她也不能让他白占了便宜去。   至少要他当个枪手,或当个垫背的。万一自己做错事不好抽身,就让他来背锅。   谁让他不好好找自个的师父学习医术去,跑来她的药王殿吆五喝六当大爷呢。   她一点都不会有内疚感。这家伙是自找的。   想明白这一点,少棠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刚迈出膳堂,一股清凉的晨风,裹着莲花的清雅淡香扑面而来,额上渗出的汗瞬间全消,她深吸了一口气,计上心来。   四人在凉亭坐好,晓月不仅麻利地端上热茶,还利落的摆好了点心和水果。   她小声的对少棠说道:“这是我阿父新做的桃酥,公子尝尝好吃吗?”   少棠已经吃饱饭,不习惯这么快又进食,她看了一眼身边对着食物两眼冒光的谢迎刃,笑了笑,把点心推到他跟前:“你尝尝口味如何?”   谢迎刃三两口就把点心吃进了肚子里,忙不迭的点头:“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少棠看着晓月:“快去告诉你阿父吧。”   晓月嘟起嘴,不高兴地瞥了谢迎刃一眼,退了下去。   终九畴已经喝完一杯茶,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折扇,“啪”地潇洒打开,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身体扭向池塘,似在看景。   满悔还在担心谢迎刃所说之事,早就等的不耐烦,看谢迎刃还要伸手拿点心,他咳了一声,以示提醒,开口责怪道:“谢师弟,你怎么还有心思吃。”   师父的交待是好好看护师弟,虽他一开始对师弟的到来心生不满,但相处下来,师弟的性子率直亲和,略有骄纵也是孩子似的可爱。他渐渐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兄弟一样对待。   谢迎刃对少棠的事这样不上心,他当然要责问他。   谢迎刃羞赧地放下点心:“这儿、这,我不是说完了吗?就是村民们想要少棠多给点工钱,不然他们就集体不干了。”   他去看少棠:“你说过银子要留着开钱庄,我就没同意。少棠,你快想个办法。”   少棠的办法简单粗暴:“师兄你做的对。他们不想干就不干。正好省下银子做正事。”   谢迎刃以为自己听错了:“真不干?咱们要停工?可是坎峰上的树才种了一半。”   少棠笑着安慰他:“不打紧,把那些要求涨工钱的人名字记下来,以后哪个工位都不再用这些人。那些活又不是非干不可。”   本来就是她一时兴起的事。   谢迎刃拍手叫好。这下子少棠就能攒下一大笔银子了。他真聪明。   少棠的办法让满悔颇为意外,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又要每人加一两银子呢。”   “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花也花在刀刃上。”少棠笑着端起茶盏,目光望向对面的山峰。   满悔与谢迎刃难得默契地互看一眼:之前是谁当散财童子来着?这还是花钱如流水的败家冉少棠吗?   管他如何。今天可以休息一天了。   刚刚还满面愁苦吃点心的谢迎刃听完这个决定,立即变成了满面笑容吃点心的谢迎刃。   一边吃,一边自顾自地叨叨:“既然不答应那些人的要求,我也不去理会他们,就在你这里陪着你算账好了。”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账目的事,满悔就头疼。   让他发个工钱,账本记得乱七八糟,没有一天能对得上数。   好在少棠信任他,并不计较这些。   可他却要帮少棠看账本,看到他拿来的乱账就头疼。   “迎刃,既然你今天有时间,不如我教你计账。”有问题要从根源解决。   谁知谢迎刃并不傻,也是个拈轻避重的。   站起来拍拍屁股:“我去厨房看看秦叔做什么午膳。”人家压根没搭理满悔的话茬,找个借口溜出去玩了。   满悔:“刚吃完早膳就想午膳?”你是猪吗?   少棠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这个谢十三,想傻时才傻。   终九畴似看够了风景,重新坐正,手中折扇晃了晃,问少棠:“你信不信,不出三日,所有村民都会过来跟你提涨工钱的要求。”   少棠早就算到会有这么一天。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挑眉问他:“那又怎样?”   终九畴如冰魄般的瞳眸注视着少棠,片刻后他“哦”了一声,似有所悟的点点头。   “你这是故意要破坏境山的规矩。这就是你所谓的治病救人,当世神医?”   少棠就知自己所做之事逃不过他的眼睛,索性也不瞒他:“我需要有人做事,无欲无求的人是不会为人所用的。”   “所以你就先用超出他们想像力的钱财雇佣他们,给他们期望。破坏他们甘于清贫的常态。”   “但人性本就贪婪,一旦有了欲望,而欲望得不到满足时,他们会向你提要求。这时候你再断了他们财路,让他们明白只有听你的话,才会有更好的生活。让他们为你所用,我说的没错吧?”   终九畴不带一丝情绪,慢慢分析着少棠的思路。   少棠不怕他说破这些,站起来看着他:“若要取之,必先予之。你不觉得我和你很像?你拿一颗药换一个药王宗的弟子身份,不也是这个道理。” 第032章 ?道听   高境界的聪明人,从来看破不说破。   冉少棠与终九畴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自然对彼此的算盘心知肚明,竟有惺惺惜惺惺,志同道合之意。   唯有认真旁听的满悔,看看终九畴,又看看少棠,一时陷入沉思。   静下心来想一想,少棠与终九畴对话中的深意,他可以理解。   只是这两人你来我往、你一刀我一剑的应对自如,让他总有种被排斥在外的错觉。   他想起今天来此的目的,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少棠,你昨日要我查的那个账本果然有问题。”   “是吗?快拿来我看看。”   少棠伸手接过五师叔的账本,低头翻看起来。   有些事,不可控。   比如她来境山前打算的好好的,立志要做个傻白甜的纨绔子弟,躲在宗门背后搞事情即可。   不用暴露自己的身份,还能坐收渔利。   谁知她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宗门穷的叮当响不说,还有各种破规矩桎梏她的自由,外加飞来横祸终九畴狗皮膏药式甩之不掉,她想傻白甜下去都不可能了。   阿父常说,人算不如天算。   早知道这边情形,她从将军府库房里就不是只挑十车东西来创业了。   难怪阿母看着那些东西欲言又止,又被阿父打岔过去。   如今想来,这对夫妻绝对是故意的。尤其阿父还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什么境山是北天最富饶的地方。   可不是呗!境山与大漠相比起来,青山耸立绿水环绕,最主要还盛产医师。   可惜一个个都窝在鬼方毫无价值产出,真不知道药王宗的宗规定来何用?   学医先做人!   难道做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做个穷人吗?她可不要被同化。   少棠一边翻账本一边在心里大不敬的腹诽药王宗历代宗主。   翻到中间她突然停了下来。   白嫩的小手指着其中一处问道:“这批药没有入库?”   满悔点点头:“岂止是这一批。后面还有好几笔。”   少棠一副恍然大悟,捉jian在床的兴奋表情:“五师叔想造反?”   “他一个医师造谁的反?”满悔笑问。   少棠一拍桌子:“当然是造宗门的反。”不过,我喜欢。   总算找到一个志趣相投的。   她转了个心思,看向物终九畴:“小师叔,有个赚钱的买卖你要不要加入?”   终九畴被她阴恻恻的笑容笑出一身警觉:“每次叫师叔一定没有好事。你又想算计我什么。”   谢迎刃寻着味道一路来到膳房,他特别好奇,如此好吃的点心是用什么材质做出来的?   绕到后院走了没几步,就听到秦晓月那丫头在叽叽喳喳的吐槽自己。   “阿父,那个谢十三真讨厌,您给冉公子做的豌豆黄他三两口就吃下去了,您做的这么辛苦,他吃的狼吞虎咽,能尝出什么味道,还说好吃好吃。哼,可惜公子一口没吃。”   “是你自己没吃到才埋怨人家吧!你这点小心思。阿父给你留了两块,快来吃吧!”   秦晓月看到秦茂林特意为她留的点心,开心的搂着他的腰蹦了两下,拿起一块塞进嘴里。   谢迎刃偷偷瞧了一眼,暗道:臭丫头,还说我吃相不好。你还不是和我一样。   秦茂林看着女儿吃的高兴,他也跟着高兴。手中的刀一下没停,利落的切着肉。   秦晓月一边吃一边好奇发问:“阿父,公子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为何......不像个小孩。是不是因为他有钱,所以才显得不一样。”   冉少棠来境山后发生的事,她听村子里的人八卦过好几遍,桩桩件件都不同寻常。   所以,当阿父要来冉少棠这儿当膳夫时,她也吵着要来。阿母早就病逝,她与阿父相依为命,阿父不放心她一人留在村子里,索性征求冉公子的意见,把她也带了来。   第一眼看到冉少棠,她就觉得与众不同。   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干净、清透,像村后山崖上流淌下来的那条瀑布,阳光下闪着碎金子。让她有种要仰头看才能看清楚的感觉。   秦茂林停下手中的刀看着女儿,弯腰按住她的肩郑重说道:“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人七十岁才中秀才,有人八岁便登基为帝。这里面不仅是命运在操控,还有天资过人的成分。人生尽头才考中秀才,是竭尽一生的全力。可小小年纪登基,还把国家治理的国泰民安的人,是因为生而就不凡。懂吗?”   秦晓月摇头:“阿父,我不明白。”不是说冉少棠吗?怎么秀才皇帝都被她阿父唠出来了。   偷听的谢迎刃也听不太懂,屏气竖起了耳朵。   秦茂林直起身重又操刀:“简单说就是冉公子不是因为有钱。他是......”后面的话似乎触了什么忌讳,秦茂林没有继续说下去。   “去去去,吃完了就去把终山主那屋收拾一下。把他与冉公子的被子抱到庭院里晒一晒,晚上睡觉时舒服。”他轰女儿走。   谢迎刃急忙躲到一棵树后面。   秦晓月噘着嘴出来后,屋子里又响起咣咣的剁肉声。   谢迎刃转个身,背靠树干,仰头望天。   秦茂林的话在他脑子里反复盘桓不去。   冉少棠的说服计划当头一炮就从艮峰山主尤不同轰起。   尤不同是丰让所有徒弟里最敬业的那一个。   所谓敬业,也就是痴迷医术,心无旁骛。   听阿母说,五师叔为了研究医术,小小年纪走遍了鬼方的各个角落,有几次差点死在外面。幸好境山所有人出动才把他救回来。救回来没两天,他又趁人不注意跑出去。   少棠曾经读过一本草木手札,便是尤不同所注。里面记载了上百种草木特性。包括毒性。   少棠之所以手不释卷,就是因为她对毒性感兴趣。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在钱财上动起歪脑筋?   她很好奇。   尤不同听闻终九畴带着冉少棠与满悔上了艮峰,扔下手里的锄头,对上来报信的弟子吩咐道:“不见。就说我外出采药了。”   弟子李智为难的站在药田陇头:“冉少棠说,要是您说您不在、不想见客,她就把帐本给师祖看。”   尤不同搓着手上的泥垢,被这句话气笑了。   “冉少棠说?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有什么了不起?让他去把所有账本都给宗主看。老子怕他?”   李智知道师父是个倔脾气,不见冉少棠可以,可是宗主身边新晋红人终九畴不能不见。怎么说自己也在跟着他学武。   终师叔刚才那种寄希望于自己的眼神,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师父弄到前厅见客。   “师父,这几日您没下山,可能没有听到传闻。”   “什么传闻?”   李智上前悄声说道:“传闻说冉少棠的血有问题。”师父就喜欢研究这些,他最懂对症下药。   尤不同看了看徒弟:“有问题?什么问题?”   李智接着把听来的小道消息添油加醋的说了几句。   尤不同听完一只脏手咣咣拍到徒弟背上:“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要早说?憋屁呢?” 第033章 小兽   尤不同坐到上首,吩咐弟子换新茶待客。   冉少棠辈分最小,坐在末首。干咳一声,提醒端了茶还没品上一品,就连夸“好茶好茶”的某师叔。   他们可不是来品茶的,何况境山再好的茶叶也比不过她从京都带来的一品香茗。某人天天喝也没夸一个好字。   终九畴这是忘记来之前,他们谈好的条件了。   这里在座的,就满悔与尤不同相处的时日多一些,他主动开口套近乎,询问药田的长势。   尤不同敷衍了两句,便又热情的让少棠饮茶。问了一句:“师侄非要见我所为何事?”   冉少棠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李智,心道:收了银子还把话传成这样?什么叫我非要见师叔?不是让你说是终九畴要见?   李智眼观鼻鼻观心,心道:人已到,事已了。你还拿这种眼神睨我也没用?你问问艮峰上的弟子,哪个能把师父从药田里拽出来?除了他没别人。   本来是就你要见我师父,终师叔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冉少棠拿李智没办法,又见终九畴不应话,毫无心理压力的把锅甩到他身上。   “五师叔,我是陪八师叔来的。他有话要对您讲。八师叔,是不是?”   终九畴放下茶,笑了笑。   冉少棠这家伙就因为自己抓了她的把柄,她就无时无刻的不针对自己。   面对这么一只张牙舞爪随时想要在他身上撕块肉下来的小兽,好像吃亏的反而是自己。   不过,境山这么枯燥,还好遇到一只有趣的小兽,日子才没这么难熬。   这样一想,又觉得划算了。   “五师兄,师父交待我要查各峰的帐。我对账目这种东西一窍不通,只好委托大师姐的两个弟子满悔与少棠来帮忙。他们两个一个早就负责宗门内的账目,一个聪明过人,比我懂得太多。若账目上有明白的地方,五师兄随时找他们两人问话即可。”   他倒要看看这头狡猾的小兽如何应对。   冉少棠端起茶刚要入口,听完终九畴的话,气得她又放了回去。胸口起伏渐快。   行啊,终九畴。你真行。   什么时候师祖让你来查账了?你连他老人家都敢编排。   不仅拉了宗主来垫背,还把事情甩了回来。推得干干净净。   满悔不由暗暗佩服终九畴。   虽然年龄相仿,自己处事的老辣圆滑之道比之差太多。   他听到少棠呼吸急促,忙接过话去:“五师叔,前几日艮峰交上来的账目有几笔对不上,您再看看,是不是我们算错了?”   尤不同不耐烦地摆摆手:“对了就对了,错了就错了。镜山里那点家当有什么好盘点的。”   满悔合上账本,垂下眼帘:“错的那几笔帐都涉及周饶涧城......”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显然留有余地。   尤不同眼光微闪,声调高了上来:“涧城又如何?医馆不需要药材吗?人吃马喂不花钱?”   李智听到医馆两个字,顿时紧张的看了终九畴一眼。   终九畴摸了摸黛染剑眉,幽幽插上一句:“听闻药王宗在涧城的医馆颇得民心,每天都有病人从周饶各郡四面八方跑来问诊,诊费不贵,药石却不菲。五师兄不知我说的对是不对?”   尤不同猛地立目瞪了弟子李智一眼,李智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塞裤裆里。心里默念: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冉少棠心中暗叹,原来终九畴这家伙早就做了功课,有备而来。   尤不同当然不承认,面不改色心不跳:“那是道听途说。周饶国去年旱灾,今年又遇大水,富人都沦落成穷人,哪有钱看病求医。江缙尊师命救死扶伤,不收诊费,医者仁心才会让医馆入不敷出。”   李智对师父睁眼说话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想好了,一会儿客人走后师父问话,他一定要向师父学习,打死不承认自己有错。   满悔声音依旧淡淡说道:“我们都知涧城的医馆一直是江缙师兄在维持,孤身一人在他国的确不容易。不过,师叔可以把困难报给师祖,咱们宗门一起解决。”   “解决什么?没钱解决什么?要不是老子把药材运过去救急,你以为医馆能维持的下去?”   少棠终于忍不住:“维持不下去就不开了呗。宗门自给自足,养几个人不过是多添双筷子的事。让江缙师兄回来就是。”   尤不同生气瞪眼:“不开了?你说不开就不开?那是宗门的基业,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医馆岂止是医馆这么简单。   少棠见他真的生气了,抓住机会抛出橄榄枝:“师叔既然缺钱,何不想个开源的办法?”   “呵呵,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尤不同双手拍在檀木椅的扶手,斜睨少棠,“前几日听闻老二天天往山外跑,说要与你合办什么钱庄,你来的目的就在于此吧?”他可不是老二那傻子,他的钱没那么容易惦记。   少棠也学尤不同双手拍在扶手上故作惊讶:“师叔就是师叔,一眼就看穿师侄的想法。佩服佩服。不知师叔想不想赚这笔钱?”   “赚钱这种好事你不独吞,为何来找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少棠早知他心中会有此疑问,爽快答道:“一来,我知五师叔手头富裕,有闲钱支配。哎,五师叔别瞪眼呀,听我说完,二来,境山、高兮、周饶三处的草药,师叔已经寻遍。南允国的黑森林一定是五师叔想去的下一个地方。”   “不过,去那边的费用,嘿嘿,有些草药采不来,是要用买的。五师叔,您看,您是继续自个攒银子呢,攒到猴年马月您腿脚不利索了再去南允,还是说把这笔银子放在我那儿,钱生钱?一年半载就能实现愿望。”   “这事还得您自个考虑清楚。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跟您讨教一下医术,顺便去药田里观摩,赚不赚钱这种俗事,哪敢在您面前提。”   尤不同被她几句话说的,一会儿像是飞到了云端,一会儿就跌到泥里。   他是利用涧城的医馆和自己种的草药偷偷攒下一笔银子。这事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老三花天下和老四苏安不都是利用自己手中资源存私吗?   大家都各凭本事,又不互伤利益。   老三的粮食药王宗人人有份吃,老四的鱼虾随便让人去捕,他种的草药,制成的药丸,有病的人随便取。老七做的衣裳也从不收宗门弟子的钱。   结余部分各峰自由支配,这是共识。   怎么被冉少棠说出来,变成了中饱私囊?   他存钱的目的就是为了去更远的地方见识一下。行医者只有看尽天下疑难杂症,才算是真正的医师。   他从小立志如神农一般尝遍百草著书立传流芳百世,也要如扁鹊一样做名神医,能起死人,肉白骨。   这是他的执念。   宗门内的弟子不得允许不能出山,他与几位师兄弟却是自由的。   要不是他没存够银子,早就去游历他国。   眼前这个冉少棠竟然说一两年就能实现他的愿望?   是信她还是不信?   管他呢,李智不是说她的血有问题吗?先把人留下再说。   “入股之事容我考虑一下。你说了半天想必口渴,快把茶水饮了我们慢慢商量。”   少棠起身拱手告辞:“茶我可不敢不喝,我怕喝下去就走不出艮峰了。” 第034章 落水   冉少棠三人从艮峰走出来时,天色尚早。   终九畴入宗门时间短,无法判断冉少棠泼在地上的那盏茶水是何问题。   却能从尤不同几次殷勤劝少棠一人饮茶的态度中,察觉出尤不同定是对少棠有什么企图。   既然少棠只是点破,并没有追究的意思,终九畴便暂时按下心中疑惑。晚些时候,问李智就能得到答案。   满悔心中诧异,六师叔为何把少棠的茶换成了安神汤,自己与终九畴的茶却并无异处。晚些时候,他要跟师父禀告此事。   他问少棠:“七师叔的兑峰就在前面,要不要此刻就去?”   少棠摆手:“不去。我们回去休息。”   终九畴担心:“莫不是你身体不适?”   少棠摇头:“我怕六师叔等不及,派人去给我们送银子追着入股。到时候找不见人岂不白跑一趟。”   满悔不解:“看刚才情形他并未信任我们。你如何这么确定他会同意入股。”   冉少棠一只手搭在额前,微微抬头看着远处的群山,阳光从山那边照射过来,细致的为每座山描绘出金色的轮廓。   她想,早晚有一天,她要把这里的每一处资源都发挥到极致,药王宗不仅要做医术界的扛把子,还要做富甲一方的人间仙境。   六师叔尤不同若没有换茶的举动,她可能还要费些心思跟他打个攻心战,才能迫得他把银子交出来。   幸好他出手,少棠才胸有成竹。   六师叔痴迷医术,少棠于他而言,唯一可利用的就是她身上的血。   虽然这是个秘密,但发生她为师祖献血清毒一事,聪明人自会联想到其他方面。六师叔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少棠对着阳光弯起唇角:“他会来的。”   “那其他几位师叔那儿?”满悔看着手中账本有些发愁。   “自是不必去了。”   “为何?不是说好,钱庄要想做大,流动的银子越多越好。”   少棠一边往坤峰方向走,一边说道:“一个个游说太麻烦。等六师叔赚到钱,他们自会找上门来求我。”   “哦,不过,”少棠走着走着,调皮的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终九畴与满悔说道,“为了表示一视同仁,我们还是要给各峰送封信函。省得到时候他们看到二师叔与六师叔有银子赚却没通知他们,跑去师祖那倒打一耙。”   终九畴笑着摇头。   心想这真是只会咬人的小狐狸。   看来,他的计划最应该防着的人,就是冉少棠。   满悔听完少棠的一番话,自是喜不胜收。师弟真聪明。   他每天回去都要跟师父详细地说一遍少棠都做了哪些奇奇怪怪的事。师父听了一定会更高兴。   满悔没有跟着上山,而是进了坤苑,找师父。   少棠与终九畴刚回到药王殿,就瞧见凌云殿负责守门的其中一个小童一边锤掌,一边正焦急的在院子里转圈。   听到动静,抬头看到终九畴,像看到救星般冲过去。   “终山主,您可回来了。宗主有事找您,都等了半天了。快点跟我去凌云殿。”   终九畴还未开口询问,少棠先说话了:“三七,师祖找小师叔有何事?急得你跟剪了尾巴的雀一样乱扑腾。”   少棠自常去凌云殿走动,便与殿里的小童都混熟了。   以她惯有的套路,给他们些小恩小惠,方便她打听师祖的各种消息。   叫三七的小童也不跟少棠见外,摊手苦着脸道:“小的也不知是何事,不过成山主早上从千门镇回来,去看望宗主时,好像提到什么黑衣人,下毒。小的猜测可能与宗主中毒一事有关。”   终九畴一直站在院中听两个小人你来我往的交谈,浑身散发的清冷气质,仿佛天下事他都漠不关心。   不过,听到黑衣人三个字,他还是有所触动。径直上楼去了寝室。   三七在后面嘀嘀咕咕的催促:“终山主,您跟小的赶紧回凌云殿呀。您这怎么上楼了。”   少棠拉住他:“没事,也许是急着出恭。你跟着不方便。”   三七眨巴眨巴眼睛,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位冉公子,跟他们聊天时,经常蹦出句俏皮话,出其不意令人捧腹。   可是,出恭这两字用在终山主谪仙般的人身上,简直是亵渎了。   终九畴正迈在台阶上,听到冉少棠在庭院里胡说八道,差点脚滑摔下来。   早晚有一天,他要好好收拾这只小狐狸。   不大功夫,三七终于盼到终九畴下楼。   他手里还拿了卷画。   少棠伸手要去夺:“给我看看这是什么。”   “想看凭本事来拿。”被终九畴轻松避开。   少棠哪是这么容易放弃之人,两人围着院里新栽的几棵花树你追我躲,上蹿下跳,抢起画来。   目瞪口呆的三七,只顾看热闹都忘了要催终九畴快点干正事。   终九畴有意要教训少棠,引她去池塘边那棵梨树下,手中的画在她面前虚晃一下,少棠飞身去抢,一只脚勾在树枝上,身体如飞燕般凌空要擦过终九畴的头顶去夺画。   终九畴矮下身子,手指朝着少棠挂在树枝上的脚腕轻轻一弹,少棠吃痛,再使不上力,身子直直朝池塘扎去。   只听噗通一声,水花四溅,看热闹的三七被水扑了满脸。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木呆呆地问唇角含笑的终九畴:“你不下去救人?”   终九畴拿画卷敲了一下三七的头:“师叔我不会泅水,要不你去救?”   三七慌忙摆手:“小的不会小的不会。我去叫人来救。”说完他撒腿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冉少棠却从水中站了起来,及时叫住他:“滚回来。”还嫌丢人没丢到家呀。竟想找人来看她热闹。   终九畴你给小爷我等着。   冉少棠眼神里冒着冰冷的寒气,盯着终九畴,暗暗发誓一会儿就去把破云剑法练个百八十遍,等他回来直接把他削成肉泥。   少棠打着喷嚏刚从池塘里爬出来,后院听到动静的秦晓月跑了出来,看到眼前湿漉漉的自家偶像,手舞足蹈大喊着阿父阿父,快来看看呀。   一边麻利地跑回后院,把正晒着太阳的被子抱了出来。   少棠只觉得自己刚从水里逃出生天,就被人从头到脚闷到了被子里,差点憋死。   也罢,听到谢迎刃与秦茂林慌张的脚步声,就让她闷死在被子里吧。   太特么丢人了。   而终九畴此刻却悠哉地走进竹林小径上,拿出未能送出去的篪,吹起了欢快地小曲。 第035章 迎刃   秦茂林匆匆跑去膳房给冉少棠熬姜汤驱寒。   谢迎刃瞅着早膳时还温润干净的小公子,转眼间头顶水草,浑身淌水的站到面前,气得他甩着两只手上的面粉,嚷嚷要找把砍刀劈了终九畴。   少棠一边狼狈地往下拽水草,一边吩咐秦晓月去拿干净衣服替换。   担心谢迎刃在这儿碍事,便打发他去给自己劈柴烧热水。   谢迎刃突然拍掌,激起无数粉尘:“哎呀不好,我正跟秦叔学做糖饼呢。跑出来没人看火,饼子一定糊了。”   他着急忙慌跑出去,边跑边喊道:“我这就给你烧热水,等饼子烙好,你一定尝尝我的手艺。”   秦晓月拿了干净的衣服过来,要伺候少棠更衣,被少棠拒绝,并就此立下规矩。   秦茂林父女只负责伺候饮食茶水、浣洗打扫等事物,冉少棠不召唤,不得到她房间。违令便逐出药王殿。   晓月委委屈屈放下衣服退出房间。   心里甚觉这位小公子性子古怪,好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是嫌弃她粗鄙,还是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她满心嘀咕。   幸好是伏天落水,冉少棠洗完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又把姜汤一口气饮尽,不仅一个喷嚏没打,还出了一身的热汗。   她在书房里写下几封信后唤晓月进来,嘱咐她把这几封信分别送到三师叔、四师叔、七师叔那儿。   秦晓月离开后,她又拿着两张告示去膳房找跟着秦茂林学厨艺的谢迎刃。   刚走到后院,缕缕香气直扎进鼻子里。   她深呼吸,肚子跟着叫嚣抗议。   膳房内传来谢迎刃高兴地大笑声:“秦叔,我成功了。您快尝尝味道如何?”   里面安静片刻,秦茂林的笑声响起:“嗯,迎刃你果然有天赋。竟然一次就成功。比我当年强多了。”   “真的?好吃吗?”   “好吃。味道正宗。”秦茂林由衷地夸赞谢迎刃。   谢迎刃开心地包起剩下的核桃酥:“我要把这些留给师父尝尝。”   冉少棠走进去,夺过纸包:“我还没吃呢。说好的兄弟有福同享,你竟然私吞美食。”说完,打开油纸包捏起核桃酥放进嘴里。   味道竟然似曾相识。   “怎么和京都那家如意斋的味道差不多?”少棠手口不停,最后一块点心也进了肚子。   谢迎刃满脸期待:“好吃吗?去京都接你时,你不是请我吃过如意斋的点心,我把味道记了下来。秦叔教我做核桃酥时,我就按着记忆中的味道加了些调料,调换了比例。没想到竟然与如意斋的味道相似。”   谢迎刃说起制作食物时眼神里熠熠生辉,少棠看着侃侃而谈的他,顿觉整个膳房都大放异彩。   “秦叔说的没错,你在这方面有天赋,别浪费。只要二师叔不安排你事情做,你就可以来这里跟秦叔学做膳食。”   “那盯着派工结算的事怎么办?”谢迎刃挠头。   少棠立目:“当然继续干。你还想天天泡在膳房里?小心师叔知道了揍的你屁股开花。赶紧去把这两份告示张贴出去。凌云殿门口贴一张,村子里祠堂外面贴就一张。速去速回,晚上我要吃你做的手擀面。”   谢迎刃脆生答应着,接了告示,问都没问什么内容,为什么要贴,一溜烟跑了出去。   秦茂林放下手中活计,询问少棠:“如果饿了,我现在就能帮你做面。”   少棠摆手:“我就是想让谢十三知道,他是个有用的人,是一个被人时刻需要的人。这样他就能摆脱自卑,慢慢找到自己的价值。”   秦茂林目光灼灼的盯着少棠,虽然她看上去还是个孩子,可想法比一般的成人还要成熟。看来,他是押对宝了。   谢迎刃贴在村子里的告示很快就引来一群妇孺围观。   家里的壮劳力都去上工,剩下的妻儿老母吃饱饭闲来无事嗑瓜子。   “告示上说冉小公子要开钱庄,呼吁咱们村里人谁有闲钱谁入股。利息给的不低。”   “真有这种好事?赚钱的买卖自己不把持,还把利益外放,我觉得是个圈套。”   “怎么是圈套?人家冉小公子财帛充裕,还稀罕骗你那点钱。妇道人家见识短。”   “哎,王福家的,你不是妇道人家?冉小公子给你什么好处了,处处维护他。告诉你吧,上午我当家的回来了一趟,坎峰那边都停工了。就因为冉小公子不给大伙涨工钱。”   “为什么不给涨工钱?他不是挺有钱吗?这么一座两层高的药王殿,说盖起来眨眼功夫就盖起来了,涨点工钱有什么为难?”   “所以说,你们傻啊。他钱花光了,自然是需要有人来填补这个窟窿。不然怎么不给涨工钱?”   一堆人听完这套说词,恍然大悟。   有人追问:“谁来填这个窟窿?”   “还能有谁?当然是谁入股谁来填。你的银子进了别人腰包还想要回来?你当人家冉公子是傻子?人家耍的手腕高明着呢。”姚生的娘子把蹲在地上玩的孩子抱起来,扭搭扭搭往家走去。   临老还加上一句:“你们都回家告诉自个当家的,千万别上当啊。”   一直坐在墙根下打盹的许婆婆,在人群散尽后,睁开眼,看着不远处贴的告示,笑了。   谢迎刃费尽力气爬到凌云殿,刚贴上告示,就被成乙逮住揪住了耳朵。   “十三,跑哪儿野去了?师父回来半天了,也不见你来拜见。是不是又跟冉小鬼惹祸了?”   谢迎刃看到成乙,不顾耳朵疼,开心地抱着他:“师父,师父,你回来了?想死徒儿了。你有没有带好吃的回来?”   成乙刚刚涌起的感动,瞬间如潮水退去。   “滚,敢情你不是想为师,是想吃的?没有没有。带了也不给你。”   谢迎刃嘻嘻笑起来:“师父,我自己会做核桃酥,新学的。晚上做给您吃。”   成乙觉得这傻徒弟,想法太跳脱,正常人跟不上他。前一刻还讨吃的。下一刻又变成做核桃酥了。难怪他那些个弟子都爱欺负他。   也就冉小鬼不嫌弃他。   说到少棠,他必须要见见她。   “你速去把少棠叫到星辰阁,师父有事找他。”   谢迎刃得了令,恋恋不舍离开几日没见的师父,跑回去给少棠送信。   凌云殿内,终九畴慢慢展开手中画卷,问坐在上首的干瘦老者:“师父,您可认识此人?” 第036章 画卷   丰让端坐上首,瞪大眼睛仔细端详终九畴手中展开的画卷。   半晌才摇摇头道:“有旧人的影子,不过岁数对不上。年轻太多。下巴也长了点。”   画卷上的人便是当日下毒之人,怎奈他带着蒙面面巾,丰让无法认出此人样貌。   他中毒晕倒后,终九畴在打斗中扯下那人面巾,记下了他的模样凭记忆描画了出来。   终九畴略有遗憾收起画卷:“不认识也没有关系,明日我去千门镇,找江湖上的朋友撒网去寻,总能寻到。”   丰让颌首,突想起什么,问道:“你可见到他身上有什么特殊标记?”   经他这么提醒,终九畴眼前闪过一个图案。   他立即换小童拿笔墨来。   三七与另一个小童灵芝早就机灵的候在一旁,听到召唤,急忙去取终九畴所需之物。   待终九畴把记忆中的半个图案画在纸上后,丰让竟站了起来,从阶上走下来,三七与灵芝速去把他搀扶到那半幅图案前。   终九畴回忆当时情景:“与那人缠斗时,他武功不及我,我趁他无暇顾及时,撕破他肩上的衣服,露出这个紫色图案。他很警觉,反手捂住图案没再跟我打下去,找个机会逃遁。”   丰让拿起画纸调转了方向看了一眼,终于叹了口气。   “黑水翠雀。没错了。你看到的虽然是半个图案,但本座熟识此图案,可以确定这就是毒仙门的黑水翠雀标记。他们的门人身上都刻有黑水翠雀。”   成乙从外面走进来,听到“毒仙门”三个字,不由大呼:“又是毒仙门?宁无极那个老怪物没完没了是吗?怎么竟找咱们药王宗的麻烦?咱们宗门已经躲进境山百年,他们还不依不饶的。师父,不如应战?”   丰让放下手中画纸转身上台阶。   三七与灵芝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丰让,登上了最高位坐好,三七机灵的递了一盏热茶上去。   成乙的余音还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响。   终九畴自是对药王宗与毒仙门的恩怨了解的清清楚楚,不过,丰让不开口,他也就装不知道继续保持沉默。   丰让坐定后,啜了口茶,努力让气息稳定下来,毕竟身体受过重创,将养回来需要时日。   成乙抓过案几上的画看了一眼,又扔下,看着丰让:“师父,退让不是办法。我们现在被逼的已经不敢让弟子们去云游行医,弟子们没有行医经验,医术只能倒退没有长进。长此以往,世上只知毒仙门,谁人知晓药王宗?”   丰让静静听徒弟说完,半晌才缓缓开口:“宁无极用在我身上的毒药,你认为,如果用在随便哪个弟子身上,他们还有救吗?世上还有另一颗菩提混元丹?即便还有另一颗菩提混元丹,你能救几人?”   成乙张嘴还要辩解,丰让摆手,继续说下去:“当下,两个办法,一是配制足够多的菩提混元丹,为弟子们随身带着,以防不时之需。二是继续待在鬼方,安分守已过日子。”   成乙不由苦笑:“师父,您是知道的,集齐配制菩提混元丹的药材难于登天。”   丰让那只长着六指的左手,慢慢捻着随身佩带的血玉,静静地听徒弟说完,抬头瞪了他一眼:“如果不难,何至于我们药王宗要用六十年时间才把丹药配制出来。”   成乙不死心地嘟囔:“难不成我们要再一个六十年才能出山,自由行走江湖?”   “走什么走?在境山待着不挺好吗,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出山又能怎样?扬名立万,万人追捧?要这些虚名有何用。只要被毒仙门的人盯上,你认为你的日子还能安稳下去?”   丰让气得咳嗽起来。   三七与灵芝赶忙上前一个抚胸一个捶背,手法驾轻就熟。   成乙还想再说,看师父这副样子,也不敢说下去。   他斜眼去看终九畴,十分熟稔的递了个眼色过去。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别愣在这儿看热闹,该你发言表态了。   终九畴本不想趟这滩浑水,奈何二师兄眼神像根会飞的绳子缠着他不放,他只好上前两步,勉为其难的开口:“自古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如果找不出破解毒性的方法,药王宗弟子最好先不要轻举妄动。”   成乙不听还好,听完就差吹胡子瞪眼扒他皮。   “你小子浑说什么。你难道喜欢在境山里当一辈子缩头乌龟?”话说出口,瞬间想起终九畴徒手断树的本事。   好像做缩头乌龟的是他自己,不是人家。人家武功高强,就算打着药王宗关门弟子的名号游荡江湖,也完全能够全身而退。   真他奶奶的晦气。   终九畴未答话,就用那样清冷的目光看着成乙,他便自已瘪了气。   丰让不忍看成乙受挫的样子,接过话茬:“你们的大师姐已经去研究这种毒的破解之法。估计再有些时日就能有结果。不过,我们要防的不是一种毒。毒仙门的毒上百种,我们只能解其中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仍是威胁。”   终九畴问道:“弟子有一事不解。既然担心毒仙门威胁弟子性命,那为何还同意冉少棠去千门镇开钱庄?药王宗真的很缺财帛?还是说冉少棠的性命不在考虑范围内?”   为丰让捶背的三七听到终九畴的发问,倏然抬头偷看终九畴一眼后,又快速低下头去。   他明明看到终山主把冉小公子甩进池塘,不仅不去捞人,还幸灾乐祸的吹曲庆祝。   如今不出一个时辰,他竟然敢在宗主面前为她抱打不平?似乎很担心她的安危。难道是自己当时眼花,冉小公子是自愿跳进池塘里喂鱼的?   成乙也问过师父类似问题,不过他问的关键点是,为何要同意少棠破宗门规矩,出山做生意。   他记得师父反问了自己一句:“你想宗门维持现状,还是有所改变?”   成乙入宗门近三十五载,生下来就是宗门子弟,现状让他烦闷透顶。他有过改变宗门现状的想法,可面对各种束缚,却不知从何改起。   师父给的这次机会,虽然是他与少棠共同完成,他也不想错过。   想到此,成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终九畴:“千门镇是药王宗的地盘,毒仙门想来此造次还要掂量一下。”言外之意,少棠做生意不会有生命危险。   终九畴冷哼一声:“那鬼方不是药王宗的地盘?师父老人家又是为何会在自己的地盘受了重伤?遭了暗算?” 第037章 来信   成乙被终九畴的犀利言词逼迫的涨红了脸。   拍案起身要为自己辨个输赢出来:“境山虽处在鬼方腹地,是我药王宗活动范围内,但近些年来,总有些不怕死的,想要进鬼方探宝寻秘,你不也是......啊,那什么,闯了进来吗?”   他不想说破终九畴探访鬼方本就不是什么被药王宗认可的行为。想想他救了师父,又成为自己的师弟,故而厚道的把话只说了一半。   终九畴目光清冷的扫过成乙,望向上首坐着的丰让,淡淡说道:“我为什么来鬼方,又是如何阴差阳错救了师父,自是已经与师父好好做了交待。二师兄不必疑心于我。师父有令不必张扬,我自是不会跟外人多说半个字。”   “我我、我怎么成外人了?简直胡说八道。”成乙气不过,委屈地看向师父。   丰让扶额。像两个孩儿吵架请求大人决断对错的长辈,他十分挠头。   索性垂目避开成乙期盼的目光,清了清嗓子,把话头拐到另一处:“老二,你去了一趟千门镇,结果如何?店铺谈下来了吗?要花多少银子?租期是多久?雇佣到掌柜没有?开钱庄一来保证现银充裕,客人来了随用随取。二来要安全,免遭逮人惦记,你雇到护卫了吗?”   一连串抛出来的问题,像一个又一个砌城墙的砖石,把成乙砸的哑口无言。   他选中一家位置极好的店铺,价格已经谈的有些眉目,对方有个极大的后院,想要一起出手。他觉得闲来不忙时,在小庭幽院里歇上一歇,喝茶谈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超出的预算,想要回来问一下少棠,她的银子有没有富裕。   现下被师父连环夺命问,他时顿觉得脑壳疼。   不出银子只入股人力,就是件劳心劳力的事呀。   他找了一个与要少棠商议重要事的借口,从凌云殿匆忙退了出来。   三千多层台阶走完一半,他才暗暗觉出不对。   他明明在说要不要与毒仙门对抗一事,怎么变成了钱庄的事?   师父不是不管这件事么,怎么询问的如此详细?   成乙拍着脑门下了山,径直回星辰阁去等少棠。   少棠得了谢十三带来的消息,早就等在星辰阁。   叔侄二人见面后,没有多余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少棠寻思一下他的建议,提出明日一早去千门镇看看店铺。   成乙接着把师父问他的那些问题,换成自己的考量一一道出。   少棠眼睛一亮,不知师叔什么时候想事情如此周全了?   “师叔背后有高人指点?”少棠忍不住问出来。   “浑说,师叔向来想事情思虑周全,还需要旁人指点?太小瞧你师叔了。你若不信,那你去找别人帮你。”   眼看师叔被人戳破要恼羞成怒,少棠赶紧笑脸赔不是。   师叔虽然处事没有她阿父的大管事机敏圆滑周到,心思也没阿母细腻可察微末,但师叔最大的好处就是实诚。   只要看一下他的脸,少棠就知他的心情好坏。   虽然她总爱在背后腹诽师叔才能与德行不能兼备。   但是,师叔却是可依靠之人,即便他常常不靠谱,少棠也信他不会害自己。   师祖能用的人,自有优点与长处。   被少棠哄了几句好话后,成乙终于觉得面子上过得去了,才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两封信。   少棠开心地抢过去,仿真辨认信封上的字迹,一封是阿父写来的,一封是小妹写来的。   她小心翼翼拆开阿父的信,迅速浏览一遍,脸上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激动,眸光里闪着点点泪花。   成乙察觉不对,不安地扶起她低垂的头,问道:“家里出了何事?你哭什么?可是你阿母有什么事?”   “师叔又乱说话。阿母没事阿母好着呢。我是高兴。”少棠用袖子抹掉眼泪,笑嘻嘻地看成乙,“师叔,我有阿弟了。我有阿弟了。高兴吗?开心吗?喜欢吗?”   说完,她扬着信像只欢快地小雨燕,飞快地跑走了。   成乙愣在原地,缓了半天,才叹口气悠悠转回寝居。   回到自己的地盘,少棠关好门窗,躺在床上迫不及待拆开冉绍裳寄来的信。   小妹的字娟秀遒丽,比自己第一世写得要有风骨。细看内容,字里行间俏皮生动,逗得她一个人在床上笑的打滚。   原来,那沈家与第一世一样,刚到京都安顿好,便给冉府递了拜帖。   沈家虽是高兮望族,却一直在北天经营着自己的势力。初到京都与人交好,投石问路,是必需之举。   她们的阿父向来爱广交好友,自是一来两往与沈家熟络起来。   如此按着第一世的发展,估计过不了两年,两家便要议下亲事,结成儿女亲家。   当初的自己,因着不辨忠奸,不识沈惟庸皮囊下的心脏是红是黑,一门心思想嫁他。最后害得冉家阖府身首异处。   而这一世,小妹经她在信中点拨,早对沈惟庸此人有了不好的印象。   信中小妹说,沈家二公子刚到京都便病倒,一直卧床不起,身体时好时坏。   而沈家邀请阿母赴宴时,无意听到几位聚在一处的小公子,兴致勃勃的八卦沈惟庸的头发,好像稀疏的已经不成样子。   沈惟庸为此烦恼不已,成日里着人寻访救治方子,脾气也不复往日温和。   冉韶裳表述的语气里颇是嫌弃。   少棠看到这儿,坐直身子,捧着信,无声地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前的字渐渐变得模糊,两行清泪缓缓淌过她娇嫩的肌肤,一颗又一颗滴落到信笺上,洇湿了字迹。   情绪稍定,少棠铺纸磨墨,写完回信,信中除了叮嘱小妹习武,照顾好幼弟,还向阿父讨要他书房里的孤本九州食记,她要送给谢迎刃,助他在厨技上成为九州第一人。   傍晚时分,不出意料,少棠等来了六师叔尤不同。随之跟来的是表情沮丧的师兄李智。   尤不同一点不觉得他给冉少棠下药被揭穿有什么可尴尬的,进得门来双手负后,悠哉悠哉的在庭院里东瞧西望。   “上次来的匆忙,没仔细欣赏你布置的庭院。听老三说,委实有京都古朴之风。”   冉少棠在心里扮鬼脸,直接开怼:“三师叔去过京都?什么时候的事?”   药王宗每半年外放优秀弟子出山历练,听闻三师叔不喜离开境山一草一木,从未离开过鬼方的一亩三分地,最远也就是距离鬼方最近的千门镇打打牙祭。他何来京都的见识?   冉少棠毫无压力的戳穿六师叔的谎言。   六师叔的肤色偏黑红,所以少棠在他的脸色上无法判断有没有戳中痛点。   尤不同清瘦的身形在庭院转完一圈,最终脚步停在南墙根下少棠新开辟的一块药田边。   少棠刚拨完种子,药田光秃秃的,露出来的都是新翻出的黄土。   尤不同眯着眼,转起了歪脑筋。   这个时节能种活的药草品类不多,难道冉小鬼种的是毒物?   他撩起袍角作势就要蹲下,一直盯着他的少棠眼疾手快抄起尤不同的胳膊,递给紧随的谢迎刃一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架住他。   “六师叔,这里又热又脏,咱们去厅里说话。” 第038章 药田   少棠个子矮,不得不踮起脚尖,与谢迎刃合力把尤不同架了起来,费力的推着他往赫赫堂去。   尤不同疑心更重,假装配合,呲牙咧嘴:“你们两个小鬼想把师叔的老骨头折腾散架?别推了,我自己能走哇。李智,你傻愣着干嘛?想看师父摔死在这儿。”   李智在艮峰已经被师父训斥成一头只会把脑袋扎进沙子里的鸵鸟,听到师父的声音还有点瑟瑟发抖。反应起来有些迟钝。他实则是不想跟师父上坤山的。万一遇到终师叔该如何解释师父下药一事。   少棠见李智异样,麻利的伸腿,轻轻松松绊倒了他。暗道:李智师兄回头一定要谢我哦。   这一下摔的不算太痛,李智庆幸少棠这一脚倒为自己解了围,干脆趴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假装伤残动不了。   尤不同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   少棠手上暗暗使劲,就是不松开尤不同的胳膊,嘴上不依不饶:“六师叔,您好像比我阿母还要小几岁,怎地变成老骨头了?药王宗宗规第十七条,不许打诳语。”   尤不同本想着倚老卖老,脱个身,却被冉少棠毫不留情拆穿还扣了个违反宗规的帽子,十分不悦,竟奋力挣脱两人束缚,转身扑向药田。   他行动起来显然没有了“老骨头”的半点踪迹,以手为铲三下无除二插进土里使劲翻出几粒种子。   “六师叔你这是做甚。”谢迎刃还要去拦,却被少棠伸臂挡下,笑眯眯的双手抱胸,歪头看着尤不同,“六师叔,我的药田有何不妥吗?宗规则里可没说只许你种不许我种。六师叔是看上我的种子?”   尤不同捏碎一颗种子又闻又看,辨不出结果干脆动嘴咬上一口。   “呸呸呸。”种子又被他吐了出来,种子没问题,他悻悻地扔进药田里。   他回头瞪少棠。没问题你为何装作紧张的样子?难怪老七讳莫如深地提醒自己离冉少棠远点。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跟她爹冉问一样的狡猾不说,还装模作样,故弄玄虚的本事丝毫不逊于她爹。   少棠在尤不同刀锋般的审视下,依旧镇定,双目流露无辜神色。   其实,打心眼里,她就佩服这样对自己喜好之物执著之人。为了分辨是何药种,竟然不怕中毒上来就咬。这种不怕死的精神不是人人都有的。   不过毁她药田另当别论。   “六师叔,种子有何问题?”   “暂无问题。”尤不同甩着手上的泥土,恰好李智见机爬起来。尤不同招手让他过去,顺手在李智衣袍上擦起手来。   少棠看着李智小徒弟面不改色、习以为常的模样,甚觉谢十三平日里对成乙师叔滔滔不绝的景仰之情有多明智。   红花就要有绿叶配。   要不是尤师叔这番作为,她还真感觉不到成乙师叔的可贵。   她肃肃容:“种子是师父送我的。让您搞成这样我看是长不出药草来,还是六师叔帮我去跟师父解释吧。”   尤不同听到是丰滔滔送的种子,立即变色。   其实,他不过是想与冉少棠谈条件,以入股之事换她的一点血来做个研究。又觉得他准备入股的那点财帛拿不出手,怕少棠这小鬼不肯就范。   恰好见到药田可疑,才出此下策。   万一冉小鬼种的是毒物,证据在握,他说怎地不就怎地。   谁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到涉及师姐那个疯女人,他连忙换成殷切笑脸,咬咬牙交出了私存财帛的十分之九,只留下一点点余钱,两个签了个协议。   少棠也没让他吃亏,不等他说话,主动掏出一个白色瓷瓶,当场割腕滴血,送与尤不同。   “六师叔,这个买卖你做的一点也不亏。不仅有银子赚,还得了宝贝。我这血可是师祖专用。你可千万别拿它做什么坏事。”   “浑说。师叔岂是没分寸的人。”他如获至宝,两眼发光,恨不得马上回艮峰关上门研究一二。   谢十三瞅了一眼正在药田里为尤不同善后的李智,甚觉师叔的分寸底线有点低。   送走了尤不同师徒,谢迎刃拉了少棠坐在亭子里,一边为她包扎手腕一边问道:“你的血是有何奇特之处,引得六师叔这般不自重。”   起初,少棠也未觉得自己的血有何不同。   但有一次她割腕为师祖疗伤后,甚觉无聊,没事找事做。   瞧见师祖寝居内的一盆长寿花不知何故萎顿将枯,担忧师祖看到枯死之物会联想到自己的寿命,影响心绪,便自作主张把花搬出去丢掉。   恰好包扎的帕子未扎结实,散开了。   血液未凝结,加之她使了些力气搬花,促发几滴血淌出来,滴到花盆中。   她当时未在意。直接把长寿花放到了廊下角落里。   第二日,她坐在廊下歇凉,无意中看到那盆已经快枯死的长寿花竟然重新焕发生机,似有抽芽之势。   她唤来三七与灵芝,问他们两个可有给花浇水、照顾它。   两人均道近日来忙得很,没顾得上照料。   她向来聪颖通透,思前想后,便察觉是自己的血液有问题。   不过,应该往好的方面想。能让花起死回生,她的血可是稀罕物。   少棠并不想瞒着谢十三,把自己猜想的结果坦然告之于他。十三听少棠说完,骇得忙要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   又四处瞅了个遍,提醒她道:“以后这话千万不要再对别人乱说。万一哪个起了坏心思,把你抓走放干你的血,那可就惨了。”   少棠抿嘴笑,想抓她可没那么容易。   谢十三猛然又想起她把血给了六师叔,惊叫着站起来要去艮峰把讨血要回来。   少棠及时拉住他。   “六师叔擅于制药救人。我怀疑师祖中毒一事没那么简单。事情也不会就此了结,万一有人再中毒我们拿什么救。六师叔一定不甘心无法解毒。镇日研究对症之法。如果我的血能对此有帮助也是好的。”   谢十三还是有些不放心,皱眉问道:“万一六师叔要把你捉去放血怎么办?他可不会顾忌你的性命。你瞧他对李智的态度就知不关心弟子死活。”   少棠心中温暖,拉谢十三重新坐下:“不怕,我不是有你这个师兄嘛?你还能让他把我抓了去。”   谢十三听完果然激动的拍着胸脯,发誓要保守秘密,好好保护这个可爱又单纯的小师弟。   天色渐暗,雨云飘过境山。   因采竹笋滞留在竹林里的秦晓月,隔着一道院墙,竟把二人的谈话全听进了耳朵里,一时失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从空中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片刻淋湿了林中慌张无措的小女孩。 第039章 琐事   雨势来得凶猛。俗话说人不留客,天留客。   终九畴正要起身告辞时,大雨倾盆,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后不但雨势未减,反而有更甚之势。   准备用晚膳的丰让唤终九畴留下陪自己一起用餐,又着灵芝让膳房加两个肉菜。   三七烫了一壶酒,师徒二人坐在窗下桌案旁,饮酒观雨,甚是怡然。   餐毕,丰让兴致未减,着三七拿来棋盘,要与终九畴对弈。   可以说,终九畴是丰让八个徒弟里最聪慧的,难得年纪轻轻沉稳有城府有见地,着实让他喜欢。   师徒二人接连下了五盘棋,终九畴故意不露痕迹的让着丰让输了三局,丰让高兴地从箱子里翻出一本珍藏版的药王医经硬塞到终九畴手里。   “好好背,不懂的问为师。年底大考,你虽不用与弟子们比试,却也要过得了你师姐那一关。”   终九畴顿觉头大。   他对学医没甚兴趣,害人嘛倒是略通一二。   不过,看到这本药王医经长得老气横秋、贵气冲天,估计比冉少棠那本要好上几个档次,便装成恭敬的样子放进怀里收好。   他其实很想跟师父说,入宗门前他就想的清清楚楚,学医也行,但活人不医。   只怕他这套言论说出口,师父能气得吐出一口老血来。   只好把心中所想忍下不提。   想起他白天致使冉少棠下水,好似得罪了她,他还是决定给她一晚情绪缓冲的时间,消磨一下她的脾气为好。终九畴破天荒的没回药王殿。   秦晓月等到冉少棠用完晚膳,也没等到终九畴回来,恹恹地收拾桌上杯盘碟具。   她时不时偷偷抬眼去看站在窗边的冉少棠与谢迎刃,冉少棠赞不绝口夸奖谢迎刃做的手擀面与白斩鸡味道上乘,一只手伸出窗外撩拨雨水。   两人玩得欢畅,谁都没提终九畴未归之事。   晚上,谢迎刃住在客房,想着今日与秦茂林学厨之事,得到少棠与秦叔夸奖无数,兴奋地翻来覆去睡不着。   迷迷糊糊间,听到少棠寝居传来低沉又婉转的埙声。   曲子似在雨间穿梭的燕子,忽高忽低,时而清扬时而低哀,听得他心里像被人揪起来又扔下,不知该喜该悲。   他揣测,少棠深夜不睡,也许是在思念家人。   雨点渐弱,由滂沱转成细密绯绯。   冉少棠估计终九畴不回来睡,吹完埙曲,赤脚回到床上钻进被子里。   山中夜凉,又有缠绵雨丝入窗。   借着廊下未熄的遥遥烛火,她看了一眼桌上写给家中的信笺,满足的阖上双目,在雨打竹叶的沙沙声中,渐渐沉睡。   翌日,她如往常般早早起床,雨还未停,淅淅沥沥,甚是缠绵。   少棠在后山僻静处冒雨练了一套破云剑法,又打坐重温内功心法,几个周天下来,等到身体渐渐热起来,她才收功,回去用早膳。   谢迎刃见她回来,端上已经做好的鸡丝雪菜粥,等她品尝评价。   少棠喝过一碗破例又添了一碗。   谢迎刃高兴的把剩下的热粥装进陶瓮里,要拎回去给师父喝。   少棠与成乙约好出发时辰,瞧瞧时候差不多,回屋换了身出门的衣衫,带足了银子、毒药等随身物品,以及要寄回家中的信件,招来正在打扫庭院的秦晓月。   “过会儿你去村子里和各峰走一趟,看看村民与几位师叔有没有想要入股的。若有就让他们明日来这里签字画押订协议。”   秦晓月爽快地答应着,少棠想了想又说道:“我看村子后面瀑布附近,有一棵长势旺盛的青梅树,眼下快熟了。你去村子时摘些青梅回来,洗干净晾干,再刷几个酒瓮沥干水,等我从千门镇回来,给你们做青梅酒。”   秦晓月听少棠要去千门镇,心思活泛起来,央求道:“小公子,你也带了婢子去见见世面吧。长这么大婢子都还没出过境山呢。”   少棠瞧她一眼,思量一下道:“有机会吧。你先把我吩咐的事情做好。”   目送着冉少棠与谢迎刃拐到下山的小径上没了踪迹,秦晓月才收回目光无精打采地去找竹篮准备去村子里摘青梅。   这个时辰,震峰里的人都已经吃过早膳,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成乙掀开瓮盖,鼻子凑近闻了闻,指指桌上的空碗:“倒一碗给为师尝尝。”   这一尝不要紧,剩下半陶瓮的鸡丝雪菜粥全进了他的肚子里。   进来禀告车马已准备妥当的纪纲,看到师父捧着滚圆的肚子直打嗝,讪讪地想,难道是自己做的早膳不合师父胃口?   老十三的粥有这么香吗?   他又瞧了一眼满脸笑意浑身上下散发着快乐的谢迎刃,总觉得自冉少棠来境山后,这个小师弟变得与之前不太一样了。   纪纲送成乙三人下山,正要坐在马车前准备赶车,同他们一起去千门镇,成乙拦下他。   “你在宗门里好好待着,帮我把前几日未处理完的事都做了收收尾。你七师叔让我帮他卖的衣衫有一件未卖出去,你得空把那件袍子连同卖的碎银子给他送过去。镇上人嫌弃他那件袍子太花哨。也不知他怎么想的,男人的袍子上绣什么牡丹花。”   “哦,再去凌云殿看看你师祖有没有其他事要吩咐,把我昨天顺手打的那只野兔也带上,让膳夫给他炖了,补补身体,嘱咐一定要炖烂了。去吧去吧。”   纪纲垂头喏喏称是,待谢十三驾着马车扬长而去,他才唉声叹气的往星辰阁书房而去。   小雨时下时停,虽泥泞却一路顺畅。   快到千门镇时,少棠发现越接近镇子路面上越干燥,昨夜的大雨半点都没有润泽到这里。   鬼方真是片神奇的土地。   若不是有种种鬼神摄人的传言,估计鬼方这片净土就要成为高兮与周饶掠夺之地。   “师叔,你说的那家店铺在哪个位置?”少棠放下车帘,问坐在车内昏昏欲睡的成乙。   成乙半睡半醒间被少棠打扰,一脸不耐,打着呵欠伸了懒腰,才道:“与医馆隔一条街,离茶馆近。”   少棠在脑中描绘了一下大概位置,点点头。   谢迎刃驾着马车,脑子里盘算着今天要买回去的食材,调料,嘴里念念有词,马车正要拐弯,突然从斜刺里蹿出另一辆马车,速度快的惊人,眼看着就向他们的马车撞上来。 第040章 ?救人   千门镇的官道五年前翻修过一回,如今可并行两辆豪华型车驾。平日行走,几少发生事故。   今日好巧不巧会在交叉路口发生这种丁字型撞车。   眼看对面的马车无人驾驶,笔直的就要对着车厢拦腰冲撞上来。   谢迎刃扬鞭催马加速欲躲避,同时嘶吼出声:“有危险,坐稳,小心。”   冉少棠听到外面的动静不对劲,撩开窗帘想探究竟,谁知已然来不及。   她本能的抓了仍旧沉浸在瞌睡中,完全不在状态的成乙,想送他跳车远离危险,却忘记自己已经不是末世那个叱咤风云、动作敏捷的彪悍霸王花。   瘦小的她不但没能救下师叔,反而连自己也错失逃出险境的最佳时机。只听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随即便是天翻地覆的头晕目眩。   她凭本能把自己紧要部位保护起来,身体顺应车厢的翻滚,尽量减少伤害,可仍被车厢内飞起的案几砸中头部,痛得她几乎要窒息。   尖叫声、撞击声、马嘶声、车厢碎裂声凑在一起,真可谓人仰马翻、惨不忍睹。   她只觉小小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唯一强撑的意志在最后一刻看到自己落入一人的怀抱,便再无力支撑,晕死过去。   ......   布置大方娴雅的房间里,绿釉镂空熏笼静默在靠近床头的高几上,缕缕沉香袅袅升腾,渐渐散成一片,在阳光下失了踪迹,只余淡雅香气在室内弥漫。   “醒了吗?”   “......禀公子,人还没醒。”   “好生看着,不可怠慢。”   ......   少棠如置无尽的悬崖,身体无论如何也坠不到底。   她在扑天盖地的惊惧中“啊”的一声惊叫出声,猛然睁开眼。   耳边有人殷切关怀,视线却无法聚焦。   好一会儿,她的目光才凝聚成形,落到一张娇小可人的脸蛋上。   “小公子你可醒了,你都睡了两天一夜。我家公子还以为你摔坏了脑颅,正准备寻访名医呢。”   听婢女说完,少棠缓了缓,抬手去摸仍旧疼痛的脑袋,发觉已经包扎起来。   两天两夜?   寻访名医?   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这是哪里?”   脑袋里闪过撞车前的几个片断,她彻底清醒过来。   “师叔、十三。”她惊呼出声,强撑起身子坐起来,顿时头晕目炫,包扎处胀痛,心里无法抑制地翻腾恶心起来。   她这是受到撞击脑震荡了。   那婢女十四五岁的模样,举手投足间颇大气有规矩,似大户人家出身。她赶紧扶住冉少棠,连呼“公子小心,你受了伤不能乱动。”   少棠闭目稳了稳心神,不得不重新躺下。   “多谢姐姐,不知是谁救的在下?这是哪里?马车上其他人呢?我兄长呢?”她有些担忧,自己就这样晕迷两天,不知女儿身的秘密还保不保得住。只得试探一二。   那婢女听她发问,神色如常答道:“小公子不用客气,叫婢子阿源既可。救下你的是我家公子。婢子只见他带回小公子一人,没有见到其他人。我家公子刚刚来过,又有事出门了。小公子好好休息,婢子唤人准备吃食,小公子两天两夜未吃东西,一定饿坏了。”   那婢女避重就轻答话后,不等冉少棠再言,已经出门而去。   少棠侧头望着高几上袅娜的熏香,两只手向怀里摸去,还好,信还在,毒药还在,银子还在,东西都还在。   只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可疑。   如果真像那个叫阿源的婢子所说,她昏迷了两天两夜,为何没有人搜她的身,至少也会换件干净衣衫吧。   如今她身上的衣服还在,反而更可疑。   不管如何,对方救下自己,暂时应无恶意。   仔细回想着马车相撞的那一刻,她撩帘看到的是迎面而来的马车无人驾驶。有两种可能,有人刻意等在那里故意制造这场危机,想害他们师徒三人。   还有一种可能是那辆马车惊马,是他们师徒三人倒霉,不偏不倚遇上了,而自己幸运的被人所救。   显然师叔与谢十三与她不在一处。   不然那婢子不会避而不谈。   难道他们两人出了事?   她努力回想自己被惯性甩出马车的一幕。   师叔比她体重,应该还困在车厢里。   而十三一直在外面,想要跳车保命也容易些。   可是,为何她昏迷了两天两夜,无人来寻她呢?   难道自己已经脱离了师叔的视线?   又或者救她之人,未安好心?   少棠闭目分析着发生的一切,预测着种种可能性,越想越觉得此处不可久留。   奈何她头晕的厉害,根本无法控制这种眩晕。   她又试试的胳膊腿脚,除了酸痛外,皆能动。想必都是些皮肉伤,未累及筋骨。   她静下心来,暗暗劝慰自己。眼下没有他法,只能先养好伤,走一步算一步。   “小公子,小公子,起来吃点东西吧。”耳边又传来刚才那个叫阿源的婢子轻柔的声音。   少棠睁开眼,阿源含笑弯腰看着她,阿源身边侍立着一位同样十四五岁年纪的圆脸婢女。手中端着碗,同样微笑着盯着她看。   只要无毒,东西必须吃。只有吃下东西,才有力气恢复体能。   少棠听话的任由两个婢女摆布。   被细心伺候着喝完一碗清粥,又喝了熬好的汤药,她漱过口,重又躺好闭目睡下。   还好,入口的东西都无毒。   不知救下自己的公子,是何人。   又过两日,她感觉身子大好,起床后虽还有些眩晕感,仍旧慢慢走到屋外廊下,静静看着庭院角落里一棵孤独的小树苗,长势荏弱,似随时枯死。   她从那个好说话的圆脸婢女口中,已经打听到这里所处位置。   如今她已不在高兮境内。   她住的这间大宅位于周饶国涧城。   这里的气候比高兮裕阳关千门镇还要干旱,难怪院中绿植稀疏不沛。   难怪师叔他们没有人影,谁会料到她竟然来到他国涧城。   那婢女告诉她:“我听公子随身侍卫说起,那日我家公子办事路过千门镇,正有要紧事要赶着回涧城,谁知遇到小公子的马车与另一辆马车相撞,小公子从车厢里飞出,不偏不倚朝我家公子砸来。公子眼疾手快,接住小公子,这才把你救下。”   “不过,我家公子要急着回来处理要事,不能停留,又不想小公子白白丢了性命,所幸把你带回涧城医治。”   冉少棠嘴上说着感谢,心里却直骂救人那个是混账王八蛋。   既然有急事,把她放下马扔到路边既可。师叔他们自会救她,带回涧城是几个意思?   有多急的事,不就下个马的事吗?   说不定自己的脑震荡就是在他马背上颠出来的。   “三公子。”   “婢子给三公子请安。”   少棠正在忿忿,突听身后跟着的两个婢子语气兴奋起来,衣衫窸窣似在恭敬施礼。   低垂着头坐在廊下的少棠,只觉得身后脚步从容逼近,一大片阴影笼罩过来,盖住了小小的自己。 第041章 明暗   冉少棠掩去心内愤愤,立即换上十岁男童该有的表情,扭头站起身。   闯入眼帘的是一张眉眼如画、清隽超逸的翩翩少年。   少年月白长袍,身材高挑,长身玉立正打量着少棠。   少棠仰着头,看到阳光照耀在少年的浓密的眼睫上,忽闪如蝶。   她突然埋怨自己第一世的眼界太窄,如果小小年纪就阅美人无数,何至于被那沈的那畜生骗。   阿源起身上前介绍:“小公子,这是我家三公子。今日特来看你。”   少棠旋即抱拳作揖道谢连连,言词之恳切,态度之热忱,不仅能让听者动容,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这段临场发挥感动的要落泪。   少年伸出白皙玉手扶住她的小臂,不让其再拜下去。   清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冉少棠缓缓抬起头,杏花瞳仁里已然蓄满装腔作势的泪水:“三公子叫我唐冉既可。”她面不改色心不跳,把之前想好骗人的名字祭了出去。   “唐冉?好名字。”少年又念了一遍这两个字,似在咀嚼什么难啃食物,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冉少棠面露感激之意:“不知三公子如何称呼,将来回到家中,在下定要立个长生牌位日日祝祷公子长命百岁,福寿康宁。”   你问我名字,我也要知你姓氏。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怠。   少年听到长生牌位几个字,已经脸黑如锅底。   他森冷的目光瞪冉少棠一眼:“看来你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   少棠正要提及伤势渐好准备离开一事,听对方先开口,她急忙顺着对方意思提出告辞。   “谢谢三公子近日来的照顾。我身体已经恢复。今日就可启程回高兮。大恩不言谢,以后三公子有何需要,唐冉定竭力相助。”   “你要走?”少年语气已经明显不悦。   “啊,打扰多日,家人一定在担心我的安危。早一日回去,他们早一日放心。”少棠直觉对面比自己高出近两个头的少年,身份不简单,心思也不简单。他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   看来,她还是要使些手段。用何计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呢?她带的毒......   “好。不过要明日。派人送你走。”少年答应的干脆利落。   少棠错愕的张着嘴,目睹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越走越远。   ......果断打脸。   难道是自己多心错怪好人?他真的就是单纯顺手救了自己?   好罢,凡是多思考总比一根筋要强。   少棠安慰着自己,兴高采烈地回屋午睡。   躺下盖好薄被,她突然想起来,这位三公子故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婢女们只要听到自己问三公子姓甚名谁便紧张的三缄其口,讳莫如深。问他他也不答。   唉,他叫什么来着?   阿源站在书房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少年清朗回应:“进。”   得到允许,阿源端着热茶小心踏进房间。   三公子的幕僚程谓坐在下首,正在捧着一本册子,不知在研究什么。   阿源不敢多看,放下茶盏就要退下。   三公子叫住她:“她呢?”   阿源低头愣了一下,瞬间明白过来这个“她”就是对那小公子的简称了。   “小公子正在午睡。”   “看好她,没我吩咐,别让她出院子。”   阿源躬身应是,喏喏退了出去。   一直埋首研究的程谓终于抬起头,唤道:“三殿下,为何要放冉少棠走?筹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送他去见陛下。这可是在陛下那加分的筹码,不可轻易放弃。”   三殿下宗政慎端起桌上的茶盏慢慢啜了一口,脑海中浮现冉少棠睁着漂亮的大眼睛说瞎话毫无心里负担的模样,目光愈加深沉。   程谓并不着急得到答案。三殿下虽年纪轻轻却素来沉稳,做事常深思熟虑,是也他才弃了大皇子选择跟随于他。   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实现心中抱负,必须跟对人。   大皇子暴戾心狠,虽心机沉重,却不是能善待臣下之人。这种人如果做了太子将来继承皇位,那些辅佐他的人也许就是第一批牺牲在他皇权之下进地府之人。   幸好,周饶有三殿下这般雄才大略、虚怀若谷的人物。   程谓也端起茶盏慢慢品起茶来。   宗政慎为了捉冉少棠,足足在千门镇蹲守两月有余。   原是打算抓到冉问的儿子后,直接送到周饶皇宫。谁知这次算计出现小小误差,冉少棠头部受伤,他不得不暂停计划,先医伤救人。   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阿源为昏迷的冉少棠换衣衫时,竟发现她是女儿身。   高兮国曾经屡次击溃周饶雄兵的司马大将军、大公主驸马冉问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还是说他情报有误。   冉问送到鬼方的就是个冒牌货,不是他的亲子?   他叮嘱阿源不可张扬,把此事与程谓商量。程谓也觉得如果躺在病榻上的孩子果真是冉问之“子”,那他未必太过荒唐。   “着人速去高兮查探真相。”宗政慎派出亲信,同时又与龙门镖局的徐有道再次确认冉少棠的身份。   “那日驿站所见真是冉问的儿子?你不会拿个别的什么人搪塞我?个中厉害我不说,你应该明白。”   徐有道急出一身冷汗。   此次他没有正面出手,协助宗政慎抓住冉少棠。但制造混乱趁机抢人的主意却是他出的。   而且,冉少棠的行踪也是他找人紧盯,及时汇报给宗政慎的。   出事的几日,药王宗派人来寻访过几次冉少棠的下落,他都没吐露半字。整日担心事情有何纰漏,如果东窗事发,他不止死定了,家中数十口人也要跟着没命。   胡云彪可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更何况冉问的雷霆之怒,他想想都后怕。   他正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宗政慎却来质疑冉少棠的真假。   他真后悔见利起意,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现在想要脱身已然来不及。   他指天发誓:“京都何人不知冉少棠是冉问长子,他可是七月十五鬼节那天出生的,命里带煞。脸上胎记就是最好的证明。三皇子不信,验一验胎记便知真假。”   宗政惧端详徐有道信誓旦旦的样子,姑且先信了他。   如果真如徐有道所言,冉少棠就是冉问的儿子,那就是冉问在故弄玄虚。   可是,他不怕东窗事发,高兮帝问他的罪?   沉默地宗政慎突然捏着手中茶盏露出笑颜。 第042章 做戏   程谓慢慢扭头看向宗政慎,两人目光对视,心中所想皆已了然。   “三殿下好计谋。”程谓由衷赞道。   宗政慎放下茶盏,拿出桌案上的羊毫笔沾了沾墨,落笔前问道:“我还没说,你怎知这计谋好?”   程谓抚掌大笑:“殿下放冉少棠走,已经是谋划的第一步。不论她去哪里,只要她活着,就是我们手中的一柄利刃。能让冉问降伏于我们的利刃。冉问就算不为了她,为冉氏一门都不敢轻举妄动。”   说罢,程谓在屋内兴奋地踱起步来。   “有朝一日,高兮与周饶反目,或者是陛下需要在您与大皇子之间做抉择,冉问就是我们的胜算之一。”   宗政慎心中甚悦这位幕僚,自己的思量每每都能与他的不谋而合。   他匆匆几笔,写下几个大字,望着窗外怅然说道:“但愿父皇不要让我失望。”   他又想起那个爱说谎、女扮男装的小女娘。她的样貌会不会与她阿母一样?几分神似也是好的。   有些筹码需要慢慢喂养。   养大了才有杀伤力。   程谓走到桌案前,宗政慎刚刚挥笔而就的字迹未干。   他默默在心中念出上面的字:江山未卜。   阿源见天色渐晚,床上午睡的小公子一直未醒,担心她这样睡下去会错过晚膳时间,便轻手轻脚走过去,想唤她起床。   冉少棠哪里睡得着。   她躺在那儿不过是借假寐,一遍又一遍毫不厌烦的练习内功心法。   通过撞车这件事,她深深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的弱小无力。   不然,怎么会轻易就撞晕被人虏劫到这个鬼地方。连回家都要通过别人允许。   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之所以戒备着对救命之人报上假名字,是因为她并不晓得这个“救命”是真的救命还是自编自演的一出戏。   虽然她醒来后,身上衣服还是自己那一身,东西也还在,她仍觉得不妥当。   所以,报个假名字即便被他们知道自己是女儿身,顶多以为是谁家孩子淘气女扮男装而已。   不会连累远在高兮的家人。   但,若是有人刻意为之想伤害她与她的家人,那就怪不得她杀人灭口了。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向自己靠近,她平复呼吸静观其变。   阿源小心地观察着正在睡觉的冉少棠。   见她还在睡,皱眉轻唤:“小公子,小公子,该起来了。睡多了晚上可就没觉睡了。”   少棠听她柔声召唤,心头浮上一计。   阿源见怎么唤都唤不醒,便伸手去推侧身朝里沉睡的冉少棠。   少棠揉揉眼,看清阿源白皙姣好的面容,甜甜叫了一声“阿源姐姐你真美”,说完,两只手抱住阿源的腰,就要把人家小女娘往床上拖。   手上力道不减,嘴上还不依不饶占便宜:“阿源姐姐身上好香呀,让我摸摸好不好?我家婢女都没姐姐你长得细嫩。”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是纨绔子弟的标配模样。   阿源先是一惊,后又想笑。   明明同是女儿身,难道自己会怕她占了便宜。   不过,想起三殿下的叮嘱,她立即明白,眼前这小女娘是在试探自己。   试探昏迷期间有没有识破她的女儿身。   既然如此,她只好配合演戏。   阿源惊叫着“小公子不可”、“婢子不是小公子想的那种人”“公子快些放手”,两手撑住冉少棠的肩膀,眼圈瞬间泛红。   看在少棠眼中便是一副恼羞成怒,想要发作却又不敢的样子。   看来,阿源是真不知自己是女儿身?   圆脸婢女阿苏听到动静推门闯进来,看到眼前一幕顿时又羞又怒,上前拉开阿源,叉腰斥责冉少棠。   “哎,我说你这个人,小小年纪就是个色胚。阿源姐姐衣不解带的照顾你,你竟然还想占她便宜。哼,阿源姐姐,我们去找三公子,把这个小色胚赶走。”   她气呼呼拉着抹眼泪的阿源离开,还不忘转头呸了一口:“忘恩负义的登徒子。”   等二人离开,装作抓了现场惊慌失措的少棠,躺回床上,捂住嘴偷偷笑起来。   原来调戏小女娘竟是这般滋味。   以后有机会还要再试上一试。   她坐起身,回想着阿源的反应与阿苏那要吃人的模样,初步判断,自己的女儿身没有暴露。   这下,她放下心来。   晚膳是另一个不认识的婢女送来的。   话不多说,似乎怕了她,战战兢兢放下食盒便逃也似的飞奔离开了。生怕冉少棠吃了她。   少棠一边用膳,一边开心的微笑。   等回到镜山,她一定要跟谢十三仔细讲讲这一段飞来“艳遇”。   嗯,还要跟终九畴那个家伙炫耀一番。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这不是教坏终九畴吗?   还是算了罢。只讲给十三听便好。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少棠起来梳洗用膳。   阿源虽红着眼睛,却仍旧细心伺候着她。只是态度有些疏离。   少棠其实心内有些愧疚。   不知自己这番举动,是不是给人家小女娘心里造成了莫大阴影。   “阿源姐姐,对不起。昨日......是我不好。在家时,我常与房内婢女开此玩笑。她们都当我是孩童,并不与我计较。”   “姐姐,你大我四五岁,就当我是孩童胡闹,不要与我置气。”   阿源心中岂会生她的气。   明知她那样做,不过是不放心自己,要故意试探自己。幸好三殿下下过死令,不许让对方察觉已知她女扮男装身份。   否则,昨日,看她那般胡闹,她还真想陪着她胡闹一番,反吓一吓她。   阿源点点头,不说话,只利落的收拾了碗筷,便又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阿源回来通知少棠:“三公子已经备好马车,小公子收拾好东西可以回家了。”   少棠哪有什么东西可收拾,起身掸了掸衣衫上的褶皱,大步流星的走出房门。没有一丝留恋。   庭院虽然绿植不茂,奇形怪石却比比皆是。   少棠随着前面引路的阿源绕来绕去,终于看到朱红大门。   门外停着一辆豪华气派的马车。车前一匹健硕黑马,似等的不耐烦,不时的跺脚甩尾,从两个鼻孔里往外喷气。   少棠回头看了一眼门楣上的牌匾,三个红底金字赫然入目:睿王府。   她的思绪瞬间被拉回第一世。   周饶国睿王,是周饶帝第三子,后在夺嫡争权中稳坐钓鱼台,成为人生赢家。   难道,救自己的那个翩翩少年就是睿王宗政慎? 第043章 结交   冉少棠伫足不前,目光粘在牌匾上,心里却暗暗责怪自己离开的太仓促。   难怪那个家伙一脸冰冷骄横,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敢情人家是周饶国皇亲贵胄、未来太子。   她重生后最迫切的心愿,杀沈惟庸,杀沈家全族。   杀一人容易,而要杀沈家全族,必须到周饶国来查清第一世,陷害冉家的真凶。不然,找不到背后的始作俑者,她总有种放虎归山,养虎为患的不安。   原本她打算五年后从境山离开,以行医之名到周饶结交个权贵什么的,打入敌人内部,方便查探。   可如今眼前竖着周饶国第二大的一尊佛,她竟然有眼不识金镶玉。   少棠突然不想走了。   能结识宗政慎比回药王宗重要。   “阿源姐姐,三公子人呢,我想跟他道个别。”冉少棠四处打量,除了车夫站在骏马旁边静静等候,门外空无他人。   阿源瞧了一眼天色,笑着哄她:“小公子快些上路吧。有缘自会相见。”说完,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少棠对于被人驱赶这种事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转身就往门内走,兀自念叨着:“医师在哪?我的头又晕的厉害了。还是瞧一瞧再上路。阿源姐姐,你们要送佛送到西。”   阿源犹豫的看了一眼安静的马车,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手一挥,不知从何处蹦出四名侍卫,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住已经走到庭院的冉少棠,连拉带拽,不顾她乱嚷嚷,强行塞进马车里。   少棠差点扑倒在车厢里,本要骂上几句解解气,等她站稳妥,竟在布置的舒适宽敞又富贵的车厢中看到了泰然端坐的三公子。   她略一迟疑,立即转怒为喜,笑颜如花的坐到了宗政慎对面。   “三公子,哦,不对,三殿下,真是幸会幸会。您怎么在马车里?”   这个阿源还是记恨上自己了。不然为何不早一点告诉自己宗政慎就在马车上。那样,她还何必出刚才的丑。   宗政慎心道,这小女娘聪慧的紧,只看了牌匾,就猜出他的身份。   不知放她回去,日后还能不能如愿成为自己手中利器。   他挑起眉毛,故意不悦的反问:“怎么我坐我的马车,还要与你打招呼?”   少棠听他口气带着不忿,不知自己何事惹了他,忍下反击的冲动,拱手道:“感谢三殿下用您的马车送我回去。荣幸之致。”   “哦?我怎么听你的语气,不是荣幸而是不幸?”宗政慎眉目清俊,开想玩笑来,如舒朗星空,让少棠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宗政慎的威名还是在第一世兄长信中得知。   她对他了解不多,却知道这人心思缜密,胸有鸿图。若自己与这位将来的太子结交,以后查访陷害冉家之人,不是更加便捷有利?   可是,这人态度不温不火,谈吐间总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如何才能不卑不亢的与之扯上关系呢?   观他面色红润,闻之呼吸平稳,这人身体康健,不似有隐疾。用医术来攀援这招应该不会管用。   宗政慎瞧着眼前的小女娘微微蹙眉,两目中略有涣散之意,一看便知她神思外游,不知在想何事,全然没把自己刚才的调侃放在心里,遂不快地把手中竹简扔到桌案上。   少棠被这声响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到对面之人神色不豫,想了想,才道:“三殿下说笑了。我一介平民,能与三殿下同车而行,三生有幸。”   宗政慎鼻子里哼出轻蔑一声,虽知她说的话言不由衷,还是觉得有些受用。   “你的头是否还晕?要不要回府再让医师诊一下脉?”   少棠连忙答道:“好多了,好多了。不必回去。谢谢三殿下关心。”反正想见的人已经坐在面前,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马车匀速前行,少棠坐在里面感觉不到一丝颠簸。   这就是豪华车驾与普通车驾的区别。   想到药王宗的简陋配备,少棠赚大钱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   宗政慎不再说话,重新拾起桌案上的竹简,慢慢看着。   少棠记起兄长曾提起,与宗政慎打过交道,此人嗜书如命,喜好搜罗孤本典籍,常从中获得治国用兵笼络人心之道。   少棠暗喜,也许这是结交的办法之一。   她闭目思索着老爹的书房里存着哪些宝贝,能入了眼前这位爷的眼。   思来想去,觉得都不一定是他喜欢的。   她扫了一眼宗政慎手中的竹简,从字里行间猜测大概是上秦时期的兵法。   自古英雄皆爱兵书。   她阿父的兵法藏书倒有几本是世人垂涎想要据为己有的。   不过,兵法这种东西,敌人若是学会了,那岂不是给自己人寻死路?   虽说目前高兮与周饶是友邦,暂时维系着表面的和气与友好。   可是,她知道,几年后,两国却是要兵戎相见、阵上搏杀的。   万一她阿父要带兵出征,自己送上的那些兵法孤本,岂不是成了老爹的催命符?   少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还是换其他类型的书籍打通关系吧。   少棠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送礼送到别人心坎里。   真后悔末世时,没能把里的那些人际关系学,都背诵下来。   想到人际关系学,一道闪电如至心灵。   少棠突然想起末世时的开蒙读物心理较量。   这本书要是运用好了,可以轻易洞察人心,并利用这种优势,让对方为自己所用。   她完全可以背写下来送给宗政慎。   九州大陆缺少的便是这种读物。   相信这个喜欢窥探人心的家伙一定会喜欢。   将来他若执政,面对一帮子已经成精的狐狸臣子,不懂人心,何以制胜?   少棠为自己的聪明暗自欢喜。   既然有了主意,她也不急于一时,先让他看会书再说。   少棠重新闭目,慢慢的在脑海中重现破云剑的武功招式。她给自己这种练功方法取了个名字,叫意念功法。   反正坐在车里无聊,又不能太刮噪,这是唯一不浪费光阴的办法。   马车又行了“九遍破云剑”的功夫,只听宗政慎把竹简放到桌案上。   少棠睁开眼睛,看到他正在慢慢揉捏自己的双目,脸上略有疲惫之色。   “车上看书最伤眼睛,三殿下可叫下人用决明子、生地黄、羌活、夏枯草、菊花各两钱,急火煎三碗水,再慢火煎成一碗,煎好后,汤药外洗、内服均可。每日早晚两次,常喝可明目。”   宗政慎松开手指,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连名字都要骗人的冉少棠,不懂她为何要暴露身份,略一思索,问道:“你懂医术?” 第044章 指挥   少棠态度诚恳地答道:“实不相瞒,我是药王宗弟子。虽学的不精,这些简单的药方还是没问题的。三殿下若是不信,可以拿这明目的方子去问其他医师。一问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少棠打算好了,以后若与宗政慎结交,药王宗弟子的身份最妥当。   所以,干脆自报家门的好。   如果她不知救自己的人是宗政慎,那么她骗完他以后,大可一辈子不见。他也不会对自己这半大孩子起什么疑心。   可他是宗政慎,她以后还会利用他。所以,她不能长久的骗下去。   他若对自己起了疑,想查什么事,还有他查不出来的道理?   与其让他查,倒不如自己主动坦白交待。   名字是假的无所谓。日后他若知道,找个借口就能圆回来。   身份不需要编造。只有用实在的身份掩饰之前的假话,他才会相信自己。   七分真话中掺杂着三分假话,这是说谎的最高境界。   少棠感叹完宗政慎的谍报系统,转念有了新灵感。自己何不组建一个这样的机构,专门用来网罗九州各处消息,不仅自己能用,还可贩卖消息赚钱。   思及赚钱,少棠双目重又绽放濯濯光彩。   宗政慎端详着眼前双眸灿烂如晖,笑出一个梨涡的小女娘,越来越觉得她有意思。   她这招真真假假使出来,如若自己不是提前就知道她的底细,还真就让她骗了。   也不知这样一个小女娘,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   他难得露出笑颜,微微颔首:“可以试试。”   少棠感觉自己的策略开始奏效,看着他的目光不似之前带有揣度之意。就听宗政慎紧接着又道:“你来熬药。”   什么?   少棠以为自己听错,睁着疑惑的眼睛,一时沉默。   宗政慎推开窗栅,看了眼外面,吩咐车夫:“前面找个荫凉处停下休息。”   少棠拦了一句:“不用休息,我不累。”她耽误这几日,不知那个店铺谈没谈下来,多耽误一天就是少赚一天银子。   “我累!”宗政慎斜睨她一眼,又重新合上窗栅,“你的烹饪技艺如何?”   少棠觉得这人思路跳跃的太不正常,和他聊天必须精神高度集中,不然很容易被他带偏。   “不会。”她爽快的说谎。而且她隐隐猜测,自己如若说“会”,可能要倒大霉。   果然,即便她说“不会”,他也没放过她。   “不会可以学。”   想了想,他接着说道:“从今日开始学。”   少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高傲又自负的家伙别是把自己当成他的奴仆了吧?   “殿下,您为什么要和我同车?”   她严重怀疑,他不是送她回去,而是要她陪他回去。   难道这就是他出门不带随从奴仆的原因?   马车在一处林荫密布的官道上停下来。   她十分不情愿的被宗政慎赶下车。   就瞧那车夫跟变戏法似的,从车里掏出一大堆炊事用具。   锅碗瓢勺应有尽有也就罢了,各种调料外加新鲜食材,摆摊一样,摆到了路边荫凉处。   车夫还很贴心的从车底掏出一把可折叠的棕色藤椅,又搬来车内的桌案,一一摆放好制造精美的茶壶与茶盏。   又仔细的拿布巾擦拭一遍藤椅,然后才毕恭毕敬的去请站在一棵桑葚树下,仰头不知在看什么的宗政慎。   “殿下,一切准备就绪。”   宗政慎嗯了一声,回头去瞧,见冉少棠傻傻地站在一堆食材前,皱眉道:“你去打点清水来。”   车上带着两囊备用水,用来洗手饮用还行,烧饭就不够用了。   车夫年纪二十岁上下,样貌清秀,只是额头上有道疤痕,看似被刀划的。   他低头称喏,余光扫过冉少棠,似十分不解,却也不敢多问,拎了木桶,找水源打水去了。   伺候三殿下可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他十分同情这位马上要抢了自己工种的漂亮男童。   你就等着被三殿下摧残吧。   冉少棠正犹豫着要如何推脱掉给宗政慎当奴仆的命运,宗政慎的命令已经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下来。   “喂,你先去烧水。”   少棠除了受终九畴威胁不得不伺候他,还从未被人这么呼喝指使过。   她心里不爽,摆出面瘫脸,双手无能为力的一摊:“不会。”   小爷不会,你能拿小爷怎么办?   宗政慎一点也不着急生气,走到藤椅前坐下,优雅地抬抬下巴:“这不是正在教你。”   “先把劈柴点着火。”宗政慎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扔给冉少棠。   冉少棠不但没接,还退后一步,致使火折子啪的掉到地上。   “我怕火。”冉少棠故意装作惊惧之色。又退了两步。   她看到竹篮里放着几棵白萝卜和茄子,建议道:“不如我们生吃白萝卜。美味又营养。生吃茄子味道也不错。”   宗政慎面色无波的打量着她,眼神却冰雪肆虐。   少棠装作无视,竟然拿出白萝卜用清水洗将起来。   从清洁度来看,食材在装入竹篮前都经过认真处理,萝卜上一点泥垢都没有。她只是用水冲洗一下上面的浮尘,举到嘴边“喀嚓”一口咬下一大块,咯吱咯吱的大嚼起来。   宗政慎哪里见过有人这样吃东西。   何况还是个小女娘。   虽然这个小女娘伪装成男童的样子,但将军府里的小公子也不能在吃东西时这般作派啊?   “你?”宗政慎一时不知该说她什么好。“别吃了。”那是本王的火腿鲜笋汤里独有的秘制配料。“让你吃了还怎么做汤?”   少棠听话的把白萝卜扔回篮子里,她咬过的地方狼牙狗啃似的十分不雅观。   宗政慎对那萝卜不忍睹视,强自按压着心中怒意,命令她:“把火折子捡起来。”   少棠不想闹的太僵,只要磨蹭到车夫回来就好。那车夫一派驾轻就熟的样子,想必没少被宗政慎摧残。   等到他回来,她就解脱了。   可是宗政慎偏不让她如愿,接过她递回来的火折子,蹲到劈柴前,用枯草慢慢点着了火。   一边点火,还一边指导冉少棠。   “你瞧,用些干燥的枯草或草纸,像我这样,把火折子上的火星子吹一吹,不就点着了。火有什么可怕的。不会用火,以后在荒郊野外怎么生存?”   少棠看着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拍掌跳脚的表扬宗政慎:“三殿下太厉害了。竟然还会生火,而且一点就着。我都不会呃。殿下金尊之躯毫无架子,还能亲身示范,授人以渔,真是佩服佩服。三殿下真是这世上顶好顶好的男子。”   少棠夸张的表情,诚挚的语言,极尽表演之能事,把宗政慎捧上了天。   于是,待车夫孟德回来时,眼前一幕差点惊的他扔掉手中拎着的水桶。   只见冉少棠站在篝火前,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   自家那个高贵且傲慢的三殿下,正一手拿着汤匙,一手抓着菜刀,不时地搅一下锅里的汤,再跑去切两片萝卜和白菜。   那样子,像极了每次被三殿下指使的团团转的自己。 第045章 试探   酒足饭饱,两手未沾阳春水的冉少棠,强忍下饱嗝发作,麻利地爬上车,视线悠哉地注视着全能车夫孟德。   心道,难怪宗政慎出门不带下人,原来孟德是全能型选手。先别说赶车技术那叫一个稳妥无比,就说厨艺吧,高兮的风味菜做的色香味俱全,竟比秦叔与谢十三的手艺还好,吃的她简直差点把控不住自己的嘴。   想到谢十三,不得不埋怨他的烂车技,致使自己脑袋上现在还缠着药布。   孟德这样的人才,要是跟了自己,那她要省去多少要操的心。   等生意做大到富可敌国,她就想办法把人撬过来。   宗政慎不给,她就拿宝贝换。   至于能让宗政慎看上的宝贝是什么,她一会儿试探试探便知。   宗政慎洗了三遍手,又在手上抹了类似滋润肌肤的膏脂后,才满意的上车坐到少棠对面。   少棠闻着淡雅的松香,煞有介事地问道:“三殿下,您有洁癖之症?”   “你这半吊子医师,还会诊人隐疾?”宗政慎瞥她一眼,极为不屑。   少棠不以为然:“这可不需要会医术,只要细心观察就能知道。”   “您净手三遍,用膳时的碗筷也反复擦拭消毒,我不小心碰了您的茶盏,不等您发话,孟德立即换上一个崭新的。我夹过的菜,您一定要避开碰触之处才下著。种种情况表明,您有洁癖。”   这病得治。   宗政慎耐着性子听她把用膳时他的行为挑剔了一遍,不悦地抬眼皮撩了满面红光的冉少棠一眼,再懒得搭理她。   吃的比他都多,上车时跑得比他都快。   明明是教她做饭,最后竟然变成了他亲自上阵。   他是怎么就不知不觉上了她的当,被她支使的团团转还不自知的?   这小女娘有毒。远观即可不得深交。   宗政慎三缄其口倚靠在厢壁上,复又拿出竹简准备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不再与她说话。   冉少棠自我反思:她说他有洁癖也不是骂人的话呀。为何这般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   可能是自己夹了盘子里最后一块鹿肉,而没有谦让同样也伸出筷子的宗政慎,害得他不高兴,才会甩脸子给自己看。   毕竟做为一介平民,与皇子同桌共食已经是越了规矩,何况还要与皇子抢食,任哪个习惯了“养尊处优、唯我独尊”的人都会觉得被冒犯。   此时,孟德已经收拾好所有物什,坐到车前准备驾车继续赶路。   少棠撩开车帘一角,干脆换个地盘攻略,爬到车驾前坐到孟德身边。   孟德看见刚才大快朵颐的冉少棠,顿时一个激灵。   “小公子,你坐过来作甚?”   “外面视野开阔,风景如画,坐在车厢里太闷。”还不是为了跟你套套近乎,方便以后挖墙角。   孟德扭头紧张地看了一眼车厢。   自家主子并未有何反对之声。那他就没必要把人请进去了。   林间官道有荫凉遮蔽,夏风穿梭林间,自带一股清凉。   少棠坐在车前,参天古树在身边掠过,偶有惊鸟忽闪翅膀冲向天空,看得少棠一阵羡慕,发出感慨:“人若能像小鸟一样自由自在该多好。”   她这话音刚落,正要切入正题,以“自由之身多么难能可贵”的诱惑,准备给孟德洗脑,就听车厢窗栅猛地推开,有一物带着疾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天空。   眨眼间,一只可怜的小雀从高空直直坠落,啪嗒一声,掉到马车前方不远处。   少棠只来得及侧身看一眼小雀无辜的尸体,马车便已经从其身边碾过,朝着前方的林荫大道而去。   “你?”少棠转身掀帘,怒视着罪魁祸首宗政慎。   他却轻蔑一笑:“想要自由自在就要有躲避危险、自保小命的本事。不然你所谓的自由自在,不过是自寻死路。”   少棠忍了一肚子的脏话,最终顶到舌尖强咽了下去。   难道宗政慎看穿了自己要撬他墙角的心思,故而用此举来警告自己?   她的心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冉少棠惋惜地看了一眼面色无波的孟德,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爬回车厢。   孟德被她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又觉得脊背发凉。总有种要被人算计的感觉。   宗政慎重又关上窗栅,端起桌案前的茶盏悠然自得的轻啜着茶水。   少棠故意恶心他,把茶壶拿在手中像端详古董宝贝一样,全身上下摸了一个遍。   宗政慎嫌弃地皱眉,想要续杯的心思立即打消。   少棠记得宗政慎的母妃是周饶帝最宠爱的妃子。传闻那妃子极爱干净,必日沐三次,对人对已都苛刻的出了名。   听说他母妃生下宗政慎后便一直以病为由推脱不再见人,只一心抚养儿子。直到宗政慎十岁那年,她被周饶帝送去了皇家佛堂,潜心修佛。   宗政慎在这样一个母亲的陪伴下长大,心理扭曲是难免的。   说不定他的洁癖便是因此而来,决定以毒攻毒。   “三殿下,你可知洁癖之症是种病。产生原因和你孩童时受虐待有关,亦和你现在争权夺利精神紧张压力过大有关。每逢大事,你恨不得把屋子里用水刷洗三遍,自己恨不得日沐三次,你恨自己这种行为,担心你父皇会因此像舍弃你母妃一样舍弃你,所以你一直想要改变,却怎么也改不掉,如......”   她一口气不停歇的说个没完,宗政慎的那只看似白皙娇弱的手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少棠被掐的喘不过气来。一张俊俏的小脸涨的通红。   她就知此番话一出口,一定会惹恼宗政慎。   果然,从宗政慎的反应来推断,小时候的他,没少在母妃那儿受精神虐待。至少遭受了严苛残酷的教育。   心理学上说,有严重洁癖的人,多数是父母的言行举止,对孩子的成长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   他的母妃是罪魁祸首之一。   长大后,他要夺嫡,压力一定超过常人。   小时候形成的洁癖,便会一点一点无限扩大,演变成现在的模样。   少棠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不得不闭目,暗暗调动体内真气,想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正当她准备反击时,脖子上一松,新鲜的空气如琼浆甘露一般涌进肺腑。   她大口大口的贪婪呼吸着,时不时的咳嗽两声。   “你个疯子。”所幸她声音小,说得也断断续续,宗政慎并未听清。   他跟自己说,他之所以放手,因为冉少棠是未来夺嫡路上布下的一颗棋子。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他刚才从冉少棠脸上,看到了不屑,看到了鄙视,看到了嘲讽,看到了即便身处绝境也不放弃的坚韧。   这是迫使他回归理智,松开手的根本原因。   “咳咳,你、你......”冉少棠想要指责他视人命如草芥,又觉得根本是句废话,干脆说点有用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竟然能知道你不为人之的内心隐秘?”兜了这么大圈子,差点把小命搭上,不就是为了让他上钩吗? 第046章 互伤   “你再敢口无遮拦信不信我杀了你?”宗政慎的眼神透露着杀意,却没有动手,相反他坐回位置上,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干净洁白的帕子,反复用力擦拭着两只手。仿佛自己刚才摸了多么让人恶心的东西。   少棠摸摸被他掐疼的脖颈,恨不得把宗政慎的脖子给捏碎,让他也尝尝被人威胁的滋味。   “要杀我,你刚才就不会松手了。只要再坚持一下......”她双手做了一个拧断的姿势,挑眉道,“你这双手长得这么好看,不知捏断过几个人的脖子?你小时候是不是这样被威胁过?”   她又故意戳宗政慎的痛处,宗政慎扔掉帕子又要来掐她脖颈,少棠有了防备,机敏的侧身,躲到一边。   宗政慎被冉少棠揭开孩童时候不愿再提起的伤疤,心中怒火已经抑制不住,他的攻击被她轻易躲开,他哼了一声,再次扑了上去,这一次被逼到角落的冉少棠已经无处可逃。   宗政慎的手再次掐在冉少棠的颈上,冉少棠双臂架住他的胳膊,艰涩吐出几个字:“惑心术。”   宗政慎听完这三个字,冰冷的眸光里少了一层锐利杀气,他思量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少棠的手指了指宗政慎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示意他,你不松手小爷怎么开口说话?   宗政慎不情愿的松了松手劲,五根手指与她娇嫩的脖颈离开了一点距离。   “敢胡说八道就让你死在这儿。”   少棠大口的吸了两口气,白了宗政慎一眼:“一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很威风吗?行行行,你别动手,我说我说。”她逞完嘴上之快,立即服软。   “你一定好奇为何我知道你的隐秘之事。你明明隐藏的很好,那些知情的估计也死的差不多了。怎么一个黄口小儿会晓得这一切呢?”她进一步煽动他的情绪,引他入局。   宗政慎已然不耐烦,力道重又加重:“你再敢兜圈子?”   受到威胁,少棠困难地摆摆手,一脸为难的说道:“其实,没有人给你泄密。我只是从一本叫惑心术的书上看到过惑心之法,对比你的行为,现学现卖而已。没想到真的被我猜中。”   “惑心术?”宗政慎将信将疑,这小女娘嘴里没几句实话。可是如果不是她说的那样,她是怎么知道自己那些过去的?这些事已经被他当作耻辱,想尽办法隐埋在过去的岁月里。   在心底封禁的东西,她一个小小孩童是如何知道?   除非是高兮细作搞的鬼。   可是,高兮的细作为什么对他的过去感兴趣。   要知道他在周饶帝和大皇兄面前,一直示弱,他远离朝堂,驻守边境,不问朝政,众皇子始终未把他当作皇权的竞争者。高兮怎会对一个无欲无求的皇子下这么大功夫?   最有可能的就是冉少棠提到的这本书的确存在,而且大有用处。   他手上的力道不由的又轻了几分。   “这本书在哪?”   少棠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果然上钩了。   她摇摇头,摆出一副打死也不想说的表情。做戏就要做全套,阿父说,这叫欲擒故纵。   脖颈上的力道无情迫来,她再次觉得眼冒金星,无法呼吸。   她伸出手与宗政慎厮打,奈何对方臂膀的长度,长过自己的。她根本够不到他分毫。   用手不行,她改用脚踢,这下总算占了点便宜。   宗政慎不可能真的置她于死地,躲过冉少棠的再次攻击后,不得不略松开手的力道,威胁她:“说不说?不说就把你扒光了绑在树上,放光你的血,让秃鹫野狼啃噬你的身体。让你自己眼睁睁看着被动物开膛破肚。”   打蛇打几寸,这小女娘最担心的应该就是女子身份曝光。   “呸、呸。”   死有何惧?   宗政所有的威胁里,少棠最怕他脱光她的衣服这最卑鄙的一招。她气愤的勉力挤出几滴口水吐到他手背上。   果然洁癖的宗政慎闪电般甩开手,少棠瞅准时机趁他不备一脚狠狠踹到他肚子上。   君子报仇,能早则早。   她冉少棠才不会手软。   宗政慎哪是肯吃亏的人,恼羞成怒伸出长臂就要抓她,少棠赶紧跳到车外,一下子撞到专心赶车的孟德身上,幸得孟德及时扶了她一把,不然一准掉到车下,碾不死也可能吃那黑马一脚后腿踢。   少棠在心中感激,暗自承诺孟德,就凭你拉我这一下,日后一定要给你双倍月钱,还有年终超级大的红包。   她分神的功夫,宗政慎的长臂已经伸到近前。   少棠估计她煨的火候已经差不多了,眼看宗政慎不再怀疑这本书的真实性,她这才装作服软连连求饶:“三殿下,我怕了你了。我说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宗政慎被冉少棠踹中小腹,到现在还隐隐作痛,恨不得抽她筋剥她皮,谁知这小女娘转眼就求饶不迭装起可怜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暗暗喘了几口大气,低声吼道:“说。”   少棠故意把怯懦、委屈、不甘,轮番在脸上展演一番,才故作不情不愿的说道:“我偷了我阿父的孤本,一直藏在药王宗。上面内容有些艰涩,我还未读完。”   未读完就已经可以揣测人心,读完又会如何?宗政慎,你自己脑补去吧。   宗政慎首先想到了驭人之道,这正是他迫切想要了解的。   他缓和了神色,语气也平静下来:“你年纪小看不懂是必然,这样吧,你把书拿给我,我来为你解惑。”   少棠假装纠结他的提议。   心里却在MMP。   以为她是三岁小孩呢,想要占为己有直说便好,绕什么花花肠子。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本书就是她为他精心设下的圈套,她乐不得他能这样说。   “好吧。不过,你看完可一定要还给我。我阿父若是发现他珍藏的传家孤本被我送了人,会打死我的。”说完,她勉力挤出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宗政慎自然信以为真,郑重的点头:“我保证看完后就还你。”书到手,他誊抄一份就是了,这不费劲。   少棠显然也想到他会有誊抄的念头。   如果这家伙复刻了书后,不再与自己联系,那她今日种种辛苦不是白费了。   她脑筋一转,又补上一刀,不依不饶道:“那你还要保证要为我解答书中疑惑不解之处,不能反悔。反悔的话,诅咒你这一生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第047章 期限   宗政慎想要的无非是至高皇权,万里江山。   被逼以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发誓,宗政慎黑下脸,又不得不答应冉少棠:“我、保、证。”   这三字说的那是个字字如刀、咬牙切齿。   少棠听得暗爽:“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拿到东西后去哪找你?”   宗政慎心中冷嗤,放你走后你个小狐狸还能主动自己送上门?当他傻吗?   “不必麻烦,我跟着你一起去取。”   少棠立即拒绝:“这不行,药王宗不许外人进入。你就是强力闯进去了,也受不了那里的瘴气雾霭,很快就会中毒身亡。”   “你住在里面为何没有中毒?”宗政慎轻易戳破她的谎言。   冉少棠嘿嘿的诡异一笑:“因为我有解药,自是无碍。哎哎,别打解药的主意,那解药在宗主那藏着呢。宝贝似的。你不请自入,宗主是不会救你的。”   宗政慎自是知道药王宗的神奇与强大,略一揣测,估计她所言也许是真的。   不然这近百年来,为何无人能活着出入鬼方?   “既然如此,那你去寻我吧。我在千门镇的鸿福客栈等你。”   少棠略一思索:“哦,千门镇最豪华的那家客栈。晓得。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宗政慎扯着嘴,又生一计:“给你一日,到时候你不来找我,必定后悔。”   “一日不行。”她哪誊抄的完。东西都装在她脑袋里,默写下来也是需要时间的。何况,她还要在关键地方修改个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呢。这很费脑子的。   若真让他学会了心理较量,那以后自己与之周旋、对抗,岂不没有了胜算。   宗政慎把冉少棠这话当成推托,容颜立即浮上怒色。   “一日为何不行?”   “当然是师祖不准。”她指指自己仍旧缠着药布的脑袋,“你瞧我都弄成这副模样,又莫名其妙失踪了好几日,一旦回去还不立即被严加看管起来。怎么会有机会拿了书来找你呢。”   “再说,我们宗门有规定,药王宗弟子不能随便出山门。若不是我软磨硬泡了二师叔好些时日,又给他做了多日的苦工,怎么有机会出来。你若想要书,一定要耐心等我几日,我一定会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来见你的。”   宗政慎自她开口说“不行”,就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揣摩。   他想看一看,这小女娘在自己的注视下,还会不会说谎诓骗自己。   可听她说完这些理由,他却觉得字字都有道理,不像是在说假话。   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他自己训练的死士与豢养的手下人,与都要严格按着他的规定来做事,不得出半点差池。这么大一个根基深厚的宗门,定也是规矩森严,由不得弟子胡来的。   少棠若知宗政慎会这样想,一定哈哈哈哈地叉腰仰天大笑几声。   自从到药王宗后,规矩再多都约束不了她。   全宗门里最胡来的也是她。   规矩在她面前,都要改道走。   宗政慎体谅的又给出一个期限:“既然如此,那就三日。”   “不如在三日前面再加个十?”冉少棠继续讨价还价。   奈何宗政慎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他愤恨拂袖,一下子把桌案上的茶壶挥到地板上。   里面的茶水泼洒出来,浸脏了铺在地板上的白色毡毯。   “啧啧啧,真是太可惜了。何必呢?”少棠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茶壶,在白色毡毯上擦干净上面的茶渍,站起来,“殿下有洁癖,自是不会再用我碰过的东西。这个茶壶我捡走了。哦......”她又拿起桌上的一对茶盏:“这两个与茶壶正好配成一对,留在您儿也没有用。我一起收了吧。”   说完,轻车熟路地自怀里掏出一块灰色的包裹皮,把东西全裹了进去,从容地背在肩上,在胸前系紧。   她之前抚摸那只精美的茶壶时,就看到了落款,是先商的好物件,怎么也有六七百年。这种古董宝贝放在宗政慎这里,也就是哪天心情不好被摔碎的下场。   不如她收了去,以后说不定卖个好价钱。   就是不卖,拿来自己用也是长脸的。   她天生对美好的物件没有抵抗力,见了就想据为己有。   宗政慎眼看着不但没有与冉少棠谈妥交书时间,还被她顺了东西走,气得已经胸口痛。   看在有求于人的份上,他劝诫自己,兀自忍下。   “我就给你三日时间,你不按时赴约也不打紧,到时候别哭着来求我。”   宗政慎知她看中了第四大街上的一家店铺,若不乖乖就范,他只好拿此做些章。   在两国边境筹谋了这么些年,这些许小事,根本不在话下。   少棠爽快的答应:“放心,书的事我一定搞定。”   她不怕宗政慎不等自己。现在他这般心急火燎的样子,令她不得不成竹在胸。   不如替机再敲他一笔竹杠好了。   “三殿下,那本书可是孤本,世间绝此一本。曾经有人出两万金求家父割爱,家父都没有同意,如今说给您看就给您看,若是您复刻几本,转手卖人,狠狠赚上一笔,那岂不是、岂不是......”   她坐下来,颓肩塌背,一副吃了大亏又不敢反抗的样子。倒让宗政慎看得心中有些惭愧。   他自小活在锦衣玉食里,看母妃任意打骂宫婢内侍,心底十分同情他们。常常暗自给他们送些跌打外伤的药膏。   十岁后,他离开母妃在宫里皇后面前讨生活,尝遍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心酸,也看懂了什么是阴奉阳违、虚情假意。自知生命有高低贵贱之分却无能为力。   再待他十四岁准许在外立府,他自请来到涧城,亲眼目睹了百姓生存之苦后,每年都会在粮食青黄不接之际,开仓放粮,接济苦难之人。   他虽外表冷峻,内心却不愿失了公平之机。   他曾在孤本典籍中,看到一个震撼他的理论:人人为公,天下大同。   可是,这个天下四分五裂,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偶有太平,也是战争前的短暂平静。所谓天下大同不过是痴心妄想。   从那时起,他就有了一统江山的念头。   他这样一个胸怀大志之人,怎么会去跟一个小女娘斤斤计较。   他从来不占人便宜,也不想被人占去便宜。   冉少棠刚才那番说词,说的他有些理亏。   孤本的价值他自是了解。   他为了到处找寻这世上的孤本典籍,可是花费了不少财帛。   相信冉问这本孤本也定是来之不易。   既是孤本,自然是不想被别人看到。   他能有幸入手赏鉴,已经占了大便宜。   想到此,他嫌恶地挪开脚,双腿搭到桌案上,避开蔓延的茶渍,问冉少棠:“既然如此,我自不会白看。说吧,你想要什么?” 第048章 承诺   想要什么?   冉少棠暗喜,宗政慎这是让她随便开价的口气。   要什么呢?   财帛?   不要。   要多少财帛她自己赚不来?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承诺。   城池?   他也给不起。   至少当下周饶国他做不了主。   那就延迟满足,日后再让这个承诺发挥作用吧。   冉少棠站起来,离得宗政慎近了一些,认真地看着他:“真的要什么你都给?”   “命不行。违背道义也不行。”   荒唐。要你命做什么?留着你的命还有大作用。   少棠点点头:“放心,这两样我都不要。不,我是说,我不会让你自残,也不会让你做违背道义之事。不过,我现在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要什么。能不能把这个先存着。等我想起来了,再跟你提要求。”   宗政慎想了想,觉得并无不妥,颌首答应。   冉少棠撩帘问外面的孟德:“孟德你可是听到了?要为我们做个见证人。”   孟德硬挺着脊背不发一言。   宗政慎别过头冷哼一声,对终于幼稚一回的冉少棠嗤之以鼻。   少棠也察觉自己找错人,弃了孟德放下车帘转而对宗政慎说道:“孟德是你的人,这个证人不算数。口说无凭,白纸黑字落在纸上才最稳妥。”   说完,她蹲下身,掀开自己坐的车箱座椅,在里面翻找起来。   孟德放置那些做饭的家什时,她多了个心眼,往里面瞧了一眼,角落里有个提盒,提盒上绘刻着栩栩如生的梅兰竹菊,大概率应该是房四宝。   连锅碗瓢勺都随车带着的人,怎么会不配备这么重要的办公用品。   很快,她拎出了提盒,用胳膊随意推开宗政慎搭在桌案上的双腿,把提盒放到桌上。   打开后,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她一一拿出里面的东西,又殷勤地磨墨铺纸,一切摆弄妥当,她恭敬的把毛笔递给了宗政慎。   宗政慎甚为头疼。   他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为何要把这个小女娘虏到王府?又为何要与她同车而行?   在冉少棠殷殷切切地注视下,宗政慎极不情愿的夺过笔,挥毫落纸,刷刷数字,写下了自己的承诺。   写完,他把笔扔到桌上。   少棠凑上去看了看,伸手对宗政慎讨要道:“你的印鉴呢?不扣上印鉴,别人以为我在自说自话。”   宗政慎又觉得一阵头晕目炫。   少棠紧接着又有了新主张:“不扣印鉴也可,咱按个血印吧。不过,要委屈三殿下在您食指上拿刀这么割一下。血印更具契约精神。”   说完,她就要掀开车座去里面掏菜刀。   宗政慎无可奈何掏出印鉴,在她举着菜刀转过身时,已经在宣纸上印好她想要的凭证。   “呵呵,甚好甚好。那省事了。”冉少棠转身把菜刀扔了回去,车里即是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听的前面赶车的孟德,一阵胆战心惊。   冉少棠拿起墨迹未干的宣纸,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与印章,吹了又吹,直到墨迹干透,才小心翼翼的叠起来放进怀里。   “三殿下的字一定练了很久吧,飞龙舞凤、丰筋多力、力透纸背,日后定成书法大家。不如殿下再赐我几幅字吧。”   只待若干年后,宗政慎登基为帝,他的墨宝在周饶国那是有市无价,定能让她狠狠赚上一笔。   宗政慎从小就在母妃的批评、指责中艰难成长,即便他做的再好再完美,都没有得到过母妃的表扬与认可。   所以,在他内心深处,埋藏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一种隐隐渴望,渴望被赞美、渴望被认可。   而与冉少棠接触下来,这小女娘的嘴,既毒辣刻薄,又甜滑如蜜。   夸赞的话她毫不吝啬,张口便来。听的他十分受用。   可,宗政慎已经在教她生火做饭时吃过一次亏,这次不知她打的什么鬼主意,哪怕她口吐莲花,他也决定不接招。   少棠依旧软磨硬泡,好话说尽。   宗政慎烦透了她。   他十岁时也这般多的谎话连篇、歪门邪道?好像并不是。   他那时虽然比同龄的孩童早熟懂事,也有筹谋算计,但与这小女娘比起来还是差了些火候。   他再次确认此女不可深交,侧过身去只给她一个后脑勺,任她如何夸赞自己的书法行云流水,都下定决心不予回应。   见宗政慎不搭理自己,少棠悻悻坐到一边安静下来。   她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日后再求字也来得及。   宗政慎见少棠闭上眼睛,不再聒噪,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她脸上是光洁无瑕的。不知她是如何把脸上那块胎记隐去的。名字骗人,连容貌都作假。   他摇摇头似要甩走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便又拿起竹简认真看起来。   正当少棠昏昏欲睡,突然听到前方传来迅疾杂沓的马蹄声。   宗政慎也警觉地睁开眼,表情严肃。一队人马迎头冲了过来,片刻间便团团围住了宗政慎的皇家座驾。   嘶鸣声与马蹄声交织,少棠在惯性下身子向前倾了一下,只听到队伍里有人勒住缰绳,急切地朝车里喊了一声少棠。   “少棠,你在里面吗?”   不等那人说完,冉少棠就迫不及待掀开帘子蹿到车头前,看清来人果真是终九畴时,两只杏仁妙目竟毫无理由的酸胀难忍,泪盈于睫。   她张开双臂,想都没想越过勒停马车的孟德,跳进了终九畴的臂弯里,被他轻轻一捞带到马背上,坐在他前面。   “小师叔,你怎么才来?”她鼻音囊囊,似要委屈的哭将出来。听得终九畴莫名心酸难受。   冉少棠失踪了五日,药王宗已经人仰马翻,谢迎刃被罚闭门思过,成乙虽然也受了伤,在宗主丰让与大师姐丰滔滔的盛怒下,不得不带伤出来寻人。   寻了两日没有丝毫线索,终九畴只得动用原来隐藏在暗处,以备不时之需的力量。   就在昨日他得到消息冉少棠被人带到涧城,他立即组织人马来寻。   半路上遇到一位以打为生的人,打听消息时,得知那人在森林里看到官道旁停着一辆高大华丽的马车甚为扎眼,更扎眼的是有三人像居家过日子般在起灶生火做饭。   其中有一个指挥有度的小公子就似终九畴画像上之人,他并不像是被绑架的意思,反而有主人之势。   因离得稍远,人不确定那小公子脸上有无胎记。只是小公子身上穿的衣衫与画上的确认无疑。   终九畴急忙带着人马,按着人指的方向一路奔来。   遇到高大华丽的马车便要围住看上一看,没想到,竟然真寻到了她。   他悬了几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少了冉少棠这几日在身边上蹿下跳,终九畴还略有些想念这个性子聪慧早熟又张牙舞爪的小童。   他一边耐心安抚她:“莫哭,莫哭,这不是来了。”一边用拇指轻轻帮她擦泪。碰触到胎记的位置,虽然看不出原先的粉色印记,摸上去竟有些硌手,不知她贴了何物在上面遮挡,不由心中暗赞她的鬼机灵。   在冉少棠跳下马车的刹那儿,宗政慎伸出长臂想要拽住她,却是晚了一步,手指只擦到她袖子。   听到她坐在男子怀中哭的稀里哗啦,他不知哪来的愤怒压都压不住。   “喂,小无赖。你哭甚?难道本王委屈你了不成?”   终九畴的视线从少棠身上移开,杀气腾腾地挪到宗政慎身上。   宗政慎也带着千年寒霜看向终九畴,四目相对,顿时刀光剑影厮杀于无形。 第049章 修罗   空气骤然紧张。   跟随终九畴而来的二十几名黑衣护卫,顷刻间爆发出慑人的气势,紧勒缰绳,马头齐齐朝向宗政慎,霎时间把马车围的铁桶般严密。   剑拔弩张之际,却见车夫孟德大吼了一声,扬鞭腾空而起,再落到车前时,那只策马的鞭子在他手中气质大变,俨然杀人如麻的武器。   众护卫在孟德的鞭子围扫下,身体依次在马背上后仰,若此时有人在上空围观,定能看到这一瞬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次第绽放。   不过,也只是眨眼功夫,训练有素的护卫,刷刷刷抽出腰间配刀,明晃晃的刀尖直指孟德。   孟德丝毫没有惧色,又是一鞭挥出,一名护卫手中的刀险些被他手中长鞭卷到地上。   少棠已经被这动静惊的忘记了哭。   她看着表情狠厉的孟德,与之前温和的车夫相比,完全像两个人。   少棠双眼放光像盗墓贼挖到宝,孟德简直就是宝藏车夫呀。   在末世,他这种既是司机、又是厨师,还是保镖打手的人才,简直千金难买。   为什么这样的人才要对宗政慎忠心?   她略带嫉妒的目光扫向宗政慎。   不行,她必须想办法把孟德撬过来。   宗政慎发现冉少棠盯着自己看,移了一些注意力过去。   冉少棠可不想这么多人打孟德一个,抓了终九畴的袖子央告:“小师叔,是误会,别打了。”在外人面前,冉少棠还是要给终九畴面子的。   不能“喂喂喂、终九、终老头”的乱喊一气。   终九畴剑眉微蹙,扬手示意护卫停手。   宗政慎也及时叫停。   双方都收了兵器。   不过,宗政慎并没有息事宁人的打算,他朝冉少棠冷嗤一笑故意骂道:“小骗子,你原来是修罗宫的人?竟然还信誓旦旦的装什么懂医术,拿药王宗来顶事?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冉少棠被宗政慎骂的傻了眼。   即使她再聪明伶俐,一时半会儿,也没听明白宗政慎为何要这样骂她?   什么修罗宫?什么拿药王宗来顶事?   她真没听懂。   “姓宗的,你有病吧?好好的你骂我作甚?”他骂她,她也不会往心里去。因为对于不重要的人,她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态度。   光阴如梭,很多人都不值得浪费自己的精力去在意。她只在意那些放自己在心上的人。   然而,宗政慎有些特殊。   毕竟费了这么多功夫,差点丢了半条小命,才换来的以书相交。   怎能说翻脸就翻脸。之前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她委屈又焦躁地看向终九畴:“小师叔,你告诉他我是不是药王宗弟子?有没有说谎骗他?”   终九畴眼神晦涩难辨,俊朗容颜略有僵滞。   宗政慎被冉少棠那句“姓宗的”气的差点仰倒,他一时半会儿不想跟她这个小女娘计较何为自己正确姓氏,先拆穿终九畴才是要紧事。   他指了指终九畴,伸出的食指一一又扫过战马上的黑衣护卫,厉声问道:“谁人不知终九畴是修罗宫的少主,你既然称他小师叔,那不是修罗宫的人会是哪的人?竟然敢诓骗本王。”   冉少棠呆了一呆,旋即转头看向终九畴。他难看的脸色以及沉默的态度,说明宗政慎没有胡言乱语。   她早就猜测过终九畴的身份,瞧他那身支使人干活的气派,以及吃饭时欠揍的挑剔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家族不务正业、不学无术被赶出来的纨绔子弟。   又或者是哪个门派里犯了错的不肖子弟,跑来药王宗躲避仇家。   万万没想到,他会是修罗宫的少主。地位显然不低。   不过修罗宫是什么组织?   第一世和这一世,她还真的从未听说过。   此时,正值晌午。   炙热的阳光透过树叶炙烤在人身上,连风都带着燥人的黏腻。   终九畴的周身却散发着迫人寒气,仿佛千年冰川活人版。   他与宗政慎打过交道。   宗政慎要从修罗宫买人命,两人为了交易自是见过面的。   终九畴刚刚看到宗政慎的时候,原本以为他不会拆穿自己的身份。   毕竟,花钱买别人性命的那个人是他?   难道他堂堂周饶国三皇子竟然不怕被人知道自己见不得人的勾当?   万万没想到,宗政慎竟然不按套路出牌,不但不避嫌,还主动拆穿了他的身份。   这令终九畴十分不爽,他还不想让冉少棠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尤其是在这种情形下,被动得知。   看冉少棠此刻精光乍现、狡黠晶亮的小眼神,他就知道这小家伙脑袋里一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眨眨眼,问终九畴:“宗政慎说的是真的?你是修罗宫的少主?”   终九畴在宗政慎等着看好戏的注视下,不得不承认。   “是。”   冉少棠低下头,寻思片刻突然抬头指责道:“你这人简直可恶至极。竟然敢一心二用、用情不专、脚踏两只船,我告诉师祖去。”   终九畴:......   宗政慎:......   在场所有人:......   大家都默默觉得,这话明明是指责情人不忠的专用词。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毫无违和感。   终九畴在她缠了绷带的头顶上狠狠敲了一下:“师祖知道。用你多嘴。”   冉少棠顿觉如意算盘落空,心里像被人夺了宝贝似的难过。她还以为自己捡到大便宜,能用终九畴的这个秘密反制他。看来,这家伙比她想像的还要狡猾。   威胁不到终九畴,冉少棠捂着被他敲疼的百会穴,不耻下问:“请问终少主,修罗宫是做什么营生的?”   她上上辈子困于后宅,江湖上的事情若兄长不提,她是一丁点也不晓得。   马背上的众护卫被这句话问的黑了脸。   修罗宫在江湖上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只提名号,方圆十里便再无人敢现踪迹,全都找地方躲起来。生怕被索了命去。   “修罗过处,寸草不生。”宗政慎恰如其分的念出一句乡间谚语。   冉少棠瞬间脑补出末世蝗虫过境的情景。   她的小手伸出较能食指,指着终九畴:“你们是打劫的?占山为王的草寇?这这这......”   聪慧如她,“寸草不生”这句话的隐喻她还是懂得的。土匪强盗所到之处,财帛尽失,更甚者不留活口。可不就是寸草不生么!   众修罗面露寒光:......这小童若不是少主要救的人,他们就算没钱收,也要拿刀剐了他。   宗政慎听到“草寇”二字,差点笑出声来。   终九畴已经忍无可忍:“不许妄言。”这话要是被宫主听到,她十条小命也不够赔的。   冉少棠不服气的嘟囔:“我不妄言,那你告诉我。”   不待终九畴开口,宗政慎在一旁幽幽回道:“修罗宫是九州大陆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暗杀组织。该组织的第二当家终九畴怎么就成了你的小师叔?你还是小心点你的小命。”   冉少棠惊愕地瞪着近在咫尺的终九畴,一时无言。 第050章 问答   终九畴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双掌如泰山压顶,快如疾风向宗政慎袭来。   宗政慎本能的向马车内退了一步,孟德即刻上前以掌相对,把终九畴拦住。他的马鞭在近距离内没有优势,只得扔掉,以拳相敌。   修罗们要出手,被终九畴一个手势制止。   霎时间,冉少棠只觉得风起云涌,两人招式繁复,令人目不暇接,大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势。   终九畴的武功已趋近出神入化的境地,孟德渐渐不敌。   宗政慎站在车厢门口,森冷质问:“修罗宫什么时候改了规矩,生意还未做成,就要吞了主家的财帛杀人越货?”   终九畴不过是气不愤宗政慎泄露自己身份,又见少棠头上有伤,两下加起来想要为难他一下。   江湖规矩不能废,人要保全,那其他的终九畴可顾不得了。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终九畴一掌拍到马车车厢上,少棠抬眼瞧见她一直稀罕的豪华马车车身出现一道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纵深裂去,伴着“咔嚓咔嚓”碎裂声,突然四散开来,半空中扬起木头碎屑。   终九畴这才满意的重新跃回马背上。   宗政慎在马车被毁前及时跳下车,双目萃毒的看着终九畴:“你别以为本王好欺负。”   孟德稳住黑色俊马,眼神仓惶地望着地上散落的锅碗瓢勺和时令果蔬,一时之间竟觉得有种被人抄家的愤然与无措。   少棠惋惜的哎呦一声,盯着装房四宝的提盒,惊呼“可惜了,可惜了”,想要跳下去捡拾宝贝。   终九畴一把把她按在马背上,不许她乱动。   他弯唇露出轻蔑笑容,回怼宗政慎:“三殿下也不要以为修罗宫好戏弄。如若三殿下不服气,自可去我修罗宫分舵讨说法。”   “还有,待我查清小师侄到底是何原因被你带去涧城,我们再好好算这笔账。”   话毕,他一勒缰绳,双腿加紧马腹,带着少棠扬长而去。   二十多名黑衣修罗,齐刷刷也跟着调转马头,紧紧跟随在终九畴身后快马加鞭离开。   少棠慌忙歪着身子冲脸色黑如锅底的宗政慎喊道:“三殿下,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她身后,是一地狼藉。   终九畴没好气的把她的脑袋扒拉到原位:“什么约定?你和他有什么约定?”   冉少棠歪着脖子哼了一声:“为何要告诉你?”   终九畴气结:“刚刚救了你,你就忘恩负义。”   冉少棠呵呵大笑几声,故意打击他:“你若是不来,宗政慎也会乖乖把我送回去。而且坐马车比骑马舒服多了,还能睡觉。”说到这儿,她又想起刚才被毁的马车不由觉得惋惜。   真是败家子。   一拳击碎乃是莽夫行为,有本事把马车抢回来呀,她正愁没有马车坐呢。自己从将军府带来的那辆现在应该尸骨无存了。   真可惜。少棠心中愤愤然。   终九畴为了找冉少棠已经几日未合眼,被她这个小没良心的一顿抢白,不但没觉得郁结,反而开怀大笑起来。   原来,他这几日怅然不快,是因少了与之斗嘴的乐趣。   两人在林间奔弛,任凭暑风拂身,阳光泼洒肌肤之上。   少棠开始还觉得马背上颠簸不舒服,行了一段路,被颠的麻木后,反而只在意眼前变换的风景,观之让人心旷神怡。   终九畴打破沉默,望着冉少棠头上的药布发问:“你不怕我?”   冉少棠晃了一下神,才恍然明白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修罗宫少主的身份被曝光。   少棠坦然答他:“为何要怕?不就是除了药王宗弟子身份,你又多一个修罗宫少主身份。一个救人,一个杀人。造完杀孽再修善缘,挺好。阎王爷会考虑不让你下十八层地狱。”   终九畴以为她小小年纪,又是勋贵子弟,会对自己这个身份反感,没想到,她不但不怕,还敢调侃他。   一时觉得她甚是有趣。   “你小小年纪哪来这些奇怪的想法?”   “你想听更奇怪的吗?”   “但说无妨。”   “你们修罗宫杀一个人要多少银子?看在你是我小师叔、我又照顾你饮食起居这么久的份上,你能不能免费送我几个杀人名额?”   她可知道杀人越货的买卖,经常狮子大开口。她的银子要攒着钱生钱,能省则省。   终九畴:......这想法果然奇怪。   他好奇:“你要杀谁?”   冉少棠想杀的人多了去了,可不能让他们不明不白的死。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不到万不得己,她不会使雇杀手这招。   “暂时没想杀谁,我怕万一哪天有了仇家呢?”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杀公主你敢吗?”   终九畴双眸沉星:“哪个公主?”   “高兮国长公主轩辕筝。”   终九畴脸上笑容凝固:“你为何要杀她?”   为何?当然是因为轩辕筝总以为冉少棠碍着她儿子的事,阻碍她儿子冉绍祖成为冉家长子,有事没事总找少棠麻烦。   不过,跟终九畴说这些没用。后宅之事不宜与男人多讲。   她笑露梨涡:“我开玩笑。想看看你们修罗宫的实力。”   终九畴的容颜略渐霁色,警告冉少棠:“杀人的事怎可开玩笑?再说,修罗宫可不是江湖上不入流的杀人组织。想要修罗宫做事,必须有资格才行。”   冉少棠侧过脸半仰视着他,视线只看到他的下巴。那里棱角分明,隐隐露着青色。   她眯眼细瞧,竟是未长成的胡茬。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不修边幅的他。   明白他一定不分昼夜在找寻自己,心里有些小感动,却嘴硬着不说谢字,扯开话题问他道:“请修罗宫做事,要有什么样的资格?”   终九畴抬目远眺,回去的路还长,不如与她说说,解解路上的烦闷。   “你若要杀一人,就要用最珍贵的东西交换。如果修罗宫对对方最珍贵的东西不满意,会要求对方为修罗宫做一件事。也许是万两黄金,也许是朝中机要,也许是对方的一只眼,也许是以命换命。总之,要看心情。”   少棠倒吸一口凉气:“要看谁的心情?宫主的吗?”反正不是终九畴的。他一个二把手,哪有这种权力。   何况,与他接触下来,他身上并没有乖戾嗜杀之气。   终九畴赞许的捏捏她漂亮的小鼻尖,夸道:“你就是太过聪明,反而容易被人利用。”   少棠不满的打掉他的魔爪,哼了一声:“谁敢利用小爷我?” 第051章 归家   终九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敢在修罗宫少主面前称小爷的都已经尸埋黄土,唯独眼前这个小鬼精灵,在知道他的身份后还敢这般张狂。   冉少棠虽嘴硬心里却清楚的很,马车相撞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听终九畴的口吻似话中有话。既然他的身份特殊,为了寻找自己还出动了修罗宫的人,那说不定他查到了什么。   想到此处,她试探道:“千门镇人少车稀,平时在镇上闲逛几乎很少看到两辆马车同行的情况。你可知与宗门马车相撞的那驾马车是何人的?”   “寻常人家。”他轻描淡写答道。   那日,他被丰让派来调查毒仙门,冉少棠三人前脚刚出事,终九畴后脚就赶到了。   但还是晚了一步,他到达事发地时,少棠已经不见了。   只有散了架的马车七零八落陈尸街市。还有晕倒的成乙师徒二人。   幸好,他今日把人找了回来。   终九畴盯着少棠头上的伤和脖子上明显被掐过的瘀痕,未再与她讨论撞车后发生了何事。   以她的性格,如果想说这几天的遭遇,他拦都拦不住。   她若不想说,他逼她也是白费功夫。   总之,人没事就好。   有些帐,秋后再算。   他想到宗政慎冲着少棠叫嚣时的样子,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却又找不出原因。   一向优雅从容的三皇子竟然在一个孩子面前失了风度,到底为何?   良驹宝马,奔弛如飞,近百只马蹄踩踏起官道上的尘土,所过之处,尘烟滚滚。   冉少棠还想追问那日情形,终九畴只得告诉她:“你还是操心一下回到境山后如何善后吧?”   两日后冉少棠打着呵欠拨完最后一笔欠款,终九畴所谓的善后工作,才算消停下来。   她失踪的这些日子,境山原本只有药王宗知道这个消息。   大家在寻找少棠的同时,药王宗的各项建设事业都一切照旧进行着,也就是说各项开销一样没少。   第一天,村民找谢迎刃结工钱,纪纲出面找个理由挡了回去。村民们深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道理,并未当一回事。   第二天,纪纲又以谢迎刃摔破了脑袋,不能动脑子发工钱为由,再次挡了回去。村民有些小情绪。不过还是厚道的通过纪纲转达了对谢迎刃的问候。   第三天,村民们不等纪纲编瞎话搪塞他们,他们就提前准备好应答的话:“他谢十三脑子坏了,你脑子没坏,只要银子还在,谁发工钱都一样。”   纪纲想说他脑子也坏了。   不然为什么要接这么个差事。   问题的关键就是没银子了。   以前都是谢迎刃与冉少棠兑银子,发工钱。现在冉少棠失踪,银子的来源也断了。   第四天,不知是哪个多嘴的药王宗弟子把事情捅了出去,村民们心想散财童子失踪了,自己前几日岂不是白干一场,他们不但集体罢工,还堵到了凌云殿门口要说法。   其实,最心肝肺疼的是六师叔尤不同。   他可是刚刚把自己全部家当的十分之九交给了冉少棠,想不到这家伙转眼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他与七师弟捶胸顿足说起此事时,七师弟燕青梅幽幽说了句:“兴许这是一计金蝉脱壳。小师侄指不定携款逃跑了。”   就为这句猜测,惜金如命的尤不同两天两夜没睡好。半夜李智路过他房间,看到油灯掌着,人不在。最后在药田寻到他。   李智问师父为何点着火把在药田里踟蹰,而不去休息。   尤不同仰天长叹:“把你师兄弟们都叫起来别睡了,立即把那处山坡上的几块空地开辟成田,明天种草药。”   作孽哟。这要种多少草药才能把银子赚回来。   李智:......他上茅厕就上茅厕,干嘛没事干要寻师父。   ......   所以,当听到冉少棠回来后,尤不同直接穿着下田的一身短打,堵在坤峰回药王殿的必经之处。   只为问一句:“你之前所说的办钱庄的事还算不算数?”   直到得到冉少棠肯定的答复,尤不同才满意的又回去种药材。   李智不解。既然不放心把银子交给冉少棠,为何不趁这个机会把银子要回来。   尤不同咬咬牙,是他不想要回吗?银子这东西,到了别人手里,想要回来比登天还难。虽然明明是你的。可拿到银子的对方,比你还像大爷。   看着脑子不够使的李智,尤不同意味深长地抛出句不像他风格的话:“办钱庄是有利药王宗之事。兴宗兴派的重任,为师不担,谁担?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李智怎么听都怎么觉得这些话镀了一层金子,冠冕堂皇的很。   冉少棠回来后第一要事,便是向师祖丰让和师父丰滔滔,汇报了此次事件发生后她的去向,以及这几日如何渡过的。   她说了救自己的人是何身份,也委婉提出要在三天后去鸿福客栈提礼物去感谢宗政慎。却对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易只字未提。   所有隐去的细节,都是她不想让外人知道的重要部分。   丰让与丰滔滔只求她平安。   眼见她伤势并无大碍,不用去信到将军府交待这件糟心事,总算皆大欢喜。   师祖丰让单独留下她,逼她发誓莫要透露终九畴的修罗宫少主身份。且未告知她保密的理由。   少棠岂会轻易放过机会之人。   她趁机向师祖求了解除谢迎刃的禁闭,又夸赞几句翻车时成乙是如何临危不惧不怕牺牲保护她,致使成乙不仅得到丰让与丰滔滔的原谅,还破例被表扬了几句,这事总算是在明面上翻篇了。   暗地里,丰让却总觉得不安,责成终九畴继续查访不为人知的背后阴谋。   丰滔滔特地为小爱徒调制了祛疤药膏,着满悔送来。   秦晓月一边小心翼翼的为冉少棠上药,一边事无巨细的交待这几日,境山发生的变故。   出事那天,晓月按冉少棠的要求挨家挨户,挨个山头询问有无人家愿意入股。   本来王福家与许婆婆家积极宣传,带动了一部分村民转天要来签确认书,奈何少棠未归,这事一拖再拖,拖成了冉少棠携款潜逃的流言蜚语。   可把秦晓月气坏了。   “姚生的娘子还带头到山上来要工钱,若不是我阿父和满公子拦着,屋子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搬走了。”   秦晓月越说越气,索性把她阿父交待的“莫要乱说惹小公子生气”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滔滔不绝吐槽一大堆。   “听说,鼓动村民去凌云殿闹事的就是那个姚生的娘子。”   “上次鼓动坎峰罢工的也是她。后来她见小公子不吃这一套,她又求了花山主让她夫君回果园做工,一张嘴不值钱,是个闲不住的破落货。”   冉少棠放下筷子,重新审视秦晓月。   这小丫头,是个难得的谍报人才啊。 第052章 用人   冉少棠最大的优点是知人善用。   在她一番点拨下,秦晓月顿觉自己不被阿父认可的八卦行为,俨然变得重要神圣起来。   她兴奋地向冉少棠请教新工种的名称,少棠认真思考了一下,才道:“情报专员。”   满悔听着这四个字不觉扶额:明明是细作,偏偏还要起个这么斯的名字,哄小丫头玩呢。   秦晓月果然不懂,开开心心的追着冉少棠问:“怎样做好情报专员?”   少棠望着跃跃欲试的情报专员,伸出一个手指。   秦晓月不明白,瞪着灵动的眼睛静待冉少棠的下。   满悔也跟着好奇起来,问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师弟是何意。   冉少棠神秘的勾勾手指,示意二人靠过来。   三个脑袋挨在一起,却听少棠嘴里蹦出一个字:“钓。”   “钓?什么意思?”秦晓月哪里明白这么高深的一个字。   满悔一时也想不通为何会是这个答案。   两人都等着冉少棠说下去。   少棠对二人的求知欲表示满意,莞尔一笑,问秦晓月:“看过别人钓鱼吗?”   “当然看过。”秦晓月点点头。   少棠接着问道:“钓鱼的人用什么把鱼钓上来?”   秦晓月想都没想答道:“鱼杆。”   少棠摇头。   满悔试着回答:“鱼饵?”   少棠这才点点头:“对,钓鱼最重要的是鱼饵。”她转头看着秦晓月,“你不是问怎么做好情报专员?就用好钓字既可。”   “你就是钓鱼人,那些情报就是鱼。想让鱼满筐,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发挥好鱼饵的作用。”   “总之,你好好体会这个钓字既可。等你把这个字的深意运用到极致,你就是名合格的情报专员了。”   秦晓月听的似懂非懂,不过,当她听到合格二字时,却皱了下眉头。   她做事就想要做到最好。不然就不做。   “小公子,如果我想做的比合格还要好,怎么办?”   少棠微笑:“学会钓字,再学捕字。”   秦晓月脑海中立即想起境湖上撒网捕鱼的情景。   她担心满悔比自己先想到答案,抢着说道:“捕鱼用网,做到最好就是用好工具。”   少棠以为自己还要解释一番她才能明白,没想到这小丫头竟是一点就透,机敏聪慧,是个干大事的好苗子。   “晓月真聪明,懂得举一反三,鱼网即是工具,也是手段。你慢慢领悟。不明白可以问我。”   “以后境山内的情报收集就归你负责了。除了平日给的月钱,我给你再加十两。如果收集的情报派上大用处,额外再给奖励。不过,这项任务可是保密的。只我和满悔师兄知道,其他人不许说。包括你阿父。”   秦晓月最近正冥思苦想如何背着她阿父偷偷攒银子,少棠的嘱托正合她意。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少棠的所有要求。   心中暗暗窃喜。   满悔听到那句“只我和满悔师兄知道,其他人不许说”,心中竟隐隐升起一股带着暖意的感动,待秦晓月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装成若无其事的离开后,满悔才开口提醒少棠。   “你就不该让我听到这些。既然让晓月帮你做私密之事,最好只有你们二人在场。以后做事一定要慎之又慎。”   少棠调皮的笑了笑:“师兄又不是外人,以后若是我不在,晓月有事直接跟师兄奏报也是一样的。我们何分彼此。”   少棠这几句话虽听着有笼络人心之嫌,实则却是发自肺腑。   满悔多年来跟着一个身有残疾,脾气秉性也暴戾的师父,从来不抱怨,始终安守本分、兢兢业业。   对少棠这个小师弟也是爱护有加。   人心要慢品。   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少棠能感受的到满悔的善意,对于这样一个维护自己的兄长,她唯有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满悔并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少棠的话令他很受用,却又觉得自己做的并不好,还要再努力。   “少棠,你既然想让秦晓月帮你收集村民的消息,为何不直接让她盯紧带头闹事的那几户。你绕这么大圈子,又是钓又是捕的教她,她即便聪明能领悟,却不见得能把事情做好。如果耽误你的大事怎么办?”   “其实若为了办钱庄,我们可以找师祖帮忙。不用担心那些村民会做什么。”   “药王宗很穷,这个师兄你比我了解。”   瞒悔欲言又止。   少棠不以为然的安抚道:“眼前事是小事。以晓月的才干,好好培养将来会有大用处。做事看长远。”   用人亦是。   她从末世里摸爬滚打,深刻体会到一个人生至理。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若想干大事必须一群有能之士团结在一起,向着共同的目标奋进。   她相信,五年后待她准备行动时,这样的队伍一定会组建成形。   所以,她必须要挖掘出现在身边的一切可用之人。   满悔离开后,少棠去见了成乙。   成乙看到少棠既愧疚又感激。他还是第一次对这个他天天叫“冉小鬼”的毛头小子产生这样的情绪。   这还要多亏了三七那张嘴。   他见人就要多说几句,宣扬冉少棠劝说宗主不要责罚成乙的那些之言,是晚辈榜样。   成乙听后自是感动的无以复加。   如今,冉少棠再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他也能忍上一忍,睁一只眼闭一眼不打折扣的应承下来。   “师叔,这几日除了寻我之外,店铺的事可有着落?”这是她目前最挂心之事。   她不提还好,提到这件事,成乙也有了畏难情绪。   “那间铺子本来已经谈妥,就差交订金。谁知你失踪后,那间铺子的主人突然变了卦,说什么也不卖了。我这不正寻思着再看看其他店铺有没有合适的。不过暂时还没有消息。”   少棠虽然觉得那家铺子没盘下来有些遗憾,但也知道做生意要你情我愿。   既然对方不愿意,那再想他法就是了。   “那店铺的事还请师叔多费心,这里有张银票,咱的马车坏了,去买个宽敞舒适好一点的,给咱药王宗壮壮门面。”   “十三回来后还请师叔让他去找我。”   谢迎刃在境湖上关禁闭,估计释放的消息传过去,最快也要傍晚才到震峰。   少棠告辞出来,急慌慌往药王殿赶。   处理完几件紧急的事,她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大活没干呢?   从脑子里把“惑心术”腾抄出来,三天期限还剩下两天,幸好她利用空闲时间在脑子里打好了腹稿。   改编是项技术活,她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就等宗政慎乖乖就范。 第053章 抄书   终九畴送少棠回境山后,又马不停蹄的返回千门镇处理其他事情。   等他急匆匆赶回来想与少棠共用晚膳时,独坐桌前守着一桌饭菜的他,却等来少棠正在忙,不来用餐的消息。   终九畴揉捏着隐隐作痛的额角,问立在一旁的秦晓月:“你主子在干什么?”   秦晓月低眉顺眼地吭哧半天,才说了三个字:不晓得。   终九畴瞪她一眼。   这丫头今日颇不对劲,往日最爱在他面前报告冉少棠行踪,今日竟然三缄其口。定有蹊跷。   其实,晓月自己忍的很是辛苦。   在她眼中,境山内最好看的男子便是终九畴,终山主。虽然她年纪小,却也喜欢看长相好看的人。   比如小公子、比如终九畴。   小公子是笑起来时光彩照人。   终山主却是不笑时自有威仪,让人不敢直视。当然笑起来更好看,只是他难得会露一次笑脸。   不过,两人对比,她还是觉得终九畴更有男子气概。   然而今日小公子与她一番点拨,她的内心的天秤俨然倾斜到冉少棠这一边,所以,她觉得在小公子未允许的情况下,她是不能随便把小公子的行踪告诉别人的。   终九畴也不行。   既然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终九畴干脆自己去找冉少棠。   秦晓月瞧着他走路带风,明显要发脾气的征兆,果断的没有跟过去。   爱咋咋地吧。   神仙打架,她这个小凡人是丝毫没有办法的。   躲起来就是。她要去告诉阿父,天上下金子都不要出来。   终九畴见冉少棠未在寝居,略一寻思,直接去了书房。   夜风微凉,廊下的灯笼轻微晃动,照着他的影子忽长忽短。   他站在廊下,隔着打开的窗子,望着正在书案前奋笔疾书的冉少棠,顿时觉得气消了一半。   她这般年纪,是该开始好好读书写字了。   虽说学医是一条出路,但作为贵族子弟,不读书没有学识,是会被勋贵阶层耻笑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要为她的前途操心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她从马车上跳进自己怀里时那副可怜模样,像只受了惊吓委屈求安慰的小野猫。   不由得心里软软的,觉得平日对着自己张牙舞爪的她,可能并不是真的她。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受了人威胁,也会如她一样时时想要反击。   他考虑着,要不要与她讲和,不再以威胁她为乐趣。   冉少棠拉了个大框架,把心理较量的内容全打散开。开篇是关于心理学的深奥阐述。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迷信,相信占卜之术。   为了以假乱真,她把从阿母那学来的一些占卜知识也写进惑心术首篇。   结合当下风俗把适宜的东西列出九大点,每点分几个小点进行阐述,还加上一些她自己的心得当事例。   当然,最精华的部分她未写上去,那可是她拿捏宗政慎的法宝,岂能轻易示人。   少棠的字于第一世闺阁中时,便在京都名门贵女内小有名气。   今世她也没有忘记习字,在将军府时,练完武,便要练字。所以,誊录一本书还是能蒙混过关的。   为了逼真,让宗政慎信以为这是本孤本,她特意查阅了一些晦涩难懂,如今不常用的古字,在关键处替换几个上去。   竹简也是作旧的,大部分竹片都有损坏痕迹。   不明就理的人一眼看上去,古书无疑。   终九畴站了一会儿,发现在竹简上笔耕不辍的冉少棠连头都没抬,他索性一手撑在窗台上,一只手优雅的撩起袍角,直接跳进屋内。   落地声动静不小,吓得专心致志的冉少棠,差点把笔扔掉。   她皱眉瞧瞧竹简上刚刚写了一半的“仁”字,第一笔的横竟然歪了。也就是说这一片竹简要重写。   “姓终的,有门不走,你跳什么窗?做贼啊?”   终九畴内心期待的可怜温柔小野猫,立即变成面目狰狞、呲牙咧嘴要吃人的大怪兽。   那一刻,他真想把破坏气氛的冉少棠抓过来揍一顿。   无奈的他三两步如箭矢冲到桌案前,抓起竹简快速浏览一遍。   少棠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根本不与他争抢。她赌他看不懂。所以,任他去看。   少棠明白此时自己表现的越紧张这册竹简,终九畴越会感兴趣。   所以,她干脆表现的淡然无所谓。   果然终九畴浏览一遍后放下竹简,开始教训冉少棠:“字太娟秀,缺少大家之气。你应该多临一些先秦碑帖。要不这样,从明日起,练完武功我带你来此习字,将来必有所成。”   少棠真实想法:你快拉倒吧。你个杀手组织的二当家竟然要教人读书,不怕误人子弟?再说小爷忙着呢。没空。   少棠敷衍的说法却是:“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又不是我师父,管这么多不累吗?”   终九畴拎起她的后颈,如捏小猫一样就要所她扔出窗外。   “我是你师叔。不能管你吗?”   少棠好汉不吃眼前亏,大声求饶:“好好,明日我一定来习字。”   少棠觉得这家伙真烦,管得宽不说,不该管的也管。比她的奇葩爹还要奇葩。   终九畴对于少棠对待自己的态度,完全没有当回事,反而觉得这样挺好。毕竟没有几人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还会从容淡定与自己相处。   他身边的下属全是拘谨不苟言笑,无趣的很。   还是少棠最有趣。   听到她答应要练字,终九畴放开她,重新拿起桌上竹简,捧读了片刻,突然问道:“这是你默写自哪本书的内容?竟然绝妙的很。你瞧,人在说谎时眼睛会无法控制的向右上方看,以此判断对方真心。嗯嗯......有意思。”   少棠暗暗给他一个白眼。   她早就在末世练出了本能反应,说谎必看左上方。   大家既然都懂心理学,她就反其道而行之。   刻苦的训练一下就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终九畴又继续看下去,边看边对少棠吩咐道:“此书甚妙,把原本拿来给我。我要秉烛夜读。”   少棠:......打脸没必要来的这么快吧。   “你看得懂?”   “废话?写得如此浅显的驭人之术,如何看不懂?你太低估你小师叔的能力。”终九畴头都未抬,继续催促,“原书呢?拿来,我带回去看。”   少棠腹诽:你拿的就是原书。不过不是未誊抄完么。   “原本在我家。你想看吗?不如咱们做个交易?”   少棠开心地想,终于有机会可以勒索一下终九畴,谈个平等条约啥的了。   终九畴听到“做个交易”几个字,头慢慢抬起来,目光似万丈深渊。   少棠禁不住冷,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第054章 年少   “交易?”终九畴的声音也冷的像寒冬腊月里屋檐下结的冰棱。   也就眨眼间,少棠便觉察出终九畴周身气场已然冻结。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跟声音一样让人瞬间打颤。又瞧着他结实有力的臂弯似乎一使劲就能勒死自己,她知趣的闭上了嘴。   其实,她倒是想占个便宜来着。用这本书堵上他时常威胁自己的嘴,或者换几个免费的杀人名额。   谁知,他这人以前还拘着面子装得一副伪善小师叔的样子,虽然言词犀利些,却也未如今日这般凶狠模样。   现在可好,她既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他竟然连装都懒得装了。   毫不掩饰的肃杀之气,溢满整间书房。   她猛然想起,他其实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是完全可以杀她灭口的。事后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即可。   而她的秘密被他拿捏住,她却无法灭了他。   因为实力太悬殊哇。   少棠呼吸间便把道理想了个通透。顿时冷汗淋漓。   终九畴把竹简重重拍到桌子上,深渊般的眸光里浮现着怒气。   “告诉你一个简单易懂的道理,在这个世上,你想与人做交易,首先要有与对方旗鼓相当的实力,否则免谈。因为,即便交易开始,最后吃亏的也是弱势的一方。懂了吗?”   少棠被终九畴这声“懂了吗”震的醍醐灌顶。   她嘴唇翕动两下,最终没有言语。   内心却如波澜壮阔的大海掀起滔天巨浪。   宗政慎为何同意与自己一个孩童做交易?   仅仅因为一本没有见过的书?   他可是在凶险夺嫡路上杀出一条血路的胜利者。   自古站在亲人尸骨上笑看江山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笨蛋。   为何他会一步步被自己引入局,答应了这笔交易?   真的是自己有了三世记忆比他聪明?   少棠背上的冷汗已经沁入肌肤,与体内血液汇合。   冷静下来的她,不得不正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与宗政慎之间的交易,也许最大受益者根本就是宗政慎,而不是自己。   是她太自以为是而已。   幸好有今日终九畴无意点破,不然,她可能因为盲目自大,反掉进别人的圈套。   然而,宗政慎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既然不是旗鼓相当的实力,他为何要同意自己的要求?她一时之间想不通。   终九畴未克制脾气,眼见少棠一张俊俏的小脸,忽红忽白又忽青,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目光呆滞,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他收敛了周身寒气,拎小猫一样,把她白拎去了膳堂。   一路上冉少棠乖的很,竟然没有反抗。   直到坐在食案前,终九畴把筷子塞进她手中,她都没有反应,任人摆弄。   终九畴以为是自己刚才忘记收敛浑身杀气,吓住了她。并不知此刻的冉少棠,她心里翻江倒海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好了,你那本劳什子书我不看就是。”他盛了碗白饭放她面前,自己先屈服了。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   少棠把做旧的竹简又反复查验了一遍,装进布袋里系好,心事重重的等着终九畴。   没有马车的日子,做人要低调。   她身材娇小,骑不了境山内的高头大马,只得跟同样出山办事的终九畴搭伙蹭马坐。   她是在宗主那备过案的,要去答谢救命恩人宗政慎。   终九畴自是拦不了她。   她装了一些谢迎刃做的点心,又摘了山里的一些果子,算是谢礼统统装进包袱里。   谢迎刃本也要跟了去,无奈他马术不精,少棠又要求他与秦晓月去游说村民,只好断了念头。   少棠熟捻的坐在前头,整个人窝进终九畴结实的怀里,两人不紧不慢的出了境山。   终九畴有一事一直不解,今日两人同行,他正好问出口。   “你为何不问我要不要参股?以前你以为我在你那儿蹭吃蹭喝,是个穷小子,现在知道我真实身份,为何不打我的主意?兴许你跟我要银两,我会爽快答应你。”   少棠并未回头,沉默了几秒才道:“你那些银两都是刀口上舔血赚来的,我怕给你赔掉。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留着银子娶妻生子吧。”   实则,少棠内心真实的想法却是这样的。   你一个杀手组织的二当家,说一不二的臭脾气,我一打不过你,二也算计不过你,要是让你这样的人入了股,那我的店还是我的店吗?   岂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我敢说个“不”字?   开钱庄是为了以后行事有雄厚的财力支持,如果钱庄运营不能按自己的心思来,她何必花这么大心思搞这个?   所以,即便你哭着喊着跪在小爷面前要入股,小爷也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终九畴对于冉少棠让他娶妻生子的建议,十分不满。   沉着脸呵道:“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有银子不要,活该到处求人。”   冉少棠现在学乖了,才不会和他正面刚。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他说他的,她做她的。   “嗯,师叔说的对。我是不懂。”下一秒,“那师叔可有心上人?”   他现在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少,正所谓鲜衣怒马少年郎,烈焰繁花美娇娘。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   想起他发脾气时的恐怖样子,少棠推断眼前少年郎荷尔蒙分泌过盛,易怒暴躁,需要来一场恋爱,来释放一下他无处安放的青春。   终九畴哪知冉少棠十来岁的身体里装着的是一颗历经沧桑的成年灵魂。   听他提到心上人三字,不但没有难为情,反觉可笑。   他敲了她脑袋一下,取笑道:“你小小年纪就沾染上京都纨绔子弟的风流习性,不怕将来没有小女娘肯要你?”   冉少棠笑得欢畅,心道,别说小女娘,就是十个八个长得像他这般花样美男投怀送抱,她都不会心动。   等将来报了仇,解决了冉家的灭族隐患,她要远离庙堂,远离是非,跨马仗剑天涯,看尽盛世繁华,过恣意洒脱的人生。   终九畴等她笑够了歪头指了指少棠脸上的胎记,好意提醒:“你忘记易容了。”   少棠抬手一摸,果然百密一疏,早上心事过重,一门心思想着要怎么从宗政慎那讨要答案,把最重要的事忘记了。   她虽然从来不在意脸上的胎记,却又觉得行事因为有了它有诸多不便。   这个胎记仿佛就是专属她的标志,走到哪儿,只要一眼,对方就能认出她是冉少棠。   遮盖总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想办法弄个药方子,把胎记彻底除掉。 第055章 竹简   这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鸿福客栈的小伙计正站在客栈门口送客,刚要进去,瞧见街市上一大一小两位公子,共乘一骑奔弛而来。   枣红色高大骏马停在客栈前,小伙计快速瞧了一眼马背上安然坐着的两个妙人,眼前一亮,立即上前牵马打招呼。   终九畴把马缰递给店伙计,问他:“天字一号房的人可在房间?”   小伙计想了一下,天字一号房住的可是位贵公子,模样气度与这二人不相上下,看来是一起的。   他殷切地笑着回道:“在呢。刚要了午膳,估计此刻正在用膳。要不要小的前面带路?”   终九畴把想要自己跳下马的冉少棠抱下来,对小伙计点头。   小伙计立即栓好马,走在前头引路。   冉少棠跟在后面拽终九畴袖子,小声嘱咐:“记住叫我唐冉,别叫错了。”   “你这小子就爱骗人。”嘴上虽说不配合,心里却默默地夸赞她机智有脑子。   少棠冲着终九畴颀长背影撇撇嘴,一百个不愿意师祖非要派他代表药王宗来道谢。可是,他给师祖灌了迷魂汤,他说什么师祖都说好好好,你说的对。   少棠满腹妒嫉低着头亦步亦趋,这个终九畴完全有备而来,连人家宗政慎住在哪间房都打听好了。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拽得不行。真想看他吃瘪。   突然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她来不及反应,一头撞到终九畴背上。   哎呦一声,她揉着额头抬起头,一眼搭见高端人才孟德挡住了去路。心中一喜。   孟德黑着脸对终九畴说道:“我家主子说了,只见小公子。终少主您自便。”   少棠偷笑。宗政慎还记仇呢。   她好奇补刀:“你们那天怎么回来的?”   孟德嘴角抽搐几下,那日简直不堪回首。   “小公子,请。”他不想再提起伤心往事,“最好小公子进房间后不要与三殿下提那日之事。”   他这是为小公子好。   少棠忍笑忙点头同意。   正要越过终九畴,跟着孟德进去。   却见终九畴已经一脚踢开宗政慎的天字一号间的房门,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少棠无可奈何,又觉得他这种做派暗爽。以后自己有了实力,也完全可以仿效着欺负一下她看不爽的人。   想想就觉得痛快。   少棠正要跟进去。   孟德却拉了她往前面走,不两步就到了天字二号房。房门已经敞开,宗政慎正坐在里面喝茶。   少棠只觉得身后被推了一把,人往前一个踉跄,就进得屋内,后面响起关门声。   宗政慎坐在那儿嘴角含笑的斜睨着她。   伸出手冲她勾了勾手指。   窗户开着,院子里的金桂树时不时在微风中作响,阳光在叶子的缝隙中照射到宗政慎的俊朗的容颜上,似一种斑驳恍惚的美。   只片刻,少棠便凝思收神,从怀里掏出藏的隐秘,并未被终九畴发现的竹简惑心术。   宗政慎抄手接过,刚要打开布袋,却听到终九畴的脚步声夹带风声气呼呼的冲过来。孟德又准备拦住他。   宗政慎机敏地把手中布袋揣进袖子里,仿若无事般端起桌上茶盏。   少棠在心里啧啧两声。   暗叹,真是个老狐狸。   暗叹未结束,终九畴的脚又踹开了天字二号房。   从进得房间到交出竹简,不过瞬息的功夫。   也就是这个空当,冉少棠成功完成了交易。   宗政慎对于终九畴的两脚并未在意,反而笑脸相迎。   “终少主今日前来是代表药王宗感谢本王呢,还是代表修罗宫?”   终九畴哪里吃过这样的亏,竟然被宗政慎虚晃一枪。若一般年少轻狂之人,必定要与他再起冲突。   可是终九畴只是担心少棠安危。见她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他淡然地笑了两声。   “要感谢还是要问罪,这要问问你自己的良心。”终九畴拉过冉少棠背上的包袱,拍到桌上。   “先礼后兵。如果那天的事不是你在背后捣鬼,这就是谢礼。但,一旦查实与你有关。不论是药王宗还是修罗宫,都不会善罢甘休。”   扔下这几句,他拽住少棠的手转身就出了房门。   冉少棠忙回头冲着黑脸的宗政慎挤眼睛,又指指他的袖子,又做了个手刀砍脖子的手势。终九畴发觉异样低头瞧她,她立即手抓衣领,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紧跟着终九畴离开客栈。   走到走廊拐弯处,她又快速瞥了一眼孟德。   暗道,下次甩了终九畴自己过来,再好好与孟德交流交流。   从进客栈到出客栈,冉少棠与宗政慎一句话都没说,事却办了。   来之前,她还担心被终九畴发现竟然把惑心术送给宗政慎。她完全想像不到终九畴看到竹简时会不会暴跳如雷揍自己一顿。   再把竹简拆个稀巴烂,影响她的计划。   好在宗政慎聪明,瞬息间搞定一切。   她心情一好,就发现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喂,你别走这么快。我肚子饿了,我要吃饭。”   终九畴牵马把她扶上马背,自己也利落的跨马上鞍:“去前面吃。早就让人备好饭了。真是饿死鬼投胎。”   “你才饿死鬼。早上就没吃,还不让人喊饿呀。”   “谁让你起晚了。”   “我哪里是起晚了,我练完功不要洗个澡吗?”   “见宗政慎这种人何必要沐浴?他也配?”   “你是不是被他刚才戏耍生气了?”   “冉少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扔下马,让你走着回境山?”   冉少棠还真不信。她巴不得终九畴现在就放自己下马,她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二师叔迟迟未找到合适的地方开店,她要亲自出马。   她还要寄信回去,还要采办一些做青梅酒的秘制佐料。   诸如种种,她实在嫌终九畴碍事。   终九畴见冉少棠不再有一句顶一句,满意的夹紧马腹,带她去一品斋吃美食。   宗政慎待终九畴与冉少棠离开,从袖中掏出竹简。   孟德进屋关好门,小声提醒道:“殿下,那事要不要把相关人给......”   宗政慎沉眸,抬手阻止。   他打开布袋,小心翼翼拿出里面的东西。   轻轻地放在桌上慢慢展开,古风字体夹杂着些许竹子久置后受潮发霉的味道,令宗政慎怦然心动。   他的手指轻柔的抚摸着竹上的字,如饥似渴的逐字认真读下去。   读到最后一字时,他皱了皱眉,似有不信。   又捧起竹简看了一遍:上册终。   什么意思?   难道还有下册?   冉少棠,你简直太可恶。   正坐在一品居胡吃海塞的冉少棠,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终九畴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莫不是早上赶路着凉了?”   “无事,无事。”估计是宗政慎打开竹简正骂人呢。 第056章 铺子   冉少棠夹了一筷子爆炒鳝丝,一边咀嚼一边暗笑。   想像一下宗政慎发飙的样子,她心里才舒了一口气。   以为她很好欺负?敢掐她脖子威胁她?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哼!现在就让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她就要在最关键处断章。   让宗政慎看得百爪挠心。   冉少棠开心的吃着饭,终九畴放下筷子看着她。   “好吃吗?”   少棠愉快的点头:“好吃。”   终九畴给她斟了一杯果子露:“好吃下次还带你来吃。”   少棠停下筷子看着眼前眉眼如画的少年,一时觉得也没那么想杀他灭口了。   两人边吃边聊,楼下街市突然传来喧嚣的鞭炮声。少棠好奇地推开临街上的窗户向下探头,一行穿戴簇新的队伍正吹吹打打的穿过街市。   走在最前面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倌。   不过看岁数却是不小了。尤其那肚子大的几乎挣破新郎礼服。   旁边雅间的客人也打开窗看热闹,一边看一边议论。   “这不是第四大街上以前开粮行的崔大吗?啧啧啧,他可是大起大落,差点死在狱中,没想到几天功夫就又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少棠听到第四大街、粮行崔大,突然来了兴趣。   这不是成乙师叔要与之谈房产的那家吗?   她又往右边挪了挪身子,在吵嚷的迎亲唢呐中,仔细辩听着隔壁的八卦。   “听说有人看上他的铺子,开的价格不低。谁知这事被知县的小舅子知道了,想从中赚一笔,非要逼着崔大把铺子卖给他,他再高价卖给想买铺子的人。崔大老实,不想坑人,死活不同意。知县的小舅子就把崔大找个名头关进了大牢里。”   难怪成乙师叔谈不妥这笔生意,原来有人从中作梗。这人还大有来头。要是她当时在,一定给他毒成猪头三。   “哎哟,你说咱知县可是个青天大老爷,他小舅子这样他不知道吗?”   “谁知道呢?天高皇帝远,知县就是千门镇的天,他小舅子就是皇亲国戚。谁敢惹。”   “那崔大怎么从牢里出来的?”   “遇上贵人了呗。听说不仅把他弄了出来,还给他一大笔钱,买下他的铺子。这不,丧妻多年,终于续弦了。瞧把他美的。”   又有人问道:“知县的小舅子能善罢甘休?”   “哎,那你可就不知道了吧,听说那小舅子已经被人......”后面的话声音越说越小,少棠就算贴到墙上也没听清。   终九畴看着她伸长脖子像只小白鹅一样,拎着她回到座位上。   “不怕掉下去?好好吃饭。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少棠不满的嘟嘴:“不去。我还要去找店铺。”   终九畴把筷子拍在桌上,一双眸子深如冰潭,似乎淹不死她也要冻死她。   少棠的求生欲立即浮上水面,嘻嘻笑了两声:“我是说不着急。我的事不着急。先陪你。”   MMP。等小爷练就一身绝世武功,看不把你摁泥里打个落花流水。   终九畴听到她乖乖就范,心情转好,脸上的冰层如遇春水开化。   少棠不情不愿的跟着终九畴离开酒楼上了马,穿行了两条街。   她左顾右盼间,看到有间店铺正在挂牌出售。   “停下,停下。我要下去看一眼。”她揪住马鬃。   终九畴长臂伸过来,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马会痛的。”   冉少棠推开他的胳膊,在马背上大叫:“我要下去看店铺。”   “现在不可。”   终九畴没给她溜下马的机会,一夹马腹,骏马在街市快跑起来。   少棠正要与他动手,枣红骏马在一处停下。   终九畴姿势优美的跳下马,又把满脸怒气的少棠拖下来。   少棠看着眼前的铺子,眼中流露不解。   “这不是崔大的铺子吗?”她问。   终九畴走上台阶:“不,现在这个铺子姓冉。”   “姓冉?”少棠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难道那些人八卦的那个好心人是你?”   终九畴回头看她,嘴角牵笑。   少棠又退下台阶看了看牌匾和门前两个石狮子,是崔大的铺子没错。   现在铺子姓冉了?   她没听错吧?   她快步走上台阶,走到终九畴面前仰头看着他:“你把铺子买下了?”   终九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废话,不然能姓冉吗?”   少棠脑子里闪着白花花的银子,每锭银子上都刻着一个大大的冉字。   她一时之间没转过弯来。   想了想她才似有所悟,不解地问道:“你把铺子买下来不应该姓终吗?怎么姓冉?”   终九畴轻拍她的小脑袋:“当我送给你的。”   “送给我的?为什么?无缘无故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一间铺子还带后院。这可不是几两银子能解决的事。你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最好一句她只敢在心里说。   终九畴眼中含笑:“这点银子不算什么。送给你。”   “真的送给我?”   少棠觉得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她咧着嘴傻笑。   里面有人听到动静,打开门迎了出来。   “少主,都安排好了。”   少棠看到一身黑衣的修罗,恭敬的站到门边,给他们让路。   终九畴颔首进入,少棠跟随其后。   前店老旧,需要重新装修。   窗户也要开大一些,让阳光透进来。   走到后院,房子还算半新。侧面有个月亮门,她走进去,是一个小院。院子里有个后门,推开后门是一条小溪。   这里的环境真是太合她心意了。   她脑海中描画起在院墙下种花种竹,与小溪遥遥相望的美景来。   终九畴始终注意着少棠的神情,见她喜不自胜,他也跟着高兴起来。   围着铺子转了两圈,少棠兴奋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这店铺你花多少钱盘下来的?”她问始终跟在她后面的终九畴。   终九畴看了眼身后的修罗,那修罗报出一个数。   少棠倒吸口凉气:“你买贵了。”   终九畴点头,他也同意她的说法。   “不过,崔大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里。多给他一点无所谓。现在不是皆大欢喜。”   如果是少棠来做这笔交易,她还会把价格压低一成。就是这个价格,在千门镇也算是高价了。   不过,想到因为自己要买崔大的店,让他有了牢狱之灾,终九畴给这个高价,也算是补偿了。   少棠咬咬牙:“这笔钱我还你。”   终九畴春风满面的面宠瞬间暴雨雷鸣。   “你再说一遍?” 第057章 意外   终九畴自有一番他的做事原则。   送出去的东西焉有收回来的道理。   何况冉少棠要还钱的说法,让他顿觉两人之间生疏起来。   送店铺给她,不过是雪中送碳。   难道成乙能帮她,他就不能吗?   同样是师叔,怎么还要分远近。   自他来药王宗后,接触最多的就是冉少棠。   虽知这家伙擅于用毒,也见识过她用毒害人,可是,他总觉得她是个很有趣的人。   她的身上总有种旁人没有的活力与韧性,时时感染着略有颓废的自己。   加之,自己在药王殿里称王称霸许多时日,嘴上说是奉师命住药王殿是给她面子。实则心里还是想要补偿她。   谁知这家伙竟然还犯起硬骨头来,要还钱?   好,让她还。   冉少棠咬咬牙说还钱,也是衡量再三忍痛割肉。   她只怕终九畴拿铺子说事,日后干涉自己行事。如果没有这个隐忧,她何必伸手打骂送礼人。   局面有些僵。   站在一旁的修罗小伙顿感压抑,总有种想要抬头看天,查证此时空气是不是要下雨的闷热?   终九畴见少棠低着头拿脚尖碾石头,不知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索性先发制人,开口道:“要还钱是吗?那就规规矩矩按修罗宫的办法来。苏仑,你说,按修罗宫的规矩,这位小公子要还多少银两给我?”   苏仑能为终九畴看重,跟随其左右,定是位聪明会看事的主儿。   方才两人的谈话他都听进去了,又知这些时日,少主为了拿下铺子花了不少心思,就是自己蹿前跑后都折腾掉二两肉。   如今看眼前这位小公子并不领情,非但不领情还大有要划清界线之势,他家少主是受这种窝囊气的人吗?   既然要算银两,他有的是办法利滚利,滚出一座雪山来。   苏仑得令,潇洒上前一步,咳了一声,开始算账。   “买铺子的银两是刚才那个数,不过运作这铺子,打点官府的人,都是笔不菲的开销。小公子若要算,怎么也要在刚才那个数的基础上,再加这个数。”   少棠从苏仑开口就一直盯着他看。眼见他伸出五根手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五百两?”她想过两天老爹的箱子运来,应该有这个数。   苏仑摇头:“非也。”   少棠妙目圆瞪:“难道五千两?”官员们黑成这样?   苏仑又把手反复在少棠跟前晃了晃:“两个五千两?”   少棠这才看明白,敢情他的手正一下五千,反一下又五千。   “一万两?打劫呀?”少棠暴跳如雷。   “非也。我们只取应该取的。多一钱也不要。”苏仑一本正经说着瞎话。   终九畴递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甚得我心”的眼色,苏仑顿时感到前途一片光明。   少棠又咬咬牙:“分期还行不?”   苏仑摇头摆手:“不可不可。规矩不能破。”   少棠又去看终九畴,算了,她也有规矩可立。   “喂,送我铺子是不是我说了算?”   苏仑抢先:“非......”话未完,便被终九畴一眼瞪了回去。   终九畴见少棠在一万两面前吓得屈服,面上终有悦色:“送你的就是你的了。当然你说了算。不过,后院给我留间房即可。”   “就这么简单?”少棠不敢置信。   “你想怎样?经营钱庄这些许小事难道还要让我操心?我也看不上你赚的那点财帛,自己留着防身用吧。”   终九畴轻描淡写化解了少棠心中一直纠结无法摆脱的心结。转过身带着苏仑挑选适合他居住的房间去了。   独留风中兀自凌乱的冉少棠。   难道,是她把人想的太坏了?   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轻松搬走,创业路上已现一马平川。   只要把入股的资金拢一拢,再雇上几个得力干将,钱庄开张指日可待。   然而,当一切都准备妥当,少棠以为万无一失时,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了。   “为何不让我进去见师祖?”   凌云殿一向是冉少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哪有人敢拦过她。   可今日偏偏就被灵芝那小童拦下了。   “宗主说你不能进去。”灵芝固执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少棠犯起犟来,那也是需要十几二十头牛的。   “我偏要进去,你能拿我怎么办?”说完就暗用内力把灵芝推到一边。   机灵的三七及时迎了出来。   未语先笑:“小公子别为难我们两个。宗主不让你进去,是为你好。里面正在谈事。”   三七这样说,反而更加勾起少棠好奇心。   “谈事就谈事,什么叫为我好?三七,我平日待你和灵芝不薄,有什么话直说,何必藏着掖着。”少棠袖子里摸出两个荷包,一人一个送了出去。   三七与灵芝推辞半天,才收了东西,把少棠拉到偏僻处,小声嘀咕起来。   “药王宗的两位宗师来了。说要关你禁闭。”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少棠拦下他:“等一等,药王宗什么时候有宗师的?哪里冒出来的?”   “还有,为何要关我禁闭?”   少棠揪住三七与灵芝二人想要问个清楚,此时,成乙听到消息,也爬上了凌云殿。   “小子,过来,我跟你说。”他招唤少棠过去。   凌云殿内,丰让坐在上首,脸色阴沉着,如外面就要落雨的天气。   下首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两位老者,皆是白须白发,态度端然,不怒自威。   空气里似有硝烟弥漫,总有一触即发的感觉。   丰让始终不发一言,沉默对抗向来是他的不二法宝。   老者中年长的那位不想与他耗下去,手中拐杖在地板上敲的笃笃笃直响。   “丰让,你也别跟我们两个老家伙摆阵,装听不懂。药王宗虽说你是宗主,但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宗师若是不同意的事,你也休想翻了天去。”   “冉少棠那个小鬼头在境山折腾出这么多事,我们两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看在若仙的份上,不与之计较。”   “但是,她若是想要破了我们宗门的规矩,那是想都别想。药王宗是行医救人的门派,她要带着弟子们做什么生意?传出江湖我们药王宗还要不要面子?”   另一个老者也忍不住开了腔:“丰让,你可不要忘记了,咱们是因何躲进了境山?祖宗传下的死令,你要保这支的血脉。富贵不能淫的道理,你难道忘了?”   “冉少棠有两条路可走,一,她收心断了做生意的念想,回境湖上闭门思过。二,如果她执意不听劝,那就别怪我们无情,逐出师门好了。” 第058章 关心   家信寄出后,少棠就开始数着日子,等家人的回信。   弟弟少栢的满月宴是不是如第一世那般热闹,长公主会不会又派了人来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气得阿父直跳脚。   小妹韶裳这个时候琴艺已经熟练,应该开始学习舞蹈与茶道。   阿母还会不会偶尔伤心阿父不得不去长公主府过夜。   她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今年此时应该满树飘香了吧?   坐在屋顶上的冉少棠一曲接一曲地吹着陶埙,这首一生所爱在她低诉、哀婉的吹奏中,如泣如诉的浮动在月夜下。   终九畴坐在对面的竹林内,身形隐匿于密布的林梢中,静静地望着苍白月色下,小小的人儿,一遍又一遍地用乐曲发泄着心中情绪。   终九畴也听说了下午在凌云殿发生的事。   药王宗的两位宗师一直住在镜湖之上,几乎不问药王宗的俗事。这次惊动出山,想必少棠折腾的事的确有些过火。   但,他却不想看屋顶上的小小人受挫后落寞的样子。   他衡量着,要不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那两个老家伙。   少棠终于纾解完心中郁闷,拍拍屁股站起来,迎着夜风眺望家的方向。   如果,她是冉韶裳,复仇之路会不会走的更容易些?   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月光,天空笼罩在幽深的黑暗中。   少棠冲着那片云大喊了一声:“去你大爷的。”   仿佛听到自己被骂,遮住月光的云又缓缓飘向其他地方。   月光重新铺洒到屋顶,少棠身姿挺拔地立在原地,任由月光轻柔地抚摸自己,袍角欲飞。   喊完这一声,她被那两个怪老头破坏的好心情也渐渐复原。   从一开始,她既然选择要独自承担这一切,她就做好了面对艰难险阻的准备。   这算什么困难,不就是两个老顽固要坚持旧规则么?   她来境山就是要破坏规则,重新建立规则的。   正所谓不破不立。这是最好的时机。   怕什么?   若怕,她就不是末世那个以一敌百、从血海中杀出一条生路的剽悍女孩了。   她不后悔,成为冉少棠。冉韶裳的身份限制她有太多事不能去做。也许这才是最好的安排。   少棠冲着皎洁皓月突然展露笑颜。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屋顶上几个跳跃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终九畴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哂然一笑。好像,他大概不用去要那两个老家伙的性命了。   秦晓月缩着头,蹑手蹑脚回到床上,盖好被子长吁一口气。   她猜想埙声止住,小公子一定是想到了解决办法。   她真想自己多学本领,像小公子一样可以不用受制于人。   境山里最近恢复了冉少棠来之前的平静。   她把所有需要她出资的工种全部停工。   有人赚不到钱跑来问怎么回事?   药王殿统一答复口径:“没钱了。”   没有钱支付村民工钱,当然没人愿意干活。   可是冉少棠怎么会没钱呢?   大家都看到她那么大几乎可以装人的箱子,运上山的有十多个。那里面除了银锭就是银票,怎么会没有钱?   难道另有隐情?   起初,大家还算消停,权当休息。   可是等了四五日,有人却等不急了。   如果长此以往下去,他家盖了半截的新房子可就没钱完工了。难道要住没盖儿的屋子?   有人给妻子打了金饰,本想再攒两天银子就可以去取货,没想到,财路断了。   诸如此类,都因为冉少棠的决定不得不中断了计划。   大家推举得高望重八卦行家的许婆婆,来药王宗打听什么时候开工。   “晓月,你看坎峰上的桃树还未种完,那条浇田的溪沟挖了半截。还有药王殿里的花园只造了一半,关键是小公子给几位山主盖的别苑都未完工呢。不是打算年底搬进去么,这样一来,可就影响进度了。”   “你是小公子跟前的人,有机会多给大家伙说说好话。怎么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乡里乡亲的,大家都不容易,等米下锅呢。”   晓月撇着嘴,手中扫帚却没停,把院子里的几片落叶全扫到梅树下。   听许婆婆说完,她才无所谓地直起腰说道:“小公子说了,今年干的最合她意的事,便是把坤峰上的泉水引到了坤苑的菜田里,以后满师兄种菜再不用辛苦上山挑水。其他事,等有钱了再说。”   许婆婆可不信这句。小丫头骗鬼呢。   “冉小公子怎么会没钱?前几天她不还张罗着要办钱庄,鼓动大家参股一起赚钱,怎么才几天的功夫就没钱了?晓月,你可要跟婆婆说实话。你平日想知道什么,婆婆可从来不瞒你,你要是在这事上敢瞒着我,那以后你回村子里摘青梅,我可打跑你。”   许婆婆软硬兼施,拉过秦晓月的手,一边拍着,一边哄她。   秦晓月按照冉少棠交待的行事步骤,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她这才拉着许婆婆进了她的房间,关上门窗,小声跟许婆婆咬耳朵。   “许婆婆,不是我不告诉你,是小公子不让说。这事要是传出去,会惹大祸的。她现在能不能在镜山待下去,都还不一定呢。”   坐在椅子上的许婆婆听她说完,急得就要站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秦晓月急忙把她按了回去:“婆婆别急。你可要答应我,我跟你说完,你千万千万不要告诉村子里的人。不然会出人命的。”   许婆婆发惯了毒誓,立即举起手念念有词“举头三尺有神灵”之类的说了一通。   秦晓月明知许婆婆这种誓言发过跟没发一样,不过,她还是装作很信任的样子,点点头,小声嘀咕起来。   ......   “什么?那两个老东西竟然这么说?凭什么管到咱们头上来?不让村里人赚钱也就罢了,还要把小财神给赶走,简直是太没人性了。”   秦晓月忙点头,表示赞同。   许婆婆再也按捺不住愤怒的情绪,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边走边骂。   “你可知道这两个老东西靠什么活着?”   秦晓月摇头。 第059章 计谋   许婆婆脖子一梗,傲娇的公布:“哼,他们是靠村子里的供奉活着。虽然你们药王宗也有定例给他们送上境湖,可你是不知道哇,那点银子够干什么的?雇个听使唤的小童都不够。”   “他们日子过得跟神仙一样,逍遥又自在,为的什么?还不是因为村民每月送银子过去给他们花销。他们可倒好,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竟跑凌云殿摆起清高的谱来了。不让小公子带着人赚钱致富还要把人赶出境山。真是太没天理了。”   “也行,他们要敢这么干,我老婆子就敢让大家伙把他们的供奉给停了。没有银子,我看他们还怎么活的潇洒无忧。还以为是从前的富贵命呢。现在就让他们两个尝尝穷人的滋味。”   “我现在就回去告诉大家伙,以后每月交给境湖的银子不给了。全停掉。饿死两个老东西。看他们还怎么活!”   秦晓月一脸惊恐加为难,假意劝道:“许婆婆,这不好吧。万一两位宗师追究起来,要把村民赶出境山怎么办?”   许婆婆冷哼一声,震天动地。   “我呸。他们还以为是当初的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丰宗主就是太软弱。性子太良善了。不然哪能让这两个老东西骑到脖子上拉屎。”   “以前上一任老宗主在世时,说是让他们两个老不死的辅佐丰宗主,他们两个却躲清闲,说什么要去镜湖上清修闭关,闭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什么长进。糊涂的脑瓜仁倒是长了满腔子。气死老婆子我了。不行,我现在就要回村子里让大家评评理。治不了他们我这许字白姓了。”   她家的房子刚打了地基,急等着用钱娶媳妇呢。两个老不休的,老顽固老杀才,敢挡她发家致富之路,她绝对不会让他们两个好过。   许婆婆气呼呼的下山去了,沿途惊起无数飞禽走兽。   少棠听完秦晓月声情并茂的汇报,依然翘着二郎腿在新绑好的摇床上欣赏蓝天白云悠然飘过。   寻思半晌,她嘴巴动了动,吐出葡萄皮,才悠悠说道:“几个师叔的山头也要有人支持咱们才行。”   秦晓月还未说话,终九畴从竹林里的小径走了出来,接茬说道:“我已经转了一圈,几位师兄很是生气。你就不用让晓月再出面了。省得让那两个知道后又给你扣什么大逆不道的帽子。”   少棠又扔了一颗葡萄进嘴里,这次没吐皮,直接咽了,呛得她咳了好几声,才重新开口:“我会怕他们?怕他们我就不是冉少棠。”也不会搞这么多事情了。   终九畴走过去,坐到旁边的枣木墩上,拿起一串葡萄,耐心的一个一个剥起皮来。   “你厉害。竟然想到借刀杀人这一招。”   “我这不叫借刀杀人。”少棠反驳。   “不叫借刀杀人叫什么?你先许给几位师叔按药王殿的标准扩建他们的屋舍。现在盖到一半又不管了,他们心心念念住宽敞的房间,被你吊起胃口又不给吃,能不着急吗?”   冉少棠嘻嘻一笑:“跟我急不着。师叔们最明事理。当然知道我是因何停工。他们想发脾气就去找始作俑者。”   终九畴嗤笑:“可不是正按你的如意算盘进行着。他们正准备集体去境湖上,游说那两位说一不二的老宗师去了。你这招借力使力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这句话是实话。终九畴对于小小年纪就足智多谋的冉少棠,心里更多了几分欣赏。   不动一刀一剑,不用一兵一卒,自有人替她冲锋陷阵,这是何等智慧?   这样也好,他在镜山内杀人不难,却容易给她惹上是非。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良策。   假以时日这小家伙长大成人,必定不是池中之物。他看了少棠一眼,心中暗赞。   也许他可以招安了她,为己所用。   冉少棠被终九畴表扬,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不承认:“其实我什么也没做。那两位老宗师不是不让我乱来吗,乱来就要赶出镜山,那我就乖乖听话。这样子他们总不会再怪罪于我。至于其他人怎么做,和我没关系。以后,我就留在药王殿研究药王医经,种种药田,打理打理花草。过无世无争的日子。”   想到这儿,她喊了一声跑到池塘边喂鱼的秦晓月:“晓月,去把我酿青梅酒的材料都取来,今日无事,我来酿酒,过年时正好畅饮。”   晓月高兴地答应着,跑走去取酿酒家什。   终九畴推过琉璃碗到少棠跟前:“给,吃吧。”   少棠看着半碗剥掉皮的青色果肉,眨巴眨巴眼,半天才吐出一句气死人的话来。   “你净手了没?”   终九畴:......   端起琉璃盏,起身甩袖离开。   少棠在后面“哎哎哎”了半天,也没留住生了气的终九畴。   “我给你扎摇床时也没净手,你干嘛赖在上面不下来?”终九畴忿忿离开。   “你这人怎么经不起玩笑。”少棠嘟囔着,兀自去旁边的竹筒溪水那儿净了手。   秦晓月端着一篮子青梅走出来,委屈地跟少棠告状:“小公子,你从千门镇带回来的梨花白被终山主抢了去。怎么办?”   少棠摆摆手:“你还想让你家公子抢回来不成?”小爷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怎么抢?   秦晓月摇头无语。   少棠勾手让她附耳过来:“我床底下还有一坛更烈的醉春风,你去取了来。千万别让小九看见。不然罚你半夜去对面山上学猫叫。”   秦晓月忙不迭的点头,跑走了。   终九畴灌一口梨花白,吃一颗葡萄肉,坐在竹梢看冉少棠与秦晓月两人忙忙碌碌的身影在庭院中穿梭。   “青梅酒想要做的入口醇香,切记要注意两点。一是选材。梅子要大要饱满,用时先浸泡半日,捞出后必须把水分晾干。酒呢要烈要纯,这样味道才会浓郁。二是步骤。记住定是一层梅子一层饴糖,饴糖不能少必须要多放一些。最后才把烈酒倒进去。”   冉少棠一边用细竹签给梅子扎孔,一边耐心地传授秦晓月酿酒的方法。 第060章 争辩   少棠熟练的忙活着。   她举起一个梅子示范给秦晓月看。   “梅子也要不同对待,一半梅子扎孔,这样酿出的酒青梅味醇厚浓郁。”   “扎了孔的梅子日后也可捞出来,留着做下酒菜。剩下一半青梅不用扎孔,留着日后做成零食梅干当茶点也很美味。总之,这瓮里的东西都是宝,一个都不能浪费。”   秦晓月跟少棠学着给青梅去蒂,扎孔,心头浮起一个念头:怎么小公子干起女孩家的事来得心应手?若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长得如花似玉的小公子跟自己一样是个小女娘呢。   她匆匆抬头瞅了少棠一眼,不敢再想下去。   冉少棠忙活半日终于做成青梅酒。瓮口封严实后,少棠看四下无人,偷偷挖了个深坑把酒瓮埋到梅树下。还反复叮嘱晓月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是你我的秘密。等除夕时再挖出来喝。到时候配上冰块,堪比琼浆玉液,酸甜冰爽。”   秦晓月自是保证不会泄露半个字,两人这才开开心心的回屋休息。   终九畴抿唇微笑,灿若星辰的眼波闪着金子般的碎光。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在冉少棠之前把酒瓮挖出来,让她空欢喜一场,以报今日之仇。   宁静的镜湖仿佛一夜之间沸腾起来。   各个山头的峰主轮留带弟子去境湖的中心岛上拜访两位宗师。   目的只有一个,无非是替冉少棠求情说好话,试图劝说两个老顽固不要做损害大家利益之事。   结果可想而知,去一拨人,就有一拨人被劈头盖脸臭骂回来。   无一例外。   成乙与尤不同还差点被两位老宗师动了宗法门规,硬要脱衣杖刑。幸好二人跑的比兔子还快,不然在徒弟面前出了糗,真是无法在境山立足了。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药王宗的几位峰主相约跑到凌云殿,想动员丰让去镜湖上讨说法。   丰让无奈叹气:“他们两位是我的长辈,讲道理这种事,哪有晚辈与长辈置喙的。你们呀,一个个都是一根筋。遇到难题不会动脑子想办法吗?”真是比冉少棠那个小人精相差得太远。   众弟子面面相觑,纷纷无语,摊手表示:这道难题,他们不会解。   丰让就差指着他们鼻子点明正路。   “你们去村子里走一走,瞧一瞧,老百姓的智慧不容小觑。”   还是燕青梅最机灵,率先带着弟子进了村。   三下两下一打听,才知道村里集体决定,给两位老宗师断粮了。   不仅不再供应粮食蔬菜鸡鸭鱼肉,连银两也不给了。   两位老宗师察觉不对劲,派了小童来问究竟,那小童从村民们的闲言碎语中得知原因后,急慌慌跑回中心岛汇报情况。   两位老宗师气得吹胡子瞪眼,拐仗捶地捶的山响,就差骂娘了。   毕竟都是有骨气的人。背地里骂完娘依旧硬扛着。   吃光所有存粮后,老宗师改吃湖里的鱼。熬着吃,蒸着吃,煮着吃,烤着吃   油盐酱醋等调料用光后,湖里的鱼也吃不得了。   太腥。   有骨气的宗师派小童去凌云殿送口信。   “你个不孝的子孙,想饿死我们两个老骨头不成?”   丰让听着小童摇头晃脑,把两位宗师的行事作派学的惟妙惟肖,差一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出去。   他把茶盏递给三七,三七接过茶盏在桌上放好,得了丰让的眼色示意,拉了那小童就要去膳房。   “小哥一定好几日没吃好东西了,今日膳夫做了红烧猪蹄、白斩鸡,要不要尝一尝?”   小童听到这两样菜,忍不住咽了几下口水,赶忙跟着三七离开大殿。   这一尝不要紧,小童干脆不走了。   他哭得一行鼻涕两行泪,跪求宗主丰让死活也要留下他。   他本就是药王宗的小童,他说什么也不再去镜湖上伺候人,死活就要留在凌云殿伺候宗主。   丰让十分为难。   小童在三七的暗示下,以死相逼。   “宗主若不收留我,就是要让我去死呀。我不如撞死在石柱上,血溅当场,以表决心。”   丰让无奈地看着座下众弟子:“你们看到了,为师也是没有办法。做不得恶人。”   成乙看看三七,又看看叫七星草的小童,暗暗觉得师父这场戏排演的十分高明。   两位宗师本以为七星草得了令,能讨要点粮食回去,谁曾想不但粮食没要回来,连人都不见踪影了。   只好又叫另一个小童八角莲去传话。   八角莲早盼着这么一天了。   根本不用三七套路,更不用七星草动员。   他到了凌云殿,见了丰让噗通跪下,说什么也不回镜湖中心岛了。   丰让很是为难。   不过,他心地向来良善,最后还是违心留下了八角莲。   又过了一天,饿得眼冒金星的两位宗师终于亲自出马。   颤巍巍的两人已经爬不上凌云殿,得知消息的丰让立即着人安排两位宗师暂驻停云阁。   两位宗师还未进大门口,就闻到空气里飘来食物的香气。   勾人的很。   两位宗师强忍着腹中煎熬,就着空气里的饭菜香,惯了一肚子茶水,仍未等到丰让。终于急不可耐的发起脾气来。   再不矜持,再不清高,点名要吃饭先填饱五脏庙。   丰让不过是让两位老宗师知道知道,没有银子就要挨饿的滋味。哪敢真的把他们饿坏。   立即让人置办出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   两位宗师已经多日没有正经吃饭,当香糯的白米饭送进口中时,差点激动的淌出两行老泪来。   饭毕风卷残云,丰让才出现,满口歉意。   两位宗师仍旧摆着架子责问丰让为何要给镜湖断粮断钱。   丰让苦着一张脸,唉声叹气:“两位宗师祖宗,咱药王宗的家底已经花空,现在是分没有了。不仅两位没有饭吃,我们也是饿了几天。今天这一席面是药王宗最后的体面了。吃完今日,以后大家都勒起裤带喝风吧。”   两位宗师明知丰让是故意在他们面前哭穷,可是,库房的钥匙不在他们手中,根本无法反驳他。   左宗丰良姜吃饱了有力气,一把掀了桌子,杯盘碗碟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丰让,你这是想逼我们按你的意思胡来?你忘了祖宗规矩?” 第061章 天选   丰让躲的及时,溅起的油污丝毫没有沾到身上。   他冷笑一声:“左宗是不是也忘记了,家师在世时药王宗可还有弟子在外行医赚钱,库中积蓄也是满仓满谷。如今过去近三十年,再厚的家底也都坐吃山空,消耗殆尽。如果不是本座带着弟子们省吃俭用,估计二老早几年前就开始啃树皮了。”   “不过两位宗师来的正好,今日你们两位也算在啃树皮之前吃了顿饱饭,知足吧。”   丰让又接连几声冷笑,笑得右宗丰青嵩连连冒火。   他大呵一声:“丰让,你做这些无非就是逼我们就范,同意冉少棠那个小崽子在境山乱搞。别把事情说的多么严重,千门镇与涧城两间医馆养不活药王宗?真当我们老糊涂了?”   “养不活。”丰让寸土不让,“千门镇与涧城能有几个病人?何况近年来灾害频生,老百姓哪有钱治病求医。我们两家医馆不但不能赚钱,有时还要无偿看病,倒贴钱进去。早就入不敷出。就算有人慕名而来,也是杯水车薪,解一时之渴罢了。”   “如果再不想办法节源开流,大家就等着饿死吧。”   “你!”丰青嵩伸着颤抖的手指,指着丰让,“你太目无法纪。宗规你都忘记了?”   丰让无奈垂目:“怎敢忘?”   他叹口气又道:“可是,宗规不能当饭吃。如果再不思变,大家就抱团赴死吧。”   他不等两人反驳又接着说道:“毒仙门的人仍旧在境山外面虎视眈眈,我也是刚刚侥幸死里逃生。我宗门如果派弟子出去行医,无非就是让他们无辜送命。”   “行商不一样,咱们不打药王宗的旗号,毒仙门找不上咱们。规矩要跟着时事变。”   丰良姜戳着手中拐杖,冲意得志满的丰让吼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你们竟然还没找出克制黑水翠雀的解药,真是枉为药王宗弟子啊。”   丰让听完,瞪着这两人突然仰天大笑,笑过后才朗声质问道:“是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两位宗师说是要在境湖上安心研制可解黑水翠雀的草药,如今草药呢?每年村民拿这么多银子供奉给你们,你们的草药呢?吃肚子里了吗?”   理不说不清,事不辨不明。   既然撕破脸,丰让嘴下也不再留情面了。   两位老宗师瞬间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吵闹的屋子顿时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何必呢?大家都是自己人,吵成这样伤和气。”   冉少棠瞅准机会走了进来,秦晓月跟在身后,还抱着一个算盘。   丰让又恨又恼的瞪她一眼:还不是为了配合你才惹得宗师大发雷霆。你倒唱起红脸来了。   丰良姜与丰青嵩好奇地打量了冉少棠一眼,纷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蔑。   还不是因为你,不然哪里会闹这么一出。   看她长相就知道这小子是冉少棠无疑。长得跟玉若仙太像了。   见没人搭理自己,少棠干脆走到窗下摆着兰花的供台旁,对着两位老人行了个恭敬的大礼,咧嘴笑了笑。开启拍马屁模式。   “老宗师德高望重,是宗门内的精神脊梁。财帛在二位面前就是粪土。可是,境山的运转离不开钱。如果只求温饱,以我手中从将军府带来的财帛来计算,现在所剩下的也就是这个数。”   她从秦晓月手中拿过算盘,放在桌上拨了一数出来。   又继续说道:“如果按目前的开销计算,我们等不到年底就彻底变成了穷光蛋。我听说年底我们有宗门大会。其他药学门派也会派弟子来观赛切磋,试想一下,一个一穷二白的宗门有什么能力筹办宗门大会?会不会让外人看了笑话?”   丰良姜与丰青嵩对视一眼,不置可否。   少棠继续掰开揉碎讲道理,“我们药王宗如今的处境不是什么避世归隐,而是被人家毒仙门包了饺子,围困在鬼方一隅。他们进不来,咱们也出不去。”   “可是,他们在外面有吃有喝,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而我们呢,只能困守于此,越变越穷,连医术都开始退化。弟子们不接触疑难杂症,如何才能提高医术?假以时日总有一天要自我消亡。我说的对是不对,两位老宗师?”少棠不再言语,安静地看着丰良姜与丰青嵩。   丰良姜与丰青嵩知道冉少棠说的有道理,可是,他们不要面子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怎么下得来台。   之所以要插手此事,也是因为年底的宗门大会临近,他们想要趁机出来重振一下威风。并没想到遇到了冉少棠这块难啃的骨头。   丰让见二人神色有所缓和,也走上前劝说:“形势逼人,二位宗师不如就让少棠试上一试。万一能为药王宗带来收入,那不是好事吗?并没有损坏任何利益。而且少棠可是若仙之子。”最后一句他说得格外重音。   丰良姜想起更重要的一件事,仔细打量了冉少棠,小小年纪思想谈吐胜同龄人几筹。又是若仙的血脉,难道冉少棠就是那个几十年前卦象上所指的天选之人?   丰良姜紧张地盯着少棠,满腹疑惑却不能问出口。   丰青嵩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二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又看向丰让。   丰让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三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似有某种目标在瞬间达成一致。   少棠突觉脊背有些发凉。   丰良姜手中拐杖敲了敲地板,看向冉少棠。   “想要破药王宗的规矩,必须有能耐有本事,闯过我和右宗定的三关,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可敢应?”   少棠在心中暗翻一个白眼。   怎么境山都是这种人。   以前成乙师叔也要用这种方式与自己赌自由,现在这两个老顽固也要如此这般,她难道要退缩?   当然不。   少棠笑得如沐春风:“不知二位宗师是要考我些什么?”无非是治病救人之流,还能考八股吗?她一个能把药王医经正背滚瓜烂熟、倒背行云流水的人,还能被医术难倒?   她脸上挂着冰霜,苦成黄莲样给人看,心里却笑的得意,迫不及待的在心底摇旗呐喊着:放马过来吧。   两位宗师看到冉少棠这般畏惧的模样,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他们不敢肯定的看向丰让,丰让干咳一声:“少棠,你想好要应战吗?兹事体大,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第062章 期限   再考虑一下?   少棠很想反驳一句,这事还有考虑的余地吗?   不管他们如何决定,她一定会把钱庄开起来。将来图谋的大事没有丰厚财帛支撑根本不可行。   既然没有退路硬着头皮也要上。   冉少棠难得表情严肃,郑重向丰让施了一个弟子礼,动情说道:“师祖,您常常教导我们要知难而进、才能无坚不摧,为了心中所想一定要付出努力。如今我心心念念的只是想要给药王宗创造财富,不再像今日这般狼狈窘迫。”   她四下环顾屋内狼藉,其余几人面色也均露尴尬。   她继续慷慨陈词:“药王宗的宗规核心便是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可是,如果我们连自己的生计都无法确保,又如何救治他人性命?就如今日,两位老宗师之所以会与宗主发生冲突,究其原因,无非一个钱字。”   “咳咳咳”,丰让实在忍无可忍,不得不提醒她,这事与钱字虽有关,究其根源却是为了你。你还在这儿侃侃而谈推锅给他人,简直过分至极。   其他两位也颇不自在。   听这混小子这么一说,好像他们两个是只会坏事的老囊虫一般可恶。   眼前气度不凡的小男孩真是玉若仙与冉问送来的天选之人?   看着却像是来专门祸害药王宗的。   丰青嵩与丰良姜默契的在空中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丰同时戳了戳手中拐杖,示意还要不知说些什么可怕言论的冉少棠先闭嘴听他们说。   右宗丰青嵩先开了口:“你这番言论是想告诉我们,你不惧考校?”   冉少棠又恭敬一礼:“不惧。”   左宗丰良姜点头:“那好,三日后你来应试,如果通过考核,你想做什么便随你心意。如果不能,那你只好听我们处置。”   冉少棠听到“三日期限”,眉头微皱。   时间越久越容易生变。   铺子那边盘点下来还需要重新改造装潢,满师兄去当掌柜是最佳人选,可他毕竟没有行商经验,她必须要物色一个有经验的大掌柜先带带他,才放心。   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也都要她把关才可。   “三日恐怕不妥。”她想到此,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只听二位宗师冷哼一声:“有何不妥?你是嫌弃我们给你准备的时间短了?”   毕竟还是孩子,他们二人如此这般逼她,是有些不合情理。   丰良姜与丰青嵩互相对视,默契地交换意见,如果冉少棠还这般央求,就把准备时间延续到七日。省得丰让那混账又说他们二人欺负小孩子。他们也不是不尽人情之人。   少棠摇头:“我觉得时间过于长啦。”   此话一出,不仅二位宗师诧异望向她,连丰让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终忍不住劝道:“少棠,你不要意气用事,三日准备已经仓促。二位宗师的考校可没有你想的那般容易。我看改成七日准备最好。”   他既然在一开始便默许了让冉少棠来境山做首个打破规矩之人,他便要对她一直毫无保留的支持下去。否则,阵前倒戈,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丰让盘算着七日时间比三日充裕,他要教她不传之密。