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仙债难偿》 001 太憋屈 “我说你这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遇了事不是忍气吞声便是逃避躲藏,一个人躲在林子里哭天抹泪给谁看?” 薄雾弥漫的幽林之中,一团小小的鬼魂绕着个身姿窈窕的花衣女子,声音不耐又愤愤。 眉儿飞扬,眼波潋潋的娇媚少女直着眼睛呐呐道:“若不如此我又能如何呢?” “你能如何?” 鬼魂冷笑:“你能做的事多了!你若喜欢你那木头师兄便与他直说,你若讨厌被欺负便给她们几分颜色瞧瞧,你若不想再叫那老淫棍继续打你的主意便想法子叫他死了那条心,你这般憋憋屈屈窝窝囊囊的活着我都替你觉得累!” “我……我……我不敢。” 南灵歌磕磕巴巴抠着树皮,满脸都是惶然。 鬼魂冷声道:“那有什么敢不敢的,反正不管你怎么做都不得好,又何必委屈自己!” “我……我……我……” 南灵歌期期艾艾,心乱如麻,手下抠的越发用力,指尖渗了血都没察觉到。 鬼魂瞧着气不打一处来,唾了一声接着道:“你这么窝囊,真是浪费了你这一脸的妖孽相!” 明明长的妩媚娇美,眸子罩雾含烟,美的如同妖孽,骨子里却比尼姑还要守戒,比没被世俗污染的村姑还要纯良。 就连眼光也是奇差无比。 南谣峰里美男像野草一般茂盛,偏偏她喜欢了一个相貌平平,木讷的如同和尚一样的男人。 鬼魂这么一说,南灵歌愈发忧郁了,抚着自己光洁如玉的脸叹息,“唉,若我没生了这样的一张脸就好了。” 她做梦都想有张老实憨厚的村姑脸。 从小时候开始,她这张脸便让她吃尽了苦头。 肤白如玉,黛眉飞扬,凤眸含烟,瑶鼻秀挺,唇若染霞,美妙的像朵雾中摇曳含珠带露的娇花。 这年头人人笃信相由心生,最最讨厌面带妖媚之相的女子或狡诈之相的男子。 她南灵歌便是窝窝囊囊低眉顺眼,也掩不下脸上的妖媚之气。 有了这般的相貌,便是她再怎么任劳任怨,寡言少语,在堂中也不受人待见。 小女鬼又唾:“就你这性子长成什么样都白废,天生是个挨欺负的货。” 就连她这个被捡回来的小鬼都能压她一头,更何况别人了。 小鬼是南灵歌从生魂林里捡的。 生魂林是给入门弟子试炼的地方,里面有千百魂魄,有善有恶。 当初南灵歌在林中练习捕魂,见小女鬼身上没有恶气,看着似乎又要魂飞魄散,一时不忍便偷偷带了回去,用自身的灵气滋养着。 养了三年,好算是将小女鬼的魂魄养好了,不过她无法送小女鬼去投胎又怕送回林子被其他鬼魂欺负,便一直偷偷带在身边。 小女鬼一直被她的灵气养着,鬼气极弱,若不是有心探查便不会被发现。 小女鬼跟在南灵歌身边三年,对她的遭遇看的清清楚楚。 远的不说只说同屋那三个师姐,成日里便拿她当丫鬟一般的使唤着,想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还从不给她一分好脸色看。 枉她有着过人的天姿和一身强大的灵力,偏又不忍心压在众师姐师妹头上,总是在中下游晃荡着,反叫人有更多理由去挤兑她。 她以为人家是因为她那张脸才欺负她,实际上不管她长成什么模样,只要性格不变,永远都会被人欺负。 “你当那些男人真如所说的那般不喜欢容貌娇媚的女子?” 小女鬼再唾:“他们明明喜欢的紧呢,不过是怕旁人说三道四罢了,譬如说你那个道貌岸然的淫棍师父!” 一提师父,南灵歌的小脸霎时惨白一片,身子也忍不住轻颤起来。 小女鬼怒道:“当初他摸你手的时候我便让你踹他,要么就找掌门告他一状,你偏不听我的,现在好了,他胆子越来越壮了,竟然敢晚上摸进房了,还敢用我来威胁你,你呀你,叫我说你什么才好!” 南谣峰弟子众多,男女比例各占一半,共有九位师尊,每位师尊各领一堂。 分别上三堂,中三堂,下三堂。 三堂又各分甲乙丙。 南灵歌所在的便是下丙堂。 满堂都是鸡肋。 南灵歌实际上是个例外,本身的实力至少也能混到中三堂去。 但因为谨小慎微惯了,不敢出风头,又没什么理想抱负,便在下丙堂蹉跎下来。 下丙堂的堂主是霍敛堂,瞧着四十多岁,喜穿飘飘白衣,生的相貌堂堂,一身的正气凛然,对待弟子极为温和,尤其是对南灵歌颇多照顾。 从前的南灵歌对他简直比对自己亲爹还要尊敬。 无人时被摸个手啊,搭个肩啊抚个背啊什么的,只当是长辈的关爱之举。 小女鬼数次提醒,南灵歌只当是耳边风。 直到两晚前将她单独叫进房中,言行之间好一番露骨**,南灵歌这才知道怕了。 要不是小女鬼见势不好突然冒出来喷了霍敛堂一脸黑烟,吓呆了的南灵歌胸前就要失守了。 霍敛堂瞧见了小女鬼自然不会姑息,直接捉住便要捏死。 南灵歌跪地相求,霍敛堂笑呵呵道:“不想让她死也行,你知道师尊心意的。” 南灵歌不傻,瞬间便明白了,瘫坐在地一脸的生无可恋。 怕逼的急了南灵歌想不开一头撞死,于是霍敛堂挥手放了小女鬼,笑的风清月朗,“三日之后,师尊等你答复。” 霍敛堂志得意满,南灵歌窝囊蠢笨的人尽皆知,还能翻出他掌心去不成?。 这才第二晚,霍敛堂便摸进了南灵歌的房里,施术让其他弟子陷入沉睡后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站在她面前风清月朗的笑了一阵,摸了摸南灵歌光滑细嫩的小脸便走了。 结果,差点把南灵歌吓死。 小女鬼越说越气,“你根本就不用怕他,根本就不用忍气吞声,只要你听我的……” 说着说着,小女鬼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南灵歌死气沉沉的站在一棵树前,已经有好一会儿没回她的话了。 “哎,你怎么了,吓的傻了?” 小女鬼绕到南灵歌脸前,一眼望去,突然间便惊住了。 南灵歌那双波光潋潋的眸子不知何时变成了死灰一片。 她……她竟在不知不觉间绝了气息。 002 宁做鬼 “做人太累,不若当鬼轻松,以后我便与你一起留在这生魂林中可好?” 幽幽鬼声在不远处响起,小女鬼豁然望去,便看到了南灵歌的魂魄六神无主的飘荡在枝叶间,似乎随时可能随风而散一般。 “你傻了么,快回身子里去。” 小女鬼大惊失色,飘身上前缠住南灵歌的魂魄,用力往她的身子的方向拉扯。 “我不回去,活着太累了,不如当鬼。” 南灵歌死命向反方向挣着,两条魂魄拧在一起,拉来扯去的,谁也奈何不了谁。 “你以为当鬼就逍遥了?” 小女鬼大怒:“你以为当鬼就没有是是非非了?当鬼就不被欺负了?” 她知道南灵歌性子懦弱,遇事下意识便要逃避,可没想到她为了逃避,不惜身魂分离,这也太过火了吧。 可惜她的魂魄太弱,根本拖不动南灵歌。 南灵歌要是真拗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可惜这辈子她就拗过两回。 一回是偷偷藏了只鬼,一回是把自己变成了鬼。 怒不行,便只得哄着:“你先回去,咱们有话好说,有事慢慢解决,以后你听我的,保管叫你再也不受气了行不行?” 南灵歌将自己缠在树上,呆呆道:“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 “你再不回去就真死了!” 小女鬼叹道:“有事情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便是了,九堂大聚马上就要到了,只要你正常发挥便能脱离下丙堂,到时候咱们从头再来就是了。” 小女鬼连拉带扯,连哄带劝。 “你很快便能再见到你那位大师兄了,只要你好好表现,大师兄一定能注意到你,到时候……” “大师兄不会喜欢我的,我这种相貌……” 南灵歌原本已有些意动,一提起大师兄来忽的又懊丧起来。 “你的相貌怎么了?” 小女鬼快要被她给气死了,“别人欺你侮你不过是因为嫉妒你,你何必那么在乎她们的屁话。” 与南灵歌同屋的另外三人,明里暗里总用各种难听的话挤兑她。 从相貌说到资质,连带着贬低她的出身。 南灵歌是个孤儿,她们便说她娘是青楼女子,什么有其母便有其女之类的话总是挂在嘴边。 小女鬼老早便叫南灵歌大耳刮子抽她们那张贱嘴,可南灵歌死活是不敢。 不光是不敢打,就连顶嘴都不敢。 做人窝囊到她那个地步,小女鬼想不拜服都不行。 闻言南灵歌又沉默了片刻,忽的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做人么,若是不嫌弃,那身子便给了你罢。” 从此以后两人角色互换,鬼变成人,人变成鬼,各自得偿所愿,各自逍遥自在…… “我看你真是疯了,求求你了快回去吧,咱们有事好商量。” 小女鬼愁的要死,她想做人不假,可不能占了南灵歌的身子啊,那不就成了恩将仇报了么? “我也求求你了,别再逼我了,我不喜欢那身子,那身子根本就不是我的……” 南灵歌濒临崩溃,连魂魄都开始不稳了。 “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难不成你要做孤魂野鬼?” “便是做孤魂野鬼也不回去!” 南灵歌丢下一句话,忽的挣脱小女鬼的纠缠,魂魄一闪便不见了。 小女鬼起身便追。 只迟了那么一霎那,便连她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小女鬼气了个半死,在林中苦苦寻找,一直找到天快亮了,才不得不回到原地。 南灵歌的身子死气沉沉的倒在原地,全身沾满了露水。 眼看着弟子们起床的时辰就要到了,小女鬼叹息一声,只得附进南灵歌体内,慢吞吞撑起了她的身子。 她一直被南灵歌用自身的灵气滋养着,与她的身体倒不排斥,但南灵歌的身子对她弱小的魂魄来说太过于沉重了。 感觉就像背了座小山一般举步维艰。 小女鬼怒吼:“南灵歌你给我听着,我现在就回去替你收拾烂摊子,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等我收拾好了你立刻给我滚回来!” 好不容易回到屋子里,小女鬼累瘫在床上,还没缓过气来,叫起的钟声便响了起来。 堂中弟子卯时起,一刻钟的洗漱时间,之后便要去早课。 早课主要是打座和师长训诫,一个时辰后吃早饭,饭后便去林中修炼灵术,直到午时,午饭过后继续……直到亥时休息。 小女鬼知道这时该起身了,但因为撑着身子回来耗尽了力气,又天性使然害怕见光,扑腾了两下没起来,干脆便躺着不动了。 反正山里又没规定弟子不能生病是吧? 她这厢装死不起,那厢已经喧哗起来了。 “南灵歌,速去打水。” “南灵歌过来给我梳发。” “南灵歌我的衣裳呢,不是让你洗完了收进柜里么?” 屋子里加上南灵歌一共住了四个人,其中三个一大早便吵的像菜市场一样。 以往南灵歌总是第一个起身,将水打好,伺候完这个伺候那个,就连铺床叠被的事都一手包办。 一个‘丫鬟’任劳任怨伺候三个‘大小姐’,到头来连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 用小女鬼的话说就是惯的。 惯的她们忘了自己的身份,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小姐了。 换在从前,南灵歌不用吩咐便已将所有事情做完了,这一日不管她们怎么叫唤,南灵歌始终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游多多等的不耐烦上前一把掀开被子,怒声道:“南灵歌你怎么回事……” 被子被掀,南灵歌蓦的睁开眼睛,恶狠狠吐出一个字:“滚!” 那双含烟带雾的眸满含煞气,将游多多吓的一怔。 南灵歌也不理她,一把将被子扯了回去,重新将自己蒙了个严实。 游多多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叉着腰骂道:“南灵歌你让谁滚!” 被下的人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留给她一个不屑的背影。 散着及膝长发的许倩一边梳着头发一边笑阴阳怪气道:“哟,咱们堂里还没人敢说游姐姐一句不是呢,这南灵歌竟然敢骂姐姐,游姐姐可要好好教训教训她才是。” “是啊。” 另一边的乌芳愤愤然自己打了水,一边哗啦啦洗着脸一边嘟囔道:“给她三分颜色她便开起染房来了,仗着师尊护着她,便谁都不放在眼里,都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类似的话,南灵歌每日都要听上许多。 不管她多么努力去讨好,从没人对她展现过一丝善意。 反倒好像是她越努力便越不遭人待见。 有时人若主动将自己放在一个极卑微的位置,任他人随意从自己头上踩过,便别想再找回一丝尊重。 南灵歌便是这样一个人。 越是放低了姿态想让别人认可自己喜欢自己,得到的反而是更多的作践。 小女鬼便是回来拨乱反正的。 003 斗色鬼 游多多进堂年头多,年纪又比旁人大些,牢牢坐着大师姐的位置。 在下丙堂除了堂主之外,谁都不放在眼里。 南灵歌对她来说就是个卑贱的使唤丫头。 堂堂‘大小姐’被个使唤丫头给骂了那还得了? 游多多怒火冲天,直接捋起袖子便要掀被揍人。 就在这时,钟鸣声远远的由山上传了过来,提醒弟子们该去上早课了。 “你给我等着!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游多多再嚣张也不能嚣张到师尊和门规头上去,扔下一句狠话,胡乱将头发一束匆匆出了门, 乌芳、许倩不怀好意的笑着,也跟了出去。 等到屋里静下来后,小女鬼慢吞吞掀被而起,眯着眼适应了一下渐亮的光线,缓缓吐出一口气。 方才她有些冲动了。 她并不是不计后果之‘人’,甚至可以说是个极清醒极冷静的‘人’。 只是南灵歌的委屈她一直看在眼里,如今又被逼的宁愿做鬼也不回来,她也实在是怒到了极点才控制不住自己。 还好钟响的及时,否则她必会挨一顿好揍。 她不是隐藏实力的南灵歌,现在的她虽然撑着南灵歌的身子,却不会使用她的灵气与术法。 她回来的原意是替南灵歌解决困境的,可不是替她找更多麻烦的。 这才一回来便彻底惹怒了游多多,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小女鬼一边思量着,一边撑着身子向门口走去。 谁想才到门口,便看到一道高大的白影飘然而至。 在下丙堂穿白衣的,只有那个色鬼霍敛堂。 想必是弟子集合时发现了南灵歌不在,游多多三人又添油加醋说了什么,这位对南灵歌不怀好意的师父便打着关心弟子的名义亲自来看了。 一看见霍敛堂,小女鬼立刻觉得头疼万分。 原本就沉重的身子愈发沉重了,若不倚着门框,怕就直接就坐地上去了。 “灵歌啊,听说你病了?” 霍敛堂满脸的关心之色,直接伸手揽上了她的肩膀,温柔道:“既然病了便好生歇着吧,师尊扶你进去躺着。” 宽厚的手掌往肩上一搭,小女鬼瞬间便炸了毛,差点便忍不住在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甩一巴掌。 不过那只是想想,先前她已经冲动过了,再来一回就等于找死了。 霍敛堂虽然不要脸,但实力还是有的。 真正的南灵歌能对付得了同屋的几头烂蒜,对上霍敛堂就没有胜算了。 来硬的肯定是不行了,可若是不反抗,南灵歌这身子怕是今日就要被玷污了。 怎么办? 小女鬼垂眉敛目,有气无力的任霍敛堂将自己往床边搀,心里飞快的想着自救之法。 看着霍敛堂轻车熟路找到了南灵歌的床,小女鬼心下忍不住又唾。 这王八蛋连哪个女弟子睡哪张床都知道,莫不是时常暗中偷窥? 一念转完已经到了床边,霍敛堂温柔的将‘南灵歌’扶到床上,顺手还除了她的鞋子,盖上了被子。 小女鬼背地里骂他是老色鬼,其实霍敛堂并不老。 瞧着也就三十多岁,面白无须,相貌堂堂,成熟又有风度,对待弟子也极为宽和。 以前南灵歌便对他颇为崇敬。 若不是他有些急躁了,稳扎稳打慢慢来,说不定真能将南灵歌的心骗了去。 这山中的女弟子也不知被他骗过多少了。 之所以急躁,八成是因为南灵歌生的太好了。 眼见着一朵娇花在自己眼前含苞待放,老色鬼便忍不住要去采摘了。 “灵歌啊,前日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果不其然的,温柔的面纱不过戴了片刻,霍敛堂便迫不及待一把扯下。 小女鬼心里恼恨不已,在南灵歌脸上扯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委委屈屈道:“师尊啊,其实徒儿一向是仰慕师尊的,不管师尊要徒儿上刀山下火海,徒儿都是心甘情愿的。” 说这话的时候,霍敛堂的手一直在‘南灵歌’肩臂上揉揉捏捏,感觉就像爬了一只软黏黏的大虫子,令小女鬼恶心欲呕。 听了‘南灵歌’的话,霍敛堂满意的笑了笑,伸手便去摸她的脸。 “灵歌果然是个懂事的,不枉师尊如此疼你。” 小女鬼便任他摸,垂着眼含羞带怯的说道:“灵歌资质鲁钝,本就无意修仙,只要师尊欢喜,灵歌愿意追随师尊一辈子,为师尊洗衣铺床生儿育女。” 生儿育女? 一听这话霍敛堂便有些心惊。 这小丫头野心不小啊,居然想要攀上他不放? 该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他的心思,既能摘到她这朵花又不被刺扎到呢? 正思量着哄劝的说辞,小女鬼已含情脉脉的说道:“灵歌自知身份卑微配不起师尊,也不求师尊给什么名分,便是为奴为婢都好,只要能与师尊在一起,灵歌此生别无所求……” 眼见着霍敛堂不安分的手要向胸前袭来,小女鬼立刻装成娇羞模样向霍敛堂怀中偎去。 美人儿主动投怀送抱,霍敛堂心花怒放,正欲展开怀抱迎接,‘南灵歌’却又软软的倒了下去。 “可惜徒儿虽对师尊有意,奈何天不作美,怕是无法长伴师尊左右了。” “灵歌为何如此说话?”霍敛堂又惊又疑,觉得这个窝囊徒弟今日的表现实在有些怪异。 小女鬼哀哀戚戚道:“灵歌忽染怪病,怕是命不久矣……” “你当真病了?” 霍敛堂伸手向南灵歌腕上探去,察觉到脉息异常缓慢若有若无后不由又怔。 “从昨夜起弟子便流血不止,怕是捱不了多久了。” 小女鬼继续哀哀戚戚,霍敛堂皱着长眉道:“何处流血,师尊替你瞧瞧。” “呜……就是……就是……” 小女鬼扭扭捏捏的假哭,伸手便要去掀被子。 霍敛堂怔了怔,突然间醒悟到那个血流不止是个什么情形,一时间如遭雷劈,立刻抬手挡下了南灵歌的手。 南灵歌十岁进山,如今十三,差不多是该来癸水的年纪了。 霍敛堂只道她貌美人傻少筋缺弦,却没料到她傻到这种地步,竟然想让一个男人看自己的……癸水? “呃……那个不是什么大事,是女子的必经之事过几日自然便好……” 霍敛堂脸皮再厚,说起这种事来也露出些难以启齿的模样来。 “真的么师尊,徒儿真的不会死么?可是我好害怕啊,呜呜呜……” 小女鬼一边假哭,一边作势要缠上霍敛堂,摆出一副求安慰求拥抱的模样。 霍敛堂吓的倒退一步,像是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呐呐道:“师尊说无事便是无事,你不必多想,好生休息几日自然便好了,若不明白不妨多问问师姐师妹……” 霍敛堂越想越心惊,潦草安慰两句后落荒而逃。 004 大师兄 “师尊别走啊,徒儿害怕啊……” 小女鬼凄凄惨惨的声音尤未散开,霍敛堂已不见踪迹。 “死王八,走着瞧!” 逼着她将女子最难启齿的事拿出来当借口,这个梁子算是结大了! 早晚有一天让那老王八变太监! 小女鬼恶狠狠磨着牙,在床上挺尸一般的躺了一阵,掀被下地,继续先前想做之事。 她要去生魂林。 一来暂且避开游多多三人的纠缠,二来要去寻找南灵歌。 生魂林中常年雾气缭绕,树冠又生的茂密,不管昼夜都十分幽暗,她待在其中也会舒服些。 南灵歌的身子依然沉重,每一步走起来都如同灌铅,不过小女鬼的心情不错。 有了刚才那一番表演,霍敛堂这几日应该是不会再对她下手了。 而且她已明明白白告诉霍敛堂,只要他敢占她便宜那么她一定会赖上他。 除非霍敛堂丧心病狂,占了她的便宜之后杀她灭口,否则便要多掂量掂量。 她是不会给他那种机会的,只要能拖到九堂大聚,所有事情便迎刃而解了。 九堂大聚,每年一次,弟子可以用打擂或挑战的方式向上晋级。 以南灵歌的能力,下甲和下乙都可手到擒来。 只要离了下丙堂便可以重新再来。 她已经替南灵歌打算好了,怎料南灵歌当了逃兵,身子一扔,魂魄无踪。 说穿了还是因为霍敛堂逼的太紧,令南灵歌生无可恋了。 小女鬼慢吞吞走进生魂林,早课结束的钟声适时响起。 同屋的那三只‘冤魂厉鬼’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屋子去找她算账。 发现扑空了之后,一定会将游多多气个半死。 直接气死了最好! 