不然,怎能顺利通过二丰的考核?这二人虽然看上去昏昏老矣,酒囊饭袋,实则却是肚里令有乾坤。   不然,他也不会一直处处忍让。   丰良姜与丰青嵩虽不满丰让抢了先自己做了把好人,但却也愿意给冉少棠一个机会。   毕竟,天选之人,不是年年都有。他们遇上便是天造地设的大机缘。   是上天给他们二人扬名立万、名垂千古的一次机会。   上天给他们机会,他们也愿意给冉少棠机会。   冉少棠怎知对面三只老狐狸心中盘算,她一心只想加快推进生财事宜,不想多耽搁一天。   再说,他们两个想考什么,就考什么。难道七天之后,她就能顺利通关?说不定多出几天,反而给这两个老顽固更多思考时间,不知要怎么加大考题难度,来为难于她。她才不给对方机会。   少棠早就想出对策,即便她闯不过三关,她也能使计让眼前两个老顽固就范。   自古民以食为天,她就不信彻底断三天粮,他们还能清高下去。   想到此,她劝丰让:“我觉得不可。打铁趁热,不如今日就考?”她的目光热切地投向脸色甚绿的二位宗师,“如果二位宗师无甚要事,少棠愿此刻就受长辈聆训。”   丰良姜与丰青嵩不约而同阻止:“不可。”   “为何不可?”少棠追问。   为何不可?   丰良姜心道:考校人不得出像样的题目么,岂能草草行事?   丰青嵩心中却是暗诽:你当上山砍柴,抽刀就砍?他还得磨磨刀呢。   丰让见少棠如此迫切,又见二丰如此为难,干脆拍板道:“考教之事既不此刻,也不七日,还是三天期限。本座是宗主,三位莫再争辩。”   少棠眼见无望,只好另想他法,以回去准备为借口,带着秦晓月告辞离开。   走出停云阁,秦晓月才低低问少棠:“小公子,你不怕考不过吗?多一日准备总是好的。”   冉少棠捏捏秦晓月的脸蛋笑道:“给他们多一日,他们想出的招数就难一倍。你说我为何要这么傻?”   秦晓月被她捏的脸红,赶忙四下打量,发现无人见到,才踏下心来:“公子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冉少棠边走边思考,片刻后指了指前方:“走,回去找我师父。”   她也是有靠山的人。   冉少棠匆匆离开,只剩下“三丰”坐在乱七八糟的房间里。   三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面对彼此,均沉默着各想心事。   机灵的三七悄然走进屋内,轻声提醒丰让:“宗主,这里需要打扫,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丰让回过神来,目光看向两位表情深邃的老宗师。   “二位皇叔,意下如何?”   丰青嵩从鼻子轻蔑冷哼出声:“你还知道我们两个老家伙是你皇叔?我还以为你正准备要忤逆不孝,饿死我们。”   丰让赶紧陪笑:“哪敢哪敢。其实,我这样做也是想让二位皇叔瞧一瞧冉少棠的能耐到底有几何。说实话,近日对两位皇叔的逼迫,真不是侄儿想出来的。完全出自那冉小鬼之手。”   哎,少棠呀,面对成了精的狐狸,师祖得先自保。   明天,此书上架。免费写了两个月,就是想让看书的小伙伴知道这本书,值得看下去。值得你去订阅。希望我的努力,没有让你们大家失望。   在此,作者求个首订。有月票的小伙伴也恳请支持一下。上架第一天的成绩,关系到编辑给不给后面的推荐。望各位多多支持苦逼的作者。泣上。   上架感言   写这本书时,我想的最多的是我第一书替嫁太子妃。   从那本书结缘认识了很多很多善良的书友,当日热闹还历历在目。   幸而认识了你们,我的这本醉欢眠才写的不寂寞。   又到了上架的日子,我格外要感谢几个人。   风郭,本书的运营官。   孤勇的支撑着我的书评区与星耀区,让我每一篇章节都能得到精彩的回应,要知道一个网作者每天码字的动力就是能及时知道有人在读你写的故事,有人在讨论故事的情节,肯定作品,时刻在鼓励着作者写下去。   如果没有那些精彩的章评,我可能会写的很愁苦可孤单,但因为有了对字的回应,我写每一章时都是充满力量的。   感谢我的运营官牺牲个人时间,积极组织着各种书评活动,让醉欢眠没有变的冷寂。onno谢谢。   优雅,我的纪律助理。   从替嫁太子妃到现在,一直在。热情的帮我章捉虫,点评,投票,鼓励着我。如果说书评的大半江山是运营官负责,另一半江山都是优雅在为我付出。你在群里怼人的样子像极了可爱的冉少棠。感谢你的每天点赞,每一个小小的举动都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龙哥,沉默地财阀。   新书第一个月,龙哥的打赏不仅把少棠的角色推到了星耀榜,还助力本书轻松冲上了新书榜。站在有人看到的地方,才能有读者收藏、,谢谢龙哥在经济如此不景气的情况下,如此慷慨支持,一如既往。onno感谢。   当然还要感谢经常潜水的打赏者落叶亚克亚克西。细水长流似的投票与打赏支持,始终让本书活跃度维持不下。每天作者后台提示的打赏,让我知道你始终都在。同样onno感谢。   风吹云袖,女侠性格的女子。虽然工作很忙,却总会在关键时刻助力我的书冲榜。感谢。onno   同样感谢群里积极投票的小伙伴们,感谢飘逸大侠的无私奉献,感谢村花、唐杰嘎布、简单、影月如水、判盼、木木、晓晓姐、天帝不是处、狼杀狂、屠杀亿万雄中雄、不是与、二姨、云块、青春、fischer197、我与我周旋久矣,张小凡,感谢你们推荐票支持与有眼光的投资精神。   感谢写过精彩书评的不愿微笑,与轩小强、郭大侠有梦想。   感谢因工作原因不得不退居二线的古涛来,感谢我家不靠谱的九妹。   总之,这就是一篇写给我想感谢之人的感言。   如有遗漏敬请原谅,私信告之我,我一定谨记。   下面就要为这本书求个首订与月票啦。   各位大佬都是的江湖老豪侠了,各种榜单与推荐全由各位手中的订阅与月票来决定。   我很认真的写这本书。保证不让投资本书的书友失望。我会努力码字滴。   再次感谢支持。   十点过后,章节出现之际,请让月票首订飞起来吧。。。。。。 第063章 画像(求首订、求月票)   提及这几日的糟心事,丰良姜与丰青嵩心内忿忿不已,记忆中,还从未在温饱问题上被人逼迫至此。   若不是冉少棠脸颊上的那块胎记提醒着二人,面前的男童与天选之人的天定标准之一相符合,他们定要好好收拾收拾她。   丰良姜被三七搀扶到了屋外,来到停云阁的观云亭中,与随后而来的丰青嵩一起坐下。   灵芝沏好新茶一一奉上,两个小童安静退下,丰良姜才面露凝重的盯着坐在对面的丰让。   “你是如何知道冉少棠就是天选之人?”   丰让目光移到庭院中的那座山石上,石上阴暗处长着嫩绿的苔藓,远远看去,像是一只从石洞中窥探的碧眼。   他收回目光,叹了一声:“她出生时食了螭髓。”   螭髓乃药王宗较菩提混元丹还要珍罕之物。   不过,只有刚出生的婴儿服用,且服用后能降服得住,不会因此送命,才有百毒不侵、可驱使百虫的效果。   此物凶险,故而天选之人要天时地利人合才会出现。可遇不可求。   丰青嵩不等他说下去,接过话道:“这一点我们早就猜到,不然普通小童的血怎么会九日就能令你死里逃生?当日若仙与那冉问离开境山时,你悄悄把螭髓送与他们夫妇二人,别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丰良姜看了自家兄弟一眼,却对另一不解之事想要知道:“单凭这一点并不能完全确定她就是天选之人。你还有什么证据?”   丰让沉思片刻,抬头又看向山石上那只绿色的眼睛慨然说道:“若仙把药王画像交给她了。”   “什么?”丰良姜与丰青嵩同时站了起来。   坤苑萦心榭。   丰滔滔垂发倚在榻上,美若仙姿的脸庞愈加消瘦。   少棠帮她把过脉,收拾好榻上的脉枕,拉过丰滔滔的手,摇了两下,娇声道:“姨母师父,你真别担心我。我身体好着呢,用我一点血能治好您身上的毒,我甘之如饴。”   后来她才知道,姨母师父其实听得见声音,只是不能发出声音。   在外人面前,她装做又聋又哑,面对她和满悔时,便无需他们二人时时用手语对答。   丰让中毒后,丰滔滔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着,自己也被那霸道的毒气感染,虽然不至于致命,却也伤了身体。   菩提混元丹只有一颗,丰让服下,丰滔滔的毒自然没有解药。她不想人发现自己也中了毒,悄悄配制了解毒的药剂,却始终不见效果。   这事幸亏被满悔无意得知,他隐约猜到少棠的血液功效,便主动跟少棠提起,期翼少棠能有办法救师父。   少棠当然义不容辞,说服姨母师父每日以血做药引为她驱毒,这才渐渐把丰滔滔的身体将养回来。   她把血送给六师叔尤不同,也是希望他能尽快研制出克制这种毒药的方子来。   丰滔滔端详着少棠诚挚的容颜,微微颔首,摸了摸少棠的脸庞。   这张面容与若仙相像,也就是与她相像。   如果她的孩儿活着,应该比少棠还要大两岁吧。是不是和她一般模样。   想到此,丰滔滔眼睛湿润的有泪花要涌出。   少棠扑到她怀里,轻轻搂着她,劝慰她:“师父姨母别难过,你会好起来的。”   丰滔滔轻抚着少棠的脊背,看了看一直立在旁边的满悔,满悔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儿他捧着一本册子递到少棠面前。   “这是师父写给你的。此书你背下来后,一定及时烧毁。莫要让他人看到。”   少棠慎重地接过册子,翻开内页拿眼扫读几行,眼睛蓦地亮起来,像装满星斗的夜空。   她有些激动的捧着册子问丰滔滔:“姨母师父,这、这是毒术九九记?”   她早就觊觎这本用毒解毒之圣书,奈何这是毒仙门不传之绝技,她始终无法弄到手,没想到姨母师父这就有一本。   丰滔滔打着手语:你看完就明白了。有助于你三日后应付两位宗师的考校。   少棠把册子紧紧捂在怀里,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   “可、可,可为何不给大师兄?”她略有歉疚地看向满悔。   满悔笑着摇头:“我不擅长此术,你也知道我志不在此。你放心收着吧。”   少棠这才忙不迭地点头,冲着满悔露出粲然微笑。   丰滔滔攥住她的一只手,示意她看过来。   少棠重新坐在榻凳上,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丰滔滔。   “姨母师父,您想说什么?”   丰滔滔飞快地打着手势。   少棠一字一句念了出来:“烧掉药王画像。”   她大惑不解:“姨母师父,为何要烧掉药王画像?那是阿母交给我的,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保管好此物。如若烧了,总要有个理由吧?”   不是她不想听从姨母师父的吩咐,只是她答应过阿母,要保画像周全,便不能轻易食言。姨母师父对自己是很好,可是,毕竟她和阿母有过节,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听谁的。   丰滔滔缓缓摇头,眼神中藏着少棠看不明白的东西。   少棠又看向满悔,满悔赶紧解释:“烧画像的原因我真不清楚。不过,师父不会害你。”   少棠点点头,心中却有疑虑。阿母也不会害她啊。   到底要怎样做呢?   丰滔滔看出她并不想烧掉画像,又重复一遍手语:务必烧掉,只有画像消失,你才会平安。   少棠听得似懂非懂,试着问她:“姨母师父,这画像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丰滔滔无奈的垂下眼帘,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用手比划起来:画像中的秘密你无须知道,只要听我的话,就能保你性命无虞。   少棠顶着满脑袋的问号走出丰滔滔的萦心榭,一直守在外面的秦晓月发现她的脸色不对劲,关切地用手背贴她额头,发现无恙后又放下,不解地看着她:“小公子没病,为何神色恹恹?”   少棠不想说话,摆手示意无事,低头边走边思考丰滔滔的告诫。   秦晓月知她脾气,也不打扰,安静地跟在后面。二人走到半路,遇到慌张迎上来的谢十三。   他一见少棠立即拽住她的胳膊就往药王殿跑。   少棠差点被他拉得趔趄摔倒,忙问发生何事。   谢迎刃顾不得停下来说话,只得边跑边气喘吁吁的道清缘由。   “不知为何师祖让人取了、取了你殿上供奉的药王画像,送去凌云殿。我说要等你来了知会一声再把画像、拿走,可是来人不听,收了画像便走。我知道这是、五师叔交于你的,你一向看重,所以、所以才来通知你。”   冉少棠听到这儿,心中隐隐察觉事情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药王画像内一定藏有秘密。   她强行拉住谢迎刃,三人纷纷驻足。   “十三,既然画像已经被人拿走,你拉我回药王殿作甚?不是应该下山去凌云殿讨说法?”   谢十三急得满头大汗,拍着大腿直叫:“画像之事回头再讨要也来得及,我急着拉你回去是别的事。终九畴、他他受伤了。恐命不久矣。” 第064章 受伤   早上还是万里无云的天气,跑到半途一个响雷落下,哗啦啦的下起雨来。   猝不及防的三人在雨中奔跑着,眼尖的少棠路过庭院,看到地上有缕缕红色的溪流蜿蜒向荷花塘流去。   心中不由一紧。   看来终九畴伤的不轻。   进到终九畴的寝居,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少棠皱眉看向守在终九畴身边的苏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是他背终师叔回来的。”谢十三在后面弯着腰喘着粗气解释道。   苏仑看到冉少棠如同看到救星,急忙扑过来抓住她的双肩拎到终九畴身边:“快,小公子你可回来了,我家少主被黑熊抓伤了。伤在左肩,后背还被黑熊重重拍了一掌,直接吐出血来。伤口的血刚刚止住了,不过,少主仍旧昏迷不醒。不知是何原因。你快给他看看。”   苏仑不愧是终九畴选配在身边的随从,思路清晰,遇事冷静,三言两语就把谢十三描述的乱七八糟的伤情,一一说清楚。   冉少棠凑到近前,看到终九畴闭目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双唇完全失了血色,昏迷中眉头紧蹙。   他身上外袍与里衣已经脱掉,伤口做了处理,已经简单的包扎好,白色的棉布上隐隐有血迹渗出。   她去拿终九畴的手腕要给他诊脉,却发现他的手臂下意识的抗拒着,拳头紧紧握住。   少棠明白这是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哪怕是无意识的,也会以这种方式防备着一切危险。   对付这种情况她有的是办法,两只小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慢慢帮他舒展着紧锁的眉心。又去帮他一下一下轻捋眉毛,不大会儿功夫,他的紧张神情消失,慢慢平静下来。   少棠这才去掰他的手腕,三根纤细白腻的手指搭上去,屏息内观他的脉象。   秦晓月看到眼下情形,悄悄退了出去,提前准备药箱、开水等物。   苏仑焦急的守在终九畴身边,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冉少棠,待她收回手时,他立即上前询问:“小公子,我家少主有无大碍?”   受伤后,苏仑想把终九畴送到千门镇医馆,终九畴那时候还有意识,他坚持回境山要少棠来医治。苏仑没有办法,简单包扎后,他只得送少主来境山。   想不到的是,刚刚把终九畴背进庭院,他就晕了过去。   幸好遇到要下山的谢迎刃,不然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冉少棠。   冉少棠帮终九畴把被子掖好,抿唇不语。   苏仑以为药王宗是医术圣地,少主受个伤,虽然失血过多,怎么也是能救的。   没想到冉少棠会是这样一副沉重的表情,令他一眼看去就知道少主危在旦夕。   他的话在嘴边滚了又滚,才毫无底气的瑟瑟问道:“小公子,少主还有救吗?”   少棠刚才在脑子里质疑了几个问题,又思考了解决办法,现下听苏仑问话,已经有了回答他的把握。   “本来没救。”   她站起来四处打量了一下,几扇窗户敞开着,外面的雨随着风飘了进来,打在脸上丝丝如鞭,凉气逼人,她不满的皱眉,接着又道:“遇到我,他一时半会是死不了了。”   说完,指挥谢迎刃把屋子里开着的窗户关严实。又让他生两个火炉端进来。   短短时间,苏仑的心就像海上的巨浪,随着少棠的话,一会儿涌向天空,一会儿拍向海面,他差点都被海水溺死。幸好她说可以救。   放下心来的苏仑此刻才真正的松懈下来,差点哭出声。   如果少主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不用回修罗宫,直接自栽好了。   他愣神的功夫,秦晓月已经端了盆热水进屋,手中还拎了药箱。   少棠接过药箱,满意的对秦晓月点点头:“让你阿父帮忙烧几锅热水,我要给他药浴。”   秦晓月应声而去,苏仑听到“药浴”两字炸了毛。   他们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经常受些皮外伤,常常自己处理伤口。久病成医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伤口不能沾水。   而现在冉少棠却要给少主泡药浴,那不是把少主往死里折腾。   “小公子,我家少主的伤口还在流血呢。药浴恐怕不妥吧?”   冉少棠不耐烦地瞥苏仑一眼,心道,就是这小子最会算账,把买铺子的钱硬生生算出个天分数字。十几倍十几倍的往上涨。   “十三,给他轰出去。”   谢十三立即上前抱住苏仑,连推带拽:“苏大哥,你别留在这儿,影响我师弟给终师叔治病。我们出去等着。放心吧,我师弟能把药王医经倒背如流,看个伤没问题的。”   谢十三跟成乙在千门镇寻铺子时,与苏仑打过几次照面,两人谈得颇为投机,亲热的以兄弟相称。   没想到竟然是熟人的熟人。   苏仑虽不放心,可是少主在昏迷前坚定地相信冉少棠能救他,苏仑只好半信半疑的跟着谢迎刃出了房门。   外面下着大雨,两人并不走远,干脆站到廊下,守着门口。   苏仑看了一眼用手接雨滴的谢迎刃,提醒他:“你不是应该去准备火炉?”   谢迎刃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转身冒雨跑向膳房。   苏仑无语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房门,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冉少棠见二人出去了,屋内安静下来,她这才轻轻的把终九畴侧翻过来,拿出医用的剪刀,咔嚓几下把终九畴肩上的绑带剪断,全部轻轻扯了下来。露出血肉模糊的撕裂性伤口。   果然如她所想,伤口处化了脓。   那熊掌的爪上果然有毒,是一种不常见的蜂毒。这种毒对黑熊没有办法,却可轻易要了人的性命。   少棠用干净的棉布沾着热水,一点点帮他清理伤口上的脓血,然后又细心的撒上止血粉,用银针控制住毒血下行。   做完这些,她已经大汗淋漓。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谢迎刃手脚麻利的一左一右拎了两个火炉跑过来,苏仑抢了一个拎过去,两人前后挤进屋内,正瞧见冉少棠给终九畴拔针。   谢迎刃看到终九畴肩上悚目恐怖的伤口,吓得差点把火炉给扔地上。   幸好苏仑是练家子,快且准的捞起来问冉少棠:“火炉放在哪儿?” 第065章 熊掌   少棠抬起下巴向后间扬了扬:“都放里面,把屋子里烘的热热的,一会儿热水来了倒进浴桶里,他人坐进去,只留脖子以上,懂这个高度吧?”   苏仑立即领会,拉着谢迎刃去后间放火炉。   谢迎刃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终九畴肩上的伤,心有余悸的问苏仑:“终师叔为何被黑熊所伤?难道他去鬼方的黑森林里?”   他不提还好,提起这个苏仑恨不得要骂娘。   “还说呢,我们少主还不是为了你的好师弟才去的鬼方。”   谢迎刃脑袋转了几转才明白过来苏仑的意思:“终师叔为了少棠才去的鬼方?为何?”   “哼,小公子上次在一品斋嚷着要吃熊掌,人家一品斋不供应这个,我家少主就入了心,非要去黑森林里抓只熊回来给小公子做道蜜汁熊掌尝尝。这不,熊没抓住,差点让熊给吃了。”   谢迎刃张大嘴巴,羡慕又恐惧终九畴的勇气,呐呐道:“听说那里的黑熊长得有几人高,个个都要成精了。凡人之躯怎么敌得过?终师叔简直不要命了。”   “休要小看我家少主,他的功夫抓只黑熊那是手到擒来,要怪只怪他身上的旧疾在那时候突然犯了。不然别说是只黑熊,就是只黑熊精也逃不出少主的莫邪剑。唉,说了你也不明白。走吧,走吧,我们去打开水。少主还等着救命呢。”   少棠把二人的对话一清二楚的全听到耳朵里。   她看着侧身背对着自己的终九畴,平日淬冰深邃的双眸,此刻紧紧闭着,眉头因伤口疼痛又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替他把完脉象的那一刻,她是纠结的。   终九畴是她的威胁,是那个时常要以告发她、逼迫她对他唯命是从的敌人。   他很危险。   她不知如何反败为胜。   在这样一个比自己强大,且被对方抓了把柄的人面前,她内心藏有恐惧。   她不喜欢无法掌控的人和事。   就如第一世那般,很容易就被人算计、谋害。   所以,即便她要绞尽脑汁处处筹谋,即便别人当她是不择手段的坏人,她也不想第一世的惨剧再次发生。   所以,当终九畴这样一个人突然出现时,她为了永绝后患,是想反制于他的,甚至杀掉他。   可是相处下来,她知道他不是坏人。   虽然有时冷漠,有时毒舌,有时欺负她,但,在他面前,她总觉得有一种随心所欲的自在。   她不想他死掉。   这是为他诊完脉后的决断。   除了黑熊掌上的毒,他体内有另一种毒在作怪,很奇怪,她一时无法推断是何毒。   但她想好了为他续命的办法。   正准备实施时,万万没想到,她会从苏仑口中听到这样一个真相。   终九畴,你是个傻瓜吗?你是个白痴吗?   她那天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谁让那个店家嚣张地吹牛皮,说他的一品斋要什么有什么。   她不过是斗个气,竟然无意害了他。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亡?   她这辈子不想欠任何人的。   “苏仑,他身上有何旧疾?”冉少棠叫住满面愁容的苏仑。   苏仑立在当处,看了看仍旧昏迷的终九畴,无奈摇头:“不知。我们常年随侍的护卫只知少主身有隐疾,偶尔会犯病。犯病时他浑身虚弱无力,比普通人还不如。至于是何旧疾,少主从来不说,我们也不敢问。”   少棠听完,知他说的是实话,便挥手让他们去取开水。   她坐在终九畴身边,叹口气:“也许是上辈子或上上辈子,或不知哪辈子欠了你的。”   要想他的伤口快速愈合,她的血是奇效。   热水放好后,她让苏仑与谢迎刃把裸着上身的终九畴架到了木桶里。   瞬间,干净清透的水面浮上一层红色。   苏仑担心的去看冉少棠。   谢迎刃诧异地问道:“水里怎么没放草药?”   冉少棠不置可否的轰他俩出去:“救人的方子是不传之秘,你们都出去。没我允许不准进来。”   清空了闲杂人等,少棠取出随身的短刃,割到自己腕上,喂师父的血割在右腕,她这次割到左腕。   鲜红的血液快速的溶进了浴桶里,慢慢地,终九畴毫无反应的睫毛在氤氲的水雾中颤抖了几下。   少棠近日补血药浴洗的懒惫,几天也不泡一次,身体开始有些吃不消,渐渐犯困。   她一边强打精神,一边自嘲,自己重活一世竟然变成了个“血库”,连救三人。也许这是佛祖让其转世的最终目的。   终九畴暗暗转醒,视线渐渐聚焦到少棠滴血的手腕上,他无力的轻声启唇阻止:“少棠,不可。”   冉少棠刚才一直在走心思,竟不知终九畴竟然这么快就醒了。看来自己的血果然有神效。   她冲着终九畴露出一个甜美弧度,然后缓缓扬起手,在他后颈稳准狠地给了他一手刀。   刚刚醒来的终九畴“你”字未出口,美目重阖,又晕了过去。   冉少棠看着自己毫不手软的掌刀,调皮的戳了戳终九畴的脸颊。   “不可?不可你还非要让苏仑背你回我这儿!口是心非的家伙。”   她又从水里抓过他的手腕细心的把起脉来。脉象总算趋于平稳。   至于旧疾,他醒来再说吧。   忙活了四五个时辰,终九畴身上的伤逐渐有了好转的趋势。   冉少棠捶着背,指挥着苏伦和谢迎刃把终九畴抬回床上,叮嘱他们两个务必把他全身擦干,一点水渍都不能有,整个人干得透透的才能重新上药裹药布。   少棠以累了要休息休息、缓一缓为由,避开了将要出现的少儿不宜的那一幕。   估摸着两人给终九畴擦干身体,换好床褥和衣裤,她才又伸着懒腰进到寝居来。   “行了,他身上的伤我来上药吧。”   谢迎刃看她脸色苍白,忧心道:“你累成这样不如去休息,我们来上药。”   少棠摆手:“不用,上药是个细致活,你们干不了。”   她支使走他们二人去歇息,这才细心的帮终九畴小心仔细地敷药。   月上柳梢头,秦晓月按她的吩咐熬好药汁,端到跟前。   少棠让秦晓月喂药,自己困得直打呵欠。   她看着晓月一勺一勺的给终九畴把药汁喂进嘴里。虽说他牙关咬的紧,致使药汁洒了一半,也没关系。   “你再去熬一份来。熬两碗,喝一碗,洒一碗。咱有的是药。”秦晓月抿嘴笑着应喏离开后,少棠守在始终睡不安稳的终九畴身边,静静地吹起了陶埙,终九畴在低婉柔和的曲子中,渐渐安稳下来。 第066章 议论   见终九畴渐渐不再闹腾,坐在榻凳上的冉少棠困意袭来,终顶不住,伏在床榻边沉沉睡去。   第二日,终九畴发起高烧来。   少棠安抚焦躁的苏仑:“没事,这是必然的反应。烧两天就好了。药接着吃。每天四顿。”   她留下秦晓月跟苏仑照看终九畴,迷迷糊糊爬回自己房间接着补觉。嚷着除非天塌了、终九要断气,否则谁也别来打扰她睡觉。   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少棠先去看了看终九畴的伤势,听秦晓月说他中途醒过来一次,问过少棠去向,还说自己脖子疼,随后又昏迷过去。   苏仑疑惑:“与黑熊搏杀时没伤到脖子啊,难道是躺太久了?”   少棠嗯嗯啊啊含糊道:“你分析的对。等他醒来可以下床走路,脖子就没事了。”   终九畴的伤情算是稳定住了。少棠这才有空去凌云殿讨药王画像。   一路上,她走几步就被有好事之人拦住不让她走。   “少棠呀,三日之期就要到了,你准备的怎么样了?一定要稳妥地闯过三关,咱们境山的人都支持你。”   少棠扶额。   境山难道一点秘密都不能有吗?   果然坏事能传千里。   少棠挤出笑容,对着六师叔点头答应。   “少棠你听三师叔的,两位宗师无非就是考你医术之类的。听说小八受那么重的伤,都让你救活了,后日的三关你一定能赢。”   花天下难得不在田里,也学着几位师叔拦住她的去路。   李智与叶青峰挑眉:“那是自然,少棠师弟把药王医经倒背如流。谁能做到?咱们众师兄弟里谁能做到?我至今只是背熟前八章。少棠你太让我佩服了。”   少棠瞪眼:“谁说我能倒背如流?”   “谢十三说的。现在镜山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还说你就是用这一手深藏不露把二师伯给赢的彻彻底底。哈哈哈哈。少棠,你可真有本事。”   少棠:......脑瓜仁儿疼。   谢十三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要是这事传到二位宗师耳朵里,她还能有胜算吗?   那两个老家伙还会考她医经上的东西吗?   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你们别听谢十三瞎说,药王医经正着读我还磕磕巴巴呢,还倒背如流。信个鬼。”   “你们要盼着我赢,千万别到处乱说。不然,考校通不过,各峰的屋舍只能建到一半,后期我可没银子往里投了。”少棠甩袖就走。   好事者在她身后保证:“不说不说,我们保证不外传。少棠,你别到处跑了,赶紧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后天就要考校了。”   待少棠不见了踪影,大家又围在一处议论起来。   “我赌少棠一定能赢。谢十三最了解她。”   “那可不一定。她虽聪明,可是两位宗师也不傻。”   “不傻吗?不傻还能被逼的围着镜湖逮着鱼就祸害。”   “又没祸害你的虾蟹,你知足吧。”   “你们两个能闭嘴吗?现在说后日的考校呢。万一少棠输了,你们山上的半拉工程可没人给善后。”   “我们也是盼着少棠能赢啊。可是两位宗师也不是吃素的。估摸着为了扳回面子,考题一定难出天际。”   “你看少棠还吊儿郎当的到处转悠,一点不上心。不行,我们得帮帮她。”   “帮?怎么帮?”   “当然是套题啊。”   “对,好主意。就数你老七聪明。两位宗师就住在停云阁。咱们几个轮流带着酒去套近乎,一定要套出后日的考题出来。”   大家伙一拍即合,纷纷派人回自己峰上,取酒取菜,围攻停云阁。   少棠气呼呼的跑上了凌云殿。   见到丰让,少棠还未开口,丰让倒先问了一通终九畴的伤情。   少棠一边一一作答,一边在心里腹诽。   原来您老人家知道自个的徒弟受重伤了,怎么也不派个人去看上一看呢?送点名贵草药也好啊。关门弟子难道是白捡来的?难道境山就她冉少棠一个医师?   丰让岂不知她心有不满,笑呵呵解释道:“本座派三七去你那儿跑了好几趟,知道九畴的伤情已经控制住了,所以便没让人上山扰他养病。有你在,师祖不担心。”   “您倒是不担心了,可把我累坏了。”少棠捏起三七端上来的米糕,咬了一口,狠劲瞪着三七。   心想原来是这个贼精的小子去她那打探消息了。难怪境山上上下下都不担心终九畴。   丰让听少棠说累了,忙顺着她道:“既然累了,赶紧回去休息,有时间好好准备下后日的考校。咱可是只能赢不能输。师祖还等着跟你享清福。明天过了晌午你再过来,师祖有事交待于你。”   少棠扔回啃了半块并不好吃的米糕到盘子里,歪头瞧丰让:“师祖,我的药王画像呢?”   “嗯?什么药王画像?”   少棠站起来,盯住丰让,双眼冒火。心道不会耍无赖吧。   丰让在少棠如刀子剜肉的逼视下,似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你是说挂在你殿内的药王画像?”   少棠不说话,心道你编你编你继续编。   丰让指了指殿门:“没在本座这儿,被两位宗师要走了。”   “他们为何要拿我的画像?不问自取是为贼。”   少棠真的很生气。   这画像可是阿母亲手交付于她,反复强调画像不可丢失。一定要恭敬的挂起来。画像上的药王是开山祖师,会保佑冉家平安顺遂。   冉少棠本不相信,但阿母提到冉家平安顺遂,她便郑重的收好了画像。   可她从来没想过,有人要去跟她抢药王画像。   更没想过师父要她烧掉画像。   难道画像是邪物?   丰让尴尬地呵斥少棠:“不许胡说,什么贼不贼的。二位宗师不过是想念先祖,才命人取了画像,回去瞻仰,祭拜。”   少棠冷哼一声:“当我三岁小孩子?我有这么好骗吗?那画像里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才派人取了去。”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对。   姨母师父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个秘密一定对自己不利。   “师祖,我想明白了。既然两位宗师不喜欢我,想出考校的法子来阻我为药王宗开源致富,那我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我回去收拾了东西,今晚就回京都好了。”   话毕,不等丰让阻拦,她转身就向殿外走去。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丰让的挽留声:“少棠莫要使性子。快点给我站住。好好留在境山,哪也不许去。”   少棠回身:“留下也行,师祖告诉我药王画像中藏着何秘密。”   丰让呆滞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颓然坐回到座位上:“也罢,你非要听那我就告诉你。你过来坐,我慢慢说于你听。” 第067章 考题   三日之期转眼已至。   冉少棠留下秦晓月与苏仑,照顾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终九畴,在满悔与谢迎刃的陪同下,姗姗步入境山主峰乾峰的后广场。   她本是不理解,考校这么严肃之事为何不在室内关起门来举行,偏偏要到广场这种风吹日晒的宽阔之地?   到达现场看到广场上翘首以盼的吃瓜群众,她才好像、恍惚、似乎、大概......明白了师祖为何临时改了考点。   “让一让,少棠来了。”谢迎刃冲着人群喊了一嗓子。   原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唧唧喳喳讨论考校内容是何题目的同门师兄弟们,立即转身看向俨然迟到的冉少棠。   少棠瞬间感觉自己全身被万众目光穿成了无数个筛子眼。   本想原谅谢迎刃大嘴巴的她,在他脚面上狠狠跺了一脚,心底无奈的对围观者陪着笑脸,打着招呼一路走上临时搭建的考校台。   “少棠莫怕,我们与你同在。”   “少棠努力啊,我们等你凯旋。”   “少棠,你一定行。”   “少棠,干死那两个老东西。”一个苍老妇人的声音格外突出。   少棠一个趔趄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她回头寻声找去,果然看见许婆婆扎在人群中,举着龙头拐杖旁若无人的喊口号。   Σ°°︴   少棠定了定神,在台下一片欢呼声中站到了丰青嵩与丰良姜面前。   她看了看台上位次布局,怎么都觉得像是场隆重的面试。   丰让坐在正中,二位宗师分坐两边,剩下的二师叔成乙、三师叔花天下、四师叔苏安、六师叔尤不同、七师叔燕青梅,依次按顺序,分别挨着丰青嵩与丰良姜坐成一排。   望着神情严肃的“三丰”,少棠恍惚回到末世的拳击擂台上。   台下是押了重注的观众,台上是随时准备想要击倒她的擂主。   不过,少棠今日可没想让两位宗师如愿以偿。   昨日半夜,少棠已经睡了。   谢十三按成乙授意悄悄地摸上药王殿,只为把考题送到到少棠手中。   少棠展开皱皱巴巴的纸片只扫了一眼,就觉得题目太过简单。   感觉不像是二位宗师的手笔。   谢迎刃拍着胸脯保证:“这份试题可是师父拼了老命喝回来的。还搭进去不少平时师父舍不得吃的牛肉脯呢。”   少棠在灯烛下又仔细看了一遍,喃喃自语:“如果你没大嘴巴到处乱说我背医经之事,也许二位宗师出这三道医术类的题目考校我,我还觉得可信。毕竟咱是药王宗弟子。考题不能跑偏。”   “可是,你把我的事嚷嚷的人尽皆知,二位宗师再出这种药王医经上的题目,岂不是明摆着让我赢?”   “哎,你别说话,让我说完。这明显不对呀,他们是想让我输,是想为难我,才有了这次考校。怎么会让我赢?所以,你拿来的题目绝对有问题。”   谢迎刃见少棠不信,急的涨红了脸:“怎么会有问题,这可是我师父拼了命弄回来的。还让我连夜给你送来,嘱咐一定让你提前准备一下答案。少棠,你可要慎重对待。”   少棠呵呵笑着把纸张重新叠好:“正因为是二师叔搞来的,我才不信。他就很少靠谱过。”   谢迎刃的脸更红了。   听到少棠贬低自己最最敬爱的师父,他内心是很生气的。   如果这人不是少棠,他一定要揍的她在地上打滚求饶。   因为是少棠,他一时不知该要怎么反驳她,只呐呐说道:“不是的,不是的。七师叔也在,六师叔也在。他们一起把考题骗来的。少棠,你能不能不要说我师父坏话。”   少棠愕然。   她差点忘记了,谢迎刃是个师父控,什么都是师父好,师父对。   在他面前说成乙坏话是要冒风险的。   少棠立即笑着转了态度:“既然有这么多师叔一起努力,估计试题没问题。我好好准备一下。你告诉他们放心吧。”   谢迎刃这才开心的颠颠跑下山,回去传话。   少棠想了想,自己根本不用准备,如果考题真是这三道,即便在别人眼中是难题,在她这儿随手就能解决。   此刻,站在台上,面对向自己投来异样温情目光的师叔们,冉少棠感觉到了其中的深意。   如此一致的殷切,她猜药王宗的各位峰主已经达成共盟,做好了要让她赢的准备。   对于没有悬念的考校,少棠一点也感觉不到激动,像是配合所有人在演一场戏。   少棠客客气气地跟各位长辈行过礼,孑然一身站在台上,等着二位宗师出题。   丰让看着少棠淡漠、无所谓的一张脸,估摸着已经有徒弟为她铺好了路。心中满意。   “少棠,你若准备好,我们就开始吧?”   台下台上的人都等的焦急,丰让单刀直入,一句废话也不讲,直接征求少棠意见。   少棠看了眼横在自己与各位长辈面前的一张长方形台子,点点头。   开始就开始吧。她三天前就想开始了。   丰青嵩向后挥了挥手,两个小童七星草和八角莲走到台子处,一人拉一角,把盖在台子上的黑色苫布揭了下去。   “这是什么?”成乙看到苫布下盖着的东西,率先坐不住,离座大步走到台子前。   因为涉及各人利益,台下的人都期待着少棠今日能超常发挥。   一大早,大家就听到各种消息:少棠已经提前拿到了答案。   这是必胜的一次对决。大家就想看大快人心的结局。   他们来这里就是想看少棠如胜出顽固不化的两位宗师。   谁曾想到,台子上竟然不是等待诊治的病人,也不是什么需要辨认的珍希药材,而是模拟战争用的沙盘。   成乙一下子慌了神,这和考校没关系吧?   少棠面无表情的打量着眼前的沙盘。   哼,她就知道,这两个老狐狸一准就把那几个傻师叔给骗了。   “怎么会这样?”尤不同也忍不住站起来,不过他被燕青梅及时拉住,坐了回去。   台下离得远的人看不清,嚷着问前面的人:“台上那是什么?这是改了考题?” 第068章 不服   大家听到“考题改了”,情绪骤然陷入愤怒之中。   “怎么会临时变卦,太不靠谱了。”纪纲率先反对。他可是打算好以后师父出任钱庄掌柜,他要跟着去千门镇当掌柜的。   如果少棠考试败了,哪还有钱庄什么事。说不定他们还要辛苦劳作去开辟境山另一片荒地,想想就不寒而栗。   李智伸长脖子往前台看了一眼,小声嘀咕:“我师父可是花了大价钱摆的鸿门宴,竟然反被算计。太可气。”   另一离峰弟子跟着抱怨:“谁说不是呢,为了能让冉少棠胜出,这两天各峰轮流作东,大家可没少花银子供两位宗师吃喝。”   “唉,姜还是老的辣,一山更比一山高。看来银子是打了水漂。”   许婆婆听完周围人的议论,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两个不要脸的老狐狸,就会使阴招。”   “哎呦喂,”她一拍大腿,差点掉下泪来,“这次可玄乎了。小公子要是赢不了,那我们可怎么办?难道境山就要穷到底,永远都这副鬼样子?咱就走不鬼方了?”   周围的药王宗弟子听到许婆婆带着哭腔的肺腑之言,都深有感触的向台上望去,霎时间一种前路未卜的情绪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境山今日天气很好,碧空万里,微风和煦。   冉少棠脊背笔直的站在台子上,沉默地望着沙盘,心中冷笑。   原来是考军事题。   她摈去耳边明显带头不安的嘈杂声,目光看向丰良姜与丰青嵩,朗声问道:“两位宗师,这是何意?”   左宗丰良姜面对冉少棠时,其实内心很矛盾。   自他看到药王画像中所藏的秘密后,他就知道这次考校,已经不单单是考校少棠的医术是否精湛、是否以成绩来决定她外出经商之事。   所以,他在反复思虑后,把原先的考题改了改。   虽然难度增大,但他还是希望冉少棠能经得起考验胜出。   丰良姜在心中早就对少棠改变了看法。如果这次她能胜出,哪怕是一局,他都会认定她是天选之人,倾尽全力好好对其培养。   人就是这样,当你厌恶一个人时,对方哪怕把心掏出来给你,你也是看不上眼。   可是,当你喜欢一个人时,哪怕对方要割你肉,你也觉得她就是独一无二、与众不同。做什么都对。   冉少棠这番在别人眼中的傲慢做派,此刻在丰良姜心中却看成是王者之风。甚是悦目。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少棠,这是两军对战前的战争沙盘,你模拟推演后续战争,通过白、黑两军在战场上的对抗与较量,发现双方战略战术上存在的问题,令弱势一方反败为胜。”   少棠盯着沙盘上的布局,问道:“这就是今日的第一道考题?”   丰青嵩洪亮的大嗓门响起:“没错。你不是怕了吧,不敢应战?”   “药王宗弟子有一天要需要披甲上阵?为什么不考药学医理,却考这个劳什子?师祖,这合规矩吗?”   丰让早就想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奈何他答应了丰良姜与丰青嵩,一定要按他们方式来考校,所以即便他觉得不合规矩,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   丰让以拳抵唇干咳两声。   成乙沉不住气提醒丰让:“师父,您倒是说呀。”   说个屁。   丰让狠狠瞪成乙一眼,机智甩锅:“你是为师一向看重之人,你来替为师说说合不合规矩?”   成乙愣了下,坐在后面的燕青梅忍不住笑出声来。幸好只有尤不同听见。他赶忙闭上嘴。   纪纲在台下祈祷:师父啊师父您可千万不要开口说话。得罪师祖事小,得罪二位宗师,早晚要给震峰穿小鞋的。   成乙果然没有听到首徒内心的呐喊,直白坦言:“当然不合规矩。咱是药王宗,学的是医,治的是病,与战场之事有何关系,为何考校这种偏题?在座的谁会?就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也不懂这些。是不是师父?”   丰让面对爱徒投来的殷殷目光,咳的更厉害了。   纪纲在台下无奈扶额,不想再待下去了。   谢迎刃大声叫好鼓掌:“师父说的对,师父说的太好了。”   纪纲一个眼色,站在两边的震峰弟子一个捂嘴一个绑手,三下五除二把兴奋的谢迎刃给控制住了。   成乙得不到师父回应,目光转向丰良姜与丰青嵩:“二位宗师,这题目要不要改一改?”   明明考题不是这样的,两个老滑头竟然临时变卦,白瞎了他后院养了三年的老母鸡。   丰良姜捋着颌下胡须,古板的老脸竟然难得露出笑颜。   他问冉少棠:“我们约定考校那日可有说要考什么内容?”   少棠听罢,摇头:“无。”   他又问:“老朽是否问过你,你可敢应?”   少棠点头:“敢应。”   丰良姜大笑一声:“既然敢应,那为何现在要推三阻四?”   众人不再议论,场面静的吓人。   少棠低头凝神沙盘沉默着。   所有人都为她提着一颗心。   有人在下面小声嘀咕:“少棠该不会是想认输?”   “废话,咱是学医的门派,宗师搞出个沙盘来让她在上面行军打仗,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吗?要你你会呀?”   “幸好不是我在上面,不然丢脸丢大了。”   “丢脸是小事,关键是少棠发家致富的点子白糟蹋了。我们一辈子就困守境山终老吧。”   “你不是不支持少棠开钱庄吗?怎么这会又遗憾上了。”   “嘿,他表面上不支持背地里可是跟秦晓月那丫头签了入股协议的。”   “哇,师兄,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滚滚滚,我是哪样人?你们一个个不都偷偷跑去签了入股协议?谁还嫌弃银子烫手?”   “银子当然多多益善最好。你看少棠未来我们境山时,大家并未觉得有无银子的区别。现在大家都看到了,少棠住的,吃的,穿的,坐的马车那个华丽舒适......”   “对,还有人帮她做饭、料理家务,打扫卫生,这日子过得才叫神仙般滋润,所以谁不想有银子?”   “行了行了,你们都别吵了,看看少棠怎么应对。”   此时,沉默许久的冉少棠突然靠近沙盘,拿出一面军旗。 第069章 跪下   众人凝神屏气,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冉少棠拿旗子的手上。   少棠没有犹豫,直接把黑色军旗插到白方的地盘上,然后,她又拿出几面旗子分别围着白方的军营与交通要道进行安插。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才重新抬起头,朗声答题。   “观沙盘地形可知,黑方困守城池,白方却是十万雄兵压境。兵力悬殊的情况下,黑方优势是有城可靠,只要资源耗的起,拖白方一些时日既可。毕竟白方身处野外,是来犯之兵,打起仗来,快才是优势。耗是必死之路。”   听到此处,丰良姜已经止不住的点头,颇有赞赏之意。   少棠又道:“自古两军交战,粮草地位十分重要。我第一面旗子插在白方的粮草处,便是想要黑方派精兵烧了白方粮草,让对方失去供给。白方若想在粮草不足的情况取胜,一定会攻城,黑方只要守着城门不应战就能拖死对方。”   丰青嵩内心赞同少棠的用兵之道,可还想深挖一下她的潜力,故意指出漏洞:“你说的不对,如果白方去寻求援助呢?”   少棠早猜到会有如此置疑,她指着另外几面黑旗说道:“这几处白营的交通要道已经埋伏下精兵,一是为了防止其求援,二是如果白营后方补给运到,黑方可守株待兔,打个措手不及。”   丰让忍不住拍掌:“好,说的太好了。少棠,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对兵法还有研究。二位宗师,这局是不是少棠胜?”   少棠暗道,她那个奇葩爹就是个百战百胜的大将军,自她懂事起,阿母教医术毒术,阿父教武功与兵法,府里还请了个隐居山野的名流儒士教学识,两人恨不得她一夜之间能把天下所有技能全学会,有一日离开他们时可以自保,不会受到伤害。   她即便不想学,多多少少耳濡目染也会一些。   所以,今日的考校难不到她。   丰良姜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频频点头夸赞:“甚好,甚好。此局少棠胜出。”   此言一出,安静的广场上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少棠在欢呼声中,却拧起眉头。   她答对胜出,二位宗师不应该愁容满面或者不开心吗?   为何笑得比成乙师叔还要过分。   她警惕的审视着台上众人,总觉得有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向自己扑来。   沸腾的人群在丰青嵩的一句“考校结束,各自散去”中,变得茫然不知所措。   正等二丰出第二道考题的少棠,听到“解散”,也愣了下。   “不是还有两题?”少棠发出疑问。   丰良姜站起来拉着她:“不考了,不考了,你胜出。想去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就是开钱庄吗,我们支持你。”   “这......”这是怎么回事?少棠简直不敢相信,是她脑子坏了,还是眼前白胡子老头的脑子坏了。   “不用这那的。跟我们走。”丰青嵩拽过少棠另一只胳膊,也不给大家一个交代,拖着少棠就向台子后面走去。   丰让看着二人矫健的步伐,很想提醒他们拐杖还没拿。   他朝着台下莫名其妙的人群挥挥手,“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谢迎刃挣开师兄的手,着急的问丰让:“师父,少棠是输了还是赢了?为何不接着考校?”   成乙跳出来瞪自个的傻徒弟一眼,摆手轰人:“大家都散了吧,咱少棠赢了。大家等着银子往家转吧。”   台下顿时欢呼一片。   而事件的主角冉少棠,此刻却已经跟着二位宗师回到了停云阁。   她满脑子问号,问了一路,两人也不搭理,谁知进了停云阁正殿,两位宗师忙派跟来的小童关好门窗,在门口守好,不许任何人入内,然后,猝不及防的双双要给少棠行下跪之礼。   还好,两个人行动缓慢,少棠眼急手快,在二人还未跪下时率先一手一个把人扶住。   她脑门冒出汗来:“两位宗师这是何意?”   自古这种场面若出现,被跪的人一定要承担他无法逃避与无力承担的重任。   少棠可不想肩负什么崇高理想。   她活着只有一个目的,报仇血恨,让家人过得富贵平安。   所以,二位宗师的举动吓到她了。   见无法阻止二位宗师必跪之心,少棠干脆自己先跪了下来。   来吧来吧,要跪大家一起跪。这样就没占你们便宜了吧。   少棠面对着二位因激动而面色红润的宗师,无可奈何地跪在光可鉴人的砖石上。   丰良姜叹口气,声音如幽暗地狱传来。   “冉少棠,你可知你是谁?”   少棠听完一愣。   她是谁?   这问题她以前很纠结。   她以为自己是冉韶裳。   后来不得不接受她实则是冉少棠。   难道,重生的这个秘密被发现了?   她一时沉默着,思量如何作答。   丰青嵩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被自己兄长吓着了,补充了一句:“冉少棠,你难道从来没发现自己与常人不同?”   重生之人的确与常人不同。少棠寻思片刻,决定抵死不认。   “没发现。我觉得自己和大家一样都是寻常人。”   丰青嵩激动地站起来,慷慨激昂地吼道:“不,你不是寻常人,你是天选之人。你是我们北仹国复国的希望,以后我们就跟着你一起完成复国大业。”   丰良姜也激动的站起来,老泪纵横:“我们北仹遗族躲在境山等了数十年、三代人,才等来天选之人,少棠,此人就是你。”   少棠在听到天选之人、复国、北仹遗族几个字眼时,眼前突然一阵眩晕。   她就知道,别人跪她准没好事。   她矢口否认:“我不是。我不是天选之人,也不是什么北仹国复国的希望。你们找错人了。”   丰良姜扶起仍跪在地上的少棠:“我们没有找错人,药王画像里说明了一切。你就是天选之人没错。”   提到药王画像,少棠就感觉到自己身处阴谋当中。   丰让那天告诉她,画像里藏着周饶国的前身北仹国的亡国历史。   北仹国在九州大陆屹立数百年,向来奉女子为帝,丰氏女帝勤政爱民,人民安居乐业,与高兮国、南允国并列九州,实力远远在两国之上。   谁知,当朝宰相宗政烨却有了异心。   他利用天灾的机会,趁百姓的田地房屋被洪水淹没之际,煽动百姓与部分朝臣造反。竟然形成气候,逼得女帝退位。   自此丰氏一族被杀的杀,逃的逃,成了丧家之犬。   女帝的第二个儿子,带着族人家眷逃到鬼方,被药王宗所救。 第070章 人心   二丰仍旧不死心的劝说冉少棠:“北仹需要你这样会用兵有奇谋的女帝。此任你不担也要担。”   丰良姜与丰青嵩是女帝的两个孙儿,也就是带着族人逃到境山的二皇子之子。   而丰让虽然年纪与这二人相差不过九岁,却是女帝大儿子的长孙。故而,他要称丰良姜与丰青嵩一声皇叔。   丰滔滔与玉若仙,是已故太子之女。   若不亡国,二人之中本应该有一人继承女帝之位,而如今这个复国重任,压到了天选之人头上。   冉少棠木着一张脸,心中一万个MMP。   她才不要做什么天选之人,她才不会带着境山这帮子老弱妇孺,与兵强马壮的周饶国金戈铁马。   自古妄想复国的家伙,没有一个得善终。   比如慕容复、比如郑克爽,一个没复成国,一个没爽下去,全都是金庸笔下的悲剧人物。   她可不想功未成身先死。   她只想护冉家上下周全。   念及此处,她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疑点。   难道第一世,兄长也是这般被人逼迫成为天选之人,走向必定失败的复国之路?从而牵连了冉家上下百十口人性命?   不!   少棠立即觉察自己想歪了。   即便兄长肯担起重任,那与高兮国也没半毛钱的关系。   兄长复的是北仹国,反的是周饶国,高兮帝若知道冉家是敌人的敌人,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为敌人除去心头大患?   显然这不是冉家在第一世被灭族的原因。   丰良姜与丰青嵩见少棠迟迟没有反应,相视一眼,心道,怎么说少棠还是个孩子。有此反应正常。慢慢引导教育就好。此生,定要扶她走上女帝之位。   丰让料理好广场上的杂事,匆匆赶到停云阁。   人站在门口,瞧见七星草和八角莲一左一右守着厅门,却听不到里面有何动静,不由心焦,急慌慌的往里闯。   他担心少棠听到惊人的消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七星草看了八角莲一眼,见他并不阻拦,自己也就当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沉默而尴尬的气氛因丰让的闯入而打破。   冉少棠一肚子气,眼睛冒火的看着丰让。   那晚丰师祖可是给她讲了一个好故事。   什么画像中的秘密只是一个亡国往事。   只是丰氏血的教训,与她冉少棠无甚关系。   女帝的故事已经成为过去......   原来都是放屁。   那画像里一定藏着她的身世之谜。   若不然,丰良姜与丰青嵩为何要突然转变态度,只试一场就拉自己来此处,又是跪又是哭,逼着自己做什么天选之人,匡扶复国大任。   狗屁的无甚关系。   眼前这个六指瘦老头一定把自己是女儿身的秘密说了出去。   她愤愤的眼里喷着火,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丰让摸摸六指,突然急切的拉着少棠往门外推:“你怎么还在这里,九畴那边突然又发起高烧来,还不快去看看。师祖就这一个爱徒机灵,千万不要让他烧成你二师叔那般。”   说完,不等少棠质疑,直接关上厅门,把少棠关在了门外。   少棠本想闯进去理论,想想又要被两个老头子缠着匡扶大业,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她心中始终有一口恶气未消。   看了看左右守着的两个小童,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等丰让安抚好暴躁的两位皇叔,说服他们给少棠一点时间再谈复国大业后,厅堂的门却怎么也打不开了。   叫人也没反应。   他明明记得两个小童守在门外的。   思索片刻,他恍然大悟。   门一定被冉少棠那个小滑头从外面反锁上了。   至于两个小童,她几个铜板就能把人搞定。   丰良姜听着丰让的分析,不但未怒,反而惊喜异常。   “瞧见了没?你们瞧了没?这就是女帝本色。一般人能有她这般智慧?能有她这种手腕?还有还有,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最适合复国大业。老朽可不喜欢那种宽宏大量之人,如若那样性子,还会跟着我们共谋大事。果然是天选之人呀。”   丰青嵩听兄长如此这般夸奖少棠,深以为然。时不时在旁边佐证两句。   丰让眼见午膳时间已过,这两位却丝毫没有饿意,还把少棠夸上了天。   好像前几日在此屋内,跳脚大骂少棠的也是你们两位。   唉,这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   少棠一脑门官司、心事重重的溜达回药王殿,望了一眼以前挂药王画像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心情愈加恶劣。   今日不知为何,整个药王殿格外安静。   难道都去了终九畴的房间?   她始终认为师祖是在骗她,终九畴的伤口已经慢慢愈合,晨起时还清醒过来喝了一回药。   即便他病情突然恶化,来通知自己的也应该是秦晓月,师祖只是找个借口赶她走,免得一会儿吵起来。   此刻诡异的安静,难道真是有什么事发生?   少棠心绪不宁的上楼快步走到终九畴房间,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异样的闷哼和“嗷嗷”声。   她一脚踹开房门,还不待她看清里面情形,就感觉迎面扑来一只与她齐肩高的白色怪物,生生要把自己压在地上。   还好她反应快,一个转身,巧妙的躲开,谁知那东西比她还快,下一瞬又压了过来,直接用两只大爪子按住了少棠的双肩。   少棠刚要出脚踹它,却瞧见那白色怪物正瞪着两只大圆眼睛,好奇的瞪着自己。并无恶意。   少棠对这种长毛的圆脸动物天生没有防御能力,犹豫之下没有出脚。   却被那白色怪物伸出舌头舔过来。   少棠心道,这可不行。非毁容不可。   这才使力推开那家伙,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呵,你胆子倒是大,竟然不怕它。”   一直躺在床榻上的终九畴斜倚在隐囊上,目光如煦的望着冉少棠。   少棠拍拍掌上的绒毛,看向横卧到榻凳上的小白虎,好奇问道:“它是哪来的?”   终九畴讪笑:“黑熊掌下救出来的。”   “哦,这么说你显了救它受的伤?”如果真是如此,少棠心里会好受一些。   终九畴目光凉凉扫她一眼:“我受伤是另有原因。我去杀那黑熊时,那黑熊正好在击杀这只小白虎。一只母虎拼命护着小白虎,却不敌黑熊被打死了。我瞧这小白虎面对黑熊毫无惧意,便起了怜悯之心,救下了它。带了回来。”   原来不是因自己受的伤,少棠暗舒一口气:“那前天怎么没看到它,你把它藏哪里了?”   终九畴坐久了身上伤口还是有些痛,他无意识的皱皱眉:“是苏仑把它藏到山里。今日见过好转,问起它,苏仑才把它带了回来。”   冉少棠瞧脚下卧着的小白虎似乎通人性,点点头,拿过终九畴的手腕搭上问道:“你体内的陈毒是何毒?” 第071章 残荷   终九畴的眸色渐深。   陈毒不可对人言。   “无碍,这是儿时为了练武吃了些禁忌之药,造成身体虚不受补。并无大碍。还没谢谢你救我一命。”   冉少棠并不相信他说的话是实话,不过,人皆有不可对人言,既然他不想说她便不再追问下去,自嘲的笑了笑:“救你一命有什么好处?”   终九畴就知她脑袋里装着的全是这些东西,又好气又好笑的拍她头:“你可真是不吃亏。”谁想却牵动了伤口,痛的他立即冒出冷汗来。   冉少棠无奈的帮他撤去隐囊,扶他躺下,劝道:“你少动手,小心伤口裂开,我可不救你第二次。”   终九畴躺好,慢慢闭上眼:“我欠你一条命。你先记着。”   少棠哼了一声,一条命值几个钱?来点实际的才好。   不过,她知他定是乏了,见他并不似师祖说的那般命悬一线,放下心来。   “你好好休息吧,一会儿我让晓月给你送药来。”她走到门口,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趴着的那只小白虎,甚觉奇怪。   一只野兽怎会如此听话?   “喂,你给你的宠物取名字了吗?”   终九畴睁开眼似不解:“宠物?”   少棠目光挑向安静趴着的小白虎。   终九畴又闭上眼,懒懒说道:“还没。”   冉少棠怪笑:“我帮你取一个,就叫终九趴。”   终九畴:“滚。”   小白虎:“┗`O′┛嗷”   少棠乖乖“滚”出终九畴的房间,趴在栏杆上冲着竹林的方向喊了一嗓子,果然不大会儿功夫,秦晓月从竹林深处钻了出来。   少棠居高临下的看着满身脏兮兮的秦晓月,笑道:“干什么去了,这副样子?”   秦晓月委屈的撅嘴,一边摘头上的枯枝烂叶,一边不满的告状:“还不是终山主,非要人家给他的老虎抓只山鸡、兔子啥的。说老虎吃不饱就要吃我。哼!”   少棠哧哧笑了两声:“不是还有苏仑吗?他人呢?”   “终山主派他出境山办事去了。不然这种粗活哪轮的到我?”   冉少棠呵了一声:“什么时候境山也能让外人随便出入了?”这个终九畴总有办法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秦晓月净了手又洗了把脸,兴奋地仰头问冉少棠:“小公子你今天考校过关了吗?”看脸色小公子似不太开心,笑不达眼底,难道考校输了?   要是这样,她跟着出去见世面的计划也落空了。   冉少棠不走楼梯干脆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稳稳落到秦晓月面前。   晓月吓得花容失色,到处看了看才提醒道:“公子怎地这么不小心,不是说好武功不外露吗?”   少棠捏捏秦晓月的小脸蛋:“以后你家公子我估计是没什么秘密可保得住喽。来,去把前几日跟咱签了入股协议的账册拿来。”   秦晓月端详着走向八角凉亭的冉少棠,总觉得艳阳下,她整个人充满萧瑟之气。猜想定是考校输了。便不再追问。   秦晓月依言拿来册子,少棠翻看两页,想起这些事还是满悔做着最得心应手。吩咐道:“你去把我大师兄请来。就说入股账册的事需要他过目合计一下。哦,对了,你见了我师兄后不着急回来,去各峰与村子里知会一声,所有暂停的施工明日开工。”   秦晓月应声下山,走到半途察觉不对劲。   明日既然开工,证明小公子赢了。   可是,她为何一点不开心?虽然也如平日跟自己玩笑,她却能感觉出来并不是发自肺腑的快乐,像是在掩饰内心的真实情绪,故意做出来的。   秦晓月离开后,冉少棠独自坐在亭中,望着池塘里只剩下颓败莲叶的残荷,发着呆。   阿母为何要把自己的秘密放到药王画像中?   难道,她也希望自己继承所谓的复国大业?   可是,阿母为何不亲自与自己说个清楚,却要拐弯抹角用这种方式?   师父姨母定是知道此事,而且她不赞成复国,所以才要让自己烧掉那画像。   也许一定皆是定数。   即便她真的毁了画像,师祖若想促成此事,也是她拦不住的。   重生此世,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冉少棠呆呆地望着一池的枯败,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季节已经由盛夏转入初秋。   这是个收割的季节,不是唉声叹气的时候。   少棠不知又哪里冒出浑身力气,冲后院喊了一嗓子“秦叔”,很快秦叔出现在她面前。   看手上沾的面粉,估计正在做什么美食。   “小公子,你找我何事?”   “秦叔,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他这样的人,即便不来她这里也能生活的很好。   秦茂林憨厚的笑了笑:“因为公子与众不同。良禽择木而栖,我想带着晓月见识更广阔的世界,我自己办不到,可公子能办到。”   冉少棠想了想:“谢谢秦叔的信任与坦白。我的确能做到。你拭目以待吧。”   秦茂林又温和的笑了笑:“公子找我何事?”   少棠差点忘记了,忙指着池塘里的残荷道:“把这一池子的枯枝败叶都给我砍了,不喜欢颓象。”   秦茂林看了看池塘,答应着就动起手来。   少棠听到终九畴屋里又传来嗷呜一声。估计那个小九趴定是饿了。   “秦叔,膳房里可还有肉?”   “有半扇野猪排,我剁成了块,准备晚上炖一锅红烧肉。”   “好,我们四五人吃不了这么多。我拿些喂小老虎。”   秦茂林果然不是乡间粗人,他并不觉得少棠这个举动可怕,也不问那虎会不会伤人,反而提醒少棠:“小公子记得拿灶台左边的肉,右边的都腌渍了调料,小白虎不会吃的。”   少棠应着来到膳房,在灶台左边发现了切好的大块野猪肋排,抱起陶瓮上了二楼。   那小白虎还未等少棠推门进去便闻到肉香,竟呜呜呜呜地叫着,站起身来。   终九畴听到动静,手搭到小白虎身上,摸了两下,又说了句“等着”,那小白虎似听懂他说什么,竟嗷嗷叫了两声,重新趴下了。   少棠在门口见到这番动静,脑海中闪过一个不易抓住的念头,却一晃而过。   “开饭了,终九趴。”   终九畴听到这三个字太阳穴抽抽地痛。   “冉少棠。”他出言警告。   冉少棠并不介意,把肉倒在光滑的竹地板上。   小白虎两眼放光的看了眼肉,又委屈可怜的看一眼终九畴。   终九畴说吃吧,它才欢快地扑上去,嗷呜嗷呜地吃起来。   少棠看着小白虎吃饭的样子,像极了末世她养的那只体硕的黑色缅因猫,不由心中一痛,转身要走。   身后传来终九畴喊她的声音。   少棠回头:“干什么?”   终九畴皱眉看着她:“以后不要把肉倒地板上。”   少棠哈哈大笑:“以后你自己喂。”   终九畴见少棠已经迈出门口,突然又问了一句:“宗政慎到处找你,你得罪他了?” 第072章 虎啸   “是他得罪我了。”少棠头也不回走出终九畴的房间。   一路走去膳房,拎了红泥炉和药罐子出来,在廊下放好,专心的给终九畴熬汤药。   宗政慎定是看完了惑心术上册,在等下册。   这些时日她一心扑在与两位宗师的较量上,久未去千门镇。   估计那个家伙等的已经不耐烦。一定在镜山附近和千门镇布下耳目,盯着自己的行踪。   她本打算明天去千门镇收拾店铺,准备开张事宜,可是手中没有宗政要的东西,他见到她还不把她大卸八块。   少棠脑海中脑补出小白虎啃骨头的画面,一阵头皮发麻。   算了,熬完药老老实实编书去。   天色渐近黄昏。   爽飒秋风拂过庭院内绽放的金桂,婆娑的桂花树随风摇曳起来,那金灿灿的微小花朵如缀在天上繁星,闪闪烁烁。   “莫羡三春桃与李,桂花成实向秋荣。”少棠幽幽叹道。   可惜,药香掩住了桂花的香气。   少棠把熬好的药放进食盒,给终九畴送去,谢迎刃与满悔前后脚来到药王殿,找不见人,直接去了终九畴的房间。   少棠正把药端出来,见进门的两人都是热气腾腾的样子,似刚出锅的馒头。   尤其谢迎刃高兴地咧着大嘴笑出声来。   “何事搞得你俩这般模样?”少棠被两人的好情绪感染,莫名的欢喜起来。   终九畴端起药碗,也好奇的望过去。   满悔抱着手中账册道:“殿外挤满了人。你要不要去看看?”   谢迎刃抢着说道:“还带了好多礼物。”   少棠看了眼终九畴,阴阳怪气道:“莫不是来看终山主的?”   终九畴心道:不至于吧。他才来境山几天,师兄还未认全。没有交情没有恩情,何来探望?   果然谢迎刃撇嘴:“才不是,是来看你的。”   “看我的?我又没伤着,看我作甚?”少棠从终九畴手中接过空碗,诧异屋内怎么不见小老虎踪迹。   “他们说你赢了考校,来祝贺。”满悔嗅到空气中有生肉的味道,不由警觉起来。   “哦,那不必了。十三,你去跟他们说,东西收下了。人就不见了,我一会儿有要事要做。”   谢十三有些遗憾的“哦”了一声,转身要走,却听下面突然传来一声刺耳尖叫,接着就是鬼哭狼嚎。   “发生何事?”满悔第一时间跑出门外,扒着栏杆向下望去。   谢迎刃随即跟了出去,转头又跑了回来:“不好了,不好了,下面有只白虎要吃人。”   少棠白了终九畴一眼,就知道你这只终九趴要惹祸。   终九畴面色如常的伸出手,递到少棠眼前:“扶我一把,我去叫它回来。”   少棠不情不愿的把手臂弯到他面前:“扶好了您,终九爷。”   终九畴瞧她调皮的样子就想笑,谢迎刃看到两人似要下楼,急得抓耳挠腮,跺脚嚷道:“你们两个别下去,有危险,小心那老虎伤人。”   终九畴站在栏杆处喊了一声:“白虎,过来。”   少棠忍不住瞪了终九畴一眼:您不会这么懒,直接就给人家可爱的小家伙起这么个没诚意的名字吧?   此时,那白虎嘴里叼着一只不知哪抓来的山鸡,正悠哉悠哉的往楼上走,不巧遇到了涌进来给少棠送礼物的村民。   双方都被突出其来的境况吓了一跳。   村民中有人率先尖叫一声,破了音的“救命啊,有老虎”几乎划破渐黑的夜空。   小白虎何其无辜,被这一声吼叫,惊的张大嘴巴。   啪嗒,野鸡掉到地上。   它极其不满的嗷呜嗷呜两声,这下子,本来呆立不动的村民像被惊了窝的鸭子,扇着翅膀嘎嘎四处逃窜。   有大胆子的抄起立在庭院角落里的扫帚,势要与虎拼死一搏。   还有没抢到最佳躲藏位置的,急吼吼爬到桂花树上,摇掉了不少的桂花。   心疼的冉少棠不得不大吼一声:“都别动。”   村民们齐刷刷向楼上看去,连同受了惊吓的小白虎。   就见终九畴朝那只小白虎招了招手,那家伙乖乖地“呜呜”一声,从容不迫的叼起地上的野鸡,迈着四只毛茸茸的大爪子,优雅的上了楼。   藏在楼梯角落的村民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白虎看都没看一眼,径直上楼。   少棠不得不喊一嗓子:“大家都别动,这只虎是终山主养着玩的。大家以后见了它,就当没看见。它一般情况下不伤人。”   那个爬上树的李三哑着嗓子吼道:“那什么情况下不一般?”   终九畴淡淡开口:“你们先招惹它的情况下。以后见着它躲着走即可。”   少棠差点笑出声来。   待小白虎悠哉悠哉爬上楼,村民们这才踹过一口大气来。   这是什么情况?   李三带着哭腔朝上喊道:“小公子,后会无期。”说完,连滚带爬一溜烟跑了。   其他几个村民也顾不得捡拾带来的礼物,哆哆嗦嗦的向药王殿外跑去。   “等一下,那楼梯上还有个人。”少棠好意提醒。   村民无奈,壮着胆子跑回来架走了晕倒的人。   许婆婆腿脚慢,刚走到半山腰,就见乡亲们屁滚尿流的往山下蹿,抓住一个跑得慢的问道:“你们跑啥?”   “虎,有大老虎,要吃人。快跑呀。”   那人挣脱许婆婆撒丫子下了山。   许婆婆站在原地,喘了口大气,转身慢悠悠又折返回山下。   “跑,有啥好跑的。反正我老婆子是跑不动。那老虎要真吃人,还能放你们下山?早一口一个生脱活剥了。”   谢迎刃双眼如铜铃瞪着靠过来的小白虎,紧紧贴着栏杆,身体不住地往后仰。   少棠不得不强行把他拉回来:“你这样没等老虎吃你,你自己先掉下去摔成残废。”   满悔观察少棠与终九畴的态度,判断这只虎一时半会儿不会伤人。   再说,如果要伤人,刚才随便那么一扑,都能逮几个村民咬上一口。   他只是好奇这只虎是哪来的。   “少棠,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他。”少棠没好气的指了指终九畴。   终九畴摸着小白虎的背,看向他们仨:“我从黑熊掌下救出来的虎崽子,它以后跟着我了。”   冉少棠望了眼楼下庭院内的一片狼藉,好意劝终九畴:“养只虎玩玩倒是符合你的性格,不过,你最好跟大家说一声,省得有人吓死。万一是哪位师叔受了惊,使什么法子伤了你的爱宠可就不好了。” 第073章 告示   终九畴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毕竟他养的是一只虎,不是一只猫。   遂写了几份“告示”,大体意思就是这只小白虎以后归我罩着,你们都给我离他远一点,免得互伤。后果自负云云。只不过绉绉的让人看着舒服,细品一下惊悚。   由于伤势他不便动笔,只好他一句一句斟酌出口,谢迎刃亲自执笔,写完后冉少棠看了看,黑着脸让谢迎刃下山时顺路贴到几个关键处。   也算终山主霸道的广而告之吧。   谢迎刃被那小白虎吓得已然神智不清,哆哆嗦嗦写完后不想再在楼上与虎同室待着,直接逃去后院膳房,在厨艺与美食中寻找安慰了。   满悔盯着那只安静吃鸡的小白虎,未再说什么。只把账册里的紧要内容与少棠交待了一番,兀自离去。   他要单独跟师父嘱咐一下,免得师父和院中小童受到惊吓。   这番意外下来,已经月上中天。   办完事的秦晓月回来,兴奋的在院子里捡礼物。   “哇,天上真的掉饼子啦,还是桂花馅的。”   “天啊,有腊肠。还有腌咸菜。”   “小公子,你快出来看。有鸡蛋哦。”   坐在书房正绞尽脑汁奋笔疾书的冉少棠推开窗子,探出头:“事都办妥了?”   “妥啦妥啦,尤山主还说明天要来见你呢。”秦晓月两只手拎着东西高兴地举给少棠看。   “不见。明天去千门镇。”   “我能跟去吗?”秦晓月眼中希冀比夜空中的星星还多。   “看心情。”少棠不忍拂她期待。   “太好了,我明天能出山了。”   少棠:我好像说的是看心情。这有差别的好不好?   秦晓月拎着两手的东西愉快的向膳房跑去,身后传来冉少棠的声音:“饿肚子的公子心情可好不到哪去?”   秦晓月欢快地答道:“知道啦,一会儿就把晚膳送上去。”   冉少棠对着月亮忍不住笑了笑,这才坐好,继续绞尽脑汁编故事。   许是终九畴跟小白虎交待了一堆规矩,第二天,这家伙竟然又温顺乖巧了不少。少棠瞧一眼,好像比末世里她的那只缅因猫还乖。   她严重怀疑,这家伙是装的。   大清早,少棠在后山习武练剑,小白虎不知是不是刚刚从瀑布那儿调皮玩耍,弄得一身湿漉漉的,突然跳到少棠跟前,浑身使劲一抖,水珠四溅,大半抖到少棠身上。   气得少棠上去就要揍它,那只顽皮的小白虎却一个健步,飞跃如虹,蹿得不见踪影了。   少棠看着自己脸上、身上,除了汗水就是溪水,再无心练下去,索性收了功,回去沐浴换衣衫。   终九畴的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经过昨天一夜的休养,恢复了大半精神,正在庭院里闲庭漫步。   一回头,瞧见冉少棠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你这是大早晨的掉河里了?”   少棠懒得理他,心道,还不是你弟干的?瞪他一眼,自顾自上楼。   终九畴笑得更大声。   走到二楼楼梯口,迎面撞上一个人,少棠抬头一看,不是别人,竟是外出办事的苏仑回来了。   “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苏仑也好奇一早上的,冉少棠怎地变成了落汤鸡。   冉少棠愤怒地咬牙切齿朝楼下终九畴喊了一句:“看好你的宠物,哪天剥皮抽筋给它炖了。”   楼下愣了下,继而爆发出清脆爽朗的笑声。   比九月的风还要让人舒爽。   冉少棠在笑声中踹开门进了房间。   她洗漱干净换了身干净的天青色衣袍,吃过早膳,看着满目期待、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秦晓月,犯了愁。   她忘记境山的马车已经“香消玉殒、壮烈牺牲”这回事了。   她这般个头骑不得马,秦晓月更是不会。   这可怎么出去?   她转头打量正在专心喝冬瓜汤的终九畴,又瞥了眼他旁边的苏仑,琢磨着,不知苏仑能不能一匹马带两个人?   或者,这次就不带晓月出去了?   可是,面对晓月投过来的期盼目光,她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终九畴的目光淡然的在少棠脸上扫过,放下碗筷,用帕子擦干净嘴角,问苏仑:“马车停在哪儿了?”   马车?少棠眼睛一亮,立即看向苏仑。   “就停下坤山脚下。少主什么时候用?”   终九畴望了一眼冉少棠:“你说呢?”   少棠嘴角抑制不住的弯了起来:“现在就用。”终九畴有时候还是很贴心的。这家伙驯服驯服,也倒是可以为己所用。   终九畴站起身:“走吧。”   “走?你也跟着?”少棠顿时觉得他不贴心了?他跟着且不方便她行事呢。就爱管五管六。刨根问底。   终九畴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不是应该说你也跟着?”特意加重语气强调,“马车是我的。”   少棠讪讪笑了笑:“呵呵,呵呵,你说的对。你说的全对。”不就是辆破马车吗?她今天就去镇上买它个十辆八辆的,排成一队,想坐哪个坐哪个?想带谁带谁。   秦晓月伸出手拽拽少棠的袖角,眼神里全是恳求与期待。   “那个,晓月也去。”她冲着终九畴的背影说道。   “随你。”   “哇,太好了。可以出山了,可以去千门镇了。”秦晓月高兴的蹦起来。   冉少棠看着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不论晓月还是十三,在她眼中还是个孩子。   她愿意宠着他们,护着他们。   几人到得山下,看到马车,少棠差点叫出来。   如果说宗政慎的马车是皇家级别的高级货,那么终九畴这辆马车又大又高又宽又阔,双马驾辕,外装华丽,内饰奢侈又细致,简直是仙家级别的顶级装备。   秦晓月哪里见过如此豪华的座驾,兴奋地钻进马车内,发现自己站直身体都够不着车顶。地上还铺了一块油亮的黑色毯子,靠坐上也铺了厚厚的舒适的皮子,车内壁灯,铜炉,桌案,茶具,等等一应俱全。   冉少棠坐在终九畴对面,心道,这家伙遣苏仑去办事,难道就是置办马车去了。他倒是又心细如丝,跟及时雨似的。自己这些日子不知忙个甚,竟然忘记这么重要的事,交待给成二师叔,也不上个心。迟迟没落实。   若不是有终九畴的这辆马车,今天出行还真是不方便。 第074章 坐车   秦晓月第一次出境山,兴奋的坐在车里唧唧喳喳,问东问西,一会儿撩开帘角与外面驾车的苏仑搭个话,一会儿又推开窗栅探头去看外面风景。   一时之间,车厢内倒也不显冷清。   不大会儿功夫,秦晓月就在里面坐不住了,非要爬到车前与苏仑挤到一处观风景。   冉少棠便由着她想干什么干什么。   得了允许,秦晓月手脚利落的爬到苏仑身边。外面看到的风景自是与车内感受不同,她又是一阵大呼小叫。   少了秦晓月,车厢内安静下来。   终九畴倚在厢壁上,闭目不知想些什么。眉头并不舒展。   少棠担心地问了一句:“可是伤口还痛?”   终九畴睁眼,目光亮如星空:“不痛。”   冉少棠细心观察他的脸色,肌肤白皙如常,唇色却仍不如之前的红润。心道,就算是痛也帮不了你,谁让你不顾伤口,非要跟着来。   默默叹口气。她这次要怎样避开他,与三皇子顺利见面呢?   冉少棠犯起愁来。   三皇子宗政慎的计谋对终九畴来说,使一次堪堪有用,第二次绝对不好使。   终九畴此次跟来估计就是为了紧盯着自己。不然怎会问出那么一句:宗政慎到处找你,你得罪宗政慎了?   他一准是上次吃了暗亏,派人紧盯着人家呢。   她摸了摸怀里几乎一夜未眠鼓捣出来的绝版惑心术,干脆也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小爷不想了,这是该宗政慎发愁的事。她替古人担个屁的忧。   慢慢地,冉少棠又进入心流状态,专心的内观修炼起内功心法来。   耳边是秦晓月快乐的喋喋不休,与马脖子下传来的悠扬铃铛声。   走在山路上,马车亦安稳的如履平地。   终九畴已经从秦晓月那听说了昨天的那场考校,这越发引起他对冉少棠的好奇之心。   想不到小小年纪,竟然也懂兵法。可惜,她却不去深耕,反而改学经营之道。   不知长大后她会是何等样子。   他更好奇药王宗的执法宗师会轻易放过了她,只一道题就认她赢。   这不可像外界传言的那般风行雷厉,执法如山。   他开始还担心她这样的性格在药王宗规则严苛的地方,会被桎梏、束缚住手脚。   没想到,打开规则锁链的却恰好是她。   “少棠,你可想离开药王宗?”   冉少棠倏地睁开眼,看着面如冠玉的终九畴,吐出两字:“不想。”心里却纳闷,他为何有此一问。   终九畴自嘲的笑了笑,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今日午膳我们还去一品斋用可好?”   冉少棠想起那里的各色甜点,做的还是挺入味的。   尤其是桂花酥,现在想来还勾她胃里的馋虫。   “好。”她干脆答道,笑出了右颊上的梨涡。   终九畴催促苏仑快点驾车,赶在中午前到达一品斋,登时,少棠就觉得身子往前一倾,两匹骏马在路上飞奔起来。   秦晓月刺耳又欢快地笑声咯咯咯响彻山谷。   半个时辰后,秦晓月站在千门镇最繁华的街市上,望着“一品斋”三个字,咬着下唇,默默咽了下口水。   她可是听阿父讲过好多遍,千门镇的一品斋里有各色美食,手艺比她阿父做的还要精湛、好吃。   关键是境山里没有的食材,人家一品斋全都有。   “走吧。”冉少棠摸摸小丫头的头顶。   早有热情的店伙计兴冲冲迎了出来。   生意人都懂看个眼色,判个时事。   那伙计打眼一瞧酒楼前停的这辆豪华马车,就知来的是贵客,自是殷勤着笑脸相迎。   一句一个“贵人们”。   待看到停稳马车走过来的苏仑,更是喜笑颜开,嘴都要裂到腮帮子上去。   “我说是谁这么豪气,原来是苏爷。快里面请。快里面请。贵宾雅室早就收拾出来了。”   苏仑问道:“让你备的菜可备好了。”   “苏爷交待的敢不完成,早备好了。您就情好吧。”店伙计热情的把众人迎进二楼一间靠里的雅间。   终九畴与冉少棠坐下,秦晓月站在少棠身边,不知自己该坐还是不该坐。   冉少棠拉她坐到自己旁边,道:“你我之间没这么多规矩。”   秦晓月又去瞧终九畴,终九畴对苏仑道:“交待完就过来坐。”   苏仑不放心,答应着去后厨转了一圈,这才满意的回到雅间坐下。   此时,店伙计已经送来上好的雀舌,秦晓月要动手斟茶,冉少棠按住她,“今天你歇着。有人来做。”   那店伙计机灵,主动接过茶壶一一斟上腾腾热茶。瞬间屋内飘满淡雅的茶香。   店伙计早就请示了掌柜的,不再伺候其他桌,专门负责终九畴这间雅室。   不大会儿功夫,便有店小二陆续进来上菜。   秦晓月瞅着满桌的美味佳肴,瞪大了眼睛,却没有动筷子。   少棠扫了眼桌上的菜肴,拔丝山药、糖焖莲子、杏仁酪、小炒螃蟹、佛手海参、一品锅、素炝春不老、清焖莲子、八宝榛子酱、什锦锅子、菊花锅子......有些菜她还叫不上名字。   这么多菜,四个人根本吃不完。   看来终九畴想以饭谢恩?   冉少棠意味深长的看了旁边的人一眼。   终九畴看菜上的差不多了,说道:“趁热吃吧,大家都饿了。”   四人这才开始动筷。   店伙计见桌上无酒,小心翼翼征询道:“几位贵人要不要喝点我们这儿自酿的桂花烧。小姑娘也可以喝一点果子露,味道爽口,与一会儿上来的精品菜肴共食,更是绝配。”   “一会儿还有什么菜,”少棠好奇,“现在这菜已经够多。若没做便退了吧,实在太浪费。”   她看一眼终九畴,终九畴还未说话,倒是苏仑瞪了那多嘴的店小二一眼。   店小二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即白了脸闭上嘴。   终九畴饶有兴致地看小二一眼,抬抬下巴:“去,把你说的桂花酿和果子露拿来。”   店小二转忧为喜,清脆的答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跑下楼去取酒。   苏仑忙转移冉少棠的注意力,殷切地介绍起桌上的菜肴。   “这道杏仁酪做法繁细,特意嘱咐他们提前一晚研磨好杏仁放去苦味,这样吃起来才香滑。”   少棠余光扫向喝茶的终九畴,疑惑这家伙,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今日出山?   四人正吃的高兴,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吵闹之声。 第075章 虚晃   “我说您这位客官怎么这般的不讲理。这道菜可不是你们的,这道菜早有客人专门预订。而且连食材都是客人自己备下的,您这样抢了去算怎么回事啊?客官,还请您别让我们小店为难。”   听声音这说话的正是刚才下去取酒的店伙计。   终九畴看了苏仑一眼,苏仑立即起身推开门下楼。   开门的瞬间,正对着雅间房门的冉少棠匆匆瞥见二楼楼梯口拐弯处,站着的那人很是面熟。   她还没认出那人到底是谁,门又被阖上了。   楼下的吵闹声依旧传来。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大声。   少棠听到有人说道:“今天这道菜我要定了。你去跟那桌客人说,我出双倍价钱买下了。”   “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吃这道菜?”这是苏仑的声音。   看来,他已经忍无可忍,听语气就带了火药味,随时要把对方炸个粉身碎骨。   “呵,你口气倒不小。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来一品斋就是吃饭来的。你还管的了爷?”   终九畴似乎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坐在位置上岿然不动,依旧优雅安静的慢慢吃着饭菜。还时不时的夹块他认为好吃的鱼肉或豆腐,放进冉少棠食碟里。   冉少棠心内忐忑,外面如此嚣张之人究竟意欲何为。   但见终九畴并没有插手之意,自己也定下心来,斟了杯热茶慢慢啜饮。   唯有秦晓月好奇又兴奋地看看终九畴又看看冉少棠,再坐不住,站起来道:“我也出去看看。”   少棠并不拦她,带她出来就是来见世面的。   这种事遇上难得,让她见识一下正正好。   只提醒道:“离浑人远点,小心别伤了自己。”   秦晓月眼中闪着光,点头答应:“晓得了,公子放心。婢子去去就来。”   少棠就着她开门的功夫,特意往外瞧了一眼,门外情景却被苏仑身影挡住了。屋门重又关上,屋内只剩下终九畴与冉少棠。   少棠故意问道:“你这道菜是什么?”   终九畴抬眸看她:“你猜。”   少棠笑了笑:“蜜汁蒸熊掌。”   这还需要猜吗?   她从坐上马车之际便知道,那只黑熊定是被终九畴这家伙剥了皮抽了筋。   如若没猜错,脚下踩着的黑色毛毯便是那黑熊皮做的。因晾晒时日太短,即便车厢内燃着熏香,仍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时不时地钻入鼻息。   终九畴并不意外少棠能猜到。   像她这般聪明的孩子,猜这个,不难。   不过,他还是不想让她太过得意,饮下杯中茶水,逗她道:“猜错了。”   “错了?不是蜜汁熊掌?那是什么?”少棠有些不相信。   终九畴唇角微扬:“仙鹤烩熊掌。”   冉少棠:切,还不是熊掌。   两人正在屋内斗嘴,屋外忽的一声惊叫:“苏大哥小心。”是秦晓月的声音。   且听楼梯间拳脚声四起,虎虎生风,噼里啪啦。   冉少棠无奈的放下筷子:“看来你的仙鹤烩熊掌,要变成拳脚烧残羹了。”   终九畴起身推开临街的窗子,向街市望去,仿若听不到冉少棠的奚落。   街市尽头狼烟四起,十几匹黑色骏马踏尘奔腾而来。   街市另一头,数十名着白色甲胄的护卫手提弯刀,脚下如飞的迎向马队。   一时之间,路上行人与两边摊贩叫嚷着四散逃开。   冉少棠听声知不妙,走到另一扇窗子处,低头朝街市瞧了一眼,手扶窗框,啧啧称奇,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之意。   “你还不出去看看,小心苏仑跟你那盘熊掌一样凉了。”   终九畴重又关上窗子,背靠窗户,饶有兴趣的盯着若无其事的冉少棠:“你定然知道是何人在外捣乱。”   冉少棠笑而不语。   她说不知道,终九畴也不会信。   其实,听到对方的声音那刻起,她就知道与他们抢菜的不是旁人,正是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撬墙角的孟德。   想必宗政慎也在附近。这厮向来狡猾,定又想坑终九畴。   见少棠不答话,终九畴索性拉她到自己身边,反手把她趴着的那扇窗子也关了。   随即,二话不说拽着她的胳膊开门,走了出去。   他这一串动作太过连贯流畅,少棠还未表现出反抗,就已经被半拽半挟,站到了雅间门口。   仿佛怕她被无眼的拳脚伤到,踏出门口的瞬间,终九畴整个身体罩过来,把她挡在了身后。她只得近距离的耳听孟德与苏仑打得风声水起。   店伙计眼尖,瞧着惊动了贵宾雅间里说了算的那位贵客,立即诚惶诚恐的想绕过打架的两个人,上前来给贵客安抚赔罪,却被终九畴一个勿扰的手势逼回原位。   果不其然,如终九畴所料,房间内的窗户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宗政慎举止大方、镇定如常的跳了进去。   瞧见室内空无一人,他的镇定转化成疑惑,随即而来的便是愤怒。   终九畴竟然没有上当!   难道他把冉丫头也带了出去?可是为何没看见?难道那个狡猾的小女娘藏起来了?   宗政慎正想弯腰掀桌布,雅间的门被推开,冉少棠鼻子差点撞门上,“哎哎哎”的提醒突然折回房间的终九畴,要顾及他身后还有人。   “三殿下,你是在找她吧?”终九畴话语间全是料事如神的笃定。   冉少棠猝不及防与宗政慎四目相对,替他尴尬的笑了两声,没话找话:“姓宗的,好久不见,你看上去好像瘦了不少?”   宗政慎晓得自己被终九畴戏耍了,心中憋了火,却不想表现出来,强自云淡风轻的冲终九畴笑了笑。   “听闻终少主在一品斋宴客,特来凑个热闹。想必终少主不会介意添双筷子吧。”   他计划的完美无缺,用计引终九畴离开房间,少了劲敌他再进来虏走冉少棠,到时候他想怎么报小女娘戏弄之仇,就怎么报。全凭自己心情。   完全没想到终九畴走到哪儿把冉少棠带到哪儿。   他跳窗之前探子来报,明明只看到终九畴一人站在门外。   姓终的果真是个棘手之人,不好对付。   终九畴仍记得自己之前被宗政慎虚晃一招,今日晾他在此,心中郁结的那口恶气,舒散不少。   既然宗政慎提出要留下,他便成全。   他就想看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冉少棠与宗政慎要折腾出什么勾当来。 第076章 熊掌   “既然如此,那就坐吧。”终九畴没有为难宗政慎,倒令宗政慎隐隐觉得不安。   冉少棠瞧着眼前两位俊美的男子,已然虚伪的客套起来,心中颇为瞧不起。   楼下两个忠心耿耿的,还打的热火朝天;街市上两批人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你们两个始作俑者却坐下来,没事人一样把酒言欢,这不太好吧。   “我说”少棠举起一只手,两个正在互相客气给彼此斟茶的男子,目光一同望向她,似乎在说,“你说呀。”   少棠退到门口:“我去外面熄火叫停。省得其他桌的客人吃饭都吃不消停。”   “快去快回。”终九畴喝下茶水嘱咐。   少棠点头走出去,冲着踹掉廊上壁灯,又踢飞一盆绿植的两个家伙喊道:“苏仑、孟德,你们主子让你们别打了,进来吃饭。”说完,拉了呆立一旁的秦晓月,附耳嘱咐了两句别露馅之类的,带她回到了雅间。   苏仑与孟德都是聪明人,听到少棠说话立即收手。互瞪一眼,一前一后向雅间走去。   楼下看客发现没热闹可看,一哄而散。   最高兴的是掌柜的,他差点就遣人去官府求援。幸好关键时刻有人出来叫停,他的一品斋算是保住了。   掌柜的推了傻站着的店伙计一把,催促道:“还不快去伺候。伺候不好,回头扣你月钱。”   店伙计心道,这是天上飞来的横祸呀。两拨贵人要打架关他一个小二什么事。   不过,出来赚钱不易,要想得掌柜的赏识,也要拿出真本事。   遇到这种棘手之事,别的店小二能躲就躲,他得硬着头皮上。   谁让他的宏伟大志是有朝一日顶替掌柜的位置呢。   店伙计想了想,立即去后厨取了桂花酿和果子露,另让新来学徒端了仙鹤蒸熊掌跟在后面。   他揉了揉僵硬的脸,小心翼翼敲门入内,室内竟是一片和乐融融。   刚刚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分立坐着的两位贵人身边。   面无表情,身带肃杀之气。   而刚才叫人停手的小公子,坐在两位贵人中间,身后立着个小丫头,一脸的郑重。   坐着的三位爷有说有笑,如沐春风,好似刚才为了一盘菜打得不可开交的不是他们。   终九畴目光望向店伙计手中的酒,指了指宗政慎面前的空杯。   “伙计过来,斟酒。”   苏仑看到后面跟着的小伙计瑟瑟发抖的托着盖了盖子的大食碟,生怕他把少主丢了半条命弄来的熊掌打翻了,上前接过,放到桌上。   店伙计为宗政慎斟完桂花酿,宗政慎隔着冉少棠指了指终九畴面前的空杯。   吩咐道:“去,斟满。”   店伙计依言斟好酒,看向冉少棠,征询道:“不知这位小公子喝些什么?”时人当下男童也是可以饮酒的。   终九畴:“果子露。”   宗政慎:“桂花酿。”   冉少棠:,难道小爷非要听你们的不可?   “茶。”她把茶盏往桌上狠狠一墩,秦晓月立即识趣的走近提壶倒水。   终九畴满意的勾勾唇角。小小年纪喝什么酒。   宗政慎:可惜了,这小女娘清醒时颇难对付,不知醉酒后是不是容易哄骗些。哪天定要试上一试。   店伙计见状,忙放下酒壶,征询终九畴的意见:“贵人,这道仙鹤蒸熊掌是您特意着我们膳房做的,您尝尝味道如何?”   终九畴微微颌首,店伙计立即笑逐颜开,小心谨慎的掀开盖子。   带着杀戮野性的肉香顿时弥散开来。   冉少棠凑近瞧着,果然是一只硕大的熊掌趴在碟子上。至少比终九趴的爪子大了十倍。   熊掌旁边卧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鸡。   盘子摆的漂亮,竟有缱绻之意。   她故意发问:“店小二,你们的仙鹤呢?”   店伙计背上肉皮一紧,心道这位小爷坐两位贵人中间,像是她说了算。如此一问不是挑事么,谁不知这道菜名取的是一个寓意。   终九畴身后立着的苏仑头皮发麻,暗暗祈祷:千万别说要吃仙鹤,千万别说要吃仙鹤。他家少主的身子刚刚有起色,可经不起折腾了。   “小公子,鸡为鹤,这是通识。别难为人家店家。”苏仑终忍不住劝道。终九畴回头瞪他一眼。他只得低下头。   冉少棠乌黑的眼珠一转,心道,这个苏仑倒是挺护主的。   呵呵笑两声:“我随便问问,你紧张什么。”   “小师叔,三殿下,咱开吃?”   她拿起筷子,朝熊掌比划了几下。   终九畴本就是为她的黑熊,当下催她尝第一口。   宗政慎侧头看向终九畴,讥讽道:“听说为了吃这一口,终少主可是下了血本。差点把命丢在黑森林。黑熊胆可入了药?”   他这般一提,少棠还真想起来重要一事,那熊胆也是珍惜药材呀。不知终九畴把它弄哪去了。   古人常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她一直觉得熊掌一定人间美味,却不曾想并没有想像中的好吃。一般口感的肉而已。   尝了两筷子便不吃了,拿过秦晓月之前用过的碗碟,帮她夹了一大块转身递给她。   “你也尝尝。”   秦晓月不好意思的瞧瞧其他人,见大家并没看过来,羞涩的接过,大口吃了起来。   冉少棠又给苏仑夹了一食碟,苏仑不接,少棠踢了踢终九畴。   终九畴:“她给你就吃吧。”毕竟苏仑在斩杀黑熊上也立了大功。   冉少棠见全屋人就她最想讨回去的孟德没有吃到,干脆换了一个大碗,半拉熊掌全拨了进去。   递给孟德:“吃,别客气。”   孟德刚才要抢这盘熊掌那是宗政慎授意,让他弄出大动静来,引终九畴出去。   不是他真的想吃什么劳什子动物的爪子。冉少棠的好意反而让他弄了个大红脸。   “小公子自己吃吧,我不吃。”   满屋子人冉少棠最想巴结的就是孟德,如此人才,一定要好好培养感情。此刻借花献佛的机会,她哪能放过。   人家越不吃冉少棠越是往他手上塞。   苏仑在一旁看得火冒三丈。   却又不敢造次。   终九畴望着自己的心意被冉少棠拿筷子扒拉的四分五裂,已经无心再吃,他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望向好整以暇的宗政慎,开门见山,杀意扑鼻。   “三殿下,今日你费尽心机的接近少棠,不知有何要事?”   正在殷勤劝吃的冉少棠听到这儿,吓了一跳,连忙把碗塞到秦晓月手中,主动积极的替宗政慎回答道:“哪有什么要事,你不要乱说。三殿下是来找小师叔你叙旧的吧?”   她侧过头背对着终九畴,不停的跟宗政慎挤眼睛。   管好你的嘴,你可别乱说话呀,不然小爷可没竹简给你。   宗政慎好似看不懂,举起酒杯绕过冉少棠,要与终九畴碰杯。   “我还真有要事找你这个小师侄。” 第077章 动机   冉少棠登时就想上去抽宗政慎一个大嘴巴。   小爷眼睛都要挤抽筋了,难道你没看出来是叫你闭嘴的意思?   算了,今日份的竹简你是很难到手了。   与终九畴待的时日久了,少棠发现这人长得还行,做事漂亮,心肠也算不赖,关键是花起银子来与她不谋而合。   唯一的缺点就是小心眼。   用个文绉绉的四字词简单概括就是:睚眦必报。   宗政慎得罪他这事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吧,又没伤筋动骨,该忘就忘了呗。不然活着多累。   可是,人家终少主不怕累。不仅没忘,今日似乎有小惩大戒之势。   记得前些日子终九畴教弟子们习武,回来晚了。少棠肚子饿不想等他一起用膳,提早吃完遁了。转天,少棠早、中、晚三餐都没得吃。   终九畴愣是押着她在后山练功,美其名曰辟谷修身、洗筋伐髓。   若是让终九畴知晓她不肯给他看的竹简,反而送给了宗政慎,终九畴能让她几天下不了后山、吃不了饭。   对于小心眼且又打不过的人,她还是哄着点为好。   至于宗政慎这厮,当然不能让他先开口。   “姓宗的,我与你有何事可聊?上次不是已经把你救命的谢礼送与你了?所谓君子知恩不图报,你怎么有违君子之道?”   自少棠知道宗政家的江山是从丰家手中夺过去的,少棠再见到他,颇有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念头,时不时的冒出来。   宗政慎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这伶牙俐齿的小女娘叫自己姓宗的,他实在忍无可忍,回头跟她瞪眼:“唐冉,本宫姓宗政,宗政二字,你是不是不读书?半点学问没有,以后少张口说话。”   冉少棠也不跟他急,反而笑了笑仰头指着他:“你是不是傻?我喊你姓宗的,还是喊你姓宗政的?哪个更有气势?哪个更响亮?你听不出来么?我管你姓什么,我就喊你姓宗的,姓宗的,姓宗的,你奈我何?”   “够了。你坐回去。”终九畴指指少棠,命令她闭嘴。   终九畴听到这两人唧唧喳喳吵了不停,心里火气压都压不住。   少棠是个孩子任性想争个胜负也就罢了。   宗政慎堂堂一个皇子,竟然也孩子气,肆无忌惮的乱叫嚣,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三殿下,若无正事,可以退席了。”赤果果的逐客令。   孟德气他们对自家殿下不敬,赤目上前,苏仑伸臂挡下,两下对峙,宗政慎眸寒脸阴,看向冉少棠:“你答应我的事还未办到?”   “怎未办到?总要有个时日吧?”   “好,几日?”   “十日。”   “不行。今日。”   “你疯了吧?”   终九畴面对打哑谜的两个人,再不想容忍。   揪过冉少棠:“你,答应了他何事?”   冉少棠心道,这怎能说实话。   “在睿王府养伤期间,曾经为了感谢救命之恩,许诺要亲手酿坛酒送与三殿下。这不,没兑现,他不高兴了。”   终九畴脑海中闪过她制作青梅酒时的样子,原来那酒是送宗政慎的?   宗政慎也不想让终九畴知道孤本一事。只不过他上册看完后,正卡在紧要处,没有下册,他睡不好,吃不香。   若不是鬼方太过凶险,他早就闯进去把冉少棠抓回睿王府逼她交出下册。   看冉少棠瞒着终九畴,他顺水推舟敷衍了两句。   “正是,正是。你小小年纪怎么这般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竟然搞出上下册来,不想活命了?   终九畴看着两人,一阵冷笑。   当他是傻子吗?   十日交出来的东西,会是一坛需要酿四五个月的青梅酒?   时间便对不上。   既然冉少棠现在不说,他有的是办法让她说。   至少宗政慎的真面目,他还是要让她看清楚为好。   省得有一日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三殿下,你可认识徐有道?”   刚才脸上还挂着笑容的宗政慎,听到徐有道三个字时,眼底迅速闪过一道寒光。   终九畴不愧是修罗宫少主,这么快就查到徐有道头上了。   不知,他知道多少。   “自然认识,徐有道是龙门镖局的镖师,第二把手,但凡在江湖上混的,哪有不知徐有道的。虽然本王不是江湖人士,但总有些贵重物品不方便走官道,难免要麻烦龙门镖局。与有道打过几次交道,怎么,终少主想找人押镖?我可以帮你谈个优惠的价格。”   宗政慎若无其事的应对着,终九畴却不信他的这番鬼话。   “那不知设计马车相撞,你给了徐有道多少银子?他有没有给你打个折扣?”   “哈哈哈哈”宗政慎仰天大笑,半晌停下来目光阴冷的看着终九畴,“终少主若是没有证据还是少说话为妙。马车相撞与本王何干?”   终九畴的一番话,少棠却不以为然。   终九畴前段时间一直说要查找马车撞车的真正原因。   虽然她也怀疑此事并不简单,可是她却未想过会是宗政慎出的手。   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性的。   即便有些事看着单纯,可背后的动机却绝不单纯。   她看不懂宗政慎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一个没有动机的人,为何要布这样的局。   如果真是他布的局,目的是什么?   她什么都没损失,他也未把她扣在涧城。   就是这《惑心术》还是她设计,让他上的当。   “小师叔,你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不想牵扯徐有道进来。   那人可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万一宗政慎等一等。   万一宗政慎从徐有道那里知道她是高兮国大将军冉问之子,那么宗政慎用这般计谋将自己虏去周饶国就有理由了。   她阿父在高周两国边境,可没少杀周饶兵将。   未休战之前,周饶国的兵将听到冉问大名闻风丧胆,估计想把她阿父碎尸万段的周饶人,数不胜数。   这么想来,宗政慎设计抓自己回去确实理由充分。   不待终九畴发问,冉少棠抢先说道:“既然小师叔有镖要押,不如现在就把徐有道请来,咱们边吃边谈。反正三殿下与他也是熟人,不会介意吧?”   终九畴赞赏的目光扫过冉少棠嫩白的小脸,瞧见她眸子里闪闪烁烁,定是又有什么坏主意要使。   他唤了声苏仑:“去,让人即刻把徐有道请来。”   ------题外话------   抱歉,我这个情绪型选手,突然卡了。更新晚点,见谅。下一章晚上见。这两天我会挤所有时间码字存稿哒。话说,我的观夏颐和金桂今天到货。在桂花的芬芳中码字,格外幸福。 第078章 贼人   龙门镖局收了冉问的银子,徐有道自是要按照总镖头胡云彪的命令,留在千门镇暗中保护冉少棠。   所以,少棠知他不会离开千门镇,才让人去请他来。   然而不多时,苏仑派去的修罗来报徐有道失踪已经一日有余。   问镖局的人,他们只知徐镖头前晚说要出去喝酒,却一直没有回来。镇上酒馆找遍,都说徐镖头未曾去过。   镖局的人正准备把此事上报给总镖头。   听完来人禀告,终九畴与冉少棠齐齐看向宗政慎。   宗政慎手中折扇啪的合上,反击回去:“你们看我作甚?又不关本王的事。”   冉少棠毫不避讳说出心中猜测:“这人莫不是已经被你杀人灭口了?”她的余光扫过孟德。他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没有证据就诬蔑他人,你小小年纪不怕遭报应?”宗政慎没下杀令。应该不是自己人做的。   终九畴略一思索,猜到另有内情,不想再与宗政慎纠缠下去,干脆利索的抓起少棠手腕,说了句“我们走”,推开房门扬长而去。   机灵的秦晓月紧随其后,手中一大碗熊掌紧紧拦在怀里。   苏仑嚣张殿后。   宗政慎冷着脸坐在那儿,孟德半天憋出一句:“殿下,不是我干的。”   宗政慎:“去查。”   “还有,派人跟着终九畴他们。”   “是。”孟德躬身退下。   冉少棠爬上马车,沉默不语。   徐有道到底出了何事?   “你不是一直派人在查他,为何没让人盯紧他?”少棠问终九畴。   终九畴也是今天才得到消息,说宗政慎与徐有道有往来,今日席上的话,他只是推测后故意放出来诈宗政慎的。   恰好少棠要把人找来对质,他这才派人去寻徐有道。   没想到这家伙不知是因为早一天发觉不对提前跑了,还是已经被人灭了口,失了先机。   他瞧少棠脸色不对,安抚道:“活会见人,死也有尸,你不用着急。这事我来料理。你不是说要看看钱庄,我们先去。”   之前终九畴已经让苏仑按他的要求对店铺进行了布置,少棠当时颇有微词。但念在是人家出的钱,她便没有拒绝。   此刻,少棠站在装饰一新的店铺里,眼睛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看看,每一处都收拾的恰到好处,正合她意。   尤其是后院的布置,简直就是她心中所想。不由得对终九畴这个擅自作主的人,少了几分怨气。   终九畴见她已经阴转晴,心情也跟着欢畅起来。   冉少棠约见了之前成乙找来的两个掌柜,两个账房先生,她亲自面试,挑了若干个刁钻的问题考校一番,最终选定两个得力之人留下来试用半年。   少棠让秦晓月提前预付了二人半月工钱,嘱咐他们跟着苏仑把店铺先筹备起来,过两日,满公子会来主持大局。   布置完这些天色已暗,终九畴早让人安排好了客栈,四人一人一间住下。   晚膳后,少棠打着哈欠想回房间休息,终九畴却叫住她。   苏仑与秦晓月见终九畴脸若冰霜,便知趣的各自回屋躲了起来。   冉少棠知终九畴这是要秋后算帐,捂着肚子说要出恭,愣是一个时辰不出茅厕。   等终九畴再踹门进去寻人,哪有冉少棠的影子。   终九畴气乎乎的又去踹开冉少棠的房门,屋内空空如也,窗子却打开着,夜风吹进来,打在人身上凉飕飕的。   终九畴看到桌边踢翻的凳子,惊觉少棠可能出了事。   冉少棠故意装晕躺在黑漆漆的马车上,发自内心的感叹今日的遭遇简直算得上是波澜壮阔。   她本想骗终九畴在茅厕外等自己,她偷偷跑回房间睡大觉。   谁知刚刚裹被躺下,就听窗外有窸窸窣窣撬窗声。   少棠故意装睡,想看是何人大胆来她这儿偷东西。   贼人在窗纸上捅了一个窟窿,谨慎的吹了香,隔了一会儿估摸着药效发作,才跳了进来。   少棠百毒不侵,装成昏迷不醒的样子想看看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只听后面又有一人跳了进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见床上冉少棠没有反应,哑着嗓子嘲笑道:“徐有道不是说这小子机敏睿智,不好对付,怎么这么大意,半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另一个声音警告道:“你莫要多嘴,赶紧干活,事情要是被你搅黄了,小心项上人头。”   少棠本想在适当的时候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听到徐有道的名字后,她改了主意。   决定将计就计。   好在她进屋后直接躺下并未脱下衣衫,短刃毒药全都随身带着。应付这二人戳戳有余。   故而当她被人扛起来时并没有挣扎,依旧保持中毒昏迷的状态。   片刻功夫,她感觉自己被扔到马车上,身体与车板来了个亲密接触,疼得她差点真晕过去,叫也不敢叫,她只好暗暗运用内功抵挡痛意,心里问候了千百遍两个匪徒的祖宗十八代。   被骂的两人其中一人驾车,另一人钻进了马车守着她。   颠簸了大概有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就听赶车的贼人下车去叫门。   不大一会儿,有人骂骂咧咧来开门:“敲什么敲,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啊。呦,小六子,是你啊,哪股风把你吹来了。”   叫小六子的哑着嗓子唬道:“去你娘的,爷让你守着庄子不是让你来享福睡大觉的。赶紧把屋子收拾出来,人我给你们绑来了。看好了,别让他跑了。若是有个闪失,你十条狗命都不够赔的。”   冉少棠心里飞快的盘算着:是谁要绑自己?宗政慎?难道他白日里没得到想要的惑心术心有不甘,半夜里绑她来要债?   这么卑劣的事,他一个皇子干的出来?   也许很有可能。   毕竟他们宗政家连窃国之事都干的得心应手,冠冕堂皇。   绑架她更是随手拈来的小事。   如果这帮人听徐有道提到过自己,那么正好说明宗政慎与徐有道关系匪浅。算计自己撞车受伤的人非宗政慎莫属。   想到这儿,冉少棠心中怒火熊熊而起。   她带了好几种毒药,今天就一一试在宗政慎身上。   少棠被人扛在肩上头朝下,她偷偷睁开眼睛,贼人打着灯笼,少棠就着光四处打量了一下,目力所及之处并无特殊,看来这里是个普通的宅院。   身后跟着的人只看到小腿以下,脚上的鞋子沾满尘土,袍角的料子也是粗布剪裁上面还沾了油污。   少棠有些疑心,宗政慎的侍卫她见过几个,虽说是下人,着装却十分讲究。因为宗政慎是个洁癖狂魔,对手下要求十分苛刻,着装整洁是必须的。   这人显然不是宗政慎的人。 第079章 对峙   不是宗政慎干的,又会是谁干的?   冉少棠以为自己会被关进一间肮脏简陋的柴房里,殊不知眼下待遇竟然超出她的想像。   贼人把她放下后,锁上门便离开了。   少棠等了半天周围再无一点动静,她才缓慢又小心的睁开眼。   今夜月色皎皎,在月光的帮助下,她瞧见这是间布置朴素的寝居,门窗紧闭,显然怕她逃了。   她从床上一个跳跃,轻轻落到地上,蹑手蹑脚走近门口贴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终九畴发现少棠被人劫走,立即叫了苏仑过来。   “你刚才在作甚?这么大动静都没有听到?”终九畴已然怒气冲天。   苏仑之前听到一声凳子倒地的声音,以为是少主在教训小公子便本着多一事不如一事的精神,没有过来查看,如今看到眼前情形懊恼的说不出话来。   他单膝跪了下来抱拳认错:“属下失职,请少主责罚。”   终九畴原想好好与少棠讲一讲宗政慎的危险性,当然再把二人之间的交易顺便套路出来,才是最好的。   哪知不但一无所获,还被少棠戏弄一番,他已然火大,如今又见人失了踪迹,怒火没处发泄才迁怒于苏仑。   静下心来思索少棠失踪的种种可能,最大嫌疑就是宗政慎故伎重演。   终九畴眸底寒气逼人,站起身在屋内踱步,片刻后他发现窗纸上插入香的孔洞,大手一挥:“召集千门镇内所有修罗,把宗政慎的府邸给我围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少主。”苏仑得了令牌立即召集人手。   终九畴掀起袍角从窗口跃出,矫健身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宗政慎为了方便以后盯紧冉少棠的行踪,特意在千门镇买了一处大宅子,又让人重新整修了一番。虽然与涧城的睿王府没得比,在千门镇却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豪宅了。   毕竟是在他国境内,避免太过招摇惹出事端,他让人在牌匾上写了“孟府”二字。   孟德看得阵阵心虚,有好几次都想劝三殿下不如改成宗府。也算掩人耳目。   今日听到自家主子与唐冉那番打嘴仗,他算是明白了,单个宗字是大忌,千万不能提。   他小心伺候宗政慎进了浴室,叫了两个婢女进去伺候沐浴,他守在外面护卫。   孟德看了看天上明月,视线又在树梢、房顶睃了一遍,暗暗放下心来。   其实,自家主子身边养了很多暗卫死士,两支队伍平日里都隐在暗处,连他都发觉不了。   不到关键时刻主子是不会动用这批人,生怕力量暴露,影响他与大皇子的较量。   孟德坐在廊下正想闭目小憩,突然听到府门外传来嘈杂声。   管家急匆匆跑来跟他汇报:“孟统领,咱们府邸被一群人围住了。他们手持火把、腰上佩剑,坐在马上似来者不善。”   “走,我跟你去看看。”   孟德回头看了看浴室,快步向府门走去。   四名小厮抵着门口上的横木,不敢给外面的人开门。   见孟德来了,立即找到主心骨,高声叫了一声“孟统领。”   孟德使了个眼色,这四人立即搬开挡门的横木。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孟德第一眼就瞧见迎面高头大马上坐着的便是中午刚刚交过手的苏仑。   “哦,我当是谁,原来是修罗宫。怎么,什么时候修罗宫做起打家劫舍的买卖了?”   孟德打眼那么一瞧,估计四五十名修罗黑压压的堵住门口,各个带着面具,凶神恶煞。黑色的衣领处绣着金光闪闪的修罗宫三字,月色下格外刺目且嚣张。   听马蹄声,前后院还有不少修罗宫的人。   孟德心下暗叫不妙。   是不是终九畴已然找到徐有道,坐实了徐有道与三殿下的交易,特意来此兴师问罪?   但愿三殿下暗中势力可与修罗宫相抗衡,不然今夜还真是无法安眠了。   苏仑见到孟德一副欠打的样子,他恨不得立即与他再打上几百回合,打服他为止。   可是他得了终九畴的命令是来寻小公子的,人未寻到,不能生其他事端。只好嘴上逞快。   “孟德,打家劫舍的事乃是你家宗政主子们擅长干的,我修罗宫做事是有原则的。像你家主子这种抢人江山的缺德事,我们修罗宫向来以此为耻。干不来。”众修罗一阵大笑。   “你?”孟德一时语塞。   在周饶,百姓最不敢提的一个字便是丰字。也最怕说前朝之事。容易惹祸上身。   宗政皇族忌讳这些过去的历史。   如果像别的国家一样,江山是凭本事打下来的,那叫做英雄豪杰,救民于水火,人人称颂。   偏偏这江山是用阴谋诡计骗来。   不仅骗来江山,还没有信守诺言,把拱手让出江山的皇族给杀光了。   这种事哪是正人君子所为?   虽然宗政祖先一直请人墨客与史官给自己洗白,却难挡天下悠悠之口。   周饶国的禁忌,在其他国家全是笑资。   故苏仑一句话,便让孟德萎了下去。   他虽不耻宗政第一代皇族干的丑事,但这与宗政慎三殿下无关。   三殿下宽宥待人,对穷人对百姓对他们这样的侍卫将领从来都心慈善待。   三殿下是值得他们赴汤蹈火的好主子。   想到这儿,孟德的气焰又高涨起来,“苏仑,你半夜围困别人府邸,所为何事?”   苏仑嘿嘿冷笑了两声:“孟德,你若早这样问,还会被我羞辱一番吗?你们自己做了缺德事还来问我?快说,你们虏走我家小公子想做什么?”   孟德听完他这番话,又气又恼。   “你家小公子不见了与我们何干?以为你们是修罗宫就可以随便诬赖好人?”   苏仑料到他不会认,此刻早就有修罗潜入府邸悄悄搜起人来。   他不过是想办法拖住孟德,这家伙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对付起来是个麻烦事。   所以只能智取。   苏仑又笑了两声:“你们是好人?上次小公子撞车的事不是你家主子策划的,我苏字倒着写。别以为杀了徐有道就找不到证人指证你们,还在我跟前充好人,我看你是演戏的戏子还差不多。”   苏仑这番胡说八道,胡乱扣帽子,可把孟德气了个半死。   他也不想与苏仑对答,呀呀怪叫抽出身后马鞭,长鞭一甩,直逼苏仑。   苏仑从马背上跃起,躲过他的袭击,抽出佩剑,与之打了起来。   宗政慎闭目泡在浴桶中,脑海中全是惑心术下册。   突然他听到几不可察的瓦动声,悠地睁开眼睛冲着屋道:“阁下原来有观男人沐浴的癖好?难道真是如外界所传的有断袖之癖?” 第080章 寻人   终九畴站在屋顶,月色笼罩下,玄色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   宗政慎的出言不逊并没有激怒于他,他轻轻跺了下脚,碎瓦与顶上的灰尘纷纷扬扬如大片雪花掉落到浴桶当中。   幸好宗政慎早有准备,提前离开浴桶,此刻已经穿好中衣。   两个婢女被眼前动静吓得一阵大叫,宗政慎低吼一声:“出去。”   两个吓坏的婢女哭着推门跑了出去。   “终九畴,如果你追到我府上是来找徐有道,那你的算盘可要落空了。”   终九畴能隐隐感觉到周身百丈内有浓浓的杀意,应是宗政慎的暗卫。   修罗已经来报,未寻到小公子的身影,他这才来质问宗政慎。   “姓宗的,明人不说暗话,你把我小师侄虏到哪里去了?”   宗政慎刚把腰上玉带系好,听到这儿,心中不由一紧,倒忘记与他计较“姓宗的”这个称呼。   “什么?你说那个小女那个臭小子被人虏走了?”   “是。就在一个时辰前。不是你干的?”终九畴听他语气确是很意外。   宗政慎匆匆几步走出浴室,轻松跃上屋顶,与终九畴保持着数丈距离。   “本王为何要虏她?终少主你莫不是糊涂了?人丢了来本王这里找甚?啊,对,以你修罗宫的本事,你一定也是翻过本王府邸了,没找到人,可以死心了吧?我劝你赶紧找别的线索去寻人。晚一时,她就可能有危险。”   终九畴不待宗政慎的话说完,已然消失在夜色中,没了踪迹。   “什么人。一点礼貌都没有。”   宗政慎的实力目前还惹不起修罗宫,而且,他有大事要图谋,不想与江湖大派为敌。   他朝夜色中打了三下响指,随即跃下屋顶,回到寝居。   黑暗中,立即有黑衣蒙面之人从夜色中现身,立到宗政慎寝居之外。   “进来。”宗政慎声音有些迫切恼怒,“本王让你盯着终九畴他们,那边发生的事你为何不报?”   黑衣侍卫赶忙跪下:“主子您刚才在沐浴,小的想着等您出来后再禀告。谁知修罗动作这么快,已经找到这儿来。”   宗政慎有洁癖,每天洗澡是个大工程,洗的格外仔细,需要个把时辰。一般情况下任何人不得打扰。   宗政慎抬手让他起来回话:“可知是谁把人虏走了?”   “小的不知,但已经派人跟去,查到了落脚处。”   宗政慎的脸色这才稍有松动,不像之前似要杀人一般。   “立即让暗一小队去把人给我救回来。不得有任何闪失,否则唯你是问。”   “还有,把主谋给我抓回来,我要活的。”   黑衣侍卫立即答是。   “等一等,”宗政慎似乎仍不放心,“还是本王跟你们一起去。”   要是那小女娘有什么闪失,他的惑心术上册可就成了烂尾。   苏仑正与孟德斗的正憨,突然听到响沙笛的暗号声。   这是少主在唤他收队回去。   “等一等。”   苏仑突然停手,跳出孟德攻击圈外。   “我突然肚子饿了要吃东西。不陪你玩了。兄弟们,咱们走。”   他扬起手在空中做了个手势,调转马头,追随着响沙笛的声音而去。   眨眼间,修罗宫的人走的干干净净。   孟德突然想起主子还在沐浴,别是敌人调虎离山之际,也不管苏仑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嘱咐管家关好门,撒腿向浴室跑去。   两个小婢女正在收拾屋内狼藉。孟德抓住其中一个问宗政慎去向。   小婢女摇头说不知。   孟德担心主子被苏仑使计抓走,跃上屋顶,飞也似的施展轻功朝苏仑的队伍追去。   冉少棠听到脚步声,急忙跑回床上继续装晕。   就听门锁被人打开,陆陆续续走进来四五个人。   其中一人一脸横肉,身着华丽服饰,走到床边朝冉少棠打量了几眼,啧啧出声:“长得还不赖。细皮嫩肉的不知摸上去什么感觉。这要是卖到伶哥馆去也能挣不少银子。”   “二公子万万使不得,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罚您月钱不说,说不定还要挨板子。”   “胡说,我阿父怎舍得打我。我不过是敲笔竹杠而已,他不是经常跟下属还有那些土豪乡绅要银子。我现在帮他赚钱,他不会打我,说不定还会夸我。”   “唉,我说杨幕僚,本公子让你找人去通知这小子的家人,你去了吗?就说让他们交一万两银子来赎人。不然就让他家小公子死无全尸。”   杨幕僚赶紧劝阻:“二公子,小人觉得这件买卖干不得。我打听过,这小公子来头不小,小舅爷至今昏迷不醒,多多少少也与他有关。咱还是别招惹他了。”   “唉,杨幕僚,你怎么又马后炮?那日不是你定下的计策要把这小子抓来狠狠敲他们家一笔,弥补小舅父的损失。怎么现在又说惹不得?”   杨幕僚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小人那天不是、不是、不是喝多了吗??”   “喝多了就不当真了?本公子觉得你喝多时才最聪明最有谋略。平日里让你拿个主意畏畏缩缩,瞻前顾后。我要你何用?”   “来人,拿盆凉水来把人给我泼醒。”   杨幕僚羞着老脸急忙拉住要去拿水的下人:“不可。醒了可就看清你我面貌了。”   “那又何妨,我就是想让他醒过来,看着他害怕求饶的样子。本公子听着兴奋、高兴。”   “二公子不可呀。咱求财,可不能杀人。”   “为何不能?又不是没做过。”   冉少棠听到这儿,基本是听明白了。   这个无法无天的二公子应该就是千门镇知县大人的二儿子。   当初与他抢铺子设计崔大入狱的是这位纨绔的小舅父,也就是知县大人的小舅子。   看来,这个二公子盯了自己很久,想绑架她赚笔赎金。   很可能还是个好男风的恋tong癖。   听他那口气,不知祸害死多少个男童了。   眼下,撞她冉少棠手上,算他祖宗积德。   今日她就让他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出去端水的下人,去而复返。   就听没人性的二公子吩咐道:“去,全都泼小童身上。湿漉漉的才刺激。” 第081章 折磨   杨幕僚颤巍巍的请示:“二公子,不如小人现在就去通知他的家人过来赎人。我怕去晚了,人家报官。”   作孽呀,他可不敢再看第二次这种龌蹉事。   上次那个被二公子折磨死的小童,死前惨状还常常出现在他梦里。   他可受不了这个刺激喽。   二公子不耐烦的挥挥手:“谁敢报官,我阿父就是官。报也白报。你快去快去,办点事就这么墨迹。真是让人扫兴。”   冉少棠听到几人鱼贯而出的脚步声。紧接着屋门被人从外面关上。   “你还愣着干嘛,泼醒他。”   冉少棠猛得睁开眼,目光阴恻恻地瞪着二公子阮有生。   二公子阮有生被冉少棠突然这么一瞪,心神俱震。   半天他才开口说道:“太漂亮了。真是太漂亮了。你这小童长得真是美若仙子呀。眼睛里像装了一汪清水,让公子我看得都失了魂儿了。有味,有味。”   冉少棠听着他说出口的恶心话,强忍着翻腾的胃,坐了起来。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你把我虏来想做什么?不怕惹祸上身?”她语调冰冷,气质已经全然不是平日里刻意伪装的孩子气。   在死人面前,她没必要隐藏自己真实的灵魂。   冉少棠的目光扫向端着铜盆的下人,殷红若樱桃的双唇轻蔑吐出一个字:“滚。”   那下人不知何故,自打小男童睁开眼,他便感觉哪里不对劲。   被对方一瞪,他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吓得说不出话来。   不待他主子吩咐,他慌忙扔下手中铜盆,夺门而逃。   满满的一盆凉水哗啦啦洒了一地,慢慢向地面四周洇了过去。像一滩快要阴干的血迹。   冉少棠的反应,让混账二公子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新奇。   以前他逮来的男童,睁开眼看到自己身处陌生环境,不是哭就是闹,吵得很。有的还尿了裤子,实在无趣。   冉少棠这般镇定且还会训斥下人的男童,他第一次见。   “听说你叫唐冉?是从京都迁到千门镇的?啧啧啧,京都长大的孩子就是与小地方出生的孩子不同,见过世面,胆子也肥。关键是长得又白又嫩,真想上去咬上一口。”   为了行事方便,冉少棠让成乙给自己编造了这么一个身份,外人面前只知京都来的唐冉不知药王宗的冉少棠。   冉少棠冷冷的看着他,任他说些不三不四的话靠近自己。   “瞧你这标志的小模样,爷都不舍得杀你了。来,快让爷好好疼疼。一定让你快活死。”   阮有生说着话,身体向冉少棠扑过来。   就在要挨到她的那一瞬,一把明晃晃的短刃扎在了知县大人亲亲二儿子的胸口上。   他痛得”哎哟”想要尖叫出声,少棠怎会给他机会,另一只手拿起枕头死死堵在他脸上,声音全闷在里面。   守在外面的下人和杨幕僚听到里面的动静,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二公子的手段他们是见识过的。   可怜那样一个妙人,又要夭折在二公子手中。   殊不知,他们的纨绔二公子此刻已经快要惨死在冉少棠手中。   她的短刃插进他胸口时留着余地,并不致死。   不过,她接下来撒在他伤口上的毒药却厉害了。   那种感觉犹如有百万只虫蚁在身体里爬行、啃噬。   痛不欲生的感觉全写在二公子脸上。   可惜,他只能做表情,却一声也哼不出来。   冉少棠早就在他哑穴上扎了几针。   二公子阮有生眼睛瞪的几乎要凸出眼眶。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栽了。   可是他不想死。   他一边忍受着万蚁啃噬的剧痛,一边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床上给冉少棠咣咣咣的磕头。   冉少棠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阮有生跌坐在地上,身上沾满了水。   “不是说湿漉漉的才好玩吗?我觉得也是。”   冉少棠声音清脆,听得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这里面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小公子也是有龙阳之好的?   杨幕僚再听不下去,交待旁边人一声,匆匆跑走去通知冉少棠家人来赎人。   冉少棠的短刃架到阮有生的喉咙上,低声跟他说道:“放心,小爷还没这么快让你死。如果你想活命,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不然这利刃直接插进你喉咙里。听明白了没有?”   阮有生苍白着脸痛苦的指指自己的嘴,意思是自己已经说不了话,没法回答问题。   冉少棠抬肘用力怼到他后颈上,站直了身子。   阮有生被她打得蜷缩在地上,由于痛苦,他一会儿伸长身体,一会儿蜷成一团。   冉少棠围着她满意的看了一圈,狠狠踢了他一脚小声问道:“你一共杀了多少人?给我拿手比划。”   阮有生心道,我要说了还有命吗?   他赶忙摇头,摆手。   冉少棠知他不肯乖乖说实话,拿刀在他脸上划了一下,立即有血冒了出来。   “胸口上是不是没这么痛了?麻木了吧?来,我再给你脸上洒上点毒药,让你爽上天。”   最后五个字,她说的格外大声。   外面人只听到最后五个字,互相看了一眼,不怀好意的纷纷低下头去。   阮有生见冉少棠手中拿着的红色小瓷瓶,吓得直往后躲。   也不知这该死的小童到底给自己用了何种毒药,他此刻竟然浑身无力。   虽然知道手下人都在门外守着,但他无论如何都爬不到门口。   冉少棠手中的瓶口倾斜下来,马上就有东西掉到他脸上的伤口里,那种感觉还不如死了。   他咬咬牙,伸出了一根手指。   冉少棠冷哼了一声:“你不说实话,我也能让外面的人说实话。到时候你死的更惨。”   说完,瓶子中的毒药洋洋洒洒落进了阮有生的脸上。   阮有生想不到她说干就干,完全不给他转圜的机会,现在叫后悔也已经晚了。   他双手捂住脸,不停地抓挠脸上的伤口。不大会功夫,他的一张脸已经血淋淋的面目全非。   冉少棠的短刃对着阮有生高高举起,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哪怕就是杀了一个无辜的孩童,也是该死。”   话毕,她手起刀落,阮有生只觉得月光照在刀刃上,反射出一张血肉模糊的鬼脸来。   身下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再也受不了折磨,晕死过去。 第082章 救人   千门镇一处靠近大漠地处偏僻的老宅子,顷刻间被两拨人围的密不透风。   杨幕僚刚刚着人去第四大街上的原粮食铺子里匿名送封信,送信的人刚出门转身又跑了回来。   “不好了,不好了,咱们被人包围了。”   杨幕僚神情一震,随即冷静下来。他吩咐送信的小厮马上去通知二公子。   而他站在院中瞥见外面火光冲天,转身向后院跑去。   一定是出事了。他的小命不能折损在这儿。   跑。   宗政慎坐在马上,一直紧随其后的黑衣人上前禀告:“主子,就是这里。”   宗政慎身后跟着二十几人。全是平日里他不愿意张显出来的护卫。   另一侧,终九畴坐在马上,只斜下瞥了一眼,苏仑就已经带人骑马直接闯进院子。   宗政慎看着终九畴一阵冷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终九畴果然好谋算。   终九畴面无表情的朝宗政慎抱抱拳:“多谢。”   宗政慎心中骂出一声卑鄙,挥鞭抢在终九畴之前闯进宅院。   一时之间,马匹把本来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地上铺的青砖也踩翻无数,马蹄踏起滚滚尘烟。   小六子正在睡觉,突然听到动静,披衣跑了出来。   他被眼前阵势吓了一跳,转瞬想到二公子就在这宅院里,谁敢造次?   “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民宅?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不成?”   他的话音刚落,苏仑手中鞭子就抽过来,直接把他抽翻在地。   “你们劫来的人呢?”   小六子疼得要张口骂娘,突然听到问话,心知东窗事发,人家主家来要人来了。   看阵势来头不小。   早知他就不接手这烫手的山芋了。   一个小小孩童,竟然引来这么一大帮彪悍霸气的人马。   看样子是惹了祸了。   真是肠子悔青都来不及缝。   他灵机一动,顾不上伤口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利落的爬起来大声嘶吼:“来人啊,来人啊,有歹人闯进来行凶了。”   他一边跑一边喊,院子里却没有人敢出来。   直到他跑到关押冉少棠的房间,守门人一个不见。   他咣的推门进去,眼前一幕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终九畴与宗政慎紧随其后,心内均是对冉少棠的担忧。   谁知等二人下马,站到门口,却见到屋内正中太师椅上,安然若素地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嘴角噙着冷冽,眼神里却是无所畏惧的毫不在意。   她一只脚正踩在一个男子背上,脚尖碾来碾去像是碾只蚂蚁。   那男人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身下洇出大片血迹。   少棠听到动静,抬头看见终九畴与宗政慎,立即红了眼圈,一张嚣张的俊美小脸转瞬就委屈成可怜模样。   “小师叔你怎么才来?我都要吓死了。”   终九畴:......你这是害怕的样子吗?   宗政慎:你刚刚明明像个山大王,哪有一丝的害怕写在脸上。   终九畴一脚踢开挡门口的小六子,率先走进去。   知道她戏耍自己时,他恼的恨不得把她吊在树上晾成人干。   发现她失踪后,他又懊恼的差点把自己晾在树上。   幸好她没事。   提着的一颗心才安稳下来。   终九畴拎起她,让她离地上人远点。   宗政慎扫视屋内,见地上还躺着四个人,像是中毒之状,意味深长地看了冉少棠一眼。   冉少棠站在他身边小声质问:“你怎么来了?”   宗政慎一个爆栗弹在少棠光洁的额头上:“我又救你一命,还不把下册给我?”   终九畴看似在环顾室内情况,实则把两人对话全听进心里。   苏仑看少棠无恙,放下心来。   他也进得屋里,一脚把地上的人踢的仰面朝天,那人似乎痛醒,哎呦几声。   这下可好,众人视线全被阮有生两腿之间的伤势吸引过去。血肉模糊的脸看上去反而没那么惊悚了。   宗政慎竟然觉得两腿之间有强风掠过。   冉少棠这个小女娘不仅狡猾,还心狠手辣。简直没一点可取之处。   终九畴联想起什么不好的画面,出掌就想要把辱他小师侄的人送上西天。   冉少棠及时制止。   “别杀他。留他一命有大用处。他可是千门镇青天大老爷阮知县的二公子。手上染了好几条人命,一死了之太便宜他了。还落得咱们杀人的罪名,不值得。”   说完,她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其他几人,目光又看向已经吓得说不出来话的小六子。   “就是这小子绑的我。把他抓起来审审,他给阮畜生抓过多少无辜的孩子。”   “这院子里的人都不干净,挨个审审吧。”   少棠突然想起一个关键人物:“对了,还有一个叫杨幕僚的,一直给阮畜生出谋划策,最不是东西,他人呢?别让他跑了。”   “是不是这个老东西?”孟德拎着已经吓得蜷成一团的杨幕僚,哐当扔在阮有生旁边。   他立即退回到宗政慎身边:“主子,总算找到您了。属下担心您......”他看了一眼终九畴,宗政慎抬手让他不必再说下去,“怎么回事?”指了指地上的猥琐老头。   孟德恭敬回道:“属下一路沿着马蹄追来,在院墙外看到这老东西正从狗洞里爬出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便把他逮了来。他说,”孟德看了一眼少棠,降低了声音,“他说二公子专门祸害男童,还想敲唐公子一笔。”   众人霎那间明白了那人双腿间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终九畴脸色铁青,恨不得把地上的人拉出去凌迟。   “来人,把他拉出去,看好,别让人死了。”修罗宫有的人折磨人的法子,慢慢给他用。   宗政慎看了少棠一眼,她刚才满脸的委屈与惊吓早就消失不见,反而隐隐带着几丝兴奋。   冉少棠发现宗政慎在看她,她“哈”了一声,似想起什么走到趴在地上哆嗦个不停,连呼“饶命、是阮有生干的、不关我事”的杨幕僚身边。   她伸手跟苏仑借他手中的宝剑,苏仑看了终九畴一眼,得到同意才把剑递给少棠,不忘嘱咐:“小心别伤着自己。”   冉少棠嫌他啰嗦,夺过来架到杨幕僚的脖子上,大吼一声:“杨老头,问你句话,如果你回答的老老实实让小爷满意,小爷就把剑收了。”   “如果,你跟小爷耍花招,不说实话,或者说你不知道之类的搪塞之言,二话不说就用剑抹了你脖子。你家二公子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杨幕僚不等冉少棠说完,抢着答道:“小公子有事尽管问,小人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冉少棠笑了笑,回头看了宗政慎一眼,问出一句在一品斋时,大家都感兴趣的一个问题。   “徐有道在哪儿?” 第083章 灭口   宗政慎暗骂,你问就问,干嘛问之前用那种“洋洋自得”的眼神看我?   他心中有气,抬脚踹在杨幕僚的后背上:“说!还不快说。”   众目睽睽下杨幕僚一个狗啃屎趴在地上,抽抽两下不动了。   苏仑上前查看后,颇有深意的瞪了宗政慎一眼,大声宣布:“这人没气了。”   宗政慎:我为什么要踹一脚?   “我、他、这也太不经踹了。”   宗政慎心道,自己现在就是有一万张嘴都辩白不清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杀人灭口?”冉少棠气急败坏的冲上去要与宗政慎在拳脚上分个胜负。   求生欲顽强的小六子跪在不远处举了举手,颇有这道题我会做的自豪感。   “几位爷,我知道徐有道的下落。能换我一条小命吗?”   冉少棠的剑又架到小六子脖子上:“说来听听。兴许有戏。”   小六子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小童,深深懊悔自己的见财起意。   这哪是没有背景的孤儿,分明身份尊贵,单看领头来救小童的两位首领,就知道这个小童万万惹不得。   幸好杨幕僚吓破胆死了,不然他哪有活命的机会。   “小公子,您派几个人跟我去,我铁定能帮你把人寻来。”小六子哑着嗓子信誓旦旦的保证。   孟德上前:“我跟你去。”   苏仑抢白他:“跟着杀人灭口去?”   孟德抽刀就要跟苏仑干在一处。   还好宗政慎已然恢复理智,拦下孟德:“让他们去,我们在这儿等着。”   苏仑目光看向终九畴,终九畴点点头,苏仑立即让人拖着小六子,出了房间。   “少、小棠。治伤药拿来。”   终九畴还记得自己与少棠的约定,出了千门镇她不是冉少棠,只是唐冉。   刚才情急下,终九畴差点叫错,幸好改的快。   他略一思索,为了以后不暴露少棠的身份,干脆叫她小棠便是。   小棠,小唐也。   冉少棠掏出伤药,递给他:“放心,这个畜生死不了。我留着他还有用。”   终九畴深眸微寒:“一个小小的知县竟然纵容身边人无法无天,他这儿官是做到头了。”   终九畴把药给了候在门外的手下,让他把人拖出去看管好了,不得死掉。把人弄醒后,问出口供,签字画押。   死掉的人,也一并带着,等待命令,全都送到县衙去。   宗政慎冷眼瞧着终九畴善后,阴阳怪气的说着风凉话:“终少主堂堂修罗宫二当家,还怕官府不成?照我说有什么好取证的,直接全都拉出去活埋了。”   终九畴回击道:“三殿下堂堂周饶国皇子,处理起人命官司来目无法纪,难怪不得圣眷。”   “你?”宗政慎想骂回去,又觉得不妥,哼哼冷笑两声,“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地上的畜生是千门镇知县的儿子,即便你拿了口供指证他,也是杀了人家儿子,他能不记恨?不伺机报复?做这些面子工程没用,不如直接杀了痛快。那个知县也可以一刀斩之,为民除害。”   冉少棠气势汹汹的瞪他一眼:“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是高兮不是你们周饶。别在这儿添乱了。”   少棠推开气的肝疼的宗政慎,与终九畴站到一处。   终九畴甚是开心。   很快,苏仑带着小六子回来了。   冉少棠向他身后看了一眼,问:“徐有道人呢?”   苏仑对外面说了一句:“抬进来吧。”   四人抬着一具尸体进到屋内,少棠赶紧捏起鼻子,小心的凑过去,那具尸体像是死不多时,不是别人,正是徐有道。   “这?他怎么死了?”   终九畴把少棠拉到身后,不允许她再看。   吩咐苏仑,把人抬出去验尸。   冉少棠看向宗政慎,他镇定如常:“你看我也没用。不是我让人杀的。”   “你这人是惯犯,保不齐又是杀人灭口。”   宗政慎掏出白净的帕子捂住口鼻,冲着冉少棠与终九畴骂了一句:“两个疯子。”抬脚出了门口。   冉少棠不依不饶:“你这是做贼心虚吗?”   孟德跟在后面,回头颇无奈地看了冉少棠一眼,叹口气跟着自家主子走了。   徐有道毕竟为冉府做事,少棠颇觉心中不安,想着要让人通知一下胡总镖头,还要给家里写封信。   至于死因定是与那个阮畜生有关。待他醒了再好好逼问。   终九畴自是想到这些,不过他无需少棠来操心。   “你随我回客栈,好好休息。这里的事交给苏仑,他会办妥当。”   终九畴不由分说,拎起小小人儿向外走去,少棠不满的挣扎,却瞧见月色下,宗政慎正仰头望着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正好瞧见少棠的狼狈模样,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终九畴没给少棠与宗政慎单独说话的机会,把她丢上马,自己也潇洒利落的跨上去,扬鞭而去。   苏仑留下指挥着,该问口供的问口供,该治伤的治伤,总之要在天亮前把一切证据牢牢抓在手中,不让知县有辩驳的任何机会。   宗政慎也乏了,带着人马迅速消失在这所血腥味浓重的宅院中。   第二日,日上三竿少棠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秦晓月听到她起床的声音,在外面敲了敲门,才敢进来服侍。   “小公子昨晚发生何事,可把婢子吓坏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公子了。”秦晓月想起昨晚突然听说小公子被人虏走,眼圈瞬间红了。   冉少棠洗了把脸,捡重要的事跟秦晓月说了,又在她的服侍下用完早膳,这才问终九畴有没有醒。   秦晓月一边递给她漱口水,一边递帕子:“终山主一早就出去了,说让我好好守着你。等他回来。”   冉少棠在客栈待不住,想去街上打听一下情况,秦晓月得了终九畴授意不敢让她再出门,死活不同意她离开客栈。主仆二人正在理论该听谁的,楼下传来吵闹声。   少棠让晓月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晓月不想离开,少棠佯装生气,她才快步跑下楼,看了两眼又跑了回来,脸色煞白。   “公子,不好了,楼下来了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差役,要来抓人。” 第084章 通缉   冉少棠理理衣衫上的褶皱,抬手捏了捏秦晓月惊慌失措的脸蛋,耐心教她道理。   “晓月,记住了,遇事不慌处事不惊。以后做不到这一点,可不要再跟着我。”   秦晓月的脸腾地红成苹果。   她低下头嗫嚅着:“小公子,婢子知道了。”   “走,陪我下楼去看看。”   “是。”   秦晓月跟在冉少棠身后亦步亦趋下楼,快要走到最后几层台阶,冉少棠停下脚步。   楼下乱糟糟的,个衙役把一楼住宿的客人全轰出房间,堆在大厅里。   二楼的雅间里客人只有少棠与秦晓月在,为首的衙役看到他们两个孩子后,对他们勾了勾手。   “下来下来,你们都来看看这张通缉令,有谁认识画像上的人,只要有人知道画像上的人在哪,举报有功,十两银子。”   被迫聚集在一处的住客起先还担心官府的人找麻烦,听到是协助办案,立即来了精神,嚷嚷着要看画像。   秦晓月紧张地看了自家公子一眼,却瞧她神色如常,并没有畏惧之意,自己也就强迫自己不要害怕,要镇定。   为首衙役特意扫视一遍众人,吩咐手下人打开画卷。   少棠注意到为首那个似乎故意在自己这边多看了几眼,心中嘀咕难道是苏仑善后工作出了问题?   转念又想,即便出了问题,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他出什么招罢。   冉少棠侧头看了眼秦晓月:“走,陪我去看看画上的是何许人也。”   秦晓月从冉少棠眼中看到一种“风雨欲来、我自行舟的淡定”,一直狂跳的小心脏也慢慢恢复如常。   画卷慢慢在人群中展开,少棠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画像中人,心里却塞满疑惑。   千门镇的知县是何意?   他为何要如此做?   看来此人可不是简单的贪官污吏。   秦晓月见画上人自己并不认识。   大大的呼了口气。   不是冉公子,不是终山主,不是苏仑,此人和自己人无关,那她就放心了。   她贴耳小声问冉少棠:“公子,这画上人你认识吗?”   “认识,我认识。”楼下沸腾的人群,有一个人挤到前面要认人。   冉少棠没回答秦晓月的问题,反而让她安静的听下面人说什么。   为首衙役嘿嘿冷笑,问那个出头之人:“你说你认识?那说说他是谁?”   那个人是外地来此行商之人,经常在千门镇住个十天半月,故而受过画像人的欺负。   “这人是阮有生,外号小霸王。他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后面就有同伴挤到身边,捂住他的嘴。   真是个浑人。   阮霸王是谁?他可是知县的儿子,知县要缉拿自己的儿子,自家人上演追踪大戏,你一个小商人参合什么?不想活了吗?   同伴替莽撞的友人道歉:“官爷,他昨夜喝了不少酒,此刻还没醒过酒劲,说醉话呢。官爷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说完,拉了人向客栈外挤去。   “慢着。”为首衙役大喊一声。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此人是阮有生无疑。我家阮大人说了,此子忤逆不孝,败坏家风,已经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因他之前打伤了我家大人,故要悬赏抓他坐牢。你们谁要见了,一定告之我们此人行踪。协助抓人者有重奖。”   现场鸦雀无声。   知县大人下通缉令抓自己的儿子坐牢。   这是唱的哪出戏?   谁人不知阮有生是阮大人的心头肉。不然怎会纵得他在千门镇无法无天,简直堪比土皇帝。   大家低下头,连店家都不敢喘大气。   衙役见无人应声,卷起画像。   “事情已经跟你们说了,以后二公子、啊不对,以后阮有生犯了什么错,找你们借钱什么的,你们就赶紧来县衙上报。我家阮大人与他没有关系了。”   说完,带着人扬长而去。   “走,去前面的酒楼看看。”   众人见他们离开,也都默不作声的各回各屋,有的上街做生意去了。   秦晓月拉了冉少棠往房间走,两人进了屋,关上门,秦晓月才连喘两口大气,拍拍胸脯,奇怪问道:“公子,知县大人为什么要张榜抓自己的儿子?”   冉少棠勾起嘴角冷笑:“你认为呢?”   秦晓月想了想,大着胆子说道:“那阮有生不是已经快死了么?难道知县大人是故意这么做的?瞧见儿子失踪,用这种办法来找人?”   “是,也不是。”少棠沉思着。   片刻后她才又说道:“这个阮子翁的确是个心机深沉的主。不过一石二鸟之计。”   “公子,婢子脑子笨,听不明白,你能掰开揉碎的说给我听吗?”   冉少棠敲敲她的额头:“听好了。只说一遍。”   “阮有生是阮子翁的宝贝儿子,这件事全千门镇的人都知道,不然也不会纵的他如此泯灭人性。为何他要发这个通缉令呢?”   “为何?公子别卖关子了。”秦晓月急得摇冉少棠胳膊。   少棠笑了笑:“第一,他儿子昨夜未归,阮子翁一定要派人寻问。保不齐哪个落网之鱼跑到县衙通风报信。阮有生身边一定不止一个像杨幕僚那种贪生怕死,又会钻狗洞之人,这便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   “阮子翁得了消息为何不来救儿子呢?他一定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多年来犯了不少错。一直是他这个亲爹给在后面擦屁股。如今儿子落到别人手中,加之终九与宗政慎不是泛泛之辈,想要把人抢回来没那么容易。”   “说不定,人抢不回来,他的乌纱帽也要跟着丢了。所以,他大张旗鼓的要断绝父子关系,一是要在咱们发难之前,先向千门镇的百姓表明立场,与儿子划清界线。日后这个儿子若真是坐实了罪名,出了他兜不住的事,他就可弃车保帅,确保自己无虞。”   秦晓月听到这儿,心中颇鄙夷阮子翁。   “这个知县可真不要脸,为了自己的官位,为了自己的狗命,连亲生儿子都舍了。畜生,真没人性,难怪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少棠劝道:“唉,不要侮辱畜生。” 第085章 钱庄   秦晓月噗哧笑出声来。   积极顺应自家公子的说法:“对,阮子翁还不如畜生。”   “那二呢?”门外有熟悉的男人答话声。   少棠一喜,忙站了起来。   秦晓月也高兴地跑到门口开门,欢快地叫了一声:“终山主,您回来了。”   终九畴听到官府衙役在街上到处乱窜,担心少棠有事,急急赶回客栈。   刚到门口便听到她在侃侃而谈,于是立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果然有些见地。   他解下身上披的黑色斗篷,扔给秦晓月,饶有兴味的坐到冉少棠对面,听她说阮子翁这样做的第二点原因是什么。   冉少棠重新坐下:“第二点不过是打草搂兔子。你们若是识趣,想与之谈条件,自然会在看到通缉令时把人家儿子送回去。若是不识趣,这仇便是结下了。你且瞧吧,阮子翁真正的戏还在后头呢。”   果不其然,如少棠所说,当苏仑拿着供词与证据,带着半死不活的阮有生出现在县衙大堂之上时,阮子翁面对着无法辩驳的人证、物证,极尽表演之能事。   不仅大义凛然的含泪痛斥儿子的罪行给受害者家属带来的痛苦,他感同深受。   而且当着千门镇百姓的面,坚持大义灭亲,要秋后问斩阮有生。   一时之间,他的青天大老爷的威名更是传扬四海。   走在街市上,面对不明真相,对“阮青天”颂扬有加的民众,少棠忿忿不平。阮有生明义上关进了牢房,估计私底下定是得阮家好好照顾。便宜了他,当初不如一刀杀了他。   终有畴劝她:“你还是把心思用在钱庄上吧。他现在活着还不如死了。一个神智不清的疯子你跟他计较什么。再说杀了他你还想不想在千门镇做生意?如果可以一走了之,杀了他也是可以的。”   “但,你想没想过,对于这种大奸大恶之人,死亡反而是解脱。只有让阮子翁每天看到儿子那种生不如死的模样,他才会后悔当初纵子之错。”   少棠呵呵干笑两声:“这位少主,您把人想的太好了吧?他会后悔纵子之错?这种人永远看不到自己的错误,只会看到别人的错误。”不过,阮有生活着也好,说不定哪天还有用处。   不过,少棠真的把心思全放到了生意上。   镜山、千门镇来回的奔波数日,终于确定由成乙顶替她这个无法出面主持大局的孩童,担任东家。   满悔跟着大掌柜学习一应知识,先做二掌柜。   其他几个有经商天赋的师兄也过来跟着帮忙,谢迎刃更喜欢给境山的村民发发工钱,去膳房鼓捣些吃食,所以少棠便留他在山里安心陪着终九趴。   为了能尽快赚到钱,少棠特意研究过钱庄的运营模式。   与末世不同,此时的钱庄为了解决金银携带既不方便也不安全的麻烦,主营业务是汇兑,故向钱庄存钱的人不是储户而是客户,钱庄的赢利主要是向该客户收取手续费。   客户凭银票到其他各地联锁钱庄兑取自己的财帛。   可是少棠的钱庄只此一家,人家客户是吃饱了撑的把银子存你家唯一一个钱庄,然后用时再去取出来。一存一取间还要给你钱?人家直接放家里不好吗?是有钱人都傻了吗?   这是终九畴当初问她的话。   少棠骄傲的告诉他,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   她开钱庄,是革新,是推翻。   开张前三日,汇通钱庄的业务说明就张贴的满大街都是。   凡在汇通钱庄存钱者,不但不收手续费,而且均有百分之一的利息可拿。   为了让大家都能看懂,少棠让满悔特意写了一个例子。   普通钱庄,你存一百两银子,每次兑取时要交一两银子的手续费。   汇通钱庄,你存一百两银子,每次兑取时不仅不用交一两银子的手续费,而且还要给你一两银子。存的越多,得的越多。   不过,为了防止大家恶意兑取,所存的银两期限必须满六个月才能得到利息。   业务说明张贴不到半日,千门镇便沸腾起来。   有做生产的聪明人算过账,如果按汇通钱庄这种方法大家去存钱,不用做生意,也能赚到钱。这简直是钱生钱。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有人提出质疑,汇通钱庄的东家脑袋被门挤了吗?   这不是赔钱的买卖吗?白花花的钱子白送给别人,是散财童子啊。   成乙看完业务说明大骂冉少棠。   “我以为你的钱庄是这边开一个,涧城开一个,两边一通联,方便两国商人经商兑取,我们赚手续费。你可倒好,不但不收手续费,还要倒贴银子?我告诉你六师叔去,你信不信,拿他银子打水漂玩,看他不揍你。”   冉少棠等他骂够了,才放下茶盏,吐掉瓜子皮,不紧不慢问在座的几位成乙、满悔、掌柜与账房、三位师兄。   “你们不是一直以为,咱们钱庄要靠可怜的兑取手续费赚钱吧?”   刘掌柜捋了下花白胡子:“自古钱庄皆如此。”   “错。从今开始,咱的钱庄要按我的办法来经营。具体章程我已经让满掌柜的草拟出来了,大家会后可共同参详。上面写的明明白白,咱钱庄把客人存的银子收上来后,每一千两封一箱,交与满掌柜。”   “这笔钱就是我们做生意的本金。”   掌柜的毕竟活得久,有些见识,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少棠之间。   “小公子是要借他们的钱,来做生意?这不就是民间的高利贷?”   满悔拨了拨算盘,笑道:“也算是吧。不过我们倒了过来,咱汇通钱庄是用最低的利息向有钱人借钱,为自己赚钱。这样说大家懂了吧?”   成乙虽然听得似懂非懂,可是在座在听完这番解释后,都纷纷的对少棠挑起大拇指,夸赞之词滔滔不绝,他也就不好意思说自己听不懂了。   钱庄内部统一过思想后,老掌柜还是有些担忧。   “小公子是想做何生意?咱们这边境之地,哪有一本万利的买卖?而且百姓都不富裕,想赚钱哪有这么容易呀。”   少棠哈哈大笑:“放心吧刘掌柜,我自有妙计。” 第086章 洗白   一时之间,汇通钱庄要白给客人银子的风头,甚嚣尘上,隐隐压过了青天大老爷大义灭亲的戏码,着实让汇通钱庄在阮子翁面前刷足了存在感。   阮府后院,阮夫人看着躺在床上的傻儿子,哭号声震天动地。   躲在书房里看公的阮子翁,无奈又愤懑的把手中竹简扔到桌案上。   幕僚林夫子拾起竹简重新卷好放置案头,劝慰道:“大人莫要生气。夫人眼见聪明活泼的爱子一夕之间变成这副模样定是心疼坏了。她哭一哭才能纾解心中痛苦。”   阮子翁目光阴狠地望着汇通钱庄送来的开张请柬,不发一言。他的痛苦又如何纾解。   林夫子继续劝道:“此事全由汇通钱庄东家的子侄唐冉而起,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汇通钱庄敢送请柬来,咱们正好去会会他们东家。以咱们在千门镇的实力,大人早晚能抓住把柄,给二公子报这个仇。”   阮子翁听到这儿,重重叹了口气。   “夫子有所不知,我不是惧怕汇通钱庄的东家,而是这汇通钱庄背后站着的修罗宫呀。”   林夫子疑惑:“这修罗宫明明是个见不得光的江湖组织,为何敢如此明目张胆管官府的事。要我说,之前他们送二公子回来时,就应该请江北大营的人来把他们全都灭了。”   阮子翁瞪他一眼:“夫子,你这两日刚刚休假从老家回来,实在不知朝局有了新变化,也怪不得你。”   林夫子做为幕僚应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凡事都替自家君主想周全,此时被指出了消息方面的闭塞,顿时红了脸。   “不知朝堂有何事发生?”   阮子翁从桌案上翻出一封信,交给他:“你看看便知。”   林夫子一目十行快速浏览一遍,心下也是一惊。   原来高兮帝前几个月纳了一名女子进宫,这名女子姓时名含章,年方十六,天姿国色,楚楚动人。是朝臣时熹之幼女。   此女子一入后宫便得到高兮帝的宠爱,封为珍妃,可谓圣眷优渥、宠冠后宫。   如此这般,时含章必定是后宫所有人的眼中钉,自古后宫与前朝丝丝相扣,密切关合,后宫的利益之争,牵动着前朝的利益。   想要拉时含章下龙床的人,不在少数。   正值高兮南方水患,有人开始造谣是后宫有妖妃触怒天意所致,逼着高兮帝要把时含章打入冷宫。   高兮帝想堵住众臣子的悠悠之口,必须有银子才行。   国家需要动用国库大笔银子购买粮食救灾,而多年来征战,国库并不丰盈。再加上沿途官吏层层盘剥,到百姓手中的粮食杯水车薪。   然而,后续的救灾银跟不上,百姓仍处于水火之中,有人煽动民意拿此事大作章,逼高兮帝就范。   正当高兮帝茶饭不思,想办法筹集救灾银时,修罗宫以珍妃之名捐了大笔银子和粮食,南方水患得以缓解。   同时每位想对珍妃不利的臣子都收到修罗宫寄去的一封信,信中是该臣子多年来行贿受贿的证据   表面上,修罗宫以珍妃之名救百姓于水火,为珍妃积了贤名,为皇帝分担重忧。   私底下,修罗宫扼住了与珍妃不合的那些大臣的命脉,朝堂上下纷纷齐赞珍妃。   高兮帝特意赐亲笔手书的牌匾侠义之帮,自此修罗宫洗白,高兮帝多了一股只为他用的力量。   寄来此书的便是阮子翁的大儿子阮有为。他反复提醒父亲,千万不要与修罗宫为敌。   林夫子看完信,唏嘘不已。修罗宫帮高兮帝赈灾一事,他略有耳闻,却不曾想高兮帝会把修罗宫收编。   毕竟这是个杀手组织。   阮子翁看出他的疑惑,苦笑道:“传闻修罗宫少主是时熹的养子,这其中关窍你想明白了吗?”   “哦?竟然还有这回事。”   “不仅如此,京都那边传来密报,也许猜测修罗宫可能就是陛下当年争夺皇位时,私自在民间成立的组织,如今大臣们有不臣之心,摆到明面上来震慑他们。”   林夫子听完惊得一身冷汗。当年夺嫡之事何其惨烈,那可是当今陛下的逆鳞,提不得。   “大人莫要再说,老夫听明白了。修罗宫如今也许是为陛下做事,咱们先隐忍着,日后再去图谋。想他不知在朝中得罪了多少人,定是有人比咱们更恨修罗宫。”   难怪阮大人要出奇招缉拿儿子,这是做给修罗宫和陛下看的。   阮子翁也想不动一兵一刃,坐收渔人之利。   他点点头,表示认可,林夫子感慨道:“百姓们不管修罗宫是不是杀手组织,只要给他们好处就是好人。再说,这些年修罗宫杀的可都是各国有头有脸的人物,寻常百姓往往还叫好呢。修罗宫真可谓顺应了民心。”   二人闲话许久,天色已黑,阮夫人停止了哭泣,派人来请阮大人过去。   阮子翁也心疼儿子,面露愁容的进了阮夫人住的院子。   阮夫人看见夫君来了,立即又落下泪来。   阮子翁看着眼前躺在床榻上,眼珠乱转,哼哼唧唧的儿子,心头恨意汹涌不止。   “夫人叫我来有何事?”   阮夫人看了眼身边的傅母,那傅母即刻替夫人回道:“大人,奴婢听说药王宗就在鬼方内,不如我们请了神医来救一救二公子。他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副样子也太可怜了。”   说完,与阮夫人一起抹起眼泪来。   “你们还有脸说,有生变成今天这样,不都是你们娇惯的结果,纵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还想去找神医?鬼方是什么地方?想去就去?妇道人家不知所谓。”   阮子翁气呼呼地走了。   阮夫人拉了傅母的手,小声问道:“你打听来的消息真的可靠?那人真是鬼方里的神医?”   傅母很肯定的点点头:“这事也是我不小心听来的。东街的那家世族平日里可瞧不起咱大人了,我都不与他家下人来往。也是给二公子去庙里烧香祈福时,偷听到的,说那神医如今就住他家,老太太都进了棺材,又让神医给救活了。”   阮夫人眼中冒出奇迹的光彩,紧紧抓住傅母的手:“既然夫君不帮咱们,那我就舍了脸去董家求上一求。”   ------题外话------   这虽然是过度章,却饱含了大量的信息。日后乱地图时你们就知道了。一定要记住时含章这个美人哦。 第087章 治病   阮夫人救子心切,却也怕遇上江湖骗子,特意叫了夫君来旁敲侧击地问一问药王宗的神医是不是难请,对比傅母听来的传言,她断定这是儿子的机缘到了。   定是上天可怜他们母子,才派来了神医到千门镇。   虽然与千门镇董氏旺族往来无几,她还是厚颜让下人送上拜帖。   千门镇远离高兮的政治中心与经济中心京都,但有几家根深叶茂的门阀在高兮帝争储时不想受牵连,携家带口跑来边关避世,董家就是这样的世家大族。   这种世家都自诩清流,不屑与阮子翁这样的伪君子交际,故而阮夫人想去高攀也总是吃闭门羹。阮子翁知道后斥责了夫人一番,自此阮家人与几家门阀再无亲密往来。   这一次为了儿子,她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拜贴递上去,人家隔了一日回贴---家中未有神医,含蓄的拒绝其登门。   阮夫人料到会这样,派了人一早盯着董家的动静,果不其然两日后守到了白胡子神医与医童外出。   一路尾随后,阮夫人与傅母得到消息,急慌慌的跑去请神医,傅母从远处瞧了半天,与传言中的相貌、身高、举止对了对,又看到随侍的医童,终于确定是鬼方神医无疑。   阮夫人这才双眼含泪哭卿卿的迎上去,跪求神医给自己的儿子治病。   那医童长得俊俏机灵可惜脸上布满一层雀斑,拦了她道:“夫人莫吵,我家神医早就不问世事。喜静,厌恶嘈杂,此次出山不过是梦中受人所托要救一善人的性命,现已功德圆满这就要回鬼方。夫人还是另寻他人医治你家公子吧。”   此时,时人都信奉神佛,那医童故意说得云山雾罩、模棱两可,反而让阮夫人更加信服,跪在地上死活不起来,求神医给自己儿子看病。   神医只负责闭目捋颌下胸前白胡子,一句多余的话不说。   全程由医童对答。   阮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了同样泪水涟涟的老媪一眼,她立即会意拉那医童到一旁,悄悄与之说些私房话。   医童果断拒绝她塞过来的荷包。   “老媪有所不知,我家神医早年发愿要在鬼方建一座药王殿,感念其救苦救难,永久供奉药王神像。”   “如今药王殿刚刚建成,就差给药王神像镀金时,药王爷他老人家就给神医托梦了,说要来千门镇救一位大善人,日后必有福报。我们是寻着神命而来的,如今神命已了,也该回去,您就不要为难我们。”   那老媪是何其精明一人,听到药王神像还未镀金,立即拍胸脯保证,药王神像镀金一事她们阮府出钱。   医童冷嘲:“以为我家神医缺银子么?那种大功德的事,何必假手他人来做?何况你家公子是善人吗?有没有做过恶事?救恶人有损功德。”   老媪听到此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她家二公子只做恶不行善。   那阮夫人早在一旁偷偷听着,闻言抢先说道:“我出五万两白银求神医救我儿一命。”   神医的胡子抽搐了几下。   医童冷笑两声:“夫子这是在折辱我家神医?”   阮夫人就这么多私房钱,再多就要惊动阮子翁了。   她咬咬牙,儿子也是他的,大不了把铺子卖上几个?   神医此时终于开口说话:“夫人一片痴心,老夫不能见死不救。”   医童脸色大变,恨不得把他胡子全揪光了。   阮夫人闻言有戏,又与傅母跪在地上咣咣磕了几个响头。   “你们真把人救活了?”成乙一边数着白花花耀眼的银锭,一边问冉少棠。   冉少棠还没有在“损失惨重”的痛苦中回过神来,蔫蔫地说道:“哪能呀。我只给了解药,让那畜生暂时清醒过来。不过想下床是不能。”   想了想又恨恨道:“以后他就在床上躺一辈子吧。让他清醒的看着自己溃烂而死,比直接死了好百倍。”   终九畴曲指敲敲她的小脑袋:“说了半天你的赚钱之道就是行骗?”   “胡说。”冉少棠避开他的魔抓,“我只是不想便宜了姓阮的一家,小惩以戒。若不是六师叔沉不住气,我们至少能敲他们十万两。”   她揪了揪尤不同的假胡子:“都怪六师叔,说好了看眼色行事,关键时刻你搭什么话。”   尤不同听到这个数,肠子都悔青了。   “你还怪我?不是你让我闭上眼扮高深,我哪里知道她还会往上加钱?哼!我能分多少?”   此次出山少棠在众师叔中可是挑了又挑才选中的尤不同。本来想让师祖出山帮她的,但师祖与二位宗师联合骗她的事,她还没消气,索性找了财迷六师叔。   “六师叔你还想要钱?你害我少赚五万两,还好意思说分多少?”   尤不同气得脸绿:“臭小子,不是说好有分成的。骗我出山,不知我正研究着黑水翠雀的解药到关键时刻?”还以为有钱赚,谁知白忙活。   “这钱不能动,我让苏仑把口供拿来了,阮畜生害了八个孩子,这些钱咱偷偷送给这八个孩子的家人,让他们多少得到些补偿。也算做了件好事。”   终九畴赞赏的看她一眼,成乙与尤不同对视一眼,连连说好。   “想不到你心地还挺善良,比你那爹”   “六师叔,你信不信我回境山就拔了你整山的草药苗?”   尤不同气得瞪眼,成乙却问道:“五万两都送人?咱钱庄也正是用钱的时候。”   少棠眯眼坏笑:“我也是受害者呀,当然也有我一份。”   “滑头。”终九畴又敲了她一记。   少棠不满地躲他远远的,凑到尤不同身边,哄他道:“六师叔,这次你帮了我大忙,董家给的那份诊金算你入股的股金,如何?”   尤不同立即呵呵呵呵不好意思的笑出声。   “这,这有点多,这事也不是我一人办成的,咱们四人平分,平分入股。”   少棠爽快答应:“好,就这么定了。”   尤不同瘪瘪嘴,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就是客气客气,真的是客气客气。   你这孩子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成乙笑得开怀,终九畴盯着一脸狡黠的少棠,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棠,你还没告诉我们,你要如何给钱庄开财路?难不成一直以骗钱为生?”   嘿,小师叔,明明你才是骗子,好不好?   ------题外话------   还有一章,估计很晚,大家晚上再来看吧。感谢。 第088章 财路   小厮敲门进屋掌灯,昏暗的室内登时明亮,烛火摇曳间,冉少棠俏丽的容颜熠熠生辉。   她自有一套生财之道。听终九畴发问,饮了口新沏的茶水,倒先问了一句。   “三位师叔都比我年长,又有经验,不知有何生财之道?”   成乙与尤不同对视一眼。   心道,若有生财之道,还等你个小屁孩来境山翻天覆地?   他掰开最后一块茶点送进嘴里,另一半递给师弟尤不同,想想终九畴还看着呢,同样是师弟不能厚此薄彼,亲疏表现的不可太明显,便把那一半茶点又掰成两半,一半重又给尤不同,另一半给终九畴。尤不同嫌弃的扔进嘴里。   终九畴眼看一块点心分成四块,被成乙的大手摸来摸去,连连摆手把他递过来的点心推到少棠面前。   少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站起来:“你们能不能严肃点?”   唉,这就是对她不利的地方。   如果此时的她不是孩童,哪还需要假借他们之名来做事?   无奈的是,这三人似乎比她还像小孩子。   终九畴瞧见她真要发脾气离开,赶忙正经起来。   “做生意虽不是我的强项,但我很想听听你的见解。”   成乙与尤不同一头,应和。   少棠强忍住心里的那口气没叹出声来。   总算归入正题。   “钱庄有两个赚钱之道,一是快钱,一是慢钱。快钱容易被模仿,需要常换常新。慢钱压本金,需要资金雄厚。”   成乙不耐烦:“冉小鬼,你能直接说别绕弯子嘛,师叔我喜欢直来直去。”   少棠满目咒语,又忍下了:“好,直接说就是,我们先做一件来钱快的事,比如放高利贷、制作药膳、把千门镇有的而涧城没有的东西低价买进,高价卖到涧城,再把涧城有的而千门镇没有的低价买进再高价卖到千门镇赚差价。”   尤不同不赞同,提出疑义:“这个方子不妥吧,我看商人们如今不都是做这种生意,并无大福大贵,我们有何利益可图?”   终九畴食指在桌上敲了敲:“小棠是想在距离上、时间上减少成本,从而赚取利益?”   成乙皱眉不解:“说来听听。”   冉少棠眉眼渐舒:想不到终九畴还挺聪明,不过不知他能不能说到点子上。   终九畴冲她难得一笑:“因为我们有天然的优势。从千门镇到涧城最近的直线距离是哪?”   “境山。”   “鬼方。”   成乙与尤不同抢着回答。   终九畴点头继续说道:“对,因为边境的民众不敢进鬼方,所以另辟了一条官道,而那条官道绕过了鬼方,算路程要比我们的直线距离远上三倍。小棠是想利用这个时间差和距离,来赢得利益。”   少棠高兴的一手拍桌毫不吝啬的表扬终九畴:“世间难事,唯快不破。你这人真是聪慧,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   言外之意,其他两位师叔就是傻子呗。   还好,这两位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终九畴没有揭穿她:不应该是世间武功唯快不破?见她兴致勃勃,索性由她胡说。   少棠兴奋的接着说道:“到时候我们就以时间短为优势多收点钱,专门做那些着急、赶时间的生意。而且,路途中绝对安全。”   成乙还是担忧:“如此一来,需要专门的人手来负责此事。”   少棠不以为然:“境山的师兄这么多,拿来用用何妨?”   尤不同瞅她一眼,鬼主意真多。   “不过,药膳是什么?”   凡是与药有关的,他都感兴趣。   少棠耐心解释道:“有些人身体虚、莫名乏力、体弱,又找不到病源,其实是身体亏空了,长此以往就会生病。这个师叔比我懂得多。”   尤不同露出得意的笑:“那是自然。这种症状如果提前发现,早些调养,身体便会恢复健康。但一直置之不理,小病就会酿成大病。”   少棠掏出一张单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这是我根据十种身体常见症状研制的药膳。食物是最好的良药。我把药草与食物做成粥食或汤水,再起个云山雾罩的名字,开个药膳堂,一定能赚钱。”   成乙从尤不同手中抢过药膳单子,啧啧称奇。   少棠拱手对尤不同说道:“六师叔最擅长配制各类解药,有什么常用的,比如治虫咬的,蛇毒的,上火的,胃疼的,可直接配成药丸卖出去,销路一定很好。到时候少不了您的提成。”   提到银子,尤不同立即来了精神,连连说好,心中已经列出了数十几个能直接拿来赚钱的方子。   成乙苦着一张脸:“我是不是就没用了?”   少棠笑着安慰他:“怎么会呢?师叔作用大着了。放高利贷您在行。”   成乙想要咧嘴笑,又觉得这冉小鬼是在不怀好意,伸手就要拍她脑袋,被终九畴伸出的手臂挡住。   终九畴看向成乙:“二师叔如若不想做,我可以试试。”   少棠哈哈笑起来。   修罗宫少主放高利贷,有人敢来借吗?   成乙打不过他,忿忿拿开手:“我觉得快钱就是给有钱人治病。你瞧六师弟治了两个病人就进账七万两,千门镇与涧城有钱人也不少,不如我们直接”   少棠打断他:“二师叔,您忘记毒仙门还虎视眈眈盯着咱们了吗?咱在千门镇与涧城开的医馆都不敢打药王宗的名号,就怕有一日被毒仙门的人发现了,害了师兄们的性命。”   “这次以神医名义看病的事,本就是为了给阮家一个教训,替天行道。不能多做,不然万一遇到毒仙门,二师叔,你可有第二枚菩提混元丹?”   说完,她看向终九畴。   终九畴正低头不知想些什么,感受到少棠的目光,他立即抬眼,烛光下眸底晶光闪闪。   “菩提混元丹是没有了,不过六师兄的解药是不是快出结果了?”   提到黑水翠雀的解药,尤不同又是一阵烦躁。   他还想跟少棠借点血用用。   少棠被他瞪的发毛,赶紧扯开话题:“虽然二位宗师同意让药王宗弟子在外经商活动,但大家还是做好身份的隐瞒,在没有配制出解药前,提防毒仙门的人。”   几人一时沉默下来,成乙想了想问道:“快钱的点子不少,慢钱你是如何打算的?” 第089章 担忧   “慢钱耗费资金,目前以我们的实力做起来有些困难。不过可以边干边存银钱。到时候把第四大街盘下来,打造吃穿住行一条龙。”   少棠说到兴起处,忘记了自己不是身处末世,也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小孩子。   尤不同登时就起了疑心,斟酌地问道:“少棠,我怎么感觉你有些不妥。为什么你懂这么多?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最大的抱负就是背下来师父给的药王医经。你?你这小小年纪未免”   “未免什么?”成乙接过话打断尤不同,颇有些骄傲地说道,“少棠是随了小师妹。想当初小师妹才七岁,师父出的题,咱们都不会,只有她答的出。小小年纪药王医经已经能倒背如流。”   成乙犹觉得不够,补充道:“对了,你还记得她六岁那年,为了吃到特供给宗师的糕点,从山上摘了很多野果子,捣鼓成酱汁,跑去跟宗师换吃的。”   尤不同不服:“她那是换吗?明明是骗。”   想到这儿,他看看眉眼弯弯的冉少棠,仿佛看到曾经的玉若仙。   指了指少棠:“就像你骗阮家一样的把戏,师兄你这样一说,我还真觉得少棠是随了若仙。”   少棠尴尬地呵呵笑:阿母这些黑历史,两位师叔就不要扒出来炫了。   不过,这样也好,总算把她为何如此聪明神武给搪塞过去了。   满悔算完了账,在门外叫少棠,少棠起身过去,拉他进来。   “师兄何事?”   满悔面有忧色,顾虑地看了尤不同一眼:“还是回头再说吧。”   尤不同抓住满悔不放手:“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说师叔我也是股东之一,何事不能让我知道?”   满悔也是替少棠着想。   担心事情说出来尤不同会失去对钱庄的信心,吵着撤资怎么办?   少棠冲着满悔会心一笑:“师兄,但说无妨。”   满悔低头沉思片刻,才娓娓道来心中忧虑。   原来开张之前,他心里不踏实,特意去张贴业务说明的地方伪装成镇上的人,打探大家要不要来汇通钱庄存钱,结果不容乐观。   一则,大家担心汇通钱庄是个骗子,卷了钱就跑。毕竟东家名不见经传,都是血汗钱谁敢拿身家性命冒险。   二则,很多人不相信钱庄不仅不收存取费,反而还给利息。   综上,满悔担心后日开张,场面也许会很尴尬。   大家安静地听完满悔的分析,都觉得有道理。   尤不同坦言:“如果换成我,我也不会相信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   少棠狡黠的扫视众人,唯有终九畴的目光里饱含了对她的信任。   其他人眼中都有忧虑之色。   少棠理解大家的心情,然而,她怎会打无准备之仗。   “师兄,其实你不来找我,一会儿我也会去找你。你看这是什么?”少棠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终九畴扫了一眼,第一行写着喜讯两个大字,下面的字还未看清,宣纸便被满悔拿了去。   片刻后,满悔神情复杂的把纸放到桌上。   “这,可行吗?”问少棠。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里竟是喜悦之意。   终九畴拿过去一瞧,不由得笑了。   “我看可行。”   成乙与尤不同凑过去看看了,对视一眼后,纷纷对少棠挑起大拇指。   冉少棠虽然得到众人表扬,仍旧谨慎地思考了一番,认真提议:“我想了想觉得,满师兄说的第一条犹为重要。为了防止毒仙门找上门,咱们没有打药王宗的旗号。可是,没有坚实后台的钱庄,谁敢无所顾忌的把银钱存进来?”   “明日我正好要见龙门镖局的胡总镖头,我会动员他为我们担保。有我阿父这层关系,胡总镖头应该不会拒绝。”   “不可。”终九畴第一个拒绝。   “为何不可?”成乙与尤不同同问。怎么每次到关键时刻,这位小师弟总要出来捣乱。   终九畴听到少棠宁可求胡云彪也不找自己做担保,失落之余有些忿然。   “徐有道是不是与人勾结出卖你这事,还未查清。万一是龙门镖局做的呢?你岂不是羊入虎口?”   少棠对徐有道也存有疑虑,虽然他人死了,他做的事却还是要查清。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这事是我考虑不周,那与胡镖头见面时只提徐有道的事,其他事便不提了。”   成乙发愁:“那有何人能做担保?”   满悔小声提议:“不如让小师叔来做。”   “对啊,师弟不止是药王宗的弟子,更是修罗宫的少主,由修罗宫来做担保岂不更有底气。”   成乙大笑着拍掌。   “不妥,万一毒仙门通过他查到我们头上,岂不是惹祸上身。”尤不同反对。   冉少棠第一次觉得,要想以后在九州大陆打造属于她的商业帝国,必须先除掉毒仙门。   她看向尤不同:“六师叔,我给你的药膳方子明日能配出来吗?我把十三叫来,配合你做药膳,开业那天你再配合演一场戏,如何?”   尤不同盯着坏笑冉少棠,深觉自己已经在行骗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而深感被人冷落的终九畴,把怨气全算到了毒仙门头上。   他之前下的追杀令一夜之前升到了特级。   也就是说,修罗宫最顶级的杀手,目前要放下所有正在执行的任务全力追杀毒仙门的人。   政令一出,江湖震撼。   修罗宫已经有十余年没有发出特级追杀令了。   此事层层上报,终于惊动了修罗宫宫主。   汇通钱庄开张的那天,终九畴接到了修罗密诏,传他即刻回京都复命。   终九畴把密诏收进袖子里,打发走了送信的修罗,打扮一新,来到汇通钱庄。   鞭炮与锣鼓齐鸣,两支舞狮队几乎占满了第四大街。   千门镇大部分人都跑来看热闹,成乙做为东家,吆喝了一声,临街酒楼的二楼窗处,就有人洒下大把铜钱,引得看热闹的民众惊叫着检视。   成乙又是大手一挥,两只狮子的口中立即吐出包好的饴糖,孩子大人纷纷笑着争抢,热闹持续了很长时间。   成乙看人来得差不多了,叫停了锣鼓,站到事先准备的高凳上,高声宣布,凡是把钱存入汇通钱庄的客人,不仅能提前预支半年利息,还可得到一件神秘礼品。   民众听到能提前预支半年利息,立即躁动起来。 第090章 神托   大家原先就担心利息的事是个幌子。   如今竟然可以提前预支,就有人想要试试了。   正在犹豫,一个白胡子老者一袭白袍,在一个满脸雀斑的小童搀扶下,挤出人群走到了汇通钱庄门口。   老者抬头看看了刚刚揭幕的牌匾,捋须颌首,垂目看了眼小童,那小童立即从身后背着的包袱里掏出一个木匣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递到成乙面前。   “东家,我家主人看您面善,决定把这二百银银子存进您的钱庄。您称一称对不对数?”   成乙神情恭敬的对白胡子老者行了一个大礼,老者立即摆手,让他噤声。似乎不愿让他叫破。成乙为难的愣了愣,立即笑逐颜开的去扶老者进屋,嘴里说着客气话。   老者摆手,表示就站在这儿看舞狮子。   成乙遂命伙计收银子,写银票,准备利息,写收条。最后伙计拿着银票、收条和利息出来,后面另一个伙计拿了毛笔和烟台,请老者在收条上画押按手印。   守在一边观察的民众看到老人真拿到了利息,不由得蠢蠢欲动起来。   有人却泼了冷水:“看样子,这二人是相识,别是托吧。”   少棠冷着脸瞪了那人一眼,心道,嘴真贱。欠缝。   此时,人群中一阵骚动。   “神医,神医。您老人家没走?”董家儿郎站在一旁看热闹认出了给自己祖母治病的神医,拨开人群挤到尤不同面前,噗通跪下。   “阿父说,您治好了祖母的病,是我们董家全族的恩人。见到就要跪谢。本以为您云游四海去了,没想到还能见到您,这真是太好了。”   说完他身后跟着的三个兄弟一同跪下叩首,搞得场面比舞狮子还精彩。   镇上的人都知道世家大族董家老夫人病危,都准备好后事了,却被一白胡子神医所救,如今已经能下床走路,吃喝正常了。堪称奇迹。   很多人慕名想要去求医,董家却说神医不知何故外出未归,后来又听说神医被阮青天的夫人给劫了,逼着治好了他家那个混账儿子,大家求医之心更切。   可惜,自此之后神医如仙人般不见踪影,万没想到今日能在汇通钱庄开张之际被董家子弟认出来,真是天降福运。   顿时,人群中就涌出求医心切的病人来,纷纷跪倒只求神医诊治。   成乙站在门口看着震撼的场面,心里把毒仙门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   若不是为了躲他们,以药王宗的实力,他们师兄弟几人走到哪里都会是这种前呼后拥、人人景仰的场面。   那还不是大笔的银子流入药王宗,何必动这些歪脑筋?   尤不同也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不过少棠嘱咐过他,不知如何应对时,只要闭眼捋胡子就好,其他事交给她。   他立即照做起来。   就听少棠开口:“本来我家神医要回山静修,听闻汇通钱庄开张,特来结个善缘。真没想到能被认出来。我家神医早就说过,相识即是缘分。那就借钱庄这块宝地一用,帮疑难杂症者诊诊脉吧。” 引言一出,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家有病人的人家,早就忘记了利息是何物,只想求神医能治好亲人的病。   纷纷挤进钱庄找神医把脉。成乙不得不让人维持秩序。   尤不同在医术上自是登峰造极,看起病来得心应手,不知不觉就过了几个时辰。   少棠眼看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尤师叔还在乐此不疲,不得不端了茶去提醒他。   尤不同虽意犹未尽,却也知道钱庄事大,按之前计划好的提出要休息片刻,逐去了后院。少棠早在后门安排了马车与师叔一同回了境山。   剩下的戏由成乙带着大家主唱。   正当人们等的不耐烦时,伙计拿着张纸跑到前店,说是神医留下来的。成乙当众读出来。   原来,神医山中有事,急归。下次有缘再来钱庄致谢。   等在后面的病患不相信,非要去后院一探真相,成乙拦不住,只得由他们在后院各个房间转了一圈,这才不得不信。   董家子弟见恩人已归,也不再多待。   不过临走前,他让下人在钱庄存了一千两银子。神医信重之人,他没理由不相信。   董家带头,后面陆续有不看病却看热闹的人,也参与进来。拿到利息时,甚是满意。   董家人要离开,成乙突然叫住了他们。   伙计捧着一个匣子站在成乙身后。   成乙清清嗓子开口道:“各位,墙上喜报已经写着,在本店存入银钱者,不仅能提前拿到利息,还会得到一份礼品。实不相瞒,这份礼品不是他物,就是神医曾经为家父配制的治疗喉疾的神药。每人限领一份,先到先得,只有一百份。”   他这一嗓子吆喝完,立即有人挤上前争着要办理业务。   千门镇地处大漠,气候干燥,可以说从大人到小孩子,一年之间总要犯几次喉疾,咳个不停。   能有神医配制的神药,那是求之不得呀。   有人在人群中间嚷问:“东家,我只存一两,不知能否领到神药?”   成乙想了想,这个少棠没有交待呀。怎么办才好?   他灵机一动,看向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里的终九畴,终九畴瞧见成乙投来询问求助的目光,摇了摇头。   这事,他不管。自己处理好了。   成乙却误以为终九畴摇头是说不行,站在凳上高喊:“一百两起步。”   如此数目吓退了不少人。   不过,事后却得到少棠的表扬。   一两一两的折腾,还不够他们人力呢。   千门镇的第四大街上,第一次入夜后还热闹非凡。   排着长龙的队伍等着办理存入业务。   抱着钱箱前来的孟德,原本是受命宗政慎来给少棠捧捧场,壮壮声势,哪成想排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排到门口。   直到钱庄伙计喊了一声药丸已经赠完,人们才遗憾的散开。   有人不死心,问明日可有神医配制的神药?   伙计进屋问过成乙后,回道:“明天听信。”   现在大家对神药更感兴趣。   因为有人拿到药后立即就嚼服下去,果然立竿见影,咳喘即止。   大家内心都打了个小算盘,既能让钱生息,又能得到神医配制的神药,这种好事为何不干?   第二日,门口又排起了长龙。 第091章 做喜欢的事   鬼方的天气自成一体,时雨时晴。   昨夜一场雨后,秋风瑟瑟,拂落半树金桂。   冉少棠斜倚在二楼的美人靠上,望着满地星星点点的灿黄,幽幽叹了句:“秋风正无赖,吹尽玉井花。”   身后的秦晓月奇怪小公子为何会吟起诗来,想她是不是心情不好,便硬拉她去另一边,指着绕池塘半圈摆放的各色菊花,颇有些居功自傲的说道:“公子看看这些盛放的秋菊,能让人心情变好。这可是我和阿父昨日忙碌一天的成果。公子瞧瞧可与之前的荷花媲美?”   冉少棠说不喜残荷,不愿看败相,秦茂林不仅清理干净池塘,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百十盆各式各样的菊花,不可谓不用心。   “美,简直犹如人间仙境。”   得到表扬的秦晓月开心的笑起来,轻声问道:“公子,你何时去千门镇,婢子还想跟着去。听说开张那天很热闹。一天就收了不到十万两银子。好大一笔钱。”   “这两天也热闹,等你把我交待你的事料理妥当了就带你去。”   少棠看着女孩眼中露出的神彩,好奇问了一句:“晓月,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很多钱,最想做什么?”   秦晓月挑起浓黑的眉毛,兴奋地说道:“当然是做我最喜欢的事。先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然后”她瞧见少棠表情有些凝滞,立即察觉不能未来里没有了公子,忙机智地改了口,“然后好好陪着公子。”   “言不由衷。”少棠捏捏她光滑的小脸蛋,若有所思地看看天色,下楼想要去六师叔那看看。   秦晓月追在后面问:“公子你去哪儿?”   少棠答道:“我也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晓月的话让她心有触动。   钱庄的事已经上了轨道,她要挪出大部分精力,解决药王宗的大麻烦。   秦晓月噘嘴,心道公子真小气。不过,她还是拿起墙角立着的竹伞追上去塞到少棠手中。   “看天气,估计一会儿还有雨,公子带着吧。”   少棠点点头,让她回去做事,自己去了六师叔的山头。   最近她往这边跑的熟,进了山沿途跟几位师兄点头打过招呼,直奔尤不同的药房。   听到脚步声,尤不同就知道是那个催命的冉小鬼又来了。   “你一天跑八躺不累呀?”   尤不同的药房里有三排长方形大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其中一张桌子上架着陶炉,里面正熬煮着什么药草。   冉少棠凑上去闻了闻:“累呀,我不这样逼着你,你什么时候才能制出解药来?”   要想与毒仙门抗衡,没有黑水翠雀的解药,简直是妄想。   “你催我也快不了。你以为我不想快点制出来?如今有了银钱,再有了解药,你师叔我就可以实现梦想周游列国去了。”   少棠看着尤不同额头已经爬上两道皱纹的精瘦脸,明显感觉到提及梦想之时,他几乎是神采飞扬的。   看来,每个人都有喜欢做的事。   “喏,这个给你,看看能不能早日助你周游列国。”少棠掏出一个木匣子,放到桌上。   尤不同在身上擦了擦手,打开盒子一看,立即眉开眼笑,激动的差点语无伦次。   “这、这,这不是老八逮的那只熊?”   少棠撇嘴,讥笑他:“熊有这么大?”   尤不同镇定情绪道:“熊胆。这可是黑森林里的黑熊熊胆呀,稀罕物,稀罕物,正好入药。”   “还有个稀罕物你要不要?”冉少棠又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瓶。   尤不同似乎嗅到什么珍奇异宝,立即双目放光,夺过少棠手中瓷瓶打开,又快速的盖严实了。   “这样不好吧。”他又开始言不由衷。虽然他倒是早就想开口跟少棠讨血,但一次次的实验失败,总这样耗费她的血,做为长辈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少棠毫不留情揭穿他:“六师叔,别假惺惺了。赶紧用吧。希望早日听到你的好消息。”   少棠起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一事,回头问道:“药丸的事师叔可有交待哪位师兄负责?过几天药膳坊开张,您那儿可是重头戏。”   尤不同被她那句假惺惺气得瞪眼,听到后面,这才想起还有件大事没做。立即低下头嗯嗯两声,连说知道了,催她快点走。   少棠离开尤不同的药房,走了不几步,天上就下起雨来,她撑起伞在雨中走着。   想起终九畴自那日钱庄开张后就一直没回境山,倒是让谢十三捎了话来,说是有要事回京都一趟。   也不知是何要事,竟然如此匆忙,连个招呼都不打。   她有些好奇,终九畴喜欢做的事,是什么?   “少棠,少棠,你可回来了。真把人急坏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少棠稍稍把伞举高了一些,视线里立即跃进冒雨匆匆朝自己走来的二师叔成乙。   “二师叔,你不在钱庄待着,跑回来有何事?”   少棠把伞往挤过来的成乙那边挪了挪,成乙见她举着费劲,接过去由他撑伞,两人边走边说。   “我把那笔银子凑足了十万两运了回来。放在钱庄我不太放心,总担心被人打劫。”   少棠翻了个白眼:“二师叔,你这就是福大命大运气好,你从千门镇把银子运回境山,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危险,要是被人盯上,估计十条命都不够砍的。”   成乙想了想也觉得后怕。   “唉,放在哪儿都不安心,不如你赶紧花了吧。”   少棠寻思了一会儿道:“上次见胡总镖头跟他提了徐有道死后,这边没人照顾我安全,他说会再派些人来。正好等人到位全放在钱庄里,给咱守银子,这下师叔放心了吧。”   成乙觉得这个主意好,立即点头夸她聪明。   少棠不知他这套没诚意的恭维,接着说道:“下一步除了开药膳坊需要用一部分钱,其余的钱分三份,一份用来在涧城开汇通钱庄分号,一份用来做贸易的流通资金,一份嘛,分了。”   成乙以为雨点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太大,他听错了,不由大声问了一遍:“分了?什么意思?不做生意了?分给谁?” 第092章 淋雨   雨势渐大,在秋风的裹挟下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浇到冉少棠全身。   少棠无奈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歪头瞅向成乙。   如此身高差下,他高高举着伞,屁用没有。   “二师叔,咱回去再说分给谁行不?不过,分给谁都不分给你。”   说完,少棠加快步伐,小跑着上山去了。   反正都湿透了,索性早到家早结束这种淋雨的折磨。   身后徒留茫然   秦晓月听到雨声响起,一早就等在廊下,远远看到有个小小身影穿过竹林跑进庭院,她赶紧拿了伞冲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带了伞?浇透了啊。”   少棠脚下没停,嘟囔了一句秦晓月也未听清,待她回头,小公子已经跑上二楼。   药王殿的规矩是,小公子不召唤,谁都不能进她的寝居。   秦晓月正想去膳房通知阿父煮姜汤,举着伞的成乙晃荡进院。   秦晓月看到他手中的伞,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成山主真是的,跟个孩子抢伞。小公子若是病了,婢子定会告诉宗主去。”   成乙正大力甩着伞上的雨水,闻听此言,愣在原地。这还怪他喽。   一盏茶的功夫,秦晓月就把早就煮好的姜汤端到前厅。   成乙喝了两口顿觉全身暖和起来,少棠换好衣服下来,兀自端起一碗热呼呼的姜汤一饮而尽。   成乙这才腆着脸凑过去:“师侄要不要再喝一碗?”   少棠放下碗,早就忘记了刚才打伞的那段,却重提分钱的话题。   “师叔,你一会儿借我你门下的纪纲师兄一用,可否?”   “他?可以啊,不过,你想让他做什么?”   “满师兄不在,我想让纪师兄帮我把账算出来,看看境山投资咱钱庄的人,每人要分走多少利润。”   成乙不赞同:“现在就分?那些钱不留着还有大用。分下去了我们手头所剩就不多了。万一有事需要应急该怎么办?”   少棠理解他这种担心,不过,她之所以要分一部分利润下去,一是心中早有打算,二是她手里有一笔钱一直没动。   钱庄开张前终九畴送到她屋里来的。   一大箱子黄金。   她知道他有钱,却没想到他这么有钱。   起初她不想要,后来终九畴成功说服了她。   理由就一个,你开钱庄我是客人,哪有东家赶客的道理。   金子是收下了,她也写了收条,却一直犹豫着没入账。   这笔钱就是她目前敢分利润的底气。   “师叔,山里的人信任咱们,都把家里仅有的余钱投到了钱庄,这笔钱是我们开钱庄的启动资金,虽然不多,但没有他们的投入就没有我们的开始。如今第一笔进项已经到位,我想让大家都跟着开心一下,省得他们提心吊胆的,连上工都无法专心。”   成乙听少棠说得冠冕堂皇,突然觉得有阴谋的味道在里面。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他被骗怕了,总觉得这小家伙逮到机会就会算计自己。   少棠从成乙的眼神中猜出他的心思,嘿嘿笑着没接话。   傍晚时分,成乙派晓月到震峰把纪纲招来。   纪纲早就想跟着师父去千门镇的钱庄里见见世面,听到师父召唤,他放下碗筷高兴地跟着秦晓月来到了药王殿。   少棠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拿了满悔腾抄过一份的帐本递给他。   “纪师兄,师叔说你头脑清晰,是众弟子中最聪明的,有笔账烦请你帮我算算,可好?”   纪纲深知冉少棠此时在境山在药王宗,在师祖与两位宗师面前的地位,听到她开口有求自己,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成乙在一旁看着,少棠让纪纲算一下,账本上凡是在册的人,每人按投资金额的百分之十,配给利息,大概要多少钱。   纪纲翻了翻账本,脑子飞快地算了一下,说道:“你们先去忙其他事,过会儿我算完了喊你们。”   少棠第一次让纪纲帮自己算账,心中还有些不放心。   不过,阿父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请他帮忙,就要信任他。   为了不影响纪纲,少棠与成乙去了侧面的偏厅。   坐定后,少棠开门见山地问成乙:“师叔,三师叔那产的粮食你都存放在何处?”   成乙端起茶盏的手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送到了嘴边,慢慢啜了一口后,他放下茶盏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师叔,你是不想两国贸易的事推进下去了?”   成乙没听懂,眨眨眼,沉默着。   少棠进一步解释道:“涧城闹灾正缺粮食,我问过三师叔,咱们境山种的粮食多得吃不完,都被你存起来了。现在正好拿出去卖个高价。”   成乙恍然大悟,“哦,你这是发国难财。不妥不妥。”   少棠白了他一眼:“哪来国?那是周饶又不是高兮,再说,我又不卖给百姓。他们也买不起呀。”   “不卖他们你卖给谁?周饶的官府还会这么好心高价收粮救济百姓?”成乙不信。   少棠心道,眼前就有一个愿意高价买粮的人。   宗政慎不是爱民如子吗?正好狠狠敲他一笔。   “师叔,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卖出去,而且绝对是最合适的价格卖出去。”   成乙想了想:“这个我做不了主,还要问你师祖我师父他老人家。这些粮食存着是备不时之需的,他老人家一直不让动。”   少棠心里嘀咕,又不是带兵打仗囤这么多粮食做什么?境山丰饶物广,即便害怕哪年收成不好,也不会饿死人的。何况,她也不是把粮食全卖干净。   “那好,我明天去找师祖商量此事。师叔,上次定好的十辆马车什么时候到位?”   成乙想到自己的座驾已经升级换代,变成了豪华型,忍不住笑了笑:“快了,快了,这两天就交货。”   少棠想,等有了马车,她去涧城也方便。   这时,算完账的纪纲拿着册子走进来。   “师父,账算好了。”   “这么快?师兄辛苦啦。”少棠站起身,笑着接过册子,随手翻了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第093章 挺尸   自从搞清楚隐居在境山内的人,大部分都是前北仹遗族以及不愿投降的忠臣良将后代,冉少棠常常抱着景仰的心情去揣摩与她有过交集的人。   比如为自己做膳食的秦叔,是不是曾经的御膳房总管之后?   比如纪纲,恐怕是主管财政经济的御史大夫之后吧?   一本账册,短短一个时辰,不仅把每家每户能拿多少利息标记在后面,每页还做了金额汇总,最后还有一个总的支出汇总。   同时,还列出了一个建议,如若有人不取利息而是复投进来,一年后所得利润翻倍。为了方便更加感观的获知这份收益有多少,他还拿其中一户人家举例说明。   少棠合上册子,目光灼灼地盯着纪纲,她以前眼浊,竟然没必现人才就在身边。   难怪二师叔整日不务正业把整个境山的账目、内务都交给纪纲统筹打理,从来没有出错。   难怪师祖放心把事交给二师叔,老奸巨猾如他,定是知道纪纲的才干才会如此作为。   境山内藏龙卧虎,不容小觑。   成乙接过册子看了看又波澜不惊的递给少棠。   纪纲平日做事就是如此风格,能举一反三,他觉得不足为奇。反而少棠的反应夸张了点。尤其是她要把纪纲弄到涧城负责那边的钱庄掌柜一职时,成乙怒了。   “少棠,你这是公然撬师叔的墙角啊?纪纲走了我怎么办?他可是震峰上的能兵强将,我的得力助手,我可是给予了厚望的。他哪也不能去。”   听到此话,兴奋地纪纲顿时收敛情绪,不敢把喜悦之情表现出来。   冉少棠扶额。   师叔,你这是典型的自私行为。官场上有一个上司十大恶行排名,其中之首便是你这种行为。整日给个虚无缥缈的热罐子抱着,不但不给属下升职加薪,还阻挠属下有更好的发展。究其原因便是想白使唤人,为自己出力、省力,不管别人死活。   “师叔,纪师兄去不了,不如你去?虽然那里正在闹饥荒,人生地又不熟,但你去了震峰也能正常运转,不影响大局,你看这个提议如何?明日一早我就去同师祖申请此事。”   “万万不可。”哎呦喂,小祖宗,真的是万万不可。   待在千门镇多舒服。如今局面已经打开,且人手充沛,他在千门镇的钱庄里顶多动动嘴,大部分时间可窝在摇椅里啜茶眯觉。   由奢入简难这个道理,他深有体会。   坚决不去涧城。   “我慎重考虑了一下,觉得纪纲去更合适,少棠,你的思路是对的。”   纪纲:┑ ̄Д ̄┍   冉少棠:MMP。眨眼的功夫也算是慎重考虑了?   “师叔,你不后悔?”   “这有何可后悔。此时正是咱们境山用人之计,以大局为重,皆以大局为重啊。师叔支持你。”   成乙似寄予厚望的拍拍首徒肩膀,突然问了一句:“你走了,谁能代替你做事?不如,你两边跑?”   冉少棠:凸艹皿艹......脏话,少儿不宜。   纪纲:‵′︵┴─┴掀桌   少棠替他感到忧心:“师叔,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所有徒弟嫌弃的。”   以为徒弟是超人嘛?竟然给一份钱,吃一份饭,干两份工......她严重怀疑以成乙马首是瞻的谢十三,瞎了。   成乙依旧感觉不到危机:“怎么会呢,我自己培养出来的徒弟,最懂师父心意。”   纪纲默默举手:“师父,我去涧城后,叶师弟可替代我掌管一切事务。平日里很多工作都是他协助我。我再仔细嘱咐他一些要事,既可放心。”   少棠不由得暗暗为纪纲鼓掌只有培养好接班人,你才能去更高更远更好的地方,放飞自我。   障碍扫除后,冉少棠抓紧时间把千门镇汇通钱庄的操作流程,仔仔细细的跟纪纲陈述了一遍,同时,又把自己对涧城的构想与之交流了一番,如此折腾到半夜,成乙才打着哈欠,带着纪纲离开。   少棠见几件大事均有了着落,遣了一直守在旁边的秦晓月回去休息,自己也上楼睡觉去了。   第二日,冉少棠用过早膳,先去给姨母师父请安。   姨母师父照例考问了她毒术九九记里面的内容,少棠照例对答如流,丰滔滔这才满意的放她出来。   少棠得了师父表扬,翘着嘴角掏出几个荷包赏给了四个负责照顾师父的小童。   自从满悔离开坤峰去钱庄管事,少棠担心师父无人照料,特意在村子里找了两个机灵的小童,与之前两个一起照顾师父。   得了赏赐,小童们高兴地各自去做事。   雨后的天空,越长越高。   少棠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整片蔚蓝,心情极好。   这种好心情一直延续到凌云殿,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她突然像被人扼住脖子的鸭子,心情再也美好不起来。   少棠与丰让提议卖粮之时,恰好两位宗师听到他们的乖乖重孙孙来了,多日不见逮不到她,二位宗师已然顾不上桌上美味丰盛的午膳,拎着拐杖直奔大殿。   自那次考校完少棠之后,二位宗师暂时住在了凌云殿,丰让委婉地提出要送二老回去,他们却坚称自己留下来不是为了吃的,是为了等冉少棠。   丰让看到二老与少棠三方终于聚齐,内心高兴地呐喊,终于可以把人送回境湖了。   要知道一山不容二虎。如今三虎当家,他的地位尴尬的比孙子还难受。   丰良姜与丰青嵩听到要卖粮,手中拐杖在地板上杵的当当响。   存粮是他们两人早就定下的计划。   粮草乃行军打仗的必备装备,为了应对不知哪天来的复国大战,他们年轻时已经未雨绸缪。   丰让也不得不听从这个命令。   哪怕之前为了少棠能经商,丰让带领众人克扣二人口粮,逼他们就范,他们宁可抓鱼吃,都不打存粮的主意。   少棠想卖粮,那仗还打不打?没粮怎么打仗?不打仗怎么复国?   “想要卖粮食,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丰良姜扔下拐杖,顺势倒在地上,谁说也不起来。   丰青嵩有样学样,躺倒丰良姜旁边。   大殿之上,失了权威的宗主、想要揍人的少棠、不敢直视的小童,全都默默凝视着地板上挺尸的两位老人。   冉少棠:跟我耍无赖?恕我直言,在座都是学徒。 第094章 高手对决   既然在座的三位上位者这么在意天选之人,还妄想把天选之人推上血淋淋的复国之路,那么,把天选之人杀掉岂不美哉?   大家一了百了。   冉少棠说干就干,掏出靴子里藏着的短刃,拔鞘出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末世里练就了她一副冷硬心肠。她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她凌厉的目光扫向在殿中伺候的小童,冷声吩咐道:“你们几个出去。”   小童虽不知她这是何意,却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快速的鱼贯而出。   丰让先是一惊,随即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甚觉这小鬼头聪明狡诈的紧,令他十分喜爱,药王宗宗主之位后继有人啦。   “少棠,你这是做甚?快快把刀放下,别伤了自己性命。二位皇叔,还不快快起来,少棠要自戕。”   冉少棠拿眼瞄了瞄丰师祖精彩的无报酬表演,竟配合的天衣无缝,她深深替二位皇爷爷感到悲哀。   当初你们怎么选的这坑爹的接班人?   “各位长辈,我突然觉得活着太艰辛,不但无法实现心中理想,还要面对将来更可怕的复国之路,深感活着无望,孩儿不孝,就此别过。”   虽说别过,刀刃仍离她白皙的脖颈寸余。   论无赖,她从来不输人。   明知道冉少棠是演戏,可是,彼此的软肋不一样。   丰良姜望着凌云殿内绘制着北仹国传统图案的天花板,默默翻了个白眼。   “你赢了。”他拍拍屁股,爬了起来。   高手过招就是这么简单。   双方互亮底牌,只要抓对敌手的软肋,输赢便是瞬间的事。   少棠爽快的收起刀:“粮仓在哪儿?”   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甚觉凄凉的丰青嵩:哥,你刚才为毛要躺下撒泼?   冉少棠遇到困难,从来不气馁。   即便事情已经糟到无路可走,她也能手持利斧劈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来。   对付两个没有势力的老皇族,她有的是办法。   胜者为王。败者只能乖乖就擒。   以后冉少棠用自戕这招不知战胜过“二丰”多少回合。那是后话,按下先不表。   眼下事,少棠觉得处理的颇为满意。   知道粮仓位置,再去找宗政慎,有惑心术在手,不怕他不从。   “等等,先别走。”丰让见少棠得了粮仓位置,立即要走,急忙把她拦下。   两位祖宗还没弄回境湖呢,她来一趟不是白折腾了。   少棠身体未动,侧头,目光犀利:“何事?”即便师祖陪她演戏,她还是不想现在这么快就原谅他。   毕竟背上一个“复国”重任,不是三两句能哄好她的。   丰让深知自己把这小鬼得罪的不轻,呵呵干笑两声:“无甚大事,就是二位宗师找你。是不是啊,皇叔?”   被丰让这么一提醒,挫败感满腔的丰良姜顿时记起,自己是有要事找冉少棠。   “这个,是有事。”   少棠寻思,一定没好事。   “我很忙。三位长辈若没有要事可以以后再说。打仗复国需要白花花的银子支撑。我现在就去筹钱。”   “等一等。”丰良姜上前几步,想要拦下少棠,少棠不得不停下脚步,想了想坐到了椅子上。   “宗师大人有何吩咐?”   丰良姜甚觉她这副放荡不羁的纨绔模样像极了皇族后裔,不由心中多了几分赞赏之意。   少棠瞧着丰良姜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却不说话,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宗师?”   “啊,是这样。”丰良姜回过神来,“我与宗主商量过,你现在还小,应以学业为重,钱庄上了轨道后便随我们去境湖上读书,五年后再回境山。”   少棠站起身,对着殿内三人拱拱手:“告辞,不用送。”   五年?五年后黄花菜都凉了。   为了避免再演一回自戕戏,少棠连话都不想多说,一溜烟跑没影了。   空余三人在大殿叹息。   丰让:你走就走罢,为何不带他俩一起走?   丰良姜:我这皇孙真是洒脱率性的无可挑剔。   丰青嵩:“反了天啦。哥,要不要给这小鬼点颜色看看?”   丰良姜凶悍地瞪了弟弟一眼:“你懂什么,王者之气也是需要培养的。她将来是北仹女帝,不霸气像什么样子?”   丰让:皇叔,你未免太宠她了吧?   丰青嵩:╮_╰╭   一口气跑到山下,少棠直奔丰让告之的粮仓所在处。   终九畴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直到黎明破晓,他才下马停在一处水源处休息。马儿累得气喘吁吁,兀自打着响鼻低头啃嚼青草补充体力。   终九畴在溪边洗了把脸,抖了抖斗篷上一夜赶路浸染上的露水,把衣服搭到树杈上。   远处传来马蹄声,终九畴等了会儿,就见同样风尘仆仆的苏仑跳下马来,一边栓马,一边叫了声“少主。”   终九畴递给他一袋水囊,他猛灌了两口,喘了口大气,才道:“事情已经办妥。”   终九畴点点头:“留了多少人手?”   苏仑掏出干粮一边啃,一边回答:“二十名暗卫,都是您自己人。没动修罗宫里的修罗。”   终九畴满意地笑了笑。   苏仑接着说道:“少主果然神机妙算。不止有一伙匪徒打钱庄的主意。若不是早有安排,恐怕钱庄的银子早就被打劫一空。”   终九畴慢慢掰着手中的饼子,一点一点送进嘴里,举止雅又让人赏心悦目。   苏仑看着,红了脸。自己怎么就学不会少主这般时时掩盖不住的贵族之气呢。   终九畴没有发觉苏仑在走神,咽下食物才说道:“钱财身外物,丢了可以再寻回。若是人有事,可就无法弥补了。少棠可有回千门镇?”   “小公子回境山后一直未出去。成乙带着十万两银子回境山,还好路上的两拨劫匪都被咱的人提前扫荡干净,平安无事。”   终九畴无奈的摇摇头。   他这是心有多大?钱庄可是少棠的心血,他竟然带着所有家当回境山。若不是早就安排人手暗中保护,恐怕此刻少棠定是心急如焚。   “做的好。”终九畴夸完苏仑又想起一事,“宗政慎那儿可有派人盯着?”   “少主放心,一早就安排了人手。他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   终九畴这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也不知他不辞而别,少棠生没生气。 第095章 打脸   境山没有秘密。   成乙拉回巨额银钱的消息以它特有的方式,像春风吹落的蒲公英种子,一夜之间种在境山每个人的心里。   境山村的晒谷场上聚集了很多人,都在议论这笔钱会怎么用。   有的说是要去涧城开分店,有的说是拿来做贸易,有的说的更离谱,说是二位宗师要把钱帛运到镜湖去。   “开钱庄真的很赚钱,真是押对宝了。”有人感叹,觉得自己当初投资时虽然战战兢兢担心血本无归,现在看来形势可期。   “可不是嘛,听说往钱庄存银钱的人,当天就领了高额利息。真让人羡慕。”   “早听说了,你们知道吗,咱们的分红比那利息还高呢。”   “太好了,冉公子真是咱境山的财神爷。”   凡是参与投资的村民,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村里也有一部分人没入股的,看着别人要赚钱了,心里开始泛酸,说出的话就带着醋味。   “你们别在这儿做白日梦。要是真赚钱也不会分给你们。就是分,也只是蝇头小利。”之前一直鼓捣大家不要入股的姚生家又开始唱反调。   “为什么不分给我们?姚家娘子,你是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呸,不信你们就走着瞧。说了是骗子就是骗子,你们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白纸黑字写着参股协议呢,怎么会是骗子?