小女鬼撇了撇嘴,找了棵大树慢慢倚着坐下,魂魄随即飞出,一边唤着南灵歌一边四处飞舞寻找。 生魂林对魂魄有保护作用,大白天的出来也不会受伤。 但鬼魂毕竟不属于白天,晃了一阵后小女鬼便觉得极为疲惫,无奈只好再回南灵歌体内休息。 南灵歌体内灵气充沛,待着不动的话还是十分舒适的, 一舒适一放松,小女鬼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待察觉有异睁开眼时,一双白靴豁然入眼。 原来在熟睡之中,南灵歌的身子不知何时倒了下去,正以一个扭曲的姿态趟在地上。 一见白色,小女鬼立时吓的一抖,以为是霍敛堂色心不死又跟了来。 心惊肉跳的抬眼去看,待发现眼前是个年轻男子时,小女鬼大大的松了口气。 白色,除了堂主可穿之外,是上三堂专属颜色。 青衣属中三堂,下三堂穿不伦不类的花衣,也就是至少三种拼在一起。 南灵歌心心念念的大师兄就是上三堂的。 上山三年,南灵歌一共见了人家两次,就是每年七月举行的九堂大聚上。 唔,今年的马上就来了,南灵歌若是尽快回来的话,还能见上第三面。 眼前这位,似乎……便是南灵歌魂牵梦系的大师兄吧? 小女鬼倒是没见过大师兄真容,九堂大聚上高手如云,南灵歌可不敢带着她去。 但南灵歌画画的不错,将大师兄的睫毛都画的根根分明。 于是乎小女鬼一眼便认出了原主。 南灵歌梦里寻他千百度,小女鬼只消随便这么一倒,便把她心上人给倒了出来。 果真是相貌平平无奇,神情木讷的像尊石像。 不过身形倒是真的好,挺拔修长如同玉树似的,衬着一身洁净白衣,倒是凭添了几分风采。 “你是哪堂弟子?为何不去练术却在此处偷闲?” 大师兄声如其表,平板板没个曲折起伏。 凭衣观人,大师兄一眼便瞧出南灵歌身上的衣裳属于下三堂。 瞧见有弟子不好好修术在此偷懒,身为大师兄自然要来训诫两句的。 要是正主南灵歌在此等情形下见到心上人,八成会羞愧的会立刻挖个洞将自己埋下去。 小女鬼可没那么多旖旎心思,仍是倒在地上苦着脸道:“师兄看不出我受伤了么?” 大师兄随手抛出一团灵气罩在了南灵歌的身上,探查了片刻后微微皱眉道:“你身上为何会有鬼气?” 糟……被看出来了…… 小女鬼干笑一声,装傻充愣道:“生魂林鬼气弥漫,沾了些也是正常,大师兄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大师兄不答,手掌一伸一缩,南灵歌的身子蓦的飘起又落下,好端端坐在了地上。 一缕温和的灵气转瞬间将小女鬼环绕起来,竟是前所未有的舒适。 “你的魂魄怎的如此不稳,竟然与身子各成一体,魂魄外还包裹着一层鬼气,可是近日被厉鬼所伤?” 大师兄颇为疑惑。 小女鬼再次心惊。 鬼气自然是她本身的气息,只不过是被南灵歌的灵气滋养的久了,灵气鬼气相融,不被身体排斥。 大师兄若想剥离她的鬼气,便会发现南灵歌体内的灵魂不属于本尊,那么她的下场怕是要糟啊。 说不定会将她揪出来打个魂飞魄散…… 小女鬼愁眉苦脸捉摸着该怎么隐瞒时,大师兄已一巴掌拍到了她脑门上。 小女鬼眼前一黑,魂魄突然翻搅起来,巨痛也随之而来。 那种痛,就好似被人剥开了肚腹,搅鸡蛋般将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搅啊搅啊搅…… 搅的乱七八糟,搅的昏天暗地,痛的小女鬼恨不得再死上一次。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死是没死成,不过终是痛到昏死过去。 而等到小女鬼幽幽转醒时,大师兄早已不见。 不过随后她便发现了一件狗血至极之事。 那位莫明其妙来到下丙堂地界的大师兄,居然将她的魂魄与南灵歌的身子强行融合在了一起。 不仅是融合,还在她体内设了个古怪的屏障,由内而外的锁了她的身魂,令她的身魂再也无法脱离。 他有病吧? 他怎么可以随便摆弄别人的魂魄与身体? 他怎么能…… 抓狂的小女鬼在生魂林中四处寻找大师兄,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让大师兄将她的身魂再分离开来。 身魂融合了之后,南灵歌的身子便控制的随飞所欲,飞快的跑了许久也不觉累。 可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师兄早如黄鹤一般渺无踪迹,也不知是上了山还是下了山。 她倒也想四处去找,不过南谣普通弟子是不可以随意出入的,她便是想去也去不成。 就在小女鬼懊恼万分的时候,同屋的三只‘冤魂厉鬼’突然出现在了不远处。 005 再援手 游多多三人冷笑着,慢吞吞向她走来。 “我就知道她是装病,在师尊面前装模作样扮可怜,结果一转身便跑到了林子里,也不知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八成是勾搭了哪个师兄,想在这林中私会罢。” “就是,瞧那一身狐媚子气,看了就叫人恶心。” 同屋的三个少女一字排开挡在面前,你一句我一句,话说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以前的南灵歌时常会听到这般的言语。 每一次都是垂头不语,满心凄凄,对自己的容貌愈发的憎厌。 “她们是妒忌你,妒忌你知道不?你只当她们是放屁就是了,干么将她们放在心上?” 这句话以前小女鬼常说,但作用不大,南灵歌根本就听不进去。 南灵歌一直为自己天生妖媚的容貌自卑不已,觉得他人的厌恶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这时代的人们多以形貌取人,推崇冰清玉洁的相貌,清新脱俗的气质。 若是分个三六九等,如南灵歌那般的妖孽模样,便是最下乘的狐媚子相。 南灵歌虽是忍气吞声成了习惯,心里却不会全无郁结,否则也不会被霍敛堂那根稻草一压,便心灰意冷自断了生机。 南灵歌是南灵歌,小女鬼是小女鬼。 南灵歌忍得,小女鬼却是忍不得的。 听了那三位你一言我一语的讥讽,冷笑着抱着手臂道:“狐媚子怎么了?狐媚子再怎么说也比那些面丑心毒的妒妇要好。” “你说谁丑?” “你说谁毒?” “你说谁是妒妇?” 游多多三人同时大怒,各自抓了不同的重点。 小女鬼抱臂冷笑:“三位不必客气,虽说你们丑的各有千秋,毒和妒却是不相上下的。” 不冷不热一句话,令游多多三人同时黑了脸。 其实游多多三人长的虽然不是绝顶美女,却也绝对与丑字沾不上边。 比方说游多多便是天的大生骨架,不管怎么减肥,也无法变成自己最想要的如柳身姿。 所以游多多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稍大的脸盘子和粗壮的腰身。 许倩有着一头人人羡慕的黑亮长发,有着游多多嫉妒不已的袅娜腰身,柳叶眉瓜子脸都颇为精致。 美中不足的是眼睛小了些,嘴巴大了些,被小女鬼直戳了痛处,气的眼歪嘴斜。 乌芳腰身过长,确实可以称之为水蛇腰,麻子脸么倒不尽然。 不过是脸上容易起痘,一茬接一茬的,总没个消停的时候。 三人嘴里时常侮辱着南灵歌的相貌,却是实实在在的妒忌。 毕竟南灵歌的五官身形是挑不出毛病来的。 “撕了那贱人的嘴!” 三人气的极了,将学过的术法忘的一干二净,各自手掌成爪,面色狰狞的扑了过去。 小女鬼撑着南灵歌的身子撒腿就跑。 哎……又冲动了…… 不过这一回冲不冲动结果都是一样的。 早前一个‘滚’字便已把游多多给得罪透了。 早晚也是要正面对上的。 不过现在还不行,现在只能跑! 她跑的快,那三个气疯了的追的更快,不多时便五体投地的被按在了地上。 游多多在她腰上狠踹一脚,咬着牙恶狠狠道:“将她翻过来,今天非撕了她那张贱嘴不可!” 乌芳、许倩便将她翻了过来,一人按手一人按腿,冷笑着配合游多多去撕她的嘴。 游多多不紧不慢捋起袖子,居高临下冷笑道:“贱人,怎么不骂了?不是说我们丑么?你说我要是在你脸上抓上几道,丑的人会是谁?” 小女鬼被死死压制着也不惊慌,似笑非笑的望着游多多道:“你今天伤我一分,他日我必百倍回报。” “哎哟,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敢装腔作势,我便是碰你了你又能如何?” 游多多一巴掌挥了下去,指甲微蜷,指甲尖尖。 这一巴掌若是打上了,南灵歌的脸肯定要多上几条血道子。 游多多就是奔着毁她脸去的。 “住手!” 就在那只爪子将要贴上南灵歌脸颊时,突然传来一声沉喝。 与此同时,游多多三人也跟着轻飘飘飞了出去,撞作一堆。 大师兄再一次从天而降,姿态风骚的落在了南灵歌身边。 “你们在做什么?” 大师兄表情严肃,眉头微皱。 “没……没什么,只是师姐妹之间切磋……” 游多多三人大惊失色。 她们皆在在九堂大聚上见过这位上甲堂赫赫有名的大师兄。 据说这位大师兄是继南谣仙尊之后资质最佳,最有可能成仙的南谣弟子。 如此这般的人物,谁能想到他会出现在入门弟子历练的生魂林里。 好死不死还正好撞见她们欺负人,一时间三人都吓的慌乱无比,话都说不顺了。 “我像傻子?” 大师兄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师兄人中龙凤,风采过人,天人之姿……” 为了证明大师兄不是傻子,游多多三人争着抢着说起了恭维话。 回过味来的小女鬼不屑的撇了撇嘴。 觉得南灵歌一直被智商如此之低的人欺负实在是太丢人了。 人家说反话呢听不出来? 大师兄木着脸道:“那我是瞎子?” “大师兄目光如炬,眸光如电……” 游多多三人挤在一团,又开始胡言乱语的夸赞起来。 大师兄又道:“我既不傻也不瞎,你们为何要欺我诳我?” 小女鬼翻白眼:因为你说话拐弯抹角。 不过这位大师兄虽然相貌老实神情木讷长的没什么特点,发起火来时还是颇有几分威严的。 至少将游多多几人吓的像见了鬼一样。 到了这个时候,游多多终于回过神来,再不敢胡乱说话,起身深施一礼,语气诚恳的说道:“对不起师兄,我们知错了,不该欺负师妹,还请师兄代为责罚。” 这话说的也颇具意味。 代为,也就是说明了大师兄虽有声望,是满山弟子中的第一人,却是越不过堂主去,是没权利去管别堂弟子之事的。 “修行一途并不单指修炼术法,还包括修养德行,若眼界太浅胸襟狭隘,便难有进境,你们好自为之。” 大师兄深深看了游多多一眼,沉稳的迈开脚步,洒然而去。 006 身前事 小女鬼随间的向大师兄身后看了一眼,蓦的瞪大了眼睛坐了起来。 天呐,见了鬼了! 南灵歌的魂魄遍寻不到,竟然就飘在大师兄身后。 她想干什么?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那可是南谣山中的风云人物啊,据说修为之高已可以辗压某些堂主了。 她就不怕人家发现了她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收了她? 还是她根本就希望大师兄收了她? 她对只见过两面的大师兄执念如此之深么,变成鬼了也要跟着大师兄不放么…… 小女鬼满心疑惑时,南灵歌的魂魄突然回过头来,笑着对她指了个方向后便不见了。 “你这贱人……” 大师兄背影才一消失,游多多转头便骂,一句没骂完呢,发现正主已经不见了。 小女鬼没傻到继续留在原地等着报复,在南灵歌一指之后便脚底抹油溜了。 不多时,两‘人’便汇合到了一起,怕被游多多几人找到又多跑了一阵才停下。 分开还不到一日,南灵歌魂魄的模样让小女鬼大吃一惊。 原先那个总是眉头轻蹙,满眼抑郁的小丫头,突然间便眉目疏朗,一身的淡然从容了,好似卸下了什么千钧重负似的。 小女鬼一直希望南灵歌能够开朗从容,现在终于看到了,却只剩下心了酸。 她活的,真是太累了! 小女鬼叹息:“唉~你那大师兄二话不说就把你的身子和我的魂魄融在了一起,你……” “你不需再为此事纠结了。”她想叫南灵歌想办法将身魂分开,南灵歌却忽然打断了她,淡淡然道:“那身子,真的是你的,我不过是受人之托暂时帮你养着…… 小女鬼皱眉:“这不可能!有事我们一同解决,你莫要再胡说八道了!” 她真是愈来愈恼了。 南灵歌再怎么害怕,再怎么不敢面对现实,也不该用这种话来诳她才是。 她们一人一鬼相依为命三年,有什么事就不能好好坐下来慢慢商量么? 这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翻不过的山呢。 只要两‘人’同心协力,将这几日坚持过去…… “真的真的,我何时说过谎话。” 南灵歌见她真的恼了便有些怯怯:“我也是刚刚想起,其实我是这南谣山灵,本就没有躯体也不需要躯体的。” 所以一直以来,她虽没有从前的记忆,却下意识的便不喜南灵歌的躯体。 小女鬼眉头越皱越深,盯着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善。 南灵歌被盯的极为心虚,垂着眼不敢再说。 小女鬼又盯了她一阵,见她脑袋都快垂到脚面子上了,只能叹息道:“算了,我也不逼你了,这几日我帮你顶着,但是九堂大聚那日一定要你亲自上场才行,否则以我的实力只有挨揍的份……” 小女鬼说话没说完,南灵歌忽的向她扑去,直接穿体而过。 穿体而过的瞬间,小女鬼便像中了定身法一般无法动弹,眼前一片白雾茫茫。 片刻之后白雾变淡,小女鬼眼前出现了一团欢快跳动着灵气。 那团灵气在树木间穿梭,在花草上流连,追着蜂蝶嬉戏…… 虽是没有身形没有五官,却让人觉得无忧无虑,莫明欢喜。 而后雾气又浓了,似乎有道身影隐在其中,将灵气拦了下来。 雾中人似乎与灵团有过短暂的交流,不多时南灵歌便出现了。 那确实只是个躯壳,双目无神,四肢僵硬,木偶一般的站着。 灵团绕着躯壳转了两圈后慢慢的钻了进去,很快的,木偶便有了生机,直接以十岁时的模样出现在了南谣山下,被凑巧路过的霍敛堂遇见了,简短的询问一番后便带上了山。 之后南灵歌便在山中学艺,第一次去生魂林便捡到了小女鬼,便有了以后的种种…… 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小女鬼真的无法分辩了。 就算那具躯体原本确实不是小山灵的,可也不见得便是她的,所以说…… 当小女鬼转身寻找南灵歌,打算再与她好好讲讲道理时,身上突然起了变化。 一层淡淡的灵光由脚下而起,缓缓向上蔓延,渐渐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灵光虽淡,却如森严壁垒,将她牢牢的困在其中。 周边的雾气不知被什么吸引了,慢慢的汇聚在灵光周围,越聚越浓,渐渐的便看不清她的身体,她也看不见外面。 身在浓浓白雾之中,只觉一切如梦似幻,愈发的不真实了。 待白雾散去,南灵歌还是那个南灵歌,不过是眉眼愈发飞扬,眸光愈发清潋,皮肤也愈有光泽了。 至此,她与这具身体彻底融合,再也无法分隔。 在白雾之中的时候,她也知道了那具身体是由南谣山山精炼成的。 其实就是块石头,隐在南谣山中央,吸收了千万年的日月精华,天地灵气。 或许挨一次雷劈,山精就真的能成精了。 可惜被人掘了出来,炼成了一具妖媚的少女躯体,真可谓暴敛天物。 这具躯体若是专门为她炼的,打死她都不会相信。 可她的灵魂已经融入了其中,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蕴藏在身体之中温柔而又强盛的灵气。 感觉中只要她愿意,抬手便能推倒一座山似的。 那个名字,也是她的。 她是南灵歌,南灵歌是她…… 谁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的…… 直到山上突然传出了召集的钟声,小女鬼,哦不……南灵歌才豁然清醒,转头一看,发现在她失魂落魄间天竟已经黑了。 夜晚召集弟子只有一个原因,便是要下山去对付妖魔鬼怪。 南灵歌来不及多想匆匆赶回时,下丙堂百多个弟子已集合完毕,霍敛堂正在前方训话,看见她匆匆而回,便多看了她一眼。 南灵歌心里郁郁,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可惜她这身子的眉眼太妖媚,便是瞪人也像是抛媚眼一般。 不过却是歪打正着,一个‘媚眼’将霍敛堂吓的立刻便转了眼,不敢再与她‘眉来眼去’,免得被其他弟子看到,损了他的名声。 007 清尸潮 此番下山,要对付的是尸潮。 走尸过百聚在一处便称为尸潮。 能汇聚成潮的都是些低级走尸,跑不快,行动不灵便,力气比一般的壮汉大不了多少,便是下丙堂的鸡肋弟子,也不难对付。 只要不是单独落入尸潮之中,便没什么危险可言,师长便也不会随行。 一队十人,南灵歌与同屋那三位便在一组,大师姐游多多自然便是队长。 游多多转头给了她一个阴森森的假笑,南灵歌回了一记白眼,慢吞吞晃到了队伍最末,心情沉重非常,走的魂不守舍。 南谣山位于南谣至南,山峰挺拔秀丽,半峰之上薄雾弥漫,像个身披薄纱的曼妙女子。 时下四国并存,分别是东霍、南谣、西凌、北照。 南谣山一直被称之为仙山,千年前的南谣山上小宗小门集聚,离仙途最近的三人,都是由南谣山走出来的。 前有无尚圣僧,后有无厄散人,现有南谣仙尊。 不过前两位的下场都不太好。 第一位在飞升时被雷劈死,第二位与一个女魔头同归于尽。 那两位之间隔了三百年,都有着绝顶的天资,德行兼备,是当时世人最崇敬的修仙者。 等两位相继陨落了之后,南谣山便日益荒凉下来。 传闻说山中有诅咒,在此山修炼虽是进境神速,但到了最后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于是修仙者们便宁愿修炼的慢些,也不愿横死在紧要关头。 各小宗小派相继搬离,现下这位不信邪的南谣仙尊飘然而来。 先是收养了两个孤儿。 两个孤儿小有所成之后便开始收徒,一代代的传下来,慢慢的南谣山又繁盛起来,只存了南谣一派。 但结局依然不算好。 南谣仙尊百年前便踏入半仙之境,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丝要飞升的迹象。 不过半仙之体已是极为难得了,因为便得了个尊号叫南谣仙尊。 南谣山脚下不远便有村镇,两侧山峰绵延,山川秀丽,景致怡人。 身后则是险山恶岭,弟子到了一定的实力才能进入其中历练。 每次历练,南谣弟子基本上都倾巢而出,只是去的地方不同罢了。 下丙堂这一次去的地方是山下几村共用的埋尸处小戽山。 附近有许多山,之所以都争着将人埋在小戽山,是因为那里的风水特别好。 据说只要将逝去的老人葬在其中,便能保佑后人财运双至,子孙兴旺。 先前的时候可能也确实是块风水宝地,也确实给后人带来了不少好处。 于是乎千百年的累积下来,小戽山密密麻麻全是坟头。 到了如今,风水宝地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地,怪事频发。 从百年前开始,有些人去山中扫墓,要么直接失踪,要么就算回来了也变得疯疯癫癫,直嚷着山里有吃人的恶鬼。 有不信邪的照去不误,结果要么失踪要么疯癫。 附近村子也是天灾人祸不断。 别处都是风调雨顺,就小戽山方圆百里不是暴雨连连便是干旱虫灾。 时不时的还暴发一声怪病,死残无数,有时一死便是一家子。 于是小戽山下又多了块乱葬岗子。 无人收尸的死人便被扔到了其中。 到后来,村民们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都是苟延残喘,差点把这一片变成鬼域。 后来,南谣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尊下山来转了一圈,在山中布下了阵法,将怨魂野鬼困在其中。 至此之后,小戽山便消停下来。 但三不五时的,仍会发生些怪事,比如说群鬼作乱,尸潮闯阵。 曾经被仓促扔在乱葬岗子中的尸体,一般都是死前饱受怪病或鬼怪折磨,恐惧、不甘等情绪在死后都化成了怨气窝在体内,始终无法安息。 南谣仙尊的阵法有五重,由山脚开始往上一重重加重。 乱葬岗子在山脚,是阵法较弱的地方。 阵法阻得了人祸,阻不了天灾,比如说惊雷、地震。 惊雷很容易引起尸变,地震、暴雨会扭曲阵法,但凡出现一个小小的缺口,便会生出一场乱子。 这种时候,便由山中弟子出面镇压。 若是闹的太凶便由上三堂出马,稍次些的交给中三堂,小打小闹便由下三堂的鸡肋解决。 南灵歌在队伍最后一步一叹气,叹着叹着忽然莫明其妙想起了南谣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踪的仙尊。 仙尊已有百年不出,一直居于山顶,现存的弟子基本没有见过其真容的。 