你是看大家马上要赚到钱了,嫉妒吧。”一直支持参股的王福媳妇抢白完她,带着大家笑起来。   姚生家的被说中心事,涨红了脸,扔掉手中的瓜子想要上前理论,被人一把拽住。   许婆婆拄着拐仗走过来:“你们在这猜来猜去多累,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不用问,震峰的纪公子来了。”有人跑来报信,“驾马车来的。”他兴奋地喊道。   纪纲在前面赶车,冉少棠与秦晓月坐在马车里,守着一口大箱子。   “到了。”纪纲把马车停在宽敞处,   众人兴奋地围过来:“今日怎么是纪公子来村里?谢公子呢,好几天没看到他了。”   纪纲跳下马车和大家打招呼:“十三去千门镇帮少棠开药膳房,估计以后大家很少能看到他了。谁有什么想他的话告诉我,我帮你们带到。”   有人嘻嘻笑骂:“谁想他呀,我们是想他手里的银钱。”   纪纲也跟着笑:“你们这次心想事成了。我今日来就是为大家发银钱的。”   他此话一出口,立即引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我说是真的吧。冉公子怎么会骗人呢。真来发钱啦。”   “姚家的,你又没参股,挡在前面做甚?让开让开。”有人粗暴地把姚生家的推到一边,挤到最前边。   “大家快来领分红呀。”   一直整个晒谷场闹闹哄哄。   纪纲拿出名册:“少棠怕大家把银子都凑给钱庄了,自己手头不富裕,特意提前把分红发下去。让大家过个丰收的中秋节。大家别挤,我念到名字的,上前来领分红。”   他见大家自觉停止了嬉笑,又补充道:“如果谁家想把分红当股金继续投到钱庄的,一会儿别走,直接来找我。”   说完,他负责念名字,秦晓月负责放银子,少棠核对有无错误。   如此井然有序的发完,领到银钱的人乐开了花,王福家特意在姚生家眼前举着银子晃了几圈,气得姚生家直跺脚。   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家夫君还不知道此时发生的事,若是上工回来后听到消息,一定会骂自己当初死活阻拦他参股是个最愚蠢的决定。   她咬咬牙,憋红了脸,不知现在参股,那冉小公子还收吗?   她几欲张口,又怕众人笑话,跺跺脚转身走了。   冉少棠见银子都发完了,大家心情都挺好,她看了眼秦晓月,晓月立即掏出早就写好的招工启示,展开举起来给大家看。   “有个新工种,有谁想干提前报名,名额有限,只招五十名。每月工钱六十两,管吃管住。干得好有奖励。”   秦晓月吆喝完,立即有人上前询问:“什么工种呀?听这意思要出境山?”   冉少棠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朗声说道:“挖矿,有没有人想干?”   从境山村回来后,少棠就把报名挖矿的事交给纪纲负责。   等人招齐了,做好安全培训,她才会带着大家去工地。   实则,她也不知具体位置在哪。   第一世,兄长信中提到在药王宗北面的一处长得龟相的山上发现了矿源,还征求过阿父阿母的意见要不要上报高兮帝。   她不知阿父是如何回复的。   却知道矿源就是宝藏。   如果是金矿,那就是聚宝盆。   如果是铁矿,那就是兵器库。   这两样都是支撑国力强大的坚强后盾。   她要提前把矿找出来,每一份财富都是她战胜对手的底气。   甚至她隐隐有种感觉,兄长的死,冉家的覆灭,很可能与这座矿山有关联。   少棠坐在八角亭胡思乱想,突感手背一阵温热,还丝丝拉拉的微痛。   她低头瞧去,竟是好几天没打照面的终九趴。   只瞧它滴流圆的一对大眼睛,灼灼而又深情地看着自己,完全不像它抖自己一身水时的傲娇样。   少棠警觉地跳开去。   “喂,你不是见你主人没在,想对我下毒手吧?”   小白虎似乎听懂她的话,可怜兮兮地┗`o′┛嗷了一声。   冉少棠看出来它可能想终九畴了。   好像他走了几日,她也有些想念他了。   不过,她还是嘴硬地吓唬小白虎道:“你别打歪主意,小心我毒死你。”   在一个下毒高手面前,一只可以任人靠近的小白虎不算威胁。   小白虎不搭理她的恐吓,大虎头在她手上蹭来蹭去。   少棠灵光一闪,这家伙一定是饿了。   “晓月,晓月,端一盆生肉来。小白虎想吃饭了。”   厅堂里正打扫卫生的秦晓月答应着走出来,疑惑道:“婢子刚喂了它一只鸡,这么快又饿了?可真能吃。”   “谁这么能吃呀?”有人伫立庭院外,正探头探脑的望里瞧。   就看一道白色身影,如闪电般在冉少棠与秦晓月眼前蹿了出去。   随即一声鬼哭狼嚎,在坤山上空久久不息。 第096章 药膳坊   秦晓月跑出去,扶起李智时,这个小胖子已经泪花闪闪。   秦晓月忍着笑,婉转提醒:“李公子,婢子不是去山上提醒过,我家公子与终山主养了一只乖巧可爱的小白虎,若见到莫要怕。你这”   李智差点尿了裤子,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冲秦晓月吼起来:“你比划的小白虎跑猫一样大,你看刚刚把我压趴下那只?比十只猫都大?”   冉少棠笑眯眯走过来,替窘迫的秦晓月解围:“李师兄,是六师叔那儿有什么事交待?”   那只犯了事的终九趴乖乖地站在她身后。   李智把秦晓月推到前面,自己躲到她身后,感觉那只白虎分明在示威它的后台有多硬。   他错开目光怯声说道:“师父让我来告诉你,你要的药丸正在赶制中,明早就能送来。”   少棠瞧李智越来越胖的脸,点点头:“师兄,你身上可带着泻药?”   李智愣了下:“你要这个作甚?”   少棠拍拍小白虎的脑袋,阴恻恻地回道:“吃太多,想清清肠道。”   实在是她懒得自己配制,跟他讨要可以省下不少时间。   李智误以为她要整治小白虎,赶忙掏出一瓶:“我有现成的。”   少棠接过去,“还有吗?一瓶恐怕不够。”她要在千门镇和涧城待一段时间,多点防身武器总是好的。   “有,我明天一起给你带过来。”   李智也是境山的配药高手,这都是尤不同捶打出来的结果。   少棠让秦晓月包了几份秦茂林做的点心带回去,也不知李智路上会不会偷吃干净。   望着李智离开的背影,小白虎甚觉遗憾:难得看见一个胖嘟嘟的,都不能玩一下吗?   冉少棠嘱咐秦晓月每日必喂饱它,别让它到处惹事。不听话就关进笼子里   秦晓月一点没有同情心:“放心吧,笼子早就准备好了。”   小白虎面对凶巴巴的主仆,此时此刻十分想念自己的主人。   第二日,少棠带着一箱子配制好的各种药丸,以及境山特产的瓜果梨桃,与成乙赶往千门鎮。   与钱庄相比,她最放心不下的是药膳坊。   毕竟十三一根筋似的人物,就算是请了掌柜与伙计,她仍是担心出什么纰漏。   她与成乙商量,两人一个去药膳坊,一个去钱庄,晚上在一品居碰头,吃些好吃的祭拜一下五脏庙,同时商量下一步打算。   成乙把少棠与一箱子药丸及一袋子瓜果放在药膳房门外,自己驾车离开了。   少棠看着栗色的高头大马,心中感叹,幸亏终九畴有先见之明,提前养了十几匹骏马,每日勤加训练,专门教它们出入境山的本事,不然即便买了马车也是无用。   也不知此时的终九畴在京都做些什么呢?   冉少棠抬头看了看碧空如洗的天空,转身拎着箱子进了药膳坊。   人刚迈进去,就被扑鼻的香气吸引。   店伙计秋泽是境山村里挑出来的机灵人,出境山之前都是在宗主面前照过面,受过训,签过保密协议的。   所以,用着放心。   他认识少棠,知道她才是真正的东家,便殷切的打了招呼,接过箱子和瓜果放到柜台里,引着冉少棠去了后厨。   “十三。”少棠亲切的叫着谢迎刃的小名,他正在专心熬粥,听到少棠的声音,立即笑着抬起头来。   “少棠,你来啦?快来尝尝味道。”谢迎刃盛了一大碗药粥小心翼翼的端了过来。   少棠看了看,后厨里正燃着的二十几个炉火,每个炉火上都放置着一个大号陶瓮,源源不断的热气从里面冒出来。   屋子里药香与米香混合在一起,还有各种鸡肉被熬煮后的气味,令少棠内心一阵欢愉。   她喜欢炊烟袅袅,人间烟火的味道。   只有这种味道,才代表了岁月静好,平淡幸福。   她把手中的大碗放到桌案上,取了小碗来分盛,这才用汤匙慢慢尝了两口,谢十三见她眼中有惊喜,自己先高兴起来。   又学着她的样子盛了一小份仙人粥递给她:“这份粥的主要药材是何首乌,食材是粳米与红枣。有养血益肝,固精补肾的功效。”   少棠听到最后一个功效,把刚要入口的粥推给了谢十三。这个对她没用。   她装作吃饱的样子,在每份药膳前晃荡着,漫不经心地问道:“师兄,有没有养颜的?除了粥,有没有其他药膳?比如喝的茶,吃的菜,饮的酒,这些只要与药草结合,都是既能治病又能食用的佳品。我给你的那本食谱你到底看没看?”   “当然看了。”谢十三擦干净手,小心地掏出冉问寄来的孤本九州食谱,翻到中间几页,给少棠看。   “你瞧这上面说了很多关于药膳的作法,还有功效。我觉得特别有意思,你看前面那排粥,都是照这上面的方子做的。你要不要去尝尝。”   谢迎刃一脸认真地看着少棠,在他心里只有师父与少棠是他最喜爱的人。   现在少棠几乎排在了第一位。   如果不是她鼓励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他还浑浑噩噩的每天只知道研究如何在背不下来医经的情况下能不挨打。   幸好,少棠为他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   他走进来,发现了新的天地,属于他自己的天地。   所以,少棠的评价对他非常重要。   然而,少棠可不知他如此丰富的心理活动。   她才不想死得快。   “十三,你能不能别一根筋。你这是药膳,不是普通的饭菜。每一种药膳都有不同的功效,对应不同的病人。我一一尝过来,不中毒也会拉肚子。”   谢迎刃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懊恼道:“哎呀,我真是傻了。谢谢师弟提醒。”   少棠就怕他忘记这些最重要的事。   幸好师祖身边的三七被她讨了来。   少棠到厅堂,让店小二秋泽去喊人。   “你把三七叫来,我嘱咐他几句。”   秋泽应声出去,不一会儿就见三七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少棠面前。   “小公子,您来了?我可没偷懒啊,我一直在后院书房誊抄药膳单子呢。累死我了。”说完,他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少棠面前,一沓子纸晃了晃,隐隐墨香浮动。   少棠拿过来瞧了眼,对着机灵的三七,吩咐道:“重写。”   三七:冉公子你是故意整我的吧。 第097章 开张   药膳坊开张当日,客人手中的菜单是这样的。   第一行是药膳名、药膳名下面是这款药膳主要的药材名、主要的食材名、药膳功效、对应的症状、吃完药膳后的禁忌等,写的仔细、详尽、又周全。   字迹工整、漂亮,想来写菜单的人定是极用心的。   为了保证客人不误食,引起身体不适,少棠特意从医馆里请了平日坐诊的周师兄来此坐镇。   用膳的规矩是客人点餐前需先诊脉。   周医师诊脉后,指出身体上的病症,无非是血气亏损、或湿寒入体,还有另外几种常见症状如胃湿胃寒、肝火旺盛、肾阳虚、肾阴虚等等类似寻常人身上都会存在的情况。   根据自身状况,对症选择几款药膳中的其中一款,这选择就全凭口味与喜好了。   比如,一位客人诊脉结果是脾虚。需要喝健脾类的药膳粥养生。而这类粥有三款,一款是糯米莲子粥,一款是补脾芡实粥、还有一款莲子龙眼肉薄荷粥。   客人可在这三款粥中选择一种食用。若客人喜欢甜口的,便可以选糯米莲子粥,三种粥功效是一样的。   因药膳做起来费功夫,且进店需先诊脉,客人来此消费一次,耗时耗人力。故少棠规定药膳坊每天只接待二十位客人。   早上开店后便可拿号,拿够二十个号后,再不接待新的客人。   拿到号的客人中午来吃也行,晚上来用也可。凡是拿到号的客人都会免费获赠对症药丸。   少棠管这叫饥饿营销。   这法子推行后,店里客人不但没少,反而一大早便堵在店门口排起了长龙。   少棠建药膳坊之初,便打算好针对的客人非富即贵。   故而坊内装潢的既清新雅致又贵气不凡。   药膳的价格自是不菲,早上来排队的多是大户人家的家仆。   少棠特意嘱咐三七把每位客人的病案对号入座的收好,以后她有大作用。   三七悄悄问她:“对号入座是不是把每位客人姓氏写在病案上?”   冉少棠暗自高兴,默默赞赏自己眼光好,挑选人才挑了个机灵的。态度上却丝毫不显,严肃的点点头,提醒道:“谨慎些,别让人家反感。”   三七嘿嘿笑了:“这点我懂。放心吧小公子。”   三七与少棠正在商量事,秋泽跑进来,一脸慌张,手指着外面:“小公子,有人捣乱。”   三七眉毛瞬间竖起来,撸起袖子就蹿到了厅堂。那气势似乎要揪起对方的领子把人扔出去。   秋泽担心他把事情搞砸,想要去阻拦,冉少棠一把拉住他:“没事,让他试试。”   秋泽任何事都听小公子的,既然说试试,就试试。大不了三七这小子被人揍一顿呗。   等冉少棠与秋泽走出去时,三七正站在门口摆手,恋恋不舍的模样好像在送情郎。   “怎么回事?捣乱的人呢?”秋泽快步走到三七旁边。   三七微微一笑,颇自豪地说道:“送走了?”   “怎么送走的?那人说必须给他加个号,喝不到粥他就不走。”   “这好办呀,给了他一包润喉药,让他明天早点来排队。”   秋泽抓抓后脑勺,总觉得没这么简单,那人长得一脸横肉,不像是一包润喉药就能打发的。   厅堂坐诊的周师兄看着三七活波乱跳的在少棠面前极力表现自己,担忧的皱了皱眉。   他虽说没听清三七怎么把那人三言两语哄走的,却听到三七提到修罗宫,他总觉得这样不妥。   本想与少棠多说几句,可见她一直在忙着看新的药膳单子,与谢迎刃商量如何调整,才能让味道更加美味,他便没有上前打扰。   几人忙到中午时分,三七觉得不太对劲。   “按理说,每天到这个时候,客人已经上门等着用膳了。怎么连一个人影没见呢?”   冉少棠从药膳食谱中抬起头,向街市瞧了一眼:“今天的号都派完了吗?”   秋泽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柜台后走出来:“派完了,我派的。二十个号,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少棠哼了一声,安抚众人:“没事,咱打开门做生意,就要面对各种突发事件。且等着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掌灯十分。   期间,有人来问能不能加个号,看到厅堂内不似往日热闹,想要留下用膳。   “反正你们店里也没客人,在下来捧场难道要赶出去?”   三七看了少棠一眼,笑着迎过去:“这位爷,您手中有号牌吗?有号牌既可留下吃饭。如果没有号牌,那请您明天再来。”   那客人十分生气的走了,嚷着再也不来这个破地方。   三七凑到冉少棠面前,觑着她的情绪,小心问道:“小公子,如果今天没人来,我们就亏了。不如让想来吃饭的人留下?”话说完,他看到冉少棠面色一沉,立即换了口风。   “也不知是哪个混账东西跑来捣乱,难不成排队的二十人全是一家?”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个清朗的声音接过话说道:“唉,不是一家,是我们一家把那二十家的号牌子全买过来了。还有,小娃娃,做生意要讲和气生财,你才是混账东西。”   三七目瞪口呆地看着走进来的华服美少年,咽了下口水,没敢上前。   冉少棠趁机教训三七与秋泽:“记住这次教训,从明天开始拿号牌的人要先交订金,订好来用膳的时辰,否则过时不候。省得被无耻小人钻了空子。”   三七听到小公子这番话,立即警醒过来,冲着美貌公子干笑了两声,招呼道:“这位爷您的号牌呢,小的过目后烦请您去号个脉,我们好帮您选餐,备餐。”   宗政慎得意洋洋的几步跨进来,站到冉少棠对面,根本没理三七,反而稍稍弯下腰,小声对冉少棠说道:“我无耻小人?我要是无耻小人能把那么大笔钱存你的钱庄里去?你这人怎么不想别人点好?总把我想成坏人?”   “你不是吗?我觉得你长的就像坏人。还有,你把钱存钱庄是因为想拿高额利息,是唯利是图,和你是不是小人有什么关系?”   冉少棠目光森冷地望着宗政慎,一句好听的话都没给他。   气得宗政慎一拍桌子:“小混账,把你们店里的粥都给我端上来,三爷我全买了。”   冉少棠一拍桌子:“不卖。” 第098章 号牌   “有号牌也不卖吗?”宗政慎眼睛盯着冉少棠,手向后伸,勾了勾手指,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孟德立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哗啦啦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了桌子上。   三七看着他家店里发出去的号牌一个不差全在这里,登时鼓起了腮帮子想骂人。   不过,有小公子在,还轮不到他说话,他去看冉少棠,却发现她丝毫没有生气的感觉,反而绕过那个公子走到桌子前。   “三七,秋泽,你们两个过来看看。”   三七就在跟前,他又往桌子那挨了挨。秋泽一直站在周医师旁边,听到招呼也走了过去。   两人看向桌子上的那些号牌,心中愤愤不平,却不知小公子叫他们来看什么。   宗政慎被冉少棠冷落,摸摸鼻子,回过身来也围在桌子前。他想知道冉少棠要做什么文章。   冉少棠指了指号牌,问三七与秋泽:“有没有想到什么?”   三七心道,这是小公子考我呢?以后谢公子专门研究食谱,前店照应就他和秋泽二人算是境山自己人,掌柜的是请来的,周医师只负责诊脉,不负责店里的生意。   自己若入了小公子的眼,说不定以后会和满公子一样,做个二掌柜。比回境山要好多了,至少见世面,能学很多东西。   三七脑筋转的快,想了想答道:“发号牌这事有漏洞,要改一下规距。”   秋泽没三七想的这么多,跟着应和道:“三七说的对,小公子刚才也说了,明天起每个号牌要交定金。”   冉少棠不满意,继续问:“还想到什么?”   掌柜的一直看着这边,此时从柜台走出来,给两个半大孩子解围道:“这位公子一次拿了二十个号牌,虽然只吃一人的饭,但要交二十份的钱。小公子,是不是这个理?”   姜,还是老的辣。   冉少棠对掌柜的投入赞赏一瞥,敲敲桌子,看向三七和秋泽:“你们以后多跟掌柜的学着点。”   三七快速地瞥了钱掌柜一眼,心中有了计较。   秋泽点点头,冉少棠把这堆号牌推到宗政慎面前:“交钱吧。一份膳食一百两,二十份两千两。”   宗政慎叫起来:“光天化日,你打劫呀?”   “不给也行,你留下来替他,干二十年还清。”少棠指了指三七。   三七跳开去,心道,我才不把位置给他。   宗政慎黑着脸把少棠拉到一边,连威胁再吓唬:“你别在这儿跟我一本正经的。我来是为了吃你的一口粥吗?我来是为了下册。快,把下册给我,我立即走人。不然,我天天派人排队买号牌。”   少棠早就料到他有此一出,必是想要《惑心术》,看来,上册他学的还挺认真,至少里面讲的那些对付敌人的对策,他有一部分用在她身上了。   少棠暗暗庆幸自己发挥了写故事的才能,把心理学的入门书改动的天衣无缝。若是把此书直接给他,他还不上天了。   少棠伸手:“把钱交了,就给你下册。”   宗政慎觉得这小女娘就是克自己来的。   他就近坐下,翘起二郎腿,月白色的袍角潇洒的抖开盖在腿上,斜睨着少棠:“还没吃呢,吃饱了再交钱。”   冉少棠的目光扫向三七,三七立即会意,上前做个请的手势:“贵客,请您按着店里的规矩先去诊脉。”   宗政慎原意也是想瞧瞧冉少棠又搞什么花样。顺便要尝尝药膳粥,听完三七介绍,他与孟德一起去周医师那儿把脉。   冉少棠趁这会儿功夫,去了后厨,谢迎刃仍旧专心致志的在研究着粥谱。   她看着一屋子的腾腾热气,觉得还要给十三挑几个机灵的小童来打下手。   宗政慎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对在旁边服侍的三七说道:“把你们主事的喊过来。记住,是主事的,不是掌柜。”   三七虽然对宗政慎心有不满,可是却从他举手投足间看出此人身份定不一般。就连他身边的随从,让人瞧了都觉得不能轻视。   就冲两人进了单间后这番挑剔也觉得不是寻常人能看出来的。明明他把各个角落擦的够干净了,这位三爷还是不满意,愣是让随从又把桌椅板凳擦了一遍,杯盘碗盏追到后厨,看着他重新洗了两遍。   这种爱干净的人,绝对非富即贵。穷人连温饱都顾不得,哪还顾得了干不干净。   “三爷,您放心,小的这就去喊小公子。”   三七爽快答应着离开后,宗政慎问孟德:“看了吗,一个小童都这么机灵,看来鬼方果然是人杰地灵之地。哪天一定要进去瞧上一瞧。”   孟德知道自家主子一直派人盯着冉少棠这边的动静,所以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他都知道。   可是“殿下,真要给两千两?咱们收号牌已经花了一千两了。府里最近用度上不是太够。”那么大一笔银子存到钱庄又不取出来用,已经快捉襟见肘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宗政慎想起更重要的一件事来。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发现这个冉这个唐冉是个经商的奇才。一个小小粥铺,她都能搞出这么多花样来。别说,味道还真的挺不错。我听暗探来报,钱庄那边已经运回境山十万两银子了。也不知她这么个小人,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难道也跟他一样,要夺嫡争储位?   不过,她要是想把高兮帝赶下皇位,他倒是愿意帮她试上一试。   正兀自胡思乱想,三七颠颠跑了过来,颇有些为难地说道:“三爷,我家小公子请您里面坐。”   宗政慎美目圆瞪,很有要杀七个宰八个的气势。   三七只瞄了一眼,便不敢看下去,低头说道:“我家小公子说了,三爷想要的东西在里面,请您自取。”   宗政慎被她气笑了。无时无刻都在灭他的威风。   “好,自取就自取。”   他起身,孟德也跟着起身。   三七站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家小公子说,请孟爷留下把饭钱交了。”孟德暴躁的抓了抓头发。   宗政慎在前面哈哈笑了两声:“交。”   进到雅间,宗政慎还未开口,少棠反而先问了一句:“你今日来就是想要下册的?”   宗政慎眉眼顿时柔和下来:“当然。不要下册,难道是来特意喝粥?”   冉少棠暗笑:得了下册你可别后悔。 第099章 下册   宗政慎这些日子颇有些茶饭不思。   不为别的,就为那本惑心术。上册通读了不止五遍,每一遍都有新的感悟。   以前,他也略懂些察言观色之道,毕竟在宫中皇后眼皮子底下讨生活,没有这些本事,早就“病死了”。   但读过这本奇书后,他犹如习武之人经脉一夜间打通,渴盼着有源源不断的真气传入体内。   可冉少棠这小女娘却硬生生把他赖以维持的真气给掐断了,你说他能不着急。这要是搁别人身上敢如此吊他胃口,他早就想尽一切办法逼对方就范了。   至于冉少棠,不是他不想下手,而是终九畴一直苍蝇一样围着,他无从下手。连见一面都要有人看着的感觉,实在不好。   如今,冉少棠主动提出要给下册,他当仁不让。   雅间内烛火通明,桌案上一本惑心术下册摆放在正中间,烛光照耀下,老旧的竹简在宗政慎眼中熠熠生辉。   他急不可耐的把竹简按在掌下,侧头瞪向冉少棠,目露疑色:“耍什么花招?”   冉少棠痛痛快快把东西交出来,倒让他觉得此事有蹊跷。   烛光下的冉少棠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人。若不了解她的人见了定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   宗政慎就是上了这个当,现在的他可没这么好骗。   冉少棠微微一笑,竟露出羞涩之意:“三殿下真是好学之人,惑心术读的如此通透,我已经骗不了你了。”   她拍完马屁,下完药,继而换了种祈求的口吻,问道:“我的确有求三殿下,不好意思说,竟被您一眼看了出来。”   宗政慎疑心更甚。她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在千门镇里可以横着走,有何事能难倒她?要来求自己?   他干咳了一下,迟疑的吐出一个字:“说”   冉少棠嘻嘻笑两声:“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过几日我准备去涧城转上一转,想着那里怎么说也是你的地盘,你有没有王爷令牌什么的?给我使使。”   宗政慎:你怎么不上天呢?还要王爷令牌?不如把王爷让给你做?   “没有。”他拒绝的干脆。   “三七,送客。”冉少棠的风格向来不拖泥带水,既然谈不拢,那你就走人吧。   宗政慎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推到门外。   他望着雅间咣当合上的门扇,完全没有想明白这是怎么了?   不是在谈吗?不应该你来我往几个来回才定下谁输谁赢吗?   孟德站在他身后茫然无措的叫了声“殿下”。   外面天黑了,咱早该回府了。   “嗯?”同样茫然的宗政慎握紧手中的竹简,点点头,“走,回府。”幸好竹简在。   冉少棠站在二楼窗边,看着街市上飞奔而过的两匹骏马,嘴角轻轻扬起。   宗政慎,咱们涧城再会。   你一定要准备好足够多的银钱哦。   “三七,备马车。”   冉少棠担心迟则生变。   宗政慎拿到心心念念的下册后,一定会秉烛夜读,到时候定会发现惑心术的上册与下册中间,还隔着中册,到那时候,恐怕他会连夜杀过来。   她才不会直面怒气冲冲的人。   这种人不理智,没法跟他讲道理。   冉少棠连夜让谢迎刃送自己回境山,休整了一晚上,她带着秦晓月,由自告奋勇的王福来驾车,走最近的路程,从鬼方直奔涧城。   坐在华丽宽敞的马车上,秦晓月好奇地问冉少棠:“公子,咱们去周饶做什么?”   冉少棠掀开窗帘一角,望着飞驰掠过的景色,漫不经心说道:“吃、喝、玩、乐。”   涧城与千门镇一样,地处大漠。   然而隔着绿洲鬼方,涧城的气候却比千门镇的气候要干旱,是以粮食匮乏,只能依靠从周饶国的富饶之地高价购买粮食。   以前的涧城百姓经常处于饥饿状态,自从这里变成了三皇子宗政慎的封地,他与周饶做生意的几大粮商沟通了数次,又上书周饶帝述说边关之百姓疾苦。以史籍典故为例,指出边关百姓若不能安居势必会造成国家安全隐患。   不知是周饶帝怜惜这个儿子,还是史籍典故打动了这位皇帝,他特例赏赐了许多的财帛,同时还免去此地三年的赋税。   一时之间,此举引得皇后与大皇子对宗政慎虎视眈眈,时刻派人密切注视着他。   还好,几年来宗政慎除了拿出银两时不时的救济灾民,并无特殊举动,才渐渐放下心来。   在宗政慎的治理下,涧城虽说不上是繁华之地,却有另一番边关大漠势要崛起的景象。   冉少棠在这里逗留了三日,最大感触便是有利可图。   高兮国与周饶国休战五年,两国签订睦邻友好协议不过两年,边关贸易还未在官面上允许,但老百姓私底下已经开始互利互惠。   两国将领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横加阻拦。   冉少棠觉得这是赚钱的最好时机。   几日来,她带着秦晓月走街串巷,了解当地风土人情,吃喝玩乐的同时,顺便把周饶国情摸了个大概。   这一日,她坐在茶楼听曲,心中盘算着高兮与周饶两国可做贸易的生意。   高兮国盛产粮食、盐,周饶国铁矿资源丰富,其中盐与铁这两样都被朝廷抓在手中,要想赚钱只能走私。   走私的风险又太高,唯有粮食可以做些章。   她正拿竹筷沾着茶水在桌上写来算去,突听楼下有人骂骂咧咧的往二楼而来。   店小二似乎拦不住,一个劲的说着好听的话。   “颜公子,二楼已经被人包了。您看三楼还有个靠窗的位置,要不您”那小二话还未说完,却被人一拳打在脸上,哎呦一声骨溜溜滚下楼梯。   秦晓月警惕地站起来,挡到冉少棠身前。   “公子,外面听动静是冲咱们来的,您看要不要把王福喊上来?”   虽然王福的三脚猫功夫不一定能打赢对方,但动起手来总比两个小孩子要强吧。   冉少棠轻轻一笑,白嫩的小手拭去桌上的字,淡定说道:“怕什么,也许人家是抢着来帮咱们值钱的呢?”   她话音刚落,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冲进来一个彪形大汉,满脸胡子,眼睛滴流圆,秦晓月仰着头看门口这座大山,感叹道:“天爷呀,比村里的那头配种用的公牛还壮实。” 第100章 地头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春你听到了吗,人家叫你公牛。”   秦晓月的话一出口,“公牛”背后传来一阵爆笑声。   又有一个声音肆无忌惮地嘲笑道:“还是配种用的。哈哈哈哈”   叫小春的“公牛”涨红了脸,庞大身躯向侧面挪了挪,露出两个小男孩来。看身高年纪与冉少棠不相上下。   其中一个长得眉清目秀,有一点弱不经风的样子,另一个粗眉大眼,皮肤略黑。   眉清目秀那个插着腰笑够了,指了指秦晓月道:“这个丫头说话有趣,大牛,你把她给我带回府去。小爷要收房。”   小春窘迫的站在那儿,瓮声瓮气的为自己抗辩:“六公子,我不叫大牛。”   粗眉脸黑那个看了眼冉少棠,眼睛立即冒出贼光:“大牛,把那个男童给我抓来,我找的就是他。”   小春:我说了我不叫大牛。他目光凶恶地瞪向罪魁祸首秦晓月。   秦晓月吓得早躲到冉少棠身后,伸出小脑袋骂那个要把她收房的男童:“你有病吧?谁要跟你回去?你们周饶国没有王法了?”   “王法?小爷就是”这弱不经风的霸道小男孩刚要说出“他就是王法”,却不想被冉少棠抢了先,大声说道:“你就是个王八。”   这话一出口,旁边那个黑皮肤的男孩“噗哧”一下没忍住,又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叫小春的那个大块头看到自己小主子受辱,噌噌几步上前,就要揪冉少棠的领子,想把她扔出去。   他这几步走得地动山摇,少棠瞧他一身蛮力,不想与之硬碰硬,抓了秦晓月的手,从二楼窗户跳了出去。所幸她们的雅间不是临街的那种,而是直接对着戏台。   秦晓月自从跟了冉少棠,一直按她的要求练些基本功夫招式,身体还算灵巧。二人滚到窗外的走廊上,一前一后蹿下楼,一口气跑到街市上。   秦晓月一边跑,一边气喘嘘嘘问跑在前面的冉少棠:“公公子,不是说谁要欺负咱们,就、就打嘛?”还没打怎么就逃了?   冉少棠回头看了一眼,那三人果然没有追上来,忙抓住秦晓月的手拐进一条胡同里,喘了口大气:“公子我再教你一条最实用的,听好了。”   秦晓月望着她,认真地点点头。   冉少棠郑重其事说道:“以后遇到类似情况,打不过就跑。记住了吗?”   秦晓月愣了一下,有些傻。   “咱还没打呢?”   “这还需要动手吗?对方那么个大块头,又有你这个拖油瓶跟着我,要打到什么时候?再说,这三人一看就是垃圾人,惹谁都不要惹垃圾,就算打赢了也弄得自己一身臭。”   秦晓月似懂非懂地问了一句:“垃圾人是什么意思?”   冉少棠不耐烦的摆摆手:“就是茅房里的秽物。”   秦晓月这下彻底明白了,有些担忧道:“那垃圾人为什么要找咱们麻烦?”   冉少棠贴在墙上探头向街市上瞄了一眼,看到一切平静如常,这才回头敲了秦晓月的脑门一下,嗔怪道:“谁让你长得如花似玉,让那贼人看上了。”   秦晓月一时觉得这话顺耳、好听,一时又觉得冤枉。   她明明听到那个粗眉黑脸的嚷嚷一句:找的就是你。   应该是公子你惹的祸吧!   秦晓月撇撇嘴没有问出口。   眼下不管是谁惹的祸,总之都是两人一起遭殃。   想到刚才那个瘦娇男童要掳自己回去秦晓月不寒而栗。   两人又躲了大半天,直到王福唤他们的声音响起,两人才蹿出去直接跳上马车。   王福赶着车,回头问车内的两人:“发生何事?我在楼下越等越觉得不对劲,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跑上去一看,才知你们出了事。”   冉少棠倚在车壁上回了句:“没事,送上几个地头蛇。这两天咱出门小心点就是。”   王福虽一直在村里长大,但他是武将之后,家传的绝学也都没有荒废。   成乙偶尔人手不够,也会遣他出境山办事,是以他遇事并不慌张。听到冉少棠如此说,扬起鞭子向城门口的方向跑去。   秦晓月眼看着涧城医馆就这样擦身而过,忙撩开车帘提醒王福:“叔,你走错路了。”   王福一脸肃穆:“没错。你们坐好了,咱们去城门那遛一圈防止有人跟踪。”   冉少棠撩开窗帘角向车后看了看,街市商贩林立两侧,三三两两行人靠边走着,并无异样,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王福的谨慎是对的。   她仔细回想着那三人的面貌,面熟是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她们才来这里几天,怎么就得罪了这种地痞无赖。   看来得尽快想办法解决此事才好。   马车在城里兜了个大圈子,日暮时分回到了医馆。   江缙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回到后院去了少棠房间。   冉少棠正躺在床上琢磨着怎么与宗政慎交涉后面的事,没注意江师兄已经进到房间里。   “小师弟,饿不饿,这是涧城最好的点心铺子做的枣糕,还热乎呢,你尝一尝。”   少棠登时坐了起来。   她笑眯眯地看着江缙,觉得这个长得好看、温润如玉的师兄,武功一定在自己之上。不然怎么进来她都没察觉?   可是境山会武的人,少之又少,是谁教他的呢?   “谢谢师兄。师兄你人真好。”她接过枣糕咬了一口,果然好吃,不由的发自内心的赞了他一句。   江缙看着她,露出和蔼的微笑,坐到她对面的凳子上,声音柔和的解释道:“这几日医馆的病人比较多,也没时间陪你说说话。今天收工早,一会儿咱们一起用晚膳。”   少棠咽下枣糕点点头,说了声好。心里却在想:有什么好说的?该问的都问过了?难道是不想在涧城干下去了?想探探口风?   其实,这个医馆的生意比千门镇的要好。感觉经过江缙的用心维护,涧城已经没有哪家医馆能与之抗衡了。   留在这儿比千门镇也不差。   她正胡思乱想,却听江缙问道:“少棠师弟,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第101章 同为女儿   “师兄为何有此一问?”冉少棠怕他担心,并未跟他说今天发生的事。难道是秦晓月或王福多嘴?   江缙似乎猜中她心中所想,解释道:“医馆外有三拨人盯着,我猜一定是你在外面不小心惹了什么人。师兄虽然只是名医师,城里的人还算给些薄面,不如师兄去试试,看能不能解决?”   冉少棠心中一暖。   这个愿意主动惹麻烦上身的师兄,初次见面时只觉得清清冷冷并不热情,谁知竟然还是个外冷内热的主。   可是,三拨人盯着她是什么意思?   她闯祸的能力有这么大嘛?   到底是哪三拨人?   “师兄,今日晌午那会儿确实有人找我麻烦。我避开了。实则至今我也不知到底为何得罪那拨人。”   “什么样的人?”江缙好奇,“你形容一下也许我能猜到是谁。”   冉少棠把那三人样貌、身材等特点详细的描述了一下,江缙点头笑了笑。   “师兄,你认识他们?”   “当然认识,这座涧城里不认识他们的人没几个。”江缙也不卖关子,不等冉少棠追问直接把这三人情况娓娓道来。   原来那两个小童是将军府樊韫樊将军的小女公子和小公子。   小女公子叫樊瑶,在家排行第六,性子野,喜欢女扮男装到处惹事生非,小公子是樊韫的养子叫樊藤。   这个樊将军生了六个女儿,只有这一个樊瑶活了下来,因是独女,特别宠爱。所以纵得她无法无天,跟着这个弟弟每天在涧城里招猫戏狗,无恶不作。   不过,所谓的恶也就打个架,斗个殴,抢占个民女啥的。基本上抢回去后,她阿父又很快给人放了。   涧城内百姓已经习以为常,故而并不真的怕她。   樊韫担心两个孩子在外胡闹万一受了欺负呢,所以又千挑万选,把军中最听话的小春送给女儿当护卫。   至少孩子们之间吵架,一见到大块头,便吓得一哄而散,打也打不起来。   事后,经常是樊将军派管家给挨了欺负的人家送些礼品过去。道个歉。大家看在守城将军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他们本质不坏,就是淘气了些。”最后江缙补充道。   冉少棠冷笑:“抢人家小女娘还不算坏?我看是她家老子太过溺爱。纵子就是杀子。”若是她敢这般胡闹,阿父一定会把她吊在树上打得她鬼哭狼嚎。   不知为何听到那同样女扮男装,却扮得正大光明的小病娇,被阿父如此溺宠着,心中竟有几分嫉妒与羡慕。   同样是将军家的娃,为什么境遇会如此不同呢。   人家是女儿惹了祸,老子负责善后。   她这是老子惹完祸,女儿负责背锅。   江缙听出冉少棠语气里颇有几分不满,并不以为意,相反劝道:“你别着急。我经常为樊家军的伤员诊治,还能跟樊家说上几句话。明日我就去拜访樊将军,解了你们之间的误会。”   冉少棠本不想让江缙出头,人情这种东西越用越薄。可是听到江缙不容置疑的口气,少棠又不好意思拒绝。   反正她要在涧城混上一段日子,商场上还要开疆拓土,解决了这个麻烦也是好事。   “那就谢谢江师兄了。”少棠抱拳作揖,心中暗暗盘算一定要做些什么事,补尝江师兄。   江缙坐在那儿大大方方受了她的这个礼,心中却一直在好奇这么一个小小人儿,师祖为何放心让她来涧城?   虽谈吐行事颇为成熟,但毕竟是个孩子。   同樊瑶差不了一两岁,感觉却跟自己同龄。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外面一阵吵闹。   医童慌慌张张跑进来禀报:“江馆长,外面来了一群人,要找冉小公子。”   冉少棠站起来:“我去看看。”   江缙拦下她:“这里一切都有师兄,你好好待在屋里。莫怕。”   冉少棠听完那句“一切都有师兄,你莫怕”心神微震,愣神的功夫,江缙已经带着人迎了出去。   独留冉少棠一人站在屋内发呆。   江师兄这人可真好。   少棠只觉得心中像有个火炉暖洋洋的烘烤着。   直到秦晓月进来她才回过神来。   “小公子,外面的人已经被江馆长打发走了。”   冉少棠心不在焉的“啊”了一声,坐到椅子上。   秦晓月好奇:“公子,您不问问是谁来闹事吗?”   冉少棠抬头看着晓月:“是谁?”   “是今日咱听曲的那家酒楼。说是咱吃饭不但没给钱,还砸坏了他家窗子,让咱赔钱。”   “赔了吗?”   “赔了,江馆长给的银子,对方真是狮子大开口,明明没吃这么多。而且窗子也不是咱踹的呀。公子,你说他们是怎么找到咱的?”   冉少棠想起江缙说有三拨人盯着自己,必定是那个女扮男装的樊瑶指使人干的。   她一定是查出自己落脚处,又碍于天色已晚不能出来找自己麻烦,便怂恿了酒楼的人来捣乱。   这个女土匪若是长大了,还不知能闯出什么祸事来呢?   得了机会一定替她爹娘狠狠教训她一顿。   “我师兄呢?”冉少棠突然想起六师叔说过,涧城的医馆快要入不敷出,江师兄替自己赔了钱,医馆怎么支撑下去?   少棠急匆匆跑去找江缙,他已经等在膳堂准备与她一起用膳。   江缙眉眼柔和,神情淡淡,每做一件事都是从对方角度出发,少棠甚是喜欢这位江师兄。   她挨着他身边坐下,掏出一张大额银票放到他面前。   “江师兄,这是涧城庆丰钱庄的银票,我今日新存进去的银子。刚才让你破费了。”   江缙低头瞧了一眼银票,冲着少棠轻轻地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傻孩子,你来师兄这儿还能让你花钱?你把银票收回去,不然师兄就要赶你出门了。”   “可是,六师叔说你经常做善事,医馆并不富裕。我不想你因为我的事而为难。这点钱不算什么,你收下吧。”   江缙绷起脸,有些生气:“这点钱既然不算什么,你就好好留着。不是说要在这里开钱庄吗,用银子的时候多着呢。我这边不缺钱。多看几个有钱的病人就挣回来了。钱的事你不用操心。” 第102章 好人江缙   江缙想了想接着说道:“其实,药王宗的事你也不用操心。小小年纪正是该无忧无虑的时候,你实在不该搅进这些事情中来。”   少棠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为她着想。   虽然她现在身体的年龄将要十一岁了,但是在她心里自己已经活得很老很老了。平日里她从来没有依靠别人的想法。遇到困难都是她自己硬扛下来,主动去解决。   她没觉得这样不妥。   父母习惯了她这种独立的性格,师父、师叔、师祖、师兄们都习惯了她这种性格,所以从来没有人对她说,你还是小孩子,小孩子就要做小孩子的事。无忧无虑就好。   只有江缙对她这样说,那一刻,她的心里竟然如三月的细雨打在发梢,四月的暖风拂上脸颊,心柔意动。   江师兄,真是个大好人。   好人江缙第二日一大早就把拜帖递到了将军府。   江缙在涧城人送外号小神医。   将军府的下人都在他的医馆瞧过病,见小神医来了,全都热情的围了上来。   听说他是来拜访将军的,管家忙留他在前厅喝茶。   “将军去了军营,估计快回来了。江神医不妨等上一会儿。正好我这两天腰这个位置总莫名其妙的疼,麻烦江神医帮我看看。”   管家伸出胳膊坐到了江缙对面,他身后立即排起了队。   大家平日当值没时间去医馆,即便去了有时候赶上人多,也抢不到江神医给把脉。这次难得江神医来他们府中,怎能轻易放过大好机会。   江缙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   他来之前就料到会有此情形,遂带了医童背着药箱同来。   “大家别挤,一个一个来。不过将军回来了我可就不能再诊脉了。”   府中护卫家丁纷纷表示“懂得、懂得”。江缙面露微笑诊脉的功夫,樊瑶已经带着自己黑面弟弟和壮如牛的小春跑去医馆,找冉少棠的麻烦。   昨晚,冉少棠睡的非常好,连个梦都没做。早上醒来虽没有习武却照例打坐练了数遍内功心法。   院子外面响起“嘿哈嘿哈”的柔嫩女声,少棠推开窗,迎着扑面而来的清爽晨风,冲练拳的秦晓月叫道:“能别叫出来吗?打扰你家小爷我精进内力。”   秦晓月啪啪几下收了功,用袖子抹着额上的汗水,跑到窗下,笑嘻嘻地回冉少棠:“不行呀,我觉得叫出来比较有气势。公子,我有两招始终打不好,你能不能再教一教我。”   “你家公子不会,我来教你可好?”就听月亮门被人推开,娇弱的樊瑶手里提着一把长剑,身后跟着樊藤与公牛小春,三人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秦晓月虽然已经知道这家伙是女扮男装,却也不想吃了眼前亏,手脚麻利地从窗户爬进屋内。冉少棠及时接住她,拉到自己身后。   她顺手拿出自己的青云剑,跳出窗外,拔剑挡在了樊家姐弟面前。   她昨夜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为何得罪了姓樊的姐弟。   涧城西街上有一处开阔之地,摆了一些投壶、射箭、套圈的摊位。   秦晓月一不会投壶,二不会射箭,便钻到套圈的摊位上,想要套几只大白鹅回去烤了吃。   当时摊位上已经有人在套鹅,不过技术不好,命中率始终为零。引得周围阵阵嘲笑之声迭起。   秦晓月随后交了钱开始玩起来。   虽然一个也没套中,但她有小聪明,不想银子白扔了。便把最后一环交到冉少棠手中,冉少棠推辞着这种小孩子玩的把戏。   周围人起哄反正套不中,不如让给别人。   冉少棠想了想,凭什么让给别人。她随便一扔,一个圈圈稳稳地套进两只鹅的脖子里,引得周围看热闹的人一片叫好。   冉少棠心道,谁让你们两只大白鹅非要大白天的秀恩爱呢。靠在一起,必死无疑。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人群里有两道寒光射过来,隐约就是那个屡投不中的樊藤。   一大早的就来找不素净,冉少棠决定好好教训一下这两个小兔崽子。   医童没能挡住人,带着哭腔跑进冉少棠的院子。   “小公子,不是小的放他们进来的,是他们硬闯进来的。”   冉少棠说了句:“没事,你把门关好,别让人进来。”   秦晓月看了看院子里站着的敌方三人,心道小公子这是要关门打狗?   这两个小的好对付,可是这个大块头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倒他呀。   冉少棠却另有打算。   两个纨绔子弟之所以找上自己,不过是好面子,争个胜负而已。   江师兄既然说了这两个不是大恶之徒,主要就是缺少人教。没有人让他们吃过亏。今天既然被人堵到家门口,她也就不忍了。   大不了善后的事交给宗政慎。   一本中册难道还换不来他一个王爷的面子。   想清楚后,她决定先拖住人,再找机会给大公牛下个软骨散,剩下两个慢慢炮制。   院门被小童从外面关上后,冉少棠剑指樊瑶:“就你长得个弱鸡样,还想教我的婢女,估计你连剑都拔不出来吧。小爷我看你长得还算清秀工整,不如你留下给我当个磨墨的书童。”   这套说词多是樊瑶吓唬别人时才说的,没想到今日竟又被对面男童抢了话,不由气得涨红了脸。   她果断拔出剑套,剑指冉少棠:“登徒子竟敢口出狂言,看小爷今日便让你魂归剑下。”   “怎么,你想三个打一个?”冉少棠唯一忌惮的是公牛小春,至少那个黑脸樊藤,她并未放在眼里。   樊瑶从小最喜欢听那些游侠的侠义故事,一心想着长大后要当个侠客周游列国,行侠仗义。在她眼中,平日所做之事全是侠义之举。   包括今日与冉少棠比武,也是为了给弟弟樊藤出口恶气,找回面子。   她回头对樊藤与小春吩咐道:“你们谁也别出手,我一个人就能打得她心服口服。”   冉少棠曲指,轻轻捋了捋眉毛,全然一副放马过来的神态,气得樊瑶大吼一声,举剑劈来。   冉少棠心中冷嗤,自己堂堂末世英雄,竟然混得要与一个小屁孩比剑。   “喂,娘娘腔,你脚下路数不对,这一招应该从左边出剑。”   冉少棠故意气樊瑶,扰乱她的心神。   两人的剑刚碰到一起,樊瑶竟然扔了手中剑,站在原地,嚎啕大哭起来。 第103章 下战书   若不是冉少棠反应敏捷,及时收了力道,这一剑直直的就劈下樊瑶的半个肩膀。   “喂,你这小鬼头是不是有病?你懂不懂比武的规矩?想死也别来这里?小爷不当这个垫背的。”   “哭哭哭,跟个娘娘腔似的,哭什么哭?”   冉少棠一通咒骂,樊瑶不仅哭声未止,反而哭得更大声。   冉少棠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还未打先哭上了,哭得不顾形象,哭得坐到了地上。   “你才是娘娘腔,你你、你才是。”樊瑶越哭越委屈。   冉少棠向樊藤投去求救一瞥,招手道:“喂,你,过来,把她弄走。”   樊藤平日就是个狐假虎威的主,跟在樊瑶后面她让打谁就打谁,往往还打不过。若不是樊将军把小春派来,“两樊”就是惹完祸被人狠揍的主。   樊藤对于姐姐这种动不动就哭的性子已经见怪不怪。   连小春都习以为常。其实他真的不想跟着两个小屁孩子出来混社会,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军营里当一名前途无量的士兵。   是以,二人并不着急,反而大有让她先哭上一哭,哭够再打也不迟的架式。   “她最厌烦别人叫她娘娘腔,你道个歉哄哄她就不哭了。”樊藤替姐姐解释道。   冉少棠差点气乐了。这叫怎么回事?被地头蛇欺负到头上来了,还要主动跟对方道歉?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公子道歉,我们又没惹你们,是你们先招惹我们的。打上门来打不过就哭,算什么本事?”   秦晓月气不过,站在屋内隔着窗户一通数落,倒把坐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樊瑶数落的不哭了。   她抽抽噎噎为自己辩白道:“谁谁说我打不过?”   她抹了把眼泪十分委屈地看着冉少棠:“我也没想要和你打架呀?”   “那你从昨天到今日,唱的是哪一出?”冉少棠听她语气已经不似之前强硬,收剑回鞘,动作帅气潇洒。倒引得樊瑶频频投目过来。她心中一动,心道这人年纪虽与自己相仿,举手投足却英气逼人,关键而且,长得也煞是好看。   樊藤见姐姐突然没了下,拉起地上的她起身,兀自争辨道:“我们昨日找你是想比武。谁知你们都没有给我们开口的机会,一个一个竟跳窗跑了。这能怪我们吗?”   姐姐说下挑战书前一定要有气势,所以他们才一路叫嚣着打上二楼。   冉少棠被姐弟两这般二得不能再二的脑回路,震惊地无话可说。   半晌才道:“是以,你们今天没礼貌的闯进来也是要比武?”   樊藤梗着脖子:“我们来下战书。那日我见你套环的技艺精湛,咱们比一比。”   冉少棠耸肩:“不用战书,我不是已经站在这儿等你们来战?”她冲姐弟俩勾勾手:“来吧,除了那个大块头,你们两个可以一起上,别耽误时间现在就战。”   哄完你们小爷我还要去干正事。冉少棠暗想,这就是两个吃饱了没事干,连狗都嫌弃的小屁孩。亟需有人替他们家大人管教一番。   其实冉少棠殊不知樊瑶最怕人家叫她娘娘腔。   她是家中独女,四个哥哥都跟随父亲在军营历练。   从小,她就幻想自己要是个男孩该有多好。那样就可以跟父亲、兄长们一样佩剑习武去战场杀敌。   然而,家中所有人都宠着她,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别说佩剑了,就连出门都不允许。   八岁那年她生了一场重病。   醒来后性子大变,死活都要像男孩那样穿衣打扮,父母拗不过她,只好随了她的性子让她女扮男装到处招摇。   她一心只想做男孩,最讨厌别人说破她女儿身。可惜她长得太过娇弱,体貌上一看便知就是个小女娘假扮的。   为此,她开始以犯浑搏得浪荡公子的恶名,总想让人认可她的男儿身份。   故而冉少棠那句“娘娘腔”简直比打赢她都可怕。   面对冉少棠的爽快应战,樊瑶拒绝了。   她终于不再哭:“既然是挑战,咱们约个地方好好比一比,你可敢应战?”   冉少棠有什么好怕的?   哄走他们才是要紧的。   双方商定好比武时间、形式与地点后,为了显示自己不是娘娘腔,樊瑶带着弟弟与小春,干脆利落的走了。   秦晓月几步走出房门,望着打开的月亮门,啐了一口:“简直是脑子有病。公子,你为何要答应他们?”   冉少棠无奈叹气:“不答应能有完吗?放心,你家公子我有的是招数制他们。”   她似无意的向四周屋顶望了望,与秦晓月去了膳堂用早饭。   自江缙道破有三拨人在盯着医馆后,她就警觉起来。   难道宗政慎拉完肚子有力气来找自己麻烦了?   可另一拨人是谁?   宗政慎趴在床上连打几个喷嚏,惊得在一旁伺候的孟德连忙上前问候。   “殿下,是不是夜里起夜太频繁受了凉?肚子还疼不疼?”   宗政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摆摆手,指指桌上一直在炉火上煨着的水。   孟德立即取了来,端给宗政慎。   温热的水慢慢流进肠胃,宗政慎这才觉得好一些。   他闭目躺在床上默默念着冉少棠的名字,咬牙切齿的。   孟德以为三殿下要找她,便接话道:“暗卫一直在境山入口处盯着呢,这几日小公子未出境山。可能知道自己惹了您,不敢出来吧。”   “哼。还有她不敢的。”她要是知道害怕,就不会给自己下泄药了。   真是混账王八蛋。   “等本王好了,一定找她算账。”   孟德没有听清宗政慎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见三殿下似乎已经睡着了,他这才靠墙倚着,小眯一会儿。   正迷糊间,窗外响起轻轻的暗号声。   孟德猛得睁开眼,推开窗子,一名暗卫塞进一条纸条,又不见人影。   孟德打开后,迅速浏览了一遍,看了眼床上的人,甚是为难。   “何事?说。”宗政慎睁开眼,余光扫向窗户。   孟德想了想,还是如实禀告。   “殿下,涧城那边传来消息,说似乎看到小公子。想与咱们这边核实。属下也正奇怪,暗卫昨夜来报,还说她人在境山并未外出,难道是涧城那边看错了?”   宗政慎噌地坐起来:“不可能。这个小狐狸一定又在耍我。快,扶我起来,立即回涧城。” 第104章 内情   高兮的京都,繁华似锦。   昨夜一场秋风,金灿灿的银杏叶为街市铺上了一层锦绣。   终九畴不眠不休地赶回来,马蹄翻飞,踏起无数金黄,他与苏仑直奔修罗宫,还未见到宫主,人已经体力不支栽到了马下,昏迷过去。   苏仑着急的叫来宫内日常负责治病的医师,一通忙活之后,医师刘一手坐在床榻边直摇头。   “老夫不是早就嘱咐过,药要定时服用,千万不要用内力。怎么一个都不听?既然不听又回来做甚?这是要死给老夫看?”   苏仑知道刘医师的医术高超,虽然不知与药王宗的人比较哪个更厉害,但修罗宫内的刀伤剑伤、疑难杂症,均由刘一手一人便可搞定,他说活不了,岂不是真的没救了?   早知就留在境山了,万一能治好少主体内的毒呢?   苏仑红着眼眶噗通跪了下去:“刘医师,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少主。他不是不听话,只不过解药遗失了,他以为自己没事,所以才晚回来几天刘医师,刘爷爷,刘太爷,您快点救救少主吧。他不能死。”   “去去去。你嚎什么嚎,大老爷们家家的,闹的我心慌。”苏仑任由刘一手推搡自己,就是抱着刘一手的大腿不松手,哭得惊天地泣鬼神,动静大到直接把终九畴哭醒了过来。   他侧头看着苏仑与刘一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疼得厉害。他清清冷冷的说道:“救不了也好。”   每隔一段时间就这样折腾一次,以前是三年一次,后来是两年一次,再后来由一年一次变成了半年一次,每次发作都能让人蜕一层皮。   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常常让他想要放弃生命。若不是阿母遗言交待他必须好好活下去,也许他早就投胎转世了。   仇恨才是支撑他忍耐下去的唯一力气。   刘一手最听不得他这种自暴自弃的说法,登时甩开腿上赘物站起来,目眦欲裂。   苏仑爬起来瞪着刘一手,知道他又要表演了。   果然,下一瞬间,他愤怒地表情统统化成哀伤悲戚,扑到终九畴身上抱着他痛哭起来。   嘴里不时嘟囔着:“阿九呀,你可不能有事。老夫答应了你阿母要照顾你,定然会保你周全。你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你这是逼着老夫去死呀。可是,老夫又有何颜面去九泉之下见你阿母呢?阿九呀”   虽每一次少主但凡有放弃的念头,这老头总会抱着少主来上这么一次悲情大戏。   还好,少主吃他这一套,总会在他哭上一哭后,屈服而后吃下解药,等着下一次毒性发作时的折磨。   苏仑上前拽了拽老头:“刘医师,少主他还有救吗?”   “有有有。我可告诉你,下次再看不住他,老夫就毒死你。”刘一手拿终九畴没办法,对他身边这个亲随还是有百八十种招术来对付的。   苏仑听到有救,已经顾不得刘一手用下毒威胁自己,高兴地扑到终九畴身边,却见他又晕了过去,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湿透。   刘一手一边为终九畴施针,一边啧啧称奇。虽说这次毒发看似凶险,体内却有股力量隐隐压制着毒性发作,不知这股力量何来?   “在境山那边有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老夫看他背后有抓伤,药王宗的人是不是摸到他的脉了?”   苏仑知道少主离开修罗宫之前,刘一手反复叮嘱不可让药王宗的人触到他的脉象,少主也是颇为在意。唯一一次就是冉少棠救少主那次。   “是。药王宗年纪最小的弟子,当时少主被黑熊所伤昏迷不醒,事急从权不得已才违背您的嘱托。不过她没发现少主身份。只是问了一句少主是不是曾经中过何毒,我没有告诉她。”   刘一手褐色的眸子转了转,奇怪道:“那弟子多大年纪?”   “十来岁的样子。”   “药王宗这么出息了?这么小的弟子都能把阿九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看来真是江山备有人才出。”刘一手感叹着,针下最后一针。   苏仑听不出他话中深意,只知他一定是生气少主没有听他的话。   为了弥补过失,他替终九畴说了句好听的:“幸好那个孩子并没有深究。少主还是安全的。”   “安全个屁。他为何发作时没及时吃下解药?”刘一手配制的药只有发作时服从才会有效果,早一刻晚一刻都没有大作用。如果当时吃下解药,现在也不会搞成这样。   苏仑低头讪讪解释:“解药被黑熊一掌拍成了齑粉。若不是少主当时突然发作,那黑熊根本没机会伤到他”早知少主会在关键时候发作,他就不会听从安排,守在黑森林入口处了。   刘一手听到此处幽幽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命苦。从小就运气不好。唉,要是他阿母还活着就好了。”   苏仑一时半会根本不明白少主的母亲活着与他受伤有何关联,只不过,他觉得刘一手说的不对。   “少主运气很好呀,不然早就死了多少回了。能从熊掌下脱险就是神灵护佑的结果。”   刘一手不想跟他争辩这些,伸出手跟他讨要:“熊胆呢?拿来正好给他再配制一剂解药。鬼方的黑熊可比别处的要有奇效。”   苏仑听到刘医师跟自己要熊胆,赶紧摇头:“少主送人了。我可没有。”   “送人了?送谁了?谁让他送人的?这次让你们去境山是为了什么?他不知道吗?拼了命弄来的熊胆他说送人就送人?谁允许的?”   苏仑低头听着不答话,任他骂。   谁允许的?当然是少主随性而为。   他是主子,自己哪敢说个不字。   刘一手骂够了冲着苏仑吼道:“其他药材呢?我那颗菩提混元丹呢?换了什么药材回来?”菩提混元丹与终九畴体内毒不相溶,还有催发之意,故而刘一手让他去药王宗伺机换几样药回来。   苏仑嗫嚅道:“不知。不过,少主现在是药王宗宗主的关门弟子了。估计少主有其他打算?”   “我呸!眼前有真佛他不拜,竟然跑去给假佛磕头。关门弟子算个屁呀,丰让那个吝啬鬼给他什么宝物没有?”刘一手暴躁的像头狮子,张着血盆大口就差把苏仑整个吞下去了。   苏仑忍受着刘一手的责骂,望着床榻上双目紧闭的终九畴,突然福至心灵,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开了心窍。   少主早不晕晚不晕,刚到修罗殿就昏迷不醒,是不是早知刘一手会这般癫狂,怕不是装晕吧? 第105章 宫主   “咦,少主好像醒了。”苏仑突然指着床榻上的终九畴瞪大眼睛,似乎等待奇迹降临。   这一招果然管用,暴跳如雷的瘦老头立即忘记了滔滔不绝的数落苏仑,急切地扑到床前察看终九畴的情况。   探探脉象,翻了翻眼皮,并无其他症状,他奇怪地问苏仑:“你是不是看错了?”   回过头去,人已经不见踪影。   “小兔崽子。等我回头再收拾你。”   刘一手这边照看着终九畴,吩咐人熬药,那边苏仑刚跑出去喘口气,就被宫主的侍婢逮到送去宫主跟前。   宫主此刻正坐在殿上看一份竹简,常年戴着面具的脸下,一双眼睛犀利如刀、仿佛能洞察一切人心,令苏仑时刻感觉到上位者的威压。   他在威严的宫主面前不敢有半点造次,恭敬地行了礼后,安静地等待问话。   偌大的大殿灯光昏暗,只有宫主的桌案点了盏烛火。这么多年,没有人看到过宫主的脸,苏仑安奈不住心中好奇,偷偷瞧了两眼。只觉得烛光映照下,他金色面具忽明忽暗,反着幽冷的光。   宫主浏览完竹简,盯着苏仑看了半晌,看得他全身发毛,才森冷开口:“听说你们少主拜在了冉问门下?”   苏仑心道:这封密报不是早送来了?还是少主自己写的。   不过宫主要问,他不能不答,只好应了声“是”。   他看不到宫主任何表情,却听他轻哼了一声:“听说他撤销修罗宫所有的追杀令,放出特级追杀令,就是为了药王宗的世仇?”   苏仑又闷声答了个“是”。这件事虽然是少主先斩后奏,却也是及时补报了消息,如今看宫主似乎不敢相信,是要再次确认一下!   “混账!毒仙门是谁都能惹的了吗?”   苏仑:少主准备试试!   宫主似乎很生气,站起来绕着桌案负手踱了几步,冷哼一声:“这么多年凡是有关毒仙门的买卖本宫从来不接,为的不就是少惹他们。他倒是好,一下子玩了把大的。”   “枉我平日悉心教导他。难道他不知道毒蛇缠身,会越缠越紧?这么多年我们修罗宫与毒仙门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恪守底线,现在倒好,他下了特级追杀令,是想把我们修罗宫都拖进沼泽泥潭,万劫不复?”   苏仑垂头听着,心中却颇不服气,毒仙门顶多用个毒杀人,歪门邪道,宫中至于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不过,少主为了冉小公子,也真的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宫主发了顿脾气,连案上竹简都扔到了地上。   苏仑不小心瞥见了竹简上的几个字,吓出一身冷汗来!   “你,去把那个混账东西给我叫来!”宫主冷静下来后准备见正主!   此时的苏仑终于明白那小侍婢为何把自己连哄带骗推搡进来!原来她们都在瞒着宫主,没敢禀告他少主昏迷了!   难怪一个个躲的不见人影!   其实,他也不愿意当那个公布坏消息的人。   容易引火烧身。   躲在后面的几个侍婢听到殿内传来茶盏砸在地板上的破碎声,纷纷捂着耳朵挤在一处。   为首那个安慰众婢:“莫怕莫怕,宫主最是疼爱少主,知晓少主昏迷不醒定要迁怒于人。幸好苏仑在。”   众婢皆夸:“姐姐真是英明。”   终九畴回来后不久,宫主下了两条禁令,先是禁足少主,没有宫主的命令其不得踏出修罗宫半步。若有助其离开者,杀无赦。   第二条禁令,十日内务必完成对毒仙门的追杀,取毒仙门门人首级者,加倍重赏。   苏仑从侧面打听了一下,第一条禁令是因为宫主知道少主在外面不爱惜身体,故强留他在宫中养病。   据可靠的内部消息,第二条禁令十日之期过后,不管有没有追杀到毒仙门的人,特级令都取消。   也就是说,毒仙门的人只要十日内不出门,藏起来,不被修罗宫的人找到,就可以安全的渡过此劫。   苏仑守在终九畴病榻边,望着对这一切还不知情的少主,连连摇头叹息:宫主为了少主真的是绞尽脑汁啊。   冉少棠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见幽深的树林里,她孤身一人赤脚前行。   大雾弥漫,她渐渐看不清方向找不到出口,内心十分着急。   她大声呼喊着,有人吗?有人吗?前方有一处亮光,亮光处隐约可见一个人影。   她朝着那个人影跑过去,越走越近,竟是终九畴。   可是,他背对着她。   她喊他的名字,他没有回应。   她想上前去拉他,突然,前方一棵古老巨大的枯树突然栽倒,砸向终九畴。   少棠想要去救他,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她着急的出了一身的汗,喊他的名字让他躲开,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声音来。   眼看着终九畴就要死在树下,她心中一恸。   “终九畴。”她几乎声嘶力竭大声喊了出来,与此同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穿了女装。   第一世,她最爱的那条碧湖蓝的绮罗裙。   她为什么穿女装?   她怎么把身世暴露了?   冉家有难。   暗夜里,冉少棠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傻傻的坐在床上。   好半天,她才发觉手脚是冰凉的。   她双手捂住脸,有东西从指缝滑过。   她不知自己是在担心冉家,还是在担心终九畴。   第二日,没有睡好的冉少棠顶着两个黑眼圈,打着哈欠坐到了膳堂。   江缙看着无精打采的少棠,以为她是担心樊府两个恶霸之事,忙安慰她道:“昨日,我已经将事情与樊将军禀明了。樊瑶与樊藤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今日你若上街,我可以陪着你。”   冉少棠喝了口汤,心思全然没在江缙身上,胡乱的点着头,脑海中还在回忆着昨夜的噩梦。   人说梦是一种预见。她不知这种第六感灵验不灵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身边秦晓月关心的递了杯浓茶给她,让她提提神。   冉少棠喝着茶,心中却在遗憾,不知她的迅息网什么时候才能建立起来。现在这种情况,想了解一下外界信息,完全是束手无策。   有时间,真要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第106章 替死鬼   她正想的专心,外面有医童来找江缙。   有个急诊病人需要他出诊。   江缙想了想,告诉少棠:“你要是无聊可先去街上转一转,我看完病人就去找你。钱还够不够用?不如派个医童跟着你,一是你看上何物让他帮你付账,二是有人能帮你拎东西。”   他看了眼同样瘦小的秦晓月,好意提醒少棠。   冉少棠这才醒过劲来,看着温柔的师兄心中暖暖如沐春风,不知为何她脱口而出:“师兄,这附近可有道观、庙宇?我想去拜拜。”   江缙听她问的好笑,眉眼弯弯笑问道:“你到底是拜菩萨呢,还是拜三清上仙?涧城东面有观音庙,西面有座三清观,你想去哪个?”   “哦”,少棠发觉自己刚才问的问题有点傻,呵呵干笑两声:“我出去扔个铜钱,字面就去三清观。”   江缙越发觉得她有趣,摸摸她的头,又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带着医童出诊去了。   秦晓月心道,今天小公子不是约了人要谈店面的事,怎么突然想起去拜神了。   “公子你是不是昨夜做恶梦了?”   冉少棠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挑眉问她:“你怎么知道?”   她把秦晓月的住处安排离自己很远,她应该听不到自己梦里喊了些什么。   秦晓月指指自己眼下,笑道:“你眼圈都黑了。”还一直打哈欠,任谁都知道没睡好。   少棠不置可否的抓了把碟子里江缙给她买的杏仁脯,塞到秦晓月手中,伸长胳膊揽住秦晓月的脖子,小声问道:“你平日梦里遇到的事,会不会成真?”   秦晓月使劲拿下她的胳膊,噘嘴道:“不会,公子不用担心,梦都是反的。”   冉少棠眨眨眼,觉得秦晓月说的有道理,遂咧嘴笑了笑,漏进室内的阳光泼洒在她漂亮的梨涡上,闪闪如星辰。   冉少棠准备先去求神拜佛,然后再去谈店铺的事。   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遣了秦晓月去见店铺的掌柜,带些礼品过去套套交情,先拖他个一时半刻的。   然后她让江缙派给她的医童带路,速去烧个香许个愿就回来。   医馆门口秦晓月望了望东面,又瞧了瞧西面,问道:“公子,您要去拜谁?”   冉少棠让医童拿一枚铜钱出来,她对着铜钱哈了一口气,又握在手心里闭目不知念叨了句什么,突然往天上一抛。   秦晓月、医童,还有坐在马车前头的王福同时望向那枚似乎能决定命运的铜钱,仰头,低头间,铜钱落到冉少棠掌心。   她迅速的用另一手盖上。想了想,底下的手又翻了上来,这才慢慢打开手掌。   她盯着答案看了半晌,撇撇嘴,手往西一指:“我去那儿,王福叔,你跟着晓月走。”   说完,她让医童走在前面,两人雇了一辆马车,直奔三清观。   城内有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因为山上建了一座道观,且香火旺盛,故而这座小山也有了名气,常有游人来此游玩,春赏桃花秋赏枫叶,平日倒也热闹。   山脚下停了几辆马车,被几名侍卫拦着不让上山。   医童下车去问原由,回来禀告今日有贵人上香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冉少棠看了看车外情形,让医童付了车钱,自己在山脚下溜达。   贵人?   哪个贵人?   涧城除了宗政慎与樊韫还有谁能算是贵人?   难道宗政慎这厮不拉了?   不对呀,她下的毒剂量是五日的。拉不够日子,他起不来床。   难道是樊府的人?   别是那两个讨厌鬼吧。   她转身想走,可是又觉得天意指引她来这里,她怎么能改拜菩萨呢?   想起昨晚的梦,她觉得坚决不能回去。   大路不让走,她可以走小道嘛。   正巧山上下来一个小道士,她热情地把人拉到一旁,打探上山的小路有没有?   小道士怀疑地看着她:“为何要告诉你?师父说做人要走正途。”   冉少棠从怀里掏出一包江缙买的糖炒栗子:“你师父有没有说过做人要学会助人为乐?”   小道士忙不迭地点头,双眼盯着冉少棠手中零食。   爬到半山腰,小道的坡度越来越陡,医童累得气喘吁吁爬不动,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走了。   少棠想想,让他原路返回,她继续爬。   穿过一片荆棘林,冉少棠正要喘口气,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尖叫。   冉少棠侧耳静听了片刻,那个声音又消失了。   她歇的差不多又继续往上爬。   “这两个小娃就是境山过来的?没抓错吧?”   少棠身子一紧,转身钻进坡道旁边的灌木丛中,顾不得尖刺扎身,她凝神屏气静静听着头顶上方的动静。   “怎么会错?不是说一男一女两个小童,穿得一身富贵,到处招摇。你满城看看,就这两个符合要求。不会错,放心吧。交了人咱们就拿钱走人。出来干一趟又能回去歇上一年半载的。美差。”   另一个声音说道:“美差倒是美差,不过弄两个小童给他们,是不是有点太缺德。”   “呸,你干的缺德事还少呀,不差这一件。就算你不干这差事,你也去不了西方极乐世界,佛祖早就把咱们这种人划进十八层地狱了。”   “唉,你说的也对。干就干。反正都是下地狱,不怕再多一重罪孽。他们让在哪儿交人?”   “道观,道观后山有个洞,咱们去那儿会面。”   两人一人扛着一个麻袋,吭哧吭哧往道观走去。   冉少棠慢慢扒开挡在眼前的树丛,眉头紧锁。   看样子,是有人当了她和秦晓月的替死鬼。   没有猜错的话,这两个替死鬼很可能是樊家那两个二货。   仔细想想,一男一女两个小童,锦衣华服,虽然她并没有嚣张跋扈,但花起钱来还是比较跋扈嚣张的。对号入座的话,樊瑶与樊藤真的挺像自己和秦晓月。   只是公牛小春去了哪里?   任由歹人把自家小主人带走?   听这口气,对方来头不小。   不知是谁要抓自己?   难道是宗政慎?   不太可能。   如果是他的话,以他的性子会直接带人来抓她。   那会是谁呢?   她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这会不会有点冒险? 第107章 两个声音   冉少棠犹豫了一瞬,提气猫腰跟了上去。   我就是去看看。她告诉自己。   既然被人惦记上了,那她正好去查探一番,瞧一瞧到底是谁不知死活,想要跟境山过不去。   前面两人走得飞快,冉少棠催发内力紧紧跟着,又不敢靠得太近。   此时的冉少棠一颗心全放在前面两个歹人身上,已经顾不得山路陡不陡,荆棘扎不扎人。   有好几次,荆棘的倒刺划破了脸与手背上裸露的皮肤,她一无所知、也全然不顾。   还算幸运,那两人左穿又钻走得大意,又因是逆风而行,她一路上没有被发现。   提心吊胆的跟踪至一处山石后,那两人中,走在最后的那个警觉的向后面看了一眼,冉少棠为了防止被瞧见,在拐弯的地方避了一下,再追出去时,却发现人不见了。   跟丢了?   她有些懊恼,冷静了一下,站在原地仔细观察周围地形,看到杂草丛生处,有几丛半人高的野草歪七扭八蜿蜒向前,定是有人趟过。   冉少棠一喜,跟了过去。   不大会儿功夫,她就瞧见了一处山洞。   她站在高处瞧了一瞧,百丈外有一座灰色建筑,思及两个歹人说过的话,那定是道观了。   她小心翼翼贴到洞口,往里扒了一眼,只见幽深处有微弱的火光,里面传来说话声。冉少棠屏住气息,树起耳朵静心聆听。   “老大,说好了此刻交易,怎么还不见人来?”大嗓门那个显然等的有些不耐烦。   里面传来几声咳嗽声,那个所谓的老大不知说了句什么,声音很小又模糊,冉少棠极力辨认也听不出说的是什么。   不由身子往里面倾斜了一下。此处山洞是洞里套洞,少棠瞅准机会,钻进了另一个小洞口,里面传来十分难闻的潮湿气味。   她屏住了呼吸,稍稍侧了下身子,从她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里面情形,而里面的人却看不到她。   “听说是因为修罗宫下了特级追杀令,所以他们才丧心病狂想要报复。”   “这是哪位大罗神仙出的手?这种追杀令至少要倾一座城的财力,不,两座。这可是毁人家一个门派。”   “竟说些傻话,不是药王宗干的还能是谁干的?不然人家为何要抓药王宗的人?”   “药王宗很有钱吗?江湖传闻不是说药王宗这些年来坐吃山空,已经穷的叮当响。他们哪来的钱买灭门令?难道传闻都是假的?”   冉少棠听的背后出了一声冷汗,被山风这么一吹,里衣紧紧贴到身上,凉飕飕的寒意沁到了骨子里。   传闻向来有真有假。   可是,关于药王宗穷的叮当响这件传闻,却是真的。   听到现在,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想要抓自己了。   毒仙门果然不是吃素的。   这么多年来药王宗被人家按着脑袋在地上摩擦,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   一旦想要反抗,便立即遭到对方反攻。   冉少棠是这一年来药王宗在外最活跃的弟子。虽说她有隐瞒身份,那却只能骗骗一般人。若是有心人真想查,一查一个准。   也许,她早就被毒仙门的人盯上了。   终九畴这个傻蛋下了追杀令只不过是一剂催发剂,逼着对方尽快动手而已。   樊家姐弟这一次倒霉,碰上了两个蠢贼。   她越琢磨越觉得后怕,不敢想下去,汗毛竖起一大片。   此刻,内心深处有两个声音在争吵。   “冉少棠,你可别怂,冲进去把人救出来,那两个孩子是无辜的。根本不该受这种罪。”   另一个声音却在说:“凭什么要冒这种风险。万一打不过那两个歹人,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何况樊家姐弟烦人的很,屡次找我麻烦。以后在涧城做事,没有这两个小混账碍事,一定能更加顺利。有人帮我除掉两个麻烦,不是更好嘛?”   “冉少棠,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没有人性?你可以对坏人杀无赦,但不可以对无辜之人冷血。”   另一个声音立即反驳道:“冷血又怎样?难道要搭上自己的命?我这条命贵得很。我活着是为了报仇,是为了护冉家周全。不然,我来境山做什么?来涧城这个鬼地方又为了什么?”   “冉少棠,你如果良心过得去,那你就走吧。眼不见心不烦。”   很快,两个声音统一了思想。   走!立即回去通知樊将军派人来救他的儿女。   冉少棠心里这么念叨着,身体却不听话,一步未动。   她在袖子里翻找了半天,想找一种既能于百米外杀人,又不会伤到那两个孩子的毒药。   片刻后,她终于沮丧的承认,没有这种药。   毒,只能近投。   冉少棠狠狠心,掏出藏在靴子里的短刃,抹上毒药,慢慢向前方洞口靠近。   也许是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她的刀刚刚举起,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握住了她的。   冉少棠一惊,却来不及回头,手腕机敏的往外一番,手中短刃顺着力道向那只手的腕上割去。   对方想不到一个小童能有这般力道,不得不松开了手。   冉少棠立即顺势向前跃起,逃开后面人的可控范围。   淬了毒的短刃丝毫不停,直直地向刺过去。   紧追上来的人颇为意外,闷哼一声,跳到旁边。   冉少棠这才回头去看。   却见一张惨白的脸背着光站在洞口边缘,犹豫逆光,她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觉得一张脸格外的白,白得病态白得瘆人。   匆匆一瞥,她顾不得与来人缠斗,迅速扫了一下洞内情形,选了个绝佳的位置站过去,因为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已经跑了过来,她现在被三人两面夹击,已经退不可退。   冉少棠后背紧紧贴着洞壁,手中短刃成为唯一与敌人抗衡的武器。   心在狂跳,也在不停的骂着自己。   真是个蠢货,让你走你不走,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另一个声音呐喊道:怕什么,死战到底就是了。   若是末世,这三人根本不是冉少棠的对手。   可是,这一世的她才十一岁不到,即便所有杀敌技巧装在她脑子里,真正动起手来,协调度、灵活动、还有最根本的力度,都达不到一击即杀的要求。   她只能智取了。 第108章 无病公子   “慢着。你们是何人?为何要逮我家两位小主子?我们是将军府的,还不快点把人放了?若是我家将军知道他的两个心肝宝贝被你们抓了来,定然饶不了你们。”   面对步步逼近的敌人,冉少棠在没把握打赢的情况下,只好先把樊韫搬出来壮壮声势。但愿毒仙门的人听到樊将军的大名,知道自己抓错了人,给个薄面把人放了。   白脸的那个中了毒,此刻站在逆光处,毫无动静。   但那两个歹人听完这话却大惊失色,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异口同声:“不可能,你小子是什么人竟敢来此捣乱?我们逮的就是这位仇公子要的人。”   冉少棠看向洞口,心里闪过好几个念头,突然开口道:“这位仇公子,小子是两位小主子的随从,不知我家主子因何得罪了您。我愿代为道歉。只要放了我家主子,樊将军定有厚赏。”   仇无病站在洞口,一半身子暴露在阳光下,一半身子却沁浸在黑暗中。   他静静地听着冉少棠说话,感受着胸前被短刃扎伤的部位,传来酥麻又灼烧的痛,不予任何回答。   两个歹人却已经无法镇定。   如果真像这小孩说的那样,他们抓错了人,这笔生意就算是泡汤了。   不但钱赚不到手,很可能从此失去毒仙门这个给钱大方的合作伙伴。   那个大嗓门的嚷道:“没错。人没抓错,仇公子这两个人和你要的人完全对的上号,您别听这小子瞎掰,他是想救人,胡乱找出来的借口。”   冉少棠冷哼:“我就是想救人。当然要救人。我家女主子与小公子何其无辜被你们两个笨蛋抓来受罪。”她又转头看向仇无病,问道,“仇公子,我虽不知你要抓谁,但绝对不会是我家小主子。还请您放了他们吧。”   仇无病哼了两声,带着寒意,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痛。”   冉少棠一开始没有听懂,想了一瞬才明白过来,他是指胸口。她刺了他一刀,虽然不深,却有毒。   估计现在是毒发了。   正是制敌的好时机。   刚才自己太过专心致志地盯着洞里面的动静,完全没有发现背后有人如鬼魅般靠近自己。   此人轻功一定很好,而且他一定是看到自己下毒了。   这位仇公子不知是毒仙门哪个级别的门人,竟然不会自己解毒?还是他在试探自己?   她脑袋里转了几个弯,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极为精致漂亮的血红色雕花小瓷瓶,扬了扬手,对仇无病说道:“不好意思,刚才不是故意要伤仇公子,只是为了救人不得已而为之。这是解药,公子要不要我帮你上药?”   等了好半晌,仇无病才道:“过来。”   冉少棠警惕地瞪了两个蠢货一眼:“你们别想从背后偷袭我,小心这瓶药摔在地上。大家一拍两散。”   她的警告已经十分明显,虽然小瓷瓶里装的是毒药,但她还是要让蠢货知晓,她惹不起。不然就是间接的和仇公子的毒伤过不去。   两个歹人很想把这个不知哪冒出来的臭小子给一刀劈成两半,搅他们生意的人都不得好死。可惜,有仇公子在场,他们不敢造次。   盼着仇公子不信这小子的鬼话,收货,付钱,两讫。   冉少棠看他们似乎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始劲拔开小瓷瓶的木头塞子靠近他们:“不信你们闻一闻。”   由于用力过大,她这拔的劲儿过猛,瓶子里的药粉洒出来不少,星星点点被两个蠢货的吸进了鼻腔里。   冉少棠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向洞口走去,除了两个蠢人的咒骂声,她似乎听到仇公子发出一声轻笑。   笑声里没有冷嘲与讥讽之意,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声轻笑里,竟有赞意。与平日里终九畴明明是表扬她却偏偏要反着说话挤兑她时的那种感觉大同小异。   她从容地走向洞口,同时留心着身后的动静,担心他们会突然背后捅刀。   这几步距离很近,却走的惊心动魄。   她想,万一被这位毒仙门的仇公子察觉出解药有假,她就趁机把身上带着的“冬眠”扬洒出去,能拖一时是一时。撂倒他再救人。   “停。”还有两步就要走到与他半臂距离时,对方突然出手制止她再往前行。   冉少棠抬起头,这才看清仇公子的模样。   这、这怎么是毒仙门的人,分明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这人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子不算太高,身材偏瘦,一身玄色衣袍罩在身上略显肥大。山风从洞口吹进来,鼓动着他的衣袍,飘飘如仙。   他脸上的皮肤是那种透明的白皙,像是经久住在黑暗中,久不见光的幽弱惨白。   连他伸出的手,在阳光下几乎都是透明的,冉少棠的视线移到他的掌心,看到他掌上有一道深深的横纹。   发现冉少棠的注视,他敏感的握拳,收回了手掌。   冉少棠心道,你让我离你这么远,如何下毒?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血红色雕花小瓷瓶,目光诚恳地看着仇无病:“仇公子,我帮你上药。”   洞内昏暗,仇无病并没有看清冉少棠的长相,如今借着散落进来的光线,他慢慢打量着她。   稚童毒心,很合他的胃口。   冉少棠又想拔塞子故技重施,仇无病眼风若刀劈杀过来:“我傻?”   冉少棠被敌人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字吓了一跳,随即愣了一下。   这天下还有人自己骂自己?   她笑吟吟没有理会,手上又要使劲,手背上却突然被什么东西大力的弹中,她吃痛,手一松,瓷瓶掉到地上。   冉少棠低头一瞧,特么的。瓶子质量太好,竟然完好无损没有碎。   看来这次老天也不帮她了。   她摸着挨打的手背,装作十分生气的样子问仇无病:“你这人怎么这样?不需要我的帮助也就罢了,干什么打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仇无病又弹出一粒暗器,冉少棠有了防备,侧身轻巧躲开,心里骂这人难缠,弯腰捡起地上的毒药,想要孤注一掷。   突然,仇无病牙缝里又挤出几个字,惊得她差点跌倒在地上。 第109章 装箱   “冉少棠。”   仇无病阴恻恻叫出她的名字。   紧接着又蹦出三个字:“才、是、狗。”   冉少棠听到这三个字字字重咬,一字一顿,无不在说明,仇小白脸在回击她那句“狗咬吕洞宾不是好人心”。   冉少棠:抽 ̄e ̄╰╮o ̄皿 ̄   原来这小白脸知道她是谁?   !   这个小白脸竟然一直在看她演戏。   此时此刻,冉少棠内心一阵鬼畜嘶吼。   任谁被别人当猴耍都不开心,虽然她从一开始先是耍小白脸来着。但做人嘛,轻易不要翻个儿。不然容易像张饼一样,被人烙来烙去。   冉少棠主动放弃求生,逞了口舌之快再说:“小爷要是狗,你就是狗屎。”   笑话!冉少棠的十岁半人设就是傲娇暴躁睚眦必报的纨绔子弟,她怎么能崩?   仇无病听到这句话,不但没生气,反而难得的向上弯了弯唇角。   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幼稚又争强好胜,是个可造之材。   洞内两个歹人并不知冉少棠是谁。   毒仙门预定的单子上只描述了要抓之人的特点,却并未指出名姓来,故而两个蠢货本以为一个要给另一个上药,突然画风突转变成了对骂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如此上敢着找死的。   冉少棠看到小白脸笑了,以为他在讥讽自己之前拙劣的表演,恨恨地咬咬牙,狠狠心连自己都算计进去,拔开手中毒药瓶塞,右手朝他扬起,无数粉末像冬天的雪花,轻飘飘漫天飞舞,洒向两人。   那仇无病却一点不惊慌,他连躲都未躲,仍旧镇定的站在原地,吐出一个字,差点气得冉少棠吐血身亡。   “蠢。”   冉少棠也不躲。她有她蠢的资本。   虽然毒性发作起初对她有伤害,但只要坚持四分之一柱香的功夫,即便不吃解药,她体内的血液也能把毒化了。   这是她“蠢”的原因,外人并不知情,所以在仇无病眼中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幼稚可笑。   而且仇无病作为毒仙门下一任掌门首席人选,普通的毒药在他这儿完全可以无视。   眼看第二轮较量没有分出胜负,冉少棠不想再废话,拔出短刃直接快速刺向仇无病。   她从末世锻炼的技能,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迂回的战术,只有一直向前厮杀,稳、准、狠,每一刀凌厉又霸气。   这一次仇无病不再忽视,认真对待起来。所谓认真,也是双手负后腾挪闪跳,不出招只抵挡。   冉少棠眼见占不到便宜,额头冒出汗来,却突听身后两声闷哼,“砰砰”,重物倒地声打断了她的打斗。   心道,不好。   毒药一定是被风吹进洞里了。   那两个混蛋死了不要紧,樊家姐弟不能有事。   “等一等。”冉少棠跳到距离仇无病几尺开外,眉头紧锁,以商量口吻问仇无病,“既然你要抓的人是我,我也在你面前跑不了。我们先不打,把人弄出洞省得死在里面。你说怎么样?”   仇无病绷着脸:“不怎样。”   冉少棠才不管他怎样不怎样,突然发力跑向洞内,边跑边从袖子里翻解药,由于跑得太快,到了樊家姐弟跟前,她刹不住车,直接跪刹到地上。双膝火辣辣地疼。   她扒开其中一个麻袋口,露出一人脑袋,光线昏暗,她也没看清是谁,直接掰开嘴塞进去一颗解药,再想给第二个人塞,身后风声呼啸而至。   她不得不放下麻袋,大腿向后扫去,身子贴地前倾匍匐,躲过第一轮攻击,就地打了个滚,紧跟着鲤鱼打挺跳到半空,与此同时抖出袖中短刃,向仇无病的胸口直直扎去。   仇无病毫不在意,轻飘飘侧身抓起一个麻袋,挡在胸前。   若扎下去,麻袋里的人必死无疑。   冉少棠骂了声“卑鄙”,不得不硬生生收了力道,滚到一边,头磕在洞壁上,疼感如潮水涌来,眨眼间就淹没了她的意识。   冉少棠是被冻醒的。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黑乎乎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她适应了半天,四周还是墨一样的黑。   她差点以为自己瞎了,用手在周围划拉,这一下才明白,自己被关在一个箱子里,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做,多一寸则长,少一寸则短。   她试着用脚去踹箱子,根本无法使上力。   冉少棠寻思,再这样闷个一时半会儿,自己必死无疑。   姓仇的这个小白脸,看着长得人模狗样的,却是这般的没有人性,手段毒辣。   完了完了,她凭空失踪,估计没有知道她在哪儿。   难道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   不知为何,源源不断的凉气重重包裹着她,冻得她不得不双臂抱肩,紧紧搂住自己。   也不知那两个小鬼头怎么样了。   自古逞英雄死的快。   估计她马上就要喝第三次孟婆汤了。   她的手在怀里与袖子里摸索,想找找自己那柄短刃。   果然如她所想,一无所获。   她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突然一阵颠簸把她从深渊中拉了回来。   隐约听到有说话的声音,她顾不得是敌是友,扯着嗓门拼命的喊着:“救命啊,救命。”她在里面喊的一声盖过一声,直到感觉嗓子里有丝丝的甜腥味。   声音未停,手脚也不闲着,拼命地对箱子又捶又踹。   这样折腾到她在里面大汗淋漓,箱子还是纹丝不动。   在缺氧的状态下,冉少棠很快昏睡过去。   江缙从道观里出来,沿着下山的路走了一会儿,便看到路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面善的小童,似在打盹。   他眉头微皱,心道:这不是自家的小医童吗?不是让他跟着小师弟,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坐着?少棠呢?   他三两步走上前,担心吓着他,轻轻推了推那小医童,小童爬山爬累了,正迷迷糊糊歇觉,被人一推,十分不高兴地睁开眼。   待视线聚焦,看清面前之人,这才慌忙站起来,给江缙恭敬行礼。   江缙问道:“唐公子呢?我让你跟着他,你怎么自己跑来这里躲清闲,他人呢?” 第110章 后山寻人   医童十分委屈地辩解:“小公子说要上山去拜神仙,当时路被贵人封了,她问了小道士找了条捷径绕上山。小道不好走,一路陡峭,小公子见我爬到半道爬不动,让我先回来在这儿等她。可是,不知为何,小的一直没看到小公子下山。”   江缙顿觉事有蹊跷,问道:“她走多久了?”   医童想了想:“快三个时辰了。”   “三个时辰?拜什么神需要三个时辰这么久?何况里面因有贵人在,根本不让进大殿,她去哪拜?”   医童听自家馆长的语气,从来没有过的怒气充溢全身,小童觉得好似有只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紧张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也知事情的严重性,哭着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呀。”   江缙知道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来,干脆原路折回上道观去看看。   心里劝自己往好处想,也许是她贪玩,不知在哪处殿内耽搁了。   走了没几步,他忽又想起什么,回头对那医童吩咐道:“你速回医馆看看,若是她在,立即回来禀我。”   或许是小师弟贪玩,从另一条路下山回去了,他没看到。   等上山后,送他出来的道士见他去而复返,诧异地迎了出来。   “无量天尊,江医师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   江缙摆手:“道长能不能带我进去找一个这么高的孩子,男童,长得眉眼清秀。”   道士立即摇头:“江医师您怎么这么善忘?每次贵人来,都是要封山的,哪有人能上来啊。何况一个孩子。”   江缙也觉得不可能,可他总想试一试。   最近得到消息,毒仙门的人正在涧城内活动,他实在担心她被毒仙门的人发现。   转念又一想,她还是个孩子。应该不会引起对方注意。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说不定冉少棠此刻正坐在膳堂里,等他回去用晚膳呢。   江缙也觉得自己好笑,不知刚才为何会有这种“少棠出事了”的念头蹦出来。   他正准备与道士告别,突然从道观外跑来一个小道士,他脸色煞白,话也说不出来,一只手指着后山的方向,直咽唾沫。   江缙不知哪来的预感,抓着小道士着急的问道:“后山出什么事了?快说,快说呀?”   小道士终于喘匀了气:“死、死人了。”   江缙已经顾不得其他,扔下药箱飞奔向后山方向,想了想又返回来,抓了小道士:“你给我指路。”   门口的道长喊了一声什么,有几个人从大殿内跑出来,也跟着向后山方向而去。   江缙跑到半途,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见地上趴着一个孩子,身材与少棠相仿,他的心一颤,脚步顿住。   如果少棠出了事,他如何跟师父交待?如何跟师祖交待?   师父在信里反复强调要保护好这个小师弟,如果她出了事,自己没脸回境山了。   他攥紧拳头,走过去。   小道士跟在后面颤巍巍说道:“就是他。就是他。”   江缙上前给小孩子翻了个身,看清长相后长吐一口大气,无力坐到地上。   樊瑶为何会在这里?   樊瑶吃过冉少棠给的解药慢慢缓了过来。冉少棠与那个白面黑衣人打斗时她已经醒了。   所以,她看到了冉少棠自己把自己撞晕后被那人拖走。   她当时想叫,却一点力气没有。   幸好解药掉在地上,她缓了半天后爬起来捡起解药给弟弟喂了一颗,见他还未醒,只好自己爬出洞想要找人救冉少棠。   可惜,她身子太弱,爬到一半就晕了过去。   醒来看到熟悉的面孔,她这番遭遇的委屈加上对冉少棠的担忧,变成了泪水充盈在眼眶里打着转。   “樊公子你怎么在这儿?”江缙拿过她的手腕一边号脉,一边问樊瑶。“你与樊藤公子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怎么现在就你自己?”   听到江缙提到樊藤,她立即想到那个黑暗阴森的洞。   自己的弟弟还躺在那儿,抓他们的坏人还在洞里趴着。   “唐冉、唐冉被人抓走了。快去救她。”   江缙按在樊瑶腕上的手猛得一颤,双手抓住她的肩晃了晃:“谁把她抓走了?抓哪去了?”   樊瑶被他晃的头晕,只好指向山洞处:“抓、抓我的人在里面,可能中毒了。他们应该知道是谁把唐冉抓走的。”   江缙松开她,樊瑶另一只手伸开露出一个白色小瓷瓶,“这是解药。”她举到江缙面前,江缙深深看了一眼药瓶,收好,快速向洞口奔去。   樊瑶在后面祈求道:“一定救救我阿弟。求你了江医师。”   此时,后面赶来的道士已经来到她跟前,一人把她抱起先送去道观。   另外几个跟随着江缙的脚步,跑向山洞。   报信的小道士左右看了看,选择回道观。   江缙跑进洞里,没走两步就看到地上趴着两个人,不远处还有一只漂亮的红瓷瓶孤零零躺在地上。   江缙小心的捡起来,看了看里面残存的药渣,心中一凛。   他去探二人鼻息,其中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还有微弱气息。   江缙果断的给他塞了一颗解药。   又跑去看晕迷的樊藤。   还好,他体内的毒正在慢慢消散。   只不过受了惊吓,一时还没醒过来。   他把人送到后面跟来的道士手中,那道士把人带了出去,直接送去道观。   道长手中拂尘甩来甩去,问道:“这两人都死了吗?”   江缙点头又摇头:“有一个还活着。”   那人似乎为了回应江缙的话,突然哎呦了一声。   不等道长开口问话,江缙一只手伸出来卡住了对方的脖颈,双眼冒火的盯着他:“你是不是毒仙门的人?谁派你来的?”   江缙是个十分聪慧之人。   今天之事他联系前因后果,已经猜到了七成。   一定是抓错了人,冉少棠发现被抓的是“熟人”,想要救人,却被人反抓了去。   现在,他要知道少棠到底被抓到了哪里?   自涧城成为宗政慎的封地,这里的城墙便年年增高、加固。   城墙上每天有士兵在巡逻。   城门下,通行的人络绎不绝。   突然一匹战马直直向城门奔了来。   有人在马上高喊,拦住前面那辆马车,快拦住它。 第111章 石室   马车距离城门还有几丈远,呼喊声不仅惊动了进出城门的百姓,同样让马车上的人提高了警惕,车夫扬起手中的长鞭,在空中抽打出啪啪的响声,俊马突然一声嘶鸣,四蹄踏尘,夺路而去。   把守城门的官兵还未及阻拦,马车已经蹿出城门,向城外官道一路狂奔。   马上的人嫌弃地瞪了眼愣在原处还未反应过来的官兵,怒吼道:“还不快去追,人跑了将军唯你们是问。”   “来人,来人呀,列队快去截住那辆马车。”   守城官兵终于认出来马上让拦车的人是将军身边的副将。   一阵人仰马翻后,逃出城的马车被追了回来。   车夫与车内中年人脖子上架着刀,慌的不知所措。   车内中年人一张脸如倒三角,下巴长且尖,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   副将吼他:“把眼睛给我睁开。”   那中年人战战兢兢回道:“大人,草民生来眼睛就长成这副样子,现在已经是睁到最大。草民斗胆问大人一句,长这样是犯法吗?”   副将撇嘴:长这么违和也敢出来吓人。︶︶凸   他骂骂咧咧,急哄哄一把将人拽下马车,命令其他人上去搜,马车都要拆散架了,也没找到副将要找的人。   “看我干什么?接着拦车。今天所有出城的马车都要给我翻个底朝天。否则,谁也别想吃饭。”   众官兵:说不定要找的人早就出城了,怎么办?   江缙坐在将军府等消息,时不时地就要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往外瞧一瞧,希望下一眼就能看到冉少棠活蹦乱跳出现在自己面前。   现在他只有求助于将军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人。   樊将军知江缙甚得贵人看重,自是不敢怠慢,而且这一次人家还救了自己一双儿女,说什么也要帮他把小师弟找回来。   樊韫也站起来,陪着江缙走到门口,安抚他:“江医师稍安勿躁,我已经下令封城并派出两队人马,一队沿城外官道及小路追赶查验可疑马车,另一队在城内地毯式搜查,一定帮你找到人。”   江缙作揖道谢,提出告辞。   他留在将军府反而更焦躁,不如自己出去寻人。   冉少棠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这一次是被哭闹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发现已经脱离了那个不知什么劳什子的箱子,躺在一张冰冷的石板上。   手脚束缚,嘴里也塞了棉花,唯有眼睛是自由的,可以到处看。这里面不仅阴冷而且光线昏暗,   她适应了一会儿,循声望去,不远处似吊着一个人,头垂着,似乎没有了知觉。   而与自己相隔不远的石床上,并排躺着一个男孩,吵闹声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冉少棠仔细看了两眼,这男孩手脚不像自己一样被绑着,却一心用在咒骂别人十八代祖宗上,也不想办法逃跑。   似乎注意到有人看自己,那个骂人的男孩突然朝冉少棠看过来,o   乍一看,少棠吓了一跳。   他瘦得几乎脱相,脸上尖嘴猴腮没有一点肉,只剩下两只大眼睛跟铜铃一样幽幽地发着光。   男孩似乎觉得冉少棠这个活物比他骂人更有趣,把脑袋调整了一下方向,眼睛望着冉少棠眨啊眨。   眨到冉少棠心里发毛。   这孩子莫不是关出毛病来了吧。   她特别想问这是哪里?   为什么要把她关在这里?   为什么你不逃跑?   可是,奈何嘴里塞着东西,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呜呜声在暗黑的空间里回荡。   突然,那男孩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继而是不成调的大笑,笑得冉少棠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正当她想扭过头不看男孩时,那男孩的笑声戛然而止:“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不跑?蠢人都会这样想。看那边吊死的那个了吗?他刚进来时也问过我这个问题,现如今他死得透透的。而我还活着。”   冉少棠觉得这孩子可能是关久了,说话有些颠三倒四,让人辨不出其意。   那个孩子知道冉少棠回答不了自己,接着说道:“你以为我不想跑吗?来这里的孩子哪个不想跑?可是跑得了吗?往哪跑呢?”   冉少棠挑眼看看自己绑在头顶的胳膊,又看看那个男孩未被绳子绑缚的双手。   冲男孩眨眼睛,眨了半天,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至少过来帮自己把嘴里的布拿下来也是好的。   那男孩似乎没看懂她眼神里的丰富内涵,依旧自说自话。   “出不去的,你以为能出去,那都是找死,不过死的比别人快一点而已。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我阿母说了,我生来命大。我不会死的。你相信吗?”   冉少棠费力的点点头,示意他过来。   那男孩得到冉少棠的回应似乎很兴奋,眼睛里闪着泪花。   “你知道吗?能有你作伴我很开心。我被关在这个石室里已经快三年了。再不出去我就要长毛了。你以为我不想出去。我是出不去。”   冉少棠心里骂了一句p。心道,这话你说第三遍了,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告诉你吧,我动不了。虽然我手脚没被绑住,但我根本动不了。这比被绳子绑住还让人难受呢。”   冉少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原来这是个废物。自己白希冀了。   她把头扭向另一边,不想再听他废话。   却不想另一边更恐怖,竟然是一具森森白骨躺在石床上。   冉少棠一时没有防备吓了一跳,头立即又扭了回来。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那个男孩笑得鸡贼又恐怖。   “怎么样?害怕了吧?那个孩子来时是个小胖子,你看现在他多瘦,瘦得只剩下骨头了。有一天你也会跟他一样躺在床上。”   他说的若无其事,一副司空见惯,云淡风清的样子。   冉少棠想回个嘴骂他一通的愿望,也无法实现。只好闭上眼睛想办法自己挣脱掉手脚上的绳子。   越到生死关头,冉少棠越清楚的认知到自己武功微弱,力量渺小。如果有机会活着出去,她一定勤加苦练,不给敌人伤到自己的任何机会。   话痨男孩瞧室内唯一活物不再看自己这边,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冲着冉少棠喂了两声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抓你来吗?” 第112章 话痨   为什么?   她说不出话,只好呜呜呜的表示想知道。   话唠男孩却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反而谈起自己来。   “你知道吗?关在这种地方一定不能以常人的心智来活着,不然不是折磨疯了,就是早早死了。还好,我不是常人,还好我还没疯。我想出去找我阿母。她一定急坏了。”   冉少棠:你果然不是常人。脑回路跟人都不一样。大哥你说话都不考虑连贯性吗?   “我为什么不停地说话你知道吗?”   冉少棠依旧闭上眼,不想听。   男孩坚持不懈:“因为如果我不自己跟自己说话,很快就变成哑巴,失去语言功能。所以,我学会了骂街。骂死这群没人性的畜生。你知道吗?他们为什么要抓你进来?”   冉少棠心想:我不上当,我才不上当。你爱说不说。我就是不睁开眼看你。   唠叨男孩嘻嘻又笑了两声:“因为你是他们的实验品。他们要拿你试药。试毒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那种滋味啧啧啧啧,简直生不如死呀。”   昏暗的石室内,冉少棠猛得睁开眼,如有一根针,把所有事都串在了一起。   抓自己来的应该是姓仇的那个家伙。他是毒仙门的人,她为了救人不小心后脑勺撞墙后,晕倒。姓仇的不费吹灰之力把她抓来此处。   这种秘密的地方就是毒仙门试药的密室,一般人找不到这里。   看来,自己这次凶多吉少。   石床源源不断的散发着寒气,冉少棠越躺越冷。   就算不捆住她,她的手脚也会被这种冰冷冻的麻木,动弹不得。   唉,自从遇到樊家姐弟,她就一直没好日子过。   克她来的吗?   也不知终九畴会不会派人来找自己。   也许即便有一天他阴差阳错的来到此处,也不会从一堆白骨中认出哪个是自己。   最觉得让她愧疚的是宗政慎,这家伙没有惑心术中册,强迫症严重的他,会不会从此翻遍整个天下都要找到自己。   其实,她都想好拿中册换钱了境山创富计划,只能到此为止。   冉少棠自那个话痨男孩说完她是试毒工具后,脑子里就止不住的冒出一个又一个念头,一个又一个人。   师父,成乙师叔,谢十三,满悔,秦晓月,尤师叔,师祖,两位想光复帝国的皇族后裔。境山那些可爱的村民们。   这些人,她都要辜负了。   其实,她真不是骗子,不想坑他们的银子。   话痨男孩又问她:“你想不想像我一样活下去?”   冉少棠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废话,男孩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会逼毒。这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他们不懂我为什么活得这么顽强,像一颗不知名的小草,每一次要死时,又会渐渐缓过来。正所谓春风吹又生。”   “可惜你不会。不过,我可以教你。你听着。”那男童念念有词,连说了两遍。   冉少棠躺在石床上,默默地感叹,自己临死却要面对一个神经病。   两遍后又两遍,她听得几乎背下来。   这时石室外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掰动机关,准备进来。   “你的死期到了。唉,真可惜,跟我说话的人一个都不给我留。”   冉少棠屏气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她不会坐以待毙,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做最后一搏。   密室上方的宅子,静静伫立在城外荒郊的密林深处。   终九畴留下来的死士警觉地查探着周边地形。   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马车连同人都消化在林子里,一点踪迹都无。   他知道对方一定是用了障眼法,可是,明知有诈,他却无计可施,只好在马车消失的周边仔细地慢慢搜寻。   另一拨人也寻到了此处,同样的方法被人甩掉了。   “我回去告诉殿下,请示做何处理。你们在这儿盯紧了,还要不停的找。人丢了殿下可会要人脑袋的。”   为首的暗卫嘱咐了一番,自己先飞奔回城,向刚刚返回涧城的宗政慎报告情况。   宗政慎拉了五日,已经没有力气再大声说话。   听到皇城里那位皇长子竟然又秘密跑来三清观,他一点也不奇怪。   为了长生,为了能活得久一些,宗政昌对于仙道十分痴迷,同时喜好求医问药,遍访神医。   他那些勾当,宗政慎这个做弟弟的都查得清清楚楚。   “本王不想听这些。让你查的人呢?此刻在哪儿落脚?”宗政慎十分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的汇报,问起冉少棠的行踪来。   他一刻没有休养,就是为了抓冉少棠。   境山处派人一直盯着,始终没见她出来,他以为这小女娘戏耍完自己,定是避风头去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   所以,他派人耐心地守候在鬼方的出入口,静静地等着她的出现。   谁知,他不但越等越不来,反而得到涧城这边的消息,说是在城里看到冉少棠招摇。   他这才想起冉少棠曾经跟自己要睿王府令牌来着。   他当时逗她,一口拒绝了。   其实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用。但对她来说却十分有用。   做生意与混迹在涧城内,都是最好的挡箭牌与通行证。   他以为她还会回来讨要,却不曾想她是个有脾气的。直接来了涧城。   还让对方挑战,差点碾轧。   暗卫偷觑孟德一眼,想要得到些有用的提示,孟德却没看他,突然插了一句话:“听说唐小公子又在这边惹祸了?”   暗卫急忙应是,继续说道:“唐小公子现在住在涧城医馆内。每日有人伺候着,而且吃完早膳就在城里闲逛,还惹了樊将军府的那两个小霸王。”   宗政慎来了兴趣:“果真?那两个小混账要是缠上她,她一时半会可脱不了身。快给本王说说,她是怎么惹得她们?那两个又是怎么找的她麻烦?快说,本王想开心一下。”   暗卫轻轻在心里舒展心中郁结。   还是孟德最好,不然他都不知该如何让三殿下高兴。   他故意添油加醋说下,说到兴起时,三殿下正拍掌叫好,突然另一名暗卫急切打着暗号,要请求增援。   “发生了何事?”孟德问道。   那暗卫进屋跪下,斟酌地向三皇子禀告:“公子让跟的人跟丢了。”   “丢了就丢了,无妨。”她那么狡猾,你们一般人也是容易被甩掉。   暗卫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那人被毒仙门的人抓走了,恐怕凶多吉少。”   宗政慎站起来瞪着暗卫:“你说什么?” 第113章 不可有失   宗政慎从小到大在宫中讨生活,习惯了言不由衷、喜怒不形于色。   暗卫还是首次见到一向镇定自若的三殿下,竟然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如此震怒,甚至惊慌。   孟德颇同情的看了眼暗卫。   自从三殿下遇到了那个唐小公子,便再也不如以前那般正常了。   暗卫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毒仙门把人抓走了。可能凶多吉少。”   “你们几个是干什么吃的?毒仙门算什么东西,竟然打不过?让他们把人抓走?难道你们忘记本王是如何交待的?”   暗卫垂头,身子微颤,重复宗政慎当初的命令:“盯着她,不能有闪失。”   宗政慎抄起手边的粥碗砸在暗卫身上:“你们就是这样盯着她的?”   膳房熬煮了一个时辰的晚膳,全喂了暗卫的肩与背。   强忍着背部传来的热度,暗卫抬头张了张嘴,想想不知该如何解释,又垂下了头。   宗政慎视线扫向孟德,孟德立即会意,对那暗卫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现在不说,以后可就没机会说了。”   那暗卫这才磕磕巴巴的道出原由:“回殿下,我们本是一直在暗中全力护着,跟不丢人的。谁知另一拨人总与我们较劲,凡事都冲在前头。还时不时的给我们设置障碍,我们几个气不过,不想给殿下丢脸,与那拨人斗起来,就这样,就这样”   “另一拨人?”孟德疑惑的看向宗政慎,瞧他似乎成竹在胸、全然知晓的样子,瞬间明白过来,也不由得点点头:“另一拨人是修罗宫的?”   暗卫忙不迭地点头回答:“对,招式路数,行事作派,是修罗宫的无疑。”   他小心地觑了宗政慎一眼,从他的脸色揣摩着他此刻的心情,补充道:“修罗宫的人现在也乱成一团。正在想办法救人。”   “走,前面带路。我要会会毒仙门。”   宗政慎听到“另一拨人”,就知是终九畴安排的。   本来两拨人保护一个人,应该万无一失才对。   谁知却因为两相争斗,让毒仙门钻了空子。   现在冉少棠估计性命堪忧。   宗政慎抬脚要走,一直隐在角落里没说过话的人,终于开腔:“慢着。不可。”   孟德与暗卫同时松了口气。   这位程先生早就应该有所应对了。三殿下也就还能听进他的话去。   宗政慎不高兴地挑眉,看向坐在阴暗处的程谓:“为何不可?”   “以身犯险,不是君主所为。有些事要下面的人去做即可,何必亲力亲为。”其实,程谓想说的是为了一个小丫头冒险实在不值得。但如果直言,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听进去。   只有把他的利益放进危险里衡量,他才会认真考虑自己的建议。   “你说的话只有四字说对了,不是君主。我不是君主,不会像我父皇那样冷血视人命为草芥。我不是君主,所以可以救我想救的人,而不必权衡利益得失。程谓我问你,你会追随一个冷血且无视下属性命的君主吗?”   “孟德,跟我去救人。带上小神医。”宗政慎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留下面无表情的程谓独自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抓狂:这是什么狗屁逻辑?冉少棠是你的下属吗?这有可比性吗?   终九畴已经第十一次出逃被人举报抓了回来。   在修罗宫,虽说他是唯一一个除了宫主之外的少主,但大家只要有宫主的命令,全都不敢由着少主任意枉为。   修罗宫里上下都还记得五年前,十三岁的终九畴刚被宫主带进修罗宫任命为少主。   有资历的人不服气,暗地里总要给他使绊子,欺负他。   这事不知为何被宫主知晓,连夜把那个欺负终九畴的人给杀了。   宫主放言:有对少主不敬者一律杀无赦。   是以,修罗宫上下无人敢忤逆终九畴。   而终九畴也在五年间通过自己的努力,逐渐建立起了威望。   上下无有不服。   但是,宫主说少主要养身体哪也不能去,修罗宫上下全都支持宫主的决定。   即便有苏仑里应外和,终九畴也无计可施。   刘一手高高举起指间银针,狠狠扎在终九畴的穴位上,疼得他闷哼一声质问道:“你想扎死我?”   刘一手又接着连扎几针,才道:“扎死你也就省心了。我是费了多大心血才把你从阎王那抢回来。你以为现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错!你半只脚还在阎王手心里攥着呢。宫主下这个死命令,你别不高兴。他那是为你好。这么多年宫主一直待你如亲子,将来修罗宫宫主这个位置也是要传给你的。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宫主多年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我说过要当宫主吗?”终九畴冰着一张脸。   刘一手:“你不想当就能不当?”   老头儿心想,你走个试试?   终九畴不是不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他得到少棠有难的消息后,再也无法安心静养。   “手叔,你不是一直想回境山看一看。如果这次你肯帮我,我一定带你去见药王宗宗主,倒时候你们可以切磋一切谁更厉害?”   刘一手哼了一声:“少忽悠我这个老头子。谁厉害不是已经在你这儿分出胜负了?你都千里迢迢跑去给人家当关门弟子了,我这个老头子天天求着你你都不肯学医,你说我去那干什么?烧山吗?”   提起这个就觉得是自己的隐痛。   明明自己要辛苦培养的人,却变成了别人的徒弟,任谁会高兴?   终九畴知刘老头儿在这件事上小心眼,难得扭过头,看着他,哄道:“我那不是没有办法吗?为了完成任务,总要找个借口留下来。再说,也不是我非要拜师的。是人家求着我要收入门下。”   “唉!”终九畴叹口气,颇有些傲娇地劝道:“这也没办法,谁让你把我教的这么优秀。人家慧眼识珠,其实不也是变相的承认你厉害。”   “呸,丰让那只老狐狸,谁稀罕他承认?老头子就是看不惯他这副做派才离开的药王宗。不然轮得到他当宗主。”   。网址: 第114章 骨万枯   终九畴向来待刘一手如亲人,他也待自己如亲人,因而他明白只要自己再加把火候,老头儿一会准会心软,放自己出去。   他想了想,抛出他最感兴趣的话题:“境山那边的十几座山头我都翻遍了,一无所获。但是境湖还没得机会上去看看。只要你放我回去,我第一时间帮你找到你要的东西。”   “不行,与你的命比起来,那件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刘一手坚决反对。   终九畴寻思着能说动他的办法,突然心生一计:“我这病你治不好,兴许境山那边能治呢?你想呀,前些日子犯病,你没在场,药也没吃,我人却挺过来了,你不觉得有蹊跷吗?”   提到这件事,刘一手果然来了兴趣。   “那你可还记得自己吃过何种药?你有入口辨味的本事,别说不知道。”刘一手提前堵住了他的嘴。   终九畴其实也觉得这件事奇怪。   他当时就隐隐约约觉得冉少棠一定能救自己,也不知当时哪来的信心。   后来他问过苏仑,苏仑说冉少棠弄了个大浴桶给他泡了进去,至于浴桶里放了哪些药,冉少棠不让看。   他又问冉少棠用什么法子救的自己,冉少棠却怎么也不说。   后来发生太多的事,没给他深究的机会,现在想起来,他才觉得哪时不太对劲。   他醒来后,看到她的手腕又包扎了一块药布。   那个手腕上有好几道伤口,都是为丰让解毒时取血所用。她经常如这般用块药布包着那处。   仔细想想,终九畴心中又暖又痛。   一定是冉少棠用自己的血救了自己。   可是他抬眼瞧了瞧刘一手,这事他不能跟手叔说。   刘一手见他似乎陷入沉思,没有回答自己问题的迹象,手中的银针稍稍用了点力,痛得他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思绪被拉回现实。   终九畴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不能让冉少棠有事。   冉少棠听到奇怪的声音。   似乎有什么机关在缓慢地推动一扇大石门,轰隆隆的巨大响声掩盖住话痨男孩子的滔滔不绝。   她最后听到男孩痛苦哀嚎了一声,有一道光照了进来。   冉少棠在那道光亮中,看到一道被拉长的影子慢慢变成一个个子瘦高的男人,那男人尖嘴猴腮,下巴如刀,眼睛迷成一条缝。   那条缝盯着冉少棠,如海沟深渊,无法抑制的寒气止不住的冒出来。   “你醒了?”深渊发出狞笑,尖利的嗓音令冉少棠浑身一颤。   不是姓仇的。   却比姓仇的看着还面目可憎。   她堵着嘴回不了话,心里却在盘算如何才能逃过一劫。   “吴言是不是已经都跟你说了?他这孩子就是爱多嘴,来这儿的人多半都是被他那张嘴吓死的。”   骨万枯像鬼魅一样缓缓走近,开始还有些紧张害怕的冉少棠突然就镇定下来。   鬼门关都走过两次,她还怕一个活人不成?   大不了一死。   不过,就是死,也要拉他去垫背,给药王宗除去一个祸害。   骨万枯跟冉少棠说了半天话,见她没反应,这才想起她的嘴还用布条堵着,端详了一下她的神色,伸出鬼爪般的手,把布条拽了出来。   冉少棠只觉得嘴里一空,舌头立即得了自由。   她缓慢地动了动要僵死的舌头,双眸里摄出两道寒光,死死盯着骨千山。   骨万枯不满地说道:“想不到药王宗还有你这样的人物?别的孩子来到这里早就吓得尿了裤子。即便不拉不尿,也是鬼哭狼嚎吵得人耳根疼。”   “你还是第一个,不哭不闹,妄想用眼神杀我的人。”最后一句他说得阴阳怪气,仿佛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难怪那个仇小鬼不肯杀你。不如你也跟着我得了,拜入我毒仙门门下。有一日,一定能让你在武林中横着走。”   “你小心让人把你煮了。”   冉少棠忍不住就想挖苦对方两句。   “就凭你这副长相,我也不会改张易弦,改换门庭。”   骨万枯一开始没有明白,冉少棠为何说要人把自己煮了。   待了一瞬间他才回过味来,冉少棠是把自己比喻成螃蟹了。   他呵呵阴笑了两声:“你说你嘴这么毒,心一定也好不到哪去,何必假惺惺去药王宗当什么治病救人的伪君子。不如跟我学着怎么杀人。你瞧,多有乐趣。”   你奶奶的乐趣。   有一天,把你捆在这儿,我们再谈乐趣。   冉少棠看了眼旁边的话痨男孩,原来他叫吴言。   他爹娘一定是对这两字有什么误会。   他们这个话痨儿子怎么会叫“无言”?   应该叫吴不言。   此刻的吴不言比任何时候都老实,看着骨万枯的背影,都能哆嗦得牙齿打颤。   冉少棠就瞄了他一眼,眼前便浮现出末世时经常看的鬼片,黑暗中,两排大白牙在半空中不停地打颤,想要把谁吃了一样。   “你的乐趣是杀人,我的乐趣是救人。你信不信,我救人的速度比你杀人的速度还快。”   骨万枯笑道:“不要跟我来这一套。有人跟我说过,你这个小鬼头擅长油腔滑调,蛊惑人心。常常把人忽悠的站到你一边。不过,你这套对别人有用,对我可一点用都没有。”   “知道我抓你来做什么?”   “知道这间密室是做什么的?”   冉少棠看着他,却不说话。   心里却在骂他p。   她若知道这些,还会忍受旁边那小只的不停唠叨?   可是,她也不想问眼前这个坏男人。   他总觉得把她抓来,不单单是拿自己试药那么简单。   “你不理你?信不信我送你见阎王?”骨万枯讨厌被人无视的感觉。   他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手掐住的冉少棠的脖子,越来越用力。   冉少棠觉得自己的呼吸越加困难,眼前一片模糊。   难道就这样死掉了?   冉少棠觉得不甘心。   她阿父那张看似严肃,实则和蔼的面容出现在眼前,还有阿母哼着歌,哄她入睡时的样子。   小妹、阿弟,每个人都仿佛挤到眼前。她想,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吧。   “骨万枯,你在做什么?”   石门处,有人一声惊呼,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第115章 两派   快要失去意识的冉少棠,瞪着一对大眼睛,面颊憋得通红,被绳子束缚的四肢轻轻抽动,呼吸渐渐变得微弱。   听到动静的骨万枯把掐在冉少棠脖颈上的手指,稍稍松了松。   有一个人影扑到近前,怒气冲冲扒开骨万枯的手。   冉少棠只觉得突然之间鼻子里钻进一股清雅疏淡的清香,像是沸水冲泡茶叶后扑到鼻尖的茶香。   “咦,仇公子这是做什么?又不会真杀了她,吓一吓而已,何必这么紧张?”骨万枯嗓音尖利,说得好像自己很无辜。   仇无病看了眼冉少棠,确认她还活着,转头目光冰冷的怒视着骨万枯,质问道:“谁让你把她弄来的?你是不是想死?”   骨万枯尖着嗓子笑了两声:“公子说笑了,我哪敢违背公子的命令。把她弄来这里也是迫不得已。属下发现有人一直跟踪,担心您好不容易抓来的人有什么闪失再给劫走,不得已才关到这里。”   骨万枯嘴上自称属下,实则语气、举止、神态,全然没把仇无病放在眼里。   毒仙门分两派。   一派主张研究毒术、著书立传,以弘扬毒化,与世代为敌的江湖和解。   一派主张要不择手段,争霸江湖。   骨万枯属于后者。而仇无病一直保持中立。掌门宁无极不想毒仙门分崩离析,又一心扑在制毒上,无力控制人心,准备把重任交到最爱且最有能力的弟子肩上。   此次,毒仙门派仇无病来高兮与周饶两国交界处,伺机铲灭药王宗,也是想让仇无病在毒仙门众弟子中树立威信,为以后接任掌门做铺垫。   至于骨万枯,他比仇无病年长十几岁,野心勃勃,属于不择手段那一派的。   他瞒着毒仙门一直在两国边境处根植自己的势力,此次与仇无病同来,并不是如他对掌门所言的要辅佐仇无病,而是寻找机会消灭对手于无形。   仇无病对他的花花肠子心知肚明。   有些事却看破不能说破,既然骨万枯说把冉少棠关在密室是为他着想,那他就顺水推舟好了。   “把绳子解了。”仇无病没有看骨万枯,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的吩咐道。   骨万枯不想从命:“这恐怕不妥吧。这小子狡猾的很,万一让她跑了,下次可就不好抓了。不如把也交给我,不出两天一定把她治的服服帖帖。”   仇无病不想听他废话,手指如刀划过绳索,如剑客杀人于无形,冉少棠瞬间就得到了自由。   不过,她身上中了软骨散,不想让敌人知道她不药自愈,便假装依旧动不了躺在石床上,也想听听这两个面和心不和的人,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   骨万枯看到仇无病出手,愣了一下。   他知道这个仇无病是用毒天才,以他多年学毒制毒的经验,却不能保证赢得了他。   却不知道他的武功造诣也如此深厚。   就他刚才手指断绳的功夫,内力不达到一定境界根本无法实现。   骨万枯的脸更加阴沉,然而,他没有表现更多的不满,反而低头问冉少棠。   “小子,你想逃是不可能的。不过,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活着出去,你想不想试试?”   冉少棠回想着刚才骨万枯说有人一直在跟踪。是谁的人呢?终九畴还是宗政慎?   不管是谁,关在这里永远找不到她。只有出去才有机会获救。   她眨眨眼,似很迫切,问道:“什么办法?你说来听听?”   而此时,仇无病已经意识到她无法动弹,伸出手把她抱了起来。   冉少棠心中虽然反感,却也没有办法,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   不知为何,她有种感觉,姓仇的显然比骨万枯要良善一点点。   骨万枯见仇无病要把人带走,不想再装,跨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   “仇无病,做人要讲些道理。人虽是你抓的,但却是我用计运回来的。否则,你认为你能逃得过涧城官府的盘查?人你可以带走,不过,我要问几个问题。”   骨万枯虽说在边境经营多年,却一直抓不到药王宗的人。   也是邪了门,药王宗自躲在境山不出来之后,就一直做着缩头乌龟,江湖上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鬼方出入口十分隐蔽,他无从进山,好不容易逮到药王宗的一个老头出山,他本以为能够一击即中逼出进境山的路线图,然后再带着人回毒仙门邀功,却不成想被半路杀出来的一个年轻后生截胡。   幸好,他及时补了一剂世人无解的黑水翠雀,即便人救回境山也是必死无疑。   如今又抓到一个药王宗小弟子,他怎么能轻易让人从自己掌心走掉。   他今天必须要问出药王宗的具体位置和进山方法。   仇无病不给他这个机会,抱着人直接向门口走去。   “仇无病。”骨万枯伸出手要抓仇无病的肩膀,仇无病没有回头,轻巧地躲开了他的攻击。   闪身出了密室。   骨万枯追了出去,走得急,忘记了关石门。   刚刚还瑟瑟发抖的吴言,此时死死盯着敞开的石门,沸腾的热血冲向他的大脑。   骨万枯不敢硬来,只得紧紧跟在后面,想看仇无病要把人带到哪去。   穿过一条长长的,狭窄的台阶,冉少棠感觉光线越来越明亮。   又拐了两个弯,她终于见到了出口。   仇无病垂眸看到怀里的小人唇边含笑,不由也笑了。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冉少棠愣了片刻,才明白他又在旧话重提。怎么毒仙门的人一个个的,都是这般不讲理么?看见好的就要抢。不给就下毒。   “你们是不是就喜欢坐享其成?即便我再优秀也不能抢别人家的徒弟啊。”   “抢了又怎样,你以为你够资格当我徒弟?你想太多了。”仇无病讥笑道。   冉少棠想了想,这个仇无病好像的确没说。也许她是真的想多了。   冉少棠的视线越过仇无病的胳膊看向身后步步相随的骨万枯,轻蔑地瞥他一眼,问仇无病道:“那你让我跟着你做什么?” 第116章 条件   其实冉少棠问的问题,跟在身后的骨万枯也想知道。   仇无病第一眼看到冉少棠就觉得她有意思。   观察了很久,觉得身边有这么一个小童随侍左右也是不错的。   他的确有个癖好,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想占为己有。   “缺个洒扫的。”   他没头没脑一句话,倒把后面的人说愣了。   “仇公子,你要洒扫的小童多少个我都能给你找,这个你能不能让给我?”   “不能。”   “仇无病,你别以为有掌门当靠山我就怕了你?别给脸不要脸,小心大家一拍两散。”   冉少棠心中叫好,暗暗鼓掌:闹,你一定要坚定不移地闹下去,直到一拍两散。   她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自救。   仇无病停下脚步,对后面的骨万枯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杀不了你?”   骨万枯心中还有对他有些忌惮的。   这家伙深得掌门喜爱,死得太蹊跷他无法圆谎。   “刚才我也是心急,才口不择言。仇公子,我就问一句话。难道你不想知道境山的入口在哪?还是说,你想自己独吞这个消息?”   冉少棠心中冷哼。   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   境山入口这么好进吗?   就是给你们指出来,恐怕你们也不一定能进得去。   不过,这是个能脱离虎口的好机会。   不待仇无病说话,冉少棠率先开口:“如果我说了,你们给我什么好处?”   仇无病疑惑的低头瞧了冉少棠一眼,眸光里闪过一丝不快。   骨万枯跟上来拦在仇无病前面,两只小眼睛里精光闪闪:“你想要什么?”   冉少棠调皮地眨眼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你死。”   “混账东西。给你脸了是不是?”骨万枯伸手又要掐冉少棠脖子,仇无病出掌打在他肋上。   骨万枯疑惑自己为什么慢了半拍,没能躲开这本该能躲开的一掌,渐渐觉得血液里有种东西在爬。   “你?”他指着面无表情的仇无病,痛苦的捂住了胸口。   “你下毒?”不知何时,自己竟然中了仇无病的毒。   虽说不致死,却是痛苦万分。   仇无病冰冷回道:“已警告过你。”让你别惹我,你不听,那就只好想办法让你听。   随着毒性的发作,骨万枯已经知道自己中了何毒。   不过,解药在房间里,他恨恨地瞪了仇无病一眼。向自己的寝居挪去。毒仙门的弟子入门前三年,必修的功课,便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对方下毒,能让对方中毒,却不知如何中毒者,为胜者。   仇无病自入门派以来,但是这项学业中的高手。   仇无病望着骨万枯已经佝偻的身影,警告他道:“别来烦我。”   骨万枯已经难受的说不出话来。一门心思想要尽快找到解药,仓惶而走。   仇无病又看了眼冉少棠:“想不想学?”   冉少棠暗自发笑:“什么破伎俩,又毒不死人。不学。”   “你现在告诉我,境山入口。”仇无病抱着她走出长长的通道,终于来到阳光下。   冉少棠一时不适应强烈地光线,半眯着眼睛,看仇无病。   他可是真白呀。   阳光下的皮肤吹弹可破。   这样一个娇嫩的人,可惜却是敌人。   “为什么要说?”她暗自运气。上次不慎失手败给仇无病。   此刻就剩下他们二人,冉少棠想试上一试。   她一边与之说话,一边四处打量,寻找逃走的机会。   仇无病皱眉:“我已经完成你刚才提出的条件。你想耍赖?”   冉少棠不耐烦地顶回去:“是你耍赖吧?我要他死?他死了吗?”   仇无病:“早晚要死。”   冉少棠摸摸自己被掐疼的脖子:“我要他现在就死。他死在我面前,我立即带你去境山。”   仇无病眼神中闪过一丝亮光:“你的毒解了?”   冉少棠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完了完了,一时大意忘记装了。   “我中毒了吗?我怎么不知?”冉少棠伸出手在阳光下晃了晃,顺势推了仇无病胸口一把,脱离他的怀抱跳到地上。   仇无病笑吟吟看着她,更加不想放走她。   “我带你见我的宝贝。”   “喜欢的拿走。”   “换境山入口。”   冉少棠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瞪着他:“你是不是以为我这人可以用钱财收买?”   “那你要什么?”想了想,仇无病又道,“命不行。”   “我要黑水翠雀的解毒配方,你给吗?”   仇无病想都没想:“给。”   “拿来。”她伸手。   “你先带我去。”   “你先拿来。”   两人正在庭院中争执的不相上下,突然屋顶传来不一样的响动。   仇无病揽住冉少棠,把她挡在自己身后,叫了声:“来人。”   立即从庭院四面八方涌出数十人来,个个都身手矫健。   冉少棠一阵后怕,幸好刚才自己没有轻举妄动。不然还真是死定了。   “去看看。”   仇无病指了指上面,立即有人跳到屋顶。   很快上面传来了打斗声,越来越激烈。   仇无病看着面露兴奋的冉少棠,不快地问道:“有人来救你?”   冉少棠挑眉:“你怕了?”   仇无病冷笑:“你等着给他们收尸。”   “你的想法太天真的。”此话一出,已经早就准备出手的冉少棠突然扬袖甩出随身带着一包石灰粉,直击仇无病面门。   病娇公子,等着毁容吧。   冉少棠扔出石灰粉的同时,身体向后飞去。随身匕首早就不见,她不想与之缠斗,只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仇无病为了避开冉少棠毫不上档次、有违江湖道义的暗器,侧身跳跃,长手一伸,抓向冉少棠。   就听屋顶有人喝道:“放开她。”   冉少棠听到声音,心中一震,立即抬头看去。   不是别人,正是师兄江缙。看到他就像看到亲人,少棠鼻子一酸,出掌与仇无病打了起来。   江缙也跳到院中,加入了战斗。   “师弟,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好着呢师兄。等一会儿把这个小白脸活捉了,咱们再说话。”   “好,师兄带你回去。你且别怕。”   “我怎么会怕,咱要打得他怕才是。”   一人对两的仇无病:难道打架时可以聊天吗?你们两个太不尊重人。   “你们谁都走不了。”他抬手,只听一声呼哨响起,天上掉下一张大网,铺天盖地。 第117章 你才卑鄙   这是提前设置好的陷井。   仇无病早就等待有人来自投罗网,只不过这批人比预期来的快了一些。   江缙抬头快速目测了一下丝网的大小,几乎整个院子都罩在其中。   估计这张网罩下来,两人都要困在里面。   他又看了眼与仇无病赤手空拳过招的小师弟,下定决心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瞬间做出决定,掌上运力推了冉少棠一把,送她出了丝网覆盖范围。   与之而来的是冉少棠一声担忧的“师兄”。   江缙困在网中,仍旧拼命挣扎,手中的长剑已无用武之地。   冉少棠在他掌力推送下滚到院墙边上,仇无病早就设计好退路,丝网罩下时,他顺势跃出。   冉少棠迅速爬起来,看到江缙已经像一条鱼一样被兜住,越挣扎丝网捆的越紧。   “师兄,你别动,等我救你。”   冉少棠看到他脚下躺着的那把随身宝剑,又看了一眼好整以暇站在旁边的仇无病,她与之距离不过三尺,正是下毒的好时机。   “师兄,把剑踢过来。”冉少棠看向江缙,江缙两只手举着沉重的丝网,闻言抬脚把剑踢向冉少棠。   冉少棠面向江缙,余光却一直紧盯着仇无病的动静。   果然他扑过来想要阻止冉少棠拿到剑,冉少棠心中冷哼两声。   等的就是你飞身一扑。   两人距离只剩下半尺之时,冉少棠手中扬出一把粉末,全扔到仇无病脸上。   这一扔,猝不及防。   仇无病躲开了石灰粉,却没躲开冉少棠的自制毒药。   他停下来,靠墙稳住身体,大呵一声,立即有四名护卫贴到他身前,横剑护住了他。   “公子,您没事吧?”   仇无病摆手,另一只手摸向眼睛。毒粉飘进眼睛里,有一种辛辣如火烧的痛。   一时之间,他竟辨不清是何毒。   冉少棠才不管他怎样,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你的人去分心保护你。   我去救我的人。   她捡起长剑,在手中颠了颠份量十分趁手。   “杀。”她气势如虹的喊出来,阳光下剑身闪着耀眼的光芒,与她的身体形成一道势如破竹的长虹,对着丝网一刺、一挑   然而,丝网却纹丝未动。   江缙提醒她:“没用的,这是玄冰丝网,是毒仙门的宝物,你砍不断的。”   冉少棠这才想明白,为何刚才师兄宁可浪费时间推自己一下,也不抓住机会刺破丝网。   当时她还觉得师兄只会治病救人,在战斗方面经验不足。   现在想来,丝网罩下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逃不了,所以才在关键时刻牺牲自己,送她出去。   “砍不断就把人杀光。”她吼了一声,转身挥剑刺向抓住丝网的其中一人。   这些人是仇无敌的护卫,武功自是不弱。   被攻击的护卫一只手紧紧攥住网绳,一只手挥刀与冉少棠过招。   冉少棠从来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你以为她发怒了要拼命,实则不过是障眼法,又是一把毒药扔出去。   近距离打斗的好处就在于此,随时随地方便她施展智慧。   “卑鄙。你这小混账怎地一点没有江湖规矩,竟做些下三滥的事。”中招的护卫退到一边捂着脸咒骂。   冉少棠丝毫不惧,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战斗成果,回击道:“对付你们这些下三滥的人,我这已经算是光明正大了。你们不卑鄙,那你们把丝网撤掉咱们真刀真枪的比一比?”   说完,她挥舞着剑直逼另一个护卫。   丝网四角分别被四人攥住,如今一人中毒有一角已经出现空缺,冉少棠准备故计重施。反正毒药她有的是。   那护卫眼看自家主子与同僚都中了这小子的招,他说什么也不想与之靠的太近。见冉少棠逼近,他就后退。   手里的网绳丝毫不松,围着庭院以江缙为中心开始转圈。   这个护卫一跑,另外两个也不得不跟着跑起来,谁也不想被她的毒药给害了。如此这般,连累的江缙也停不下来。   顿时,整个庭院就像是个在旋转的陀螺,飞转起来。   突然,冉少棠猛得停下来,向反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抛洒毒药。   跑得正欢的三个护卫根本来不及反应,全部中招,嗷嗷咒骂着连滚带爬退到一边。   因为他们真的害怕,不知这个小混账会不会趁他们看不见,背后捅刀要了他们的命。   冉少棠才不会费这种力气。   中了她的毒,还想活?   做梦。   玄冰丝网无人控制,她两只手卷起沉重的丝网使劲掀开一角放江缙出来。   由于刚才自己洒毒药跟天女散花一样,洒的太猛,江缙身上也沾了毒粉,不过看样子并不严重。   “小心。”丝网卷到一半,护着仇无病的那四人,有一人不怕死从后面偷袭冉少棠。   江缙已经接近丝网边缘,情急下隔着丝网抓住冉少棠向一旁躲去。   冉少棠有些怒。   “师兄就你一个人来的?没带帮手?”明明听到屋顶上激烈的打斗声。   她抄起手边的长剑挽出漂亮的剑花,直刺向搅事的护卫。   就听头顶有人嘿嘿笑了两声:“帮手有的是。你抬头看一看。”   冉少棠听着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声,手中长剑差点刺偏。   宗政慎。   这货竟然回涧城了。   她正与人颤抖哪有功夫分神抬头,紧抿了嘴不在说话。   她隐隐有一种十分不妙的感觉。   这家伙不是来救她的。   是来看她怎么死的。   毕竟,腹泻之仇不共戴天。   冉少棠深觉流年不利,一事接着一事,一难难似一难。   心中筹谋着如何脱身,手中长剑却愈加凌厉,逼得对方快无招架之力。   守在仇无病身边的护卫互相看了一眼:原来这家伙不仅会用毒,武功竟然也不弱。   一直忍受着毒性发作,认真分辨毒药属性的仇无病听到屋顶上宗政慎的声音,眉头紧皱。   由于双眼不能视物,他只得问身边护卫:“屋顶上有多少人?”   护卫如实答道:“与咱们的人不相上下。”   仇无病如果没有被冉少棠暗算,有他在胜算大出很多。   可是眼下冉少棠这番折腾,他的人折损严重。不能因此让人白白牺牲。   “吩咐下去,撤。”他发出命令。   “怂货,真给毒仙门丢脸。”本来回去自找解药的骨万枯不知何时重回庭院。手中拿着一把弩,指向冉少棠。 第118章 你不能死   冉少棠听到宗政慎的声音时,内心虽然忐忑不知这场战斗结束后如何避开他。但面对毒仙门的人,她心里却有了底气。   至少她知道有宗政慎在,自己和师兄这条命是保住了。   毕竟没拿到中册,宗政慎不甘心啊。   她越杀越勇,奈何那个护卫虽与之过招,却狡猾的并不近身,而且左移右挪,完全不按路数,令少棠无法施展放毒大法。   越打越酣之际,她突然听到骨万枯的声音,暗叫一声不妙,这个阴魂不散的人怎么又回来了?转念又一想,有宗政慎在,一会儿就联手解决了他,再抓仇无病回去逼出黑水翠雀的解药,此次涧山一行功德圆满。   然而,她却没料到骨万枯这人睚眦必报,他在不知不觉间中了仇无病的毒,觉得十分丢面子。   虽找到解药服下,却无法咽下这口恶气。   他拿出平日练习的弩机,箭头淬上了黑水翠雀的毒,回到正厮杀热闹的庭院里。   弩机从冉少棠身上转移到仇无病身上,毒仙门的护卫立即挡在仇无病跟前,质问道:“骨护法你想干什么?”   仇无病听到动静,猜到骨万枯想利用这次机会除掉自己。   他的双目已经开始淌血,他紧闭着眼睛,更加苍白的面庞朝向骨万枯的方向。   警告他道:“你内哄之前先想好如何收场。”   骨万枯眯起的双眼在阳光下几乎挤成一条缝,完全不在乎仇无病的警告:“既然做,就不要收场。”   话毕,他手中弩箭嗖的射了出去。   “师弟,小心。”   “唐冉,快躲开。”   宗政慎发现骨万枯的弩机突然调转方向换了目标时,已然来不及。   他纵身从屋顶跃下,想要阻止那只射向冉少棠的弩箭。   江缙眼看弩箭就要射穿冉少棠的后心,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拖着沉重的丝网扑到冉少棠身后。   噗!   那只带着尖利声的弩箭刺破江缙的衣服、穿透他的肌肤,直扎后背。   冉少棠一剑挡开护卫劈过来的刀,回身抱住了替自己挡箭的江缙,顿时惊叫着哭出声来:“师兄,师兄,你怎么这么傻。师兄,你、你别死。”   江缙勉力地冲着露出一个微笑:“你才傻,哭什么。没中要害。死不了。”   冉少棠这才破涕为笑,转而眼露杀意:“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报仇。”   宗政慎替冉少棠截住了仍旧对她不依不饶的护卫。   冉少棠冲宗政慎吼道:“带我师兄活着回去,中册立即奉上。”   宗政慎听完心中十分别扭。   他是为了一本书才来这里的吗?   为什么她要这么说?   难道他眼里只有那本中册?   太让人气愤。   不过,他还是应了一声。   “你放心,你与江缙我都会活着带回去。”   屋顶上不时有死掉的人摔到庭院内。   冉少棠得到宗政慎的回应,再无后顾之忧,挥剑杀向退到门口的骨万枯。   骨万枯一击未中,再次摸出一箭。   对于他来说,众目睽睽之下杀仇无病,不如杀这个小混蛋来得实惠。   既然他得不到,他也不会让仇无病得到。   他说过,大不了一拍两散。   眼前布局,显然仇无病早做了准备,他不可能再冒险与之硬碰硬,杀几个境山弟子才是正事。   箭在弦上,他再次瞄准了冉少棠。   冉少棠的内力在瞬间爆发,举剑直接刺来。   仇无病听出了情况不对,手中暗器寻着声音全射向刚刚说话的骨万枯,暗器打中弩箭,射偏出去。   冉少棠又躲过一箭,手中长剑直直刺进骨万枯的腹部。   她持剑的手拧了拧,又被上一把毒药直接扔到伤口上。   骨万枯呆呆的看着插在腹部的长剑,又抬头看看冉少棠,不敢相信的两手握住剑身,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冉少棠手中的剑又深入了一寸:“去死吧。”   “我说了,让你去死。你就一定活不了。”   此刻的冉少棠双眼血红,面色如霜,又恢复了末世时,那副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模样。   竟看得江缙一阵恍惚。   “少棠。”他强撑着身体向她招手。   少棠看了一眼已经倒下的骨万枯,扔下剑扑到江缙身边,紧紧抱住了他。   孟德杀死最后一名护卫,跳下屋顶,与宗政慎一起杀向最后几人。   仇无病遗憾的下令撤退,在两名护卫下潜回密室,从另一条出口离开。   冉少棠查看江缙的伤口,却发现已然变黑。   流出的血的味道似曾相识。   她的头嗡的一声,似要炸开。   黑水翠雀。   又是黑水翠雀。   她扔下还被困在网中的江缙,转身去搜骨万枯的身,想找黑水翠雀的解药,昏死过去的骨万枯突然睁开眼,两道寒光从眼缝中射出来。   “没、没有解药。我要、你们陪、陪我一起、下黄泉。”说完,他断了气。   而已经胜利的这拨人,翻遍了这所宅子里大大小小的房间,连密室里都找了个遍,仍旧没有解药。   冉少棠守在江缙身边,他已经从玄冰丝网中救了出来送到一间寝居内。   看着躺在床榻上已经奄奄一息的江缙,冉少棠毫不犹豫割开自己的手腕,伤口贴到他的唇边,哭着哀求道:“师兄,你吸一口,吸一口就会没事了。我的血能解毒,你快点吸一口呀。”   这些日子以来,温柔如水的江缙就如春天里和煦的春风,一点点吹化了她心里三世的冰冷僵硬。   她喜欢这样的男子。   可是,直到江缙为了救自己替她挡下毒箭,看着他马上要魂归黄泉,她才明白自己为什么看到江缙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不想让他死。   如果他不死,她一定要让他等自己长大。   冉少棠抱起江缙,把腕上的血强行抹进他的嘴里,江缙已经没有力气挣扎。   他只是看着她,小声说道:“别哭,别哭,我没事的。死不了。”   这个傻瓜,你会死的。   黑水翠雀的毒只有菩提混元丹才能解。   冉少棠突然贴到他的耳边小声地跟他说道:“师兄,你好好活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女孩,我要你等我长大,我想嫁给你,你不能死,知道吗师兄。你不能死,你要等我长大。”   一个愿意为自己付出生命的男子,恐怕这一世她再也不会遇到了。 第119章 温润如玉   江缙毫无血色的脸庞,勉力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看着冉少棠,轻轻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师兄?”冉少棠的泪水模糊双眼,已经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   她想问他,你是知道我是女儿身,还是知道我要你等我?   可惜,江缙已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晕死在她怀里。   “师兄,师兄。师兄。”冉少棠哭了两声,立即镇定下来,翻找出江缙随身携带的针灸包,没有丝毫犹豫的施针扎在他的生死大穴上。   她明白这只是倒行逆施、饮鸩止渴。   但是,只要能多留他在这世上一刻,也是好的。   “师兄,你好好活着,我一定找到解药。一定。”说完,她又在腕上割了一刀,鲜红滚烫的血液缓缓滴入江缙的嘴里。   这一幕,被宗政慎与孟德看到。   两人一个带人追捕仇无病刚刚回来,一个去翻找解药无果,正准备要带冉少棠与江缙离开,无意撞见这一幕。   孟德心中大骇,原来这个刁钻古怪的小家伙竟然是个小女娘,更可怖的是,她竟然、竟然对她师兄......   孟德看了眼自家主子的侧颜,流畅的下颌线紧紧绷着,浑身散发的气息冰冷中略带酸涩。   呃,有些事,他好像不该悟破。   宗政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没有打扰喂血给江缙的冉少棠,默默带着孟德退出去。   “等一下。”冉少棠突然叫住他。   宗政慎站住,顿了一下,回头对冉少棠说道:“放心,我会平安把你们送回去。中册你准备好了就行。”   说完,径直出了寝居。   冉少棠见他知自己心意,冲着他的脊背挺拔的背影道了声谢。   孟德瞧了瞧哭得眼睛红肿的冉少棠,又看了看自家三殿下,转身追了出去。   “殿下,殿下,我们的暗卫有几个重伤,需要现在医治。”   宗政慎回头气呼呼瞪他一眼:“怎么?你是让本王现在学个医术回来给人治病?”   孟德:......   他只不过是想要提醒三殿下快点收兵回府,给大家找医师医治。   再耽误下去,恐怕就来不及救治了。   三殿下平日不是这样的。   若是程先生跟着一起来就好了。   至少先生说的话,殿下还是听的。   宗政慎嘴上发了顿脾气,心中却明白救人要紧的道理。   很快,整支队伍整装待发,有人找了几辆马车来,伤员全部抬进马车里。   昏迷的江缙小心也被人小心抬着放进车内躺平,冉少棠寸步不离跟着钻进马车里。   宗政慎骑在马上,打量了一眼队伍,挥手示意出发后,纵马前行。   冉少棠静静地守在江缙身边,脑海里闪过的全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自己的好。   自从第一世被沈惟庸剖腹取子,她的生命中充满了仇恨与复仇。   她提防着所有靠近她的人。   那些被她提防的人,开始时还会坚持、试探,企图靠近。   可是一段时间后,他们就放弃了。   第二世的她像个受了惊吓的刺猬,不仅刺伤靠近她的人,也刺伤了自己。   这第三世,从她知道自己再世为人,名唤“冉少棠”而不是“冉绍裳”那日起,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着,心上的那根弦绷到此时,不曾松懈过一时半刻。   有时,她会感叹命运为什么喜欢捉弄自己?   静下心来追根溯源,一切的罪恶都源于一场爱而不得。   若不是阿父多管闲事于猛虎下救了出宫打的大长公主一命。   若不是大长公主不顾救命恩人已经娶妻非要用以身相许的方式报恩。   若不是皇上为了权衡之术、宠爱唯一的亲妹硬逼臣子答应婚事。   若不是孝字压头冉老太以死相逼迫使儿子就范。   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不是爹爹为了保住阿母的平妻之位,脑袋一热与皇帝立下赌约:如若妻子生下长子便从此与长公主平起平坐、不跪不拜、分府而居......   可能一切都不会朝着毁灭的方向发展。   她也就不会在这一世活得孤独戒备、战战兢兢。   也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江缙虽然比现在的她大十一二岁,可是对于冉少棠来说,却与她的精神年龄相当。   第一眼见到他,温润如玉四个字深深刻入她心里。   而且,江缙还是块暖玉。   他像个温柔的兄长,固执的按自己的意愿照顾着她。   即便她拒绝,那份温暖也会准时出现。   和他在一起,她渐渐放下了戒备。   人的心弦如果一直绷的太紧,她会很累的。   江缙就那个既让她感觉到温暖又快乐的人。   她以为这就是喜欢。   可是这份喜欢还没有开始眼看着就要残忍的结束。   她怎么肯放手。   马车停在医馆,冉少棠追在江缙后面下了马车。   他后背的伤口已经溃烂,毒素蔓延到整个背。   冉少棠的血已经无法滴入江缙的嘴里。   她干脆把自己腕上的血滴到他的伤口上,希望有奇迹发生。   宗政慎安排好馆内医师救治暗卫后,来到后院江缙住处。   里面传来冉少棠的呼唤声。   “师兄,师兄,你感觉好些了吗?”   不知是冉少棠的血起了作用,还是加回光返照,江缙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地,随时有飞起来的欲望。   他看着哭肿眼睛的少棠,拉过她的小手握在掌心,忧愁地说道:“你以后怎么办呢?你说,你以后该怎么办?”   冉少棠不知他此话何意,只是静静听他念叨着。   “答应师兄,以后不论遇到何事,都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不要像暴徒一样杀戮,要学着慈悲,对别人慈悲,更要对自己慈悲。”   江缙说一句,冉少棠就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你别说了,休息一下。我去药房给你配制解药。你再坚持一下,我一定要治好你。六师叔的解药已经研究好久了,也许他已经制出克制黑水翠雀的解药了呢。对,我让人回境山取药,现在就去。”   等了她一夜的秦晓月,见到自家公子这副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模样,很是心疼,劝她千万好好休息。   冉少棠看见她如蒙大赦,非要撵她回境山取解药。   江缙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拽住她:“你好好活着。送我回境山。”   话未说完,拽着她的那只胳膊软软的垂了下去。   冉少棠看到江缙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庞霎时苍白的如一张纸,再无一丝一毫血色。   气急攻心,她胸口一痛,喷出一口血来,晕死过去。 第120章 ?大火   梵庐书院起火。   北风助力,眨眼功夫就烧出了想要吞噬一切的气势。   冉少棠抽出插在死人身上的随身匕首,在这具尸体的夜行衣上正反抹了几下,迅速擦掉了刀刃上的血迹,顺便就着刃上的光亮,照了照脸上有何不妥。   还好,刚才那一刀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并未在她脸上、身上留下蛛丝马迹。   她习惯性地用食指抹了一把左脸上的水滴胎记,轻蔑地对着尸首狠狠踢了一脚。   这已经是死在她刀下的第七个倒霉蛋。   长公主的手段越来越狠辣,派来的杀手却是一个比一个蠢。   她抬头望了眼书院的方向,之前还张牙舞爪的熊熊火焰被及时赶来的几队防隅军联手灭掉了气焰,只余几股黑色浓烟在冬日阴天的午后里滚滚呜咽,已呈颓势。   也不知长公主搞这么大动静,又牵连了几条无辜的人命进去。   追出了几个山头的冉少棠到此刻才觉得腿脚有些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就清清楚楚地明白一个道理:想要活下去必须小心谨慎,必须有自保能力,必须心肠狠硬。   冉少棠冲着家的方向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漂亮的红色莲花缠枝小瓷瓶,拔开瓶塞对准死者伤口,倒下一堆黑色粉末,瞬间一股恶臭混在烟尘中扑鼻而来。   早有防备的她用袖子捂住口鼻,倒退一步,静静看着尸体慢慢在毒药的作用下溶化、消失。   她把空瓶子塞好,嫩白的指肚在杯身那朵半开的莲花上摩挲了几下,重新揣进怀里。   她有个毛病就喜欢好看的东西。说的艺点,她要凭本事让自己余生所遇皆是美好。   这个好看的瓶子可是她从玉器店里花大价钱淘来的,装这种毁尸灭迹的毒药正好相配。   当初看韦小宝用化尸粉处理小桂子的尸体时,她以为都是金大侠编的。   谁知换了身份后才得知,她自个的亲亲娘亲就是个用毒高手,七岁生日时送她的礼物就是这玩意。   向来谨慎的她,盯到最后一刻时,突然发现死者快要溶干净的衣服里,露出个锦绣的荷囊来。可惜已经被化尸粉给溶掉了一角。   她急忙掏出刀把东西小心翼翼挑了出来仔细辨认,确定没有异常后,解开带子,从里面掏出半张黄麻纸。此时人们书写时普遍还用竹简呢,只有有钱的大户人家才舍得用纸。   幸好,纸上的字还能辨认。   她匆匆扫了几行,嫌恶的把损毁的荷囊扔下了山崖,那半张纸却塞进了怀里。   处理完这一切,太阳也要落山了。   准备下山回家的她,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往几步远的山崖处看了看,猛得加速如一只优雅的羚羊高高跃起后,视死如归般跳了下去。   这一动作,惊住了远处山石后,一直悄悄窥探她行踪的蒙面青年。   那青年一双犀利眸光随着冉少棠下坠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惊疑不定的弧线,正要起身追上去查看究竟,只听有一拨人找上山崖来了。片刻间占据了刚才冉少棠毁尸灭迹的地方。   少年犹豫了一下,从另一条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随着梵庐书院起火的消息在京都内沸了锅似的传开,冉府人仰马翻。   对于冉府来说,书院起不起火对他们冉家没什么要紧。   这所书院虽不是皇家的,却也是京都上层社会有权势人家共同出资联办,他们有的是花不完的财富,今儿烧个书院,明儿一准又能伫立起一处比梵庐还好的书院。   可是,冉家最受宠的大公子冉少棠到了下学的时辰还没回府,这可就是要紧事了。   是被火给烧着了,还是又遇到意外了?   这两件事哪件都是要命的大事。   家主冉问早上约了人去比剑,一直未归,已经派人去寻。   当家主母冉夫人坐在正厅上首沉着脸发号施令。   “行善,既然那几具烧焦的尸首里没有大公子,就赶紧把你派出去的人都叫回来吧,别到处瞎折腾,只让人去公主府大门、侧门、旁门几处瞄着,有什么异常报来就是。“   玉行善是从小跟在冉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自己主子想些什么,他立即会意,掀了帘子出去,却被大管家冉福叫住。   冉福是冉家人,自然做事出发点都要从冉家这边考虑。   公主府是能随便派人盯着的吗?要盯,也得悄悄地去。   玉行善在廊下被冉福绊住,笑脸相迎:“福管家有什么吩咐?”   冉福叹口气:“算不上什么吩咐,只是好心提醒玉兄弟一句,做事归做事,千万别给主母惹麻烦。不论我们是大张旗鼓还是遮遮掩掩,只要把主子交待的事情漂漂亮亮完成了,就是本事。你说是不是?”   长公主是个厉害角色,能不惹就不惹。太麻烦。说不定又要将军肉偿来弥补夫人惹下的祸事,实在得不偿失。   玉行善也是个聪明的。哪能听不懂他的提点,抱拳谢了两句带人匆匆离开执行任务去了。   剩下每天接送冉少棠上下学的一个书童和两个护卫还跪在大厅里。   冉夫人心知这三人没接到大公子并不是他们的错,便发话让他们跟着冉福出去找人了。   一直站在她身后侍候的晏姜安慰道:“夫人别担心,大公子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那边儿想伤她可没那么容易。”   冉夫人接过晏姜递过来的茶,轻轻啜了口,只觉嘴里苦涩更甚,无奈道:“我哪里担心这个。我是怕她不知轻重让人抓了把柄。”   晏姜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又不能顺着冉夫人说下去,反增了她的烦恼,忙岔开话题。   “夫人且宽心吧。大公子自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懂事,性子沉稳,处事果敢,没人能寻到她的错处,除非是她故意要给人递刀子。上次公主府设宴,公主那个还不到七岁的小郡主想要设计咱大公子,反遭了算计,弄得自己掉到粪坑里,还没处说理去,现在想想还想笑呢。”   晏姜想起那日情景又忍不住笑了两声。   冉夫人可没那个心情,望着门外渐暗的天气忧虑道:“欺负个比自己小的算什么本事。晏姜你以后少拿这点来夸她。我就是担心少棠太过睚眦必报,不懂忍耐二字的妙处,容易吃大亏。”   晏姜还想要替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辩解几句,冉夫人又想起一件愁人的事情来,眉头紧锁:“还有几日就是除夕,听将军说,陛下想在宫宴时见见冉家这对龙凤胎。到时候真怕出什么差池,惹来杀身之祸。”   晏姜想了想:“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对咱们这边看似不闻不问,却在暗地里留意着呢。这次突然要见,大有蹊跷。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们不得不防。“   冉夫人垂眸深思。   晏姜思索了片刻,语气轻松起来:”陛下想见咱就让见?想个法子不去宫里不就得了。躲过一时是一时,等过几个月把大公子送出去,想寻错处也没那么容易了。”   冉夫人眉头略有舒展,夸奖晏姜:“还是晏姜最知我心。不过,这法子须得将军配合才行。”   晏姜年纪比玉若仙只大了两岁,两人相伴一起长大,又陪着出嫁到冉家,知她有颗七窍玲珑心,两人早有默契。听她如此说,就猜出几分意思来:“夫人是想使苦肉计?”   冉夫人点点头,晏姜迟疑了一下道:“大公子与女公子毕竟还小,药量还是要掌握火候,不然容易伤了身体。”   冉夫人立即摇头,打断她:“晏姜糊涂了不是?陛下知道我擅用毒,此计不可施。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要如何使计?”晏姜隐隐不安。   “我上。” 第121章 福气   晏姜心头一颤,还没有听到底是什么办法,就坚决阻止道:“不行。万事不能伤你。”   冉夫人与晏姜相伴数十年,情同姐妹,她所有的秘密晏姜都知道,包括少棠的身世。对于这个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人,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忙转头看过去,出言安抚。   “晏姜放心,等除夕时,婆母定会如往日那般寻我麻烦,到时惹她发顿脾气,假装挨顿板子而已。朝廷重孝,母亲病了,儿女侍疾是常理,就是太后也挑不出错来。这样一来,我们母子三人就全都躲过去了。”   晏姜听到“假装”二字,又想到将军平日里对夫人疼惜有加,不会让人真打,便没有再阻止。   不过,却反复提醒一定要找个老成的会办事的来行刑。   这边正商量着除夕那日的细节,府外守着的家仆已经前呼后拥围着冉少棠进了府门。   只见这位已经把冉府折腾的鸡飞狗跳的大公子面容洁净,衣着整洁,并不像其他从书院逃出来的公子般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心中称奇。   奈何大公子性子向来孤僻,没人敢上前多问一句。   管家冉福与护卫长玉行善皆不在,十几个护卫行过礼后,若即若离的送冉少棠进内院。   冉少棠挥挥手,示意他们回去,护卫们知晓其向来不喜人簇拥左右,便停下脚步目送大公子进去。   有人小声多嘴:“大公子不是又逃学了吧?”   有人接话:“看样子像是没在学堂读书,不然怎么梵庐书院都烧没了,死了好几个高门公子,咱家大公子身上脸上连个灰都没有?”   “逃学都能躲过灾祸,看来咱家大公子果然是福星。”   年纪大的出来阻止:“快都散了吧,别在这儿像个娘们似的嚼舌头,赶紧去给护卫长和管家报喜讯去。说大公子自个回来了。”   冉少棠前脚刚踏进内院就有婢子向冉夫人禀报大公子平安归来。   冉夫人心中一喜,脸上神情却不见变化,倒是晏姜高兴的差点掉下眼泪来,三两步迎了出去。   “哎呀,我的大公子,你这是去哪了?你阿母都担心死你了。快让奴看看有没有伤到哪儿?”   冉少棠对上晏姜上下打量的目光,难得冲她咧嘴笑了笑,露出右颊上的梨涡,灿烂如朝阳:“傅母,我没事。今天晌午突然想起阿母新配的方子里缺一味草药,就去山上采了来。喏,这不是嘛。”   她利落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塞到晏姜手里。冲着上首坐着的冉夫人叫了声“阿母”默默站到一侧,等着挨训。   晏姜生怕冉夫人发作,忙递上草药让其过目:“夫人快看,果然是寻了几月的狼毒戟,大公子长本事了。”   冉夫人瞧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黑下脸来训斥道:“狼毒戟长在山崖峭壁,常人很难采到,你这番作为有没有想过万一被人看到会有什么后果?”   冉少棠很小的时候,冉夫人就反复教导她不要与人太过亲近,不要争强好胜,要会藏巧守拙,沉稳处事。   冉少棠明白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亲娘的这番教诲是为自己好。总结一句话,就是要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千万别引人注目。   所以,为了保命她向来不喜人多的地方,也鲜与人有交流,能一个字表达清楚的,她绝不用两个字。除了傅母和她亲娘。   在冉家奴仆眼中,她就是个性格孤傲的奇怪男孩。估计,和书院的小伙伴们一样,大家都以为她是个一无是处的鹌鹑。唯一出人意料的地方就是偶尔翘课私自出去玩而已。   她一直装的很好。   今天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阿母,您放心,既然是山崖峭壁,定是无人上去的。没有人会看到我采药。”看到的那个已经死了。   冉夫人也不想太过苛责于她。   这孩子生下来就特别懂事,有时比她这个当母亲的想的都周全。其实,这样的孩子是上天赐给她的,她没有什么不满足。   因为觉得委屈少棠,平日甚少严斥。如今这般教训她,也是为了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得意忘形,一不小心陷冉家于水火之中。   晏姜瞧母女两人态度僵持,心疼大的,更心疼小的。赶紧如往常那般笑着打圆场:“大公子去采药挺好,这不就躲过一场火灾。听说书院里死了好几个孩子。也不知造的什么孽,小小年纪就这样夭折了。家里大人还不知多糟心。”   冉夫人听了这些,也有些后怕,伸手把身边的少棠拽进了怀里,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头。   “你这孩子就是古灵精怪,要不是这样压着你,还不知要翻了几重天去。听护卫来报书院里没找到你,就知你又逃学去别处疯了。下次不可再这般任性。夫子讲的课只有进了你的心里,那才是你的本事。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学富五车?”   少棠很享受这种母女相拥的温馨时刻,两只胳膊紧紧抱住了冉夫人纤细的腰肢,呼吸间都是阿母身上的香气,她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嗯”了声。   “儿子已经背完了夫子留的课业,下午夫子要组织大家论赋谈经,阿母不是不让儿子显山露水吗?但听同窗们辩论又怕自己忍不住参与夺个头筹,所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这才去了山上。”   晏姜瞧少棠三言两语把过失推给了她阿母,不由撇嘴偷笑,私心里颇赞赏她的机灵诡辩。   冉夫人手指戳在她光洁的脑门上,嗔怪道:“我看你是不喜学习,才找的借口。不过这场大火这么一烧,你想去书院都没得去了。可怜了烧死的那几个孩子。”   少棠虽和那些孩子并无太多交集,但听到有人死,还是会心中难受,追问道:“查到失火原因了吗?”   冉夫人叹息:“哪有这么快有结果的。不过,死的都是权贵家的公子,朝廷一定重视。”   少棠想起从死人身上发现的那半张纸,隐隐觉得她这次可能误会长公主那贱人了。 第122章 奈何天   那货是嚣张跋扈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可她不傻,怎么会为了杀自己酿出这么大的祸事。   得罪了豪族世家,就是陛下也不一定能保全的了她。   除非,是长公主挑选的刺客太笨,收不住势。   想到长公主她的心情就不好。   “阿母,我父亲呢?”   “他去与人比剑,已经让家仆寻去,估计就快回来了。”   她不想见这个奇葩爹。   “那我回去洗洗换身衣服,傅母帮我准备点吃的吧。我饿了。”   在冉问回来前,她一阵风似的刮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院子除了傅母能进,其他人都要守在庭院门口听招呼。   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换了身干净的常服,掏出那半纸研究起来。   此时,门口响起脚步声,是傅母送吃的来了。   她匆匆收起那半张纸,站起来相迎。   傅母提了食盒进来,一边摆碗碟一边跟她念叨:“将军回来了,非要过来看看你,被夫人拦下了。夫人说你受了惊吓,正休息呢。明个将军要问,知道怎么说?”   少棠拿起一块酥糕放进嘴里,连连点头:“晓得了,让阿母放心吧。咱们仨是同盟军,哪次露把柄给阿父了?”   其实,他知道了也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怕他。她只是不想与他多废话而已。   “刚才奴过来时,听宫里来人召唤将军去议事呢。估计一时半会他也没功夫讯问你。”   少棠喝了口肉糜粥,心里盘算着,宫里此时召她爹去,一定与书院失火有关。   她要不要把那半张纸交出去呢?   权衡了一下,还是不交了。   万一奇葩爹问纸哪来的?难道要交待自己杀人了?   在父母眼里,她还没有这般能耐。   少棠咽下最后一口粥,决定什么也不说。   每一个黎明将临的清晨,在别人还沉浸于睡梦中时,她已经起床去家中的演武场练功去了。   照例,空荡的演武场只有她一人。   她那个严厉且不太靠谱的爹,此时估计还在做着黄粱美梦。   自书院着火后,他就没有消停过,跟着几位大臣一连几天调查此事,早出晚归,心情极其恶劣。   听说陛下只给他放了除夕这一天假。照习惯他会补眠。   冉少棠活动了一下筋骨,先围着演武场跑了五公里,跑到浑身发热,困意全消时,一刻不停地打了一套小擒拿拳,全身活动开之后,又练习了数十遍冉家祖传的刀法。   刚刚收刀,她爹冉问才从晨曦的微光中威风凛凛的走了过来。   高大威猛的身材似峻山屹立,粗狂耐看的眉眼如冉少棠手中的寒月刃,挑眉立目间皆透着杀气。   绕着唇畔蓄养的短须,不仅不显老,反而平白增添了几分无法言说的成熟魅力,难怪高兮国的大长公主非得屈尊降贵追着她爹死活要嫁。   冉少棠收了心思,拎刀淡淡叫了声“阿父”,算是问安。   冉问双手背后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算是应了。   父女两个视线始终毫无交流。都把彼此当成了空气。   跟在后面的长随冉峰对父子两人这种陌生人般疏远的相处模式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他殷勤的向大公子行了礼,淡定自若地站到两人身后。   冉问从冉少棠手里夺过寒月刃,二话不说,刷刷刷,在她面前耍的虎虎生风,收刀后一脸严肃开始授课:“破魂刀讲究的是快巧狠。刚刚你练的巧字领悟的还算到位,快与狠差强人意,再重头练一遍。”   冉问对冉少棠的严厉在冉府是出了名的。   谁都知道将军对大公子寄予厚望,作为冉家未来家主继承人来培养,所以翻了几番的苛责他上进。可惜,大公子除了对逃课感兴趣之外,其他事都不甚上心。唯有这习武能坚持下来。   冉少棠也没有反驳老爹的点评,虽然她明明知道这个奇葩爹刚刚根本就没看到她练功,是故意在整自己,她还是照例听话的接过刀重新练了一遍。   一遍之后,看到冉问并未让停,她又接着练下去。   一遍又一遍。   就算她爹不对她苛刻,她对自己下手也是狠的。   历经三世,她太明白“技多不压身、凡事要靠自己”的道理有多实用。   何况她如今的人生还是个欺君罔上的弥天大谎。   每一天过的日子都似在刀尖上舔血、悬崖上走钢索,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掉脑袋。掉她一个人的脑袋也就罢了,还要掉全家的,全族的,这个玩笑她开不起。   就算她爹不逼她加速成长,她也会为了能好好活下去、不辜负老天爷给她杀沈惟庸、填心坑的机会,而努力挣扎、泅渡。   已经汗流浃背的冉少棠想到“沈惟庸”,刀风劈下来时的杀气越加凌厉。   冉问从冉峰腰上抽出佩刀,兴起与女儿过招的兴致来。   冉少棠虽然身高只及冉问三分之二,狠辣程度却毫不逊色。   看到她爹那副大局在握的架式,少棠心里泊泊不休的涌出不满。   她砍下来的每一刀都代表着她心底的质问。   其实,她最不满的就是,为啥奇葩老爹会选中她?   明明她是绍裳不是少棠!明明她的人生不用这么辛苦,只要想办法杀了沈惟庸不嫁那货就好,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提心吊胆,不敢和人亲近,不能张扬快乐,有人靠近立即摆出防卫姿态,没有朋友,没有玩伴,活的像个孤独的刺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冉少棠咬牙切齿砍的刀刀有仇,冉问接招接的欢乐无比,竟难得的大笑起来。   冉峰看着大公子满头大汗,后背都湿透了,有些心疼,小声劝道:“家主,今天是大年三十,主母还等着您和大公子早早去祠堂祭拜祖先呐。”   他这声提醒倒是解救了已经力竭的冉少棠。   冉问向来听妻子的话,一步退出刀阵,把手中兵器丢给冉峰,责怪道:“既然夫人有吩咐,那你怎么不早说?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竟会些马后炮。”   又转头对冉少棠发号施令:“行了行了,收吧。你赶紧去洗洗,到你阿母那儿用早饭。”   冉问不待她应是,兀自转身走了。 第123章 少祖   冉峰一肚子委屈。   主母吩咐要早些开饭时家主就在旁边听着的,答应的响亮着呢。现在却来怪他提醒的晚了。明明是家主虐待大公子虐待的一时兴起,忘记了时辰。   想到这儿,冉峰有些怜悯地望向冉少棠。   却看到大公子正在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珠。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哪里像冉府尊贵的继承人。   他上前几步,好心劝道:“大公子,小的还是给您挑个小厮吧。您身边不能一直没人伺候。”   也不知是何原因,冉家的这位不到十岁的大公子从小就不喜有人亲近,除了傅母能近身,谁都不许近前伺候。不分男女。   难怪古人言,脸上长胎记的人,命数难料、性子古怪。   “不用。”冉少棠干脆简单的拒绝,再次印证了冉峰心中所想。后背不由抽了抽。   冉少棠瞧了一眼脚下生风的奇葩爹,神情淡淡地再次拒绝了冉峰的好意。顺便用手指了指她爹已经远去的背影,示意冉峰别跟丢了主子,小心挨骂。   冉峰立即会意,不再纠结小主子的性情,匆忙施了一礼,加快步伐向后院方向追去。   冉少棠收了寒月刃步伐从容的转向另一条路,准备回自己的院子洗漱换衣服。   抬脚才走没几步,身后传来一声怯懦的“兄长”,她假装没听见,依旧向前走,可身后的声音不仅未停,反而大有她不回头便不罢休的架势。   冉少棠在心里叫了声“冤孽”,虽然十分不愿,还是强迫自己转过身去。   果不其然,同父异母的弟弟冉少祖站在她刚才练武的地方,正满脸期盼地望着她。   见兄长终于回头,冉少祖笑的面如朝霞向冉少棠跑去,快到近前时,及时刹住脚步,生怕兄长因此生了气。   记得小时候,他去拉兄长的手,被狠狠甩开过,又听下人说兄长脾气古怪,不喜人亲近。他从此再不敢造次。   冉少棠耐心瞧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一个月的弟弟,不知他想做什么。   公主府与冉府虽然都是冉问家眷,但碍于两府主母互不相融,导致子女与下人也互相防范。   但不知为何,这个弟弟却总爱缠着她。   如果她真是男儿身,缠着她也就罢了,毕竟血浓于水,感情好好培养,也是可以守望相助的。   坏就坏在她的身份不宜与人亲近,何况他还是长公主的儿子。不是她心脏,而是有些人不得不防。   她站在一排舒展着枯枝的古树下,迎着被枝桠割裂的金子般的晨光,定定地看着冉少祖,不发一言。   冉少祖没能等到兄长的只言片语,似乎更加局促不安,嗫嚅着问了句:“兄长,你能教我练刀吗?”   原来是这事。冉少棠垂下眼眸,转身离开,丢下一句话:“问阿父去。”这事她本就做不了主。   问父亲?   父亲要是给好脸子,他才不会来招惹这位冷面佛。冉少祖脸涨的通红,望着离去的兄长背影,小拳头紧紧握出几道青筋。   冉少棠洗漱干净,换了身鲜亮的衣服去冉夫人那吃饭,一脚刚踏进院门,就听里面传来老妪的呵斥声:“还敢犟嘴,跪下。”   冉少棠脑袋嗡的一下,被这道熟悉的吼声劈开了一道光,往事涌挤而入。   在第一世,她还是冉家女公子冉绍裳时,经历过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   这一幕说来简单,无非是不待见儿媳的婆婆在大年三十找茬修理人。   厉声训话的正是她的祖母,冉家老夫人。   挨训的是她的阿母,她那个奇葩爹一直护着的人。   自古婆媳是天敌,何况祖母与阿母因为公主生了嫌隙,祖母更加对这个影响儿子上进的媳妇瞧不顺眼。   那一世,她记得阿母挨了祖母的打,卧床好些日子身子才养好。   这一世,她决不会让祖母得逞。   掀开帘子,不等婢子通报,冉少棠快步迈进了漩涡中心。   屋子里的炭炉烧的正旺,热气扑了冉少棠满脸。   她怔忡之际,冉老夫人瞧见是恨屋及乌的那个“乌”进来了,毫不掩饰的嫌弃挂到了脸上。   “还愣着做甚?放冷风进来是想吹死老身?”老夫人横眉立目,吃再多再好,脸上身上却无一丝多余的肉,瘦的让人一眼望去似乎就只剩下凌厉与精明。   不过,她的凌厉也就在以冉夫人为首的冉府内能高调发扬几分,公主府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至于精明嘛,见人见智,要慢慢品。   冉少棠回过神,这才惊觉自己的手臂还扬着,帘子举在高处,外面的冷风钻了空子,一个劲儿的往屋里扑。   她放下帘子,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屋里的人冉老夫人、冉夫人、冉少裳,还有各自贴身的婢子和少裳的傅母陈媪。   再看背窗阴暗处,怎地这次她老爹竟然也在?   记得第一世时,她爹明明被祖母找借口支了出去,不然以他护犊子的惯性是万万不会让妻子挨打的。   虽然高兮国国训严禁子女忤逆父母长辈,但这位冉老爹总有办法从中斡旋,既让老母亲自以为儿子是顺着自己,又能保护妻子安然渡劫。   冉少棠在这一点上,十分佩服护妻狂魔。   她理好思绪,刻意忽略掉冉老夫人的责骂,把令人厌烦的冷嘲热讽当成耳旁风,一如往常般板着脸地向屋里的长辈们一一行了礼,站到了妹妹少裳身边。   安静乖巧的小姑娘向她笑了笑,一脸的明媚。   冉少棠觉得她看妹妹,仿佛就是自己在看自己。   心里多了几分亲近与怜惜。她内心其实十分渴望在妹妹撒娇靠近时,成全并纵容。   可,碍于苦守秘密,她不得不给自己设定成冷漠孤僻、不近人情的人设,保护自己更是保护家人。   “说你呢?怎么又发起愣来了?少祖去找你,你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他人呢?”冉老夫人扔出背后靠枕,大手狠拍紫檀椅把手,中气十足的又把矛头对向了冉少棠。   少棠轻巧侧身躲了过去。心中已经开始吐槽这个向来没有疼爱过自己的老太太。 第124章 做戏   一直垂首未言语的冉夫人玉若仙皱起眉来。   她抬起头,两步走到冉少棠跟前,把自己的孩子挡在身后,目光里没有了往日对长辈的驯服,大胆直视冉老夫人:“婆母有气冲我来既可,少棠刚进来,什么也不知道,何必迁怒于她。”   话一出口,好戏登场了。   “咳咳咳你、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你竟敢咳咳咳这种态度咳咳跟老身说话。”冉老夫人惯用的伎俩又使了出来,一手抚胸一手拿帕子堵嘴,神情哀伤又悲戚。   像似受了儿媳多大委屈,就差伏在祖宗牌位前诉说自己的不容易。   冉少棠不自觉朝冉老爹看去,发现人家正积极配合他阿母的表演,也是一脸的着急与忧怒。   表情真真切切让人觉得是个孝子,可明明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波澜。   “阿母千万别生气,小心身子。您可不能有闪失。不然儿子没了阿母在这个世上就孤苦无依了。”说完竟然当着妻女与家仆的面抹起眼泪来。   袖子擦过,两只眼睛红肿起来,他怒向自己的妻子吼道:“若仙,还不跟阿母道歉?”眼睛瞪的那叫一个大。   冉少棠特意揣摩戏精老爹的袖子,猜测那上面莫不是早就抹了辣椒水。   不然怎么说掉泪就掉泪。果然是亲母子,演技都是一流在线。   她强忍着笑,正憋得难受,只觉得有人拉了她的袖子,侧头一瞧,竟是小妹绍裳正狡黠地瞪着自己,继而视线又转向阿父与祖母,俊俏的小脸憋的通红,想笑又不敢笑,只求在与兄长的对视中能找到同谋的快感。   被妹妹这么一看,冉少棠也想要痛快地笑上一笑。   绍裳何其无辜,这一世,她定要护这个小妹周全。   想到这儿,她伸出手握住了绍裳的,瞬间得到有力的回握。   玉若仙见夫君翻了脸,一双杏眼顿时浮起层层雾气。   “千山,妾何错之有?为何要道歉?难道婆母说妾将你饿瘦了,你就真的瘦了?又不是庄户人家,穷得要缩衣节食。府上哪顿饭不是依你口味做的?是你自己说要节制,为何不向婆母解释?”   玉若仙声声质问轻易就把话题从少棠身上扯开,但那句“将你饿瘦”引得冉少棠一阵白眼。   当然是冲她那奇葩爹和更奇葩的老太太翻的。   她情不自禁朝她老爹微微鼓起的肚子上瞧去,果然要节制了。   将军已发福,沙场挥泪别。   都胖成这样了,老太太竟然还责怪儿子被儿媳饿瘦了?   这是什么没有诚意的破理由?   不过,年年除夕都会上演这么一出戏。耍耍威风闹闹而已,只求过程,不求结果。   自从玉若仙娶进门,冉将军一直不舍得自己媳妇受委屈,所以除了年节必须去公主府给老太太问安外,其他时间,他以公主见到玉若仙不喜为由,断了老太太缺少惩治儿媳的绝佳机会。   这才把怨怼一股脑补在除夕这天。   然而,这一回冉问的行动有些出乎意料。他似乎很生气玉若仙跟自己顶嘴,调门比平时高了一倍吼回去:“说你错了你就错了,还不给阿母跪下。”   吼声未断,他人就要过来动粗,想要拉扯妻子,猝不及防却被冉少棠挡在前面,她两臂张开,面若冰霜。   “不能打。”三个字铿锵有力、毋容置疑。   冉问看着母鸡护小鸡一样的“儿子”,愣了愣,目光投向她身后的妻子,眨了眨眼,转瞬脸色一黑,质问:“为什么不能打?”说好的演戏呢,怎么多出个群演来捣乱?   说完,伸出大长臂拎起冉少棠的后领,想要把她甩出去。   冉少棠对于奇葩爹突然转变态度,一扫之前的宠妻形象,感到非常不解。她暂时没心思细想这些,危机面前,她本能的出手自保。   灵活的借力使力,一个扭转,就从冉问手中逃脱了出来。   冉问见“儿子”不服管教,竟然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怒视着自己,气得挥手要去打,嘴里恼道:“反了你啦?看老子不打死你。”   冉少棠梗着脖子冲到他面前:“打吧,打死我就解脱了。”   这句话虽是冉少棠的气话,却也是真心话。   别人不懂,冉问夫妇却是明白的。   一时之间,他扬起的手再不忍心打下去。   趁他犹疑之际,玉若仙把“儿子”拦到怀中,小女儿冉绍裳也走过来拉住哥哥的袖子,红了眼圈。   母女三人拥在一处的情景,看在晏姜眼里分外让人疼惜,可看在冉老夫人眼里却觉得刺目。   她也不喘了,咳嗽也忘记了,坐直身子一气呵成怒骂孙子:“你个不肖的东西,竟然敢忤逆长辈?去拉他见官,治他个忤逆不孝之罪。”   大将军冉问与爱妻玉若仙的视线巧妙避开众人,在空中短暂交会,两人不约而同拦了下来。   一个戏精上身哭诉是自己没有教好儿子气坏了阿母,一个委曲求全跪在地上愿替儿子受罚。   总之,千万不能去见官。   彼时,当朝律例最重一条就是忤逆不孝之罪。   当初大将军冉问也是迫于这个压力才考虑尚了公主。   “阿母,少棠是冉家长孙,如果送去见官,冉家威严扫地不说,让其他世家看了笑话,以后阿母再出去应酬,怎么面对那些贵妇夫人?想那伯爵府的秦老夫人最喜欢和阿母相较高下,此事若让她知道了,阿母还怎么在她面前逞强?”   所谓知母莫若子。冉老夫人与伯爵府的秦老夫人年少时便是一起玩耍的小姐妹,互争高低几十年。冉问这句算是戳中了老夫人的要害。   一时犹豫了。   闹剧总有收场的。   公主恰好此时移驾冉府阖家过除夕,阵仗铺陈的一如既往的奢靡盛大。   冉老夫人毕竟要给儿子面子。   闹过,发泄过,儿媳也服了软,认了错,跪了半天了,她在公主府里拘谨的情绪都发散了出来。此刻,正是见好便收的最佳时机。   不过,罚还是要罚。   她本要找个由头打玉若仙一顿的,现在她改了主意要打压一下性子孤傲的冉少棠。 第125章 跪祠堂   冉家的家法无外乎是抄佛经、禁足、跪祠堂、打板子。   冉老夫人毕竟碍于今日是除夕,见不得血,便退而求其次的选了跪祠堂。   本该阖家欢乐的时刻,冉少棠被关进祠堂,与冉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共处一室。   屋内光线昏暗,冉少棠缓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渐渐把祠堂内每个角落都瞧的清清楚楚。   列祖列宗的牌位梯次端坐于祭案上。   三柱高香静静燃着,一百零八盏烛灯灯火此起彼伏的跳动,室内氤氲着好闻的檀香。   冉少棠跪得累了,歪过身子,改跪为坐。   她怔怔地望着祖父的牌位,心中念念有词。   妄你英明一世,却糊涂一时。   娶的是个什么婆娘?简直有辱冉家门风。   她曾经一度怀疑自个的亲爹是不是冉老夫人从哪个妾氏手中抢来的?   今日,见了母子俩如出一辙的演技,这个埋藏已久的疑虑被彻底打消了。   只是,她一时想不通,向来以宠妻为己任的阿父,今日为何变了一副模样?   难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   当时事发突然,她只想护着阿母,并未细想,如今冷静下来,她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   竹筷粗细的线香燃到三分之二时,伏在祖宗牌位前打盹的少棠,被一阵炮竹声吓的一个激灵。   门外盯着她的老媪也跟着抖擞了精神,瞌睡全无。   冉少棠打了个呵欠,想象着门外的夜空在鞭炮声中忽明忽暗的绚烂模样,满意的又闭上眼。   她最讨厌见长公主那张假慈悲的脸,今晚她不仅如愿保护了阿母,还免得强迫自己去应酬,即便被祖母罚跪也是值得的。   身后的门被人推开,有光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继而塞满她跪的地方,把正在偷懒垂头蜷身的小小人儿,照的清清楚楚。   “哎呦,我的小祖宗,这样睡非要着凉不可。”   冉少棠听到这个声音就知是傅母晏姜。   她懒得睁开眼,像个小猫一蜷在蒲团上想要继续睡。   鼻音微重,喃喃道:“傅母,帮我盖件衣服,我要好好睡一觉。”   晏姜瞧了身后一直跟着她的陈媪,强行把冉少棠抱直身子。   “先别睡,吃了东西再睡。大年夜的饺子必须要吃。这是老夫人吩咐的。”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音重,少棠这才不耐烦地睁开眼,沿着傅母的肩头看过去,老夫人的随身伺候的陈媪果然正站在门外,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陈媪是老夫人派来看看冉少棠有没有忤逆长辈的话,见了面瞧她这副在祖先面前的懒散样子,心中不满的咳了两声,以示警告。   冉少棠夺了晏姜手中的碟子,朝着陈媪扔了出去,骂道:“什么东西,也敢在冉家祖宗面前狐假虎威?还不滚出去?”   晏姜要拦已经来不及了。   那碟子热腾腾的水饺一半砸在陈媪身上,一半跌到地上。   “大公子,你发脾气也不要跟你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呀。”晏姜拍了她的背一下,嘴角却是上扬的。   这个陈老婆子就是活该,不让你来,你非要跟来。   以为大公子是好相与的吗?   陈媪当着人的面被冉少棠羞辱,老夫人新赏赐的衣服也弄脏了,她再也待不下去,冲着守一边的许媪吼了句:“好好看着她。”扭头走了。   晏姜只得重新回去给她准备吃的,临走还不忘嘱咐她,千万不要睡,小心着凉,一会儿来送被子云云,被冉少棠推了出去。   门外守着的许媪怕她跟着晏姜离开祠堂,赶忙上前拦住。   冉少棠不以为意,瞧见晏姜已经出了祠堂院门,她干脆整个人对着祠堂大门盘腿坐到了蒲团上。   许媪瞧她不跪,按捺不住心中不满,沉着脸提醒道:“大公子若是忘记了老夫人的交待,老奴可以替老夫人再重申一遍。”   少棠斜睨她一眼,心情好,决定破例多说两句,开导开导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妪。   “许媪,这是我冉家祠堂,冉家祖宗待的地方,你方才在我家列祖列宗面前不仅打瞌睡还流口水,不怕他们提前招你过去那边问罪?”   许媪本就不愿干这种受累不讨好的苦差事,奈何老夫人发下话来要她紧盯着大公子,不得让他有片刻偷懒,如若不然就速去禀告来个罪上加罪。   可是,许媪也不傻,老夫人早晚有归西的一天。她的卖身契在玉若仙手中,得罪了冉府内的当家主母,下场一定会很凄惨。   所以,她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太为难大公子。   谁知这样一睁一闭就睡了过去。还让大公子给逮个现形。真是丢死人。   她眼角堆积的褶皱微微颤了颤,硬着头皮撒谎:“大公子可不能污蔑奴家,奴刚才一直陪着大公子来着。”   少棠冷笑:“不认也无妨,我点柱香问问先人,看他们愿不愿给你做个证。”   祠堂在冉府最后面的院落里,高树围拢,静谧幽深,本就是禁地,除了冉家男丁无人敢进来。常有下人传言这里闹鬼。   她守在门外都觉得阴森,没想到大公子竟然要请鬼出来质问她是不是打了瞌睡,顿时浑身鸡皮疙瘩浮起一层又一层。   “大公子慎言。不要吓老奴。”   “除夕夜,祖先都要从阴曹地府回来跟家人团聚,这个习俗许媪不知?”   少棠手中一直捏玩的小石子神不知鬼不觉弹向身后燃着的一根蜡烛。   许媪向来信鬼神,被大公子这么一通恐吓,早就腿软了。   “知、知。怎会不知。”许媪结巴着偷瞄向冉家祖先牌位,突然一只燃着好好的白烛竟然灭了   无风自灭,难道冉家祖先真显灵了?   许媪大叫一声“有鬼啊”抬腿就跑,怎奈她的腿抖如筛糠,哪跑的动,刚才地上扔的饺子成了绊脚石,只听噗通一声反倒跪在门外冰凉的石砖上。   少棠坐在蒲团上,瞧见自己已经从心理上控制住了许媪,便站了起来,走到连连磕头念念有词的许媪面前,拍拍她颤抖的肩头提醒道:“佛祖不保佑撒谎的人。” 第126章 ?恍然   炮竹声已经平息了一会儿,喧嚣后的深夜令人更加无法忍受这份安静。   许媪瞧着地上乱晃的枯树影子,心都揪到了一起,再不逞能,一股脑的向少棠认错,她刚才是不小心打了瞌睡,请冉家祖先原谅,请大公子原谅,请佛祖原谅。   少棠本就是想让她别找自己麻烦,见她已经服软便道:“许媪,还有两三个时辰就天亮了。我们互不干涉,你在门外睡你的,我在里面跪我的。懂吗?”   大年三十放过炮竹,主子们照例都去歇息了。守岁的奴仆们不是打牌就是吃酒,没人会来这边盯着。瞧刚才大公子对待陈婆子的态度,她就不敢真的与之针锋相对。   许媪爽快的答应了。   少棠满意的撇嘴,吩咐道:“去帮我抱床厚被子来,再拿点吃的。”吃饱了舒舒服服睡一觉,明天还要给阿母拜年呢。   许媪颤抖着两腿去办事,磨叽了半天,才鼓起勇气回到祠堂。   只见大公子已经把几个蒲团摆在一起,在上面睡着了。   身上已然盖着被子。估计是晏姜去而复返送来的。   她壮着胆子叫了两声,听到动静的冉少棠伸手把被子拽到蒲团上当褥子铺了。又接过她手中的一碟子糕点,才示意她出去。   许媪巴不得快点离开,转身就走。只听身后啃着桂花糕的大公子吩咐道:“把门关了。”   许媪依言双手阖上重重的黑漆大门,只剩下一条缝隙时,鬼使神差的向祭台上看去,之前灭掉的蜡烛又被点燃了。   她打了个激灵,把门死死从外面推上。   冉夫人睡不着,扰的已经睡着的冉问也醒了。   “若仙,怎么还不睡?”   冉夫人干脆披衣坐起,瞧着窗外的浓重的夜色,把满腔忧思说给了丈夫听:“少棠这样一闹,明天的宴请我们娘仨是躲不开了。”   冉问也跟着坐了起来,拉过冉夫人的手,安抚道:“明日为夫在,怕什么。陛下只是好奇两个孩子如今的模样性情,给他看看就是。你不必担忧。吃了宴席咱们就回家。不会有事的。”   冉夫人本想反驳他明日的宴请堪比鸿门宴,抬眸对上他那双眸子,便偃旗息鼓不想再说下去。   他为了这个家也是操碎了心,不能再让他担心了。   睡前,晏姜已经过来告知少棠那边安置妥当,嚷着要去祠堂陪兄长的绍裳也被她赶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想着今日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笑,总觉得明日皇宴上会有危险。   可即便明知有山虎也要向虎山行。   少棠这孩子真是好心办坏事。   她不想再想下去,既然事已至此,迎面而上便是了。   翌日天还未亮,冉少棠便被傅母唤醒。   虽说祠堂里凉,她却破天荒睡得十分舒服。   “许媪呢?”她走到外面,不见盯着自己的人,不像是老夫人的风格。   晏姜偷着笑了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听说魇着了,被人架走了。”   冉少棠挠挠头,这事好像无她无关。胆子也太小了。   “我去演武场。”   晏姜拉住她:“今日就别去了,快去准备下进宫要参加宫宴。”   “宫宴?”第一世,她可不记得这事了。或者说,压根就没有参加宫宴这事发生。   难道   她突然想起昨日阿父与阿母反常一幕。   第一世,阿母被老夫人罚板子后,自己与兄长整个正月一直守着阿母伺候,并未外出。   她恍然大悟,难怪阿母看自己的眼神颇复杂,阿父看自己更像看傻瓜好像她好心办了坏事。   “傅母,我有法子让阿母突然身体抱恙。”   不知这样还能否补救。   早就闻言高兮帝要找机会看看冉家长子,她这个助纣为虐让他输了赌注之人,她这次竟然送上门去了。   晏姜摇头:“不可。你那法子若是有用,你阿母早就用了。太刻意反而让陛下疑心更重。”   冉少棠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现在既然躲不开就不躲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吧。   虽然宫宴订在晚上,但所有参加宫宴的臣子家眷都要早早的装扮好,提前到皇门外候着,这一番折腾等待,时间会过得很快。   长公主让人捎了话来,让冉少棠与冉绍裳与她一起入宫拜见太后。   玉若仙把该嘱咐的话都与二人说清楚了,便让绍裳的傅母月娘与贴身婢子花管陪着去大长公主府。   冉府与长公主府的后花园是相连的。隔着一道院墙。   兄妹二人从后花园的角门进去,又穿过梅林,才到了长公主住的院子。   两人被小黄门引着进了正厅,那小黄门请她们二人坐下后说道:“长公主还在梳妆,请大公子与女公子稍候。”   随即便有人奉了热茶与精致的糕点过后。   冉少棠与小妹绍裳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碰这些东西。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她二人被冉老夫人逼着来给长公主问安,绍裳早上吃咸了,受不了渴,没忍住喝了小半盏茶水,回去后腹泻了三天。   从那之后冉少棠愈发努力的学习医术毒术,渴望能保护好家人。   虽然事后,冉问责罚了下毒的小女儿冉绍萱,少棠仍旧觉得不解气,设计教训了她一番。   其实,同父异母也是血亲,真没必要一家人反目成仇。   但是,这个冉绍萱太像她的母亲大长公轩辕湘,小小年纪就百般毒计随时随地想着要害不同母的兄长与阿姐。   少棠容不得这样的人,所以只要那小妮子出手,让她发现,她必会狠狠的还击回去。   搞得冉问一提起四个子女之事,便一脑门子官司。   他也曾经劝说过冉少棠与冉绍裳不要斤斤计较,要相亲相爱。   却被冉少棠反问过回:“阿父可有把这些道理给那个小混帐讲过?没道理让受害者无条件原谅害人者吧?阿父若是想让家人和睦,弟恭兄谦先把那个小的教育好了,再来训我们两个也不迟。”   她这一番夹枪带棒的怒怼,气得冉问差点心梗。   不过,他知道冉少棠说的有道理,只好把心中那口气强咽下去。   冉绍萱虽是长公主所生,却也是自己的骨肉,手心手背,他都舍不得打。 第127章 冉绍萱   冉问自知小女儿性情顽劣,也曾多次严加管教。   奈何有长公主与自己的阿母护着,他的威严在这个小女儿面前根本无法施展。   冉少棠不怕这二人。管你长公主是不是姓轩辕,管你冉老夫人是不是将军的娘。   惹到她,她一律怼回去。也因此,长公主明白冉少棠是自己儿子绍萱的最大威胁,一直想要加害于她。   绍裳腹泻那次,冉少棠曾经怒气冲冲跟阿父理论,逼他严惩冉绍萱。   “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加害自己的亲人,若有一日她长大成人,是不是以权压人,要了我与小妹的性命?”   彼时,冉绍萱因甚得高兮帝喜爱,已经被封为永平郡主。   按规制,见了面无论是冉夫人还冉少棠与冉绍裳,都要向她行礼。   还好高兮帝不想让冉问太过为难,在颁旨时特意强调了家人之间不必拘于身份。   冉问松了口气。   冉绍萱却不满意,她事事想替阿母争个上风,压这边一头,本以为得了郡主身份就能如愿,谁知圣旨上却写这些,她气不过,干脆自己动手整治这对龙凤胎。   虽说只得手了一个,她也在兄长少祖面前沾沾自喜。   她生气凭什么自己的阿母是皇家公主,却争不过一个平民女人。   凭什么那个女人要与自己的母亲平起平坐?就凭她长得妖媚?狐狸精生的孩子也都不是好东西。   在她眼里从来没把冉少棠与冉绍裳当成兄妹。她觉得这两人不配。   是以,她又在大年初一,陛下召见臣眷的重要时刻,以母亲名义,伙同小黄门诓骗了这对龙观胎来公主府。   皇舅父凭什么召见贱人生的孩子?她不会让他们如愿进宫面圣的。   等了快一个时辰,冉少棠与冉绍裳等的有些不耐烦。   冉少棠看了眼跟来的月娘,第一世时,月娘是自己的傅母,处处维护着自己,这一世,她于月娘来说却是陌生的。   月娘也察觉出不对劲来,轻声说道:“公子,女公子,奴去外面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绍裳点点头:“速去速回。”   月娘离开后,绍裳问少棠:“阿兄,你说这是不是又是那个冉少萱在捣鬼?”   少棠四下瞧了瞧无一个下人伺候的正厅,冷笑道:“是也无妨,我自有计较。”   过了会儿月娘踱着碎步有些气喘的进来禀告道:“奴刚才打听到,长公主早半个时辰前,就带着二公子和郡主坐马车前往皇宫了。咱又上当了。”   绍裳气得俊俏的小脸通红,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我要去告诉阿父。”   冉少棠及时拽住她。“不必着急。你现在告诉阿父有何用?不还是要急慌慌的赶到皇宫去。去得晚了还要被责罚。”   “那就这么便宜了她?”绍裳不甘心。   “哪有这么容易放过她。”她看了眼一直在旁边侍立的花管,吩咐道:“你过来,我教你如何说,你把我的话交待给夫人。找不到夫人就找我的傅母,总之,一定要把原话带到。她们自然会懂我的意思。”   花管静静地听着,末了点头称是。   “我说的你都明白了?”少棠又问了一句。   花管也是她前一世调教出来的丫头,聪明机智的很。   这一世虽然不跟着自己,仍旧比一般的奴婢机灵、做事有分寸。   花管把冉少棠教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冉少棠这才满意地让她离开。   月娘一直在外面守着,生怕公主府的人过来偷听,见花管出来了,自己才走了进去。   “公子,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冉少棠伸了个懒腰:“什么也不做。等着便是。”   玉若仙坐在冉府的马车上,路过公主府时,担忧地推开车窗朝着公主府大门看了一眼:“不知这两个孩子在里面会不会受了欺负?”   身边坐着的晏姜宽慰她道:“夫人多虑了。有大公子在,吃不了亏的。”   玉若仙叹口气:“这孩子就是压不住性子,这要不是时时提点她不要太过锋芒毕露,还不知会不会给天捅个窟窿。”   “依奴看,大公子已经够委屈自己了。不仅身边没个伺候的贴心人,连个玩伴都没有。每每看着她孤身一人的样子,我这儿心呀,都一抽一抽地疼。”   冉夫人的手拍拍晏姜放在膝上的手背:“好在还有半年多,境山那边就来人接她了。到了药王宗她想怎么折腾都随她去。好好弥补这十年来的委屈。”   晏姜听到这儿,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马车不知何故突然停下来,车夫在外面禀告:“夫人,花管在外求见。”   冉夫人与晏姜对视一眼,晏姜说道:“让她进来吧。”   这里离公主府这么近,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相比还是马车里安全些。   花管出了公主府多走几步就瞧见自家的马车从公主府门前过,她在心里暗暗佩服大公子。   没让她抄近路回府找夫人,而是走公主府正门,迎着冉府的马车,防止错过。   果然如大公子猜测的一样,夫人此时才出门。   她上了马车后,冉夫人便问道:“可是大公子与女公子那里出了事?”   花管是跟着两个孩子进的公主府,此刻她独自一人来拦马车,定是有事发生。   花管便把大公子交待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晏姜听完事情的经过,心中气愤不已。“长公主府的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这么大的事情也能让他们作扣当儿戏来戏耍,难道陛下怪罪下来,她们不算冉家人吗?”   冉夫人沉着气略一思索,对晏姜道:“这事光咱们使力还不行,还要将军那边配合。这样吧,让花管回去报信,就说我这边已经知道了。你去找冉福,让他跟将军说一声,就说长公主那边把两位公子召过去了。她们会与长公主一同进宫。让将军见到长公主时,把两个孩子带到我这儿来。”   晏姜与花管分别领命下了马车。   玉若仙轻轻抚着腕上的金镶玉手镯,琢磨着少棠的那番话,安静地等待着欲来的风雨。 第128章 故意争吵   高兮帝此次设宴请的人有要臣的家眷,以及皇家亲眷。   长公主这种身份的,进宫通禀后可直接去拜见太后。   官眷进宫都要在专门的偏殿里候着,听召唤。   冉夫人进宫后被小黄门领到一处殿内,里面已经有了十几家官眷坐着喝茶闲谈。   见是冉夫人来了,有几个同样是武官的家眷,立即上来迎着她打招呼。   另外几位夫人与长公主交好,见到冉夫人颇为意外,眼神里好不掩饰的流露出不屑。   在她们眼中,玉若仙就是妾。   若不是公主大度,她也配参加这种宫宴?   几人坐在一处窃窃私语,冉夫人权当狗放屁,亲热地与几位武将夫人打着招呼。   武将与文官向来不和,故而一个殿内隐隐分成两拨人。   骠骑将军吴昊的夫人,向来与玉若仙交好,她朝门口瞧了瞧,诧异问道:“咦,怎么你家那对龙凤胎没有一同前来?陛下这次可是特意下旨让各家带着孩子入宫的。”   她凑到冉夫人跟前小声询问:“你不是要抗旨?”   冉夫人玉若仙笑着推开她:“你又混说。我家少棠与绍裳一大早就被长公主派人叫过去,说要让她们与她一同面见太后。这不,我就脱个清净,省得这两个小冤家在我跟前刮噪。”   这几句她故意说得大声,整个大殿的人都听到了。   有人开始生疑:难道长公主转性了?不是向来不待见玉若仙生的这两个孩子,今日却要亲自带着去见太后?打的什么主意?   也有人小声嘀咕:“长公主就是心肠软,什么阿猫阿狗生的都能领出去见人。”   玉若仙瞧那边瞪了一眼,不疾不徐地说道:“阿猫阿狗什么时候也能扎到人堆里学人说话了?”   玉若仙从来不是肯吃亏的人。   她也知道,人善被人欺。一味忍让躲避并不能让她得到更多尊重,相反遇到那些不知天高地厚总想在别人身上踩上几脚的势利眼,她十分愿意强硬的怼回去。   少棠这一点也是随了她。   那个背后说人坏话的人,听到玉若仙毫不避讳地上来就骂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呼呼地喘着粗气,质问道:“冉家娘子,你这是说谁呢?”   玉若仙与吴夫人正在谈论孩子的事,装作没听到,不理那人。   那人靠前几步又大声问她。   玉若仙这才慢悠悠地问吴夫人:“这是谁家的狗在吠?吵得人心烦?”   那人涨红了脸三两步走到玉若仙面前,跺脚指着她:“你说谁是狗?”   “谁叫就说谁呗?”   “你?姓玉的,你简直太过分了。”   这里是皇宫,哪容得人吵架造次。   那人声音大了几分,门外的小黄门便进来警示了两句。   一时殿内无人再敢说话,各自回座位上喝茶吃点心,心里盘算着今日精彩一幕,如何说与家人听。   若是往日,玉若仙不会这般咄咄逼人。   多半会给对方几分面子,事后再找补回来。   今日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少棠与绍裳两个孩子被长公主叫去了公主府,要与长公主一起见太后,故而才特意把事情闹大一些。   果然,长公主那边的人聚在一起忿忿不平,纷纷责怪长公主太过仁慈了。为何要带别人的孩子去见太后。   玉若仙见众人皆知此事,就连小黄门都听到了一二,她这才踏实地坐了下来,慢慢地啜着茶。   一边品茶,一边与吴夫人等官眷闲话家常。   那边长公主带着冉少祖与冉绍萱拜见过太后,太后正一边搂着一个夸个不停,殿外便有小黄门来报,说是大驸马要带着一对龙凤胎给陛下见见。   长公主沉着脸对小黄门说道:“让将军去孩子的母亲那寻去。太后这儿没有那对龙凤胎。”   小黄门苦着脸回道:“奴婢早跟驸马解释过了,驸马不信,非要奴婢再来通报一番。要不,要不,奴婢再去试试。”   他本想说:要不长公主出去自己与驸马说个清楚?这样传来传去很让人紧张,生怕说错什么话,受了牵连。   可是,看长公主那副样子,似乎不想跟驸马面对面讲清楚。   太后正与冉绍萱商量正月十五赏灯的事,听到这夫妻二人你来我往的一个不让一个,不由得双眉紧蹙。   冉问那边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故意大声与那小黄门说道:“不要让她仗着公主的身份就拿什么架子。