修仙修仙,一辈子清心寡欲,最后还要孑然一身,避世而居,日夜期盼着挨雷劈,有意思么? 南灵歌觉得是没意思的。 这花花世界多好啊,恶人多,贱人多,妖魔鬼怪多,蹊跷怪异多…… 身在其中,纷扰纠缠,于混沌之中寻找清明,才是活着的意义。 南灵歌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小戽山附近,弟子们之间的气氛也随之凝肃紧张起来。 待到山脚时被幽凉的夜风一吹,南灵歌身上也开始一阵接一阵的起鸡皮疙瘩。 现在的她身魂相融,加上那具身体本身灵气过人,对周遭的一切愈发敏感。 小戽山果然不愧为远近闻名的凶地,南谣仙尊的阵法都挡不住其内的凶煞之气。 这还没进入其中呢,便被阴气冲的喘不过气来。 “各队队长负责分发解毒丹,服下后方可进阵,尸潮在外阵,诸位师弟师妹只消镇压,切切不可闯入内阵。” 下丙堂的大师兄在阵外做战前动员。 “便是服了解毒丹,诸师弟师妹也要尽量避免被抓伤咬伤,解毒丹虽能解尸毒,但走尸留下的伤口极难愈合,更要避免被伤到要害,诸师弟师妹一定要量力而行……” 下丙堂的大师兄认真的嘱咐了好半晌方才念咒打开外阵阵门。 南灵歌走在最后面,刚一进门还什么都没看清,便听到前方传来一大片惨叫声。 普通的走尸虽然攻击力不强,但鸡肋弟子们完全没有准备,霎时间被扑倒了一片。 一时间怪声连连,尸臭熏天,走尸们打了鸡血一般疯狂的扑腾起来,又蹦又跳又踩又踏,连扑带抓…… 008 谁害谁 前方叫的太热闹太惨烈,南灵歌从人与人的缝隙里看到不少弟子倒在地上,被自己人和走尸踩踏的惨叫连连。 好在走尸身子僵硬,无法弯腰,否则那些满地打滚的弟子早被当干粮给吃了。 南灵歌就呵呵了。 下丙堂弟子没用到这种地步,来了不就是送死么? 她正抄着手看热闹,冷不丁被人狠推一把,直直向一具高大的走尸撞去。 不用回头,南灵歌也知道推自己的是谁。 不过这时却顾不得再去找游多多算账。 只眨眼的功夫,男尸青紫腐烂的胸膛已近在咫尺了。 南灵歌被熏的头昏脑涨,心里骂着娘,抬腿便是一脚。 ‘砰’~ 走尸不懂闪避,端正正挨了一脚,在南灵歌惊愕的眼神飞了出去,连人带尸撞倒一片。 又他妈见鬼啦! 南灵歌盯着自己的腿发起了怔。 方才那一脚踢出,灵力随之自行涌出,爆发出了难以想像的力量。 那力量不是她的,是这具躯体本身的力量。 一怔之后,南灵歌立刻回神,回首一看,便看到了游多多见鬼般的眼神。 先前那一击动静太大,许多弟子都看到了。 人人都觉得惊奇,但顾不得多想,因为眼前还有许多走尸需要对付。 南灵歌静静站着,面沉如水的盯着游多多。 她知道游多多妒忌南灵歌,却没想到会妒忌到想让她死的地步。 不过是长的比她好看些,游多多至于如此么? 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南灵歌心头疑惑却没时间多想,因为就在她与游多多对视的时候,身后又扑来了一具男尸。 这回她不想再搞出那么大阵仗了,只仗着反应快,也仗着走尸身手不灵活,鱼一般滑到男尸背后,双臂往男尸腋下一插,跟着狂躁的男尸转起了圈子。 男尸明知身后有人却捉不到,便胡冲乱撞起来,不管是人是尸都无法近身,倒叫她占了便宜。 南灵歌得了空闲便探出头来,对着同样被走尸缠住的游多多露出了一丝冷笑。 从前的南灵歌是个老实孩子,怎么揉捏都行。 若今天被阴的是从前的那个老实孩子,这事肯定就这么算了。 但她不行。 她不是‘南灵歌’,没有忍气吞声的习惯。 南灵歌阴笑着,将身前臭哄哄的男尸用力向游多多推去,还时不时对身边的走尸踹上一脚,引了一群走尸到游多多身边后就地一滚,趴在地上见缝插针的往尸圈外钻。 其实闹腾了这么一阵子后,小半的行尸已经被镇住了。 下丙堂虽是鸡肋堂,有些师兄师姐还是有些实力的。 就是游多多也不弱,在四五只走尸的围攻下虽是略显慌乱,被抓的披头散发,躲闪的却是利落,手中结了灵印在走尸额上拍的‘啪啪’作响。 一边打走尸,游多多一面眼神凶狠的寻找南灵歌的身影。 小贱人敢害她,叫她找到非剥了南灵歌的皮不可! 游多多正恨的咬牙切齿,脚踝上突然一紧,似乎被什么给捉住了。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莫不是尸、鬼同行,尸在地上攻击,鬼在地下作乱? 游多多骇然下望,便对上了南灵歌那双过份潋滟的眸子。 南灵歌对着她甜甜一笑,手脚并用圈住了游多多的双腿,放声大喊:“师姐救命啊,救命啊……” 人多眼杂,害人这种事还是低调些委婉些好。 游多多惊怒之际,脖子被掐了,后背被抓了,就连胸前都失守了,被一只男尸的爪子狠狠的戳了一下。 “南灵歌你找死?” 游多多一声大吼,体内灵气迸发,将周边的走尸尽数震开后南灵歌已连滚带爬的躲的远了,一路上一不管见谁的腿都想去抱上一下,满山遍野都是她高亢凄凉的呼救声。 “师兄救命……” “师姐救命……” “我的灵气都用光了,快帮我一把啊……” 她这么一闹腾,四周又乱了。 看着她全无形象的连滚带爬,众人心里瞬间恍悟。 怪不得先前有那么惊人的一击,敢情是将所有的灵力都抽调了出来。 ‘窝囊’和‘废物’这两个词一直跟随着南灵歌,好不容易有一回惊人之举,紧接着的行为更是丢人,乡野孩子也不至于像她那般打滚撒泼。 忙碌着对付走尸的鸡肋弟子们抽空瞥出一眼,随即便满眼嫌弃的转了眼。 南灵歌才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也没想着真的能害死游多多,而是直接滚到了被镇住的尸堆后面。 被镇住的走尸僵僵的站着,整齐的排成了一排。 当初南谣那位仙尊之所以用阵法镇住了这里,便表明了不愿斩草除根,所以每一次弟子们的清理也都是点到为止。 譬如说打散恶魂身上的恶气和走尸体内的怨气,让它们继续在小戽山里停留着,不定时的再乱上一场。 南灵歌就蹲在被镇住的走尸后方,一边闻着冲天的臭气,一边透过走尸青紫腐烂的肌肤向外望。 这一望忽的对上了一双寒凛凛的眼。 真的只有一双眼,还是一闪便逝,出现的地方诡异至极。 她蹲着,那双眼就出现在不远的地方,与她目光平平相对。 那一眼寒光凛凛,透着无尽的……憎厌之意。 憎厌? 她做了什么事值得人如此憎厌了? 就连恨他至极的游多多,对她的憎厌也没有如此严重。 那双眼一闪即逝,却令她从骨子里发冷,连魂魄都抖了三抖。 莫明的,她便知道了那是一双男人的眼。 莫明的,她便知道自己怕他。 从骨子里,从灵魂里怕。 可是为什么呢? 她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亏了谁欠了谁的,为什么要怕?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南灵歌心里抓狂,脊背发凉,先前报复了游多多的喜悦之情瞬间消失,又变成了忧心忡忡。 不过等到收队回山时看到游多多时,南灵歌心情又变得美好起来。 游多多伤的不轻,一身血迹斑斑,披头散发像个怨鬼似的瞪着她。 南灵歌回了个甜笑,差点将游多多气晕过去。 009 谁嫁谁 来时南灵歌走在队末,去时仍然磨磨蹭蹭走在最后。 游多多每一次回头,都能对上她挑衅的眼神和鄙夷的笑容。 原想忍回去再与她算账的,结果眼神交锋没几个回合游多多便被气的失了理智,咬牙切齿的向队末走来。 “看什么看,好好走你们的路!” 有弟子侧目相望,遭了游多多呵斥。 南灵歌含笑看她走近,刻意走的更慢,以便与其他弟子拉开些距离。 待游多多走到身边时一派淡然自若道:“师姐有何指教?” 两人走在一起,都是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但南灵歌肤光如玉,眼波潋潋,走起路来盈盈欲飞,没有丝毫狼狈之色。 游多多一瘸一拐,脸上身上血迹斑斑,看着分外凄惨。 “南灵歌你敢害我,可曾想到后果?” 游多多恨的咬牙切齿。 南灵歌淡笑:“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 游多多大怒:“你想死?” “我死不死还轮不到师姐做主。” 南灵歌捋了捋颊边的发丝,转脸甜甜一笑:“师尊会保护我照顾我的。” “你还要不要脸!” 游多多气的想要尖叫,看到不远处的弟子却又不得不忍住,只能恶狠狠的瞪着南灵歌道:“你这贱人以为师尊真的会看上你么,你不过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男人便是看上你也不过玩玩罢了,很快便会像破鞋一样将你丢掉!” “不劳师姐挂念,怕是过不多久我便要嫁人了。” 南灵歌假意叹息一声道:“师姐是知道我资质鲁钝,又不像师姐般一心向仙,所以嫁人才是最好的选择,师姐说是么?” 她这厢如好姐妹般聊起了天,游多多哪有心思与她虚与委蛇,一听她要嫁人了立时大惊失色道:“你要嫁谁?” 南灵歌看着紧紧捏在臂上的手,笑呵呵道:“到时师姐自然会知道的。” “快说,你要嫁谁!” 游多多咬牙切齿,手指狠狠掐着南灵歌纤细的手臂。 南灵歌以灵气震开她的双手,慢条斯理抚着手臂道:“师姐为何如此关心我要嫁谁?” 游多多被震退一步,脸色铁青道:“你要嫁谁干我屁事!” 南灵歌奇道:“那师姐何必多问?” “我……” 游多多被问的颇为恼怒,哑了片刻后愤愤道:“我身为堂中大师姐,有责任照顾好师弟师妹,嫁人这么大的事自然要了解个清楚。” 对,就是这么回事! 游多多为自己的机智暗暗喝彩。 “何况你年纪还小,根本没到可以嫁人的年纪,也根本就不知世间险恶,万一被人骗了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她现在想起自己是大师姐了? 想起大师姐责任是照顾师弟师妹了? 以前作威作福,打压欺侮其他弟子的时候想什么了? 南灵歌笑咪咪望着游多多,觉得她那副义正词严,毫不羞愧的模样颇为有趣。 游多多不傻,自然看出南灵歌眼神之中的嘲笑,但这时她已顾不得再与她计较,只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要嫁人,要嫁的到底是什么人。 “师姐真想知道我要嫁谁?”瞧着游多多编瞎话编的实在是费劲,南灵歌便好心帮上一把。 游多多立刻接道:“我是怕你受骗,师姐比你年长,比你多经了些世事,便是帮不上大忙,多少也能帮你把把关,看看对方是不是值得托付终生。” “师姐若真想知道,便去问师尊吧。” 南灵歌笑嘻嘻丢下一句,快步跑回了队伍之中。 不多时,游多多也走了回来,面色铁青的走到了队伍前面,再没有看她一眼。 回到山上,游多多立刻便不见踪影,想是去向霍敛堂汇报历练的情况去了。 南灵歌与乌芳、许倩一同回到房中,也不梳洗便躺到了床上。 “南灵歌去打水来,我要洗漱。” “顺便把我们的衣裳洗了。” 如今已过子夜,那两位仍是不肯让她安生。 放在以前,‘南灵歌’二话不说便会照做。 如今么…… 南灵歌躺在床上冷笑:“你们没手没脚?我是你们的丫鬟?” 别说,大师兄的那种问话方式还挺有趣。 “南灵歌你是不是疯了!居然敢如此与我们说话?” “你该不会以为大师兄凑巧帮你说了几句话便觉得自己找到了靠山吧!” 乌芳、许倩又惊又恼。 “是又如何?” 南灵歌闭目养神,懒得与她们多说废话。 现在的她已经不怕她们会对自己动粗了。 身体与魂魄融合了之后,这具身体里的灵气便能由她控制。 她不会什么术法,但收放灵气还是做得到的。 如此便也足够自保和揍人了。 那么高大的一具走尸都能一脚踢飞,还差她们三个么? 她的变化令屋内另外两人摸不着头脑,莫明有些忐忑。 但如果欺负一个人已经成了习惯,便不会轻易停止。 乌芳抱着手臂站在床前,睨着她冷笑道:“你今日好大的威风啊!早上骂了师姐,上午害我们被大师兄斥责,如今还敢如此嚣张,我看你真是不想再在堂中待下去了。” “听说你是个娼妓之女,根本不知道生父是谁,又早已没了亲人,若是被赶出去,怕是很快便要走上你娘的老路罢!” 许倩也站在床前,抱着手臂阴阳怪气道:“看她躺着那姿势,还真像个娼妓!” 面对如此侮辱,南灵歌只是深深叹息了一声,双臂枕在脑后淡淡道:“两位连娼妓该怎么躺着都知道,莫不是深谙此道?亦或是……从小便耳濡目染?” 同样是骂人,她的言辞要斯文的多,也要恶毒的多。 别人如何她不知道,但游多多三人的粗鄙和恶俗是令她叹为观止的。 三个十四五的姑娘,动不动把贱人,娼妓挂在嘴边,真不知她们是从哪里学来的。 又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大师兄说过的话我劝你们还是多想想的好。” 南灵歌颇为同情的说道:“你们眼界太浅,心胸太窄,不修德行,是不会有前途的。” “贱人闭嘴!” 异口同声三声大喝,游多多蓬头垢面的由屋外冲了进来,凶神恶煞直奔南灵歌而去。 010 一巴掌 游多多发疯之前,曾与霍敛堂有过这样一番对话。 游多多披头散发委委屈屈:“师尊,南灵歌说您要娶她,是真的么?” 霍敛堂端然而坐,一脸正派:“你由何处听到如此风言风语?” “是南灵歌亲口说的。” 游多多泫然欲泣:“而且师尊看她的眼神也……” 霍敛堂淡淡道:“并无此事,你不要多想,早些回去歇着吧。” 游多多追问:“师尊真的不会娶她?” 霍敛堂略有不耐:“我早与你说过了,我并无成家之意,以后不要再提此事。” “徒儿受伤了。” 游多多愈发委屈了,抬手将乱发拨开,露出颈上的抓痕,还有身前身后的血迹。 她想要些安慰,霍敛堂眼底却深藏着厌恶。 一个姿色原本就算不上绝佳的女子,如今一身脏污,披头散发,肌肤上又添了伤痕,还纠缠不清,真真令人生厌。 “这是伤药,回去擦上几日便好。” 霍敛堂耐着性子递了瓶伤药,淡淡道:“夜已深了,早些回去歇息,莫再听信风言风语,也莫再胡言乱语,以免引起其他弟子猜忌。” 这已是赶人了,游多多却还是不肯走,可怜兮兮道:“师尊变了,师尊不再心疼徒儿了,以前便是徒儿划破了手……” “你又是何时变得如此任意妄为了?” 霍敛堂声音中已隐隐有了怒气。 “近年来你在堂中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与你计较罢了,你呢?却是变本加厉,尤其是对南灵歌……” 他不提南灵歌还好,一提起来游多多立刻便炸了毛,疯了般的跑了出去。 但凡女人,对自己在意之人的变化都是极为敏感的。 游多多又天生多疑,便是没事都要捉摸出事的那一种。 她一直忌惮着南灵歌的相貌,也便额外留意着霍敛堂对她的态度。 便是霍敛堂何时多看了南灵歌一眼,游多多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南灵歌的话加上霍敛堂对她的态度,她便认定了两人之间有了暧昧。 她不敢对霍敛堂如何,对南灵歌还是敢的。 于是便疯一般冲回了屋子,一手扯住南灵歌的头发,一手抡圆了便是一巴掌。 ‘啪’! 南灵歌结结实实的一巴掌,白玉似的脸蛋霎时便肿了起来,指甲划出的血痕刺目惊心。 除了她之外,另外三人都怔了。 她……为什么不躲? 游多多率先清醒过来,狞笑着又是一巴掌甩去。 不躲正好,今天便毁了她这张脸,看她以后还拿什么去勾引男人! 南灵歌仍是不躲,反倒还闭上了眼睛,一副吓傻了的模样。 游多多莫明觉得怪异,却是只顾撒气不及深想。 然而那一巴掌并没有挥下去。 霍敛堂突然飘进屋内,捉住了她的手腕,轻轻那么一甩,游多多踉跄而退,一直撞到桌子才停了下来,满脸不敢置信的盯住了霍敛堂笔挺的背影。 霍敛堂缓缓转身,目光森冷的盯住了游多多,沉声说道:“门规严禁弟子私斗,轻者紧闭十日,重者逐出山门,念游多多是初犯,罚思过堂禁闭十日,若有下次,逐出山门,你们两个,将她送去思过堂。” 霍敛堂一声令下,乌芳和许倩终于回过神来,二话不说搀起游多多便走。 思过堂是件森寒封闭的石室,一日只有一水一饭,身在其中只能不断的运功抵御,若是睡着不过片刻便要被冻醒。 在其中吃不饱睡不好,加上过度运功,被关十日至少要脱一层皮去。 每个进去的弟子出来时都半死不活,好一阵子恢复不过来。 屋中人走光,霍敛堂立刻便坐到了床沿上,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玉瓶,打开来以指沾了其中玉折的药膏,轻轻在南灵歌脸上涂抹起来。 南灵歌脸上写满了惊吓和委屈,眼中泛着晶亮的莹光,长睫颤颤,朱唇紧抿,似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瞧着极为可怜。 霍敛堂心下的质问便说不出口, “这雪玉膏能消肿止痛避免留下疤痕,过两日你的脸便会恢复如初,你也不必再害怕被人欺负,以后师尊会好生照顾你的…… 这几日你便好好休息吧,师尊得了闲便来看你。” 温柔的安慰了几句,霍敛堂将伤药留下便转身离去。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附近的弟子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他在屋中待久了总是不便。 否则这么好的博美人欢心的机会他才不会错过。 他一走,南灵歌的眼神便变成了冷漠,唇角也勾起了一抹嘲讽。 果不其然的,霍敛堂与游多多之间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相信等乌芳、许倩回来之后,霍敛堂便会去思过堂哄人了。 否则以游多多那冲动的性子还不一定会怎么闹腾呢。 霍敛堂应该早就后悔勾搭上这么一只大炮仗了吧? 这也算是一种小小的报应吧。 这般的害群之马在南谣活的逍遥自在,这南谣……真的配称之为名门正派么? 为了避开霍敛堂的纠缠,她不得不说出难以启齿的话,不得不逼自己挨一巴掌…… 游多多、霍敛堂,她记着了! 在她思量着的时候,乌芳、许倩回来了,出乎意料的没有继续纠缠她。 第二天在屋内睡了一天没人打扰,夜晚出门也没人多问一句。 乌芳和许倩就像瞎了哑了似的对她不闻不问。 南灵歌又去了生魂林,想再找找小山灵,也想给自己找个清静的地方思考。 她需要好好的想想自己是谁,想想这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想想到底是谁在‘捉弄’她…… 她在生魂林深处找了隐避的地方,倚着树身闭上眼睛,屏住了呼吸,慢慢的将自己的气息融入周围,将自己当成了生魂林的一份子。 当所有事情都变得诡异,绞尽脑汁找不到头绪时,不如便放飞思绪。 天马行空,未必不能有所收获。 在她静思之时,生魂林中的魂魄一个接一个的飘荡而起,好奇的打量着她,像第一次看见她一般。 先是小心翼翼的窥探,而后是欢欢喜喜的靠近,不多时便化成一大团灰色的浓雾,将她笼罩于其中。 011 九堂聚 南灵歌被生魂林的鬼魂包围着,只觉得莫明安心和放松。 它们不再像以前一样对所有进入林中之人都抱有警惕和防备之意。 它们喜欢她,想要亲近她,守护她。 这种情形很诡异,却也很自然。 南灵歌唇角不自觉便露出了笑意,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起来。 可老天似乎就是不想让她好过,很快便有人打破了她的舒畅。 “你这小丫头是怎么回事,昨日大白天躲在林里不去练功,现下深更半夜又不去休息,你……” 又是那位上甲堂天资超凡的大师兄,有着玉树般的身姿,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大师兄一来,围绕着她的鬼魂便一哄而散。 当南灵歌将脸转过来时,大师兄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南灵歌脸上已消了肿,但因为她的肌肤太过白嫩,青紫的指印和划痕便愈发清晰了。 她刻意的没有用药,还时不时在脸上揉揉搓搓,让伤痕变得显眼。 原只是想让霍敛堂看着闹心,近几日没心情纠缠她,遇见大师兄是意外,却是她所期盼的。 大师兄皱眉:“你还是被打了?” 果真是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南灵歌摸着脸淡淡笑笑:“不碍事的,习惯便好。” 她很奇怪在生魂林中一而再、再而三遇见大师兄,却是识趣的没问,反正她问了人家也不会告诉她。 人家是南谣最优秀的弟子,想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地方是人家的权利和自由。 “若是反抗不过,为何不去告知堂主?” 大师兄是亲眼看见游多多三人一同欺负她的。 “堂主……呵……” 南灵歌长长一叹,觉得大师兄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大师兄皱眉:“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南灵歌淡淡道:“多谢师兄关心,不过有些事,怕是连掌门都没法管的。” 她不能空口白牙去告霍敛堂骚扰,便是真被占了便宜霍敛堂也可以矢口否认。 像游多多那种蠢货,说不定还会帮着霍敛堂反咬她一口,到时候丢脸的被唾弃的恐怕还是她。 “何事你只管说便是!” 大师兄是个颇为执着的人,似也不喜别人故作姿态,欲言又止。 南灵歌感觉到了大师兄的坚持与那一丝不深不浅的不耐,不由有些想笑。 她是有些故作姿态,但没有欲言又止。 她是有些想与大师兄打好关系,可没想让他去帮着自己告状。 告一个堂主耍流氓,总要有证据不是么? 可耍流氓这种事除非被他人撞破,要么怎么证明? 于是南灵歌仍旧淡淡道:“现下不太方便,大聚之后再说可好?” 如果她能直接跳到别堂去,事情也就都解决了,如果没有,就得麻烦大师兄了。 “随你。” 大师兄皱眉看了她一眼,随手扔了瓶药走了。 瓶是粗瓷瓶,药却是好药。 南灵歌盯着大师兄颇有风华的背影,眉头也皱了起来。 前三年,‘南灵歌’一共见了大师兄两次,她却在两日之内便见了三次,是不是……诡异了些? 在她思量之时,林中鬼魂又开始慢慢的像她聚拢而来,欢欢喜喜将她围绕在其中,偶尔有胆子在的,还会轻轻触碰一下她的手掌、衣角或发丝。 南灵歌伸出纤细的手掌,将一团颜色较深的魂魄虚虚托住,淡笑而道:“你们是怎么回事?为何要缠着我?” “呜呜……” 鬼魂轻吐怪声,无法用言语与她交流。 它们都太弱小了。 南灵歌想了想,将自身的灵气散发开来将身边的魂魄罩于其中,再次闭上了眼睛。 当初她的魂魄也是浑浑噩噩一团,是被这具身体上的灵气滋养着恢复的,想必这些鬼魂是喜欢了她身上的灵气。 既然它们亲近她,喜欢她,那么她偶尔照顾它们一下又何妨呢。 她忘了以前的‘南灵歌’也是时常到这林里来的,从来没发生同样的事情。 她也不知大师兄根本没走,一直隐在暗中静静的打量着她。 更不知霍敛堂也曾来过,不过离她尚远时便‘凑巧’的被大师兄给撞见拦了回去。 风平浪静三日过去,一年一度的九堂大聚到了。 几日的休息,脸上的伤就是没用药也好的差不多了,只隐隐留了些细小的抓痕。 为了这个期待‘已久’的大日子,南灵歌特意将自己打扮了一番。 说是打扮,其实只是将乱七八糟的头发稍稍微梳的齐整了些。 她脸上的浅浅抓痕仍在,旁人瞧着眼神都有些怪异,她却笑嘻嘻全不在意。 霍敛堂在前面训话,讲些规矩守则之类的东西,不经意间看了南灵歌一眼,被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惊的眼皮直跳。 上山时弟子们排成两排,一路垂眉敛目,脚步轻盈的向山上走去。 下丙的鸡肋弟子们每次参加九堂大聚时都是夹着尾巴来去,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身为南谣最废物的弟子,平日里待在下丙堂还好,要面对比他堂比自己出色的弟子时多少都有些自卑的。 唯一没有的就是南灵歌。 因为是头一次上山,南灵歌对身边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结果踏着上山石阶走好一会儿,两面除了草木根本就没什么景致,也瞧不到其他堂的模样。 于是很快便失了兴致,也跟别人一样垂眉敛目的向上走去。 九堂大聚的地点在半山的斗灵台。 是南谣专门辟出来给弟子比试的地方,占地极大,近千人在其中丝毫不觉拥挤。 每堂弟子按顺序战好,最先的三个方阵白衣飘飘,男俊女靓,自带仙气,而后的青衣磊落,出尘脱俗。 下三堂的弟子穿着多色花衣,蔫头耷脑,如同扎堆的缩脖鹌鹑。 弟子精神不济,身为堂主面上便也无光,连带着也显得面色黯淡眼神无光。 九堂大聚其实就是个展示弟子风采的聚会,每次大聚之后都会放出一批弟子,晋升一批弟子。 南谣弟子多,捉对争斗太耗时,于是便为九堂设了九个擂台进行车轮战,凭守擂时长定实力。 排名前十的晋入上一堂,也可以越级挑战,也可越级入堂。 南灵歌站在队伍后面,鬼鬼祟祟打量着各堂堂主,捉摸着该跳到哪堂去才好。 012 掌门徒 有了霍敛堂的前车之鉴,南灵歌对那些相貌堂堂一身正气的男子颇有些忌讳,相貌自带猥琐的就更不敢肖想。 男堂主暂且搁下,那便找找女的。 九堂之中只有两位女堂主。 一个是上乙堂的,面相是三十多岁的高瘦女子,满身满脸的冰霜之气。 人是不丑的,不过眼睛都快长到头顶去了,一看就极是不好相与。 另一个是下甲。 满山之中只有她一人穿着黑衣,覆着面纱,面纱外露着一双淡然清冷的杏眸。 下甲堂主掩着脸看不清相貌,但身姿极为窈窕,长腿细腰,丰胸翘臀,眼光一瞄上去便难以离开。 这个看着也十分冷傲不大好相处的样子,不过比起其他人要好些。 便是她吧! 南灵歌很快便打定主意,在今日的九堂大聚之中,一定要窜到下甲堂去。 打着念头时,南灵歌特意瞄了霍敛堂了眼,想瞧瞧霍色鬼见了美人后的丑态。 在她看来,色鬼若是看到身材极好的女子,自然是转不开眼的。 结果她一转眼,便与霍敛堂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霍敛堂对着她淡淡一笑便转了眼,那笑容中的意味深长却是将她吓了一跳。 不容她去分辩那笑中的含义,高处已传来了沉厚而响亮的声音。 南谣仙尊早已退到幕后不管俗事,是师祖级人物。 主持九堂大聚的是南谣掌门和副掌门。 两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坐在高台上,穿着一样的白衣,留着及胸的长须,面目慈祥,满面红光,长的跟一个人似的。 其中一个正在讲话,大意就是弟子们一年的修炼辛苦了,现在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了,希望大家好好表现云云。 寥寥几句,比试开始。 俩掌门仙风道骨,极有世外高人的风范。 可惜人家不收徒,便是收也轮不到她。 就她现在这两下子,能蹦跶出下丙堂就不错了。 于是便断了念想,将眼光转到擂台上。 这一细瞧,发觉九个擂台上有五个站的都是少女。 上乙,上丙两人,中乙,中丙有两个,下乙一个。 都是相貌姣好英气勃发的少女,只是看着便赏心悦目,使出的灵术五彩缤纷的更是好看。 不过只看了片刻南灵歌便皱起了眉头,心里想道:这是比斗又不是跳舞,干脆利落的把人打下去不就完了么,耍那么多花架子做什么? 好看顶饭吃么? 某些怜香惜玉的师兄弟们虽然不忍心直接下重手,也不过是让她们多显摆一阵而已,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不多时五个少女便下去了四个,只剩上乙的一个仍是冷若冰霜的站在台上,瞧那神情与她那师尊一模一样。 大抵便她便上乙那位眼睛快要长到头顶上去的堂主的得意弟子。 瞧着得意弟子出彩,上乙堂的女堂主好算是露出一丝微笑来。 南灵歌看热闹的间隙顺便寻找大师兄,他却不在上甲的队伍之中。 转念想想,那位大师兄在弟子中的地位已是最高,可独挡一面,既不愿离山,也晋无可晋,倒没有在斗擂的必要了。 找不到大师兄,又盯着擂台看了一阵,南灵歌便无聊的打起了呵欠。 这南谣宗打起架来千篇一律的模样,实在是没什么看头。 一般的弟子都用长剑,不管身法还是剑法都讲究个缥缈灵动,全将好看放在第一位。 这是弟子之间的争斗还好,要是斩妖除魔时也这个德行……那可真就没法儿看了。 还有些女子用彩带灵环之类当作武器,比试时比跳舞还讲究身法,那腿踢的,那腰弯的……啧啧啧……看的南灵歌都要吐血了。 “如果让我选武器……” 南灵歌心里暗暗思量,那她会喜欢什么呢? 那些彩带灵环什么的是绝对不要的,剑么,耍起来虽然好看,但不喜欢,其他的么…… 思来想去的,南灵歌莫明觉得自己应该用刀。 那种劈砍起来潇洒凌厉气势惊人却又不显沉厚笨重的宝刀。 刀柄呢要漆黑的,刀刃要雪亮的,刀形要流畅优美的…… “南灵歌你不想去试试么?” 南灵歌正幻想着,突然被轻轻推了一把。 转头去看,竟然是乌芳。 她似乎刚刚打完,气都没有喘匀。 乌芳主动问话,南灵歌觉得颇为奇怪。 这几日里乌芳和许倩基本上是拿她当隐形人的,不找麻烦也不接近。 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肯定也不是因为关心她。 要么是希望她离开下丙,要么就是想看她出丑罢? 游多多还关在思过堂,这两个也都不是什么好饼,于是南灵歌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并不与乌芳搭话。 她的目标是下甲,到时候只要在下甲前二十名中随便找一个打赢了就行。 原本她没有十足的把握,现在却是有了。 她不是那些打架还要耍花架子摆姿态的弟子,也不懂那些眩目夺神的术法,她只要趁对方不备一大团灵气轰出去基本上就搞定了。 感觉中是卑鄙了些,不过只要能离开下丙堂,她不介意再多挨些白眼。 于是她便继续漫不经心看台上那些飞来窜去的比斗,幻想着脱离下丙之后美好的未来。 不知不觉间,比斗已接近尾声,各堂都已排出了实力靠前的弟子。 南灵歌打量着下甲排名前二十的优秀弟子,正想挑出个软柿子捏捏,霍敛堂突然来到了她身边。 “灵歌啊,此次大聚你不必参加了,师尊已决定由你接替游多多的位置,帮着师尊管理堂中弟子,你觉得可好?” 霍敛堂神情和蔼,声音温和,旁边尚未打擂或是已经下场的弟子们听到了,面色忽的惊彩起来。 有的惊讶,有的羡慕,有的妒忌…… 乌芳、许倩两人则是意味深长。 然而最最惊讶的,还是南灵歌。 一惊之后,便是滔天的怒气。 他早就看出她在拖延时间了是不是? 他故意放任着她耍小心机,等到她满怀希望的时候现一把将她拖进泥潭里是不是? 这个霍敛堂实在是卑鄙无耻恶毒到家了! 013 扼灵刀 南灵歌目光冷冷的望着霍敛堂,心下一片惊涛骇浪。 他凭什么敢在众目睽睽下不准她参加打擂,凭什么觉得她会乖乖听话? 两位掌门如今就在高处坐着,他就不怕她恼羞成怒,在大庭广众之下揭他老底? 片刻后,南灵歌深深吸了口气,强压怒火冷声道:“我若是非要参加呢?” 