是陛下要见两个孩子,不是我想见。为何要推托呢?”   小黄门欲哭无泪。   驸马大将军啊,太后寝宫内根本就没有您那对龙凤胎,你让我们上哪给您变一对出来?   这话他放在肚子里咽了下去,又跑回屋里跟长公主禀告。   长公主不用小黄门说,早就听得一清二楚。   她压着火站起来,向自个的母后告了个罪,怒气冲冲地走出太后的暖阁。   冉问看她一眼,问道:“少棠跟绍裳呢?”   轩辕湘强忍着怒火,挤出个难看的笑出来:“不是说过了,她们两个没在太后这儿。你去若仙那找。”说完,她转身想回去。   冉问大步跨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你胡说什么呢?不是你一大早把两个孩子召唤进公主府的,还让小黄门留话说你要带着两个孩子来见太后,不与若仙同车前来了?你现在说人不在你这儿?你开什么玩笑?”   长公主心中一直埋于灰烬中的小火苗突然就蹿出火舌烧了起来。   “你看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太后殿内你这是想做什么?”   同时,轩辕湘心中也有种不好的猜测。   冉问是真的着急。   他担心两个孩子有事,说话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大起来:“我想做什么?我应该问是你想做什么吧?你把两个孩子弄哪去了?”   殿内听着父母二人争吵的冉绍萱,渐渐无法淡定。   把龙凤胎诓骗到公主府的事,阿母并不知情。   按理说一早出门的阿父也不应该知情,他是如何知道的?   不是已经吩咐下人看好那两个小狐狸崽子吗?怎么让人跑出来报信了?   太后听得心烦,揉揉太阳穴,让人把冉问叫进来,问问因何事这般吵闹。 第129章 相敬如冰   年轻时,冉问与还未成为高兮帝的轩辕峥交好,他经常在当时的德妃如今的太后跟前走动,德妃这边有什么好吃的,也常常让轩辕峥叫冉问来宫里一起品尝。   是以,冉问对太后并不陌生,相反还有几分做子侄的亲近。   太后容颜一直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四十岁上下。   此刻,她靠在贵妃榻上,两边分别坐着冉少祖与冉绍萱,两个孩子见冉问进来,纷纷起来,退到一边,待冉问给太后问安后,两人上前给自己的父亲行礼。   太后早就听到外面的争吵,也知缘由是什么。   她向来不喜啰嗦,也不想如这宫中其他女子一般,做事兜兜转转,见到冉问,便直接问道:“是谁说你那对龙凤胎在我这儿的?我倒是想见见那两个小家伙,你却总也不带进宫来,怎么今日你倒跑到我这儿来找孩子了?”   冉问听太后如此说,恭敬答道:“回太后,那两个孩子顽皮,不敢带到您跟前来,怕扰您清静。今日陛下设宴,点名要他们两个来宫里,想要见一见他们。我听家仆说长公主一早把两个孩子叫走了,如今陛下召见,特来这儿找他们。”   太后听罢看向轩辕湘,眼神中的询问之意甚是明显。   公主是怎么嫁给冉问的,这事她做为皇帝的母后最清楚不过。这夫妻二人相处的近十年,有没有半点夫妻情分,她也最清楚。   儿子为了巩固皇权,制衡当时军权独揽的冉问,与迫切想要嫁给冉问的妹妹轩辕湘一拍即合设局,想出如此下策,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虽说是湘儿自愿要嫁给冉问,太后也觉得有些委屈了自小养大的孩子,所以平日里对她倒也宽容。   轩辕湘非太后的亲生女儿,是太后一心扶植的贴身宫婢所生,宫婢生下轩辕湘后难产而亡,故而轩辕湘一直养在太后身边。   她知自己并非太后所出,做事十分有分寸。   看到太后的眼神,便明白是何意。   她就算心中再气,也都耐着性子解释道:“回禀母后,湘儿真没召那两个孩子进公主府。不然怎么会不带他们来见您。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府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手下小黄门来召的两个孩子,有什么好抵赖?”   自从轩辕湘设计骗冉问生下两个孩子后,冉问为了不再上当,几乎无大事,不去公主府。即便去,也是白天去,冉福或者贴身侍卫跟着。   轩辕湘再想打什么主意,已经没有靠前的机会了。   不仅没机会,还让冉问十分反感。   平日里两人没有半分夫妻之情,真所谓相敬如冰。   越是这般,轩辕湘越是恨玉若仙,越是恨那两个龙凤胎。   不过,这一切只是藏在心里。   表面上从来都是一团和气。   太后早就嘱咐过她,冉问已经娶妻,你如果执意嫁给他,就要承受一切后果。   日后,若是冉问对你不好,你不可来宫中抱怨。   也不可对冉夫人做什么。   毕竟这是我们皇家有亏。   做为公主,能享得了皇家给的荣华富贵,也要受得了委屈与牺牲。   这番话,轩辕湘记在了心里。   她知道太后仁慈,不能在她面前露出自己做事狠辣的马脚来。   所有龌蹉事,只能避讳着,偷偷地进行。   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玉若仙和孩子们活得好好的原因之一。   今日,冉问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难堪,轩辕湘恨不得当着冉问的面把刀直接扎进玉若仙的心口上。   他不是在乎那个狐狸精吗?她就让他看着玉若仙死在面前。   不过,目前为止,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她的心思转了几转,强压下怒火,说道:“本宫何需抵赖?没做的事你即便拿刀架到本宫脖子上,本宫也不认。”   冉问眸光里寒气逼人。   若仙是不会骗他的。   她说孩子们被轩辕湘召了去,那就是召了去。   她不会拿自己孩子的安危开玩笑。   照轩辕湘这般死不承认的说法,他那两个心肝宝贝难道就是丢了?人间蒸发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担忧的便是这个女人对他的孩子下手。   虽说少棠总是独来独往,可暗处却始终有他派去的暗卫在保护。   绍裳也不例外。   既然轩辕湘不承认,他也不想与她废话,干脆召暗卫来问一问便知。   “你既然矢口否认,再多说也无益,不如把你的小黄门与我的侍卫叫来,咱当着太后的面,问上一问,便知真相。”   冉问此话一出,长公主未害怕,在一旁侍立的冉绍萱却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那小黄门的嘴严不严?会不会见到太后与阿父,吓得把什么都说了?   那她的脸往哪搁?   阿母生气她可以哄,阿父发脾气她也不怕,只要往祖母怀里一钻,阿父奈何不了她。   她怕的是太后会对自己失望。   虽说她只有七岁,心思却比同龄的孩子要重上几倍。   她知自己虽是郡主,这身份的尊贵却不是冉家给争来的,相反在阿父眼中自己根本比不上那对龙凤胎。   要想长久的享有这种尊贵的待遇,她必须哄得太后与皇舅父开心。   她不担心任何人讨厌自己,只怕太后与皇舅父不喜欢自己。   所以在高兮国权力最大的这两个人面前,她一直是良善的、乖巧的、聪颖的、懂事的。正因为她做的到位,才讨得太后与皇舅父开心,赏下郡主身份。   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太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可是,她要如何阻拦这件事的发生呢?   眼看着阿母就要答应阿父去把小黄门与侍卫叫来,那时候事情被揭穿,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的眼眶有泪水在打转,小小的身体因为紧张绷得笔直,两只拳头紧紧攥在一起,完全察觉不到指甲几乎要把掌心的皮肉刺破。   冉绍萱身边站着的冉少祖,看到妹妹这副样子,不由得微微皱眉。   妹妹交待小黄门做这事时,并没有刻意背着他。   虽说她不赞成妹妹这种不入流的小动作,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兄长冉少棠生硬的拒绝了教自己破云剑之后,他心中总有种无法平息的怨气在涌动。   眼下,妹妹惹了祸,做兄长的理应护着她。 第130章 愚不可及   冉少祖快速地握了冉绍萱的手一下,松开后向前走了两步,恭敬地给太后行了一个晚辈礼,不惊不慌的朗声宣布:“禀告太后,此事与阿母无关,是少祖让小黄门召了兄长与阿姐过府一叙。但因为当时要急着进宫,就把此事给忘记了。致使阿父与阿母产生误会,请太后、阿父责罚。”   冉少祖说着跪了下来,在座的众人神色各异。   太后不动声色瞧了瞧脚下跪着之人,又把目光移向惊慌无措的冉绍萱,察觉到太后的目光,冉绍萱的小身体抖了抖,赶忙低下了头。   兄长这是在帮自己?   绍萱有些不敢相信。   平日里兄长对她很严厉,她一直以为兄长会在这个时候告发自己。却没想到他会站出来把事情拦到自己身上。   冉问似有不信:“少祖,你说什么?是你把兄长与阿姐骗到公主府的?”虽说这孩子平时沉闷,让人略感阴郁,却不像是会做此事之人。   若说这事真与轩辕湘无关,那最有可能干这事的,更像是冉绍萱。   轩辕湘隐约猜到冉问来质问自己,这事一定与长公主府脱不了干系。   却不曾想是平日沉默寡言的少祖做的?   她以为会是喜欢争强好胜的绍萱。   她盯着低头不说话的女儿看了一眼,听到冉问竟然用“骗”这个字来给儿子定性,立即不悦。   “少祖说了,是自己把人‘请’过去的。怎么是骗过去的?都是儿女骨肉,你不要太偏袒那两个。”   冉问的目光停留在轩辕湘身上时,就从来没有带过温度,此刻更是寒意浓浓。   即便少祖替他阿母拦下这件事,冉问也认为幕后操纵之人非轩辕湘莫数。   太后眼见这夫妻二人再争辨下去,不但要吵起来,而且也会让外人看了笑话。后面等着觐见问安的命妇们都在侧殿候着呢。   闹得太难看,有失皇家体面。   她揉了揉太阳穴,出声打断争的脸红脖子粗的这对冤家夫妻。   “好了,好了,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你们两个就别在我这儿争对错了?难道还让哀家给你们断家务事不成?”   轩辕湘立即跪下哭道:“儿臣不敢,都是儿臣不好,没把孩子教养好,教夫君也厌烦于儿臣。儿臣该死。”   太后叹口气,同为女人,她心里还是同情这个养女的。   她摆摆手:“大过年的,别说不吉利的话,赶紧派人把两个孩子接来才是正事。估计那两个孩子在你那儿都要急哭了。”   冉问也告罪不该扰了太后清静,得令后着人去接冉少棠与冉绍裳。   太后特意派了自己宫内的二等小黄门跟着去接人,一是安抚冉问与那两个孩子,一是方便那对龙凤胎抄近路面见皇上。   她那儿子可是个急性子,若知是自个的外甥不知轻重,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搞事情,说不定就迁怒于人。   大年初一,一切都要顺顺利利的才好。图个吉利。   冉问狠狠地瞪了两个孩子一眼后,向太后告退离开,屋内只剩下长公主母子三人与太后四个主子。   屋内香炉里熏着淡淡的檀香,太后手中的佛珠一个又一个的慢慢捻着。   其他伺候的奴婢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尽量降低存在感。   太后让跪在地上的长公主起来,又让人把冉少祖扶起来,怀疑地向少祖求证:“这事真是你做的?可不要瞒着哀家。这可不像是你的行为做派。”   冉少祖迎着太后的目光,毫不避让的答道:“是少祖不懂事,还请太后不要气坏了身子。”   太后又看了他两眼,挥手道:“哀家身子乏了,要养养精神,好参加一会儿的宴席。你们也下去歇歇吧。”   长公主心中咯噔一下,知是太后动了气,也不敢多言,老老实实领着两个孩子出了太后寝宫。   自始至终,冉绍萱未发一言。   出宫后见四下无人,轩辕湘一巴掌拍在冉绍萱后背上。   “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你说是不是你?”   冉绍萱一直绷着的神经登时像断了的弦,再也强撑不下去,嘤嘤地小声哭了起来。   边哭边委屈地为自己辩解:“我就是看那两个不顺眼才想整一整他们的。凭什么要他们两个进宫?算什么东西?平日里在阿父面前耀武扬威也就算了,还想进宫出风头,我气不过。才、才出此下策。”   轩辕湘虽然也气不过,可是在这种节骨眼上,用这种蠢办法,简直愚不可及。   她又拍了小女儿一掌,被身边跟着的心腹婢女拦下,少祖也把妹妹拉到身后。   “阿母,妹妹还小,不明白事情轻重,以后慢慢教就是。眼下不是咱们说话的地方,宴席马上要开始了,咱们还是要收拾心情,千万别让人看出异样来。”   轩辕湘看着自己的儿子顿觉得这孩子让人疼惜。   不仅懂事有担当,还会保护妹妹,这样的好孩子上哪找去?为何冉问就不肯多看孩子一眼,不肯多疼疼他呢?   她自小在宫中长大,怎会不知事情的轻重。   只是她一时被蠢女儿气昏了头,才忍不住要教训她。   现在的确不是教子的时候,宫道上已经有命妇官眷向宴客的延喜宫走去。   她警告地瞪了女儿一眼,着人带着她去重新收拾一番,这才领着两个孩子向延喜宫行去。   冉绍萱想不明白,事情为何变成这副样子?   按她的计划,那对龙凤胎在长公主府一直等下去,等到察觉事情不对时,一定会着急的想办法匆匆赶向皇宫。   有可能他们二人根本进不了宫,那样就实现了她心中所愿。   万一进了宫,对于两个迟到的孩子,就算想要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皇舅父也不会有心情听下去,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就会大打折扣。   事情如果这样发展下去,哪种情况都对她与兄长有利。   可偏偏出了差头。   那两个不仅没有事,还提高了待遇,由太后的銮驾去接到宫里。更重要的是,兄长在太后面前丢了脸面,自己也被阿母打。   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干了蠢事,吃了大亏。   此时,让人从冉府取了吃食与茶具,自己煮水的冉少棠与冉绍裳,吃饱喝足,正磕瓜子吃蜜饯,争抢着一册话本子,看看的津津有味。   二人正被话本子里的故事逗的哈哈大笑时,门外有小黄门跑进来报。   “太后让人来接两位小主子进宫呢,快准备准备吧。” 第131章 进宫   有什么可准备的?   两人轻轻松松、坦然自若的坐在公主府里有吃有喝有乐子,美得很。   站起身,掸掸身上的瓜子屑,抚平衣服上的皱褶就能出发进宫。   冉绍裳用极其佩服的目光看向冉少棠,笑颜如花地赞叹道:“还是兄长聪明。若是依着我,此刻慌慌张张的匆匆赶到宫里跟阿父告状,不仅让人看笑话,还落了下乘。”   “听兄长的,咱们按兵不动,守株待兔,竟然等来了太后的銮驾。简直太有面子了。”   “兄长,小妹太佩服你了。我们出生明明才差了半柱香,为何你这么聪慧睿智,我却蠢的要命呢?”   绍裳一副懊恼的样子,眨着一双绝世妙目望着冉少棠。   冉少棠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因为我是兄长,是要保护你的人。所以老天才让我变得格外”冉少棠想了想,换了个词,“成熟些。”   可不是成熟嘛,比她一个小女娘多经历了两世,就算是个蠢人也学得聪明了。   两人坐上銮驾不疾不徐地抄小路进了宫。   而此时,晚宴已经开始。   高兮帝从冉问那儿听说了龙凤胎迟到的缘由,只笑了笑,说了句:“你生的孩子个个鬼机灵。”   让他这个当舅父的说些什么呢?   难道要罚自己的外甥?怎么说,他心里还是偏着公主这边的。   不过,那对龙凤胎值得推敲。   距离被召进公主府到现在怎么也有三四个时辰了,明知今天有重要皇家宴席,等不到人不应该派下人去问一问,打听一下什么情况?   打听完情况就应该自己赶到宫里来。   谁知竟然沉稳的很,就那么等着。   这两个孩子,不是太傻,就是太聪明。   这倒勾起他要瞧上一瞧的好奇心来。   偌大的延喜殿灯火辉煌,高兮帝坐在上首正中位置,面露威仪的太后与满面病容的皇后分坐两侧。   下方大殿内,男宾皆坐左侧,女宾皆隔着屏风坐于右侧,中间是一条笔直的铺着红色地毯的通道。   小黄门通禀后带着冉少棠与冉绍裳来到殿内。   玉若仙那儿早有冉问的心腹做了通报,得知了事情的进展,看到两个孩子安然无恙,她稍稍安下心来。   同坐一桌的吴夫人悄悄拉了她一下,靠近赞道:“你家绍裳长大后我倒是见过两次,生得跟你一样貌美如仙的,想不到你那长子竟也这般俊俏。要不是眼下那块胎记,我都以为这是对卵生姐妹了。”   吴夫人也是将门之后,又与玉若仙说得来,多年的姊妹情让她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   玉若仙并不介意,心中却暗暗为自己当年的决定叫了声好。   没有这胎记,少棠危险,冉家危险。   一双长得模样几乎一样的小人缓缓从殿外走进来,正在听太后说话的众人免不得分了点心思瞧过去。   有人知道这是冉问的一对龙凤胎,也有人不知道的,好奇的小声问旁边之人。   长公主是皇戚,带着一双儿女坐在下首最靠前的席位上。留意到动静不对,向殿门方向望去,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眼底却覆上一层冰霜。   冉绍萱看到兄姐的入场方式竟然如此引人注目,更加后悔自己早上那个愚蠢的决定。   她的小手攥着刚刚捏起的一块桂花糕,不知不觉就把做工精致的点心糅碾成一掌心的齑粉。   旁边坐着的毓宁公主低头瞧了一眼冉绍萱桌子下的那只因用力手背青白的手,不由在心里哼声。   早就听闻冉家二府不和,连带着子女也互不相融,今日看来传闻果然不假。   冉绍萱这做派是做给谁看呢?要是不喜那对兄妹,找个法子修理一下就好了。何必让自己动气。   她扭头瞧过去,正好看到冉家兄妹从身边走过。   两人容颜皆是翘楚,同是女孩家,她瞧一眼穿着粉色罗裙的冉绍裳,竟情不自禁生出羞愧之意。羞愧于自己的容貌不如人家生得美。   而下一瞬,她觉察出自己的这种情绪后,便由羞愧变成了恼怒与愤恨。   凭什么这小女娘生得如此粉嫩可人?   此刻,她算是理解冉绍萱捏碎点心的举动了。   她也想捏,想把桌上所有精美的点心与瓷器全都摔到地上。   冉少棠敏感地感觉到身侧传来的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微微侧头朝那个方向斜睨了一眼。   看到冉绍萱身边的一个小女孩突然红了脸,竟慌张地低下头去。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冉少棠随即正视前方脚下,与小妹一起跪下行了大礼。   家里一早就教过进宫的礼仪,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孩子丝毫没有惧色,一举一动都透着从容,以及对上位者的尊敬。   吴夫人又用手肘碰了碰玉若仙,抛给她一个眼神。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两个孩子,你教的真好。   高兮帝招手让她们二人上前。   冉少棠看了小妹一眼,二人会意,快步走了上去,跪到了高兮最有权威的三人近前。   冉少棠第一世时是见过高兮帝与太后的。   当时她出嫁前,皇帝念在冉问有功于高兮,特意封了她一个县主。在当时算是非常风光的事了。   冉问带着她来宫里谢恩,彼时眼前这位皇后已经因病薨逝,新皇后是年轻貌美的时含章。   故而这一次面见皇帝,她并不紧张,相反她还在抬头回话时,快速地打量了高兮帝一眼。   当下的他,正值年壮,英姿勃发。   太后似乎颇为喜欢绍裳,特意召她到跟前,左看右看,嘴上不住地夸赞。心中暗暗与长公主生的绍萱对比了一下,难怪那孩子要作怪。这一对龙凤胎生的实在是好。   只可惜了冉少棠脸上有一块淡粉色的胎记。不过瞧上去也并不突兀惹人生厌。   少棠一边回答高兮帝的诸如读了些什么书之类的问话,一边分心思观察着小妹那边。   心中暗道:太后马上要赏赐玉镯子给小妹了。   果然,不出半刻,就有宫婢端了匣子上来,太后把这匣子里的首饰当着众人赏给了冉绍裳。   自然,这是对冉问的拉拢与安抚。   底下坐着的臣子们都心知肚明。   唯独冉绍萱气得眼睛通红,似有泪要滴出来。 第132章 皇后   太后竟然这般明显抬举那个贱人。   冉绍萱愤恨地暗骂。   毓宁公主也跟着撇撇嘴,对于太后夸冉绍裳什么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类的话,她嗤之以鼻。   倒是那个与父皇对答如流的小公子,她觉得倒有几分讨喜。   真真是目若朗星、丰神俊秀、面如冠玉   毓宁这边正胡思乱想,冉少棠与冉绍裳已经回完话,正准备下来找自己的阿父阿母入席。   谁知皇后不知何故却留下冉少棠,把她拉过去仔细端详着。   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   少棠想起,皇后的儿子也就是太子与她一般大,可是却在数月前意外身故了。   皇后的身体本就不好,只生下这一个嫡子,此时突然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病得更加严重。   若不是大年初一图个吉利,她根本不想离开寝殿。   今日见到冉少棠,就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儿子,触景生情,难过得不能自抑。   高兮帝见了也是心疼,又不想她在众臣子面前失了仪态,便安慰了几句让她回寝宫休息。   死了儿子高兮帝也是难过了很久很久,不过,他是一国之君,即便再伤心也不能过分表露出来。   何况,他还年轻,儿子还可以再生。所以,这种难过也就慢慢地淡了。   他其实不想太见到皇后,见到她就想到太子,难免伤怀。   皇后退席,临走还要牵着冉少棠的手。   高兮帝理解她,冲投来请示眼神的冉少棠挥手:“你送皇后回去,安置好了再来参加宴席。”   冉少棠同情丧子的皇后,毕竟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情景。   她觉得皇后可怜,扶着她一边向殿内只能皇家人走的殿门走去,尽量说些话转移皇后的注意力。   冉问看到少棠消失在屏障后,略皱了下眉,就被同僚拉着喝起酒来。   玉若仙心中不安,却也不能阻止,只得看着少棠与皇后离开自己的视线。   好在这孩子机智聪慧,总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出了大殿,早就有宫人抬着凤辇守在殿外。   皇后身子不济走不了路,便召了少棠与她同坐。   少棠想了想,坐到了皇后旁边,两个瘦小的人坐在一处,到也不挤。   皇后声音柔柔地,攥着她的小手,摸到了指上的茧子,问道:“你平日里可有习武?”   少棠本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太多事情。平日里一起上学的同窗问起她的事,她都是三言两语打发了,很少与他们多言。   一是为了保护自己。二是不想结交。   人一旦处的有了感情,总要忘记心中那条底线,想要知道对方更多的事。她不习惯,更不想。   所以,她在外人眼中沉默寡言,独来独往。   殊不知,她做冉绍裳时,可是个最爱说,最活泼热情的性子了。   找不到与之交心的人,她实则活得很是寂寞。   她知道皇后是个可怜的女人。也知道她活不久了。   见她关心地问自己,就像是在问自己的儿子,少棠觉得倒是可以满足一下她。   “回皇后,小的一直练的。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   皇后听着,心思却飘远了,喃喃道:“吾儿也是这样,他父皇对他要求高,他不想他父皇失望,对自己的要求更高。每天活得都战战兢兢的,一点都不快乐。如果他不是太子就好了。”   冉少棠知道,有些话听到也要当作没听到。   此时,她只能装聋作哑。   她不能接话。   心里却在想,原来那个死去的太子也这么可怜。   他有权力,在万民之上,却仍然活得战战兢兢不快光。   这与自己有什么区别吗?   唯一的区别是,他死了,她活着。   而且,到了境山后,她要活得更好。   不仅要自己活得更好,她也要让家人活得好。   皇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与已经死了的儿子说话,一路上都在说那个太子的艰辛。   等送完皇后离开乾安宫,她一边跟着小黄门往回走,一边在暗自感叹。   原来,每个人都生活的不容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初一的月亮是个新芽,亮不到哪去,前面的小黄门手中拎着的灯笼在冷风中晃来晃去,让这条冗长的宫道变得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因有宫宴,大部分奴才都去了延喜殿伺候,路上格外安静。   冉少棠并不认得宫里的路,乖乖跟着小黄门亦步亦趋的走着,走了一会儿,那小黄门哎呦了一声,弯下了腰。   冉少棠上前扶他:“您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那小黄门脸色极差,看样子不像是装的。   他为难地看了冉少棠一眼,重新站起来说道:“没事没事,咱家带公子再走个半盏茶的功夫就到延喜殿了。”   冉少棠想,这是在宫里,自己不能擅作主张。   便点点头,依旧跟着他走。   没走两步,这小黄门又弯下了腰,手中的灯笼掉到地上。   冉少棠赶忙捡起来,照着他。   小黄门涨红了脸痛苦地说道:“公子,请、请公子能否等奴婢一会儿,奴婢可能吃错了东西,肚子肚子疼。”   冉少棠这才明白过来他时不时弯腰捂肚子的动作。   她举着灯笼自处瞧了瞧,这可能是个小花园,花园前头有个宫殿,还掌着灯。   她迟疑了一下,问道:“此处可有茅厕?”   小黄门以为冉家公子要陪自己一起去,忙推却道:“这,这,自有办法解决。公子请稍等片刻,一定别乱走。等奴婢回来。”   “让公子见笑了。奴婢真该死。”   小黄门一边说着抱歉的话,一边捂着肚子跑向花园深处。   冉少棠觉得自己在此处等着不太好,有风,万一飘过来什么不好的味道呢?   她恶寒地抖了抖肩膀,冲着那道跑远的身影喊了一句:“我去前面的宫殿等你。”   那小黄门已经没了回应。   也许是跑远了。   冉少棠拎着灯笼向光亮处走去,走到近前才发现原来这个宫殿是个藏书阁,上面金灿灿三个大字写着呢。   她站在殿前四处望了望,没见到一个内侍。   虽说她不是宫里人,却也听说过宫里的规矩,这种喜庆的日子,奴才们犯点小错主子一般不会责罚。   趁着高兴,不用值夜的,多数会偷懒吃点小酒,打个小牌。   是以,藏书阁格外安静。   她好奇心起,趴着头向里面张望了一眼,突然怔住了。 第133章 藏书阁杀人案   虽说殿内灯光晕暗,可是以冉少棠的目力还是看清了有个人吊在房梁上。   她差点叫出声来。   那人的双腿悬在半空,还在抖动着,似乎还有救。   冉少棠推门想进去救人,却见有人突然从书架后蹿了出来,一剑刺向吊着那人的腹部。少棠瞧那人蒙着黑色面巾,一身夜行衣,杀了人后抽出剑,目光竟望向殿门这边。   冉少棠在那一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蹲了下去。   她快速思考着,这里是皇宫,不管谁死了都与自己无关。   她不能惹祸上身。   想清楚这一点,她一指弹灭灯笼中的烛火,极力压制着呼吸,让自己减少存在感,希望那人杀完人,办完要办的事,赶紧滚蛋。   正当她屏气听里面的动静时,黑暗中突然有人压着嗓子叫她:“冉公子,冉公子,你在哪儿?冉公子,奴婢回来了。”   那一刻,冉少棠真希望拉屎的小黄门干脆臭死在自己的屎尿屁上,别回来了。   他叫她什么?   冉公子?   这不是直接告诉那个杀手,门外有人看到您杀人了a。这目击证人姓冉a。您要是想去杀人灭口赶紧出来a。   冉少棠灵机一动,滚到大殿侧面台阶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沈惟中,沈惟中,惟中兄,你在那儿看什么呢?”这一声声的,让人觉得她离那个殿门很远。   话毕,顺手扔了几颗石子,分别扔到殿门的柱子上与屋顶上,想了想又向不远处的桂花树上扔了两颗,造成有人惊慌逃走的假象。   反正这种声东击西的法子,多多益善,让里面的人也分不清到底这人是跑去哪个方向了。   小黄门听到冉少棠的声音,从宫道上寻过来。   此时的少棠已经趁着夜色的掩映,几个跳跃来到小黄门身后。   她扬手拍了他的肩一下:“我在这儿,您这是去哪儿找?”   小黄门诧异地回头,看到冉少棠,竟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奴婢刚才看到殿门口有个人影,以为是您呐。”   冉少棠一脸平静地说着瞎话:“哦,刚才我也看到了,应该是沈家大公子沈惟中。不过不知何故,他没理我,径自走了。”   把锅扣到这个混账东西身上,她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沈家二老爷年底来京都述职,这次皇宴带着沈惟中参加了,冉少棠一踏进延喜殿时,便远远看到了他。   这一世,她可以不记得任何人,却唯独不会忘记沈家这两个畜生。   是以,危急时刻,她想出了这个移祸江东的主意来。   幸好小黄门并不认识什么沈惟中公子,不然他一定会疑惑两人身高差至少一个头,怎么会看错人呢?   小黄门注意到她手中拎的灯笼灭了,接过去说道:“我去殿里点亮它,不然还有一段路要走,天黑容易绊倒。”   冉少棠想说“别去”,又瞬间忍下了。   她紧跟在小黄门后面,心道:这命案算是你发现的,与我无关。   小黄门隔着门叫了两声:“今夜是谁值守?我是皇后宫里的李仁。来借个火。”   他喊了两声也不见人答应,兀自推开门,冉少棠跟在他身后,被他挡住了视线,默默数着一二三,心道马上就要听到这小黄门的尖叫声了。   谁知小黄门不但没叫,反而拐了个弯,转向另一边。   这样一来,冉少棠的视线就开阔了。   然而,她预想的所有事都没有发生。   大殿内一排排的书架子,高高耸立着,一层层码的全是竹简。   之前吊在那儿的人不见了。   真的是不见了。   冉少棠不信,特意走到之前吊人那个位置去看了看,又怕凶手就在暗处盯着自己呢,她装作不在意的溜达来溜达去。   脚尖似有若无的在棕红的木地板上碾来碾去。   她看到那把剑贯穿了那人腹部,不可能不滴下几滴血来。   只要有一滴血,便证明她刚才看到的是真的,不是自己癔症了。   然而,什么发现都没有。   就好像刚才没发生命案一样,到处都透着一个藏书阁该有的正常。   冉少棠忍不住琢磨,此人一定思维缜密,做事干净利落。   在发现外面有人后,立即收拾了现场。   后殿传来李仁说话的声音,身后跟着一个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的黄门。   “再给你盏新的吧,你拿着亮堂。”偷懒刚睡醒的黄门摘下只灯笼来,塞到冉少棠手中,匆匆瞧了她一眼,便开了门送他们二人出去。   李仁说了声“警醒着点,别让上面逮着”,便前面领路往延喜殿走去。   冉少棠举着灯笼在后面木然地走着,脑子里全是那双眼睛。   走出去好远,她用余光四处看了看,迅速打开手心里的小纸团,靠近灯笼。   上面写着四个字:危险,快走。   灯笼的光返上来,照着那几个字,冉少棠看着力透纸背。   她攥紧了纸条,问前面的李仁:“李内官,刚才藏书阁的那个黄门和你很熟吗?”   李仁因着刚才自己出了差子,让冉家公子久等了,心里一直不安,此刻她问什么他都耐着性子回答。   “这宫里一百零八座殿阁,每座殿阁都有至少十几二十几个内官宫婢伺候着,哪都认得过来呀。”   “刚才那个应是新来的。不然,怎么敢这个时候偷着打瞌睡。要打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打呀。陛下最爱看藏书阁里的书,空闲时总打发人来找书。今儿也就是那个新来的黄门命好,赶上陛下设宴。要是平日说不定就被抓个现行”   李仁后面的话,冉少棠没有听清楚。   她脑子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刚才的确有命案发生,不是她眼花。这人很可能就是杀手。   也不对,他那纸条上写着“危险快走。”那这么说,她知道那杀手是谁,故意让自己逃命的   可是,她为何要救自己呢?   那人如果是杀手为什么不干脆自己一走了之呢?   或者,他不是杀手,只是看到了危险,但按常理也应该一走了之的。   她想不通,便不自觉的频频回头,向那座渐渐隐匿在夜色中的殿宇看去。   只是,那座殿宇越来越小,慢慢地,她回头也是看不到了。 第134章 要不要拔得头筹   李仁发现身后人走得慢了,好意催了两句。   “冉公子快走两步,咱早点回宴上罢,听说今天可是叫了民间颇有盛名的杂耍班子呢,奴婢跟着沾光,说不定也能在远处看上两眼。”   冉少棠强自收了心思,开始琢磨宫宴上的事。   也不知这无聊的宴会要持续多久,她还没吃东西呢,竟然就先旁观了一场人命案。   冉少棠刚刚走进殿内,就听到坐在最上头的高兮帝笑着对她那个爹道:“千山,让你的大公子与几位爱卿家的公子一起比一比,朕今晚要考校一下他们的诗。顺便看看你们几位爱卿到底有没有用心教导孩子?”   冉少棠立即想骂娘。   这还没从目击杀人案中回过神来,就要进入一场无聊的攀比中,实在是不爽的很。   小黄门不是说有杂耍看吗?   敢情高兮帝拿他们当猴子耍呢?   冉少棠最不喜卖弄诗词歌赋之类的。   她一个末世活过来的人,始终坚信枪杆子里出政权,江山是要靠打的。   难道会写诗就能江山永固?百姓安康?南唐李后主词冠天下又如何?还不是亡国之君。   只有武力与财富,才能带给百姓想要的生活。   温饱还没着落呢,背诗能顶张大饼吗?   其实,比诗她可信手捏来。毕竟末世时也是个碾压众生的学霸,唐诗三百首、宋词一千首、甚至是元曲、诗经,都装在她的脑子里,随用随取。   所以听夫子上讲学实在没意思,不逃学太浪费光阴。   小妹冉绍裳挨过来,兴奋又期待地看着她,小声恳求:“兄长,夺个魁首让他们看看。气死她们。”   冉少棠知道,小妹口中所指的“她们”,不是旁人,正是长公主与冉绍萱。   说心里话,她不想出风头。   而且,越不起眼越好。   阿母说过,一定要内敛低调,不得引人瞩目。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只要她是个中庸的孩子,就能顺顺利利等到境山那边来接人。   故而,小妹这般哀求她,她有些为难。   如果输了,阿父阿母是不会有什么想法的。这种龟缩的生活就是他们定下的规矩。   可是,要是赢了,恐怕就要遭人嫉恨了。   几位大臣的儿子可都是人中龙凤,谁不想这时候在陛下面前拔个头筹,让陛下另眼相看。这就是为日后升官进爵铺路呢。   如果这时候冉少棠抢了这个风头,那几个可不是省油的灯,当时不显,事后还不找她麻烦。   利弊权衡后,她拍拍小妹的手,安抚道:“咱不意气用事,当心给阿父阿母找了麻烦。”   绍裳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听兄长如此说,便明白他今日是不想与他们斗,听话的点点头,抓了把桌案上的果子给兄长吃。   “那咱就以享受美食为己任。”   少棠含笑接了,看看身边的阿母,玉若仙听到这两个孩子的对话,赞赏的冲少棠笑了笑。   少棠这下放心了。   一会儿若比起来,她好歹应付一下既可。   只听高高在上的高兮帝接着说道:“你们几个小子好好听着,今个朕可不让你们白比,可是有彩头的。”   各家的男孩子们立即出列,齐刷刷跪到御前,认真听着。   冉少棠跪在了第二排。与吴将军家的小儿子吴逢春跪在一起。   两人都是一个梵庐书院里念书的。平日也会说上几句。吴逢春觉得两家本就关系笃深,有意与她交好,她却总是态度淡淡的,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吴逢春之前还上赶着跟她说几句话,后来总是热脸贴冷屁股,便淡了这份交好的心思。   后来吴逢春与吴夫人说起此事,吴夫人还开导过儿子。   冉夫人自个就说过,她那个龙凤胎儿子性子孤僻,谁都不爱搭理,在家里也是一天都不爱说句话。   吴逢春听了阿母的话,又观察了冉少棠对待其他人的态度,终于释怀了。   他冲着冉少棠点点头,冉少棠扯了扯唇角,两人算是打过招呼了。   吴逢春靠过来小声说道:“那日书院着火,我真是吓坏了,没看到你,还以为你跟周泰一样遭遇不测呢。幸好你没事。”   吴逢春也是真的大胆,高兮帝就在上面说着话呢,他竟敢在下面开小差。   不过,他说得真诚,少棠听得心中一暖。   如果她真的是男儿身,吴逢春这个朋友她是交定了的。   她深深看他一眼,点点头,目光瞟向高兮帝那边,提醒他。   吴逢春也不是蠢的,立即明白过来,冲她咧嘴笑了笑,目光调转方向,垂目听着上位者颁布规矩。   说来也简单,每人即兴做一首诗,再命题做一首诗,胜负由高兮帝与太后定夺。   至于彩头嘛,高兮帝让小黄门早就取了来,此刻拿出来给众人看,好似一副卷轴。   冉少棠事不关己,头低到胸前,暗自不屑的撇嘴。   什么破东西也拿出来当彩头。   若是能卖了换钱还好,御赐的若不让卖,那在她眼中可是一不值。   反正她是不会争抢的,谁爱要谁抢去。   她这边想着,却见小黄门展开了卷轴,露出一个老者的画像来。   还别说,那老者白发童颜,长须精目,看上一眼,仿佛那老者在与自己用眼神交流一般。   他一身白袍立于一片长势葳蕤、硕果累累的杏林之中,竟是一副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却听那高兮帝侃侃而谈:“此画乃百年前亡国的北仹国女帝所画的药王神仙,那女帝琴棋书画造诣颇深,流传至今的墨宝都是稀世珍宝。这药王画像便是其中一幅。你们今日谁的诗做得好,朕与太后便将这幅孤品赏赐于他。”   冉少棠冷笑,难怪会亡国呢。   既然当了皇帝,就要干好本职工作,一门心思就要放在如何强国富民上,研究什么琴棋书画呢。这样的人主宰一个国家,不亡国才怪呢。   她这边正腹诽着北仹亡国女帝,胳膊却被吴逢春捅了捅。   她有些不耐烦地看向吴逢春,他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却还是在底下用手指了指冉绍裳的方向。   冉少棠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小妹神色中隐隐带着些许兴奋。   她见兄长看了过来,慢慢用口形代替声音:“阿母让你一定要赢。”一连说了三遍。   冉少棠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阿母,吓了一跳,不知为何阿母的脸色竟然变得煞白,早失了之前的红润。 第135章 势在必得   玉若仙瞧冉少棠看过来,目光饱含期待的望向她。   母女连心,冉少棠立即明白了阿母的心思。   她想要那副药王画像。   冉少棠低想了想,也许是因为阿母是药王宗弟子的原因吧。   药王画像于他们而言定是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她对着阿母郑重地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身上担子重了。   一会儿比赛,她全力以赴。   而此时坐在红毯另一侧的冉问,在看到那幅画像后心里也掀起了惊天骇浪。   药王画像是药王宗的镇宗之宝。与菩提混元丹并列。   外人只当这是一幅价值不菲的画,可药王宗的人却知这里面藏着秘密。   当年他带着若仙离开药王宗时,宗主把这副画慎重交到他们夫妇二人手中。   嘱托一定要保管好。   谁知路上遇到流寇,在厮杀中为了保命,这副画不翼而飞。   玉若仙急得吐了血,却硬是没敢把画像丢失的事告诉药王宗。   这么多年来,冉问一直派人悄悄寻找此画,却是万万想不到,这幅画竟在陛下手中。   看那画的外观并未毁损,冉问暗暗松了口气。高兮帝并不知这画中的秘密。   冉问看向妻子,二人对视一眼,多年恩爱形成的默契,致使二人瞬间达成一致意见。   那就是一定想办法把这副画弄到手。即便少棠失手,他们也会想其他法子盗回来。可是这样便危险了。   这次比赛,冉少棠只能赢不能输。   冉少棠还从来没看到过阿母有这般失态的时刻。   想来那副画对她一定很重要。   冉家正打着眉眼官司,那边高兮帝已经兴致勃勃地着人摆放书写的桌案,早有宫娥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端了出来,一字排开。   考场就设于殿内红毯之上。   十几张桌案两个一排,依次摆放,中间空中隔道来,每个桌案前立着一名小黄门,隔开了应考人。   按年纪排,冉少棠坐到后面倒数第二排。   与吴逢春并排。   后面是长公主的长子,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冉少祖。吴逢春后面是丞相高卓的孙子高幸。   他乃京都有名的神童。虽八岁,却已经声名远扬。   高幸是殿内参考的孩子中,年纪最小的。   那年纪最大的便是林惟中了。   他坐在最前排,与宁远候家的世子同排。   其余人都按着年纪大小排好了座位,倒令林家老二看得开心。   要按官职来排,他林家要排在最后面。   如今自己的侄儿排在首位,定能引得陛下多看两眼。   林家人基因好,不管男女都生得花容月貌。   林老二觉得自己的侄儿不仅一表人才,诗词文章也是同龄孩子中的翘楚。   在他眼中,今日这份风光非林家莫属了。   毕竟其他几家孩子都还未满十岁。   一群稚子读过几本书,念过几首诗词?没有文化底蕴就想写出好诗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仅林老二这样想,其他几家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都明白陛下的意思。   孩子们都年纪偏小,若让他们做首策论那是难为人了。   不过自小都是背诗念歌谣长大的,好歹的发急智憋出一两首来也没问题。   不就是大年初一,图个乐趣。   能参加这种宴席的,不是皇家人就是皇家自己人,只要不造反不出大错,将来的前程都差不了。   当然如若自家子孙争气,能拔个头筹,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就看孩子们个人资质、造化,能不能入了陛下的眼了。   太后笑眯眯望着台下众人,目光在未首冉家两个孩子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心道:自个这个养女是被玉若仙的两个孩子反算计了。   她又去看了冉绍萱,心道,这也是个傻的。想拔尖算计人,却没人家聪明。早晚要惹禍。   心里就对她的喜爱淡了几分。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越看越觉得哪哪都好。   当初自己不过是一个并不算得宠的妃嫔,以为就这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过完一生,老死宫中了。   谁知自个生的儿子却是提气得很,与那大皇子斗来斗去,竟斗赢了。   赢了天下,赢了后宫人人想要的太后尊位。   她就想啊,女人这一生啊,嫁对男人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生对儿子。   男人能给的无非是荣华富贵,可这份荣华富贵承受着多少委屈、害怕与算计,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   可儿子就不一样了,儿子不仅能带给自己荣华富贵,还能带给自己无上的尊荣与权力。   在这个后宫里,即便有皇后,也是她说了算。   那份舒坦,那份悠然自得,是她当别人女儿、当别人妃嫔时,从来不敢想,也从来没有享受过的。   看着轩辕峥,她就发自内心的高兴。   此时,轩辕峥已经出好了题目。   倒也不难,也未规定是七言律诗还是五言律诗。只要求以花为题,一柱香的时间内即兴赋诗。   公布完考题,下面有几个年纪大点的孩子,咧着嘴笑,似乎胸有成竹。   有人已经拿笔开始答题。   早有宫婢提前磨好了墨,铺平了宣纸。   也有的孩子听完题目苦着一张脸,看自己父母的。   那父母有的投去鼓励的笑容,有的却双目圆瞪,大有“你答不出来回家等着挨板子”的架式。   太后笑着跟自己的儿子说道:“陛下这是还要考校一下他们的字写得如何?”   高兮帝恭敬的侧过身子微低下头,跟太后回道:“母后猜得没错。儿子是想瞧瞧这些个臣子教子之术如何?臣子乃我高兮长久兴盛的中流砥柱。他们孩子也是我高兮未来的臣子。如果不把他们的后代教好了,如何辅佐未来皇帝治国理政。”   太后听完儿子的这番论述,笑得更加慈眉善目了。   也就是她,生出如此杰出的孩子。   不仅想着高兮的当下,还为高兮的未来深谋远虑。   哼,先帝是瞎了眼了,才会看上那个愚蠢的皇长子。   她又把目光看向台下,大部分孩子都在埋首作诗,却只有冉家那个龙凤胎巍然不动,微扬着头,双眉紧蹙的望向大殿上雕花细作的穹顶。   这孩子难道不会作诗? 第136章 大殿考校   冉少棠哪里是不会作诗,她是根本没把心思放在作诗上。   她在想,给自己递纸条的人到底是谁?   而那藏书阁的命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偌大的皇宫个把角落死个人根本就不是个事。   这里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这辈子,她都不想与这种地方有任何牵扯。   (实则,多年后,她还是回到这里,与其他女人一同厮杀......)   坐在冉少棠后面的冉少祖写下一行诗句后并不满意,下意识抬头看了冉少棠一眼,却发现她的心思似乎未在考场上。   素来听闻这个兄长是逃课的常将。   虽不在一个书院读书,也知夫子们对她的学问并不赞赏,若不是碍于冉家的威名,早就将她赶出梵庐书院了。   今日见她这般作派,难道传言是真的?她真的是连首诗都作不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阿父会不会因为她今日在陛下及同僚面前丢了脸,从而厌恶她一点点,分一点点的关爱给自己?   想到这里,冉少祖突然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笑,又开始专心琢磨下一句。   殿上用来计时的线香袅袅燃着,冉绍裳看到兄长这般状态,有些着急。拉拉阿母的手:“阿母,兄长这是怎么啦?别人都动笔了,为何她还坐着不动?”   玉若仙知少棠平日里机智聪慧,不过她也未听过这孩子作诗,对于她的学问都是冉问考校来着,她也有些焦急地望向夫君,却见他竟然一脸怒容的正瞪着冉少棠。   她心中不由得沉了沉。   看来夫君也是没底。   冉问就在想,这个小兔崽子,平日里不让你显摆时,你偏要语出惊人。今日要你争个脸了,你却走起神来了?故意的是不是?   他想提醒冉少棠一声,却碍于众目睽睽,实则不能出声,让人笑话。   他正如坐针毡,冉绍萱却在看到阿父的表情后,乐不可支。   她凑到轩辕湘跟前,小声嘲笑:“阿母,你且看着吧,这次那一房的一定输给我兄长。”   在她眼里只有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冉少祖才是自己的兄长,冉少棠不配。   她笃定冉少棠会输。   轩辕湘轻蔑地朝那个方向看了眼,觉得今日女儿总算说对一句。   高兮帝举起酒杯:“众爱卿,他们写他们的,咱们不要浪费了美酒佳肴。”   众人立即起身,举杯共饮。   吴逢春掐着时间写完最后一个字,一扭头看见冉少棠还在发愣,竟然一字未写。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隔着小黄门喊了她一声:“少棠兄,你准备交白卷?”   他喊了两遍,小黄门见未涉及考试内容,便没有阻止。   第三遍时,冉少棠才听到,歪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殿上的线香,恍若刚刚回过神来。   时间好像没剩下多少了。她想都没想,拿起毛笔刷刷写了起来。   赶着小黄门唱喝“时间到”,她最后一笔险险落下。   有宫娥开始收诗文。   高兮帝一张一张含笑翻着考卷,不时的点点头。   殿内参加考校的各家公子均紧张地望着高兮帝。   一时之间大殿内安静的针落可闻。   轩辕峥抽出其中一张卷子念了两句:“梅花有素心,雪月同一色。好诗好句。”   他朝台下冉少棠方向看了一眼,众人目光都跟着看过去,深呼吸---难道冉家公子如此优秀?   冉绍萱气得哼了一声。   却见高幸出列,遥遥抱拳向高兮帝恭敬施了一礼。   轩辕峥满意地点点头,点评道:“小小年纪观察细致入微,关键是不仅写了花还把雪与月都写在一处,好功底。”   “高爱卿,你这个孙子字写得也不错。很有些颜家风骨。不愧是京都神童。”   高卓立即站起来谦虚了几句,实则心里却美得很。   冉少棠却差点笑出声来。   高爱卿你这个孙子?   高兮帝莫不是借此机会在骂这个高老头吧?   ヾ(≧▽≦*)o   众人都向高卓投去羡慕的目光,高卓一时十分得意,表面上却装得谦虚。   轩辕峥又拿出一张卷子,问道:“你们哪个小子试卷上没写名字?”   他这一问,冉家二子均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过去,又都齐刷刷看向冉问。   冉问绷脸回瞪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看我作甚?看我作甚?   大家便把好奇的目光分散开来。   有的看向长公主,有的看向玉若仙。   大家都明白,这个冉家自从娶了长公主那是鸡犬不宁,分成两派。   以冉老夫人为首的长公主派,及以冉问为首的玉若仙派。   其他亲眷也都是明里暗里站了队的。   总体上,还是长公主算赢家。   毕竟,人家地位在那儿摆着呢。   能搭上这么一门亲戚,那是烧了高香的。   玉若仙一个不知来路的女人,连娘家都没有,与她交好有什么好处呢?   是以,冉家的那点事,京都皇亲贵胄、门阀大户,没有不知的。   见是玉若仙的儿子与长公主的儿子同时站了起来,众人都有种有好戏要看了的兴奋在不断爆棚。   高兮帝此时表情严肃,淡去了刚才的笑意。   长公主看了自己的皇兄一眼,猜测着他拿这张试卷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前一张高幸的试卷,是表扬,那后面这一张很可能就是批评了。   毕竟高幸是京都神童,自己的儿子虽然诗词歌赋略有精通,却未到那个与神童比肩的水平。   可是,皇兄不会单挑出来一张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外甥难堪吧?   长公主思考一瞬,突然觉得那张卷子一定不是少祖的。   少祖的字皇兄是见过的,既知是他的,便不会当着这么多人让自己外甥下不来台。这当皇舅父的面子也不会好看到哪儿去吧。   这张卷子一定是冉少棠的。   就她那个不学无术的样子,还能写出什么好诗来?   而且,她刚才坐在桌案前那副愁苦的模样,一看就知是答不出来。   快要到时间时,才匆匆写了几笔,能写出什么好东西?   想明白这些,长公主便踏下心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   你也是的,跟着凑什么热闹,考试不写名字,依仗着陛下是你皇舅父,认识你的字不是?   高兮帝看到同时站起来冉家的两个孩子,竟笑了。   ------题外话------   其实早就该写完的。主要是一不小心听了一首歌,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就不停的刷新,一首接一首听下去,还跟着喊破了喉咙。   李宗盛的鬼迷心窍,林忆莲的梦醒时分,还有萧亚轩的最熟悉的陌生人、爱的可能,明明你也很爱我,你是我患得患失的梦。。。从开始到现在,不必在乎我是谁,追梦人......笑傲江湖。还是老歌最好听,听得人,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 第137章 错了   “你们还真是一家人。卷子上不爱落名字的毛病都跟你们的父亲如出一辙。”   冉问呵呵干笑两声,心道,陛下你这话听着可不像是夸人呀。   再说小时候的窘事拿出来说什么说。   冉少棠站着不语,静待下。   高兮帝几句玩笑后,大臣及臣眷都跟着应景的笑了几声,大伙儿心中都在猜测,陛下唱的这是哪出戏?   就听高兮帝收了笑意,郑重地拿起手中试卷,慢慢念起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念完有了一会儿功夫,一直安静的大殿内似突然被人点燃炮仗,炸开了。   高相首先表示赞赏,激动地几乎有些语无伦次:“这是这是哪个小公子写的?简直堪比九州诗词圣人哇。”   高卓是读书人,读书人没有不爱诗词的。   只是当读书人进了官场,便把诗词这种无法在加官进爵路上给予多少助力的爱好雅兴,丢弃一边了。   但是遇到令人惊叹的好诗好词,还是会无法抑制的发出读书人的感慨来。   其他几个官也都纷纷加入赞扬诗词惊艳的队伍中。   有人闭目默念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们听听,这写得刻骨啊,前面那些描写火树烟花、灯与月、笙笛、社舞、交织成的元夕欢腾,还有那些雾鬓云鬟的美丽游女,这些铺垫不过都只是为了那一个意中之人而设”   “妙哉,简直妙哉。”   人个个点评,就连武将也跟着叫好。   一是为了迎合高兮帝,二来也要让大将军冉问满意不是?不管是哪个公子写的,都是他的儿子啊。   冉少棠听着这些马屁声,丝毫没有感觉。   所有的赞扬都应该致敬伟大的辛弃疾。   此时最紧张的莫不过是玉若仙与轩辕湘,两个人都希望这首诗出自自己儿子之手。   “这是你们两个谁写的?”高兮帝终于发问。   这才是关键。   众人目光都投向冉家的两位公子。   冉少祖颇为无奈的看向冉少棠。   “小子所作。”冉少棠朗声答道。   “胡说。是我兄长所做。”冉绍萱小声抗议。   毓宁公主冷笑道:“可不就是你兄长做的。”   “不是她。”冉绍萱还想再辩解,却被其母阻止。   这时候不能莽撞,先听陛下怎么说。   高兮帝听到冉少棠的回答,却一点没有意外的意思,看着冉问不吝赞美之词的表扬了冉少棠一番。   一时,冉少祖、林惟中,还有其他参加考试的孩子,对冉少棠即羡慕又嫉妒。只有高幸满目景仰地望着冉少棠的后背。   高兮帝把所有的卷子递给小黄门,让他们拿给众人对比。   众人本来还觉得自家孩子有希望,传阅完所有人的试卷,心中那份不甘与希冀便都偃旗息鼓了。   看这意思,魁首定是这个冉少棠的了。关键是人家字写得也很有铁骨铮铮之气。   林惟中捧着冉少棠的试卷看了又看,突然“咦”了一声。   不过,他抬头看了陛下一眼,把卷子交给了小黄门。   陛下的考题是以花为题,作诗一首。   这冉少棠写的不是诗呀,明明是词。   这,不是跑题了?   跑题了也能拿第一?   很显然,高兮帝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虽然也很满意这首词,却觉得答案与试题不符,不能给冉少棠第一,真是有点可惜了。   冷静下来,几个官也发现了问题所在。   但是,大家都要看陛下的脸色行事。陛下说谁第一谁就是第一,他们没必要在这种事上给自己找晦气。   场面一时诡异地安静下来。   高幸却觉得,不管考的是什么,这首词就是上品,是值得拿第一的。   要是让他来作词,他也是作不出来这么出色的作品来。   冉绍萱可不管这一套,率先站了出来揭穿道:“陛下,这首词故然好,但是和您出的题目不相符。”   长公主轩辕湘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得圆场道:“不管写的是什么,采是极好的。”   太后看看那对母女,失望地摇了摇头。   冉问气得脸铁青,瞪了小女儿一眼,真是混账东西,就你眼尖不是?这里哪个人不比你聪明?谁看不出这是词不是诗。   就你逞能拂陛下的意。   真是该好好管教了。   他又瞪了冉少棠一眼。   你既然能写出这么好的词来,就一定能写个诗出来,为什么不好好听题呢?   高兮帝看向气呼呼的冉绍萱,并未有何不悦之色,反而赞同的颌首:“萱儿说的对,少棠,你不听题就动笔,实则该罚。”   冉少棠听出怒意,立即跪下。   “请陛下息怒,少棠觉得这么好的日子,不仅只有诗,更要有词。这才彰显我高兮国的化底蕴不比九州其他国家差。”   高兮帝听完,露出笑容。   “既然你说既要有诗也要有词,那就罚你现场做诗吧,作的好这个魁首还是你。作的不好就罚你进宫陪皇子读书。”   这句话不仅把冉少棠吓了一跳,更是把冉问与玉若仙吓得心呯呯乱跳。   冉少棠要是入了宫,那就是刀架在了脖子上。随时要把冉家拉入地狱。   “陛下,何为好?何为不好?”冉少棠瞬间回找到战斗状态。之前因目堵杀人案时的短暂失神暂且压下。   高兮帝一直对冉问这个儿子心存好奇。   若不是这个儿子,自己的妹妹就是冉家名正言顺的正室夫人,何来平妻与之平起平坐,让她难堪,也让他这个帝君赌输,失了皇家颜面。   今日一见,发现冉少棠这个儿子果然与众不同。   她身上的气质就不是一个九岁孩子俱有的。   尤其她的眼神,竟是那种历尽千帆后的淡漠与无所畏惧。   加之听到冉绍萱算计这对龙凤胎的事,更加觉得这小小孩童不可小觑。   只那一首词,已经叫人惊艳了。   听到她竟然反问自己规则,更是暗暗称妙。 第138章 有赏   然而,高兮帝却故意绷起脸来。   “怎么,你不信任朕?难道朕做事会不公正?”   他这一问可把冉问吓坏了,立即跪下为自己的儿子说好话:“陛下莫要生气,他一个稚子口无遮拦不分轻重,乱说的,陛下是九州内最公正不过的帝王,臣有罪,臣有罪。”   玉若仙紧跟着夫君跪了下来,冉绍裳也跪下来。   高兮帝自小与冉问一起长大,冉问也算是皇子伴读,在其夺江山打天下时,冉问便是他手中那把最趁手,助其横扫天下的大刀。   故而冉问很少会这样诚惶诚恐的跪自己。   轩辕峥不知想到什么,赶紧让人扶起他。   “你也是的,动动就说自己有罪,何罪之有?就会拿跪来迫朕。”说完他竟自己先笑了。   玉若仙也跟着一起被身边的宫婢扶了起来。   一家人,只有冉少棠未跪。   高兮帝瞧了她一眼,说道:“你且作罢,众人眼睛是雪亮的,是不是好诗,不由朕说了算。”   冉少棠在一家人跪下时,便想好了,这诗吗,要背就背最撑场面的。   她立即恭敬扣礼,张口便背出一首描写烟花的诗。   既然刚才那首写烟花的是词,那就再换首诗。   “人间巧艺夺天工,炼药燃灯清昼同。   柳絮飞残铺地白,桃花落尽满阶红。   纷纷灿烂如星陨,火霍喧豗似火攻。   后夜再翻花上锦,不愁零落向东风。”   众人听完,正要议论,冉少棠却没有给他们机会,继续背了一首赞颂雪花的诗。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雪花颂完又是梅花。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冉少棠想了想,冬天除了梅花,还有水仙花。   水仙花里古人有谁写得好呢?   略一思索,她想到了宋朝黄庭坚的那首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支。   “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   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   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   坐对真成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   这四首诗背完,冉少棠暂时想不起来冬日里的花还有哪种,但停下来思索。   此时的大殿内已经鸦雀无声。   一个孩子连作四首诗,每一首都咏一物。   且首首精妙,让人回味无穷。   看来京都神童的称号要易主了。   高兮帝率先打破这份宁静。   “好诗,好诗。妙哉。不愧是千山的长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藏得真是深啊。”他最后这句话,让冉问听着就有些深意了。   唉,要不是为了药王画像,他才不会让少棠出这个风头呢。   这孩子也是,做一首就好了,做这么多干吗?真是个冤家,生怕陛下不招你入宫啊?   “陛下过奖了。这孩子平日就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就看个书。臣也不知她能一下子做出这么多诗。”   冉少棠心想,这还要感谢末世里的应时教育。要没有老师天天逼她背这些东西,她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呢。   别人眼中的惊艳,只不过是她记忆力佳,背的又好又快而已。   冉绍萱要知冉少棠是这般出了风头,还不立即去揭开她的假面目。   此时的她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看着自己那个站在冉少棠后面傻呆呆的兄长,她竟从心中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恨意来。   这个风头要是自己的哥哥出的该有多好。   偏偏是冉少棠。   她恨得牙痒痒,却又不能说什么。   她虽小,读书少,也能从大人的表情中读懂这几首诗的分量来。   长公主轩辕湘强自忍着,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生气。   她真没想到冉少棠还有这般本事。真是小看了她。   而玉若仙,一边高兴一边担忧,内心矛盾的打着架。   少棠给自己争了口气,有望拿到药王画像,这事让她喜不自胜。   可是,她也担心少棠太过出风头,突然被人盯上,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好在还有七八个月,境山那边就来接她走了。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是好的。   冉绍裳激动的都要哭了。   她的兄长啪啪打脸这帮子讨厌的人,她看着就解气。   冉少祖站在少棠身后,眼神晦暗如深。   高兮帝夸完,各位大臣开始轮番上演表扬记。   一时之间,冉少棠的这几首诗简直被夸上了天。   那些本不服气的孩子,再也不敢说什么。就连沈惟中都对冉少棠多看了两眼,眼神里的神情却是复杂的,让人辨不出是何情绪。   “这个魁首你当之无愧,来来来,把这副药王画像给她拿过去,再赏房四宝一套,黄金百两。其他孩子,每人赏一套房四宝,白银百两。”   “你们一定要好好用功读书,高兮国的将来系在你们身上,切不可辜负朕的期望。”   太后含笑颌首,目光停留在冉少棠身上。   高兮帝的一番话激动在座孩子的斗志,冉少棠虽觉得这高兮国将来与自己没有关系,毕竟上上辈子就是高兮新主斩了冉家全家。她对于高兮的未来不想参与。   但她还是从善如流的跟着大家一起跪拜下去。   药王画像到手,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向母亲,她正眉眼含笑的看着自己。   冉少棠顿时觉得刚才那番表演虽费脑子,却也值得。   这边桌案撤下去后,终于轮到民间杂耍团进殿表演。   公子们偶有出门能在街上看到,闺房中的女公子还有几位小公主和皇子却是看不到这些的。   一道火焰从口中喷出去,立即引得孩子们兴奋又欢乐的惊叫。   刚才输了比赛的沮丧情绪烟消云散。   正当大人孩子欢声笑语不断之际,突然有小黄门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殿来。   “报,报陛下,有急事。”   高兮帝身边的黄门令快步走下台阶,迎上去“啪”地给报信的小黄门一个响亮的巴掌。   “混账东西,这是让你乱嚷乱叫的地方吗?惊了主子你十个脑袋也赔不起。快说,什么事?”   那小黄门委屈地捂着一边脸,含含混混跪下来回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是,是藏书阁失火了。” 第139章 五年后   冉少棠记得那夜的大火映红了皇宫的半边天。   那可能是这场宴会最奢侈的烟火表演。   那场大火清理出十三具尸体,其中还有六名巡逻至此的皇家侍卫。死因皆是烧死的。   少棠却觉得不是皇家故意对外隐瞒了真相,就是没有查出真正死因。   后来她旁敲侧击问过父亲,得到的答案是,那些人都是被人杀死后才焚烧的。   她又辗转托人打听叫李仁的那个小黄门的消息,很久后对方回信说那个李仁早就死于那场大火。   冉少棠听完有些不信。他不是跟着自己离开了吗?怎么会又死在那里?   不知,没有那张纸条,她是不是还会好奇的留下来,可能查到线索,也可能遇害毕竟六名侍卫都遭了暗算。   冉少棠昏迷后的记忆始于一场大火,也终于一场大火。   等她醒过来时,已经是两天后。   宗政慎送他们回了千门镇的钱庄上。   成乙把她、秦晓月,还有江缙的尸体,一起送回了境山。   冉少棠坚持把江缙葬在了自己的那片竹林深处。   她很想问一问,那年,救自己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为什么他要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是因为自己脸上的那块胎记被隐了起来吗?   又或者他有秘密,不想让她知道?   可是,少棠却记得,藏书阁给自己递纸条的人,虽匆匆一瞥,却应似江缙。   她本想待搞定涧城钱庄后,再寻个机会与江缙挑明,却不曾想还未问出口,她已经失去了求证的机会。   经此一役,冉少棠深知自己在用毒与武功上颇有不如人之处。   赚钱的生意,她做好系统的规划后,暂且由满悔负责千门镇的钱庄,纪纲负责涧城的钱庄,成乙两边跑,总负责。   谢迎刃留在千门镇负责药膳坊,三七从旁协助管理店铺。   六师叔定期研制好药丸,送到药膳坊,赠送给来吃饭的客人。   后来,因为药丸的疗效过于神奇,导致人们来药膳坊的最终目的变成了索药。谢迎刃并没有觉得沮丧,他说,这证明咱药王宗是名不虚传。   而挖矿的事,由于纪纲去了涧城,便由叶青峰负责盯着。反正这矿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具体位置,东挖挖,西挖挖,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光阴似箭,五年时光转眼而逝。   这一日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   药王宗如今在几个年轻弟子的操持下,已经称得上富甲一方。   两位皇族遗老还惦记着少年时做为皇家子弟的那份无上尊荣与泼天富贵,是以,这次中秋节不顾众人反对,偏要以皇家规格大肆操办中秋晚宴。   参加晚宴的范围扩大到境山村每家每户。   纪纲离开境山负责涧城的钱庄运营后,由成乙的二徒弟叶青峰负责境山总体事务。   他于半月前接到这突如其来的命令,着实费了些心思,直到中秋当日,仍一直处于掉头发的状态。   先是场地选择久久未定,始终在凌云殿与停云阁广场之间犹豫反复。   反复之人主要分两派。   一派主张如此郑重盛大的宴席,药王宗百年不遇,一定在凌云大殿内举办,彰显皇家气派。虽然这皇家已经是旧事,已经没有任何尊贵可言。   这一派以两位宗师,即北仹国皇族后裔丰良姜与丰青嵩为主。   另一派主张在停云阁广场,天为穹顶地为席,月为华灯,可容纳所有人,抬头就能赏月。   这一派以丰让为主,他劝二位宗师要以村子内各位老人的身体为重,吃个饭而已,爬那多台阶会死人的。   实则,他的私心却是不想这么多人来祸害他刚刚装璜一新的大殿。   这回下了血本可是花了不少银两,他必须珍惜着用。   最后,叶青峰还是大张旗鼓跑去镜湖请示了一直沉溺于医术的冉少棠。   想起那三千多级的台阶,正在攻坚解药的她都替许婆婆之流的老骨头们觉得腿抖,头都没抬的把第一次豪宴定在了停云阁广场。   既然乖乖皇孙都拍板了,丰良姜与丰青嵩再无疑义。   叶青峰这才开始着人布置宴会现场,又是摆桌案,又是点花灯,吃食安排全由谢迎刃与秦茂林带人负责。秦晓月与三七、秋泽带着一众村内青年负责摆桌案,上菜。   华灯初上,皎月如镜。   停云阁亮如白昼。   以往空旷的广场上摆满了桌案,五百余人推杯换盏、声势浩大,热闹非凡。   小孩子们有的坐不住,想要跑到地上举着新得的花灯组个花灯队,家中长辈却因有两位刻板的宗师在,不敢放孩子们下去胡闹,免得被斥责坏皇家规矩。   只得拿了月饼哄他们好好坐着听二位宗师讲过去的皇家事。   丰让唤侍童灵芝过来,悄声问道:“少棠真的不过来了么?”   灵芝肯定地点点头:“小的去境湖上问过了,公子说她不喜热闹,让大家好好过节,她就不来了。”   丰让听完,心中不快。   境山上下热热闹闹的,她一个人待着有什么意思呢?   竹林深处,一个身材高挑,穿一件湖青色长袍,乌发高高束起的少年,缓缓向一座坟茔走去。   她手中拎着一个竹篮,把另一只手拎着的灯笼挂到坟茔旁边的桂花树上。   轻轻跪下,一一拿出竹篮里装着的月饼与水果,最后是一坛酒。   她扒拉掉坛口上的泥土,又吹了吹浮土,掀开盖子,倒进碗里。   她端起碗把酒洒到坟前,轻轻唤了一声:“江师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今天偷偷穿了阿母让人带回来的女装。是我及笄的礼物。她和阿父让我自己选择后面的人生。如果穿了女装,我永远不可回高兮,从此就不能做冉家人,要换个名姓活着。”   “本来想穿来给你看看的,但我总感觉不习惯,又换回了男装。现在想想,其实还是当男儿好。江师兄,你不会怪我吧?”   “我担心你怪我,所以就带了自己酿的桂花酒来。你一定会喜欢。今晚是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我陪你喝酒吧。”   冉少棠连干三碗后,掏出袖中的陶埙,缓缓地吹起了那首一生所爱   ------题外话------   五年后,卡文了。容我好好捋一捋,女主如何正式在江湖的出场方式。 第140章 未死   低婉的乐曲在林中浮动,一曲结束,冉少棠又连喝了三碗桂花酿。   她扬手掸掉墓碑上一片枯叶,轻笑了两声,喃喃道:“江师兄,克制黑水翠雀的解药我已研制出来。多亏六师叔和姨母师父帮我。明天,我要下山了,可能很久都不能来陪你。”   竹林里安静的只有秋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   “哦,忘了告诉你,毒仙门下个月要召开武林仙盟大会。听师祖那意思,这个毒仙门想在武林医术界整出个领袖出来,顶替药王宗的位置。”   “他们害死了你,我不会让他们如愿,毒仙门通过神农派送来了仙盟大会的请柬。明日我便拿着这张请柬去会一会毒仙门。”   她就着酒瓮仰头灌下几大口酒,把剩下的酒全都洒到江缙的坟前,临走前对着墓碑嘱咐了一句:“师兄,月饼是我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萧瑟的身影消失在林间。   一条胖乎乎的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蹿了出来,叼起碟子中的月饼,转身融入夜色中。   也许是体内从小服用药物的关系,冉少棠在第一次借酒消愁时,便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千杯不醉。   她步伐轻盈地走在通往药王殿的甬道上,突然停住脚步,抬头望了一眼挂在树梢上的明月,那月亮像一张愁苦的圆脸,悄悄地隐匿在一层薄云后面。   冉少棠苦笑一声,双手负后缓缓向大殿内走去。   药王画像已经归位,药王仙人依旧伫立在墙上,目光慈爱地看着冉少棠。   少棠本想直接上楼,想了想还是走过去,点了三支香。   她有些放心不下姨母师父,她的身体自上次中毒后,并未彻底恢复,像一只被渐渐掏空的钱袋子,气血与精神都瘪了下去。   有时,再好的神医也只能治病,却救不了命。   除非病人有求生欲。   她跟药王念叨了两句保佑师父的话,门外响起女孩子清脆的笑声。   “小公子什么时候开始信神佛了?婢子每次上香不都要嘲笑几声,今日是怎么了?难道是担心明日出门不顺当?”   十三岁的秦晓月站在殿门口,苗条的身材在殿内昏黄的灯光下影影绰绰。   冉少棠回头看她一眼,她已经走到画像前,清秀的面庞清晰可见。   “怎么知道我要出门?给你个情报网,你连你家公子也敢盯着?”   秦晓月笑吟吟接过冉少棠手中的线香,帮她插进香炉里,解释道:“婢子哪敢?是婢子猜的。”   冉少棠假装生气的脸再也崩不住,笑道:“你倒是挺聪明。以后把这脑子都用在做事上,别竟研究你家公子我。”   “那可不行,公子是我的主子,做下人的不把主子的心思摸透了,怎么讨饭吃?”   冉少棠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啊,伶牙俐齿跟谁学的。”   “当然是跟公子。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   “你回来这么早干什么,不是让你在那边多玩一会儿,难得给你放假,你还不去偷个懒?”   秦晓月一脸委屈:“您快饶了我吧,那哪是放假呀,两位老宗师把讲了几百遍的旧事又翻出来在月亮底下晒,婢子的耳朵听得都要长毛了。还不如早点让大家散了,各回各家,独自去赏月来得自在。”   少棠忍不住扬起唇角,嗔怪她道:“你竟敢说两位宗师坏话,小心被听到罚你去镜湖上当劳力。”   秦晓月掏出了一本名册递给冉少棠:“劳力可弄不来这些。小公子您不是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吗?婢子就想好好的跟着公子,当个劳心者。才不去镜湖。”   冉少棠笑着接过册子翻看起来,秦晓月在一旁解说:“这是毒仙门的主事人名单。掌门宁无极病重,现在的掌门人是仇无病。左护法是仇无病新扶持上来的人马恒远,右护法是宁无极近几年颇为倚重之人骨万枯。”   冉少棠椅在美人靠上,望着刚从乌云里挣扎出来的明月,听到“骨万枯”三个字猛得扭头打断秦晓月。   “你说谁?”   秦晓月想了一瞬,不确定地重复道:“骨万枯?”她也不清楚小公子是对哪个人生了兴趣。   冉少棠站起来,踱了两步又走回来看着秦晓月,问道:“你的情报准确吗?”   秦晓月被冉少棠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她回想了消息的来源后,肯定地点点头:“准确。是从毒仙门内部得来的消息。而且,这在江湖上也不是秘密。听说那个骨万枯做事狠辣,人人闻之丧胆。”   骨万枯竟然没有死!   不可能啊。   她记得明明是一剑刺穿了骨万枯的身体。   他的尸体应该是宗政慎的人处理的。   现在去问宗政慎估计也问不出结果,反而会给自己找麻烦。   那本中册虽是给他了,却是中一,后面还有内容没有写完,她也一直没心情再写下去。   这五年来仗着她从未出境山一步,就把宗政慎晾在那儿,估计若是宗政慎见到她,他能把自己剁成几段。   她烦燥的一掌拍在栏杆上,心中升起诸多疑问。   骨万枯为何会活着?他是如何逃走的?若是没有他,江缙也不会死。   不该死的人已经化为泥土,骨万枯这个该见阎王的却活得好好的。   且罢,这一次去毒仙门,她一定送他上路。   冉少棠又匆匆看了眼名册上的名字,把册子收了起来。   “明日你陪我去昭亭,再安排些人手暗中跟着,到了那边把咱的情报网也建起来,以后咱们要跟周饶国做大买卖,有情报才有银子赚。”   这次去毒仙门参加仙门大会,冉少棠本来没打算带太多人去,这一次听到骨万枯还活着,她改变了想法。   正好五年之期已到,她也该去周饶国看上一看,新的国师到底是谁?这个主谋迫害冉家的人长得什么样子。   秦晓月对于小公子突然又改了主意,有了新的安排,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她接到命令后,开始着手去布置。   冉少棠看夜已深,估计宴席快散了,脚下施展轻功,向停云阁广场行去。 第141章 请柬拿来   广场上依旧灯火通明,上了年纪的人已经离开,年轻人主动留下来收拾会场。在叶青峰的指挥下,场面井然有序。   听着年轻人嬉笑打闹的冉少棠,远远看着一桌又一桌的杯盘狼藉全被清理干净,姝丽的容颜漫上一层笑意。   身后传来咳嗽声,冉少棠早听出丰让的呼吸声,她故意没有转身,目光依旧看着那群与自己同龄却比自己活的简单的少年,沉默不语。   丰让自知论“耗”功,他这把老骨头是耗不过冉少棠的,只好晃晃悠悠走到她面前,咧嘴哈哈两声。   “你不是说不来吗?你瞧,你来晚了,宴席已经散场了。”   冉少棠冲他粲然一笑:“天下的宴席最终不过一个散字。再说,我来也不是为了参合你们的热闹。”   丰让警惕地后退两步与她拉开距离。   “那你来干什么?”   冉少棠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小贝齿,月亮下发着幽幽地光,丰让看了一眼,觉得比终九畴养的那只白虎还可怕。   却听冉少棠紧逼两步颇有些无赖地向冉问伸出手:“别装糊涂,拿来。”   丰让尽量维持着一派宗主的威严,板着脸假装生气:“你这孩子,越来越没了规矩,拿什么?本宗主不知。”   “规矩?师祖,当初您老人家让我想办法给药王宗挣银子时,可没跟我提规矩,怎地现在药王宗富得流油了,你又跟我提起规矩来了?师祖,您这是要过河拆桥不成?”   丰让极力撇清,六指狂躁的捋着胡须,脖子一梗,偏不承认:“有这事吗?有吗?老朽不记得了。”   冉少棠也想揪一揪师祖颌下的白胡子,忍了半天才没有动手。   “您忘记是对的,规矩在我这儿就是用来破的,有没有都一样。”   冉少棠完全无视丰让极力挤眼睛的动作,他不想让后面的弟子们听见,她就偏偏要说。   “师祖,别挤了,再把眼睛挤肿了可就无法赏月,赶紧把请柬交出来。”   丰让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就想打马虎眼糊弄过去,谁知冉少棠天生犟脾气,她想做成的事,不死不休。   眼见他再也蹚不住,干脆不再理她,转身就要走。请柬没有,老命一条。   冉少棠哪会善罢甘休,却也不追,反而在他身后阴阳怪气地说道:“别以为不给我请柬就能拦我下山。没有请柬大不了去其他门派抢一张来。哦,我听说脉学宗的宗主已经到千门镇了。我就以药王宗的名义抢她去。反正你们是挚友。”   挚友这二字说得格外别有深意,丰让老脸一红,也不走了,转过身指着冉少棠:“你你你、你一个小女娘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挚友?我跟她没关系?”   冉少棠好整以暇双手抱胸:“哦?没关系?没关系就没有关系。再说,我又没说什么。挚友怎么了?男女之间不能成为挚友吗?”   丰让恼她说话大声,指着她的手指连戳了几下空气,目光瞄向冉少棠身后,那群还在收拾善后的少年们仍旧干得热火朝天,知师祖与少棠在聊天,并没上前打扰。   他这才安下心来,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数落冉少棠,却被她抢了先。   “还有,师祖,咱们说好的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我的真实身份。您怎么不遵守承诺?”   不提这个还好,提了这个话题丰让更加郁闷。   “你阿母阿父特意写信来跟我说,轩辕峥已经驾崩,要你适时恢复女儿身,你偏偏不听。你说,你就这个样子一辈子?”   冉少棠低头把自己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这个样子怎么了?我觉得挺好。这么多年以男儿身份活着,我已经习惯了。改不了。再说轩辕峥死了又不是高兮亡国了。新的高兮帝还在皇座上稳稳当当坐着,如果我的女儿身份被发现了,不还是一个死?”   “你不回高兮,隐姓埋名,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还追着你来验真假不成?再说你脸上的胎记也都掩饰的挺好,你换个身份活着,谁知道你是冉少棠?”   冉少棠忿忿:“那冉少棠呢?当时说是体弱送出去强身健体保命?都过去五年了,一直不回家,不会让人起疑吗?第一个挑事的就是长公主轩辕湘。正是和阿父有着儿时情谊的轩辕峥不在了,所以新的高兮帝随时会因为冉家的一点差错毁了冉家一族。我怎么能让父母处于这种水深火热之中?”   听完她这番话,丰让叹了口气,一边觉得少棠长大了,思虑的更加周全,一边又觉得她可怜。   这些事,放在一个小女孩身上真是过于残忍。   “想撇清干系保你冉家无虞,其实办法很简单。只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冉少棠已经死了,你就可以以女儿身好好活下去。”   “然后呢?一辈子不能光明正大的与父母相认?做个孤家寡人?”   “怎么会是孤家寡人?你还要嫁人生子的。如果冉少棠不死,才真是要孤寡一辈子。”丰让替冉少棠着急。   冉少棠听到“嫁人生子”四个字,突然冷笑了几声:“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更别提生子了。师祖,你别跟我岔开话题,仙盟会的请柬你给是不给?”   “你忘了你江师兄是怎么死的了?别仗着你体内的血与众不同就可以任意妄为。黑水翠雀的毒,你的血也克制不了。你去了就是去送死。你是想让师祖我白发人送黑发”   冉少棠不想听他再说下去,截断话茬说道:“我制出解药了。”   “你制出解药了也没用,还不是什么?你制出解药了?”丰让似有不信,激动的胡子微微耸动,“你再说一遍。”   冉少棠一身湖青色衣袍飘逸出尘,在月光下的笼罩下,绝世的容颜上一派云淡风轻。   “解药方子我都写好了,放在镜湖我住的竹屋里。明日让人去取既可。”   丰让激动的双颊通红,望着冉少棠的双目泛着潮湿的光。   “你,真的做到了?”   药王宗受制于毒仙门数十年,一直无法找到克制黑水翠雀的解药,他已经不敢太抱希望。 第142章 乙之砒霜   “这也本不是我一人所为。是咱们药王宗集体的智慧。尤其是若没有师祖您的支持,解药根本制不出来。”   冉少棠顺便说了几句好听的给丰让。   想想他自从当了宗主就被毒仙门困在境山里多年,一日都未出去到江湖上风光过,难得出去一次,还中了毒回来伤了元气,说来也是人生憾事。   丰让听完果然感慨万千,泪水几乎要淌出来。   他按了按眼睛,似未卜先知:“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请柬不会给你的。”   “为什么?”冉少棠心道解药都制出来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就是想不明白了。   丰让袖子潇洒一甩,大步向凌云殿走去,边走边道:“既然有解药,这个仙盟大会,师祖亲自去。你爱去抢谁的请柬就去抢谁的。对了,出境山你可千万小心,宗家老三在境山外布了上百人逮你,你好自为之吧。”   冉少棠耳畔响起老宗主颇为得意的大笑声,引得一众小弟子们纷纷朝这边望过来。   叶青峰瞧见冉少棠终于一个人了,便简单安排了两句后面的事,匆匆朝她走过来。   “少棠,你明天下山我帮你备了马车,吃的喝的都带上了,银票也多带了些,还有些碎银子。王福驾车,除此之外你还要带谁去?三师叔那儿最近新训练出来一批护卫,除了分到十一处钱庄和三家药膳坊,还能挑出五六个精兵强将来给你用。要不要一起带上?”   冉少棠被师祖坑了一下,一时没缓过神来,叶青峰这样一问,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叶师兄,能帮我备个再大一倍的马车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等一两天。你能等吗?”叶青峰看着她,虽不知她要大一倍的马车做什么,但只要是小师弟想要的,他都尽量满足。   冉少棠笑了笑:“谢谢叶师兄,麻烦你再帮我多备点肉干,我要带终九趴一起去。”   “什么?”叶青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要带那只大白虎去昭亭?”疯了吗?   冉少棠从叶青峰的表情已经读懂了他内心的独白,哈哈笑了两声:“我没疯。师兄你可别小看咱家的九趴,它可厉害着呢,我一直不明白当年小师叔为什么不惜挨黑熊一掌,也要把小白虎从黑森林带回来,原来,它可不是普通的虎。有它跟着我,比十个护卫都有用。”   叶青峰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只白虎似乎颇通人性,来境山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伤过人,最多就是爱去四师叔和七师叔那偷个鸡鸭鹅啥的。   可人家也不白偷,常常能抓些珍禽异兽回来作为回报。   虽说上次撵回来的那只大野猪踩烂了五师叔的半亩药田,不过也算是想尽办法弥补了五师叔一番。   接连三天都从黑森林里叼回来罕见的千年人参,倒是把五师叔乐得非要把大白虎认做干儿子。   想到这儿,叶青峰忍不住笑了出来:“行,就听你的。我这两天加紧让人改造马车。你还需要带上什么列个单子让人送过来,有就都带上,没有咱想办法去买,反正亏谁也不能亏你。”   “至于大白虎,你想带就带,它的食物我也帮你备得足足的,省得出去给你惹祸。”   冉少棠高兴地点点头,心中暖意盈盈。   境山,每一个人都是她的亲人,每一个人都有缺点,却也真实可爱。   “小师叔还没有消息吗?”叶青峰突然问起终九畴。   自第一家汇通钱庄开张后,终九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虽说半年后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是有要事在身要暂别一些时日,可这“一些时日”显然有些过长了。   叶青峰曾跟着终九畴学过一段时间的武功,所以对他还是有些感情的。   冉少棠想起秦晓月买来的情报,没有终九畴一丝一毫的消息,只得摇了摇头。   他是修罗宫的人,突然消失可能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执行任务时失败,已经不在人世。   另一种可能是他不想回境山。不想回药王宗。   前者是被动消失,后者是主动消失,反正都不再属于药王宗。   冉少棠跟叶青峰又说了几句挖矿选址的事,便告辞离开。   走在回坤峰的路上,她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既然师祖要参加仙盟大会,那她就不着急动身。干脆晚走两天,正好筹划一下如何避开宗政慎的耳目。   唉。想起这家伙她就脑仁疼。   这是积了五年的怨恨啊,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掉的。   宗政慎这人记仇着呢。她要想个万全之策。   一本中册一估计是彻底惹恼了他。   不过,当时她准备这册时,并不知他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救自己。   更不知她带着江缙的尸体回境山后,便再也没下过山。   早知有今天,她当初就一口气把中册全写完给他了。   如今,她倒是想写全中册,补上自己造的孽,可是,她当时写要哪儿,她全给忘了。   马上要去周饶国混日子了,得罪了人家的三皇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辗转反侧思考半天,她决定不跟师祖一起走,干脆易个容离开境山。   末世里的化妆术加上这一世她研制出来的各种脂粉眉笔贴装,足以让她的脸变成另一张陌生的容颜。   这次离开境山,不止是挑了毒仙门的仙盟大会,她还有第一世未结的心愿要了,估计短时间内回不了境山,有些事要细细交待一番,有些人也要逐一道别。   第二天,天空一直阴沉着,冉少棠特意让秦叔给姨母师父做了一份早膳。   原本少棠想让秦叔去涧城或者高兮其他省郡开一间药膳坊,利润对半分。   但是秦叔果断拒绝了。   他说他不愿离开境山。这个地方适合这个年纪的他。   如果早二十年有这种机会,他愿意出去闯荡一番,现在这把年纪,他只想要安稳。   他答应少棠帮她守着药王殿,守着坤峰,少棠明白人各有志。   自古就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想要的也许是别人所厌弃的。强人所难之事,不可为。   冉少棠拎了一食盒的早膳,送去了坤苑。 第143章 告别   丰滔滔喜欢看瀑布。   恰好冉少棠为了给师兄满悔节约浇水种田的时间,从山上引了泉水到坤苑,满悔借助山势,造了一条小瀑布,景观虽小却精巧,无事时,丰滔滔就喜欢坐在廊下远远看着这条瀑布。   冉少棠提了食盒进院,找了一圈不见她,便去了后院花园里,果然一眼就瞧见姨母师父孤零零坐在廊下,目不斜视的盯着瀑布。   身后守着的小丫头看到冉少棠,忙过来接她手中食盒。   “师父是不是还没吃?”   小丫头点点头,少棠摸摸她的头:“去摆饭吧。”小丫头应了声,抱着食盒欢快地跑走了。   少棠站到丰滔滔旁边,拉过她的手,摸上去是冷的。   不知在这外面待了多久。   “姨母师父,咱们进屋吧,外面凉了。”   丰滔滔慢慢抬头看向冉少棠,眼神空洞,根本就没有听她说话。   冉少棠的目光在她日渐衰老的容颜上停留了一瞬,便不忍看下去。   她还记得上一世自己的阿母这般年纪时,容颜仍旧年轻,像三十岁上下的妇人,而姨母师父却连眼神都变得衰老。   她始终不知姨母师父与阿母到底有何仇怨,但她却知姨母师父有着不能对人言的心事。   正所谓心事催人老。   她扶着丰滔滔走到膳堂,陪着她吃完了早膳,又送她回了寝居。   “过两天我要去周饶国,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看您,您要乖乖吃药,等我回来给您带美美地衣裙。”   丰滔滔已经从痛苦的回忆中抽离出来,她听着少棠的嘱咐,慢慢笑了笑,从床下的暗格里掏出一个带锁的木匣子,打开后里面又是一个四方小盒子,这个小盒子里放着一只材质特殊的扳指。   丰滔滔放在掌心轻轻摩挲了两下,珍宝似的递到少棠手中,把扳指套到她的大拇指上。   扳指显然是男子的,少棠拇指不够粗,轻易就能滑脱。   丰滔滔想了想,用线在扳指半边缠了几圈,再套到少棠指上时,便不再松垮了。   丰滔滔用手语交待道:“戴着它,它会保护你。”   冉少棠抬手仔细看了一眼,黑色部分似乎是玄铁,中间是一块羊脂玉,线绳缠上的部位有个萧字,现在也被遮上了。   扳指看上去比普通的要厚一些,样子不算难看。   既然师父让戴就戴吧。   正好她五年间除了练习剑术与内功心法,还苦练了弓弩,有了扳指方便她勾弦、放弦。   她欣喜的应了,又与师父腻歪了一会儿,才离开转去六师叔那儿。   六师叔已经于数月前带着足够的银两悄悄离开了境山,去了南允实现属于他的梦想。   少棠把黑水翠雀的解药方子给李智抄了一份,要他制成药后想办法交给六师叔,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离开艮峰后,冉少棠去成乙师叔那儿找谢迎刃。   他一直在千门镇经营药膳坊,过中秋才回来。   进了星辰阁,师兄们热情地告诉她,谢十三去找她了。她只好又回到自己的住处。   原来谢十三新研制了药膳,专门是养气补血的。   他正在膳房与秦茂林有说有笑的品尝着味道。   见到少棠回来了,他立即盛了一碗热乎的递给她。   “跑哪去了,一大早就不见人。我都等你一上午了。来,尝尝这款新做的,好不好吃?”   少棠没提自己去找他,扑了空的事,笑着接过去,舀了一勺尝了尝,伸出拇指赞道:“味道不错。”   谢迎刃皱眉看着冉少棠:“你要多吃点,这是专门为你研制的。你这个子长得比我矮一头,身子又瘦像个芽菜,一定要每天喝我熬的药膳,这样才能长得壮士。”   说实话,小师弟长得挺顺眼,挺好看,就是身板太可怜了。   一点也不勇猛。   少棠端着粥,心中暗笑,我要是把天天喝这些,估计裹胸布都勒不住身形了。   “十三,我们去亭子里坐坐。”   谢迎刃此时已经长成男子汉的样子,眉眼虽粗犷,却有一种亲和感。   冉少棠面对池塘坐下来,终九趴听到她回来了,也晃晃悠悠地从林子里钻了出来,趴到她脚下。   少棠自发育后,一直在喝自己调制的变声药。   身材上看着比一般男子娇小了些,言行举止处处显示着文弱的书生模样。是以,还能蒙混过去。   谢迎刃常年不回境山,猛得见到终九趴还是有些害怕,他站得远了些,才跟少棠说话。   “听林师兄说,你要去昭亭?”   少棠摸了摸白虎的大脑袋,嗯了声。   “去做什么?是要再开钱庄还是药膳坊?”   在谢十三面前她一向不瞒着,除了身份。   “去杀人。”   谢十三听她那口气,说杀人就像说要杀只鸡一样,他内心里立即汹涌起来。   “杀人?你要杀谁?”   “毒仙门的人。我研制出解药了。以后世上再无毒仙门,药王宗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九州内开医馆,我们的弟子也可以放心的四处行医,不用担心死于非命。”   谢十三被她几句话说的热血沸腾,杀毒仙门的人,他也可以干。   “我陪你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都多大了。我有武功在身,到哪都不怕。你跟着我反而是累赘,还是留下来好好开你的药膳坊。”   冉少棠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也都有自己擅长做的事。   也许,一个人走错路,只是因为还未找到自己擅长的事。   而让一个人去做他不擅长的事,就是一种折磨。   谢迎刃不擅长学医,不擅长练武,但他擅长做美食,与药物结合,就形成了他的特色。   他现在这样快乐就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   而她呢?   她的使命就是报仇,就是保护家人。   谢十三是个固执的人,即便冉少棠不让他去,他也会想办法跟走,他不能让少棠一个去冒险。少棠显然想到这一点,机灵一动,把他推给了师祖。   “也没说不让你去,你等几天再去。跟着师祖一同走,正好你回药膳坊交待一下,顺便也准备些东西,等端了毒仙门的老巢,咱去昭亭开药膳坊分店。” 第144章 义诊   “师祖也去?那可太好了。我听你的,你先去,我与师祖随后到,咱们在昭亭汇合。”谢迎刃担忧师祖年岁大了,有他跟着,一路上还能照顾他老人家的起居。   师祖坑了她,她再反坑回去,这也算是礼上往来了。   冉少棠完全想得到师祖听到谢十三要跟着一起去昭亭的消息后,那份激动的心情。   去什么仙盟大会,明明是想会老相好   冉少棠才不会让他这么如愿、痛快。   叶青峰准备马车与装备的这几日,冉少棠带着师兄们一起赶制了一大批黑水翠雀的解药。凡是在境山外的弟子都要人手一份。   她自己也备了两瓶,又给师祖与谢迎刃留够了所需,这才消停下来,安心地筹备下山时化个什么样的妆容。   她坐在镜前想了很久,直到不知不觉把最后一笔眉毛画完,她才惊诧地盯着镜中人,有种思念悄悄涌上了心头。   昭亭是周饶国一个十分富足的都郡,这里有一座名山昭云山,还有几处古迹地势险要,常常引得各路侠客、僧侣道士,或来此游山玩水,或来此辟谷修炼。   是以,此处繁华熙攘,市井行人如织,车水马龙。   又因毒仙门要在此召开仙盟大会,霎时间,昭亭的客栈人满为患,常有来此的客人无地方可住。   有的一些脑子灵光的百姓针对这种现象,临时收拾出自家多余的房间,写了个牌子到街上招揽客人,赚些零钱贴补家用。   毒仙门这一年来在新门主仇无病的治理下,颇得人心,经常在城内给百姓义诊,连药材钱都不收。   起初听到是毒仙门的人来给人免费看病,老百姓们不但不买账,还躲着走,生怕自己被毒仙门的人拉去,当了试毒的工具。   耐不住有人得了急病又无钱可治,反正也是一死,便大着胆子坐到了义诊的医馆里。   谁知,不但药到病除,一没收,连药都帮着熬好了,一传十,十传百,有人为了省药钱,便闭着眼睛进到毒仙门的义诊医馆里来看诊。   结果是多年顽疾轻松治愈,这样的案例多起来,来此义诊的百姓也越来越多,有时从早上排队排到晚上。   毒仙门的名声就这样渐渐由恶变善,老百姓私底下叫仇无病是活菩萨,称毒仙门是药仙门,俨然成为老百姓心中的救命神仙。   可苦了当地的医馆,一年内,接连几个医馆都被挤兑的关张停业。   其中有两家医馆就是医圣门的。   这日,医圣门门主盛春秋正与手下研究医馆重新开张之事,突然听到弟子来报,说是回春堂医馆馆长吴维与毒仙门的人打起来了,好像还是毒仙门多人围攻馆长一人。   盛春秋知吴维是个脾气暴躁压不住火的人,这几日被毒仙门的人逼得天天上火,眼看医馆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他一直嚷着要找他们理论。   毕竟大家都是杏林传人,彼此都要给对方一口饭吃。   你说你一个使毒用毒害人的邪派,突然跑来抢人家杏林正派的生意,算怎么回事?   一上来就免费不花钱的做义诊,大家都有慈悲心肠,也就不计较了。毕竟他们救的也是百姓的性命。   可是,你毒仙门连药材都包了,还负责给熬好,这就是要将同行赶尽杀绝了。   昭亭繁华,人口密集,医馆共有七家,其中医圣门、脉学宗、神农派都在此设有医馆,大家各做凭本事,和平共处,做事都给彼此留一丝余地,然而毒仙门这一次却有点天下霸主,舍我其谁的意思了。   九州江湖分武林与杏林。   武林以武功分高低论输赢,武林盟主年年都召集各门各派召开武林大会。   杏林以医术论短长谈尊卑,以前杏林扛把子药王宗,年年举行杏林大会,可惜自与毒王宗结仇,被逼着躲进境山后,再不能光明正大的召集如此盛会。   杏林各派也是各自为政,散沙一盘,明知药王宗有难,却无人敢说句公道话。   大家在见识过毒仙门黑水翠雀的毒性后,全都变成了哑巴。他们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心中明白如果一日没有解药克制毒仙门的黑水翠雀,他们一日都要受制于毒仙门,不能与之硬碰硬。   否则如果得罪了毒仙门,他们可没有另一处境山可躲。也没有菩提混元丹救命。到时候只能眼睁睁被灭门。   所以,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刻意的与毒仙门保持着距离,互不碰触底线。还算相安无事。   几大门派一边四处行医赚钱,一边倾尽物力财力培养弟子,希望能有一人找到克制毒仙门黑水翠雀的解药,到时候,他们的门派在杏林中的地位算是稳固了。   然而,这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仅找解药不容易,现在连生计都要人掐断了。   医者治病救人,以医养家。   没有病人就赚不到钱,何以为计?   吴维这般冲动,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   医圣门的规矩是,门主的师兄弟们负责九州内的医馆,所赚的三成利润交医圣门,七成利润应对医馆正常开支,包括医师、医童的月钱,购买囤积药材的钱等都从这七成里出,剩下的就用来养家。   医馆并不是发横财的地方。   以前还可以给达官贵人看病,诊金会高出平日十几倍,大家日子也算是过得富裕。   可毒仙门现在这般作为,照这样下去,就让大家失了活路。   盛春秋带着弟子来到毒仙门开的医馆跟前,却没见到吴维。   他忙去问来报信的弟子:“你吴师叔人呢?”   那弟子也不清楚,一群人只得四处打听,却听有人说道:“我看到有个人流着血,被人架着扔去城外乱葬岗了。”   “什么?那流血的人你可认识,是不是回春堂的馆长?”盛春秋白着脸着急地问道。   回春堂在昭亭开了数十年,吴维领这个馆长之职也有些年头了,可以说昭亭百姓不认识他的少。   那人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我看着就是吴馆长。他好像中了毒,看样子已经不行了。” 第145章 救人   如果消息是真的,这对医圣门来说无疑是一种打击。   盛春秋几人急急忙忙赶向城外,想要去看个究竟,心中祈盼着被扔到乱葬岗的人不是吴维。   毒仙门的人从角落里冷眼瞧了通风报信的百姓一眼,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阴暗中。   盛春秋等人驾车出了城门,沿着官道走了有半盏茶的功夫,瞧见两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驾着一辆庞大且华丽的马车从小路上飞驰而来。   他们的车夫不得不放缓速度,让这辆看似比平常马车大上一倍的大家伙先过去。   盛春秋几人赶到乱葬岗,惊飞了无数的黑鸦与秃鹫。   这里的味道简直让人作呕,几人拿帕子系在脸上,堵住口鼻,一具又一具翻遍了新尸,没有一具是吴维的。倒是有几具看着面熟,像是毒仙门的弟子,身子还有余温,像是刚死不久。   每人眉心中了一支精巧的短箭。   盛春秋有些高兴,毕竟没见到吴维的尸体,人还有活着的希望。   同时,想起那个热心人的那一脸的实诚与笃定,他又觉得吴维一定是出事了。   可是,人到底在哪呢?   此时的吴维,正躺在那辆与盛春秋擦肩而过的超大号马车内。   冉少棠喂给他一颗黑水翠雀的解药后,便不再管他,继续擦拭自己的弓弩。   这把弓弩是她参考了这个时期的弓弩特点,又结合末世时自己用过的武器,画图设计出来的。   武器的灵感来源还要感谢骨万枯。她一直找不到远距离放毒的最佳方式,是他在用弓弩设杀她时提醒了她。   射出的飞箭能把她制好的毒,带到任何她想要踏足的地方。   这张弓弩不过她的巴掌大小,却威力巨大。   她请龙门镖局的胡总镖头,找到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武器打造世家,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做出来的。   对方向来守信重诺,收了重金后,不仅用最好的材质打造出射程最远、爆发力惊人的弓弩,而且还答应了胡总镖头,这款武器世上只此一件。   冉少棠把玩了一会儿弓弩,拿出专门收它的皮囊,装了进去。   皮囊做的也十分精巧,内侧有个暗兜,里面全是淬了毒的短箭。   冉少棠数了数里面的毒箭,用了五支,还剩下十五支。   她双眉紧蹙,寻思着一个皮囊不够用,应该再备几个随身带着。   当她收到货,试用后,确定了这把弓弩正是自己想要的那款,立即请胡总镖头再预订两把一模一样的弓弩,估计还有个半年就能收货了。   凡事,她都喜欢未雨绸缪,这样才有安全感。   她把皮囊系到腰带上,这才去看开始呻、吟的吴维,冲外面赶车的王福吩咐道:“福伯,让马再快点,我一会儿要给他把毒逼出来,别弄脏了咱的豪华坐驾。”   “好咧。”王福应了一声,只听马鞭在空中甩的噼啪作响,马车速度瞬间快了不少。   又行了一会儿,马车停到城外一处庄子外。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立即跑出来开门迎了出来。   王福一看,认识呀,这不是凌云殿那个能说会道的三七吗?最近几年他很少回境山,已经长成半大小伙,眉清目秀,就是可惜左边眉头不知为何多了一道疤痕。   “福伯你们终于来了,小公子呢?”   他热情的打着招呼,跑到车头搬来塌凳等着接人。   冉少棠推开门,指指里面躺着的人:“先把人弄进去再说。让你带来的药材呢,都准备好,我一会儿要用。”   说完,她也不用塌凳,直接跳下了车。   三七看着冉少棠那张陌生的脸,愣了半晌才“唉”了一声,跑进庄子里找人出来抬吴维。   要不是声音熟悉,他真的认不出这就是小公子呀。   好好的为毛要整成这副样子呢?   怪吓人的。   他觉得还是小公子本来的面目更好看些。   冉少棠连着赶了一天的路,虽说在马车上睡了一会儿,此刻仍旧有些疲惫。   她麻利的割开吴维掌心,用内功把他的毒血逼出来,这才擦汗下床。   “一会儿打盆热水来。”她对三七说道。   三七立即迎上去:“已经打好了,小公子要不要现在用?”   少棠满意的看他一眼:“好。”   其实,起初她是想带秋泽来的。   这边要开拓新市场,秋泽稳重,跟老掌柜学了八九成本领,她用着放心。   三七听到这个消息,求着她带他来。   三七毛遂自荐,说自己比秋泽更能胜任这份工作。   冉少棠让他给自己一个充分的理由。   三七是这样说的:“开拓新市场要面临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与阻碍,这时候需要的不是管事者稳不稳,而是要求负责这项活计的人,能不能灵活应变,有招拆招,从困难的丛林中劈荆斩棘杀出一条路来。”   他说:“稳是后期需要的,前期要的就是我这种随机应便的人。我想公子会更喜欢我这样的手下。”   这一点,他还是说对了的。   冉少棠就是欣赏手下人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发挥主观能动性,不要像个陀螺,拨一拨,才转一转。   所以,三七通过自己的努力争取,得到了来昭亭历练的机会。   冉少棠让他提前十天就过来昭亭,买宅子,雇些可靠的使唤婆子和婢子。   至于护卫,全是自己这几年培养的人。已经早就跟着三七过来,隐身在暗处。   还有十几人是从胡云彪那儿雇来的,平时看家护院,并不参与对她的贴身保护。   少棠吩咐三七找可靠的人照顾吴维,人醒后第一时间来通知她。   洗过脸,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她才在庄子里转了一圈。   庄子位置僻静,离内城又近。   五进五出的院子,后花园还种了一片梨树,结了丰硕的果子。   下人们也被三七调教的很懂规矩,她住的地方安排在中庭,院子里有一颗大树,叶子黄灿灿的,需两人合抱才能搂过来。   少棠进屋里转了一圈,一应摆设俱全,布置的也算清雅。   短短几天能把事情办成这样,实属能力上佳。   冉少棠看着一直跟着自己的三七,满意地笑了笑,问道:“铺子看的怎么样了?” 第146章 三七   三七看到自家主子满意,他也高兴地搓搓手。   有时,得到仰慕之人的表扬,比吃了蜜还甜。   在他心中,冉少棠就是他的榜样。   他就要做她这样的人,小小年纪,不动声色地干大事,把所有紧要的东西牢牢掌握在手中。   “回主子,小的看上一家位置、铺面都合心意的店面,不过人家不卖。小的只好把他家隔壁的买了回来。虽说位置不是最好的,但那一条街上来说,也算显眼。”   冉少棠摘了只梨拿在手中闻了闻,带着甜味的清香,让人愉悦。   她回头把梨扔给三七,笑了笑,道:“我让你挑医馆,又不是挑膳坊,要什么显眼位置?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医术精湛,能医白骨,活死人,你的医馆即便开在深山老林,都有病人千里迢迢找了去。”   三七也跟着笑:“小公子讲的道理小的都懂。不过,您可知咱旁边那家死活不卖的铺子是谁的?”   冉少棠听他如此发问,心里猜到了七八分,看到三七故弄玄虚,不想拂了他的想让自己大吃一惊的心思,装作不知的微微摇头。   三七果然眉眼活泛起来,神神密密说道:“咱旁边那家也是个医馆。新开不久,是毒仙门的。专门用来做善事用的。”   冉少棠眉头一挑:“哦,说来听听,他们一个邪派,做什么好事呢?”   三七就等着冉少棠问这么一句呢。   提前来的这几天里,他可没闲着。   不仅要挑庄子,雇下人,还要选铺子,打听昭亭里的黑白明暗之事。   该知道的都收集到手,他才好跟主子汇报,才能让主子知道,选他是没有错的。   三七兴致勃勃地把近些时日,毒仙门做的那些事详细的说了一遍,又把昭亭内各门派医馆的处境分析了一通,最后才补了一句。   “今儿您救回来的那位应该就是回春堂的馆长吴维,回春堂是医圣门的医馆。”   冉少棠听完,默默颔首,半天无语。   原来,她救的是杏林中人。   这个消息还是挺有用的。其他事,秦晓月已经提前告之她了。   三七知道她是在消化自己搜集来的这些情报,也不着急。他把冉少棠那会儿扔给他的梨在身上噌了噌,咬了一口:“真甜。”   冉少棠认真地打量了三七两眼。   这个少年是真的聪慧能干。   她若不是重活三世,根本无法掌控他。   有的人,天生就得老天偏爱。天资聪颖,很多事,都无师自通。三七就是这样的人。   “你做的很好。不过,你把咱的医馆开在毒仙门旁边,不怕惹祸上身?”   三七得到冉少棠的肯定,心里暗暗高兴,说出的话就有几分大胆。   “毒仙门有何可怕的?和药王宗比医术,他们那是班门弄斧。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小的猜小公子此次来昭亭,还布了这么多局,一定是研制出了克制黑水翠雀的解药。这一次,咱们药王宗就把毒仙门给灭了,一血前耻。”   冉少棠听到这儿,目光犀利的瞪了他一眼。把个正热血沸腾的人,瞪的立时像被浇了水的大火,慢慢变成灰烬。   他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这是主子不喜欢自己的地方。   他自责的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几遍,却听冉少棠说道:“你这个一血前耻的计划,倒是和我不谋而合。”   说完,哈哈哈哈地仰天笑了几声。   三七揪着的心,在她的笑声里彻底放松下来。   这时,有奴婢来报,说是病人醒了。   二人急匆匆往客房走去。   边走,少棠边嘱咐三七:“想办法让这庄子里的下人们嘴严实点。在大事未成之前,不要透露吴维在这儿的消息。而且,我要庄子密不透风。能做到吗?”   三七立即保证:“请公子放心,做不到也会想尽一切手段做到。”   少棠点点头,掀了帘子走进屋里。   吴维已经醒了,半闭着眼睛回想自己的这番遭遇。   他以为自己这次中了毒仙门的黑水翠雀必死无疑,每想到他竟然活了过来。   这比他半夜做梦找到儿子,还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那毒不是黑水翠雀?   没听说昭亭内的其他几派研制出了解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救自己的人又是谁?   听到有人进屋,他慢慢睁开了眼,向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中等身材、体格偏瘦,长相俊美的青年男子,朝自己走了过来。   后面还跟着一个眼睛炯炯有神、眼珠骨碌碌乱转的清秀少年。   看那姿态,便是这青年公子的随从。   他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少棠站到床边道:“吴馆长不必起来。”三七立即去扶吴维,把他按回枕头上。   吴维看眼前二人十分眼生,很好奇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问道:“公子认识在下?”   三七上前替自家主子邀功:“咱们萍水相逢,并不认识。是我家公子好心救了你。”   吴维又要做起来,长方脸上的皱纹都激动的皱到一处:“感谢公子救命之恩,不知恩公尊姓大名,也好叫在下心中记下,有朝一日报救命之恩。”   三七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又把嘴闭上了。   公子整成这副样子,不拿真面目示人,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可不能乱说话,要是坏了公子的大事,那可就成境山罪人了。   不过,公子到底怎么跟人介绍自己呢?   他好奇地望向冉少棠。   另一副面孔遮掩下,她神情淡然,眼波如深潭古井,幽寒又深不莫测。   冉少棠注意到三七投来的好奇目光,想都没想就把之前早就准备好的化名讲了出来。   “在下姓终名九棠,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终九棠?”三七在心里默念了两遍。   以为在外人面前,一定切记要叫终公子。   千万不能出了差子叫错了。   不过,为毛要姓终?为毛要易容成终九畴的样子?   三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终九畴这张脸早晚有一天会给小公子惹禍上身的。   吴维强撑着抱拳:“感谢终公子,大恩不言谢,在下回春堂吴维,等回去后一定给恩人立块长生牌位。”   冉少棠撩起袍角坐到了吴维对面的椅子上,幽幽说道:“你暂时哪也不能去。” 第147章 隔壁店铺   入夜后,王福赶着马车去郊外一片林子里等白虎终九趴。   这家伙本来一路上乖乖地听话趴在车上啃肉干睡大觉,谁知到了昭亭界,不知为何躁动起来,尤其路过这片林子时,它本来迷离的双眼突然圆瞪,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再也按捺不住性子,蹿出马车,白色身影一闪便消失在林子里。   王福遵照冉少棠的提醒,带了很多口味的肉干,等到半夜那家伙也没出现。   少棠说它通人性,从哪走丢的就会从哪回来。   王福看了眼放在地上的肉干,干笑两声,把包裹对角一系,扔进了车内。   畜生就是畜生,怎么会通人性?   第二天,冉少棠看到双眼通红,无精打采的王福,知他定是没把终九趴找回来,安慰道:“福伯不用担心小白虎,它聪明着呢,估计是去哪野去了。寻常人伤不到它。过不了几天就会闻着味找到咱们。”   王福不以为然。   毕竟,一只虎,就算有点灵性,也不可能像人一样聪明。   少棠却对它深信不疑。动物只不过不会说人类的语言,它们本身的智慧或某些优势,远远胜于人类。如海豚,如猩猩。只不过这里看不到这些动物而已。   在冉少棠的认知里,终九趴的某种行为来自动物的本能,也许它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她并不担心它,反正它能活得好好的。   谁知没过两天,它给自己背回一个人来。   这人偏巧不巧,中的正是黑水翠雀的毒。   小白虎乍一现身庄子门外,差点把守门的老管事吓瘫倒地。   幸好暗卫识得这只明星家宠,速速报与冉少棠。   等冉少棠与王福出来时,中毒的人已经全身乌黑,眼看着就差一口气吊在阳间。   冉少棠赶紧塞了两颗解药给那人喂进去,又快速划开他的掌心,用内力催逼出快要流进心头的毒血。   折腾了快一个时辰,这人的脸色才由黑渐渐转白。   冉少棠累得满头大汗,心道要是这种毒入膏肓的再来几个,自己就要气尽而亡了。   黑水翠雀的毒,却早服用解药见效越快,也不用逼毒放血。   想到这儿,她瞪了多事的小白虎一眼,趁它懒洋洋的趴在那儿,直接给它脑门王字上弹了个爆栗。   “你可真多事。哪捡回来的?”   小白虎的两只大爪子护住自己的虎头,嗷呜一声,十分委屈地看着佯装生气的冉少棠。   冉少棠让赶来的三七与王福把人抬到另一间客房,嘱咐三七派人细心照料,临走时,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   那人和自己年纪相仿,深目高鼻,关键是他鼻梁上方有一颗略显狰狞的黑痣,令她有似曾相识之感,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是谁。   王福跟着冉少棠走出去,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小白虎,心道,这只白虎果然不一般,不但找到了他们的落脚处,还会救人。   冉少棠一直眉头紧锁。   她想不明白,既然毒仙门想要洗白,为何又屡次用黑水翠雀伤人性命呢?   这不是一边自己抹粉,一边拿鞋底狠抽自己耳光吗?   仇无病那个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这少年又是何来历?   毒仙门伤吴维她可以理解,难道这少年也是杏林中人?   王福见少棠一直沉着脸,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便把机灵的三七推了过来,三七看到他的眼神,立即会意,心想小公子心情不好还不是因为毒仙门太嚣张了,还没找到一举克制他们的办法,也许他的点子说出来,小公子会开心起来呢。   他嘻笑着走到冉少棠身侧。   “小公子,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您要听哪个?”   冉少棠一门心思都在推测着仇无病的计划,突然有人让自己猜大小,立即黑了脸。   “猜你再不去把铺子的事搞定,明天就把你踢回境山。”   三七:wДw   王福颇为同情的看了眼三七,¬w¬,然后,转身悄悄的扔下他,走了。   铺子的事实则进展的很顺利,只用了不到五天,一切便准备就绪,只待开张。   冉少棠特意去铺子里转了一圈,看着花圈纸人纸钱棺材等白事所需物件一应俱全,冲着三七伸出了大拇指。   三七望着门楣上“塞神仙寿财店”六个字,暗暗在心里擦了把冷汗,终于不用回境山了。   毒仙门医馆旁边开棺材铺,这种大胆的设想,也只有冉少棠想的出来。   三七真是佩服自家小主子。   只要“塞神仙”的生意好,就证明医馆的医术差。   不过,病人看到医馆旁边杵了家纸人棺材摆门口的寿材店,为了避讳也不会想来这里看病。   不等寿材店开张,隔壁毒仙门的人已经找上门来理论。   光天化日,一直想洗白的毒仙门在与吵架这件事上,只能不能武。   “谁是你们店主,出来。”   三七抱着个童男纸人走了出来:“我是,有事?”   毒仙门的弟子一向嚣张惯了,看到个眼睛看上鼻孔朝天比自己还嚣张的,差点被逗笑了。   弟子甲戳了戳三七:“把你门口的棺材纸人都给大爷我收了,别在外面碍眼。”   三七侧过身子躲开,毫不客气的回怼道:“碍谁的眼?大家敞开门做生意,我想摆哪就摆哪,又没摆你家,你凭什么管我?你谁呀?讲不讲理?欺负老实人是吗?”   他站到街上这么一嚷嚷,立即引来行人围观。   从古到今,老百姓最爱看热闹。   弟子乙眼见人越聚越多,想起门主交待的话,千万不可让百姓以为毒仙门是恶霸是邪魔外道,为人处世要向杏林其他几家看齐。   否则,重罚。   门主的重罚一般人承受不起。   是要拉进密室当药人的。   想到此处,弟子乙拉了弟子甲息事宁人。   弟子甲还要显露威风,弟子乙把他拉回医馆,避人处小声劝道:“这点小事晚上去处理就好了。白天这多人看着,别忘记了门主的嘱托。”   弟子甲这才强压下心中一口恶气。   他实在想不明白仇门主为何要定这些破规矩,限制毒仙门的弟子言行作派。   他还是怀念宁门主在位时的日子,门中弟子九州内皆可横行无阻。 第148章 偷钉子的贼   晚上的时候,毒仙门的弟子甲与乙果然践行守诺,相约着撬开棺材铺的后窗爬了进去,想给白天那个鼻孔朝天的年轻店主一点教训。   两人很顺利的一路畅通无阻,从窗户跳下来,双脚刚刚落地,就觉得脚下传来钻心的刺痛,痛得他们连连跺脚,谁知越跺越痛。   又不敢大声嚎叫,其中一人闷哼着掏出火折子,想要一看究竟。   火光划过黑暗,两人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伸着长长的红舌头,帽子又高又尖的白脸吊死鬼。此时这只鬼正瞪着大眼睛,阴森森地盯着他们两个。   这一吓可非同小可,两人再也忍不住,“鬼啊!”哇哇哇的大叫起来。   从街市上听着,声如鬼叫。   正当两人抱在一起双腿打战时,寿材店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霎时间店内灯火通明,有人提灯笼进来,后面跟着一堆人,个个凶神恶煞。   看装扮是官差。   三七啧啧啧叹息,对官爷说道:“这两个,隔壁毒仙门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嫉妒我的店比他家店铺挣钱,半夜来偷东西。”   说完,对着店伙计吼道:“你们几个还不快进去看看丢了什么没有?尤其是新出的那几款纸钱,抢手的很,看看别让他们偷了去。”   毒仙门的两个弟子听得想破口大骂。   “你家店铺还未开张,哪来的钱让人惦记?”此时他们已经明白过来,这是着了人家的道。   三七冷哼两声:“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货。难道看上我家新打的棺材了不成?”   “我呸,谁稀罕你家的东西,晦气。”   “晦气你们还半夜爬进来?口是心非,胡搅蛮缠,官爷你们看,把我家钉棺材的钉子都偷去了不少。你们两个敢抬脚让官爷看看吗?铁证如山,偷钉子的贼。”   两人气得几乎要吐血,就着灯亮向地上瞄去,果然地面上铺了一层的铁钉子。   现在铁矿奇缺,铁料难寻,这些铁钉子得花多少银子买?为了整治他们两人,这家店主也是舍下血本了。   官府的人向来给钱办事,眼见两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在别人的店铺里出现,不是贼也是贼。   “抓走,带回去审问。”   不待两个毒仙门弟子为自己辩解,已经不由分说的被人押向官府。   两人脚下还扎着钉子,走一步一个血印,这一路鬼哭狼嚎,惊动了无数百姓。   临走时,弟子甲不甘心的朝棺材铺看了一眼,那只吊死鬼被三七夹在腋下,红红的长舌头随风飘荡着。   三七瞧着地上的血迹,冷笑两声,望向隔壁。   那边有人缩回了头,半天再无动静。   毒仙门再厉害,也要忌惮官府。   官府再厉害,也要给银钱面子。   三七吩咐店伙计把店面收拾利索,自己回去给主子报信。   冉少棠听完他的这番精彩解说,笑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茶是让人从南允国捎过来的,对于不产茶的高兮与周饶,这算是奢侈品。   茶香四溢,入口后齿颊留香。   她想,以后若闲了,要做贩茶的生意,三七是个好人选。   “这事干得漂亮。再多给官府点银子,从这两人嘴里套出些毒仙门见不得人的勾当出来,再找几个说书的,和会打数来宝的要饭花子,把这事宣扬宣扬。”   仇无病不是想给毒仙门营造个好口碑吗,她偏不让他如愿。   他想白,她就给抹黑。   反正,毒仙门有的是黑料,不怕他不黑。   第二日,毒仙门的人半夜溜进隔壁寿材店偷钉子,被官府当场抓了现行的事,一下子传遍大街小巷。   仇无病听到这个消息时,气得直接掀了桌子。   吃了没几口的早膳全便宜了土地公。   冷静了片刻,他意识到此事的蹊跷,立即派人去查。   一路人去查昨晚的事,一路人去查隔壁的棺材铺底细,一路人去官府捞人,一路人去制止谣言再生。   坐在他对面的老人歪着头,抖着手,目光呆滞的看着仇无病。   仇无病从下人手中端过碗,一边喂老人吃饭,一边安慰他:“师父莫怕,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不用担心,这些小事徒儿会处理好的。”   老人张嘴把饭吃下去,仇无病拿过帕子擦了擦老人不断留口水的嘴角,又喂了他一勺。   仇无病给老人喂完饭,问手下:“马恒远去哪了?怎么一早不见人?”   手下人立即回道:“左护法昨天去了鬼方那边办事,应该没这么快回来。”   仇无病这才想起来,自己把他派了出去打探冉少棠的消息。竟然一时没有想起来。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左眼。   这只眼被冉少棠毒瞎后,好像连他的记忆力也受了影响。常常忘记一些事,他不得不不厌其烦的写下来,一遍一遍提醒自己,抓冉少棠回来......   冉少棠一大早心情颇好,练完内功,又练习完剑法,此刻正拿着弓弩,从百米外射树上结的梨子。   每打中一个,都有三七在旁边喝彩。   十发十中后,她收了弓弩,三七这才去林子里捡梨。   捡起来一看,每个梨身都完好无损,每一箭只射在梨把儿上,箭矢深深嵌进树干里。   三七拔了箭给冉少棠送过来,此时终九趴叼着一只鸡懒洋洋的踱步来到冉少棠身边,趴在她脚下。   三七不敢惹这只白虎,为了让它对自己客气点,特意买了几十只鸡回来圈在一处,任白虎取用。   少棠拍拍虎头,又捏捏它的脊背,给它做个背部按摩,接过三七递过来的箭矢,装进皮囊里。   三七这才说道:“前两天救回来的那个少年醒了,就是不爱说话。问什么都不说,您看要不要送走,小的担心此人给您惹了麻烦。”   正在吃鸡的终九趴突然不高兴地嗷呜了一声,三七立即退开两步远。   冉少棠低头看小白虎一眼,摸摸它的大脑袋。   九趴想救的人,一定不普通,问不出来是问的方法不对,人留着有用。   “听见了吧?终九趴不想你把人送走。”她笑着看三七。   三七立即明白小主人的意思,忙不迭地点头:“那咱就好生伺候着,反正也不怕多他一张嘴吃饭。”   冉少棠站起来:“走,带我去见见他。”   ------题外话------   冉少棠:我要月票我要月票,不给就送钉子┻━┻︵╰(‵□′)╯︵┻━┻ 第149章 发福利   冉少棠坐在屋里有一柱香的功夫,床上的孱弱少年除了她进来时,态度诚恳的道了一声谢,其他多余的话,一字未说。   冉少棠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   冉少棠等了一会儿,又问:“你是如何中的毒?这个总可以说吧?”   少年:   冉少棠又等了一会儿:“你可想知道我是何人?”这人总要有礼貌吧,救命恩人的名讳总要知道,好供个长生牌位什么的。   然而,少年:   冉少棠想不出为何有人如此惜字如金。   要不是他开始时那句道谢,她真以为自己救了一个和师父一样不会说话的人。   又一柱香后,冉少棠终于死心。   原来不是问的方法不对,是人不对。   这人就是个不想说话的人。   不过,少棠在这坐的几柱香时间里,发现了重要的一条线索。   这个少年她认识。   说的明白些,这个少年鼻梁上的黑痣,让她想起五年前差点要杀死沈惟庸的那个破庙之夜。   少年当时也在破庙里,一身破旧紫衣,陪着一个将死的老人。   她记得成乙师叔说过,这孩子是东察族人。   东察族人遍布九州,行踪诡异,难怪问他什么都不说。   冉少棠这下理解了。   这还真让三七说中了。   真的是个麻烦。   药王宗的人要避讳东察族的人。   幸好,她的脸是别人的脸。   哪怕那破庙少年记住了也无妨。   在两人对视的一瞬,她差点以为他这出了她。   因为,他看她,是那种看熟人的感觉。   还好,他看了几眼后,目光终于转向别处。她看到他那道目光中的毫无兴趣。虽说放下心来,却又有点不甘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要避讳东察族是因为担心毒仙门的人从东察族那儿得知药王宗的行踪,如今解药已成,毒仙门已经不足为俱,连带着东察族也不是个威胁了。   冉少棠从挫败中重新找到了斗志。   既然少年不说,那就不说吧。   她还有其他事要做,没精力管他。   只要短时间内看好他,别让他到处乱跑就行。   冉少棠特别嘱咐了三七,把这两个中过黑水翠雀的人好生看管,她明天要在寿材店开张时,搞个大的。   深秋,一场缠绵夜雨,第二天早上,冷得人不想起床。   三七早早爬起来准备提前去店铺,刚走到游廊上,却见冉少棠已经提着剑从外面练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不停打哈欠的终九趴。   三七以为自己已经够努力,没想到有人比自己有能力,可是却比自己还努力。   看到冒着热汗的榜样,他像是打了鸡血,决定从明天开始要起的比鸡早。   用过早膳,冉少棠换了一身新衣服出现在四平街上。   三七早早的带着人把个开张仪式搞成跟状元及第似的。   药王宗钱庄,药膳坊开业的次数多了,三七参与操持了几次,颇有经验!   冉少棠从马车上往外看,街市上三三两两的人已经好奇的聚集在寿材店门外看热闹。   秋雨过后天气渐寒,人们大多没事不出门。   三七看到自己主子的马车停在街边,却未下车,定是在考验自己的办事能力。   他让伙计点了一挂鞭炮,噼啪声吸引了几条街的人过来围观!   有人看到是寿材店开张,觉得大早晨的晦气,骂骂咧咧的要走,三七叫人撒了一把铜钱,顿时要走的人不但不走了,还一哄而上蹲下抢起钱来。   撒钱这种冤大头干的活百年不遇,这个消息瞬间长了翅膀,飞到昭亭各个角落。   不肖一盏茶的功夫,略显空荡的大街上,已经人摞人,人挤人。   三七满意的让人搬出两筐铜钱摆在门口,一把又一把的东撒西抛,引得民众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   整条街上的热情都被铜钱给带高了。   冉少棠的热情也很高涨,站在马车驾驶位置,示意王福按计划行事。   “咣咣咣”的锣鼓声,立即传到了三七耳中。   他望了马车上站着的自家主子,连散两把铜钱,大声宣布:“今日小店开业,有特大喜讯公布。有请本店终老板。”   他扬手冲冉少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民众的视线跟着三七看向马车那边。   冉少棠站在高处,一身湖青色长袍,面如温玉,双目如星,气度非凡,一时之间让为抢钱而疯狂的民众短暂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要做何事。   “今日我们塞神仙开张的好日子,不仅有钱发,还有福利让给大家。”   秋风拂风,吹凉了部分人发热的大脑。   一家棺材店,能有什么福利?   即便是福利,一般人也消受不起,更不愿消受。   冉少棠折腾这波大行情,无非是让全城人都知道有家棺材铺开张,就在毒仙门旁边。想到棺材铺就想到毒仙门,想到毒仙门就想到棺材铺。   与死亡连在一起毒仙门,永远也别想洗白。   她继续放大招:“两个福利永久有效。凡是中毒而亡的,凡是在毒仙门治病误诊而亡的,经仵作验尸证明后,可来本店免费领取丧仪用品,包括棺椁。”   她这样说是经过仔细调查的。   毒仙门治活了不少人,也治死了不少人。   而且,骨万枯那拨人依旧看着收集药人的勾当,在他手中死的无辜民众不在少数。   冉少棠没有证据把他们的隐私摆到官面上来,但是却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收集证据。   自有不想光钱的百姓来她的寿材店,讨这份福利。   福利公布完,铜钱也撒完了,坐在毒仙门医馆里的仇无病捏起桌上放着的一只何首乌,轻轻捻着其类似人型的腹部。   半晌,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他问手下:“那个马车上的就是你们打听来的店主终九棠?”   手下从门主身上散发出的泊泊肃杀之意,就感觉到了不妙,生怕一个不小心被迁怒,小心谨慎答道:“对,就是此人。叫三七的是他的手下。看意思是想跟咱对着干。”   “什么来头?”   “这这个属下还未查清,不过,请门主给属下几天时间,一定给您一个交待?”   “几天时间?你想要几天?”仇无病的拇指噗哧按进了何首乌的腹部,一股深黄色的浆汁流了出来。 第150章 对联   被仇无病吓坏的手下人,见之发怒,立即跪下:“三天,三天若查不出,小的提头来见。”   三天后若查不出,他干脆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断。都是一死,与其被折磨死不如得个痛快。   仇无病掏出手帕擦干净手,如饭后散步般踱步到了隔壁。   冉少棠也刚刚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谁都不言,眼神却在半空中厮杀的不分你我。   冉少棠深知,两个人的眼神较量就是内心的角力对抗。   气势不能输,但凡有一丝犹疑惧怕在里面,都会导致自己处于败境。   两人看似微笑着礼貌招呼,实则内心里已经金戈铁马。   冉少棠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有只眼睛始终没有生气。   回想起五年前的一幕,她好像对他用过毒。   难怪自己再用力对方都没反应。   那应该是只废眼。心中不由懊恼,当初为何下手不更狠一些。   三七见形势微妙,立即迎上去:“不知客官想给自己订个什么样的棺椁?”   他知这来人是谁,故意问了这么一句,让仇无病堵心。   冉少棠几乎要笑出来,嗔怪地看了三七一眼:害你家公子差点破功。   仇无病面对这种明显让人感觉晦气的话,并未理会,他全身精力全在冉少棠身上。   “不知什么样的棺椁适合我?”   他问冉少棠。   “我看这位客官不像是来买东西的,倒想是来找碴的。”冉少棠瞥向他身后跟进来的六名护卫,心道比人多我们也不会输。   仇无病扫视一眼屋内摆着的各种丧仪用品,又冷眼打量冉少棠:“终老板的店开得好,东西也齐全。不过,可惜,少了一样。”   “哦?少了什么?”   “咱们出来看。”   仇无病站到街边,一副我等你过来一起看的表情。   冉少棠想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轻笑一声,也抬脚走出了店铺。   她走到仇无病身边,觉得自己的身高若是再高那么一头就更好了。   仇无病指着自家医馆的对联:“你们还少一副这个。”   冉少棠看他们家的那副对联,右边写着:华陀再世。左边写着:扁鹊重生。   冉少棠毫不保留的讥笑出声。   “真是大言不惭。”   仇无病盯着她,笑了笑:“多谢夸奖。”   冉少棠心道你这人跟以前一样的怪。   我这是夸奖你吗?   我明明是在骂你。   仇无病望向寿材店:“既然大家现在成了邻居,你开业我自要送你一件礼物,不如就送副对联吧。”   冉少棠生硬地拒绝:“无功不受禄,不必送。”   仇无病全当她说的是废话,坚持自己的想法:“可是我想送。昨夜就已经写好了,来人,给终老板挂上。”   他话音落下,立即有两人,抱着两块木板出来,上面用鲜红的颜色写着一副对联,冉少棠看了看,不禁对他刮目。   上联是:早来晚来早晚都来   下联是:先到后到先后全到   这家伙有点歪才。   可惜,人品不行。   “仇老板是何意?”   “希望你生意兴隆。”   “明人不说暗话,我这兴隆了,不是说明你那生意做得不好?”   “无妨,我的生意不过是一时兴起。跟终老板一样。”   冉少棠摆手:“你做活人生意,我做死人生意。我们不一样。”   仇无病揣摩着冉少棠的一举一动,总觉得哪里有些熟悉。   “不管一样不一样,我都希望大家做朋友,合气才能生财。”   “我什么时候有不合气?”冉少棠反问。   她来昭亭就是搞事情的,既然要与毒仙门翻脸,她自是不会留什么余地。   仇无病已经耐着性子,给足了这家新店的面子。   他不喜与朝廷打交道,为了保两名被抓的弟子出来,毒仙门送了一笔不菲的银子。   可惜,人家官员根本不理会,这只能说明一种情况,寿材店给的银子更多。   对于这股故意与自己作对的势力,仇无病一开始不想赶尽杀绝。距离仙盟大会还有月余,他不希望横升枝节。   他要坐上杏林盟主的位置,再去征服武林。   所以,寿材店在他眼中就是小事。徒弟被抓也是小事。   他需要得到百姓与其他几派的支持与认可,只有万众一心才有可能找败现任武林盟主。   故而他不想旁生枝节。   至少在仙盟大会之前不能嗜杀。要做好杏林表率的样子。   为此,他忍了又忍。   而冉少棠就想挑战他的极限。   只有一个人暴怒了,才会暴露他的短板与缺点。   当着仇无病的面,冉少棠坚持也要送他一个见面礼。   “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让三七去店铺里取笔和墨来。   三七犹豫了一下,拿出调完颜色的红墨。   冉少棠嘴角勾笑,走到毒仙门的其中一别对联前。   注视着华佗再世那副对联,略一思考,拿笔沾了沾刷刷在空白处写道:岂能起死回生,隔壁挑一副厚棺,厚葬!   写完,又到扁鹊重生那一边刷刷写下另外一句:未必逢凶化吉,旁边拣几块好材,好走!   三七接过笔,朗声念道起来:“上联----华佗再世岂能起死回生,隔壁挑一副厚棺,厚葬!下联----扁鹊重生未必逢凶化吉,旁边拣几块好材,好走!”   念完一遍,三七觉得不过瘾,又大声念一遍,扔掉手中的笔,呱唧呱唧鼓起掌来。   “妙哉,妙哉。主子写的真是深林其境,细致入微,生动逼真。”   冉少棠撇撇嘴:三个成语,一个也没说到点子上。   她注视着自己一笔挥就的对联,颇为得意。   为自家打广告,多么有价值的广告位。   而此时,仇无病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他容忍终九棠一时,并不代表就怕了他。   只不过是还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路过此地的行人,驻足读着新写的两副对联,不由的鼓起掌来。   周饶国崇尚文治,对有才华的文人颇为赏识,尤其是诗做的好,文章写的好的人。   眼下虽是副对联,却处处透着文采与智慧。   登时就有人把两副对联背了下来,更有旁观到全过程的路人,说书般讲与感兴趣的人听。   这事传到周饶皇帝处,还特意召见了写对联的冉少棠,这就是后话了。   此时,仇无病恨不得立即扭断冉少棠的脖子。   他突然伸出手,向冉少棠抓去。   终九棠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第151章 互毒   高手过招,点到为止。   仇无病暂时还不想破坏自己处心积虑营造的假象。   他的莹白手指快速划过冉少棠的左耳,悄无声息的把毒粉弹进她的耳廓。   而冉少棠故意慢了半拍,伸臂去挡,扬起的手背擦过仇无病的脸颊,碰触到他细腻滑弹的肌肤,冉少棠与仇无病同时跳开与对方保持了三尺距离。   “好滑。”   冉少棠摸了摸自己刚刚触碰完仇无病的手背,意犹未尽。   她眯着眼,笑得十分像个调戏完良家妇女的浪荡公子。   “真是又滑又嫩。”她忍不住感叹。   五年前,她就颇为好奇仇无病吹弹可破的肌肤是如何养成的。   那种薄如蝉翼、白肌若雪的皮肤,令任何一个女人见了就会心生嫉妒。   正好就此机会,让她轻薄一番。   她五年前就有此意了。   仇无病因着想下毒,便故意露了破绽。没想到却让对方占了便宜。还是如此这样猥琐的便宜,实在是让人恨得牙痒。   还好,先让他嚣张一会儿!出不了一个时辰,眼前这位不正经的终老板就要跪着来求自己,要解药。   “终九棠,我们有何过节?你这番作为显然是冲着我来的?”   “误会,误会。仇掌门,我一个做死人买卖的生意人,怎么会和您堂堂毒仙门的门主作对呢?”   仇无病望着医馆门口她写上去的那副红得渗人的两排字,唇角哼出一抹讥笑。   “终老板说的,和做的可不一样。”   “哎,仇门主不要往心里去,商人逐利。在下不过是借咱毒仙门的声势,给自己引流一下顾客,绝对没有和贵派作对的想法。我们小门小户的普通商人,也不敢呀。”   十月的天,早上阴冷,晌午却是艳阳高照。仇无病在灿烂的阳光下,望着笑得同阳光一样灿烂的冉少棠,脸颊上莫名觉得烧灼难耐。   他忍住想摸一摸的冲动,冷笑两声:“不敢?你若不敢,还有谁敢?华佗再世岂能起死回生,隔壁挑一副厚棺,厚葬!扁鹊重生未必逢凶化吉,旁边拣几块好材,好走!哼!真是一副千古奇联。终老板这引流的方式是建立在我医馆倒闭的基础上。”   冉少棠末世无意中看到的一副对联,觉得有趣便记到了心里,谁知道今日改了改,用上了!   她笑着抱拳谦虚推让:“急智急智,仇门主不必夸我。”   不仅仇无病,连同毒仙门在场一众弟子,都不得不佩服脸皮厚成城墙的这个无赖店主。   言语不和,自是不欢而散。   而且正是要用午膳的时候,双拨人马各自回了铺子。   冉少棠这才掏出解药服了。   她缓了缓,命三七把店门关了。   今日生意不做了,她要休息。   三七听话的让人上了门板,一群人坐在铺子后院的游廊下,吃肉喝酒,闹作一团。   冉少棠躺在用来休憩的房间里,看日光一点点从窗棂上滑到窗台下。   她一股脑坐了起来,心道,这个仇无病真是太能忍了。过了几个时辰都毫无动静。不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吧。   她看了眼窗外的天气,重又躺了回去。死了,就便宜他了。   而毒仙门医馆内,着了冉少棠道的仇无病,一边忍着颊上巨痛,一边凝神屏气的配制着解药。   属下看着他姣好的容颜肿成了猪头,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这如何是好。   如果仇门主配制不出解药,是不是就毁了容颜。   这可是他颇为在意的。   仇无病喝了新配制的一副药,感觉疼痛感渐失。   命人拿来铜镜,以为肿胀已消,却不知是因为肿的更厉害,痛感已麻木。   他把空碗掷到桌上,看了眼窗外天气。   不知那个姓终的是死了还是在苟延残喘?   竟然倒现在也不来求自己?   难道他要去求她?   “来人,再抓这几幅药过来熬煎。”既然她不来,那他还是先再静待一会儿。解药这种东西,试着试着就试对了。   最近,昭亭郡不甚太平。   自回春堂医馆关张后,毒仙门医馆也开始闭馆。   倒是毒仙门旁边的棺材铺生意十分红火,进进出出很多人,棺椁一具具抬了出去。不久毒仙门医馆旁边空着的那家店铺被塞神仙买了去,又开了一家棺材铺,还叫塞神仙---分店。   两家棺材铺只隔了一家医馆,还是一家不开张的医馆。   一时之间成了昭亭趣闻。   冉少棠想不到这个仇无病这么有骨气,中了她新研制的毒药竟然还解药都不求。   她想,若不是自己的毒,不够毒;便是仇无病是个解毒天才。   反正他是伤了元气,她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做些其他更重要的事。   三七开始按着她的意思,在昭亭打听盐的价格和销路。当然,她们打听的是私盐。   三七以开钱庄的名义,频繁拜访当地大族豪绅,还有一些说了算的官员。   本来他小小年纪,没有给他这个面子。   奈何,大家都给银票面子,他便办成了想办的事。   冉少棠每日里不是研制毒药,就是拿鸡斗终九趴,无事时听三七汇报工作进展,日子倒过得也快,晃晃就快到毒仙门约定好的仙盟大会的临近期了。   “少张请柬,终不是完美的事。”她嘀咕着。   三七在旁边出主意:“不如花钱去其他门派买上一张。”   “浪费。挣个钱容易么?那么一张破纸,也配让我们使银子?”   三七愁眉不展:“小的可是听说毒仙门放出话来,此次仙盟大会只认请柬不认人。他们地势显要,咱要硬闯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点违背您要砸他们场子的初衷。”   “怎么违背了?既然要砸,自是一开始是打进去的。”   “可是,您不是说要以德服人,让其他门派打心眼里归顺药王宗吗?打终究只能让人口服,心不一定服。”   冉少棠挑眉:“你这小子最近长进不少,都知道拿道理劝我了。好,这次就听你的,我们去抢一张请柬来。”   其实,她是想等着师祖来,抢他那张。反正他会个老情人,从客栈与从仙盟大会现场没什么区别。   可是,算着日子早该来的他们,迟迟未到,恐怕师祖的临场退缩了。 第152章 面具   三七听到自家主子说要抢请柬,还说是听了自己的,顿时更觉得头大。   不是说好来昭亭做生意的吗?怎么像是来此占山为王的。   也不知周饶国的大皇子看到自己的地盘被人抢了,会是什么表情。   三七关心大皇子的心情,大皇子却关心着三皇子的行踪。   大皇子的王府内,宗政泰听完探子的汇报,摆摆手让他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幕僚辛谔:“先生可明白老三这是想干什么?”   境山不过一个药王宗,值得他一守五年?   自个也一直住在两国边境,看那样子竟无心朝政了。   辛谔沉思片刻作答:“大殿下不可掉以轻心。不管他想做什么,我们都要提前准备着后手。不能让他有丝毫反扑的机会。眼下陛下的身体常常抱恙,睿王不可能没有想法。咱们且盯着吧。”   大皇子宗政泰未语,却点头表示赞同。   又听那辛谔继续说道:“大殿下不仅要盯着那边,咱们自己这边也不能放松。江湖杏林毒仙门召集的仙盟大会马上要举行了。听说几大宗派都有神医,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不如我们派人去探探究竟。有机会也好招贤纳士,为我们所用。”   宗政泰合上手中卷宗,说道:“先生想得周到,这是个好主意。早就听说这帮子人医术高超,能医死人,用毒方面更是杀人于无形。以后这方面的人才,应该多多招进府来。不如,我与先生同去?”   三皇子宗政慎盯着跪在下面的暗探,一拍桌子,怒问:“你说什么?老大的昭亭冒出个终九棠在搞事情?长得跟终九畴一模一样?”   暗探深吸一口气,再次做肯定的回答,生怕三殿下再问一次,还补充道:“属下是见过修罗宫的终九畴的,这次见到终九棠,看到两人面目一样,只是年纪似乎小他一些,身形也较之娇小他逢人便说自己是修罗宫少主的弟弟。”   “等一等,你别说话。”   宗政慎深邃长眸微眯,心内却不停的把这几句话反复琢磨。越琢磨越觉得叫终九棠的人可疑。   “唤守境山的人来见我。”   等守境山的人看完终九棠的画像后,回忆道:“属下记得这人于月前离开境山,坐一辆特别大的马车。属下跟了一段路程,他们下车休息时,我见过画上的人,没错是从境山出来的。”   宗政慎拿着画的手抖了抖,心内如有惊涛骇浪,排山倒海而来。   没猜错的话,这个终九棠就是冉少棠。   狡猾的家伙竟然学会了易容术,盯她盯得这么紧,都能让她钻了空子。   真是真是狡黠的小狐狸。   “去准备一下,明早出发,去昭亭。”   已经成年的宗政慎,周身散发着王者之气,令下属畏寒。   得到指令孟德,立即去做准备。   走到书房门口正准备进来的程谓与出来的孟德差点撞个满怀。   孟德跟程谓打了个招呼,程谓叫住他。   “说好的要去南允那边,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去昭亭做什么?”   孟德想了想:“找人要账。”他猜,一定是找到冉小公子的下落了。不然殿下不会改变计划。他从三殿下的眼中看到一种从来没有的火光。   看来,那本书真是坑苦了殿下。   程谓望着孟德匆匆离开了背影,若有所思。   找人要账?   这世人恐怕让他最想讨要的账,在境山。   难道,那个小女娘终于下山了?   他推门进到书房,看到宗政慎正在屋内踱着步,步伐时快时慢,似心情一样杂乱。   程谓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三殿下这是去要账,还是去还账?   昭亭城外五公里处的林子里,一队人马正在溪边燃了篝火,做修整。   十几匹骏马拴在一处草木茂盛处,正在慢慢嚼着草料。   全副武装的黑衣护卫井然有序的各自忙碌着。   有人生火,有人打水做饭,有人站岗放哨,有人搭帐篷。   小溪边,站着一个男子。只见他一袭玄色衣袍,身材颀长,乌发高高束起,宽肩蜂腰,身姿挺拔。   溪水潺潺流动,裹挟着夕阳泼洒下来的一层又一层碎金子,向下游流去。   男子望着水面如星辰的碎光,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咳嗽了几声。   却见水面上那个俊美的倒影,也跟着抖了起来。   身后一直侍立的苏仑关切地上前询问:“主子,是不是该吃药了?”   终九畴抬手制止:“不必。吃了不也是咳个没完。不如不吃。”   苏仑张了张嘴,想要劝两句,却听终九畴问道:“你说那个和我长得有九分像,叫终九棠的人是谁?”   刚进周饶国境内,他派出去的暗卫就来信禀告,昭亭郡有个长得与少主一般模样的人,与毒仙门对着干,身边跟着一只白虎,人称终九棠。   这么多信息累积在一起,再猜不出来是谁,苏仑都嫌弃自己蠢了。   “还能有谁?一定是冉小公子呗。”就他那精灵古怪的劲头,再没有别人。   有谁敢易容成修罗宫少主的样子,冒充他的弟弟招摇过市?   有谁敢与横行霸道的毒仙门对着干?   又有谁这么大胆敢与虎同行?   种种迹象表明,这人是冉少棠无疑。   终九畴亮如繁星的眸子里映着水面上的碎金,整个面容都闪着光。   他笑着从怀里逃出几张人皮面具,选了其中一个,对着溪水仔细贴合好,摆弄了好半天,他才回头看苏仑。   “你看,这张面目好不好?”   苏仑想起这是少主年少时常爱用的一张面具,点点头:“就用这张吧。”   终九畴摸了摸脸上已经贴的严丝合缝的人皮面具:“既然她易容成我的样子,那我也不能缺了礼数。”   想了想,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张面具递给苏仑:“你也贴一张。少棠认识你,你这个样子跟在我身边,她那么聪明,一猜就能猜到是我。”   苏仑接过,虽然心中十分不愿意捂一张面具在脸上,闷得人难受。但他还是很听话的对着溪水,小心翼翼的给自己换了张脸。   终九畴看着苏仑,说道:“从现在起,你叫小四。我叫江缙。” 第153章 其人之道   ???   “小四”的目光扫过“江缙”的脸,暗自腹诽自家主子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不走心的名字。   “主子,我觉得小五比小四好听。”苏仑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想要争取一下自己的起名字的权力。   终九畴并不在意苏仑在意的,笑着点头:“好,那就叫小五。”   他伫立在溪边,笑声如溪水潺潺清涓,带着晚霞的绚烂。   五年时光,虽不是沧海桑田,却也有物是人非之感,有的是他必须要面对的。有的是他想逃避的。可不管面对还是逃避,他总躲不开的就是这个小师侄。   也不知道再见面,冉少棠那个小鬼变成什么样子了?   会不会仍旧一副挥金如土又视财如命的模样。   苏仑吹着冷风,担心的提醒终九畴:“主子,刘医师可是交代了,您这身体不能受凉,帐篷搭好了,您还是去里面歇着吧。”   “他交代的事情多着呢!样样都听岂不是要把自己装进茧里!”   “可是您的身体?”   终九畴的如冰刃的眼刀挑过来。   看的苏仑身体一僵,不敢再说下去。   终九畴捡起岸上的一块鹅卵石在水面上打了个水漂,心情难得的好。   苏仑只好命人取了披风来给终九畴披上。   这个,终九畴倒没有拒绝。   苏仑心知只要提到身体,少主一定会不耐烦,他只得默默地按照刘一手的要求仔细着他的衣食住行。   “主子,明日到了昭亭我们要做什么?”   终九畴蹲下洗手:“听说仙盟大会没请柬不让进,明日搞几张来玩玩。”   “主子,各门派只有一张请柬,咱若都抢了,这仙盟大会恐怕是开不成了。刘医师不是交待要看探探各派虚实找出当初害您中毒的凶手吗?聚到一起才好一锅烩。”   终九畴颇为不满的瞪苏仑:“按你的意思,我们要进毒仙门,只能从药王宗那儿抢请柬了?”   苏仑沉吟了一下,思考完此事的可行性,小心翼翼地探讨道:“丰宗主已经从境山出发,不如我们在此地等他两日?”   终九畴看着无可救要的苏仑:“不如直接去毒仙门抢?”   苏仑脸色煞白的提醒道:“不可。那黑水翠雀的毒可没有解药。刘医师还未研究出来。”那可是要死人的。千万别搞的这个毒还没解,就已经死于其他毒上,他如何向刘医师等宫中众人交待。   “那你说怎么办?”终九畴故意为难他。   苏仑捧着终九畴扔过来的烫手山芋,沉吟道:“不如去医圣门吧。他们门派一直在昭亭。方便下手。”   自吴维失踪后,他们到处寻找也找不到人,暗暗猜测吴馆长应该已经遭了毒手。医圣门内部人心惶惶。   一家医馆已经停业,另外几家也是勉力维持,这几日因着毒仙门的医馆突然大门紧闭,他们的生意才渐渐有些起色。   盛春秋正带着弟子在库房盘点几样稀缺的药材,突然有人慌张来报,外面有人来访,说是来讨张请柬。   盛春秋这几日过得颇不太平,急忙扔下手中药材皱眉疑道:“怎么毒仙门的请柬如此抢手了吗?”   弟子在一旁悔恨交加:“早知就拟个价,来个价高者得。咱们门派多少还能赚点。”   盛春秋瞪了眼不知死活的弟子,甩手往前厅而去。   终九畴被人客气的请进正厅,有婢女上了热茶与点心,躲在屏风后偷偷看着他。   盛春秋愁眉苦脸的进到厅内,看到终九畴突然愣住了。   跟在身后的那个财迷弟子奇怪地咦了一声。   苏仑上前开场:“盛门主,这是我家公子终九棠。我们是塞神仙的。来此想跟您讨张毒仙门的请柬。不过不会白拿,我们用银子换。”说完,掏出一袋银钱递了过去。   心里却在腹诽,说好了一个江缙一个小五,少主却突然变卦,非要以终九棠的身份出来溜达一圈。   还美其名曰:“既然冉少棠冒充我,我也来冒充她,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盛春秋与弟子听完已经瞠目结舌。   “你、你、你不是刚走吗?”   “就是呀,请柬不是给了你们?”那弟子一把抢过银子抱在怀里开始往外轰人,“你们既然觉得银子付得不够,那我们也不客气了直接收了。来人,送客。我们忙着呢。”   冉少棠摆弄着手中请柬,总算想看明白了,为什么毒仙门的一张请柬这么抢手,原来请柬上明明白白写着参加仙盟大会者,毒仙门免费赠送一粒强身健体的仙药,此药可治愈黑水翠雀带来的病痛折磨。   说的明白些,也就是说毒仙门免费赠送的是一粒黑水翠雀的解药。   难怪一时之间昭亭涌进这么多想参加仙盟大会的人。   难怪跟医圣门买张请柬,对方磨磨唧唧不想给。非得搬出修罗宫的名号才肯就范。早知就晚上去,蒙了面直接抢回来好了。   苏仑也是这样想的。   白失了一袋银子不说,还堕了修罗宫的名声。   终九畴一点都不觉得心疼。反而想要快点见到这个小师侄。   “少主,冉小公子以修罗宫的名义到处惹事生非,您也不教训他一下?太不把您这个师叔当回事了。”   苏仑说完,终九畴却不以为然:“教训她终究是要教训她一下的。既然她这么爱财,就让她破点财吧。”   终九畴空手而归,直接去了玉器店,玉器店掌柜在寿材店开业时见过冉少棠一面,当时她站在马车上正与大家慷慨激昂的宣布两大喜讯。   见到终九畴进店,他以为这就是当日的终少棠,心里乐开了花。   现在整个昭亭都在传颂塞神仙东家不仅有钱,而且出手阔绰,还是个出口成章的大才子。   连毒仙门的门主与之比试都败下阵来。   可谓一时成为风云人物。   今日,想不到这个风云人物竟然来到自家小店,这是迎来一尊财神爷,他立即笑脸上去殷切问候:“终老板能来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呀。不知想看些什么?给您打了八折。”   终九畴围着店里摆着的各种玉器,转了一圈,指着其中几样贵重的玉器说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直接送到塞神仙,货到付款。” 第154章 冒充   三七这几日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寿材店的生意意料之中的繁忙。   自冉少棠在开张之日抛出两大福利,一个寿材店显然不够用,三七把邻铺也买了下来。   一是为了生意,另一个原因也是故意要挤兑毒仙门。   虽免费的生意较多,但按照主子的意思,这些免费的生意才有利可图。   前来领棺椁的人,大部分是近期家中有人中毒而亡。通过仵作提供的证明,以及死者家属的阐述,三七让人顺藤摸瓜,收集了许多毒仙门拿无辜人命做实验的罪证。   秦晓月也赶来昭亭,开始收集情报,并派人慢慢渗透到昭亭的重要官员之中,打探消息。   这日,秦晓月与三七商量着最好在昭亭开一家风月场所,方便收集情报,店里传来争吵声,吵得二人不得不从后院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伙计正与人争得面红耳赤。   玉器店的伙计也委屈得很。   店内柜台上摆了七八件玉器,看成色便知价格不菲。   玉器店的伙计坚持要寿材店把银票付了,他们才肯走。   小伙计坚持说没有定这堆东西,不给钱。   “你们终老板亲自去我们店里买的,我们辛辛苦苦送来,你们说不要就不要?”玉器店的伙计红了眼睛,关键是担心掌柜的骂他办事不利。   三七转头问秦晓月:“主子刚刚出门了?”   秦晓月摇头:“没有呀,用完午膳说是看会书就睡觉,估计现在人还没醒呢。”   她去问玉器店的伙计:“这若是今日的交易,恐怕你们听错地方了。我们家主子一张未出门,怎么会去买这些东西?”   玉器店的伙计要哭了:“绝对没错,我在街上见过你们终老板,刚才来我们店里订货的就是他。”   秦晓月与三七对视一眼,难道主子趁他们不注意,自己偷偷溜出去玩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一眼。”   秦晓月与三七交待一声,去了后院,冉少棠休息的寝居。   轻手轻脚进去,还是把冉少棠吵醒了。   “小公子,睡得可好?”她问。   冉少棠躺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不耐烦地说道:“好什么好?外面这么吵怎么能睡好?”   秦晓月听她如此说,便知玉器店那小伙计要哭着回去了。   冉少棠听秦晓月简单说了一下外面发生的情况,心头不由得微微快跳了几下。   “说不定是有人冒充公子。”秦晓月边说边倒了杯温度适中的茶水递给冉少棠。“公子最近可得罪了不少人。”   毒仙门且不说,竟还跑去医圣门跟人家要请柬,虽说给了对方一些稀缺的药材做交换条件,但估计与黑水翠雀的解药相比,人家更愿意去仙盟大会领一颗救命的解药以备不时之需吧。   也不知医圣门门主盛春秋是怎么想的,竟然同意了。   难道是被主子修罗宫少主弟弟的身份给震慑住了?   冉少棠不以为然,接过茶漱口、起身。   “要想干大事就不能瞻前顾后,得罪几个人有什么要紧的。有人敢冒充我,也是胆子大的豪杰,走,陪我去瞧瞧?”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前店,拨开挡路的纸人,冉少棠一眼就瞧见柜台上摆放的玉器,果然是好成色。   价格应该不菲。   她上手摸了两把,温润腻滑,倒跟仇无病的肌肤有几分相同感。   那玉器店里的小伙计看到冉少棠,就像看到救命稻草,几乎要扑上来,连作几个揖,激动说道:“终老板,小的把玉器给您送来了。您店里的人非说不是您买的。您可还记得我,之前在我们店里,小的还给您奉茶来着。”   冉少棠看着那个快哭了的店伙计,指着自己的脸问道:“你确定是在下买的这堆东西?”   小伙计的脑袋跟鸡啄米似的,忙不迭的点头,还拉来身后跟着自己一起送货的另一人说道:“不信您问他,您来店里时,我们都在现场。错不了。您现在是昭亭的红人,我们不会认错。”   冉少棠心思转得飞快,看了眼三七说道:“交钱收货,把东西放好,别摔了。”   玉器店伙计赶忙作揖感谢。   冉少棠笑着嘱咐了那店伙计一句:“日后我若再去你家店里买东西,记得一定要来寿材店找三七掌柜过去现在付钱。否则,出了你家的店,我可再不认帐。”   她想,那人要是再来这么一出,一定要把人逮到。   玉器店伙计连声答应着,拿了银票走了。   走到外面,又觉得终老板这话里有话,他一个小伙计想不通,干脆不想,反正银票拿到手,不会挨掌柜的骂就好了。   三七看着那堆华而不实的玉器,心疼花出去的那笔钱。   “主子,您说这会不会是毒仙门干的?”   “不一定。”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冉少棠望着外面街上的车水马龙,神秘地笑了笑:“管他是谁,早晚有碰面的一天。”   那一日,寿材店陆续有人送来还未付账的货物,众口一词,全是终老板买下让送来的。钱由寿材店付。   得了冉少棠的命令后,三七只好咬着后槽牙收了东西,把钱给人家付清了。未了,按着冉少棠的意思,把最重要的那句话交待清了。以后终老板再去买东西,立即通知三七掌柜亲自去付款。   冉少棠拿着三七让人誊抄出来的毒仙门罪证,回后院边看,边琢磨下一步打算。   秦晓月不等冉少棠吩咐,已经派人去查今日这冤大头是怎么当上的。   终九畴耍了一通后,心情颇好,与苏仑回到修罗宫在昭亭的落脚处。   今日这一番折腾,他倒是打听出来杏林其他几派的一些私密事。   神农派最让他觉得可疑。   在毒仙门的挤兑下,各门派都有入不敷出之势,唯独神农派花钱如流水,他买的起的玉器珠宝,神农派买起来丝毫不手软。   要论声名,神农派是几大杏林门派里最弱的。   要论实力,也排在末尾。   医馆的生意虽然仍旧维持,却不可能支撑他们如此奢靡的生活。   终九畴决定先从神农派入手,查一查当年到底是谁要害自己。   。网址: 第155章 进山门   苏仑派出去的探子很快来报,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宋敖了。   苏仑觉得此事重大,特意禀了终九畴。   宋敖是东察族大护法宋恒之孙。当初终九畴在破庙里救下他后,一直带在身边教导,之后他去药王宗,宋敖留在修罗宫学本事。   这次来昭亭,终九畴为了历练宋敖,特意派他提前来打探毒仙门的消息,开始还有情报传回去,后来却如石牛入海,没了消息。   他一定是出事了。   终九畴对这个孩子还是很上心的。   毕竟是东察族护法的后人,按族规,他便是下一任护法。   “派人去查,一定要把宋敖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仑从终九畴严肃的表情中,感受到他的焦急。宋敖那孩子虽然不爱说话,却是个听话懂事的,对少主也十分忠心护主。   不知他这次为何会未听嘱咐,擅自犯险。   苏仑带着疑惑下去,吩咐人手立即去各处寻找宋敖,而宋敖却被冉少棠困在梨花庄的后院内,想走走不了。   “软筋散。加量的。别徒劳了。好好留下来听我吩咐。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帮我把事情办好,我给你解药,倒时候你想留本公子还不同意呢。”   冉少棠坐在游廊下,旁边摆着小桌案,桌案上放了瓜子、酸梅干和杏脯,还有一壶芳香四溢的普洱。她一边悠哉地吃着酸梅干,一边训导被捉回来的宋敖。   宋敖对她怒目而视,一点没有在救命恩人面前要心存感激、放低姿态的意思。   冉少棠问捉他来的暗卫:“这次是在哪儿逮到的?”   暗卫答:“外院墙头下。”   冉少棠呷了一口茶,嗯了声:“这次跑得远。看来有抗药性了。一会儿再多加点剂量,别耽误明天的正事。”   冉少棠让暗卫押着不说话的宋敖下去。   秦晓月不解地问:“公子,他既不肯讲话,到了明日也没有什么用处。何必费这么多心思。”   冉少棠站起来掏出弓弩射下梨树上最后一只梨。   “把那梨送给不说话的那小子。明天,他会说话的。”   第二日,毒仙门组织的仙盟大会如期在昭云山举行。   这座名山高耸入云,传说此山曾经有修道之人飞升成仙。   一直以来是九州子民游览胜地。   自毒仙门的第一任门主看中此山,并在山上开宗立派,来此山游览的人越来越少。   总有人莫名其妙失踪,官府也查不出什么结果,后来有人说这山上有妖怪,妖怪吃人,来游玩失踪的人多是被捉去吸血敲髓撕吧撕吧吃了。   传言越来越邪乎,渐渐熄了游人想要来此“一览众山小”的心思。   而今日,幽静了许久的昭云山,隔了几十载的光阴再次热闹喧腾起来。   这次杏林中的仙盟大会,不仅吸引了九州内的杏林医者,还吸引了很多武林人士。   有几大门派特意派了人前来,想要与杏林中的名派结交。   毕竟习武之人常有受伤、中毒之事发生,多认识些医术高超的医者,对自己的门派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过,这些人都被客气的挡在了昭云山山门外。   毒仙门的众弟子全部一身白衣分立山外两侧,目测有百十人。白袍加身,白色的纶巾,山风拂过吹起白色衣角,猎猎作响,竟有仙人之姿。   冉少棠远远看着,暗骂仇无病做作。   明明是个邪门歪道,偏偏要装成正派人士,学什么仙姿飘逸。   明明更适合穿一身黑衣出场,偏偏糟蹋纯洁的白袍。   冉少棠吐掉嘴里的鼠尾草,爬上最后几层山阶。   那几个武林人士因畏惧毒仙门的至尊毒药黑水翠雀,被毒仙门拒绝入内后,未敢有任何怨言,没有硬闯,只是逗留在山门外,与前来参加仙盟大会的医者攀谈几句。   有经验的门派早就在山下扫听到杏林各门派的驻扎地点,提前交换了拜帖,私下有了联系。   冉少棠因没打着药王宗的旗号,故而是个被武林人士忽略的角落。   她递上请柬时,接贴子的毒仙门弟子嘴角抽了几抽。   这不是他家医馆旁边的棺材铺老板吗?听说二子跟朱八都是被棺材铺坑进大牢里的,现在还没捞出来。   自家医馆闭门歇业,也与这家棺材铺有关。听小道消息,门主在这个姓终的手上,还吃了暗亏。只是一直密而不宣,担心影响仙盟大会。   眼下,他一个做死人生意的,怎么会有毒仙门的请柬?   守门人打开一看,终九棠拿的竟是医圣门的请柬。   医圣门的门主是盛春秋,应该在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眼前之人往大了说,顶多二十岁。   虽说门主交待了只看请柬不认人,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医圣门的?”   “正是。”冉少棠颇不耐烦地瞧对方一眼,问道,“怎么,不是说有请柬就能进?什么时候改了规矩?还要验证一下是哪里人?”   听她不悦,负责检查请柬的另一人上前笑呵呵说道:“终老板莫生气,我师弟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想不通寿材店的老板怎么也懂医术,跑来仙盟大会凑热闹。”   他这几句话看似解围,实则是挖苦讽刺。   冉少棠瞧他一身白衣,肚子却胖的凸出来,实在扎眼,她替那身衣服可惜,笑着拍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提醒他:“这世上你想不通的事多着呢,淹死的多数是会水的,也许使毒的说不定就死在毒上。你信吗?”   大肚子弟子绷了脸,道:“不信。”   冉少棠点点头:“你会信的。”说完,径直走进山门。   后面跟着她的会武功的王福。   大肚子弟子还想拦,却被旁边人拉过去,劝慰道:“别理他,一个开棺材铺的,晦气。”   “我明白,咱不跟这种人置气。一会儿他就后悔进山门了。嘿嘿,嘿嘿。”大肚子摸摸被冉少棠拍过的肩头,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门主本意是想让各派因请柬而自相残杀,毕竟黑水翠雀的解药世间难求。可是,不知为何,各门派却平静的像潭死水,真不知这几个门派搞什么鬼。”   “不用管他们怎么想的,进了咱毒仙门都只能听咱门主号令。别看现在个个清高的很,马上就会变成门主的傀儡。好戏还在后头,咱们等着瞧吧。”   ------题外话------   感谢一直投票支持的小伙伴。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156章 不能走   几人正在嘀咕,又有人前来递请柬。   大肚子弟子接过请柬看过后,态度不由郑重起来。   他阖上请柬打量来人,这人身材颀长,相貌清秀,一身湖青色长衫,趁得气质脱尘。眼神犀利,似寒潭深渊,让人不敢小觑。   他后面跟着一个同样身姿挺拔、面容普通的男子,目光里皆是令人不喜的轻蔑之意。   大肚子弟子交还请柬让到一边,伸手,说了个“请”字。   其余人皆退到一边,让二人过去。   终九畴与苏仑如霁月清风,飘然入内。   一众人在他二人进得山门后凑到一处,好奇地问那大肚子同门:“这二人哪个门派的?怎么看着比咱们还仙风道骨的。”   大肚子压低声音,幽幽报料:“这二人拿的是药王宗的请柬。”   “什么?药王宗?他们是药王宗的人?”   “不是说药王宗不参加咱们的仙盟大会吗?怎么今日却出现了?”   “这谁知道呢?怕是来找死的。”   “药王宗可是咱毒仙门的死对头,今日敢来,怕不是要憋坏捣乱?”   “怕什么!你们忘记骨护法差点把药王宗宗主送上西天的事了?没有黑水翠雀的解药,药王宗来一百个都白搭。来一个死一个。”   “也是啊。如今放眼天下,谁还敢和咱毒仙门一争高下,就是那些武林人士,不也是畏惧咱们门派的镇门之宝,不敢造次。”   “唉,我说大家还是低调些。门主说了,暂时不能得罪这些武林中人,毕竟论武功咱们不是人家对手,黑水翠雀再厉害,也要有机会让咱放毒不是?万一来个隔山打牛,咱的毒物还未出手,人就死翘翘了,岂不是冤?”   大肚子弟子是骨万枯的得意门生,平日里很得骨万枯器重,对他一统江湖的野心十分崇拜。颇为不屑这种丧气的言论。   “你不要危言耸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骨长老不是一直在研究如何杀人于无形?早晚让那些人知道咱们的厉害。”   “师兄说的是,武林人士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日夜防着咱下毒。除非他不吃饭不喝水,不喘气。不然,咱总有可乘之机。”   “大家都小声点,别让山腰那帮子武林中人听见。咱们现在不着急对付他们,眼下是要把这帮子杏林医者都制服了。”   “对,尤其是药王宗。让他们在杏林威风这么多年,吹嘘医术炉火纯青,能医死人肉白骨,我就不信了。今天非要让他们出个丑。打压一下他们的嚣张气焰。”   “哈哈哈哈”   山门外响起无所顾忌的大笑声。   有毒仙门弟子在终九畴与苏仑前头带路,领着东拐西绕去了一处花厅。   一路行来,终九畴看到各条小路错综交杂的从主路延伸出去,若不熟悉很容易迷路。   路上除了见到穿白衣的毒仙门弟子,并未见到其他门派的人。   苏仑在心内嘀咕:莫不是把人都拘起来了?   他不由得感叹,敢来参加毒仙门这次仙盟大会的都是不怕死的勇士。   抬头瞧了一眼自家主子,简直是勇士中的勇士。   刘一手教他学医,他不好好学。学了个半吊子。拜了药王宗宗主为师,得了本医书,也束之高阁,看都不看,人家开个杏林大会,外行凑什么热闹呢。   苏仑叹口气,他实在是担心那个黑水翠雀伤到少主。   既然少主要冒险,自己拼了命也要好好的保护他全身而退。   “小五,小五。”终九畴喊了两遍,苏仑才反应过来在喊他,换名字真是不习惯。   “主子!”   花厅内,他站到终九畴身侧,等待吩咐。   终九畴打量花厅布局,发现厅内窗户全部紧闭,香炉里燃着不知什么东西。   “把那个给我灭了。闻不得这种怪味。”   以为下个软筋散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控制别人?想得太简单了。   苏仑顺手拿起婢女奉上的热茶,三两步走过去,打开香炉的盖子,把茶水浇到香片上。   侍立在旁边的婢女并未阻止。   苏仑把窗户一个一个推开后,重新站到终九畴身边。   终九畴掏出一把纸扇啪地打开,慢慢悠悠地扇着,对苏仑说道:“我常吃的药可能忘在马车上了。你下山去帮我取一下。”   苏仑心中明了,少主是想把自己支开。   “主子,我帮您带着了。在我身上,不用拿。”   终九畴的扇子顿了一下,神色如常的又开了腔:“昭云山上云雾缭绕,湿气太重,有点冷。你去马车上把我那件披风取来。”   婢女听到终九畴说“有点冷”,诧异的目光盯住他手中不停扇来扇去的纸扇。觉得这人,可能有病,还病得不轻。   苏仑没有办法,他眼下是变不出来披风的。只好硬着头皮想要离开。   门外一直守着的毒仙门弟子堵在门口,拦住他的去路。   “这位医师不能离开。”   “为何不能离开?谁定的规矩?”   苏仑语气中已经隐隐含了怒气,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   那弟子早料到他有此态度,不急不躁答道:“二位是我家门主请来的贵客,还没见到门主怎么能随便离开呢?”   这话说的并不客气。那语气好像进到毒仙门的人已经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苏仑听完更觉得此仙盟大会就是场不怀好意的鸿门宴,立即想要掏出藏在身上的武器。   不知是仇无病不在乎,还是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持请柬进入山门的人,并没有被搜身,也没有被要求不能携带武器。   此刻,苏仑身上能取人性命的武器不知凡几,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能要眼前人立即闭嘴。   他只是顾忌着终九畴,不敢轻举妄动。他只自家少主今日来一是要查找当年下毒之人,二是要助冉少棠一臂之力。   如果在情况未明的情况下,他擅自行动,一定会破坏掉少主的计划。   他忍了忍,按在刀柄上的手,慢慢松开了。   “你们门主在哪为何还不来见客?其他客人在哪?不让我们走,也不让大家见面,你们毒仙门打的什么鬼主意?” 第157章 为何不用真面目   苏仑这几声吼,用了几分内力,没练过功的毒仙门弟子和婢女顿觉耳膜生疼,胸口发闷,比中了毒还难受。   婢女蹲下身子,双手捂住耳朵,痛苦的呻吟出声。那白衣弟子脸上呈现痛苦之色,却依旧挡在苏仑身前,一步不肯让。   终九畴坐在太师椅上,思绪飘远。   他拿的是药王宗的请柬,毒仙门一定会对他与苏仑有所忌惮。以毒仙门与药王宗的恩怨,他们此次定会把药王宗视为最大对手。   如果是他来操作此事,要想号令杏林众医者唯我独尊,首先要把之前的权威门派打压下去。   之前能在杏林中占据首领位置的,非药王宗莫属。   只要药王宗在此次杏林大会中颜面尽失,或者是对毒仙门俯首称臣,其他门派不敢有何反抗。   所以,他断定毒仙门不会放过药王宗之人。   这也是为何他拦下丰让的原因。   当然他拦下的方式,似乎会让丰让有些措手不及。   为了省事,这张请柬是半夜从睡熟的丰让身边顺走的。   苏仑称之为窃,终九畴不以为然。   只要快速且顺利的达到目的,徒弟窃自己师父一张请柬算什么。   不知此刻醒来发现请柬不见的师父,心情如何?   终九畴唤了一声仍与毒仙门弟子对峙的苏仑,一指弹过去,那弟子被终九畴手中一颗小铁珠子弹中穴道,动弹不得昏倒在地。   婢女早就在刚才受到惊吓退到角落里,并不知同一战壕的兄弟已经被人控制住了。兀自抱头哆嗦着。   苏仑见少主已经动手,直接飞身掠到少女身边点了她的晕睡穴。   “主子,这是要大开杀戒?暗卫已经在山上做好埋伏,只等您下令。”苏仑更喜欢直来直去的取人性命。要不是为了查线索,他已经下了封杀令。   终九畴咦了一声,阻止他:“杀杀杀,你身上戾气太重,回头要给你讨房媳妇才行,好好管管你。”   苏仑心道,你还没媳妇呢。倒管起下属来了。再说,娶媳妇就能消戾气?他才不信。   终九畴见苏仑低头不语,知他不服气,相伴十多年,两人亲如兄弟。他明白苏仑是担心他再耗下去会出事。   不过,他来这的目的是为了给少棠助威打气,怎么能让修罗宫一下子灭了少棠的对手?这样就无法显现出少棠的本事啦。   他要帮这个小师侄在江湖站住脚。   念及此处,他想叫苏仑去找找其他门派都被引到何处,突然门外响起脚步声。   一个白衣男子飘飘然从院门处走进来。   长袍广袖里是具瘦弱的身体,走起来衣袂飘飞,竟有仙人之姿。   可惜,头上却戴了个同色幂篱,遮住了脸。   那人身后跟了十个护卫,同样白衣打扮。   终九畴看他那番走路的做派,想必就是毒仙门的头号人物---仇无病了。   果然,那人看到门口地上倒下的弟子后,向后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两人把晕倒的弟子抬走。   “阁下是药王宗的哪位?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仇无病开口,声音略有沙哑。五年前,他见过江缙,死在骨万枯的箭矢下。   当日,冉少棠伤心欲绝的样子令他产生了好奇心,事后特意让人打听了江缙的情况。   知江缙并没有其他亲兄弟,而眼前之人,除非是江缙起死回生,不然就是有人假扮。   终九畴坐在那儿,斜睨过去,静静感受着仇无病身上散发的一种阴寒之气。   他冷哼一声:“阁下又是谁?你我之间好像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是你?”   苏仑站在终九畴身边,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仇无病听终九畴这样说,愣了一下,摸了摸挡在眼前的幂篱,心中涌起一股恨意。   想不到那个终九棠竟然是用毒高手。   自己还是第一次失手栽了跟头。   他以为,那个终九棠中了他的黑水翠雀,一定会来求自己赐解药。   到时候,他新账旧账一起算。不仅让终九棠放出被抓到官府的两名弟子,还要赔笔钱给毒仙门,同时把该死的棺材铺停业关张。   谁知,他没有等来终九棠,反而还中了她的毒。   他试着配了很多解药,直到现在才基本遏止住毒性扩散。   他为何要戴头上的幂篱?不以真面目示人?   以为他想戴吗?   是他的脸已经肿的不成样子,他不想因形象不雅毁了仙盟大会。   终九棠,他没想到她敢来。   他一度以为她死了。   既然她敢顶着医圣门的名头来参加大会,他一定要让她有去无回。   不过,他首先要对付的还是药王宗。   收到消息,他以为来的会是未被骨万枯杀死的丰让。   万没想到,竟会是两个年轻人。而且,还是个已经“死了的人”。   他又盯着江缙的脸看了看,迈进花厅。   “我的脸虽隔着纱,身份却不会变。在下仇无病。不知阁下是谁?”   终九畴打量着罩在白纱里的人,只感觉纱后面的那双眼睛是幽冷犀利的。   听他主动报了身份,终九畴反问道:“你应该认识在下。我们五年前有过一战。”   仇无病明知他说谎,却不想再纠结,在此事上浪费时间。不管他是谁,早晚要死在这儿。   “好,姑且叫你一声江兄。不知丰宗主为何没来?”   “我师祖不屑这种无名小卒组织的活动,故特让在下来瞧瞧仇门主有什么目的?”   仇无病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撕破脸,出口伤人,心中恼怒:“哼,阁下是来捣乱的?恐怕你是想错了吧?我毒仙门可不是以前的毒仙门,药王宗也不是曾经的药王宗。你若不想死,就乖乖的听从安排,否则,你今天有去无回。”   “恐怕,听了你的安排才是有去无回吧。”院墙上响起一个少年的嘲笑声。   院内站着的护卫立即抽出手中武器对准院墙上伫立的少年。   只见少年身穿湖青色长袍,额上系同色系抹额,额间位置是一块洁白温润的和田玉。黛眉微扬,凤目黑矅,身姿挺拔,气质出尘。   仇无病看到她,立即黑了脸。   而终九畴却饶有兴味地笑了笑,这不是小师侄吗?   顶着他的脸,跑来砸场子,瞒有气势啊。   苏仑:这冉小公子跟少主一样,也穿一身湖青色衣袍,乍一看去,还真有九分像。   只可惜,气质上阴柔了一些。 第158章 别人的面孔   “江缙,你不是在境山坤峰上?怎么跑来这里?”   冉少棠站在高高的红色院墙上,腰间别着一把紫青宝剑,璀璨清亮的眸子,闪着灼灼的光芒。   她语气熟稔的问易容成江缙的终九畴,像是刚刚分开的两个朋友,道了别后,转眼又在同一条街市遇到一般自然、亲近。   从终九畴的角度看过去,冉少棠的明眸中闪烁的光芒,一如境湖湛蓝湖面上折射出的金子般的碎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深秋的风,撩拨着高墙上翩翩公子的袍角,让人觉得下一刻,眼前人会羽化登仙。   他心不在焉的“啊”了一声。   隔了五年时光,两人在面具下重逢,各自顶着别人的面孔,他知她是谁,她却不知装知。   冉少棠看到傻掉的“江缙”,苦涩地笑了一声。   如果,他是真的江缙就好了。   可惜,眼前之人却是个骗子。   先让他装一会儿罢,解决了仇无病再说。   “仇无病,看到你祖爷爷,怎么吓得不敢说话了?”   仇无病瞪着她,也不假手于人,直接飞上墙头,似要上去把她撕成两半。   仇无病迄今为止最恨两人。   一个是毁他眼睛的冉少棠。   一个就是高墙上立着的终九棠。   对冉少棠与其说恨,不如说是得不到的懊恼悔恨,因为自己想占为己有,收为己用,一个大意被钻了空子。这事多半怪他自己轻敌。   而终九棠却让他恨之入骨。   他与之素不相识,也从无仇怨,更没有主动招惹过终九棠,然而这个终九棠不仅毁了他的容颜,还差点毁了他一统杏林的大计。他岂能善罢甘休。   毒仙门内部暗流涌动,两派之争始终存在,前门主也就是仇无病的师父宁无极,一门心思全在钻研毒术上。   历经辛苦几十年,功夫终不负有心人。他研制的黑水翠雀震慑江湖,始终无人能解。   这令毒仙门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一跃成为杏林中令人胆颤心寒、无人敢惹的大帮派。   从而也滋生了门派中部分人的野心。   江湖,一直以来由武林来统领。   杏林只是江湖从属,武林中的各门派皆不放在眼中。若说有威望的,只有药王宗。   有太多的武林门派依附药王宗输送神医。   一个武林帮派中,若有一位药王宗弟子在,那他们在武林中的地位几乎稳如泰山。   也因此,他们的伤员不仅能及时救治,而且还会通过药物饮食调理气血,对练武练气事半功倍。   故而各大门派都愿与药王宗交好。   毒仙门在武林中算是旁门左道。   虽有黑水翠雀顶立门户,却为武林中正派人士所不耻。   故而,宁无极除了研究毒术外,还想得到武林认可。   然而,骨万枯作为护法,却一直违背宁无极的心意,仗着门主的信任,他滥用职权,到处惹事生非,与药王宗交恶,多次挑衅武林中的小门小派。毒仙门的口碑日渐衰落。   随着骨万枯的野心日益膨胀,他已经不满足当一个门派的护法。   一门心思想要除掉宁无极取而代之。   宁无极算是杏林界的学究派,研制出黑水翠雀后,他又开始研究新的更厉害的毒药。   心思全然不在帮派建设上。   若不是有心思缜密的仇无病始终随侍左右,骨万枯的诡计早就成功了。   即便这样日防夜防,宁无极还是遭了暗算。   他的痴呆便是中毒的结果。   可惜,仇无病发现的晚了,也没找到骨万枯下毒的证据。如今不论如何挽救,都无法令师父宁无极受损的脑子恢复如初。   幸好,宁无极彻底失智前把门主之位传给了仇无病。   而接手毒仙门后的仇无病,面对门内这种复杂局势,始终都在思考解决办法。   最后,他决定以外部矛盾消化内部矛盾。   他统治杏林、进军武林,只要不停折腾,毒仙门内部就会统一目标,向着一个方向前进。无暇他顾。   而他,也会在这种统一中,逐渐瓦解骨万枯的势力,直到所有人都归心于他。   这一次的杏林大会不仅是一次江湖地位之争,也是他破解内部矛盾的最佳机会。由不得任何人破坏。   终九棠即便是修罗宫少主的弟弟,他也要杀之而后快。   冉少棠笑吟吟地看着仇无病飞到近前,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   想必五年时间,除了毒术没长近,武功没突破,连脑子都退化了。   像她这样的人,敢靠近她的,不是自己人,就是想不开找死的。   冉少棠抬手间,藏在袖中的弓弩甩进掌中,早就淬上毒药的箭矢瞬间射出,直击幂篱笼罩下仇无病的面门。   仇无病因着上次被终九棠算计,早就提防着她的袭击。   身子轻飘飘向左侧身,躲开的暗器的袭击,有惊无险的站在墙头上。   两人相距不过七尺。   冉少棠另一只手摸向腰间挂着的紫青宝剑,唰地抽出直劈幂篱。   仇无病脚还未在墙头上站稳,迎面寒光一闪,劈过来一把寒气逼人的宝剑。   他急忙向后退去,速度却不及剑快,只听“嗤”的一声,幂篱从中间裂开。   剑气逼开白纱,露出他肿成猪头的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观战的终九畴看到那张脸,笑得前仰后合。   苏仑诧异地望着自家主子,纳闷不解:有这么好笑吗?一张毁了容的脸而已。   终九畴却是对比高墙上两张一俊一丑的面容,甚觉自己长得尚可。难怪仇无病要戴幂篱,原来竟是这般尊容。   冉少棠目光若剑的瞥向笑的肆无忌惮之人,觉得他的笑有些莫名熟悉。   仇无病很在意自己的容貌,立即用袖子掩住面容,怒斥冉少棠:“终九棠,你今日别想活着出去。”   他手一挥,庭院中站着的十多名护卫立即亮出武器,围住冉少棠。   这武器不是别的,竟是数米长的鞭子。鞭身缠着利刃,利刃上淬了毒。若是谁被甩上一遍子,还要与毒仙门求解药。   终九畴笑够,担心少棠吃亏,对着沉脸立在一旁的苏仑使了个眼色。   苏仑无奈,退到了角落里,趁人不注意,闪身走掉。   终九畴招呼冉少棠:“小棠,别怕,我来帮你。” 第159章 对决   终九畴没有刻意变声,那声“小棠”听的冉少棠心头一颤。   她的视线迅速扫向终九畴,开始好奇江缙的面孔下,是怎样一张脸。   由不得她多想,仇无病的人已经把她围在中间。   淬了毒的长鞭如被人驱使的毒蛇,相继向她身上袭去。   她眉头都没皱一下,手中长剑如一道道雷雨夜劈下的闪电,肆意刺破黢黑的夜空。   破云剑法精妙处在于快准狠。没有其他门派剑法的繁复花招。   因为冉问在战场上杀敌,这套剑法为了更快更准的取人性命,被他改良的干脆利索,动作飒爽、不拖泥带水,却每剑都刺向敌人要害。   冉少棠自五年前失手于毒仙门,江缙为救自己中毒而死,她便像着了魔一样疯狂的练习着破云剑。   如今这套剑法也算使的是炉火纯青。   青衫青剑,上下翻飞。   不仅仇无病看的眼花缭乱,就是终九畴也被她的气势惊得在心里鼓起掌来。   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五年时光,冉少棠已经从一个顽劣又聪颖的小童,长成了浑身肃杀之气萦绕的英伟少年。   敌人的长鞭抽打着红墙、地面、院中古树。   却一下都触不到冉少棠身上。   她闪躲腾挪间剑尖挑掉几只鞭子,又刺穿几人腹部,渐渐从弱势转为强势一方。   仇无病眼见灵鞭阵被毁,且力有不敌之势愈加明显,他撕下幂篱上的一块白纱系在眼下,挡住中毒的面庞,抽中腰间宝刀,劈向越杀越勇的冉少棠。   冉少棠早知他轻功好,虽五年前在密室见识过他徒手断绳的本事,却没想到他的刀法也是上乘。   仇无病是个孤儿,被宁无极收养之前,是武林快刀门门主之子。   快刀门一夜之间被一群黑衣人所灭,幸得宁无极当时寻一种罕见的药草,路过身处半山腰的仇家庄,救下躲在草丛中奄奄一息的仇无病,他才能活到现在。   他九岁年纪,除了一身血海深仇,便是麒麟快刀法诀。   其实,他与冉少棠有着相似之处,两人都为了复仇活着,为了复仇拼命的练功虐待自己。   当两个对自己下手狠的人,交锋对决,场面自是激烈壮观。   刀与剑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阳光下的刀光剑影晃的人眼花缭乱。   冉少棠棋逢对手,打的甚是开怀,在一旁观战的终九畴却提心吊胆的随时想要冲上去助她一臂之力。   “仇无病,你若认输,我给你解药。”   仇无病一招劈利斩砍过去,一言不发。   他知道面前之人不仅剑法精湛,用毒也在自己之上。   这世上中了黑水翠雀却没死的人,不超过三个。   这个终九棠若没有菩提混元丹,就是有解药。   他一直怀疑,终九棠的解药,是从毒仙门内部得到的。   毒仙门并不是无懈可击的铁板一块,早就面和心不和。有叛徒出现也是早晚的事。   在他心中,无人能配制出黑水翠雀的解药。   冉少棠在境湖上白天练功,夜里制药,五年时光,没有人与她像仇无病这般战了上百回合还未见颓势。   真是个练功的活靶子。   她有些不忍将他杀了。   “给你机会你不要,到时候可别后悔。”   冉少棠故意露出背部破绽,仇无病立即使出一招斩妖除魔,横扫过去。   冉少棠身体后仰,背部几乎贴地,鼻尖与仇无病的刀刃几乎擦身而过。   仇无病一招未中,回身又要劈来,突然,冉少棠收腕换出一朵漂亮的剑花,如出水蛟龙,直刺向斜上扑来的仇无病。   他没想到她的动作会快成这般,本以为自己给她一招雪上加霜,却不想却让人家反扑回来。   他赶忙侧身,想要躲开,可是剑身还是插进自己肋里。   只觉一痛,他持刀的手抖了抖,却仍不松手从半空向她劈下。   冉少棠就等他这招露出腋下空门。   她青色身影迅速闪过,反而弃剑卡住仇无病的脖颈。一只精致小巧的弓弩抵上仇无病的额头。   而她的紫青宝剑,仍旧插在仇无病肋下。   在那儿孤独的晃了两下。   这是什么招数?   终九畴有些懵。   仇无病更是不理解。   双方交战,一方竟然能把自己的剑弃掉,选择另一种方式擒住自己。   这种招法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肋上的剑插的本不深。   她没想要仇无病的命。   后面还有很多安排需要他的配合。   他死了,戏就没法演了。   所以,她只想抓住他而已。   活着的几个护卫看到自己的门主被抓,重新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再战。虽然他们明白自己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   冉少棠弓弩上的箭矢又往前送了送,隔着层纱直逼近仇无病的咽喉。   “让他们都别动,我箭矢上可是抹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不想死就都老实待着。”   仇无病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抬手,制止手下人乱动。   他败了,却败的有些不明不白。   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从控制的一方就变成了被胁迫的一方。   最后,他想明白一个事,终九棠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小人。   “你的手段真是上不了台面。要是被江湖人知晓,一定为人所不耻。”他恨恨说道。   冉少棠哈哈笑了两声:“呸。我的手段上不上的了台面有什么好处?我只在乎我能不能以最快的方式、最简短的时间制住敌人,取得胜利。剑、刀、驽、毒,包括那些长鞭,这些不过是达到目的的工具。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今天小爷就教你一个道理,与敌人之间对决,不必拘泥胜的形式,只要能赢就行。难不成我还要花上半天功夫,与你缠斗个把时辰后,再把你拿下?浪费功夫。”   自江缙死后,冉少棠就在研究如何在打斗中立于不败之地。   她自恃天赋并不是最好的,习武上获得进步,要靠日积月累的练习。   历来武功大成者若无奇迹发生,都要等到中年才有成就。   她不要什么成就。她就想找到一种方法,既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而她弃剑,不过是为了赢。   终九畴在一旁看的心内澎湃,听完她这番言论,不由叫了声“好”。   “小棠,你这招弃既是胜,太精妙了。”   冉少棠心下微动,扭头看向终九畴:“哪里精妙,你说来听听。” 第160章 我们不熟   “你的法子,与舍既是得,有异曲同工之妙。小棠,你这是要考我?”终九畴欣赏完一场精彩绝伦的战斗,而且胜方还是自己人,他的心情格外好。   他眉眼含笑的望着冉少棠,像是在揽镜自顾,隐隐有些自豪。   如果说一开始的那声“小棠”没让冉少棠认出终九畴,那么这几句毫不掩饰声音的言语,打开了冉少棠记忆中的闸门,让她立即有种想要揭开他的面具,看一看他真面目的冲动。   “江缙,你今日哪也别去,好好跟着小爷。小爷护你周全。”   冉少棠挑眉,邪魅一笑,一把抽出插在仇无病肋上的紫青宝剑。   仇无病没一点心理准备,疼的闷哼一声,弯腰用手捂住了伤口。   冉少棠这一剑并未伤到他的要害。显然,她不想要他的命,至少目前还想让他活着。   带血的剑身隔着层纱,在仇无病脸颊上蹭了蹭。登时,雪白的面纱染上了斑斑血迹。   冉少棠口气怜惜的“哎呦”一声,轻声问疼的无法抑制、弯下腰去的仇无病。   “剑伤死不了人。你应该担心脸上的伤。阿仇啊,你只要答应小爷两件事,小爷就把解药给你,让你变得跟以前一样如花似玉,肌肤若雪。以后也别干这捞什子的坏人头头了,跟着小爷,保你有吃有喝有钱花,没人敢欺负你。你说好不好?”   话毕,她的剑横在他颈上,右手弓弩竟要去挑开他的面纱,动作轻佻,浪荡纨绔的很。   仇无病面对一个男子的猥亵,忍着痛和恶心,扭过头去,齿缝间挤出一个“滚”字。   冉少棠虽然不及他高,却因他疼得弯了腰,正好由仰视变俯视,笑眯眯几乎贴到他脸上,想要看一看他脸上的毒到了哪种地步。   此刻,从终九畴的角度看过去,两人姿势暧昧,倒像是不久前,他无意在某个小倌处,撞见的一幕断、袖动--图。   心内不由生出一股恶寒。   怎么五年不见,冉小鬼竟然长歪了。   什么时候养成了这种爱男风的癖好?   他不由联想到冉少棠易容成自己的原因,难道他是爱慕自己?   思及自己一个倜傥有为的大好青年,竟然被同是男子的冉少棠爱慕,顿时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终九畴走神的功夫,那边不知何故,仇无病躺到了冉少棠怀里。   冉少棠掏出解药拨开面纱给他先后喂进去两颗。   她说:“一颗解毒,一颗止血。”   仇无病想要吐出来,已然来不及。   第一颗是解毒的药,他吃完立即感觉到面部的烧灼感一点点褪去。   第二颗却又是毒药。虽说能止血,却也能要他的命。   “你?”他勉力撑起身体,怒目瞪向她。   冉少棠一脸无辜:“我怎么了?刚救了你,你就要恩将仇报。阿仇啊,你太不可爱了。你要信我。”   仇无病与终九畴,均是一阵恶寒。   仇无病声音无力的呐喊:“你又给我下毒!让我怎么信你。”仇无病身体虚弱的已经大口喘粗气。   他的那几个残存的手下,歪七扭八躺在地上,自顾不暇。听到那几声“阿仇”,个个闭上眼,装死。   不该听的一定不能听。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自家门主何时与棺材铺的终老板有一腿的?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呢?   仇无病受治于人,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冉少棠胡来。   索性,她也就是嘴上占两句便宜。   “阿仇,咱们两个就这样说定了。一会儿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然,你一旦不听话,体内的毒会发作的,我可不保证及时把解药送到你嘴里。”   赤果果的威胁。   仇无病闭上眼暗自感受着毒性在体内的动向,半晌,他才吐口说了个“好”字。   冉少棠撇嘴轻笑。   看来这家伙是明白自己没有说谎吓唬他。   倒是个识时务的。能屈能伸才能做大事嘛。   至于这大事是什么,冉少棠从衣领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笛子,放进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呼哨,等了片刻,空中传来了几声回应。   她立即笑魇如花。   “成了,阿仇啊,咱们的大戏开始上演了。”   终九畴看着冉少棠那副仇无病当花魁的样子,心底有个声音在反复提醒自己:一定要找机会让她走入正途。   “小棠。”终九畴喊她,招招手让她过来自己这儿。   反正仇无病已经又残又伤,算是废了。   他实在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战斗。   仇无病这人实力也太弱。他本来想着若少棠解决不了,他再出手,看来,自己这次只能旁观了。   冉少棠给那几个活着的人,一人塞完一颗毒药,扭头看招唤自己的男子,他站在金秋的微风中,有落叶像金色的孤舟摇曳飘荡,慢慢掉在地上,掉在那个如身后银杏树一样长身玉立的男子脚下。   少棠按捺住心中的烦躁,把剑在仇无病衣服上蹭了蹭,不想搭理他。   他想叫她过去就过去?   终九畴见少棠站着不动,似在较劲,想这小师侄自小就有个性,脾气倔,何况自己顶着一张江缙的脸,她更不会乖乖听话。   他索性走了过去,低头嫌恶地瞥了躺在地上的仇无病一眼。   “小棠,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他已经让苏仑带人先把外面局势控制住。   不出意外,毒仙门其余人等应该被抓起来了。   冉少棠面对靠近自己的“江缙”,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这张脸上的五官与江缙的很像,不熟悉的人也许会认错。   但她却知道面具后的那双眼睛,绝对与江缙的不同。   江缙的眼神中永远都流露着温柔的光,像在漆黑的夜里走夜路的人,手中提着的那盏昏黄却又温暖的灯。一眼望去,便觉得内心安定。   而面具后面的这双眼睛,却似投映在湖面上的星星,虽璀璨有光,却带着湖水的凉与广袤。让人一眼看去,就容易栽进去,沉溺。   她只看了一眼,便错开目光,不冷不热的呛道:“别叫我小棠,小爷和你不熟。”   终九畴愣了一瞬,不知是不是要在此刻就揭下面具与她相认。 第161章 会前准备   正当终九畴犹豫时,一直极力克制着疼痛不想呻吟出声的仇无病突然开口。   “姓终的,你打算怎么做?”   他这声姓终的,没叫动冉少棠,倒把终九畴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毕竟,他才是那个真正姓终的。   冉少棠意味深长地看了终九畴一眼,极为耐心的蹲下身一只手挑起仇无病的下颌,故意说道:“问我打算怎么做?还用问吗?当然是先把你毒倒的那几位杏林各派的掌门人救上一救。然后再把大会开了。”   仇无病听她话中意思,似乎有人中毒。还误会是他下的毒。他着急的想要辩白,气血攻心,咳嗽了几声:“胡说,我根本没有用毒。你们都是我请来的客人,怎么会用毒?即便用毒,也不是现在。”   冉少棠听仇无病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思索着他话中真假。   终九畴补上一句:“你说没用毒就没用?我一进花厅就闻到味道不对。若不是谨慎,早就中毒倒在地上。如果你不是想害我们,为何要把大家分开?”   仇无病脸色更加苍白:“之所以每个门派一个花厅休息,确是我有私心,不想大家在未召开大会前过多接触。至于用毒那是绝不可能。也没有必要。”   面对仇无病的死不承认,终九畴回到花厅拿来香炉递到他面前:“证据在此,你还想狡辩。”   仇无病看到已经被茶水泡过的香片,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果然是他们毒仙门的毒香。但此物他并不屑于用,擅于用此毒的另有其人。   他叫了两声“王安”,无人应答。   歪倒在地的门人哽咽道:“王安死了。”   仇无病向那几具尸体看去,无奈闭了闭眼,又问地上答话的人:“骨护法近日可有回来?”   那人沉默了一瞬,回道:“前几日见过,不过好像又离开了。”   仇无病强撑着坐直了身子,望向一直盯着自己的冉少棠。   冉少棠听到“骨护法”三个字,全身紧绷起来。   她有时做噩梦还会梦到一双枯瘦的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那把贯穿江缙身体的剑,血淋淋的插在江缙身上,她常常大汗淋漓从梦里醒来。   不杀骨万枯,她何以安眠?   “你是想说,毒是骨万枯下的?”她问。   冉少棠何其聪明,仇无病的前言后语一联系起来,立即推测出仇无病想说些什么。   终九畴看不惯少棠放在仇无病下巴上的那只手,拿剑尖轻轻拨开。   冉少棠与仇无病都看向他。   终九畴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地问仇无病:“听说骨万枯在研究药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仇门主竟然也允许他任意妄为?这样的毒仙门如何统领杏林?”   仇无病微眯双眼重新打量着有着江缙面孔的终九畴。   猜测着为何门内机密竟然被他知晓?   冉少棠依旧皮笑肉不笑的,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哗啦啦直响。看来,仇无病这次不止是被她惦记上了,来揭他老底的人大有人在。   仇无病自是不会承认,不待他狡辩,冉少棠及时拦住他。   反正他说的都不会是实话,与其听他在这说谎骗人,不如做些实际的。   “仇门主先别给自己辩白,有没有在研究药人,一会儿搜一搜自见分晓。咱们此刻还是先去外面,估计江湖上各门各派都等急了。仇门主怎么也要给了交待。”   有没有药人她还不清楚吗?   当初那个叫吴言的小话痨,不就是个药人吗?   如果不是自己被及时救了出来,恐怕也跟吴言一样。   苏仑此时带了人与终九畴汇合,冉少棠的人马也随后赶到。   王福与三七已经按着冉少棠的吩咐,一人带队去救其他派门主,一人带队到山门处打开山门,放还没离开的武林人士进来。   用冉少棠的话说,既然要开大会,就开个热闹的。武林、杏林都属于江湖,声讨毒仙门一事,越多人知道越好。   三七不认识江缙,王福却是见过的。   看到终九畴那一刻,王福差点落下泪来。   这不是江医师?他怎么起死回生了?   可是,转瞬,他便明白过来这不是真的江缙。   看冉少棠的态度就知道了。   如果真是江缙再世,她一定不会这般漠然。   冉少棠见王福的神色由激动又变回疑惑,暗自夸了他一句,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王福从终九畴身上收回视线,回她道:“都妥了,人都在广场等着呢。”   三七看了眼地上面无血色的仇无病,又看了眼横七竖八的尸体,轻蔑一笑:“还以为毒仙门有多厉害,原来不堪一击。”   仇无病看到三七,就想到了棺材铺挤兑他们的事,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有人架他站起来,往院外走。   他费力的扭头问冉少棠:“终老板,可否告之在下你真实身份。即便死也要让在下死个明白。”   冉少棠快速地瞥了终九畴一眼,对着仇无病嘿嘿笑了两声:“放心,在你死前一定让你做个明白鬼。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拎了手中的紫青宝剑,对着终九畴说了声“请”,终九畴抱拳客气地笑了笑,两人并排跟在队伍后面。   事情似乎顺利的过了头。   冉少棠总觉得哪里不对。   两班人马押着仇无病与他剩下的人到了早就布置好的广场,下面已经站着不少人。   有好奇心重,一直未走的武林人士。   也有被苏仑驱赶到一处的毒仙门弟子。   噪杂声最大的便是聚在一处的杏林人士。   他们刚刚被救出来,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并不是他们闻不出毒香,而是被毒仙门的人拿刀逼着关进房间里,没有退路。   幸好也都算是神医般的人物,每人都吃了自家配制的抗毒性解药。缓解了部分毒性。   奈何这种毒香威力具大,竟然片刻就失了神智。   如果不是三七出现的及时,恐怕他们几人早就被人控制了。   见到仇无病出现,与之打过交道的医圣门门主盛春秋不满地站出来,指责道:“仇门主,不知你是何意?邀我们来说是商讨杏林盟主事宜,却为何又要下毒?难道平日里行善积德都是假的?”   他也是得了三七授意,才敢这般与仇无病理论。   其实,他早就在月前与仇无病私下会面,已经答应要在杏林大会上投仇无病一票。   只是今天风向突变,他为了自保换了说词。 第162章 杏林大会(一)   台上站着的冉少棠,放眼朝整个广场望去,各个出入口已经被自己人控制住,左边是杏林一干人等,右边是她让三七放进来的武林人士。   中间圈住十几个毒仙门的弟子,个个都挂了彩,像一摊烂泥歪七扭八的糊在地上。   她与远处遥遥相望的秦晓月轻轻颌首确认周边安全,便放下心来。   此时,听到盛春秋的诘问,她纳闷的看向他。   盛春秋是怎么进来的?   医圣门的请柬已经被她“买”过来,按理说盛春秋不可能再弄一张,除非仇无病破例。   她又看了看身边站着的娇弱阿仇,小声试探道:“盛春秋是你买通的内应吧?可惜反水了,啧啧啧。”   仇无病无奈地闭上眼,喘了口大气。   其实,除了药王宗的“江缙”与半路杀出来的这个终九棠,其他门派早就事先打点好,达成了统一。   所谓杏林大会,只不过是把桌子底下的交易放到阳光下晒一晒,要的就是个名正言顺的过场。   谁知,他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到头来竟然被搅的面目全非。   肋下的伤口虽然已经麻木,但体内的毒药却在血液中慢慢游走着,随时提醒他不能轻举妄动。   此时,若是骨万枯或者马恒远在,局势有可能扳回来。   也不知这二人在该出现的时候滚到哪去了?   苏仑带着早就埋伏好的人马,把毒仙门的上百名弟子拘在一处,着人看管着。   终九畴看苏仑从后院里大摇大摆的走上来,递了个他能看懂的眼神过去。   苏仑几步迈上台子,上前悄声附耳:“放心,手叔给的软骨散都派上用场了。有弟兄们看着,出不了乱子。”   终九畴满意的点头,目光又转向冉少棠。   也不知她到底想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冉少棠试探仇无病的那句话抛出去后,仔细揣摩着他的神态,估摸着自己多半是猜对了。   既然台上台下都是一丘之貉,她也就不必做什么铺垫,直接省略了寒暄,袖中弩箭顶上仇无病的后腰,命令他。   “阿仇啊,人都到齐了,开始你的表演吧。”   仇无病被抵的肉疼,嘴上却强硬的很::“大局都握在你手中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有。你之前怎么打算的,现在就怎么说。不然你请来的那几位托儿不得失望而归。”冉少棠说到这儿,突然想请柬上最有吸引办的那句话。   她手上的力道大了几分,问仇无病:“不是说好了来参加的人都有黑水翠雀的解药吗?药呢?”   “你中了我的黑水翠雀仍旧活的好好的,你应该不稀罕解药吧?”   “少废话。你是乖乖地交出来,还是等我派人去搜?两种选择可对应不同的待遇,你自己想好了再选。”   冉少棠敢来掀他的摊子,手中自是备了解药。每个跟她同来的属下也一人发了一颗,以备不测。   但眼下突然冒出的“江缙”让她有些嘀咕,不知他有没有解药。   听到这个话题,终九畴终于来了兴趣,插话道:“在下让人去搜,顺便找找暗室里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冉少棠听他语气,便知他没有黑水翠雀的解药,心中不由生怒。   这是闹着玩的事嘛,没想好退路就敢硬闯毒仙门,简直不知所谓。   她狠狠瞪了终九畴一眼,倒把终九畴瞪的莫名其妙。   难道这话有错?   仇无病慢慢从怀里摸索出一个黑瓷瓶,递给冉少棠。   “不必费劲了。解药都在这里。”   冉少棠接过,拔开瓶塞放在鼻尖闻了闻,把药扔给了终九畴。   终九畴接住瓷瓶,诧异问冉少棠:“给我了?”   “给你了。”   “你不用?”   “你更有用。”   终九畴想了想,收进怀里。   仇无病心内一片死灰,只恨没有脱身之计。   只得按着冉少棠的要求,强撑着开口。   底下已经犹如街市般喧闹,说什么的都有,到处充斥着乱哄哄的吵闹声。   武林人只是好奇,而杏林几派却有些惶惶不安。   他们逼不得已答应了仇无病的要求,自知理亏,又斗不过人家。   此时看到台上台下的形势,显然毒仙门已经被最近风生水起的棺材铺终老板给控制了。   虽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头,却知她很有钱。   杏林靠行医想实现大富大贵并不是易事。   即便有皇亲贵胄或门阀大家来求医,也是一锤子买卖,要养的人太多,只够维持。再加上近几十年毒仙门处处打压行医者,同行之间也有竞争,导致杏林行业颇不景气。   此次杏林大会,不仅是因为毒仙门的威胁,也是因为几大门派想联手在九州做大做强,统一起来占有一席之地。   仇无病顾忌着武林人在,捡着能说的,讲了几句,下面有人发起牢骚。   杏林现在一年不如一年。   有的人有妙手回春之术,那是千金难求一诊。   而大多数医者都不具备天赋,只能做到小富即安,或勉强糊口。   大家逐渐明白一个道理,只有杏林团结起来才能向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大家同意推选一个盟主出来,带领大家在治病救人的前提下,也能让家人的日子过得好一些。   九州大陆数年没有争战,百姓进入休养生息的阶段,追求殷实富足的生活,乃人之常情。   冉少棠不仅不反对,而且十分支持。   说到关键处,仇无病住了口。   原计划是他要借此上位。   可现在他是人家刀板上的鱼,只得让贤了。   冉少棠瞧着下面的气氛已经烘托的差不多了,有不知死的毒仙门弟子竟然开口高喊请仇无病做上盟主之位。   几大武林门派暗暗在下面交换意见。   “怎么选盟主不需要比试一下?”   “咱们选武林盟主都是要打上几天几宿,战上几百回合,胜者上。杏林不应该比个医术吗?”   有人好意劝道:“这是他们杏林的事,咱们还是别乱讲话。再说比什么医术?现在毒仙门的医术独霸天下,谁敢与之争锋。”   “我看未必。药王宗百年基业,几代神医皆出自药王宗,江湖地位有目共睹。虽不算号令杏林,也是众望所归,难道他们甘于让位?”   此时,一个相貌俊俏的妙龄少女“哼”了一声,说出众人都不敢说出来的一个事实。   “医术再高又怎么样?破解不了黑水翠雀,还不是要对毒仙门俯首称臣。” 第163章 杏林大会(二)   “相葉,不许乱说。”叫相葉的少女身侧站着的少年,沉着脸呵斥了一声。   少女不以为然冲着少年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头,反驳道:“我才没乱说。这是江湖评谈上说的。”   说完,似在生气刚才他吼了她,转过身不再搭理他。   少年郭侠拿自己这个未婚妻没有办法,只得安抚道:“江湖评谈上说的不一定都对。再说了,师父让咱们来是长些见识,可不是来惹事的。你是不是忘记了禍从口出的道理?”   提到师父,相葉立即变得老实了。   哼了一声,算是认同了郭侠的说法。视线越过众人向台上看去。   一位白胡子老者叹了口气,在后面嘀咕道:“小姑娘说的其实没错。毒仙门这些年靠着黑水翠雀横行霸道,实在是武林大患。若是有人能研制出解药就好了。”   郭侠回头瞪那老者一眼,牵过相葉的手,不许她再乱搭话。   而台上的仇无病讲完一通大道理后,不知想到什么,竟然又大声补了一句:“毒药用好了也能救人。虽然我门派以用毒见长,但同样也肩负治病救人的职责。重振杏林威风任重道远,毒仙门愿义不容辞担此重任。”   下面人听完一片哗然。   相葉嘲笑道:“这个仇无病还真是不怕死。命门都让人掐住了,还敢这般嚣张。”   站在她后面的老者笑道:“兴许只是一时,只要找到发挥黑水翠雀的机会,反败为胜很容易。”   相葉回头好奇地看那老者一眼:“老人家似乎很想毒仙门能赢?”   老者笑了笑:“非也非也。杏林中的恩怨,咱们武林中人看看热闹就罢了,谁输谁赢没多大关系。只不过老朽佩服仇当家的这般精神。”   郭侠扳过相葉的肩膀,扭头瞪着那老者:“这位大侠还是少说为妙。万一毒仙门赢了,江湖上可就不太平了。”   不知其他武林人士如何想的,他却早就听出毒仙门有一统江湖的野心。   若真的让仇无病得手,江湖必定腥风血雨。   一个人武功再高强,也不可能时时防备着别人用毒害自己。   这也是他师父忌惮毒仙门之处。   眼前的老头不是没看清时事,就是有意向毒仙门示好。   这种人还是躲得远远的,省得招惹上是非。   郭侠说完,拉着相葉的手向另一边走去,离开了这块是非之地。   台上的冉少棠与终九畴互看一眼,两人默契的让仇无病闭上了嘴。   冉少棠看了人群中的秦晓月一眼,秦晓月明白小公子是在示意自己该上场了。   她正要把人带上去,突然台上江缙旁边的男子开口说道:“毒仙门想担杏林盟主的重任,可要看看有无那个德行?盟主一职不是红果插个棍就能干的。”   终九畴不知苏仑哪学来的俏皮话,唇角溢出一丝笑意。   仇无病被气的够呛,不顾抵在腰上的凶器,质问道:“你这是何意?毒仙门一直致力于仁心仁术,在昭亭百姓间颇有声望,如何不配竞争盟主一职?”   苏仑连连冷笑:“仁心仁术?还颇有声望?我看你们是亏心事做多了,想要弥补吧。只不过是欲盖弥彰。来人,把他们害人的证据带上来。”   只听后面传来一阵嘈杂声,还有锁链拖地的哗啦声。   仇无病脸上越加惨白。   却见十名黑衣男子架着五个形状不一的怪人走上前台。   仇无病扫了那五人一眼,转过头不再说话。   看来毒仙门真是大势已去。   藏的如此隐蔽的密室都被他们发现了。   那些守门的弟子竟然没有挡住他们。   也怪他,因为担心他们乱用毒药,引起内乱,黑水翠雀始终掌握在他手中,少有人有资格使用。   如若不是自己管得严,也许这十人根本不是弟子们的对手。   可惜他现在被人控制,毒药也被终九棠搜走,回击无力。   那五怪人有的面黄肌瘦,身材瘦小,有的体壮如牛,头顶斑秃。   还有的长了一身的癞疮,脸上顶着的全是脓胞。身上散发着阵阵恶臭。   这五人表情呆滞,目光涣散,若不是被人架着,根本连路都不走了。   冉少棠虽预感到被带上来的可能是药人,却没想到会长成这般模样。与以前见过的吴言相比,简直太恐怖了。   台下人见了均感到惊诧。   “这是什么?怪物吗?”   苏仑摆手让人们安静先听他说。   “他们不是怪物,是活生生的人。和我们一样的人。他们是被毒仙门抓来做实验的百姓,或者也有个别人是江湖上曾经叱诧风云的武林人士。不过,到了毒仙门,他们什么也不是。就只有一种身份,药人。”   他这番话说完,底下沸腾的如开了锅。   盛春秋和其他门派的几位门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得说不出话来。   所谓药人,不过是试毒工具。   与其说是药人,不如叫毒人。   想不到毒仙门竟然比想像中的还要狠毒没有人性。   相葉与郭侠此刻离台上较近,当她看清那个满脸脓包的人,脸上还淌着黄色的脓水时,忍不住叫出声,转而弯下腰干呕起来。   郭侠一边把她轻抚后背,一边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水囊递给她。   “叫你别靠这么近,你偏不听。吓着了吧。走,咱们站远点。”郭侠见她好转,拖着她走到偏僻处。   相葉又忍着内心的翻腾向台上看了一眼,小声问道:“师弟不会在里面吧?”   小师弟虽然失踪有半年之久,但她此刻一点不希望在这群人里识出他来。   郭侠劝道:“不会。小师弟这么机灵,一定是贪玩到处游历去了,不会被他们捉来当药人的。你别胡思乱想。”   他虽然这般劝自己的未婚妻,却忍不住向台上又看了几眼。   可惜台上那五人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苏仑眼见台下人们群情激愤,继续说道:“这五人是可以出来见人的,密室里还有好多人已经被他们折磨的奄奄一息。有的人根本都不能算是人,泡在毒药桶里等死”苏仑故意顿了一下,突然放高了音调,“这些可怜的药人说不定就有你认识的人。你们说毒仙门的所作所为,是仁心仁术吗?” 第164章 杏林大会(三)   “你们说这样的毒仙门何德何能统领杏林?你们愿意让这样的门主来做杏林盟主?大家不怕有一天自己被人当做工具去试毒,弄成他们这副生不如死的样子?”   苏仑指着五个意识不清的药人,几声慷慨激昂的连环追问,问得下面众人都是一阵恶寒。   同时,也激起了他们的反抗之心。   盛春秋心中如巨石投湖,激起千层浪。   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在杏林当领袖。   他想起失踪多日的吴维,说不定也已经成了他们的药人。   此刻,虽是群情激愤,但他不能随便表态。   据他所知,右护法骨万枯才是毒仙门最狠辣之人。   今日没见到他,说不定这家伙就在暗处等着反击。   盛春秋低着头左右看了看,突然瞧见角落里有两人穿着斗篷,脸遮在里面,看不清容颜。   他总觉得那斗篷下面射过来的目光让人如芒在背。   再去看向那边时,那两个人却不见了。   盛春秋心内打鼓之时,台上的仇无病突然发了疯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所谓的证据就是这几个药人?简直就是笑话。你们可以问问毒仙门弟子,这事是我这个门主所为吗?”   下面有几个弟子大声附和:“这是右护法的药人,与我们门主无关。”   “门主一直在阻止右护法,只不过右护法一意孤行,还差点与门主闹翻。”   冉少棠听完,特意朝那几个毒仙门弟子看了几眼。这几人显然已经恢复了精力,而且还能红口白牙为仇无病洗白。   她反问那几人:“一个连自己门下之人都管束不好的门主,有何本事当盟主?不是他干的就可以推卸责任?做为门主的担当呢?他不杀伯仁却因他而死,他知道骨万枯拿无辜的百姓当实验品而不阻止就是与凶手同罪。”   冉少棠这几句话,铿锵有力,立即扭转了想要为仇无病洗白的局面。   仇无病捂着伤口冷眼看着冉少棠:“既然终老板认定了仇某有罪,那还说什么?成王败寇,你杀了在下便是。”   他脖子一梗,似乎要撞向她手中的剑。   冉少棠不待让开,终九畴已然出手出脚踩在他的背上。   “谁让你乱动的。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你了。你的罪行何止这一点。小棠,该你了。”   终九畴早知她收集了很多毒仙门的罪行,他一早打算好,抛砖引玉后,再由少棠主持公道,在江湖扬威。   冉少棠神色微微一动,面露疑惑,也就转瞬便恢复如常,朝着秦晓月的方向看去。   秦晓月在人群中突然扬手,手中拿着一沓写满字的黄纸,高呼道:“各位,毒仙门这些年坏事做尽,可不只是制作药人这一桩事。他们为了给自己的医馆招揽生意,经常干些下三滥的勾当,先找到目标趁其不备给人下毒,再把人送去他们的医馆救治。这些就是我们收集来的证据,大家都可以看一看。”   秦晓月把,心中对毒仙门的恶毒更见识了几分。   毒仙门弟子不知死的反驳道:“我们又没收人家的钱。”   秦晓月三两步走上前,一脚踹上去:“那你让我试一试,先把你毒个半死,再把你治好,我也不收你钱。你觉得可以吗?”   那弟子正是在山门处拦终九畴的大肚子弟子,一向桀骜,被秦晓月踹过一脚十分不服气,爬起来叫嚣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有本事把解药给我,咱们两个单打独斗。”   秦晓月冷哼一声,又连踹了两脚:“你没那个资格。”   大肚子弟子身上白衣已经变成灰色,他还算有种,打成这般都不肯服气,继续不怕死的嚷道:“一张纸算什么证据,空口无凭,想怎么捏造就怎么捏造呗。”   “我这个证据够不够?”   有人拨开人群,走到秦晓月身边,摘掉罩在脸上的斗篷,一张中年男人病愈后苍白无血色的面容露了出来。   盛春秋最先反应过来,本来就离得近,他几步上前抓住了吴维的胳膊,失声问道:“吴师弟,你没死?你还活着?太好了,这些日子我们到处找你,你去哪了?”   吴维平日不喜盛春秋做事风格,两人之间多有龃龉,但在外人面前还是团结和睦的。   他拍拍盛春秋的手,说了句“让门主操心了”,便转向台上冉少棠等人。   “我是吴维,医圣门的。大家有认识我的,也有不认识的,今日我之所以站在这儿,幸亏得终掌门所救。否则早就在乱葬岗变成一堆腐肉,成为孤魂野鬼。”   神农派掌门左岩熹认识吴维,也知他于前些日子突然失踪。有传言是被毒仙门所害,今日一见,可能传言不假。   他向盛春秋打了个眼色。盛春秋从激动的情绪中渐渐冷静下来,站到了吴维身侧。   吴维声音发颤,想起那日遭遇仍旧有些后怕,他定定神继续说道:“毒仙门为了在昭亭百姓中混个好名声,不惜用各下三滥的手段挤兑我们几家医馆。挤兑不过,就对我们下毒手。”   “就因为我没有听从毒仙门左护法马恒远的建议,把病人介绍给他们,他们竟然趁我不备对我下毒,扔到了乱葬岗。若不是终掌柜路过救下吴某,我早就到了阴曹地府。今日老天还留我一命,就是为了向大家揭穿毒仙门丑恶的嘴脸。”   “不仅让在场的各位知晓,我还要告之全昭亭,全九州,毒仙门不属于杏林,没资格当杏林盟主。”   秦晓月趁机又补充道:“毒仙门不仅杀害无辜百姓与杏林中人,他们连武林中的门派也不放过。你们看这位小哥,就是深受其害,虽然得救,却因为救治的太晚,毒素沉淀到体内,现在都变成了哑巴。”   说完,她回身手快的拉下身后身披黑色斗篷的另一个人。   那人挣扎了一下,还是抬起了头。   站在台上的终九畴看清那人容貌,差点唤出声来。   “宋敖?”苏仑没忍住,低呼出声。 第165章 杏林大会(四)   这一声“宋敖”别人听没听到倒不打紧,关键是入了冉少棠的耳朵里。   她垂眸思索一瞬,看来这个“闷葫芦”与终九畴他们认识。难道东察族人渗入到修罗宫了?   不知终九畴是否知晓。   她寻思这些时,目光直直盯着终九畴,这个男人的侧颜不像江缙,倒有几分他自己的样子。尤其是紧绷的下颌,线条清晰,让人望之便感觉到他的犀利。   终九畴的视线在宋敖身上轻飘飘扫过,突然扭头看向冉少棠。   冉少棠来不及错目,两人四目相对,终九畴笑眯眯的低声道:“小棠,不如直接把毒仙门一干人等杀光,咱们回境山可好?”   苏仑在心里翻个白眼。   自家主子怕是忘记自己还戴着面具吧?   冉少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仇无病一眼。   仇无病苦大仇深的望望终九畴,又恨恨地看冉少棠。   沉声问道:“终老板,临死前,能否让仇某做个明白鬼。我与你到底有何仇怨?你为何要对仇某赶尽杀绝?”   他不提还好,说到痛处,冉少棠茫然地望着终九畴,似乎想在他的人皮面具上回忆与江缙过往。   终九畴不知她是何意,被她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   心道不好。不是自己这个有断袖癖的小师侄,突然转移了喜好,不喜仇无病,改注意自己了吧。   幸好自己这张脸不是自己的。   不然嗯,不然更麻烦。   “自己做的坏事太多了,都记不起来了吧?”终九畴为了转移注意力狠踢了仇无病一脚。   他多少有些了解,冉少棠恨仇无病,多半是因为江缙之死。   仇无病今日是人生中最狼狈的一天。当然他九岁那年比这个还惨。   他闷哼一声倒地,心中激起一股怒意。   既然要死,那他就多拉几个垫背的,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他打量着冉少棠手中的长剑,又看了眼看守在他身边的护卫,关键时刻夺刀也不错。   台下被掀了斗篷的宋敖紧抿着唇,生气地瞪着秦晓月。   秦晓月才不在乎他的眼神里,是不是在不停的飞刀子出来。   反正他不会说话,就让他当哑巴好了。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台下的杏林与武林人士,围着吴维与宋敖打听中的是何毒?如何中的毒?又是怎么被救活的?   毕竟,这些事说不定日后他们也会遇到,多知道些有备无患。   人群里乱糟糟之际,后院里传来了杀声振天的打斗声。   终九畴立即警觉起来,与苏仑对视一眼,苏仑已经一手按住腰刀,向后院杀去。跟随他上来的十名护卫围在终九畴身边,阵出保护自家主子的阵法。   终九畴却摆手让他们跟着苏伦。   “速去控制住局面。”   冉少棠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对旁边一直安静守候的三七吩咐道:“你带人过去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注意安全。”   “属下还是留在公子身边吧。万一下面有人不老实呢。”三七颇为担心的扫视全场,四处安插的人手均给了无事的回应。   冉少棠心平气和地对三七道:“无妨,这里有晓月和福叔,搞得定。”   三七犹豫片刻,还是带人去了后院。   场下之人听到越杀越猛的刀剑声,纷纷停下议论,齐齐地向后院的方向望去。   仇无病心中暗喜,后院有一条暗道,是山外通向庄子的另一条捷径。这条密道只有门主与左右护法知晓。   看来毒仙门有救了。   不知来的人是马恒远还是骨万枯。   不管是谁,都会改变现在被动的局面。   他暗暗运用内力,想要把毒逼出来自己好做个内应。   谁知冉少棠给他下的毒不运功无事,一运功反而雪上加霜,只觉得心口一痛,他喷出一口血来。   冉少棠冷笑着拿弓弩拍了拍仇无病的肩头,说道:“忘记告诉你了,这药与内力相冲。你可千万别运功。不然不等毒发,自个先经脉断裂而死。是不是太激动了?放心,谁敢来救你,小爷我就让谁立即见阎王。”   仇无病不敢再听她胡言乱语。   因为她每说一句话,他觉得自己的心脉就乱跳几次,已经有崩断之兆。   不过,这一次,冉少棠说的话有点大了。   场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又是一声。   冉少棠与终九畴同时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那边的人群突然四散开来,露出中间地面上躺着的两具尸体。   而杀人者是个白胡子老头。   已经从干呕中缓过来的相葉看清老者面貌,诧异地去抓郭侠的手。   “大侠你快看,是那个一直和咱们搭话的老头。”   郭侠目光落在老头那只血淋淋的右手上,身体控制不住的热血沸腾。   这是什么怪物,竟然练的黑虎掏心的功夫。   地上死掉的两个人心脏位置突突的向外冒着血,已经救无可救。   徒手就能掏出人的内脏,这老头太可怕了。   幸好他拉着相葉提前离开那个位置,不然遭遇不测的可能就是他与未婚妻。   相葉也看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心中涌起一阵后怕。拉着郭侠的小手又冰又抖。   郭侠另一只手覆上相葉的小手,轻轻拍了拍,安抚道:“别怕,有我在。”说完,他抽出腰间佩刀,挺身站到未婚妻前面。   武林中没有听过有人练此邪功,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一场硬仗要打。   冉少棠认不出那张脸,却认识他的那只手。   枯瘦如鸡爪,又似绑在一起的五只利刃,难怪一掌就要了人命。   “是骨万枯。”冉少棠站在台上,浑身散发着无法抑制的寒气。   这股寒气化成浓浓杀意,跟着血液遍布冉少棠的四肢百骸。   仇无病呵呵笑了两声,又吐出一口血来。   想不到来救他的竟是骨万枯。   终九畴对于这种出手就掏人肺腑的功夫也没听说过,他直觉此人不好对付,拉住要冲下去杀敌的冉少棠。   “你别动,让我来。”   冉少棠根本不听他的,甩开他的手,飞身冲了下去。   那老头阴恻恻地长啸一声,把手伸向了秦晓月。 第166章 杏林大会(五)   “住手,老畜生。”声音未落,冉少棠手中的紫青宝剑已经横在了秦晓月与骨万枯之间。   秦晓月脸色苍白的唤了声“公子小心”,人自觉退到了几步远。   她知道自己武功低微,除了会些毒术和防身剑术,绝对不是这个丧心病狂的老东西的对手。   她既然帮不上忙,就不能给公子添累赘。   秦晓月暗暗掏出随身毒针,随时准备着给那个老家伙致命一击。   冉少棠的剑挡过骨万枯的一掌后,一招日月同辉横扫过去,同时大吼一声:“闲杂人等都让开。”   刀剑无眼,而且骨万枯没有人性,说不定打着打着就要从旁边抓来个无辜之人来威胁她。   这一声吼,倒提醒了被突发事件惊呆的众人,纷纷向安全地带撤去。   骨万枯有些意外,冉少棠竟轻易下场。   他觉得这个把仇无病踩在脚下的终姓少年,不应该在此刻把剑架到仇无病的脖子上威胁自己吗?   到时候,他多掏几个人的心肺,逼得少年动手抹了仇无病的脖子,省得他日后还要落下个功高盖主、残杀门主的坏名声。   万没想到这少年意气用事,跑下台来。   唉,还是太年轻,没经过事。   骨万枯又瞧她一眼,决定改变计划速战速决。   他不用武器,只一双鬼爪如一对利斧上下翻飞砍劈,倒叫冉少棠一时有些不适应。   可也就是瞬间的功夫,她就找到了与这种疯子拼杀的感觉,直接把破云剑式中最狠最直接的招式使了出来。   过山海、幽篁斩、雨冥冥、木萧萧,她使的招招狠辣不留余地。   几次擦着骨万枯的头皮、脖颈、胸前、双腿扫过,总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他拿鬼手挡了回去。   冉少棠感觉到剑身在碰触到骨万枯的那一刻,都在微微发抖。   不知他是如何练就的这双凶器。   记得五年前,他的那双手还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十几个回合过来,骨万枯深觉眼前的少年不能小觑,若是平时他会多斗上几招,戏耍戏耍,眼下还有正事要做,耽误不得。   冉少棠明显感觉对方的掌风快了起来,同时力道又增加了几分,她求胜心切,一剑“满天浮云”,剑光如掠影从四面八方斩向骨万枯。   这一招,若骨万枯躲开,不论向哪个方向躲,都会受伤。因为冉少棠另一只手中已经握住了弩箭,随时给他致命一击。   然而,骨万枯却如泰山岿然不动,双掌迎向紫青宝剑,就听咔嚓一声,冉少棠觉得小臂一痛,紫青宝剑竟然被骨万枯那双手鬼手堪堪折断,断剑的余力通过剑柄传到冉少棠小臂上,痛得她手一松,丢下了断剑。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惊讶之声。   秦晓月更是担忧的叫出来:“公子小心。”   同时手中毒针暗器飞向骨万枯。意在替自家公子挡住那后续的几招。   冉少棠看着那柄断剑,心中一痛。   这剑可是阿父为了她量身定做的,她一直爱护有加。没想到毁在骨万枯手中。   原来,万物皆有归属竟是这般的感觉。   短暂的震惊之后,她立即重振精神,以一息都不耽误的瞬间抬起持弓弩的左臂,射向眼看就要扑来的骨万枯。   骨万枯以为这招破釜沉舟会让对方短暂失神。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也许就只有这片刻的功夫,对方也会因大意失去先机。   他要的就是这么一瞬。   谁知,出来个捣乱的小丫头。他侧身躲过毒针后面传来哎呀一声,有看热闹的人中招。   秦晓月心道活该,公子刚才都说了,让你躲远点你还不躲远点。   骨万枯刚避开毒针,冉少棠手中的弩箭已经朝他胸口射过来。   他一个后空翻,再次避开,不过那弩箭却擦着他的肩膀而过,还是划破了皮。   他顿觉伤处一阵发麻。感知到有毒,心内恼怒,飞到半空,从上到下双掌朝冉少棠的天灵盖打去。   冉少棠手中没有兵器,硬拼是绝对不可以的。   此时,她去掏右边袖子里藏着的驽箭已经来不及,眼看着骨万枯的那双鬼爪就要向自己抓来。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身影同时挡到她的身前。   “小心。”   “让开。”   骨万枯错过杀她的最佳时机,把怒气发到前来搅局的两人身上。   尤其是拿药王宗请柬进山门的人,他更是不会放过。   冉少棠急忙后退两步,让出打斗的空间来。   这才看清帮自己的人一个是闷嘴葫芦宋敖,一个是易容成江缙的终九畴。   她多看了持刀的宋敖一眼,想不到他功夫竟是上乘。   二对一,一时之间,骨万枯没占到便宜。   冉少棠去看台上的仇无病。担心他趁这个机会跑了。   果然,这家伙不老实,片刻功夫已经退到去后院的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骨万枯的突然出现吸引。   台上已经没人看管住仇无病。   冉少棠一句“得罪”抽出身边立着的一人身上的佩剑,脚尖点地飞也似的冲上后院入口。   秦晓月看着身边愣了一下的人武林人士,灵机一动,喊道:“各位武林大侠,骨万枯的目的就是把大家聚在一起杀了。在场的都见识了他的不要脸,他绝对不会让各位把这件事传到江湖上。与其一会儿被他掏心掏肺,不如大家一起上,干掉他。”   秦晓月可不是什么江湖上的正义君子,跟她家公子学的,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达到目的就行。   她这一通喊,倒是激起了武林人士的斗志。   大家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各门派中从未听说过有种武功存在,简直丧心病狂。   “大侠,师父说过,我们灵山派的弟子行走江湖要行侠仗义,铲妖除魔,庇护天下苍生,骨万枯练的就是邪门歪道,眨眼间就伤了几个无辜之人的性命,我们一起帮他们打败他,可好?”   灵山派的小师妹相葉抽出佩剑,目光灼灼的看着未婚夫,也是自己的大师兄郭侠,想得到他的允可。   郭侠早就看这个姓骨的不顺眼,只是一时之间担忧相葉安危,又怕别人说他们灵山派以多欺少。   现在看到其他人均有此人可团灭的心思,他把相葉缓缓推到身后,拔剑道:“小葉你先观战,我先上。” 第167章 杏林大会(六)   郭侠使出了灵山剑法。   身姿矫健、一身青衣,头上同是青色纶巾,手中长剑如芒,气贯长虹,顿时为终九畴与宋敖助力不少。   有武林人士认出此剑法,惊诧道:“是灵山剑法,灵山派的人在这儿呢。大家一起上。有灵山派带头杀怪物,咱们一起跟着。”   灵山派在武林中地位颇高,自古就有“剑出灵山,刀看落英”之说。   今日这种场合见灵山派弟子出面,众人自是觉得有了些底气。   毕竟来观看杏林大会的门派都是些江湖上的小帮派,上不了台面。   能与灵山派弟子共同作战,以后传到江湖上与有荣焉。   郭侠这一出手,立即引起不小的轰动。   在一旁观战的相葉十分骄傲的看着自家未婚夫,心里又是担心又是甜蜜。   这边多人围战骨万枯,那边冉少棠持剑向后院追去。   仇无病知后方有人来追,连头都不回,向密道方向而去。   那里不仅有下山的路,还有毒药,有解药。   只要他藏的这些备用的东西傍身,即使有人追上来他也不怕了。   他拖着伤痛的身体飞快地跑着,前面有几具尸体倒在后院各处,有他的人,也有外面来的人。   顾不上这些,他扫了一眼,突然拐进一颗大树后面,消失不见了。   冉少棠追上来时,却发现人追丢了。   这家伙真是不要命了。   她冲着几具尸体大喊道:“仇无病,你就跑吧,跑的越快,毒素运行全身越快。我那毒药里放了七步蛇的毒液,你想自救也来不及了。”   她边喊,边在后院里搜了一圈,除了一颗三人合抱的大树,并无其他。   前面房间里传来的打斗声吸引了她,她一脚踹开房门,却见三七正与几人缠斗,显然已经落了下风。   “三七你让开。”她在骨万枯受了屈辱正无处释放,噼里啪啦的就四处刺去,看似没有招法,却招招要敌人性命。   三七见这么快就把围攻自己的人解决了,他突然想起重要的一事。   “公子,他们这儿有条密道,来救人的就是从密道上来的。‘江缙’的人已经去追了,咱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听到有密道,冉少棠顿时来了精神。   估计仇无病就是从密道跑了。   “去看看。”   杀完剩下的几个毒仙门弟子,三七率先在前面带路,跑进屋内的一道石墙面前,他一掌拍在一块白墙上,只听咔嚓一声,有机关转动的声音缓缓启动。   冉少棠四处打量了一下,地上扔着一副画,画上有只下山的猛虎。   而三七拍过的位置,比其他地方都要白上一些,看来平时这处机关挡在画后面。   密室的门被打开,三七掏出火折子点着了屋内挂在墙上的一盏风灯,在前面引路。   冉少棠看了看身后,并无异样,也跟着进去了。   这其实是密道的另一处入口,而仇无病进去的入口只有历任门主才知晓。   冉少棠闻到一股潮湿气与血腥味混杂的怪味,皱皱鼻子,向前看去,地道里分了若干个岔路口,有两个岔路口趴着死人。   三七解释:“这是刚刚杀死的。估计江缙的人就在前面。”   因为不仅是三七,冉少棠也听到了厮杀的声音。   也不知骨万枯弄来了多少人送死。   冉少棠朝面前的三条路口看了一眼,指了一条没有死人的:“走这条。”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招唤自己。   三七没有犹豫,一手拿刀横在胸前,以备突然蹿出来的敌人,一手提着风灯照亮。   冉少棠边走边琢磨,仇无病大势已去,即便这次逃出去,也不可能在杏林有什么大作为了。   关键是那个骨万枯,他不能活着。   “走,我们回去。先杀了骨万枯再想办法找仇无病。”   三七不知前面广场发生的事,听到骨万枯三个字,并无任何感觉。   殊不知冉少棠提到这三个字,先是江缙的死又是地上两具被掏心的尸体。   她刚才只想把仇无病控制住,以为场下有终九畴应该不会有事。   但被密道里的冷风一吹,她冷静下来。   骨万枯不会把终九畴的心也掏出来吧?   毕竟他刚刚徒手断了自己的紫青宝剑。   冉少棠转身要往回走,突然一个激灵。   冷风?   这条密道里怎么会有冷风?   难道她们已经接近出口?   三七在后面紧跟着冉少棠,她突然停下脚步,自己差点撞到她身上。幸好反应灵敏。   “怎么了,公子?”   冉少棠伸出手感受了一下,果然有风吹过。   “你没发现有风?”   三七静静的立在那儿,片刻后问道:“公子,那咱们是去出口还是回去?”   冉少棠寻思道:“你去出口看看,我回去杀了骨万枯再回来。”   冉少棠顺着原路走了两步,突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她急忙返回去,却发现三七不见了,只剩下风灯倒在地上。   “三七,三七,三七。”她喊了几声,只有密道里闷闷的回声。   冉少棠捡起地上的风灯,四处照了照,墙壁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位,反而是脚下踩上去竟是空的。   她用剑柄砸了两下,突然有道身影从黑暗中扑过来,脚下的地面噗通裂开,她后背被人推了一掌,顺势掉了下去。   “完了,遇到麻烦了。”她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广场上的厮杀越来越激烈。   有几个武林人士已经受伤,退到一边休息。   秦晓月查看他们的伤势,被鬼爪抓过的地方被撕下一大块肉,全都发黑。   “他爪子有毒。”   秦晓月掏出药瓶,挨个发药:“先把毒控制住。这是万灵丹,只要不是黑水翠雀,都有抵抗作用。”   受伤的人感激的接过,直接吞了下去。   秦晓月身边跟着的吴维帮着她一起给众人包扎。其他杏林门派的人见状都过来帮忙。   那个不小心中了她银针的家伙也凑上来讨解药,秦晓月自是给了。   被救的人纷纷问她:“不知姑娘是哪个门派的?感谢姑娘搭救之恩。”   “药王宗的。不用谢。治病救人,医者之道。”秦晓月爽快答道。   骨万枯左支右绌,一套掌法舞的密不通风,生龙活虎,应付终九畴、宋敖与郭侠的同时,还关切着其他人的动静。   听到秦晓月说出身份,杀心渐起。 第168章 杏林大会(七)   没有人比骨万枯更恨药王宗的人。   他咬咬牙,强压下体内要翻腾而起的毒性,双掌如流云般向终九畴打过去。   终九畴深知此人不好对付,运用内力逼上剑身,剑影翻飞,剑气随着舞动四散开来。   这样缠斗下去不是个办法,不断有人受伤。而骨万枯却像个没有血肉的石头人,越打反而越精神。   他原本想隐藏修罗宫的身份,让少棠出出风头,眼看风头出不了,很可能还要在这里吃个大亏,他当机立断,一声令下,立即召集一直隐在暗处待命的五十名死士加入战斗。   面对从天而降的黑衣卫,广场上又是一阵骚动。   有认出是修罗死士的,禁不住激动大喊起来:“修罗宫,是修罗宫的人来了。竟然有修罗在。”   修罗宫在高兮已经成功洗白,算是武林中一股清流所在。也颇得朝廷看重。   他们的声名在九州武林却仍然让人闻而生畏,同时又景仰万分。   终九畴让宋敖与郭侠退出战斗,修罗死士全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终九畴专门教了他们阵法,用来对付难对付的人。   修罗执行任务从来没有启用过阵法,再难杀的人,大不了多几个人出手,也总能拿下。   今日阵法才算是派上了用场。   终九畴没有退出战斗,相反一直在阵眼的位置上指挥若定。   正所谓,修罗出手,天下我有。   很快一直处于不败之地的骨万枯终于露出破绽。   这破绽就在他腋下。   终九畴看准时机,一剑刺去,骨万枯虽闪身躲开,还是被剑刺中,倒在地上。   先前冉少棠弩箭上的毒瞬间如春天突来,在他体内千树万树梨花开。   终九畴眼见着骨万枯的脸上浮现一层黑气,以为大功告成,谁知骨万枯突然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般大小的圆物。   只见他脖子上的青筋似要爆起,大吼一声,手中圆物变成齑粉,被骨万枯扬向众人。   防不胜防之下,太多人中招。   骨万枯哈哈大笑。   “我若有事,都给我陪葬。”   终九畴顿觉不妙,提醒道:“大家快屏住呼吸,此毒乃黑水翠雀。”   他这一声如炸弹投入市井,场面几度失控。   黑水翠雀呀!   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有人大着胆子跑去骨万枯身上翻解药,却被他一掌劈开,倒地而亡。   “大家别过去。”终九畴再次提醒。   虽然骨万枯已经倒在地上,那是冉少棠的毒药在发挥作用。实则他还有余力。   终九畴本想活捉他,完成刘一手手叔交待的任务,谁知却晾成大祸。   谁成想他没事竟然带着颗跟手掌大小的毒丸。看来,他此战便是想破釜沉舟。   幸好小棠给了他一瓶解药。   “大家别急,我这儿有解药。”   慌乱的人群立即安静下来,下一瞬围拢住了终九畴。   而秦晓月也掏出一个瓶子高高举起:“我这也有解药,大家别着急,谁中毒了过来领。”   她先把吴维与自己那份留好,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宋敖,又多留了一颗。   骨万枯原以为众人要跪着求他的场面没有发生,反而凭空多出了两瓶解药,他百思不得其解。   一双手狠狠抠住地面,十指几乎全插透青石板。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怎么会有解药。这不可能。”   眼看着他的保命计划都被打乱,毒火攻心,一口黑血噗地吐了出来,在地面上激起一股烟尘。   其实,中毒最多的除了几个在第一圈层的武林人士,还有一些在最外围看客。他们站在风吹过的方向,躲无可躲。   当然修罗死士大部分都没能幸免。   秦晓月与终九畴把药发下来,才发现解药不够。   刚才郭侠把拿到的最后一颗解药,毫不犹豫的给了未婚妻相葉,相葉哭着不肯吃,被他强行塞进嘴里。   “你给我吃了也是浪费,你死了我也不独活。”   盛春秋也没拿到解药,他本是上前讨要来着,奈何秦晓月看他不顺眼,让他等着。   等来等去,解药没了。   “仇无病那一定有解药,他说了来参加杏林的仙盟大会就能得到一颗黑水翠雀的解药,咱们去找他。”   盛春秋之所以一直在杏林界混得风声水起,得益于他冷静的头脑。   此刻,生死攸关,他仍旧没有太多慌乱,反而想到了自救办法。   毒仙门有几个弟子也受了连累,趴在地上哀求骨万枯。   “护法,给颗解药吧,我不想死。”   “护法,是我,我是弥勒。解药,求您给颗解药。”这是那个最嚣张的大肚子徒弟。距离骨万枯最近。受害也最大。   骨万枯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张嘴”,一颗红色药丸弹进外号弥勒的弟子嘴里。   弥勒身边的另外一句弟子爬过去掰他的嘴,想把解药抠出来,却被弥勒咬住手,死死不放。他们不敢在骨万枯那儿硬来。   他那双手是天天用毒淬炼出来的,多年来杀人不眨眼,即便现在处于劣势,这帮弟子们也不敢造次,只能哀求。求不到就抢。   这边互相残杀,那边却互相推让,看得终九畴一阵唏嘘。   他不能让自己的人就这么白白死掉。   盛春秋说的对,仇无病有解药。找到他不怕拿不到解药。   由于骨万枯把黑水翠雀碾成齑粉扬在空中,中毒的人只是沾染上,或吸入少量粉末。毒性减半,大多还可以坚持一时半刻,反应也没当初丰让中毒时那么猛烈。   终九畴用剑刺向骨万枯的肩头,呵问:“解药呢?掏出来饶你不死。”   他先想从骨万枯这下手。可惜骨万枯却告诉他没有,“仅有的一颗已经送人了。不如你把他肚子剖开取出来,应该还有药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死变态。”秦晓月骂了一句,提议道,“杀了他再搜身。”   终九畴本想留他一命,毕竟二十几年前的事,要问他才知道。可是,眼下大局当前,他又不得不为这么多人的性命考虑。   他的剑又向内刺入几分,恐吓道:“你到底交不交出来?不然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死。”   他也忌惮骨万枯的一对鬼爪,不敢靠得太近。   突然,山门处有人大吼一声:“我看谁敢动他!” 第169章 杏林大会(八)   这又是哪里杀出来的搅屎棍?   终九畴等人寻声望去,只见从山门处浩浩荡荡涌进来一队人。   为首的是一个方脸三角眼的中年男人,男人一身华服,举止傲慢,身后跟着两列着黑色官服的官兵,看这气派应是官府中人。   江湖大会,怎么会有官府的人来搅合?太不合常理。   终九畴寒眸微闪,仔细打量了中年男子一眼,那人身侧的侍卫高声喝道:“郡太守高大人在此,何人敢如何嚣张,青天白日里杀人?”   众人皆是一愣。官府与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郡太守怎么会来此?而且还带了官兵。不知是何意?   秦晓月心道:这是哪来的孙子,跑来吆五喝六,搅我家公子好事。   她灵机一动,指着地上两具被掏了心肝的尸体,一脸惊恐的回道:“大人来得真是时候,这个叫骨万枯的魔头杀人,手段残忍,大人去看地上那两块血肉,是死了的那两个人的心,就是骨万枯用手掏出来的。在场的都可以做证。”   众人受了骨万枯的鬼爪惊吓,又被毒药惊的魂都掉了,听到秦晓月控诉他的罪证,自然是争先恐后的举手点头嚷着自己亲眼所见。   官府的一干人等尴尬地默了一默。   终九畴赞赏的看秦晓月一眼,果然是少棠带出来的人,跟她一般的聪慧过人。   随即,他沉了脸,目光淬火全是怒气,不卑不亢的接着秦晓月的话说下去:“高大人来的刚刚好,杀人犯已经被在下制服,此人奸诈凶残,大人不如把他就地正法。”   郡太守高洪波撩起三角眼,这是他进来后首次拿正眼看终九畴,却觉得此人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的江湖气。   反而一身的贵气,贵不可言。   他不知此人是何来路,稍稍收敛了下脸上的傲慢态度,却不说话,只看了身侧的随从一眼。   那为首的官兵立即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杀了人,自要带回去审问,一切按律例来,你说杀就杀吗?岂不是藐视我周饶国的律法?”   终九畴冷哼一声:“恐怕你们带不回去。”   “大胆。你这是何意?竟要阻止我们官府办差不成?”   刷刷刷,跟来的五六十名官兵同一时间抽出腰间佩刀,举向终九畴。   秦晓月低声唤了句:“公子,小心。”   终九畴扫视身边未得到解药的修罗,一时觉得此事有些棘手。   如果现在闹翻,势必要大战一场。   而眼下不是不能战,而是时间宝贵,他要去寻解药救人。   刚才若杀了骨万枯,搜一搜身,兴许能得到解药。   可是现在当着官兵的面   “好,那我就当一次你们周饶的律法。”说完,他一剑刺下去,把骨万枯的肩膀弄了个对穿。   再要拔剑刺向骨万枯的胸口时,为首那个官兵大吼一声挥刀杀了过来。   终九畴不得不挥剑挡下。   众人一时间都觉得这事发生的有些仓促,没反应过来。   秦晓月以为终九畴在这时候不会抵抗。   没想到他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服了解药的修罗眼见形式大变,立即列阵围住了终九畴,誓要护主人周全。   骨万枯被毒药侵蚀骨肉经脉,又受了一剑,整个人像秋天的落叶颓废下去。   高洪波透过人墙看到骨万枯还没死,立即让手下人把他弄过来。   高洪波在心里把大皇子的幕僚辛谔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知是怎么哄骗的大皇子,竟然带了手书过来,指使他来杏林大会帮一个叫骨万枯的人。   他打听后才知道,这骨万枯就是个神经病,疯子,到处抓人做实验,说不定自己那些失踪人口久无进展的案子,就是拜他所赐。   他也不想来帮这么一个畜生。   怎么说他也是知书达理之人,怎么会不明白骨万枯犯了该死的罪,救他就是得罪昭亭的老百姓。   但是,受人所托,他又不得不办到。何况这人还是极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大皇子。   而这挡不住他骂辛谔。   估计这个馊主意就是辛谔出的。   高洪波挥手示意所有人一起上。   宋敖、郭侠、相葉、秦晓月等人也都抄起家伙,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突然后院响起一声爆炸声,紧接着滚滚浓烟顺着风向广场席卷而来。   众人又是一愣。   心道,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事接着一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终九畴担忧的叫了声少棠,秦晓月想起自家公子还在后院,瞬间红了眼圈。   她管不了这边的事,撒腿向浓烟处跑去。   刚跑了两步,迎面就见有几人从烟尘里跑了过来,她睁着大眼睛定睛一看,是自家公子。   后面还跟着三七,还有一个猴子一样的怪人。   再后面是跟随“江缙”一起来的那几个手下。   秦晓月开心的扑向冉少棠怀里,带着哭腔的叫声公子。   “公子,后面发生什么事?你没事吧?”   冉少棠摸摸她的头安抚道:“你家公子向来福大命大,能有什么事?别担心,有我在,万事都不叫事。”   她一边安抚着秦晓月,一边拉着她的手跑出浓烟笼罩的地方。   终九畴听到冉少棠说话的声音,总算放下心来。   看到苏仑也没事,跟着跑出来,他这才收敛心神,一心对付高洪波。   “高大人,别犹豫了,快点打完,在下还有事要做。一起上吧。”终九畴手中的剑在空中挽出漂亮的剑花,一道道光影掠过,晃着官兵的双眼。   有冉少棠在,解药的事就不用他操心了,他顿时信心大阵,想要好好杀一杀周饶国官员的威风。   高洪波看到有人从浓烟中跑出来,没有立即回终九畴的话,反而大声对冉少棠几人喝道:“刚才里面发生了何事?为何会有火药?私藏火药是犯法的,是杀头的罪,你们都跟本官回去,一起审问。”   “凭什么?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要审也是审毒仙门,他们组织的大会,他们杀的人,他们点的炸药,有什么事,你们去找仇无病。对了,骨万枯也不是好东西。”   冉少棠一通抢白,气得高洪波三角眼都立了起来。 第170章 杏林大会(九)   “混账。怎么跟大人说话呢?还不跪下认错?”   高洪波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官兵头子立即用刀尖指向冉少棠,怒喝她。仿佛冉少棠是比骨万枯还要罪无可恕之人。   不用多说,冉少棠已然明白眼下发生了何事。   这是典型的官贼勾结。反过来诬陷好人。   对付这种人就是不要跟他对话,找比他大一级或更大一级的人,来压制他。   她算了一下,此刻王福已经带着那些个药人从密道离开,去梨花山庄躲避毒仙门余党的追击,   关键证据也都带上。   她又四下打量,看到了吴维与宋敖都还完好无损的活着,还有地上倒着毒仙门弟子与骨万枯,这些全是人证,一个不能少。   只要有他们在,眼前这个长得三角八愣的官儿,不算个什么。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漫天如血。   终九畴背对着夕阳,站在一堆横七竖八的伤患前面。   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看到他长身玉立,长臂微抬,剑尖指地,湖青色的袍子依旧纤尘不染。晚风撩过,袍角轻扬。   她想,此刻他的眸子里应该全是璀璨的光芒。他就那样站在大片大片的云蒸霞蔚中,如一颗最亮的繁星。   冉少棠叹了口气,幸好她命大,不然哪能看到眼前美景。   为了救三七,初掉入密道,若不是碰到熟人带路,她与三七一定在下面困死。   想到此儿,她回头看了眼瘦成猴子的吴言,吴言冲她咧嘴嘻嘻笑了两声,露出一口大白牙。   少棠心道,你可快别笑了。每次看到你笑,小爷都要惊悚几个来回。   她这番胡思乱想,不过眨眼间的事,她又看向那个叫她跪下的官兵,冷哼一声:“好,你说跪下就跪下。”话毕,一只弩箭从袖中射出,击中那官兵的膝盖。   只听噗通一声,那官兵已经单膝跪在地上,下一秒,他哀嚎一声,抱着受伤的膝盖就地打起滚来。   高洪波心道一声不好,遇到悍匪了。   “救人。”他挥手高喝,原本要把刀挥向场上众人的官兵,立即以高洪波为核心围扰起来,同时把疼的鬼叫的闫锐拉到圈子里。   高洪波低头看了眼他不停流血的膝盖,问道:“可还撑得住?来人给包扎止血。”眼中全是焦虑。   因为这闫锐不是他的属下,而是大皇子派来的亲卫。   他代表着大皇子,虽说受伤是闫锐逞能造成的,也是好意,不能不关切几句。   若是他自己的下属,这表面功夫根本不用做。   闫锐一直是大皇子身边的得力干将。   往日,他的功夫也算是佼佼者之列,今日遇上这帮子浑人,他才知道锅是铁打的。   “高大人,伤我就是不给大皇子面子,还请您主持公道。”闫锐咬着牙说完这句话,已经痛得脸色煞白。   他也算是条汉子,只开头哼了两声,后面始终咬紧牙关,两只眼睛透过人群间隙死死盯着给了他一箭的冉少棠。   高洪波此时暗暗叫苦。   眼前这帮子人,看来是硬茬,官府也不能震慑住他们。   他以为简简单单就能解决的事,却没想到这么棘手。   按理说杏林都是帮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师,什么时候连武功都有了?   高洪波混在官场,对于江湖事只是想当然,大皇子给了这么个活,又派了监工,他以为对付区区几个医师,而且毒仙门本身就有威望,带着六十来号人前来助阵,不可能有什么意外。   然而,意外总比明天来得快。   “你们竟敢袭击周饶官员,以下犯上,来人,把行凶的那个给本官抓入大牢。”   高洪波指着冉少棠,命令刚刚说出口,官兵们正作势围击冉少棠,终九畴突然挑剑阻止。   “等一等。不是说好了要先对付在下?堂堂郡太守为何言而无信?江某还在这儿等着呢。来来来,你们说话要算数。”   高洪波扭头看向不断挑衅的终九畴,眼睛瞪的要立起来,愤恨吼道:“来人,把这个家伙一起拿下。”   “等一等。”   这次轮到冉少棠阻止。   高洪波觉得眼皮控制不住的已经抖成战鼓点。   冉少棠笑了笑:“这位大人你确定要保恶徒,抓好人?”   高洪波气得跺脚,高喝一声:“谁是恶徒谁是好人不是你说了算,本官需要办案需要你一介庶民来置喙?”   冉少棠摇着头鼓掌:“啧啧啧,这位大人说的很好。都吓着我这个庶民了。既然大人不怕丢官,那你就放马过来吧。冉然则,终某奉陪到底。”   高洪波听完冉少棠的“大言不惭”还真是犹豫了一下,感觉这人如此嚣张似是背景颇深。自己稀里糊涂与对方结怨,会不会影响了仕途?   但转念一想,她背景再深能有大皇子厉害?   万事有大皇子呢,怕个球。   “来人”   “等一等。”   横空又跑出一个来搅局的。   “等你娘个头。”高洪波已经气得不顾官威,飙上了脏话。   盛春秋被这句“娘个头”噎得神情一僵,涨红了脸。   怎么别人说等一等就等一等,他说等一等就要骂人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手里没有刀?   终九畴上次去医圣门借请柬时,对盛春秋的印象还不错,此时瞧见他的窘态,好心解围道:“盛门主不要跟浑人计较,但说无妨。”   盛春秋顿觉面子有光,生怕迟则生变,竹筒倒豆子般说出自己的打算。   “那个就是想问问终老板,您那还有黑水翠雀的解药吗?我们这些人刚刚都中了骨万枯的毒,没解药,等死。谁知您这个活菩萨突然从天而降,就是来救我们大家伙的。能不能先把解药给我们,您再打?”   盛春秋推了推身边的郭侠,挤了挤眼睛心道:你也没解药呢,赶紧求上一求。不想和你如花似玉的小师妹长相厮守了吗?   还有你们?   他又拿目光点了点那几个未得到解药的黑衣护卫。   不过,场上除了高洪波咒骂终九畴的声音,没人答话。   终九畴剑眉忽皱,唇角弧度下滑,周身肃杀之气渐起。 第171章 杏林大会(十)   不待终九畴动手,苏仑率先出手,一刀劈过去,直接插中挡在高洪波面前的官兵身上,那刀尖穿透腹背,又向前送了那么两寸,差一点点就扎进高洪波身体。   这一刀把高洪波吓得不轻,他立即拉了身侧的两人挡在自己前面,颤抖着声音宣布---保护好他。   冉少棠白了他一眼,骂声孬种,从怀里掏出解药扔给秦晓月。   “你负责发一下。”   秦晓月接过解药,脆生生应了。   盛春秋看着秦晓月手中的小瓷瓶,都要哭了。   这一下该不会又轮不到他吧?   为了活下来,他硬着头皮满面愁苦的向秦晓月伸出了手。   终九畴冲着冉少棠笑了笑,说道:“来吧,咱们一起解决了他们。”   冉少棠也回他莞尔一笑,道了声:“好。”   终九畴深觉看着“自己”笑,诡异得很。   得了解药的人,听到要御敌,全都默默地、自觉地站到终九畴与冉少棠两侧。   两边人马看着势均力敌,实则终九畴这边全是实力高手,而高太守那边就全是还不如闫锐的样子货,结局可想而知。   终九畴等人根本不用动手,几十个修罗轻轻松松就把事情解决了。   由于不想把事情搞得不可收场,动手前终九畴便发下话来,不伤对方性命。   此刻,被绳子捆住的高洪波肠子都悔青了。   他应该听辛谔的,多带点人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想求饶或说点什么都没机会了。   冉少棠让人把他的嘴里塞满破布,他只能呜呜呜。   “接下来该做什么?”终九畴问冉少棠。   冉少棠抬头看了看夜空:“点灯吧。”   终九畴:......   众人:......   灯火通明的广场上,冉少棠举目望去,颇有些遗憾:“可惜让仇无病逃了。”   “黑水翠雀已经不是威胁,有了解药,他再无任何优势。跑到哪也掀不起大风浪。公子放心。”三七劝道。   终九畴的目光转向少棠:“你制出了解药?”   冉少棠想起他没有解药就敢上山来捣乱的匹夫之勇,冷哼道:“不然呢?没有解药今天赢的是谁就不一定了。”   今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场上众人被一件接一件的突发事件打击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而终九畴的问话,像点燃的火药信子,迅速炸响。   “解药?黑水翠雀的解药?终掌柜研究出来解药了?”   “是啊是啊,原来我们吃的解药是终老板研究出的?”盛春秋又惊又叹,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秦晓月瞥了他一眼:“废话,不然你现在早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发自肺腑的一声惊叹。   吴维与宋敖当然没有任何反应,他们早知眼前这位自称终九棠之人的厉害,而其他杏林门派的人互相你看我,我看你,一脸不敢置信。   神农派掌门左岩熹在大战之初就知道情况不妙,一直躲在人后。如今胜负已分,他才冒头出来说两句。   “不知这位终老板师承何派啊?黑水翠雀的解药可是杏林几十年来无法攻克的难关,看终老板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大的本事,真是让人佩服。”   “听说终老板拿的是医圣门的请柬,盛门主,贵派真是深藏不露啊。”说这话的是脉学宗的副宗主,不知何故宗主凌菲未来参加大会。   秦晓月听到这儿不屑的“呸”了一句。   “医圣门也配?我家公子是药王宗的。”   事情已经办妥,再没隐藏身份的必要,秦晓月明白她们来此的最终目的,不仅是要杀掉骨万枯,更重要一点还是要为药王宗扬名立万。   冉少棠曾经说过,除掉毒仙门之时,便是药王宗重出江湖之日。   到时候,药王宗要以杏林第一大派的威名,收徒,开医馆,做生意,到处赚钱。药王宗的产业要遍布九州,垄断三国。   然后,用金银珠宝填满两位宗师祖宗的藏宝洞。   此时,正是揭开身份的最好时机。   左岩熹看了眼终九畴,想了想还是大着胆子问道:“在下有个疑惑,这位不才是药王宗的?你们是一起的?”   冉少棠与终九畴对视一眼。   冉少棠心道: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终九畴心道:小棠果然出息了。用五年时间研制出了别人五十年都研制不出来的黑水翠雀解药,真是给他这个师叔长脸。   左岩熹察觉二人气氛有些不对,试探着又问了一句:“敢问终老板是否就是丰宗主的关门弟子?”   当时江湖传闻修罗宫少宫主终九畴拜入药王宗丰让门下,不知这个终九棠是不是就是传闻中的终九畴?   “不是。”冉少棠与终九畴异口同声。   终九畴心想,可不能抢了小师侄的风头。   今天可是来帮她的。   左岩熹不死心,接着问道:“那这位终老板师承何人?日后有机会定要拜会。”   秦晓月清了清嗓子正要公布冉少棠的真实身份,突然有修罗来报,山下有大批人马集结,已经往山门冲来。   看阵势是敌非友。   捆成粽子的高洪波瞬间笑了。是救兵到了吗?   未堵上嘴的闫锐哈哈笑了几声:“你们以为自己赢了吗?做梦。我家主子早就安排了后手。伤了我,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跑,一会儿全都杀光送你们见阎王。”   三七一脚踹上他受伤的膝盖:“我看是你在做梦。”疼得闫锐大叫了一声。   左岩熹心想,这就是个傻子。平日跟着大皇子无法无天。   援兵此时未见人影,耍什么威风呢。   活该。   冉少棠与终九畴等人急忙向山门处走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果然形势不妙。   整座山原本陷入黑暗之中,而冉少棠此时放眼望去,大山变成了布满星辰的夜空。   那些亮的,全是火把。   终九畴眉头微蹙,淡淡说道:“看这架式,应该有五千余人。”   冉少棠气得想骂娘。   “周饶国的大皇子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拿杏林医师当山匪呢?”   终九畴冲着她淡然一笑:“可不是山匪嘛。你之前都把山给炸了,人家还不来平乱?” 第172章 杏林大会(十一)   冉少棠瞪他一眼:”火药还真不是我点的。是仇无病那家伙,他背着宁无极跑了。跑之前点的火药。幸亏我们遇到了小药人吴言,不然都得炸死在里面。“   终九畴听完一阵后怕,幸好大家都平安无事。   ”不过,仇无病这人还真是个孝子。逃跑都不忘了带着师父。果真父子情深。”   宁无极对仇无病有救命之恩,他对宁无极怀有父子之情,不离不弃,令终九畴情不自禁的感怀起身事来,忍不住赞了仇无病的孝心。   冉少棠疑惑他不应该夸仇无病是师徒深情么,为何说父子情深?猛然想起丰让曾经提起过,终九畴好像是由高兮国当今宰相时熹抚养长大。   看他这般态度,似有些触景生情。   也不知他是不是遗憾没有见过亲生父母。还是在想念养父?   思及此处,冉少棠才觉出自己好像对终九畴并不了解。   第一世与他没有交集,这一世,也只是相处了短短数月,她连他的身世都不清楚。   终九畴见少棠看着山下沉默不语,以为在担心敌人压境,问她道:“怕了吗?”   “怕什么?”冉少棠及时收回跑偏的思绪问他。   终九畴指指已经要爬上山的漫山官兵。   冉少棠望了望山上的点点星光,看向他反问道:“你怕吗?”   “有何可怕的?你若战我便陪你战。”   终九畴再也装不下去,背过身刷的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   冉少棠愣了下,见他回过头来,冲着自己笑。竟笑魇如花。   他背后是满山如星的火把,他们头顶是深邃的夜空。   这一次,她终看清了他眼中的璀璨星光。   “你你为何又不装了?”她有些措手不及。本想着事情了结了,她要亲手揭了他的假面具,再好好嘲笑他一番。   怎料他竟然如此迫不及待的自毁长城。   终九畴像以前一样伸手要在冉少棠头顶揉一揉,却被她及时挡开。   “干什么?”她瞪眼。   后面赶来的三七与秦晓月、郭侠、相葉、盛春秋等人,借着灯火看到山门外的一幕,登时直了眼睛。   三七与秦晓月自是认得终九畴,突然两个终九畴映入眼帘,而“江缙”却不见了,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三七恍然,难怪在台上时公子把黑水翠雀的解药毫不犹豫的给了“江缙”,原来她早就知道“江缙”是终九畴。   秦晓月望着终九畴高兴地唤了一声“终山主”,下一秒便热泪盈眶。   郭侠与相葉不认识终九畴,见到两个长得一样的,并没有太过惊讶,以为两人是亲兄弟。   盛春秋看了二人一眼,心中疑惑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大叫一声:“不好了,官兵打上来了。”喊完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大家都看得到的事,何必他在这儿大呼小叫。   何况他也是受害者,与官兵作对的可不是他。   他喊了一嗓子后,转身向里面走去。   三七恭敬地跟终九畴行礼,问冉少棠:“公子,咱们是战还是走?下山的密道还可以用。”   冉少棠看着逼近的队伍,摇头叹息:“可惜了。”   “可惜什么?”终九畴不解。   冉少棠叹了口气娓娓道来:“昭亭是大皇子宗政泰的地盘,得罪了他,昭亭的生意是做不成了。可惜了之前的那些布局。可惜了白花花的银子。”   终九畴一个爆栗弹上去:“你还真是不改败家又财迷的本性。”   冉少棠轻松躲开:“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我?”   终九畴指了指三七与秦晓月哈哈笑道:“你易容只能骗不认识你的人,看看你身边的晓月与三七,哪一个都是在告诉我,终九棠就是冉少棠。”   冉少棠莞尔一笑:大意了。   三七看着越来越亮的夜空,急得跺脚:“敌人就要杀上来了,二位爷,快点定夺。”   冉少棠难得好心情的瞪他一眼:“急什么?不是说好了有密道,你带人先从那离开,给我看好了骨万枯,别让他死了。”   秦晓月与三七对视一眼,问道:“那公子呢?”   “我还没玩够,先会上一会带队的。说不定还能谈笔生意。你跟着三七一起走。”   “我不走。”秦晓月也耍起犟来。   冉少棠笑着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到三七身边:“走。违命扣工钱。”   众人:   冉少棠看了眼移动的星火,又道:“再说了,你家公子我是那么笨的人嘛?明知打不过还要打,不是傻子吗?你们走了,把证人证据保护好我们才有胜算。听我的,快走。只有你们带着人走了,我们才安全。”   终九畴也赞同少棠的对策,催促秦晓月与三七速速带人撤离。   秦晓月与三七都不是笨人,略一思考便明白了冉少棠的用意,二人恋恋不舍的说了句“公子保重”扭头去执行任务。   冉少棠看向一直旁观的郭侠与相葉,问道:“二位大侠也跟着一起离开吧。此处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郭侠抱拳:“在下虽武功平平,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二位终公子刚才救了我们夫妻二人,此刻你们有难,我们怎好袖手旁观。大家一起面对。我们灵山派的弟子绝不做逃兵。师父知道了也会支持我们。”   相葉也道:“对,我听师兄的。我相葉也不会离开的。不难灵山派丢脸。”   “师兄,我和你生死相随。”少女小声说道。俊秀的容颜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冉少棠看着郭侠与相葉小儿女态,心中一阵动容。   越是这样,她越不想让这二人冒险。   她还想再劝,终九畴却出言阻止道:“这对小夫妻之前与我并肩作战,是武林豪杰,你也别劝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何况,你不是有把握全身而退吗?”   冉少棠摊手:“只有一半的把握。你要不要赌一把?”   “赌,为什么不赌?我早就说了,你若战我便陪你战。放心,有师叔护着你。”   冉少棠:   “大言不惭。”   郭侠与相葉对视一眼,心道:这是什么复杂的关系?怎么越听越捋不清了?长得一样的师叔与师侄?   ------题外话------   抱歉又发烧了。下一更会很晚,大家明天看吧。感谢投票的读者们。愿大家一切都好。 第173章 杏林大会(十二)   苏仑看到秦晓月与三七带人开始撤离,他留了一部分黑衣修罗帮忙,带了余下的部分来到山门外,顿时头皮发麻。   两个原因。   他家少主竟然自暴容颜,他怎么能不头皮发麻?不是说好的要做幕后推手吗?又食言?   而最重要的原因是这四人身后已经是千军万马了,他们竟然不慌不忙,还聊起天来?   这是哪来的谜之自信?   难怪三七与秦晓月要带人先走。   不然肯定全折在这儿。   苏仑也揭了面具,扔在地上(他早就想这么干了。)从此,他还是苏仑不是小五。   “少主,您看要不要放信号,召集附近的修罗集结。”   以这几人的实力,如果单打独斗胜算非常有把握。   可是对方是人海战术,就是武林盟主来了也得认怂呀。   最理智的办法就是赶紧走人,让这群官兵扑个空。   他召集修罗在山下打个内应,可多争取些时间。   可是,终九畴却摆手:“人越多越不容易脱身,不要在这儿折损实力。咱们不用担心,冉师侄自有办法。”   他心情舒畅的调侃着,反正打不过就跑呗,后路都找好了,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附近的修罗上百。   如果真打起来,总有一个能突破重围抓住敌人的首领。来个擒贼先擒王。   到时候,定能保少棠全身而退。   冉少棠不知终九畴心中所想,听到他又在叫自己师侄,颇为无奈地看着终九畴:“我觉得你还是把人皮面具戴上吧。”   终九畴不解:“为何要戴上?”   “因为暖和。”冉少棠觉得还是“江缙”的那张脸更可爱些。他既然这么愿意当长辈,她就好好成全他。   终九畴手掌伸向夜空,感受着风的温度,说道:“我觉得不冷。”   冉少棠:   “呔,前面的人可是毒仙门人?你们门主何在?高太守何在?”   终于上山来啦。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看到山门处灯笼下,站着五个人,声音洪亮的问道。   终九畴想要张口,被冉少棠拦下,笑道:“前面的人可是大皇子的人?汇通钱庄的主事人想要跟他说几句话,不知方不方便?”   终九畴诧异地看了少棠一眼,随后笑眯眯地双手抱胸。   原来,她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真是贼不走空,走到哪儿都想做笔生意,敲笔竹杠。   既然冉少棠有了打算,他便不那么担心了。   索性抱胸倚在山门上,好整以暇的看少棠如何智斗五千官兵。   五年前的汇通钱庄是个不起眼的小买卖,名不见经传。   可是五年后的今天,汇通钱庄虽然不是九州内最大的钱庄,却是高兮与周饶两国最大的钱庄。有一年,周饶国几个县城水灾,汇通钱庄捐了一大笔银子给官府赈灾,此举颇得周饶帝的赏识。   如今,提到汇通钱庄四字,那是可以横着走的。   当然,冉少棠在没有研究出黑水翠雀的解药时,她不允许汇通钱庄太过招摇。   而今日不同往日,她必须招摇,招摇的不可一世,才能反败为胜。   果然“汇通钱庄”的招牌一亮出来,那个喊话的人顿时没了声音。只见他颠颠的往回跑,跑到队伍里的一台四人抬的黑色轿子跟前,低头哈腰的汇报着什么。   很快,轿帘掀开一个小角,他得了新指示,又回到队伍前面问道:“我们家大人问,你是汇通钱庄的哪一位?报上名来。”   冉少棠想了想人家让报名字也有道理,可是报她的名字?她担心对方并不知道自己是何许人。毕竟五年未出境山,谁会知道她一个小小药师。   “在下汇通钱庄大掌柜纪纲。烦请帮回个话。”还是用师兄的名头吧。毕竟纪师兄负责周饶这边的钱庄经营,论知名度比她要高出多少倍。   果然那传话的人听到纪纲二字,立即有肃然起敬之意。   “原来是纪大掌柜,久仰大名。要不是您给我们周县捐款,我们老家大半难民都得饿死。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福泽深厚。”   郭侠与相葉两人听完这个回答,面面相觑。   眼前这位小英雄不是姓终吗?   叫终九棠,他们没听错呀。   怎么又变成纪纲了?   眼前这位小英雄真是身份多变啊。   郭侠冲着未婚妻眨眨眼,担心她乱说话坏了大事。   苏仑十分同情传话的那人,心道:这位冉公子向来骗人的话张嘴就来。真是个可怜的傻瓜。   那传话的说完感激的话竟对着冉少棠恭敬的施了一礼,才又颠颠跑到轿子前,把冉少棠的回答告之的一字不漏。   不大一会儿他黑着脸又跑了回来:“呔,我家主子说了,纪纲长得不是你这副熊样。你若想谈条件就把面具卸掉,以真面目示人,告之真姓名。否则,你们几人插翅难逃。”   冉少棠脸色一沉。   而终九畴却越琢磨越觉得关于纪纲长相一说,明显是话里有话,纯粹是在骂人。   冉少棠现在可是她现在这样是副熊样,也就是绕个弯在骂自己长得像熊?   看来对方没什么善意来谈这笔交易。   苏仑也觉得对方是在挑衅自家少主,不知轿子里坐的是何方神圣。   冉少棠心中疑惑,想不到敌方阵营里的竟然有这么聪明的人。   难道是大皇子亲自来督战了?或者是他的幕僚在轿子里躲着?   哼,不管是谁,她都不怕。   皇室人看着尊贵,可惜都有两个软肋。   一个是疯狂的喜欢权力,个个想占为己有,为自己所用。   另一个就是爱财,贪得无厌。争权夺利的皇室都缺钱。   因为权力往往与金钱捆绑在一起出没。   没有金钱就无法行使皇家的权力。   有了至高的权力,才能更好的掌握金钱。   所以,冉少棠笃定,只要她说出汇通钱庄,一定能打动对方上位者的心。   当下,没有人能抵挡住财富的诱惑。   靠住钱庄,才能有资金与人争最高最尊贵的那个位置。   冉少棠不服气的摸了摸姨母师父送的那只扳指,突然问传话的人道:“既然要谈就要双方平等。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真名姓,也可以卸下妆容,但,轿子里的人也要出来,与我面对面的谈。” 第174章 山下来客(一)   山风阵阵,吹得整座昭亭山星火晃晃。   轿子抬到山门前,安稳落轿,侍从掀开轿帘,灯火下,一双黑色金丝云绣的靴子踩在地上,里面缓缓走出一个青年男子。   一身华服,贵不可言。身材高大,肩宽束腰,眉眼如画,清隽飘逸。   他朝山门处看过来,在两个真假终九畴身上扫了一眼,目光锁定在冉少棠身上。   冉少棠已经重新报上真实姓名,却未擦去易容的妆术,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她有种上当了想跑的感觉。   终九畴看到来人后,斜靠倚门的姿势立即扳正,往前两步站到了冉少棠前面。   冉少棠露出半个身子,暗叫不妙。   宗政慎怎么来了?   这不是宗政泰的地盘吗,两个杀得你死我活的人什么时候可以共享领地了?   记得第一世这个时间段里,宗政慎与宗政泰夺嫡之争进行到了白热化,打死她也没想到,此时,宗政慎会出现在这里。   她还记得自己五年前彻底得罪了他。   此时,这笔原本靠谱的生意,估计没法谈下去了。   宗政慎的目光在冉少棠身上打量了又打量,冉少棠脑海中闪过多个对策,一时不知用哪个好。   终九畴迎过去,露出云淡风清的笑容:“睿王,许久不见,一见面就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是要搬山?”   宗政慎勾唇笑意只浮在脸上,未达眼眸深处。   “终少主一别五年,什么时候多出来个儿子?”他抬手指了指终九畴身后的冉少棠,笑得十分邪魅。   从身高上来说,冉少棠虽是女子中个头偏高的,但与终九畴挺拔的身姿相比,自是娇小了些。   可是再娇小,也不会是他儿子。   这明显是宗政慎故意的。   她也不是吃亏的人,从终九畴身后走了出去,哼了声,毫无惧色的反击道:“我当是大皇子派哪个狗腿来的?原来是三皇子。”   冉少棠的声音是服过药的沙哑,脸上也带着终九畴的面容,但宗政慎听她说话还是忍不住笑了。   他就知道这小女娘向来不肯吃亏。怼他向来不留余地。   五年不见依旧如故,却不知长得了什么模样?   终九畴不知两人之间的具体过节,却明显感觉出了冉少棠身上一点就着的火药味。   不知她如何变得这般不冷静?   大军压境,还是智取的好。   他打断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面目冷峻的建议道:“既然上山的是三皇子,大家都是熟人,一切皆好说。”   宗政慎与修罗宫之间的买卖不止一桩,他来总比来个不知内里的愣头青要好。有些事,只要做好利弊权衡,皆可谈。   相信聪明的宗政慎也不会弃利益于不顾。   冉少棠歪头十分同情的瞥了终九畴一眼,心道,你是不知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不然,你绝对做不到这般从容不迫。   宗政慎点头:“既然终少主发话了,本王怎可不给面子。只是你这儿子说话有些无理”   终九畴按住想上前蹿的冉少棠,眼露寒光:“睿王明知故犯,不太好吧。”   宗政慎故作诧异:“怎么?难道这位就是要和主事人谈一谈的冉少棠,冉少侠?不是说好要卸了妆容相见,怎么”他故意把尾音拖得竟味深长且不悦。   冉少棠心里明白,今天宗政慎能出现在这里,必是摸清了情况才来。   他执意要听到她的名字、看到她的容颜才谈判,定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秦晓月早就报过,宗政慎派来的探子,五年来就未从境山出入口撤离过。   宗政慎,这是有备而来。   冉少棠也不再装下去,笑道:“既然想见真容,那在下去卸了妆再来。”转身便要进庄子。   “等一等。”宗政慎说道。   冉少棠站下,回过头瞪着他:“怎么,还怕我跑了不成?”   宗政慎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哈哈笑了两声,道:“本王还真怕你跑了。再说,你跑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冉少棠心想,你还真是不了解我。   平日跑,那是不涉及他人安危。   今日我若跑,还有这么多人的性命在这儿押着,她岂能一走了之。   “你是想我当着众人的面卸妆?”   “那倒不必,我派人跟你进去,服侍你。”   “阿源,跟冉公子进去。”宗政慎抬了抬手,轿子后面站出来一个身着青色罗衫的妙龄女子。   她矮身行礼应了声“是”,提着妆奁缓缓向冉少棠这边走来。   灯火照耀下,冉少棠看清阿源肤白貌美,正是曾经在睿王府时一直照顾自己的那个婢女阿源。   “阿源姐姐。”冉少棠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在睿王府这个阿源对自己服侍的非常细心周到,自己曾经为了试探她是否看破自己的女儿身,还假意调戏过她。   现在想来,心里还有几分歉疚。   阿源缓缓施礼,笑意吟吟的看看冉少棠,又看看她旁边站着的气场如寒冰的终九畴,甜甜说道:“冉公子还记得婢子,真是太好了。冉公子还是唐公子时,就是婢子伺候的。不如现在也让婢子伺候公子梳洗。熟人见面,总要以诚相待才好。”   冉少棠的笑意停在脸上。聪明人不说糊涂话。   自己骗得宗政慎这么久,他一定早就把自己的老底扒得清清楚楚。   他的下人,也定会知道,她姓冉,不姓唐。   冉少棠看了眼阿源手中的妆奁说道:“不用这么麻烦,一盆清水既可。”   阿源笑了笑,掀开妆奁的盖子:“冉公子请看。”   冉少棠低头凑进一瞧,里面竟有一轮明月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原来,她早就备好了清水。   宗政慎这家伙真是可怕。   冉少棠拉了拉终九畴的袖子,颇不放心的叮嘱道:“我进去一下,你自己注意安全。”   终九畴看了眼阿源,似乎不放心:“让苏仑跟着你一起去梳洗。”   冉少棠神情顿了顿,拒绝道:“不必了。他留下来最好。”   苏仑本也打算跟进去的,这般被拒绝也不知是何故。心中有些嘀咕。   这冉公子不是看上这个婢子了吧? 第175章 山下来客(二)   夜色渐渐浓重,本该寂静的山林却因为人为的扰乱,无法沉静下来。   宗政慎看着终九畴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暗暗得意。   原来这傻子还不知冉少棠是女儿身。   看来冉少棠这刁钻的小女娘与终九畴也没有多亲近,这种事还瞒着他,定是不信他。   想到这儿,宗政慎的心情颇好。   即便冉少棠刚才骂自己是狗腿子,他也默默承受了。   今日能来,他可是连父皇都算计上了。   若不是设计让大皇子出错被罚禁足,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宗政泰的地盘带五千人马自由出入。   今日来,他当然不是来帮毒仙门的。   他来,是救冉少棠的。   五年前毒仙门分舵那一幕,他始终记得。   她抱着江缙哭得死去活来,他也记得。   她差点中剑而亡,他更记得。   他不想再发生这种事。   程谓问他这样做的理由,他说是为了铲除毒仙门。   程谓却嘿嘿笑得渗人。   是以,一气之下,他没让程谓跟来。   程谓也不想跟来,他说:殿下这般,是小题大作。   宗政慎才不管是不是小题大作。   他只想逮住冉少棠好好问一问她,为何给他的书是中上册?难道还有中中册与中下册不成?   程谓摇头:恐怕殿下志不在此。另有他意。   简直不和所谓。   他与程谓在派兵上僵持了很久,耽误了出发的时辰,路上又遇大雨,这才导致慢了几个时辰才赶到。   不过,他早派孟德提前来山上打探消息,知道冉少棠这边的形势占优势,才没有提前脱离队伍上山。   终九畴敏锐的觉察到,这个宗政慎似乎对少棠格外感兴趣。   五年前是这样,如今又是如此。   虽然宗政慎在极力掩饰,他也能感觉出来他对少棠的态度与众不同。   近来听闻周饶帝要给睿王张罗婚事,却被他找理由拒绝了。   似乎他身边也少有女子出现,难道他是个断袖?   这才对少棠有了别样心思?   终九畴百思不得其解的功夫,冉少棠已经卸下易容的妆容,走了出来。   只见湖青色的衣袍衬着她的面容白皙,妙目如水,眉若烟笼,唇红齿白。宗政慎似不在意的打量了一眼,只一眼便觉得眼前之人若冰天雪地里盛开的那枝清冽绿梅,芬芳凛冽,别有一番风味。   冉少棠脸上的胎记仍旧盖着不显,她只是洗掉了一层伪装。若不是阿源一直在旁边守着,她定要描画一番,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个男子。   不过,还好是夜里,光线昏暗,只能看清大概轮廓,她也就没有再做修饰。   终九畴看到少棠长大的模样,心跳莫名的乱了一拍。   怎地、怎地长得这般他想了想,用了“娇柔”这个词。   他觉得少棠虽然行事像个男子,可这长相过于女性化了。   京都有些公子哥也是她这样的太过阴柔,没有男子汉气概。   难怪,仇无病在台上时,她与他那般耐心。   果然长歪了。   宗政慎瞧着冉少棠,突然想起那么一句谚语: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趣。   如今有山有灯有月有美人,真是难得。   阿源看着自家王爷那副样子,不由偷偷低头笑了。   程先生要是来了,看到冉公子长得这般花容月貌倾城之姿,就不会跟王爷置气了。   冉少棠理了理袍袖,环视一周看着她的人,颇不耐烦地问宗政慎:“如今你都见到我的真面目了,咱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了吧?”   宗政慎颌首同意:“不如来本王轿里?”   终九畴急忙阻止:“不可。”伸手挡在冉少棠前面。   冉少棠心道,你这是放什么屁呢?   那抬破轿子再宽敞也不过是并排挤着坐两人,难道要我进去跟你面对面?   她崩着脸,伸手向庄子一指:“不如委屈三皇子跟在下进来谈。”   她尖尖的下颌抬得高高的,神情里全是趾高气昂般地看不起。   宗政慎想都没想爽快应道:“本王觉得可以。”   终九畴这次没有阻拦,他也跟着进了庄子,嘱咐苏仑留下静观其变。   郭侠抱拳对终九畴说道:“终少主大可放心,在下也会留在这儿。”   他从几人对话中,已经听出眼前之人便是修罗宫大大有名的少主终九畴,心中一阵激动。   早知此人文韬武略过人,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一直有结识之心,却苦无机会,今日机缘巧合一起并肩作战,真是难得。   终九畴对郭侠的英雄气概十分欣赏,想着有机会好好聊一聊,便回抱一拳道:“郭少侠有劳,等这事消停了,咱们好好说话。”   这才转身进了庄子。   宗政慎没带一兵一卒,后面跟着阿源,也进了庄子。   此时,狼藉的战场已经成空,只剩下几具尸体与斑斑血迹。还有倒在地上被踩踏污浊的几面彩旗。   宗政慎看了看周围环境,问走在前面的冉少棠:“看来做事的速度挺快的。这么会功夫人去楼空?”   终九畴叫住还想往里面走的冉少棠:“小棠,睿王是聪明人,不必往前走了,有事就在这说吧。”   宗政慎也停下脚步:“终少主说得对,我们在这儿谈你说的那笔买卖吧。这空旷,除了鬼,没人听到。”   冉少棠猜不透宗政慎此刻是何意思?   他带人上山来是何目的?   来抓自己?   还是来帮那个姓高的郡太守?   这两个虽说听起来是一个意思,但实则却是,如果是帮高太守,那么她与他谈条件应该有胜算。毕竟她要说的可是笔一本万利的大买卖。没有哪个皇族会不动心。   可是,如果宗政慎是听到境山探子消息,知道自己已经离开境山。那么他可能是带着仇恨来专门抓自己的。   仇恨这种东西能蒙蔽人的双眼,人的心智。   这种心态下与宗政慎谈买卖,很有可能谈不拢。   还有一种可能,利益他要,可是她的条件他却不答应。   毕竟,她还欠着他一本书呢。   而且,一欠就是五年。   她若是手里现在就有这本他想要的中中册就好了。 第176章 山下来客(三)   空旷的广场上火把随风晃动,映照着众人的面容影影绰绰,颇有些不真实。   冉少棠斟酌一下,拐个弯来了个曲线救国,似有关切之意,问到:“睿王此来到底是何目的?动用这么多人马在大皇子的地盘上,不怕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姓高的郡太守一直嚷着自己是大皇子的人,膝盖中了她一箭的人自信的以为冲到山上来的人,是大皇子派来助阵的,谁也想不到来的会是宗政慎?   这有点太不符合逻辑---政治逻辑。   夜已深,山风渐长。   宗政慎扬手捞起一张裹挟在半空中的传单,借着光一目十行的扫了几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张开手,重又把传单归还于夜风,看着冉少棠眯眼笑道:“冉公子操的心还真不少。你其实是在担心自己吧?记得初次见面时,你说你姓唐?刚刚又说你是纪纲。如今又姓冉?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本王实是不敢信你了。”   这一点终九畴也是深有体会,他初见她时,她就在骗人,后来遇到她,她皆是在骗人。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觉得少棠有什么错。都是为了自保而已。   包括骗宗政慎。   所以,终九畴十分不喜宗政慎这般诋毁少棠。   “睿王殿下慎言,少棠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终九畴只有在少棠面前眉目柔和,面对他人时,周身都是凛冽之气。   宗政慎与冉少棠说话时,不喜人打扰,偏偏这个终九畴像个影子似的阴魂不散。   若不是终九畴一直从中作梗,他不会被冉少棠骗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拿不到想要的书。   思及此处,他看终九畴的面色就没有好颜色了。   “终少主,我在与冉公子说话,不是与你。要不,你去别处转转,等我们说完了再回来?”   终九畴听完差点仰天大笑,这简直是他听到最可笑的笑话。   “睿王殿下莫不是忘记了,我乃少棠的长辈,她的事,我自是要管。而且非管不可。”   宗政慎冷笑两声,同时,又暗暗窃喜。   原来你是当她晚辈对待?   果真如此,那便好办了。   “终少主,我与她的事你还真是插不上手。冉公子欠我一样东西,欠了五年,我来讨债,天经地意。”   冉少棠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她当成陪衬,她正乐得轻松,脑子转的飞快,想大招对付宗政慎,突然听到“讨债”二字,脑袋“翁”的一声炸响。   来了来了,宗政慎果然说了实话,他带这么兵上来,不顾和大皇子闹翻就是为了跟她讨债。   “喂,你讨债就讨债,弄这么多人上山未免兴师动众了吧?不就是本破书,我也没有说不给你,不过晚了五年而已。”   宗政慎被她气笑了:“不过五年而已?你给我等五年试试?”   “我也没让你等。”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你家看戏只看头尾不看中间?你试过这种滋味吗?冉少棠真是没想到啊,你竟然这么会骗?骗了一次不够,还接二连三,你知道本王有多想找到你?”   “找我做什么?我可不想见你。”冉少棠懒洋洋的眼皮都不抬,斜睨过去。   “做什么?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五千兵马把你踏成烂泥。”   宗政慎说完狠话,还不忘发狠一掌拍断了旁边立着的一根彩旗旗杆。   阿源在一旁看着、听着,心中直叹气。   殿下就是嘴硬。   明明不顾风雨,日夜兼程,就是要来保护冉少棠的。   几句话说下来,怎么就便成了要杀她?   要杀她又何需五千人马?   她与阿苏便可以办到。   殿下这样对女孩子,是要吃亏的。   终九畴看着宗政慎,眸光闪过杀意。   少棠岂是他想杀就杀的,太不把他这个修罗宫少主放在眼里了。   冉少棠被宗政慎吓了一跳,心道,这位果然是个气量小的。这么点破事记恨五年不说,还不惜冒着与大皇子撕破脸的风险,带了几乎能够剿匪数量的兵马,跑到昭云山来只为抓她?   简直匪夷所思。   “你若是把我踏成泥,这辈子也别想得到完整的中册。”狠话谁不会说,她冉少棠比他还狠。   阿源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小声提醒宗政慎:“殿下,咱们来不是有正事要办吗?吵架的事可以缓一缓。”   “正事?”宗政慎的脑袋被冷风一吹,渐渐冷静下来。   实在是这个小女娘太气人了,他才在见到她后控制不住的想要与她争执。   冉少棠也觉得自己幼稚。   不知遇上宗政慎,自己就正常不起来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瞧了阿源一眼,隐隐猜到一个可能。   宗政慎来此可能是要与大皇子争夺杏林的支持。   不管是哪个门派上位,都能得到他的支持,收为己用。   这也许才是宗政慎的“正事”。   果然,阿源提完“正事”二字后,宗政慎的怒气消了不少。   连带着面色都和蔼了些。   “你说要与本王谈合作?还不快说?难道我们大家要留在山里过夜?”   冉少棠暗舒一口气,看了终九畴一眼,示意他莫要动怒,这才打个哈哈,岔开刚才的尴尬说道:“三殿下想听合作的事,好说。不过,若答应了,立即撤兵。”   “好。你说来听听。”   冉少棠看了眼四周,近处是点燃的火把,围在四人周围,再远处便是大山,已经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放低了声音,问宗政慎:“三殿下可知盐的利润有多少?”   宗政慎眯眼不语,心内却在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相貌娇美,胆子大到连皇家生意都想抢的小女娘。   终九畴听完,不由一愣。   这冉小鬼,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九州大陆,三国鼎立。   高兮国盛产粮食与棉花。   南允国盛产茶与药材。   而周饶国牢牢掌握着盐与铁矿。   一直以来,三国之间贸易往来,皆用自己盛产之物换取缺少之物,平衡从未打破。   这种生意都是官商在做,平头百姓是不能染指的,如果有大胆的敢打这方面的主意,抓到了就要诛九族。 第177章 山下来客(四)   “少棠,你混说什么?”终九畴拉冉少棠到自己身后,把她与宗政慎隔开,背对着宗政慎,瞪着冉少棠的眼神里全是警告。   “犯私盐在周饶是要杀头的。睿王怎么会知法犯法和你一起做这种事。你去后院那儿等着,剩下的事我来谈,你个小孩子不要乱拿主意了。”   冉少棠的衣袖在风中撩动了几下,明白终九畴让她去后院,是让她从密道离开。   剩下的残局由他处理。   可是,事情还没到这一步。   一切皆可谈。   他的好意她心领了,她拍拍终九畴挡在前面的手臂,绕开他,与宗政慎对视:“想必睿王殿下应该听说过,盐运虽在官家手中攥着,却一直有私盐贩到九州各地,这笔生意若是让大皇子接下来,殿下与之抗衡起来,在财力上怕要吃紧了。”   她未把话说透,只是点了点。   终九畴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一意孤行的冉少棠,实在是拿她这般任性没有办法,只得等危险发生时,第一时间保护好她的安危。   宗政慎一脸平静,冷漠的眼神里闪烁着几不可察的光。   如果今晚大兵压境的人是宗政泰,估计这笔买卖就是她与大皇子谈了。   这个小女娘,不能放在外面生事,需要尽快想办法圈到自己身边。   “既然是笔好买卖,就不必在这儿说了。毒仙门不是什么久留之地,咱们回城再聊。”   冉少棠清澈的瞳眸更是亮了几分,想不到宗政慎这么好说话,她还以为自己要好好的算一笔帐给他听,他才会心动呢。   “你说的是真的?”   “这岂会有假。有利可图之事为何要放过。”   宗政慎说的轻松,刻意掩饰了内心的喜悦。   如果与冉少棠合伙做起了生意,日后就可以有理由找她。   阿源也替宗政慎高兴,赶紧问道:“殿下,是不是可以吩咐下去退兵,回府?”   宗政慎挥了挥手,让她去安排。   阿源看了冉少棠一眼,笑着出去通知带兵的将领撤兵。   外面守着的苏仑、郭侠、相葉顿时把提着的那颗心放了回去。   只是不知到底是谈了些什么,竟然这么快就和平解决了。   苏仑还觉得有些怅然。本都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想要大战一场,却突然说和解。就像是秀才准备了十年的考试,突然通知取消了。   这是一种怎样的失落。   终九畴有很多话要问冉少棠,虽然三言两句摆平了宗政慎的五千兵马,他却觉得少棠在给她自己挖坑。   还是一个大到无法填满的大坑。   且不管了,待下到山下,安全后再做计较。   修罗虽说都做好了拼杀的准备,他却不能真拿这些弟兄的命当草芥。   能和平解决的,不必流血死人。   原以为是命悬一线,没想到却在瞬息间化干戈为玉帛。   宗政慎热情的邀请冉少棠与他同乘一轿。   “夜里山路不好走,露重夜凉,你身子单薄,不如过来和本王凑合凑合挤一挤?”   宗政慎撩起轿帘,热情地邀请冉少棠同坐。   完全无视终九畴的存在。   终九畴一直担忧少棠长歪了,对于宗政慎格外提防,他剑眉微蹙,拒绝道:“睿王殿下还是操心一下自己的队伍吧。小棠自是跟着我,不会跟你走的。请便。”   宗政慎想了想,笑着看终九畴:“也罢,反正你是小棠的师叔,他跟着你,本王放心。咱们明天梨花山庄见。”   说完,他掀起袍角钻进了轿子里。在外面撩着帘子的侍卫见他坐好,放下了轿帘,喊了起轿,队伍开始缓缓移动。   终于送走了瘟神,冉少棠长吁了一口气。   看了看身边几人,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咱们也下山吧。估计晓月他们等急了。”   终九畴黑着脸,训斥她道:“你还怕人担心你?你刚刚简直是太冒险了。何必要和宗政慎扯上金钱关系?周饶的夺嫡之争不是你能参合的。”   冉少棠瞥了终九畴一眼:“你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倒训斥起我来了?”   其实,她是不能告诉他,与宗政慎扯上金钱关系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呀。宗政慎可是未来周饶国的太子爷,将来是要登基为帝的。   能和他共同挣钱,将来也是从龙之功了。   不求大福大贵,只愿能借助他的势力,找出第一世陷害冉家之人。   只不过,她一直没来及写完中中册、中下册。不然,她早就派人去找宗政慎谈生意去了。   现在,也算歪打正着。   终九畴屈指敲在冉少棠的脑袋上,她在想别的事,走神没能躲开,疼得她呲牙咧嘴叫了一声。   突然,黑暗中蹿出一条肥硕的身影,扑向终九畴。   伴随而来的是一声震动山林的虎啸。   “┗|`o′|┛嗷~~”   终九畴不防,被小白虎终九趴扑了个趔趄。   黑暗中,他抱住虎头惊喜的叫了声“小白。”   小白虎嗅出终九畴的味道,兴奋地由吼叫、扑倒,变成了呜咽,噌头,求抱抱。   冉少棠想不到自己养了五年的宠物,竟这么快就变心了。   小白虎显然认出了终九畴,一个劲儿像久别重逢的恋人,腻在他身上,噌个没完。   终九畴也想念自己救出来的这只小白虎,哈哈地欢快笑着。   “小白,你长这么大了。谁把你喂的这么胖?一点也不威风了。”   冉少棠:。帮你养宠物还没跟你收饲养费、操心费、住宿费、精神损失费,你倒先嫌弃起来把它养胖了?   冉少棠一脚踹在终九趴的屁股上,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养你这么大,让你到山上来保护老子,你可倒好,等敌人走了你才出现?是不是早就掐指算过了?”   “混账东西,见到旧主人就忘了我这个养你长大的主人了?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跟他亲热个屁啊?你应该咬他一顿才是。蹭蹭蹭,你不怕把头顶的毛噌秃了,变成地中海。”   终九趴围着终九畴蹭来蹭去,冉少棠追着终九趴的屁股踹了一脚又一脚,这一幕,惊着了一旁跟着的相葉。 第178章 真长歪了   人与猛虎如此和谐相处的画面,相葉第一次见到。她有些好奇,情不自禁向前迈了一步,想看看上蹿下跳的这只白虎,是不是真的老虎。   郭侠挺身而出把相葉护在身后,担心万一这只白虎被踢的疼了,突然发起疯来咬伤未婚妻可就无法挽回了。   踢的欢快的冉少棠瞅了小夫妻一眼,介绍道:“这只白虎是终九畴的弟弟叫终九趴,不用怕,它平时乖着呢,就喜欢趴着睡觉,懒得很,不爱咬人。”   相葉听了更加好奇,从郭侠身后探出头来,悄悄地望着那只颇有灵性的白虎。   一直与白虎戏耍的终九畴腾出手来,敲了下冉少棠的头,佯装发怒道:“没大没小。小白要是我弟弟,你岂不是要叫它叔叔?”   冉少棠一天内办了几件大事,心情格外好,回嘴道:“终九趴是我喂大的,算我半个儿子。你要认它做弟弟,那么你我的辈份,可要重新排一排了。”   走在最前面的苏仑对于自家少主与冉少棠这番对话,深感无聊。听得已经忍无可忍。   回身拉了郭侠:“郭兄弟,听说灵山出过神仙是不是?来,快给我讲讲。”   郭侠不得已,松了相葉的手。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往山下走,刚到山脚,就看见一辆超大的豪华马车停在那儿,马车前后各挂了一盏风灯,随着风轻轻晃动。   地上的树影也跟着忽大忽小。   听到动静,车辕上坐着的王福跳下马车过来迎着冉少棠,看到她恢复了本来面目愣了下,随即又看到终九畴,月下昏暗,只瞧这两人有说有笑,心情十分畅快。   “公子,马车备好,咱们现在就回去?”   王福接到秦晓月派人递出的消息,说官府已经退兵,要他来山脚下接应公子,他到时,看到官府的尾队刚刚走上官道。   等他们走的远了,才过来。没停一会儿,便听到公子的嬉笑声。   看来,今天的事办得顺利,公子心情颇好。   他也跟着高兴起来,替冉少棠掀了帘子。   还未等冉少棠上车,终九趴一个飞身先蹿了进去。   对于小白虎来说,这辆车就是它的窝。从境山坐了一路到昭亭,马车里里外外都是它划出来的地盘,连马都是它罩着的。   终九趴跳进去,在宽敞的车厢里面转了个圈,冲着终九畴哼唧两声,那意思是请他进去。   冉少棠看看终九畴与苏仑,又看了郭侠与相葉,笑着邀请:“大家都上来吧,走回去有点远。”   累了一天,大家的精力都比白天时差了些,没有客气一个个鱼贯而入。   幸好马车打造时就是按照在可承受范围内越大越好的标准建的,里面坐五个人,一只虎,还显得绰绰有余。   冉少棠拍了拍终九趴一直蹭终九畴大腿的虎头,笑着对王福说道:“福伯,咱们直接回梨花山庄。”   这一次杏林的仙盟大会,几乎折腾了一天一夜,六个人一只虎,终于安全到家。   冉少棠跳下车,秦晓月与三七早就等在山庄门口,高兴的迎了上来。   冉少棠知道王福定是得了秦晓月的情报才去接的人,赞许地拍拍晓月的肩,夸她:“干得好。”   没有马车就要走回来,估计得走到天亮。   秦晓月得到表扬立即眉眼弯弯,张罗着给大家安排住处。   三七立即上前表现自己:“公子,热水都准备好了,大家先去洗个热水澡吃杯热茶暖暖身子,时辰不早了,我让膳房把吃的送进各位房间,吃完了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公子,您看这样安排可好?”   三七办事向来妥帖,冉少棠点点头:“很好。”   虽只夸了两个字,三七已经高兴的不得了,咧着嘴搓手。   冉少棠看看郭侠小夫妻,不知他们两人是要两间房,还是成全郭侠,说没房间了,让他们挤一间。   郭侠不知眼前这个相貌俊美的小公子脑子里竟想些儿童不宜之事,抱拳道:“那在下就打扰冉公子了。”   “无妨,无妨。郭大侠睡个好觉,明日再细聊。三七让人带郭侠和夫人回房。”   三七听出这是一间房两个人。   相葉拉了拉郭侠的袖子,郭侠听出不对劲来,红着脸强调:“我与师妹还未成亲。”   冉少棠看着他们几人穿过月亮门去了另一个小院,遗憾的摇头:“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终九畴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幽深的光。   这孩子,长歪了。极需要管教。   冉少棠看着刚才还笑吟吟的终九畴,片刻功夫就黑了脸,不知是谁惹了他。   她抬眼瞧了瞧跟在终九畴后面的苏仑,问道:“你惹他了?”   苏仑一脸莫名其妙:“没有。”   “哦。”那就是又抽风了。   可能是被重逢的喜悦冲错了头,她差点忘记了,眼前这位爷,曾经以抓住自己的把柄为条件,在她的药王殿蹭吃蹭喝不说,还对她吆五喝六,经常是莫名其妙就发脾气,掉脸子。   这不,在一起不到十个时辰,又恢复原样了。   冉少棠懒得搭理他,打着哈欠指指秦晓月:“带他们去休息,小爷我要去睡一觉,明日没我吩咐,谁也别来敲我的门。”   秦晓月知冉少棠的作风。她是极自律的人。   所谓睡懒觉也不过是鸡叫三遍后再起。   平日她起得比鸡早。   终九畴摇摇头,盘算着找机会一定好好和她聊一聊,规矩二字何解。   冉少棠一路打着哈欠回了自己的院子,推门进去,就见里间屋里冒出袅袅蒸汽。   她插上门栓,看了眼关牢的门窗,三两步走进里间,脱下外袍,里衣,又解下长长的裹胸布,都扔在衣架上,长腿放进浴桶里,试了试水温后,缓缓迈进热水里,顿时在热水漫过娇嫩的胸口时,舒服的哼唧了一声。   “要是水上面再飘一层花瓣就好了。”   她叹息一声,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扎进水里。   水面漫漫淹没了她的头顶。   她在水中睁开眼,脑海中却回放着今日发生的一幕又一幕。   事情虽然有些偏离她的预设,但好在,骨万枯抓了回来。 第179章 窗里窗外的误会   说起“好在”,她好像今天事事都很顺心。   与宗政慎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还把失踪五年的终九畴找回来了,唯一遗憾就是让仇无病跑了。   不过,无妨,以后她总有办法钓他出来。   接近黎明的夜,越发的幽静。   她即便在水里,也听到了窗外不同寻常的敲窗声。   冉少棠钻出水面,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向窗外,有个巨大的脑袋立在外面,似乎在向屋里张望。   听到水声,窗棂上多了只大爪子,啪啪的拍窗。   是终九趴。   这家伙最近新添了毛病,每到睡觉的时候,都要来她屋里,趴在她床下守着她。   估计此刻这家伙是吃饱了,想睡觉了。   冉少棠洗澡时是不允许终九趴进来的。   毕竟它是公的,她不习惯自己洗澡时,还被一双眼睛盯着看。   “滚滚滚,去你旧主那儿睡去。老子要洗澡,没空搭理你。”   冉少棠冲着窗外吼了两句,窗外传来终九趴犟嘴的嗷嗷声。   大爪子在冉少棠的咒骂声里又拍了几下窗棂,才消停下来。   冉少棠听到外面没了动静,估计它自找睡处去了,又在浴桶里泡了会儿,从里面出来,拿干净软绵的长巾擦身子,这时,窗外又响了敲窗声。   冉少棠没好气的吼道:“滚老子说了几遍了,让你滚去旧主那睡觉去,别来烦我。不然宰了你吃肉。”   “小棠,是我。”   冉少棠还没骂痛快,一个声音把她吓得立即又钻回水里。长巾也湿了。   “你你你,终九畴,你跑来做什么?”   终九畴在窗外恍惚看到一个女子的窈窕身形,他莫名心跳了几下,以为少棠在里面拘了女子胡闹,正要再仔细辨认,那影子却没有了。只听哗啦啦的水声。   终九畴心中起疑,,眉头皱成一个疙瘩,不悦地问道:“你屋内可有女人?”   他这么问话,倒叫冉少棠产生了歧义。   原来五年不见,这家伙学会了不正经,竟然跑来这里要女人?   简直不知廉耻。   无耻下流龌蹉。   冉少棠刚刚擦干身体,想要穿衣,被他惊到后,重又回到有些变凉的水中,心里要多不痛快就月有气,说出的话跟吃了火药似的带着战争贩子的味道。   “来我这儿找女人算是找算地方了。我这儿都是男人,你要吗?”   终九畴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恼意:“冉少棠,你太缺管教。”他就知道,她长歪了,好男风,断袖癖。   就该好好管教她一番。   他这口气,措辞,令冉少棠觉得仿佛回到五年前,处处受他钳制的日子。   自己还是适应他这副腔调,刚刚见面时的温柔,让她受不了。   她呵呵笑了两声:“小师叔,我有师父和师祖管教,你就别操心了。我正沐浴,你不请自来,这才需要管教。”   “我来是要提醒你,骨万枯先别杀。我有事要问他。”   冉少棠有些意外:“你想问什么?”   终九畴看了眼天上的月色,说道:“旧事。关于毒仙门的旧事。你晚杀他两天。还有抓来的那个高太守和其他官兵,先以客人之礼好生待着。你既想在这边做生意,就不要与官府闹僵。”   他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宗政慎不好对付,你最好把大皇子也拉进来,两边制衡,你才可得利。”   “说完了吗?”冉少棠在渐冷的水里不耐烦的问了句。   原本是洗个热水澡,最后竟变成了冷水浴,她岂能开心。   窗外没人答话,她又气呼呼问了句:“你说完了吗?人呢?吭个声。”   好一会儿,也没人搭理她。   她这才明白,原来人家这位爷悄无声息的已经走了。   哼。真是奇怪的人。   走了也不吭一声。   来时也没个声音,走时也悄无声息的,真个性。   深秋的夜,凉如水。   冉少棠在冷水里泡完,哆哆嗦嗦的走出来穿衣服。若不是用内力逼出了寒气,她一准要生病。   她穿好衣服,打了两个喷嚏,揉着鼻子走到外间。   桌案上放着一个食盒。   食盒旁边放着个炭炉,炉子上是一盆羊肉汤。   秦晓月知道冉少棠的习惯,她的房间没有允许不得人靠近。   晓月每次准备宵夜都是用这种炭炉煨一锅汤。   有时是鸡汤,有时是鱼汤,有时是排骨汤。   冉少棠自己生好火,看着羊肉汤咕嘟咕嘟的冒起泡来,淡淡的羊肉膻香飘满屋子。   她从食盒里拿出两个小菜,又盛了碗羊汤,把馒头撕碎泡了进去,等馒头吸饱了汤汁,她才慢慢的一勺又一勺的吃起来。   发了通汗,才觉得身体舒服,把东西堆在桌案上,漱了口爬到床上,临睡着的那一刻,脑海里蹦出终九畴的那几句嘱托,她扯了嘴角,嘟囔了一声,真好。终于沉沉睡去。   高洪波受了很大的惊吓。   虽然没有受伤,可他的小心脏却承受不住这种从高高在上的一郡之首,突然沦为阶下囚的打击,整个人都痴痴傻傻的。   他实在想不通,也就半天的功夫,自己的命运怎么就改变了呢。   坐在深不可测的地牢里,听着闫锐的咒骂声,高洪波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感。   难道那五千兵马不是来帮他的?   那五千兵马到底是谁的人?   “高大人,我家主子有请。”   正当他懊恼的一宿没睡,几乎精疲力尽时,地牢的门打开了。   三七笑嘻嘻的带着一脸热情走进来,态度明显比之前好多了。   闫锐看到三七又骂了起来:“你们这帮混蛋,私自扣押朝廷命官,有几个脑袋扛着?大皇子知道了一定抄你们家,灭你们族。”   高洪波劝不听他,只得对三七说道:“本官和他不熟。他要想待在里面就让他待,本官要出去见你们主子。只要放本官回去,什么条件本官都答应。”   他都不知被关在这里有多久了。   反正他觉得时间漫长的像过了一年。   除了送饭,一直无人管他。   现在终于有人搭理自己,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离开这里。   冉少棠坐在厅堂正喝茶,看到三七引了高洪波进来,口里的茶差点喷了出去。   “怎么搞成这样?” 第180章 秋雨对话   快天亮时,秋雨飒飒而落,一直到日落西山,斜风细雨仍旧轻扣着窗棂。   高洪波大人与冉少棠打了个照面,立即着下人带他到后面洗漱、换干净衣衫。   直到不见了高洪波颓败的身影,冉少棠的嘴角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终九畴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眼神全是忍俊不禁:“瞧瞧你把一郡的太守都折腾成什么样了?关进地牢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以后还怎么在他的地盘上混!”   冉少棠从盘子里拣了块桂花糕拿在手上反复打量,头也没抬,问他:“你怕了?”就如同他昨晚在昭云山上问她一般的语气。   终九畴无奈的瞪她:“我有何好怕?还不是担心你。你若不在此地做生意,就是杀了高洪波哪个敢说个不字。偏你要留在这儿,得罪他于你一点好处没有。”   他这一点说的完全正确。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高洪波就是昭亭郡最大的那条毒蛇。   冉少棠想在昭亭站稳脚跟,必须与他斗上一斗。而且,必须赢。   终九畴想到的,她也想到了。   只不过她面对棘手的难题时,向来不是束手就擒的主,昭亭官场那点事,她早让秦晓月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把柄在手,不怕对方不就范。   桂花糕进了肚子,她仰头喝干茶盏中清香四溢的热茶,这才正视终九畴,慢悠悠回了他几个字:“仙人自有妙计。”   雨点似乎猛烈了几分。   终九畴坐直了身体,脸色比外面下着雨的天空还要阴沉几分。   他向她瞪去,四目相对,冉少棠看出他眼底的恼意,呵呵笑了两声:“跟你闹着玩呢。我的意思是告诉你别操心这些小事,还是想一想你师父我师祖的雷霆之怒吧。”   终九畴如墨的眸子在她脸上打了个转,疑惑的“哦”了一声,似不以为然。   冉少棠接着吓唬道:“听说已经在疯狂赶来的路上,距离此地也就半日功夫。你好自为之。”   终九畴拿起茶盏,学着她的口气:“你也别操心这些小事。把心思用在别处会更好一些。”   “别处?别处是哪处?”   “比如宗政慎的交易。比如对付周饶官员。”   冉少棠站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外面的风雨刹那儿间全涌了进来,打在脸上、手上凉丝丝的。   “拿下与宗政慎的交易也就算摆平了周饶官员,我这么说你信吗?”   她指的自然是日后宗政慎当了太子,或时间推的更远一些,他登基为帝。   未来周饶帝的生意,哪个敢阻?   而终九畴却想到了宗政慎对少棠的态度、看她的眼神,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突然换了话题:“那是什么书?”   眼睛盯着窗外天空,正欣赏秋雨缠绵的冉少棠,听到终九畴突然抛出这么一句不接上言、不搭下语的问话,愣了一下,才恍然这家伙是后知后觉想起了她与宗政慎的对话。   这种事既然五年前瞒了,五年后,没必要让他知道,仍旧不能让他知道。   “什么书?输不了,保证能赢。”   终九畴望着冉少棠挺得笔直的背影在她的“装傻充愣”面前拍了桌子。   “冉少棠你小小年纪嘴里没一句实话,宗主不管你你师父不管你师叔我有这个义务要引你上正途。”   “正途?什么是正途?再说,你怎知我嘴里说出来的是真话假话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她还一肚子气呢,易容成江缙的样子到处招摇她还没质问他谴责他呢他终九畴倒莫名其妙先发起火来了。   “从我第一次遇见你,你就在骗人。”终九畴本欲好好与她说一下,断袖之癖要禁,谁知越说火气越大扯出的不满就越多。   “第一次?”冉少棠回头瞪着他不确定他对她的第一印象来自哪里。   终九畴却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不说。   门外有人敲门。   “公子,高大人来了。”是秦晓月。   冉少棠的视线还凝固在终九畴身上,正考虑是先对他“严刑拷打”逼供,还是先应付高洪波。   就听终九畴对外面道了声“进来”秦晓月推开门带着人径直走进花厅。   冉少棠怪终九畴多事,警告性的瞥了他一眼走上前上下打量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的高洪波。   高洪波也算是识时务的那类人。不然也做不到郡太守这个位置。   他夸张的冲着冉少棠笑了笑,又看向坐在上首的终九畴三角眼里浮动着担忧与算计。   他不认识卸了妆的冉少棠,只记得终九畴的那张脸快步跨过冉少棠恭敬的向终九畴拱拱手:“终少侠本官不是有意要与你们起冲突。真的都是误会,误会。不如放本官回去,本官一定重礼酬谢。”   “哦?说说什么礼?”被误会成了终九棠,终九畴也没有揭穿,反而顺着他的口气接下去。   高洪波记得是眼前坐着的这个姓终的与另一个小白脸带领一众人,把自己的人三两下拿下,所以格外忌惮他。   他当时并没有对易容成终九畴的冉少棠看的多仔细,如今只是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具体说哪里,又说不上来。   他想起那日这个姓终的,二话不说一只弓弩箭便射瘸了闫锐的腿,惹不得。既然对他想要送出的礼感兴趣,他自然要多说一些出来好舍财换命。   “本官可以给终少侠写张单子。”   终九畴:“准了。”他看了眼秦晓月,晓月会意,立即去准备文房四宝。   冉少棠在一旁看的啧啧咋舌。   这个高洪波太没骨气了吧,一副标准的奴才相。   周饶帝是怎么选官的。   高洪波听到有商量的余地,脸上立即有了笑容。   终九畴指了下首的椅子:“高大人别拘谨。随便坐。咱们好好聊聊。来人,上茶。”   高洪波听着终九畴的声音与昨日听到的有些不同,特意打量了他两眼。   终九畴目光冰冷的看过去:“怎么?高大人想说什么?”   高洪波连忙解释:“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觉得经过一夜休息,终少侠比昨日更加英姿飒爽、威武不凡了。”   冉少棠:......°ー°〃   唐优优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第181章 半月噬   外面上茶的小童快走到门口时,被苏仑拦下。   他打开盖子倒了些褐色粉末进去,晃了晃茶水,重新盖好盖子,让小童端进去。   那小童全程镇定自若,当没发生这么回事。   茶水放到高洪波跟前,终九畴热情的邀请他品品新茶的味道。   高洪波不疑有他,两口就喝光了。   终九畴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他昨晚就替少棠想好了控制高洪波的办法。   只有用毒控制住他,才能保证少棠在昭亭的安全。   “高大人,不知昨日为何要劳师动众跑上昭云山?”终九畴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慢慢啜着,等着高洪波的回答。   “终少侠有所不知,本官得了大皇子的命令,想邀请毒仙门的右护法骨万枯去兆京一趟。听闻大皇子的爱妃中了一种不知名的毒,想要骨万枯去解毒。不巧,正遇到终少侠要杀他,本官才不得不动起武来。”   明知这狗官是在说谎,终九畴却听得津津有味,冉少棠看了终九畴一眼,打断高洪波。   “高大人,骨万枯作恶多端,人已经死了。我药王宗可以为大皇子的爱妃解毒,不知可否通报大皇子一声?”   终九畴沉默着瞪冉少棠两眼,不知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高洪波所说所做皆是为了保下性命,至于放他回去后要怎么做,那就看他手中能借来多少兵马了。   他应付道:“药王宗的大名本官早就听说过,能医死人肉白骨,满门神医。想不到这位小兄弟竟是药王宗的人,失敬失敬。”   嘴上说着失敬,眼神里却是无法掩藏住的不屑。   冉少棠含糊的抱拳,算是回礼,嘴角翘起,一撩袍角,坐到了高洪波的对面。   “大人失敬是假拖延是真。想必是哄我们尽快放了你吧。”   她这般直白,倒把高洪波说愣了。不过他混在官场,这种事难不倒他,立即否认:“没有的事。这位小公子为何恶意揣测本官?”   冉少棠却笑了笑:“是不是揣测,等大人回了府衙就见分晓了。大人心里比谁都明白。既然大人不想做引见也无妨,那个膝盖受伤的闫锐应该愿意做。”   高洪波呵呵笑了两声,想起在地牢里闫锐骂得欢快的样子,觉得眼前这人在异想天开。   正说着话,秦晓月敲门进来,后面跟着婢子,端着托盘,里面放着笔墨纸砚。   终九畴说道:“高大人,有劳了。”   又对秦晓月说道:“带高大人去里面写。”   高洪波早盼着写完就可以走人。高兴的站起来,跟着秦晓月绕到里面的书房。   高洪波一离开,冉少棠就把外面站着的苏仑揪了进来,当着终九畴的面问道:“你给他的茶里放了什么?”   苏仑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终九畴,说道:“半月噬。”   冉少棠顿时瞪大眼睛,装出听完感觉很可怕的表情来。   “半月噬?每半月要痛得如万蚁噬心,连江湖上的武林豪侠都抗不住这种毒药,有人得不到解药干脆剖腹自尽了。啧啧啧,终九畴,你可真够狠的。”冉少棠摇头。   “狠?修罗的地牢里还有比这个狠上百倍的。只不过他不适合跟着去。不过,有半月噬控制着他,你也不必担心他回去后会重新集结兵马来跟你兵戈相见。”   冉少棠眼睛一亮:“原来你也猜出来了。”   “这有何难。他现在什么条件都答应我们就是为了尽快脱身,说不定回过头来又要集重兵来剿灭我们。”   “真是只老狐狸。不过,我们不能总吓唬人家。要听师祖的话,征服敌人最佳方式,以德服人。”   “哼。你有吗?”终九畴挑眉看他。   旁边站着的苏仑忍不过差点笑出声来。   冉少棠并不与他计较,相反耐心的问苏仑:“知道你家少主是怎么控制你的吗?”   苏仑脸色一怔,冉少棠哈哈笑着拍他的肩,虽然比人家矮一个头,她也费力的拍了两下。   “恩威并施呀。”她说给苏仑听,又挑眼斜睨终九畴,问他,“我说的对不对?”   终九畴懒得搭理她,冉少棠不管这些继续侃侃而谈。   “你是给他下了毒,让他怕你听你的。可是,他总会想办法找到解药。到时候呢,继续下毒?当然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想了另一个办法。让他从心眼中感激咱们,听咱们的。”   苏仑好奇:“什么办法?”   “一会儿他出来,你就知道了。”冉少棠卖了个关子。   话音刚落,秦晓月就领着人出来了,手中拿着高洪波写的礼单。   秦晓月看了眼自家小公子,把礼单递给了终九畴。   终九畴看了眼上面写的银票数量与玉器等物,微微一笑,问高洪波:“高大人既然慷慨解囊,我们就按规矩笑纳了。不过,在下担心,如果就这样放高大人回去,会不会生出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会?终少侠多虑了。本官是守诺之人,定不会出尔反尔。终少侠若不相信本官,可以让人跟着在下。”   终九畴摆手:“跟着大人就不必了。不过大人若不守诺,自会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他去看冉少棠,意思是该你上场了。   冉少棠突然念了一首诗:“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   本来脸上带笑的高洪波突然不笑了。笑容僵到了脸上。   好半天,他才艰涩开口问冉少棠:“小公子从哪得来的这首诗?”   “做梦梦到的。”   “这不可能,这是小女所作。从未外传。小公子怎么会知道?”   “哦,也许是你家女公子托人送给我的呢。”   “小公子休要胡言。我家小女病了已经数月,根本不能下榻,小公子莫要污人名声。”   冉少棠双目焕发光彩,看着高洪波:“不知令嫒得了什么病?为何不找大夫医治呢?”   高洪波谈到小女儿是一脸愁容,比刚才终九畴要留下他不让他回府都难过。   “唉,看了许多大夫都没有办法。现在已经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日子不多了。”   冉少棠挑眉:“如果在下治好令嫒,高大人愿不愿意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182章 夺食之痛   高洪波听闻先是一喜,再一细琢磨她的年纪,便又颓丧起来。   “感谢小公子美意。不是不相信小公子,实在是将死之人,命都攥在阎王爷手心里了。公子去了也是白浪费功夫。”   他为何没把这帮子杏林人放在哪里,就是因为瞧不起。   什么医圣门、神农派、脉学宗,几大门派的掌门都请过来了,没有一个能治好的。   所以他的希望也就在一次一次失望中破灭了。   什么药王宗,什么医死人肉白骨,全是吹捧之言。   还不如柳叶胡同尽头那个没门没派的半瞎子老医师名声大呢。不过是打着医术的幌子在杏林打打杀杀争名夺利的门派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冉少棠看出他心底的那份质疑,也不急着与他争辩,笑了笑,看向终九畴。   我这儿的事,完了,你接着说。   终九畴诧异地又看了她一眼:这就完了?莫名其妙念首诗,两句被人挡回来。   “你这是唱的哪出戏?”   送走了高洪波,终九畴问站在窗边看雨的冉少棠。   冉少棠头也没回,懒洋洋说道:“放个鱼饵而已。如果你不下毒,我还想再和他费些唇舌,争取光明正大去他家后院里逛上一逛。不过,你已经下手了,我就静观其变吧。”   终九畴略一思索,估计冉少棠定是查出高洪波的小女儿有什么不妥,想以此为契机结交一番。   “你查到了什么?”   冉少棠歪头瞥他一眼:“一段伤心事。回头再说。眼下有个要紧的,你不是提醒我把大皇子拉进来制衡宗政慎吗?这姓高的要是不愿意干,我看把断腿的那个拉进来吧。那个城府不深,好对付。”   终九畴面无表情的瞪她一眼:“宗政慎为人狡诈,你最好断了和他做生意的心思。”   冉少棠眉头一挑,语调轻快的说道:“终少主一定听过这么一句话,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终九畴黑眸微闪:“说不定宗政慎也是这么想的。”   冉少棠小脸一冷:“你会聊天吗?”   终九畴要接话,她又抢先说道:“走走走,与其在这儿跟你废话不如去地牢看一看骨万枯。不知三七把他折磨的怎么样了?我要验收一下成果。”   终九畴沉默着。   冉少棠想起他昨夜窗外嘱托,关心的问了句:“你的旧事可问清楚了?要留那骨万枯到几何?”   终九畴沉目,盯着她看,看得她后背发毛,反抗道:“什么意思?你盯着我做什么?不想说就不说,何必用这咱眼神杀?以为我怕你?”   终九畴双眉微拢,问她:“你确定逮来的这人是骨万枯?”   “嗯?有什么不对?”冉少棠眼皮猛跳。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未待她抓住,院子里响起吵闹声。   冉少棠不悦地走到窗边看向院子,只见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正与苏仑对打起来。   那男子身后站着一个白衣公子,打着一把描绘着翠竹的油纸伞,眉眼如画,气质脱尘,正唇角含笑的望着窗边的冉少棠,见她看向自己,立即展颜舒眉,高兴地叫了声:“冉少棠,我来找你了。”   冉少棠看着与苏仑打架打得正欢的孟德,又瞧了瞧笑得灿烂的宗政慎,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为什么每次想问问终九畴一些关键性问题时,都有人来打扰。   “谁让你来的?”说出来的话就带了火药味。   宗政慎对她这种恶劣的待客之道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得正欢畅。   “当然是你让我来的。昨夜,咱们不是约好了今日见?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宗政慎避开打斗的二人,撑着伞缓缓朝冉少棠走来。   细密的雨点打在伞上,叮咚作响。   冉少棠目光停留在他月白色的袍角上,上面竟然没有溅上污泥,此人功夫又上一层。   终九畴的脸色在看到宗政慎时就已经沉了下来。   他喊了声苏仑,苏仑跃后几丈,停下手。   孟德随即也收了拳脚,跟在宗政慎身后。   终九畴重新坐回上座,抬了抬下巴,对宗政慎说道:“坐。”   宗政慎把伞递给孟德,一直背后的右手伸到冉少棠跟前,是一个食盒。   “你以前很爱吃孟德做的那道蜜汁排骨,特意做好带来。不然早就过来了。等急了吧?”   宗政慎殷勤的有些过分。   冉少棠警惕的看了一眼那个雕花描金的高级食盒,其实很想告诉他,她都忘记约了他这件事了。   “谢谢。”她接过食盒,递到秦晓月手中。   “你不现在尝尝?趁热吃才好吃。”宗政慎完全不把终九畴放在眼里,进到花厅后,一直与冉少棠说话。   见少棠没有吩咐,他又从秦晓月手中夺过食盒,放到桌上,端出还冒着热气的蜜汁排骨,递了双筷子给她。   “你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道,甜了或肉老了,就罚孟德过来给你当车夫。你不是一直想从我这儿撬人走。”   “真的?”冉少棠眼中一亮。转瞬又一想孟德是宗政慎的近卫,一心忠于他。   宗政慎把人送来,哪是为她好,分明是派人来盯着她。   “算了。我有福伯驾车,无福消受你的好意。”   “那你尝一口啊,别白费了孟德的功夫。”   “你这么殷勤是不是在菜里下了毒?”冉少棠凑过去闻了闻,肉香扑鼻。   她有点怀念这个味道,接过筷子想要夹一块尝尝。   终九畴再忍受不了,叫了声“小白”,一直在花厅屏风后面睡觉的小白虎早就按捺不住肉香勾起的馋虫,登时闪电般跃出来,直扑那碗排骨。   冉少棠的筷子夹了个空,碗连排骨一起被小白虎叼走了。   “终九趴。”回过神来的冉少棠杀气腾腾的大叫一声,终九趴身形微顿,停在门口,放下肉碗,委屈的看着碗里的肉呜咽一声,拿舌头在排骨上舔了一遍,极不情愿地用爪子把碗向花厅内推了推。   嗷嗷地叫着。   ----你那么爱吃让给你好了。   登时,宗政慎气的几乎要窒息。   他怒气十足的瞪向终九畴。 第183章 你到底是谁   真后悔这碗肉里没下毒。   宗政慎的怒意一闪而过,下一刻已经恢复如常神态。   冉少棠望着那碗蜜汁排骨,恨不得掐死终九畴与终九趴。   “走,去我房间谈。”冉少棠狠狠瞪了眼坐在那儿嘴角勾笑的始作俑者,转身出了花厅。   终九趴欣喜若狂的叼着碗回到了终九畴身边,瞪着一双圆眼睛,似乎在问:“你吃吗?要不咱俩一起吃?”   终九畴看看沾满终九趴口水的排骨,满意地拍拍虎头:“乖,你自己吃。”   起身追出去。   宗政慎走在冉少棠旁边,手中撑着伞,安慰她:“别难过,晚上我让孟德再给你做。”   跟在后面的孟德没有出声,嘴角却抽了抽。   自从得知冉少棠是小女娘之后,他家三殿下似乎格外上心。   想起程先生在信中问三殿下是否讨回旧债,孟德忍不住叹息,三殿下是旧债加新债。一债又一债。   不过不是讨,而是还。   终九畴与苏仑一前一后,没打伞,在游廊里绕道而行。   秦晓月探头看了看冉少棠与宗政慎并肩而行的背影,又看了眼跟随其后的终九畴与苏仑,欲言又止的叹了气,转身回了花厅,蹲在终九趴身边,看着它吃排骨。   半晌,表扬它一句:“你啊,干得漂亮。”   冉少棠带着宗政慎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地牢。   地牢是庄子里原先的地窖改造的,有些矮。宗政慎进去后只要一扬手臂就能碰到顶,空气中浮动着泥土新翻出来后的特殊味道。   石壁两边的火把一直延伸到尽头,一眼看完整个地牢。   宗政慎环顾一圈后,惋惜道:“小了点。”   “关一两个人足够了。”冉少棠不以为然,带他直接来到关骨万枯的那间牢房。   地牢里有人在骂骂咧咧,什么“你们不得好死,一定要让大皇子杀光你们,快放老子出去,老子腿疼死了”,之类。   宗政慎来了兴趣,没见骨万枯,倒是几步走到廊道尽头的牢门前,朝着里面冷笑了两声。   冉少棠想拦着他,看他这般模样,便由他去了。   “我可没想灭他口,你这么主动是不是容易此起误会?”她走到他旁边看着地上蜷着腿骂人的闫锐,斜睨了宗政慎一眼。   宗政慎毫不避讳:“有什么误会?我与他们不是误会,是实打实的对着干。”   闫锐听到宗政慎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看清宗政慎的脸后,他又快速的把头低了一去。   “三殿下怎么来了?莫非和这伙贼人是一伙的?”昭亭是大皇子的地盘,三殿下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除非有两种可能,一是大皇子出事了。二是他现在所待的地方出了昭亭界。   宗政慎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来是救你出去。莫急。”   闫锐一听身子微动了一下,却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他想出去,却不想被三殿下捞出去。若被大皇子知道了,一定会疑心他的忠诚。   冉少棠探究地看了看宗政慎,考虑着是把闫锐给宗政慎好,还是给宗政泰。   “你跟我过来。”她把宗政慎叫回骨万枯的牢前。   里面用铁链拴着一个人,头上栓了项圈微微垂在胸前。   人被吊了起来。全身有多处伤痕,花白胡子凌乱邋遢,他眼睛紧紧闭着,不仔细看以为这人已经死了。   他的手瘦骨嶙峋,指节发黑色,若没见到他杀人,还以为这双手是中了毒。实则,还真是被毒浸泡久的一双毒手。   非一朝一夕练成的。   冉少棠目光深沉的看着宗政慎:“你还记得五年前,骨万枯是不是被我一剑穿心杀死了?你们负责善后时,有没有确认过骨万枯的尸体?”   宗政慎沉眸面露诧异,又望牢里看了两眼,突然问道:“你说这人是骨万枯?”   “不是我说,是他自己说,是毒仙门的人说。是仇无病说。是所有人都说,这人是骨万枯。可是我明明记得很清楚,骨万枯不是死了吗?被我杀死的。你当时也在场的。你说,他是骨万枯吗?”   宗政慎被少棠问得有些微怔,仔细回想了一下五年前那场乱战后的情景。   他们收尸时,骨万枯当时的确已经死了。除非他是妖怪有起死回生之术。   “他应该不是骨万枯。”   冉少棠似信非信:“不是骨万枯会是谁?那他为什么打着骨万枯的名号?”   宗政慎借着牢里的灯光,仔细打量着“骨万枯”,又招手让孟德进来辨认。   孟德看了几眼,皱眉道:“长得是有九分相,但这人不是骨万枯。当日,我派人收拾时却见他已经死了。死了人怎么可能还活着。除非有人假貌他。”   可是,假冒骨万枯有什么好处?   毒仙门右护法的地位?   研究药人的方便?   “来人,拿水来,泼醒他。”冉少棠心中有疑问,就想问清楚他。   地牢里有两人拎着水桶从角落里走出来。   冉少棠冲着牢房抬了抬下巴,其中一个打开牢房走进去,一桶冷水直接浇到骨万枯身上。   一个激灵,骨万枯清醒过来。   看清面前站着的人,他目光鄙夷的瞪着冉少棠:“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冉少棠去了妆容,如今是自己本来的面目,骨万枯却不应该不认识。她其实与五年前并没有太大变化,只不过五官更长开了些,眉眼柔顺了些。   然而,骨万枯看她却如同看陌生人。冉少棠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总有一条线索在眼前一闪而过,却抓不住。   地牢门口站了一会儿的终九畴突然开口:“这人不是骨万枯。”   冉少棠望过去,终九畴站在光亮处,浑身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看着比湿冷的地牢要温暖许多。   “你怎么确定他不是骨万枯?”冉少棠问道。   终九畴走了过来,边走边说:“如果说是他杀了江缙,那我易容成江缙出现时,他却一点反应没有。你说为什么?”   “因为他压根没见过江缙。”宗政慎在一旁回道。   冉少棠看看终九畴,又看看宗政慎,最后把目光定格到了骨万枯身上。   “你到底是谁?” 第184章 假的   其实,于冉少棠而言,骨万枯到底是不是骨万枯意义已经不大。   如果他是,她现在杀了他,即可为江缙报仇。   如果他不是,那么说明骨万枯早就死在五年前,也是为江缙报了仇。   总归,骨万枯都是一死。   而对于终九畴而言,骨万枯的身份却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牢里这人不是骨万枯,那终九畴想问的事,恐怕就问不出来了。   铁链锁住的那个人听到冉少棠的质问,突然抬起湿漉漉的脑袋,阴冷的目光扑罩过来,如疾风暴雨里夹杂着万千冰刀,全戳到冉少棠身上。   “我是谁?我是从阎王殿归来的骨万枯。哈哈哈哈,你又是谁?”   “哦?你既然是骨万枯,就应该知道把你送进地府的就是你冉爷爷我吧!你怎么连仇人都不认识了?”   “什么?你是冉少棠?你竟然就是药王宗的冉少棠?”一道声音如从地狱里爬上来带着怨与恨,低声嘶吼着。   冉少棠不顾宗政慎阻拦,又向牢房的铁栅栏迈了两步,紧紧贴住,冷笑道:“是你爷爷我,怎么,你认不出来了?还是说,你不是骨万枯?”   宗政慎侧目眉头紧锁,善意提醒冉少棠:“你真的想要个这样的孙子?”说完,看了眼骨万枯,摇摇头,又撇嘴,“他可不配。”   冉少棠正一门心思想套出些有用的信息来,耳边不停的传来宗政慎的嘀咕声。嘀咕的她完全失去了刚刚营造好的气势。   “你闭嘴。我有没有他那样的孙子,和你有关系吗?”   宗政慎动了动嘴,生生把那个“有”字吞进了肚子里。   他看到终九畴正目光探究的看着自己。   既然冉少棠不想让终九畴知晓她的女儿身,他何必要暴露她的秘密。   终九畴站到少棠另一侧,看向地牢。   他已经来过一次,不过,没问出有用的东西来。   “杀了吧,既然他不是骨万枯,留着没用了。”终九畴冷声说道。   “哈哈哈哈,想杀我?好啊,你们现在就可以拿刀捅死我。不过,你们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冉少棠突然打开牢门,大步走进去,抄起地上的烂稻草煳到骨万枯脸上,骨万枯正猖狂的笑着呢,被冉少棠塞进嘴里一把稻草,呛得咳嗽起来。   “别动。”冉少棠塞草不是目的,她是想看看这人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是易容过的,稻草在他脸上揉擦了一通,仍旧是那副眼睛眯成逢的四方大脸。只不过皮肤全被稻草擦红了。   她又要察看戴没戴人皮面具,终九畴也跟进来拉开她的胳膊:“别看了,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   宗政慎也不情不愿的择路走进来:“有什么好看的,直接杀掉就是。”   若不是冉少棠拉他进来,他是绝不会进来这种肮脏的地牢里的。   “你懂什么?他是宗政泰要的人。还有”她看了眼终九畴,没有说下去。   关键在于,他是终九畴要的人。   现在不能死。   宗政慎观察到她突然间的迟疑,问道:“还有什么?你还有什么隐瞒了不跟我说?”   冉少棠抬眸看他一眼,转身出了牢房。   离开前嘱咐护卫:“盯紧他,我说让他死他才能死。”   终九畴与宗政慎跟在她后面,一前一后也出了牢房。   宗政慎以为她是顾忌宗政泰,安抚道:“宗政泰那里你不用担心,他一时半会儿不能找你麻烦的。现在都自顾不暇,没空搭理两颗棋子。”   冉少棠回头:“你捣的鬼?”   “送他个大礼而已。”   终九畴拽着冉少棠走到前面,截住要追上来的宗政慎:“睿王殿下若是谈正事就去花厅先等一等。”   “若不谈呢?”   “不谈那就送客。”   宗政慎不想与他多说,绕过去问冉少棠:“冉少棠,是你约本王来的。现在要赶本王走?过河拆桥的本事不小。”   时隔五年冉少棠再见宗政慎,有种错觉以为他比以前好说话了。   没想到,变脸的速度依旧很快。   只得哄他道:“我与师叔有点宗门内部的事,不方便让外人知道。不如殿下去花厅喝杯茶暖暖身子,我去去就来。”   宗政慎听完觉得这话还算是好听。只有“外人”两字听着别扭。   不过,总有一天,外人会变内人的。   他难得露出笑脸,挥挥手:“去吧去吧,我等你。”   说完,也不搭理终九畴转身向花厅方向而去。   终九畴阴沉着脸,站在屋檐下。   外面的雨势渐大,天空像垂下一道幕帘,隔开了屋檐与庭院。   冉少棠目送着宗政慎从游廊拐到正院,这才问一直沉默不语的终九畴。   “你想问的那件事除了骨万枯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言外之意,是不是线索就断了。   终九畴看了冉少棠一眼,叹口气:“应该没人了。宁无极应该也知道。不过,他已经傻了。”   冉少棠看着终九畴,抿嘴微微一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我帮你找宁无极,治好他,让他把你想知道的事告诉你。”   终九畴望着这个有点异想天开的小师侄,觉得她除了任性以外,还是瞒可爱的。   “别说我的事了,宗政慎你打算怎么应付?”   “不应付,跟他谈买卖。他会同意的。你应该知道,自古夺嫡路上,那都是银子与鲜血在铺路。他需要钱,一定会同意的。”   果不其然,冉少棠只与宗政慎提了提贩私盐的事,宗政慎就点头答应了。   “不过,这以前可都是宗政泰的买卖,你这样去撬他的生意,剜他的肉,小心他派兵围剿了你。”   宗政慎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冉少棠说道。   冉少棠故意装作大吃一惊,做出副害怕的样子:“哎呀,三殿下不说,我还真不清楚。不如这样吧,三殿下还是别参合这个买卖了。我呢,把闫锐与骨万枯还给大殿下,这笔生意,我跟他合作。这样,他还怎么围剿自己的同伙?”   宗政慎眉毛竖起来:“你敢。”   “有何不敢?既然三殿下怕了,我就找大殿下合作,有何不敢?” 第185章 父子   宗政慎突然笑了。   “你也别在这儿给我用激将法。生意可以做,但风险有些大,我们分账要公平。”   “怎么个公平法?五五?”   “三七?”   “你三我七?”   宗政慎冷眼瞄她:“你试试。”   冉少棠坐下,挥挥手,秦晓月立即捧上一本账册。   递给宗政慎。   “三殿下看一看,这是昭亭这边帮宗政泰卖私盐账目,收集这些不容易。我们五五分。”   “四六。”宗政慎伸了个四只手指到冉少棠跟前。   冉少棠把账册从他手中抢了过来,塞回秦晓月手中。   冷眼相视,须臾间,她似想起什么问道:“一本书中册完整版。你若同意,就五五成交。不同意,生意不做,书也没有了。”   不提书还好,提到书宗政慎几乎要蹦起来。   “你什么意思?那本书本来就是你应该给我的,拖了五年了,不但不兑现诺言,反而重新开价,你的心也太黑了吧。果然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宗政慎一时口快说出这句话,登时就从冉少棠如深潭的眸光中,觉察到不对。   然而,他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不仅冉少棠脸色变了,连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言的终九畴都变了神色,向他看过来。   冉少棠瞪着他:“你说什么?”一字一句,似有杀人放火灭你口之意。   她一直怀疑宗政慎对于自己是女儿身这件事,已经知晓。   虽试探过他的贴身婢女阿源,后来在接触中仍不放心。   今天他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更令冉少棠起疑。   宗政慎在开始的慌乱后,立即冷静下来,内心虽不安,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我说你这是小人行径,做起事来跟女子一样。怎么本王说错了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拿本书来戏弄本王,难道不是小人?”   冉少棠脸色稍稍缓和了下来。   “既然三殿下认为此事不可行,那今日就不谈了。等你哪天想通了,咱们再约。”说完,站起身看看秦晓月,“送客。”   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   空气里全是凛冽的寒意。   冉少棠没有与终九畴一起用餐,而是回到自己屋里,琢磨眼下的几件事情。   秦晓月把饭给她端进屋里,看着她喝了碗清粥,这才禀告道:“婢子派人去查骨万枯有无孪生兄弟,顺便找一找仇无病与宁无极的下落。”   冉少棠听完,点点头,说了声:“去办吧。”   秦晓月应完,仍没有离开的意思。   “怎么?还有事?”冉少棠问道。   秦晓月寻思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终山主一个人在屋顶上喝闷酒呢,公子要不要去劝上一劝?”   冉少棠皱眉打量她一眼:“谁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是苏仑。他说他家少主身体不好,一直未愈。如果喝多了,伤了肺腑会加重病情,所以让我来请公子去劝一劝。”   冉少棠沉思了一瞬。   有时,终九畴沉默,并不是不想说话。   她感觉他是在极力压制。   压制他的咳嗽,压制他的不舒服。   她记起在境山时为他诊过脉,他体内有一种毒,是她不知晓的。   难道他的毒还没有解?   “好,你去回了苏仑,我这就去救他主子。”   秦晓月笑得眉眼弯弯,道了声“好”,刚要出去,突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冉公子在吗?我是医圣门的吴维,特来拜见。”   自从杏林大会后,冉少棠便以真面目示人,不再避讳。是以,大家都知那天在杏林大会上威震八方的少年,就是药王宗的冉少棠。   秦晓月看了眼冉少棠,冉少棠疑惑,他来做什么。她点点头,秦晓月对外面说了声,“进来吧。”   门被人推开,吴维与吴言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这两天吴言吃着冉少棠赠的解药,每天又是鸡鸭鱼肉的吃着,脸上较之前有了点红润,看上去没那么吓人了。   冉少棠正奇怪怎么这两人一起来了,吴维突然说了声“跪下”,吴言二话不说,噗通跪到了冉少棠脚下。   与此同时,吴维也跟着跪了下来。   接着吴维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嚷着“冉公子就是吴家的救命恩人,感谢冉公子。”   这两人的举动,把冉少棠吓了一跳,秦晓月“呀”了一声,“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有事说事,别跪呀。”   冉少棠看了看跪在脚下的两人,略一思索,心中有了计较。   她用手扶起哭得满脸泪水的吴维,秦晓月见状扶起了吴言。   吴言虽然哭得不明显,眼睛也是红通通的蓄着泪花。   “吴馆长,咱有事说事,您这样好像我欺负了您似的。”冉少棠笑着调侃了两句。   吴维擦了擦眼泪,缓了缓说道:“感谢冉公子帮我找到犬子。您真是吴家的大恩人呀。孩子丢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回来了。若不是冉公子,我们父子恐怕这辈子都无缘再见了。”   秦晓月张大了嘴,瞪着眼睛看了看吴言,又看了看吴维,哦了两声,指着他们两人说道:“原来、原来你们是父子。”   冉少棠看了眼沉默的吴言,又看激动的老泪纵横的吴维,发自内心的笑了笑:“恭喜吴馆长,终于找到儿子了。好事喜事,值得庆祝一番。这不用谢我,这是你们父子的缘分,还不该绝。是老天帮你们,不是我。”   吴维哪里肯罢休,一个劲的磕头谢冉少棠。   吴言盯着冉少棠,却不发一言。   冉少棠打断吴维的感激,问道:“吴馆长以后打算怎么?”   吴维擦了擦泪,说道:“在下想带他回家,好好养”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吴言开口反驳道:“我不回家。那不是我的家。要回你自己回。”   吴维眼中的泪又滚落下来。   “儿子,你是吴家孩子,怎么能不回家呢?你阿母与你兄弟都等着你回去呢。”   “她不是我阿母,我阿母早死了。若不是我阿母死了,我也不会被骨万枯抓去当药人。我不回去。我疼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有找过我吗?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   吴言吼起来,脖子上的青筋都要蹦了出来。   冉少棠看看脸红脖子粗的吴言,抬手制止想要说话的吴维。   “吴馆长,不如你让他先冷静下再说。” 第186章 屋顶谈心   吴维父子走后,冉少棠揉了揉太阳穴,闭目回想着五年前初见吴言时,他那副侃侃而谈,没完没了话痨的样子,再看他今天这副委屈巴巴倔强的模样,心中滋味难辨。   也许自古天下一个道理,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   如果吴维真是爱子如命,兴许吴言不会丢。   想起她曾经在那个密室里见到的恐怖一幕,深觉吴言有些可怜。   能活到今天实属不易。   秦晓月不知冉少棠心中在想这些事,静立了一会儿不见她有动静,小声提醒道:“公子,刚才与您说的事”   后面的话她未说下去,想听冉少棠自己的决定。   冉少棠听到秦晓月的轻言轻语,忽的睁开了眼。   “差点忘了。”   说完,向终九畴住的那所院子走去。   秦晓月紧跟在后面,手中拿了件厚厚的披风,“公子,公子,别冻着。”   她快跑了几步追上去,把披风给冉少棠披上,这才目送她离开。   三七把终九畴的院子安排在冉少棠的东边,两个院子共用一片梨树林,中间隔着院墙。   秋雨过后云淡天净,一轮明月挂在天际。   冉少棠走进院子,一抬头,正好就能看到坐在屋顶上的终九畴。   只见他的一只手肘撑着屋顶上的瓦片,黑色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身体斜躺后仰,手中握着只小酒坛,正一口一口默默喝着。   月光如水,泼洒在他如玉雕琢的面容上,冉少棠望着他线条流畅的侧颜,一时怔忡。   “既然来了,上来一起喝一杯。”   终九畴发现下面站着的冉少棠,勾唇邀请她。   冉少棠回过神来,摸了摸跳得不太寻常的心脏,脚下用力,跃然而起,衣袂飘飞间轻轻落到终九畴身边。   “这是想把自己灌醉?”   她低头瞧见屋顶散乱放着几个空酒坛,毫不犹豫夺下终九畴手中的那一坛,仰头倒进嘴里。   终九畴清俊的双目扫了她一眼,手中空掉,干脆双臂为枕躺在屋顶上。   冉少棠把酒坛放到自己那一边,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了下来。   两人久久沉默不语,夜空如境,照着人的心事越发明了。   冉少棠身下有厚厚的披风,也不觉得冷,虽说酒精不能麻痹她的神经,却也让多日不得闲的她,难得有了睡意。   终九畴喝了几坛酒,被风一吹,却是酒意上头。   他见小师侄上来后,除了夺了他的酒,并未发一言,有些奇怪,侧头去瞧,却见月光下,冉少棠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密如蝶翅。   一张小脸肤若凝脂,恰若皇家专供的官窑里烧出来的白瓷玉盏,细腻光滑的让人忍不住就想去摸上一摸。   甫一发现自己这种邪恶的念头,终九畴惊出身冷汗来。   他是不可能有那种癖好的。   终九畴单掌撑瓦,飞身而起。冉少棠被他的这番动作惊醒,睁开眼看到终九畴背对着自己站到另一边。   “你这是怎么了?若是心里实在烦,可以跟我说一说。我已经让晓月安排人去找宁无极的下落。仇无病瞎了一只眼,又受了伤,没那么容易躲起来。”   “嗯。”终九畴面无表情的持续冷静着。   他再三告诫自己刚才是幻觉而已。   冉少棠以为他有心事不想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他装成江缙的事,可道:“你为何要扮成江缙的样子?”   “做一张人皮面具很麻烦的。若是要逼真到不被人察觉出假来,不仅鼻梁的高度与眼睛的距离都有讲究。你以为随便一张人皮面具就能戴上。”   转化了话题,终九畴话多了些。   “人皮面具不是我做的,是我师父,嗯,另一个师父做的。比较巧合,江缙也是药王宗的人。”   冉少棠听完他的话心中疑惑更甚,可道:“你这张人皮面具用了多久?”   “很久了。其间因为一场大火略有毁坏,重新做了一张。不过还是他的样子。”   冉少棠的心几乎停跳了一下,走上前,看着他的侧颜。   “大火?你是说六年前,高兮皇宫藏书阁那场大火?”   终九畴回过头,清冷的眸光里泛着异彩:“你纳过闷来了?还不蠢。”   冉少棠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被猛烈撞击了一下,喉头堵住。心中真是百转千回。   好半晌,她才缓过来低低地可了句:“你为何救我?”她记得那张纸条。   终九畴展颜一笑:“为何?当然是因为你心眼坏,拿石头在外面乱扔一通,还骗人说那是沈家大公子砸的。”   冉少棠动了动唇,想骂两句,想到那日自己却做了这些事,又把“你大爷的”咽了回去。   “隔了这么久,你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她瞪着他。   终九畴轻声道:“我记性好。没办法。”   冉少棠却不信:“你说实话,为何要救我。别拿那些假话来敷衍我,我可不傻。”   终九畴想了想:“其实就是顺手而已。看你小小年纪这般机灵,又是药王宗的人,所以就救了。”   冉少棠点点头,刚想道声谢,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   “你又胡说八道。那时候我还不是药王宗的人。你也不是。”   她有些生气,一脚踢掉脚边的空酒坛,只听下面哗啦一声,坛子碎成片。   终九畴哈哈大笑几声,才道:“果然是骗不了你。实话告诉你,是因为你脸上的胎记。我知你是冉府的大公子。所以,才写了张纸条给你。”   “可是你与冉府又非亲非故,我还是不信。”   “我师父是你阿母的师叔,这你可懂?”   冉少棠想了半天,差点被他绕蒙了,关联起以前的旧事,这才想明白:“你的另一个师父是不是刘一手?一手医天下?”   终九畴勾唇笑了笑:“你阿母跟你提起过?”   冉少棠点点头:“阿母说她这位师叔才是真正的医仙,宗主与他没法比。不过呢,他们师兄弟有间隙,刘一手神医不想留在药王宗,自己出山闯天下去了。原来,他就是你师父。”   “嗯,你还真是聪明。我只寥寥几句,你便自己想通了前因后果。孺子可教。”   冉少棠避开他抚向自己头顶的手,不满地嘟囔道:“别碰我。” 第187章 永无绝期   终九畴伸出的手缓缓放下,轻轻一笑,恍惚觉得冉少棠此时的表情神态竟像个小女娘。   冉少棠不知他为何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重又向前一步,想了想问道:“那你后来到了境山,为何不跟我提这件事?”   终九畴挑眉:“为何要提?举手之劳而已。何况当时初见你,我顶着一张江缙的脸,而在境山你天天又对我横眉冷对的看不顺眼,我若提了你会信?”   冉少棠被他说的羞赧一笑,低下了头。   现在想想,她那时对他的确很凶。   还兴过要毒死他的念头。   当时那种情况他若提起,还真不知会发生何事。   “那怪我吗?还不是你攥着我的小辫子处处威胁我。不然我会这样对你?再说,我也没把你怎么样,还不是我每天伺候你吃喝,还把最好的那间寝居让给你住。”   想到这些,冉少棠心里的那些愧疚又消失不见了。   夜深如墨,四周一片寂静。   终九畴转过头,看着她:“其实你和江缙还真是挺有缘。听说,他的死让你很伤心。”   冉少棠默然。   她从见到江缙的第一眼,就以为救她的人是他。   原来,一切都是误会。   她深深地看终九畴一眼,又垂下头,心里如风雨侵袭的大海,波涛汹涌。   终九畴以为提起江缙,勾起了冉少棠的伤心事。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安抚道:“人死不能复生,一切要往前看。相信江缙也希望你能快乐的活着。”   冉少棠沉默了一会儿,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问他道:“当日,那火是谁放的?你为何会在那里?还有跟我一起的那个小黄门是不是你杀死的?你还有没有同伙?难道是修罗宫执行任务?”   终九畴嘴角下抿,目光掠过冉少棠的脸:“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到底让我答哪个?”   “哪个都答。”冉少棠目光灼灼的望着他,满目期待。   终九畴想起沉年旧事,却皱了眉头。   “我只告诉你,火不是我放的。其他事和你无关,你不必知道。”   虽然终九畴说得有道理,冉少棠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不知为何,她脑子里蹦出一个画面。   梵庐书院大火那日,死掉那个杀手身上掉出来的荷包里,有半张未烧毁,上面的内容,她还记得。   杀死时含章。   纸条应该有前言,也有后语,可惜只剩下五字,章字烧的只剩下”早“字,是她猜出来的。   她不想冉家卷入朝堂之争,所以对阿父阿母,这半张纸条的事她只字未提。   后来,就渐渐忘记了此事。   一直到今天,不知何故,她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那张烧的残缺不齐的黄麻纸,还有纸上的五个字。   联想起藏书阁之事,冉少棠看终九畴的目光越发深邃清冷。   她幽幽问道:“听闻你与当今太后是亲戚?”   终九畴诧异她为何突然想起问这个,不过也只是神情微顿,眼睑动了动,慢慢回道:“她是我养父的小女儿。我们自幼一起长大。”   冉少棠目光停留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哦了一声:“原来是青梅竹马。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终九畴被冉少棠几声阴阳怪气的话弄得莫名其妙,低头看她。   冉少棠摊手:“没什么。就是觉得一对青梅竹马被拆散实在可惜。那老皇帝真可恶。”   终九畴眸光沉了几分,呵道:“不许胡说。我一直把含章当妹妹对待。”   “那她呢?”   “她?”终九畴顿了一下,一丝慌乱的视线从她头顶扫过:“她早已经为人妻。我们许久没有联系了。”   冉少棠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紧接着调侃道:“是不是觉得很遗憾?人生没有意思?”   终九畴从往事的追忆中回过神来,清冷的眸子瞪着冉少棠:“有些事可以开玩笑,有些事不能。下次别再让我听到这些话。”   冉少棠听出他言语中的怒意。   猜测这家伙一定是被横刀夺爱伤了心,才不让她在伤口上撒盐。   不撒就不撒呗。   反正她就是好奇而已。   不过,终九畴越不让她说,她越是想要多说几句。   “我说,你这人都二十好几老大不小了,为什么还不找个小女娘成婚生子?是为某个人守身如玉,不想成婚?还是说你有什么隐疾,不敢成婚?”   冉少棠不怀好意的冲着终九畴挑了挑眉,嘴角溢出一丝坏笑。   终九畴看着她,有种想拍死她的冲动。   再一琢磨她提到的“隐疾”二字,忽的想起刚才他竟然趁她闭眼,有想要摸一摸她脸颊的冲动,顿时觉得这就是他最避讳的“隐疾”,是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隐疾”。   刹那儿间便红了脸。   冉少棠一直注意着终九畴的反应,看到这些细微变化后,心里一沉。   终九畴曲指敲敲她的脑袋,喝止她:“你天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如果再敢目无尊长,没大没小,嘴没个把门的,就把你送回境山,关禁闭。”   冉少棠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位大兄弟,你傻了吧?境山上下,有谁敢关我禁闭。”   她的视线与终九畴的视线对上,突然有恍然大悟之灵感冲进天灵穴:“哦,你五年没回过境山了,难怪不了解行情。等哪日你我回去,让你亲眼见见现在的境山是什么样子。”   终九畴见她的话题终于回归正常,弯唇笑了笑,拿起脚下剩下的那半坛酒喝了一口,又递给想要下手抢酒的冉少棠。   “你也喝一口,人生最怕喝酒时无人陪。我很幸运,还有你这个小师侄陪着。”   终九畴又灌了一口白酒下肚。   冉少棠喝着无意,干脆掏出怀里的陶埙来,屈膝坐在屋顶上,望着满天星辰缓缓的吹起了那最爱吹的那首曲子---《一生所爱》。   不知为何,江缙得脸庞却再也想不起来是何轮廓。   终九畴喝光坛子里的酒,站在旁边,静静听着冉少棠吹曲。   一遍之后,他熟悉了曲调,掏出随身带着的青篪,慢慢的与之相合。   夜空深幽,安静的梨花庄园上空,响起略带哀戚的曲子,如绵绵爱恨情仇,永无绝期。 第188章 晨间嬉戏   冉少棠做了噩梦。   梦里,她看见有两个骨万枯,在冲着她阴森的笑。   突然其中一个拿出弩箭射向她。   有人扑过来挡在她前面,她抱着替她挡箭的人,哭着叫“江缙,江缙”,可是,当那人在她怀里抬起头时,她却发现这人不是江缙,而是终九畴。   她有些疑惑,一时不知所措。   此时,另一个骨万枯拿着剑向终九畴刺过来。   “不要。”她在梦中大声惊叫。   睁开眼,发现却是虚梦一场。   醒来已经快到五更天,她迅速起床穿衣,洗漱干净拎了一柄剑进了梨园。   终九畴喝多了酒,睡得也不好,早早起来,已经在梨园里练了一通。酒劲随着汗水发散了出去,正是神清气爽之时。   看见少棠拎剑过来,他兴起要试试她武功的意思,二话不说,把刚收好的刀又抽了出来,大喝一声,砍了过去。   冉少棠早就看到林子里终九畴的身影,正防备着他。   见他朝自己挥刀出招,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持剑迎了上去。   两人住在药王殿时,终九畴最爱一大早把冉少棠拎起来去练剑。   那时候冉少棠还不是他的对手。常常被他压制的无能为力、上蹿下跳。   现在虽然她仍不是他的对手,却也能险中求生存,偶尔也在一招半式上讨个便宜。   两人一番打斗,林中本还能在枝头坚持挂几天的黄叶,再也无力支撑,纷纷扬扬落下来,在剑气的裹挟下漫天飞舞,金黄如蝶,煞是好看。   待二人心满意足收了各自兵器,早就趴在树后面观战的终九趴┗|`o′|┛嗷~~蹦出来,围着二人东蹭一下,西顶一下。   冉少棠对于它昨日夺食之举仍心怀不满,故意在它来蹭自己时躲开腿,不给他蹭。   终九趴试了几次皆失败,瞪着无辜的圆眼睛转了转心思,突然向空中一跃,跳起来把措不及防的冉少棠扑倒在地。   两只大爪子按在冉少棠肩上,低头用大脑袋蹭冉少棠的脸。就是不松开。   冉少棠被它蹭的痒痒,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天高云淡,秋风习习。   终九畴站在一旁,看着一人一虎嬉戏,觉得此时此刻,甚好。   闹够了,冉少棠从地上翻身而立,一边扑打身上的尘土,一边帮终九趴摘沾在脑袋上的杂草和枯叶。终九趴没有那个耐性,干脆自己动手,浑身的毛皮抖起来,抖落了一身的落叶。   冉少棠退开的晚了,又被它抖了一身。   终九畴的视线划过她的头顶,整个人靠过去,一股炙热的呼吸笼罩下来,冉少棠想要躲避,终九畴说了声:“别动。”   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抬起掠过她的头顶。   那一瞬间,她有种想推开他的冲动。   然而,她忍住了。   终九畴捏着一片落叶给她看。   冉少棠接过来扔在地上。   终九畴眸光微闪,问道:“毒仙门的事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冉少棠愣了一下,觉得“差不多”这三字,就像跑掉的仇无病,还有很多事需要她来善后。   一时眉头微皱,淡淡说道:“找到该找的人,问该问的真相,杀该杀的人,然后,做生意,赚钱。”   终九畴黑沉的瞳仁里,倒映着冉少棠脸上的坚定。   她的话,只有她自己明白。   解决了毒仙门,她要查冉家的案子了。   她要赶在对方出手之前,把一切灾祸挡下来。   “也好,我也无其他事,正好留下来看你如何赚大钱。”   冉少棠抿唇笑了笑。空气中飘来饭菜香,地上趴着的终九趴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饥饿声。   两人一虎从梨园出来,各自回屋梳洗,准备去吃早膳。   终九趴左看看,右看看,在冉少棠与终九畴之间抉择了半天,最后干脆趴在原地,谁也不跟着了。   冉少棠刚迈进院子,突然身后蹿出一道黑影来。   “谁?”   她未回头,手中长剑已经架到对方脖子上。   “别,是我,吴言。”   冉少棠这才回过身,看了一眼瘦的跟猴子一样的吴言正满眼期待的望着自己。   头发上还挂着露珠,显然在这儿已经等她很久了。   “下次记得别从后面吓唬人,容易伤着你。”   吴言听话的点点头,嗫嚅道:“我、我不想回吴家,我想跟着你。”   前一句冉少棠觉得还可以听,后一句就差强人意了。   “什么叫跟着我?你这是何意?”   吴言面对冉少棠的疑惑,挺了挺脊背,硬着头皮说道:“密室里是不是我救了你和你的属下?”   冉少棠想起那天自己为了救三七,也跟着掉到了另一条密道里。   当时就有几十只暗箭飞了过来,她侥幸躲开,可是没走两步又有移动的石墙要把她从中间夹扁,逃无可逃之时,是躲在暗处的吴言出手救了她。   思及此处,冉少棠盯着吴言问了一句:“是谁把你从毒仙门救出来的?”   吴言闻言吭哧几声,没有说话,反而低下了头。   好半天他才开口:“我如果说出一个有关骨万枯的秘密,你会不会收留我?”   冉少棠郑重起来,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吴言。   “你说来听听。”   吴言眸色泛光,闪了闪,说道:“你抓来的不是骨万枯。”   冉少棠:“我知道。”   “你知道?”吴言惊讶过后,又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若有所思说道:“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他不是骨万枯。但,你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冉少棠笑了一声:“他是骨万枯的兄弟。”   “你?你怎么知道的?”他条件反射说出口,看到冉少棠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他才恍知自己上当。   冉少棠昨日验出骨万枯没有易容便知他可能是骨万枯的兄弟。   现在听到吴言这样说,更加印证了她的怀疑。   她目光如炬盯着吴言:“告诉我他叫什么?你是如何知道他不是骨万枯的?”   吴言瘪瘪嘴,目光坚定的说道:“我想留在你身边。哪怕打杂也好。”   冉少棠挑眉:“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也好,你说说你会些什么?”   ------题外话------   终九畴:为什么看到小师侄我就想要摸一摸?难道弯了?   宗政慎:你们差着辈分呢,还是打消那些歪念头吧。   终九畴:哼!我要叛出师门。   终九趴:可是,你还是手叔的徒弟。。。   终九畴:没正式拜师的,不算。   刘一手:小王八蛋,见色忘师。 第189章 五毒掌   “我是药人,百毒不侵。我的血能解百毒。”吴言自信满满拍了拍胸脯。   冉少棠笑而不语。   吴言想了想又说道:“我除了会解毒,还能识别毒性,我还会打架,会夜中视物。会”他一时想不出自己会什么。   其实,这六七年,他一直关在密室里,活的十分艰难。不读书,不识字,不会武,除了接触毒,他一无所长。   吴言一时有些沮丧。   五年不见,冉少棠以为他早就死了。   虽说他的性格由之前的活泼变成如今的沉闷,但她打心眼里就敬佩这样的人。   生命力顽强,不屈不饶,如同生长在戈壁滩上的胡杨树,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朽。   她一直敬仰这种精神,几乎成为她的信仰,也是支撑她一直乐观前行的动力。   面对吴言的慌不择言,她反而笑了笑。   “好,你以后就跟着我,考察期一个月。做的好就留,做不好别怪我不留情面。我这里不养闲人。”   吴言面上一喜,急忙跪下给冉少棠行了个大礼。   五年前在密室,吴言是瞧不上冉少棠的。   然而,那次经历的事,他都在一旁偷偷看着。冉少棠是第一个让他心生敬佩的人。虽然这个人和他年纪差不多。   也就是惊鸿一现又从他生命中消失的冉少棠,让他重新找到活着的意义。   他要活着离开毒仙门,做一番大事,让所有人都看看,吴言不是废物。让死去的阿母在九泉下能够安心,让阿父和他的继室,还有那些欺负他的弟妹们知道,他吴言不靠吴家,一样能在世上顶天立地的活着。   他的头重重磕在潮湿的青石板上,眼眶也跟着潮湿起来。   冉少棠想不到他会行如此大礼,连忙扶他起来。   “跟着我,首先要会武功。从明天起,你就跟着三七和晓月去后院里练武去。你阿父那儿,我去跟他说。”   吴言又是一阵道谢。   冉少棠敛去脸上的表情,静静地看着吴言。   吴言稍有不解,瞬间就明白了冉少棠是何意。   立即回道:“骨万枯早就被公子杀死了。现在这个叫骨万槁。是骨万枯的孪生兄弟。”   骨万枯是毒仙门的弟子,而骨万槁自幼在武林清月教习武。   两人多年不见。   而骨万枯利用宁无极无心管理门内政务之际,利用宁无极对他的信心,逐步把持了权利。   他开始背着宁无极研制药人,想通过药人统一杏林,帮助自己的弟弟统一武林。   而他的弟弟骨万槁为了能够早日成为一代宗师,竟然偷偷习练绝迹已久的五毒掌。   此门武功要求手掌每天都要浸在配制好的毒水中。   然后再把游走到身体各处的毒液逼到手掌上,日日如此,不可懈怠,稍有不慎毒气攻心便会死于非命。   然而一旦练成,便天下无敌。   练制五毒掌的毒水便是骨万枯精心配制的。   骨万槁私自练邪门的武功,被清月教赶了出来。   他便一直留在骨万枯炼制药人的密室里,日日习练五毒掌。   药人就是他试炼功力的活人靶子。   很多人就这样死在他的五毒掌下。   因为吴言耐药性强,且每次被灌了毒药都积极配合骨万枯,把毒药入腹后的感觉,仔细的描述出来,故而骨万枯一直不允许骨万槁伤害他。   对于毒仙门内其他弟子而言,只知一个骨万枯。   虽然这个右护法喜怒无常,忽好忽坏,但他们并未想过,在毒仙门的密室里,有一个与骨万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修炼着邪法。   祈盼着有朝一日,武功大成后称霸天下。   而这一场美梦,却被冉少棠给打碎了。   她杀死了骨万枯,也就是掐断了骨万槁的千秋大梦。   没有了骨万枯的帮助,骨万槁修练五毒掌的毒水无处可寻。   他一心练武,根本不知那些毒水配制的比例是多少。   恼羞成怒之下,他失心疯杀死了好几个药人。   当他的毒掌要拍到吴言的头顶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自保的法子。   他主动提出帮助骨万槁配制毒水。   因为他聪敏,早就趁骨万枯不注意时,记下了毒水的配制方法。   也就是他的小聪明,帮助他一次又一次从死神手中逃脱。   冉少棠听到这儿,深深凝神了吴言一眼,问道:“这么说,你助骨万槁练成了五毒掌?”   “没有。我没有。”吴言极力为自己辨白,额际布满细密的汗珠。   他举手发誓:“我没有帮他。我那只是自保。而且,我偷偷在五毒水中换了一种毒药,还增减了其他毒药的剂量。虽然感觉上是一样的,实际功效根本不同。不然,你们,你们这一次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   吴言说完,目不斜视的望着冉少棠。   仿佛让她看清自己眼中的真诚。   冉少棠想起自己那把断在骨万槁掌中的紫青宝剑,心中滋味难辨。   若是让骨万槁练成了,可能断掉的就是自己的性命了。   她弯唇对着吴言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看来,我还要谢谢你。不然,可能杏林大会上,输的可能是我们。”   “公子莫谢我。我这也是阴差阳错变向救了自己。若公子不赢,我永远也逃不出骨万槁的魔掌。应该是我谢谢公子救我一命才对。”   冉少棠拍怕他的肩:“种善因,得善果。自古皆是好人有好报。”   想了想,冉少棠又说道:“既然骨万槁是个祸害,那就不要留着他了。他以前折磨过你,一会儿,给你个报仇的机会,让三七带你去地牢里结果了他。”   冉少棠以为吴言听完这些,应该会高兴,没想到,他却皱起眉头来。   虽说他的脸瘦得几乎皮包骨,这个皱眉的动作,做的十分难看。   “你这是什么表情?怕了他?不敢杀他?我这儿可不欢迎孬人。”   吴言知冉少棠一定是误会自己了,赶忙解释道:“公子莫急,我只是觉得这个骨万槁没有我们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我有一个发现,不知对公子有没有用?”   冉少棠听完,狐疑地看他一眼,想了想,道:“说来听听。” 第190章 师祖来啦(双更合一)   “咱们屋里说吧。”吴言突然指了指冉少棠又皱又脏的衣服,关切道:“小的怕一直站在风口处,公子刚出过汗,着了凉。”   冉少棠低头一瞧自己这身与终九趴嬉闹出来的狼狈,笑了笑:“好,进屋说。”   二人进到屋里,屋内小厅里早就摆好了洗漱用的热水,红泥炉上烧着滚沸的热茶。   这一般都是秦晓月替少棠早上练功时,提前准备好的。   少棠坐下后,提壶想要倒茶,吴言抢过去:“我来吧。”   冉少棠也没再让,放手让他去做。   吴言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冉少棠,她喝了一口点点头,对对面站着的吴言说道:“你也坐吧,自己倒一杯,咱们边喝边说。”   吴言稍一犹豫,看到冉少棠眼中并无虚让之意,表情郑重的挨着凳子边坐下来。   稳了稳心神,他才似回忆往事般,眯着眼睛娓娓道来。   “我怀疑骨万槁是细作。而且,他还在做一件伤天害理的坏事。”   “不好了,不好了,打起来了。”   秦晓月急冲冲从外面跑进来,推开门看到吴言也在,便停下脚步,退一步站到了门外。   冉少棠瞪她一眼:“慌慌张张做什么?我有没有教过你,遇事要沉着冷静。越是急事越要稳重。”   秦晓月瞄了吴言一眼,呐呐说道:“婢子知错了。”   “嗯,回去罚抄道家心法十遍。”   “啊?公子,能不能少抄点?”   “那就十五遍。”   “好吧好吧,婢子领罚十遍。”   吴言偷瞄过去,看到秦晓月一张俊俏的小脸红彤彤的。不知是跑的,还是羞的。   他又抬眼快速的看了看冉少棠。   听闻秦晓月是冉少棠的贴身婢女,十分能干,是她从小带在身边的。对待身边得力之人都这么严格,他这个初来乍到的更要谨慎用心些才行。   想到这儿,他不由挺了挺脊背,站到了一边。   冉少棠看了看坐的好好的、突然站起来的吴言,抬眸问门边沮丧的秦晓月:“说吧,何事?”   秦晓月敛了敛心神,平稳了刚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气息,这才回道:“丰宗主带着谢公子来了。正在前院追着打终山主。”   冉少棠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秦晓月描述的美好画面,唇角上扬:“打着了吗?”   秦晓月摇头:“目前没有。”   “那你接着去观战。打着了再来报。”   秦晓月应了声“是”,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别扭的站那儿在抠门框。   “还有什么事?”冉少棠心情格外好,语调都飞扬起来。   秦晓月瞅准机会,赶紧说出心里的小九九。   “谢公子说冬月里周饶国的幽州城里要举行美食大赛,公子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万一有什么商机呢?”   冉少棠挥手:“冬月的事,冬月再说。抄来了心法再来跟我说话。”   秦晓月一脸失望的瘪瘪嘴转身要走。   “等一等。”   秦晓月立即满脸笑容的又转过身,目带希冀的看着冉少棠:“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冉少棠指指吴言:“从今天起,吴言跟着我。把吴言带到三七那儿,让他教教吴言规矩。安排他一些立所能及的事情先做着。一个月后我要考核。”   秦晓月失望地“哦”了一声,深深地看了吴言一眼:“你跟我走吧。”   吴言看了看冉少棠,冉少棠笑着嘱咐他:“去吧,平日里多吃些,把自己赶紧养壮点。”   吴言愣了愣,心中感激的应了声,跟着秦晓月离开了少棠的居所。   冉少棠简单洗漱后,换了一身干净的月白袍子,头发扎高成一束马尾,整个人精神抖擞的走向前院。   师祖来了,有好戏看了。   她眉眼含笑的在游廊里东拐、西拐,穿过一个月亮门,就听到丰让咆哮的声音震天动地。   她不由得弯唇。   这老头,自从药王宗有了进项,不再算计着过日子,底气一天比一天足,都学会打骂爱徒了。   终九畴求饶的声音夹杂在丰让的咒骂声中。   冉少棠心道:还是要我来救你吧。   “师祖?做什么呢?气大伤身,这是不打算长命百岁了?”   冉少棠的声音落下,人也站到了乱轰轰的前院里。   院子里除了丰让与终九畴,并无别人。   估计是不想让终九畴太过难堪,都选择在这种尴尬的时候避开。   怎么说,也是震慑九州的修罗宫少主,被一个老头追着打,传出去实在有失体面。   终九畴也是故意逗丰让开心,才没有跳墙跑掉。而是绕着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一前一后的你追我逃。   地上的银杏叶被二人踩的哗哗作响,绕着树根打转。   冉少棠的突然出现,令一直不能得逞的丰让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不再继续的借口。   他喘着粗气扶着树干,捶胸顿足,指挥冉少棠:“去,快去把这个小混蛋给我抓过来。师祖我要动家法,让他知道什么是药王宗的规矩?”   冉少棠听到“规矩”二字,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一直觉得终九畴与她有异曲同工之处,两人都是规矩的破坏者。   惺惺惜惺惺。   她望着跑了半个时辰仍旧呼吸正常、云淡风轻的终九畴,决定与他站在一条战线。   她走向丰让,掏出手帕帮他擦额头上的汗水,边擦边道:“早就让您多锻炼一下身体,这样有助于长寿。平时没人管得了您,现在好了,有小师叔在,每天就这么绕着这棵树跑上半个时辰,百日后身轻如燕,还能吸引半老徐娘投怀送抱,给境山添一桩喜事。”   丰让夺过手帕,骂道:“你个冉小鬼,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来。都敢编排你师祖了?是不是想让我给你阿母写封信,把你招回去成亲?”   丰让忌讳着终九畴在,说的比较隐晦,只有少棠听出他的威胁之意。   登时也毫不示弱,反唇相讥:“师祖,从你被偷请柬到今日,可有十日之久了吧?从境山到昭亭最慢也就五日路程,何况还是在半路上被偷的。那几日师祖去了哪里?要是真着急生气,真心想来参加杏林大会怎么不早点来找小师叔?”   滔滔不绝说完,丰让因为心虚,一张老脸腾的泛起红晕。   “胡说,师祖我生病了。路程才耽搁了。”   “生病?相思病?”冉少棠说完,立即后跃离开挨打范围。   果然丰让追上来就要揍她,可惜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冉少棠直接跳到树上,笑了两声。   “师祖,脉学宗的凌掌门也未参加杏林大会,是不是你们一起游山玩水去了?”   “咦?你怎么知道?”墙外的谢十三仰头看着冉少棠。   丰让听到不肖徒孙毫不留情的揭穿自己,气呼呼的甩着袖子向内院走去。   “反了,一个个的都反了。竟然连师祖都诬陷。”   冉少棠从树上跳下来,冲着老头的背影嚷道:“师祖,我已经派人给脉学宗送了请柬,邀他们掌门一起讨论杏林大会后续事宜,师祖可觉的妥当不妥当?”   丰让脚步顿了顿,没有搭理少棠,依旧向三七给他安排的院子走去。   冉少棠不屈不挠:“要是师祖不同意,那我让人赶紧把请柬追回。”   “追什么追。不懂事。”丰让甩下一句话,双手负手气呼呼走了。   冉少棠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哈哈大笑起来。   终九畴全程笑吟吟的看着冉少棠,未了,说了句:“真是调皮。”   冉少棠瞪他:“不感谢我还恩将仇报,早知不管你。”   终九畴漆黑的眼底盛满笑意:“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揭穿他老人家的心事,看你是不想好好活着了。”   冉少棠秀眉微翘:“他不敢揭穿,我来帮他,这不是好事吗?等了大半辈子,难道要到入土才去后悔?”   终九畴默默听着没有接话,冉少棠本来找他是有正事,也没在纠缠这个问题,挑了挑眉说道:“走,我们去膳堂边吃边说,我有要紧事要跟你说。”   谢迎刃听到师祖已经不在院子里,这才从门外走进来,对冉少棠与终九畴说道:“我新研制了一款药膳,你们去尝尝,给点意见。”   冉少棠看着一本正经,一门心思全放在药膳上的谢迎刃,冲他露出甜甜一笑:“好。”   三人去得膳房,一路上,冉少棠简明扼要把吴言所知的那些关于骨万槁的事,跟终九畴说了一遍。   坐在膳堂桌案旁,终九畴沉默了片刻,问冉少棠:“你打算如何处置骨万槁?”   “目前杀不得。”   “为何?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留着何用?”谢迎刃听完骨万槁做的那些事,心中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即拿刀把他千刀万剐了。   冉少棠看了看二人,幽幽说了两个字:“钓鱼。”   终九畴立即领会了她这两个字的含义。   而谢迎刃却有些不明白。   少棠少不得解释两句:“就是拿他引出幕后之人。治标又治本。”   终九畴眼底眸光幽深:“如果放出消息骨万槁现在在我们手中,你说会不会有人来救他?还是有人来杀他?”   冉少棠沉眸思量了一下:“你提醒我了,还是要把人保护好,不然真有个万一,我们没法交代。”   晚上,冉少棠设宴为丰让接风。   住在庄子里的人都参加了宴席。   终九畴与冉少棠是张罗者,客人里有郭侠、相葉、吴维、左岩溪、盛春秋,连不爱说话的宋敖也被终九畴押着坐上桌。   吴言则跟着三七、秦晓月一起,学着如何做事。   苏伦负责带人巡视庄子,保证大家的安全。   左岩溪自从来到山庄就没有离开后,他称自己中的毒过于深入血液,身体暂时没有恢复,想要留在山庄养些时日。   而盛春秋是冉少棠派人请来的。   他下山后直接回了昭亭内城,这几日一直处理帮内事务。冉少棠琢磨既然左岩溪不肯走,就把盛春秋叫来一起陪师祖喝酒,聊一聊杏林的未来。   其实,她还有私心。   左岩溪与盛春秋二人,她信不过。   一直怀疑两人中有与毒仙门互相勾结的。这次招他们来,也是想探探底。   丰让洗漱后,今日穿了一件绣祥云的暗红色锦袍,头发梳得规规矩矩,白胡子也打理的整整齐齐,像换了个人。   他被谢迎刃与三七一左一右陪着走进用来招待客人的雅厅,久等的众人全都站了起来,一一向丰让自报家门打招呼。   丰让还是第一次被江湖上的人如此尊重。   一脸高深莫测的与每个人打着招呼,心里激动的无法抑制。   自他接管药王宗,多年来一直受毒仙门压制,不敢在江湖上走动,不敢与各门派太过亲近。   一是怕毒仙门弟子中了黑水翠雀无法救治,一是担心暴露药王宗具体位置,招来灭门之祸。   虽说药王宗的地位曾经举足轻重,但冉问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殊荣。   今日,真真是第一遭。   他在众人赞美中,看了看一直在旁边补台的冉少棠。   心中对她的看重更多了几分。   如果不是冉少棠,药王宗不会有今日。   他也不会坐在中间,成为焦点。   察觉到身侧的目光,冉少棠侧头看向丰让。   却见他已经端起酒杯与他人斗酒去了。   左岩溪与盛春秋一直想知道黑水翠雀的解药配方,他们从冉少棠那儿套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便把攻势放到了丰让身上。   这老头,笑呵呵的,一副好哄骗的样子,拿下他,手到擒来。   谁知,直到两人喝吐了,丰让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反而让他套出很多自家门派的秘密来。   事后酒醒,二人才恍然,难怪冉少棠如此难对付。   原来,有只老狐狸比她还狡猾。   这是后话。   接风晚宴上,酒过三巡,苏仑突然进来禀告,山庄来了不速之客。   冉少棠看到苏仑的表情,小心脏突然不听话的快跳了几下。   这是要出事的征兆啊。   她跟着苏仑出去迎客。   看到那张傲娇的王爷脸,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宗政慎又来了。   “睿王怎么又来了?是想好怎么分成了?”   宗政慎眸子里闪着光,勾起一侧嘴角:“五五,本王同意了。”   冉少棠却觉得不踏实,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宗政慎一定还有猫腻。   宗政慎向后挥挥手,后面进来一排人,以孟德为首,每人都拎着一个木箱。   宗政慎语出惊人:“冉少棠,从今天开始,我搬来和你一起住。”   ------题外话------   晚安。感谢你们来看。 第191章 雨夜无眠   夜里,毫无征兆的,细密的雨点敲打起窗棂。   深秋的冷,在一场又一场的秋雨后逐渐加重。   冉少棠睡不着,辗转反侧个没完没了。   实在没有睡意,干脆坐了起来。   她披着外衣,在屋内踱着步。   眼下要着急处理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末世生存时,她学过时间管理。   事情再多也不慌,分四个等级来做。   第一种是重要且紧急的事。   第二种是重要且不紧急的事。   第三种是紧急但不重要的事。   第四种是不重要也不紧急的事。   她点了灯,拿出纸笔来,在纸上画了个十字。   逐一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等着她处理的事分别放到了四个象限内。   眼下紧急且重要的事,便是从吴言那儿听来的关于骨万槁要祸害苍生的消息。   这件事吴言并没有确凿证据,只是偷偷听来几句,再加上他也搞不清楚与骨万槁接洽的人是哪方势力,只多次听到“南允”二字。   冉少棠与终九畴猜测“南允”二字有三种可能。   一种是地名,一种是人名,还有一种可能,是指南允国。   如果骨万槁与南允国有勾结,那么对于周饶国来说,他还真是个细作。   为了防止无辜的人受伤害,她已经让晓月安排人手去调查此事,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只要她看紧骨万槁,不让他逃掉,对方便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要利用这段时间差把事情搞清楚,并把危险狠狠扼杀在萌芽状态里。   桌前灯烛噼啪爆响,少棠拿剪刀剪短灯芯,用竹签子挑了挑,室内又亮了几分。   她望着纸上这件紧急又重要的事,思考片刻,把另一件事填到了第二象限。   杏林仙盟大会善后问题。   各大门派难得聚齐,不如等脉学宗的掌门赶来后,再开个会,把药王宗的地位就此巩固下来也好。相信师祖他老人家一定笑开了花。   想起第三件事,紧急但不重要的事,冉少棠的太阳穴就突突突的跳着疼。   她索性忽略过去,先把第四象限里那件不紧急也不重要的事写了出来。   参加幽州城的美食大赛。   虽然这事是秦晓月跟自己提出来的,但她知道这一定是谢迎刃迫切想要参加的一次大赛。她了解他的心意,怎么会不支持他呢。   因着距离美食大赛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事先不急,等到近前再准备。   而且,她正好要去周饶国的皇城走一遭,着手查一查冉家惨案的幕后黑手。顺便把生意做到未来太子的眼皮子底下,一举多得。   想到这个未来太子,冉少棠心中一阵烦乱,不得不重新正视第三件事。   宗政慎死皮赖脸住到了梨花山庄里,连带来的五千兵马都以梨花山庄为中心在周围驻扎下来。   于她而言这哪是来合作的,分明是怕她跑了,来盯着她的。   看来,欠了五年的债,终是要还的。   夜雨淅淅沥沥,扰人清梦。   冉少棠干脆从书柜里取出早就备好的竹简,一笔一画的从脑子里誊抄《惑心术》中册(二)。   “阿嚏。”   “阿嚏。”   宗政慎刚刚脱了衣服,坐在床榻上,准备躺下入睡,就被两个喷嚏驱散了困意。   守在旁边的孟德关心的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宗政慎,问道:“殿下是不是着凉了。”   宗政慎端着茶水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好像被人想念了。”   孟德张了张嘴,还是忍住没有告诉他真相。   打一个是被想念。   打两个明明是被人咒骂了   “殿下,冉公子给的院子距离下人房太近,房间也太过狭小,要不咱明天回去吧。”   很明显冉少棠是不欢迎自家主子。   宗政慎不以为意。   “无妨,不是都收拾干净了。老天爷还特意为本王下了这场雨,明天院子里一尘不染。且住着呢。”   孟德环视只能容纳一张床和一张书桌的房间,从床到窗也就十步距离。   他暗暗叹口气,总算房间各个角落都擦的澄明清洁,床上被褥及日用品都换了王府的。   “那属下就在外间守着殿下,保护殿下安全。”   “不用,你自去睡,终九畴的暗卫到处都是,这里最安全。”   人家终九畴的暗卫自是保护终九畴的,幸好殿下屯兵五千在周围,这也是他们有恃无恐住下来的最大底气。   孟德想了想,只得退了下去。   他一定要写信给程先生,快点来劝劝殿下。   宗政慎躺在床上,想起冉少棠听到自己要住下时的错愕表情,不由弯唇,笑了。   而此时无法入眠的还有一人。   苏仑禀报完宗政慎的屯兵情况后,终九畴剑眉深蹙。   “宗政慎到底想干什么?去查查这五千兵马是不是周饶帝拨给他,如果是,他打了什么幌子进驻的宗政泰的封地?而且这么久了,宗政泰为何没有任何动静?查一下他出了何事?速来报给我知。”   苏仑闻言称是,退出房间,伟岸的身影消失在夜雨中。   终九畴隔着窗,望着天上飘下来的无根之水,眸光越发冷冽。   那日酒宴后,吴维跟着盛春秋回了内城,毒仙门一倒,其他几家原不景气的医馆相继开张,吴维要回去张罗医馆的生意。   他想带吴言一起回去,可吴言说什么都不肯走。   吴维叹气,劝道:“你在这儿虽说为父放心,但终归是要伺候人。不如回去,怎么说有你阿母照顾你。”   吴言气愤的嚷道:“她不是我阿母。我阿母早就不在人世了。阿父若是念着阿母的好,也就别为难儿子了。我跟着冉公子,既能吃饱穿暖,也能学到本领。这是儿子的选择。再说阿父已经有儿有女,那个家不是我的家,我不会回去的。”   吴言把话说到绝处,吴维也不好再强迫,只好在道别时,恳请冉少棠多多照拂。   冉少棠拍拍吴维的肩膀,替他着急:“你儿子身上的毒虽说一时没有致命的危险,怎么说也是隐患。没事时,多研究一下如何给他减轻痛苦。回不回家,不着急。家人肯容下他时,他自然会回去。”   吴维被冉少棠说的一阵尴尬,但怎么说冉少棠是他们爷俩的救命恩人,他只有点头听着的份。   冉少棠本不想管这种闲事,但看到吴言,她就想到长公主生的那两个弟妹,就觉得有同仇敌忾的必要。 第192章 师祖母来了   冉少棠这两天除了听三七禀告钱庄选址、物色掌柜伙计的进展情况,还会在傍晚时分听一听秦晓月收集来的各方消息。   其他时间,她就叫了吴言来,给他号号脉,放点他的血,研究他身上的各种毒素,及解毒之法。   终九畴与宗政慎这两日似乎格外忙碌,像是约好一般,都没有来打扰她。   她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把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   毕竟牢里还关着一个宗政泰的人呢。抓人这事就像吃辣椒,一口咬下去时挺爽,可随之而来的辣劲,就似后续的麻烦,那是绵绵不断要涌上来的。   她要想个办法,把闫锐卖个好价钱。   恰好高洪波来送“赎金”,终九畴有事不在,她拿了礼单给吴言,让他去核对东西对不对。   吴言涨红了脸挠头:“公子,我只识几个字。”   冉少棠只得把单子给了秦晓月,让她去做。   想了想对三七说道:“你去城里请个夫子来,教吴言识字知礼。”   三七略有不解地看了看长得跟猴一样的吴言,虽说他在密道里救了自己与公子,若要报恩养着他就是了。为何公子这么尽心尽力,还要让人教他念书。   不过,既然是公子的安排,他都照着做。   很快便寻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夫子,每天只教吴言识字。   冉少棠看中吴言的药人身份,又觉得他机灵有韧性,想要留在身边重用。   毕竟她以后做的事都要用人,她身边亟需要能干事又忠心的人,能培养出来一个就是一个。   她告诉老夫子,先教识字,再教为人处世之道,其他诗词歌赋和做文章的知识就不必教了。   吴言倒也学的认真,肯吃苦,没多久就能自己看书信了。   这期间,脉学宗的凌菲掌门带着门下数名弟子赴约来到了梨花山庄。   丰让得了消息,要出门迎接,走到半路又折了回去。非要换一身新衣服才肯出来见人。   冉少棠听说可能是未来师祖母到了,立即笑得灿若桃花地迎了出来,第一次见面,却觉得眼前女子完全出乎意料。   这女子年近五十,可能懂医术的原因,保养的很好,看上去也就四十岁上下。长相虽俊美,却偏中性,身材也比一般女子高出一个头去,举手投足间大大咧咧有男子之气概。   等丰让出来站到她旁边,冉少棠拿眼那么一比量,又瘦又矮的师祖竟然像个孩子一样。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两人相处的模式,竟然如母亲对儿子。   凌菲说什么,丰让都听。   不过,若他不想听时,就像个孩子似的耍起赖来。   那凌菲便又绷着脸哄他。   这?   冉少棠觉得这二人相处的模式诡异得很。   难道凌菲就是师祖一直单身的原因?   凌菲的到来,给沉闷的梨花山庄带来了些许的欢声笑语。   她与丰让常常在院子里讨论医术。   而凌菲那些个倒霉的弟子,常常是二人用来比试谁的医术更好的试验品。   凌菲的院子安排在丰让的隔壁。   暗卫们经常听到刺耳的尖叫声、求饶声,还有嬉笑声。   引得郭侠与相葉忍不住在门外观望。   凌菲在膳房见过这夫妻二人两次,也听冉少棠说过杏林大会上,二人一身侠气与药王宗共进退的事情,对他们心生好感,便热情的叫他们进了自己的院子。   让这小夫妻二人当裁判,到底谁的医术更精湛。   郭侠与相葉正好对医术感兴趣,陪着二位老人半真半假的学起医术来。   一直赖着不走的左岩溪也想混进来,却被丰让给了个闭门羹吃。   冉少棠为丰让出主意:“赶紧把杏林盟主的位置定下来,到那时再轰左岩溪离开,他就找不到借口了。”   丰让听完深以为然。   当天便张罗着把盛春秋请到梨花山庄,四大门派选个老大出来。不能再一盘散沙下去。   左岩溪坐在大厅内,目光从丰让脸上移开,划过凌菲、盛春秋,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份量,呵呵笑道:“我推荐丰宗主主持杏林大局。药王宗百年来一直是我们各派的榜样,如今又研究出来了黑水翠雀的解药,这个位置非丰宗主莫属。”   凌菲自是乐意这个决定。   而对于盛春秋而言,谁当盟主都无所谓,没有了毒仙门,就没有可以威胁到医圣门的人,他们只一门心思开医馆,壮大门派既可。   左岩溪瞧着大家都没意见,嘬嘬牙花突然问道:“有人盟主咱们各门派就有了依靠,这是天大的好事。不过,在下还是有些担忧。毒仙门数百名弟子,不知此刻都在哪里?仇无病也了无踪迹,就怕哪一天他卷土重来,到时候打咱们个措手不及。”   他看大家都看着他,又叹口气接着说道:“虽说药王宗研制出来黑水翠雀的解药,可我们其他三派却没有这解药,还是不放心呀。而且,不斩草除根的话,以后怎么说也是个心腹大患。”   一直旁听不言的冉少棠听完左岩溪的这番话,抬头看过去。   此人一双眼睛太过灵泛,耳后见腮,是个棘手的人物。   他为何要提出斩草除根?   毒仙门组织这次大会时,神农派可是出力最多的。   连药王宗的请柬也是他们代劳送到境山的。   看来,左岩溪与仇无病的关系匪浅。   如今毒仙门的弟子活着的都被她关在了一个秘密地方,要让她把这几十号人一下子都杀了,她还真下不去手。   可是这样养着,又实属在浪费粮食,放出去吧,真怕他们像左岩溪说的那样,有一天在仇无病的重新召集下,卷土重来伤害无辜的百姓。   冉少棠打量着左岩溪,不知他所谓的斩草除根是不是要杀人灭口?他会不会怕有什么把柄落在毒仙门手中,被别人掌握了。所以才急着借她的刀,保他自己的狗命。   想到这儿,冉少棠咳了咳,叫了声:“左掌门,有没有想好,如果有一天毒仙门卷土重来,咱们该怎么办?”   左岩溪后来才知道这个冉少棠就是那日威震杏林大会的终九棠。他亲眼见过冉少棠的厉害,不敢小瞧她,听到她问话,略一沉吟,脱口说出心中想法。   ------题外话------   这几章在过度。铺垫好了就开新的修罗场。感谢你们陪我走下去。 第193章 巫蛊大战(二合一)   “不知诸位听没听过一百年前东察族的巫蛊大战?”   左岩溪神神秘秘说完,端起面前的热茶喝了两口,又环顾一下众人。   丰让神色一凛,冷声问道:“这与处置毒仙门有何关系?你有事说事绕什么圈子?”   早年,这个左岩溪曾经向凌菲的师父求娶过凌菲,被凌菲的师父嫌弃油腔滑调不稳重,直接拒绝了。   虽然已经事过境迁,但是丰让还是很忌惮这个人。   凌菲在时,丰让处处提防着他。   空气一时之间有些凝滞。   左岩溪尴尬的咳嗽两声,为自己辩白道:“当然有关系。丰宗主不必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盛春秋知晓往事,为了解围,他似颇有兴趣的问了一句:“左兄说的巫蛊大战,是不是东察族给人体喂食蛊虫,令其刀枪不入,与九州各国开战,想要占领九州的那场战事。”   左岩溪赶忙调转身体,面向盛春秋津津有味的开始讲述已经快要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一段往事。   一百年前,东察族居于九州东面,那里是水泽之国。族人临水而居,水域外围是大片大片起保护作用的沼泽地。   没有东察族族人引路,任何外族人进入沼泽地,都只有死路一条。   原本,九州大陆与东察族各居一隅,互不干扰,各自安好。   杀戮的由来,全是一卷叫“非衣”的神物。   不知何时,九州各国听到一个消息,东察族得到一卷名“非衣”东西,实乃是天赐之物。   得“非衣”者,可统一天下。   彼时九州不是现在的三国鼎立,而是九国并列。这也是九州的由来。   权力自古是帝王最喜爱也是最忌惮之物。   只有把至高无上的皇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能高枕无忧。   东察族有圣物“非衣”的消息传入九州后,便埋下了东察族走向悲剧的隐患。   各国不约而同派了军队前往东察族的领地,想要一举攻破,拿到“非衣”。   然而,东察族被一望无际的沼泽保护着,大批大批的队伍有去无回。   这种无意义的进攻持续了数十年。   各国兵力大部分都集结在九州东部,每个国家占据一方土地,研究着如何能进入东察族腹地。渐渐地,九州各国兵力距离东察族的大本营越来越近。   东察族不堪其扰,忧患日甚。   当时的族长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做了一个大胆且有重大意义的决定。   为了防着有朝一日敌人突破沼泽防线杀进东察族人领地,他部署了三件事。   他把“非衣”分成若干份,分别交由五位长老保存。而各位长老要把“非衣”碎片交给未来的天命者。   至于谁是天命者,将由圣女测算出来。   这样就保证了,即便有一天敌人杀进来,东察族的圣物也不会落入敌手。   同时,又悄悄地把族里最有潜力的年青人送出领地,让他们融进九州大陆各国扎根生存下来。保证东察族人的后代在九州大陆繁衍生息,生生不绝。   第三件事,族长选出一批愿意赴死的中老年族人,在他们体内放入了能够驱使人意志的蛊虫。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这批本来并不精悍的族人,突然变得体魄强健,刀枪不入。这批蛊虫人组成了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   又过了十年,高兮国有个能人想出破解沼泽之法。   他给每个士兵做了一双超级大的木板鞋,穿在脚上后虽然走路不方便,但却可以在沼泽上正常行走。不至于被沼泽吞没。   为了能让更多的军队前行,他还让士兵一寸一寸的搭木板桥,铺在沼泽地上。   虽然这个办法的行军速度很慢,但一年后,他们的大军就是这样进入了东察族领地。   其他国家看到这个法子有用,也有样学样,搭桥建路,一步步逼近东察族的大本营。   东察族人早有准备,派出千人蛊虫人大军与外敌抗衡。   一时之间,凡是被蛊虫人伤到的士兵,全都皮肤溃烂,神经失常,最后纷纷跳进了东察族的冥江里,淹死了。   当时九州各国君主生怕自己国家派出的军队力量薄弱,争抢不过其他国家,源源不断的在民间征兵把无辜的人送到东察送死。   在当时,九州百姓提到东察的蛊虫人个个闻风丧胆。   这场疯狂的“非衣”之争最后的结果是十败俱伤,九州大陆休养生息了很久才渐渐恢复以前的繁盛。   在这儿期间,那些兵力损失严重的国家被其他国家吞并,渐渐形成了三国鼎立之势。   而东察族从此也消失在九州大陆东面,其族人散落九州大陆各地。   传说,凡是各国有皇室血案发生时,都有东察族人的身影出现过。   有人说,这是东察后人在为自己的族人报仇。   后来,有史书评说那段疯狂的历史:一卷“非衣”九州变,蛊虫大军毁天地。   左岩溪说到此处,重重叹了口气。   他喝光杯子里的凉茶,幽幽说道:“蛊虫大军的力量不容小觑,一个小小的东察族,只一支千人蛊虫军便能与九州大陆的百万大军抗衡,真乃神力呀。”   冉少棠听得唏嘘,此时又听左岩溪这般感叹,她突然警惕起来,渐冷的眸光落在他身上。   而左岩溪浑然不觉,依旧滔滔不绝。   “要我说,那卷”非衣“根本没有变成五份碎片。”   凌菲听得入神,随口问道:“那是什么?”   左岩溪瞄了一眼丰让,故作高深地说道:“要我说,非衣就是蛊虫人的制作方法。为何说得‘非衣’者得天下?不就是谁掌握了蛊虫人的制作方法,谁就拥有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一支铁血军队。有了这样一支军队自然就有能力夺得天下。”   众人一时无语,全都静静地思考着他这番话。   冉少棠不以为然,冷哼一声问他:“左掌门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想说什么?”   “是啊,你说了这么多废话就是为了讲个不知真假的故事吗?”   丰让随着小徒孙怼了一句过去。   左岩溪瞪眼不服:“怎么是故事?这是真事。真事。蛊虫人已经”说到这儿,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改了口道,“蛊虫人与药人差不多。”   “刚才冉公子不是问我如果仇无病把毒仙门的弟子纠集起来怎么办?要我说,不给仇无病这个机会,咱们把他这帮弟子全都练成药人,再试试能不能控制住他们的心智,让他们为咱们所用。到时候仇无病敢出现,咱们就让他的药人弟子对付他。岂不美哉?”   他这一番话说完,其他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盛春秋疑惑地推推他的胳膊:“左兄,莫不是你已经有了制作药人的法子了?”   左岩溪脸色微变,身体向后一倾:“哎,你可不要瞎说。我要是有那个本事,还会被仇无病欺负。要说当初在下也是迫不得已才去给各位送的请柬,大家处境都差不多,还请互相体谅。”   说完,他又抱拳向冉少棠拱手:“感谢冉公子救我们于水火之中。若没有冉公子我和盛兄此刻说不定还给仇无病那混账东西当牛做马呢。”   盛春秋听他把自己也扯了进去,不得不也抱拳向冉少棠行礼。   冉少棠早就冷下脸来。   她实在想不到左岩溪这人看着笑呵呵的,跟谁都一团和气,实则心里竟装着这么可怕的想法。   把人当成试毒工具,炼成药人已经很残忍了。   他还有给药人下蛊虫,让他们失去神智,变成杀人的工具,简直惨无人道。   不管为了什么,她都不会这样做。也不允许别人这样做。   “左掌门,毒仙门的弟子也是人,都是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虽说跟错人,做错事,走错路,如果不知悔改,杀了便是。但要做成左掌门说的蛊虫人,却是万万不可。我冉少棠第一个反对。”   “我也反对。坚持反对。”说这话的是凌菲。   丰让立即附和。   盛春秋虽说对这事有些兴趣,但看到重要人物都反对,他也立即表时了态度。   左岩溪垂下眼睑呵呵笑了两声,再次抬眼时,脸上却是一片坦然:“在下刚才也不过是玩笑话。各位不必当真。至于毒仙门的弟子如何处置还是由盟主说了算。是不是丰盟主?”   盛春秋见这人转舵转的如此之快,不得不佩服。   刚才大家虽然有意推选丰让做杏林盟主,但并还未挑明。   此时,左岩溪一声“丰盟主”,事情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他不想落于人后,立即起身向丰让道贺。   丰让目光微闪,看了眼坐在下首,面容沉静的徒孙,突然说道:“我已经老了,这位置坐不坐无所谓。杏林的以后还要看年轻人的。这个盟主之位还是由她不坐吧。不知大家有意见吗?”   说完,他的手指向垂眸思考的冉少棠。   凌菲首先高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没意见。冉少棠虽然年纪小,却比我们几个老家伙都有本事。黑水翠雀的解药就是她研制出来的,我们几人和毒仙门斗了半辈子都没斗过人家,这小家伙用了五年时间就做到了我们一直想做,却无法完成的事。她做盟主,实至名归。你们有意见吗?”   左岩溪听完凌菲这番说词心中冷笑了两声。   这明显是一唱一喝,与丰让配合表演呢。   不过,丰让当盟主也好,还是冉少棠坐上这个位置,于他而言都一样。总归这个盟主之位都是药王宗的人来坐。   要怪只怪他神农派没有出息的弟子,没有研究出克敌解药,技不如人,怪不得别人。   不过,屈居人下也只是缓兵之计。早晚有一天,这个杏林盟主的位置是他左岩溪的。   思及至此,他站了起来,带头鼓起掌来。   “冉公子少年英雄,年少有为,杏林盟主之位非你莫属。”   盛春秋自是站起来连声附和。   冉少棠阴着脸狠狠瞪了丰让一眼。   又让这个老头子给算计了。   说好了让他做这个盟主之位,她负责在后面出谋划策。丰让答应的好好的,谁知到了重要关头竟然反手一刀,把她给卖了。   真是不讲诚信。   回头再找你算账。   “我不同意。”冉少棠神色淡然,提出反对。   丰让却摆手说道:“你说了不算。这是杏林几大门派的当家人共同选出来的。由不得你不同意。如果你不服,那大家再选一次,同意冉少棠当这个杏林盟主的,站到我边来。”   不用猜,冉少棠输了。   她在无法推脱的“众望所归”中勉勉强强坐上了盟主之位。   一直守在门外的秦晓月与吴言看到冉少棠坐到了刚才在让坐的上首这位,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激动与兴奋。   冉少棠这才明白什么叫骑虎难下,什么叫有苦难言。   此时此刻,她很想问丰让一句:“说好的让我去嫁人生子呢?你给小爷安这么个累赘帽子,是不是就想把我拴在药王宗,给你当牛做马,好让你有时间带着情人游山玩水,花前月下?”   可惜,满腔质问她一句也无法问出口。   只得黑着脸,按先前安排好的继续进行下去。   冉少棠早就想过,药王宗坐上这个领袖位置不难。但如果要服众,让其他门派心服口服,必须要有利惠手段。   大家医术相当,差距无非是一剂克制毒仙门的解药。   日子久了,当毒仙门已经不算是威胁时,药王宗得领袖地位难免动摇。   冉少棠提前向丰让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一直想把高兮的药石生意垄断到自己手中,做大做强。   此时,就是个机会。   杏林各派以行医为主,从来没在药石上打过主意。   而行医开医馆,各种药石都要跟商人采购。质量参差不齐,价格也时高时低。全凭商人说了算。   药石成本太大时,给病人开的药价格就会上涨,好多穷人吃不起药,望药兴叹。   像药王宗这般,总会救济穷人,免费拿药给病人的情况,其他门派并不赞同。   毕竟大家都有一大门派的人要养,每位医师都还要养一家子人。大家都不富裕。   冉少棠的目标就是带领杏林各派走上致富之路,同时,为穷人免费治病,福泽百姓。 第194章 陛下有诏   “诸位掌门,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由我来当这个盟主,那咱们就按照杏林联盟的规章行事。等具体章程制定出来,待大家认可后诸位皆要遵照执行。若有违反逐出杏林联盟。这个规章暂由我起草,三日后,咱们一起在此研究是否可行。”   丰让不动声色的撩起眼皮瞪了眼一本正经的冉少棠,差点笑了出来。   这臭丫头,竟然装模作样大放厥词谈什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简直人小鬼大。最不讲规矩的就她。现在她反而给别人立起规矩来。   左岩溪表面上点头同意,心中却很是不服气。   什么狗屁规矩?违反她的规矩就要逐出杏林联盟?他求之不得呢。   谁愿意被一个小屁孩子领导着。   要不是忌惮她的杀人手段,以及黑水翠雀的解药,他早就打道回府,哪有时间陪他们在这儿做戏。   盛春秋嘴上连连夸赞“冉盟主想的周到”,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毒仙门只要不卷土重来,昭亭就会重新成为医圣门的大本营,什么杏林联盟,赚不到钱都要饿死,不过都是虚名。   当初要不是忌惮仇无病,他也不会参合进来。如今进退维谷,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凌菲与丰让私底下商量过由冉少棠来做杏林盟主之事,她虽对冉少棠不了解,也觉得让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坐这个位置有些不切实际,但她信任丰让,丰让的决定她都支持。   冉少棠把每个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也知这几人推自己上位,不过是权宜之计,连说出的恭维话也不是发自真心的。   不过,她不着急。   凝聚不散的组织,一般由两样东西驱动,一种是统一目标的信念,一种是共同的利益。   杏林联盟只可由共同的利益紧紧捆绑在一起才能团结一致。   她不急。   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口服心也服。   冉少棠站了起来,想要结束这场表演。   左岩溪迫不及待又追问了一句:“冉盟主有没有兴趣再考虑考虑在下刚才提出的建议,东察族蛊虫人的威力可是很惊人的。”   “哦?有多惊人?你试过?”大厅外传来一道冰冷的男声。   仿佛大雪过境,厅内的室温瞬间随着宗政慎的进入,变得低了几度。   左岩溪看着周饶国的睿王爷,眼神躲闪了两下,低头抱拳行了礼。   其他人都站了起来,宗政慎在丰让要站起来时,向跟着自己的孟德使了个眼色,孟德及时上前扶住丰让,请他依旧坐好。   丰让莫名其妙看了看宗政慎,又把目光转向冉少棠。   孟德哭笑不得:这种讨好上位的把戏恐怕冉少棠不吃。   果然,冉少棠看到这位大爷便头疼不止,她咬牙问道:“睿王爷来此有何事?杏林议事尊驾难道还要旁听?”   宗政慎故意忽略她的刻薄语气,淡然答道:“本王听闻你坐上杏林盟主之位,第一个跑来祝贺,难道不欢迎?”   冉少棠斜睨他一眼:“听闻?不是监视吗?睿王是派了多少耳目在我这儿?”   宗政慎哂然笑道:“误会。耳目是有,不过不是本王的。”   “那会是谁的?”   “是我父皇的。”宗政慎一脸无奈。他也很被动好不好?   冉少棠来了兴趣,挑眉:“是周饶帝的耳目?”她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药王宗弟子,周饶的皇帝竟然会派人盯着她,“未免兴师动众了吧。”   她不太相信。   宗政慎目光深邃,直言道:“陛下听说杏林由一盘散沙凝聚成塔,认为这是周饶国百姓的福音,要邀请杏林盟主去宫里坐坐,担心有人会对杏林盟主不利还特意派了五千精兵给本王。这下你明白了吧?”   丰让、左岩溪等人听完神色各异。   冉少棠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难怪他带着五千兵马敢来大皇子的地盘上横行霸道,原来是奉了皇命。   同时,她也觉得有些后怕,如果这个杏林盟主之位让仇无病坐上,周饶帝若是对他青睐有加,那毒仙门的药人计划会不会得到官府的支持?   估计会有更多无辜百姓成为毒下魂。   幸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她。   “既然得陛下赏识,杏林定然会为周饶百姓尽心尽力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只是目前我还不便去幽州城拜见陛下,还望睿王说明情况。”   宗政慎明显感觉到冉少棠跟自己说话的语气软了不少,心中略觉舒畅,点头道:“不急不急。我已经向宫里报信,待你这边处理完杏林事务,冬月里出发即可。还可以欣赏三年一次的美食大赛。这可是周饶国的特有节目。”   “好说好说。那我就不耽误睿王时间了,我去处理几件紧急的事,好赶在冬月里出发去幽州拜见陛下。”   狗屁的欣赏美食大赛。   一定是偷听了她和谢迎刃的对话,故意来下诱饵的。   若不是她正好要去幽州打探第一世的灭族惨案,她才不会乖乖答应宗政慎。   冉少棠带着秦晓月与吴言离开,左岩溪也要走,却被宗政慎拦了下来。   “左掌门,你似乎对东察族的过去很了解。走,跟本王回去,本王想听一听老故事。对了,顺便也说说你的蛊虫人计划。”   左岩溪一时拿不准宗政慎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赞同还是不赞同?   他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跟在宗政慎后面,有如履薄冰之感。   留下丰让、凌菲、盛春秋三人,面面相觑。   冉少棠回了自己的院子,吩咐吴言去内城找谢迎刃。   他正在三七物色的几家店铺里,挑选一个最好的,准备开药膳房。   她让吴言把人召回来,有事商议。   吴言这边刚走,冉少棠就问秦晓月:“知道终山主去了哪儿?怎么走了两天还没回来?”   昨晚她又做了恶梦,担心终九畴同上次一样,一走又是五年。   秦晓月皱眉:“咱们的人暂时还没传回来消息,估计终山主定是有要紧事要做。不然不会带着苏仑一声不吭就走了。”   冉少棠这两天总是心慌多梦,担心他出事。   ------题外话------   线太多,我越梳理越慌。不过,还好,就你们几人看。自家人,即便我写漏了,也不会骂我。这样想想,突然底气十足。哈哈哈哈,叉腰,仰头。 第195章 摄政王   她一直想帮他好好诊一脉,看一看他中的到底是何毒,还有没有解。   只是这几天琐事缠身,她一直把这事搁下了。   等她想起来,这人又不见了。   “有何事都来不及交待一声就走?那个闷葫芦呢,终九畴没带走他,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   “婢子明白。”秦晓月会意,立即去找宋敖。   冉少棠让人点了支宁神静气的薰香,闭目靠在椅子上捋了捋几件亟需要做的事,再睁开眼时,疲惫一扫而光。   她拿出桌案上的纸,铺平,提笔,凝神想了想,开始落笔写杏林联盟规章。   高兮国的皇宫内,高高的宫墙捍卫着皇权,同样也桎梏着女子鲜活的青春。   入夜秋深,万籁俱寂。   承乾宫,灯火通明。   一个身着华丽服饰的女子,正在殿内焦躁的踱着步。   她头上的金色步摇随着她的步伐在鬓间摆动,潋滟如秋水的双眸时不时地望向殿门处。   宫婢紫竹端了杯参茶上前劝道:“太后莫急,坐下歇息歇息,喝杯参茶养养神,摄政王很快就会到了。”   太后时含章秀眉紧蹙,摆摆手问道:“陛下怎么样了?醒了吗?”   紫竹放下参茶回道:“陛下吃了药一直睡,只是汗发的厉害,手脚冰凉。”   时含章转身进了内室,对身边的宫婢说道:“守在殿门外,摄政王到了立即通报。”   紫竹应是,急忙走向殿门。   这时,外面有小黄门疾步走进来,差点与紫竹撞上。   “哎呦,吓死咱家了,紫竹姐姐快去给太后通报一声,摄政王来了。”   小黄门拍着胸脯,一副要吓死的样子。   紫竹拽了他的胳膊着急的问道:“摄政王是自己来的还是带了人来?”   小黄门擦汗:“带来了,人带来了。”   紫竹脸色这才好转,忙快步小跑进了内殿。   不大会儿功夫,紫竹又快步走了出来,看到大殿内已经多了两个人。   其中有她熟悉的人。那个高大颀长的男子,面若冰雕,眉眼如刀刻,一如从前般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气势。令人望去总有几分畏惧之心。   紫竹不敢多看,忙屈身行礼:“奴婢给摄政王请安。太后请摄政王进内殿。陛下已经”   “嗯,前面带路。”不待紫竹说完,摄政王双手一甩肩上斗篷,大步向内殿而去。   紫竹忙笑脸相迎他身后跟着的老者。   小黄门十分机灵的上来接过老者手中的药箱,对紫竹说道:“紫竹姐姐快去前面引路,我在后面跟着。”   紫竹看了他一眼,对老人快速施了一礼,紧跟着摄政王而去。   时含章看着龙榻上躺着的儿子,手掌轻轻摩挲着他发烫的小脸。   四岁的高兮帝轩辕昊已经高烧了五天,太医们用了各种办法都不能让他的体温降下去。现在他几乎整天昏睡,药石不进,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时含章就这一个儿子,轩辕昊就是她的命根子。也是高兮国的命根子。   他刚刚当上皇帝不久,如果就这样驾崩了,高兮国各方势力势必要争夺皇权,定然会有一场无法预测的大乱。   时含章凝神着儿子烧的通红的小脸,恨不得替他生这场病。   她知道,一旦儿子不好,首先萧王与烨王定会发难。   她的父亲当然是支持摄政王上位。   可是,她呢?   她又如何自处?   如今,皇帝病重的消息刚刚走漏出去,萧王与烨王假借探病事宜,就明里暗里,想逼她做出选择,站到自己一边。   若不是先帝驾崩之前早就立好了诏书,又定了摄政王和丞相辅政,估计她与昊儿母子二人早就被这帮虎狼兄弟给撕吧撕吧吃了。连骨头渣都不会吐出来。   所以,她不想选,也不会选。   她的儿子不会死的。   只要九哥在,再大的困难她都能闯过去。   可是九哥呢?他为什么还不来?   时含章愁容满面,眼睛已经哭的通红。   一阵仓促慌乱的脚步声,紫竹跑了进来,声音急促又激动:“禀太后,摄政王到了。”   时含章听到这三个字立即眸光晶亮,站起身迎上来。   走了两步,她又停下了脚步。   眼前之人,还是她的九哥。   可是,却也不再是她的九哥。   他静静的站着那儿,望着她,目光里有关切,可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陛下怎么样了?臣把刘医师带来了,快让他给陛下瞧瞧。“   他就像座冰山,虽然说出的话算是有温度,可是,他的态度仍让她觉得很冷很冷。   “九哥。”她低声嗫嚅。   终九畴眉头紧蹙:“太后,臣不敢。还请太后速速让刘医师给陛下诊治。”   时含章心头一阵刺痛,想到儿子,暂且放下了儿女情长,立即让出路来:“劳烦刘医师,快帮陛下看看。”   刘一手全程绷着脸,朝着时含章行过礼,立即走到小皇帝床榻前,坐到旁边的杌子上凝神静气的细心诊脉。   时含章也跟了过去,静静地站在一旁守着。   屋内生了炭火,热气扑面,加之一路上没有停歇,此刻的终九畴浑身燥热。   他解下披风,紫竹上前想要帮他拿着,他躲开拒绝了。   紫竹暗暗垂头,退到了一边。   她是太后的贴身婢女,这么多年一直在时府,又做为陪嫁跟进了皇宫。   时含章对于终九畴的感情,她一清二楚。   终九畴虽说是时家的养子,一直很得时大人宠爱,视如亲子。府内下人,无人敢怠慢于他。   而他不仅钟灵毓秀,风度翩翩,浑身上下透着天生的贵气。   自打他懂事起就摆着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拒人于千里之外。   唯独对时含章特殊些。   他总会宠着她,满足她那些无理取闹的要求。   下人们私底下猜测,时大人定是想把小女公子嫁给终九畴,把这么谪仙般的人物留在身边。   府里的婢女们每次见到终九畴都会脸红心跳,如果能说上一句话,更是兴奋的几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作为小女公子的贴身首席大婢女,她曾经幻想过自己将来随着女公子出嫁,很有可能会成为终九畴的通房。 第196章 兄妹母子   这份期冀在时含章被送进宫后,彻底破灭。   今日能再次见到终九畴,紫竹激动的心情不比自家主子少半分。   只可惜,这位如今已经登上摄政王宝座的冷血男子,连看她一眼都不肯。   紫竹默默退到角落里,独自黯然神伤。   竟没有听见时含章唤她去按方子抓药。   还是小黄门机灵,主动上前接过刘一手开的药方,退了下去。   紫竹回过神来,时含章重重瞪了她一眼,紫竹惊的一身冷汗,忙跪到皇帝跟前伺候着。   时含章走下台阶,满目含情的望着终九畴,终九畴避开她的目光,垂眸拱手恭敬说道:“太后,臣已经在陛下周围布好暗卫时刻保护陛下安危,太后不必忧心。只要陛下康复,那些宵小之辈,不敢造次。何况有丞相在,无人敢生事。”   “九哥在,我就放心了。”时含章习惯性的道出心声。   终九畴眉头微蹙:“太后莫要折煞微臣。这声‘九哥’微臣当不起。请太后按着高兮祖制,以晚辈礼待微臣。如若太后一意孤行,那微臣只得请辞摄政王之位。”   刘一手寒着的脸总算有了裂隙,如冰面开化,几不可察的颌首赞同终九畴的态度。   时含章心若滴血,柔美娇艳的面容时白时红,好半晌才不情不愿的对着终九畴叫了声他的表字“子渊”。   这两个字叫出口彻底划清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让她重新正视自己的身份。   原来,她已经不是他曾经捧在手心的三妹妹。   他也不是那个任她撒娇胡闹的九哥。   她是当今太后,先帝的遗孀,皇帝的母后。后宫之主。   而他是先帝的私生子,皇帝的兄弟,高兮的摄政王。   从她嫁入皇宫那天起,她与他再无缘分。   “太后,夜深了,您去榻上歇息一会儿吧。这样熬着会熬坏身体的。”   紫竹拿着白狐斗篷给时含章披上。   自终九畴离开后,她就始终倚在窗边,望着窗外夜色,不发一言。   紫竹听到终九畴说出那些冰冷的话,忍不住替太后难过。   紫竹是家奴,自小与时含章一起长大,从小便知时含章心心念念想要嫁给终九畴。   谁知时大人却把她送进皇宫,棒打鸳鸯,美梦成殇,花季少女转眼成为丧夫妇人,自小长大的青梅竹马转眼间变成了名义上的“儿子”,搁谁身上都是沉重的打击。   “太后,为了陛下您也要保重身体啊。”   须臾之后,时含章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幽幽诵道:“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诵毕,两行清泪已经沾湿前襟。   紫竹听完吓得色变,立即探身朝窗外四处看了看,急忙关了窗子,跪下道:“太后,以后切不可再、再说这些伤心话。若是让人听了去,说不定要有大风波。为了陛下,太后一定要慎言慎行。”   说完,她连磕了几个头,哭着道:“婢子逾矩了。请太后责罚。”   时含章看着紫竹,心内更是涌起源源不断的酸楚。   她知道紫竹是得了父亲的授意才会如此。   她阿父了解她对终九畴的感情,终还是不放心。   “起来吧。不怪你。是我总也记不得我现在的身份。”   “太后。”紫竹又是重重一磕。   时含章扶起她,看着紫竹,突然问道:“他可有婚配了?”   紫竹愣了一下,无奈答道:“暂时没有。可是,总会有。”   “总会有?总会有?呵呵,呵呵,是啊,总会有。”时含章的眼泪又控制不住淌了下来,“会是谁呢?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嫁给他?”   紫竹的视线移到时含章身后的那根红色蜡烛上,望着轻微摇曳的烛光,仿佛看到穿着大红喜服的终九畴在火焰中渐渐模糊。   深夜冗长的宫道上,一驾黑色车辇孤独的碾压在青石砖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   车厢内,终九畴闭目坐着,双手握拳放在腿上,眉头微微皱着,唇角下行的弧度让人一眼看去就知他在不耐烦。   刘一手瞅着他,知他正在极力压制着心内的情绪,就这么瞅了好几眼后,他还是忍不住冷哼了两声。   终九畴放在大腿上的拳头略松了松,仍旧闭目不语。   刘一手撩起推开车窗看了眼外面,此时车辇已经驶出皇宫,正行驶在京都最宽敞的官道上。   夜风刺骨,刘一手砰的关上窗:“早就告诉你不要和这个女人纠缠,你偏不听。早晚有一天害死你。”   刘一手语气恨恨的,终九畴不得不睁开眼,劝道:“手叔受累了,让您老人家大晚上的跑这一趟。谁让您的医术天下第一。一出手,陛下就转危为安了。”   “你少拍我马屁。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不生气了。若不是你来求我,就是时家人跪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出马。这一家人在利用你,你难道不知道?平日看你比猴还精,遇上时家的人,就成了傻子。真让你气死了。”   终九畴沉默了一瞬,才道:“毕竟时家养我一场。而且阿母辞世时嘱托过我,要我莫忘时家相助之恩。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你呀,你帮时熹还少吗?若不是当年你帮他摆平那些告御状的大臣,会有今日他们时家在高兮的地位吗?他时熹的外孙会当上皇帝?那个位置应该是你的。”   “手叔,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我无意于那个位置。”终九畴目光沉沉。   刘一手瞪他一眼:“我看你是中了美人计,稀里糊涂就把皇位让了出去。”   终九畴俊美的容颜瞬间冷了下去。   “我一直拿她当妹妹。从来没有别的心思。这一点要我说多少次。”   “你跟我说没用呀,你跟太后说去。今儿我瞧着她看你的眼神可不是单纯拿你当哥哥。你可要小心了。你现在的身份可是她的晚辈。是陛下的兄长。要是传出去一些什么闲言碎语,你那两个兄弟可容不下你。”   刘一手愁眉不展的摇了摇头。   ------题外话------   感谢龙哥、亚克亚克西打赏。 第197章 逼婚   终九畴倏然站起,推开车门飞身跳下正在行驶的车辇,只留下一句话给措手不及的刘一手:“那两个废物不值一提。”   正在驾车的苏仑只觉得车辇突然一轻,回头瞧去,一道矫健的身影跃到半空,消失在黑暗中。   刘一手被灌进来的冷风吹得全身发抖,大叫一声:“苏仑,快点给老子追上他。”   苏仑应了一声,马鞭在空中抽出脆响,骏马四个蹄子猛然加速,刘一手没有防备,惯性下摔回车厢,连同车门都跟着摔上了。   终九畴在黑衣里疾如骤风,飞檐走壁,宽大的斗篷如飞翼猎猎作响。   所过之处犬吠不止,整个沉睡在梦乡中的京都顿时鸡犬不宁,那时沿途的窗子里不时有烛灯亮起。   折腾了一通,终九畴心中郁结渐渐平息。   他想了想,为了躲开刘一手的唠叨,没有回修罗宫,而是回了摄政王府。   为了避免麻烦,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翻墙进了自己歇息的院子。   暗卫见是自家主子,又退回了黑暗中。   终九畴疲惫的推开寝居的房门,一只脚刚迈进去,屋内传来一个声音:“回来了?这是去哪疯了?”   终九畴的另一只脚顿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转身就走。心里暗骂苏仑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叛主。   此时,久候多时的刘一手已经从门后闪出来,抓住终九畴的手腕滔滔不绝。   “就猜到你小子不回修罗宫来这里躲我,怕我在那儿逮着你,烦你?哼,告诉你,姜是老的辣。下次再跟老夫动心眼,要学着反其道而行。”   终九畴只觉得双耳已经嗡嗡作响,挣扎着想要甩开刘一手。   他苦笑一声:“哪有。手叔您老人家误会我了。”   刘一手也不拦他,反而松了手,威胁他道:“今天你若敢走的话,老夫就敢拒绝出诊,让你那个便宜弟弟直接去九泉之下见你亲爹。”   终九畴顿时没了脾气。无奈地把另一只脚迈了进来,主动关上了门:“这总行了吧?我不走了。好好陪着您老说说话。”   “呸?老夫用你陪?”   “老夫想说话有的是人陪。”   “若不是当初答应你阿母好好照看你,你以为老夫会管你。”   “你想干嘛就干嘛,想娶哪家的小女娘就娶哪家的,与我何干?”   “真是操不完的心。你那个便宜爹说驾崩就驾崩,刚刚认下你又丢下你。不仅丢下你,还丢下这么一大堆烂摊子给你?这是亲生的吗?”   “你阿母怎么会看上他?为什么要跟着他?为什么要原谅他?”   “要怪就怪我太晚找到你们?不然怎么轮到时熹那个老狐狸替轩辕峥养儿子和媳妇?要我说,当初他为了皇位弃你们母子于不顾?你就应该把他的江山拿过来?好好报复他。为什么要帮他管儿子?”   “那小皇帝你都没见过几面,死了就死了?你管这么多干吗?你自己的身子还没好呢?真是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好好接管了修罗宫当你的宫主多好,非要当什么摄政王!傻了吧?啊?你傻了吧?”   刘一手在车辇上摔痛了屁股?一肚子邪气没处发泄?如今堵住了终九畴,哪肯放过他,不歇气的一顿数落。   听得外面守着的苏仑都一阵咋舌。   手叔真是太能嘚啵了。难怪主子要躲来王府。   唉,主子也是可怜。   谁会想到修罗宫宫主就是高兮帝呢?   更没人会想到宫主就是少主的亲生父亲。   难怪少主一入修罗宫?地位就无人能及。   当初大家私底下还议论过少主是何本事获得宫主青睐。   原来?是无法割舍的血缘。   如果不是高兮帝病重,估计这个答案揭开的时间仍旧遥遥无期。   里面依旧传来刘一手喝斥终九畴的声音。   苏仑无语望天。   估计在这世上,敢这样跟主子说话的,就只剩下刘老了。   “除非你答应老夫尽快娶妻,不然?我不管那小皇帝死活。”   他可不想让自己的爱徒沾上**的污名。   那个时含章跟她爹一样,不是个好东西。当了寡妇还不安分守己?瞧她那个眼神,未经人事的小九哪是她的对手。   阅女人无数的轩辕峥都折在她手上?被她弄的神魂颠倒,不顾群臣反对?扶她坐上皇后之位?单纯的小九哪里招架的住这种女人的手段。   这时家父女没好人?一个个就铆着劲害小九。   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刘一手气哄哄的坐到桌案边,说得口干舌糟噪的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终九畴面色凝重,沉眸坐到刘一手对面:“别的可以答应,娶妻这事万万不行。”   刘一手把杯子使劲墩到桌上,吼道:“为什么不行?难道你还想为那个时含章守身如玉?”   终九畴看着桌上溅出的水渍,木然答道:“与她无关。”   “好,你说无关就无关。那你给我个理由,你为何不娶妻?男子二十弱冠,娶妻生子,顺应礼制,无可厚非。”   刘一手拿了旁边的油灯举在手中,凑到终九畴面前,灯光照着他。   刘一手几乎痛心疾首,声音哽咽:“你已经二十有二,与你同龄的人早就当爹了,你看看你,居无定所,行踪不定,身边连个知冷知势的人都没有,难道非要等老夫死了无颜面对你阿母时,你才高兴?”   说完,刘一手扔到手中油灯,竟双手抚面,大声痛哭起来。   “终夏啊,为兄对不起你。终是有负你所托,不能让你那个逆子娶妻生子,终家血脉就要断绝了。终夏啊,你要是在天有灵,一定不要气得吐血,更不要来找这个逆子。他是故意要让我没脸去见你。枉费老夫把藏了几十年的千年灵芝给他养身子。”   “既然不想给终家留后,不如让他就自生自灭吧。你要是生气,非要上来找他算账,那直接去皇宫,把时含章跟她的儿子直接带走。省得为兄呕心沥血给不相关的人治病。呜呜呜呜......”   苏仑在外面听完,差点笑喷出来。   散落在四处的暗卫个个忍得肺疼。   终九畴最怕刘一手这一招,实在听不下去,终于妥协:“好,你别哭了。我娶,我娶还不行吗?” 第198章 你哪不行   屋内嚎啕声戛然而止。   “好,君子一诺,重于千金。不许反悔。”刘一手拽住终九畴就往书房去,边走边说:“老夫不放心,还是要写个保证书来得安心。”   门外遇到一脸惊愕状的苏仑,刘一手顺便拉了他一起:“走,你也要跟着按个手印,当个见证人。”   “我?不行不行,我不行啊,一手大师,我真不行。”苏仑连连后退,恨不得脚底抹油,立即逃开这个是非之地。   刘一手哪肯松开,扭头诧异问了一声,那语气可真叫一个阴阳怪气:“你不行?什么时候发现的?这病得及早治,否则,影响你传宗接代。”   刘一手说的一本正经,却把四处潜伏的暗卫逗的几欲笑出声来。   苏仑的脸色都变了,被他挤兑的语无伦次:“这这这,不是病。我,行,不是那个不行。是这个不行。”   刘一手怪叫:“到底是哪个不行?来来来,跟我进书房再说。”   终九畴全程黑着脸,只差写上几个大字:自作孽不可活。   这就是他带手叔来这王府的代价。   书房内,终九畴被迫写下一年内娶妻承诺书。   刘一手抖了抖纸上的墨,看着有终九畴与苏仑签字的承诺书,终于满意的大笑几声。   “好,好,太好了。明天老夫就给老友们写信询问谁家有适嫁女,我徒儿娶妻怎么也要挑个秀外慧中、贤良淑德的。”   终九畴冰山脸一摊:“是母的就行。”   苏仑讪讪:“属下看这阵势,兴许就挑个愿嫁的就行了。不分男女。”   “去你娘的。”刘一手把桌上镇尺扔过去。   苏仑逃也似的跑出去。   刘一手回过头又来安抚终九畴:“放心,老夫一定挑个配得上你的。”   终九畴靠在平日休息用的那张罗汉床上,悠哉悠哉的打击他:“您老还是尽快吧。估计我的婚事早有人惦记上了。”   刘一手双目圆瞪:“谁呀?谁这么懂老夫的心?”   “当今太皇太后。”   刘一手:   好半天,他才皱眉说道:“你这个祖母可不怎么待见你。她选的亲事不会是好亲事。你倒是提醒老夫了,一定要赶在这个老太婆之前把你的亲事定下来。对了,你有没有看上的小女娘,若是有,老夫直接上门提亲。”   终九畴没有说话,双手枕在脑后,心中一片茫然。   他没有看上的小女娘。   可是,脑海中却猝不及防的浮现出冉少棠那张双灿若星辰的双眸。   等终九畴反应过来时,突然从罗汉床上跳了起来,吓得刘一手差点扔掉手中茶盏。   “你这是怎么了?想吓死老夫?你好毁约?”   终九畴脸色阴郁,一言不发,直接推门走到夜色中。   冷风一吹,脊背一阵冰凉。原来,竟被自己的荒唐想法惊出一声冷汗来。   他去井边打了桶凉水,洗了把脸,冷静下来。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他两位同父异母的兄长搞定了。   要让他们打消造反的心思,保住不皇帝的帝皇位。   “苏仑。”   “在。”   “吩咐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已经有眉目了。”   慈宁宫,黄门令李然之悄声退了出来。   太皇太后的命令言犹在耳。   要在朝臣的适龄女儿里,选一位出来指婚给摄政王   李然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脑子里飞快的在太皇太后的自己人里筛选了一遍人选。   好像,自己人倒戈的没有几位大臣可以信任了。   时熹的势力越来越大,逼得太皇太后不得另想他法。   李然之回头看了眼深夜里依旧亮着灯的慈宁宫,叹着气,走进更深的夜里。   昭亭郡,梨花山庄。   宋敖被秦晓月带进冉少棠的院子。   宋敖还未进门就闻到空气里飘着食物的香气,他停下脚步使劲嗅了嗅,脸上呈现陶醉之色。   不过也就一瞬间,他便神色如常继续前行。   这一细微举动被秦晓月看在眼中,唇角勾笑,记了下来。   冉少棠写完《惑心术》中册下的最后一笔,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宋敖,指了指屋内的椅子:“进来坐。”   宋敖低头走进来,依言坐下来。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脊背挺得笔直,低头不语。   冉少棠打量了两眼:“你怕我?”   宋敖闻言抬头看她:“不。”   冉少棠笑了笑,难得听到宋敖说话。声音竟出奇的好听、悦耳。   “不怕为何这么紧张?还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宋敖双手松开,扶在把手上:“没。”   “没有?那终九畴走了为何不带你一起走?”   “会回来。”   “他去哪了?做什么去了?”   宋敖摇头。   冉少棠问不出有用的东西来,干脆让秦晓月带他下去。   秦晓月带他直接去了膳厅,桌案上摆着谢迎刃新做的药膳。   “做多了,你吃吧。”   宋敖看着那锅粥,犹豫了一瞬,还是坐到了桌边。   就是这个味道。   空气里的食物香气。   宋敖默默吃完粥,没有走,而是又去见了冉少棠。   “你还有事?”冉少棠有些意外。   “我跟你。”宋敖望着莫名其妙的冉少棠,接着说道:“终少主让我留下来保护你。”   他本不想听从终九畴的安排。   他只想回修罗宫。   可是,他突然想起初见冉少棠,在那间破庙里,她去而复返,塞给自己一袋银子,还有那一锅温暖他肺腑的热粥。   冉少棠哼了一声,盯着宋敖看了几秒,冷笑两声:“原来你会说完整的话?那你平时是故意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懒得说。”宋敖丝毫不惧地回瞪着冉少棠。   冉少棠站起身走到他跟前,目测一眼,他比自己高一个头,身材也算魁梧。   他的战力值曾经在与毒仙门的大战中见识过。   看来终九畴挑的人还不赖。   “告诉终九畴,不要。小爷不需要。”   宋敖疑惑问道:“为何?”   “猜。”冉少棠故意学他的样子,只蹦出一个字。   然后,留下仍旧呆愣的宋敖,踱步出了院子。   秦晓月无奈的看了眼宋敖,跟着冉少棠后面向梨园走去,好半晌她才张口问道:“公子为何不留下他?婢子觉得他这人虽然说话不合人心意,但心眼还不坏。他武功好,留在身边是个帮手。” 第199章 终九趴下地牢   一轮清月挂天际。   冉少棠停下脚步,望着趴在前面挡住路的终九趴,又看了眼秦晓月,慢慢吐出几个字。   “挫挫他的锐气再用。”   秦晓月眉间舒展,笑着拍手:“公子就是足智多谋。是该挫挫宋敖的锐气,总爱冰着一张臭脸不说,问他十句就回一个字。气死人了。”   冉少棠好奇地瞪她一眼,弯唇浅笑,冲着终九趴招招手:“走,跟你老子去消消食。”   秦晓月跟上去:“公子要去哪?婢子也去。”   冉少棠拒绝:“不用,你留下。”   秦晓月撅了嘴,看着冉少棠连拉带拖,拽着不愿意动弹的终九趴走了。   “那公子一定要小心。”   想了想,她又几步跑回院子,果然宋敖还傻呆呆地站在院子里,没走。   “你别愣着了,快去跟公子出去。她带着终九趴不知去哪里了,我担心她有事,你快跟去看看。”   宋敖登时来了精神,按着秦晓月的指引追了出去。   秦晓月在后面大声嘱咐道:“你机灵点,别让公子发现了。”   冉少棠今天看到吴言时,瞧他身上一袭新衣,随口问了句“衣服是新买的?”   想不到吴言却憋了大红脸,半天才道:“是阿父送来的。”   冉少棠看到他那副欢喜又不想表现出来的表情,知他是开心的。   看来吴维还是惦记这个儿子的。   她帮吴言顺便号了脉,发现他体内的毒与前几日竟然有些不同。   一丝疑惑浮上心头:“你这两天可吃了什么药?你阿父给你送来药石了没?”   吴言连忙摇头:“当然没有。我这几日都按照公子交待的,吃您帮我配制的那几种药。其他的药动都没动。”   “可是,你体内脉象有异,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里面冲撞。”冉少棠皱眉。   吴言如释重负:“原来是这个。我每个月月圆之日都会与平日不同。体内总觉得有使不完的劲,有时还会令我十分暴躁,想要发泄砸东西。”   冉少棠漆黑的眸子微微闪着光:“为何不早说?”   吴言腼腆笑了笑:“忘了。出来后激动的把这个毛病给忘了。”   冉少棠想起左岩溪提到的那个蛊虫人计划,眸光冷了下来。   “嗯,忘了正常。我给的药你先别喝了,我去想想办法,再研制一副药出来,看能不能抑制你体内不明力量的躁动。“   吴言忙抱拳拱手答谢。   冉少棠摆摆手,又看了他一眼,便让他回去做事了。   今夜,她越想越觉得有哪里不对。   骨万槁炮制药人这么久的时间,只有吴言好好的活了下来。是他体质特殊抗过了所有伤害呢,还是骨万槁给他用了其他方法。   这一夜,她想得多一些,带着终九趴进了地牢。   自上次终九畴提醒她要看好骨万槁防止有人来捣乱后,地牢周围安排了比平时多出数倍的人手保卫巡逻。   冉少棠一路走来,遇到了三支巡逻队伍。   她抬头向树上与屋顶等黑暗之处望了望,立即有呼哨声响起。   那是暗卫在回应她的观望,告诉她,一切正常。   冉少棠满意的冲着黑暗中的暗卫点了点头,揪着终九趴脖颈后面的肉,拖进地牢里。   这家伙跟它哥一样,就看跟她对着干。   冉少棠在它胖屁股上踢了一脚,终九趴才不情不愿的走下台阶。   终九畴与她提起过终九趴的来历。   这家伙自小一直生活在黑森林里,从小吃的野兽都与境山的不同。   那些小兽吃的食物常常是九州大陆求之不得的珍奇异草。比如千年灵芝,比如千年人参。   所以,吃了小兽的终九趴,也就间接吃掉了这些神奇的药草,体魄与智力都与普通的老虎不同。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终九畴提到这只小白虎可能是东察族人饲养的白虎后代。   东察族世代训虎为宠,不仅能帮着族人打猎,还是一支强悍的白虎军队。   冉少棠好奇地问过终九畴:“你是怎么判断这只虎是东察族的?”   终九畴回答的挺敷衍:“白虎不常见,他也是猜的。”   猜的就猜的。   冉少棠今晚想试一试。   既然终九趴是东察族人饲养的白虎后代,那么它会不会在骨万槁身上发现什么东西呢?   终九趴沿着台阶慢慢走下去,浑身上下都透着懒洋洋的劲儿。   走在后面的冉少棠怎么看,都觉得这只虎是只废物。好吃懒做的废物。   她正要在后面踢上一脚,助它快点下去。谁知终九趴突然像受了惊吓似的蹦了起来,那高度悬一点撞到地牢房顶。   冉少棠看着终九趴狼狈的踉跄着逃下台阶。   定晴望地下看去,令它突然行动异常的那级台阶上,躺着一只死老鼠。   “不是吧,你竟然怕老鼠?”冉少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终九趴嗷呜一声,看死老鼠的眼神里竟全是鄙夷与嫌弃,那副样子好像是怕死老鼠脏了它的爪子一样。   冉少棠一脚把老鼠踢到一边,几步走下去,站到终九趴身边。   终九趴看了眼她踢老鼠的脚,往旁边挪了挪。样子十分嫌弃。   冉少棠:跟你九哥一个德性。   牢里的护卫看到冉少棠忙过来行了礼。   又害怕终九趴,身子紧紧贴到墙上。   冉少棠看他一眼,问道:“这两天可有何异常?”   “回公子,骨万槁仍旧如常。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就是那个叫闫锐的,嘴巴里不干不净的,天天吵的人烦。”   “嗯?”冉少棠挑眉,“不是让你们把他送出去,关进客房找人看守起来吗?怎么还不执行?”毕竟还要与大皇子打交道,这人,她留着还有用。暂且不伤他性命。   那护卫一脸委屈,对着冉少棠解释道:“不是小的不执行,实在是这个闫锐性子太倔。他说是谁把他关进来的,就让谁来请他出去。不然,他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走。”   冉少棠被这个神经病闫锐都气笑了。   “他莫不是当自己是请来的贵宾了?也是奇了怪了,还有人喜欢在牢房里待着。行,他不想走,继续关着。别饿死就行。”   护卫立即领命。   终九趴一直站在铁栅栏前望着蜷缩在地上的骨万枯,不知为何,他突然像发现什么似的,发出地动山摇的一吼,疯狂的扑向栅栏。 第200章 老虎发威   守牢房的护卫脸色瞬间苍白,整个人躲在冉少棠身后,无法控制的抖啊抖。   不是他胆子小,而是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庞大壮硕的猛虎,活生生在眼前彪悍且歇斯底里地发脾气。   冉少棠漆黑的眸子深如冰潭。   骨万槁果然有可题。   终九趴的虎啸声响彻整个地牢,有沙土从屋顶簌簌掉下来。   “骨万槁,我家小崽子喜欢啃骨头,看来你今天要去见你兄长了。”   一直睡觉的骨万槁,突然被虎啸声惊醒,隔着铁栏杆,那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白虎似乎随时要撞断牢笼冲进来。   他怕了,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骨万槁,我可你几个可题,你若老实回答,你这条狗命小爷就给你留着。若你耍什么花招,那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骨万槁的目光艰难的从终九趴身上移到冉少棠那儿。   “你想知道什么?”   冉少棠见鬼般看着骨万槁,她以为他会宁死不说。没想到   “南允国许了你什么好处?”   骨万槁细小的眼睛突然瞪起来,转瞬,松垮的眼皮又垂了下去。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冉少棠也不纠缠,直接抛出了另一个可题:“炮制药人的方子呢?”   “你要这个干什么?不是自诩名门正派,正宗杏林之家,你们要炮制药人的方法有何用?”骨万槁嗤之以鼻的冷嘲两声。   两只枯槁的铁手抓住了栓他的铁链,防备着白虎冲过来。   冉少棠看出他的心思,冷哼道:“你以为凭几根铁链能伤得了我的白虎?别作梦了。不想死就跟我说实话。”   “什么实话?我说的都是实话。想杀就杀,杀了我,你想知道的事永远都是个谜。”   “你威胁我?仇无病比你知道的更多。只要他活着,你死与活又有何要紧?”冉少棠双眸含霜的注视着骨万槁。   终九趴似听懂冉少棠这句话,突然发力,栏杆变形,眼看就要断开。   冉少棠不过是想让终九趴来站阵助威,没想让骨万槁就这么死了,她见大势不妙,高声呼喝终九趴:“回来,听话。”   终九趴像是中了邪,眼睛充血红通通的看着吓人。   它一下又一下用身子撞向铁栅栏。丝毫感觉不到痛。   冉少棠在那一刻恍惚看到一只林中至尊正在向它的猎物怒吼施威。   骨万槁脸色苍白,双眼直勾勾看着白虎。一动不动,突然不知为何,他声音嘶哑的高喊出声:“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背叛族人。不是我杀的你。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   虎啸声与骨万槁的嘶吼声参合在一起,令这个秋夜凭添了几分恐怖。   如此大的动静惊动了整个山庄。   丰让披着衣服从屋里走出来,谢迎刃打着哈欠辨着声音来源:“好像是终九趴。”   丰让神色凝重,朝牢房的方向望去:“出什么事了?它可从来没有这样闹过。”   谢迎刃立即打起精神:“我去看看,师祖别着急。”   说完出了院子。   丰让在后面喊了一句:“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告诉少棠小心些,别伤了自己。”   谢迎刃刚出院子,看到前面郭侠、相葉小两口持剑走在前面。   他紧走两步追了上去。   “二位也没睡?”   “没呢。听到声音不放心。不知发生何事。冉盟主呢?”郭侠与谢迎刃打过招呼,牵了相葉的手急匆匆往出事的地方走去。   谢迎刃一拍脑袋:“哎呀,我去找她。”忙返回去向冉少棠的院子那边跑。   跑到半路,看到三七、吴言、秦晓月三人迎面而来。这才知道冉少棠没在自个的院子,不知去了哪里。   “估计和终九趴在一起。大家去地牢那边看看去。”三七脑子动的快,立即反映过来。   几人听到虎啸声越来越疯狂,一声紧似一声,预感到要出事,一个个全都大步快跑了起来。   宗政慎离地牢最近,听到声音不对,立即从床上爬起来,三两下披上外袍。   孟德在外面看向地牢方向。   “谁在地牢?”宗政慎神色焦虑的可孟德。   孟德一直未休息,在外面守夜。看到冉少棠与终九趴别别扭扭进了地牢。   “应该是冉公子。”   宗政慎变了脸色,二话不说施展轻功向地牢方向奔去。   他人还未到,地牢方向突然传出一阵轰隆巨响。   接着一股巨大的烟尘蹿上夜空。   “不好。”宗政慎暗叫一声,心中一阵钝痛传来。   不知何故,地牢的位置已经塌陷了一半,露出一个黑洞。   宗政慎跑到近处喊了两声“冉少棠”,无人应他时,正准备跳下去救人,突然被孟德抓住胳膊,阻止道:“殿下,不可,危险。”   “松手。”   宗政慎跟孟德翻脸,挣开他的手,挥着袖子拂开翻滚上来的烟尘,正欲抬脚,后面有人及时喊他的名字。   “宗政慎,我在这儿。”   声音有如天籁。   宗政慎紧绷的脸瞬间有了笑容,他朝后边转身,冉少棠狼狈的趴在终九趴背上,浑身上下像是从土里扒出来的一样。   终九趴也由一只白虎变成了土拨虎。   宗政慎快步上前扶起冉少棠:“你受伤了?”   终九趴见背上已经无人,毫不顾忌的抖动皮毛,霎时间周围的人都跟着遭了殃,弄得浑身都是尘土。   冉少棠被砸中头,有血缓缓从头发里流出来。   “没事。小伤。快找人去救人。宋敖和护卫埋在下面,还有骨万槁和闫锐。”   宗政慎看了一眼孟德,孟德立即打了一声唿哨,有数十名暗卫从黑暗中走出来,在孟德的带领下,进入坍塌的地牢挖人。   冉少棠嘱咐孟德:“从这里下去,坍塌的位置就在这。”她指了指前面的黑洞,“一定要小心。”   孟德带人拿工具救人,宗政慎掏出手帕帮她头部止血:“怎么搞的?你在地牢扔了火药?”   冉少棠接过手帕自己按着伤口,苦笑两声:“比火药还厉害。这家伙,是它。”冉少棠伸手指了指趴在地上舔爪子的终九趴,有气无力地说道,“都是拜它所赐。” 第201章 保护你   “它?这只白虎?”宗政慎实在想不出一只老虎的破坏力能导致一间地牢坍塌。   冉少棠也不相信。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真不知道这只平日里看着懒散嗜睡的家伙,发起疯来竟然比魔鬼还可怕。   此时,它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的颜色,安静地趴在地上,完全看不出导致这场意外的罪魁祸首就是它。   冉少棠感受着头顶传来的隐隐痛感,哼了一声:“对,就是它。跟疯了一样。若不是宋敖,估计这家伙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我就是陪葬。”   宗政慎清冷的眸子闪了闪:“你带着它下地牢是想逼供?”   冉少棠脊背刹那僵硬,别开眼:“你反应倒是快。”宗政慎的本事不容小觑,通过一点小事,他就能推测出她的目的。   宗政慎目光犀利审视着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它为什么失去理智?难道骨万槁能操纵蛊惑动物?”   冉少棠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它看到骨万槁后就不对劲了,像看到杀父仇人一样,笼子都被它扑散了。这山庄的原主人也真是不负责任,竟然把地牢建的松松垮垮,几下就让终九趴撞塌了。”   冉少棠此刻说的轻松,当时却是惊险万分。   她踢了终九趴一脚,这家伙似是已经精疲力竭,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冉少棠看了洞口几眼,孟德已经召来数百名士兵,很快就把宋敖扒了出来。   冉少棠知下面都是泥土,只要有空隙能呼吸,托她上来的宋敖不会有太大问题。   果然,他只是比她更像个泥人,胳膊受了点伤。   “没事吧?”冉少棠上前摸了摸他的胳膊。   宋敖看到她无恙,摇了摇头。   此时,谢迎刃与郭侠、相葉、秦晓月、三七、吴言等人都赶了过来。   看到眼前情景都吓了一跳。   秦晓月扑过来围着冉少棠查看她受伤情况。   连连追问:“公子,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怎么搞成这样?”   “宋敖,你是怎么保护公子的?不是让你好好护着公子?”   冉少棠拦下质问宋敖的秦晓月:“别说他。若不是他救了我,估计现在这帮人要挖的就你家公子我了。”   秦晓月顿时长吁一口气,对着夜空喃喃:“菩萨保佑,佛祖保佑。”   冉少棠无奈的摇了摇头,简单的向众人交待了几句。   大家望着肇事的终九趴,一时无语。   很快地牢里埋着的人都挖了出来。   骨万槁还活着,护卫只是砸晕了。只有闫锐被断开的铁栅栏穿透前胸,一命呜呼。   冉少棠命三七安排人把闫锐葬了。   看着他的尸体被抬走,心中唏嘘不已。   如果他听从安排早早的离开地牢?也许此刻还活得好好的。   不过?好像她不带终九趴进地牢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   为了防止终九趴再犯病,她让人把骨万槁看好?带着终九趴回了自己的院子。   郭侠让相葉回去睡?他与谢迎刃等人留下,处理骨万槁的后续看管事宜。   三七也留了下来?让秦晓月回去照顾冉少棠。   吴言跟着三七,宋敖站在原地有一丝犹豫?秦晓月冲着他喊了一声:“回去包扎伤口。”   宋敖跟在秦晓月后面回了冉少棠的院子。   等秦晓月帮冉少棠处理好头上的伤?冉少棠让她去帮宋敖看看,这才直视一直等在旁边的宗政慎。   “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会想让终九趴跟着。”   “为什么?”宗政慎其实一直等在这儿,只是想看她安好。既然她要这样说,他只好顺势问一句。   “暂时不能说。”   “好?那你头还痛不痛?”   冉少棠奇怪地瞪他一眼?摸了摸头上的包布:“有一点点。”   “下次你就记住教训了。”宗政慎冷笑着打量她。   冉少棠唇角微微下抿:“骨万槁身上有太多秘密。我觉得左岩溪说的蛊虫人的事,他一定知道。”   宗政慎皱眉:“你怎么知道?”   “预感。没有理由。就是有种强烈的感觉。”   “好办,提审他,交给我。只要你信我,我能帮你问出你想问的。”   冉少棠眸色深沉?看了眼脚下趴着的终九趴,想了想:“行。不过?我要在场。”   宗政慎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只要你不怕。”   “有何可怕?”   “酷刑向来都血腥。”   “不试试怎知我会怕。”   宗政慎点点头:“好,那现在就提审。夜长梦多。”   冉少棠寻思着今天发生的事?骨万槁没死已经是万幸。按理说终九趴那一扑,应该会咬断他的脖子?谁知它却突然松口了。   白虎的突然发疯?与突然理智?都透着不寻常。   冉少棠站起来,挑衅的瞪宗政慎一眼:“走吧,反正不困。”   宗政慎笑了笑,也站了起来。   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了白虎一眼,脱口问出一句:“你知道东察族的图腾是白虎吗?”   冉少棠身子一震,站住看他:“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东察族你惹不起。别牵扯进去。”   冉少棠不动声色,视线掠过宗政慎的脸。   “我也不是好惹的。”   这几个字字字重音,算是反驳他。宗政慎自嘲一笑。   他的好意,她总要误解。   “好吧,你不好惹。但,还是要记住我的话,对你没坏处。”   两人不再说话,一前一后向关押骨万槁的院子走去。   走到半路,冉少棠突然问道:“你说骨万槁会不会是东察族的人?”   “不会。”   冉少棠诧异回头。   这声“不会”不是宗政慎说的,而是一直默默隐在黑暗中的宋敖说的。   冉少棠立即想起成乙师叔曾经分析过东察族人体内都有一种特殊的毒。要与另一种毒遇到一起,才会发作。   宋敖是东察族人,那么他说骨万槁不是东察族人,也许是她猜错了。   听宗政慎的口气,好像对东察族人并没有多少好感。   她不想让宗政慎知道宋敖的身世。   担心对他不利,便对他说道:“你别跟着我们了,回去好好休息,先把伤养好。”   宋敖如刀的目光在宗政慎身上割了几刀,冷冷说道:“不回。保护你。” 第202章 他是我的人   宗政慎对这个终九畴的属下极为不耐烦,冷眼斜睨过去:“她不用你保护,有本王在,谁也伤不了她。你回去吧。”   宋敖的目光始终落在冉少棠身上,仿佛没听见宗政慎的话,依旧跟在二人后面。   宗政慎剑眉微挑,目光扫向夜空不知何处,立即有两个身穿黑色短打劲装的暗卫横空出现,一左一右伸臂挡在宋敖面前。   宋敖:“让开。”   挡路的人没有反应。   宋敖不再废话,双掌劈下,朝其中一人面门拍去,同时,一只腿踢向另一人。   动作快如闪电,那两个暗卫早有防备,躲过宋敖的攻击,开始反击。   冉少棠看着眼前的变故,深觉心累。   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最后还不是她来善后。   “住手。”   她伸手出拳挡在宋敖面前,逼退了暗卫。   宗政慎抬手阻止暗卫继续出招。   冉少棠极为不满:“睿王下次要动我的人,最好问我过。”   宗政慎脸色微变,看了看一脸傲然的宋敖,强笑道:“你的人?他怎么是你的?他明明是修罗宫的人。”   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   难道终九畴知道她真实身份了?   思考间,他又打量了宋敖一眼,这个小白脸长得这般标志,除了眉间那颗痣碍点眼,基本上算的上是英俊小生,终九畴若是知道了冉少棠的真实身份,怎么会派这个危险的人物到冉少棠身边?   不怕她看上他?   冉少棠只觉得宗政慎管得有些多。   她不想多做解释,简明扼要交待了两句:“我看他机灵沉稳,武功又好,特意跟小师叔讨来的,怎么,你有意见?”   其实在冉少棠心里,宋敖是她救活的,早就算是自己人。别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她的人,她当然很不爽,故而说出来的话就带了几分火药味。   宗政慎看她脸色不豫,谨慎地回顾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言语,好像并没有惹着她,唯一不妥的地方就是想要赶走宋敖。   这也是因为宋敖是终九畴的属下,他才会多了几分忌惮。   但,他刚才听冉少棠称终九畴为小师叔,心里便突然莫名高兴起来。   “他愿意跟就跟。你决定。”   宗政慎面上无波,语调却轻快起来。   两个暗卫在他的指示下重新隐匿起来,冉少棠瞄了眼宋敖,看他受伤的地方又渗出血来,劝道:“你回吧。我无事。”   宋敖在刚才亲耳听到她说自己是她的人,放下心来。   此时,冉少棠让回,他也没反驳。转身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只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默默跟着。   宗政慎与冉少棠穿过一条游廊,再跨过一座小石桥,就能到关押骨万槁的院子。   冉少棠一路上沉默着,她想不明白平日那么乖的终九趴为何会突然爆发出野性,如果不是她一脚踢开骨万槁,那家伙的脑袋就被终九趴一口咬下来了。   是什么刺激了它呢?   而骨万槁看到终九趴后,一副失魂落魄、做了亏心事的样子,更让人不解。   她一会儿见到骨万槁一定要问问他。   宗政慎望着月色下冉少棠若有所思的面庞,莹润娇嫩,扯动他的心弦又拨乱了一次。   他派人打听过冉少棠出生时发生的事,大概猜到冉问大将军为何要说自己这个女儿是男儿身。   他不知冉少棠何时才会公开女儿身,还是说一辈子就这样了?   其实,她不回高兮待在周饶,由他来保护她,那么她就可以做回自己,想干什么干什么。   转念一想,现在又不可以如此任意妄为。   毕竟,如果冉少棠的真实身份被父皇与大皇子知道了,对她来说是种危险。   想到此,他又告诫自己不可太自私。   有些事,要缓缓图之。   当下,他要在父皇面前立下战功,超越大皇子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当太子是第一步。   程谓的忠告言犹在耳:殿下隐忍多年,千万不要为了一个女子而坏了大事。   宗政慎停下脚步,望着冉少棠的背影,问自己:为了她,值得吗?   冉少棠察觉到宗政慎的异样,也停下来回头:“怎么不走了?”   宗政慎望着她如画的眉眼笑了笑,虽知她刻意把眉瞄画的又浓又重,仍是清秀姝丽的模样。   “你小师叔好像回了高兮,你可知他回去做什么?”   冉少棠派秦晓月去查,消息传回来,只说回修罗宫,至少做什么,还未收到最新消息。   看样子,宗政慎知道。   “你突然不走就是在想这件事?”   “这件事有点重要。所以,我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冉少棠微微勾唇:“有多重要?”   宗政慎见过很多女子。   有比冉少棠漂亮的,聪明的,可爱的,活泼的,风情万种的却没有一个能让他觉得不一样。   不知为何,冉少棠一次又一次骗自己,用一本《惑心术》戏弄自己,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她有趣。   可能在宫中生活太久,他讨论呆板、一板一样的女子,而冉少棠虽然喜欢骗自己,她却是鲜活的,充满着别的女子没有的那种顽强的生命力。   她爱财也好,她喜欢戏弄人也好,她那些赚钱的鬼点子,包括她给自己的那一本又一本《惑心术》,每一样他都欣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冉少棠就是那个要留在他身边的女子。   世上美若天仙的女子多的是,但是都不及她万分之一。   所以,对不起终九畴,为了追求属于本王的幸福,本王要先下手为强了。   他心思百转千回不过瞬间,再开口,便直接拿刀扎向终九畴背心。虽说终九畴不一定是他的情敌。但他不允许这事有万一。   “不知,时含章其人,你可有所了解?”   冉少棠听着这三个字比较耳熟。   好像在哪里听过。   “时含章?”   “对,她父亲是高兮国如今的宰相时熹。三年前她被轩辕峥扶上皇后之位,他父亲时熹抢了高卓的宰相位置。一年前轩辕峥驾崩后,时含章的儿子当了皇帝,而她做了九州大陆最年轻的太后。”   冉少棠的记忆拉回到第一世,她记得此人。   “提她作甚?”她不解。 第203章 男人心计   秋夜凉。   天上明月如水,映得宗政慎俊美的容颜苍白了几分。   他迟疑了片刻,终于把要说的话讲了出来。   “终九畴这次离开就是为了她。”   冉少棠面色如常,漆黑眸底却寒凉了几分:“哦?”她的声调打了个转,在安静的深夜里有一丝黯哑、单薄。   宗政慎盯着她的反应,虽鄙视自己的不厚道,却又觉得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为了扫平他与冉少棠之间的障碍,这个小人,他做定了。   “时含章是终少主的青梅竹马。她与轩辕峥的儿子四岁登基为帝,其他两位王爷不服气,有造反之意。终九畴此次回去,又是为了帮她平息乱局。”   冉少棠知道终九畴是时熹养子,觉得他那种性格回去帮从小一起长大的时含章,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他跟我说过,时含章是他妹妹。看在他养父的养育之恩上,他也应该帮她。”   “他告诉你的?”   “有问题吗?”   “所谓异性兄妹都是情人间为了蒙蔽世人的眼,打的幌子。”宗政慎讥笑道。   冉少棠不知哪来的邪火,怼他道:“就算是情人也和你没关系,你一个大男人背后说别人坏话有意思吗?”   宗政慎听到她对终九畴的维护之意,心情瞬间低落下来。   “是和我没关系。但和你有关系。”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操什么心?”冉少棠理直气壮的瞪着宗政慎。   宗政慎听了,一时又喜又疑。   如果真像冉少棠说的那样就好了。就当是他预感有误。   可是,当她听到终九畴是为了帮时含章而不告而别时,她的眼中流露出来的明明是无法掩饰的失落。   难道她是口不对心?   “但愿和你没关系。我是白操心一场。”   冉少棠冷笑:“你什么意思?”   宗政慎亦冷笑:“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冉少棠警觉地瞪着宗政慎。   她想起第一世,她身处后宅,偶尔听到阿父与阿母说起过,高兮小皇帝只是牵线木偶,真正掌权的是摄政王轩辕隐。   而且,这个轩辕隐与太后关系有几分暧昧......   现在想来,太后与小皇帝孤儿寡母,萧王与烨王左右环伺,虎视眈眈,若想生存下去,与摄政王有些瓜葛,反而是她的明智之举。   虽然她不赞同这样的有关系,但这两人与她无关,爱怎样就怎样,她何必操这份心。   如果太后与摄政王之间存在不正常的关系,那终九畴自然就是被时含章舍弃的那个了。   难怪前些日子?终九畴一个人站在屋顶喝闷酒。   她提起太后与他的关系时?他是一副十分不开心的样子。   为此还凶了自己两句,什么“有些事可以开玩笑?有些事不能。下次不要让我再听到这些话”?看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宗政慎有些奇怪,为何冉少棠突然牵起嘴角笑了笑。   这丫头在想什么?   “你笑什么?”   “我笑你也管?未免管得太多了点吧。”   “这是为你好?你不要看错人?付错真心。”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劈在冉少棠心口。   她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   语气也冰冷起来:“宗政慎你说话别藏着掖着,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愈加怀疑宗政慎已经察觉到她的女儿身。   不知她若杀了他,会不会改写九州历史?   宗政慎在那一瞬间,竟窥到她眼里的一丝杀意。   心中一痛。   还待再劝?却见东方突然传出轰的一声?立时火光一片,厮杀声铺天盖地涌到耳边。   冉少棠也看到了那边的异常,惊叫一声“不好”,转身向关押骨万槁的院子跑去。   宗政慎也知出了大事,对着黑暗的夜打了声唿哨?飞也似地去追冉少棠。   一直跟在两人后面的宋敖看着映红了半天边的大火,也不怕宗政慎发现行踪?施展轻功朝冉少棠的方向而去。   宗政慎看着超过自己的身影,深潭双目眯了起来。   冉少棠赶到时?院子里的大火已经一发不可收拾,虽然及时三七有序的组织人救火?仍旧没有一点减弱的趋势。   “咱的人都出了吗?”冉少棠皱眉望着大火?问三七。这绝对不是意外。   三七愧疚地垂下头:“对不起公子?死了几个暗卫。有二十几个人闯了进来,咱们的暗卫刚刚挖完地牢,还在休整,这边留了四个人,被对方钻了空子。”   冉少棠心中微痛,这些暗卫可是她精心培养的,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她看了眼赶来的宋敖,问三七:“骨万槁呢?”   三七低声答道:“他被人救走了。”   “哼,对方有备而来。是我大意的了。”冉少棠望着不可一世的大火,只觉得整个人被火焰的热气炙烤着,心烦气燥。   三七心内十分不安,自己没把人看住,让人救走了骨万槁不说,还死了几个兄弟。真是无颜面对冉少棠。   宗政慎站到冉少棠旁边,感受着大火的炙热,皱眉道:“这不是普通的火,难道他们浇了火油?”   与敌人交过手的郭侠走上前说道:“不是火油,是火药。他们救了人后,点了早就放在墙角的火药。幸亏我和三七兄弟跑得快。其他几位兄弟正与他们的人缠斗,没来得及跑,以至于他们......”   冉少棠眸光凌厉,紧紧攥住了拳头:“你是说对方竟然不顾自己人的生死?”   郭侠的腿被火药炸起的碎石打中,还在淌着血,他用手扶住伤口,艰难点头:“是,这帮人拿人命当儿戏,若不是那几个人拖住咱们的人,那几名暗卫兄弟也死不了。”   宗政慎目光深邃:“看来,骨万槁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不惜用人命来换。”   冉少棠扭头对他冷嘲道:“你的五千大军呢?怎么保护你这个睿王的,竟然让敌人这么容易的就潜了进来?别是有内奸吧。”   宗政慎也是一肚子火,叫了声“来人”,孟德立即上前听令。   宗政慎一句“去查”,孟德称是,退下。   大火丝毫没有减弱之势,反而向旁边的院子舔舐过去。   冉少棠让三七去组织救火,这才发现旁边站着的郭侠脸色苍白,已经摇摇欲坠。 第204章 虎伤   王福及时上前扶住要晕倒的郭侠,对冉少棠说道:“公子,他受伤了。”   冉少棠已经看到郭侠的大腿外侧正泊泊的向外淌着血。   她立即掏出随身带着的止血药丸,递给郭侠让他服了。   郭侠刚刚咽下,远处传来相葉的惊呼声。   后面还跟着丰让、凌菲、左岩溪等人。   相葉看到郭侠受伤立即红了眼睛,扶住他上下打量,连连追问有没有事,疼不疼,生怕有什么闪失。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郭侠不忍她担忧,忙开口劝慰:“我没事,一点皮外伤。不要紧的。哭什么呀。”   冉少棠看到他们二人的样子,心念微动。   曾几何时,她与那个混蛋沈惟庸刚刚成婚时,两人也是这般温柔小意宗政慎刚才说什么怕她真心错付,说来也是笑话。   她早就犯过这种错误。   看到眼前这对小夫妻的深情缱绻,不由心中暗暗祝祷:一对神仙眷侣,两颗白首同心。   她吩咐随后赶来的秦晓月:“带郭少侠与相女侠去治伤,多找些上好草药来。”   秦晓月看了眼大火,点点头,与王福一起带二人离开了火灾现场。   丰让问道:“是不是姓骨的被人救走了?”   冉少棠点点头,目光扫向丰让身后的左岩溪。   此人十分自觉,惶恐地摆手:“别看我,和我没关系。冉盟主,骨万槁定是被仇无病救走了。你赶紧派人去抓他回来,也许还来得及。”   冉少棠深深地看他一眼,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左掌门这么肯定人是仇无病救走的?”   “不然还有谁?”   冉少棠按在他肩上的手掌用了力,左岩溪的身子瞬间斜下来,哎呦直叫嚷:“别,别冉盟主手下留情。此事和在下无关啊。”   “有没有关一会儿就知道了。”冉少棠把左岩溪推给王福,“看好他,别让他跑了。”   左岩溪脸色大变,额头冒出汗来,身子虽被人一左一右架住,嘴巴还自由,一句接一句的为自己辩解着,眼看辩解没有用,他恼羞成怒骂起人来。   “小王八蛋冉少棠,别以为尊称你一句盟主就能任意妄为,明明是你的人看护不力,致使人被救走,凭什么赖在我头上。”   “老子一直在睡觉,有人证在。凭什么诬陷我,凭什么抓我?冉少棠你个混蛋。”   宗政慎实在听不下去,走上去点了他的哑穴。登时,左岩溪的嘴巴开开合合,完全发不出声来。   宗政慎回过头,一脸无奈看着冉少棠:“你还真听的下去?找到证据了?”   冉少棠没回答他,摆手示意王福把人带下去,丰让不放心,也跟过去,临走时嘱咐冉少棠:“一会儿来师祖这儿,跟老夫说说怎么回事。”   凌菲对丰让说道:“你去看着左岩溪,我在这儿帮少棠。”   丰让想了想,点头:“你们注意安全”转身走了。   冉少棠这才面对宗政慎:“查获过他给外面的飞鸽传书。不过,写的含含糊糊,没有收信人。本想放长线钓大鱼,谁知有人耐不住性子了。”   她略一沉吟,又说道:“即便不是左岩溪所为,此人也不是好东西。乱世之秋先关起来再说。”   宗政慎看了眼四周,闲杂人等太多,便没有深究,安排人帮着救火,又让人把山庄加强岗哨。   “人都救走了,还有何用?”   冉少棠嘲笑道。   宗政慎却说:“不是还有左岩溪吗?”   其实,他早就安排人在山庄周围巡逻,这次出事,山庄内部一定有内鬼里应外合,不然不会这么顺利。   冉少棠让三七隆重安葬死了的暗卫,并给他们的家人丰厚的抚恤金。   黎明时分,大火扑灭。   冉少棠看了眼黑乎乎的废墟,脱着疲惫的身体回了自己的院子。   谁知,刚进房间,就觉出哪里不对劲。   终九趴竟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虽然它平时也这么懒,但每次冉少棠回来它都会抬起头,对她对视一眼继续睡。   今天,它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且呼吸也十分微弱。   冉少棠三步并两步疾步跑到它跟前,发现它嘴已经黑了,而且脖子下面还有黑色的血迹,显然已经干涸。   “它中毒了。”   冉少棠向三七伸手:“快拿药箱来。”   她竟然大意了。   在地牢里,终九趴本意是要吞了骨万槁的脑袋,他用手臂挡了一下,终九趴一口咬在骨万槁的小臂上。   吴言说过,骨万槁的这双手是拿毒煨出来的。   手臂上一定剧毒无比。   她刚才被接二连三的事牵绊,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忽略了。   冉少棠抱着终九趴,它的大脑袋躺在她的怀里,沉重的眼皮缓缓抬起来,眼睛无神的望了她一眼,里面的光一闪而过,又慢慢合上了眼皮。   “终九趴,小白,你坚持住。坚持住。会好的,我会救活你的。”   “三七,药箱。”她吼道。   三七连滚带爬把药箱放到她面前。   冉少棠先往它嘴里塞了一颗解毒药,想想,恐怕药量不够,又塞了两颗。   拿出小刀在它毛茸茸的身上比划了几下,一时犹豫不决不知向何处下刀,最后它狠狠心,在靠近它心脏的位置划开一条小口,有黑色的血立即涌出。   冉少棠随即取出银针,开始施针治疗。   虽然动物与人体区别很大,但冉少棠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眼看终九趴已经奄奄一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期盼奇迹发生。   也许是神灵护佑,也许是终九趴命大福大,在冉少棠的胡乱操作下,终九趴身上留出的血颜色渐渐变成鲜红。   冉少棠用袖子擦擦汗,为防止它不听话乱动,仔细帮它缝合好伤口,敷上止血药,做完这些,她这才想起重要的一事。   她把银针递给一直在旁边打下手的三七,问道:“吴言呢?他知道骨万槁练习毒掌用的何毒,让他把毒物都写下来,给我拿来,我要给终九趴配制解药。”   三七眸光闪了闪,道了声是,退了出去。   冉少棠看了眼地上的血,自己的身上和终九趴皮毛上全都是血污。 第205章 失踪   冉少棠闻了闻,屋里的空气全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她把终九趴拖到干净的地方,拽了条被子给它盖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新鲜空气,带着寒露的清冽扑面而来。   她贪婪的深吸了几口气,又回到终九趴身边,轻轻摸着它的脑袋说道:“等着我。”   她去打了盆热水,回到屋里,拿布巾沾了热水小心翼翼给终九趴小心擦着身上的血污。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终九趴才变回那只雪白的小白虎。   它吃了药,又清出了毒血,神智恢复,看到冉少棠在旁边守着它,伸出舌头轻轻地温柔地舔着她的手。   冉少棠照顾它这几年,早把它当成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今看它终于有了点生气,这才放松了紧绷的心弦,看着它趴在她怀里可怜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掉下眼泪来。   三七进来时,正看到冉少棠的脸埋在终九趴的大虎头上。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是该进去,还是退回去。   冉少棠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人呢?”   三七皱眉垂头,低声说道:“吴言不见了。”   “不见了?”   “是,他当时跟我一起去安排骨万槁,敌人来时,我只顾着骨万槁,没注意吴言去向。眼下,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可能被打伤,没逃出来,死在大火中。”   冉少棠没说话,眼神晦暗。   三七接着说道:“也有可能跟骨万槁一起被人带走了。”   空气凝滞下来。   半晌,冉少棠才又开口:“先去废墟上仔细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疑。晓月不是派人去追查此事了吗?看看有没有吴言的消息。吴维那边先等等再告之他。”   吴维刚找到儿子,要是再丢了,她心里也真是过意不去。   三七一一记下,想了想,又说出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公子,宋敖也不见了?”   “什么?他也不见了?你在庄子里找了吗?”   “找了,各处都找了一遍。不知他是不是也......”   冉少棠说道:“不可能,大火烧起来那会儿,他跟在我后面,没有走远。也许......”   也许,宋敖跟终九畴一样?有什么不能说的事?不告而别了吧。   三七等了一会儿,冉少棠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斟酌着问道:“公子?那是不是也派人去寻一样宋敖?”   “不用了?他武功高强,人也机敏?应该没有事。”   冉少棠看了眼地上的终九趴,对三七说道:“帮我把终九趴抬到床上。”   地上凉?不利于它养伤。   还好?终九趴自己能动,冉少棠与三七只微微使了些力气,就把它安置到了冉少棠的床榻上。   三七看了眼地上刺目的血渍和污水,唤人来清理房间?又捧来两炉上好的檀香?放置在屋子里通风处,这才提醒一直坐在床榻边,给终九趴梳理皮毛的冉少棠去换身干净衣服。   冉少棠低头看看身上的污渍,点点头,与终九趴附耳低语了两句?又让三七给它准备些新鲜的生肉和烧鸡,这才去梳洗换衣服。   等她收拾好?回来后,屋里已经多了好几个人。   得到消息的丰让与谢迎刃正站在床榻不远处看着终九趴喝水。   秦晓月坐在榻边端着终九趴的专用水瓮?喂它喝水。   听到冉少棠的脚步声,终九趴不喝了?又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歪倒在榻上。   三七与众人对视一眼?心道?这家伙是不是装的?   刚才吃烧鸡时,可不是这般无精打彩。   冉少棠看了终九趴的可怜样,立即上前,又是摸又是哄,终九趴的大脑袋在她掌心顶来顶去。   “师祖,您看它的余毒要怎么清?”   冉少棠担忧的问丰让,生怕终九趴再也恢复不到以前生龙活虎的样子。   吴言若在,还可以对症下药,现在只能摸索着来了。   丰让早在她换衣服的功夫,看过了终九趴的中毒情况。   这老虎的脉象也不是他能看懂的,只能看了看它的状态和眼睛。   “你扒开它的嘴看看舌苔,中毒有黑气。如果黑气散了,就证明你那法子有用,继续治疗就行了。”   冉少棠想想也是,怕怕终九趴的脑袋,商量道:“让老子看看,还有没有毒素残留?”   终九趴抬了抬眼皮,寻思了一下,不但没张嘴,反而把嘴闭的更紧了。   任冉少棠怎么掰,都掰不开。   丰让呵呵笑了两声,“看这架式,毒清的差不多了。”   冉少棠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是灯下黑,竟然没想到它这边固执有力,定是没有刚才难受了。   “师祖,把你带来的那颗千年人参拿出来给我使使吧。”   冉少棠话音还未落,丰让立即瞪起眼来,转身就要走。   想把他送凌菲的东西给一只老虎吃,他可不同意。虽然这只千年人参是这只白虎从黑森林叼来的。   这也不能给。   冉少棠就知道他小气,跟他要东西,定是跟剜他肉一样,忙急急解释道:“不是给终九趴吃,是给郭少侠。他也受伤了。看样子不仅伤到大腿,很可能被火药的气流伤到肺腑了。不然以他的武功,不可能止不住血。”   习武人有内力,只要点住大腿周围的穴道,血便能止住。   她观他当时气色十分黯淡,估计受了内伤。   本来想回来就跟师祖讨人参的,因着终九趴突然中了毒,事情耽搁了。   她心里过意不去,急着把人参讨来给郭侠送去。   丰让听到是给郭侠,心里的防备松了松。   这孩子武功高,学医术也认真,关键还有耐心陪着自己说说江湖事,这一点很难得。   他受了内伤,就没有人陪自己玩了。   “好吧,一会儿让晓月去我那里拿。”本来打算找时机送给凌菲哄她开心的。   冉少棠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在他后面说道:“等回境山我让终九趴给您老人家多弄几棵来。”   丰让回头看了眼终九趴,哼了声,回自己院子了。   冉少棠给秦晓月递了个眼色,秦晓月立即跟在丰让后面,去取千年人参。   宗政慎短暂休息后,暗卫来报,说有骨万槁的消息了。 第206章 求亲   骨万槁死了。   暗卫们追到一处密林,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声,立即进去察看。   骨万槁的身体坐靠在一棵大树上,脑袋垂到胸前。   可怖的是,他的两只手被人砍了下去。四周围找了个遍,没有发现断肢。   更可怖的是,地上一滴血都没有。   胳膊断口处齐齐整整的,看似被人一刀砍下。而且用刀之人武力定是惊人。   令人感到不解是的,为什么这么大的创面,会没有血滴出来。   按理说,一刀下去,血液会喷溅出来。   听了暗卫们的描述,冉少棠与宗政慎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   “对方费这么大周章把人弄出去,难道就是为了杀死他?”宗政慎站起来,在屋子里踱着步。   冉少棠坐在椅子上,四根手指在如弹琴一般,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着。   有些地方始终想不明白。   敲击声突然停下。   “他们如果想要骨万槁的那双手,完全可以看到他时就砍下来带走,这样比带个人走更省力。除非他们想从骨万槁那知道什么秘密。不得不带走他。”   冉少棠谨慎分析着。   宗政慎停下脚步,看着她:“那他们既然杀了他,是不是说明骨万槁已经把他们想知道的都交待了?”   不等冉少棠回答,宗政慎又继续说道:“可是,你觉得骨万槁会是这么没有脑子的人吗?出来后就把秘密说了?这不是明摆着找死。”   冉少棠说出自己的想法:“万一对方是他最信任的人呢?说出来也不一定。”   “就算你猜的对,对方欺骗了他,得知秘密后,杀了他。可是,他们带走他的一双手做什么?难道秘密在他那双手上?“冉少棠双眉紧蹙,不停地发问,也是在问自己。   丰让从外面走进来,听到二人谈话,不以为然的大笑道:“区区一个骨万槁,死了就死了,研究他有何用。少棠,你该干吗就干吗去,别想不能掌控的事。想又如何?解决不了还不是伤神。你等着就行。此事若与你有牵连,那帮人,总会找上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   宗政慎请丰让坐到上首?赞道:“师祖说的有道理。”   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   暗卫要继续查骨万槁的死因。他有预感杀骨万槁的人有大阴谋。   冉少棠深知丰让遇事向来随性?以不变应万变。她自是不会与他顶撞,顺从的点点头?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丰让。   “师祖?您刚才那番话,徒孙听着怎么话里有话?”   丰让接过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茶盏里的茶叶?怜爱地看了眼这个聪慧又能干的徒孙。   如果她真是男儿身就好了。自己也不会操心她以后的生活。   现在却不得不考虑。   总不能一直这样不男不女的活下去。   还是要嫁人的。   似乎眼前这个睿王爷对自家的徒孙很是上心。   看那眼神定是已经知晓了少棠的真实身份。   怎么说也是过来人,男子看心爱之人的眼神?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不过?自古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少棠其他方面聪明,唯这种事上迟钝的很。   想起玉若仙寄来的那封信,丰让更觉得有些焦心。   “你阿母来信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天天总以为自己还是个孩子?终身大事上一点不操心。你那龙凤胎妹妹却是要定亲了。你为长,也应该考虑......”   不待丰让把话说完,冉少棠神色已变。   她突然站起身,打断丰让后面的话,急切问道:“师祖?我小妹要与谁家定亲?”   丰让从怀里掏出信,认真地想了想信的内容?说道:“沈家。淮南沈家的二公子。”   “什么?”冉少棠一个箭步上前,抢过丰让手中的书信?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起来。   半晌,随着她的脸色愈加苍白?手中的信被她揉成了纸团。   她整个人像挂在树梢的枯叶?在风中的瑟瑟发抖。   丰让与宗政慎都觉察出她的不对劲。   “少棠?你这是怎么了?”丰让走到近前,摸摸她的额头,又拿起她的手腕把脉。   宗政慎直接从她手中掏出信团,展开。   字迹清隽秀丽,内容是一个晚辈写给长辈的。   除了问安,便是汇报女儿的婚事。沈家二公子沈惟庸向冉家女公子冉绍裳提亲,冉家还在考虑中。写信人感慨岁月如梭。   后面还有内容,他待再看,却被回过神来的冉少棠抢了回去。   宗政慎暗赞自己阅读速度之快,全凭读书积累之功。不然,这一瞥间又能看到什么。   “本王只是担心你。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让你反应如此激烈?”宗政慎看冉少棠对自己的态度恶劣,解释了一句。   在他心里,冉少棠已经是他宗政慎的人。他早晚会娶她过门。   所以,她的事,他都想知道。   冉少棠却讨厌他的窥探。   “现在知道了?”她愤怒地问他。   “不知道。”宗政慎实话实说,他不明白她妹妹的婚事,她为何反应如此激烈?   难道那个沈家二公子是她旧识?她看上了他?   丰让阻止要发脾气的冉少棠,劝道:“你脉息紊乱,心绪不宁。不可再动怒。少棠,你这是为何?”   丰让也不明白冉少棠何以会有这种反应?   冉少棠冷着脸,沉默着转身快步走出花厅。   她越走越快,后面几乎是箭步如飞跑了起来。   直到跑到梨树园,她才停下来。   秋末冬初,梨树的叶子几乎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杆和枝桠,狰狞的指向灰沉的天空。   她大声喘息着,好半天才让自己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   命运之手还是再一次伸向了冉家,伸向了冉绍裳。   可是,事情为什么提前了。   按着第一世,沈家来提亲是明年冬末的时候。   距离现在还有一年时间。   这一年,足够她处理完手边的事,再回高兮提前阻止沈家与冉家联姻。   她不可能记错时间。   这件事刻骨铭心,她永远不会记错。   那么,联姻的事却是真的提前了一年。   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重新打开信团,又仔细看了一遍信里的内容。   字里行间的意思,冉家还未答应这门亲事。   一切似乎还来得及。 第207章 回去   秦晓月站在冉少棠的门外,敲了敲门:“公子,婢子可以进来吗?”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秦晓月又敲了两下,这次用的力气大了些,叫门的声音也提高了音量,里面仍旧无人应答。   她担心出事,大着胆子推门进去,屋里空空如也,早就没有了冉少棠的身影。   只有一封信放在桌案上,压在花瓶下面。   秦晓月心里咯噔一下,抽出信,拆开读起来。   “不好了,公子自己回高兮了。”   丰让听到秦晓月的禀告,拿过信快速扫了一遍上面的字,骂了声:“孽障。不让老夫省心。”   秦晓月焦急地请示丰让:“宗主,您看要不要派人去把公子追回来?”   她担心冉少棠一个人在外,没人伺候,吃不好穿不暖。   而丰让却担心她的小命。   虽然轩辕峥已死,但长公主还活的好好的。少棠如今已经长大,模样越发标志,即便男装打扮,相貌也着实引人注目。   她这样回去,那个轩辕湘肯定会起疑心,说不定又要想什么招来对付少棠。   他不知这孩子为何看到家书后反应如此突兀,竟然失了理智,留书一封就走了。   但他知道冉少棠的性子倔,她决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丰让看了眼神色不安的秦晓月,挥挥手,道:“你自个主子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她想走,你能追回来?算了,她想走就走吧。你安排几名暗卫去追上她,暗暗保护。”   秦晓月抬起头,目光灼灼:“我也要去。”   “你去干什么?她信里不是交待你很多事要做?好好听她安排。连我这个老头子都要听她指挥,帮她盯着这么一大摊子。你给我老实留下来。”   秦晓月还要说什么,丰让阻止她道:“高兮是她的家,她五年没回去了,现在只是想家了回趟家见见家人,不会有什么事。你若真担心她,现在就派人给老夫送信给冉府。”   秦晓月只得照办。   冉少棠虽走得匆忙,却把所有事都在信里安排的妥妥当当。   包括如何处置左岩溪。   包括三七的钱庄、谢迎刃的药膳坊、秦晓月的情报网?甚至连终九趴每天几时上药?吃什么东西,她都写得清清楚楚。   丰让把冉少棠回高兮的事写进信里?让秦晓月派人去走。   虽然有可能这封信还没冉少棠到的早?但丰让断定以少棠的聪慧,她不会就这样直接进入长公主的视线。   至少也要乔装打扮一番。   他的信?是提醒冉家,要提前做好迎接冉少棠的准备。   宗政慎得知冉少棠回高兮的消息时?正在与千里赶来的程谓商量回幽州城的事宜。   程谓带来一个消息?大皇子的母亲当今皇后,已经成功说服陛下,把大皇子解禁了。   也就是说,行动自由的宗政泰随时都会对宗政慎发难。   宗政慎必须带着五千人马赶回去向周饶帝复命?否则很有可能被宗政泰背后捅刀。   程谓把厉害关系给宗政慎讲清楚后?一边匆匆扒几口饭菜填饱由于连续赶路饿了好几顿的肚子,一边时不时瞄宗政慎一眼。   刚才孟德进来禀告的事,他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暗暗埋怨孟德。   他怎么可以不筛选一下,直接就把消息报给了睿王呢。   明明都提点过孟德多次,关于涉及冉少棠的事?一定要排在国家大事之后。   孟德也是一根筋,拿他的话全当放屁了。   孟德正给程谓盛汤?突然感觉背后有道目光如同刀子一样在身上割来割去,忙回头去看?瞧见吃着饭的程先生盯着自己,眼神不善。   孟德不解?把手中的汤递给程谓?询问道:“程先生是何意?小的做错什么了?”   “你知道就好。”   孟德:“我不知道?还请先生指教。”   指教个屁。   “不用指教了,你比在下有本事。孰轻孰重,自是比在下会拿捏。”   孟德被呛得莫明其妙,红着脸不知该说什么。   宗政慎却明白程谓是何意,哼了声说道:“先生不必指桑骂槐,本王知你的意思。本王不是正在考虑吗?”   程谓放下筷子:“考虑什么?有什么可考虑的?殿下应该以大事为重。如若现在不赶回去,咱们千辛万苦布好局也就白费了。”   说到此处,程谓更是痛心疾首。   “咱们约好了这边选定杏林盟主后,第一时间启程把人带到陛下跟前。防止大皇子那边来个反扑。可是殿下呢,竟然带着五千兵马在昭亭驻扎下来了。”   程谓有一腔怒火,却碍于一主一仆的身份,没有继续说下去。   宗政慎也明白自己错过了一次机会。   要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不会纵容自己犯这般错误。   可是,因为选出来的人是冉少棠,他便犹豫了。   他不想父皇见到少棠。   不想让少棠面对危险。   所以,他借口留下来,却是一直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才能两全其美。   程谓显然也看穿了宗政慎的心思,叹了口气:“世间没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便负卿。关键如来与卿,殿下要做个抉择呀。”   宗政慎沉默无语。   孟德听到这儿恍然明白,刚才程先生是在责备自己不该把冉少棠回高兮的消息告诉殿下。   可是,就算他不说,别人也会说。殿下总会知道。   这根本不是他说不说的问题,是殿下想不想的事。   他若一心放在冉少棠身上,任谁也劝不了。   程谓深知宗政慎的脾气,只得对症下药,苦口婆心。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只有殿下强大了,才能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可是殿下现在面对的敌人实力太强,稍有不慎就会连累你想要保护的人。所以,要想一劳永逸,最好是登上那个最高位。”   说完,他端起汤咕咚咕咚喝起来。   宗政慎只用了须臾,便做出了决定。   “孟德,你派一队人马暗中去保护少棠。然后,吩咐大军明日开拔,回幽州。”   程谓喝完最后一口汤,心中提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去。 第208章 龙渊剑   高兮京都,早早就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洋洋洒洒的雪花飘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雪已经停了,繁华的京都触目只剩下一片白茫。   刘一手上了年纪,没有睡意,天还黑着呢,就从床上爬起来,在雪地里耍了一套强身健体的五擒戏。   满头大汗时,一道黑色颀长的身影从屋顶飞过,径直朝终九畴的院子而去。   刘一手瞧那影子眼熟的紧,心中升起股无名火来。   他顾不得换衣服,大步流星的直奔隔壁院子。   推开院门,青石地面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积雪。刘一手放眼一瞧,地上一个脚印也没有,只在房门口留下几个脚印。   他气呼呼走过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倒八字,也不敲门,直接粗暴的推开屋门,终九畴脱了一半的夜行衣又穿上了。   刘一手看着他,哼哼两声:“干什么去了?”   终九畴淡定地坐下,拨了拨炭盆里的红碳,反问刘一手:“您这是去哪了,一脑袋的汗,不怕受了风,得了风寒我可不会治。”   刘一手瞥他两眼:“你少左顾而言他。得了风寒不用治,正好去地下见你阿母,我也就能省心闭眼了。”   终九畴最怕他来这一套,要是任他说下去,一会儿准能把他不娶妻生子的罪名列成十恶不赦。   防止他没完没了的说下去,终九畴只好如实交待自己夜里出去了一趟。   刘一手凑到炭盆边伸出两只手取暖,瞪着终九畴:“老夫还不知道你出去了?我是问你去哪了?做什么去了?我有没有反复嘱咐你,这两天你的病情复发,需要静养,需要休息。若是在外面突然犯了病,你说怎么办?怎么办?”   “我出去又不是与人拼杀。不过是取一样东西。”   “取东西?什么东西非要半夜三更去取?让手下人去不行吗?天寒地冻的,你这身体根本受不了凉。”   刘一手转到内间?一眼就瞧见桌上放着个长条的木盒子。   盒子上没有雕刻任何图案?只在中间镶了一颗宝石。   “这是什么?”刘一手说着,拿起盒子翻来翻去看了看?按了按那颗宝石?盒子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刘一手掀开盖子?露出一把宝剑来。   终九畴眯了眯眼。   他以为这老头不懂盒子的机关。   刘一手得意的瞥一眼终九畴,拿起宝剑。   剑鞘通体润白?象牙质地?上面雕刻着祥云,剑柄上却是一条玄色龙雕之案。   他用力抽出宝剑,昏暗的室内竟冲出一道寒光来。   “真是好剑。”刘一手由衷叹道。   剑身玄铁铸造,刃薄且锋利无比?真所谓是刃如秋霜。   刘一手仔细打量着剑身?接近剑柄处,一上一下刻着两个古体字,他辨认了半天只认得其中一个字是“龙”字,想到这柄剑的特殊,他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刘一手颤抖着声音问终九畴:“龙渊剑?这是龙渊剑对不对?终九畴你竟然去挑战落英宗?你不要命了是不是?知不知道武林传说?剑出灵山,刀看落英。灵山派与落英宗是江湖最大的两派?并立九州数百年,根基稳固?高手如云,你、你、你为了一把剑?不要命了是不是?”   终九畴淡然一笑?在炉上慢慢煮着老茶?袅袅汤气蒸蒸上行,氤氲着他的笑容,如冬日里的初阳。   英挺的剑眉微挑,望着一脸紧张的刘一手:“您老人家也说了,刀看落英。落英宗耍刀的,要剑何用?”   “龙渊剑是普通的剑吗?那是上古传下来的宝剑,是落英宗的镇宗之宝。你就这样给人家抢过来,是想结死仇?还嫌修罗宫树敌少?”   终九畴打断他:“手叔,剑是我赢过来的。他们宗主技不如人打不过我,这不怪我。至于给修罗宫树敌一说,根本是无稽之谈。我没有打着修罗宫的名号。江湖有江湖规矩,若落英宗不服气,会来找我报仇,不会牵连修罗宫。”   刘一手鼻子都要气歪了:“你以为我是担心修罗宫?我是担心你个小混蛋有个三长两短。”   “手叔,我做事您放心。虽然我赢得龙渊剑,但我也答应了落英宗,要为他们做一件事。所有事情都在我的算筹之内。您老快回去洗个热水澡,小心着凉。”   刘一手哼了声,上前抓住他的左臂,拽下终九畴之前想要脱下,见到刘一手又穿上的夜行衣,露出令人惊悚的一道伤口,血肉翻出,虽是上过药,仍有鲜血慢慢渗出。   终九畴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你以为你用衣服盖住伤口,老夫就不知道你受了伤?你闻闻,你闻闻,这屋里全是血腥味。能骗得了老夫?”   终九畴目光清冷深幽,并不回答,头扭向另一边。   刘一手又看了眼伤口,痛惜问道:“受伤也在你算筹之内?伤成这样也是你算筹之内?知道吗你?伤口再深一点,你这条手臂就废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不好好爱惜身体,总是以身犯险,你到底想怎么样?”   终九畴瞧出刘一手真的动了怒,态度软了下来,求和道:“徒儿就想您老人家快点帮我治伤。好痛。”   他装出一副可怜样,令还想怒骂他的刘一手立即心存不忍。   他叹了口气:“真是孽障。孽障。”   嘴上骂着,两只手却不停歇,翻出终九畴屋里常备的药箱,开始小心翼翼给他处理伤口。   一边处理,一边不解地问他:“你要这把剑做什么?你不是已经有一把莫邪宝剑了?何必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夺人家镇宗之宝。剑也是有灵气的,你要从一而终才好。”   终九畴低头看着刘一手在伤口上涂抹伤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轻描淡写回他:“送人。”   “什么?冒这么大险,差点把胳膊废掉,就为了送人?”   “行行行,你送是吧?说送谁?是谁家小女娘吗?告诉师父,是不是看上哪家小女娘了?江湖人士也没关系。你亲爹已死,没人能阻止你娶什么的媳妇。快告诉师父,是哪家的小女娘?” 第209章 雪山行   终九畴突然就没了底气。   他垂眸,两手交握,半晌才道:“不是小女娘。是我的小师侄。”   “师侄?男的?不是小女娘。”   “对。男的。”   “你、你?终九畴,这小师侄是不是那个叫冉少棠的?”   终九畴:“......”   刘一手吹胡子瞪眼:“你别以为不说话就拿你没办法。苏仑都跟老夫说了,你对这个姓冉的小鬼十分宠爱。上次在黑森林抓黑熊受伤也是为了她,丢了半条命弄来的熊掌也给了她,是也不是?”   终九畴:“......”苏仑该收拾了。   刘一手越说越气愤,起气愤越觉得事情有些离谱。   “你那师侄向你求剑了?”   “没。”   “没向你求剑?这么说是你主动要为人家寻剑的?她还不知情?”   “对。”   “这是为的什么?你欠她一条命啊?”   终九畴想起她救自己时,恍惚间看到的那大木桶里的血水,微微颌首。   刘一手包扎伤口的双手控制不住的使劲用力,勒痛了终九畴。   不过,他也只是微微蹙眉,呼吸快了两拍。   刘一手拿他没办法。包扎好伤口,气呼呼地踹开门走进了风雪里。   外面的风雪又下起来。   雪花随着大风,瞬间从门口扑进屋内,冷风迎面,终九畴看着炉上的茶雾四散,静立了一会儿,走过去关上门,又回到放着龙渊剑的桌案旁,轻轻抚摸着宝剑,期望少棠见了,会喜欢。   他在昭亭时,听说武林人士不知为何,集结在高兮境内的落英宗,要抢夺该宗上古宝剑龙渊剑。   正好他一直想为少棠寻一把趁手的宝剑。   她平时佩戴的那把紫青剑被骨万槁折断,虽她不说,但同是爱剑之人,他明白少棠心中一定很难过。   其他剑都太普通,他要寻一把与她相配的宝剑。   自古宝剑赠英雄。   冉少棠值得拥有一把上古宝剑。   刘一手出了终九畴的院子,一阵冷风吹过,连打了几个喷嚏。有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他抱着双臂直接拐进暗卫待的院了,果然看到了苏仑就坐在里面烤火,对暗卫们吩咐着什么事。   看到刘一手推门进来,苏仑跟其他几位暗卫也觉得奇怪。   “刘医师,这么冷的天,您冒雪前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吩咐?”   刘一手指着苏仑:“你过来,就找你。”   苏仑虽不知自己是怎么惹了这位爷,但却清楚老爷子发这么大火,一定是刚见过自家主子。   能把一向从容淡定的老人家气成这样的,除了他家主子,再没别人。   苏仑上前,其他几名暗卫知趣的都披了大氅陆续离开房间。   须臾?房间里只剩下刘一手与苏仑。   刘一手站在屋内来回走动?转的苏仑要吐了,他才停下来?低声问了句:“药王宗那个叫冉少棠的和你家主子是什么关系?”   苏仑被他这种问法问得有些蒙。   什么关系?   当然是师侄关系。刘医师是知道的。   可是?他既然这样问,便不是问这层关系。   刘一手看苏仑似乎一头雾水?忙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知道你家少主昨晚去了哪里?”   苏仑心中顿时有几分我明白了。   “少主他去落英宗了。”   “你知道他去落英宗了为何不派人去保护他?你也没有跟着去,知道他受了很重伤吗?”   “什么?少主受伤了?小的不知情。”苏仑脸上神色变得焦虑?迈步就想去见终九畴。   刘一手伸臂挡下他:“不必去了?老夫已经帮他包扎好了。老夫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他为何要冒险帮冉少棠夺剑?小九他,他有没有什么怪癖?”最后一句他几乎在嗫嚅。   苏仑一脸不解,回忆道:“少主在药王宗时?就只对这个小师侄冉少棠好。虽说表面上总爱欺负她?和她斗嘴,但实则冉少棠说的话,少主基本都会听进心里去。”   苏仑挠挠头:“少主没有什么怪癖呀。就是有一点让人觉得奇怪。”   刘一手来了精神,问他:“哪一点?”   “少主对别人都冷冰冰的,唯独对冉少棠与众不同?十分有耐心。还冲着她笑。”   刘一手心中泛起寒意。   他嘱咐苏仑,今日之事不可对终九畴说。   “不然?小心你的下一代。”刘一手狠狠瞪了一眼苏仑的大腿之间。威胁后,转身走了。   徒留不明就里的苏仑傻站在原地。   “少主不让他们跟着?他们是不能察探少主行踪的。这是宫规。”他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庭院,喃喃说道。   也不知少主伤成什么样?   他急匆匆向终九畴的房间走去。   大雪封山。   冉少棠骑在马上觉得身体越来越冷。   她干脆翻身下马?牵着马艰难的在雪地上跋涉。   她不敢耽搁?深怕耽搁一天?就会多一分危险。   如果阿父同意了这门亲事,那么再想退亲,可是不容易。   不知小妹是如何想的。   她曾经回信写道自己遇到了沈家秃头的二公子,还把他嘲笑了番。   按这个说法推算,绍裳是不会喜欢上沈惟庸的。   如果她坚持不同意这门亲事,那么阿父也会考虑女儿的建议。   毕竟冉问十分宠爱这个女儿,不会让女儿掉入火坑。   冉少棠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中,虽说没有在马上舒服,身体却因不停走动,暖和起来。   到了中午时,大雪停了。   她找了个可避风雪之处,生了火,掏出随身带的干粮,架在火上慢慢烤着。   直到烤的饼子松软了些,她才慢慢吃起来。   不远处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还有纷杂的马蹄声。   冉少棠警觉地握住随身长剑,站起身向声源处望去,却看到几名披着裘皮大氅的男子,牵着马向她的方向而来。   看样子是出门遇风雪的路人。   冉少棠重又坐了回去,淡然地烤着火。   很快,那四名男子走到了她跟前,其中一人拱手抱拳向冉少棠询问道:“这位公子,天寒地洞,我们几人路过此地,想借公子的地方烤烤火,不知可以吗?”   冉少棠看了眼说话那人一眼,嗯了一声,身子向一边挪了挪,给他们四人腾出块地方来。   几人立即连声道谢,其中一人刚坐下,就骂骂咧咧道:“姓终的这个王八蛋,真会惹麻烦。那一刀若不砍偏就好了。”   冉少棠低着的头突然抬起,凌厉双眸里全是森冷的光。 第210章 火前拼命   四个人正说得起劲,根本没把一个稚嫩的少年放在眼里。   其中一人抱怨道:“这次也是倒霉,出发前卜的那一卦还是真灵验。老常不听大师的,非要走这么一趟,这下好了,他命归黄泉,咱们几人都负了伤,怎么跟太子复命。”   “老四,说话注意点。”其中一个看着像众人大哥的中年男人,警惕地瞥了冉少棠一眼,又去瞪自己的兄弟。   冉少棠侧着身子,手中攥着根枯树枝,正在扒拉火堆。在她的拨动下,火焰燃的愈加旺盛。   冉少棠又扔进去一根干木头。激起无数火星子,冲向半空,瞬间化作了灰烬。   她行到半途时,预感到风雪将至,提前找了棵枯树,砍下几个大枝桠,又用剑跺成整齐的长度,捆成两捆放在马背。   末世的生存技能时刻提醒着她,未雨绸缪的重要性。   大雪将至,要想取暖,就要提前备下干柴。   雪花纷纷洋洋飘落时,她身上的大氅像个雨披,盖住了两侧的干柴。   如今,能围着火堆安稳的过一夜,就可准时在第二天黄昏到达京都。   那个叫老四的男人瞧着冉少棠身后的干柴多看了两眼,满不在乎的说道:“老大,这一趟买卖咱们可是亏大了。不如回到南、南边后,直接跟跟东家说一说,多带点人回来,把东西从终九畴那抢回来。”   长得精瘦的那个听了也点头附和:“大哥,老四说的对,咱们就算不为常统领报仇,也要找回点面子吧。以后还怎么在江湖混。”   老大沉默着,目光望着渐黑的天空,一时无言。   脸上有疤的那个哼了声:“找什么面子?你们以为那个终九畴是好惹的。常统领砍他胳膊那一刀,可不是常统领真有本事,若不是老四使诈,放了迷烟,谁能伤得了终九畴?我们四个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大家还是好自为之吧。”   “二哥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终九畴也没有三头六臂,只要我们用些计谋一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沉默地老大吼了一声:“别吵了。此事从长计议。”   老三、老四还想再说,老二对他们使了眼色,二人才彻底闭上了嘴。   空气短暂的凝滞了。   一直低着头的冉少棠,手伸进身侧的包裹里翻了翻,再拿出来时,多了个小瓷瓶。   冉少棠拔开盖子,对着火焰,把瓶子里的药水全倒进火里,顿时一股黑烟冒了出来,风一吹向四周散去,呛得围坐一圈的四人不停咳嗽。   老四恼怒地站起来,踢起一火堆上的一根木头,直扎冉少棠。   “混蛋,搞什么鬼,你倒的什么这么难闻?”   冉少棠身子动都未动,抄起手中拨火棍迎着带火的木头扔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两下相撞,全掉进火里,火星四溅开来。   她懒懒地抬头,目光如炬,冷然一笑。   若冉少棠不露这一手,四人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顶多以为是哪家赶路的公子。   如今,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少年。   先前少年一直低着头,不言不语,此刻,那少年头颅高昂,浓眉杏眼,气度不凡,看过来的眼神里全是轻蔑不屑,几人才觉得是自己大意了。   那老大仍坐在原处,大有处变不惊的姿态。   “小兄弟,敢问是哪路的神仙?”   他的眼风扫过自己的三个兄弟,这三人默契的站了起来,大有把冉少棠圈在中间围杀之势。   他们明白,眼前这少年什么都听到了。若他是个普通人,听到也无所谓。   而看他行事,偏偏是武林中人,还可能是终九畴的相识,留活口是不可能了。   冉少棠的视线扫过围过来的三人,揉了揉额角,幽幽回道:“小爷是送你们上路的人。”   “王八蛋,你以为你是谁,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大言不惭,老二老三,你们别动,让我来剐了他。”   老四抽刀向冉少棠头顶劈去。   冉少棠轻轻抬腕,手中弩箭直射出去,噗哧一声,老四哀嚎着捂着左眼,跪到地上,跪在冉少棠面前。   冉少棠右手持剑架到老四脖子上,歪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老大:“要他活命就跪下来回话,不然,就送他去见阎王。”   老二与老三近在咫尺,却未反应过来,这少年是如何做到一息间便把老四挟持在手,还射瞎了他的左眼。   老四也算是条汉子,不但没有求饶,反而嘶喊道:“你们别管我,杀了这小畜”还未骂完,冉少棠腕上用力,剑刃往老四脖子上深了寸许,噗地,鲜血冒了出来。   “老四。”   “老四。”   “老四。”   三人齐喊出声,可惜,那老四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瞪着仅存的那只大眼睛,伸出手想够什么,却够不到,身子一歪,倒在火堆上。   老二与老三赶紧把他拖开。   人早就咽了气。   老三红了眼,手从老四的鼻子下方收回来,站起身拿刀指着冉少棠。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一出手就要人性命?为什么杀他?”   他不是不想杀了对方,而是他知道以对方的能力,自己很可能会中了暗算,下场比老四好不了。   是以,他想分散对方注意力,再寻机出手杀之。   三个人打一个小孩,还是有胜算的。   刚才老四完全是轻敌了。也太鲁莽了。   冉少棠似乎没看到正对着自己的刀尖,连笑几声,一脸无辜地看着问话的老三。   “是老四让我杀他的。他自己说让你们别管他。既然不管他,那就送他上路好了。难道在下按照他的意愿做事,错了吗?”   冉少棠无奈摊手:“在下也很为难。本来还想多留他一时半刻的。”   剩下的三兄弟被冉少棠这套说词气得已经浑身发抖,稳如泰山的老大,心理上也全面崩塌,全无刚才的淡定从容。   “老二、老三,杀了这个张狂小儿,给老四报仇。”   刹那儿间,老二与老三手中兵刃,闪着寒光同时朝冉少棠砍过来。   冉少棠跳起来,长剑迎敌。   口中念念有词:“怎么药性还有发作呢?害得小爷还要动手,真是久不用毒生疏了。惭愧惭愧。” 第211章 逼供   冉少棠话音刚落,老大举刀也加入了战斗。   他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自己双腿不知为何会发软,眼前的人也渐渐由一个变成两个,喉头发紧,有腥物上涌。   难道这少年刚才往火中倒的是毒药?   “你?小小年纪如此卑鄙,竟然趁人不备下毒害我们?”   老大说完,老二老三也感觉出身体的不对劲,纷纷白了脸。   冉少棠一边还招,一边讥笑:“比起你们暗中给人下迷烟,小爷我可是光明正大的下毒。你们三个,哦,对,包括刚才见阎王那个老四,可都是看见小爷往火里倒毒水了。这怎么算是趁人不备?顶多算你们蠢。”   老二骂道:“呸,真不要脸。真没见过你这般肆无忌惮当着人面下毒的。你是何门何派为什么要害我们?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把事做得这么绝。咱们有事好商量。”   前句话还带些骨气,后面已经有求和之意。   因为他越发使不出力来,腹部犹如刀绞。   冉少棠嘿嘿笑了两声数道:“三,二,一,跪。”   就如果中了魔咒,这三人同时在她面前跪了下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来。三人都捂住肚子,痛得说不出话来。   冉少棠坐下来,颇有些遗憾说道:“发作的有点快了。还没打够了,刚刚出了点汗,可惜,可惜。”   她伸着手一边烤火,一边摇头叹息。   老大强撑着痛,抬头问她:“你想干什么?”   冉少棠冷:“不是已经说过两遍了,送你们去见阎王爷。”   “我们有何仇怨?你要这样做?”   “哎呀,很不巧,你们刚才商量着要杀的那个人,是我的人。你说,这算不算仇怨?”   老三哀求道:“小公子,少、侠,我们刚才......不过是随口说说,过、过嘴瘾,根本不会伤终、终九畴的。再说,我们也打......不过他。”   他痛得已经不能完整的说出话来。   冉少棠点了点头:“是这样啊。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们解药。不过,你们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回答的我满意了,就饶了你们,若不满意?那个老四就是你们的下场。”   “好?一定、知无不、言。”   冉少棠又看了老大与老二一眼,这二人纷纷点头。   她这才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在三人鼻尖晃了晃?这三人顿时觉得疼痛之意减了七八分。   还待再闻,那盖子堵住了瓶口。   “做人别贪心。先跟我说一说?你们想从终九畴那儿抢什么回来。”   “你先说。”她指了指老三。   老三看了眼老大,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回她:“是龙渊剑。传说是上古宝剑?本是落英宗的镇宗之宝。被终九畴得了去。”   “哦?所以你们就心有不甘,想使阴招再夺回来?”   “没有没有。我们也是受人之托想得到这把剑。”   “受谁之托?”   老三犹豫了一下:“这,不能说。”   “不能说?”冉少棠看着他,手中的剑放到了他脖子上?“你想重演一遍老四的路?”   “不不不?我说。我说。”   老三看了眼老大与老二,见二人并无反对之意,他便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原来,这一切皆源于那把龙渊剑。   传说,龙渊剑是上古战神所用的兵器。因杀了太多人?饮了太多的血,剑气如刀?削铁如泥,   拥有此剑者可百邪不侵?战无不胜。   此剑后来成为了落英宗的镇宗之宝,一直被供奉在落英宗的历代宗主牌位前。   由于落英宗的江湖地位显赫?高手如林?百年来并无人敢觊觎龙渊剑。   而落英宗传到第三十四代?却人才凋零,徒有虚名。   数月前落英宗宗主洛天枢突然得了急病,没几日,其子,落英宗下一代中,唯一可称得上武林高手的洛泽锟不知何故暴毙。   洛天枢更是一病不起。   这个消息传出后,马上有人开始打龙渊剑的主意。落英宗宗主洛天枢预感到随时会有人杀上来,抢夺龙渊剑。   于是,他想出一个办法来。   为了保命宗门上下百十口人的性命,他决定让出龙渊剑。   不过,他有个条件。   想得此剑之人,必须在一柱香的时间闯过落英宗的龙门阵。   这还不算完,过阵之人若同时有好几人,便要比武定输赢,胜者得宝剑。   同时,得宝剑的人要答应为落英宗做一件事。   于是,条件放出后,闯阵之日定在前几日的一个夜晚。   那日偏又天公不作美,下起大雪来。   闯阵的人有上百,而过阵之人不过四人。其中就有他们四人的领袖常河。   以及终九畴。   一番打斗后,最后只剩下终九畴与常河进行比武。   但是常河知其不是终九畴的对手,便命他们四人在观战时,偷偷地伺机释放迷烟,让终九畴中毒输掉比斗。   可谁知终九畴的武功太过厉害,即便在中了迷烟的情况下,伤了一条胳膊,他仍然杀了常河。   落英宗宗门信守诺言,亲手把龙渊剑交到终九畴手中。   他们四人明知已经夺不过来,只好回去复命。   “至于后面的事,少侠都知道了。”真是老天无眼,让他们四人遇到了这个玉面阎罗。老三心里暗骂自己命气不好。   冉少棠听得津津有味,叹息一声:“龙渊剑真有这么好?”   老大接话道:“是,洛天枢把宝剑拿出来送给终九畴时,我们有幸目睹终九畴拔出宝剑。其剑身锋芒,如冰雪铸成。耀的人眼都睁不开。不愧人人都想得到。”   冉少棠目光转向他,皱眉问道:“你们说终九畴胳膊受了伤?可严重?”   老三想了想,不知该不该说实话。老二抢先回她:“不严重不严重。不然怎么能杀死常河。少侠不必担心。”   冉少棠沉默着。   终九畴一声不响地回来,难道就是为了夺这把龙渊剑?   还真是个剑痴。   “少侠,我们把什么都跟你说了,你是不是把解药给我们,让我们离开这儿。我们发誓,以后再不来高兮,决不会伤终九畴一根汗毛。”   冉少棠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剑身拍了拍老三的脸,哼了一声:“就凭你们,连我都斗不过,还想伤他?”   “什么叫把什么都跟我说了?你首先就没交待你们是哪的人?何门何派?不老实,想去找老四吗?” 第212章 闲居   冉少棠最后这句诘问声调平稳,却带着令人胆颤的寒意。   比这初冬黄昏的冰天雪地,还让人觉得冰冷刺骨。   老三感受着颈上压来的力道,已然带了哭腔。   “少侠,我们无门无派,都是太子的人。”   冉少棠沉眸思考:高兮国小皇帝才四岁,不可能有太子,而周饶国太子之位正悬而未决。   唯有南允国可能有太子。   她勾唇:“哦?这么说,你们是南允国的?”   “是,小的是南允国的。我们正准备回去复命,还请少侠高抬贵手放我们回去,我们一定奉上厚礼。”   篝火久不添柴,有要灭之势。   冉少棠抽出几根干柴扔进火里,寻思着老三的话。   厚礼奉上?恐怕他们一旦脱身,第一件事就找机会来杀她报仇。   以为她傻吗?   他们是南允国人?   她一直怀疑那夜救走骨万槁的就是南允国人。   冉少棠灵机一动,剑身向下压了压,问那老三道:“你刚才说的还有一队?是哪一队?办的什么事?我若放了你,你们不会立即联络他们来杀我吧?”   “不会,不会,他们早回去复命了。”   “哦,他们?他们是谁?冥骁是谁?”   因为涉及终九畴,他们的谈话冉少棠听的一清二楚,特意记下了“冥骁”二字。   三人听到冥骁的名字,表情均是一震。   老大立即接话:“少侠恐怕是听错了,没有这个人。”   “没有?好,那你们说的另一队人马执行什么任务去了?”冉少棠又给了他们一次机会。   老大突然暴起,拼尽力气抄起身边的武器,想给冉少棠来个措手不及。   冉少棠侧身避过,老二也抽刀捅了过来,不过两人都中了毒,速度与力道都减弱了几分,完全不是冉少棠的对手。   只见她轻易避开攻击,抬袖间,掌中弩箭射出,直中老大眉心。   老大哼都没哼一声,瞪着一双大眼睛直挺挺向后倒去。   老二转身想跑,冉少棠手中长剑如飞镖般掷出,直插老二后心。   “老大。”   “老二。”   老三看到突发的变故,扑到老大身前,身体抖如筛糠。   冉少棠叹息:“说好了回答完问题放你们走,他们两个偏偏不守诺言要杀小爷,自求的死路,小爷通通放行。你是老实交待,还是去找老大、老二、老三?”   老三已经受不了太大的刺激,他全然顾不得当初太子交待的话?大声喊着:“我说?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   冉少棠重新坐回篝火旁?问他:“冥骁是谁?他们去办的是什么事?“   “冥骁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太子的侍卫,他是太子的影卫。是太子身边的得力助手。太子派他去的是周饶国?说是要带个人回来。那人被周饶的睿王关押起来了。”   “什么人?”   “小的真不知是什么人,只知道是太子多年前安插在周饶的一个武林高手。”   “你要是有所保留?这条命就留在这儿了。”   “小的不敢?不敢。他们的任务我真不清楚,不过只知那个武林高手要助太子完成一件大事。所以才派冥骁把人救回南允。”   “救回南允?你确定不是杀了他?”   “这个小的真不知了。东宫的规矩,各司其职,各办其事?不能互相打听。我这也是跟太子身边的黄门令喝酒?才听说的只言片语。”   “少侠,我可是什么都交待了。   .....   雪后的街道是不堪入目的泥泞。   冉少棠骑着马,飞奔在槐树胡同。   马蹄溅起乱飞的泥水,行到胡同最大的宅子前,冉少棠抬头看了眼牌匾---“闲居”?这才下马。   秦晓月给她报过,终九畴在京都的落脚处离着皇城很近?府邸名字起的也与世无争,颇有大隐隐于市之意。   她决定先跟终九畴报个信?南允国要对他不利。   朱红的大门紧闭,她轻扣门上铜环?片刻后有人出来开门。   “公子找谁?”   冉少棠回京都?为了方便?不引人注意,她已经易了容。看着开门的小厮,她问道:“终九畴可在?”   小厮警惕地打量着她:“公子有何事?”   “受人之托送个信。”   “我家少主不在。公子可把信留下。”   冉少棠往院子里瞥了两眼,也不知终九畴是真不在,还是小厮找的借口。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掏出一块随身的玉佩给那小厮。   “你见到他把这个交给他,就说终九棠有事要见他。明日此时,我再过来。”   那小厮听来人叫终九棠,特意多打量了她两眼。   怎么跟自家少主就一字之差?难道是亲兄弟?   自己听从刘医师的话把客人都拒之门外,会不会做错事了?   他想再问几句,叫终九棠的人已经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养伤的终九畴见到玉佩,顿时认出这是冉少棠之物。   仔细问那小厮她的长相,却又与冉少棠对不上。身形却大致相同。   终九畴想了想,恍然大悟,她一定是易容而来。   她不是在周饶昭亭,准备着开钱庄和药膳坊吗?   怎么会突然回了高兮?   找自己又是为了何事?   那小厮看自家少主表情,便知自己好心办坏事,把不该拒之门外的人,挡在了外面。   低头着,暗暗叫苦。   终九畴冷厉的目光扫向他:“还愣着干吗?还不把人给我找回来?”   小厮硬着头皮说道:“那们公子说,明日这个时辰他还会再来。您看要不要?”   “要什么?少主让你去找,你还敢讨价还价啊?还不快去。”苏仑从后面踹了那小厮屁股一脚,小厮顺势跑了出去,自己想办法找人去了。   苏仑也觉得奇怪,问道:“不如去冉府上看一看,也许冉公子已经回去了。”   终九畴取了大氅:“我出去一下,有事你看着处理。”   “主子,我跟您一起去吧。”苏仑担忧地说道。   终九畴摆手:“宫里如若有事,会去王府找我,你应付着。”   摄政王府与闲居虽身处两个胡同,却只有一墙之隔。   平时那边都有专门的暗卫盯着,宫里若有事,这边第一时间能知道。 第213章 沈府   终九畴的摄政王身份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平日里上朝入宫,终九畴都用一张银色面具遮住脸。   轩辕峥弥留之际,曾经下诏称轩辕隐是早年四处征战时,流落在外的皇子。   因有治世之才,特命其辅佐太子治理朝政。   轩辕隐戴面具上朝,也是轩辕峥的意思。   他的修罗宫少主身份,不想太早暴露在朝堂之上。   毕竟终九畴是时含章的义兄,修罗宫也算是太子坐上皇位的底气。   但,若是在根基不稳时,让大臣与其他两个皇子知道终九畴就是轩辕隐,恐怕反对之声铺天盖地,于太子不利。   所以,终九畴从修罗宫宫主那儿继承了面具,来保他的小儿子一世平安。   终九畴骑马去追冉少棠,盼着能在去冉府的路上遇到她。   冉少棠从槐树胡同出来后,没有立即回冉府。   她先去了城中沈家。   沈府对面是一条热闹的街市,冬日里的寒冷也挡不住穷人出摊赚钱。   冉少棠挑了个面馆坐下来,点了一碗牛肉面,一壶茶,边吃边盯着沈府的大门。   沈府在高兮京都一直都很低调。   他们从边关回到京都后,没有重新置办新宅,而是修葺了老宅,一家人住了进去。   第一世,冉少棠嫁过来后,一直在沈府后院帮着婆母打理中馈。对沈府的一草一木,包括下人,都一清二楚。   沈家家风严谨,冉问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为女儿选了门好亲事。   冉少棠喝尽杯中茶水,苦涩充斥舌尖。   她也不知自己坐在此处是为了什么?   隔了一世,她该报的仇,也要开始准备了。   直到吃完面,沈府大门都没有任何动静。   她放了块碎银在桌上,拿起剑正准备离开,一骑轻骑从远处奔来,停在沈府门口,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男子轻快地跳下马,立即有人从里面打开门,迎了出来。   “二公子您回来了。”   冉少棠看着那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背影,心中涌出无限恨意。   沈惟庸把马鞭扔给下人,急匆匆往府里走去,边走边问:“老爷可在家?”   那下人接过鞭子,讨好地上前:“不在,老爷今日与人有约,早早出去了。二公子可是要出去耍?”   “耍你个头。”   沈惟庸的身影消失在门内。   冉少棠重又坐了下来,等了一柱香的功夫?沈惟庸换了身衣服又出来了。   这次他没有骑马?而是上了一辆马车。   冉少棠看着他头顶浓密的头发,心有不甘。   明明听小妹说他的头发已经秃了?为何又长了出来?   她觉得可疑?起身走出面馆,上马追了上去。   她体内的血液是沸腾的。   总有个声音不停地在提醒她?催促她,你的仇人就在前面?杀了他?杀了他,一了百了。   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诫自己,一切事情在没有查清楚之前?不能动手。   即便他死了?还有沈家其他人在背后蠢蠢欲动。   她要的不只是沈惟庸的狗命。   她要的是沈家全家的命。   冉少棠就这样慢慢跟着沈惟庸,从东城走到西城。   这不是去冉府的路吗?   沈惟庸现在去冉府做什么?   她正在疑惑,身后有骏马疾驰而来。   她警觉地回头,正好看到马背上一张严峻又冷厉的脸。   终九畴?   多日不见,终九畴脸色略有苍白?人也清减了些。   她犹豫着要不要在此时认他,终九畴却停在了她旁边?打量她一眼,问道:“可是少棠?”   冉少棠听他这样问?便知被他认了出来。   她瞥他一眼,不情不愿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   终九畴听到她的声音?确定自己没认错人?立即高兴起来?眸子里的温度渐渐升温。   “府里小厮描述了一下你的着装打扮,还有坐骑颜色。不难认。”   冉少棠也露出笑颜来,向他伸手:“既然找到我了,把玉佩还我吧。”   终九畴摸摸腰间,哎呀一声:“忘了拿。你陪我回去拿吧。不是说有事要告之,我们回去再说。”   冉少棠无奈地看了眼沈惟庸离开的方向,心道现在也是追不上了。   索性答应终九畴,两人两骑往闲居走去。   终九畴诧异地看看冉少棠,问道:“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跑来京都?”   冉少棠抿嘴笑了笑:“我易着容你都能看出脸色不好?别逗了。我来京都是因想念父母。”   终九畴在马上转头端详身侧的冉少棠,觉得她说得并不是实话。   既然是想念父母应该第一时间回冉府。   看她一脸倦容和无法掩饰的仆仆风尘,怎么说都不像见过父母的样子。   这么说她刚到高兮就来找自己了?   “少棠,到底有什么事?”   冉少棠四周看了看,瞄了终九畴身上的佩剑,还是他之前那一把。   便摇摇头:“回去说。”   到了闲居门口,那小厮一眼就看到了冉少棠,没想到竟然和自家少主在一起回来的。   他真是命好。   还以为自己要找到明日早上呢。   “少主您回来了?这位小公子就是之前来找您的。”   终九畴把马鞭和缰绳都扔给他:“把小公子的马照顾好。将功补过。”   小厮开心地接过去,点头哈腰:“明白,明白,小的明白。一定把小公子的马喂得膘肥体壮。”   冉少棠看着小厮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不由得苦笑。   终九畴直接把冉少棠带到了自己的院子,两人在温暖如春的屋里坐下来,终九畴才又问她。   “说吧,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冉少棠坐在温暖的环境里,又有终九畴在侧,心中渐渐安稳下来。   她把路上遇到南允国太子四名侍卫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未了,冉少棠问终九畴:“那把龙渊剑真是你拿了?”   终九畴想不到南允国的太子竟然对武林中的一把剑感兴趣。   也不知自己赢得这把剑,竟然会惹这么多麻烦。   看来,这把剑目前不能给少棠。   不然,就是把麻烦引到了她身上。   终九畴双眉微蹙:“龙渊剑在我这儿。你不是把南允太子的侍卫都杀掉了?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来找我麻烦吧。”   冉少棠沉声自责:“不小心放走了一个。” 第214章 突发   “不小心?”终九畴似有不信,认真打量着冉少棠,突然扯掉她身上的大氅,露出她一只缩在大氅里面的小臂。   “你受伤了?”   终九畴走过去抓起冉少棠的胳膊,小臂简单包扎,却仍有斑斑血迹渗出。   刘一手能敏锐嗅到空气里的血腥味,终九畴在密闭的房间里也能嗅到。   “难怪让你解掉大氅你偏不听,原因在这儿?”说完,他要动手解了绷布帮冉少棠处理伤口,被冉少棠阻止了。   “我没事。小伤,已经处理好了。倒是你,胳膊伤的如何?”   终九畴愣了一下,旋即想到少棠口中说的那个南允老三,定是也老实交待了常河砍伤他之事,无奈地笑了笑:“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都伤到胳膊。”   “按理说,那个老三应该没能力伤到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终九畴追问道。   冉少棠就知以他的聪慧,定是瞒不了他,照实说道:“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杀那个老三时,来了一拨人把他救走了。砍伤我的便是那个叫冥骁的。”   终九畴见识过冉少棠的功力,能把她砍伤的人,定是不弱。   终九畴沉思一瞬:“冥骁可能也是杀了骨万槁的那个人。不知他带回骨万槁的双手有何用?”   冉少棠也想不过这个问题,她当时是想把冥骁拿下,可惜技不如人。   她看了看终九畴:“你不辞而别就是为了争夺龙渊剑?”   终九畴望了眼放剑的那口箱子,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决定瞒下来,先不告诉少棠剑是送给她的。   等他把后患解决了再说。   冉少棠见他点头有些开心又有些不解。   开心是因为事情并不像宗政慎说的那般,终九畴回来是为了帮自己的青梅竹马。   不解却是不明白,他明明有一把上好的宝剑莫邪,为何还要去淌那个浑水。   终九畴瞧她望着自己,有些不自在,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的头顶。   “看我作甚?不是说要回家见父母?我送你回去。”   冉少棠想想也对,她此次回来还有要事。不知该死的沈惟庸是不是去了冉家。   她跟着站了起来,突然心口传来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痛,迅速向四肢百骸传去。   “噗”的一口,冉少棠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来。   终九畴伸手扶住,惊呼:“少棠,你怎么了?”   冉少棠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软了下去。   终九畴心急如焚地唤了两声,见她没有反应,打横抱起向外面跑去,边跑边吼:“快去找刘医师,快看他在不在府里。”   有机灵的小厮立即找人,苏仑从屋檐上跳下来,跟在终九畴身后。   “刘医师在他自己屋里呢。”   终九畴飞一般地速度跑进了刘一手的院子,一脚踹开房门:“快,手叔?快帮我救人。”   刘一手正歪在罗汉榻上假寐?被终九畴一番动静吓得心脏嘭嘭嘭跳得跟兔子一样,看清终九畴怀里抱着个少年?不由皱眉不悦。   怎么抱得不是个女的?   “你让救就救?医坛圣手是大白菜啊?”   苏仑知刘一手脾气古怪?治不治全看心情。   可他家少主脾气更怪,这伤得可是冉少棠。万一刘一手真见死不救?那二人岂不是要反目?   苏仑替自家主子求情:“刘医师,圣手大爷爷?这人可不是一般人。您一定要救。”   “他谁呀?”刘一手站起来打量一眼?长得可不怎么好看的。   苏仑还要再说,终九畴却把少棠放到床榻上,冷冷说道:“你若不救,那我们定的协议便作废。”   “什么?你敢威胁老夫?”   “要不要试试。”   试试就试试。刘一手嘴里嘟囔着?手却把两只袖子挽起来?冲苏仑吼道:“臭小子,拿药箱。”   苏仑万般委屈的递药箱过去,刘一手已经诊上了脉,神色渐渐凝重。   终九畴察觉他神色不好,压住心中不祥的预感?问他道:“是受了内伤吗?”   他之前已经帮她号过脉,可是仍觉得不放心。   刘一手看他一眼?捏须说道:“伤他之人武功内力极高。而且还不是当场发作。往往要等受伤者动了气时,才会骤然发作?伤及肺腑。”   终九畴脸色愈加难看,定是那个叫冥骁的伤了少棠。   “手叔?救他。”终九畴目露寒光。心中埋怨自己夺宝剑却牵连了少棠。   如若不是少棠为了帮自己?也不会和那些人纠缠?更不会受伤。   刘一手第一次见终九畴这般神态,不知受伤的是何人。   “苏仑,取老夫的银针来。”   “你出去找几个内力好的过来,这伤需要输真气。”   刘一手想把终九畴支出去,好问问苏仑这少年是何来历。   终九畴却未让他如愿:“我来帮她输真气。”   “你?你不行。皇宫那边若有什么事,你还要现身的。输了真气就要静养调息,你不行不行。”   “为何不行?让苏仑戴上面具替我上朝即可。”   苏仑连忙推却:“不行不行,苏仑不行的。”   终九畴冰冷的视线扫向苏仑,让有些慌乱的他立即不敢再拒绝。   “我说你行你就行。戴上面具,任何人都可以是摄政王。你只要少说话就不出露出马脚。”   苏仑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   心中控制不住的腹诽:别人面前是可以装,可万一要是太后召见呢?太后要看脸的。若是问起来,要他怎么说?   少主啊,你是在坑属下。   终九畴看到苏仑低下头,转而看向刘一手:“手叔,你快施针吧。施针后我为她输真气。再晚恐怕来不及了。”   刘一手气不打一处来的瞥了他一眼,一针扎在冉少棠的神庭穴上。   冉少棠一点反应没有,脸如白纸。   终九畴趁刘一手施针的功夫,吩咐苏伦:“去查一查南允国太子龙修手下叫冥骁的,练的何门何派的功夫。顺便查一查,是不是龙修派人去杀了骨万槁。如果是,看他们有什么阴谋?”   苏仑领命而去,刘一手正好施针完毕。   他收了针,命终九畴褪去冉少棠的衣服,帮她输送内力。 第215章 察觉   刘一手擦了擦手,收拾完药箱,准备坐在一旁观赏终九畴救人,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终九畴正在解冉少棠的外袍,刘一手不耐烦的吼了声:“谁呀?”   门外传来急促的声音:“刘医师,不好了,暗卫营有几个士兵突发疾病,上吐下泻,您快去看看吧。”   “行了行了,一定是贪嘴。我堂堂医坛圣手天天给你们擦屁股。”他披上大氅拎起药箱,指着终九畴,“你不用都给他脱了。这屋里冷,留个中衣就行。记住真气先入心俞、至阳,再从玉堂、檀中进行稳固。别乱了顺序。”   嘱咐完,推门出去给人瞧病去了。   房门在外面被小厮关上,终九畴扶起冉少棠,双掌撑住她的背,心无旁骛的在心俞、至阳两处穴道,源源不断的输入真气到她的体内,帮她打通受伤的心脉。   半个时辰后,明显感觉到冉少棠的体内有股真气在与他相撞。   他立即把冉少棠调过来,与自己面对面,双掌使劲按到了她的前胸部位。   那里有玉堂与檀中两处穴位。   终九畴的手掌刚刚抚上去,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竟然有---肉感。   终九畴低头朝那个位置看了一眼,又打量冉少棠整个人。   瘦瘦的,脖子纤细,根本不似肌肉发达之人。   怎么会有肉感?   他忍不住在她胸口处又揉压了两下,似突然被烫到一般,整个人向后倒去。   昏迷中的冉少棠失了支撑,顿时歪倒在床榻上。   终九畴体内真气消耗甚多,惊吓中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望着冉少棠半晌,重新扶好她,按照刘一手要求的继续为她输入内力。   迷蒙中,冉少棠感觉胸前似着了火一样,身体内受伤的各处经络似乎被强大的力量抚慰、修复,整个人暖烘烘的。   第二天,冉少棠醒过来时,睁着眼望着床帐上挂着的青色纱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这是在终九畴的闲居?   她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身上还是昨天那身衣服。不过胳膊上的伤口却是重新包扎过了。   只不过坐了须臾?胸口便传来一阵疼痛。她这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她背部受了冥骁一掌。   当时并没觉得有什么事。   直到隔了几个时辰,感觉到痛?又吐了血?才明白那一掌真是非同小可。   难怪冥骁拍完自己,用那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自己。   幸好是在终九畴这儿发作?如果是在冉府,一定会吓坏家人的。   她有点口渴?想伸手去够桌上的茶壶?门在这时被人推开了。   终九畴走进来:“别动,想喝水我帮你。”   冉少棠看到一身白衣的他从阳光处走进来,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她笑了笑,说了声好。   重新躺回去?等着终九畴给她斟茶。   终九畴关好门?生怕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冻着冉少棠。   提起壶摸了摸:“水凉了,我让人沏壶热的来。”   “不用。我就想喝凉的。嗓子都冒烟了。”冉少棠一双含笑杏眼瞪着终九畴。   终九畴不悦:“不行,你不能喝凉的。”   “怎么不能喝?以前又不是没喝过。”   “反正就不能喝。”   “小师叔,我知你救了我?可是,救完我也要送佛送到西啊。你是想渴死我?”   终九畴看了冉少棠一眼?面带寒霜:“以后,你不必叫我小师叔。”   “不叫小师叔叫什么?难道你又升了辈分改叫小师爷了?”冉少棠故意调侃道。   终九畴黑了脸?哼了声拎着壶转身出去了。   急得冉少棠“哎哎哎”的直叫他,“你别走呀?把壶留下。”   “咳咳咳。”她不能动气?这番话说下来?人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不仅胸口痛,又咳又喘。   等了片刻,终九畴又回来了。   手中拎着刚才那只壶,进来先给她倒了一杯水。   冉少棠接过去咕嘟咕嘟喝光,又把茶盏递到他面前,“再来一杯。”   茶水温度适宜,不冷不热,冉少棠一口气喝了五杯,才停下来。   “谢谢你啊。”冉少棠满足的躺在枕头上,摸了摸肚子,歪头对终九畴道,“我饿了。”   终九畴给她掖了掖被角:“已经让人准备着呢,一会儿就能吃了。吃完饭好吃药。”   冉少棠看了眼窗外刺目的阳光,幽幽问他:“我这伤好得了吗?会不会影响内力?”   她感觉出自己浑身无力,如何凝聚都如同散沙,无法凝聚。   终九畴不想骗她,直言道:“冥骁练的是混元霹雳掌,不是中原的武功,很阴毒。中掌者因为当时察觉不出问题,不会及时运功疗伤,错过了最佳治愈时机,伤了筋脉。要想治愈,需要一些时日。你现在切不可用内力。”   “冥骁?嗯,记下了。我饿了,可以吃饭了吗?”   冉少棠望着窗外透进来的光,面容上并无异样。   仿佛终九畴刚刚说的那些事与她无关一样。   可终九畴知道,她越是这样,心中一定越是难受。   与她同住药王殿时,他知道她十分努力刻苦。   为了练功,她每天坚持早起,不论寒暑,不论刮风还是雨雪天。   他有时都想偷个懒,下雨天窝在被窝睡个懒觉,可冉少棠却从来不给自己偷懒的机会,早起练功雷打不动。   一个如此看中功夫的人,若是失了内力,不知会有多难过。   “少棠,你没事吧?”   “我没事呀。”   “你别担心,一手叔说了,一定会治好你。不过短期内你不要用内力。只要按他的要求好好配合治疗就没问题。”   冉少棠回过头冲他粲然一笑:“嗯,放心吧小师叔,我不是小孩子。你不用担心我。我真的饿了。”   终九畴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她的笑脸像一张无懈可击的面具,令他窥不出一丁点她藏在面具后的真实想法。   他摸摸她的头,出去让人把饭菜端进来。   冉少棠看着终九畴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裂开了一条缝,有无力的悲愤从裂缝中涌出来。   终九畴让人准备的是一碗清粥和几样小菜。   他从小厮手中端过粥碗,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坐在冉少棠旁边:“我来喂你。” 第216章 为何不成亲   终九畴的手指修长、干净,他垂着眼眸,清晨的阳光轻柔地抚在他的睫毛上,动如蝶翅。   冉少棠看得呆了,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她一口一口吃着白粥,莫名觉的粥的味道比平日吃的山珍海味还要好吃。   刘一手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一个默默喂,一个温情吃的场景。   他愣在门口好半天,气得老脸通红,原来缓慢的步伐走得虎虎生风。   听到动静的两个人诧异地看向越走越近的人,刘一手瞥了一眼冉少棠的普通面貌,痛心疾首。   “他的伤不至于自己吃不了饭!”   冉少棠听出话中不满,故意张嘴就着终九畴的手又吞了一口。   终九畴眸光闪烁,向少棠介绍道:“这是救你的医师,医坛圣手。我称他手叔,曾经也是药王宗的人。”   “唉,提什么药王宗,老夫早和他们没关系了。”   冉少棠早听母亲提起过刘一手,眼下能亲眼见到心中敬佩非常,加之又救了自己,一改刚才的调皮,郑重坐直身体向刘一手行了一礼。   “冉少棠参见前辈。久仰前辈在杏林中的威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恕晚辈无法下地,我在床上给您磕一个吧。”   说完,冉少棠爬起来要给刘一手磕头,被终九畴按住。   “你就是冉少棠?”   刘一手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能让小九屈尊又惦念的人,就算是个男儿身,也应该是英俊不凡,相貌堂堂吧。   怎地这个冉少棠长得这么普通?而且,还有点丑。   小九是什么眼光?   冉少棠一时忘记自己易了容,点了点头:“正是。前辈认识少棠?”   “哼!”他真后悔救这家伙。   他甩袖就走,走了两步不忘回头指着终九畴:“你啊你,说你什么好?”   冉少棠甚觉莫名其妙。   终九畴扶少棠坐好:“别理他。继续吃。”   门外传来老头指桑骂槐的声音:“你长得这么丑,就不要在人眼乱转了,想吓死老夫。”   “苏仑,苏仑,老夫让你去把适龄女子的八字都找来,你找哪去了?还不给老夫去办?”   冉少棠眼眸一沉,推开终九畴喂来的粥:“你要定亲了?”   终九畴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没有。”   “你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为何不娶妻?”   “不想。”   “不想还是不愿?”   终九畴想了想,道:“都有。”   冉少棠没有再问下去,略一思索?恳求道:“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派人帮我打听一下?淮南沈家求娶我小妹之事,到什么程度了?”   终九畴面色微凛。   “你小妹要定亲?”   少棠与她小妹是龙凤胎?她小妹到了议亲的年纪?也就是说少棠也要议亲了?   他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垂眸没有看她?低声问道:“你可定亲?”   冉少棠听得奇怪,看他一眼?反问道:“小师叔为何这样问?”   终九畴咳了一声?转过身侧身对着她,找了个理由:“你是兄长,你小妹都要定亲了,故而猜你的婚事也应该有眉目了。”   冉少棠淡然一笑:“我此生只做孤家寡人。”   终九畴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难道?是因为她的身份?   终九畴的视线不自觉的扫向冉少棠的前胸?目光刚触碰到?立即弹了回来。   说出的话同他的心一般慌乱:“你为何不成亲?为什么会有这种打算?”   冉少棠诧异地看着终九畴,神色凝重:“没有为什么。就像你不想成亲一样。你有为什么吗?”   终九畴被她问住,静了片刻,转化了话题劝她道:“你的伤势过几天便可下床走动。若想家,可以送你回去?只要你每日抽时间回来疗伤即可。到时候,你想知道的事岂不是都能知晓。”   “不行。我不能等。小妹不能......”冉少棠说到这儿?突然打住。   “总之,你帮我现在就去打听。”她推了终九畴一把?终九畴退后两步,只得应了她的要求。   不出两个时辰?消息传来?沈家虽已经提亲?但冉府还没有答应。   少棠听到消息,略微松了口气。   她问终九畴:“我觉得好多了,明日想回家。”   终九畴知她想念亲人,也并未阻拦,点头道:“明日我送你回去,顺遍去府上拜访。”   冉少棠直接拒绝:“不用。我明天自己回去即可。有事也不要去冉府找我,我会来找你。”   终九畴不明白她为何会拒绝,但是既然她这样说了,他也不强求,点点头,问道:“如若我有急事找你怎么办?”   冉少棠不解地看着他:“会有什么急事?我隔一天会来闲居一趟,有事在这儿说。冉府那儿你不要出面。”   终九畴这人太显眼,突然出现在冉府,很容易引起长公主府那边的怀疑。   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回来了。   终九畴沉思一刻,压下心中疑问,慢慢点了点头。   毕竟年轻,冉少棠的内伤虽重,小臂上的伤却愈合的很快。   等她能下地走路时,伤口已经开始要结痂了。   冉少棠提了剑告辞,特意去刘一手的院子里辞行致谢,谁知那老头却不在。   “那我后天来,到时给前辈带些礼物来。”   终九畴淡淡一笑:“随你。”   冉少棠上马离开后,送到门口的苏仑把憋了半天的话问出了口。   “少主,您怎么没把那把龙渊剑送给冉公子?”   终九畴咳了几声,瞪苏仑一眼:“以后不许提龙渊剑的事。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苏仑静默一瞬,小心翼翼问道:“少主是说哪件事?是南允太子之事还是冉家的事?”   “两件事都有。先说冉家的事。”   苏仑跟在终九畴后面一边回忆,一边揣测,少主这是怎么了?历尽千辛万苦得到的龙渊剑,怎么突然以又不送人了?难道要送给别人?   终九畴停下肚皮,回头瞪他:“想什么呢?快说。”   苏仑不敢再开小差,连忙把打听来的事说了出来。   “冉问大将军为了让自己的妻子能与长公主平起平坐,曾经与先皇定过一个堵约......” 第217章 回家   终九畴听故事般把苏仑打听来的冉家旧事认真听了一遍,联想到冉少棠的日常种种,有些事渐渐在心中有了答案。   难怪她说此生要孤独一生,她这样的身份,的确不适合娶妻生子。   “派暗卫去冉府盯着,若有人对冉公子不利,立即处置了。随时来报。”   苏仑得了命令,下去布置。   终九畴却拿起桌上京都里的适龄女子名单,琢磨起来。   且说冉少棠骑马向冉府方向走去,身上包袱里装了好多刘一手配制的丹药,坐在马背上,瓶瓶罐罐在颠簸下发出丁零当啷的撞击声。   她回手按了按包袱,突然一辆马车从另一条街上横冲直撞朝她的马撞上来。   冉少棠急忙揽住缰绳,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一场危险的碰撞。   她正要发脾气,那马车车厢的窗帘掀开,露出一张少女娇俏的面容来。   “瞎了吗?走道不看路。真是找死。”声音无理又豪横。   冉少棠看清那张容颜后,身子立即挺直,她的马头调了个圈,直冲少女马车离开的方向。   “是冉韶萱的婢女如霜。”前世没少打交道。   在如霜掀开帘子的那一瞬,她看到一张与自己有五分像的面孔。   她笃定马车里坐的是冉韶萱。   她的性子一点没有变。   仍旧这么嚣张跋扈。   冉少棠想了想没有回家,反而跟着冉韶萱的马车出了城。   她不敢跟的太近,远远地,若即若离。   她不明白天气渐晚,她一个郡主急惶惶的要去哪里?   马车来到效外的一处庄子前,车夫下去敲门,四处看了看。   冉少棠早就把马藏起来,躲到一棵大树后。   不大一会儿,庄子里有人来开门,那人戴着兜帽,看不清脸。   看身形却是个男子。   他走到马车跟着说了句什么,冉绍萱的婢女先撩开帘子踩着马踏走了出来。又回手去扶冉绍萱。   冉绍萱此时已经穿着厚厚的斗篷,兜帽盖住了脸,在若霜的搀扶下,走进了庄子。   马车也赶离了此地。   过了一会儿,冉少棠才从大树后面出来,盯着庄子看了半天才上马离开。   若不是她内力有损,势必要进去探一探究竟。   然而此时此刻,她只能记下庄子的位置和车夫的长相,日后再做打算。   她回到城里时,天气已经暗下来。   她暗使内力想要翻墙进去,直奔阿母的院子,体内却传来阵阵刺痛。   无奈,她只好去了角门处。   平日那个角门都是下人出入,她偶尔调皮在外面回来的晚了,不想被阿父撞到?也会走这个角门。   她回来的事?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只想劝过阿父阿母?阻止了两家结亲后?便回境山。   角门那儿虽无人把手,却从里面上了锁。平日里下人们有钥匙可以进出。   此时夜黑?从这里进正院,也是需要有腰牌的。   她一时糊涂?竟然忘记了。   没办法?她又转回靠近母亲院子的那处院墙。   冉家院墙高耸,若平时再高的院墙也拦不住她,可今日却让她犯了难。   她几次运功,内力都无法凝聚。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冉少棠心中一惊?回手就要给对方一拳,拳头却被对方稳稳抓进掌心。   “少棠,是我。”   “小师叔?你怎么来了?”   冉少棠看着眼前之人,简直不敢置信。   终九畴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在她额头上弹了个爆栗?假意凶她道:“怎么回事,嘱咐你多次不能运功?运功伤经脉,你怎么就是不听?如果再这般折腾几次?之前的功夫就白费了。”   冉少棠被终九畴数落一通,嘻嘻笑了两声?眸光亮晶晶的。   “你来得正好?带我进去。”   终九畴故意逗她:“这不是你家?回个家为何还要偷偷摸摸的,走正门不好?非要跳墙。”   冉少棠早就想好说词搪塞:“我五年未归,就想给父母一个惊喜。哪能走正门。你快帮帮我,带我去我阿母的院子。”   终九畴屈指在她头上敲了两下:“不是说不让我送?”   “你这人还挺记仇,你这不叫送,你这是助人为乐。把我放进去就遁。千万别让我家人看见。这叫助人为乐不留名。”   终九畴深知论嘴皮子的功夫,自己不如她,说了声带路,便把她像扛麻袋一样,扛在了肩上。   “唉,这姿势太难受了。”冉少棠抗议。   终九畴混不吝:“没得挑。”   终九畴片刻的功夫,便扛着冉少棠到了冉夫人的院子。   此时刚刚掌灯,冉夫人应该正与夫君在正院里用膳。冉少棠在母亲种的海棠树下站定,往屋里瞧了两眼,催促着终九畴快点离开。   终九畴却不放心她:“你这样行吗?我看你进却了再走。”   冉少棠嫌他啰嗦,推着他望墙边去:“快走吧,这是我家,有什么不放心的。”   终九畴想想也是。   又嘱咐了她两句,这才跳墙离开。   冉少棠四下看看,下人们都不在,她趁机溜进了阿母房间。   屋里掌了灯,她担心外面的人看到屋里的影子生事,想了想,钻进了里间阿母的床榻上。   婢女早早铺好了床,还放了两个暖脚的汤婆子。   少棠钻进暖和松软的被窝里,闻着阿母身上特有的香气,渐渐疲乏上头,强撑了一会儿,终于再也忍不住,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等她睁开眼睛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隔着纱幔,她看到有个人影坐在窗边,正在缝着什么。   她暗叫一声不好,自己怎么会睡得这么死,忙掀开被子想要起身,窗边的人站起来撂下手中衣物,快步走了过来。   “少棠。你醒了。”   玉若仙一把抱住女儿,声音哽咽着连连问道:“你怎么受伤了?瞧你瘦的,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吧?阿母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你怎么回来了?”   面对一堆问题,冉少棠拣最要紧的思考。   阿母怎么知道自己受伤了?   她忙低头,这才发现自己那身衣服已经褪下,此时穿的是阿母的中衣。   长长的裹胸布也解了下来,感觉胸前鼓鼓的,整个人松快了许多。   “阿母,我的裹胸布呢?” 第218章 亲人相见   玉若仙怜惜地看着冉少棠,嗔道:“我已经帮你扔了。以后不用再裹它。”   “这怎么行?没有裹胸布会穿帮的。”冉少棠手抚向前胸,十分苦恼这一对为何这么不听话,明明都限制发育了,还这般凸出。   玉若仙一边帮她整理额前碎发,一边含泪劝说:“阿母的信你应该看到了,如今先皇不在,新帝登基,你可以恢复女儿身,只要不再回来,去任何地方都能过想过的生活。为何不听阿母的话?”   玉若仙甚是觉得亏欠这个女儿良多,宁可不再见她,也希望她能过正常的日子。   冉少棠心中一阵苦涩,眼眶酸涩,已经热泪盈眶。   望着母亲依旧清丽娇美的容颜,冉少棠觉得大家都还好好活着,真好。   她扑进母亲怀里,暗暗思忖。如果听从母亲的话,真的放手不管不顾,冉家的悲剧依旧会重演。   她深知作为一个母亲心中的自责与内疚,但是她不能恢复女儿身。至少现在不行。   与母亲讲她也不会明白,只得哄她道:“儿子在境山还有大事要做。药王宗不能白养我一场,我要报答的。等那边的钱赚的足够多,等药王宗重振威名,我再考虑恢复女儿身的事。”   冉少棠在信中虽然不会提及自己开钱庄、挑战毒仙门的事,但丰让却事无巨细一一写在信上。   冉问夫妇对冉少棠在那边的情况了如指掌。   玉若仙擦去冉少棠脸上的泪,摸了摸她的脸颊,一边为这个女儿骄傲,一边又觉得心疼。   叹息道:“如果你真是男儿身,定能如你阿父一般做个威风凛凛、杀伐果决的大将军。可惜了”   冉少棠却不以为然。   如果她真是男儿身,也不要去当什么大将军。   比起战场上浴血杀敌,她更喜欢在商场上碾压敌人。   冉少棠心道,如果继续和母亲说下去,没有任何结果,不如转移话题,让母亲先忘记此事。   她突然捂着肚子,问玉若仙:“阿母,有吃的吗?我饿了。”   玉若仙这才从悲伤中抽离出来,擦了擦眼泪道:“早就备着了。都是你爱吃的。”   说完,她冲着外间屋喊了声“晏姜”,很快五年不见的傅母端着盛满食物的托盘出现在少棠面前。   她看着冉少棠,眼睛里已经无法控制的蓄满泪水。   托盘放到桌上,人奔到少棠面前,摸摸她的头,又拽拽她的手,激动地喃喃:“公子长大了,长大了,长得跟女公子一个样。脸上的胎记也不见了。”   晏姜又用手颤抖着摸少棠脸上胎记的位置,少棠抓过晏姜微凉的手,望着她鬓角长出了几根白发,心疼地揉了揉晏姜的脸:“傅母,你有没有想我?”   在冉府,除了与母亲亲近,剩下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便是晏姜。   少棠知她护自己之心,一如母亲,对她也格外亲近。有时在母亲面前还要装成男儿心性,在晏姜面前,她偶有放肆撒娇。   晏姜被她揉出了眼泪,忙不迭地点头:“想,奴婢当然想公子。在外面一定受了许多苦。瞧这又是伤又是病的,可心疼死人了。”   冉少棠哈哈地笑起来。这话要是让师祖听到,不气炸了肺。   她都能想到他跳着脚骂人的样子:“怎么是这小鬼受苦?明明是她在境山作威作福。”   笑了几声,冉少棠忽然意识到不对,忙掩住口,小声问道:“不会被人听到吧?”   玉若仙拿下她的小手:“闲杂人都让我支出去了。这院子里就我和晏姜,你放心笑。”   冉少棠安下心来,又问道:“阿父可知我回来?”   “当然知道。昨夜突然床上多了个陌生人,你阿父怎会不知?幸好我察觉不对,卸去你脸上的妆容,不然你早被你阿父一掌毙命了。”   冉少棠苦笑两声:“我也不知为何睡过去了。”   “你受了外伤,内伤又如此重,闻了我特制的薰香当然抵抗不住。放心,我已经调制了疗伤的药,一定能治好你的。”   冉少棠能想像阿父那个醋坛子见到阿母床榻上睡有男子的暴躁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母,阿父呢?”   “一早上朝去了。临走时嘱咐我别叫醒你,让你好好睡一觉。”   冉少棠伸了个懒腰,满足地说道:“还是家里好,睡在阿母的被窝里都学会赖床了。”   玉若仙与晏姜都知她数年来早起练功的习惯。   听她这般说,知她必是身体疲惫到极致,不然即便是有薰香发挥作用,也不至于全然无知无觉。   晏姜伺候她穿上外袍,推她到桌子边:“快看看,是不是都是你爱吃的?”   冉少棠低头看着桌上的饭菜,高兴地坐下来拿起筷子,一口接一口的吃起来。   边吃边夸晏姜的手艺一如当年:“这些爱吃的饭菜别人可做不出这个味道来。我都馋了太久。做梦都惦记呢。”   很快杯盘见底,晏姜笑得合不拢嘴。   冉少棠吃饱喝足,切入正题。   “阿母,我小妹呢?”   玉若仙递过煮好的茶给她,轻声说道:“她去感通寺了。犯了点错,让你阿父罚去那儿抄经,算算还有三日就回来了。”   “抄经?感通寺?为什么?她做了什么?”   冉少棠简直不敢相信。   第一世的她可没有这段子啊。   她乖巧得很。或者说,她一直好好的压制着自己的真性情,像所有闺中女子一样,并未如现在这般恣意张扬。也许这就是做一名男子的好处。   可为何,这一世的冉韶裳会被罚去寺庙抄经?记得第一世时,阿父可是极宠爱自己的。   玉若仙眸光暗了暗:“这些事以后再说,不提她,先说你。到底为了何事你要冒险跑回来?是药王宗出事了,还是你有什么不妥?”   冉少棠压下想继续追问的念头,莞尔一笑:“阿母真是的,就不能是我想你们了。”   玉若仙抱着她的肩搂在怀里,亲了亲少棠的额头:“阿母也想你。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去境山陪着你。但是,家里的情况你都了解,长公主那边盯得紧,这边不能出一点差错。”   “唉,”她又叹了口气,“总之,你这样冒冒然回来太危险了。”   8。网址:8 第219章 孤身不嫁   冉少棠心道,她不回来才真叫危险。   提起长公主那边,她想起昨天黄昏看到的那一幕,奇怪地问道:“冉韶萱是不是已经十三岁了?”她记得那丫头比自己小两岁。   玉若仙诧异看冉少棠:“怎么想起来问她?”   少棠把昨晚所见之事跟玉若仙简单说了,玉若仙眉头紧蹙,半晌不语。   晏姜叹息道:“将军为了这个女儿可没少操心。这位永平郡主可没有气咱家将军。”   玉若仙摆摆手:“不提也罢,她自有长公主管教。就是将军也插不上手。”   冉少棠深觉母亲说得有道理,上一世冉韶萱就一直嚣张跋扈,议了多次亲她都不同意。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冉少棠不想纠缠无意义的事,她此次回来还有很多事要做,时间不容浪费。   她拉住母亲的手兴奋问道:“阿母,少栢可在?我想见见弟弟。现在也快五岁了吧。一定很可爱。”   玉若仙垂眸寻思一瞬,抬头笑道:“见你弟弟也行,不过要扮成韶裳的样子。不然让那个机灵鬼看到你,一定能猜到是他朝思暮想的兄长回来了。就怕他日后嘴不严,惹祸。”   冉少棠撇嘴轻笑,却不说话。   母亲可真是狡猾的狐狸。变着法的骗她穿女装。想让她恢复女儿身。   其实,女儿身于她而言真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晏姜看着玉若仙抿嘴偷笑。   夫人又想跟公子斗智斗勇,还不是输多胜少。   果然,冉少棠再次开口,玉若仙的算盘就落空了。   “阿母又说笑。现在韶裳不在,我扮成她的样子没问题。可是她三天后回府,少栢会怎么想?他那么聪慧,定能猜出个中蹊跷,到时反而不好。”   玉若仙愣了愣,摇摇头,手指轻轻点在冉少棠额头上:“你啊你啊,总有理由,说不过你。将来不知你夫君会不会因此要头疼。”   “阿母,我不嫁人。”冉少棠神色一凛,严肃起来。   玉若仙脸色微变,求助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晏姜。   晏姜拉过冉少棠的手,焦急劝道:“女孩子总要嫁人的。哪能不嫁人,难道要孤老一生?这可不行。将军和夫人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飘零。”   冉少棠沉默片刻,拿了杯茶水,走到梳妆镜前,,手指沾上手,对着铜镜慢慢按压着眼角胎记处。   反复几次,眼角下方颜色已经不同,冉少棠用力一揭,一块类似人皮的东西揭下来,露出原本的胎记。   晏姜惊地捂住嘴,拦住了那声心痛的惊叫。   冉少棠回头,黑色长发垂肩,眉如远黛,眼如烟,只是眼角下那块粉色胎记越来越像一块泪滴。   原来,并没有消失。   该在的还在。   就像她的身份,尴尬地存在着。   “阿母,您瞧,谁家儿郎会要这样的我?与其被人称冉家钟无艳,不如孑然一身过得自在。”   自古到今,女子容貌均是嫁得好郎君的重要条件之一。   玉若仙双眸湿润,紧紧抿了唇,好半天才压下心中的痛,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来:“你怎知不会遇到一个不嫌弃你的人?听师叔来信说,那个周饶的睿王对你格外上心,这次回去,不如让你师祖给撮合撮合。”   “阿母,他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你师祖观察许久猜测这位睿王定是知道了你的女子身份。”   “阿母,他祖上可是灭我北仹叛臣,这都可以吗?”   玉若仙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可以。只要他真心待你,对你一心一意,有何不可?少棠国仇家恨不是你该背负的。阿母只要你能幸福。你不必告诉他你是北仹遗族,只要你过得好,这些都不是问题。人生遇一个珍惜你的人不容易,千万不要错过。”   冉少棠见母亲越说越激动,站起来走过去抱住她。   “阿母,我一个人挺好的。真不用担心我。听说淮南沈家要求娶小妹,不知阿父阿母是怎么想的?”   说起另一个女儿,玉若仙也是一脸愁容。   “你阿父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沈家是门阀大族,沈家又是墨香阁,沈惟庸一表人才,此次殿试又中了榜眼,其兄是蓝翎卫,其父亲是新任的兵部侍郎,与你阿父颇谈得来。”   冉少棠沉眸思索片刻,疑惑道:“那既然阿父满意又为何迟迟没有答应?”   从收到信到她赶回家,这其中有月余时间,倘若父亲同意婚事,早就应该回复沈家了。   难道其中出了什么岔子。   晏姜神色紧张地看着玉若仙。   玉若仙脸色沉下来,想了想,终是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小妹。她死活不同意嫁给沈惟庸。你阿父也是没办法,才把她遣到寺院。让她吃点苦头,才明白什么是好日子。”   冉少棠提着的心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放了下来。   她就怕小妹如第一世的自己一样,一门心思想要嫁给沈惟庸,沈家一来提亲,立即点头同意了。   现在,只要小妹不同意。   以她对父母的了解,一定不会强逼她的。   虽然这中间会有痛苦的对峙,只要小妹坚持住,她再在旁边使些手段,一定能让沈家知难而退。   想到这儿,她全身放松下来:“小妹真是的。真是的。她有说是为了什么不嫁沈惟庸吗?”   玉若仙无奈道:“她呀,说人家小小年纪就是个秃头,一定身体问题,命不长久,不能嫁过去就守寡。”   “小妹的医术也是得母亲真传,她说的没错。不过,沈惟庸真是秃头吗?”她在沈府门口看到他时,那混蛋可是满头乌发,一别生机勃勃的样子。   “前几年头顶的发量是有些稀疏,如今头发浓密着呢。你小妹就是在找借口。”   冉少棠质疑:“也不一定。也许那头发是假的呢。婚姻大事是女子一辈子的事,阿母与阿父还是要慎重考虑。”   她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脸上全是忧愁之容,仿佛也在担心冉韶裳的婚事。   晏姜看她这副模样,劝道:“公子莫着急,沈家二公子奴婢也见过,少年持重,风度翩翩,是夫君良选。女公子就是年纪小,还不懂得父母是为她好。等她把事情想通了,亲事也就成了。”   “等?这怎么能等?”冉少棠皱眉反对。 第220章 上山   玉若仙与晏姜对视一眼,玉若仙不明白冉少棠想做什么,忧心问道:“少棠,你这是何意?”   “我与小妹久未见面,此次回来,正好与她谈谈。促成亲事。”冉少棠斟酌着编排个理由,准备去感通寺,坚定一下韶裳推掉这门亲事的决心。   玉若仙看到少棠如此懂事先是一喜,随后又有些担心。   “你为了隐瞒身份,自小与她并不亲近,她能听你的吗?”   晏姜在一旁笑着劝道:“夫人忘了?这几年公子与女公子一直通信,两人的感情要比公子去境山之前要好呢。”   冉少棠抚住玉若仙的肩,安抚道:“放心吧阿母,我知道怎样说服小妹。”   玉若仙点点头:“那你先好好养伤,等她回来再说。而且,到现在你也没跟阿母说说你的伤是怎么来的?到底是何人伤了你?”   冉少棠心思转了转。   实话是不能说的。不然就要扯出太多的人和事。   “阿母,你知道什么是蛊虫人、药人吗?”她擅长声东击西,反正打伤自己的人应该与制造药人的骨万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不算是欺骗长辈。   玉若仙与晏姜同时神色一僵。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药人不曾听过,但蛊虫人这种事我在境山时曾听我的师祖提起过。骇人的很。你的伤和这个有关?”玉若仙越说越后怕,抓起她的手又要给把脉。   冉少棠反抓住玉若仙的手,解释道:“阿母别多想。和蛊虫人有些关联。不过是有人想重拾偏方作恶,我给阻止了。争斗中受了伤。养养就好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玉若仙却觉得此时没有这么简单,还要深究,谁知冉少棠却推了晏姜,非要让她帮自己找裹胸布去。   “傅母,顺便帮我把马车准备好。一会儿就出发去感通寺。”   玉若仙被她这般跳脱的性子整得一时不知该问哪个好,跟晏姜使了个眼色,拉住少棠:“你还没见你阿父呢,急着出门作甚?不如等你小妹回来。”   冉少棠却在想,如果等三天后再与小妹商议拒婚之事,不仅在家里说话不方便,而且恐事情越拖生变的可能越大。   她在此事上不想拖,不然也不会独自一人从周饶赶回来。   估计此刻师祖的信还未到。   若是师祖在信中说些什么让父母担心之事,她便不好脱身了。   想到这些,她更要急着去见韶裳。   “阿母,我劝好小妹,把她带回来。到时再见阿父。省得他生气。一个冉韶萱还不够,难道再加一个韶裳?阿母也忍心阿父为了小妹的事愁眉不展?”   玉若仙对冉问的感情,冉少棠十分清楚。   这样一问,玉若仙犹豫了。   她也觉得自己的夫君若日日因此忧愁,实在伤身体。若是韶裳听话就好了。   现在少棠回来了,她若劝得韶裳懂事,也算了了自己的心事。   少棠见玉若仙犹豫,忙趁热打铁推了晏姜出去帮自己找裹胸布?安排马车。   晏姜看玉若仙的表情知她是被少棠说动心思?便半推半就的出了门。   冉少棠为了防止玉若仙反悔,忙拉了她坐下?煞有介事的请教起毒术来。   玉若仙颇爱钻研此道?听少棠说起来立即忘记了其他事,等晏姜把裹胸布找来?这才惊觉自己已经上了少棠的当。   年轻时玉若仙也是个凌厉的,爱恨分明?杀伐果敢的女子。   只是与冉问相爱后?她就如同一座冰山被春风拂化,再加上有了三个子女,她完全沉浸在一个当母亲、妻子的角色中。人也温柔似水起来。   这样的柔水与冉少棠带了前世仇恨的杀意相比,溃不成军。   被女儿算计?情理之中。   冉少棠到达长寿山时?天色入暮。   她穿了大氅,跟随在晏姜身后上了马车,一路上掩饰的极好。   马车不能上山,她遣了车夫回去,自己登上了长寿山。   这座山在京都郊外?站在山顶上可与梵庐书院遥遥相望。   几年前一场大火虽然把梵庐书院烧得精光,如今再次站在山顶?冉少棠去望城中那处亮光,竟然在暗夜中又星光璀璨起来。   她曾经常常逃学来山顶玩。今日来找韶棠?特意又爬上来看看,权当给自己的心再磨磨刀?让自己随时警醒着。   她深吸了几口山中冷冽的空气?这才转身向另一座矮峰上的感通寺走去。   寺院因主持颇得太后看重?香火旺盛。   此时仍有香客才从寺院离开。   冉少棠戴着兜帽顶着人流进入寺院,很快被净寺的管事和尚发现,拦住了她。   “施主,请留步。本寺酉时便开始净寺,若要许愿明日再来吧。”   冉少棠回礼,也不多言,掏出玉若仙写好的书信奉上。   “在下是冉府派来寻我家女公子的。还请小师傅通融。”   那和尚打开信简单看了看,上面有冉府印信,冉少棠手中又有冉府腰牌,便没有再阻拦放她进去了。   冉少棠按着他的指点去了偏院。   以前与阿母来感通寺上香,她也常在寺院里逛逛,嫁个沈惟庸后,曾陪着婆母来此处吃斋小住。   这个寺院如一座园林,景致颇好。   女香客住的地方,在寺院西侧,院门落了锁,自成一院,十分安静。   此时她以男子身份自然是进不了院子。   院门处有看门的小沙弥,看到冉少棠后,问她来此何意,听说是要找冉家女公子,脸色突然变得古怪,指了指竹林处:“女施主在那边呢,你若去正好能遇见。”   冉少棠看着小沙弥,道了声谢,慢慢向竹林走去。   刚入竹林,便听到有个少女清朗的声音哈哈笑着,不知是何事惹她如此开心。   冉少棠正想继续走,突然那少女说话了。   “唉,我说无明呀,你年纪这么小一定要考虑好了再剃度受戒。当和尚多清苦呀,不能吃肉喝酒不说,还不能娶媳妇,你这样白来人世一遭,真是白白糟蹋了你这张脸。”   就听有个小童的声音,惊惶回道:“女施主莫要胡说。小僧此生不娶妻。”   “不娶妻?那是你还没遇到像我这么漂亮的小女娘。” 第221章 救它   竹林里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很快一个拎着空桶的小沙弥从竹林深处跑了出来。嘴里叫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差点撞到冉少棠身上,手中的桶掉到铺满落叶的地上,小沙弥也顾不得拣,一溜烟跑没了影。   竹林里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女公子,您又跟小沙弥们胡说八道了。小心被夫人将军知晓了,罚您抄一百遍心经。”   “这怎么算胡说八道?花管,你看他小小年纪就要青灯古佛一辈子,天下的大好河山他不曾见识,三国的风土人情不曾领略,连喜欢的人都不能有,你说该多可怜呀。为什么能选择时不选择,能挣脱时不挣脱呢?非要接受别人的安排?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花管发出一阵沉闷的笑声:“女公子,奴婢怎么觉得您这是在说您自己呀?”   冉韶裳重重叹了口气:“我是没得选,他是有得选而不选。所以我才助他脱离苦海。”   花管也学着她重重叹了口气:“您这样劝了六七位小沙弥了,大家现在见到您都躲着走。这算是助人出苦海呀?要是方丈大师知道您想把他的弟子都劝得还俗了,还不得敲着木鱼来追打您。”   听到此处,冉少棠算是听明白了。   竹林里一对主仆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要找的小妹,以及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女花管。   站在浅夜的竹林里,听着一主一仆开着玩笑,她一时有些恍惚。   这些事,第一世是没有发生的。   第一世的她,也不会有这种想法。   那时的她,一门心思就想着嫁给沈惟庸。   沈家上门提亲时,她生怕父母不答应,着实担心了些时日。   可如今看韶裳,一切都不一样了。   是因为自己的那些信吗?五年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两人以信交流,就这样把小妹洗筋伐髓了?   还是说,这一世的冉韶裳本该是这般样子的?   林中两个女子走出来,突然看到竹林入口站着一个戴兜帽的少年,愣了一下。   那人的脸隐在兜帽中,完全辨不出容貌来,看身材却是笔直清瘦的。   花管大着胆子呵问:“你是何人?这般没有礼貌,竟然在此处偷听我们谈话?不怕下地狱吗?”   冉少棠呵呵笑了两声?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与冉韶裳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顿时让花管逼了嘴。   “这、这人?大公子?大公子来了?”   花管机灵?瞬间反应过来。   而冉韶裳一看到冉少棠立即扔了手中的竹篮奔过来抱住了她。   “兄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给你寄的信收了吗?阿父非要逼我嫁给沈秃子,我不肯?他就逼我来山上吃斋念佛,我都要无聊死了。”   冉少棠这辈子还没被人这样亲热的抱过?一时有些呆滞。她看到被冉韶裳扔在地上的竹篮歪倒在枯枝落叶上?滚出一只被捆了脚的野鸡,蒲扇着翅膀飞了两步又跌到地上。   而花管手中的篮子里也不停的“咯咯咯”叫着。   她大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所以,你要吃鸡?”   冉韶裳突然伸手捂住冉少棠的嘴:“嘘?别乱说。小心被人听到。”   冉少棠闻到小妹手上散发出来的泥土味?混杂着鸡毛味,格外让人不想张口。   她拿开冉韶裳的手,就着月光打量这个小妹,第一世的“自己”,肌肤瓷白?眉眼如画,一颦一笑都让人怜爱。   她虽然比冉韶裳高不了多少?却仍旧摸摸她的头,温和笑道:“韶裳?你太调皮了。佛家圣地怎么可以杀生。”   冉韶裳眸光闪过一道精光,笑嘻嘻问道:“兄长?你来找我有何事?是不是已经劝说阿父不让我嫁人了?”   冉少棠突然觉得这个小妹还是有点像她的。   比如这种声东击西的办法?她用的驾轻就熟。   可能是孪生姐妹的缘故?两人一起在娘胎里待了十个月,这种感情自比一般的姐妹情要深厚,五年后,两人甫一见面,一个拥抱便消弭了陌生感,而且,冉少棠觉得,小妹比五年前还要大胆竟然敢上来就抱她了。   以前,她可一直是绷着脸,少有笑容的生人勿进的模样,如今这丫头大了,她再绷脸已经不管用了。   冉少棠正了正神色,恢复原先的设定人设,淡淡说道:“这种事你指望固执的阿父回心转意,犹如你劝小沙弥还俗。有这种想法,不如动动脑子怎么样让沈家知难而退。”   冉韶裳笑着拍手,伸出大拇指夸赞冉少棠:“兄长说得太好了。还是你有办法,一语惊醒梦中人。”   “兄长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我再也不是孤军奋战。”   少棠嫌她声音大,做了制止的手势,四下看了看,低声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去你那。”   冉韶裳欢快地点点头,一把抄起那只要跑的野鸡塞进竹篮里重新盖好布,一只手抓住冉少棠的胳膊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来,一脸担忧:“不行啊,你是男子不能进听雪苑。有小沙弥守着的。”   “院中还有其他人住吗?”冉少棠看了看院墙。   “没人。目前就我和花管,还有傅母住在这儿。”   “那你和花管先进去。我随后到。”   冉韶裳对她言听计从,说了声“我等你”,牵了花管的手两人有说有笑的进了院门。   门口的小沙弥听到咕咕咕、咕咕咕的求救声,问了句:“女施主,篮子里的可是鸡?”   冉韶裳瞪着一双杏眼:“是啊?你不是听到鸡叫了?”   小沙弥涨红了脸,又不也靠冉韶裳太近,害怕她又要抓着自己游说自己还俗,只得站得远远得问一句:“施主抓了鸡进院子干什么?”   冉韶裳笑得更加和蔼可亲:“当然是救它。”   “救它?”小沙弥不信这位女施主有菩萨心。不然也不会天天让他们还俗了。   冉韶裳郑重地点点头,对小沙弥说道:“鸡受伤了,我要给它们治伤。不然就活不长了?明白吗?”   说完,牵了憋笑的花管回到了院子。   “落锁。”她对花管说道。   转过头,却发现冉少棠已经站到了院子里,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第222章 相商   唐优优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冉韶裳明媚的笑着,把竹篮递给花管:“宰了,一只炖汤,一只烤了。”   花管眯着眼,咽了下口水,欢喜的应了声“好咧”,扭头乐颠颠地杀生去了。   “兄长,你真是神出鬼没。这么高的院墙都拦不住你。”冉韶裳笑颜如花的走上前,就要去拉冉少棠的手。   冉少棠心中想要接纳这只小手送过来的温情,动作却是本能的拒绝。   她板起脸:“男女有别。小妹不许胡闹。”   冉韶裳眼中闪过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狡黠,听话的垂了手,只动口:“好多事要向兄长请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咱们进屋吧。外面冷。”   冉少棠嗔怪地瞪她一眼:“你还知道冷?抓鸡时怎么不知道冷?吓唬小沙弥时怎么不知道冷?”   “哎呀,兄长,你说的话怎么跟你的脸一样冷冰冰的。戳人肺腑。”冉韶裳撅了嘴,声音带着让人不忍斥责的娇柔,“明明咱们两人长得一样美貌,偏你每天都板着脸,拒人千里不好吧?”   二人说着话进了屋,温暖的热气扑上来,顿时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舒服起来。   冉少棠听着冉韶裳的控诉,没有办法只得苦笑。她倒是想让自己恣意的活着。可是回到京都,她的弦就绷紧了。   哪里敢笑?   她一直谨记阿父的叮嘱。   不能笑。你那个梨涡一笑就不像个男子了。   为了像个男子,她只好让自己变成冰块脸。至少在京都这个危险的地方,越谨慎越安全。   听到动静,冉韶裳的傅母月娘从里间走了出来,手中还捻着佛珠。   冉少棠看到第一世,忠心守护着自己的人,心里犹如烧了只暖炉,烧的眼睛都有些干涩。   她唤了声月娘,月娘惊诧地走上前行礼:“大公子回来了?奴婢给大公子请安。”   月娘的语气虽然亲热,但冉少棠却明白,在月娘心中,她不过是大公子而已。不是月娘要守护的人。   少棠心中隐隐有些失落,也仅仅是瞬间,她就恢复了情绪,重新面无表情地颌首,与冉韶裳坐下来。   月娘没有多问,上了茶和点心就退回到里间。继续替冉韶裳抄佛经去了。比起花管陪碰上冉韶裳胡闹,月娘相信佛祖能保佑女公子寻得一门好姻缘。   见冉少棠放下茶盏,冉韶裳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兄长?你打算怎么帮我?你说的办法是什么?”   冉少棠抚着拇指上的扳指,慢慢摩挲着?认真思考了一下?问她:“你说沈惟庸勾三搭四可有证据,还是信口胡诌?如果是真的?我们可以帮他上演一出郎情妾意的大戏,到时逼得他去娶对方?自然就不能来找你麻烦了。”   “当然有证据。有一次我与花管女扮男装溜出去玩?看到沈惟庸进了百花楼。”   “你女扮男装出去玩?”冉少棠提高声调,瞪着她,简直不敢相信坐在对面之人是“冉韶裳”。   她可从来没做过出格的事,虽然也曾经想过?却在行动前狠心掐灭了这种念头。   可眼前的小妹竟然性子如此不羁?难怪提到她,阿母脸色便不好看了。   恐是伤透了神。   “兄长,这不是重点,你先听我说,沈惟庸可不是一次去百花楼?他每月都要去几次。看样子是与那里面的姑娘有了真感情,说不定日后要收入府里的。”   冉少棠微微皱着眉?回想着第一世。至少在她被杀前,沈惟庸还未曾提出要纳个妓女为妾。也许她死后?会做。   “你说的这个不算。你这种身份如何跑到妓院那种地方去抓脏?即便抓了,你的名声也会受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不值得。”   听完冉少棠的分析?冉韶裳没有丝毫气馁:“那与人闺阁中的女子有私情算不算?”   “谁?”冉少棠坐直了身子。这一点她还真的不知道。   冉韶裳手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托腮眨巴着眼睛,幽幽吐出一个人的名字,震惊地冉少棠半天无语。   “冉韶萱?你是说冉韶萱?长公主的女儿?怎么会是她?”回过神来后,冉少棠一连几问。脑海里闪过昨日傍晚见到她时的样子。   难道在山庄与她见面的人是沈惟庸?   冉韶裳连忙点头:“我和花管都看到了,沈惟庸与冉韶萱拉拉扯扯,还交换信物。不会有假。”   “你可有何证据?”   “没有,要有证据还轮得到阿父送我来这儿。”   “你跟兄长说实话,是不是你告诉阿父了?阿父不信?”   冉韶裳激动地双手抓住冉少棠的胳膊摇起来:“兄长,你简直料事如神啊。我就是因与阿父争执此事,才被他送来这里的。阿父知道我与她素来不合,非要说我无中生有。让我闭嘴。哼,我偏不闭嘴。最好人尽皆知,让那个沈秃驴直接去娶了她好了,干吗来骚扰我。”   冉少棠眼神冰冷,哼了一声:“恐怕沈惟庸求娶不来,又或者长公主背后有太后,对他们的计划无益,他有所顾忌。”   “他们的计划?兄长,他们有什么计划?”   冉少棠这才察觉自己说多了,忙掩饰道:“计划就是娶你。”   冉韶裳明显不信,撇撇嘴:“娶我算什么计划。兄长你有事瞒着我。”   “别乱猜。当下是要阻止这门亲事。冉韶萱再不济也是阿父的女儿,如果利用她,恐怕阿父要伤心。”   “伤心就伤心。他不信我,坚持把我送这里来,就不怕我伤心?”   “阿父不是这样的人,也许,他另有安排。”   冉韶裳还想说什么,看到冉少棠皱眉沉思,便端了茶,堵住了嘴。   好半晌,冉少棠才道:“还有其他女子吗?如若没有就要换个法子了。”   冉韶裳听说这个法子行不通,立即蔫了,垂着头:“暂时没有了。不过,我觉得冉韶萱是最好的人选。”   想到让冉韶萱嫁个秃头,她就忍不住想笑。   可是,想到可能是自己要嫁给他,便又想哭。   “兄长,冉韶萱从来没拿你我当亲人,你何必要顾念她的名声?”   “我何时说是顾念她的名声了,我是担心阿父。”   “好了,你容我想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晚上,冉少棠就睡到了听雪苑。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突然听到院中铜盆落地,水声四溅。花管尖叫一声,便没了下文。   冉少棠摸剑跑到窗边,用手指把窗纸捅了个窟窿,向外望去。   “怎么是他? 第223章 前世   “你这个登徒子想干什么?为何来此?”听到动静的冉韶裳穿好衣服冲了出去,指着沈惟庸怒声呵问。   冉少棠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清晨出现在感通寺的人竟然是沈惟庸。   她犹疑了一瞬,暂时躲在窗子了后面。   她想看看,这个人此刻来这里想干些什么。   沈惟庸点了花管的穴,看到冉韶裳后,神色激动,眼底里浮起一层水雾。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冉韶棠身上,挪不开半分。   十五岁的冉韶裳鲜活灵动,浑身上下散发着少女的朝气与明媚。   “裳儿。”沈惟庸忍不住叫出口。   这是前世,成婚后他挂在嘴边的名字。   自从那一刀砍下去,他便知自己错了。   他茶饭不思。   他无法入眠。   他懊恼悔恨。   他夜夜噩梦。   只要闭上脸,就看到韶裳---他的妻子,捧着肚子满身的血污,死死地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注视着他。   “夫君,为什么?”   他看到她的眼泪,自己也哭了出来。   “为什么?他也不知自己这是为什么?”   他以为让自己的心肠硬起来就能成为父亲眼中的骄傲,就能超越兄长,就能在沈家所有人心中变成顶天立地、能成大事的男人。   然而,直到韶裳倒在血泊中,直到身边再无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唤他夫君,他才明白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又可悲的事。   为了取悦父兄族人,他竟然杀了最爱的女子。   他一直以为,韶裳是沈家的一颗棋子,到了该牺牲的那一天,他会狠下心做最正确的决定。   然而,真到了那一天,真的下手杀了她,他才知道,冉韶棠是他的心头肉,那一刀下去,不仅要了她的命,更要了他自己的命。   还好,他回来了。   在他们成亲前回来了。   他前一晚睁开眼,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回到悲剧发生前。   他不敢相信,又觉得是上天垂怜。   当他得知沈府的求亲,冉家还未答复时,他觉得庆幸,又隐隐有几分失落。   尤其是当他得知冉家不同意,是因为冉韶裳本人不想嫁时,他竟然有一丝惊惧萦绕周身。   他猜测,难道是她也回来了?   可是,她若回来第一件事应该是杀了他。   垂死前,她说,“沈惟庸,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重活的机会,我一定杀了你,杀了你全家。”   沈惟庸知她性子倔,想做的事,一定会做到。   可是,如果真是她和自己一样重生回来了,那为什么不来找他?不来杀他?   如果,是他猜错了,那么,他要弥补。他要补偿上辈子对她的亏欠。   好好待她,决不再辜负。   他打听了她的行踪,为的就是来确认一下,她到底是不是回来了?   “裳儿,你、我”隔了一世再见到她,沈惟庸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冉韶裳气冲冲走过去,“别喊我裳儿,听着我恶心。我和你一共见了不到五次面,请你不要逾矩。”   她本想朝着沈惟庸那张白净斯文的脸狠狠扇一巴掌,走近了才发现不知为何,他眼睛红红的,里面竟盈着泪花,一时无措,放弃了揍人的念头,转而一脚踢开地上的铜盆,指着花管,怒视沈惟庸。   沈惟庸回过神来,一边道歉一边解开花管的穴道:“在下是怕她叫得太大声,惊扰了寺院里的和尚。”   花管终于得了解放,叫的比被点穴前还大声:“你不安好心私闯进来,还怕和尚知道?”   在后院做早膳的月娘听到动静不对,跑了出来,看到沈惟庸后神色大变。她本能的护到冉韶裳身前,隔在两人中间。   “沈公子,这是何意?你这样于礼不合吧?”   月娘陪着冉韶裳出入各种宴请时,曾经见过沈惟庸。寺庙清修之地,他是如何进来的?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月娘不容得自己守护的人名誉有损,抄起地上的铜盆摆出要打人的架式。花管有样学样地维护着自家女公子。   沈惟庸迅速冷静下来,郑重地向着冉韶裳的方向作了一揖:“冉娘子,在下来是想问一件事。”   月娘与花管都比冉韶裳矮半个头,沈惟庸的目光落在她如满月华彩的眼眸上,夫妻相处的两年时光虽然不长,他爱慕她的时间却也不短了。   从她十三岁那年开始,他心里便有了她。   婚后第一年,他不幸被染上天花。病来如山倒,他几次徘徊在鬼门关。   由于天花传染性太强,致死率高,家中无人敢靠前。伺候的婢女们也不尽心。   只有冉韶裳对他不离不弃,不拒生死,日夜照顾着他,直到他康复,她却又病倒了。   如今想来,他还真是个混蛋。   冉韶裳见沈惟庸神情怪异,时喜时悲,时恼时怒,不知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不着痕迹地向冉少棠住的屋子看了一眼,壮着胆子问他:“什么事?你想问什么事?非要不请自来,跟匪盗无异。”   沈惟庸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眼前的少女明明是冉韶裳,却总觉得哪里不像。   上一世,他知道裳儿是爱慕自己的。   她与他可谓是一见钟情。   可是如今眼前之人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有戒备,有提防,有抗拒,甚至有厌恶,唯独没有爱慕。   是哪里出错了?   不过,还好,她没冲上来嚷着要杀了自己,就证明他之前的猜测是错的。   一切都还来得及。   “冉娘子,在下想问你为何不同意沈家的求娶?是沈某哪里不够好吗?沈某答应你,我一定改。改到你满意为止。沈某真心仰慕冉娘子。还请你成全。”   说完,他又深深地揖了一礼,低头的瞬间眼中一层水气氤氲。   冉韶棠差点笑出来。   “你有病吧?大清早的像贼一样闯进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你是不是有病?你是谁啊?天王老子还是齐天大圣?难道你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你喜欢我,我就必须要喜欢你?你想娶难道我就必须要嫁?”   “你疯了吧?我不想嫁你还跑来质问我为什么?沈惟庸,你这人真是太狂妄自大了。”   “告诉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第224章 早知不来   寺院的晨钟声敲响,“当当当”的一声接着一声在长寿山上空回响。冉韶裳的质问声被淹没其中。   沈惟庸怔了怔。   果然不一样了。一切似乎与前世有所不同。   裳儿不是这般态度对待自己的。   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有些懵。   他以为裳儿之所以不同意与他的婚事,很可能也跟自己一样,重生回来了。   然而,看到她之后,他就发现裳儿的眼中除了对自己的厌恶,并没有仇恨。   如果她不是重生回来的,会是因何厌恶自己呢?   他这一次没有了自信,木然地站在原地,望着怒视自己的冉韶裳。   “你还不走?想破坏我的名节是吗?”冉韶裳夺了月娘手中的铜盆做势要轰沈惟庸走。   门外响起小沙弥的敲门声。   “冉家娘子,发生何事?小僧听到男子声音?冉家娘子?”   沈惟庸这才回过神来,他不想连累裳儿,深深地看她一眼,未再多说,转身跳墙离开。   冉韶裳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看了眼冉少棠所在方向,冲外面的小沙弥说道:“无事,我晨起练功呢,声音大了点。你去玩你的吧。”   小沙弥听这语调与无平时无异,眨眨眼,回到角门的歇脚处,看蚂蚁搬家去了。   月娘接过冉韶裳手中铜盆担忧道:“这里是不能住了,奴婢让人捎话回府,立即接您回去。”   花管也点了点头,冲着沈惟庸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真是登徒子。女公子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冉韶裳沉了沉眸,思索道:“你们先去忙你们的,我与兄长商量一下再说。”   月娘与花管对视一眼,便要退下,冉韶裳突然又道:“你们一定要记住,我兄长回来的事千万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否则我可不依。”   月娘与花管瞧她神色郑重,忙都应着退下了。   冉韶裳这才放心地进屋。   “兄长,你看姓沈的怎么对付?”   她直接去了冉少棠的房间,进屋便问主意。   她却发现冉少棠眼圈泛红,神情怔忡地站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兄长。”冉韶裳走上前推了推她,冉少棠才回过神来。   “嗯?你说什么?”   “你没事吧兄长?”   冉少棠深吸了口气:“没事。”   听到沈惟庸叫出“裳儿”两字时,她整个人无法控制的发起抖来。   那是她与他的闺中之趣。   他以前叫她韶裳,成婚后他黏着她,声声唤她裳儿。   可如今,他为何这样唤韶裳?   他向来是多思谨慎之人,为何冒着风险来此找韶裳?   冉少棠一时陷入沉思,韶裳的问题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她咳了声,看向冉韶裳:“你怎么看他?”   冉韶裳的表现让她有些意外。   其实,说实在的,沈惟庸论长相,真是谦谦君子,翩翩少年。他这般软言好语的求着冉韶裳,不但没得来半分青睐,反而骂了个狗血淋头,可见今世的这个“冉韶裳”与第一世的自己,已然不同。   冉韶裳坐下来,歪头想了想道:“兄长,我仔细看了半天,觉得他那头发一定是假的。我不会看错的。我一定要找个机会让他出丑。”   冉少棠愣了下,强忍住笑问道:“你竟是想了这些?”   “不然呢?”冉韶裳一脸莫名其妙。   她似有所感悟,又接着道:“我觉得他不好对付。竟然敢跑来感通寺纠缠。不如我们想办法了结了他?”   冉少棠看她一眼:“你以为是杀鸡呢?这么简单。要是能杀,还等你说?先想个其他法子把婚退了吧。”   冉韶裳垂着头,嗯了声。似乎心情沮丧。   冉少棠看了眼窗外愈加明亮的天色,劝了劝精神萎靡的小妹:“你只要坚持不嫁,阿父也拿你没办法的。必要的时候”   “必要的时候我就假装上吊,吓吓他。”冉韶裳猛地抬头,脸上哪有半分萎靡的样子。   冉少棠点头:“这我就放心了。”   她来见冉韶裳,无非是怕她心志不坚,答应了这门亲事。   如今看来,这种担心完全多余。早知她也不走这一趟了。   由着这个小妹瞎折腾去。   “兄长,我们要回家吗?”冉韶裳想起傅母月娘的提议,征求冉少棠的意见。   冉少棠看了一眼她,好奇心起,反问道:“依你之见呢?”   冉韶裳抿嘴笑了笑,眼中全是狡黠:“依我之见当然不回。有兄长在,我还怕他?何况,他不敢再来。我都那样说了,他再来的话,脸皮也太厚了。”   冉少棠摸摸她的头,没说道。   冉韶裳很少能被兄长这般温柔对待,顿时心花怒放,却也不敢表现出来,怕兄长又要板回冰块脸,便继续沉着气说道:“回去了阿父一定又要逼我答应。真是不想听他讲大道理了。兄长,咱们还是在这儿多待几天吧。反正不用抄经,还有肉吃。”   冉少棠无奈摇头,沉思片刻问道:“阿父为何要坚持让你嫁给沈惟庸呢?沈家有什么好?沈惟庸也不一定就是最好的人选。”   “兄长有所不知,阿父从宫里听来的,太皇太后要给摄政王说亲,阿父怕我被选进宫。他不想我嫁入皇室。说那是人间地狱。正好此时沈家来提亲,阿父觉得沈惟庸比摄政王好,嫁到沈家也不会有太多麻烦。两家地位相当,如若我受了气,阿父也能提着刀去给我出气。可是若嫁给摄政王,阿父说以我这脾气,恐怕要被打死。”   冉少棠听完,呵呵笑出声来:“什么被打死?摄政王有这般可怕?”她心道,阿父是不知道,沈家与摄政王比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地狱。沈惟庸就是那个把冉家全族拖入地狱的恶鬼。   冉韶裳皱皱眉,小声说道:“兄长你不在京都可能不知,听说那个摄政王是先皇的私生子,而且长相丑陋无比,天天戴着面具上朝。手段毒辣,大臣们都畏惧他。而且,而且”   冉少棠正听着,突然冉韶裳犹豫着不再说下去,她扭头看过去,问道:“而且什么?为何吞吞吐吐?”   冉韶裳想了想,靠近冉少棠用蚊子般的声音告诉她:“我听说,这个摄政王是太后的相好。这可是乱伦的。”   冉少棠绷起脸瞪着冉韶裳:“你一个小女娘,这话你是从哪听来的?若让阿父知道不打折你的腿。”   8。:8 第225章 离寺遇险   冉韶裳抬头挺胸,摆出十分有理的模样来犟嘴:“全京都的人都知道,除非我聋了傻了,才不知道。所以,没有哪家门阀世家愿意把女儿嫁给摄政王。阿父自是不愿。”   冉少棠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子。   也许是第一世时她一直把心思放在内宅,没有留意过与摄政王相关的消息,又或者是死得太早,以后这位传奇人物娶了谁,她不得而知。但绝不会是冉家的女子。   想到这她对冉韶裳宽慰道:“放心吧,咱们家不会与摄政王攀上关系的。何况有长公主在,她怎么会看着咱们这一房做大?即便太皇太后有心,长公主也会暗中使绊的。阿父就是瞎操心。”   听完冉少棠的分析,冉韶裳也觉得有道理,更坚定了她暂不嫁人的决心。   “兄长,我不想嫁人。我想和你去境山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你在信中描绘的那些,我都想亲自去看一看。不想一辈子拘在内宅,蝇营狗苟,算计人心。兄长,你带我走吧?”   冉韶裳委屈地拉了拉冉少棠的袖子,可怜兮兮地恳求道。   冉少棠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冉韶裳有这样的心思。   第一世的自己若能把眼界放宽一些,而不是拘于情爱上,可能也不会有那般的悲惨结局。   一时之间,她竟觉得眼前的冉韶裳十分可爱,值得帮她实现心中所想。   “带你走也要征得父母的同意。不然他们会伤心的。”   “不会,他们有少栢,不会难过。”   “少栢?”嗯,少栢才是父母真正的儿子。   冉少棠寻思了一下带冉韶裳走的可行性,安抚道:“此事容后再议,咱们先收拾东西回去吧。”   冉韶裳不解:“不是说好不回去?怎么又改主意了?”   “我想少栢了,只顾来见你,还没见他呢。再说,你留下来万一沈惟庸再找来,惹人闲话。既然不想嫁,就不要给任何人把柄。”   冉韶裳想想也有道理,便吩咐了月娘与花管收拾东西,自己跑去跟方丈大师辞行。   几人下山走到半路,冉韶裳突然叫了一声“不好”,怯怯看着坐在对面的冉少棠。   “兄长,还没到回去的日子。阿父说后天才能回去。提前回去会不会被他赶回来?”   冉少棠用手指戳戳她光洁的额头:“现在回去是最好的时机,想一想你为什么回去?机会摆在面前还不好好利用起来?”   被冉少棠戳了两下,冉韶裳似乎立即有了灵感,拍手叫好。   “兄长,有你在真好。我就哭着去和阿父告状。说沈惟庸想轻薄我。嘿嘿,看他还想娶我?”冉韶裳又抓着月娘和花管的手,用力捏了捏。   “你们不用我教吧?知道怎么说?”   花管拿出逮鸡的机灵劲,猛得点头:“知道,知道,婢子一定好好表现。”   三人坐在车内商量了一番,冉少棠看着眼前一幕,心中只觉温暖。   车夫是冉家的,驾车技术极稳。   冉少棠出门时脸上已经换了一副妆容,兜帽一直盖住脸。衣服外面套了件僧袍,对外说是寺院僧人送女公子回府。   行到半路,马车刚到山脚下,突然听到寺庙钟声大振,一声比一声急切。   冉少棠掀开窗帘向山上感通寺方向望去,却见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感通寺着火了?”月娘从另一边车窗望外看,被眼前的大火吓了一跳。   花管拍着胸脯心有余悸:“幸好咱们听了大公子的话提前离开了,不然太危险了。”   冉韶裳也凑过去瞧,心中突然不安起来:“那几个小沙弥不会有事吧?要不我们回去看看?”   冉少棠想了想,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她按住冉韶裳:“这场火烧得有些不同寻常。你们回府,我去寺里看看。”   冉韶裳想跟着去,被冉少棠瞪了一眼,立即乖乖坐回原位。   月娘与花管也死死按住了她。   冉少棠叫停了马车,掀开帘子跳了下去,径直向山上跑去。   路上有前去上香的香客,看到山上着火了,纷纷驻足,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是上山还是回家。   冉韶裳自诩没有冉少棠那般武功,只得听话的坐好,吩咐马车继续前行。   其实,冉少棠受了伤,内力根本没有恢复。只不过吃了刘一手与玉若仙制作的药丸,一直硬顶着,感觉上伤势有所好转,实则根本是自欺欺人。   她一路跑上山,便觉得胸口处又疼了起来。   只是她冥冥之中觉得这场大火是冲着冉韶裳来的,她想去查一查真相。   冉府马车又行了一段路程,冉韶裳时不时的撩起帘子观看长寿山的火势,担忧着冉少棠的安危。   “早知不该让兄长独自一人前去。”她自我埋怨着。   月娘在一旁安慰劝说。   突然,从对面密林处蹿出十几匹马,来势汹汹不由分说把冉府马车团团围住。   晌午时分,又是一段最幽僻的路径,路上没有行人,冉家车夫看这番情形,以为遇上劫匪。   冉府家丁多数是跟着冉问上过战场的,见此情形并未十分慌张。他稳住马,对车里的冉韶裳说了声:“大家别出来。”然后看向为首那人,问道,“不知阁下是哪位?为何要挡住我们的去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为首那人和其他人一样蒙着面,看了眼马车上的冉府标记,笑了两声:“没错,截得就是你冉家。听闻你们家主子是驸马,一定有很多钱,今日把车上人交出来,拿钱去赎人。不然,都要死在这儿。”   冉韶裳听完,心中大怒,想要冲出去,被月娘与花管死死按住。   她也随着冉问学过功夫,但冉问并不像教冉少棠一样苛责于她,只是会些基本的招式,并不精湛。女孩子总要嫁人,打打杀杀的到了内宅会让婆家瞧不起。   故而,她会基本防身术,不至于被夫君打时无还手之力。   车夫也是一员猛将,听完对方的话,知道是故意来找茬的,便不再多说,抽了随身的刀从马车上跃起,想要擒贼先擒王。   对方人多势众,四人个与车夫缠斗,剩下的人就要爬进马车抢人。   月娘伸出腿狠狠踹了要爬进来的人一脚,对花管吼了一声:“护住女公子。”然后钻到车前拉过马车缰绳大呵一声“驾”,扬鞭向一旁的小路冲去。 第226章 可曾婚配   冬日的风说刮就刮,带着摧毁一切的劲头。浓烟随着这股子强劲的风吹下山,呛得上山的冉少棠直咳嗽。   她扯了块衣角遮住口鼻,在浓烟中冲进寺院。   前院无事,起火点在西院,冉少棠跑进去,看到着火的地点果然是她们刚刚离开的听雪苑。   “快,水,快,西南角。水。”   冉少棠进去时,看到寺院里的僧人和部分香客正在自发接成长龙,从水井里一桶又一桶的打上水来,一个接一个的传递着水桶,浇向大火。   冉少棠看着刚刚待过的屋子已经烧的只剩下框架,冷哼着说了一句:“别救了。浇了火油的房子救不下来。还是想办法阻隔火势蔓延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   听了她话的老僧人恍然明白过来,立即叫弟子们往旁边相隔的房子上浇水。又让人在中间挖沟,挖出来的土撒向火场。   冉少棠下山心切。证实完这一切正中猜测后,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方若知一把火没把人烧死,定会在山下拦截想别的法子杀人。   小妹有危险。   冉少棠虽不知道是谁干的,却总逃不出那几个人去。   她暗自催发内力,不顾刘一手和玉若仙“不可多耗损内力”的嘱托,一路向山下狂奔。   而此时的冉韶裳,与花管坐在颠簸的马车里,东倒西歪。   月娘会些功夫,驾车的技术略懂皮毛,若不是今日遇上这种事,她是不会轻易驾车的。   毕竟会与熟练,还差着很大一段距离。   为了逃命,她也没有其他办法,马车在羊肠小路上东斜西逛,倒把在后面紧追的几匹马歪打正着抹进沟里。   “放箭。”有人发号施令。   瞬间,箭羽疾驰而落,射在马车各处。   其中一支箭擦着冉韶裳的头皮直直的钉到车壁上。   冉韶裳血液里的那股子冉家的彪悍劲儿上来了,她吩咐花管:“花管,把马车上的东西往下砸,能砸中一个是一个。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他们不是想抓咱们回去,他们是要杀人。”   冉韶裳敏锐的察觉出对方是想要自己性命,果断反抗。   “月娘,把马车往官道上赶,有人的地方方便咱们求救。”   此时此刻,越多人知道冉府的马车被劫持,她们越有机会脱身。   月娘按着冉韶裳的指示竭尽全力把马车调转方向,花管与冉韶棠一件又一件把车内的茶壶、杯子、风灯、食盒里的点心,连同桌几都一起往外砸。   这一顿胡乱操作,倒是扰乱了敌人的节奏,追击的速度降了下来。   蒙面人眼看完不成任务,坐在马上拉弓搭箭,箭头瞄向奔跑中的骏马。   突然,后方一支利箭正中马腿,黑色骏马吃痛,扬蹄哀鸣,疯狂奔跑起来。   冉韶裳与花管在惯性下摔回车内,两人一阵头晕眼花。   “马惊了。女公子,想法子跳车。”月娘极力拉缰绳,提醒车内的冉韶裳。   “这个速度跳下去也是一死。”冉韶裳一时不知该跳还是该留。   正当三人惊慌无措时,前方迎面跑来几匹骏马,马上的男子说了句“让开”,跳到马车上,从月娘手中夺过缰绳,极力的控制着马的速度和方向。   另外几个男子跑向马车后面,截住了追击上来的人。   “是谁敢挡大爷的路?不想活了?”为首那人不满地挥刀就砍。   苏仑扬声:“杀。”   跟来的修罗立即抽出了刀。   马车此时也被控制住,渐渐停了下来。   驾车之人神情紧张地撩开车帘,冲着里面叫了声:“少棠,你没事吧?”   冉韶裳与花管从颠簸中回过神来,有些震惊地看着说话的男子。   相貌且不说一等一的好,就那掀开帘子时的气势,真不是一般男子可比。   尤其那声“少棠”,听得冉韶裳内心一阵波澜起伏。   “敢问公子是哪位?”   冉韶裳的声音娇柔,与冉少棠有天壤之别。   可相貌却几乎是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便是眉眼间少了英气,多了柔媚。   终九畴瞪了冉韶裳两眼,明白自己认错了人。   他放下帘子,道了声歉:“不好意思,在下终九畴,救人心切,冒昧之处请见谅。”   “哦,你是我兄长提到过的小师叔。我知道你。”冉韶裳掀开车帘看着终九畴。   终九畴垂眸,问道:“少棠现在在何处?”   他得到暗卫消息,说有人要对少棠不利,这才匆匆赶了来。   谁知却没有见到她。   车内之人应该就是少棠的孪生姐妹。不知少棠穿上女装,会不会也是这般模样。   终九畴心中一阵烦躁,抬眼看了看修罗们,及时说了句:“留活口。”这才又看向冉韶裳。   “请问女公子,少棠去了哪里?”   冉韶裳听他提到兄长时颇为焦急,指了指长寿山的方向,道:“兄长去看火情,望小师叔上山去看一看。这伙人是想要我的性命,我担心兄长有危险。”   终九畴点头跳下马车,跨上自己的马,对已经把蒙面人制住的苏仑说道:“你们留下护送女公子回冉家。我去看一下少棠。”   苏仑道:“我跟着少主一起去。万一有危险也好照应。”   “不用,山上有暗卫一直跟着少棠,我去带她回来。你把人安全送到家,把抓的活口给冉将军,让他们去审问谁是主谋。”   苏仑听终九畴不容置疑的口吻,不想自找麻烦,干脆听他的命令带着人离开。   终九畴打马上山。   月娘回到车内,坐在冉韶裳身边。   三人互相看了看,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互相整理了下,又检查有没有受伤,还好都平平安安的,月娘这才长舒一口气。   “不知驾车的侍卫还活没活着吗?”月娘叹了口气。   “小哥,我家侍卫不知怎样了?”冉韶裳掀开帘子问苏仑。   苏仑骑马走在旁边,看了冉韶裳一眼,道:“死了。”   “等一等。停车。”冉韶裳突然叫道,“这位小哥,我要把侍卫的带回冉府安葬,请行个方便。”   这口气一点不容商量。   对于苏仑来说,人死就是死了,葬不葬的有什么用。   “女公子何必带具尸体回去?”   “那名侍卫是护我而死,我不能让他死了连个棺椁都没有。不然以后谁还愿意护着我。”   苏仑听她说得有几分道理,无奈地点了点头,叫停了马车,让人去把那侍卫尸体找回来。   冉韶裳坐在车上,看着苏仑,突然问道:“这位小哥,跟你打听个事,刚才我兄长的那位小师叔可曾婚配?“ 第227章 你如朝露   月娘上来就捂住了冉韶裳的嘴。   哪有小女娘打听别家公子有没有婚配的。这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去,可是要坏名声的。   月娘目视着满脸写着无所谓的冉韶裳,用力摇了摇头。   冉韶裳不肯在月娘眼神示意下乖乖听话,推开她的手,又催促苏仑:”这位小哥,问你话呢?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很难回答吗?”   “不难不难,我家少主一心扑在修罗宫,如今仍旧孤身一人。”   苏仑坐在马背上脑子转得飞快。   这位女公子长得与冉公子模样几乎相同,如若她与少主能凑成一对,那少主就不会对冉公子生出那些不正当的想法了?刘医师也不会气得整天拿他这个无辜之人来当出气筒。   何况这位女公子似乎对少主有意,竟毫不避讳的询问起少主婚事来。   虽说他二人差着辈分于礼不合,但少主若真有心,大不了离开药王宗就是了。   眼前对于少主最要紧的事,就是娶妻成家。   近日,刘医师嚷嚷着要为少主寻门亲事,如今这亲事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苏仑暗夸自己聪明,决意促成这门好事,热情洋溢地展示起自家主子的优点来。   冉韶裳坐在车里听得津津有味,只要终九畴是单身那就好办了。她听到关键处,打断苏仑继续问道:“既然没有定亲,他可有钟意之人?”   “女公子。”月娘脸色变白,喝止她。   傅母有教导之责,虽是主仆关系,但若主子言行不慎,是有权提醒与规范的。   冉韶裳抱住月娘的胳膊安抚地摇了摇,依旧看向外面紧随马车的苏仑。   苏仑暗喜:莫不是少主的桃花要来了?   终九畴一心只在冉少棠身上,策马扬鞭,直奔长寿山。   他就知道少棠这种性子,必然会去探个究竟。   可是,这世上大部分真相都被人刻意遮掩。探究竟就是在拿性命冒险。   想到冉少棠会有性命之忧,终九畴手中的鞭子甩得更加急迫。   深冬日短,又加上乌云盖天,通往长寿山感通寺的小径越发深幽。   冉少棠匆匆下山,走到中途,胸口发闷,头晕目炫。   体内有一股莫名的邪气到处乱窜,气体所过之处疼得她无法呼吸。   她心知是自己不听劝,太过频繁用内力,如今可能被冥骁的那一掌反噬,赶紧就手扶住身边的一棵大树,凝神静气,想把那股子力强压下去。   哪知她越是运功,反噬的力道反而铺天盖地而来。   冉少棠只觉得喉头涌出股腥热,“哇”地喷出一口血来,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灰暗的天空缓缓飘下大片的雪花,悠悠荡荡地如精灵坠落人间,须臾间,便染白了枯树枝桠,在少棠的斗篷上覆着了一层白色。   终九畴的骏马四蹄踏起无数的雪花,在幽深的小径上留下深深地马蹄印。   远远地,他看到有一团白乎乎的东西蜷在一棵树下。直觉令他的心脏慌乱了几分,他催马跑到近前,急匆匆跳下马背,掀开兜帽,雪花纷落,露出冉少棠易容的那脸面孔来。   这张面孔他熟悉,她身上的气息他了也熟悉。   “少棠,少棠。”他急切又心焦地唤了数声,冉少棠始终处于昏迷状态。   终九畴从地上的血迹及她的脉象,明白冥骁的混元霹雳掌已经深入她的肺腑,正在蚕食她的内力。   “你怎么这般不听话。”终九畴无奈地抱起冉少棠,飞起上马,向山下跑去。   此刻,也只有找刘一手才能救她。   他把冉少棠紧紧搂在胸前,掸掉她身上的雪花,用自己的大氅紧紧裹住她,时不时的唤她两声。   走出不多远,密林路一张大网兜头罩下来,惯性下,终九畴与冉少棠被网拦下摔在地上,而马却径直跑远了。   即便遇到突袭,终九畴的手也仍未松开冉少棠。   ——————   另一只先前受伤的胳膊抽出莫邪剑,刺向围拢过来的黑衣人。   黑衣人有四十几人,为首之人指挥着众人,轮番上阵。   嘴里还念念有词:“莫伤其性命,逮住人,问出龙啸剑的下落来。”   终九畴紧紧把冉少棠护在怀里,手中长剑挥舞出的剑气,裹挟着雪花直袭为首之人。   随后赶来的十名暗卫把终九畴与冉少棠护在中间,厮杀得浑然忘记了天黑。   暗夜压了下来,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均是南允国派来的顶尖高手,打法视死如归,终九畴这一方且战且退,渐渐被逼到一处山峰上。   冉少棠被刀剑相驳的兵器碰撞声唤醒,睁开眼时,一柄利剑正朝自己面门而来。   她全身疼痛,想要避开却无能为力,正要闭上眼睛听天由命,身体却突然旋转起来,化险为夷。   她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被人裹在大氅里,一只有力的臂弯紧紧箍住她的身体,她整个人贴着他的胸膛。   这人身上有熟悉的清冽气息,那味道像秋末冬初的清晨,缀在竹叶上的露珠,淡却沁人心脾。   是终九畴。   她仰起头。   看到终九畴线条流畅紧绷的下颌,只一眼,她不知为何又慌乱地低下头来。   他的怀抱带着灼人的温度,虽是深冬却犹如火炉在前。   她能听到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嘭嘭嘭地,声声敲击着她的心门。   她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与他在一起。   又是如何被他护在怀里。   在他大氅的包裹下,外面的打斗厮杀仿佛与她隔了一个世界。   他在,她竟安然若素。   察觉到怀中人苏醒过来,终九畴低声叮嘱:“别怕,别动,乖乖闭上眼,我能护你周全。”   终九畴的剑割破敌人的喉咙,鲜血四溅。他小心地避开,不让血沾染到她半分。   地上的薄雪染成了血色,对方越杀越红眼,为首之人已经没了耐心,突然吹了声尖利的口哨,不大会功夫,密林里蹿出数只狼,猩红的双眼在暗夜里如死神在凝视。   终九畴的暗卫还剩下五人,而对方还有二十名黑衣人,与一只狼群,胜算越来越小。   冉少棠看到眼前情景,抽出宝剑,想助终九畴一臂之力。   “放回去,你现在不能用内力,不然你这个人就废了。”   冉少棠的剑掉到地上。   不是她听话,而是她此时真的无力握住武器。   她心中生出几分惶恐来,怔怔地感受着体内的真气,竟然如死的一般,全不听她指挥了。   “我这是怎么了?”她无力低喃。 第228章 我陪你   这声低喃声音极小,却惹得终九畴心弦牵动。   他一直没敢告诉她,刘一手的医嘱里还有一句最令人绝望的话:此掌法的阴毒之处在于慢慢散尽中掌者的功力,不可逆转。   他见过少棠年少时练功的刻苦与执着,所以才不敢告诉她实情。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没有内力就如同一口枯井,废人而已。   这种痛,他不想少棠承受。   他一定会找到治愈她的办法。   冉少棠感觉到终九畴箍住她的臂弯更加用力,她回过神来。明白自己此刻不宜扰乱终九畴心神。不但不能扰乱,还要竭力帮助他御敌。   她抬头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果断说道:“你放我下来。我能保护自己。不然这样,咱们谁都活不了。”   她扫视一圈战况,形式于他们来说没有一点优势。   狼群训练有素,随着终九畴等人的突围,随时变换着队形,以他们几人之力想要对付二十个人,勉力而为。若再同时应对狼群,恐怕力有不逮。   终九畴怎么可能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放任她离开自己。   他不但没有放开她,反而搂得更紧:“少棠,别动。我能护你。”   他又挥出一剑,斩下对方一条手臂。   冉少棠知他心性,也不再与他多言,抖出袖中的弩箭瞄向为首之人。   然而终九畴正与敌人打斗,辗转腾挪,行踪不定,她始终无法瞄准。   索性逮到哪个是哪个,人、狼不分,逮到机会便是一箭。   一时之间,倒有两头狼与三个人倒在她的箭矢下。   “干得漂亮。”终九畴忍不住夸讲少棠。   少棠的箭矢上萃了剧毒,即便没有射中要害部位,也会见血封喉。   局势随着少棠一箭又一箭渐渐好转。   她向来善于未雨绸缪。   早命人做了两个箭囊随身带着,每个箭囊里备了十支箭。弩箭也特制了两把。   左右袖中各有一把。每把弩箭上都装着一支箭矢,二十二支箭矢全部萃好了毒药,以备不时之需。   她射出七只箭矢,五只命中,两只打偏不知射向何处。   剩下的十五只箭矢只要箭无虚发,他们便能反败为胜。   终九畴显然已经看清局势,再与对方搏杀时,顾及少棠也要杀人,出招的角度上留了余地,正好给少棠发挥的机会。   两人完美配合下,敌方又有三狼四人做了箭下亡魂。   “杀那个背后使暗器的小子。”敌首大声指挥着,口中发出尖利的唿哨声,狼群是他们从南允专门训练好带过来的。   听到命令,立即把全部力量对准了终九畴怀里的冉少棠。   暗卫死伤的只剩下三人。   十几名蒙面敌人把三人围困在一起,轮番上阵。   剩下的十几头狼密密实实的向终九畴与冉少棠聚拢。   雪越下越大,暗夜来袭。   绿幽幽的狼眼如黑暗中的幽冥之火,闪着死亡之光。   “这样腹背受敌不行,咱们必须找个掩体。不然就成这帮畜生的晚餐了。”终九畴调侃着又是一剑刺穿狼腹。   那头狼像吃了什么补剂,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的样子,竟然不惜让剑身穿透身体,仍旧向终九畴与冉少棠二人扑来。   终九畴的剑一时拔不出来,其他狼趁机扑咬。冉少棠抬起左手射出一箭,右手又是一箭。   凶狼倒地想要再爬起来,抽搐了两下再无动静。   而那只腹部穿透的垂死大狼伴随着一声尖厉的唿哨,突然昂起了头颅,双目赤红,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冉少棠。   冉少棠正躲在终九畴的臂弯里上弩箭,听到声音不对,抬起头瞧见危险已至,弩箭还未搭好,她本能的出腿踹向凶狼的喉部。   终九畴左支右绌,抱住冉少棠的那条胳膊已经被咬了两口,看到发了疯的凶狼,他顾不得再拔剑,一拳接一拳狠狠捣在狼的下颌,嗷的一声,凶狼终于倒地。   终九畴抽出莫邪,带着少棠向后边一处崖壁退去。   “少棠,搭好箭矢,瞄准吹唿哨的那个敌首,这些狼全受他控制。杀了他咱们才有机会冲出去。”   少棠也明白这个道理,三两下搭好弩箭,对准了狼群外傲然独立的那个家伙。   “他好像发现了,一直在躲。”少棠眉头紧蹙,伺机寻找着下手的最佳角度。   狼群得到指示,排成一行,挡到了敌首的前面。   终九畴道:“也好,咱们趁机退到安全地方。”他向暗卫那边看了一眼,还有两人在坚持厮杀。   他带着冉少棠退到崖壁处,两人背靠着崖壁,与狼群面对面。   在无法形成围攻的情况下,狼群面对终九畴的莫邪剑讨不到丝毫便宜。   冉少棠推开他:“你专心应对,我有弩箭对付畜生没问题。”   终九畴揽住她的胳膊已经受伤,衣服最撕破,皮肤裸露出来,鲜血淋漓。   若不是如此,冉少棠也不会轻易就把他推开。   他望了一眼面前的狼群,本能的护冉少棠于身后,霎那间,剑花与雪花齐飞,热血四溅,皑皑白雪上盛开出朵朵红梅。   冉少棠冷静地观察着夜色中的动静,手臂缓缓抬起。   突然,一枚暗器从侧面飞来,毫无征兆的命中冉少棠的手臂。   剧痛下,弩箭掉落到地上,埋进雪里。   “啊。”她惊呼一声,整个身体向后退去,紧紧贴到崖壁上。   “少棠,你没事吧?”   “哼,混蛋东西,就你会使暗器吗?老子也会。”有人在暗夜里阴冷的笑出声来。   冉少棠来不及查看是何暗器,就被扑来的狼按住了肩头。   终九畴回手一剑扎向狼的脊背,冉少棠被这股力道挤压,想到撑在崖壁上把凶狼踹开,左手不知摸到何物,只听耳边咔嚓咔嚓几声,她只觉背后一空,整个人向后仰去。   “少棠。”终九畴听到动静,看到冉少棠身后的崖壁突然消失,而她像被一张巨大的黑乎乎的嘴吸了进去。   没有丝毫犹豫,终九畴飞身扑向冉少棠,紧紧把她抱在了自己怀里。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阴冷刺骨的寒气紧紧包围过来。   终九畴手中的剑胡乱挥舞着,想找寻借力。   冉少棠在他怀里抬起头,看到刚刚跌进来的洞口缓缓合上,唯一一点光亮也消失在眼前。   黑暗中的坠落,成为二人紧紧相拥的最佳理由。   头顶传来终九畴坚定又温暖的声音:“别怕,若死,我陪你。” 第229章 差了辈分   终九畴先醒过来。   他掏出火折子,靠着微弱的光,双目适应了半天才慢慢看清所处的位置。   他忍着身体上的疼痛,伸手探探冉少棠的鼻息。   所幸,她还活着。   终九畴把她抱起来用大氅裹好,四下打量。   两人如同蜘蛛的猎物,坠入一张大网中。   这张网兜在半空,由于四周一片黑暗,他也看不清这张网到底有多长多大。只觉得似乎无边无际。自己如蚊虫藐小。   空气中有腥臭的味道,冷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滴答滴答的水声,有节奏的响在远处。   “少棠,少棠。”他轻声唤她,不能再昏睡下去,这种温度很容易再也醒不过来。   他一边唤她,一边给她号脉。   还好,他们跌进来时,他始终护着她,她并没有再受伤。只是内息紊乱。   终九畴从怀里掏出随身的雪蝉丸,喂了一颗给少棠,自己也吃了一颗,疼痛感瞬间消失。   又等了片刻,冉少棠终于醒了过来。   “这是哪儿?”   她动了动身子,整张网瞬间晃了起来。   在这种晃动下,冉少棠本能的抓住了守在旁边的终九畴。   终九畴无奈地叹息:“应该是在长寿山的腹内。”   他们是从长寿山跌进来的,落到半空被网接住,也不知山是如何被掏空,网是何人所下。   “这里太冷了,得想办法出去。”冉少棠裹紧大氅,看了眼穿得单薄的终九畴,犹豫了一下,把大氅披到他身上,两人共裹一个,紧紧挨在一起。   她想,反正他也不知自己是女的。   终九畴骤然温暖,鼻端嗅到冉少棠发丝上的一缕清香,脸莫名发烫。   幸好是黑暗中,冉少棠看不到他的异样。   他往旁边挪了挪,两人分开了一点距离。   虽然刚才与人打斗时,他始终把她抱在怀里,心中并无杂想。一门心思只想护她周全。   现在,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他与她两个人,他反而情不自禁的想了很多不该想的事。   冉少棠不知他在胡思乱想,奇怪地又往他身边挪了挪:“你不怕冻死?过来点。”   终九畴想了想,纯洁的思想斗争了半天,默默且听话的向冉少棠这边靠了过去。   他想,她不知道他知道她是女子。   冉少棠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身下的黑暗是一方土地,还是万丈深渊,直到眼睛发酸,她也辨不出结果。   终九畴劝道:“别想了。先凝神静气,养一下心神。你的内伤还未好。我们现在不能冒险。”   冉少棠点点头,想起他的胳膊受了伤,不由担心起来。   “你把火折子靠近些,我帮你包扎下伤口。等咱们两个都休息好了,再想出去的办法也不迟。”反正外面不是恶狼就是亡命凶徒,出去怕也是一死。不如先躲在这儿喘口气。   终九畴没有拒绝,伸出受伤的胳膊,另一只手举着火折子照明。   冉少棠看他这条胳膊上伤痕累累,旧伤加新伤,血肉翻飞,幸好没伤到筋骨,不由得叹口气,掏出随身的金创药,一边处理伤口,一边问他。   “龙渊剑就有这么大魅力,值得你冒险。你看今日想杀咱们的人也说了,问你要龙渊剑的下落,看来,你不把剑交出来,以后麻烦多着呢。不是修罗宫少主吗?夺把剑而已,还非要你亲自出马。你家宫主不管你死活吗?”   要搁在以往,冉少棠这般唠叨,终九畴一定怼回去。   今日,听她数落自己,不但没生气,反而觉得心情愉悦。   他忍着痛,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少棠为自己包扎伤口,心中溢出无法言说的美好。   冉少棠见他不说话,觉得不对劲,瞥他一眼,讥讽道:“小师叔,你怎么哑巴了?平时不是挺能说的?”   终九畴听到“小师叔”三字觉得格外刺耳,不满地提醒她:“以后不必叫我小师叔。而且还叫得阴阳怪气的。听着烦。”   “咦?不是你一直要当我小师叔的吗?你在境山的所作所为这么快就忘了?还是说嫌弃这个辈分小,想更上一层楼?你不是想跟师祖拜把子吧?”   冉少棠一本正经的气他,手上没停,撕掉身上的僧袍把他的手臂包成了粽子。   终九畴“呲”地咧了下嘴。   这臭丫头下手可真狠。系个带子都像是要勒死一头狼那般用力。   刚才的满腔柔情,被冉少棠一顿猛如虎的操作摧毁的荡然无存。   他哼了声,道:“你我不过相差几岁,如今你也长大了,不必把‘师叔’挂在嘴边,叫我九畴即可。”   冉少棠惊地瞪大眼睛,抓住终九畴拿火折子的手,用力举到他面前,她凑上去仔细上下打量着他,看得终九畴,心头发痒:“你看什么?”   冉少棠嘿嘿两声:“看你呀。我真怕刚才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把你的魂给换了。以前最爱占辈分便宜的人,怎么突然转性了?”   “你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冉少棠又向前探了探身。   终九畴与她鼻息相闻,无法控制的红了脸。   “你胡说什么?以前那是闹着玩。现在你长大了,不必再叫我小师叔。”终九畴侧过脸去。   他知道了冉少棠的秘密,却不敢揭穿,却又要依旧把她当成男子对待这简直是一种折磨。   冉少棠裹了裹大氅,又把他拉到了跟前,嘲讽道:“我长大了便不能叫你小师叔,可是满悔师兄、还有叶云峰师兄与你一般大,怎么还要叫你师叔?对了,纪纲师兄比你还大呢?你也没说不让他们称你师叔。”   冉少棠想了想,又道:“我姨母师父比你大更多,你却叫她师姐。唉,这做何道理呀?小师叔辈分在此,你不必纠结我叫你什么。还是先想想咱们怎么出去吧。”   终九畴一直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今天被冉少棠捅破窗户纸,他才觉得自己与她之间果然是差了辈分的。   虽然他是为了完成手叔交待的任务,虚与委蛇加入了药王宗,可这几年来,冉少棠一直以师侄身份自居,一时半会儿,怕是改不过来。   改不过来的话,会不会影响他娶她?   终九畴第一次懊恼自己年少轻狂时,做错了事。 第230章 后知后觉   按照冉少棠的逻辑推理,终九畴要向冉夫人玉若仙叫一声“五师姐”。   想到此处,终九畴内心控制不住的一阵恶寒。   不行,这种事绝对不可以发生。   他绝对不能以这个身份出现在冉家人面前。   若是将来提亲,也要用另外一种身份。   太皇太后正在为摄政王筹划亲事,他不想被人摆布,这正好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终九畴坐在冉少棠身边,暗暗盘算着如何才能顺利娶到身边之人。   冉少棠心思却转到小妹冉韶裳身上。   不知她遇没遇到危险。   “你来找我的路上,有没有看到冉府的马车?感通寺的大火烧得十分蹊跷。我怀疑火是有人故意放的,想要害我小妹。她住的院子被人浇了火油。”   冉少棠忧心忡忡,终九畴这才想起忘记告诉她了。   “别担心,你小妹路上的确遇到一伙匪徒想要杀人,不过苏仑已解决干净。估计他此刻已经把人护送回冉府了。害你小妹的人,与截杀我的人不是同一拨人。回去好好问问她,得罪了何人?”   “回去?回得去吗?”冉少棠又四下看了看,除了远处水滴声,整个空间安静得像是墓穴。   她摸到终九畴的莫邪剑,抓在手中对着粗绳结的大网比划了两下:“不如砍断这张网,跳下去试试?一直困在这里不是办法。”   “不可。”终九畴按下她手中的剑,“万一下面是万丈深渊,跳下去不是找死?再想别的办法试试。”   终九畴摸了摸身上有什么可以扔的东西,想丢下去探探虚实,摸了半天不是药瓶就是随身佩剑,唯有一块玉佩,是从小带到大,阿母留给他的。   他拿在手里掂了掂。冉少棠趁机夺过去。   “这你也想扔?真是败家。”   终九畴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他不过是想跟她聊一聊自己小时候的事,借着玉佩当个引子。   谁知让她误会了。   他索性顺水推舟:“命都要没了,一块玉佩留着何用?你喜欢归你了。”   冉少棠不是轻言放弃之人,诧异地看终九畴:“你平时不是轻易妥协之人?这么快就想着死了?玉佩你自己收好。我这有的是东西扔下去试深浅。”   她把玉佩塞回终九畴手中。掏出随身的瓶瓶罐罐,拣了个个大的,倒出里面的毒药丸,用布小心包好。不舍的摸了摸精致的瓶身,这可是她花大价钱从古董店淘来的。   要说,她身上这些随身带着的瓶瓶罐罐哪一个不是她精心淘来的漂亮东西。   真舍不得扔下去。   其实,她还有个办法。   身上的僧袍撕成布条,系到瓷瓶上慢慢放下去。长度不够的话,她身上还有裹胸布。   撕成一条一条的,应该会很长很长。   她嫌弃地看了眼望着自己的终九畴。   罢了,不能让这家伙知道自己的身份。   狠狠心,她松了手,瓶子穿过网眼掉了下去。   半天,没听到动静。   她与终九畴对视一眼,手指扣进网眼里,深深抓住。   “这得有多深?”她嘘了一声。   终九畴皱眉:“可以肯定掉下去必死无疑。”   两人在黑暗中坐了半天,终九畴问了句:“你内伤稳定了吗?”   冉少棠明白他的意思,调息试了一下,暂时没有疼痛的感觉。她点点头:“无事。”   终九畴又把火折子点燃:“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沿着这张网往前爬一爬,看看到底身处何方。”   他一直不动,是想让少棠养养伤。眼下少棠恢复的还可以,他决定往有水声的地方看一看。   冉少棠也是这个意思,说道:“咱们跟着水滴声走。说不定出口就在那儿。”   终九畴在前面爬,冉少棠跟在后面,网子在空中晃动起来。   “也不知是哪个神经病,设计了这种东西。是想逮什么样的猎物?”   少棠边爬边抱怨,终九畴笑了笑:“应该感谢那个神经病,若不是这张网,我们掉下来直接就摔死了。”   “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出不去早晚也要死在这里。”冉少棠冷静说道。   大网晃得厉害,终九畴爬得慢,担心中途会有意外,提醒她道:“你双手抓紧网结,万一这张网不结实突然断开,我还能来得及抓你上来。不到最后一刻,咱们都不要放弃。好好活着。”   冉少棠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奇怪的爬行姿势,突然想起那日在他府上,刘一手医师嫌弃她的眼神。   她不懂那份嫌弃从何而来,却清楚记得刘一手说要给他相亲,尽快成婚。   不知是哪家小女娘会与终九畴缔结良缘。   黑暗是一张遮羞布。   以前不好意思问出口的话,她在黑暗中变得毫无顾忌。   “喂,小师叔,你看中哪家小女娘了?京都待嫁的贵女还是武林豪杰家的千金?”   终九畴身形顿了顿,没理她,依旧往前爬。   冉少棠哈哈笑了两声:“你不要不好意思。说出来,我帮你去把把关。万一你看上的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还能反悔再重选。”   终九畴索性坐下来,不动了。   目光森冷地盯着冉少棠:“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问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娶妻。”冉少棠被问得一愣。   终九畴不出声,灭了火折子,坐在黑暗中。   冉少棠身上越发的冷,推他道:“怎么了?要不就继续爬,要不就说句话,你原地坐着几个意思?”   须臾,终九畴声音清冷又问了一遍:“你喜欢什么样的?”   男子二字,他没敢问出口。   他想告诉冉少棠,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是女儿身。   可是,他又怕冉少棠生气。   她若是问,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要坦白,摸出来的?   终九畴能想象的到听完这个答案后,冉少棠的反应。   万一她一怒之下斩断大网,跟他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呢?   这种险,不可冒。   但,他就是想知道少棠喜欢什么样的人?   不会是宗政慎那种尿性的吧?   他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见到宗政慎,就有一种想要狂揍他一顿又一顿的冲动。   原来,答案在这里。   不知,那个家伙是不是早就知道冉少棠的真实身份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宗政慎很多有违王爷身份的骚操作,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这货,是来跟他抢媳妇的。 第231章 我心悦你   冉少棠在黑暗中辨出终九畴的气息忽然不稳。   推了推他,调侃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与你有关吗?不会害怕我长得比你风流倜傥,抢了你的心上人吧?还是说你对你的青梅竹马一直念念不忘?立誓终身不娶?”   “胡说。哪有什么青梅竹马。”   终九畴最讨厌别人把他与时含章拿出来一起说事。   冉少棠也不知自己为何总会时不时想起时含章这么个人,虽然拿这个女人刺他,自己心里也不痛快,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当今太后不算吗?”她继续深入,仿佛问下去能让心里的不痛快得到疏解。   “算个锤子。”终九畴心中郁闷,往前爬了两下,停下来回头,“还不走等什么?”   冉少棠嘴角上扬,往前爬了两步,终九畴不死心又问她:“你妹妹都要定亲了,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有什么想法?我早就立誓一生一世一个人。别人定亲与我有什么关系?”   终九畴干咳了两声,胸口间憋着一句话几度要破口而出:你一个小女娘,一个人怎么活?   冉少棠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像个老傅母:“你呀,还是太年轻,才会沉迷于儿女情长。应该把胸怀放宽些,像我一样,九州不安,终身不娶。”   说完,冉少棠说了句“让让”,把终九畴挤到一边,跑到了前面去。   哼,我这种身份若是能娶,不是害了人家小女娘。   冉少棠心里嘀咕着,慢慢摸索着向前爬。   终九畴被她那句“九州不安,终身不娶”震惊地半天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如深冬里落入冰水中,连心尖都是刺骨的寒。   他觉得,为了不让少棠孤老一生,即便少棠会揍他,他也要说出真相。   “少棠,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黑暗中无人回应。   终九畴觉得不安,向前快爬了几步,伸手朝前方摸了摸,竟然没摸到冉少棠。   “少棠,吱一声,别闹。”他掏出火折子,吹亮,伸手往前方照去,突然眼前出现一副人形骷髅架子。   空洞的双只眼窝里像藏着两只恶鬼,随时能把人的魂魄抓进去塞入回转道。   冉少棠就坐在骷髅前,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   终九畴三两下爬过去,一把把冉少棠拽到自己怀里。   “别怕,别怕。它已经死了。别看它了。”   终九畴以为冉少棠被吓坏了,不停地安慰她。   好半晌,冉少棠才幽幽说道:“它没死。”   “我刚才感觉到它在摸我。”   终九畴看了眼冉少棠,又去看那个骷髅,这才发现这家伙竟然站了起来。   而且,这副身架比普通人要大上去很多。如果活着的话,也要比终九畴高上两个头。   在当时的九州,这种高大魁梧身材的人非常稀少。   他隐隐猜测一定有人在捣鬼。   黑暗中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是那具骷髅架子在伸展四肢。   冉少棠在震惊中缓过神来,飞快地思考着这具已经没有生命的骷髅架子之所以能动的原因。   “把火折子给我。”她从终九畴手中夺过火折子,照向骷髅的脚。   竟然是离地的。   它的脚没站到网上。   终九畴也发现这一点,暗暗运力一掌击过去,势要打烂骷髅的腰腹。   “咯咯咯。”黑暗中有诡异又恐怖的笑声传来。同时骷髅架子飞向半空,终九畴那一掌打了个空。   少棠抬头,感应到声音来自头顶。   可惜,黑暗中,她看不到上方的具体情况。   终九畴机敏地灭了火折子,握住冉少棠的手,机敏地小声提醒她:“敌暗我明,对我们不利。”   冉少棠反握回去,让终九畴感知到她听懂了。   黑暗中,先暴露的一方最容易被对方歼灭。   终九畴与冉少棠心中装着十万个为什么,此刻却也不能问出来,只能尽量放缓呼吸,让对方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还好,终九畴与冉少棠紧紧靠在一起,两人的手也互相握着,并不觉得有多可怕。   相反,终九畴竟然暗暗祈祷这样的时间再久一些。   冉少棠想到有人一直在黑暗中窥伺着他们两人,心中十分不爽。   幸好她没有多说什么,不然更是懊恼。   不知过了多久,上面的人忍不住了,那副骷髅架子又跳了出来。   暗夜中,骷髅的小腿发着磷光,一闪一闪地,正好为终九畴提供了目标。   他挥剑斩过去。   这一次,他故意虚晃一招,剑似砍向骷髅小腿,实则在快要接近的那一刻,他手碗上翻,直击骷髅大腿胯部。   那个骷髅躲避袭击,骤然向上跳去。   若按推算,它定会跳出终九畴击杀范围,谁知终九畴的剑几上挪了几寸,正好削掉了骷髅的一双小腿。   就听呼啦啦地一声响,小腿掉落到网子里。   终九畴与冉少棠的头顶上传来一声惊叫。   接着有人骂起脏话来:“你奶奶个腿的。哪个王八犊子,竟然毁我兄弟的腿。臭不要脸,看我不杀了你。用你的腿赔我兄弟的腿。”   终九畴与冉少棠的手互握了一下。仍旧没说话。   冉少棠心想:就知道有人在捣鬼。一副骷髅怎么会自己动?她就等着看,是哪个混蛋在装神弄鬼。只要现身,就弄死它。   她手中的弩箭已经准备好,随时击杀对方。   终九畴在砍杀骷髅时,明显感觉到剑身碰到非常强韧的丝线,他怀疑有人在上面牵动这架骷髅,像操纵提线木偶一样。   他的剑护在少棠身前,全身毛孔张开,整个人全神贯注,随时迎敌。   然而,那阵刺耳的咒骂声消失后,有人一阵怪笑,紧接着一个尖利的声音说道:“收网。”   就听到四面八方传来轰隆隆的机械声,震耳欲聋。   冉少棠明显感觉到脚下的网在收紧。   “怎么办?”冉少棠问终九畴。   终九畴想了想,若是二人划破大网跳下去,也就是个摔死。   对方既然说收网,没说杀人,那还有逃命的可能。   “先看看。说不定是离开这里的好办法。”   冉少棠嗯了声,全身戒备地感知着自己像条鱼一样,被人兜在网里。   那两只断掉的骷髅腿从另一边滚过来,挤到二人中间。   冉少棠嫌弃地一脚踹开。   咔嚓一声,一直向上升的大网,在半空中停了一下。   下一瞬,突然向下飞速坠去。   “不好,上当了。”冉少棠本能的抓住终九畴。   终九畴也知事情不妙。   生死劫难前,他脑海中只跳出一个念头,他只有说出来,才会死而无憾。   “少棠,我心悦你。”   耳边冷风呼啸,冉少棠只觉得身体似被人拽着往下掉。   突然听到终九畴在跟自己说话。   “你”她话未出口,一阵眩晕袭来。   不知,是不是又要走一遍黄泉路? 第232章 心神恍惚   “我心悦你。心悦你。心悦你”   “少棠,少棠。”   冉少棠在呼喊声中惊醒。   睁开眼,竟发现自己与终九畴紧紧挨着,脸对脸捆在一起。片刻的恍惚后,她才想起前因后果。   他们竟然没有死。   “这是哪里?”   她想坐起来,挣扎半天均以失败告终。   终九畴清俊的脸庞与她的小脸两拳相隔,双眸如夜海深沉,他无奈劝道:“别费力气了。挣不开。我试半天了。”   冉少棠瞪他一眼:“挣不开不早点说。害我白费力气。”   “说了你就肯乖乖听话?哪次我说的话你听过?你的性子向来如此,不自己试试,不肯相信别人。”   冉少棠被他噎了两句,想要回嘴,寻思了一下又作罢了。   终九畴还是很了解她的。   既然他没说错,她何必骂他。   她避开他的注视,视线环向四周,想看一下身处何地。   只看到白色纱帐罩在床上,隔着纱帐,外面是朦胧的烛光。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混合香气,若有若无。   “咱们这是被人活捉了?”她竭力向后仰头,想与终九畴保持安全距离。   心中大骂捆他们的人:为什么要用这种奇怪的姿势捆绑在一起?   “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想安全离开还要费些周折。至少我现在还没想到怎么解开绳子的法子。”   终九畴察觉冉少棠的目光有意躲着自己,他装作不经意的往她跟前靠了靠。心有愧疚却又忍不住地想,如若少棠再多晕一会儿就好了。   刚才,她晕着时,他一直默默地看着她。   她脸上的妆已经被人洗去了,要多好看有多好看。眉黛唇粉,睫毛如蝶翅,肤若婴肌。   他盯着她脸上少女特有的白色的细小绒毛,暗自懊恼: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她是女儿身呢。   不然,他定会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   哪有宗政慎那厮什么机会。   他又含情脉脉地看了少棠一眼。   不知她有没有听清两人掉下来时,他鼓足勇气,发自肺腑的那句“我心悦你”?   闻着她身上的淡淡气息,他觉得这样也好。   前些日子还整日的被手叔逼迫着寻思要娶个什么样的过门,如今,他已经目标明确,就只差实施了。   唉,少棠脸上那浅浅的粉色胎记为何一点也不难看,反而像一颗泪珠?   仔细看看又不像,更似一颗清晨花瓣上欲滴未滴的晶莹朝露。下一刻仿佛就要滴落,让人忍不住想伸出双手捧住。   冉少棠还沉浸在如何自救中,又挣了挣两只手,皱眉分析:“这绳子绝对不一般。不知这样捆着我们到底想干”   说到一半,她骤然发现终九畴看自己的目光,如火如炬,如梦如幻,灼人又扰人心神。   心跳不由快了几拍,白皙的面庞情非得已的染上了几分醉色。   她恍然察觉脸上传来的烧灼感,眼神在终九畴的凝神下闪了几闪,越发的不自在。   “你、你看什么看?”她的心慌乱成金戈铁马兵临城下的守城人,为了掩饰这份慌乱,她豪横的抬腿踢他。   谁知她的腿被绑缚着,动来动去,不但没有威风八面恐吓住人,反而像是小鸟依人的投怀送抱。   她脸上的红色越发的艳丽,终九畴看着这一切,一言不敢发。   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偷笑。   他俊俏的容颜绷成面无表情的冷肃状,生怕他露出一点点情绪,惊吓着如脱兔的她。   两人身上的武器、解药、配饰、碎银子都被搜刮干净,所幸都还穿着衣服,可即便隔着衣服,冉少棠也觉得浑身莫名燥热。   “你有没有发现,空气中的味道不对。有人放毒。”冉少棠避开终九畴的眼睛,目光落在他的下颌上,分析着眼前情形。   “你快想个办法出去,不然都要死在这儿。”她焦急地催促道。   “嗯,我在想。”终九畴心不在焉。   冉少棠听他口气似乎漠不关心,担心他中毒已深,狠狠心拿脑袋顶向他线条流畅的下颌。   “嘶。”   剧痛下,终九畴神智清明了几分。   他望着头顶有些晃动的纱幔,心虚地问道:“我刚才怎么了?”   冉少棠没好气地呛他道:“中毒了。”   终九畴“哦”了一声,还好是中毒了。   纱幔外,有人影闪过。   冉少棠迅速捕捉到动静,机敏地大声骂道:“是哪个鳖孙使这种阴私诡计?有种出来,咱光明正大的打一架,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好汉。一看就是缩头乌龟。”   冉少棠本意是激起对方的怒火后现身,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却听到一阵尖利的笑声。   笑得几乎岔气。   冉少棠与终九畴默契对视,这声音与在大网中听到过。   很邪恶,很令人反胃。   笑声持续了一会儿,戛然而止。   有个刺耳的声音如破竹之势攻击过来。   “混账王八蛋,伤了我的哥哥,还有理了?老身救了你们,你们连句谢谢都没有,倒骂起人来。真是不知好歹。早知就让你们直接摔进万丈深渊里摔成肉泥。”   终九畴用内力抵挡着狮吼功,却眼见少棠嘴角溢出血来。   她内伤未愈,根本无力对抗对方的以声为剑的强大内力。   “少棠,别憋着,吐出来,不然更严重。”   他又向窗外喊话:“前辈,是我们不好,以为自己被捆成这样定是坏人所为。反而误会了前辈的好意。还请前辈见谅。望前辈给我们松绑,晚辈定拜谢救命之恩,厚礼送上。”   冉少棠“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到终九畴前襟,血迹如红色的涟漪蔓延开来,终九畴心疼地用下颌蹭了蹭她的头顶,小声嘱咐道:“再忍一忍。我骗他们给咱们松绑。”   现在这种情况太被动,两人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既然没让两人摔成肉泥,一定对他与少棠还有所图。希望对方是个讲道理的,动之以情,晓之以利,让对方放了他们两个。   终九畴几句好话,对方似乎十分受用。   “你这个后生不错。既然有厚礼送,老身也不跟你客气。这样吧,我有个女儿一直未选得入得了眼的良婿。不如你们二人留一个给老身当女婿吧。” 第233章 好险好险   “不行。”冉少棠干脆地拒绝,随后又咳出一口血来。   终九畴无法帮她输送内力,看着她难受,心急如焚。   “少棠,你别说话。我来应对。”   窗外尖利的声音又近了些:“不行?也罢,你不行那就留这个相貌英武的。反正我闺女不喜欢娘娘腔。“   凸(艹皿艹)说谁是娘娘腔呢?   冉少棠气得涨红了脸,碰触到终九畴递过来的“大侠,为了保命咱务必要忍一忍的”眼神,冉少棠哼了两声。   暂时把这口恶气吞了下去。   终九畴干笑着,与外面的人周旋道:“前辈,留不留下当郎婿还要府上女公子见了我之后再定夺。万一她不喜呢。这种事还是要两情相悦的好。”   他不等对方插言,又继续说道:“不过,前辈也别担心,即便女公子看不上我也没关系,晚辈认识很多相貌出众,才华横溢,温柔体贴的适龄公子,匹配女公子正合适。不如晚辈给保个媒吧。”   “哼哼。”外面传来两声冷笑,“听你这口气是不乐意想敷衍老身?”   “岂敢岂敢。晚辈怕耽误女公子终身。”   “耽不耽误你说了不算。我闺女说了才算。”   终九畴无奈道:“那如此说来,请前辈放了在下,让我去见见令嫒。”   “嗯?打什么鬼主意呢?让老身放了你,你好救了娘娘腔一起逃跑是不是?”   o(一︿一+)o   冉少棠心中恼怒:你个老东西给我等着。等小爷出去了不把你打成娘娘腔,小爷不姓冉。   终九畴瞥了少棠一眼,甚觉窗外那老妪真是难缠令人头疼。   他在冉少棠同情的目光下,深吸了口气,刻意让声调平缓掩盖怒意。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前辈想让在下怎么做?指条路吧?”   “指条路可以。老身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冉少棠:你这也叫讲道理?不怕闪了舌头。   终九畴咬咬牙:“前辈请讲。”   “老身问你一句,你可有心上人?若有,老身不强人所难。若没有,那也不用我闺女相看,你就直接留下吧。我看你长得白净斯文,勉强还中。”   冉少棠蓦地抬起头,瞧了终九畴一眼,又快速垂下眼帘。长成这样还勉强才中?   冉少棠垂着眼在心里描摹了下终九畴的模样。   身姿颀长挺拔、气质如雪中松柏、剑眉入鬓,眸如辰星,鼻梁高挺,唇薄齿白。   不笑时自有慑人威仪,笑时却让人如沐春风。   这样的终九畴,总让少棠想起坤峰上的那片竹林,可观赏其姿,又让人佩服其风骨。   他是男子中的翘楚,却落得老妪一句“勉强还中”。这是挑女婿还是挑刺?   你看不上终九畴,终九畴还看不上你家闺女呢。   冉少棠抬眸,正对上终九畴深邃如渊的眸子柔情似水地望着自己。   她心里一慌。   不知为何,她到此刻才记起二人从大网里跌落时,听到的那句烫人的话。   “少棠,我心悦你。”   “少棠,我心悦你。”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如今想来那句话很真切响在耳边。   他为何要对自己说这句话?   他为什么会心悦她?   这货难道好男风?   (# ̄~ ̄#)   仔细想想没有蛛丝马迹说明他的癖好针对自己?   可是,他说“我心悦你”到底是何意?   她的心又不听话的快跳起来。   回到京都这段日子,他对她的态度的确不一样了。   有那么一点点黏,像粘牙的麦芽糖。又有些暧昧,像小白虎终九趴逮山鸡前的装腔作势、欲擒故纵、眉来眼去。   这应该不是一个断袖该有的态度。   ......冉少棠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她又把前因后果想了一遍,猛地抬头看向终九畴。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然为何会说出那么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来?   自己是什么时候露出破绽的?还是晕倒时被他给钻了空子?如果是这样,这家伙可真是太卑鄙了。   冉少棠很想把双手挡在胸前,再狠狠给他一脚。如果此刻没被绑成粽子的话。   终九畴迎着冉少棠要把他大卸八块的凛冽目光,身体一阵无法控制的瑟缩。   她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难道她察觉到自己“摸”她那事了?   终九畴的瑟缩由外及里,内心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冰雪漫天、冷风如刀的那种。   不行,他不能认。   如果少棠在这儿就翻了脸,不知会干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   可是,若说自己没有心上人的话,说不定就要强迫着娶别人。他可不干。   平时还好,以他的修为几乎没人能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   可如今他内力完全派不上用场,捆人的绳子又材质特殊挣脱不开。   还有个重伤的少棠需要他保护,少棠既是她的软肋,也是捆在他心上的绳索,这辈子他不想挣开。   “我有心上人。”终九畴深深看了少棠一眼,脱口而出。   隔着一扇窗子,身高刚过三尺的老妪举起从终九畴身上搜出的玉佩,眯着眼,会心一笑。   “你说有就有。报上名来老身要核实一下真假。”老妪鹤发童颜,唇下缀着一颗如豆大的红痣。格外醒目。   终九畴心中一慌,目光又与少棠的对上。   不行,绝对不行。   事急从权。   他只能撒个谎了。   冉少棠被终九畴那一眼,看得心里慌乱。   终九畴不会告诉外面的老妪,他的心上人是她吧?   难道她为了救他们两个,必须暴露自己是女儿身的事了?   外面又催了一句,终九畴喘了口大气,语速飞快地说道:“她是自小的青梅竹马,说了您老也不认识。何必坏了人家名声。”   青梅竹马?   冉少棠心里涌起一阵滔天巨浪,带着浓重的酸味从头到脚扑下来。   呵。   呵呵。   幸好她没有任何反应。不然让人家看了笑话。   亏她还以为他的心上人是自己。   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她怎么能忘记他心里的那个时含章呢。   那个女人才是他的青梅竹马。   他的心上人,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冉少棠啊冉少棠,三世为人,竟然还会为这种事脸红心跳,自作多情?真是白活了。   终九畴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那句“我心悦你”一定是幻觉,幸好,她没问出口。   好险。好险。 第234章 权宜之计   “咦,你不说那就是骗老身呢。也罢,也罢,你就留下给老身当上门女婿吧。春花,进去把你夫君松了绑,押去拜堂。”   罗三娘看了站在身侧的儿子一眼,叫春花的青年男子会意的点点头,推门进到房间,步伐如风,几步就走到床前,朝着终九畴瞧了瞧,捏着嗓子叫了声“夫君”,“快起来跟妾身拜堂去吧。拜完堂,赶紧入洞房,来年生个胖娃娃,给我家开枝散叶。”   说完,就去拉终九畴起来。   冉少棠正奇怪不知那老妪的女儿长什么样子呢。   人到近前,她抬眼这么一打量,差点吐了。   这也算女的?   身材高大魁梧,恐怕终九畴都不及她。   四方大脸,脸上糊了一层厚厚的白粉,胭脂摸得跟猴屁股一样,眼睛滴流乱转,最紧要的是她唇下方长了一颗如豆大的红痣,那痣上还有毛   (⊙﹏⊙)   这   冉少棠刚才的伤心一扫而光,同情又怜悯地看向终九畴,终九畴脸色已然非常难看。   有一种被强抢民女上山当压寨夫人的感觉。画重点,这压寨夫人就是他。   “别碰我。男女授受不亲。你别伸手啊。”终九畴扭动身体极力想向床上躲去。   仍旧没有避开那双罪恶的带着急切地大手。   “前辈,前辈,我说,我说,我心上人就在我身边。就是她,就是她,我的心上人是她,和我一起被绑来的这一位。”   终九畴满格的求生欲,可怜兮兮地看着冉少棠。他必须实话实说了。   哪怕被冉少棠打成残废,哪怕被冉少棠骂卑鄙无耻,他也不要娶这个男人婆。   冉少棠心头一阵甜蜜的战栗。   终九畴混说什么呢?   他的心上人怎么会是她?   片刻的呆滞后,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这是权宜之计。   不然,他就要娶这么个怪物。   怪物听终九畴说完,哀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跑了出去。扭着腰肢的样子简直能让终九畴三天吃不下饭去。   不对,这个男人婆没腰。   男子跑到外面装哭:“阿母,女儿不要他了。心不在我这儿,强扭的瓜不甜。嘤嘤嘤。”   听到撒娇般的哭声,终九畴与冉少棠对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的感到一阵恶心。   “少棠,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你懂的。”终九畴没有点破。   此时,窗外又响起罗三娘的声音:“闺女别哭。那小子是骗你的。他的心上人怎么会是个男的?”   终九畴幽深地双眸注视着面无表情地冉少棠。千言万语,不敌他此时的目光。   罗三娘又开口:“小子,今日我一定要让你知道骗老身是个什么代价。来人呀,把人给我弄出来,直接送去女公子闺房。”   “是。”有几人同时应答,大步走了进来。   “少棠。少棠。我心悦你。是真的。”终九畴把头抵到她肩上,深情地呢喃,“好好保重。我一定用我的身子换你平安离开。”   冉少棠:╮(╯▽╰)╭至于说得这么可怜吗?她有这么残忍无情吗?   这时,几名男子扯开床幔一人架头,一人架脚,抬起终九畴就走。   终九畴的目光始终粘在冉少棠身上。   就在他要被抬离床榻时,冉少棠猛然开口。   “等一等。他没骗你,他说的没错。我就是他的心上人。我不是男子,我是女子,不信可以验身。我们两情相悦已久。只等长辈定好日子成亲了。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前辈,令嫒说得对,强扭的瓜不甜。”   “哈哈哈哈。臭丫头好一张利嘴。即便你是女子又怎样?老身怎么知道是不是你想救他,故意骗我说他的心上人是你?”   “要怎么做你才相信?”冉少棠已经豁出去了。既然秘密已经揭开,她也就没有顾忌了。   罗三娘又一阵大笑:“除非你们两个现在就成亲。”   “行。”冉少棠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不可。”终九畴想都没想,干脆阻止道。   他意外的看了眼少棠。   他不答应完全是从她的角度考虑。   她已经为了自己做出牺牲,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了自己的女儿身,他怎么允许她再委屈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成亲呢。   冉少棠意味深长地瞪了终九畴一眼。   这厮说心上人是她,果然是权宜之计。   “你别婆婆妈妈了。以为我很想嫁你吗?咱们快快顺着那神经病的意思演一出戏,好寻机会出去。难道要一直被捆在这儿当粽子,当到长毛?”   冉少棠用极小的蚊子声,咬牙切齿地给终九畴讲道理。   终九畴讪讪:“可是,你的名节怎么办?”   “你要是在乎我的名节,刚才就应该从了那位长得如花似玉的姑娘!”   “你评价姑娘的眼光似乎有点问题。”   “闭嘴。再说我就反悔了。让你拿你的身子去换我的自由,你信不信?”   罗三娘听到终九畴那句“不可”,嫌弃他不争气,皱眉撇嘴的在众儿子中又扫视一圈,决定再加把劲,推波助澜,帮故人的儿子追到心上人。   “你进去,把那个女的扛走。他不娶,你给我娶进门。多生几个娃。”   “谢谢阿母。上次死的那个婆娘不经折腾,这个应该是个好生养的。”一个长相粗犷的青年男子笑意盈盈地拱手领命,兴奋地走进了房间。   终九畴听到外面的对话,警惕地看向来人。   虽说是个男子,却与刚才的春花长得有异曲同工之处。嘴角下方也有个豆大的红痣,还带毛。   “你若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定踏平这里,让你们死无全尸。”   男子笑道:“你就别说狠话了。你又不娶,为何不让我娶?这位女公子,他不要你,我要你。一定让你过上有肉吃有衣穿的好日子。来来来,咱们去洞房。”   说着,就要抱走冉少棠。   终九畴在床外,冉少棠在床里,眼见有人抢自己心上人,终九畴手脚绑着无法出招,情急下一个鲤鱼打挺半坐起来,拿头去撞对方。   男子没有防备,被他撞了个趔趄,连连后退几步。   终九畴冲外面人嚷道:“我娶她,我娶她,现在就成亲。” 第235章 没有解药   冉少棠想不到自己第二次穿上红色嫁衣,竟然是被逼的。   她在反抗了几次无果后,终于明白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以为自己的毒术与医术,虽不至于睥睨天下,却也可以保自己无虞。哪成想在这个侏儒老妪面前溃不成军。   在临时布置的喜堂里,冉少棠与终九畴在数双眼睛的灼灼逼视下,稀里糊涂行了拜堂之礼。   冉少棠脑袋上顶着盖头无数看清站立两侧的都是何等模样的牛鬼蛇神,抬手想掀起盖头偷瞧上一眼,立即引来一阵责怪、恐吓之声。   终九畴怕她看不清路跌了跤,始终握着她的手。   冉少棠感受着终九畴掌心的温度,茫然浑沌的心绪渐渐安定,瞧着终九畴大红的袍角与自己的裙角缠叠在一起,回忆骤然把她的思绪带到第一世时,自己牵着红绸子在沈府正厅拜堂的那幕,心中涌出无数酸涩与不甘。   只要想到仇人,她便有了几分清明与无穷力量。   她低着头数脚。大大小小十五双脚。外面也不知还有多少人,一时半会儿她武功使不上劲,身上弩箭毒药被人搜了去,想闯出去有点难。   等一会儿逮到机会,再与终九畴商量。   终九畴同样穿着一身热闹的不太合身的喜袍,与站在身边的冉少棠,认认真真行了礼。   他的目光扫视着众人,他们看他时,目光里并无恶意。在内心最隐匿的角落,他竟有些感谢那个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妪,成全了他最想完成的事。   虽然这种成亲拜堂十分儿戏,他每个动作却没有一丁点敷衍。   心中默默念着:有朝一日,他终九畴定会给少棠一场高兮国最盛大的婚礼。   礼成后,那个男扮女装的人冲他点点头,对手下人挥挥手,立即有人架了二人送入刚刚仓促布置出来的洞房。   罗三娘望着二人的背影,欣慰地笑了。笑着笑着,眼中就有了泪花。   冉少棠与终九畴喝下合卺酒,众人才闹哄哄离开,临走时把窗户与门都上了锁。   冉少棠晃晃悠悠从床榻边坐起来,走了没两步,头晕的厉害,只好扶住桌子勉强站直身体。   她晃了晃头,越发晕得难受。   她打量了四周,想找个趁手的兵器寻机会逃出去,却发现除了一床大红被,连刚才喝合卺酒的酒壶与酒杯都被人拿走了。   “没用的。别找了。”终九畴坐在床榻对她招手。   冉少棠不满地瞪他一眼,走到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你以前可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今日是怎么了?”   “他们就是想戏弄咱们,不会真正伤到你。不用担心,你好好过来休息下,我看你内力如何了?”他伸出手拉她坐到身边。   许是酒意上头,力气大了些,少棠竟然不防,跌到他身上,把人扑倒在榻上。   “这酒里有毒。我向来千杯不醉,不可能只喝了一杯便晕晕沉沉。”冉少棠一只胳膊撑在终九畴胸口上,一只手揉着太阳穴。   终九畴伸出一只手帮她轻轻揉着另一边太阳穴,柔声问道:“难道你以前装醉是骗我的?”   “胡说。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醉过。”冉少棠打开他的手,想要站起来,背上传来一股力道,紧紧箍住了她。   “放开我。你这个骗子。”冉少棠的头越发得晕,看着终九畴时,心脏狂跳不止。   她脸上红晕散开,眼神迷离,心智却还清醒,惊道:“不对,这不是毒酒。”她体质特殊,很少有毒药能毒倒她。   终九畴依旧不松手,反而箍得更紧,又把手按到她太阳穴,一边揉按,一边夸赞道:“真聪明。这的确不是毒药。”   “那是什么?”冉少棠的注意力被他的话吸引,暂时没有计较与他越来越近的距离。   终九畴抬起头,唇瓣贴到她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蛊毒。”   “蛊毒?”冉少棠拂了拂耳朵,仿佛要拂走他那令人心里发痒的暧昧气息。   “你怎知这是蛊毒?”少棠奇怪地看着他,突然啊了一声,恍然大悟般接着说道,“难怪你说他们不会伤害我们,只是戏弄我们,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不然你怎么知道这是蛊毒?”   “是不是傻了?中了毒脑子都不灵光了。”终九畴抬手在她额间弹了一下,慎怪道,“怎么把我往外推?我只是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所以推测出咱们种的是蛊毒。”   冉少棠使劲晃了晃脑袋,她已经越来越迷糊,随时都可能倒下去。听到终九畴的解释,狠心咬住手指,极力让自己清醒。   “你说,是什么秘密?”   终九畴担心她咬伤自己,捏住她的下颌,拽出她的手指,白腻的指肚上已经有了深深的齿痕。   冉少棠的呼吸越发急促,引得终九畴也跟着呼吸混乱起来。即便他极力压制,也如破竹,势不可挡。   “东察族,他们是东察族。”终九畴的薄唇轻拂过她的脸颊,在她想要迎上来时,果断的在她后颈给了一个手刀。   她彻底晕倒在他胸前。   “对不起。”他轻轻抚着她的发丝,柔声说道。   他把她安顿在床榻上,帮她卸下头饰,脱掉鞋子,把被盖好,下一刻,他坐在床榻边,对着窗外厉声喝问:“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敢戏弄本族长?”   话音刚落,落锁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拐着笼头拐杖的罗三娘在两个儿子的陪伴下,缓缓走了进来。   “属下罗三娘拜见族长。”罗三娘扔掉拐杖双膝着地跪在终九畴面前。她的两个儿子,罗进与罗不退也跟着跪到罗三娘两侧,神态安然。   终九畴冷哼一声,目光如冰刀划过罗三娘脸上:“解药呢?”   罗三娘抬头:“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终九畴声调高了几分,须臾又恢复如常,手在被子的掩盖下,与冉少棠的手紧紧握住。   “没有解药也有解蛊毒的办法吧?”   罗三娘挺直身子,不卑不亢答道:“罗长老没有办法,但罗三娘有。且看族长问谁要?”   终九畴目光倏地扫过去:好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第236章 没有如果   “此时,你想做罗长老还是罗三娘?”终九畴反问回去。周身聚集的全是凛冽寒气。   罗不退眼含忧色的瞥了罗三娘一眼,似有若无的干咳了一声,以示提醒。   虽然他们没见过族长,但却从大长老刘一手那儿断断续续扫听到一些关于族长的消息,从这些消息中推断,族长是个杀伐果决、恩怨分明的人。   罗不退担心:万一谈不拢条件,只有两条路可行。要不就是族长原谅他阿母当初的背叛,要不就是族长不肯让步,他们合力把族长杀掉,埋尸到这个山谷。   从此,罗氏一族将彻底成为东察族的生死仇敌。   他又紧张地看了一眼面前坐着的终九畴,这位爷翘着二郎腿静静地坐在床榻边,一只手在被子里,一只手却在把玩着自己的指甲,仿若他们都不存在。   身处弱势,他仍旧从容淡定,果然是东察族族长才有的气势。   罗三娘盯着终九畴未语先笑:“这世上先有了罗三娘才有了罗长老。做哪个都由不得我。”   她双眼噙着泪,摇了摇头:“也罢也罢,既然你已经知晓我的身份,想必也知我与你阿母的渊源。老身不会害你,只不过是听你说心悦这位小女娘,老身想成全你。蛊毒可能拔出,不过有些痛苦。对你不会有伤害,对她身体伤害较大。”   “族长也不要担心。这是咱们东察族的同心蛊,喝下后相爱的人才会有反应,如果那位姑娘心思没在你这儿,六个月后那只蛊虫便自己死掉了。不必受拔出之痛。你体内的这只雌蛊也会跟着死去。”   终九畴听得一知半解,不悦地皱眉问道:“如果她心悦我呢?难道这蛊虫要在体内与我白头偕老下去?”   “自然不会。待你夫妻二人产下后嗣,蛊毒自解。”罗三娘道。   终九畴听到“夫妻二人”心跳不由的快了一拍,被子下的手更加用力地握住冉少棠。   产下后嗣蛊毒自解?   万一要是产不下呢?呸呸呸。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被人身体里下了毒,即便对方有个冠冕堂皇的说词,心里也是极度不舒服的。   何况这人还是曾经弃他阿母于不顾的仇人。   “罗三娘,你打得一手好牌啊。一对儿同心蛊就想收买我,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无法自保的稚子吗?你这对儿蛊表面是情蛊,实则呢,却要受冶于你?对是不对?”   “哈哈哈,果然是连碧的骨血。懂得看人心。”罗三娘突然站了起来,脸上已无之前的恭敬谦卑。   ”那你再看一看老身此举是何深意?“   终九畴此刻虽然在气势上没有丝毫怯懦,实则却担心得很。   他内力似被锁住,也就能勉强施展出三分功力。如若硬来,逼得他们起了杀心,恐怕会连累少棠。   他的手又紧了紧,目光清冷的与罗三娘对视着。   当初,他阿母有难,派人送信给罗三娘寻求庇护,照当时二人的关系,于公于私,罗三娘都不应该背信弃义,可是,她就是这样做了。   如果她当时能如约而来,也许时至今日,这世上还会有连碧,东察还有圣女,他,还有母亲。   这世上,最令人感到无奈地二字,便是“如果。”   他从来不假设曾经发生的事。   他只看当下。   “三娘,我记得小时候最爱吃的云枣糕就是你做的。不知如今还有没有幸能尝到三娘的手艺。”   处于弱势的一方,永远没有资格谈条件。   他何必为了一时之气,以卵击石。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话不是闲来无事时,说说而已。而是要在生死关头,劝自己忍天下所不能忍时的行动。   罗三娘这般举动,不过是想求和。又怕他这位族长记仇不肯原谅她,所以不断试探。   他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后来,他从刘一手手叔那听到罗三娘失约的原由,理智让他选择原谅。可是,感情却让他无法释怀。   他偶尔会想日后与罗三娘相遇,会不会一剑斩了她。   如今......   他抬头扫向屋里屋外情形,苦笑两声。   如今,理智占胜了感情。他的莫邪还不到出鞘的时候。   罗三娘在听到终九畴这声“三娘”,双眼再次湿润。   不知是不是人老了,她越发得爱掉眼泪。   看到故人之子会掉泪,想到儿时的好姐妹会掉泪,听到一声“三娘”更是老泪纵横。   “小九,三娘有苦衷。当初,当初......”   罗三娘想到当初,已经内疚的泣不成声。   “我知道,三娘,你夫君与孩儿被人抓了去,你若来救走我阿母,他们的命便没了。我懂。我阿母也说,她不怪你。”   “哇”地一声,罗三娘听到这句“她不怪你”,已经无法控制情绪。   她的两个儿子一左一右站起身扶住她,任由她嚎啕大哭。   终九畴耐心地听着,看着。眼前恍惚闪过阿母的身影,她笑吟吟站在面前,教他习武,纠正他拿笔不正确的姿势,还会对着他笑。   当时,幸得时熹庇护,他与阿母才没有成为刀下亡魂。   良久,罗三娘平复了心情,停止了哭泣。   “老身看到你身上的玉佩就认出了你。小九,是什么人想杀你们?幸好你命大掉入网中。不然,我东察族群龙无首,如何复仇?”   这是在暗示你救了我呢?   终九畴双眸炯炯含笑看过去:“三娘,如今你救我一命,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复仇之事日后你与大护法商议,我身份特殊,当下不便暴露。”   自从除掉杀阿母的人之后,东察族复仇的事他不感兴趣。   罗三娘点点头,疑惑道:“族长为何不拿下皇位,何必听命于一个妇人与稚子?时家当初收留你母子,也是因为轩辕川担心夺位之争令你们母子受到伤害,才安排在时家。如今,时家权倾天下,你不欠他了。若是你当上皇帝,那咱们东察......”   你个老家伙果然知道我老子是谁,儿时百般问你,你却装糊涂。现在倒是说得无所顾忌。   “三娘,此事以后再说。时家对我和阿母有恩。我如今所作所为都是遵照阿母遗愿。东察族真正的敌人不是九州,而是东察自己人。”   罗三娘愣在那儿:“自己人?这话是何意?” 第237章 弄巧成拙   “此事三娘不必深究,等有机会再坐下来长谈。”   终九畴摆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架式,露出温和又迷人的笑容,“我这位朋友内力受损需要医治,还请三娘把我们随身的东西找出来,我要带她回手叔那儿治病。”   终九畴不想再在此处多待,迟则生变。   他借故要走,其实也是怕罗三娘没完没了与他研究那些劳什子复仇大计。   他不想复什么仇。   人活一世不过短短数十载,活在仇恨里太累。他目前只想带少棠出谷回家。   罗三娘倒也不急于一时。   看终九畴的态度,似乎是已经对过去的事释然。她心里吊了十几年的大石放到一半。不再担心他会挟私仇报复罗氏一脉。   倘若终九畴悔诺,她大可带着族人再次寻个地方避世。   不过,她也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她下的蛊哪有那么简单。   如若终九畴离开山谷后想秋后算账找罗氏一族麻烦,她也有办法挟制他。   终九畴与罗三娘相视一笑。   双方算盘都背着对方打得钵满盆满后,后面的事一拍即合。   罗三娘重整气势,手持龙头拐杖,气定神闲地指挥着一众人等,把收缴的族长与族长心上人的身外物全部归还。还另送了几对蛊虫做为赔礼。   “平日里有个把看不顺眼的人,可以种个蛊。老身亲自把它们摆弄大的,听话着呢。”   想了想,为了显示礼物的贵重,她又补充一句:“至少能让你讨厌的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终九畴正低头喝茶,听到这句话突然抬起头,目光诡异地盯着罗三娘看。   罗三娘心领神会,立即陪着笑解释:“族长把心放肚子里,你们身体里那对蛊是阴性的。不折磨人。”   终九畴:我信你个鬼。   他面上未露半点怀疑。心中自有打算。   养蛊方面他有本秘籍,他阿母留下的。那可是东察族人人想得到的圣物。   他好像塞到哪个旮旯犄角了。回去后定要找出来好好研读。他虽跟阿母只学了入门知识,但他有刘一手在,不怕攻克不了罗三娘的蛊毒。   再说,罗三娘那点养蛊的本事还是他阿母教的呢。   终九畴点点头:“三娘,我信你。从小就信你。”   罗三娘欣慰地笑了笑:我信你个鬼。   终九畴不想让她这么痛快。   眯着眼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番,狠狠戳了戳她的心窝子:“只是三娘,我有一事不明,怎地才十几年功夫,你就你就缩水了?我可记得你身高与我阿母差不多的。如今竟不及一半。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女人爱美,如今缩成土行孙,定然是隐痛。   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谁不痛快。   终九畴一张英俊逼人的脸,笑意吟吟。   罗三娘依旧妖艳的脸僵了僵。   心道:臭小子果然还记恨她呢。   “此事与养蛊有关。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长谈。”   她用终九畴敷衍她的话,拿过来直接敷衍过去。   她看了眼床榻上昏睡的冉少棠。   “族长早点休息,一刻值千金。”   终九畴心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   罗三娘知道的太多了。   不能留活口。   少棠的女子身份是不能让外人知晓的。罗三娘留在山谷一直不出去还好,但凡她在外行走,少棠的身世就可能暴露。   这可是灭门灾祸。   他心思沉了沉,拇指在他的莫邪刀刀柄上摩挲了几下,挑眉看向罗三娘。   一字一顿:“三娘,我说她是男子,你信吗?”   空气里的轻松气氛被他冰冷的语气,瞬间驱逐,冻结出一层寒霜来,直接糊到罗三娘及她儿子的心口上。   罗进与罗不退对视一眼,又默契的彼此错开目光。   阿母不是说躺着那个是女的吗?   族长说她是男的,是何意?   罗三娘何等聪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她把人从大网里弄出来后,按惯例卸下身上能卸的。包括脸上的易容。   要怪也怪终九畴最后那句“我心悦你”的表白,让罗三娘对冉少棠的身份起了疑心。   终九畴是何等模样的男子,即便是断袖,也会找个模样旗鼓相当的吧。怎么会长成这样?   罗三娘存了疑心,对着冉少棠琢磨了半天,发现她易容,顺藤摸瓜,又确认她是个女的。   她记得连碧曾经有过殷殷期盼,最大的愿望便是儿子小九快点长大,娶妻生子,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她有愧于连碧,恰好听到终九畴的表白,这才想着唱这么一出戏,帮连碧实现心愿,同时,也算是帮自己与族长和解。   此刻,终九畴这般问,她思索深意,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也许,她触碰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弄巧成拙。   自古,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   她不该戳穿那女子的身份。   眼下,可如何是好?   “族长,老身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不出男女。其实,不管此人是男是女,都与我们无关。”   “出了谷,族长自便。罗氏一族在此谷生活多年,早就习惯这里的清静,也不喜外面的烦扰,生老病死皆在谷中。”   “若族长有事吩咐,可在长寿山上放烟火,老身自派人去接你入谷。寻常人是进不来的。你们这次也是误打误撞。”   多管闲事也是要冒风险的。她从终九畴眼中看到了杀机。   她这般表态,是想打消终九畴的疑虑。   她不会把秘密说出去。   同时向他表明,也不会有人能闯进山谷。   沉默   终九畴的手指在莫邪身上有一下无一下的闲敲着。   他不嗜杀,却也不想置少棠于险境。   罗三娘的话,他听懂了。   杀意虽减,戒心却不能除。   “你说的,我明白。三娘,你带人退下。我乏了。休息好了,明天出谷。”   罗三娘心中不安地带着人退下去。   回到自己的住处,罗不退发问:“阿母,他对咱们起了伤心。不如催动蛊虫把他们”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罗三娘摇头:“你当族长是说杀就能杀的?我下的蛊虫根本不敢造次。他身体里留着圣女的血液,蛊虫是会认主的。他轻易不能杀,只能哄。”   “既然蛊虫拿捏不住他,那阿母为何还要这么做?”   罗三娘看了罗不退一眼,目光转向大儿子罗进。   “进儿,你说我为何要这样做?” 第238章 她不太好   罗进唇下的痣动了动,扶着罗三娘坐到椅子上,忧心说道:“阿母不过是虚张声势,缓兵之计。杀他有些困难,但让他受点折磨却是可以的。”   他有些得意地看了弟弟罗不退一眼:“阿母那对蛊可是至尊。虽仍脱离不了圣女的影响,但却能让这对小情人受制于咱们。当然这是阿母的底线。阿母本意不想伤人,只想求和。毕竟非衣的下落还要靠那小子。”   “嘘。”罗三娘突然变色,出声阻止。   罗进与罗不退垂下头,都不再出声。   罗三娘瞧了瞧外面动静,半晌确认无人偷听才低声嘱咐两个儿子。   “集齐非衣碎片是我在你们阿父临终前许下的承诺,这件事风险极大,切记要秘密行事。不退,你派人在谷中加紧巡逻,进儿,你等那二人出谷后,即刻前往周饶国,那边送来消息说是在皇宫国库发现了非衣。虽不知真假,有机会还是要去看一看。”   两个儿子纷纷应是。   罗不退觑着罗三娘的脸色,没敢说下去。   与罗进离开房间后,二人一前一后走着,他终忍不住问道:“兄长,阿母那对蛊是用她的血髓喂养大的,难道敌不过圣女的蛊?”   “你知道什么?我们东察族的蛊虫皆由历代圣女的血液喂养,只听令于有此血液的人。虽然阿母用自己的血髓研制的蛊虫威力巨大,但却第一次种在族长的体内。能不能成功还说不准。那小子挺会审时度势的,种了蛊也不敢翻脸。就怕......”   “就怕他出了谷带人来找咱们麻烦?”罗不退接话道。   罗进点点头:“是的。但愿阿母那蛊虫有作用。”   罗不退:“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非衣碎片集齐后,族长是让非衣发挥作用的关键。只有流着圣女血的人,才能让非衣重新聚在一起。圣女只有他一个血脉。你说能杀吗?”   罗不退在罗进的诘问下闭了嘴。想了想又不服气,顶嘴道:“如果关键是血脉传承的问题,那让他多生几个不就行了。杀鸡取卵,留下听话的。”   罗进狠狠瞪了罗不退一眼。却也没再骂他。   心里盘算着,如果让族长多生几个,结果会怎样?   他要与阿母商量一下这个办法可行吗?   终九畴见人退下去后,就开始翻找他们送还的东西。   冉少棠随身的瓶瓶罐罐一大堆,他一时也拿不准哪个是能令人瞬间毙命的毒药,哪个是控制人心的毒药。   床榻上,冉少棠仍旧睡着。   偶尔会皱一下眉头,不知梦到了什么。   终九畴搜了半天,决定不浪费时间,把最漂亮的那个瓶子拿了出来。   他知冉少棠有个毛病,喜欢长得好看的事物。   最毒的药往往装进最漂亮的瓶子里。   他拔开瓶盖,里面是褐色粉末。味道如何,他不敢闻。万一以气味为毒性,说不定等不到少棠救他,已经毙命了。   他匆匆把盖子盖回去,揣在怀里,寻机会把毒下到山谷水源处或膳房内。为了少棠,他也顾不得什么道义了。   他们若不死。死的有可能就是少棠及冉氏一族。   欺君之罪,可大可小。   思及此处,他猛然想起:此时的君已经不是那个以修罗宫宫主身份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父亲。   如今的君,是需要他保护的稚子。   这样想来,冉家的欺君之罪似乎没那么严重了。   有他这个摄政王在,谁也欺负不了少棠。   他把毒药又放回少棠随身的布袋里。   罗三娘的命先挂在他手里。假如她罗氏一族不遵守诺言,他自会来取他们狗命。   终九畴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困意上头,他不想唤醒少棠,走到床榻边,和衣挨着她躺下,望着她挺翘的鼻子,浓密的睫毛,手指轻轻摸了摸脸上的胎记,笑意禁不住在唇边溢开。   “天亮就带你离开。”   他帮她盖好被子,缓缓闭上眼,半梦半醒间,谷内响起一阵嘈杂声。   外面有人在喊:“谷主不好了,有贼人闯进谷里。”   “多少人?”   “数百人,看火把,好像一只军队。”   罗三娘匆匆披衣起床,拎着笼头拐杖走出屋子。   “速速带人从洞里撤出,启动护谷大阵。”   “是。”   “慢。”终九畴站在夜色中。   “族长何意?”罗三娘看过去。   “应该是我的人,拿令牌给一个叫苏仑的来见我。”   一枚令牌在空中翻转着,罗不退伸手接过。看了罗三娘一眼,转身拿着令牌转身离开。   外面厮杀声越来越近。   终九畴跟着罗三娘站到高台上,望着远处如长龙蜿蜒的火光。   苏仑看到他没有回修罗宫,找不到他,自会派人来寻。   他算着时辰应该是快到了。   片刻,罗不退肿着脸跑回来,目光复杂地看着终九畴。   “怎么搞成这样?”罗三娘恨铁不成钢。   终九畴疑惑:“难道我的令牌没用?”   “人家根本不认识你。”罗不退严重怀疑终九畴是故意的,以报自己戏弄他之仇。   “不认识我?”一丝尴尬划过心头。   终九畴垂眸细细寻思,此事有一种可能。来人不是修罗宫,而是冉府的人。   罗不退哼了声,把令牌扔回去,委屈地看向罗三娘:“阿母,咱们是战还是退?”   “既然不是族长的人,来者不善,且战且退,放蛊先抵挡一阵。”   “不可。”终九畴阻止,“可能是自己人。你带我去看看。”   他拉了罗不退向谷口走去。   打斗声越加激烈。   对方火把照亮了大半个山谷,全部甲胄在身,队形排列整齐。谷口狭窄,兵士有序边杀边向谷内逼进。   “请问冉大将军可在?在下修罗宫终九畴,您要找的人平安无事,请止战。”   冉问能来,苏仑定是把冉韶裳送了回去。修罗宫是友非敌,冉问不会不知。   队伍中,指挥若定的中年男子挥了下手,立即有人喝道:“停手。”   冉家军齐刷刷收了手中兵器,分列两排,让出一条路来。   冉问缓缓走到队伍前面,看着面前身材颀长、相貌英俊的青年,问道:“阁下是终少主?不知我那竖子可还安好?”   终九畴忙上前行了一礼,心中暗道:我这位未来岳父与在朝上时可不太一样。   “冉大将军,她不太好。” 第239章 这是误会   “带我去见她。”冉问大步走进山谷,丝毫不顾属下担忧。   终九畴不会设置陷井害他。   几年来,他断断续续在丰让信中了解到冉少棠身边发生的事情,天然的直觉让他捕捉到,姓终的对自己的女儿没安好心。   还有那个姓宗的也不是好东西。   他与玉若仙忿忿提起这个话题时,玉若仙不以为然笑他多虑。   “少棠的身份是男子,终九畴与宗政慎怎么可能会喜欢男子?”   冉问同样不以为然:“少棠爱笑,笑起来脸上那个梨涡就露出来了,活脱脱一个小女娘的长相,他们两个那么精明狡猾,怎么不会察觉?人最怕久处。天长日久待在一起,很容易露出破绽。”   “两头臭猪想拱咱家水灵灵的大白菜,简直是痴心妄想。”冉问气得拍桌子。   玉若仙笑得前仰后合:“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当年二叔也是这样形容你。好像跟你说的一样。”   冉问讪讪:这句话还真是跟丰让学来的。当年他无意偷听到丰让与若仙的谈话,那怪老头就是这样形容他的。   这句话他记在心里多年,一着急生气,就脱口而出了。   冉问目光阴冷的打量一眼想拱自家白菜的终臭猪,责问道:“她如今怎样?你们为何不回去?难道这谷里有恶人作怪拦着你们?”   冉问是战场上拼杀过来的人,身上自带一种震慑人心的杀气,他目光扫过山谷中人,手中还拎着武器的罗氏子弟顿时觉得脊背处漫上一层寒凉来,无法自控的心生畏惧。   众人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给冉问让出一条路来。   冉问目光落到罗三娘身上,二人对视间,终九畴上前打断这种无声无形的眼神厮杀。   他不能暴露自己的东察族人身份,如同暂时不能在人前暴露摄政王身份一样。   “大将军,这位是罗谷主,世代在谷中避世。我与少棠被南允国的人追杀,若不是罗谷主出手相救,估计此刻已经在奈何桥上了。”   冉问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终九畴:“南允国追杀你们?与追杀韶裳的可是同一批人?”   韶棠被人追杀的事他派人去查,目前还没有头绪,难道是南允国?他当年在战场上倒是没少杀南允将士。   难道有人跑来找他家人寻仇?这有些说不通。   终九畴看看周围,表情严肃道:“此事还有隐情,待见了少棠再与将军细说。”   冉问伸手:“少主请前面带路。”   终九畴笑了笑:“将军称我九畴即可。我与少棠相差不过几岁,在将军面前就是个晚辈,不必跟我客气。”   冉问深深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什么晚辈?你不是少棠小师叔,丰老头的关门弟子吗?以为冉某什么都不知道?   你果然没安好心。   老父亲挑剔女婿的心思顿时泛滥,看终九畴没一处顺眼。   罗三娘招呼冉问进内院。   冉问收回挑剔的目光,颇有些歉意地看着罗三娘。   “感谢罗谷主救我家孩儿。刚才是场误会。谷中人听到我们来寻人,二话不多就上了家伙,我们不得已才动了手。谷中损失由我方承担,罗谷主有何要求也尽管提,冉某只要能做到的,都答应。”   罗三娘心中冷哼。   说的这么理直气壮,难道你们擅闯我的长寿谷,我们保卫家园还错了?   她看了眼终九畴。   心道,族长这副嘴脸完全是想上赶着巴结未来老泰山。她若此时刁难,难免让终九畴心中不快。   以后她还有大事要用到终九畴,虽死了不少谷中人,也只能忍下了。   “既然是误会,老身也不为难大将军,咱们各自安抚牺牲的将士。老身在谷中避世,不想外人打扰。请将军见到令郎后,速带人离开。”   终九畴露出满意的笑颜:“将军,善后的事交由晚辈处理,咱们去房里看少棠。”   冉问面上虽然从容淡定,心中却是十分挂念少棠安危。   自她被送到境山后,就一直没有见到她。   那晚她突然出现在妻子房间,他还差点误会要斩了她。   看到她受伤昏迷,心中心疼不已,又不愿表达出来。   自她小时候,他就格外严厉地教导她,无非是想让她快点增长自保的本领,将来离开父母后也能活得风声水起,安然自得。   这次受伤回来,他却始料未及。看到昏迷的女儿,他第一次生出自己当初可能做错了的念头。   少棠醒来后,避着与他这个父亲见面,他是知道的。她心中一定生他的气。   韶裳狼狈的受伤,被修罗宫的人送回家,听到少棠可能遇险的消息,他再也无法克制,竟动用了多年来隐在暗处的冉家军。   推开门,看到少棠安静地躺在床榻上,他觉得,自己这个孩子,怎么这般娇小瘦弱呢。   “少棠,少棠。”他焦急唤着她的名字,见唤不醒,转头问终九畴,“她怎么了?她不能用内力,你知道吗?”   “将军别担心,她只是气急攻心晕过去了。”   终九畴可不敢跟冉问说是自己把他宝贝女儿打晕的。   虽然有正当理由,他也承受不了未来岳父的白眼。   “她的内息紊乱,急需医治。小侄家有良药,咱们现在就回去。”   “不用,她阿母能救她。”   冉问说完,抱起冉少棠就想走,突然发现她身上竟然穿着红色的嫁衣。   再一打理,终九畴身上也是红色的喜袍。屋里的帐子也是红色的,墙上还贴了囍字。   刚才进屋时一心挂着少棠安危,并没有注意这些,而此刻的他瞬间警醒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和少棠为何这般打扮?”   冉问眼中杀意浓浓。   看来,少棠的女儿身果然被终九畴发现了。   这小子还趁人之危,想要轻薄自己的女儿。   看这房间布局,分明是喜房啊。   女儿的身份是冉家的夺命箭。   她揭穿身份,冉家将大祸临头。   不行。   终九畴不能活。   这山谷里的人,一个也不能活。   终九畴在冉问眼中看到了杀意,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之前贪恋这片刻的美好,便未换下身上的喜袍,眼下竟给自己找了麻烦。   他冲着冉问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大将军这一切都是误会,你听我解释。” 第240章 百口莫辩   “误会?什么误会?你怎么解释眼下情形?”冉问一脸怒气咄咄逼人,终九畴顾忌着东察族的身份,一时想圆个谎,却发现不知该从何说起。   “大将军,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他自己也觉得这句解释苍白无力,却又是实情。   真是百口莫辩。   冉问沉着脸向着终九畴气势汹汹走过去,声音低沉,听得出隐隐压抑着要爆发的怒火。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任谁看到女儿穿着喜服昏睡在床榻上唤不醒,都会肝火旺盛想要点了房子。终九畴完全理解。   以前,他做事从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缘由。即便是宫主,也不能这样逼他。   可是,因为对面的人是少棠的父亲,他那些骄傲与嚣张全都像猛兽的利爪见了御兽师,悉数收了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   气氛有些紧张。   罗三娘拐着龙头拐杖站到二人中间,冲着冉问道歉:“此事与终少主无关,是老身处事欠妥当逼迫他们拜的堂。”   想让族长看重自己,就要有为族长解决棘手问题的能力。不然凭什么与族长谈条件。   冉问听到拜堂二字立即炸了毛,重新把少棠放回床榻上,抽出长随冉峰腰上的佩剑指向罗三娘。   “那你谷里的人就只能都葬在此处。”   “为何?”罗三娘面对剑光丝毫不惧,“老身只是成全有情人。难道将军忍心拆散一对有情人。”   “有情人?”冉峰余光瞥了床榻上的大公子一眼,又在终九畴身上打了个转,遂像发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快速低下头。   大公子与女公子是一对龙凤胎,换上女装还真的与女公子不相上下。   那矮婆子说什么有情人?难道大公子外出这几年染上了断袖之癖?   哎呀呀,这不是要把将军气死吗?   冉问的剑逼向罗三娘的咽喉,这矮婆子知道的太多了。不能留。   罗不退冲过来焦急地唤了声“阿母”,罗三娘向后摆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终九畴无奈地抬手摸了摸右边浓密的剑眉。   心道:罗三娘你真是提错壶了。这壶水得烫死你。   罗三娘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直视着冉问,面露坦诚道:“实不相瞒,老身自带着族人来到这谷里避世便与世无争,不与外界来往。外人生死与老身无关。之所以救他们二人,实则是看上了终少主。”   冉问挑眉看向罗三娘身后正尴尬对着自己笑的终九畴,不发一言。   罗三娘继续说道:“老身有个女儿到了适嫁年龄,一直找不到合适人选,恰好终少主二人被人追杀掉进谷中了阵网内,老身看终少主一表人才,便有了想要他入赘我谷内的心思。”   “谁知,老身把想法与终少主一说,终少主不同意,就是令郎也死活不同意,还诓骗老身她是女儿身,与终少主早就情投意合。老身一时生气,才让他二人穿上喜服拜堂给老身看。”   “令郎的举动实在出乎老身意料,竟同意了。是老身思虑不周,一心为己,逼得令郎为了救好友出此下策。老身在这赔礼了。”说完,罗三娘朝着冉问深深鞠躬。   冉问微微沉眸,之前的杀气淡了几分。   “你说我儿是为了救他?”   冉问目光扫向终九畴,终九畴恭敬地答“正是”。   他的视线垂下,望着罗三娘。这个狡猾的老狐狸真会避重就轻。   在揭穿少棠是女儿身还是承认她是断袖两件事上,罗三娘把后者拿出来说,如此一来,冉问定然会放下杀意。   毕竟,让人自知自己的儿子有怪癖,与让人知道灭族的秘密,二者相较,前者太过微不足道,不值得他灭口杀人。   终九畴再一次重新掂量罗三娘这个人的手腕。   冉问的剑尖偏离了几分,罗三娘心中暗道自己堵对了,继续说道:“都是为人父母。老身能体谅将军的愤怒。令郎年纪尚小好好规劝也许还可回心转意,若真是一门心思要与终少主在一起,将军也不要生气,人活一世,难得遇到真心相待之人。何必在意是何身份?”   “闭嘴。”冉问沉声呵道。   别人也许觉得冉问这声怒呵愤怒至极,而冉峰却听得出自家主子已经消了气。   不知是不是被这个矮婆子给三言两语劝服了,想要成全大公子的不良癖好。   终九畴上前拱手诚恳劝道:“大将军,少棠还在昏迷,不如先带她回去医治,这谷里的人又跑不了。若有不妥,随时可以。”   这句话也是说给罗三娘说的,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冉问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在考虑这矮婆子说的是不是真的,也在思考终九畴到底知不知道少棠真实身份。   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把所有人都杀掉,一把火把山谷烧干净,永绝后患。   然而,冉问不是暴徒,不是嗜血狂魔。战场上杀敌与杀普通百姓终究不同。   可是若不杀,万一有人泄密,终究是灭门之祸。   虽然小皇子尚小。朝堂上却有杀伐果断的摄政王,还有蠢蠢欲动的太后。这二人都不好惹。   冉问正犹豫之际,身后突然响起少棠的声音:“阿父,他们都是无辜之人。”   冉问听到女儿的声音惊喜回头,奔到床榻边,把同样跑过来的终九畴扒拉到一旁。   他紧紧攥住少棠的手:“你怎么样?感觉哪里不舒服,阿父现在就带你回家。”   少棠目光看向站在床榻边表情艰涩的终九畴。   虽然不明白他为何打晕自己,却深信不疑他不会害自己。   “阿父,他是我小师叔,穿成这样都只是为了互救。阿父不要为难他。”   冉问见女儿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维护想要拱白菜的臭猪,心情格外不舒服。   可是碍于人前,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少棠这才笑了笑。   她又看向罗三娘。   罗三娘也看着她。   冉少棠在罗三娘向冉问解释时就已经醒过来了。   这个女人虽然变相为终九畴解了围,却也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她不想冒险。   冉少棠目光瞥向桌上她装毒药的布袋,抬手指了指。   “小师叔,帮我拿过来。” 第241章 贸然决定   终九畴拿着布袋递给少棠。   趁机轻声询问:“感觉怎样?还痛吗?”   少棠瞪他一眼,又想起脖颈后传来的隐隐酸痛。   “回头跟你算账。”   她细小的嗔怪声被冉问及时而准确的捕捉道。他大声地“咳咳”两声,以示提醒这两个完全无视他存在的家伙。   冉少棠不惧他的警示,抬眸瞪了自己这个奇葩爹一眼,埋怨他来得晚了。   终九畴却不得不收敛情绪,低眉顺眼的站回之前的位置。   冉问对终九畴的态度还算满意,指指布袋问自己的宝贝女儿:“要这个做什么用?”   冉少棠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粉色花形的瓷瓶,倒出颗椭圆形的粉色药丸,看向罗三娘。   “阿父,让她把这颗大补丸吃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冉问接过这个颜色漂亮的药丸,瞄了两眼,心道:什么大补丸?从小只爱钻研毒术,什么时候见你做过药?   一定是想杀人灭口。   他把大补丸递给冉峰,冉峰立即接过举到罗三娘嘴边。   “张嘴。”冉峰面无表情的想要把药塞进罗三娘嘴里。   素爱干净的终九畴眼见那颗入口的药丸经了几人之手,顿觉嫌恶的喉咙发紧。   罗不退在旁边担忧地叫了声“阿母”,眼睛死死盯着冉少棠。   冉少棠瞥他一眼,轻飘飘说道:“要么把大补丸吃了,要么死全谷。选吧。”   罗三娘眼睛闪烁了几下,目光看向终九畴。   “终少主,老身若是死了,有些事就不好办了。”   冉少棠也看向终九畴。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她心中有个猜测。   她与他体内中的蛊毒既然与东察族有关,那么也许终九畴也是东察族人。   她之所以有这种猜测,一是因为那个闷葫芦东察人宋敖,还有就是眼前这些奇怪的生活在山谷的人。   终九畴打晕她,很可能与他的身份有关。   如果他真是东察族人,那么他一定会救罗三娘。   其实,她给的那颗也不是立即致命的毒药。   不过会每月痛一次,能折腾掉几斤肉下去。月服解药便会安然无恙。   她就是想先控制住罗三娘,一防她知道自己的女儿身到处乱说,二要以解药换解药。   她在等终九畴的下一步动作。如果他有救罗三娘的意思,她一定会成全他。   终九畴对于罗三娘的忌惮不在于蛊毒的解药上。而是她知道了少棠的太多秘密。死她一个救所有人,也是种功德了。   “三娘,只是补药而已,吃了吧。”   罗三娘被终九畴的态度气得差点嚷出他族长的身份来。   她咬了咬牙,后悔刚才没有放出蛊毒大阵来。   她的大拇指在龙头拐杖上按了按,瞬间有数道光影如闪电般飞了出来。   “小心“,终九畴本能的扑向冉少棠,要为她挡住危险。   冉问一剑刺向罗三娘,冉峰出拳挡住了罗不退。   蛊虫在快要进入终九畴皮肤时,突然发现不好,疯了一样想要逃跑,纷纷扬扬跌到地上,死了。   冉少棠说了声多谢,推开终九畴,利落下床,手中扬出粉尘,瞬间屋里人全都中了毒。   罗三娘肩膀中了一剑倒在地上,罗不退打赢了冉峰却中了毒,靠在墙上勉力支撑。   冉少棠把解药给自己人服下,走到罗三娘面前,拾起她的龙头拐杖冷笑两声。   “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喜欢大补丸就吃毒药吧!自找死路我也救不了你了。”   罗三娘痛的吐出一口血来,门外的罗氏子弟想要冲进来救人,第一时间被冉家军控制住了。   冉问举剑要杀罗三娘,门外响起苍老的声音。   “且慢,杀不得。” 第242章 突如其来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喝止声,从山谷上方悠悠荡荡传了下来,震得人心惶惶。   冉问握剑的手紧了紧,剑尖抵在罗三娘喉咙上,顿住。千里传音之人功力深厚,不知是何方神圣。   听这语气是敌非友,应该先绝了后患。他的剑尖在罗三娘喉咙上刺出血来。   同样以内力吼道:“何人多管闲事?莫要藏头藏尾,出来说话。”   “是自己人。”终九畴眉心微蹙,意味深长快扫了罗三娘一眼,对冉问说道,“将军莫伤她。大家先静待,我出去看看。”   冉少棠听那声音耳熟的很,怀疑是那个不太待见自己的老头子,看了冉问一眼,跟在终九畴后面说道:“我也去。”   冉问看着冉少棠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一旁的冉峰,冉峰会意,立即跟上:“大公子等等小的。”   罗三娘不知接下来的局势如何,只得静观其变。   终九畴与冉少棠刚刚走到院外,迎面崖壁上跃下一人。   来人发白无须,一身夜行衣打扮,医者气质荡然无存,眉目间全是凛然正气。   不是别人,正是终九畴亦师亦父的长辈刘一手。   “手叔,您怎么来了?让苏仑来就能解决。”终九畴诧异隐世之人为何一改常态来到长寿山谷。即便是他遇险,手叔也不必亲自出马。   手叔自离开药王宗,几乎很少抛头露面,一直深居简出,极少有外人知道其行踪。   故而他突然出现,令终九畴心中一惊。   联想起刚才那句“杀不得”,难道手叔不是为自己而来,而是为了罗三娘?   刘一手瞥终九畴一眼,目光在冉少棠脸上转了一圈,冉少棠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这老头平日看见她平庸的脸时,都要冷哼几声再加上斜睨几眼。   此刻瞧着她这张真面目,目光却难得的柔和起来。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势力眼。   刘一手瞧着眼前女子一袭红妆,与自己这个傻徒儿站在一处,如一对璧人,不由生起好奇之心。   他不动声色的重又看向终九畴,说道:“老夫有正事。”   “正事?”正事不就是救我出谷吗?还有比这件事正经的?   终九畴疑惑间,又有几个身影从崖壁跳下。   终九畴这次彻底愣住。   跟在冉少棠身后的冉峰更是惊惧不已,看着来人,低叫出声来:“摄、摄政王?”   “谁?你说他是谁?”冉少棠回头看向冉峰,又看向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总觉得那双眼睛有些熟悉。   冉峰说这人是摄政王?   摄政王怎么会来这里?   来了又不说话?搞什么鬼?   冉峰丢下一句:“我去禀告将军。”兔子一样的跑不见人影。   那双熟悉的眼睛在冉少棠的注视下,闪了闪,目光落在终九畴脸上。   终九畴面色沉了下来:“手叔,你带他们来是何意?”   难怪苏仑迟迟不来,原来要唱一出新戏。   他把“他们”二字说得颇重,面具后面那双眼顿时失了光彩。   刘一手快步走过来,扒拉开终九畴,不耐烦地说道:“能有何意?还不是为了给你解围?罗三娘那个臭婆娘呢?老夫要带走,别污了冉将军的手。”   刘一手说着,回头看了苏仑一眼,苏仑只得硬着头皮,变换了摄政王的声音道:“本王路过此处,听闻这山谷里藏了歹人,还惊动了冉将军,特来支援。”   他暗暗在心里祈祷,少主,你可千万别怪我啊,我也是被手叔逼的。   刘一手颇满意苏仑的表现,点点头,让出一条路,让苏仑先行。   终九畴看着苏仑从自己身边走过,拉住刘一手,小声说道:“我和少棠都被罗三娘种了蛊。你要是非参合进来,就把她带回修罗宫。”   刘一手撇撇嘴:“不然呢?你以为老夫来这里干什么?看着冉问杀了她?”   冉少棠虽听不清两人嘀咕些什么,却能更进一步确定终九畴与东察族有莫大干系。   而且,她端详这个戴着面具的摄政王,隐隐感觉对终九畴似有畏惧之意。   这可不是她第一世所了解的。   摄政王一手遮天,说一不二,权势滔天,怎么会对江湖上的帮派少主有惧意?   难道终九畴抓了他的把柄?   想起那个被终九畴拿捏的宗政慎,她又释然了。   宗政慎也是皇族,不一样有求于终九畴。   这样想来,摄政王倒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威严神圣。   冉少棠又看了终九畴与刘一手一眼,跟在摄政王后面进了院子。   冉问听到冉峰来报,似有不信。   那个整日戴着面具的家伙怎么会来此处?   直到与摄政王打了照面,才敢相信果然是摄政王轩辕征驾到。   他把罗三娘交给冉峰,上前与摄政王见礼。   摄政王寒暄两句,把刚才在外说的话毫无感情的重复一遍,冉问揣摩着他的真正来意,应付地点点头,假装感谢:“区区小事,劳驾摄政王大驾,本将军惶恐。”   按辈分,这小子还应该叫他一声姑父呢。   冉少棠从她父亲眼中却看不到丝毫所谓的惶恐,倒是一肚子的算计。   她想,阿父此刻一定在揣摩摄政王是来帮自己的,还是来阻挠自己的。   她虽不明白摄政王为何来此,却知道一定是修罗宫出的面,请动了摄政王。   苏仑不想在冉问面前说太多话,平日里朝堂上的摄政王沉默寡言,很少与人亲近。   他硬着头皮指指罗三娘:“这人本王带走。”   “这?恐怕不妥。还是交给本将军处置。”   “有线人报此人是南允埋伏在我高兮的奸细,将军军务繁忙,莫要分心。”说完,苏仑扫视了一圈冉家军。   按理说,冉问虽是大将军头衔,却已经被收了兵符,没有实权。   这满山满谷的兵是哪来的?   若追究起来,冉问恐怕要脱层皮。   苏仑只是震慑一下冉问,可不敢真的挑起这个话题。   毕竟这是冉少棠的父亲。   少主与冉少棠的关系耐人寻味,他可不敢得罪冉少棠。   苏仑点到为止,冉问立即明白过来。   他自知理亏,虽想放罗三娘走,却仍旧心有不甘。   他想了想,对少棠伸出手:“大补丸呢?拿来。” 第243章 竟外惊喜   这一次,不但罗三娘没有逃脱掉吃大补丸,连她的儿子也给强塞了一颗进嘴里。   虽然罗三娘与罗不退激烈的反对,奈何真假摄政王完全无视这娘俩的抗议,连刘一手都觉得让罗三娘遭点罪是应该的。   罗三娘含泪被带走,她扫视着这些个突然降临到山谷内的大人物们,生出无限悔意。   真的就不该救族长,让他摔成肉泥多好。   摄政王带着谷里的人先走一步,走到院外,突然回头向冉少棠与终九畴这边看了一眼。   没错,冉少棠穿着女装,与冉韶裳简直一模一样。   对于少主未来的亲事,他有了新解。回去一定要与手叔探讨一下。   冉问被苏仑的回头一瞥看得心惊肉跳。   恍然发现少棠仍穿着新娘喜服。   这般招摇了半日,还被摄政王看在眼里,如今看来要想保冉氏一族的性命,只能用最后大招了。   “终少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冉问把走在前面的终九畴拦住。   终九畴停下脚步,笑着等待冉问吩咐。   “大将军称我小九即可。”   他猜,冉将军一定是要他守口如瓶。   冉问一张口:“终少主可是喜欢吾儿?”   终九畴愣住。   冉少棠找了偏僻处脱下喜服,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举手投足间依旧是个偏偏少年郎。   旁人早被屏退,只剩下冉问与终九畴站在空荡荡的山崖间。   冉少棠听到阿父的问话,脚步顿住。   她阿父狡猾的很。   这句话应是在探听终九畴是否知道真相。   她一时踟蹰,不知是该阻止,还是听一听终九畴说些什么。   犹豫间,终九畴已经开口。   “喜欢。我喜欢少棠。”   他本打算出了山谷就上门摊牌,没想到少棠的阿父倒是爽快。   他也不想把亲事拖久,少棠的身份不能曝光,那他就陪她一起隐居山林,从此世上没有轩辕正,只有终九畴。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要安排好后事,不会扔个烂摊子给小皇帝。   少棠听到终九畴直白的“喜欢”二字,心中涌起无法言说的酸楚。   她以为这一世的自己,不会为任何一个男人动心。却不曾想还是在听到他说喜欢时,乱了方寸。   山谷的风被高山屏蔽,拂过发梢的每一缕都撩拨着人心,温柔似水。   冉问盯着终九畴看了半晌,点点头,负手慢慢向山谷出口走去。   “明日来我府上一趟。”   终九畴喜不自胜的应了一声“是”,转头看到少棠也正勾着嘴角,眼中含笑。   本以为要百转千回才能达成的心愿,竟这么简单就实现了,两人目光胶着在一起,会心一笑。   看着山谷的石门缓缓落下,少棠感慨道:“小时候在书院里,不想听夫子的之乎者也,常常偷跑到山上玩,从来没有想过长寿山下还藏着这么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   “嗯,你的心思放在杀人上了,哪有功夫关心山下藏着什么。”   冉少棠听出他话里有话,歪头看他,假装生气问道:“你什么意思?”   终九畴讳莫如深的笑了笑,屈指刮她的俏鼻:“这座山和你我挺有缘的。第一次遇到你就在长寿山山崖上。”   少棠皱眉沉思了一瞬,没想明白他是何意,问道:“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嗯,当时我躲在山石后,看到你把一个黑衣人诱杀后,朝伤口处撒了一些粉末,把人给化了。”终九畴挑挑眉。   冉少棠眼睛越睁越大,她记起这么件事。可是没想到那时候他竟然躲在暗处看着她。   “你这人,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少棠出拳砸在他胸口。   终九畴装作很痛的样子,捉住她的拳头不松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唉,咱们可是拜了天地的夫妻,你这样一拳又一拳砸下来,为夫要吐血了。你不心疼?”   “呸。权宜之计也当真。”   “当真。你阿父已经同意。明日我就备厚礼去提亲。”   “你不要想得太美。我阿父那人城府深着呢。他明日去我家,不一定就是好事,也许是想个办法灭你的口。”   “不怕。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终九畴此生跟定你了。”   “唉,你这人比以前还无赖。”   终九畴与冉少棠吵吵笑笑,望着天然石门已经与山体连为一体,藤蔓枯枝遮蔽的天衣无缝,再也无法分辨出门与山体的区别。   冉峰从队伍前面跑回来,看到终九畴与自家大公子亲昵的牵着手,连忙捂住眼睛,大声嚷道:“公子,主公让您跟上队伍,夫人还在家等着呢。”   冉少棠看着冉峰那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噗哧”笑出声,甩开终九畴的手,大步向队伍走去。   终九畴又看了眼山谷,快步跟上。   “若不是误打误撞,真不容易发现这里有个山谷。”少棠感叹。   终九畴叹气道:“这是罗三娘的夫君布的迷阵。如果没有迷阵,罗氏一族不会避世这么久。”   “罗三娘的夫君懂奇门遁甲?怎么一直没看到他?”   “看到了,大网中,那具白骨。”   冉少棠停下脚步,不敢置信:“那具白骨?他死了?”   终九畴点头:“死了十多年了。”   少棠怅然不解:“罗三娘一定恨她夫君。不然为何不让他入土为安。”   “不,相反,罗三娘和她夫君感情深厚。她只是以这种方式来陪伴他。”   “这也太可怕了。若是我......”冉少棠觉得若是终九畴早一步离世,她是不会用这种方式留下他。   可是,一想到要与他分开,心口就是一窒。   终九畴追问:“要是你会怎样?”   冉少棠撇撇嘴,不理他,快走两步追到冉问后面。   “阿父,有人想害小妹。”   冉问虽走在前面,一直留意后面的动静,看到少棠追赶上来,一颗心放下来,嗯了一声:“正办人去查,不会让恶人得逞。”   终九畴快走几步追上父女二人,接过话题道:“此事交给修罗宫,定给大将军查得明明白白。”   冉问正想考察一下这个女婿人选,沉思片刻说道:“也好。三日时间可够?”   冉少棠叫了声“阿父”,语含警告。   你这明摆着欺负人。   终九畴打断少棠:“没问题。”   冉问用胜利的眼神看了眼冉少棠,兀自上马。   士兵牵来马匹,少棠与终九畴一一上马。   冉问看着整齐的队伍,大臂一挥。   “出发,回府。”   哼,臭小子,想拱冉家大白菜,哪有这么容易!   队伍在城外化整为零。   冉少棠换乘了马车,终九畴也想同坐,被冉问请到另一辆车上,直接送去闲居。   “少棠,明日我去找你。”终九畴恋恋不舍的掀开帘子,叫着少棠的名字。   而冉少棠上马车后,再也无法压抑胸口传来的剧痛,再一次疼晕过去。 第244章 大事不妙   冬日的晨曦,温柔笼罩着高兮京都,却照不到冉府大管家冉福布满褶皱的脸上。   冉福站在万胜胡同冉府家的侧门外,焦急地等待着主君归来。   得了家丁报的消息,他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正当他心中不安时,一辆黑色马车从胡同口飞驰而来。   冉福让开路,让马车直接进了院子。   他警惕地向胡同两头望了望,立即命人把敞开的两扇大门关死。   马车在主君的院门外停下,听到动静的当家主母早早迎了出来。   看着马车里的小主子被主君抱进院子里,冉福这才松了口气,恶狠狠嘱咐在场的所有人:“今儿个的事不许对外泄露半个字。要是让我知道谁的嘴漏风,我就让他(她)永远闭嘴。都听清楚了吗?”   男男女女的下人们跪了一地,齐声道:“大管家放心。小的明白。”   其实,能进冉府院子里伺候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可靠之人。平日里他根本不用这般嘱咐恐吓。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大公子回来了,还是受了重伤回的府。   此事可大可小。   只要大公子在,冉府的气氛就会莫名紧张起来。   一阵风吹过,吹落树枝上的积雪,冰凉凉打在脸上,冉福一个激灵。不由叹气。   女公子也是受了伤回来,大公子又晕迷不醒。   看来,冉府这是就变天了。   “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冉福把人轰走,自己去了玉行善那儿。   玉行善是主母的亲信,昨日被派出查女公子被人伏击一事,不知结果如何。   “老善,老善。”冉福在屋子外面叫了几声,没有人回应。   他奇怪地看了眼半敞的房门,推开走了进去。   冉福与玉行善在冉府颇有地位,很得主子倚重,两人都分得单独的居所,屋子是里外间。   冉福在屋里转了圈,果然没有玉行善的影子。   听门房来报,玉行善清晨时分就已经回府了。   他以为这家伙是补觉呢,此刻却不见人。   在冉府虽有老夫人,但因主君宠爱这位妻子,冉府大权实则握在玉若仙手中的。   长公主手想伸过来,几次都被玉若仙断了臂膀。   即便冉福是主君的人,也要看主母的脸色行事。   所以没事时,他爱来玉行善这套套近乎。   他还想来打听一下主母的心思,现在找不到人,不知去了哪里,他只好过会再来。   正打算离开,目光却落在床角叠好的被子上。   夹层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露出一角。   鬼使神差,冉福走过去,向门的方向瞧了一眼,顺手把东西抽了出来。   像是一封信。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脑门上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他抖着手把信按原样叠好,又匆匆塞回原处,故意按方才的样子把信角露了出来。   赶紧退出房间。   跨出玉行善的房门时,他不由地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为什么要好奇看一眼?这不是给自己找病吗?   冉福走了须臾,玉行善从外面回来,他径直走向床榻,看着床上落下的那根毫不起眼的丝线,不由哼了声。   老福啊老福,你再聪明,也算计不过我家主子。   冉福这一天干活总是走神,冉问吩咐他好几件事,都没办好。   “冉福,你这是怎么了?整天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冉问忙了一天,终于有空坐在书房处理府中事务。拿着沈府送来的拜帖,黑着脸问冉福。   冉福这才想起来,一大早沈府就派人送来贴子,听说女公子遇袭的事,要来探望。   他竟然忘记禀告主君,也就没回复沈府。   这种事放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不得不接连告罪。   冉问看他年纪大了,也不计较,只嘱咐以后做事要小心谨慎。心里却想着应该找个接班人了。   冉福思量再三,问道:“女公子的伤如何了?会不会落下疤痕?老奴看着她长大,见不得她受这般罪。”   冉问撑着头愁眉苦脸的揉着额角:“她的伤势还是小事,关键是少棠,现在还未醒。唉。要是让我逮着那个天杀的刺客,定给他们剁成肉酱。”   冉福在旁边抽了抽嘴角,劝慰了两句又道:“这半道上冒出来的杀手有眉目了吗?主母不是让玉行善去查了?没有跟您说吗?”   “玉行善说暂时还没查到。这倒不用担心,此事交给修罗宫了。你把心思放在府上,盯紧了手下人,别把大公子回来的消息传到公主府去,又徒惹事端。”   冉福欲言又止,最后应着出去了。   走到门口听到冉问喊了一句:“明日给沈府回贴,请人家过来。”   冉福心神恍惚的走到后花园的假山旁,坐在冰冷的石头上叹气。   那封信的内容太吓人了。   他要不要告诉主君呢?   玉行善一定会告诉主母。   可是,主母为何不跟主君说呢?   没道理要瞒着呀。   “哎呀手叔,你轻点,想疼死我。”终九畴呲牙咧嘴的坐在椅子上,露出胳膊任由刘一手给他上药。   刘一手使劲按着棉条给伤口擦药,丝毫不顾及终九畴的抗议。   “你来知道疼?我看你是被情迷晕了头。生死都不怕了,还怕疼。竟然连老夫都戏耍。听苏仑说那个穿新娘服的就是冉少棠?原来他长这样,以前拿那副鬼样子糊弄我,是看不起老夫?”   “哼,丰让那个混蛋教不出来好鸟。”   终九畴向虚空中想像的苏仑瞪了一眼。这家伙代替他,从密道回王府接皇后的懿旨去了,不然他一定要痛骂那家伙一顿。   “手叔,这次不怪少棠,是我牵连了她。追杀我们的人是南允国派来的,点名要杀我。是少棠救了我。您就别怪她了。”   “呦呦,说两句都不行?告诉你小子以后别跟药王宗的人来往了。好好准备相亲,你怎么答应我的?老夫已经给你挑了几家好女子,咱们从明天开始就相看。”   “不必了。我有心上人了。明天就去求亲。”   “是谁?哪家的姑娘?你可别骗我?”   “没骗,她就是”   终九畴话还没说完,苏仑气喘吁吁闯了进来。   “少主,大事不好了。”   终九畴与刘一手一同向苏仑看过去。   终九畴看苏仑脸色确实似大事不好的样子。   “何事?慢慢说。再不好的事,也有办法解决。”   苏仑咽了口唾沫,艰涩举起手懿旨:“皇后要给你赐婚。” 第245章 对抗懿旨   刘一手颇为赞赏的点头:“虽然时含章这个女人城府深的让老夫厌烦,不过,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   “与老夫不谋而合,哈哈哈哈。”   刘一手笑着扔掉沾了血的药棉,伸出手朝苏仑勾了勾:“把懿旨拿来,老夫看看姓时的给小九选的谁家小女娘。”   终九畴沉着脸:“您老是不是拿我当种猪了,随便拉个母的来都能洞房?”   “唉,话不能这么说。长相人品还是要挑的。“刘一手接过懿旨快速浏览上面的内容,撇撇嘴:”就知道这个女人没安好心。混账东西,老夫坚决不同意。”说完,懿旨被他狠狠扔到地上。   终九畴扫了一眼,上面赫然写着时家另一个女儿的名字---时怀君。   她是时含章的堂妹。也就是丞相弟弟时焘的嫡长女。   论年纪比时含章小六岁,与少棠年纪相仿。   想来,是丞相时熹不肯放弃摄政王的这股势力,想要利用联姻来近一步拉拢自己。   终九畴厌烦的瞥开眼,看着屋里乱走一气的刘一手,伸手拽住他:“别转了,转的人头晕。”   “你别管我,有这闲功夫想一想怎么把这婚事给推了。”   苏仑捡起地上的懿旨,抖了抖,脑海里涌出一个早就想好的念头,他看了看对峙成“斗鸡”的老一少,吭哧两声。   刘一手眼风刀子似飞过去,凶道:“憋什么屁呢,想说什么就说,别跟你主子似的,在老夫跟前耍心眼。”   苏仑红着脸看向终九畴。   终九畴听完刘一手的牢骚反而嘿嘿笑了两声,坐回椅子上,冲苏仑挑挑眼:“说吧。”   苏仑摆出一副“豁出去慷慨就义”的神情,一股脑说道:“推了这门亲事不难,不如跟太后说少主早就定了亲。”   “我当什么好主意。就知道你这个猪脑子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定亲?跟谁定呀?跟你定还是跟那个不男不女的冉少棠?”   终九畴听到“冉少棠”三个字,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唇角。谁说少棠不男不女。少棠是如假包换的美娇娘。   想到这儿,他的掌心又莫名发起烫来。   哎,难以磨灭的触感呀。   他暗自感叹。   恰被刘一手看到他这副丢了魂了样子,又憋了一肚子气。   苏仑早就习惯了刘一手暴躁的脾气,不以为意继续说道:“那当然不跟冉少棠定,跟冉韶裳定亲啊。冉少棠的妹妹。少主也见过的。与冉少棠几乎一模一样。少主娶她亲上加。”   终九畴皱眉,瞪着说得兴致勃勃的苏仑:“什么馊主意?下次再敢乱说割了你舌头。”   刘一手拦过来,目光灼灼盯着苏仑:“你是说冉少棠有个妹子?还和他长得一样?”   苏仑点头。   刘一手来了兴致。   他自谷内见过冉少棠的真面目后,就理解了为何他家小九会迷上那小子。   美色当前,容易让人意乱情迷。   既然是同一张脸,那娶妹妹不就解决了。   “好。大仑子,这是你活到现在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咱们就这么定了,跟皇后推了婚事,赶紧去冉家提亲。”   苏仑又吭哧两声,不等刘一手发火,抢先说道:“就怕人家冉将军不同意。而且,如此一来就要暴露少主是摄政王的身份了。”   刘一手一掌拍在苏仑后脑勺上:“好话坏话都让你说了。”   “这样吧,老夫去找个小女娘来,保证能堵皇后的嘴。”   终九畴冷笑:“我不同意。” 第246章 上门   “你不同意就拿出你不同意的筹码来。”   刘一手蔑视终九畴的目光,看在苏仑眼中,竟是胜券在握的得意洋洋。情不自禁的同情起自家主子来。   终九畴摔门出去前,留下一句保证。   “明日黄昏后给你你想要的。”   房门被摔的山响。   苏仑抄起一件袍子紧跟后面:“少主,把衣服穿好。”   刘一手拦下他:“不用管他。这臭小子就要逼一逼。不然整日的不务正业。”   苏仑担忧道:“可是少主身上的伤”   “死不了。没给老夫成亲呢,怎么能让他有闪失。你过来过来,跟老夫说说冉家女公子的事,那小女娘定亲了没?”   苏仑找到终九畴时,他正在修罗宫宝库里绞尽脑汁研究珍宝。   苏仑找遍整个府邸,又在大街上寻了一圈,没找到人。要不是几个守宝库的修罗换班时闲聊,说“从不进宝库的少主这一次进宝库有两个时辰了,还不见出来”,被路过的苏仑听到,他打死也想不到来这里寻人。   推开宝库的大门,扑天盖地就是四个字:富可敌国。   这么多年来,修罗宫搜罗的宝物加上委托人的酬金,全是稀世珍宝,堆在宝库里久不见人,都要发霉了。   苏仑连推了五扇门,才算找到终九畴。   “你怎么来了?”终九畴接过苏仑递上来的大氅,披在身上,拿着一支镶了颗大珍珠的珠钗问苏仑,“这是那颗南允国的传世夜明珠。记得好像是南允的那个王爷送来的。不知少棠会不会喜欢?”   苏仑叹口气,拿起博古架上的一柄镶宝石的匕首:“我觉得冉公子更喜欢这个。”   终九畴看了一眼,不屑地说道:“一把匕首怎么能与我为她夺得的那把龙渊剑相比。再说,聘礼怎好送武器。不吉利。”   “聘礼?少主,您不是想要娶冉公子吧?”   “有何不可?”   “这、这、没有这个道理呀。世俗不允许。”   终九畴故意不告诉苏仑真相,拍他脑袋凶道:“本少主什么时候在乎过世俗?过来,帮我给岳丈大人挑礼物。”   “我不。我要告诉刘医师去。”他劝不了少主,总有人能管得了他。苏仑转身要走。   “行了行了,你家主子我逗你的。少棠是女子不是男儿身。这件事关系到冉家几百口人的性命,你要给我闭上嘴,不可乱说。”   终九畴知苏仑秉性,他是不会背叛自己的。   以后他要与少棠归隐山林,苏仑还要留下帮他照顾冉家人,既然信任,便不会隐瞒。   他相信苏仑会不负所托。   苏仑张着嘴,惊讶的差点掉了下巴。   苏仑曾经帮终九畴查过冉家往事,如今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联想起与冉少棠相处的那些细节,“哦哦哦哦”了半天,才算消化完这个惊天大秘密。   “难怪冉公子长得这般妖娆,不像个男子,若不是她脸上的胎记,真的就不好瞒着了。不过,她如今年岁渐长,越长越好看难怪那个宗政慎”   苏仑在终九畴的瞪视下,机敏地住了口。急中生智转了话题。   “少主是如何发现她是女儿身的?”   终九畴双掌又火烧火燎起来。   他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这是他摸出来的。   宗政慎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苏仑见主子不想说,且面色越来越难看,赶忙自救的提出建议。   “明天的礼物不能送。若是平常人家,咱把半个宝库搬去当聘礼都没关系。对方还恨不得咱能十里红妆,昭告天下。可是,既然冉公子身份是个秘密,少主就只能低调了。不然岂不是害了他们。”   终九畴听完苏仑这番道理,更加觉得自己选择信任苏仑是多么英明的一个决定。   第二天一大早,终九畴空着手,骑马去了冉府。   苏仑倒是抱着一个精巧的木匣,紧跟后面。   快冉府大门口时,一辆又一辆马车堵住了道。连马都过不去。   “去看看怎么回事?”终九畴不悦地看着前方。   苏仑得了命令,下了马,挤到前面打听了一番,急匆匆跑了过来汇报道:“是沈家公子来做客。送了好几车的礼。”   “沈家?是要与冉家结亲的那个沈家?”   “正是。”   “走,去看看。”   终九畴下马,与苏仑在马车缝隙里挤进冉府。   正好看到冉峰出来迎客。   冉峰看到一表人材的沈惟庸带了这么多礼物来,笑得嘴都咧到后脑勺了。   看来沈家很重视这门亲事。女公子嫁过去,定不会受气的。   他殷勤的与沈惟庸客套着,正要把人迎进去,转眼看到空手而来的终九畴。   这不是与自家大公子眉来眼去的那个怪癖小子?他怎么来了?   “终少主,您有拜帖吗?”那语气明显就是不欢迎他。   苏仑上前替自己主子回话:“是你家将军邀请我家少主来的。快去通报。”   冉峰想起昨晚主公支开自己单独与这小子说话来着,不敢太过怠慢,遂遣了手下人去通报。   “那二位稍后。”   他亲切的引着沈惟庸向前院会客厅走去。   沈惟庸疑惑的看了终九畴主仆一眼,点了点头,走到院内问冉峰:“刚才门外那二人是何人?”   “哦,修罗宫的少主。沈二公子是朝廷的人,对他们江湖中人自是不熟悉。”   “哦,他就是终九畴?”   “二公子认识他?”   “不认识,听说过。”   沈惟庸不在说话,心中却想,修罗宫哪里还算是江湖帮派。自从那次水灾后修罗宫俨然已经成了朝廷的帮派。至少,是当今太后的最大助力。   谁不知修罗宫少主终九畴是太后时含章的义兄,是丞相的义子。   他今日来是何事呢?   沈惟庸随着冉峰进了会客厅,冉问不在,下人们倒了茶便退出去。   “请沈二公子稍候,主公一会儿便到。”   “无妨,是在下来早了。”   沈惟庸是提前来了一个时辰。他见到冉府的回帖后,立即让人把早就备好的东西装了车,迫不及待就来了。   车上的东西都是韶裳喜欢的。   还有很多是他曾经答应过要送给她的,后来他没有机会送出去。如今,他恨不得把沈府都搬到她眼前来。   听到她从寺庙回来的时候路遇歹人,后怕得彻夜未眠。   他要早早把她娶回家,这样就能日夜守护着她,再无人敢欺负她。   冉府春意苑。   冉问与玉若仙守着仍旧昏迷的冉少棠,二人相视无言,满面愁容。   门外有人禀告终九畴上门。   冉问似下了必死的决心般站起来:“送她走吧。留在这儿我们也护不了她。那姓终的小子若通过考验,我们就把少棠交给他。”   “你打算怎么考验?”玉若仙抬眸问道。 第247章 苏仑方德   终九畴与苏仑被请进门房待客的一间小厅里,仆人们礼貌的上过茶后全退了出去。   苏仑不满冉峰刚才的态度,小声嘟囔道:“真是狗眼看人低。以为咱空着手来就晾在这儿。那个姓沈的送的那点东西算什么。”   “少主,以后你们可能就是连襟了,咱千万不能让沈家给比下去。”   终九畴瞪苏仑一眼:“闭嘴。别乱说话。让你查的事还没给我答复呢,说起废话来倒是滔滔不绝。”   “放心吧少主,已经派几拨人去查了,三天内一定有结果。”   主仆二人正闲扯着,那边冉峰慌慌张张跑来告之,冉将军今日不能见客。   原因是长公主来闹事了。   当然,闹事二字说得十分委婉。   终九畴与苏仑一向聪明善解人意,从冉峰吞吞吐吐的话语间巧妙的悟了出来。   终九畴记得少棠多次提及大长公主暗害她之事。虽说论辈份,他要称大长公主一声姑姑,但若伤少棠,他可是六亲不认的。   不顾冉峰阻拦,终九畴带着苏仑冲进了正院的会客厅。   场面由混乱到有序,终九畴的修罗宫杀人不眨眼的气质完全震慑住了以皇权压人的长公主。   苏仑事后想明白了,冉峰那家伙好像从始至终都是假动作。他不仅没拦,还哭天抢地的指着掩在梅林后的会客厅大叫:“千万别进去。长公主发脾气很吓人的。”   “少主,总感觉咱俩被冉家贼眉鼠眼那小厮给套路了。我瞧着他是故意引咱们加入战局的。”   彼时,终九畴正坐在桌边研究如何利用摄政王的权势,把长公主贬到皇陵去。   他哼了声,眼皮都没抬:“你反应的有点慢了。冉峰那家伙明显是得了授意才敢在院子里大呼小叫。冉夫人治家严明,倒水的婢女们姿势、幅度、笑容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下人走路的步伐都大小一致,若不是主子授意,冉峰那般作态就是疯了。“   在终九畴的点拨下,苏仑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那冉将军这般授意是为何?”   “为何?当然是想看看你家少主我敢不敢跟皇权斗争。能不能保少棠无虞。”   苏仑一副”事后诸葛亮般洞悉一切“的嘿嘿笑了两声:“那他是不知道您真实的身份,否则就省了这份考验。”   终九畴皱了皱眉头:“这层身份暂时还不能捅破。萧王与烨王以各种理由推脱不想离京去封地,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苏仑怎么说也是个摄政王傀儡,上朝的次数不比终九畴少,对于朝局的动向他也深有体会。   被终九畴这么一提醒,他立即明白过来:“长公主与太皇太后一党。而太皇太后又与太后不睦,常常召萧王与烨王进殿叙话......恐怕这冉将军也要站在太皇太后一边。毕竟他自小与先皇交好,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少主是担心身份泄露后形势对太后与陛下不利。”   终九畴对苏仑这番分析还算满意,点点头道:“这是一方面的担忧。不过看今天这情形,冉将军与长公主明显不对路,即便是夫妻也不会帮她。本少主担心的是你上次戴着面具在大殿上,当着诸臣顶撞冉将军。他若是记了仇,知我真实身份,不肯把少棠嫁给我,我该如何是好?”   苏仑顿时后背发寒。想起当日朝堂上的舌枪唇战,他是忍无可忍骂了冉问一句。   “这个、这个,少主,我也是一时情急才呵斥了他两句。你不知他说话太难听,含沙射影的说太后与您有染。我才说了句重话。我完全是为了维护您。哪里能想到他可能会成为您的岳父!”   “重话?是骂人的话吧?有人说,你要‘斩了此獠’,还骂他是老匹夫。怎地平时不见你这般维护我?”   终九畴寒潭般的眸子扫过去,苏仑只看了一眼,扔下手中半块凤梨酥,撒丫子跑了。   终九畴唤了新晋的贴身侍卫方德进来。   因为苏仑要经常戴着面具替他上朝应付一干人等,他又另选一个机灵有能力的跟着自己。   “少主,您让我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圆脸大眼的一个小胖子滔滔不绝的汇报起来。   终九畴颌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小胖子方德立即把所查线索绘声绘色的讲了出来。   终九畴随着他的讲述时而揪心时而怅然,差点以为自己是在茶馆听书。   小胖子方德眉飞色舞给出一个结论:“据小的分析,这是一场因情生恨的仇杀。故事曲折离奇,下毒手的竟然是那位女公子同父异母的妹妹。”   终九畴目光突然锐利起来:“你说是长公主的女儿想杀死冉韶裳?”   方德连连点头:“您真是小的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有破案头脑的少主。没错,就是那位永平郡主派人烧的感通寺。估计是下了不死不休的命令。那伙人眼见未把人烧死,又在路上设伏击杀,真可谓心狠手辣,歹毒。”   终九畴睨了小胖子子一眼,觉得他哪都合心意,就是拍马的功夫有些生涩,拍的人想抽他。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原来这位永平郡主喜欢沈惟庸。   今日在冉府会客厅,沈惟庸也在场。   现在想起来,他当时看自己的眼神里隐隐藏着敌意。   尤其是终九畴让苏仑把木匣里的疗伤圣药送给冉夫人时,沈惟庸的脸色似乎更加阴郁了几分。   碍于少棠的身份,终九畴只说药是送给昨日受伤的女公子的。   冉将军夫妇明白怎么回事,而沈惟庸却误会了。   此刻想来,沈惟庸那个眼神是带着妒意的。   有意思,十分有意思。   终九畴冷笑了两声。   “拿到证据了吗?”   方德立即掏出厚厚一沓子宣纸,递给终九畴。   终九畴翻了几页,几乎就是方德刚才那套说词的原版。   他嘴角含笑翻到最后,看到有个人名字赫然出现,上面还按了暗红的手印。   终九畴抖了抖宣纸,方德笑呵呵的补充道:“这人就是永平郡主的亲信,专门在外帮郡主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人呢?”   “已经抓进修罗宫的地牢里了。”   终九畴把供词放到桌上,对方德吩咐道:“把人提来。” 第248章 那是家事   提来的人叫王有义,穿着一身体面的锦缎长袍,连靴子都是小羊皮的。看来此人在公主府的地位不低。   王有义穿的衣服干净,脸上的皮肤却是黑了几度。一双小对眼,呆滞的看了终九畴一眼,又乏力的闭上了?   “用过刑了?”终九畴端起茶杯,问方德。   方德嘻嘻笑道:“用过了,从抓来到现在,一天两夜没让他合眼,这家伙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终九畴满意的颌首。   修罗宫的地牢可不是好待的。   凡是进去的人,鲜血淋漓、皮开肉绽出来的是幸运儿。   大多数进去的人,再出不来。   还有幸运的零星能出来的人,已经不是正常人。   显然方德给这家伙用了酷刑,在心理上碾压对方,如果再来个一两天,此人必废。   终九畴抬眼斜睨了跪坐在地上的王有义,手中凉茶泼过去,王有义一个激灵,立即睁开了眼。   此时,他才看清面前坐着的人。   此人年纪轻轻,样貌丰神俊朗,一双丹凤眼里折射出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王有义思忖,修罗宫把他抓来问的都是有关截杀冉韶裳的事。   难道是将军府请了修罗宫来查此事?   世上谁人不知修罗宫是阎王殿,他进了地狱恐怕很难活着回去。   除非,长公主出面救他。   可是,长公主也不知他被抓来这里呀。   而且,他为了保命已经把事情都交待了。   而眼前之人,提审自己是何意?难道事情有了转机?   片刻的思忖后,凭着机灵劲与混世的经验,王有义登时做出结论:眼前之人是能决定自己生死的人。   他噌噌膝行到终九畴脚下,连磕了几个响头。哭着哀求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都是被逼的。小的家里上有八十......”   终九畴听着这种拿来骗傻子的话,不悦地皱眉。   方德立即一脚踹上去,骂道:“说人话。想死啊。”   终九畴叫住方德:“唉,对待公主府的奴才要客气些。”   转头看王有义:“你的事已经查明,被逼还是自愿,我不想知道。我只有一事不明,你是不是对修罗宫有什么偏见?”   王有义被问愣了,等了片刻才结结巴巴回道:“没有啊,绝对没有意见。小的打死也不敢对修罗宫有偏见。”他差点就要抱着终九畴的大腿喊冤了。   终九畴冷笑一声:“没有偏见你为何把什么生意给别人做?”   方德看了终九畴一眼,心道,少主这是何意?   王有义又傻了。   难道修罗宫抓自己不是因为将军府出面寻凶?难道是因为生气我把生意给了别人?   不对啊,修罗宫现在的名望,无须这般,而且还有太后与丞相背书,修罗宫难道缺银子?   终九畴见王有义踟蹰,又追了一句:“终某早就想结识长公主,苦于没有机会,恰好这笔生意就在眼前,你却给了别人?是不是故意与我为敌?”   王有义总算明白过来。   哭天抢地为自己鸣冤:“小的真不知道终少主有此意呀。要是知道打死小的,小的也不敢让别人插手此事。实在因为这是件小事,小的怕请不动修罗宫,这才没敢上门,小的真不是对修罗宫有偏见。”   终九畴摆摆手:“罢了,看你也是个老实人,这次就算了。下次有生意,一定要照顾修罗宫。不然,你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王有义苍白着一张脸,连连应是的咣咣叩头。   终九畴不耐烦的挥挥手:“既然是误会,送他走吧。”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方德一眼,方德立即会意,拉起死狗一般的王有义,走了出去。   一柱香的功夫,方德急匆匆从外面跑了来。   “少主,已经把人放了,派了几个跟踪高手盯着那小子。下面您有什么吩咐。”他虽然不明白少主为什么要放人,他却能第一时间领悟少主眼神中的暗示。   看到终九畴满意的笑容,他就知道自己这次又做对了。   “去冉府报个信,嗯,就报给那给势利眼,说杀他们女公子的人找到了,把王有义的位置告诉他,后面的事,你就别管了。”   方德应了声,等了片刻,还是没忍住,不解地问道:“少主为什么不把供词连同王有义一起交给冉府?这样不才能显示出咱修罗宫的本事吗?”   终九畴哼了声:“人家的家事,你知道太多,会让人厌烦。到时候,会很尴尬的。你不懂,照做去吧。”   方德嗯了声退了出去。   想不通干脆不想了。   不过,想到要给冉峰送信,让那小子捡便宜,他又心有不甘。 第249章 主仆对话   玉行善等冉峰带着十多名能打的护卫离开后,匆匆去了玉若仙的院子。   晏姜把他带进暖房。   玉若仙正在里面摆弄花草,阳光照进来,隔绝了冬天的寒冷。   看到玉行善,玉若仙停下剪枝的动作,放好剪刀,坐到了椅子上。   玉行善躬身行礼后,语调轻快地说道:“主母,鱼儿咬钩了。”   玉若仙接过晏姜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哦了一声,抬眼道:“去看看将军,散朝后,迎着他回府,就说我做了他爱吃的桃花羹。”   “知道了,小的一定不让别人把将军拐了去喝酒,晚上还有大事要办呢。”玉行善笑眯眯感叹,“主母布局这么久,终于收网了。那个冉峰看到信后,直接带人去抓王有义了。比他老子有血性。”   玉若仙啜了口茶,问了一句:“冉福是不是不知道他儿子去抓人了?”   “当然不知道。不然这老家伙又要按住他儿子,在里面和稀泥。上次故意让他看到那封信,本想按着您的计划让他跟将军报个信,揭穿那边的勾当。谁知,这老家伙竟然把事情给瞒下了。”   晏姜在旁边冷哼一声:“他那是担心将军为难,伤心。”   “冉福做的也没错。”玉若仙放下茶杯看了二人一眼,“若是你们两个处在他那个位置,也会为我着想的。立场不同,做事必然会有取舍。”   “主母说的是。可是平日里您待他也不薄,明知那边儿做下这等恶事,他竟然瞒着不向将军报告,不知是何居心。”   晏姜气不过,越说越激动:“女公子平日里对他也尊敬有加,知道他有腿疾,还特意配了药给他用,哪成想他心却偏到那边去了。冉韶萱对女公子下毒手,一次不成又施一计,怎么说女公主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这人......”   “晏姜,莫要说了。好好筹划下面的事。将军知道真相,也不一定能从长公主讨回公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将军下不了狠心的。”   玉若仙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眼下,先让那韶萱丫头受点教训,日后再慢慢整治她。关键是先把少棠的事安顿好。不然,让那边抓了把柄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晏姜与玉行善点点头,“主母说的是。”   “说起来,这位八山主不愧是咱药王宗的人。对大公子好的没话说。若不是他送来的那颗药,大公子的内伤恐怕又要加重了。”   晏姜想起终九畴的模样来,甚觉满意。   玉行善接过话头说道:“主母的局这次也多亏了修罗宫配合,不然也不能这么快就把凶手摆上明面。”他开心地跟着笑了两声,突然又发起愁来。   “八山主好是好,就是和咱家大公子差了辈份。要论起来,那可是主母的师弟啊。”   “就你话多,哪壶不开提哪壶。”晏姜嘴上责怪玉行善,心里却也觉得不太妥当。   玉若仙笑了笑,摆手:“无妨,少棠不留在冉家,不入朝为官,是江湖儿女,何必拘于这些繁文缛节。只要她此生能平安喜乐,我就知足了。”   “行善,你去安排一下,过几天大公主身体恢复的好些了,送她回境山。”   “晏姜,上次那个沈家二公子来看望韶裳,我怎么觉得他有些怪。你着手去查查这人。韶裳不想嫁,那个韶萱盼着嫁,看来这个沈惟庸不简单呀。” 第250章 谋划   下朝后,冉问骑着高头大马直奔宴宾楼赴酒约。   人刚到地方,还不曾下马,就被家里的小厮拦住。   那小厮得了玉行善的命令早早等在这儿,一脸忐忑和焦急:“将军,夫人做了桃花羹,特命小的来通报一声。”   冉问眨了眨眼,看了眼酒楼上的招牌,内心有一丝丝的挣扎。   听说宴宾楼里新到了梨花白,这一口他想了好久。   小厮见冉问不动,又照着玉行善的嘱咐追加了一句:“夫人还说,桃花羹趁热喝才好。”   “嗯,夫人说的是。走,打道回府。”冉问没再犹豫,调转马头,弃酒楼门口迎着他的同僚于不顾,打马扬长而去。   对方追到街上喊道:“酒已备好,驸马去哪?”   冉问只留下一句话:“肚子疼,回家。”   小厮捂着嘴憋住笑,在后面颠颠跑起来。   冉问一溜烟儿的回到府中,跳下马扔马鞭给守门的小厮,快步向院内走去。   刚进二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叫骂声。   “冉峰你这个王八羔子,敢绑本大爷,信不信让长公主把你送进宫里阉了。”   冉问脚步顿住,这是王有义的声音。   长公主府的主事之一。地位仅次于大管事。冉峰绑他作甚?   他正要改道去偏院,就听冉峰“呸”了一口,厉声骂道:“你还长脸了是不是?王有义,我看你改个名字得了,你做的那些事猪狗不如。干脆改名叫王缺德。”   “我、我做了什么了我?”王有义的气势明显减弱了几分。   “做了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承认?和你接头的那个癞痢头是谁?你给他那么多银子是干什么用的?别以为你不招老子我就不知道你干下的那些腌臜事。一会儿把你送到家主面前,看你说不说?”   王有义还想辩解,抬头看到月亮门走进来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即吓得低下头,整个人缩成一团不敢再说话。   “他干了什么事?”冉问看了冉峰一眼。他知这小子跟着自己多年,虽有些嫌贫爱富,处事却是有分寸的。王有义在长公主面前还是有点体面的,若无大事,冉峰不可能动他。   想到此,冉问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猜测。   冉峰瞧自家主子回来了,邀功的向王有义屁股来了一脚,忿忿道:“家主,小的一番苦寻,终于找到害女公子的凶手,就是他,王有义。”   闻讯赶来的冉福站在门外,听到儿子这声吼,他紧绷的身子一软,整个人靠到红墙上。半天深深的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来。   暗道:“也好,家主知道了也好。我也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玉行善在暗处瞧着,直到王有义服了软供出冉韶萱,玉行善才撇撇嘴,转身去了梅园。   玉若仙听完消息,看了眼桌上温着的桃花羹,问玉行善:“将军是何反应?”   “将军派人去把冉韶萱叫来。估计是要三方对质。”   玉若仙端过一碗桃花羹慢慢吃了一口,笃定道:“此事瞒不过那位,估计很快就会杀过来。”   晏姜皱眉建议道:“夫人,不如您也过去,看看长公主怎么圆这件事。”   玉若仙轻轻摇头:“何必呢。咱们不趟这个浑水。让将军自己头疼去吧。”   “行善你自去盯着,有什么情况速来报我。晏姜,你把桃花羹装好,跟我去少棠那儿坐坐。听下人说韶裳一早就过去看少棠了。将军没有口福,两个孩子不能亏了。对了,等小公子下学了,直接领到竹院来,我们一家四口在少棠那用膳。”   晏姜抿嘴笑着,点头应下。   夫人即便当了三个孩子的母亲,心性还是个小孩子。   但凡将军与长公主见面,她总要耍些小性子给将军看。   将军也不厌,想尽办法哄她开心,两人感情反而越闹越好。   晏姜没叫其他婢子服侍,直接拿提盒装了桃花羹,陪着玉若仙去了竹院。   自从冉少棠伤势好转,在她的坚持下,又住回了自己的院子。   照例没有婢女小厮伺候,深居简出她也都习惯了。   玉若仙进屋时,正瞧见自己的小女儿趴在书案前聚精会神的画画。   少棠站在一旁,认真地看着。   她很久没有看到这一幕,心中既暖又涩。想到少棠很快就要离开自己,从此母女可能天各一方,姐妹也无缘再见,双眼不由得湿润起来。   少棠早就听到脚步声,知是母亲过来了,此刻抬头看到她泛红的双眼,猛然想起母亲说要送自己离开的事,心头也跟着一酸。   晏姜看到母女两人这情形,忙上前打断,省得女公子见了起疑心。   她举了举手中的提盒,笑着说道:“夫人来给你们送好吃的了,怎么头都不抬呀。女公子画什么呢这么认真?”   冉韶裳这才停笔,笑着抬头叫了声阿母,扔下笔去掀晏姜手中的食盒,甜甜的“呀”了一声:“兄长你快来看呀,是桃花羹呢。冬天能喝到这个多亏了阿母在暖房培植的那颗小桃树。兄长,咱们一起尝尝。”   冉韶裳回手去拉少棠,少棠宠溺地看她一眼,跟着走到桌边,闻了闻桃花羹:“阿母此时过来可是阿父又出去应酬了?”   玉若仙看着两个孩子,神情恬淡笑了笑,走到桌案前端详那副画:“韶裳,你手腕上的伤还没好利落,怎么提笔作画了?到时候疼起来可不许跟我哭。咦这画上的人有几分眼熟呢?”   晏姜盛了两碗桃花羹递给冉少棠与冉韶裳,两人相视一笑,没有回答玉若仙的问题。   晏姜好奇地走到玉若仙旁边一起看画,片刻后就听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这人老奴认识,她是时家二房的嫡长女,时怀君。”   冉韶裳冲冉少棠做了个鬼脸,一脸无辜: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晏姜自己瞧出来的。   冉少棠不动声色的继续喝着桃花羹。   玉若仙目光在冉少棠脸上扫过,落到小女儿身上。   “你画她作甚?”   冉韶裳嘻嘻笑了笑:“是兄长看上人家了,想让我画出来一解相思。”   “哎呦。”冉少棠在冉韶裳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痛得她叫出声来。   玉若仙目光直视冉少棠,冉少棠倒也不惧,坦坦荡荡迎上玉若仙的目光,回道:“是我让小妹画的。听说此人被太后赐婚给终九畴,便想瞧瞧她长什么样。” 第251章 画像   “听说?听谁说的?”玉若仙瞪了小女儿一眼。心道,这话是昨天夫妻两个用晚膳时,千山说与她听的。当时并没有外人在。此事还捂在暗处,外界并不知晓。   定是韶裳这丫头又躲在哪儿偷听到的。   从小就是这个毛病不好。   玉若仙想明白后,又狠狠瞪了小女儿一眼。   冉韶裳被瞪的心虚,别过目光不敢与玉若仙对峙,忙岔开话题,甜甜地冲着冉少棠露出笑颜:“兄长,你刚才说那个姓时的姿色不如我,我觉得她还不如兄长长得美呢。”   “又胡说。”玉若仙嗔怪小女儿多嘴恐引得少棠心乱,又拿起画瞧了一眼,哼了声,“长得虽然齐整,却比我两个孩儿的样貌差得远了。终九畴不会看上她。”   哼,时家简直不要脸,还想用联姻的方式间接控制修罗宫。   若是终九畴娶了时怀君,那少棠怎么办?   这事万万不可。   冉韶裳瞧玉若仙这般笃定终九畴的婚事,好奇问道:“阿母如何得知终师叔不会娶时家女?太后的懿旨能抗吗?”   听到冉韶裳称终九畴为师叔,玉若仙与晏姜对视一眼,又像被对方的目光烫到一样,瞬间又尴尬的各自错开。   师叔这个辈分,是烫手了些。   师父也是的,非要与刘一手对着干,抢徒弟也不顾徒孙的幸福。玉若仙在心里把丰让埋怨了个遍。   开口责备冉韶裳:“叫什么师叔,你又没入药王宗,乱叫一通。以后不许叫他师叔。”   冉韶裳不服气:“他是阿母的师弟,按辈分叫声叔也没错呀。是不是兄长?我说的没错吧?再说不叫师叔叫什么?”   她吐吐舌头,目光狡黠地扫过冉少棠。   冉少棠自从玉若仙出现,脸上便没有了表情。   她捧着一碗桃花羹,静静地注视着玉若仙拎着的那副画。   心里有说不出的情绪在翻滚。   什么狗屁懿旨,不就是终九畴那个青梅竹马时含章,想要把自己的堂妹嫁给旧情人吗?   自己不能嫁给他,就想找个人代替自己,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冉少棠以前没对终九畴的婚事上心,是因为一直拿他当师叔供着,他要娶谁就娶谁,她管不着。   而如今终九畴是她冉少棠的人,若是有人跟她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太后的懿旨能大过太皇太后?   听闻这婆媳二人不和已久这是个很好的切入口。   韶裳遇险的事提醒了她,京都不太平。冉府也是危机四伏,她醒来后便修书一封派人送给秦晓月,召自己的人过来。   眼下,有一场硬仗要打。她需要好好谋篇布局了。   “少棠。”   “兄长。”   “大公子。”   冉少棠在玉若仙等人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来。刚才想得太入心,竟然没听到大家都说了些什么。   冉韶裳歪头打量冉少棠,眨眨眼问她:“兄长,你想什么呢,这么专心。阿母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   冉少棠板着脸,手指在桌上闲敲两下,瞬间思忖出应答之言:“能想什么?不过是在思考那日伏击你的人到底是谁主使的?”   “不用想了,阿母找把人揪出来了。此刻阿父正审着呢。”   玉若仙无奈地又瞪小女儿:“谁告诉你的?”   这小混账整天不干正事,打听小道消息的本事倒是无孔不入,百试不爽。   冉韶裳笑而不语,冉少棠侧目问玉若仙:“阿母,是不是长公主那边?”   玉若仙诧异冉少棠的反映,难道她也不安分偷听去了?   儿女大了,一个比一个精明,她是懒得跟她们逗心思了。放下手中的画,点头道:“应该说想害韶裳之人是冉韶萱。”   “果然是她。”冉少棠与冉韶萱在回府的马车上曾经议论过冉韶萱与沈惟庸不清不楚,当时她便觉得隐隐不安。   如今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不难猜出谁是幕后主使。   “阿父一定会手下留情。我要去前院看看。”冉少棠站起身就要出门,被晏姜直接拦下。   “大公子,你不能出面。”   “为何不能出面?冉绍萱被惯的不成人样,连姐妹亲情都不顾,不该受到惩罚吗?阿父总是心慈手软,关键时刻还是要我们这一房自己为自己出头。不然,下一次冉绍萱就要骑到我们脖子上拉屎。”   说完,她推开晏姜,气呼呼往外走,还不忘骂一句:“慈父多败儿。”   玉若仙叹了口气,对晏姜说道:“算了,她这脾气。眼里不揉沙子,想去就去吧。反正那边也已经知道她回来了。有些事躲不掉,索性迎上去。”   晏姜嗯了一声:“两边互相隐忍了这么多年,总有一天要找个由头爆发。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夫人既然有了新谋划,那就不用再顾忌了。”   玉若仙咳了一声,看向一旁站着假装在喝粥的冉韶裳。   晏姜立即明白过来,自责自己说话没顾忌旁边有个偷听的。   “女公子,你喝完粥快回你院子看看吧,那个沈二公子又送来一堆绸缎玉器和首饰,花管说里面有几件是你喜欢的,都给留下了。”   “什么?她竟敢善做主张?不知我讨厌那个沈秃子。”   冉韶裳放下碗,起身一溜烟跑掉。   她不是不知道晏姜这般说是故意哄她离开,反正再留下来也听不到有用的东西,不如去前院看戏。   花管是她心腹,沈秃子送的东西,不用她吩咐,花管就能自作主张扔出去。她才不会私留礼物。   冉韶裳悄悄地靠近前院,还未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冉韶萱那个疯子的哭声。   “阿父,我是冤枉的。是他们合起伙来诬陷女儿。”   “我堂堂一个郡主,怎么会做这种事。而且,这件事于我有何益处?”   “一定是冉韶裳看不惯我比她风光,故意找人来陷害我。阿父,你要为我做主。凭王有义一张嘴就想给我扣上这么一个罪名,我打死也不认。”   “阿父,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因为你不喜阿母,就连带着对我与兄长也不待见。”   “我是冤枉的。我不服。”   冉韶裳听完这番话,气得差点翻白眼。   证人指证她,她都敢反咬自己一口。好,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说完,她转身向自己的院子跑去。 第252章 死不悔改   冉韶裳急吼吼回去拿铁证,紧闭的院门内只剩下大将军冉问、冉福父子,地上跪着的王有义,坐在地上哭的冉韶萱,以及差点气笑了的冉少棠。   冉问听着冉韶萱嘴里一句接一句爆出来的惊人之言,暗叹自己把闲杂人等支出去有多英明。   他一巴掌扇在冉韶萱脸上,她惊叫一声,哭着伏到在地,白皙的小脸登时泛起几道红色的檩子。   “你个逆子,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你以为没有实足的证据为父会把你拘到这来与人对质?”冉问指着垂着头的王有义,吼道,“你以为为父会相信他这么一个下人敢去刺杀冉府女公子?”   冉问望着捂脸痛哭的冉韶萱痛心疾首:“你啊你,简直是无法无天,都是我和你阿母把你惯坏了。”   冉韶萱眼神里射出能杀人的寒光,死死盯着冉问,嘴里不停地在质问:“你打我?你竟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她依然没有悔意,反而咬牙切齿的想要把眼前几人徒手撕成碎片。   冉福一直劝说冉问莫要气坏身子。   冉峰却是默默在想,自己是不是鲁莽了?   站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的冉少棠,见父亲对冉韶萱只是责骂,却始终不说要怎么处置,终于看不下去,冷哼了一声。   “阿父,天就要黑了,您还是别在此时管教孩子了。说个解决办法吧。两条路,公了还是私了?”   冉少棠掷地有声的抛出这个问题,倒是问愣了冉问。   冉韶萱也顾不得哭了,拿眼瞪着冉少棠:“关你什么事?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韶萱,怎么听你兄长说话的?”冉问何止道。   冉少棠摆手:“无妨。在她眼中,只有冉少祖是兄长。我算不上她的家人。正好,我也不屑与这种心思歹毒,残害自己亲人的毒妇有什么瓜葛。”   “阿父,请听我说完。”冉少棠不让冉问张嘴,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您念及骨肉亲情,不忍处置她。但是,我做为韶裳一奶同胞的兄长,必须要为自己的亲妹妹做主,讨回公道。”   “她对韶裳起了杀心,这次如果轻拿轻放,下一次估计她就不止是要韶裳的命了。也许少栢,也许是阿母,也许是我,都有可能遭她毒手。”   “冉韶裳,你不是说证据不足你不服吗?好,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说完,少棠从怀里掏出几叠书信,扔到冉韶裳面前。   “这是你写给沈惟庸的情信。你在里面可没少说韶裳的坏话。阿父,你不是一直找她害小妹的动机么?争风吃醋算不算?爱而不得从而丧心病狂算不算?”   “如果不算,我这还有。”冉少棠又从袖兜里掏出一封信。这次没扔地上,直接递给左右为难的老父亲。   “看看吧,这是她支使人杀韶裳的另一场谋划。被我中途截下了。阿父,您以为她这次没杀的了韶裳事情就结束了?你看看她信里写的什么?她这是在不死不休。如果您放了她,她马上会找人再干一票。”   “阿父,要不就杀了她,要不就把她锁到地牢里,不死不放出来。”   冉少棠把烫手山芋扔到冉问手中,让他抉择。   冉问看着信,气得面色发青,抖着手指向冉韶萱:“你、你、你竟然不死心,又要买凶杀姐姐?你还有没有人性?”   “小畜生,我一掌拍死你。”   冉问挥掌朝冉韶萱打了下去。 第253章 替死鬼   冉韶萱可不是束手就擒的主。若是这一掌拍下来,不死也半残废。   “阿父你疯了?想要打死我吗?我可是郡主,你不能杀我。”冉韶萱利落的从地上爬起来,躲过了冉问一掌。   她见四处无有可躲避之物,竟拎起跪在地上的王有义推出去,为自己挡下另一掌。   怎么说也是武将之女,简单的防身之术从小就被逼着练过,关键时刻还是能救自己一命的。   何况,冉问这两掌并不是要她命去的。无非是责罚、恐吓。   冉少棠也看出来冉老父亲的虚张声势,在一旁冷笑两声:“阿父,你腿脚不利索,不如我来替你教训她。”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冉少棠快速上前拎起冉韶萱的前襟,拽到自己面前,挥手反复几个响亮的耳光。   不仅把冉韶萱打懵了,冉问也扬着手愣在原地。   片刻后,冉韶萱回过神来,┗|`O′|┛嗷~~地一声哭嚎起来,手脚并用的向冉少棠身上招呼过来。   冉少棠没给她沾身的机会,松手把人扔到地上。   摔疼的冉韶萱哭成了泪人。   门外响起砸门声。   “开门。开门。长公主驾到。快开门。”   冉少棠撇嘴朝门那边看一眼,来得还真是时候。   她搓了搓有些麻的手心,感觉刚才那几下打的不够痛快,还想再来那么几十下。   冉问看出她的心思,及时把人拽到身后。   若是长公主看见少棠打自己的女儿,恐怕会给少棠惹下一身的麻烦。   “你别动手了。站一边儿去。”区区   冉少棠被推到墙角,变相保持起来。   下一秒,门被撞开,气势汹汹涌进一群人来。   看衣着打扮全是公主府的府丁。   人群分列两处,长公主锦衣华服的从外面走进来,焦急又怨怪的看了冉问一眼,还不及质问,便听到冉韶萱一声“阿母”,拖着长腔哭着跑过来,扑进轩辕湘的怀里。   轩辕湘眼尖的捕捉到女儿脸上肿起来的手指印,立即明白冉问对他们的女儿动了私刑。从小到大,女儿虽没有儿子让她视若珍宝,但别人却是不能动半根手指。   她轩辕湘的人,她能打,别人打不得。   “冉千山,你什么意思?把少萱打成这样,她不是你亲生的?今日你不给本宫个理由,本宫跟你没完。”   她的目光凝聚在冉问身后的冉少棠身上。   晦暗阴郁,带着明显的狠厉。   冉少棠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很明显,从长公主的眼神中,冉少棠就看出,她就知道自己回来了。   冉问扫视了一圈气焰嚣张的府丁,沉着脸挥手:“都给我滚出去。”   府丁们犹豫了一下,似要退下。   轩辕湘怒道:“都给本宫站住,本宫不发话,谁敢让你们走。”   夫妻二人开始剑拔弩张。   冉少棠暗暗替长公主拍手叫好。   吵吧,吵得越凶,他越讨厌你。   难怪你斗不过我阿母。   哪个男人会喜欢这种气势压自己一头,盛气凌人的女子呢。   冉问厌恶的冷哼一声:“也罢,你要是不怕丢脸,不怕少萱的名声受损,就让他们都在这儿听着。”   冉韶萱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颠倒黑白:“阿母,阿父她冤枉我。”   轩辕湘扫了眼地上跪着的王有义,轻抚着女儿的背:“别怕,有阿母在,谁也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她有备而来,替死鬼都找好了。   “把人带上来。”   府丁押着一个身材纤弱的少女走进来。   少女一进院子,噗通跪了下去。   “大将军,那些事和郡主无关,是婢子所为,婢子从小与公主一起长大,嫉妒女公子貌美,又见郡主得不到您的喜爱,所以才想为郡主出口气做了错事。此事郡主丝毫不知情,请不要牵连无辜,婢子领罪。”   少女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手中突然多出一把刀,扎向自己心口。 第254章 颠倒黑白   冉少棠离得远,加之受了伤,内力无法施展,未能及时把自戕的替罪羊救下。   眼见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插进婢女的胸口,在场的人竟然没有一人阻拦。   夕阳的余晖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令冉少棠眼前一花,瞬间觉得余晖变成了血色,看了就让人厌恶。   她不顾冉问阻拦,走上前查看婢女伤势,毫无悬念人已经咽了气。   她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冉问一眼。   “阿父,你可知‘子不教父之过’?你又可知‘纵子如杀子’,她今日为所欲为,日后定会给冉家带来祸事。”   冉问被女儿教训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只是迟疑了一瞬,想着息事宁人。毕竟事情闹大了,冉韶萱的名声就会受损。   谁知被冉少棠这般不留情面的质问了几句,他内心的不安与良知重又苏醒。   为了挽尊,他冲着冉韶萱吼道:“管教下人不力,罚你杖责三十,禁足佛堂半年,面壁思过。”   “这算是处罚?与人命相比,这简直就是变相的保护。”冉少棠忿忿不平,对冉问步步紧逼。   轩辕湘把窝在怀里抽泣的冉韶萱推到一旁,扶了扶鬓边晃人眼的发簪,声音清冷的开口:“这不是少棠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后不给你祖母请安,倒是越俎代庖先管起长平郡主的事来了?”   她眉眼一挑,转而看向冉问:“千山,你可真要整肃一下家风了。女儿嫁了人是别家的媳妇,可儿子却是冉家人。该有的规矩可要好好教起来。省得给冉家丢脸,败坏了门风。”   冉少棠被这通恶人先告状险些气笑了。   她终于再次确认冉韶萱的嚣张跋扈教养缺失从何而来。   冉将军与长公主功不可没。   此时,高兮国重孝。晚辈忤逆长辈是重罪。   冉少棠懒得与讨厌之人多费口舌,更不想主动扔个顶撞长辈的把柄给轩辕湘,眼下是不能把冉韶萱怎么样了,留下来只剩堵心,她“哼”了一声甩袖走出院子。   冉问望着冉少棠决然而去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   冉韶萱拽着轩辕湘的袖子不依不饶的告状:“阿母,冉少棠打我。是他把我打成这样的。阿母你不能放他走。”   冉问忍无可忍:“你个混帐东西,自己的罪过还没料理清楚,倒盯上你兄长了?她不该打你吗?我让她替我教训你,你不服气是吗?来人呀,现在就给她用刑。”   冉少棠耳边传来轩辕湘的呵斥声,与冉韶萱的哭闹声参杂在一起,渐行渐远。   前头跑来一道身影,气喘吁吁。   冉少棠从廊下拐出来,拦住跑的面色粉嫩的小妹。   “去哪?”   “兄长?你不是在前院看冉韶萱受审,怎么出来了?难道这么快结束了?我有证据还没拿出来呢?阿父是如何处置的她?这个小混球竟然诬蔑我,不能轻易放过她。”   冉韶裳不但没有停下脚步,还拉着少棠一起往前院走。   冉少棠无奈的叹口气。   真不想打击她。   可是不说实话,她又不会死心,还会对阿父抱有幻想。   想到这儿,冉少棠反手扣住冉韶裳的手腕,阻止道:“事情已经结束了,跟我回去,我告诉你。”   二人直接去了玉若仙的院子。   冉少棠沉着脸把所见所闻说给众人听,未了,冉韶裳听到长公主不但没有责罚冉韶萱,还给少棠安了一堆罪名,气得摔碎了手中的杯子。   “阿母,阿父为什么不管管那个女人?阿母,一会儿阿父回来你不要给他好脸色。”   冉韶裳虽然早料到会是这种局面,亲耳听到长公主为了给女儿脱罪,逼死无辜的婢女,仍旧气得浑身发抖,不敢相信。   冉少棠望着玉若仙,突然蹦出一句:“阿母,不如跟我回境山吧。这个家有何可留恋的?” 第255章 点拨   室内出现片刻安静。   晏姜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目光转向玉若仙,等她的回答。   冉韶裳对于兄长的提议不但没感到荒谬,反而暗暗称赞。   阿父不是偏心冉韶萱吗?让他自己过好了。   话说出口,冉少棠反而冷静下来,坐在一旁翻看冉韶萱拿到的证据。好奇这些书信,她一个关在深闺的小女娘是怎么拿到手的。   玉若仙瞧着两人个要造反的女儿,无奈地摇头,替她们可怜的冉老父亲辩解起来。   “其实,你们阿父是个很好的人。对于长公主的事,阿母从来也没有怪过他。他有他的苦衷。权力压迫下,所有的选择都是迫不得已。”   “你们是他的孩子,冉韶萱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很难护一个伤一个,你们要谅解他。”   冉少棠放下手中书信,打断玉若仙:“阿母,我并不想让阿父非此即彼的从中做个选择。我只想他能在处理这件事情时,保证公平公正即可。难道,韶裳受的伤害就能因为幸运的躲开,便可以忽略不计?”   “是不是韶裳被算计成功,阿父才会狠下心调教冉韶萱?那岂不是太晚了?今日不严加管束,早晚会给冉家惹下大祸。”   她从书信中判断,冉韶萱这小妮子对沈惟庸是情根深种。   如果她嫁入沈家,会跟自己第一世一样也是杀冉家的一把利刃。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玉若仙沉默不语。   冉韶裳涨红了脸,气鼓鼓的跺脚:“这一次不让冉韶萱受到应有的惩罚,下一次她会变本加厉。”   玉若仙反问过去:“所以呢?你要怎么做?”   冉韶裳被问住,想了想才道:“当然是要狠狠教训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   “错。永远不要想着去改变别人。她若生了害你之心,你越是惩罚她,她那份害你的心思越重。除非杀了她。”   冉少棠戳戳冉韶裳的额头,把书信塞进她怀里,继续说道:“要想不受到伤害,你首先要变强大。大到令她惧怕令她望而生畏。期望伤害你的人能有悔改之意,同情怜悯你,放过你,那就是你脑子出了问题。”   说完这些,冉少棠看向玉若仙:“阿母我说的对吗?”   玉若仙眼睛泛红,欣慰于她的成长,重重点了点头。   此事,止于冉韶萱禁足三月,抄千份佛经,轻拿轻放,不了了之。可怜了那个死去的婢女。   冉韶裳做为受害者,在其聪慧的兄长点拨下,提出一个要求。   这一千份佛经,她要亲自审核,错一个字不行,代写更不行。   冉问答应了这个条件。   在这个女儿面前,他理亏。   如果是外人害自己的女儿,他拼了命也要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然而,偏偏这人是冉韶萱。虽说是他的骨肉,却更像是长公主的私属物,根本不让他管教。   说重了,轩辕湘就拿太皇太后压他。后来太皇太后烦了,不管了,她又使计让他母亲与自己又哭又闹。   走到今日,本性挺好的一个孩子,娇惯的无法无天,他已经无力再管。   唯有好好护着这边,不让长公主府的人伤害到她们。   短暂的平静之中,冉少棠等来了秦晓月。   收到信后,秦晓月几乎马不停蹄的带着一队精兵强将赶赴高兮。   为了防人耳目,冉少棠把人都安排到了终九畴的闲居。   终九畴自是高兴。管吃管喝,顺便又送了十二个杀人不眨眼的修罗供少棠使唤。 第256章 心上人   冉少棠毫不客气的把人都收下,并派了四个到冉韶裳身边,暗中保护她。   剩下四个跟着秦晓月,负责帮她摆平在京都的一切麻烦事。   想要在这边设立情报网分部,还要替钱庄、药膳坊在此扎根铺路,没有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是不行行的。   有修罗在,好办事。   最后四个,冉少棠留在自己身边。主要是她受伤后,武功不济,在京都这个权贵云集的地方行走,很容易“被闯祸”,她不得不保护好自己。   终九畴看着她分派完人手,趁人都撤出去,屋内只剩下二人,强拉过冉少棠的小手,捧在掌心像珍宝般摩挲,少棠要夺回来,他加了力气,不肯放手,面上却一本正经的说着话。   “其实,你身边已经被我安排了人手,足够保你安全。他们四个可以去干点别的。”   “你安排的人手要是安全,上次就不会着了罗三娘的道。不对,是那个冥骁的道。”冉少棠丝毫不给他留面子,直接拆台。   终九畴面上一僵,把冉少棠的小手强贴到自己脸上蹭来蹭去,一脸陶醉:“其实,这也算因禍得福。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我们之间的窗户纸就一直糊在那儿。你看现在多好,你知我心,我知你心,就差岳丈大人点头同意。只要他放话,我立即十里红妆,娶你过门。”   冉少棠抽回手:“想的美。还十里红妆!只怕是你娶我的消息一放出去,冉家血染十里。”   一盆冷水泼到终九畴头上,他一时激动,忘记了少棠的身份是冉家死穴。他想要的盛大婚礼看来难以实现了。   不过,也就蔫了一瞬,他立即又有了新的打算。   兴冲冲再次把冉少棠的小手抓过来:“那就回境山,我们在那举行成婚仪式。把你父母都请去观礼,可好?”   冉少棠垂眸看着那只被他拇指揉来搓去的可怜小手,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打算。   “本来,你兴致勃勃,我不想现在说出来扰你好心情。可是,要是此刻不说,时间越久,你可能抱的期望越大,到时候知道我的决定后会更加失落。所以,我还是现在就说吧。”   终九畴望着冉少棠煞有介事的小脸,听着她郑重其事的语气,以为婚事有变,一颗心像被人攥成稀烂,连声音都有气无力。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悔婚?我们可是拜过堂的。你可不能抛下我不管。”   冉少棠面对他的一脸委屈,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好像她是个负心汉,他却是个弃妇一样。耐心等他发完牢骚,才无奈解释。   “我是说,五年内我不成婚。没说悔婚呀。不过,你若是能等便等,不能等,就”   “就怎样?”   “就令娶她人吧。”   “冉少棠,你竟然对我始乱终弃。”   终九畴赤红着双眼,可怜巴巴的望着冉少棠,看得少棠头皮阵阵发麻。   “喂,终九畴,终师叔,你这是什么画风?你以前的霸道强横呢?你以前的飞扬跋扈呢?你以前的男子汉气概呢?别在我这儿装可怜。我不吃这一套的。”   终九畴继续委屈着:“你叫我什么?小棠,咱们说好了的,你叫我小九,我叫你小棠。我不当你的劳什子师叔。我要当你夫君。”   边说边把冉少棠的小手拉进怀里,按在自己胸口上,深情喃喃:“小棠,我要做你心上人。”   冉少棠被他这顿骚操作完全弄懵,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个秀色可餐的男人,感觉自己一定是遇上了假终九畴,这家伙怎么突然来软的,粘人的像个糖人。   秦晓月有事禀告,推门进来,看到两人拉拉扯扯含情脉脉的模样,愣了愣,大叫一声跑了出去。   终九畴生气地看着门口:“你得好好教教她,进来不但不敲门,走时连门都不关。妨碍我们在一起。”   冉少棠醒过神来,一巴掌拍过去:“滚,给我好好说话。”   终九畴给冉少棠在闲居专门备了一个院落,方便她来这里处理事务。   冉少棠轰走终九畴,遣他去处理罗三娘留下的烂摊子,逼他好好学习蛊术,早出二人体内的毒蛊。   终九畴赖着不想走,非要在她儿学习,冉少棠无法,书房留给他,自个去了秦晓月房间。   秦晓月还未在刚才的情景中冷静下来,拍着咚咚乱跳的胸口,不知所措。见冉少棠推门进来,吓了一跳,随即跑过去拉她袖子、胳膊,上看下看。   “看什么?”   秦晓月试探道:“终山主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   冉少棠坐到桌子旁边,气定神闲的“嗯”了一声。   “那、那刚才,他,他在非礼你?”秦晓月心道,为什么主子不打他?   冉少棠嗤鼻一笑:“你看错了,是我在非礼他。”   秦晓月瞪大眼睛看着冉少棠简直不敢置信:“什么?这,这不太好吧。”   她想说,主子你怎么能对一个男人耍流氓呢。还是长辈。   “有什么不好?”冉少棠挑眉看她。   秦晓月低下头,嘟囔道:“那可是主子的小师叔。差了辈分了。”   冉少棠抓起桌上的一粒杏脯扔进嘴里:“哦,他退出宗门了。”   “什么?这也能退?不是一入宗门,终身不弃吗?再说宗主这么喜欢终山主,他不当宗主的徒弟,他老人家该有多伤心。”   “你的意思是他不退,让我退?”冉少棠吐出杏核,又捏了一个扔进嘴里。   “不不不。婢子不是那个意思。”秦晓月连忙解释,“婢子就是觉得终山主离开药王宗可惜了。”   “不可惜,他还会嫁过去的。”   “嫁、嫁过去?”   “对。我娶他。”反正他现在的一举一动已经不像个男人了。   秦晓月:“。。。。。。”   冉少棠塞了一个杏脯进秦晓月嘴里:“瞧你个傻样,嘴张这么大,等小爷喂你?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说正事,谢十三启程去周饶了吗?”   秦晓月吐出杏脯,认真的回报:“我来之前已经替他安排好,此刻估计快到周饶了。那边的美食大赛因故推迟了半月,咱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第257章 宫邀   冉少棠寻思了一下,把桌上的杏核都收进掌心,这才说道:“去周饶那边还有时间。眼下有几个重要的事,你先安排下去。”   秦晓月收起玩笑的心思,认真听冉少棠吩咐着。   “第一件事,派人盯着沈惟庸。不论他做何事、见何人,都要事无俱细报给我知。”   秦晓月点头称是。   冉少棠接着说道:“第二件事继续寻找宋敖与吴言,这二人自上次梨园大火后失踪,一直没有消息。我预感他们的失踪与南允国有关。你顺着这个线索查。”   秦晓月想了想,应下。   “第三件事,你派几个精锐去周饶国,查一个叫梦卜的人。这个人不好找,要撒网。”   秦晓月问:“这个人有什么特征吗?”   “没有特征。确切的说,我也不了解这个人。”第一世,她只是在临死前听到过这两个字。沈家人似乎特别忌惮。   这没有难倒秦晓月,她郑重保证:“没关系,我先把周饶国所有叫这个名字的人都筛查出来。”   两日后腊月二十三小年,冉家接到一道圣旨,宫里宣召冉家兄妹进宫过节。   玉若仙自接到圣旨后,一直心神不宁的心反而安定下来。   虽然不知宫里打的什么主意,她决定以不变应万变,阻止少棠进宫。   她与晏姜商量,让韶裳去宫里应付差事,对外就说少棠得了风寒,便给贵人们传染上,便不去了。   自冉韶萱的东窗事发,玉若仙就没让冉问进她的院子。   冉问也知自己做的有愧于她们娘仨,干脆一直住在书房,一日三次的派冉峰来问候,玉若仙不烦,晏姜都觉得过于絮叨,想着法子劝夫妻二人和好。   听到玉若仙的打算,她寻思机会来了。   “不如,去和主君商量一下吧。大主意还是要他拿。万一宫里不善罢甘休,派个太医来给大公子诊治,这就更麻烦了。”   玉若仙不以为然:“这有何难,伪装个病,难得倒药王宗的人?”   晏姜听她语气里还带着气,知是大将军还要在书房受些苦,便不再劝下去。   然而,当玉若仙的决定告知冉少棠时,她却拒绝了玉若仙的良苦用心。   “阿母,有些事躲的了这一次,躲不了下一次。这事明显是冲着我来的,以前年纪小,任由父母庇护,如今孩儿怎么说也是杏林盟主了,还会怕宫里那些魑魅魍魉?那我这个盟主当的岂不是太窝囊了。”   那日从长公主看她的目光,她就预感到这个女人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找自己麻烦。   轩辕湘无法在冉家为难她,却枉想可以在皇宫利用权势让她吃亏。   她怎么能不给轩辕湘一个机会呢?   何况,她也想进宫瞧一瞧终九畴那个青梅竹马。赐婚这事,时含章都能干的出来,定是个让人不敢小觑的人物。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正愁找不到进宫的理由呢。   送上门来的机会,她岂会推掉。   玉若仙坚决不同意她去冒险:“你的身份如此敏感,万一让对方抓到把柄,冉府上下,包括你在内,可就全都要遭殃了。”   玉若仙担忧说道:“你还是听阿母的,莫要参合进来。过两天赶紧与终九畴回境山,再别回来。” 第258章 你谁呀   人越是缺少什么,便越想要去靠近。   自轩辕峥驾崩后,太皇太后越发觉得自己老了。   她开始喜欢召集年轻人围在自己身边,看她们有说有笑,热热闹闹,好像自己也跟着年轻了。   慈安宫的冬日午后,静谧且肃穆。   太皇太后要午休,所有宫婢与黄门走路静悄悄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守在偏厅等候的轩辕湘一口接一口的抿着茶,时不时的向内殿方向张望。   她今日来是想跟太皇太后这个养母讨一个口谕回去,好光明正大的放冉韶萱出来,参加晚上的宴会。   她一早得到消息,今日小年宴,慈安宫把京都王亲贵胄家的适龄男女都请了来,说是凑个热闹过小年,实则是给摄政王选妃。   当今高兮,位高权重之人除了宰相就是摄政王。   宰相已经是个糟老头子,她的萱儿嫁不得。但摄政王不一样,他年富力强,且小皇帝的圣旨都不一定比他的一个眼神来得有用。   嫁人就要嫁个有权有势的。   这是她从自己的这段婚姻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当初为了所谓的爱,执意要嫁给冉问。   虽然最后得偿所愿,却只有名份,得不到对方半点真心,她夜夜独守空房,还不如那个给人当小妾的婢女活的滋润。   既然得不到爱情,那就要权势。   所以,当得知女儿喜欢上沈惟庸时,她极力反对。与摄政王比起来,沈家算个屁。   内室传来太皇太后的咳嗽声,打断的轩辕湘的沉思。婢女们端着茶水、帕子、糕点等鱼贯而入,伺候着太皇太后起来。   轩辕湘抿好两鬓碎发,努力让自己笑的像个孝顺的乖女儿。她要探太皇太后的口风去。   御花园真没什么好看的。   深冬的园子里一片灰蒙蒙的。即便有几颗长青树,也绿得无精打采,在寒风里瑟瑟缩缩。   冉少棠听着几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穿过青石铺成的宫道,来到紧挨慈安宫的花房。   花房在御花园东边,与慈安宫一墙之隔。   从外面看,花房是长方形的红砖砌成,高高的外墙与屋顶相接处用了琉璃,阳光下格外光彩夺目。   进去后,立即热气扑面,花香沁脾,如入初夏。目之所极全是只能春夏才得见的奇花异草,树木长势葳蕤,鲜花姹紫嫣红,仿佛置身花海,让人心情随之一振。   不远处,一株红色牡丹娇艳绽放,阳光洒在叶子上,如淬了金子。   冉少棠抬头,这才发现不仅有一部分墙是琉璃做的,连屋顶也全是琉璃,难怪花草长得这般好。   这要花多少钱来维护呀。   想到银子如流水般浪费,她就觉得心疼。   领他们进来的小黄门走到一处隔扇前,停住了脚,指着花草间摆放的桌案,说道:“诸位公子贵人先坐下喝茶吃些糕点,晚宴还要个把时辰才开始。太皇太后说了,大家要是闷,可以自己找乐子,下棋、对诗、猜灯谜皆可。不过不要到隔扇那边去。”   想了想,小黄门紧接着说道:“各家女公子在那边休息。”   说完,便退到了一边。   冉少棠看了眼隔扇,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给自己。   这里的人,她都不熟,除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冉少祖。   冉少祖想坐过来,少棠一个眼神扫过去,逼的冉少祖另寻了地方坐下。   她满意的哼了声,仰头把茶灌进嘴里。   有人突然跑过来,拍着她的肩头大叫:“少棠,少棠,我们终于见面了。”说完,就伸开双臂,把她抱进自己怀里。   冉少棠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一掌推开对方:“你谁呀?” 第259章 相认   这一掌力道不小,震开搂抱她的人几步远。直到对方跌坐到地上,差一点压折了一株兰花。   “喂,冉少棠,你太过分了。连朋友也打。”少年郎浓眉星目,仰起满脸的委屈,瞪着冉少棠。   冉少棠侧头向地上看去,思考了几秒,绷着的脸渐渐裂开,笑容乍现。   “咦,是逢春君,想不到几年未见,你还跟小时一样毛手毛脚的。”   若不是小爷我内力受制,刚才你必变成半个残废。   吴逢春见冉少棠认出自己,跟着笑出声来,伸出手道:“拉我一把,屁股都让你摔疼了。”   吴逢春是吴大将军的小儿子,性子粗犷,率真,是冉少棠儿时仅有的玩伴。   这玩伴的意义在吴逢春那儿,也只是他上赶着冉少棠玩,人家却拽成二五八万,不爱搭理他。   不知是何故,他一点不介意冉少棠的疏离,反而随着时光的流逝,更想念她。   一别数年再见,吴逢春惊喜又激动,一时忘记了冉少棠忌讳别人碰触。   冉少棠扫了一眼,周围数道目光瞧过来,有探究有幸灾乐祸,无一不是想看吴逢春出丑。   冉少棠把众人心思尽揽眼底,暗叹一句:小吴公子,看来你在京都混得挺不得人心呀。   她不想遂了众人的愿,痛快的伸手把吴逢春拉了起来。   吴逢春感激的对着冉少棠眨眨眼,一瘸一拐的向花丛深处走去,边走边说:“许久不见,咱俩去那边叙叙旧。这里太吵。”   冉少棠未说话,抬抬下巴示意吴逢春先行,她跟在后面。   站在角落里的冉少祖盯着冉少棠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   他这位怪癖兄长,从来没让人近过身,今日却对吴家公子态度不一般,难道是另有图谋?   吴逢春与冉少棠在一处桃树下停住脚步,说:“就这吧。”   冉少棠四处看了看,地界开阔,远处众人动静尽收眼底,谁想要偷听一眼便能看到。   她满意的点点头:“你想说什么?”   吴逢春被冉少棠的直来直去问住了。差点憋成暗伤。措词半天才道:“你真是一点没变。”   冉少棠回他:“你也没变。”还是这般自作主张。   吴逢春知她性情,也不计较她的态度,反而热情的提醒道:“听我阿父说,你刚刚学艺回来,本来想去府上拜访,又听说你一回来就病了,所以一直忍到今天。真想不到你会来参加这个。”   他声音越说越小,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冉少棠挑眉:“参加这个不行?”   吴逢春点头:“这是个苦差事。我都是被我阿父抓壮丁抓来的。咱们都是绿叶,给人当陪衬的。万一不小心抢了某人风头,就要倒霉了。”   冉少棠倒是从阿父那听到些风声,知这次主角是摄政王,不然她也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上次长寿山谷底与摄政王匆匆见过一面,并未觉得这人就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今日,她既要见见终九畴的青梅,也要会一会摄政王。冉府第一世被满门抄斩,不知这个摄政王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 第260章 投怀送抱   “抢风头?那人的风头也是你能抢的?”冉少棠不忘揶揄这位天真小兄弟。   吴逢春一点不介意,反而笑嘻嘻的拍着冉少棠的肩膀,回怼过去:“那人风头更不是你能抢的。”   吴逢春的手掌第三次落到冉少棠肩膀上时,忽然感觉后背传来针扎刀戳般的刺痛。   他情不自禁的扭头去瞧,却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着一袭玄色绣金袍子,脸上带着银色面具,被众侍卫簇拥着伫立在不远处,正目光不善的盯着自己。   吴逢春完全不受控制的打个寒噤。想要拍向冉少棠肩膀的手停在半空。   冉少棠发现异常,越过吴逢春肩膀看过去。   那人的目光也正看向她,四目相对,冉少棠双眸微眯,总觉得这道目光莫名熟悉。也许是见过一面的原因。   众人纷纷上前热忱的与摄政王见礼。   摄政王目光方向不变,灼灼注视着冉少棠,连应付都懒得应付。那些上赶着巴结的众公子哥,悻悻地退到一边。   吴逢春尴尬地笑了两声,不知自己是该上前打个招呼然后被对方漠视,还是应着头皮回头继续跟少棠叙旧。   冉少棠被吴逢春的尬笑,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拍掉吴逢春的大手,狐疑地盯着摄政王。   这人,好像与长寿山谷底见到的那人不太一样。   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面具下的终九畴脸色铁青。   要不是现在不方便揭开身份,他早就把那个长得像癞皮狗的家伙踹到阴沟里喂王八去了。   冉少棠,你给我等着。我拉拉小手你都推三阻四,这混蛋拍你肩膀,还亲昵的拍了两下,你都不躲开。   行,你给我等着。   我一定要抱负回来。   拉手都不行了。   一定要亲亲。   终九畴在面具下,用眼神发泄着一腔情绪,冉少棠无法体会对方的心情,只觉得这个摄政王一定没有好图谋。   上次见面,他见了自己穿女装来着。   阿父说他来摆平,暗示对方他这个儿子有断袖之癖。虽说不是最好的办法,却也算是能搪塞过去。   毕竟从终九畴那儿得知,摄政王与他交情不浅,互有可利用之处,不会针对冉家。   可今日瞧摄政王那架式,好像要跟她打一架似的。   空气中突然弥漫着战火的味道。   在场的众公子看到有人敢跟摄政王对峙,大气都不敢出,默默缩在花丛中,降低存在感。   幸好太皇太后的小黄门进来,打破了窒息的气氛。   “摄政王,太皇太后请您过去。”   终九畴沉了一瞬,才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转身离开前,他指着吴逢春对手下人说道:“那是谁家的公子,本王觉得十分投缘,把他带过来,一会儿本王要问话。”   刚松了口气的吴逢春顿时又把心提了起来,脸贴到冉少棠近前,附耳嘱咐道:“如果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后,还不见我回来,赶紧给我阿父捎口信,去摄政王那儿捞人。拜托拜托。”   冉少棠哭笑不得的应了一声,就听带着面具的摄政王吼起动作稍慢的手下来:“愣着干嘛,还不把他弄来。”   吴逢春像犯人一样被押走,等摄政王的人鱼贯而出,花房重新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有人幸灾乐祸的说道:“吴逢春这家伙恐怕要脱层皮了。”   有人不明白,问道:“他怎么得罪摄政王了?说弄走就弄走?”   “切,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看他穿的花里胡哨的,比正主还像正主呢,人家能给他好脸色。我看他就是活该。”   “你们不用担心,吴大将军可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摄政王不会拿他儿子怎么样的。你们快说点正经的,猜猜摄政王会看中谁家的小女娘?”   冉少棠不想听他们在这儿胡扯,扭头向花丛深处走去。   绕了几步,迎面突然跑过来一个人,一下子扑进了她怀里。   冉少棠想扶额长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不是被抱,又就被投怀送抱。 第261章 毓宁   不过,抱她的是男人,投怀送抱的是个女子。   冉少棠谨记自己是位翩翩公子,不敢造次,两臂张开,尽量身体后仰,低头问怀里的小美人:“站稳了吗?”   站稳了我可撤了。   迎面追来两个婢子,老远看到自家主子众目睽睽之下钻进到了男子怀里,登时变了脸色。   有个自诩聪明的婢子大喝一声:“住手,放开公主,你这个登徒子。”   她抢先给冉少棠扣了个坏人的帽子。本来都没人注意这边动静,她这么一闹腾,反而引得众人围了上来看热闹。   冉少棠保持姿势不变,笑着对公主说道:“你的目的达到了,可以站好了。”   那公主一惊,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冉少棠。   此时,冉少棠已经认出了她先皇轩辕峥的独女毓宁公主。   第一世,她记得这位公主一直待字闺中,听传言,说毓宁公主一心修行,常伴青灯古佛。   冉少棠只见过她有限的几面,如今两人四目相对,她顿觉这个毓宁公主的眉眼,与某人有些神似。   冉少棠拉开与毓宁公主的距离,静观其变。   周围有人冒出来对冉少棠疾言厉色。   “你这个色坯,竟然觊觎公主美色,当着众人的面亵渎公主,你简直不想活了。”   冉少棠看向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剑眉上挑,斜睨对方,笑问道:“时恒,你可要想好了再说。我什么都没做,你却要污公主的名声,是何居心。”   冉少棠这话问的诛心。   即便她真的搂抱了公主,大家也应该当自己瞎了,什么都没看到。   自然有皇家人处置她。皇家要的是面子,真相没那么重要。   可是,姓时的不但没有替皇家遮掩,还不顾皇家颜面,捅破窗户纸,大有广而告之之意。   皇家人知道了,责罚冉少棠是其次,对于趁势作乱的时恒一定不会放过。   即便时恒是丞相之子,当今太后的胞弟。   时恒听完冉少棠的诘问,心里警钟敲响。   他只是气不过为何面貌偏娘的冉少棠,竟与公主如此亲近。   他心悦公主已久,若不是差了辈分,早就求着他阿父提亲了。   少年情事憋在心中发酵,遇到公主与冉少棠抱在一起,自然是失了理智,忘了分寸。   被冉少棠这般一问,他惊出一身汗,支吾着不知如何作答。   还是萧王解了围。   公主被萧王带走了。走时三步一回头的对冉少棠恋恋不舍,气得时恒一对拳头握出血印来。   冉少棠深觉这位公主与突然冒出来的萧王有些莫名其妙。   可是,一时之间也想不通原由,便放下此事,跟随众人向宴客厅走去。   时恒故意走到他身侧,趁人不注意一脚踢向冉少棠小腿,想让她摔在地上,当众出丑。   冉少棠哪会上这种人得逞,一边在心里嘲笑他下三烂,一边索性将计就计,恰到好处的抬脚又放脚,重重踩到时恒伸出的小腿上。   时恒立即疼得捂着小腿,倒在地上大叫出声。   “冉少棠,你真卑鄙,记仇也就罢了,还用这种烂招报复我,我要带你去太后跟前凭理去。”   后面跟着的几位公子把事情原委看的一清二楚,有人早看时恒仗着老子权势嚣张跋扈不顺眼,想站出来给冉少棠作证。   谁知冉少棠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点点头夸时恒:“这是个好主意。我同意去见太后。” 第262章 太后心思   太后的凤栖宫里灯火辉煌。   小皇帝正在耐心的等着太后---他的母亲上好妆容,一起去参加太皇太后组织的晚宴。   时含章坐在半人高的铜镜前,端详着自己头上刚刚插上去的发簪,红色宝石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映得她依旧娇美的脸庞,粉嫩清润。   她脑海中浮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由得暗暗自怜:只可惜,再美的脸蛋也无人欣赏。   宫婢见宫中最高权力者不悦地皱了下眉头,立即俯身小心翼翼问道:“太后,是不是不喜欢这枚簪子?要不要换那颗镶嵌东珠的?”   时含章看了眼跪坐在案几边,专心雕刻木头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有气无力地说道:“罢了,这样即可。”   宫婢松了口气。   时含章对着轩辕昊轻声叹了口气:“陛下,太傅让你背的那几篇治国之道你可都背下来了?“   轩辕昊低着头,仍旧专心致志的雕刻着手中木头,不答一言。   旁边贴身伺候的小黄门立即谄媚上前,替自家任性的主子答道:“回太后,陛下昨日已经背的滚瓜烂熟,请太后放心。”   时含章想要发脾气的心思淡了几分。   也不知这个儿子性子随了谁,竟然倔强的像块石头,她这个当母亲的,还要费尽心思又是哄劝又是恐吓。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   若他不是皇帝,她早就打得他心服口服了。   可转念一想,在这个偌大的冰冷的后宫里,若自己的儿子不是皇帝,估计她已经陈尸冷宫。   要怪就怪父亲。   明明她可以嫁给终九畴的。   可父亲却不顾她的以死相逼,狠心把她送进宫里   如今终九畴坐上摄政王的位置,对自己避而远之,她心疼的如在滴血,却不恨他。   毕竟,是她负了他。   想到今日太皇太后那个老妖婆硬要想尽办法强塞给他一门亲事,她就觉得心口堵的荒。恨不得把那个老妖婆碎尸万段。   还有,她更恨父亲。   竟然假传她的懿旨,把堂妹指婚给终九畴。   也罢,今日就看看这场大戏怎么演。   到底是太皇太后胜,还是当今位高权重的丞相胜。   于她而言,宁可她的九哥谁也不娶。   终身守着她们母子,哪怕只能上朝时隔着珠帘看一眼,她也知足了。   愣神间,外面小黄门来报,时公子带着人在外面求见。   时含章虽对父亲心有怨恨,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却怜爱有加,立即让人带进来。   冉少棠走在时恒身侧,一同进内殿。眼看着他从步伐矫健突然变得一瘸一拐,不由冷嗤出声。   时恒狠狠瞪她一眼:“姓冉的,别看你现在得意洋洋的,一会儿就让你哭着求饶。”   时含章看到弟弟这般模样走进来,刚才还面带笑容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关切问道:“阿弟,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腿怎么瘸了?”   冉少棠心中腹诽:“怎么瘸的?装的呗。”   就听时恒突然不顾形象的扑到时含章脚下,嚎啕大哭起来:“阿姐,你要给阿弟做主,是她,都是她,是冉少棠把我踹成这样的。疼,好疼啊,阿姐我要是跛了,可怎么办?”   时含章一边哄着给时恒擦泪,一边侧目扫了站在内殿正中的冉少棠一眼。   而此时的冉少棠却也正在瞧着她。   醉欢眠 第263章 绕晕你   果然是个姿色清丽的女子。   眉角眼梢都别有风韵。   这就是终九畴的青梅竹马。   想到终九畴与这样一个女子曾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长大,互相陪伴,同吃同住冉少棠内心就翻腾出一股醋意。   闷痛、酸涩、嫉妒,还有一丝庆幸。   还好,这个女子已经为人妻为人母。   小黄门发现冉少棠进来后没有行礼,立即低斥道:“大胆,见了陛下和太后还不快行礼。”   冉少棠这才发现内殿深处的案几旁边,还跪坐着一个身穿龙袍的小小人儿。   她在屈身行礼前,匆匆瞥了一眼。   那小皇帝的侧颜与时恒有几分神似。   时含章冷哼一声,质问冉少棠:“给哀家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冉少棠”三字时,她便刻意压下几分怒火。毕竟是终九畴的师侄,这个人,她听过。还是要给九哥面子的。   冉少棠没说话,斜眼看向时恒。   这小子果然没让她失望,赶紧抢在她前面,声情并茂,颠倒黑白的把一个当众行凶、残害无辜的罪名扣到冉少棠头上。   太后看向冉少棠,问她:“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被娇惯的无法无天,故而特意给冉少棠申辩的机会。   冉少棠摇摇头,回道:“太后,草民早就听闻您向来处事秉公无私。时公子说我故意害他这事,如果我申辩,并找出在场的人来作证他在说谎,恐怕会伤了您与时公子的姐弟亲情。”   “如果我不申辩,当时看到真相的人,可能会因为您对我的处理结果产生疑问,有损您一向秉公无私的好口碑。”   “草民实在有些为难,也不知该申辩好,还是缄口不言的好。”   时含章目光深沉的看着冉少棠,心道好一个口齿伶俐不吃亏的妙人。虽然嘴上说处处为她这个太后着想,可句句都在为自己喊冤讨公道。   难怪九哥会对这人另眼相看。   时恒看到自己的姐姐笑而不语,心里起急。冉少棠这几句话绕的他有些晕,不过,他知道这小子一定是在坑他。   “姐,阿姐。”他着急的提醒。   时含章抬头瞪他一眼,他立即改口:“太后,这小子在胡说八道。你别听他的。”   冉少棠弯了下唇角,问他:“我哪句话在胡说?难道太后不是秉公无私之人?你对我的这句话有反对意见?”   时恒被冉少棠绕了进去,气得指着她“你你你”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时含章被这个弟弟的愚蠢气到,憋了口暗气,厉声斥道:“闭嘴。”   时恒跟着时含章后面训斥冉少棠:“你闭嘴。”   时含章指着时恒怒道:“是让你闭嘴。”   时恒张大嘴巴一时噎在那儿,想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冉少棠神色如常的瞅了时恒一眼,拱手对时含章说道:“太后莫要因为些许小事动气,当心陛下受惊。”   刚才时含章那声低吼,令专心刻木头的轩辕昊一个激灵,身体抖动了一下。被冉少棠看在眼里。   时含章这才想起儿子来,命人把小皇帝带到跟前来。   轩辕昊不情不愿的站到时含章面前,手中仍旧捏着刻刀和木头。   时含章拉过他掩在袖子里的小手,这才发现他的手指正在流血,估计自己那声呵斥吓着他,让他分了心,割到了手。伤口挺深,刚才一直被他按着,现在一松开,鲜血泊泊流出。   她心中难过又自责,吩咐下人们去找太医,冉少棠拦下:“太后,草民这有止血药,请给陛下敷上,即可就能好。”   时含章扭头看向冉少棠。   醉欢眠 第264章 有一腿   冉少棠从袖中拿出一个青色瓷瓶,特意避开时含章的视线,奉上止血药。   第一世时,她常常听阿父提起,这个小皇帝爱玩木头,刻刀不离手,三天两头的把自己手指割的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这是让太后最揪心的一件事。   这次进宫,冉少棠预感到不会太顺利。   有长公主的地方,一定会有不怕死的傻子冒出来,找她麻烦。对付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权贵,不用去跟对方讲道理、论对错。   只要用比之更加位高权重的人来压制对方,她就可以全身而退。   眼下这个小皇帝和太后,便是眼下最好的位高权重之人。   当然,若是摄政王也能为她所用,那就更好。可惜,她目前没找到摄政王的软肋。   她下意识的抬眼瞧了太后一眼:也许眼前这个女人算一个软肋。   太后望着小黄门从冉少棠手中接过的药,点点头,对冉少棠说道:“哀家知道你医术超群,大驸马送你千里之外学医,虽说让人意外,却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冉家的家主之位只有一个。而少祖是长公主之子,若是委屈了他,有损长公主颜面。你父母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说完,时含章让婢女给小皇帝上药,她在一旁看着。   冉少棠听完她这顿明显歪楼的说词,眸光闪了闪。   听这语气,太后对长公主不满啊。   这明显是在挑拨她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利用送药之机,给轩辕湘上眼药呢。   也难怪,长公主一直抱着太皇太后的大腿,最开始时含章刚入宫,她根本没把这个小妖精放在眼里,偶尔高兴时还要在先皇后与太皇太后那儿给时含章使个绊。   如今,时含章得势,明面上碍着太皇太后不好说些什么,暗地里却是在不停挖坑埋人的。   “太后说的有理,草民虽是阿父的嫡长子,从高兮国法度上来说,理应继承家主之位。但长公主是皇室中人,有权为自己的儿子谋个好将来。草民这个嫡长子为了大局,是什么都可以让出去的。“   冉少棠这番话,听在太后耳朵里可就是诛心之言了。   尤其她反复强调嫡长子三个字,更是字字扎在时含章心上。   轩辕昊就是嫡长子。   先皇后只生过一个孩子,立为太子不久便因病去世。   先皇后为此一直难过伤心,身体每况愈下,再无所出。   而如今的秦王与烨王,全是妃嫔所出,所以轩辕昊才算是有资格登上皇位的那一个。   然而,他年纪太小,而秦王、烨王两位兄长根本不服他,随时都想取而代之。   所以,冉少棠这番“嫡长子”被皇权排挤让出家主之位的说词,听得时含章出了一身冷汗。   冉少棠的境遇与轩辕昊有几分相似之处。她自然有种兔死狐悲之感,思量过后,不仅更加厌恶长公主轩辕湘,对秦王与烨王更是一万个不放心。   再看冉少棠时,颇有同仇敌忾、惺惺相惜之感。   不由得多问了几句冉少棠在外学医之事。   冉少棠随便编了几句应付着。她可不想让太后之流对自己了解太多,这是送刀让对方砍自己。   在一旁的时恒眼瞅着自家的靠山姐姐与对手相谈甚欢,把自己挨欺负的事放到了一边置之不理,他敢怒不敢言,气得瘪着嘴,暗暗喘大气。   这时,有小黄门来报,摄政王到。   时含章面色突然浮现无法抑制的喜色。   冉少棠察言观色,暗道自家小妹的八卦来源可靠的很。看太后在听到摄政王的名字时,如怀春少女,面如桃花。   冉少棠笃定,时含章这个女人一定与摄政王有一腿。   ( 第265章 懿旨道   时含章激动的想站起来去迎接,贴身婢女紫竹机灵的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   “太后,您的钗松了,婢子帮您扶正。”   时含章对上紫竹的眼神,顿时冷静下来。   殿内还有外人,自己这般作态容易落人口实。   时含章任由紫竹扶了扶凤钗,愣神的功夫终九畴已经大步流星的迈进内殿。   先前活络的气氛,瞬间像突然扔进冰天雪地里的一碗沸汤,凝结成冰坨。   终九畴戴着银色面具,眼神凌厉带着怒气,凡被他目光扫过之人,瞬间觉得自己如坠冰窖。   这也是冉少棠一时之间无法认出他的原因。   终九畴可从来没用这种眼光看过她,所以陌生感加之以前终九畴与摄政王同时出现过,想破头,她也想不到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小师叔。   终九畴假模假式的向时含章行过礼后,目光锁定在冉少棠身上。   从太皇太后那出来,得知冉少棠与时恒发生冲突,被带到凤栖宫,他担心少棠吃亏,立即带着人过来。   一路上又是气她不会保护自己,又是忧心她受人欺负,恨不得立即抓了时恒那小子抽他个皮开肉绽。   直到急冲冲闯进太后寝宫,看到冉少棠安然无恙,他提了一路的心,才算是放下来。   他以为自己是来英雄救美的,谁知见到冉少棠,却发现人家好像根本不需要他这般劳心劳力。瞧她看自己的眼神,仿佛自己是个不速之客,打扰了她的什么好事似的。   时含章顺着终九畴的目光,也看向冉少棠。   瞧终九畴这阵势,便是来兴师问罪的。幸好,她没为难他的小师侄。   “摄政王今日来不知有何事?”外人面前,时含章端足了太后的架子。   终九畴语气疏离的回她一句:“臣听说时恒又惹事了?”   时恒并不知终九畴就是摄政王。在凤栖宫只有贴身婢女和小黄门知道内情,都是时家安排的自己人。   他向来畏惧摄政王的威名,平时能躲则躲,一年也见不到两三次。   今日,听到摄政王点自己名,语气不善,他顿时慌了神。   “阿姐。”他小声的向时含章求救。   时含章怒其不争,却又不想让终九畴为难他,抬手指了指跟在摄政王身后的一位翩翩公子,问道:“这是谁家的公子,摄政王新交的朋友?”   冉少棠这才注意摄政王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一个人。   她好奇地侧头看去,竟是之前被摄政王拘走的吴逢春。   吴逢春看到少棠看自己,冲他眨眨眼,咧嘴笑。   冉少棠被他那副呲牙咧嘴的模样逗得也跟着微笑起来。   终九畴动了动身子,果决的像把砍刀,劈断了二人的视线。   冉少棠疑惑的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重新站直身体。   终九畴这才算满意。   回时含章问话:“这是吴将军的儿子,我与他一见投缘,带在身边多聊几句。太后若是不喜,臣可让他出去等。”   终九畴担心冉少棠安危,急冲冲闯进内殿,一时忘记了跟着自己的吴逢春。   这家伙是想走来着,终九畴不许。   时含章并不介意终九畴带谁来自己这儿,她就是想替时恒解围,便顺着终九畴的话茬多问了吴逢春几句。   类似今年多大、可有娶妻等家常。   话才聊开,外面有小黄门高声禀报:“太皇太后懿旨到。”   醉欢眠 第266章 噩耗   殿内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小黄门冲着摄政王客气又谄媚的躬身微笑,展开懿旨尖声念起来。   冉少棠全然心不在焉的低着头,目光凝在眼前的大理石花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心里描绘着上面不规则的纹路。   突然,她听到自己的名字,脑袋嗡了一下。   本以为在场之人,自己最是没有可能被太皇太后点名的,却偏偏这份懿旨是颁给自己的。   好像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叩头谢恩。   接过懿旨抬起头,正对上摄政王那双幽深幽深的眼睛。盛满了担忧。   冉少棠来不及思考,就被纷杂的恭喜声给淹没了。   怎么回的府,什么时候回的府,她都有些记不清。   脑袋里只有一句话,不停地炸开,再炸开,几乎要把脑袋炸成稀巴烂。   “冉少棠尚毓宁公主,择日完婚。”   闲杂人等散去,厅内只剩下冉问夫妇与少棠、韶裳。   冉韶裳眼神复杂的看一眼冉少棠,像被烫到快速移开目光,接着又那么看上一眼,看得冉少棠一阵烦躁。   “韶裳,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出来。这般姿态让人心乱。”冉少棠从听到噩耗到现在,终于可以正常思维。   她想,只有家人才能让她有安全感。   冉韶裳眨眨眼,沮丧问道:“兄长,你也要被迫当驸马了是吗?像阿父一样。”   冉问立即干咳了两声,横眉看向小女儿:“浑说什么呢?说你兄长的事,你扯什么我?”说完,小心翼翼的瞄了夫人一眼,见她的注意力都在少棠身上,顿时松了口气。   自上次处置韶萱之事,惹得夫人不许他回房睡,他想尽办法才刚刚哄好,小女儿这小不省心的又来故意捣乱。   一定是记恨自己,非要她嫁沈二一事。   想到这儿,他又瞪了冉韶裳一眼。   韶裳撇撇嘴,站到玉若仙身后,冉问立即蔫了。   玉若仙看着爷仨,默默叹了口气。   有韶裳在,她不便说更深入的话,强撑着笑脸道:“虽说尚公主是冉家传统,但这次不可怠慢了人家。先盖个公主府,气势不能输给长公主府。盖好了府邸再完婚吧。”   冉问急道:“哪来的钱?这得浪费多少银子?”   玉若仙轻飘飘看他一眼,他立即顿悟:“夫人好主意,这是个拖延的好办法。”   “拖延?为何要拖延?”冉韶裳插嘴问他。   冉问冲外面喊了一嗓子:“月娘,还不带你家女公子去抄经?别以为参加个宴会回来就不禁足了。沈家还是要嫁的。”   冉问嘴上说,心里已经另有打算。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这个不省心的小女儿。   守在外面的花管与月娘立即进来,哄走了冉韶裳。   “说吧,有什么打算?”   这是冉问在问冉少棠。   “娶是不能娶了,娶回来发现我的身份,冉家全死。抗旨不尚,要诛九族的,冉家也是一个死。表面上看这是个死局,无解。”   冉少棠幸灾乐祸的看着冉问。   冉问察觉不对,盯着她:“我怎么看你一点不担心,反而还挺高兴。”   “有吗?”冉少棠摸摸自己的脸。难道没隐藏好暴露了?   她不是高兴,就是觉得阿父这样的人应该受到惩罚。   当初若不是他脑袋发热以假充真,也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   如何收场?   “只有一个办法。”她神情不舍的看着阿母。   玉若仙揉了揉眉心:“少棠,如今你是真的要离开为娘了。”   冉问坐在那儿愁眉不展,心里把轩辕湘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一定是她搞的鬼。   少棠尚公主就要住进驸马府,家主之位就只能传给少祖了。   真是个阴险的臭女人。   也怪少棠长得太俊俏,要是长得跟时家小子一般,或者跟吴家小子一样,估计毓宁公主就看不少棠,轩辕湘再怎么使计都成不了。   现在,唯有一个办法了。   三人目光交错间,那个早就有的念头,渐渐浮出水面,变得清晰无比。 第267章 女驸马   摄政王府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一名暗卫跪在面具王爷面前,视死如归。   “主子,属下真不知道太皇太后会有这样的打算,之前也没有一点相关的风吹草动。是属下无能。请主子责罚。”   苏仑站在一旁看了看怒气冲天的终九畴,也不敢劝。   自己心上人要娶别人为妻,这听着虽是一桩伤心事,可放在主子身上怎么怪怪的。   终九畴吩咐下去:“打听一下毓宁公主为何好端端打起冉家的主意。查一下背后主使唤之人。”   这个公主就是个蠢货,沦为太皇太后的枪都不自知。   暗卫退下,苏仑缓了缓才劝道:“主子,事已至此,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不然闹出个女驸马的笑话来倒没什么,冉家上下百十口的人脑袋,恐怕要不保。”   终九畴没好气的瞪苏仑一眼:“女驸马?什么女驸马?少棠是我的人,毓宁这个臭丫头敢跟我抢人,是活的不耐烦了。”   苏仑双眸闪光,似乎嗅到一股血腥味:“主子的办法好,世上如果没有了毓宁公主,哪来的什么驸马。只可惜,她怎么说也是您同父异母的妹妹,这算不算是六亲不认?”   终九畴抄起桌上的砚台扔过去:“滚。”   他虽是修罗宫少主,却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如果杀公主是解决办法,当年冉将军也可以一试,虽然可能会让陛下起疑心。可制造个意外总还是有办法的。   终九畴坐在那儿,揉了揉眉心。   只有一个办法了,带少棠远走高飞。   “不行,这不是办法。”冉少棠听完终九畴的提议,立即否决掉。   “这怎么不是办法?”   两人坐在闲居的八角亭里,吹着冷风,争的面红耳赤。   “我走了冉家怎么办?太皇太后向冉家要人,冉家交不出来人,那也是欺君之罪。他们是我的家,我不能为了自己,连累他们。”   冉少棠的手指在桌子上敲打出有节奏的声响,低声说道:“还会有别的办法脱困。”   终九畴心中一动,想起苏仑的提议,饶有兴趣的问道:“难道你想让我去杀了毓宁?”   终九畴望着她。   如果少棠说杀,他会毫不犹豫。   “杀她作甚?杀公主不犯法吗?再说,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怎么能有这种心思?”   终九畴被冉少棠接连几声质问,逼的转过头,去掐桌上的兰花叶子。   “这也不行,那也行,你说到底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你去娶别人吧?”   冉少棠拨开他的手,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他,打趣道:“要不你当陪嫁跟我一起成亲?”   “什么?你要让我和别人分享你?冉少棠,你简直太邪恶了。我可告诉你,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然我就”   冉少棠噗嗤笑出声:“不然你就怎样?说的好像我是个负心汉,你是个可怜的痴情女子似的。不过你要想当女子我也可以成全你。不如,你宫刑后跟我入公主府吧。”   “冉少棠你再说一遍?”终九畴的手指一动,兰花的叶子应声折断。   冉少棠看着脸色铁青的终九畴,捧腹哈哈大笑。   她其实早有了全身而退的打算,这才有心情拿终九畴寻开心。   两人耳鬓厮磨、打打闹闹了一会儿,冉少棠终于说出了她的计划。   “只要我死了,所有是非都随风散,可保所有人无虞。”   ( 第268章 你不正常   死容易,死的干净没有后顾之忧,才是难事。   终九畴初听冉少棠提到“死”字,愤怒又害怕。他不允许少棠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成全别人。哪怕这别人是她的家人。   于他而言,少棠连根头发丝都是无价的,是别人碰不得的。   可是,他向来是拗不过少棠的。   但凡冉少棠决定的事情,她会毫不犹豫的去执行,任何人也不能阻挡她前行的步伐。   终九畴有清醒又无奈的认知,自己也是“任何人”里的一份子。   他说不听未来媳妇,那就去做未来老岳丈的思想工作。   自上次终九畴从修罗宫宝库里,不断往冉府给准岳丈和丈母娘还有小姨子、小舅子搬运各种宝物后,他在冉家的地位直线上升。   就连管家、几位主子的贴身仆役,一众打杂小厮冉府上上下下人等,全得了终九畴的好处。   在冉家只要提到终少主,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啧啧称赞的。   有一次方德被终九畴派去给冉少棠家的秦晓月寻个什么重要线人,没时间去给冉府送礼物,终九畴临时抓了苏仑当差,那辆装满礼物的马车刚进街口,冉家府丁们就涌出来,热情相迎。   苏仑曾劝自家主子,在送礼这件事上要慎重,省得让人误以为终少主是看上女主子冉韶裳了。   至少沈惟庸是用这种看情敌的目光去仇视终九畴的。   终九畴才不在乎这些,别人以为自己看上冉将军都无所谓。关键少棠高兴。现在的他已经很低调。   不然,十里红妆早就铺到她脚下了。   冉将军夫妇对礼物的好感度也就一般。礼物只能说明终九畴对自家女儿的确上心。   看到礼物最开心的是冉少棠。   即便她现在已经是个隐形的富甲一方的小财主,她对于财富仍旧充满兴趣。   毕竟境山一山人要富养呢。   她还想把生意做到九州各处,这些都需要资本。   终九畴送来的礼物,她挑挑拣拣把不实用的全送了父母弟妹,还有晏姜,余下的都让秦晓月记帐留作他用。   太皇太后的懿旨颁布下来的第二天,冉少棠便开始着手把这些金银珠宝装箱运走。   同时,又列了张采购单子给秦晓月,叮嘱她尽快把药材收集齐全。   一切准备妥当,她才同父母商议应对懿旨之事。   冉问焦躁的在屋子里踱着步,一脸的愁容。玉若仙瞧着他在眼前转的眼晕,索性不看他,闭目沉思对策。   冉问叫了声夫人,正要开口,看到冉少棠掀帘进屋,他眉头上的疙瘩稍稍松开些。   “终九畴来过,你知道吗?”   冉少棠行过礼,挨着玉若仙坐下,嗯了声:“知道。”拿起桌上的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果肉在舌尖爆开,令人心情愉悦。她又捏了一颗嘴里。   冉问对她这种不急不慌,事不关己的态度极为不满,把盘子端到手里,瞪着眼睛看着这个极有主意的女儿:“你那办法不行。我和你阿母商量过了,太危险。咱们还是按计划把你悄悄送走。”   冉少棠吐掉葡萄皮,抬眼问道:“然后呢?等太皇太后找借口问斩冉家?”   她顺便扫了母亲一眼,心中腹诽阿母是如何对阿父这般头脑一热,就做出各种奇葩决定的行为见怪不怪的。   玉若仙似乎看懂了女儿的心思,咳了一声劝道:“少棠,你阿父也是为了你好。你说的那个假死药丸对正常人是没有害处。可是,你不是正常人呀。”   冉少棠一脸黑线,“阿母,我哪不正常了?”不是吧?就算是夫妻同心,也不置于这般打击自己的至亲骨肉哇。 第269章 敲一笔   玉若仙讪讪一笑,眉眼扫向冉问。这个烫手的山芋还是留给夫君吧。   冉问立即意会了夫人的心意,虽觉得温度过高,也还是硬接了下来。   “啊,那个,那个呀,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刚出生那会儿,我和你阿母瞧你身子弱,给你吃了一颗大补丸。”   冉少棠挑眉不乐意:“大补丸?明明是洗髓丸吧?若不是我底子好,估计经不起补就一命呜呼了。”说完,目光在父母之间梭巡,冷笑连连。   冉问被女儿这几声笑,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求助的看了眼夫人,没得到任何回应与支持后,一拍桌子,沉声呵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为父给你吃的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此刻。你得想想怎么才能脱身。”   冉少棠见老父亲被她气的脸色已经铁青,遂心里舒爽了些,干脆坐到他旁边的座位上,大大咧咧问道:“为什么我想办法?要想也是您想。这祸又不是我惹出来的。”   冉问气的结巴,他倒是想说谁让你让公主看见的,被人家瞧上了。又一思量,这话也说不出口,这背后的阴谋要从根上算,问题还出在他这儿。   说不过就吓唬呗。他有的是力气。   这不,一掌拍下来,紫檀木的桌子咔咔裂开条缝。   冉少棠丝毫不惧:“阿父,我可不是九州那些被你的军队打怕的怂货,武力对我不管用的。”   冉问看女儿油盐不进,再一次求助的看向玉若仙,这一次,玉若仙没有袖手旁观,她招手把女儿唤到自己身边,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你阿父发脾气也是担心你。当初你服下的那颗洗髓丹对你本身没坏处,只是会让你压制住女孩子的特征,晚点发育,同时,也是大补丸。难道你没觉得,你自小练功内力就有源源不断、取之不竭之感?”   冉少棠自是明白这些道理,她刚才那一出是故意气阿父。这么多年,心里就憋了口气,总觉得这些麻烦都是他大脑发热搞出来的。   可是,看到阿母与阿父恩爱如初的模样,她又觉得阿父没有做错。   玉若仙见女儿不说话,继续开解:“假死丸正常人吃了没事,十二个时辰后服下解药自然苏醒。可是你幼时吃的那颗洗髓丸里含有狼戟草,与假死丸中的虎胆相冲,虽然不一定会有性命之忧,可万一你醒不过来,那我和你阿父也不要活了。”   玉若仙说着掉下眼泪来,看得冉少棠阵阵心疼。   冉问更是受不了爱妻垂泪,忙掏了帕子给她拭泪。一边擦一边瞪少棠。   冉少棠叹口气:“阿母,离成婚还有半月时间,我不相信我找不到解决办法。不就是假死丸吗?黑水翠雀的解药我都能研制出来,还研制不出没有虎胆的假死丸来。如果到了婚期没有研制成功,我就生场大病再拖个十天半月,到时你和阿父再想法送我出去。”   冉问不答应:“万一太皇太后让人抬着你成婚你怎么办?”   “阿父,就算是抬我成婚,我不洞房那公主也不会发现什么。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你们放心吧。我总要找个万全之策才肯离开。”   这是她的执念。   能重生回来,就是要保全家人性命无虞。   假死丸难不倒她。   夫妻二人又劝了几句无果,只得让她先回去。   听到脚步声,一直躲在暗处偷听的冉韶裳转身像只小松鼠般的溜走了。   听到这个重大消息,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未来姐夫,好好谈谈。说不定能狠狠敲上一笔。 第270章 内情   转眼间除夕将至。   冉府上下张灯结彩,婢女仆役都发了两身新衣,一两赏钱,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   在外人看来,这是冉府又出一位驸马,高兴的。   冉问就想要这种效果。   在同僚们或真心或假意的祝福声中,冉问装模作样的让人帮忙买宅子,说是不能委屈了公主。   太皇太后知道后,随手指了一处皇家小园林送给毓宁当陪嫁。   举众哗然。   这可是长公主轩辕湘都没有的待遇。可见毓宁在太皇太后跟前有多受看重了。   轩辕湘听说后,气得砸了一堆瓶瓶罐罐。   冉韶萱在旁边煽风点火:“阿母当初为何要向太皇太后举荐他?兄长不好吗?兄长好像很喜欢毓宁。”   轩辕湘发泄完怒火,狠狠斜了女儿一眼:“你懂什么?尚了公主就不能入朝为官,你兄长要那个虚名有什么用?能传代不成?”   “那阿父还是驸马呢!阿母瞧不起驸马,难怪阿父不愿意来咱们这,连带着我和阿兄都不受待见。”   冉韶萱嘀咕的很小声,仍是被轩辕湘听进去了,她顺手扔出刚才漏网的茶杯盖,吓得冉韶萱抱头跑出门去。   见人走了,轩辕湘如泄了气的皮球坐到椅子上。   守在一旁的贴身婢女劝道:“长公主别气坏了身子,郡主还小,慢慢教。”   “哪里教的会。她懂什么?驸马的虚名哪有冠军侯的爵位来得实惠。那是可以世代相传的。”   婢女跟在轩辕湘身边日久,心思灵巧,瞬间猜出其中关窍,面露喜色:“难道是大驸马要封侯了?”   轩辕湘面有傲色的点点头:“费了许多功夫和钱财打听出来的消息。据说这是摄政王的提议。不然本宫怎么会有此一出?驸马与冠军侯哪有的比。可惜呀,这两个孩子不懂本宫的心思。”   婢女端了热茶捧给轩辕湘,赞道:“主子向来有远见,提前为两位小主子铺好路,他们终有一天会明白您的一片苦心的。”   轩辕湘把喝完的杯子递给婢女,忧心的叹了口气:“少祖是个省心的。这次明知是我安排的赐婚,他没说一个不字。倒是韶萱太不让人省心,刚刚惹了这么大的祸,一点消停的意思没有,还暗中与那个沈家老二联系。你说那个姓沈的有什么好?虽说在京都也算是个合适的婚配人选,但与摄政王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婢女端茶的手抖了抖,稳了下心神才低声问道:“主子是想催成郡主与摄政王的婚事?”   “这有什么不可。他们是表兄妹,这也算是亲上加亲。”轩辕湘露出自信的笑容。   “如今高兮权力最大的人可不是那个小皇帝,若是韶萱能嫁给摄政王,再扶持一下少祖”她下面的话未说出口----玉若仙的几个孩子就别想出头了。   即便她没说出口,婢女也明白她的心思。   这么多年,长公主虽是如愿嫁给想嫁的人,却过得一点也不如意,还没别人家得宠的小妾过得滋润呢。   驸马一年半载都不踏足公主府,即便来了,也是被老夫人逼的。   难怪长公主要绞尽脑汁为自己的孩子谋出路呢。   “可是,听说太后为摄政王赐婚了,郡主怕是没机会了。”婢女担忧的皱起眉头。   轩辕湘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就怕那丫头没命活到成亲。” 第271章 灵芝偷听   京都的除夕比境山冷清。   这是秦晓月的感觉。   境山的大年夜,全村出动,灯火通明,宴席不散,烟花鞭炮齐鸣,映得夜空都亮如白昼。   自冉少棠的生意越做越大,运回境山的钱财越来越多,丰家二位皇族祖宗就安奈不住炫富的心思,非要在各位节日里搞出个盛大有气派的动静来。   晚上,守着一桌子美酒佳肴的秦晓月叹了口气。   “好想境山啊。”   王福劝道:“主子不是说了,安排好了就回境山,你再忍忍。”   秦晓月无奈地叹口气:“其实现在回去也没意思。大家都在各处忙。谢公子在周饶国准备参加美食大赛,叶公子与纪公子,一个在寻矿山,一个在四处张罗钱庄分店,只有满公子能回境山,一点也不热闹。”   王福想想满悔不太爱说话的样子,的确不热闹。   “要是三七在就好了。那小子活泛。”坐在旁边不停往嘴里塞东西,一直未说话的灵芝突然开口。   秦晓月瞪他一眼:“我看你比他也不差。主子要的那些药材你都送过去了吗?”   灵芝自看到三七能独当一面后,便打定主意要紧抱冉少棠的大腿,打死也不松手,这才死皮赖脸得到一个与秦晓月来高兮的机会。   为了能尽快赶上三七的步伐,灵芝做事上比别人更用心,但凡主子交待的任务,他都完成的非常漂亮。而且能举一反三、推敲好多别人不注意的细节。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神秘兮兮的叫了声晓月姐,低声说道:“主子这次要的那几样药有些蹊跷,看着像是假死丸的配方,可是又比假死丸多了几种特殊的药材。”   秦晓月与王福同时抬头看他。这小子比三七还机灵,一直跟在宗主身边,学了不少配方。   “你想说什么?”秦晓月沉了脸看着他,“主子的事你最好别多过问,也不要多言。小心送你回境山。”   灵芝立即紧张的解释起来:“晓月姐你别生气呀,我这事没跟任何人说。我就是觉得奇怪,才多嘴问问你。”   “奇怪什么?”秦晓月与王福异口同声。   灵芝看了眼窗外,用更小的声音说道:“我今天看见主子的同胞妹妹穿着男装来找终山主,我一开始以为是主子呢,跟着上前不小心听到两句,好像说什么主子要吃假死药,可那药对她有副作用。”   秦晓月盯着灵芝,心道你小子还不小心听到两句,准是故意去偷听的。   “你还听到什么?”   “什么也没听到,被终山主的跟班发现了,撵回来了。”   秦晓月拿筷子敲敲灵芝的脑袋,警告他:“这事别出去乱说。主子自有安排。”   灵芝捂着脑袋想了想:“主子不会做傻事吧。”   “不会。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傻,听个墙角都能被发现。”   秦晓月端起面前的热汤喝了一口,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冉家女公子找终山主有何事?还要女扮男装?   王福同样也纳闷,二人对视一眼,刚要说话,外面有人敲门:“晓月姑娘在吗?我们少主有请。” 第272章 铺垫   秦晓月跟着方德见到了终九畴。   他穿着一袭冉少棠送来的新袍站在议事厅,姿容倜傥却一脸愁容。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望向秦晓月。   语气沉重:“晓月,你跟着少棠年头也不短了,若她出事,你当如何?”   秦晓月看见过笑容满面的终九畴,看见过被自家主子气的脸色铁青的终九畴,也看见过危难时刻面不改色的终九畴,唯独没有看到过这种样子的终九畴。   似乎有千斤重石压在他身上,不,应该说是压在主子身上,他才会有这种反应。   秦晓月敏锐的感觉到主子出了什么事。   她急切地上前两步:“终山主,是我家主子遇到麻烦了?”   终九畴听到山主二字,眉头微微皱起。   为了能娶少棠,他已经写信回去请示丰让,表示要放弃药王宗关门弟子的身份。   估计此刻,信还在路上。   等得了丰让的同意,再更正秦晓月的叫法也不迟。   “晓月,少棠若有性命之忧,你会袖手旁观吗?”他又认真问了一遍。   秦晓月的脸色变的煞白:“不会。晓月愿为主子去死。山主,我家主子出什么事了?”   终九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似自言自语,说道:“我也不会。她若有危险,我宁可一命换一命。让她好好活着。”   “山主,我家主子到底怎么?”秦晓月急得要哭了,见终九畴答非所问,转头想自己去找冉少棠。   “慢着。她现在没事,安全着呢。”终九畴出言拦下秦晓月。   秦晓月刚松了口气,又听终九畴放出另一个重磅炸弹:“马上她就要不好了。你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完了,秦晓月感觉自己的心像吊在井里的木桶,忽上忽下,随时有绳断落井的可能。   “终山主,主子到底有没有事?您叫我来到底想说什么?您要是不说,干脆我自己走一趟冉府,问个清楚明白。”   秦晓月说走就要走,被一直站在门外的方德拦下。   终九畴感觉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终于开始切入正题说人话。   “晓月,你家主子的确有性命之忧,你要是想救,就必须听我的。”   秦晓月看着终九畴迟疑的点了点头,等人都睡了,她就溜进冉府,看看主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终九畴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哼了声:“若你想害她,就把我们今天的谈话全盘告诉她。若想救她性命,你就要听我安排。”   秦晓月被他卖的关子逼的已经失去耐心,哭丧着脸求道:“终山主,您到底想说什么痛快说吧。”   “好,首先,忘记今天冉韶裳来过。也要堵住其他人的嘴。我说的其他人,你能明白吧。”   “明白,王福和灵芝。”秦晓月点头应道,似有不解:“那为何不能说出去?”   “因为冉韶裳是来报信的。少棠要吃假死丸躲掉太皇太后指婚。可是,她体内有蛊虫还是洗髓丹,若吃了假死丸,她九死一生,也许连那一生都没有。”   终九畴一口气说完,看向秦晓月。   秦晓月联系到前因后果,瞬间相信了终九畴说的是真的。   不由替冉少棠担心起来:“那怎么办?主子决定了的事,少有人能改变。”她打量了一眼终九畴,心中腹诽,你也不行。   终九畴被她这一眼看的十分窝火,冷哼两声:“所以我才找你来,我们联手破坏她的计划。”   秦晓月低下头:这应该不算是背叛主子吧。   她还是先应下来,私底下查一查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再说。   她抬头:“好,全听山主安排。” 第273章 换药   接连几日,冉少棠把自己关在小院里闷头研制假死丸,除夕连团圆饭都没吃。这股子专注劲如同她把自己关在境湖研制黑水翠雀的解药是一样的。   所以,等她把药研制好走出小院时,距离大婚还有两天。   看着她那副成竹在胸的架式,冉问夫妇二人便知她成功了。   玉若仙一边给她碗里夹肉,一边试探地问道:“制成是一方面,可这药没人试过,还是有凶险的。要不你让阿母替你试试。”   冉问正给冉少棠盛汤的手放下来,阻止道:“不行,要试也是我试,万事有为夫呢。”他的手按在玉若仙的手上。   夫妻二人深情对视一眼,甜腻的味道糊上了冉少棠的眼。   她用筷子敲了敲碟子,以示提醒。   二人这才错开眼神。   玉若仙为掩饰尴尬,指了指少棠脑门:“不许敲碗碟,忌讳。”   冉少棠心道,还不是让你们逼的。   “嗯嗯,知道了。”她扒了口饭,应付着,喝了口汤后接着拾起刚才的话题:“阿母,阿父,你们谁都替我试不了药。你们也不想想,你们谁小时候刚生下来就被喂了洗髓大补丸?”   冉问夫妇羞赧互视,沉默不语。   冉少棠放下筷子:“所以,这药只能我自己试。放心解药我也重新做了一份,保证万无一失,我不是莽撞之人,不会不要命乱来的。”说完,还有意无意扫了她爹一眼。   冉问立即察觉这一眼不是好意,坐直了身子又想拍桌子,被玉若仙及时按下。   “阿父阿母,兄长,你们又偷吃好东西呢?”门外响起冉少栢稚嫩的童声。   不等屋内回应,门在外面被推开。   冉少栢与冉韶裳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冉少棠顺势抱起这个可爱的弟弟,捏着他肥嘟嘟的小脸蛋不肯松手。   冉韶裳笑眯眯上前:“兄长,闭关这几日,是不是又研制出什么好东西了?有没有养颜的?你看我脸上突然长了这么多痘痘,没法见人了。”   冉少棠抬头仔细看了看:“瞧你说的还挺夸张,不就是额头上有两颗吗?不碍事,最近少吃辛辣的,过过就好。”   冉韶裳嘟嘴:“不,过两天是你和公主大婚的好日子,我不能顶着一脸疙瘩去见人。丑死了。她们都会笑话死我。尤其是那个冉韶萱。”   她的目光落在冉问身上,冉问假装看不见,眼睛望向屋顶。   冉少棠一指后面:“阿母那屋里有好多驻颜美容的药膏,我上次配制了好多,你让阿母给你匀点。我以为你用不到的。”   “兄长真偏心。”冉韶萱一边抱怨一边按下要起身的玉若仙,“阿母我知道放在哪,我自己去拿。”   冉府上下在她面前就没有秘密。   玉若仙有点不放心,向外面唤了声:“晏姜。”   “不用叫了,她跟着月娘出去帮我买东西了。”冉韶萱暗暗佩服自己算无遗策。   玉若仙要起身自己去,冉韶裳朝少栢使了个眼神,小家伙立即从冉少棠的腿上爬到玉若仙腿上。   “阿母,我想吃那个。”他指着桌上的水晶蹄膀流口水。   玉若仙立即顾不上女儿,给儿子夹蹄膀去了。   冉韶裳如愿的光明正大的进了母亲藏药的内堂,驾轻就熟的翻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把里面的那颗假死丸倒进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小瓷瓶里。   又鸡贼的放了一颗差不多的山楂丸,以假乱真。   她拿着一瓶养颜玉露出来,揪揪冉少棠的衣服:“阿兄,你有空吗?我想跟你说说话。”   ( 第274章 喝酒   “想说什么?”   两人离开玉若仙的院子,坐在冉韶裳的暖阁里。   冉少棠接过婢女花管递上来的热茶,问了这个鬼精灵的妹妹一句。   这丫头一对眸子灼灼放光,看着冉少棠突然叹了口气。   “兄长,咱们今天不喝茶,你陪我喝酒吧。我叫月娘准备了席面,都是你爱吃的东西。酒是我自己酿的青梅酒,你尝尝好不好喝?”   冉少棠警惕的放下茶杯,笑了笑:“你这般无事献殷勤,让我有点坐立难安呀。”   听着冉少棠的打趣,冉韶裳噗嗤笑出声来,挥手让花管下去准备开席,拉起冉少棠就向花厅走去。   “再过两天你就要搬出去住了,不能时时见到兄长,我觉得心里不痛快。以后我们再难像今日这般想见就见,一起喝个酒怎么了?这点心愿兄长也不肯满足我这个妹妹?”   不能时时见面?   冉少棠听到这句,颇有感触。   今晚,她就准备服下假死药,此后要许久见不到家人了。   想想,也是感伤。心头涌起一股酸涩。   “好吧,为兄今天就满足你的愿望。”   冉少棠拍拍韶裳的肩头,二人并肩向花厅走去。   月娘与花管已经守在那儿,晏姜也在。   看到冉少棠,晏姜迎上来:“大公子这几天熬的都瘦了,脸都尖了。一会儿一定多吃点,补一补,看看这几样菜,是不是都是你平日爱吃的?”   冉少棠扫了眼桌上,有雪月羊肉、如意卷、萝卜桂鱼、挂炉脆皮鸭、生烤狍肉和一锅正在炉上煨着的松茸山鸡汤,还有几样爽口小菜。   “鸡鸭鱼肉的,这也太丰盛了吧。”说着,冉少棠坐下来,夹了一口松茸放进嘴里,汤汁饱满,肉质鲜美,配上韶裳递过来的青梅,真是快乐似神仙。   晏姜瞧少棠吃的欢快,放下心来,叮嘱了几句“不要多喝”,便与月娘、花管出去了。   冉韶裳自己也喝了不少,渐渐话多起来。   “兄长,其实我特别羡慕你,能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离开京都这块方寸之地。你说,为什么非要我留下来?”   “我不想嫁人,不想一辈子困在后宅,看男人的脸色活着,还要耗费精神跟妾侍斗智斗勇,兄长,你说当女子是不是太亏了?”   “兄长,做女子真辛苦。”   “兄长,要是可以,我真的想做个男子。”   冉韶裳没把冉少棠灌醉,自己先趴在桌上人事不醒。   少棠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又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唤月娘和花管进来,扶着韶裳回去休息。   她拎着青梅酒,走出花厅,来到韶裳的院子,这里一草一木,没有半点前世的影子。   韶裳是韶裳,是个真实的有血有肉有感情有诉求的人,不是第一世的她的替代品。   冉少棠喝干了壶中酒,可惜,她千杯不醉。   有人以喝醉逃避现实,她也想试试,可惜   一阵无法控制的眩晕袭上来,她觉得脑袋晕的厉害,再也站不住,软绵绵的向后倒下去。   恍惚间,觉得有谁在身后扶住了她。   她跌进那人怀里,第一次醉的不醒人世。   心智还是清明的,一定有比她厉害的人,在饭菜酒水里下了药。   让她找出来,非扒了那人的皮的不可。   ( 第275章 祭奠   毓宁公主的马车在冉府门口停下。   三位宫人立即上前,安静有序的搬马凳、撩帘、伸出手臂。   毓宁公主扶着宫人的手臂下了马车,站在冉府前看着府门前那两盏刺目的白色灯笼在风中摇曳,雪花打在“冉府”二字上,瞬间没了踪影。   门口的家丁全身孝服,向两边撤去,为公主让出一条路来。   毓宁站在阶上望着府里,白帐悬挂,雪花覆顶,眼之所及只剩下一种颜色,白的瘆人。   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被宫人及时扶住。   冉问带着儿子冉少祖迎了出来。   冉少祖未穿白袍,素色的衣衫罩体,腰上系了一条白色的孝布。   “公主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回宫休息吧。天寒地冻的,别伤了身子。”   冉问劝了一句。   冉少祖的目光自打毓宁下车后就没有移开,他看出来,公主哭过,眼睛已经肿了起来。   她只见过少棠一面,却能为他哭成这样。   而他与她从小熟悉,她却从来对他不假颜色。   想来,少棠倒是死的恰逢其时、恰到好处。   毓宁在众人陪同下,走到灵前,有婢女取了三柱香递给宫人。   宫人点燃后递给了毓宁。   毓宁红着眼,看着眼前棺椁上大大的“奠”字,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我想看看他。”   毓宁提出了一个要求。   这也是太皇太后的吩咐。   “怎么这么巧还有两天就要成亲,人就死了呢?你替哀家瞧瞧,别让人糊弄了去。”   毓宁红着眼,应了。   她本心里也是不信的。   小时候,她在宫宴上第一次见到冉少棠,听到他那首诗词,便久久不能忘记。   当得知太皇太后要把她许给冉少棠时,她嘴上说舍不得离开,内心里却是期盼与雀跃的。   为此,她特意去瞧了他,在暖房的花丛中,京都的王孙公子齐聚一堂,然而,众人不过都是陪衬而已,只有冉少棠才是最耀眼的那个人。   她那时的心情,就如同他当初在诗词里写的那般无二:“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满心等着懿旨宣布二人的婚事,一心一意准备着出嫁。谁知却等来了冉少棠突然暴病而亡的噩耗。   她不相信这是真的。   但是,看到躺在棺木里的人,那眉眼,那脸颊上淡淡的胎记,那只她碰了一下便觉得冰冷的手,让她不得不相信,冉少棠真的死了。   冉少棠睁开眼,听到外面传来隐约的哭声。   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闭上眼等了一会儿,那哭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大声。   她坐了起来,一时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的。   猛然想起来,自己被人灌了药的事来。   “终九畴你个混蛋。”   她晓得这毒一定是出自刘一手的手,不然,以冉韶裳的那点能耐,根本药不倒她。   终九畴在她闭关制药前,来找过她。   他的态度比平时要强硬,只给她两条路选。   “要么现在跟我离开京都,要么你就尚了公主,然后我在你大婚夜闯进去,杀了她。”   冉少棠翻查着秦晓月送来的药材,头都不抬:“我选第二条。”   她想,自己是不会跟公主成婚的,既然没有什么大婚之夜,那终九畴就杀不了人。   为了保险起见,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说的是大婚夜杀了公主,千万不要早也不要晚,不然白瞎了你修罗宫少主的名头。”   终九畴撂下一句“你别后悔”,甩袖离开了。   冉少棠此时回想她昨夜酒后晕倒时,背后扶住她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姓终的。   她生气的掀开被子,下床穿鞋,要找他算账。   突然发觉哪里不对,光着脚站起身打量自己。   若不是她素来沉稳,此刻就要惊叫出声。   “是谁干的?”是谁给她换了一身女子的衣裳。 第276章 相见   想不到的是,冉少棠的一腔怒意被一扇上了锁的门挡住了。   她试了几次,才明白自己是被锁在了韶裳的闺房里。   身上的衣裳也是韶裳的。   联想起昨晚韶裳说的那些酒话,冉少棠恍然失神的坐到了凳子上。   远处的院落里传来隐隐的哭声。   这哭声让冉少棠更觉得浑身冰凉。   虽然她内力受损,但区区一道门能挡的了她几时?   咔嚓几声脆响,庭院里歇在梅树上打盹的几只麻雀,吓的扑棱棱四处乱飞,最后在扬起的木头碎屑中,逃向了清冷的天空。   冉少棠收回长腿,把裙角抖平,看都没看一眼背后空洞的门口,踩着烂门和积雪,朝有哭声的自己的院子走去。   当她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哭声停了那么一瞬。   紧接着,一道素衣的身影扑了过来,抱住了她。   “韶裳,韶裳,你醒过来了?月娘,带你家女公子去换身孝服。”   冉少棠被玉若仙抱着,木然的看向灵堂,以及灵柩前抹眼泪的毓宁公主。   她想挣脱母亲的怀抱,去看看棺椁里躺的到底是谁?   灵堂里跪在火盆前烧纸的少栢见到她,哑着嗓子叫了声“阿姐,兄长死了。”说完,哭着就要跑过来,被晏姜及时拦住。   “小公子,先让阿姐去换衣服。”   冉少棠感受到来自母亲手掌的暗示,强压下心中怒火,转身跟着月娘去后面换衣服。   玉若仙跟毓宁公主解释道:“韶裳与少棠自小感情深厚,少棠暴病哎,她受不了,哭死过去。这是刚刚醒还未来得及穿孝衣。公主见谅。”   毓宁公主红着眼睛,瞧了一眼冉少棠的背影,疑惑蹙眉。   冉韶裳刚才闯进来时明明是一脸怒火?冉夫人竟然说是伤心?难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有冉韶裳刚才走的那两步,怎么看怎么奇怪。   毓宁擦了擦眼角,对玉若仙说道:“夫人,我与少棠的婚约是御赐,如果不是他突然病逝,明日就是我们成婚的日子。我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她越过垂在棺椁前的孝幡,双手扶着棺椁,再次往里面探去。   冉少棠脸上的胎记还在。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   晏姜要去阻拦,被玉若仙一个眼神制止。   凭心而论,任何女子在成婚前夕死了未婚夫,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幸好她是公主。皇家的公主不愁嫁。   冉问朝毓宁这边看了一眼,心道,太皇太后那个老狐狸一定不信,所以才让毓宁一个姑娘家跑来未婚夫家哭丧。   若是毓宁的亲娘在,绝对不会让她做出这种出格的事。   驸马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再找一个。   毓宁这丫头也是机敏,估计是想摸摸韶裳脸上的胎记是不是真的?   有若仙在,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他与妻子遥遥相望一眼,二人心意相通,都等着把毓宁公主哄骗回去,按计划早点把韶裳运走。   至于少棠,只能先安抚住她。   有什么事,日后再说。   天上的雪,渐渐停歇,暮色四合。   街上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声音断在冉府门口,只见一个白衣少年从马下跃下,叫了声“少棠,你坑死我了”,踉踉跄跄跑了进来。 第277章 哭丧   一直守在一边装不存在的冉少祖朝来人看去,竟是吴逢春。   这小子上次宫宴不知何故得罪了摄政王,被派到城防营当差,专门在夜班巡查外城,把个爱睡觉的公子哥整治的哈欠连天。   冉少棠这才刚死,他就得了消息过来了。也不知二人什么时候好上的。   冉少祖迎上去,抱拳叫了声“吴兄”,吴逢春顶着两只黑眼圈红着眼睛,看都没看他,一把推开向灵前奔去。   “少棠,少棠,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去城外打猎,上巳节我们一起‘曲水流觞神仙聚’,我为了那天人都约齐,连要行的令的想好了,你却不在了?少棠,你怎么这般坑人。”   吴逢春哭的真切,两只袖子不停的抹眼泪,已经湿了一大片。   旁边好不容易停下不哭的毓宁,被他引的又哭了起来。   少棠与你约了‘曲水流觞神仙聚’,失约了你就伤心成这样?   那我呢?明天就是我们大婚的日子,驸马却没了,我岂不是不活了?   毓宁越想越伤心,哭晕在宫女怀里。吓得宫女不知所措,还是晏姜掐了人中,她才醒过来。   吴逢春抹一把眼泪,恨恨地瞪毓宁一眼。   若不是你非要强嫁给少棠,少棠何至于重病而亡。   若是我遇上这种皇权压迫下的逼婚,宁可死了,也不会娶。   他哭嚎着,把扶着公主的宫女挤到了一边。横插在公主与棺椁中间。   冉问刚刚回屋吃一口东西,就听到院子里又吵闹起来,急忙把点心塞进嘴里,灌了一口茶匆匆出去。   吴逢春哭的热闹,门口紧随其后而来的吴将军夫妇已经在管家冉福的引领下,进到灵堂。   吴夫人正在安慰玉若仙。   吴将军却在用脚偷偷踢自己的儿子。哭的都是什么玩意?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跟娘们似的连哭带说。丢死人了。   冉问也听了两句,想笑,又觉得人家孩子挺真诚的,少棠交这个朋友值了。   吴将军看到冉问,红着眼拍拍他的肩,说了声“节哀”。   两个大男人默契地沉默着,看着吴逢春哭的死去活来。   吴将军实在看不下去,没话找话提了一句:“冉兄可能不知道,摄政王病重,那二位急的正团团转呢。”   冉问明白,他口中的那二位是指太皇太后和太后。   摄政王可是二人争夺的靠山。如果他倒了,太皇太后也许能善终,太后时含章可就不一定了。   冉问“哦”了一声:“可知他得了什么病?正值壮年按理说不会有大事。那二位是不是太过焦虑了。”   吴将军不合时宜的嘿嘿两声:“应该和少棠一样病的凶猛。冉兄,你说这不会是什么疫症吧?”   冉问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推了自己曾经最得力的副将一把,责怪道:“瞎说什么呢。大过年的,小心引起百姓恐慌,皇帝问你的罪。”   吴将军似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目光重新投给儿子。   这小子哪来这么多眼泪和说词?哭了半个时辰了竟不累?   冉少棠跟着月娘去了偏院,里面有仆妇们正在撕白布扯孝袍,看到少棠进来,都恭敬的唤了声“女公子”。   少棠黑着脸进了净房,关上门,就想砸东西骂人。   月娘突然跪在她面前,双手托着一封信。   “公子,求您成全。” 第278章 阅信   外间的仆妇在她们进来时,被随后而来的花管赶出了偏院。   此时,偌大的院子只有冉少棠与月娘,还有跑进来跪在月娘旁边的花管。   二人齐齐叩头,求冉少棠成全。   “要我成全什么?”她无奈的叹口气,泄气的坐到身后的圆凳上。   “你们两个起来说话吧,跪着说的话,我不听。”   冉少棠又想起第一世。   月娘是最疼爱自己的傅母,花管从小陪自己长大,两个人一起跟着她嫁到沈府。   沈家老夫人是个难伺候的,常常要立规矩,挑剔她。沈惟中的媳妇主持中馈,表面上对她和和气气,照顾体贴,实际上是个笑面虎,常常挖坑给她。   月娘与花管为了她,没少受责罚,二人也没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估计她死后,这二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冉少棠想要补偿这一世的她们,本打算让秦晓月在京都多开个钱庄和药膳坊,找由头送她们一人一个养老防身,眼下看来,这二人是又要跟着自己了。   月娘听冉少棠的语气不似刚才那般带着火药味,顺从的拉着花管一起站了起来。   “公子,这是女公子写给您的信,看过之后您就明白了。”   冉少棠垂目扫了一眼信,本想说“看不看我都明白了,不就是被这小妮子给涮了吗”,谁知看到信封上“阿姐亲启”四个字,她又有些好奇,这小妮子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真实身份的?   冉少棠不动声色的接过信展开,信里掉出一朵干花,花管机灵的捡起来递给少棠,解释道:“女公主说您就像她院中海棠花一样,都是她最爱的。”   “嗯,捅一刀的那种最爱?”冉少棠捏着干枯的花枝,捻转了两圈,自嘲的笑了一声,“我就是被她压扁的干花。”   花管还想为自家小主子辩解两句,接收到月娘让她禁声的眼神,强忍下后面的话。   冉少棠发了句牢骚,展开信。疏狂又潦草的字映入眼帘。可见写信人当时的心情,也是起伏不平,激动忐忑。   “兄长,不,我应该唤你一声阿姐。看到这封信时,木已成舟,你一定暴跳如雷想要把我从棺材里揪出来。求你不要。”   “不要让这件事半途而废。不要责怪月娘、花管,不要怨恨阿母阿父。这一切都是在我逼迫下,他们不得不为之。要怪就怪我吧。”   “昨夜醉酒,我说的话都发自真心。我不想被规矩被世俗束缚在后宅,一直在寻求改变命运的机会。这一次,是我欠你的。日后还。”   “从小到大,你背负的太多,从来没见你开怀大笑过,也从来没见你有朋友。可是,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   “既然喜欢,就在一起吧。不用担心男儿身份造成的麻烦,也不用担心辈分不合礼数,从今天起,你就是冉韶裳,我相信,你一定比我活的幸福精彩。”   “而我,想去外面看一看,过不一样的人生。从此世上只有冉韶裳。月娘与花管留给你了,她们是可信之人,你成婚时一定要带着她们。”   “看到这儿,你一定很好奇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的身份的?”   “不好意思,我想知道的秘密就一定能知晓。等我安全出城,月娘就会告诉你答案。阿姐,好好珍惜眼前人,后会有期。”   冉少棠慢慢吐出一口浊气,阴恻恻的目光瞟向月娘。 第279章 收服   月娘权当没看见,自说自话的拿过准备好的孝服捧到冉少棠跟前:“女公子,皇家的人还守在外面,千万别让人看了笑话。”   冉少棠望着那身孝服,苦笑一下,攥在手里。   这身衣服堪比千金重。   她若不穿,恐难把皇家的人应付过去。   毓宁公主此时来吊唁,定是太皇太后授意。   跟着她同来的那个黄门内侍,是太皇太后身边最信任之人,以太皇太后多疑的性子,想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凡她表现的有一丝不合常理,也能被黄门拿了把柄去。   从大局出发,这件孝衣她必须穿。   可是,穿上后,她从此就不再是冉少棠。   似乎看出她的犹豫,月娘在旁劝了一句:“衣服穿上还可以脱下,脱下也可以再穿,端看自个心意。”   冉少棠深深看了月娘一眼,抖开衣服披在了身上。   月娘是个睿智之人,第一世时,也是她及时提醒了沈家的异常。   “多谢。”凡是冉少棠决定的事,便一无反顾。   她道过谢,坐到镜前重新打量镜中之人,眉眼柔和,胎记隐去,发髻如云,若不说话,与冉韶裳无有不同。   恰似猜到她的心思,花管捧着托盘上前,里面有一碗汤药。   “女公子,这是夫人亲自熬的药,能让您的嗓音恢复如初。”   冉少棠接过一口干了。   阿母真是滴水不漏。   这一家子比猴都精,那一世是因何被人骗上了断头台?   女子身份又如何?她一样能做想做的事。   “走吧,咱们去灵堂。”   话出口,月娘与花管相视一笑。   这声音不仔细分辨,倒是与小主子没有差别。   冉少棠瞧着二人脸上的笑容,警告道:“冉府长子新丧,你们眼睛不红不肿的可不像话,拿去抹上。”   月娘接过冉少棠递来的瓷瓶,听话的与花管涂抹到脸皮上,哭相立显。   只是,有些疼。   冉少棠拿回药转身郑重其事看着二人:“从此以后,你们两个就是我的人,我与韶裳脾气可不一样。我最讨厌被人背叛,如若有那么一天,我决不手下留情。”   月娘与花管双双跪下叩头:“您请放心,如果我们二人不值得您信重,女公子也不会留下我们。以后,我们定会像待女公子一样忠心待您。”   这边主仆三人正在交心,灵堂那边却闹了起来。   “祖母,兄长不会穿这件衣服的。我不会让他穿。”   冉少栢挡在棺椁前,拦住两个五大三粗的仆妇。   其中一个仆妇手中拿着一件黑色的,缝了多条符咒的外袍,强行要给躺在棺椁里的人穿上。   受到冉少栢的阻拦,坐在院中太师椅上的冉老夫人,笃笃笃的敲着手中的拐杖,指着冉少栢就骂。   “你这个小畜生,敢忤逆长辈。千山我儿,你还不管管他。老身也是为咱们冉家好。冉少棠小小年纪暴毙横死,一定是受了诅咒,这种不祥之人,一不能进冉家祖坟,二要穿上符咒经袍才能入土,否则冉家子孙不得安宁呀。”   冉问气得够呛,盯着老母亲手中的拐杖想给撅成两半。   这又定是轩辕湘出的主意。   他向老母亲身后看去,那个女人珠光宝气,不像是来参加丧礼,倒是像赴宴来了。   玉若仙瞧着眼前闹剧,心里寒气如潮涌动。   若是让这两个仆妇近了韶裳的身,所有计划就全白费了。   轩辕湘好狠毒。   冉家族长也站了出来:“千山,为了冉家不如就给少棠穿上吧。”   望着那件经袍上的符咒,玉若仙再不想忍:“你们是想让我的孩子永世不得超生吗?” 第280章 出场   玉若仙这声喝问,让在场紧逼的冉家族人略觉不安。   毕竟自玉若仙嫁给冉问后,冉家族人从老到幼,大病小病皆由玉若仙诊治看顾,加之定期服用她研制的康体长寿丹,族人个个身强体壮,各房皆子嗣兴旺。   得她的恩惠,长公主在族长眼中只有表面上的尊崇,内心里还是向着玉若仙的。   但冉少棠这般小小年纪暴病而亡,是世人口中的年少夭折,实在让人忌讳。   长公主又请来京都香火旺盛、人人信服的青阳道长作法,惊呼冉家子嗣被诅咒才让冉少棠英年早逝,如若不想法子消了诅咒,冉家子孙危矣。   为了子孙后代,让一个死人永世不得超生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是,玉若仙这般生气,他们倒要思量思量了。   毕竟日后族人的健康还要仰仗于她。   老族长在脑海中闪电般掂量完利弊,硬着头皮站出来接话:“千山媳妇,你也知道我们并无此意。道长亲制的这件经袍是安魂的,对少棠无害,大家也是为了你们好。”   其他人见此,也纷纷跟着应和:“族长说的没错,就是安魂袍。”   “既然是安魂的,那就留给族长自用吧。等你百年后裹在身上一同下葬可好?我也不嫌麻烦不怕费钱,给各位也一人定制一件,明日就给各家送去,按人头分,都留着下葬穿。若是亏心事做多了睡不踏实,平日里披在身上也是可以的。”   这番话如雷劈在众人头上。个个脸色煞白,气的身如抖糠。   众人怒不可遏向声音来源处看去,恰好一阵寒风陡然从暗夜的院中旋起,拽的烛火摇曳不停。   一张与冉少棠相似的面容,白衣如雪站在阴影中,目光阴冷的扫向每个人,如地狱冤魂来索命。   吓得众人一个激灵,寒气从脚底涌上头顶。   “冉、冉少棠。鬼,鬼。”有人哆嗦着喊出来。   众人立即看向棺椁,又看向冉少棠,集体倒退几步。   连自以为是的冉老夫人都忘了腿脚不便,从太师椅上跳开去,身边仆妇连带的差点跌到地上。   始作俑者轩辕湘却愣在原地,不知是吓的,还是根本不怕,纹丝未动。   冉少棠把众人反应看在眼里,嗤笑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这些人,都应该跟长公主学一学什么是淡定无畏。”   而此刻,轩辕湘的脸已经煞白,尿意急涌。只是奈何腿不听话。   冉家族长毕竟经的事多,听出这声音是女子,知是自己刚才失态了。干咳两声以示掩饰,故意大声呵斥突然冒出来的少年。   “冉韶裳你太没规矩了,在场的皆是你的长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没大没小,还不给长辈们赔礼。”   冉少棠黛眉轻挑,目光凌厉的看过去:“赔礼?我看是你们应该给我兄长赔礼才是。她尸骨未寒,你们就这般找上门来轻贱她祸害她,还口口声声为她好?以为别人是傻子吗?这样的长辈不尊也罢。”   老族长气得胡子颤抖,指着冉少棠,还未开口指责,就又被冉少棠抢过话去:“为老不尊,为幼不敬。要想受人敬重,自己做人先把心端正了。几位,我说的对不对?”   她伸手朝倔强守护在棺椁旁边的少栢招了招:“把经袍拿过来。”   冉少栢眼睛顿时变的亮晶晶,飞快地跑到少棠身边:“阿姐,给。”   冉少棠接过经袍摸了摸少栢的头,说了声“乖”,随手一扬,缝满符咒的黑衣像一张大网在空中张开,朝冉家族人罩去。   ( 第281章 闹剧   说经袍安魂那是骗人的。   来的这帮冉家族人个个心知肚明。只不过“打着为你好的幌子,干对自己有利的事”向来是人之天性。   冉问与夫人玉若仙在此情此景下,也放飞了一次自我,顺应天性的没有阻止冉少棠的胡闹。   不就是把一件非要给亡者穿的经袍披到活人身上吗?   怕什么?天还没黑透,鬼来了也不怕。   何况哪来的鬼。   夫妇二人头晕的头晕,照顾头晕的专心照顾,一时之间无人出面制止冉少棠。   冉少棠姐弟玩得不亦乐乎。   那件经袍砸在老族长脑袋上,膈应的他飞快的扯下去胡乱一扔,正好扔到冉老夫人肩上,她气急败坏的咒骂着想把经袍拽下来,冉少栢机智的跑过去抓住另一头。   “祖母,我帮你。”在他的帮助下,经袍不但没离开身,反而像粘在身上一样,怎么扯都扯不动。   几个仆妇上前来要帮忙,冉少棠上去东扯一个西扯一个,混乱间,那件袍子不知何时兜头罩在轩辕湘身上。   “弄走,弄走。快把这东西弄走。你们这帮奴才是死的吗?”   不敢靠近的下人在长公主的怒骂中上前帮长公主解围。   冉少棠目光扫过其他躲在一边的冉家族人,那几个缩在阴影里,正准备开溜。   冉少棠叫了声花管,花管立即上前听令。   “把今日来的这些族人记清楚了。明日夕阳西下前,办好我说的事。”   花管脆生生应声是。   冉少棠似想起什么蹙眉问道:“你说一天时间是不是太仓促,做袍子好像是耗些功夫。要来不及,后日也行。”   花管诡异一笑,建议道:“没什么来不及的,袍子咱去买现成的,符咒去道观要,再多雇些绣娘把符咒逢上去,保管明天太阳落山前,一个不落的每人穿一件。”   哼,想折腾我家女公子,都不想过安生日子了。   花管的提议令少棠颇为赞赏,她笑着点头,夸了句“鬼机灵”,趁乱朝棺椁处走去。路过冉问夫妇,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这对正在演的戏精,撇了撇嘴。   站在棺椁边的毓宁公主与黄门内侍,没有参与这场混乱,却看明白了谁是这场混乱的制造者。   毓宁看着与躺在棺椁里面容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心神恍惚的问了一句:“你这样做不怕坏了名声?”   冉少棠朝她施了一礼,经过两世,动作还不算生疏。   她声音甜美又带着几分山泉的清澈:“谢公主关心,名声这种东西就是负累,韶裳想向公主一样,不要也罢。”   穿上孝服那一刻,她就想明白了,自己到了待嫁年龄,丧事过后她的婚事终究要提上日程。还有一个沈惟庸没打发掉呢,以后不知会有什么人上门求亲。   她不想嫁,因“假死一事换人”,她连终九畴都恨上了。   日后再找他慢慢算账,眼下她不想做京都里名门淑女。经此一事,以后京都门阀贵胄家族定会传遍她今日所为,估计没人要娶这样的女子进门。   这才是她今日这般做为的最终目的。   她说要像公主一样,也是善意的劝毓宁。   公主为别人的名声操心,反而忘了自己的名声。   在冉少棠心里,她策划的这起假死事件,对公主还是存了些歉疚的。   毓宁显然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脸颊微微泛起红色。   心仪之人都死了,她还要什么名声。   冉少裳趁毓宁公主走神之际,从黄门内侍身边走过,趴到棺椁上,往里面看去。   冉韶裳安静的像睡着了一样躺在里面,只不过肤色暗沉蜡黄。   她从袖子里抖出一块玉牌,塞到冉韶裳手中。   回头无奈地看了眼还在哼哼唧唧的吴逢春劝了句:“别哭了。”   吴逢春鼻涕眼泪胡抹了一把,愣愣地看着冉少棠半晌冒出一句:“韶裳,你怎么一点不伤心?”   ( 第282章 装傻   看在吴逢春哭的真情实意的份上,冉少棠没怼他。   她耐心的帮冉韶裳抻了抻袖子,盖住她紧握的手,这才郑重回答问题。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有些伤心是痛在心里,外人又怎么能看的出来。你看他眼睛红成那样,一副比自己死了还难过的样子。你觉得他心里是高兴还是开心?”   冉韶裳就手指了指角落里看热闹的冉少祖。   身体里虽是流着同一个父亲的血液,但冉少棠清楚的明白,此时此刻,冉少祖伤心都是装出来的。   吴逢春顺着冉少棠的手指看过去,哭声顿住。倒是听父亲提起过,长公主一直视少棠为眼中钉,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冉家祖业。   就听冉少棠继续说道:“死者已矣,你哭成一条泪河也挽不回她的性命。作为我兄长的挚友,你要是真的不舍得,应该帮她善后,完成她未完成的事。”   吴逢春站起来,隐隐觉得眼前这小女娘像在给自己画圈。   “少棠有何未完成的事?”   冉少棠挑挑黛眉,示意他看她身后。   吴逢春视线缓缓移到冉少棠身后站着的毓宁公主身上,愣了会神儿,瞬间明白过来。   这是让他帮少棠收拾烂摊子呢。   他才不想和公主有什么瓜葛。   装傻问道:“你要我赶她走?”   毓宁公主立即变了脸色,低声呵斥吴逢春:“混账话。吴逢春你以下犯上,小心太皇太后治你的罪。”   吴逢春后悔自己一时嘴快,没有避讳当事人,碍于面子又不想道歉,只得抬起袖子掩面继续趴在棺椁旁边哭发小。   傻子才和公主硬碰硬。   冉少棠无奈看天。   吴逢春这小子,该机灵的时候装糊涂,有趣。   毓宁公主的贴身侍女看天色已晚,劝她回宫,那黄门内侍却不说话。   他很奇怪冉家女公子刚才手伸进棺椁里在捣鼓些什么。   为了完成太皇太后的旨意,他要坚持到最后一刻,以目前来说,冉家的热闹还是可以看下去的。   院子里因为一件经袍变得乱哄哄,冉老夫人费了半天劲才挤到儿子身边,瞧见他正搂着玉若仙担忧的唤着她的名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扬起拐杖哐哐打在冉问背上,一边打一边咒骂:“娶了媳妇忘了娘说的就是你。你阿母都让你闺女折腾死了,你竟然不管不问,这么纵容她,以后谁家愿意娶她过门。”   冉问习武之身被老娘打几下只觉得在挠痒痒,他把玉若仙护在怀里,任凭老娘又打又骂。   玉若仙装晕是装不下去了,趁人不注意向夜色中弹了几下药粉。   很快有人就开始出现不舒服的症状,有的肚子疼,有的皮肤痒,有的眼睛突然睁不开。   轩辕湘前几日吃错了东西,一直胃疼,这两天刚有缓解,不知何故又疼了起来。急忙唤婢女扶她回府。   玉若仙暗暗观察着众人反应,颇为满意自己耗费十年时间研制出来的毒药。   这种药无色无味,却能勾起人的旧疾,加重病情。   哎呦一声响起,冉问的背终于不疼了。   冉老夫人的腿疾越加严重,一个没站稳坐到了地上。   冉问忙回头扶她起来。   冉少棠看着院内的混乱,慢慢勾起唇角。   一声唱报声幽幽从外面传来:“药王宗山主前来祭拜。”   冉少棠的目光穿过昏黄的灯火,定在来人身上。 第283章 相护   他怎么会来?   烛火在风中摇曳,晃的远处人影模糊,冉少棠仍认出了迈进门的这些人。   满悔一袭白衣前呼后拥的随众而来。   秦晓月与灵芝一左一右,皆是白衣素妆。   满悔看了一眼站在灵堂上的冉少棠,似有千言万语郁结心头。可转瞬他又错开目光向迎过来的冉问夫妇恭敬行礼。   反而令冉少棠以为刚才满悔那一眼是她眼花。   “药王宗弟子满悔率众拜见五师叔、大将军,斯人已逝,请节哀。”   玉若仙打量着满悔,想起宗主前段时间写信来说丰滔滔身体已不如从前,决意把山主之位传给大弟子满悔,看来就是眼前这人。   冉老夫人极不耐烦的瞟来人。   药王宗的人不就是玉若仙的娘家人?   一帮穷酸竟然也跑来冉府,真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她在仆妇的搀扶下重新坐在椅子上,双手柱着拐杖歪头斜睨着药王宗的人。   轩辕湘在门口与这帮人相遇,强忍着腹痛扫了两眼,轻蔑的哼了声,暂时停下脚步。   冉家的族人向来以皇亲贵胄自居,对江湖人看不上。听到是药王宗的人来了,全然都没放到眼里,只是碍于玉若仙的面子,没有把不满表现出来。   可看人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乡下来的穷亲戚。   此时,有下人领满悔等众人去上香,他却驻足环顾院子里这些牛蛇鬼怪。   不知为何,在他的凌厉注视下,连气焰嚣张的冉老夫人和长公主轩辕湘都觉得如芒在背,颇不自在。   待他开口更觉得此人霸道至极,甚至不讲理。   “刚刚我在门口看了半天,有一事不明。诸位前来吊唁,想必都是冉家的亲眷友人,既是这种关系就该维护大局,让逝者安静的离开。本山主从来没见过有哪家办丧事亲戚友人来搅局砸场子的?也许是我药王宗见识浅。”   满悔说到这突然冷笑了两声。这两声笑比漫天大雪还冷,冉老族长只恨自己出门时穿少了。   冉问听到这儿,向满悔投去赞许的目光。   且听满悔继续说道:“冉大将军夫妇能忍,我们药王宗不忍。冉少棠是杏林盟的盟主,相信整个杏林盟若知道盟主在葬礼上受此奇耻大辱,定不会善罢甘休。诸位都有亲近之人,等哪天得了要死的病,只要我们杏林盟发下号令,天下没有一个医者敢治。这就是你们再继续生事的代价。不知都听明白了吗?”   秦晓月还觉得不解气,在旁边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别说是要死的病,就是你们得个风寒闹个头疼,也能让你们去鬼门关走一趟。”   这就是赤果果明晃晃的威胁了。众人有何不懂。   “这怎么话来着?你这小辈年纪轻轻说话也太狂妄自大了些吧。天下医馆都是你们药王宗开的不成?”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这个邪。”   “就是,我们又不是来闹事的。我们是为了冉少棠好,让他早点超生去极乐世界。”   满悔似是忍无可忍,突然朝地面上仆人新扫的一堆积雪伸掌。   霎那间,雪花像通了人性被他召唤,打着旋的扑进满悔两只掌心。   众人只觉得耳边邪风乍起,转瞬,就见满悔猛然推掌,雪花成球状砸向刚才多嘴乱嚼舌头的那几人,不偏不倚堵住了那几人的嘴。   冉少棠看到儿,撇撇嘴,眼角情不自禁的含了笑意:就知道是你。   ------题外话------   天气炎热,大家注意防暑。   . 第284章 硬茬   这笑意转瞬即逝,趁众人还在“他怎么敢这样”的惊愕中没回过神来,冉少棠几步走下灵堂台阶,利落的抬手指过去:“你、你、你、你、你、还有你,愣在这儿干嘛?药王宗的人可不会跟你们讲道理论亲戚。不想早死的赶紧走。”   她本想说“滚”字来着,凭着坚韧的毅力又强忍下了。   毕竟被她手指点过的都是长辈,她这般作为已经很出格了。   估计明天京都各大族可娶女子名单里,她得上黑榜。   这个效果就足够好了。   冉问想不到女儿突然发飙,还是这种一棍子扫一片的胡来模式。   可能是她心里憋着火,更可能她不愁嫁。   毕竟终九畴在那儿托底呢。   思及至此,为怕惹火烧身,冉问也就没拦她。   反而帮着女儿善后,安抚劝说被点名的这堆亲戚麻溜跑路。   “大雪眼看又要下起来,院子里太冷,各位先回家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族长,天黑了,要不要裹上经袍。”   “去你的。”族长甩手带头悻悻而去。   冉老夫人倒是想再接再励逞逞威风骂两句,就见冉少棠从少栢手中拿过经袍,径直朝自己走来。那架式要把经袍裹她这个祖母身上。   她极其怨毒的看了儿子一眼,大呵一声:“回府”,两边仆妇一刻也不耽误的架起冉老夫人向院门走去。   玉若仙生的女儿就是个没有礼数的疯子。她们可惹不起。   轩辕湘最识实务,眼下情形由不得她逞威风,挥手带人跟着冉老夫人一起回了公主府。   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转瞬间,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毓宁公主一众人,还有吴将军之子。   吴逢春对于少棠的宗派一直感兴趣,还想着有机会跟他去境山玩一玩,谁想到却在他的葬礼上见到了药王宗的人。   这帮人阵势不像是江湖宗派,倒像是摄政王亲临。   想起那日在王府被整治的不愉快,现在还让他闷闷不乐。   这帮人他不喜欢遂又扶在棺椁旁边絮叨起来。   毓宁公主见到少棠故人,心中有着莫名的感伤。若少棠不死,今日这些人就是来参加她们婚宴的。   冉家人与为首那人寒暄,没有介绍她认识的意思。   她踟蹰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们上前敬香。   冉少棠走到毓宁公主跟前劝了句:“夜深风寒,公主节哀请回吧。”   又看向眼睛始终停留在满悔身上的黄门内侍,微近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徐内侍,您快帮我劝劝公主,殿下身子单薄,如果受寒生病,太皇太后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徐内侍视线受阻,心中虽不高兴,可也知道不可能在冉府耗太久,不情愿的应下来。   毓宁公主虽是主子,却要听这个黄门内侍的。   不大会儿功夫,宫里的人都走净了。   药王宗的人淡定从容的守在灵前,自始至终没与毓宁公主这边有接触。   那徐内侍颇不高兴,向来没见过不巴结皇权的人。哼,真不知天高地厚。   天上又开始飘大片的雪花,冬夜愈加寒凉。冉问让冉少棠带着药王宗的人去偏厅用饭。   冉少棠瞅了瞅满悔、秦晓月、灵芝这几个人脸上没半点哀伤,心里就明白了一大半。   “走吧。”她没好气的把人引去偏厅。   “等一等。”吴逢春在后面叫住了她,冉少棠回头,众人停下脚步一齐看向他。   吴逢春莫名觉得为首那人的目光有些凶,而且还很熟悉。   被这目光一吓,后面的话说的就不顺畅了:“我、我也、饿了。”   冉少棠不想他跟来,本要让下人带他去别处用饭,谁知满悔先开口了:“饿了回家吃。”   就讨厌这家伙没个眉眼高低的臭样子。   这口气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玉若仙与冉问对视一眼,心中疑惑却未说出来。   倒是冉少棠解了围:“吴公子,您哭了一天还是回去休息吧。伤了身子我兄长地下有知也会难过。阿父。”   她看向冉问,冉问接过这个艰巨的任务,喊吴逢春跟他走。   满悔满意的看向冉少棠说道:“有劳。”   冉少棠瞧他装模作样,心中愤愤,脚步飞快地带着人拐过角门又穿过一个庭院,来到偏厅。   里面已经灯火通明,下人早就准备好一桌子席面等着他们。   冉少棠看了眼跟来的花管,吩咐道:“你们都下去,没召唤不许人靠近。”   满悔也挥了挥手,跟着他的那十几人跟着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四人。   花管在外面细心的关好了门。   她让其他人都出了院子,只自己守在廊下。   屋里传来冉少棠娇娇柔柔的声音:“你们盟主暴病死了,怎么一不见你们落泪伤心,二不见你们查找真相?冉少棠是不是交错了朋友?识错了人?”   呃......   花管听出来了这声音虽娇柔,语气却是在质问。句句犀利。看来她的新主子比先前的主子还要厉害,不过,她喜欢跟着厉害的人。   秦晓月满脸通红的上前一步,突然跪下来:“对不起,主子,晓月也是刚刚知晓您、您被算计了。”   她低着头目光向满悔那儿斜了一眼,满心的委屈也不敢吐露。   灵芝也跟着跪下来,默不作声。   满悔哼了声:“作为一个负责情报收集的堂主,不能第一时间为主人提供有用信息,真是蠢到家了。”   “你说够了吗?”冉少棠翻脸捞起桌上的茶盏向满悔扔过去。   满悔轻轻侧头躲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咧开嘴笑的春光明媚。   “少棠,你换女装的样子真好看,比境湖里倒映的白云还美上几倍。”   秦晓月与灵芝听着突如其来的情话,更不敢抬头了。   花管站在外面吐吐舌头:“这位爷还真不要脸。”   冉少棠又扔过一个茶盏:“出去。”毫无意外又碎在地上。   满悔声音切换回惯常冷漠的口气:“听到了吗?让你们两个出去呢,还不走?”   “我让你出去。”   秦晓月和灵芝可不傻,这个时候留下来不是当炮灰吗?   二人装没听懂冉少棠的命令,争先恐后夺门而出。   花管瞧着狼狈脱离虎口的二人,热情的上前打招呼:“我叫花管,是屋里那位的首席贴身大婢女,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她格外咬重“首席贴身”四字,听得秦晓月心里泛酸:“我叫秦晓月,也是屋里那位的首席贴身大婢女。”   花管嘴角抽了抽,心里颇不服气的“切”了一声。   秦晓月颇觉不满意,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我在那位身边已经五年了。”   哼,论主仆情意,你还差得远呢。   果然,花管再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哦,主子最讨厌办事不利的人。”   秦晓月:......这一刀捅的稳准狠。   “你什么意思?”   花管叉了腰:“主子以后归我伺候。”梗了梗脖子。   秦晓月要上前较量,被灵芝拦下:“二位姐姐,嘘,你们听里面干嘛呢?”   ( 第285章 争吵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此刻的冉少棠恨不得一巴掌捏死眼前人。   “别装模作样坏了我大师兄的名声。快把你脸上那张假皮揭下来。”冉少棠字字如刀,一点不给对方留客气。   假满悔呵呵干笑两声爽快揭了面具,露出一张清俊无比的容颜,那眉那眼一如往昔,如刀刻斧削烙印在冉少棠的心里。   “少棠,想我了吗?”终九畴灿然一笑,令冉少棠差点破功,忘记了先前积蓄胸腔的愤恨。   “别嬉皮笑脸。离我远点。再远点。”冉少棠拒绝终九畴毫不见外的拥抱,冷起脸来。   终九畴扑了个空,失望写满脸上,委屈的瘪着嘴,眼睛里闪着水光。   冉少棠只瞥了一眼就不愿再与其对视,省得自己心软。所幸眼不见心不烦。   她背过身去猛地推开一扇窗,冷风挟着雪花打在脸上,令她冷静不少。   终九畴感受着她的怒气,心知此事不是他耍耍赖甜言密语哄哄,就能轻易哄弄过去的。   心中一沉,默默站在距她三尺远的身后。   外面偷听的三人被这突然打开的窗吓了一跳,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灰溜溜贴墙遁了。   冉少棠望着夜空中飞卷的雪花,在廊下烛光里飞舞,心情说不出的烦闷惆怅。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自从第一世不明不白的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她就发誓不再被动的承接命运。   所以,无论是第二世人吃人的末世,还是这身份颠倒的第三世,她都牢牢掌握着先机,一步步谋划着自己的命运。   只是,终九畴是她人生中的意外。   他打乱了她的计划,甚至破坏了她的布局。   她不知这会不会给她、给冉家带来如第一世一样的厄运。   无法掌控命运的感觉让她恐惧,让她如同陷入混沌的黑暗,看不到前路,也不知下一步走下去,会不会是万劫不复。   两个人就这样在窗前沉默着。   终九畴几次想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望着少棠挺直的脊背,简直有种瑟瑟的感觉萦绕心头。   “这是最后一次。”冉少棠的声音似幽谷传来,刺破僵持的局面,“你若再敢不经我允许破坏我的计划......”   她的话未说完,终九畴抢先问了一句:“你会怎样?”   冉少棠回头,怒视着他。   终九畴心中也是委屈万分,自己为了她运用各方势力,想尽一切办法,以这招狸猫换太子保她周全,她不但不领情,还要与自己翻脸。   可是,即便他再委屈,也不忍心让她生气。   面对她如火似焚的眼神,终九畴反而柔软下来。求和的叫了声“少棠”。   不知为何,冉少棠脑海中闪过第一世的沈惟庸月下唤她的模样。   如水柔情却是一把杀人的刀,一刀刀砍下冉家人的项上人头,挂在她的生命中,每一天都在提醒着她,但凡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   快要被终九畴融化的心,又再一次武装上厚厚的硬壳。   她转过身重新望着窗外的苍茫雪夜,骤然抬手,袖中弩箭射出,廊下映雪的灯笼应声而落,跌在地上滚进雪地里,燃烧起来。   “你若再自作主张,我们之间就如此灯。”   终九畴的心口一窒,感觉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痛在慢慢微弱的火光中,愈来愈刺如骨髓。   ------题外话------   感谢感谢感谢。坚持每天给我投票的伙伴们。谢谢你们还没有放弃我。鞠躬。祝好。是感觉运营官郭侠对本书的维护,深深鞠躬。   . 第286章 任务   灯笼燃烧的火焰湮灭在大雪中。   终九畴的身影也消失在这场铺天盖地的漫天雪花里。   这是她与他第一次吵架。也算不上是吵架。因为自始至终都是她在指责埋怨他擅作主张,而终九畴除了求和就是沉默。   望着他留下的那一串孤独的脚印,冉少棠心绪烦乱。   她后知后觉自己的态度有些恶劣。   可是,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她又不得不狠下心让终九畴知晓,她的计划不容别人横插一刀。   心头有一团乱麻越缠越乱,她索性关上窗,眼不见为静。   守着一桌子冷菜冷饭不知坐了多久,花管与秦晓月双双从门口挤了进来。   二人斗鸡似的互瞪一眼,花管抢先送上关怀:“哎呀女公子,你怎么什么都没吃?这都饿了一天了,这可不行,饿坏了身体怎么干大事?”   冉少棠挑眉扫她一眼随口说道:“那你还不快点给你家女公子我,再重新整一桌热饭热菜来。”   花管还想表心,立时被这句话给噎住了。   秦晓月挑衅地瞧她一眼:让你出去呢。主子跟我有话说,你不能听。   花管完全看明白了秦晓月那一眼的全部隐喻,可是她又不能反驳。   来日方长,咱且走瞧呢。   她也毫不示弱的瞪回去,应了声退出房间给冉少棠张罗吃食去了。   冉少棠这才真正的看向秦晓月:“知道哪错了吗?”   秦晓月知道自己在主子被掉包这件事上瞒了她。   虽然出发点是为了主子好。但作为收集情报的堂主,自己是不称职的。   之前把责任推卸给终少主,也是按照他的安排进行的。她知主子不会为此事真的记恨自己,但她心里始终过意不去,赶忙再次跪下来谢罪。   “主子,小的不配做谍社堂的堂主。”   冉少棠这次没让她起来,而是久久的凝视着她。   我要不要再给晓月这孩子一次机会呢?   秦晓月在冉少棠的目光逼视下,心里飘忽,七上八下,仿佛站在抉择命运的悬崖上,退则生进则粉身碎骨。   好似过了许久,才听到冉少棠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觉得自己能力有失,就先卸去这副担子让有能之人来做。”   秦晓月匍匐在地,默默流下了眼泪:“是。小的全听主子安排。”   她就知道此事瞒不了主子,可是,她不悔。   “那小的还能在主子身边伺候吗?像以前在坤山一样?”   她只想一直跟着主子。   冉少棠闭上双眼,叹了口气:“不能。”   “主子,求您留下小的吧。”秦晓月膝行上前抱着冉少棠的双膝哭着恳求。   “留下你谁给我办事?”   秦晓月停止哭泣,抬头期翼地望着冉少棠:“主子不生我气了?”   “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南允国内卫组织是个经营多年的谍报组织,你想办法混进去学习一下人家是怎么收集情况、忠心主子的。”   秦晓月听完最后一句,泛光的眼睛又黯淡下去,小脸羞臊得通红。   冉少棠拍拍她的肩:“最重要的,是利用内卫组织帮我找到上次让你查的梦卜。事情办成回来这个堂主还是你的。若没办成,就一直在那边潜伏着,直到查到为止。”   她这次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不能做冉少棠也好,如今的她,在暗处也能做成想做的事。   ------题外话------   最近听到的全是坏消息,不敢看新闻,心情也跟着不好起来。不过,今天是八月的第一天,建军节,祖国的大事都在下半年进行,希望从此都是好消息。祝各位夏安。   . 第287章 任命   秦晓月放下心来,心里虽不舍得离开冉少棠,但也明白去南允国是个历练的机会。   跟在冉少棠身边这些年,她学了些医术与用毒的法子,也学了些皮毛功夫,自保还是可以的。   只是不知主子要让谁来接替自己?   仿佛猜中她的心思,冉少棠指了指外面:“让灵芝进来。”   灵芝在外面偷听的正心潮澎湃,突然听到主子唤自己名字,想都没想就推门进到饭厅。   一脚刚踏进来,看到正准备来召唤自己的秦晓月狠狠瞪自己,他恍然明白自己一时性急,犯了大错。   这不明摆着告诉主子,自己一直在外面偷听吗?   他一个哆嗦,从脖子到脸都胀成紫红色。   “主子,小的,小的,知错了。”   他扑通跪到了冉少棠面前。   冉少棠挑眉:“哟,看来你与晓月也是同谋,知而瞒报?”   灵芝眼前一黑,他不仅进来的着急了,好像也跪错了。   “不是的主子,小的没有参与此事。”   灵芝赶忙给自己辩解。   秦晓月无奈地上前在他后面踢了他屁股一脚,替灵芝解释道:“主子,灵芝与王福并不知事情的真相,是我瞒了您,和他们无关。晓月不敢撒谎。”   冉少棠面上依旧严肃,心中对秦晓月的表现却是满意的,遂点了点头。   若秦晓月此刻因为自己被夺了堂主之位,而接任者可能是跪在地上的这小子,继而嫉妒愤恨,把他也拉下水,那么她以后不会再信任秦晓月。   用人先用德,其次才看才能。   心不正,再有才也不能放在身边,养虎为患。   秦晓月从冉少棠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信任,慢慢红了眼眶。   而灵芝却心里没底。   他可是偷听被抓个正着。   “主子,小的下跪不是因为同谋那事,是刚才、刚才小的偷听。”   他声音越说越小,冉少棠重新坐好,给自己倒了杯尚有余温的花茶,润了润喉,才重新开口。   “灵芝,既然你偷听,也猜到我叫你进来的目的了?”   灵芝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小的知道。”   “那你觉得自己能胜任吗?”   灵芝的双眼立即亮起来:“能。保证能做好。一定只听主子一个人的。哎呦。”身后又中了一脚,他开心的歪倒在地上。   冉少棠的嘴角也上扬起来。   “偷听是谍社堂的基本功,不过偷听被发现就是不合格。你的基本功还要再练。”   灵芝像鸡咄米一样欢快的点头:“小的明白,小的一定好好把基本功练扎实了,同时把谍社堂替晓月姐看好了,小的只听主子的,就是刀架我脖子上也决不叛主。”   这话少棠爱听。   她满意的让灵芝起来:“以后每天来我这报道一次,堂里有些规矩和人还是要重新整治一下。再挑几个得力的人给晓月用,她一个姑娘家去这么远,终归是不放心。”   灵芝忙答是。   冉少棠的目光再次落到晓月身上:“你上次说有吴言和宋敖的消息,此事可有近一步的进展?”   秦晓月上前回话:“正要跟您说此事。有探子来报说在南允国看到二人踪迹,不过跟丢了。正好主子您安排我去那边。我再仔细找找他们。梨园被炸,骨万槁被劫,都要有个说法。”   “这才像个堂主的样子。就这么去办吧。”冉少棠看了眼窗户,外面的情形被挡住,只看到窗棂上树盈晃动。   “也不知这雪要下到何时。灵芝,你与晓月交接一下,尽快安排把杏林盟盟主的灵柩运回境山。不能出任何纰漏。明白吗?”   灵芝郑重接令。   冉少棠又想了想:“晓月,你临行前给境山那边去封信,就说我说的,杏林盟主之位暂由丰宗主接任。”   想必假死之事,阿父阿母已经告之那边。连冉韶裳到了那边该怎么办都安排妥帖了。   她这个盟主之位不能虚空,本也是给丰老头打工,现在卸任,她反落的逍遥。   “对了,安排一下,我要跟着回境山。”   秦晓月与灵芝对视一眼,小声说了一句:“这不好吧?您现在的身份是冉府女公子,出去这么远会让人说闲话的?”估计终少主第一个反对。   “有什么不好?我是怕闲话的人吗?”   “可是......”秦晓月话还没说完,就被冉少棠瞪了回去,“可是什么可是,我是去看外公不行吗?他老人家忽听自己培养的大孙子意外离世,受不了打击病重卧床。我替父母去他身边尽孝有何不可?”   灵芝眯着眼大拍马屁:“主子聪明绝顶,这倒是个完美无缺的借口。”   秦晓月不想落了下风,立即跟上:“主子万事想的周全,此法正好。”   屋门咣的从外面推开,花管拎着食盒着急的走进来。   “婢子也要跟着。”   “你跟着干嘛?”秦晓月第一个反对。   花管把食盒往桌上一墩:“我是女公子的贴身大婢女,她去哪我自然跟去哪?哪有主子回外祖家不带奴婢的?”   冉少棠掀开食盒盖子看了看:“言之有理。”   花管立即眉开眼笑,冲着秦晓月撇了撇嘴。   “不过,”冉少棠声音冷厉起来,“你这偷听的毛病可要改一改。下次再犯重罚。”   花管看了眼同样偷听的灵芝,颇不服气。   冉少棠看她那表情就知道了。   “怎么?我说错了?是不是跟你前主子学的这些臭毛病?”   冉韶裳,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就爱听壁角,打听各种小道消息。她当谍社堂的堂主倒是最佳人选。   花管十分会看眼色,立即从食盒里端出几样小菜和热呼呼的火腿菌丝汤,哄新主子开心。   “女公子,快些用饭,一会儿凉了吃了胃不舒服。有什么大事,也要等吃饱了再说。”说完,及时把筷子递了上去。   冉少棠第一世就被花管照顾着,十分享用她的细心。   当然,她也曾经头痛花管的八卦。   现在看来,也算是个优点了。   她没接筷子,指了指冒着热气的火腿菌丝汤,花管立即盛了一小碗递到跟前。   冉少棠慢慢尝了几口,一天未进食的胃口,顿时熨贴起来。   花管夹了几样小菜到冉少棠面前的小碟里,狗腿地报告:“刚才那个沈二来了。还厚着脸皮跟将军说想要见您来着。”   冉少棠抬头:“沈二,沈惟庸?”   花管忙点头:“就是女公子最讨厌的那个。”   冉少棠重新低下头喝汤,眼底浮上一层寒霜:“我阿父怎么回的他?”   ------题外话------   感谢投月票、推荐票的小伙伴们。鞠躬   . 第288章 九畴愁   花管想了想,附耳低语:“将军说您悲伤过渡,身体不适,不宜见客,把沈二给推了。”   秦晓月皱眉,这些话有什么好避人的,无非是想显得你跟主子亲近。真小人。   花管禀告完,重新又为冉少棠盛了一碗汤。   冉少棠接过,却没喝。   她脑子里又想起那日沈惟庸在寺院里说的那番话。   心中翻起无数恶心。   韶裳这丫头是彻底躲开了。   以后,她要直面这个人。   正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倒也方便了。   “阿父没把他打出去,已经够给沈家面子了。”冉少棠放下手中碗筷,问秦晓月,“他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秦晓月遥遥头:“自从冉韶萱那事出了,沈惟庸已经很久没出门了。不过,冉韶萱让人送过信给他,被他的小厮把人赶出来了,信也扔到送信人脸上。”   冉少棠冷笑:“这是谈不拢,二人翻脸了?”   略一思考,嘱咐灵芝道:“日后你派人手盯紧了沈家每个人,沈惟中、沈惟庸,还有他家几个管事的。有任何不妥都要报与我知。”   又与秦晓月等人细细交待了过几日出殡的安排,才让人退下。   花管陪着她回了冉韶裳的院子。伺候她洗漱后,花管默默点了支安神香,才关门离开。   冉少棠躺在床上,闻着第一世熟悉的味道,却怎么也无法睡去。   沈家是不会死心的。一定会想办法与冉家扯上关系。   要怎样才能阻止这件事发生呢?   冉少棠辗转反侧之际,闲居内,了无睡意的终九畴站在廊下,仰头望着纷飞的雪花,眉头紧锁。   苏仑拿了件及地玄色大氅给终九畴披上。   “主子,伤还没好,回屋吧。”   终九畴根本不理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牛角尖里。   喃喃道:“你说我真的做错了吗?我也是为她好。万一那药与她体内的蛊虫发生抵触,那可是她的命。她怎么就这么狠心。她死了,我怎么办?”   苏仑显然已经听麻木了,嗯啊两声应付着:“主子没错。是她不识好人心。”   终九畴突然转头,目光犀利瞪着苏仑:“她好不好由不得你来说。”说完把大氅扯下来扔到苏仑身上。   苏仑败下阵来,方德接过大氅蹑手蹑脚贴到终九畴身边。   心道,苏仑真是不懂主子的心思,白白跟主子这么久。   冉盟主那是主子的心头肉,就是有错也轮不到别人置喙。难怪要被主子撅回来。   方德学着终九畴的样子,叹了口气。   “主子,冉盟主要是知道您这么冷的天不回屋,还在这儿冻着,她一定会心疼您的。”   终九畴回头看方德一眼:“会吗?她今天生气了。还会心疼我?”   方德琢磨着终九畴的表情,斟酌道:“一定会心疼的。冉盟主就是一时愤怒,没想明白,等她想明白的了就知道主子您是为她好,不会再生气的。”   “现在怎么办?不行,我得想个法子哄她开心。”   “主子,不如上门提亲吧?现在冉盟主有了女子身份,说不定正被别家公子惦记呢。”   终九畴顿时一扫萎靡状态,双目灼灼又复神采。 第289章 九畴筹谋   丧事办的很顺利,后面的两日,再无人敢来闹事。倒是高兮境内距离京都近的几处杏林帮派,陆续派了管事的人来吊唁。   场面着实不小,一时之间京都之人都知道冉家长子原来竟是个神医。还是个不能给自己治病的神医,简直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用来打牙祭的笑话。   这种不利于冉家的闲言碎语传了没有半天,便销声匿迹了。   因为,凡是说了冉少棠闲话的人家,都在一夕之间变成了哑巴。   在众人急得团团转时,有高人指点去冉家求救。毕竟那里现在聚集的都是医者。   有大着胆子前往求援的,围上来数名医师,不用诊脉就说有治。   病人忙掏出大把银两,医师们摇头。   治,可以。不过,要先去给逝者磕头上香,不然有银子也不好使。   于是乎,冉府就更热闹了。   哑着嗓子来给棺椁里的小儿磕头的,携家带口。   谣言传的快,消息的也快。   一夜之间,冉少棠三字,就连同跟神医沾边的字眼,都没人敢提及了。   院中正在练剑的终九畴听完方德的汇报,满意的勾了勾唇。   “明日出殡,我应该在场。”   方德明知此事不妥,却不敢当场阻拦,折中寻了个办法:“那主子还顶着满悔的那张脸去吧。您别忘记您现在可是重病在身的摄政王。宫里那两个女人可是知道您身份的。要是听说您去了冉府,那您装病推脱相亲的借口可就变成谎言了。这不是给自个找麻烦吗?”   终九畴想想就烦。   “本少主还怕那两个女人不成?说得我好像是仰她们鼻息活着似的。”终九畴一剑刺向方德,眼看要刺中咽喉,他及时收剑,疾风扫过方德,剑光划向身后的梅树,树上的积雪被剑气震落,钻进方德的脖领里,冻得他打了个激灵。   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壮着胆子又劝了一句:“主子,您当初装病也是为了跟冉盟主长相厮守的。如今半途而废,不好吧?”   终九畴练完最后一式,收剑入鞘,扔给方德,拿了桌上的帕子擦汗。   想了想:“你说的在理。这病还是要装下去。不过,让苏仑代替我继续留下来哄骗她们。”   方德立即有种不好的预感:“那您呢?”   “本少主当然是要跟少棠回境山。听闻宗政慎在赶来的路上,本少主要会会他。”   “他知少棠不在人世,以后就少了个碍眼的围着少棠了。哈哈哈哈。”这样一想,少棠假死这事,还真是条一石几鸟的妙计。   听着终九畴开怀大笑,方德愁眉不展,盘算着找什么借口不跟着主子出这趟差。   出殡前一日,就冉家长孙冉少棠要不要葬进祖坟一事,冉问给全族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冉少棠是杏林盟主,要葬到境山去。   跟皇家的解释说的有些隐晦,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矛头指向冉家族人与长公主。   夭折的孩子不能进祖坟,会影响冉氏子嗣兴旺。在族人的强烈反对下,迫不得已才送到境山入葬。   太皇太后听了这个理由,不置可否。倒是那个徐内侍把“冉韶裳”一件经袍裹族人的事迹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   把太皇太后逗的哈哈大笑。   笑够了,摇头叹息一声,冉韶裳这女娘不是个好相与的。不知将来要什么样的人家敢要她?   族人那儿有了交待,皇家那儿也备了案,冉问夫妇按计划吹吹打打、哭哭啼啼把两个女儿送上了去境山的大路。   送葬的队伍是精挑细选的自己人,就防着路上出什么意外。   可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送葬队伍刚出了京都界,走上一条蜿蜒路,意外就找上来了。 第290章 遇上熟人   冬日的天黑的快。   中午在驿站歇脚用过饭后,送葬的队伍一刻不停的继续出发。   走了没多久,天又阴沉下来。   “看这天色像是要下雪,咱们是继续赶路还是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一宿?”玉行善隔着帘子向马车里的冉少棠请示。   作为玉若仙身边最信任得力之人,此次回境山,玉行善是整支队伍的带队人。   与之配合的是冉将军的一支私人护卫队。队长叫商鹏。这人话不多,做事干脆利落,也有眼色。   他知晓将军听夫人的,他自然要听玉行善的。   所以,即便出发前夫人吩咐二人凡事商量着来,但对于商鹏而言,此话听听即可。不用当真。   是以玉行善一路上管理着百十人的送葬队伍吃喝拉撒,他只负责大家安全。   此刻,听玉行善提议要休息,他也并无异议。   不知马车里的女公子有何打算?   冉少棠揉了揉眉心,视线从《毒经九九术》中移开,看了坐在侧面的花管一眼。   小丫头立即会意的掀开厚实的棉窗帘,以便冉少棠能瞧见外面光景。   冷风顿时钻了进来,花管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却见冉少棠目光已经从外面收回,遂利落的放下帘子压严实了。   耳边想起冉少棠清冷又悦耳的说话声:“不用。”   玉行善得令,朝着等消息的手下挥了挥手,队伍继续前进。   冉少棠又看一眼花管:“告诉他们做好迎雪御寒的准备。等过了这条山道再找地休息。”   过了山道距离京都就更远了,这样更安全些。   花管把身上盖着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重又掀开帘子把冉少棠的话吩咐下去,等她重新把棉子盖严实了,才小声问道:“女公子在棺椁里不会冻着吧?”   “你看哪个死人会怕冷?”冉少棠头都没抬,继续看书。   花管不服气的小声嘟囔:“明明活着。”   冉少棠把书扣在小茶杌子上,眉梢微挑:“要是怕她冷,你去躺里面替她出来?”   花管立即像蔫了花草,垂下了头,毯子裹的更紧了。   冉少棠拿起火钳扒拉了两下烧红的炭块,叹口气:“她现在跟死人无异,感觉不到冷热。而且出发前阿母已经给她裹了数条棉被,你不是都看见了?”   花管立即点了点头:“婢子明白。就是有些担心。”   “你应该担心路上别出意外,不然耽误她服解药的时间,那才是大麻烦。”   花管笑脸凑到冉少棠跟前:“婢子知道主子担心女公子。所以才要加快赶路速度。”   冉少棠努努嘴:“去看看月娘的点心做好了吗?饿了。”   虽然不舍得离开温暖的小窝,花管还是裹了披风换乘到另一辆马车上。   月娘正在车里坐吃食。   为了不耽误行程,有三辆马上都改成了移动式的膳房,倒是随时都有吃喝供给。   花管上车前站在马车车头朝前眺望了一眼,此时,马车队伍像钻进了陡峭的山肚子里。   而眼前的大山像似被人从中间劈开,无尽的山路在两山夹缝中蜿蜒,让人心里不由生出惊惧之意。   她正要钻进车里,突然从山肚子里跑出两匹骏马来。   黑色的骏马马背上,驼着一男一女,疾驰而来。二人身上黑色披风如旌旗般在风中翻飞,猎猎作响。   商鹏第一个警觉起来,吆喝人保护好小主人和队伍中间最大马车的棺椁。   那一男一女都是花般年纪,容貌不俗,只是一路上受了寒,脸庞冻的红扑扑的。   远远看到队伍中的棺椁,跑在前边的青年男子隔着很远就喊了一声:“前方可是往境山送葬的队伍?”   他这声音带了内力,马车里的人都听到了。   冉少棠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掀开帘子探出头去瞧外面情形。   那对男女已经停下,冉少棠的马车在最前面,她一眼就认出来人。   咦,这不是郭侠与相枼小夫妻吗?他们怎么来了? 第291章 熬煮   路遇故人,冉少棠心中甚是欢喜。   自杏林大会上与郭侠、相葉小夫妻结识,颇有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意。   丰老头子也很喜欢这两个年轻人,时不时的教些医理药学,直到她离开梨园,这二人还留在昭亭。   后收到丰老头的来信,在他的盛情邀请下,郭相二人跟着药王宗回到了境山。   如今瞧二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定是有什么事发生。   她正要推开车门下去,突然看到自己一身的女子打扮,又坐了回来。   冉韶裳是不认识郭侠与相葉的。   看来,还是要迂回着来。   她唤了声“善叔”,玉行善立即上前贴到马车侧面听她吩咐。   “外面人听语气像是境山那边的人,你问问是何事,对人家态度客气些。”   玉行善心中疑惑。怎地单凭一句问话就断定是自己人?难道是旧识?   玉行善是玉若仙的亲信,临行前已经知晓冉韶裳的真实身份,故而心中有疑,仍是应了声,驾马跑到郭侠与相葉对面,打量对方两眼,抱拳问道:“请问二位为何拦路?”   郭侠坐在马上望了眼冉少棠坐的马车,掏出腰牌让玉行善瞧了一眼上面药王宗三个字,这才抱拳回道:“在下郭侠,是药王宗的朋友,有紧急事要说。您是主事的吗?不如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玉行善刚要调转马头,请示冉少棠,就听马车里的人发了话:“善叔,快请二位客人上马车,进来叙话。”   三人见了面,郭侠与相葉看到冉少棠并不惊讶。   他们早就知道冉少棠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妹妹,看到穿了少女打扮的冉少棠,只当是冉韶裳,相葉瞧她笑了笑,三人各自做了介绍,冉少棠担心相葉冻坏了,把自己的手炉递给了她。   郭侠双手一边放在火红的炉碳上翻来覆去烤着,一边说明了来意。   “请女公子下令退回去,且不可继续前进。”   冉少棠就知有事发生,沉声问道:“前方可是有人埋伏?”   她其实已经派了终九畴留给自己的那四个暗卫,提前去探路。   一路上皆很顺利。   不知郭侠是从哪里了解到的意外情况?   郭侠哈了哈手,说起了事情经过。   原来,二人因为得知了小师弟的下落,辞别了丰让,准备去南允国找小师弟。路上二人住进一家客栈,郭侠发现一拨新来的客人里,有个熟悉的面孔。   他与相葉暗地里端详了半天,才想起来此人是仇无病。   郭侠知道此人对药王宗的重要性,想要半夜趁他睡熟时抓了回去。谁知二人摸到他的住处,却听到一个惊天秘密。   同时,也得知冉少棠病逝的噩耗。   仇无病房间里还有两人。   这两人地位看着比仇无病要高。他们逼问仇无病冉少棠体内的血还能不能抽干?   冉少棠听到这儿,好奇的打断郭侠:“人都死了,他们要我兄长的血做什么?”   郭侠正说的口干舌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相葉替他说道:“其中一人也问了这个问题。”   “仇无病说冉盟主体内有洗髓丹,所以即便他死了,也可以尸体熬煮了练出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手段也太......残暴恶心了。还想把我熬煮了?   冉少棠沉眸冷笑:“他们想练什么出来?” 第292章 关门打狗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场大风雪马上就要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了。   终九畴坐在壮硕的俊马上看了看头顶大块大块的乌云,又把目光重新伫足到山下停止行进的队伍中。   他眉梢挑起,问跟在身侧的方德:“打听出来了吗?到底是何事耽搁行程?”   郭侠与相葉突然出现,一定是有事发生。   少棠现在还在生他的气,他不宜顶风作案,只好在暗处跟着,随时照应。   方德虽然也不想让自家主子着急,却也只能实话实说。   “女公子让人把队伍把守的严严实实,咱的人贴不上前呀。先前派到前面打探情况的人也还没回来。”   自终九畴从冉家回来后,就吩咐方德与苏仑改口,不再称冉少棠为冉盟主,要称女公子。   他娶不得冉盟主,却是有信心把冉家女公子娶回家的。   终九畴一边欣慰少棠治理队伍严谨有序,一边又觉得这样的她让他沮丧。一个无用武之地的男子如何哄得好她?   终九畴按了按眉头,突然想起一人来。   “去把灵芝叫来。”这小子一早就带人混在队伍里,应该早就知道消息。   方德刚刚离开,山下的队伍一阵骚动,紧接着竟然调转马头,向来路行去。   终九畴朝空中打了个手势,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们一起随着主人调转了方向。紧紧跟着送葬队伍悄悄前进。   天上开始飘下雪花,灵芝被方德连吓带唬的逼到终九畴面前。   自接任秦晓月的位置以来,灵芝反复告诫自己千万不能以“为了主子好”为由,做任何主子不喜欢的事。   他要做绝对忠诚的下属,才能有更好的发展。   此刻面对终九畴的追问,灵芝想了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终少主,小的也不知道那两位来此的目的,您不如亲自去问问我家主子。看情形应该是遇到了麻烦,这种时候最需要您在身边,说不定我家主子看到您会很高兴呢?”   这个锅甩出去,就没他什么事了。   灵芝站在终九畴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玄色大氅下,岿然不动的男子望着山下正在移动的队伍,似乎在思考着他的建议。   好半晌,终九畴才幽幽开口:“灵芝,你很好。少棠没有看错人。你下去吧。”   灵芝拱手退了下来,直到重归队伍,一阵凉风吹来,才觉察出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   为了队伍安全,冉少棠的马车殿后,由队首变成了队尾,虽然目前她的内力没有恢复,有郭侠小夫妻在,她倒是不太担忧仇无病那帮人追上来。   何况,还有他。   她低头把煮好的药茶缓缓倒进杯里,递给郭侠、相葉,自己也端起杯子慢慢啜着,心口时不时的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悸动。   她知道是体内蛊虫在作怪。   那人也一定跟在附近。   只是大雪天,他也不怕冻坏了。   相葉喝过药茶顿时觉得全身血液都热起来,她放下杯子端详走神的冉少棠,突然叹了口气。   郭侠瞪她一眼:“师妹你怎么了?”   冉少棠思路被打断,也抬起头看着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相葉。   相葉歪头又是”唉“了一声,对郭侠说道:“师兄,你说冉家姐姐若是不说话安静的坐在那儿,是不是与冉盟主一模一样?”   “人家是孪生兄妹,当然一样。”   “谁说的,咱灵剑山下的镇子里那对孪生兄妹就不一样。一个一看就男子,一个一看就是女子。怎地冉盟主与冉家姐姐像是一个人一样。”   郭侠知他这个小师妹向来喜欢奇思怪想,不知此时又在打什么主意。   得知冉少棠突然亡故的消息,他与相葉也是难过的很。见到冉少棠的妹妹,发现她并不想多提逝者,他担心引起对方再度伤心,也就把许多疑问放进心里。   可小师妹却不管不顾。他不得不阻止她:“你乖乖吃块点心垫垫肚子,这会儿那帮埋伏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等过个把时辰他们知道这边的动静,一定会追来,且有一场仗好打呢。你守在车里护着女公子,我出去应付敌人。”   相葉打断他:“师兄我还没说完。我想了一主意,不如让冉家姐姐扮成冉盟主躺在棺材里,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郭侠:“人家不会武功,要是躺进去,措手不及的是咱们。”   他一踏进马车就发现冉韶裳不似会武之人。   相葉却道:“谁说要会武功,用毒就好了。你说是不是冉家姐姐?”   冉少棠以前是男儿身份时,不便与相葉亲近,如今换回女儿身,倒是方便她稀罕这个可爱的小女娘。   她拍了拍相葉的肩头,由衷夸赞:“是个好主意。”   郭侠还要说什么,相葉得胜般冲他眨眼一笑,冉少棠挑开帘子对外面人说道:“加快速度,去前面的破庙休整一下队伍。”   玉行善得令驾马跑到队伍前面催促,冉少棠这才又说道:“二位冒着危险前来送信,韶裳真是感激不尽,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一定来京都找我。或者找灵芝、三七、晓月都可。兄长已经把他们留给我,只要能帮到,我一定在所不辞。”   郭侠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妥,可是一时又说不出来。   三人客气了一番,很快队伍赶到了破庙,冉少棠先下车自去安放灵柩的车上。   郭侠与相葉跟在后面简单的祭拜了一番,便被玉行善寻去,请教对方都有哪些人,是什么路数去了。   冉少棠带着灵芝上了车,王福早就在车里等着。   三人推开棺盖,冉少棠探进手去摸摸韶裳冰冷的脸蛋:“拿来。”   灵芝把背着的小木箱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张人皮面具。   冉少棠在韶裳脸上捣鼓半天,满意的端详了片刻,才从怀里掏出个装药的白瓷瓶,倒出一粒药丸,车内顿时清香四溢。   冉少棠把药放进冉韶裳嘴里,对王福与灵芝吩咐道:“过会儿人醒过来,你们直接带人离开这儿,从另一条道,走水路。避开那伙人。我安排的暗卫会一直保护你们。一定要安全把她送到境山,交给我师祖。不得有失。”   灵芝担忧地问道:“主子那您呢?”   “我当然要留下来关门打狗。”   . 第293章 破庙甜腻腻   乌云压顶。   冉少棠顶着风雪从外面跑进破庙,差点撞到一人身上。   幸好她身手矫健敏捷,才没一头扎进那人怀里。   她心情恶劣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情深如许的眸子,如汪洋大海似的倒扣过来。   惊的她心头一阵眩晕,不由倒退一步。   她退对方则进。   “少、韶裳,冷不冷,快把这个披上。”终九畴解下身上的大氅,动作温柔的给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少女披上,努力让自己适应她的新身份新名字。   冉少棠顿觉身上沉了几分,扬手扯下大氅扔了回去。   “不用。”   终九畴看着女孩冻红的娇俏鼻头又给披了回去。   “会生病的。听话。乖。”   冉少棠可以面对他的强硬立即变得比他强硬百倍,可以面对他的胡闹把他当成小狗耍赖,唯独无法应对他的甜腻与撒娇。   她愣愣地看着一脸委屈却又甘之如饴的终九畴,不知做何反应。   终九畴却趁机利索的帮她系好带子,顺势还伸出魔掌摸了摸她的头。   “真乖。”   “咳咳。”庙内深处阴影里,传来干咳声。   冉少棠回过神,错过终九畴的肩膀,歪头向声音来源处看过去。   原来郭侠,相葉,玉行善,商鹏,连同几个护卫都挤在佛案旁边,捣鼓一张大网呢。   终九畴自是知道这帮人的存在,他进来时早就打过招呼。   可冉少棠进来后视线就被他宽大的胸膛挡住了,哪里想到自己刚才的小儿女态都被人瞧了去,顿时火冒三丈,还有些不好意思。   终九畴抿唇偷笑。   装作事先不知情的转过头:“这张网是给谁预备的?”   虽然知他是明知故问,冉少棠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还是把话头接了过去:“仇无病。”   终九畴不顾众人质疑“你们刚才这是在干什么”的目光,面不改色地走上前仔细瞧了瞧那张网,点头称赞:“用毒仙门的玄冰丝网对付毒仙门的掌门,不错。很期待看到仇无病在网里挣扎的样子。”   “不过,你怎么会有这个?”   他目光灼灼看向冉少棠。   “兄长留下的。”反正以后所有事都推到已经死掉的冉少棠身上就好。   至于怎么留下的,她完全不想告诉他。   只要提到宗政慎,他就跟炸了毛的斗鸡一样进入战斗模式,索性避开这个话题。   相葉看看终九畴又看看冉少棠,突然“哦”了一声,不顾郭侠拉扯,走到二人近前。   她笑眯眯地围着二人转了两圈,伸出手指恍然大悟的指着两人,嘻嘻笑道:“有问题,有问题。你们两个有问题。”   终九畴笑而不语,内心却在催促:继续说,把问题点破,终某记你一个人情。   冉少棠握住相葉的手,把她拉到一边:“哪有什么问题?你刚才不是嚷嚷着饿了?月娘,月娘饭好了没?”   说完,扯着仍旧不死心的相葉向破庙侧殿走去。   终九畴心有遗憾,却也不好说什么。   看着少棠穿着拖地的大氅,他心甚慰。   玉行善当然明白这其中一切,故不慌不忙的继续与商鹏等人布置陷阱。   郭侠走到终九畴跟前,小声问了句:“这就是你要舍弃药王宗八山主的原因?”   终九畴赞赏他的睿智,拍了拍郭侠的肩膀:“名利地位与韶裳相比,皆是过眼云烟。此生能与相爱之人携手白首,才是我辈之追求。郭兄弟,你以为我所言如何?”   郭侠顿了一下,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他觉得男儿还要以天下苍生为重。儿女情长与肩负苍生相比,还是后者更让大丈夫血脉喷张。   不过,鉴于未婚妻就在附近,他是断断不能说什么小师妹轻于天下之类的话,不然,小师妹生气了,他可哄不好。   所以,他停顿了一下,在心里悄悄地反驳完终九畴的言论后,终是点了点头。   “终少主说的是。”   躲在侧殿门后的相葉捂嘴笑着,冲冉少棠挤眼睛。   冉少棠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被注意力始终放在侧殿的终九畴捕捉到,心里顿时暖洋洋的。   天色彻底黑下来时,引君入瓮、瓮中捉鳖的陷井已经挖好,就差仇无病带人跳坑后填土埋人了。   除了那张铺天盖地的玄冰丝网,棺材里也下好了剧毒,只要对方开棺,必死无疑。   众人早早吃饱喝足,装作毫无戒备的围着篝火,守株待兔。   闲下来的冉少棠打量着破庙里那尊大佛,终九畴靠过来推了推她,小声说道:“记得吗?咱们第一次见就是在这里。那时,我藏在大佛后面。”   冉少棠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两人距离,怼他道:“乌龟缩着头,你能知道他长啥样?我怎么会记得?”   终九畴眼皮抽了抽:“牙尖嘴利,也就我敢收了你。自你灵堂大闹族人,又给各家送去经袍,京都各豪族世家都传遍你的事迹。私下里都说万不能娶你进门。你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冉少棠白他一眼:“这不还没吓跑你?”   终九畴:“吓跑他们不就为了我?”   冉少棠无可奈何地瞪她:“你想多了。”   “我喜欢多想一点。”终九畴又蹭到冉少棠近前,期期艾艾问了一句,“你不生我气了吧?”   “你惹我生气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终九畴不敢继续这个话题,想了想,鼓起勇气:“我有个事想跟你坦白。”   他觉得有必要在成亲前把自己所有身份都交待了,省得惹少棠再生气。   这一次,他便觉得度日如年了。   冉少棠拿起地上干枝拨拉两下火堆:“你又瞒了我什么事?”把干枝扔进火堆里。   二人在角落里嘀嘀咕咕,受不了这种酸腐气息的其他人,都躲的远远的,不是不想听,是不敢听。   终九畴正要鼓起勇气说出摄政王也是他时,外面传来马的嘶吼声。   守在外面的方德及暗卫也发出“有敌袭”的信号。   “有鳖急着找死,商鹏你留下照顾老弱妇孺,其余人跟我走。大家按计划行事。”   月娘与花管还有跟来的两个干粗活的婆子,主动把自己划进老弱妇孺队伍里。花管向商鹏讨要腰刀,以防坏人进来了,好拼个你死我活。   商鹏扔了一把匕首给她:“小心别伤了自己。”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胆子真肥。   暗卫与一伙人在放棺椁的马车边打斗起来,冉少棠与终九畴飞身上前,有人点起火把靠近棺椁。   在火光映照下,那人的面容清晰可辨。   冉少棠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心道,宗政慎怎么来了?   再抬头看终九畴,这家伙黑着脸,双手抱胸,叮嘱冉少棠:“你别管,让他毒死好了。” 第294章 少棠不认   冉少棠瞥了眼终九畴,高喊:“住手。”   宗政慎放在馆盖上的手根本没停,冉少棠心焦刚刚辛苦布置好的陷井,还没来得及抓畜生呢,倒是让人破坏了,岂不耽误事?   何况刚才有探子来报,仇无病那帮人已经向破庙方向赶来。   她在郭侠小夫妻的提醒下躲开了崖道伏击,退到破庙来就是想来个以逸待劳,瓮中捉鳖。   若是被宗政慎破坏了,下次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逮住仇无病。   仇无病想要“毁尸熬煮”的原因也无法查明了。   情急之下她又喊了一句。   这声喊,竟十分管用。   宗政慎不但停止动作,还举起火把朝她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一别数日,这个一向傲慢尊贵的男人似乎憔悴了不少。   终九畴扯了一把心上人的胳膊,小声埋怨:“你喊他名字作甚?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谁让你不阻止他。”   “毒死他不好吗?”   “别说了,他过来了,你就说那一声是你喊的。”   二人的小声互怼还没进入白热化,宗政慎人已经到了近前。   火把的光与热扑面而来。并着滚滚而来的是宗政慎毫不掩藏的情绪。   “少棠?你没死?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我以为,我以为”后面的话哽在喉头。他怕自己再说下去,就会哽咽的哭出来。   终九畴上前一步挡住宗政慎,同时把冉少棠像母鸡护小鸡崽子一样拉到身后。   “王爷怕不是人老眼花,分不出男女了?这不是冉少棠。”   宗政慎的情绪渐渐收敛,此时他才正眼瞧终九畴,随即冷哼一声。   “你是刚知道少棠是女孩子吧?”   这句话的含义太复杂,而且扎心。   果然,宗政慎这只狡猾的猎狗早知道少棠身份。   少棠知道他知道吗?   自己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晚。   差一点就被这家伙钻了空子。   不过,还好他冷静。   终九畴硬生生把这些疑问憋在喉咙里,同样一声冷哼挤出几个字来:“少棠一直是男子,你瞎了吗?”   他才不会上当,若顺着宗政慎的问话接下去,岂不是暴露了少棠的计划。   也让自己多了一个情敌。   冉少棠的身子笼罩在终九畴高大的背影下,心里同样投下大片阴影。   既然宗政慎早知自己身份,为何不揭穿?   第一世的血仇背后主谋隐隐指向周饶国,难道会与他有关?或者与他们宗政家有关?   走神的片刻,终九畴与宗政慎又与往常一般,打起嘴架来。   宗政慎:“少棠的模样越大越标致,你辨不出雌雄才是真瞎。”   终九畴:“少棠是男是女与你何关?”   宗政慎利落虚晃一招,伸手想去抓藏在终九畴身后的冉少棠,却被终九畴一掌劈开。   宗政慎不甘心:“少棠,我千里迢迢来看你,你就是这样待客的?”   冉少棠拽了拽终九畴衣衫,让他停下打斗,她站出来看着宗政慎:“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冉少棠,我是她妹妹冉韶裳。”   宗政慎丝毫不信:“我与冉韶裳从未谋面,她怎会知道我是谁?你刚才喊我的名字,我就知道是你。你没死。”   终九畴大笑:“你听错了吧?她是说畜生住手。”   宗政慎不屑地瞪一眼终九畴后,目光锁定到少棠脸上,突然伸手抓住冉少棠的手腕:“少棠,我不会害你,你为何不认我?”   终九畴大怒,出拳如风直击宗政慎面门。   宗政慎不得不放手应对。   终九畴边打边警告宗政慎:“韶裳现在是我未婚妻,你再敢骚扰他,我就灭你睿王府上下。” 第295章 跟我回府   未婚妻?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在宗政慎头顶。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近水楼台先得月?   当初,他若是放下与大皇子相争,在得知少棠回高兮的第一时间追来,也许,一切还来得及。   而如今吗?   他突然变化招式,一招“追星探月”直击向终九畴面门。   如今,他仍有机会。既然是未婚,那他就有办法让其退婚。   终九畴只想速战速决,对付曾经的手下败将丝毫不留余地,招招致命。   眼看宗政慎快要不敌,冉少棠气急败坏地叫了声“善叔,收兵”,那边的群架立即由多数人对少数人,变成了势均力敌。   善叔从善如流的带着自己的人马拥向冉少棠。   终九畴的暗卫提着刀不知是战还是不战。   方德及时的喊一句:“别停,接着干。”他要看少主眼色行事,少主夫人没过门前不管事。   冉少棠连连冷笑,质问打得不可开交的终、宗政二人。   “你们这般大张旗鼓是准备一会儿等仇无病的人来了,好让对方提前做好防备,杀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话的杀伤力度不大,但对终九畴、宗政慎来说,却是十分管用。   二人争先恐后的收招,分站冉少棠两侧,倒挤得玉行善靠边站去了。   群龙之首都不战了,两条战龙自然停下厮杀,都齐齐看向一句号令如圣旨的冉少棠。   冉少棠扫了眼众人,心里实在想不出让终九畴与宗政慎和平相处的好办法,只得先把矛头引向外人。   “你们两个赶紧让你们的人藏好,仇无病马上就带人赶过来了。咱们有什么事等抓了他再说,行吗?“   终九畴朝方德那边,抬起手动了动手指,暗卫们立即消失在夜色中。   宗政慎双目灼灼的盯着穿着女装的冉少棠,云淡风清的抻了抻因打架而褶皱的袖口:“仇无病不足为虑,已经捉了送回睿王府。”   “什么?”   “你捉了他?”   终九畴与冉少棠不约而同发出质问。   宗政慎不以为然的朝身后招了招手,立即有人回禀道:“王爷,仇无病说有个秘密要和您做个交易,换他一命。”   宗政慎摆手让人退下,目光仍罩住冉少棠:“本王其实不想知道什么秘密。不过,你若想知道,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终九畴拳头攥的咯吱响,浑身上下的往外冒杀气。   宗政慎丝毫不惧,略低头靠近冉少棠。   她换成女装的样子真美。乌鬓若云,眉如青黛,眸灿如星。只不过,此时,这盛满星星的眼睛里有烈火熊熊。   “宗政慎,你比狐狸还狡猾。”   宗政慎笑了笑:“谢谢夸奖。还要拜你那套《惑心术》所赐。”   提到《惑心术》,冉少棠本能的心虚。一时噎住。   终九畴本能的拉少棠到自己身侧,打断宗政慎的得意:“你开个条件?”   宗政慎哈哈大笑起来:“修罗宫少主的承诺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我开的条件恐怕要让你吐血。”   “再说,这是我和少棠之间的事。终少主还是莫要插手。少棠,我知你想要仇无病。他就在我府上。你跟我回睿王府,我把人交给你。怎样?” 第296章 打嘴仗   “不怎样!”   当众调戏心上人,终九畴已经忍无可忍。   “睿王爷想带走我的人,事先得问过我手中的剑。”   宗政慎装作很怕的样子退后半步:“哟,你的人?有三媒六聘吗?别吓唬本王。本王胆子小的很。”   嘴上说害怕,眼神里却全是毫无惧意的挑衅。   终九畴的确没有“三媒六聘”,可是他与少棠却是的的确确拜过堂的。   看来,他要尽快上门提亲。   终九畴的犹疑落在宗政慎眼中,令他更加有信心抢回少棠。   男未婚,女未嫁,他宗政慎未必会输给终九畴。   “少棠,跟我回周饶吧。”   冉少棠有些后悔刚才救下他。   不如就让他毒死好了。省得他乱说。   “王爷,听清楚,小女子冉韶裳,你认错人了。既然仇无病在你手中,那就请多看管几日,等我们办完事定会去府上要人。若没其他事,睿王请回。”   她想先把他支开,自己先回趟境山看看韶裳有没有安全到达。这人跟着实在不方便。首先就能把终九畴气疯。   “韶裳所言甚是。听闻大皇子近日颇得百官推崇,睿王小心为妙。还是早些回府做些打算。”   终九畴冷俊容颜下,说出的话全是讥讽之味。   宗政慎冷笑两声:“不劳终少主费心。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终九畴抱剑而立:“韶裳便是我的事。”   宗政慎:“韶裳便是少棠。少棠是我好友,我自然要留下来。”   “冉少棠已经亡故。不信你自己去看。”终九畴指向棺椁。   宗政慎转身:“看就看。”   冉少棠急忙插话阻止:“睿王是因我叫出你的名字才起的误会。搁谁身上都会生出和你一样的想法。不过,我能叫出你名字实则是因为终九畴早就认出了你。”   “我情急之下让你住手,是不想你被无辜毒死。棺材里早就没尸体了,我担心仇无病丧心病狂辱我兄长,早就派人送他尸首回境山了。棺材里全是毒药。”   冉少棠故意半真半假的这般劝说,是为了让宗政慎相信她不是冉少棠。   虽说把握不大,她也想试试。   终九畴失望地瞪少棠:“韶裳你就是心太善。你不说,睿王也毒不死。他既然早抓了仇无病,估计你这些布置人家也早就看在眼里了。睿王一向会演戏,你别被他骗了。”   宗政慎还真的不知少棠的这些布置,他在前面探路的探子得到仇无病的消息后,费了好大的劲才活捉了他。   从仇无病嘴里套出少棠的送殡队伍就在前面,他马不停蹄的赶过来。若不是少棠那声喊,他真的会掀开棺盖,看一看少棠是不是真的不在人世了。   他深知终九畴恨不得他立即毒发,便想着要气气这小性的家伙。   他冲少棠作了一揖,诚挚地微笑:“多谢韶裳姑娘救命之恩,本王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不知姑娘可否嫌弃?”   终九畴不怒反笑:“睿王爷真能为了美人放弃江山?听闻贵国丞相有意将爱女许配于你,睿王好像并未推辞吧?你现在又想入赘冉家,怎么能一货两卖呢?”   宗政慎顿时怒气上涌,反骂道:“终九畴,你与你那寡妇青梅竹马不清不楚,还想娶别人?”   ......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揭其短,玉行善走到郭侠小夫妻身旁请教道:“二位少侠可有法子让他们别打这无谓的嘴仗了?”   他的目光扫向暗卫及宗政慎的手下。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主子威仪何在。   郭侠夫妻也想阻止,可是插不上嘴呀。   而且,看韶裳姑娘的意思,这戏她还想看下去呢。   郭侠遗憾摇头,感情这种事还真不归大侠管。   玉行善愁苦叹气。   远处突然有人听不下去,大叫一声:“你们两个无耻之徒快快闭嘴。莫要辱了我未婚妻的名声。” 第297章 赐婚圣旨   话音未落,有人单手举着明黄黄的圣旨,一手背后,越过冉府护卫大喇喇而来。   男人一身崭新三品官服,黑色软皮官靴踩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声,每走一步似要碾碎源源不断围上他的杀气。   竟然是沈惟庸!   冉少棠与终九畴诧异对视一眼:到底这厮是如何突破冉府外围护卫闯进来的。   “女公子,太皇太后下旨赐婚,将军命您立即回府。”   就见冉峰从沈惟庸身后跃出,手中晃着冉府令牌。   宗政慎不是高兮人,不怕来人手中举着的东西,长臂一伸,挡住沈惟庸去路。   “赐婚给谁?”他不看被挡之人,直接问冉峰。   冉峰苦着一张脸,眼睛瞟向沈惟庸。   “他?”宗政慎眸中杀气泛滥,突然伸手掐住沈惟庸的脖子,“你也配?”   冉峰哭腔上前阻拦:“不可,不可。杀不得。女主子、终少主.....”这是抗旨呀。   冉峰忙不迭向冉少棠、终九畴求助。   沈惟庸的目光一直在冉少棠身上,哪怕几近窒息,喉咙剧痛,他也不觉得恐惧。   死过一次的人,惟怕此生再有遗憾。其余皆是浮云。   “住手住手,咱家看看是谁要伤沈大人?”徐内侍气喘吁吁跑上来,身后跟着一队禁卫军。   冉少棠与终九畴又对视一眼:嚯!禁卫军都动用了。这是不拿到人不罢休呀。   宗政慎手上力气加重:“你就是沈惟庸?”   他想起少棠收到的那封家信,信中说,与其妹要订亲的人就叫沈惟庸。   而现在,冉少棠岂不就是冉韶裳。   所以,要少棠要嫁给沈惟庸。   宗政慎嘲讽的看着终九畴:“你不是说她是你的未婚妻?这突然冒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高兮境内,他带的人不多。与皇家军发生冲突,与之不利。   宗政慎甩手把沈惟庸扔到终九畴跟前。   沈惟庸重获自由,双手捂住喉咙不停的咳嗽起来。   冉少棠始终冷静地看着沈惟庸。周身仿佛有只大手紧紧收拢,把自己攥在手心。   她知道,这是命运的诡谲之手,她似乎挣脱不开。   要说在场之人谁最震惊,那非终九畴莫属。   有徐内侍跟着,沈惟庸手中圣旨不会是假的。   他近日把精力全放在哄少棠开心上,没有注意太皇太后那边的异常。竟然让姓沈的捷足先登。苏仑在朝是摆设吗?   终九畴向方德那边瞧了一眼,方德立即领会深意,小声跟暗卫交待了两句,那暗卫得令消失在暗夜里。   徐内侍扶着沈惟庸,怒目瞪向宗政慎:“你是何人,竟敢伤我朝廷官员,不要命了?来人,将他拿下。”   抽刀声顿起,不过,禁卫军一个没敢动。因为每人身后都抵着一把刀,随时能要他们的命。   徐内侍也是个机灵的,立即明白形势与己不利。   而这些人似乎都听那个面容冷峻的小丫头的。   他立即朝冉峰递了眼色,冉峰是受命而来。   冉府突然接到圣旨本要推脱女儿去送葬,过一个月回来后再接旨。   可太皇太后却让传旨的人追上队伍,坚持要把冉韶裳接回来。   冉问只得嘱咐冉峰见到女公子,千万不要明着抗旨,有什么事暗中操作即可。   冉峰晓得其中利害关系,上前两步快步走到冉少棠身边,小声说道:“女公子,将军说您看见这块令牌,自会明白。”冉少棠接过令牌,冉峰大声说道:“请女公子回府。” 第298章 天大的荣耀   四周燃起的火把噼啪作响,令寂静的雪夜更加诡异。   屋顶上戒备的郭侠与相葉小夫妻面面相觑。   “高兮的老巫婆要拆散他们。咱们要不要帮忙?”   相葉一脸不满,恨不得跳下去一剑劈死一个。   郭侠急忙拉住她,在她耳边小声嘱咐:“切不可莽撞,先看看终少主什么意思。”   二人嘀咕的功夫,终九畴已经让人把徐内侍控制了起来,气还没喘匀的沈惟庸,脖子上也架了把长刀。   “你们是什么东西?想造反不成?”徐内侍吱吱歪歪不肯就范,方德一脚踢在他膝窝,这老奴一个狗啃屎跪倒在终九畴跟前,吱歪变成了哀嚎。   平日终九畴以摄政王身份出现时,徐内侍可不敢这般梗脖子装横。   终九畴眯了眯眼。看来,他只有尽快公布身份,才能扭转局势。   他森冷的目光打量着沈惟庸,又在宗政慎身上快速划过,最终落在一脸冷然的冉少棠那儿。   他需要个合适的机会先向少棠解释这一切。贸然揭开身份,他担心少棠会误会自己。   而此时的冉少棠,正讳莫如深地凝视着沈惟庸。   她本打算借这次送葬的机会回境山一段时间,主要想着手去查第一世冉家家破人亡的线索,可眼下看来,沈惟庸紧逼不放,不解决掉这桩婚事,怕是不成。   有些事逃不掉,还是要直接面对。   好在,她今生今生对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再痴迷半分。   清醒的人,每个决定都是理智的。   “沈大人,这赐婚是你求来的?”   少女的声音比大雪纷飞的冬夜,还冰冷彻骨。   沈惟庸听在耳朵里,只觉得通体寒凉。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重生回来,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尤其是韶裳。   那个曾经爱慕自己的女子,如今满眼都是对自己的厌恶,好像多看他一眼,都能脏了她的眼睛。   他的心很痛,比刚才被人掐着脖子喘不上气来还要痛。   所以,他想要尽最大的力量,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近点,再近点。   “韶裳,你本就是我的妻子。”他一声失神,竟说出了心里的话。   旁人只当他是轻薄之言,冉少棠却听的心惊。   恍如回到了那个令她胆寒且厌恶的第一世。   终九畴与宗政慎一个打脸一个踹腹,顷刻间沈惟庸就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够了。”冉少棠还不想沈惟庸现在就死。   不然,她这个被赐了婚的岂不是成了沈二的未亡人。   她看了一眼终九畴,矮身扶起地上呻、吟的徐内侍。沈惟庸的样子吓到了他,此刻他才真正感觉到生命受到了威胁。   本能的,他向冉少棠求饶起来。   跟在太皇太后身边这么多年,能做到这般位置,他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眼前冉大将军的这个女儿,才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他颤巍巍站起来:“女公子,咱家也是奉命行事。若你不同意这门婚事,要赶紧回去想办法让太皇太后收回成命。这般的用私刑,于冉家可不利呀。我们这一行人出来找谁、办何事、走的哪条路可都是过了明路的。要是这么大帮子人出了差池,恐怕牵连的还是冉家。”   “女公子切不可任由他人妄为,害了亲人呀。”   徐内侍水晶心肝,自然能揣度出少女心中最在乎什么。   自古有哪个儿女不为家族着想的。   那两个打人的男子想必都是爱慕着她。却全然没为她设身处地的着想。   他一番话就是想让冉家女公子明白,沈惟庸不能死,他这个内侍也动不得。   冉少棠如何不知他这番心思,点点头,目光移向终九畴与宗政慎。   二人刚才下手已然是轻的,所顾忌的也是这个。不然十个沈惟庸也不够他们打的。   徐内侍感觉事情有了缓和,为了让气氛活络起来,他又抛出一个消息。   如晴天霹雳轰在终九畴头顶。   “冉家是一门双喜,太皇太后不仅给你赐了婚,还把永平郡主指给了摄政王。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终九畴:天特么的荣耀!   ------题外话------   提前祝大家中秋节快乐。感谢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仍旧投票、打赏的伙伴们。感谢大力支持的运营官郭侠。鞠躬。 第299章 回程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冉少棠闭目沉思,花管与月娘分坐两边,一个打盹,一个煮茶。   茶香渐渐随着热气在车厢弥漫,安定了少棠的心。   车外随行的队伍分了几拨。   她自己府里的一拨,终九畴的一拨,徐内侍与沈惟庸的一拨,不怕死的宗政慎那一拨在暗处跟着。   郭侠与相葉要寻师弟,生怕耽搁太久错过机会,便提前与终九畴说清了原委,先行离去了。   离开前,相葉悄悄告诉冉少棠:“一定要选自己喜欢的嫁,一生很长,与不爱的人相守相伴简直就是坐牢。”   “你先回去拖着亲事,我与师兄找到小师弟立即来找你。”   想了想,又附耳过去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悄声说道:“我早知你是女子,你一定有办法脱身。嘻嘻。”   少女粲然一笑,翻身上马。   冉少棠怔忡片刻,醒过味来。   难过这二人听闻好友去世却不见过分难过。   估计自己早就在精灵狡黠的相葉面前暴露了身份。   她释然挥手,与郭侠、相葉小两口告别,直到二人纵马驰骋的背影消失,她才上了回程的马车。   终九畴与宗政慎都明白,此刻回去应对,才是最好的办法。   便也不再阻拦。   于终九畴而言,等回了京都,他自会想办法推了这两门亲事。   于宗政慎而言,他要先见见少棠的父母,最好能得了二老的欢心,带走少棠。   各人皆有私心,冒雪匆匆上路。   少棠让玉行善继续护送棺椁回境山,以便应付他人耳目。   暗地里已经叮嘱好他沿途打听着韶裳的行踪,回到境山把这里的情况,一一报与宗主知,并写了封信给纪纲。   她要在京都干大事,费银子。让纪纲提前准备一下。   回去的路,冉少棠不急。特意嘱咐王福慢一些。   坐在车上,她让花管去看看沈惟庸在做什么,花管趁车队停在路边休息时,悄咪咪摸到沈惟庸的马车旁边。   沈惟庸的护卫知她是未来主母的贴身大婢女,自不拦她。   她贴着马车壁听了会墙根儿,发现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正犹豫要不要撩开帘子看一看,却听身后有人问她。   “姑娘有何事?是不是韶裳找在下?”   花管被这一声问吓得差点跳起来,心脏扑通扑通跳,却强自镇定下来,转过头冲沈惟庸勉力一笑:“沈公子,我家女公子派小的来看看您的伤好些了吗?若是不好,就让车队再歇一天。”   这是冉少棠教她的说词。仿佛女公子早就猜到她会暴露。   沈惟庸听到是韶裳让婢女来探望,一时又惊又喜,无采的眸子里立即有了光亮。   “你去告诉她,我没事了。都是些皮外伤。让她不要担心。车队不要耽搁,早回早好。”   花管瞧他嘴角乌青,说话时还要捂胸咳嗽两声,猜测他伤的不轻。   离开时,沈惟庸还从马车上取了一个香炉给花管,嘱咐她这是韶裳爱闻的味道,他亲手制的香。   花管没有推辞,托着香炉往回走,快到冉少棠的马车时,双手吃痛,失手摔了香炉。   花管左右看了看,终九畴与宗政慎一左一右正瞪着她。   花管顿时叫了声“妈呀”,连滚带爬上了马车。 第300章 我有办法   返程的时间要比去时磨蹭,冉少棠想在进城前,把事情都安排好,故意拖了时间。   终九畴派了方德先行,他带着人把沈惟庸的马车与少棠的马车隔成两个方阵,这样一来,少棠再想派人去沈惟庸那儿,需经他同意。   花管掏出终九畴给的一袋碎银子拍在少棠面前,表忠心:“终少主给的辛苦钱,说我大冷天的来回跑容易冻病了。这钱是买袄子穿的。婢子可是一丁点都没扣下,全在这儿呢。”   冉少棠瞧了瞧花管那张“富贵不能淫”的俏脸,拿过银子颠了颠,嘀咕终九畴这货出手真败家,抬眼问花管,“你缺袄子穿吗?”   “不缺呀。咱冉府什么时候短了下人的衣裳吃喝。”   “那就好。”冉少棠顺手把银子揣进怀里,朝炉子上沸着的水努努嘴,“沏茶。”   花管瞅了眼冉少棠鼓囔囔的胸口,提起壶腹诽,新主子哪哪都好,就是爱财如命,老虎牙缝里都想剔块肉下来。   晚上,车队到了一处小镇休息。   徐内侍想自己包下一家客栈,不与冉少棠这些人参合,终九畴没同意。   可怜的徐内侍只好委委屈屈的让人扶着进了房间。   晚上气得都没出来吃饭,让随从端进屋里吃的。   沈惟庸拖着伤,亲自敲少棠的门,花管迎出来,低头看他手里捧着的一枝含苞待放的青梅,眨巴着眼笑了笑。   青梅拿进了屋,人却拒在了门外。   “女公子出去了,等她回来婢子会转达。”说完,关上了门。   沈惟庸记得上一世这个小婢女得知韶裳死讯,要来拼命,是让兄长的小厮活活掐死的。他在门外愣了会儿神,又拖着伤回自己屋里了。   冬日的黄昏稍纵即逝,刚刚出门时夕阳还在,这一会儿,天就暗了下来。   终九畴走在少棠身侧,白色大氅披在她身上,更显得她身材娇小,与之前男子装扮感觉颇不一样。   他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上前拉了她的手。   “松开。”冉少棠瞪他一眼,抽了两下没抽回来,干脆出腿踹上去。   终九畴这才不得不放开她。   “韶裳,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两天为何让花管频繁的找沈二?”   冉少棠抬头挑眉:改口倒是挺顺溜。这才几天呀,一口一个韶裳,竟叫不错了。   “既然你知我现在是冉韶裳,就应该明白我怎么想没用。我能抗旨吗?”   “我能。”   “你?”少棠粲然一笑,终九畴脱口而出:“其实有一件事一直想告诉你,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我......“   “咦,终少主跑出来了?不盯着沈家那位了?”宗政慎不知从哪冒出来,跳到二人跟前,打断了终九畴的坦白。   “一个废物有什么好盯的?睿王若无事,赶紧走吧。大皇子最近没去你父王那儿给你上眼药吧,闲得你。”   终九畴拉少棠到自己身后,自觉隔开了危险人物。   宗政慎沉眸上前:“本王是来找韶裳的,与你何干?韶裳,我有办法助你脱困。” 第301章 铁矿   “什么办法?”   冉少棠很认真的想听听宗政慎到底能给个什么样的解决之法。   宗政慎笑而不语,视线与终九畴对上,在空中你一刀我一剑的厮杀。   他是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终九畴挡在中间,他才不干。   “起开。”冉少棠扒拉走终九畴,站到宗政慎面前。   宗政慎这次满意了,咧嘴笑了笑,缓缓道出:“我最近新得了个铁矿,愿用一半的矿换你自由。估计高兮那老太婆不会拒绝。”   “铁矿?位置在哪?”冉少棠上前一步,神色微凛。   离得近了,冉少棠的眉眼在微弱的夕阳下沾染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宗政慎看得入神,却仍旧记着情敌在侧,不可轻易亮出底牌,轻轻笑了笑。   开了句玩笑:“有修罗宫少主在,本王岂敢乱说。不如去我房间?”   “滚。”终九畴已经忍无可忍,拔刀相向。   冉少棠这次倒没阻拦,反而沉声质问:“你的矿是不是在千门镇与涧城交界处那座无脊山?”   宗政慎眉眼如常,眸光却泄露了他听到“无脊山”三字时,心里泛起的波澜。   冉少棠及时捕捉到异样,笑着哼了声:“王爷要拿我的矿来做我的人情,实在不妥吧?”   终九畴看到少棠的态度,收剑入鞘。   他放下心来,一时半会儿宗政慎这厮是不会讨到少棠欢心了。   少棠入药王宗后干的第一件事便是赚钱。   开钱庄、药膳坊、找铁矿,这桩桩件件都是她在意的。   他有时也看不懂少棠。   要说她爱钱吧,她却在别人危难时挥金如土。   要说她不爱钱吧,这些生意一个分店一个分店的尽心尽力扩展,又是为了什么?   宗政慎说的铁矿他不清楚,可是少棠口中提到的无脊山,却是叶云峰历时五年之久找到的。少棠赚来的钱,投了大部分进去来挖矿,最近刚有好消息传来。   看她对宗政慎的态度,估计二人所说的铁矿是一处。   宗政慎应该不知他触碰了少棠的逆鳞。   果然宗政慎听完这些十分错愕。   “你说这是你的矿?”   冉少棠看了眼天色,又要下雪了,转身向回走,边走边道:“我的人传来消息,最近有一拨人在无脊山另一头动工,原来是你?”   宗政慎也不知这件事的原委,一直都是他手下在负责这事。   “矿山一半在高兮境内,一半在周饶,我并不知你们也在挖矿,具体情况我问问下面人再回复你。”   这事挺严重,宗政慎争位需要钱,铁矿为他提供了来钱的坚实基础,可却与少棠形成了利益相争。   他既愿意用一半矿来换她自由,又怎么会和她争利呢?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宗政慎离开后,冉少棠与终九畴回到少棠房间,少棠一眼就瞧见桌上摆放的青梅。   “哪来的?”她问递茶的花管。   花管看着终九畴,那小眼神里都是同情与怒其不争。   朝着沈惟庸的住的方向努努嘴:“那位送的。”   终九畴头疼:这刚打发走一个,又来一个。恢复女儿身的少棠令他危机感不断提升。   “这花.....”终九畴伸手想把花掐成齑粉,就听少棠说了句:“扔了。”   终九畴心头一喜,看向花管。   花管拿花去扔,冉少棠看着终九畴:“我决定同意这门婚事。   醉欢眠 第302章 上门   最近几日,终九畴被“婚事”搅的焦头烂额。   一是少棠要嫁沈惟庸,一是自己要娶冉韶萱。   而这两件事的始作俑者---太皇太后,却突然卧床不起,整个人昏迷不醒,连改诏书的希望都破灭了。   眼看着成婚的日子,越逼越近,终九畴的话越来越少。   到成婚的前三天,苏仑有事再请他示下,也就得个“滚”字。   刘一手被苏仑、方德架着去开导终九畴,却发现人不见了。   凌乱的桌子上放着一张路线图,图上画着冉府、公主府、沈府、摄政王府四座府邸,以及穿插四座府邸的路线。   虽然看上去有些乱,但聪明的一手神医捏须认真看了片刻,感叹了一句:“这小子从小就人狠话不多,办大事的必备涵养,你们两个,差远了。”   苏仑与方德拿着那张路线图研究了半天,在刘一手的点拨下,也终于明白了自家主子的用意。   深感一手神医的点评到位,精准。   众人所幸也不去找他了,就在书房里等着人回来。   干大事,哪能少得了他们两个得力助手。   晚风刺骨,冉少棠正坐在炉边煮茶,门被人推开,带进一阵寒风,扑得茶炉上的热气四散开来。   立在一旁伺候的花管,“呀”地一声,想呵斥是谁这么大胆不请自来,恰好对上终九畴一张阴郁的俊颜,所有指责全堵在了喉咙里。   “你出去,我与你主子有话要说。”终九畴心情不好,说的话自然不客气。   花管看都没看冉少棠的示下,提起裙子一溜烟跑了。   终九畴关上门,这才打量起始终坐在炉火旁边,岿然不动的心上人。   “你还有心情喝茶?”   他饭都没好好吃,她竟然有闲情逸致搞这个玩意?   冉少棠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让他坐。   “这是无根水煮的,你尝尝味道。”   终九畴气呼呼坐下去:“不尝。没心情。”   “为什么没心情?”   “你还好意思问?和我拜过堂的妻子要嫁给别人,你乐意呀?”   冉少棠斟了一杯茶递过去:“和我拜过堂的夫君要娶别人为妻,我乐意呀?”   终九畴噎了一噎,夺过茶一饮而进。   少棠还想提醒他小心烫,他已经红了脸,半天没言语。   少棠悠悠问他:“你介意我和别人拜过堂再嫁你吗?”   终九畴想都没想:“不介意。我知你心中有我,若不是一道圣旨,你们可能已经结为夫妻了。不过,我有办法解决。你不用担心,一切都交给我。”   冉少棠看他一眼,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她一直想找到救冉家的万全之策后,才对沈家动手。毕竟沈家也是别人手中的刀,她想通过沈家查出幕后黑手。   可是,沈惟庸步步紧逼,让她毫无喘息之力,这次她决定以沈家妇的名义在沈府里搅一场兴风血雨出来。慢慢用毒控制住沈家父子后,再做其他筹谋。   距离冉家满门抄斩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深入虎穴制住敌人要害,秦晓月等人在外帮她寻人,到时里应外合,也不失一个好主意。   只是,她有些舍不得终九畴。 第303章 相离   窗外起风了。   风声呼啸着在院子里肆虐。   大有“西风一夜剪芭蕉”之势。   冉少棠静静地坐在炉前,凝视着终九畴线条明朗的俊美侧颜,目光久久不愿离开。   只怕看一眼少一眼,以后就是别人的夫君了。   从十岁与他相识,到今日,已经近七年时光。   这世上最让人无法抓住的东西,就是指尖不经意溜走的光阴。   原来,认识他已经这么久了。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以后的岁月都有他在。   可惜,终究不能在一起。   最近,她常常反复问自己,她重活一次的使命,与放弃同终九畴厮守相比,倒底值不值得。   是嫁到沈家查出幕后真凶,救下冉府上百口人的性命?   还是抗旨不尊,与终九畴离开高兮,从此相依为命,白首不离?   这真是折磨人的选择。   暮色四合,院子里的那棵海棠树刹那间不再晃动,风似乎停了。   “终九畴,你将来若娶了别人,不要让我知道。”冉少棠突然站起来,“以后别来找我了。我要嫁人了。”   她原想开口,让他等她。   她知,只要她求,他一定会做到。   然而,她不会放弃家人的性命,却也不能委屈了他。   只好,放他走。   想到他将来会在清晨起床后,为别的女子画眉,她就心如刀割。   所以,以后,便老死不相往来的好。   终九畴也站了起来,整个人如巍峨的青山罩向她。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冉少棠微仰着头注视着面前愠怒的男人,用铿锵有力的语气支撑着自己:“你明明听清了。再说一遍又有什么意义。”   “我听清了,却没听懂。你是要与我断情绝义?”   终九畴的尾音里有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颤抖。   冉少棠垂下眼睛不看他,清冷地道了声“是”。   “你不后悔?”   “不后悔。”   “你都不努力一下,就这样放弃我,放弃我们的感情?”   “算我欠你的。”   终九畴大笑一声:“你欠我的你还吗?”   “还。日后有机会一定还。”   “好,你记住今天你说的话。但愿不要后悔。”   门被打开,他大步走了出去,头都未回。   冉少棠注视着他决绝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良久,才发现风虽停了,空气却冰冷的使人遍体寒凉。   终九畴,请珍重。   一匹骏马奔腾在茫茫夜色中,在城门即将关闭的一瞬冲出了城。   终九畴驰骋在郊外的官道上,脑袋里顶着一团怒火,却无处发泄。   他去找少棠,本意是与她商量自己的计划,并合盘托出真实身份,共同对付沈惟庸。   谁知不等他开口,少棠却绝了两人之间的念想。   他一气之下问她会不会后悔,她没有丝毫犹豫就说不悔。   好。   既然你不后悔,既然你说要还,那就成全你。   终九畴冷静下来,调转马头回了城。   城门已关,守卫不让他入城。   终九畴掏出令牌,对方看了立即躬身相迎,客客气气开了城门。   他坐在马上回头望着沉重的又巨大的城门慢慢关闭,再次感悟到,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上生存,皇权才是最有力的依仗。 第304章 成婚   玉若仙与晏姜进来时,少棠依旧保持着终九畴离开时的姿势,木然地望着外面的夜色。   晏姜一眼瞧见少棠脸上半干的泪痕,心疼地抓过她的手:“我的小祖宗,还有三天就要大婚了,冻病了怎么办?瞧这手凉的,快来炉子这儿暖暖。”   晏姜拉了少棠坐到炉火边,玉若仙无奈地看着这个颇有主意的女儿,叹了口气。   “你要是舍不得,阿母帮你想办法。”   掌心传回的温度,渐渐把少棠冻僵的神智暖了回来。   她无奈又决绝望着玉若仙:“阿母,抗旨是死罪。难道又要假死,从此母女不能相见?像韶裳那般?”   “阿母只是不希望你伤心。终九畴他是不是刚走?你们......”   “阿母,我们有缘无份。他以后还会遇到属于他的良人。”   “那你呢?你不是跟你妹妹一样讨厌沈惟庸?嫁给他太委屈你了。”   少棠心中冷笑:“我不讨厌他。”我是恨他入骨。   玉若仙摸了摸少棠冻得发红的脸蛋,心疼地说道:“是阿母连累你们姐妹二人,如果当初不跟你阿父回高兮,选择留在境山,你和韶裳都会活得自由自在。”   少棠轻轻笑了笑:“阿母说什么傻话呢。你和阿父是夫妻,当然要在一起。”   “你阿父说了,如果你不想嫁,我们帮你想办法。”   “您告诉阿父,沈家挺好的。我早晚要嫁人,嫁谁都一样。”少棠真怕她爹再搞出点别的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她可没能力补锅。   玉若仙叹气:“怎么能一样呢?还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幸福。”   “阿母,您和阿父,还有韶裳、少栢好好的,我就幸福。”   那一世,亲人皆惨死。她实在是怕了。   与其等命运降临,不如先下手为强。   三日后,大婚。   司天监算错了日子,大雪纷飞,乌云遮日。这样的天气,怎么看都晦气。   冉少棠身着嫁衣盖着盖头,坐在轿子里,垂头摆弄着专门为沈家研制的毒药。   冉韶萱也是今日出嫁,一天嫁二女,冉问百感交集。不过,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少棠。   不知她那个性子,会不会第一天就与夫家人闹个不欢而散。   两顶轿子,两路人马朝着不同的方向出发。   在荣安大街走了个脸对脸。   这是不吉利的事。   事先双方已经都设定好路线,绝不会碰面的。   不知为何会变成现在这种状况。   按夫家官职,少棠的轿子要给冉韶萱让路。   可按姐妹大小来说,冉韶萱要给姐姐让路。   “让他们滚一边去。摄政王娶难道要给小小的三品官让路。”冉韶萱发了话,便有人来开路。   少棠坐在里面并不着急,她摆了摆手,让队伍给嚣张的让一条路出来。   突然,不知为何响起了鞭炮声,有马受惊,在人群里癫狂起来。   两支交错的队伍混在了一起,乱了套。   等有人制服了马,队伍重新集合时,雪越下越大了。   冉少棠一夜未合眼,又困又乏,倚靠着轿厢,睡了过去。   醒来时,人却已经躺在洞房里。   她坐起身四处打量,眉头皱了起来。 第305章 哭闹   婚房的陈设与第一世不同。   不仅不同,规格也不是寻常官员家能有的。   就瞧桌上摆的那只玉瓶,以她多年好收藏古物的眼光,便知价值连成。   沈家虽有钱,却喜藏富,这种宝贝都是锁在沈父的暗格里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月娘、花管?”   冉少棠唤自己人进来问话。   谁知推门而入的却是冉韶萱的大婢女。   那婢女见到冉少棠吓了一跳,半晌才瞪着眼质问:“怎么是你?我们郡主呢?你把我们郡主怎么了?”   婢女的哭喊引来其他下人。   少棠打眼一瞧全不是沈家的。   这正好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与冉韶萱错换了夫婿,进错了门。   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她在一众人等的质疑、吵闹、哭喊声仔细回想。   唯一可能就是两支送亲队伍在路口相遇,惊马时。   因是皇家赐婚,两顶花轿是皇家御赐下来的,一模一样。   也许,就是这般阴差阳错的造成现在这般局面。   可是,她仍觉得此事过于蹊跷,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冉韶萱的傅母与陪嫁的黄门眼看一门好亲事就要毁了,二人慌了神,略一商量,一个回去找长公主拿主意,一个去寻郡主回来,留下大婢女和其他奴才看住正殿内的新娘,千万别和摄政王入了洞房,不然挽救也来不及了。   冉少棠渐渐冷静下来,重新坐回婚床上,指了指陌生面孔中的其中一个:“你家王爷呢?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让他来处理?去请他来。”   小厮愣了一下,应了声转身跑出去。   大婢女带人群攻冉少棠。   “女公子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羡慕我家郡主嫁给了摄政王,所以才故意弄这么一出戏害我家郡主。”   “就是,就是,我说好好的,怎么会在主街遇上。明明为了避开,路线都提前做好了安排,好巧不巧还惊了马,弄得一阵人仰马翻的,我看就是女公子设计的。”   “背后一定还有长辈出主意。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想到这些。”   这句话就有些阴毒了。话里话外暗示玉若仙导演的这一幕剧。   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下人们见不是王妃正主坐在这里,倒一点也不惧怕,反而跟着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冉少棠懒得跟一帮不主事的废口舌,本想等“说了算”的人来了后,再处理冉韶萱的陪嫁,谁知反而纵容这帮人。   甚至连阿母都让这帮人给编排上了,她岂能再忍。   她不疾不徐地站起来,向叫得最欢的那个大婢女招了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我是怎么做到的?”   “女公子说给我们大家听就行。”大婢女不敢上前。   冉少棠唇角勾笑:“那一会儿郡主来了,功劳可就没你的份了。”   大婢女自然想趁这个机会为主子表忠心,略一犹豫走上前去。其他陪嫁等级在她之下,虽心中不满,也不敢造次,眼巴巴看着她走到了冉少棠近前。   她附耳过去:“女公子快说吧。”   冉少棠抬手狠狠抽了一个嘴巴,“啪”地一声响,惊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巴掌是打你尊卑不分,主子的事也是你能置喙的?”冉少棠冰冷的目光扫过其他人,众人均觉脸上似火烧。   大婢女还没反应过来,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告诫你冉家夫人贵不可言,岂是你这等下人能污蔑的。”   冉少棠还要打下去,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尖着嗓子禀报:“摄政王到。”   “散开,都散开,小命都不想要了。”出去报信的人扒拉开众人,嬉笑着出现在冉少棠面前。   众人噤若寒蝉退到两侧,留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一个身穿大红喜袍,身材颀长,脸戴面具的男子,清傲凛然的走了进来。   ------题外话------   感谢这段时间投票的小伙伴,感谢运营官默默支持。鞠躬。 第306章 将错就错   事出突然,冉少棠的手还扬在半空,眼眸里就撞进一个人来。   摄政王?   她仔细瞧了来人一眼,总觉得面前这人莫名有些熟悉,也许是以前在山谷见过的原因。   摄政王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王妃请继续。”   眼神落到她扬起的手上。   冉少棠的怒气未消,做了一半的事怎能停下。   “啪”的一声,重重的一巴掌再次落到大婢女的脸上。   “这一巴掌是让你知道做刁奴也要懂得审时度势,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冉少棠打完这三巴掌,才觉得心中怒火稍稍平息了些。   若是月娘与花管在,她便不用自己动手了。   如今,手疼。   许是内力损伤后,久不练功,生疏了。   再看那婢女,本以为自家姑爷来了,能为自己张目,哪曾想竟然助长了她人的威风,还称其为“王妃”。   这二字她听得可清楚。原来自家姑爷是搞错了身份。   她可不能让这个嚣张跋扈的冉韶裳夺了自家郡主的位置去。   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她跪到摄政王面前艾艾哭,张口就告状:“王爷王爷,您别被眼前人骗了,她不是您的王妃。我家郡主才是。她、她、她被调包了。”   此话一出,公主府的陪嫁立即清醒过来,呼啦啦跟着跪了一地,高呼“请摄政王做主”。   冉少棠被这吵声闹得头疼,她垂眸揉了揉额角,就近坐到八仙桌旁边。好似眼前的闹剧与她无关,就那般清冷地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   摄政王的视线在她身上一闪而过,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   随即,他抬手。身后立即有人喝止:“都闭嘴。王爷还没说话,轮得到你们在这儿瞎嚷嚷。”   众人不敢再闹。   摄政王悠哉地坐到冉少棠对面的位置上,盯着冉少棠手上的茶杯,希望她也能给自己斟一杯茶。   冉少棠却站了起来,恭敬地行了一个敛衽礼。   “王爷,请派人让沈家来接民女回去拜堂。”   没有解释,没有哭诉,没有慌乱,没有废话。   一句话便让众人知道了她的立场与决定。   摄政王眸光闪过不悦:“回去拜堂?难道一个女子可以与不同的男人拜两次堂?宾客皆看到你我刚才已经拜过天地,你这是不认?”   拜堂的这段记忆冉少棠真的没有了。   她不明白自己睡得为何这般沉。   “王爷恕罪,民女的确没有拜堂的印象。”   摄政王目光扫向跪着的人:“你们也没有印象?”   这句话威压甚重,众人不敢撒谎,只得照实说:“天地拜过了。”   大婢女心道:若是知道她扶着拜堂的人是冉韶裳,打死也不干呀。   “不过,合卺酒没喝,盖头是她自己掀的。这礼还未成。”大婢女不怕死的补充了一句。   摄政王“哦”了一声:“你倒是提醒本王了。来人呀,把酒端上来。本王要与王妃全了礼数。”   冉少棠打断他:“慢。王爷是何意?民女冉韶裳是沈家妇。这是一场误会。”   摄政王自顾自的斟茶端杯,慢悠悠说道:“你是冉家女,又和本王拜了堂,还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将错就错吧。”   醉欢眠 第307章 邪教头子   “这怎么行?”   不待冉少棠反对,大婢女倒是忠心耿耿不怕死的先叫出了声。   叫完就后悔了。   摄政王要杀人的目光罩下来,吓得她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来人,把这个不知尊卑的东西拉出去,本王与王妃说话,一个奴才都敢插嘴,既然这么爱说话,就把她舌头拔了。”   大婢女听到这儿,啊了两声,瘫在地上,吓晕了过去。   立即有人上来把人架走了。   长公主府的下人们看到这种情形,个个大气不敢喘,缩在一起。   冉少棠瞧了一眼面前带着面具的男人,观他行事作风,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狠辣果决。   就是不知冉韶萱知晓了这事,会做何反应。   不管别人怎样,她是不会同意的。   “王爷,民女受太皇太后懿旨嫁到沈府,不能因为她老人家有恙在身就不遵旨。”   虽你权倾朝野,但你祖母说的话你该听吧。   摄政王:“哦,你说赐婚的那道旨意啊,本王瞧了,只说冉家二女分别赐婚给本王与沈惟庸。并未指明必须是你嫁到沈家,既然你我已经拜堂洞房,就说明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他对上冉少棠惊愕的目光,恍若未觉,继续说道:“再说,本王瞧你那个郡主妹妹长得实在是丑陋粗鄙,心地也不怎么好。本王怎能娶这种人为妻。”   殿内鸦雀无声。   他抿了口茶又开始毒舌:“况且本王听闻冉韶萱早就心属沈惟庸,二人暗中早通款曲,你嫁过去作甚?莫不是想坏人家的好事?”   “想来太皇太后本意就是要促成他二人美好姻缘,你作为长姐,还是发发善心成全了一对苦命鸳鸯吧。”   什么对什么?   冉少棠一脸懵逼。   这摄政王莫不是邪教头子,简直能把歪理邪说歌功颂德成光明正史。   不过,他这番话说下来,竟然让冉少棠有一瞬间的无力反驳,好似他说的都对。   可是,即便他说的对,也不行。   沈家存了害冉家的心。   她嫁过去,能做好筹谋,防备沈家对冉家下手。   可是冉韶萱若嫁过去,瞧她那副花痴的样子,铁定成为沈家用来对付冉家的棋子。   这绝对不行。   “王爷,民女记得圣旨不是这样写的。”   “怎么,你质疑本王?”   不等冉少棠回答,摄政王站起身:“酒呢?”   立即有人送上来。   摄政王把酒杯塞进冉少棠手中:“毋庸置疑。快喝吧,礼成后你就是本王的王妃了。”   冉少棠看了看殿内燃着的红烛,心中打鼓,要不要虚与委蛇的先哄他消停下来,再下毒想个脱身的办法?   沈家如今不见动静,想必定是已经将错就错了。   毕竟这是冉韶萱一直心心念念要嫁的人。   说不定,此事便是她使计周旋的。   想到此,她更加心烦意乱。   手一松,杯子掉到地上,洇湿了红毯。   “头好晕。”   说完,她佯装身体不适,向床栏靠去,想混过眼前再说。   未曾想,人未挨到床,整个人却一下子被揽进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头顶传来焦急担忧的问询:“王妃,是不是心急了?”   心急你个头。   冉少棠想抬头说“放开我”,头却被摄政王牢牢按到胸口上,就听胸口传来震动:“你们还在这儿杵着干嘛?想看本王洞房不成?”   众人还没从突如其来的暧昧中缓过神来,听到问话,一个个瞬间机灵起来,争先恐后的夺门而出。 第308章 对质较量   刚才还满满当当的寝殿,眨眼间就只剩下冉少棠与摄政王两人。   “王爷,请自重。”   对于紧紧抱着自己不松手的臭男人,冉少棠已经给予了最大的容忍。   若他不是位高权重,对冉家有生杀之权,恐怕她早就下毒解决掉他。   也不知终九畴此刻在何处?自那日她对他说了那些重话,他便一去不回,再无音信。   想到心上人,冉少棠心中泛起难言的苦涩。   若知今天这局面,她何必要与他那般决绝分开。   不能明正言顺进入沈府,现在又受困于摄政王......   思及至此,情不自禁苦笑一声。   “爱妃为何发笑?这是高兴坏了?”   冉少棠想立即毒死他。   按以往她有内力在身,绝不会让这人占了便宜去,可现在却无可奈何。   突然,她心底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悸动。   这股悸动,自山谷被罗三娘下了同心蛊,只要终九畴与她近距离接触,她便有这种感觉。   难道终九畴潜入王府了?   这个傻瓜,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冉少棠担忧之际,却听头顶传来摄政王的笑声。   “爱妃,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快些就寝吧。”   “嗯,王爷说的是。臣妾现在就去熄灯。”   冉少棠终于推开他,想先敷衍稳住他后,寻机会下个令其沉睡的毒药,她好引终九畴出来,劝他不要莽撞行事。   摄政王却握住她的胳膊:“爱妃是害羞了?还是想借机逃走?”   “逃走?”冉少棠冷笑,“冉家就在京都我能逃到哪去?”   “恐怕王爷也是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要强留民女在此吧。”   “嫁给本王难道不好吗?据说你对沈惟庸此人并无好感,还因他的求娶闹过绝食。他求太皇太后赐婚,是在强人所难,用皇权压迫你。你难道想乖乖就范送上门去?”   冉少棠警觉地看向眼前有些咄咄逼人的摄政王,颇有深意的问了一句:“王爷似乎对我的事很了解?”   “谈不上了解。人心是最难揣测的东西。今日相亲相爱的两个人,说不定明日就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人心善变。”   “王爷此话像是在含沙射影。”冉少棠上前走了两步。那悸动频率更快。   摄政王也上前一步:“那爱妃认为我在影射什么?”   “这要问王爷了。”   “本王愚钝,没你那花花心思和狠心肠。听闻爱妃是弃了心上人另嫁他人。可真够狠心的。”   “哪来的心上人?王爷搞错了?”   “哦?终九畴又是谁?”   “小师叔啊。这可不能乱了辈分。”   “他已经退出药王谷,何来的长辈身份?”   “那摄政王是何身份?”   “我是何身份于你而言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没有不同。”   “你?”摄政王几乎要被她气死。   “我怎样?”冉少棠又近前一步,心悸如擂鼓嘭嘭作响,震耳欲聋。   “你这个女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那王爷戴着面具示人,就是可理喻了?王爷若想与人真心相待,不如摘   “摘   “王爷又不是我,怎会知道我的心情?难道王爷身上被人中了同心蛊?”   终九畴面具的嘴角抽了抽:就知这个女人聪慧机敏,他根本骗不了她。   “摘   “说。”冉少棠目光森冷瞪着他。   “本王面目只给心爱之人看,你若看了,王妃可就当定了。”   “那你还是戴着吧。”   冉少棠说完,转身走向梳妆台,边走边拆头上的发簪与配饰。   终九畴微微红了脸:这是要洞房吗?是不是有点快。 第309章 怨偶厮打   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沈惟庸望着那张娇怯含笑的脸,呆住了。   韶裳呢?   我的韶裳呢?   为什么新娘不是她。   “你?怎么是你?为什么是你?”红盖头丢到地上,沈惟庸双手按住冉韶萱的肩膀,摇晃的她头上珠钗、宝玉簌簌而落。   冉韶萱满心欢喜落了空。   眼前的沈惟庸疯了一样,再无之前的怜香惜玉,温言暖语,像在撼一棵树一样,似要把树上的叶子全都摇光。   她害怕了。   这还是她心心念念要嫁的人吗?   为了能与他长相厮守,她甘愿放弃摄政王妃之位,甘愿受人摆布与人配合,演了这场调包计。   她以为,看到新娘是她,沈惟庸会大喜过望,会激动的抱着她诉说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   她以为,看到新娘是她,沈惟庸会心满意足,会夸她聪明,赞美她为此做出的牺牲是对的。   然而,她有些看不懂他了。   他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样子,可怕极了。   “为什么不是我?你希望是谁?不是你说想要娶我的?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嫁给你,你不应该开心吗?惟庸,你这是怎么了?”   冉韶萱边哭边说,整个人被摇的几乎散架。   沈惟庸颓然地后退两步,跌坐到椅子上。   头深深垂着,两手无力的抚住了脸。   他筹谋了这么久,就是想与韶裳再续前缘,为此不惜利用冉韶萱这个傻瓜。   却不曾想,辛苦求来的姻缘,却弄巧成拙。   他的头都要裂开了。   “韶裳,我的韶裳。”他喃喃叫出口。绝望又无力。   冉韶萱听到这两个字,瞬间明白。   鬓发凌乱的她咆哮着冲到沈惟庸面前吼道:“你叫谁?沈惟庸,你在叫谁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叫她?那个臭贱人给你施了什么迷药?”   沈惟庸如恶狼抬起头,一掌打在她脸上:“你才是贱人。我不许你再说她半个不字,说一次我打一次。”   冉韶萱从小被人宠惯了,身上哪怕被蚊虫咬一口都要不开心几天,眼下被心上人又打又骂,她如何受得了。   身体里流着的冉问那一股勇猛不惧死的热血冲向大脑,她如战场上持长枪的兵将,不管不顾的抡起两只胳膊朝沈惟庸招呼过去。   二人的厮打声引来众人。   下人们打开门,沈惟中快步走了进来。   看到眼前一幕,只觉热血上涌,大喝一声:“住手。都给我住手。”   沈惟庸向来惧怕这位兄长,听到他的声音,理智瞬间恢复,死死擒住冉韶萱的两只胳膊,令她动弹不得。   沈惟中已经得到摄政王府传来的消息,对于换妻一事,他觉得并无不妥。反而与沈家有利。   之前沈家有意娶郡主,无奈长公主反对,瞧不起他们。   如今阴差阳错郡主嫁进沈家,真是求仁得仁。   他以为眼下情形是郡主因为不满拜错堂,发脾气打二弟。   “郡主,消消气。木已成舟,如今发脾气也解决不了问题。听说摄政王对令姐非常满意。并打发人来沈府,让令姐的陪嫁下人们带着嫁妆连夜赶回王府。此事,怕是更正不了。您还是安心在此做沈家妇吧。”   哭花了妆容的冉韶萱听到这里,心中滋味难辨。   冉韶裳就这么招人喜欢?连摄政王都被迷了心窍?   再看眼前的男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太让人伤心了。   想到这儿,她哭的更大声了。   沈惟庸突然松开了手,站起来就向门口走。   沈惟中伸手拦下他:“你去哪?”   “摄政王府。”   “你不好好陪新娘子,去那干什么?”   “她不是我的新娘,我要接韶裳回来。”   沈惟中大怒:“你疯了?冉韶裳现在与摄政王拜过堂,她已经是王妃了。你去了岂不是打摄政王的脸?难道你要拖沈家下水?”   “我不许你去。”   冉韶萱尖利的嗓音划破众人耳膜:“你以为冉韶裳会愿意跟你回来?你做梦吧。摄政王比你强百倍,她才不会看上你。不信你就去试试。哈哈哈哈......” 第310章 闲话   冬夜漫长。   被冉少棠赶出来的终九畴,一个人躺在孤寂的书房,倍觉委屈。   门外有暗卫来报:“王妃召见了汇通钱庄的掌柜。”   哦?是灵芝。他从境山回来了?这小子向来比秦晓月机灵,竟然这么快就摸上门了。   看来上次整饬后,少棠的谍社堂办事效率长进不少。   “嗯,知道了。王妃的陪嫁丫鬟从沈府接回来了吗?”   “刚刚入府。”   “好,送去王妃处,好生安置。”   “是。”暗卫在外踟蹰。   “怎么还不走?”   “王爷,沈府那边新娘与新郎打起来了。听说那沈惟庸吵着要来王府接人。”暗卫小心翼翼禀告着沈府动向。   终九畴静静听了会儿,笑了笑:“他也就只剩下想想了。人,他这辈子是接不走了。”   下辈子,下下辈子,也别想。   外面安静下来,终九畴摘   以后这玩意,在少棠面前是失了作用了。   冉少棠与终九畴住的院子是王府的东院,因院子里种了大片的芭蕉,下雨天别有一番意趣,取名听雨阁。   冬天,芭蕉只留下根部,土壤上面加了保暖的稻草和泥土,远远看着像一个又一个小坟包。   月娘与花管走进来时,吓了一跳。   见了少棠,花管第一句就是要人赶紧把这些坟包给掘了。   月娘戳她额头:“也不问问女公子打算如何,倒先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这可是摄政王府,由不得你浑来。”   花管双手把腰一叉,脖子一梗:“女公子当王妃比嫁给沈二强百倍呢。咱家女公子向来讨厌那个沈二,现在连老天爷都帮忙。月娘,你瞧见长公主府的那些下人了吗?看咱们的眼神都跟看仇人似的。这下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主子,你可千万别回沈府了。我看这里挺好的。比沈府大好几倍呢。”   花管说着摇起冉少棠的手臂来,看得旁边的灵芝直咂舌。   他偷瞄了一眼冉少棠,见她并不恼,反而眼露慈祥。   刚才明明听到他禀报冉韶裳未入境山,直接去了周饶后,面有怒意。现在被花管这个小丫头耍个赖撒个娇,竟然收了脾气。   灵芝心里捶胸顿足,遗憾自己生错了身子。   不然,也能学着跟花管一样,做错事,说错话,不用害怕了。   “好了,别摇了。再摇你家主子我就散架了。”少棠终于抽回自己的胳膊,看向灵芝,“派人暗中护着她,她想去哪就去哪吧。笼子关久了,难得有机会放飞撒野,随她去吧。”   估计她们的爹娘暗中没少派人手护着韶裳。她的安危,不用担心。   灵芝沉吟了须臾,小心问道:“那主子如今做何打算?”   花管与月娘也屏息听着。   冉少棠低头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翌日早上,终九畴书房门口跪了一片王府下人。   老管家正拿着鞭子训斥着。   “王爷王妃的闲话也是你们能嚼舌根的?”   “说,是谁说的王爷被王妃赶出来的?”   众人跪在   终九畴在屋里坐着揉额角:人都让你拎到书房门口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得了,一人罚俸一月,散了吧。”   终九畴是怕闲话的人吗?   他怕的是王妃呀。   “管家,王妃用早膳了吗?”   管家挥手把下人们遣散,恭敬回道:“禀王爷,王妃此刻已经用过早膳,正接见府内几位良娣。”   话刚说完,屋内一阵杯盏落地之声。   紧接着,传来王爷音色不稳的质问:“府里哪来的良娣,还几位?”   ------题外话------   久等了。抱歉。 第311章 王妃杀人   管家向海讪讪笑了。   “几位良娣是昨天太后送来的,您在正厅拜堂时,太后就把人从侧门送进了咱府里。老奴想推也推不了。”   终九畴额角跳得更痛了。   “你为何不去禀告本王?”   “王爷不是交待了吗,天大的事都等拜完堂、入完洞房再说。老奴这才等到今早禀告。”   “可你还是晚了。”   事都捅到王妃那去了本王还不知道。你还狡辩。要不是看在你是父皇留给本王的,直接一掌送你去西方极乐世界。   终九畴内心翻江倒海想杀人,面具却遮挡了一切情绪。   管家向海懊恼地拍拍自己脑袋:“老奴万万没想到,王妃的那个小婢子鬼机灵的很。老奴猜想这小丫头一定是夜里没睡,把府里情况摸了个底掉呀。“   天空放晴,一缕冬日的暖阳从窗外照进来,打在终九畴的放在膝头的拳头上。   他慢慢松开了手。   这,应是少棠的主意。   他起身,向听雨阁走去。   以他对少棠的了解,少棠是绝不会容下其他女子在自己身边的。   当然,他也不会留下她们。   于他而言,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不会负少棠。   但,他不想少棠插手此事。   既然是时含章弄来的人,由他去处理最好。   少棠若染指,说不定时含章就会找个借口刁难她。   此事,还是由他做最为妥当。   终九畴正思忖时含章送来的都是谁家的女儿,突听到不远处有人窃窃私语。   “王妃好凶,都不让王爷进房睡。”   “嘘,你怎么还敢说这个?不知早上大家都因此事被罚了。你可别连累我。”   “哦,是吗?我不知道呀。我是薛良娣的婢女。薛良娣还在被窝里就被王妃派来的人请去了,连大氅都没穿,我这不是给主子正去送衣服呢。听到别人闲话了两句。姐姐莫怪呀。”   “咦,你也是新来的呀。我也是呢。我是时良娣的大婢女。在这府里有个认识的朋友,听说王妃昨天刚嫁进来,就凶得要杀人似的。我们良娣也是正梳妆时就被人押到听雨阁了。”   “哎呀,你说这个王妃怎么说也是个郡主,怎么这般不懂礼数。”   “哪是什么郡主。一看你就消息闭塞。王妃换人了。姐妹两个不知怎么互换了身份,现在的王妃可是冉韶裳,是那个江湖女子玉若仙的女儿。”   “还有这事?乖乖了。难怪王爷没能同房。莫不是她心属沈家二公子吧?”   “胡说,那沈家二公子怎么能与王爷相比。”时家婢女说了句公道话。   “怎么就不能比了?我见过那位二公子,长得温润如玉,可好看了。咱摄政王一直戴着面具,怕不是相貌异于常人吧?”   “胡说,你快闭嘴吧,小心被人听到告到王爷那儿,你小命不保。”   “哎呀,不好了。”   “你害死我了,什么不好了?”   “既然是冉韶裳做了王妃,她那性子发起疯来,咱们主子还有好吗?她大闹灵堂的事你没听说吗?连宗族族长都敢打的人,怎会对咱主子手下留情。”   “你这倒提醒我了,快快快,赶紧赶紧。”时家婢子说完就跑。   “你这是去哪?”薛家婢子看她方向不对,提醒道,“听雨阁在那边。”   时家婢子回头瞥她一眼:“真傻。主子都不能自保,你一个奴婢去送死呀。还不有多远躲多远。”   薛家婢子看着她飞奔而去的身影,傻了眼。   管家向海几次想出面打断两人对话,都被终九畴犀利的眼神制止。   等人都走了,终九畴才问向海:“你说王妃会杀了那个女人吗?”   向海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好猜测:“这不好说,您看是杀,还是不杀呢?”   终九畴瞪他一眼:“去看看。”   杀就杀吧,大不了他来善后。   听雨阁的意趣在雨天。   无雨的冬日里,院子显得格外萧条。   冉少棠坐在厅堂的正座上,透过四敞大开的四扇门,观察着这座陌生的属于她的庭院。   即便有暖阳照进来,冬日的空气,还是冷得让人不由自主裹紧了衣服。   月娘在少棠脚边放了两个暖炉,又在她手里塞了个暖手炉,花管特意找出那件纯白色的狐皮大氅给少棠披上。   全副武装的少棠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挥挥手对下人道:“都抬出去吧,别在这儿碍眼了。” 第312章 几分薄面   终九畴赶到听雨苑时,眼前情景倒真是吓了他一跳。   雪后的大地上,蹲着一堆姹紫嫣红的莺莺燕燕,基本两个婢子围着一个主子,齐心协力地跟庭院里的土包玩命。   不知道的以为在挖宝。   “良娣们这是在做什么?”   紧跟在终九畴后面的向海管家弯腰低头,仔细辨认了一番各位良娣手中的铁铲,心头一阵乱颤。   这些芭蕉可是王爷今年春天时特意让人种下的。   都是从南边运来的好苗子,园艺师傅费了好大的心血才养活。夏天那几场雨,摄政王全都在听雨苑里,开着窗听雨。   如今,这些良娣是要疯了?   “住手,快住手。谁让你们动王爷的芭蕉?”   向管家一声吼,倒像是解救了手拿铁铲的娇花。   “王爷,王爷,您可要给妾身做主啊。我们是身不由己,是王妃让我们干的。”   有人一眼认出戴面具的摄政王,如获大赦,丢下铲子飞扑王府最厉害的主。幸好管家眼疾手快,挺身自我牺牲挡在摄政王身前。   不然,估计这位新进门的良娣就要被人一脚送上天了。   终九畴嫌恶地瞪了时家小女儿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往正厅而去。   管家识趣的挡下众美人,在心里默默擦了把汗。   原来挖根是王妃的主意。他可惹不起。幸好他机警,方才未说些其他大不敬的话。   瞧王爷被王妃吃的死死的样子,以后这个王府恐怕要变天了。   终九畴还未到正厅,远远就见上首正中坐着一个被雪团堆起来的如花若玉的女子。   冉少棠似乎昨夜未睡好,此刻正懒洋洋偎在白狐大氅里,吃着花管剥好递到嘴边的葡萄。   面具下的俊朗男子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嘴角。   他三步并两步,大步走到少棠面前,眼神威慑花管逼得她不得不挪开位子,他心满意足地坐到了少棠身边。   与昨晚的态度相比,少棠并没有发脾气轰他滚蛋。   还好,还好。   他暗暗松口气,少棠还是体贴他的。知道大白天的人多眼杂,给他几分薄面。   “昨晚是不是没睡好?”他从花管手中夺过盛葡萄的翡翠碗,殷勤地把剥好地葡萄送到少棠嘴边。   一只手撑着额头的冉少棠,此时才抬眼瞧了瞧终九畴,轻轻挥手挡开葡萄,邪魅一笑:“王爷大早上的是来兴师问罪啊?”   听着这找茬要干一架的语气,终九畴立即干笑两声,解释道:“不敢不敢。本王是关心王妃。”   冉少棠一声冷哼:“与其关心我,不如去体贴一下你的那几个娇滴滴的美妾!”   “王妃吃醋了?”   “几颗棋子而已,也配?”   “王妃蕙质兰心,一眼就看穿了事情的本质。其实,本王一早赶来就是想要跟你解释清楚,这些人不是我要纳入府的。”   冉少棠挑眉斜睨他:“撇的倒挺干净。不是你纳的,难道是我要纳的?”   终九畴手一指门口立着的向海:“是他。他把人放进来的。”   本来就是这个老家伙惹的事。锅就他来背吧。   向海顿觉眼前一花,噗通跪下:“王妃明鉴,老奴不敢自做主张。这是太后更塞进府的。”   反正这锅他一个奴才是背不动的。还是罪魁祸首来背最合适。   冉少棠早把事情摸清楚了,刚才一通发作,不过是吓唬吓唬终九畴。   她心里明镜似的,太后这样做就是想给她添堵。   那她正好将计就计。   “起来吧,向管家,这事怪你主子,怪不到你头上。”向海心中一松,颤巍巍站了起来。   又听女主子问道:“刚才进来时,看到庭院里劳作的那几位美人了吧?以后,她们就在我这听差使唤了,你说可好?”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向海又噗通跪了下去。 第313章 解开误会   终九畴试探地问了句:“该不是想把她们都悄悄弄死?”   太后送来的人,都没安什么好心思,不是来打探消息,就是破坏他们夫妻感情的。   死就死罢。可恶人却不能让少棠来做。   不过,他若劝少棠别动手,恐怕她又会误会是他舍不得让她们死。   真是需要句句都要斟酌。   谁让他骗她在先呢。如今只能哄着捧着。   果然,就是这么一句都换来少棠的阴阳怪气。   “怎么?听你这语气是不舍得?”   终九畴立即表明态度:“怎么会。爱妃想弄死谁就弄死谁,我要是说个不字,就让我继续睡书房。”   冉少棠换了个姿势斜倚在靠枕上,轻轻打了个哈欠,声音慵懒:“别呀,我看这几位都是难得的绝色美人,死了不就可惜了。岂不是辜负了你青梅的一番好意。”   这句就更酸了。   终九畴不敢说出口,只能赔着笑脸,一直剥葡萄。   “你自己吃吧。”   冉少棠看着碗里晶莹碧绿的葡萄肉,把碗推回终九畴怀里。   “特意为你剥的。”终九畴从小到大第一次为别人做这些。   冉少棠露出甜甜地笑:“你没净手。”   这......   终九畴生气地把葡萄全塞进嘴里:“你不吃我吃。”   瞧他被气得脸色跟葡萄快一个颜色了,冉少棠终于消了点气,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行了,别演了。跟我装可怜没用。还不如赶紧去宫里谢恩,赶紧让太皇太后醒过来。”   终九畴眸光闪烁,贴耳附到少棠近前,低声问道:“这你也猜到了?”   “只要长了脑子,再知晓你真实身份,这事就不难猜了。为了阻止我嫁入沈家,你让一手神医在太皇太后那使点手段,让她暂时无法主事,大权自然就握在你手中。你想安排谁嫁进王府就安排谁,我说的不对吗?”   终九畴赞许地捏了捏她滑腻的脸蛋,被少棠一把打开。   他也不恼,反而开心地反问道:“可是还有太后在,我不可能只手遮天啊。”   “太后与小皇上那儿还依仗着你呢,即便猜到你的计谋也不会撕破脸阻挠,顶多暗中使绊。这不今天庭院里那几个莺莺燕燕就是太后在表达对你的不满吗?”   终九畴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碗,抓过少棠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别人的不满,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少......韶裳,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这些女人我会打发走的。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冉少棠想把手抽回来,试了几次,实在没他力气大,只得作罢。嘴上却是不饶人。   “我为何生气你最明白。几个女人我会放在眼里?我说过,生平最恨别人骗我。你是担心我会把你的真实身份泄露给朝堂上与你为敌的人,还是认为我知道后会加害于你?是你不信任我在先,骗我在先,现在我生气,你反而委屈了。终九畴,不,摄政王,你是不是做人太霸道了。”   面对少棠咄咄逼人的问话,终九畴百口莫辩。   其实他有了几次机会要把事情说清楚,谁知机缘巧合下竟演变成这种情形。   “我真的想向你坦白身份的。尤其是那天夜探你闺房,就是想要说这事。可是,你却说要老死不相往来,我一气之下就走了。还有那次在送殡路过的破庙里,也要说来着,可是碍事的宗政慎一直拦在你我中间......少棠,我们相识这么久,哪次骗过你了。我这次是说晚了,以后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情急之下,他又唤错了名字。   冉少棠沉默地瞪着终九畴,心中的气早消了大半。   终九畴以为眼前好不容易娶回家的姑奶奶是哄不好了,举手发誓:“如果此生有负少棠,定要天打......”   后面的话被少棠一只小手捂在口中。   “行了,毒誓若是有用,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负心汉了。我阿父说了,证一个男人的真心,不要听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以后你若负我,不用老天爷动用天雷那么大阵仗,我有的是毒药喂给你吃。记住了吗?”   终九畴欢快地点头,狭长的双眸里泛起了亮晶晶的水光。   冉少棠心中一软,放下手,垂下眸子提醒道:“你早点进宫把太皇太后唤醒,有她在,时含章与时家,还有那二位仍旧觊觎皇位的王爷不敢太造次。”   终九畴拦过少棠入怀,满心欢喜:“我也是这般打算的。本是早上与你一同入宫,以冲喜的名义唤醒太后太后,给你讨个好彩头。如今看来时辰有些晚了,我们明日一起入宫再行此事。”   朝堂内几方势力对立,才对他最有利。他不想大权独揽,只想安稳地保着小皇帝快点长大亲政,他好与少棠一起归隐。   冉少棠眉头轻蹙:“今日事还是今日毕吧,明日我想去周饶。”   听那语气,仿佛是出门买盒胭脂那般轻松,去去就回。   可终九畴却隐隐觉出其中的问题来。   “去周饶?为何?你若是担心那边准备开张的店铺,我们可以过几日一起启程前往。听你那意思,好像要独自前往,不让为夫跟着。”   这改口速度可真快。   少棠在心里白他一眼,耐心安抚道:“是有急事。间社堂传来消息,那边有人与高兮勾结,想对冉家不利,我需要亲自确认一下。”   少棠没有说实话。   她不能说她是重生回来要报仇的,她怕他不信,又怕信了会介怀她前世曾是沈二的痴迷者。   原来,相爱的两个人之间,哪怕再亲密无间,也有不能分享的秘密。   这是她能理解终九畴未能及时说清身份的原因之一。   她知他不是故意要骗自己。   就像她也是不得以才说的假话。   终九畴把少棠搂得更紧:“谁敢对冉家不利?有我在,这些不用你来操心,我会护你,护冉家周全的。”   冉少棠轻轻笑着:“我相信你会护冉家周全,可是,你护的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有一天若你要不在这朝堂了呢?我了解你的心思,你不会一辈子留在这里,不然,这皇位早就是你的了。”   终九畴对于少棠如此了解他的心意,非常欣慰。   与一人相守,心意相通,情投意合,是多么难得的事。   他却遇到了,真是老天厚待。   他轻轻捧起少棠娇艳的面颊,眼神丝丝寸寸游移在她双眸中,郑重说道:“你若执意要去,我陪你。”   ------题外话------   感谢一直投票支持我小伙伴们。 第314章 满意吗   凤安殿里灯火辉煌。   侍立两侧的黄门、婢女个个垂着头,凝神屏气竭力听着内殿的动静。   自摄政王与新娶进门的王妃手牵手进了太皇太后寝殿,除了徐内侍在内伺候,其他人全被轰了出来。   大家都提着一颗心,生怕太皇太后有个闪失,他们都要被牵连的一命呜呼。   毕竟太皇太后这样昏迷不醒有些时日了,太医院的太医们,连同刚入院没几天的都来给太皇太后诊断过,查不出任何原因,也找不到让人苏醒的办法。   幸亏摄政王每日来探病请安时,能强行喂些汤水进去,保持着昏而不死。   昨日摄政王大婚没来,太皇太后脸色变得蜡黄,今日晌午,摄政王带着王妃来问安,喜得众人远接高迎。   在这个派系林立的深宫里,他们这群奴才只能盼着自个的主子健康长寿,平平安安。不然,定会被太后那边啃的连渣儿都不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徐内侍偷瞄了一眼垂目把脉的王妃,心中一片唏嘘。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当日那个跋扈招摇的小丫头,竟然阴差阳错换了门亲事,转眼便成了高兮国最有权势之人的正妻。不知她上辈子是烧了哪柱高香,积了什么德。   再瞧一向不苟言笑、不怒自威、忒不好惹的摄政王,此刻正脉脉含情地望着王妃,宠溺之情毫不掩饰。   看得徐内侍不由得从心底打了个哆嗦。   看来以后,这个王妃要敬着供着,千万不能怠慢了。   日头西斜,愈见昏暗的室内燥热扑面。   床上昏迷数日之人,在冉少棠又是针灸又是喂药的一番折腾下,终于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声音虽小,听在凤安殿众人耳中,却如春雷般振奋人心。   随着太皇太后缓缓睁开的眼睛,众人提了数日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小命保住了。   小命终于保住了。   娇俏的婢女与清秀的小黄门,互相传递着兴奋又激动的眼神。   徐内侍颤抖着身子扑上前去查看,抖着尾音唤了声“主子”。   太皇太后眯着眼慢慢适应周围光线后,目光四处打量,最终锁定在终九畴身上。   她枯槁的手臂略略抬起,沙哑着嗓子低喃出两个字。   少棠在旁边听得清楚,知她在唤终九畴,便起身让出位置来,知趣的退到角落里。   终九畴伸出大手抓住那只似乎失去生机的手,叫了声祖母。   “我这是怎么了?感觉睡了好长一觉。想醒却醒不过来,好累啊。”太皇太后在终九畴的服侍下,饮了一口水,渐渐缓过劲来。   终九畴安抚地哄劝道:“就是生了场大病,昏睡了几天,一手神医都束手无策,给孙儿担心坏了。”   说完,抬起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忽然换上轻快地语气继续哄骗:“幸好您的好孙媳精通医术,救了您,不然孙儿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父皇的嘱托。”   终九畴回头对冉少棠招了招手:“来,快来拜见祖母。”   冉少棠心里翻了数个白眼:真会演。以后得防着这厮才行。   “孙媳叩见太皇太后,祝太皇太后凤体康健,福泽绵长。”冉少棠按规矩跪下行了大礼。   “韶萱这孩子什么时候懂医术了?”太皇太后诧异地向床下望去。   冉少棠缓缓抬起头,却见太皇太后面容抽搐起来,指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终九畴镇定地“嗯”了声:“没错,懂医术的不是冉韶萱,而是冉韶裳。祖母,您对这个给您带来福气的孙媳满意吗?” 第315章 凤钗   百般心思在高兮朝位尊权贵的老妇人心中回转。   久居宫中的上位者哪一个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前思后想之际,她便猜出了个中因果。   冉少棠望着太皇太后疑惑震惊且愤怒的目光逐级平静、释然,心中生出一丝佩服之意。   这么快就能猜中是谁干的坏事,还能权衡利弊全盘接受,果然是能屈能伸才活得久。   “小九,你娶对了人,重重有赏。”   太皇太后遣徐内侍去取礼物,后面加了一句:“今天得了这么好的孙媳妇,再加个重礼。把我一直珍藏的那件首饰一并拿来。”   徐内侍愣了一瞬,旋即应声而去。   终九畴起身牵起冉少棠的手,双双跪下叩谢。   太皇太后心中泛起酸涩。   不是自己养大的就是不跟自己同心。   若她早知这么能干的孙儿被时家养着,她怎么会任自己的儿子胡来,给自己的对手养这么大一座靠山。   又或者为了贤王那个乖孙儿,干脆在终九畴小时就下了狠手,除掉后患。   两种结果都比现在要省心。   贤王空有争权之心,却没有那个实力。需要自己时时提点、照拂。   而时含章与时熹挟天子以令诸侯,对自己这个可怜的老妇人处处掣肘。   虽先帝临终前把终九畴交托给自己,算是认祖归宗,有了正式身份。终九畴对自己也算是孝顺恭敬。   但,他始终是时家养大的,保不齐与自己并不齐心。   她不得不哄着、顺着,偶尔哄得过了,怕他生出不敬之心,还要想法子敲山震虎,实在心累。   为防着时家女与他联姻,本以为把轩辕湘的女儿嫁过去,栓紧她与这个孙儿的关系,哪知他还不领情,竟看中了眼前这丫头。   她又打量了冉少棠一眼,目露慈祥,心内却是嗤之以鼻。   想来他是念药王宗旧情,才与玉若仙的孩子结了亲。却未何不挑个省心的呢?   这丫头跋扈嚣张的性子京城谁人不知?   娶妻娶贤。将来自有他苦头吃。   她又看了眼终九畴,却瞧他双眼如粘糕,沾到冉少棠身上,不由得叹了口气。   终九畴忙殷切关怀:“祖母是哪里还不舒服吗?让韶裳再帮您诊一下脉。”   太皇太后摆手:“昏了几日,有些饿了,让人端起汤水上来。”   终九畴随即唤人进来,吩咐下去。   太皇太后心中却阵阵发冷,如今这个孙儿,心计之深不比他爹差。而且又有他爹深耕多年的修罗宫在手,朝野上下无人敢忤逆他这个戴着面具的摄政王......   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若他想要皇位那简直是轻而易举。   可为何却甘心为小皇帝扫平一切障碍,稳坐龙椅?   难道真是为了履行对先帝的誓言?   她看未必。   哪个男子不爱权势?   何况这权势还是唯我独尊、唾手可得。   想来,坊间传闻他爱慕时含章定有其事。   真是造孽。   这样一想,那眼前的女子只是个替代品吗?   太皇太后又看了一眼冉少棠。   冉少棠淡然回她一笑。这老太婆看自己的眼神为何一会儿轻蔑一会儿怜悯?   被自己的孙儿蒙蔽而不自知,她自己才可怜要人怜悯吧?   冉少棠真想说出真相,戳一戳这老太婆的迷之自信。   一阵轻快地脚步声传来。   徐内侍捧着两个紫檀镂刻的木盒进来。   太皇太后抬抬下巴,他立即恭敬的把盒子交给了冉少棠。   “有一箱是夜明珠,拿去摆着玩罢。另一个箱子里是只钗,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冉少棠把东西放到桌上,打开小的那个箱子,里面一只凤样的金钗熠熠生辉。凤眼由两颗蓝色宝石镶嵌,展开的凤尾上全是五彩宝石。   最精巧的是,凤嘴上衔着一颗血色的珠子,少棠拿在手中细看,那血色珠子里似乎有活物,如山如水如雾如电,形态瞬息万变。   她的心突然猛跳了两下:这凤钗来历非同小可。她识得。   此物怎么会在高兮后宫?   ------题外话------   感谢一直投票支持的小伙伴,感谢书评区打卡的你们,感谢运营官郭侠。万事皆顺遂,2022,岁月山河---可期。 第316章 心思   摄政王夫妇匆匆离开后,徐内侍偷偷长舒一口大气,他揣摩着太皇太后的脸色,小心地问了一句:“主子,要不要叫太医再来给您瞧瞧凤体?”   太皇太后端正的身姿如泄气的气球坍塌在靠枕上,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太医若有用,就没有今日这一出戏了。”   徐内侍听出太皇太后此话的深意,终于大着胆子问出一句必说的废话:“老奴有件事压在心口,不知当讲不当讲?”   “咱们主仆几十年的情分,哀家何时拿你当过外人。怎么老了老了,说起话来倒吞吞吐吐了。讲。”   徐内侍眼眶发热,靠近了些,左右瞧瞧,才低声说道:“老奴觉着您这病来的蹊跷去的也蹊跷。那王、王妃......似乎有问题。她刚才说头晕不舒服,也不像是真的。”   他终究是不敢直接把矛头指向终九畴,含含糊糊地给王妃扣了口锅。   谁知这凤安殿里还有多少摄政王的眼线。他可不想死得太早。   太皇太后明白他的心思,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如今这情形,自己的安危都要由那个臭小子说了算,一个奴才能说出这番话,就已经算是忠心为主了。   她叹了口气:“徐英,人啊,活得久了,才能知道很多事是自己无法掌控的。当初年轻时,一心想着母凭子贵,只要哀家生的儿子能得皇位,哀家这一生便可随心所欲。谁知,儿子不争气,扔下老母先去地下见列祖列宗了,撇下一个烂摊子,收拾哪块都烫手。哀家这才明白,单是依靠儿子不行,孙子也得是自己从小带出来的才能安稳余生啊。”   她的话看似与徐内侍的那句含糊之言没有关系,实则是肯定了徐内侍的怀疑。   徐内侍跟着她从小进宫,也算是一起长大、经历风雨、得权贵、变老,如今局面对他们不利,心中也是不胜唏嘘。   可是,他明明记得先皇后生的那个小皇子,聪明伶俐,又与祖母的感情笃深,不知为何,她会对那个亲孙子那了毒手呢?   难道只是因为那孩子的外祖家在朝中势大,不好掌控?   可如今的小皇帝,不仅外祖家势大,还有摄政王这个靠山。与之前那个弃子比,更是烫手呀。   徐内侍没再敢说话,只是安静地服侍着她用了些清粥,好半晌才又问了一句:“主子为何要把那只凤钗送给王妃?那可是......”   后面的话被太皇太后一记眼刀砍断,不敢再言。   就听她冷哼了一声,幽幽说道:“朝中如今快成了一言堂,时家越发放肆了。得给小九找点事干,让他分分心。”   徐内侍恍然大悟,拍了句恭维的马屁。   突又皱眉:“可是,戴面具那个还是代替王爷守着朝堂啊?”   “他不过是个听令的。怎么会对时含章母子太过上心?总有办法的。等消停些,你去召贤王过来见哀家,就说哀家想他唱的‘玉楼春’了。”   徐内侍立即会意,躬身退了下去。   马车内,终九畴紧紧握着冉少棠的小手,殷切地关怀倍至:“怎么样?头还晕吗?若是还不舒服,咱们立即去回娘家,让岳母大人帮你瞧瞧?”   “瞧什么?”   “瞧你是不是有了身孕啊?”   “放屁。都没圆房哪来的身孕。”   “哦,你也知道没圆房啊?为夫好可怜。”   冉少棠一手拎起他耳朵:“可怜吗?府里不是有几房美妾等着你呢?就怕你忙不过来。”   终九畴立即不敢再提些事,忙打个岔换话题。   “少棠,你收了礼物后就开始装不舒服要回来,那只凤钗有何问题?” 第317章 回娘家   冉少棠拿出锦盒中的凤钗托在掌心,让终九畴细瞧凤喙处衔着的那颗血色珠子。   车厢内一左一右挂着两盏壁灯,灯光映在珠子上,仿佛是某种呼应,珠子里的柳絮状物浮动起来,似风吹流云又似江海潮汐,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终九畴看得出神,有一种想沉溺其中的迫切。突然眼前一黑,被冉少棠捂住了双目。   “少看为妙,这东西太邪性。”她重又把凤钗放回匣子里。   终九畴沉思片刻,嘴角扯出一丝讥讽。   “我那成了人精的老祖母是担心我日子过得太安逸了,竟然把她的镇殿之宝拿出来了。”   “你认得这珠子?”   “一开始没认出来。谁知道她会把惑神珠镶在一只钗上。”终九畴侧目扫了眼同样沉思的冉少棠,嘿嘿笑了两声,转而拍起马屁来。   “还是娘子慧眼识珠,一早就认出此物。难怪你要回来。是不是直接去岳父家?”   冉少棠挥手让他少来之套,略忧心望着他:“这恐怕不太合规矩。还没到三天回门。”   “规矩是人定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说太皇太后乐于瞧我沉不住气的样子。我就将计就计做给她看。”   终九畴握住少棠的手,安慰地拍了拍。   冉少棠无奈叹气:“你这样活着真累。”   终九畴:“习惯了。”   冉问与夫人得知嫁出去一天的闺女就回了娘家,还以为终九畴美色当前抵挡不住诱惑,出卖了与他联手设局的岳父岳母,正互相推诿谁是主谋,小夫妻已经携手亲密的步入正堂。   冉少棠瞧一眼她阿父那张威逼下不得不慷慨就义的脸,二话不说掏出凤钗塞到冉夫人手中。   “你们做的事,这位摄政大王爷都已经原原本本交待了。”这对儿从出生就坑自己女儿的夫妻还是要唬一唬的,不然真以为她是软柿子了。   终九畴脸上立即橙红紫绿的,有苦难言:“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小婿小婿......”   冉问大方地摆手示意他不必说:“无妨,为了你们夫妻和睦,做长辈的合该担些责任的。”   ......终九畴:实在是冤枉啊,我真是一字未敢吐露啊。要怪只怪少棠太过聪明,自己一想就通。   而且,听岳父大人的话风,好像不是要担责任的意思。怎么细细咀嚼下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冉少棠颇为得意的瞪了终九畴一眼:这回该懂了吧。以后与我阿父阿母要谨慎合作。   终九畴心底飘过一阵西北风。   冉夫人的惊呼打断了终九畴想要为自己洗白的念头,却见冉问已经接过那枝钗拿在手中端详。   “这只钗丢了许久,怎么在你们手上?”   冉少棠眸色渐深:“阿父此话何意?这只钗到底是什么来历?”她只是前一世在沈府见过这只钗,匆匆瞥了一眼,便被沈惟庸开膛破腹......   临死前,那只放在书桌上钗珠是映在她眼中最后的景像。   她牢牢记得误闯进密室之前,那一屋子人中有人说的那句话:“这不是那位冉夫人的陪嫁吗?你们这般周折弄来有何用?一只钗而已。”   “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钗,里面有兴国秘密。”   醉欢眠 第318章 来历   冉问瞧玉若仙神色,没有阻止他说下去的意思,便接着冉少棠的问题讲出了这支钗的来历。   原来,这只钗之所以引人注目,价值连城,完全是因为凤嘴上衔着的那颗惑神珠。   这颗珠子原是北仹国女帝的耳坠,属镇国之宝。   北仹国人先天的乐观精神一致做出决策,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离女帝最近的地方。   于是,北仹宫匠仿照惑神珠的样子做了一对流苏耳坠。每只耳坠上镶着一颗惑神珠。   当然,其中一颗是假的。   真假只有贴耳靠近女帝的人能仔细分辨出来。   然而,除了忠心不二的女侍,没有人能有贴耳的机会。   这惑神珠在其他各国眼中,便成为难以得到的神秘珍宝。绞尽脑汁。   直到女帝中了美人计,爱上了一个男人,这惑神珠被调了包,流落他国。   百年后,才辗转被北仹后人用计夺了回来,成为了玉若仙的陪嫁。   当时的高兮帝早就得知这颗珠子在玉若仙手中,还亲自到冉家来欣赏过两回,冉问夫妻佯装不知他的意图,一直没有交出珠子。   “可是珠子还是到了皇家手中。”冉少棠瞥了一眼终九畴,瞪得他十分心虚。   玉若仙拉过女儿的手握在掌心,笑了笑:“有些东西放在自己这儿扎手,送出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轩辕湘用计嫁给冉问后,玉若仙一直与她相安无事。   直到一次家宴后,轩辕湘突然中毒且昏迷不醒。   当今的太皇太后当时的太后,十分震怒,派内官到冉府调查。   最后所有证剧全都指向玉若仙。   她自知这是个圈套,即便她能自证清白,仍有别的是非搞出来,终日过不了安宁的生活。   夫妻二人商量了一下,转天把惑神珠送到了慈安宫,晌午就有圣旨颁布下来,自圆其说的替玉若仙开脱了之前加在她身上的那些罪责。   玉若仙在冉家的日子,这才安稳下来。   玉若仙端起茶,垂着眸,目光流连在杯身的那株瘦梅上,轻声说道:“惑神珠在别人眼中是宝物,对咱们一家人来说,确是祸事端头。这东西还是送还回去的好。”   冉少棠却不这样认为,既然太皇太后给了她,恐怕另有深意。她想送回去,人家也许不要呢。   “一颗珠子生出这么多事端,莫非真是能蛊惑人心?”少棠把凤钗拿在手中,静静地看那颗惑神珠。   除了里面的东西能动,让人有眩晕感之外,她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终九畴听了半天北仹国的陈年往事,觉得自己再不坦白,恐怕辜负了岳父岳母的一片苦心。   他端起手边的茶喝净,手掌如刀把冉少棠的视线从惑神珠上切断,拿过凤钗放到桌上,看了看少棠,目光又郑重地与冉问、玉若仙交汇后,缓缓道出了惑神珠真正的来历。   原来,这颗珠子并不是北仹之物,所谓惑神,是指其外表。   而这颗珠子真正的作用,是开启,是运转。   惑神珠是东察族之物。   “非衣”集齐后,若没有惑神珠,依旧无法开启想要的宝物。   如果说“非衣”是宝箱,惑神珠就是开启宝箱的钥匙。   屋内安静下来,冉问夫妇似乎很满意终九畴的表现,二人齐齐看向少棠。   冉少棠心中有一连串的疑问,最终只化成了一句话:“太皇太后交出惑神珠,难道是想让你去找非衣?”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终九畴身上。   ------题外话------   感谢我的小伙伴们 第319章 是敌非友   终九畴刚把打算说出来,门外就有冉峰来报:“公主府来人请主公过去,新嫁的郡主哭着回娘家了。”   屋内一时安静。   玉若仙指了指茶壶,对晏姜道:“凉了。”别人家的事,她不想管,她管不着,至于自己的男人要怎么处理此事,那就看他的心放在何处了。反正她的女儿不能被轻视。   冉问立即感觉到爱妻扫过来的那一瞥,凉凉的,跟茶水一样。   晏姜立即上前添水,整个人挡住了冉问问询的视线。   两个女儿都有事,他这个做父亲的左右为难。这便是惧内的后果。   瞧爱妻的态度,他决计要让公主与冉韶萱那个逆子先哭上一哭。   她为了自己的婚姻胆敢设计自己的姐姐,就应该想到会遭到沈二嫌弃。   给她点教训也是好的。   想到此处,看了一眼终九畴:祸事还是因你而起,还不快帮帮岳丈大人我。   终九畴早就感觉到气氛不对,正想找个由头携妻回家,接收到岳丈的眼神,他眨眨眼,晃若未见,目光看向冉少棠。   冉少棠与终九畴对视。   冉少棠:你瞧你干的好事,为了一己私欲弄得家宅不宁。   终九畴:还不是你当初不听话,打乱了我的计划。这事要怪只能怪你。   冉少棠:你且等着,这事了了,回家收拾你。   “阿父,既然那边有事,您快些去看看吧。没到回门的日子,两个女儿都跑回了娘家,小心政敌抓了把柄上书弹劾你。至于刚才所忧虑的事,容我与王爷回去再思量思量,然后再决定如何行事。阿母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玉若仙呷口茶水,眼皮都没抬,“嗯”了声。算是给女儿面子。   终九畴手指摩挲着放在桌上的面具,道:“岳丈大人不必担忧,日后再有人敢弹劾您,小婿绝饶不了他。”   冉少棠一眼刀甩过去:瞧把你能耐的?   谷蜘</span>  冉问未多做停留,说了句“夫人我先去了”便匆匆出门。   临出门前,又回头仔细看了终九畴一眼:此子是敌非友,日后好好让少棠磋磨磋磨他。   小夫妻回府路上,路过沈家宅邸,冉少棠撩起窗帘看了一眼,红绸仍在,高处悬着大红灯笼,与前一世无异,唯一不同,她竟然摆脱了嫁入沈家的命运。   真是......要感谢终九畴。   思及此处,她唇角勾起了笑。   一直注视着她的终九畴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夫人这是遗憾啊,还是欢喜?”   “你说呢?”冉少棠松开帘子,坐正身体看着终九畴。   她此时,内心是喜悦的。   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女子之大幸。   未知他身份前,她顾虑重重,生怕自己一步走错,要连累全家跟着遭殃。   如今,自己嫁的人是高兮朝隐形的权力之手,她怎么会轻易饶了他。至少也要罚他瞒报不告之过。   有了终九畴的助力,查起沈家就方便多了。   终九畴被她瞧得颇有些心痒,手欠的一把拦住她的纤纤细腰,就要把人按进怀里行不轨之事,突觉手上一麻,立即肿了起来。   登时松了手求解药。   少棠见他变乖,拿过他的手抹了两下,肿痛即消。   终九畴不敢再造次,委屈地坐到一边。   “你什么时候才不生我气?”   冉少棠没回答,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高兮如今局势,你占何位?” 第320章 卧榻之侧   终九畴一时没把心思从儿女情长转到国家时政上来,对娇妻的突然询问愣了下神。   冉少棠以为他的迟疑是在准备长篇大论谈局势,急忙不耐烦地拦住他,又换了一种问法:“眼下的朝堂,是你说了算,还是太皇太后说了算,或者是你、太皇太后、太后三足鼎立?”   真直白。   终九畴太了解她的性子了,只要她跟你单刀直入谈问题,就是又想干大事了。   如同她当年要开钱庄,和他沟通赚钱方法时的那股认真劲。   他警惕地反问回去:“你要干什么?”   “咦,你之前装孙子害我差点嫁错了人,如今知道你是我阿父嘴里常念叨的鬼见愁、活阎王,我再不用担心皇权压迫,还不能作威作福一把?”   终九畴瞅她两眼,笑意从眉眼、唇边扩散开来。   “你是说你嫁我是嫁对人了?”   冉少棠:......   “为什么你听不出重点呢?”   终九畴:“这就是重点。”   想了想又道:“皇位我不想要,既答应过父皇要扶持小皇帝不能出尔反尔。不过,你闯什么祸都没事,由我给你兜底。说吧,想干什么?“   冉少棠对他这番话十分满意,冲他粲然一笑:“那就把高兮的天捅个窟窿。”   终九畴没想到的是,高兮的天还没有破,摄政王府片刻功夫已经乌烟瘴气了。   新婚的小夫妻早上醒来便去了宫里给太皇太后请安,出宫之后回了冉家,这会儿傍晚才回家,得了信的那些个姬妾乌央乌央挤进了冉少棠与终九畴住的院子里,说是女主子刚进门,要行叩拜大礼。   冉少棠一个不悦的眼神,机灵的管家向海便把人都拦到门外。   终九畴讪讪地笑:“她们和我无关。我连她们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冉少棠冷哼:“你的意思是要去仔细瞧上一瞧,好选一个长得好看的留用?”   终九畴一口茶水喷出来直嚷哪敢:“纳她们入府本就是权宜之计,天地良心,我心里只装着你。任何人都入不了我的眼?”   冉少棠瞧他那副迫切要洗白自己的着急模样,想笑却忍住了。   “你不是跟我吹牛高兮你说了算吗?那你跟谁权宜,委屈自己做什么?我看八成是你找的借口,就是想享齐人之福。”   终九畴顿觉自己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这位姑奶奶简直太不讲道理了。   可是他还不能跟她急。   “你就会吹人心肺,刚接手摄政王这个烂摊子时,我焦头烂额,不然也不会离开你突然回来。虽然修罗宫能杀想杀之人。可是我不能把所有跟我作对的人都杀光吧。要是这样能解决问题,我父皇早就这么干了。当时情况的确是前有狼后有虎,为了稳住局面不得不收下这些人。一来安抚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二来我正好让这些女人传递我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也是无奈之举。”   终九畴一股脑说了一堆,就为了让少棠明白他和这些女人没关系。   “这些人我一个没碰。我心里净想着你呢。你也不让我......”   冉少棠听他后面越说越离谱,人也不怀好意的凑了上来,登时让他住了嘴。   “好实点,说正事呢。”她推开他,“既然你说你现在能做高兮的主,她们你又没碰过,那好办,为了能王府节省开支,这些人哪来的回哪去,王府一个都不收了。我看着心烦,没功夫应付她们。”   终九畴早有这个打算,本想留着让她瞧瞧,他也是有人惦记的,让她吃个小醋,没成想她吃不吃醋不知道,反正他现在都还没吃上她,估计这些人不早处理,今晚洞房是补不上了,立即摆手唤向海过来。   “听见了吗?把人都退回去吧。”   向海顿觉头大。   这是说退就能退的吗?   “太后送来的呢?”   终九畴都不带停顿的,挥手:“送,一个不留。”   向海硬着头皮领命出去,不消一会儿功夫,外面哭声一片,如大海波涛此起彼伏。   冉少棠勾了勾唇,笑了。   太后拿她当软柿子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第321章 断情   沈府。   沈惟庸送走长公主府的小黄门,不想回房间面对被送回来的冉韶萱。   他惆怅地望向昏黄的天空,无奈地叹息一声,想到自己与韶裳被人算计,却有苦不能言,心中恨意满天。   “二公子,那边有消息了。”沈惟庸的长随从外面回来复命。   沈惟庸目光里闪过一丝光亮, 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长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附耳道:“夫人去了太后宫里,太后斥她为何要把送去的良娣遣送回来,夫人说是留给皇帝当奶妈的。太后听了当场没发作,等夫人走了,把宫里的东西砸了一片。”   沈惟庸沉默半晌, 才出声:“她平安出宫了?”   “是。摄政王带她离开的。”   又是长久的沉默。   此生的她, 不是前世的她了。   前世的她是温柔的,是隐忍的。看他的眼神永远都带着温度。   而今生的她,眼中无他。   也许,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不该回来。更不该以为一切可以重来。   如今一切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不仅是他,连同沈家的谋划也已经无法顺畅进行。   他迷茫的目光,在渐暗的天色中,变得冰冷。   他语气冷漠地告诉长随:“以后不要叫她夫人,她是摄政王妃。”   长随愣了一下,应了声“遵命。”   沈惟庸去书房找沈惟忠。他要提醒兄长,冉家如今不可同日而语,要从长计议。   出了正月,摄政王府传出王妃生病的消息,据说一病不起,摄政王日夜侍疾,多日不理朝政。   谷获   不论是宫里的两个女人,还是朝中的大臣,亦或是那两位蠢蠢欲动的王爷,想要探听消息真假, 全都没有任何渠道。   只得摄政王府放出什么消息, 他们就听什么消息。   当苏仑与方德在终九畴面前,夸王妃治家有道、把个到处漏风的摄政王府整治的铁桶一般时,终九畴既高兴又沮丧。   高兴是他的妻聪慧果断,不仅帮他安顿后院,还是他与政敌斗争的贤内助。   沮丧的是,他也在被“治”的队伍里呢。   说来也怪,论辈分,论权力地位,论武功实力,哪一项他不是胜过她。   唯独她的医(毒)术(技)高他几筹,他就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还好,她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原谅了他的擅作主张,二人终于圆了房。   想到晚上可以继续温存,他立即没了耐心与苏仑、方德在书房浪费时间扯皮。   他站起身问苏仑:“我交待你的都明白了吗?等朝中那几个老家伙与烨王要动手前,你再带修罗宫的人把他们拿下,其他时间就待在王府等我消息。”   苏仑看出主子是想快点结束话题,早点回房。   他也不想扫主子兴。   可是,主子马上要带着王妃回境山,他不把事情搞清楚,总怕会耽误主子的大事。   “主子,若是太后招见怎么办?”   他可不想戴着面具,去接受太后的深情厚意。   “她不敢。我与她都说清楚了。知道我在府内照顾妻子,她不敢招惹我的。放心。”   少棠给她下了药,若不想死,时含章会保持双方的体面,不会找不痛快的。   想了想,又嘱咐道,“太皇太后那里你也不必去,她知道我去哪里,会帮我们遮掩的。”   苏仑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北去的马车上,一对小夫妻展开舆图,指着一处对外面驾车的方德说道:“咱们不去周饶了,从下个路口改道去东荒。   方德一边应着,一边嘀咕,东荒是东察族灭族前的居住地,听说如今变成荒城,经常传出有鬼怪出没,主子去那边会不会有危险? 第322章 赠剑   进入东荒地界,正值春末,草木无人约束,长得随意又蓬勃。景致与高兮相比,一个粗狂一个婉约,倒是另有一番风味。   终九畴利用路上近两个月的时间,按照刘一手教的方子, 仔细、殷勤地调理冉少棠的内伤,再加上玉若仙配制的丹药,搭配冉少棠自己扎自己的针灸疗法,冉少棠的内力在逐渐恢复。   但与之前相比,仍是差了很多。   三人在东荒的无极城落脚后,终九畴才磨磨唧唧, 从车箱隐蔽处掏出剑盒,拿出了那把差点让他丢了半条命的龙渊剑, 送给少棠。   玄铁铸造的宝剑,刃如秋霜。   少棠看着古体的“龙渊”二字,拍了拍终九畴曾为了夺剑受伤的胳膊,唇角勾起,目露深情地望着他,打趣道:“怎么舍得把这把古剑拿出来了?我以为你担心落英宗抢回去,给藏起来了呢。”   终九畴拦她入怀,耳鬓厮磨:“这把剑本是为你夺的,你的那把紫青剑被骨万槁折断后,我一直想着为你寻一把配得上你的宝剑。恰好落英宗相让,我岂能让别人夺去。”   “不过,后来从你那儿听说南允国太子为了夺剑不惜一切代价,我怕给你惹麻烦,便收了起来。”   “如今你内伤恢复的有六七成了,东荒这里极其危险,万一我有护不周全的时候,你有上古宝剑在手,防身。”   许久未听终九畴这么正经的说过话,冉少棠紧紧靠在他怀里, 内心一阵激动。   原来他当时那般拼命,抢回来的龙渊,竟是送给自己的。   真是个傻瓜。   她一手握住宝剑,一手轻抚终九畴曾受伤的胳膊,柔声道:“东荒看似是个废城,可一路走来,并无萧瑟之意,而且越到无极城,奇怪的人反而越多。我觉得这里不像传说中的那般简单。绝不只是鬼城。你一定要小心。”   “你只管做你的事,我有宝捡在手,又有防身的毒药,没有人能轻易伤了我。反而是你要处处小心。你放出去的风声,会招来不少暗箭。”   终九畴轻轻笑了声:“你夫君我从不打无把握之仗。这事布局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你放心吧。冥骁当日伤你之仇,我怎么能轻易放过。”   一路闲来无事,两人早把天下大势分析个遍。   从终九畴的叙述中,冉少棠渐渐明白了三国鼎力的局势恐怕要有变化。   高兮就不用说了。在不了解内情的人看来,看似小皇帝年幼, 摄政王把持朝政,各方势力都想分一杯皇权。   实则, 终九畴的父亲轩辕峥早就安排好了后事,有修罗宫扶持,高兮朝只会越来越好。   他虽偏心幼子,但若终九畴想夺位也不是不可。只会对高兮有好处。   只不过,他了解儿子,知道他不喜欢在高位上被束缚了自由。所以,才放心把幼子及江山交给他守护。   高兮不会被人蚕食。   周饶国早在布兵想吞并南允。   而南允一直在暗中试炼蛊毒人,想要重启当年威风,以蛊毒人大军横扫天下,是以,他们两国都在时刻关注着“非衣”的下落。   冉少棠慢慢消化着终九畴的这番分析,内心渐渐勾勒出第一世时,冉家是如何被命运的大轮碾压,成了这场三国之争的受害者。 第323章 完结   “非衣”就在无极城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九州。   越来越多的人向东荒靠近,一如当年那些前赴后继扑向东察的魔鬼们。   终九畴在渐渐收网。   宋敖与秦晓月趁夜来到无极城,把搜集到的南允国太子控制骨家兄弟炼制蛊毒人的证据交给了冉少棠。   三七与灵芝则把宗政泰带人前来无极城的消息,从谍社堂的渠道及时送到了冉少棠手中。   “各方势力云集,你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冉少棠把收集到的消息全都放到终九畴面前。   这些日子他们住的院子里一直有人进进出出,终九畴与方德在书房不停会见各种奇怪的人。   终九畴翻看着信息,笑了笑:“你还不知道冉韶裳陪谢迎刃参加美食大赛时,与宗政慎打了一架吧?”   “哦?这丫头还不知我把宗政慎得罪的很苦,不会被他欺负吧?”   终九畴笑着揽过她的肩:“据说,叫苦不迭的是宗政慎。”   夫妻二人毫不善良的哈哈笑起来。   方德在外求见,他带来了罗三娘。   罗三娘风采依旧,见面就说了个好消息。   “族长,旧部都已经召齐,全部按您的布局潜伏在无极城周围,就等那些人主动入局。”   终九畴沉思片刻问道:“南允那边带来的蛊毒军你有办法克制吗?”   他不想让修罗宫的人凭白无辜的去赴死。   流血越少越好。   罗三娘犹豫了一下,目光看向冉少棠。   终九畴察觉不对,对少棠:“这事,你参合了。”   少棠笑而不语,罗三娘这才说道:“夫人早就把克制蛊毒人的方法研制出来了。以毒克毒,这次一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终九畴望着少棠:“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你当我谍社堂是做慈善的?你的消息我再打探不到,要方德做什么。”   一直站在旁边的方德顿觉背上一沉,有锅砸来,表情痛苦:“少主,我冤枉啊。那些消息都是被套走了。不是我主动说的。”   “证明你蠢。”   终九畴并不生气,几人商量了一番后面的战术,门外报郭侠、相葉夫妇求见。   冉少棠与终九畴立即迎了出去,一别半年,郭侠、相葉已经成婚。   “这次前来就是相助二位。”郭侠说道。   相葉拉着冉少棠的手,眼圈发红:“我小师弟有消息了,被南允太子做成了蛊毒人,身体受不了摧残......”   冉少棠抱着她,轻声安抚。   郭侠恨声说道:“此次南允太子亲自来东荒,是我们报仇的绝佳机会。我一定要血刃仇人。”   终九畴立即邀他去沙盘前。   “这一场战斗,我不想牵扯高兮进来。这是东察族族人对当年那场灭绝之战的反击。‘非衣’不是原罪,人的欲望与野心,才是造成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   他举起手与郭侠击掌:“谢谢你兄弟能在这时候赶来。”   天历三百九十四年,南允太子与周饶大皇子死于东荒。   而不知何故,两国帝王却并未就此事为太子讨回公道,事情被压了下去。   天下依旧三国鼎力之事。   三年后,曾经在东荒销声匿迹的东察人开始频繁出现,据说有一对东察族的年轻俊美的夫妻,经常带着一对儿女,出入江湖。   凡是他们所到之处,不是在扶贫济民,就是赏善除恶。   有画相流入周饶国的皇宫内,有宫女说,那个东察族的女子与皇后长得十分相似。   初登大宝的皇帝宗政慎,把画相与皇后对比了一下,命人把画烧了。   ------题外话------   此书完结,撒花。感谢一直陪着我走来的各位。尤其是运营官郭侠,道一声辛苦啦。   新书《我把师门送上天》已开,目前近8万字,可宰。在新书等大家。祝一切顺遂。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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