若她今日跳不出下丙堂,霍敛堂怕是立刻便会对她下手,她绝不会任他摆布。 霍敛堂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温和笑道:“你的身体不适合与人对战,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南灵歌冷笑:“我身子好的很,不劳堂主费心。” 她倒要看看他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让她身子不适。 很快的,她脸上的冷笑便僵住了,身子也不受控制的软了下去。 霎时间她便知道自己中了术。 可是中了什么术,怎么中的术却一无所知。 霍敛堂根本连动都没动一下。 在她惊骇的目光中,乌芳、许倩一左一右搀扶住了她。 南灵歌张嘴想喊,却是根本没有声音发出。 她的声音竟也在同一时间被封住了。 “师尊从前对堂中之事多有忽视,令你受了不少委屈,不过游多多已经受到了惩罚,以后便由你接替大师姐的位置,你便不要再逞强斗气了罢。” 霍敛堂叹息一声,转而又对乌芳、许倩嘱咐道:“灵歌身子不适,你们好生照应着。” 说罢便又回到了弟子前方,负着双手看弟子们打擂。 霍敛堂三言两语便解释了她的反常,南灵歌心里恨的要命,想要立刻便撕烂他那张虚伪的嘴脸,无奈身子却软到若无人搀扶便会滑倒的地步,就连头也只能软软的耷拉着。 身子虚软,口不能言,只要九堂大聚一结束,她便会彻底落到落到霍敛堂手里,再也别想翻身了。 他可真敢!他竟真敢!? 南灵歌恨的咬牙切齿,心里又是狂躁又是惊骇,竟然有了穷途末路的感觉。 一个霍敛堂,便能把从前的‘南灵歌’逼的宁愿当鬼也不做人,如今就连她也捏在了手心。 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聪明和坚强,便是不能与霍敛堂对抗,也能够安然无恙逃出他的掌控。 可现实却是…… 不、不能放弃,不能绝望,一定还有方法可想的…… 南灵歌脑子拼命的转着,却是越想越乱,越想越是不安。 现在的她身子软的连头都抬不起来,还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她烦躁至极的时候,身边突然爆发出一阵潮水般的呼声。 “天呐,掌门要收关门弟子啦……” “这是真的吗……” “啊啊啊……该不是作梦吧……” 弟子们疯狂了,堂主们震惊了,南灵歌则是一头雾水。 掌门要收徒?她怎么没听见? “听说掌门已有百年不曾收徒了……” “便是收徒怕是也要从上三堂选吧,咱们怕是没有这个福份了……”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会用别的方式选呢……” 身边的弟子小声议论着,南灵歌听着只觉得愈发烦躁了。 不管掌门用什么方式选徒,除非亲自点到她头上,否则她便没机会翻身。 掌门可能点到她头上么? 绝不可能! 就是天上下金雨了都不可能。 “上甲弟子南枫白,德正行端,宽厚赤诚,资质绝佳……” 一大串夸赞的话语之后,人不在山中的大师兄南枫白成了副掌门的关门弟子。 南灵歌直到这时才知道大师兄的名字。 南枫白人虽长的一般,却是南谣山里资质最好的弟子,甚至有传言说其实力已经可以辗压某些堂主了。 还有传言说南枫白是继南谣仙尊之后最有可能踏上仙途之人。 南谣最优秀的弟子被副掌门选去了,那掌门的人选是? 好么,这下子两个人选便只剩下了一个,弟子们的情绪蓦的低落下来,同时又极为好奇。 副掌门选了大师兄,那掌门要选谁? 在众堂子弟子们的揣测中,掌门迎风而立,衣发齐飞,慢条斯理宣布道:“老夫收徒不看资质,不看年纪,只收有缘之人。只要有弟子能拔出扼灵石中的扼灵刀便是老夫的徒弟。” 啊…… 弟子们瞬间又沸腾了。 天呐天呐,掌门收徒这么任性这么草率么? 只要能把一把刀从石头里拔出来就行么? 哎~这可真是任性~任性的真是让人激动! 拔刀? 南灵歌也跟着被震撼了一下,却是很快又变得悻悻。 霍敛堂是不会给她机会出头的,便是拔刀也轮不到她。 其他弟子们欢欣鼓舞的等着拔刀,可等到扼灵刀真正出现在眼前时,又都冷静了下来。 石头是完整的一块,形状像个特大号的鸡蛋,高约一丈,如一间屋子般大小,边缘处像是精心打磨过一般圆滑,色泽漆黑,离着老远便能感觉到森森寒气。 石名扼灵,扼灵石是压制邪气的灵石,有一小块放在屋内,一般的邪灵便不敢靠近了。 扼灵石属阳石,本身不带寒气,触手微温。 这么大一块本该散发着逼人的炽烈之气的,可是呢,这一块寒气森森,像立个块万年寒冰似的。 寒气不是石的,那便是刀散发出来的。 连扼灵石都封不住的寒气,那这刀……到底是柄什么宝刀? 众弟子挤挤挨挨想看清刀的模样,就连九位堂主也极为好奇。 可惜谁也没法看清。 刀便在石顶,刀身尽没石中,只有漆黑的刀柄露在外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幽幽冷光,瞧着有些诡异。 刀柄纤秀,弧度流畅,尾部坠着一个漆黑的圆环,整体简单而又大气,瞧着似乎比较适合女子抓握。 而这个时候,喜欢用刀的极少,特别是修仙者。 男喜广袖大摆,质料飘逸的纯色长衫,行走起来,袍袖飞扬,显得极为飘逸洒脱。 襟领、袖口、腰带上一般都绣着暗纹,乍看看不出什么来,身形转动,光线变化时才会有光华流转。 女也喜广袖,裙摆要层层叠叠,行走起来不只是飘逸,被风一吹,还有如花绽放般的美感。 至于武器,剑、匕、鞭、笛、琴、环,花杖,丝带……五花八门,只有想不到的,没有见不到的。 刀为百兵之胆,适合大开大合的招式,适合沉猛的武夫,不适合他们这种讲究飘逸灵动的修仙者。 很多人宁愿赤手空拳也不想拎一柄笨重的大刀去斩妖除邪。 不过这一把么,虽然众弟子只看到了刀柄,却是莫明生出了占有之心。 这把刀应该不止是宝物吧? 是灵器?神器? 弟子们仰首上望,不知不觉间变得眼神痴然。 014 异变生 扼灵石一出现,南灵歌的心跳便突然开始加快,陌生的欢喜和恐惧在心头快速的交替,令她身子也跟着变得忽冷忽热起来。 她不知那感觉是从何而来,只是在那般激烈的欢喜和恐惧之下,身上突然便有了力气,猛的甩开了乌芳和许倩,狂奔着向扼灵石冲了过去。 “南灵歌你站住!掌门还未说开始你怎可如此无理,就算弟子们都可以尝试,也要由上三堂开始才是。” 霍敛堂飘身去拦,口中还不忘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掌门不知怎么注意到了下方的动静,淡然笑道:“无妨,谁想试都可以,便让这小丫头先试试罢。” 掌门开口了,霍敛堂自然没理由再拦,被全场人注视着,也没敢再对南灵歌下暗手,便只能满怀疑惑看着南灵歌跑到了扼灵石下。 霍敛堂不明白自己的术法怎么会失了作用,也责怪乌芳、许倩没看住人,忍不住回头瞪了二人一眼。 南灵歌这时却站在石下仰着头发起了呆。 离着近了,她愈发觉得石中之刀是柄邪器。 邪器这种东西除非是心志特别坚定且有高深修为的人才敢碰。 就算敢碰,也未必愿意碰。 邪器与灵器一样都有器灵,邪器之灵便叫邪灵。 所谓正邪不两立,一般人就算能压制住器中邪灵,它也不会甘心被驱使,只要找到机会必会反噬。 修为普通的一碰立刻便会失了心神,要么变成邪灵的傀儡,要么直接被吸至‘****’。 这么大一块扼灵石压制着,只一个刀柄便让许多弟子失魂落魄,石中之刀,已非普通的邪器了。 南谣是名门正派,为何会存有一柄邪器,还用来当成收徒的条伯? 南灵歌百思不解。 可这个时候已经由不得她多想了。 不管这刀是什么,不管她能不能拔出来她都要试试,拔出来是意外之喜,拔不出来……她便撒泼打滚闹上一场,说什么也不能顺了霍敛堂的意。 可惜现在的她还说不出来话,大师兄也不在,否则! “南灵歌你若拔不出便回来吧,莫挡了其他弟子……” 霍敛堂的话像催命符,南灵歌一个激灵,后退几步一个助跑,‘刷’一下便跳到了丈高的石上,双手握住刀柄用尽全力一拔! 坏了! 手才碰到刀柄上南灵歌便察觉不妙。 她与别人一样,都觉得刀身整个入石必然极难拔出,否则掌门也不会用这种方法来收徒。 可那把刀似乎只要轻轻一抽便能拔出,她用的力气太大收势不住,竟一头栽了下去,大头朝下狠狠摔在石下的石板地上。 “啊!” 女弟子们齐齐一声惊呼,男弟子们目瞪口呆,堂主、掌门风中凌乱。 从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没用灵气护身,还脑袋朝下…… 这一下不摔死摔残至少也得摔傻了吧。 没有! 在她将要折断颈子之时,一道无形的气息缓冲了她的坠势,似乎是由刀中发出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南灵歌扭动着身体,哆哆嗦嗦爬了起来,鼻青脸肿的便往掌门的方向跑。 “我拔出来了,我拔出来了,我是掌门的弟子了,我是掌门的弟子了,哈哈哈哈哈……哎哟,我能说话了哈哈哈哈哈……” 众目睽睽之下,南灵歌淌着鼻血,笑的颠狂,像得了失心疯一样。 台上的副掌门面有忧色:“小丫头是不是中邪了。” “应该……不会吧……” 掌门也有些说不准。 副掌门盯着越跑越近的南灵歌,嘴角抽搐着道:“大哥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把刀,怎么之前从未听说过?” 两人长的一模一样,只要是有眼睛的便看得出来是双生。两人从小一起入山一起修炼,修为也都差不多。 彼此之间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不过这刀…… “唉,我也是刚刚知道不久,有些事顺其自然便好,不需多问。” 掌门叹息一声由高处飘然落下,正正落在南灵歌身前,淡淡然望住了她。 南灵歌抹了把鼻血,咧着嘴道:“我没疯,我只是太高兴了。” 能如此意外的摆脱霍敛堂,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要不是在场的人太多,她只恨不得打滚捶地的狂笑一场。 要知道先前的她可是快要绝望了,都开始想着该怎么与霍敛堂同归于尽了。 掌门淡淡道:“你便这般希望成为老夫的弟子么?” 南灵歌奇道:“不是您老人家说谁拔出刀谁便是您的弟子么?” 莫不是想要反悔? 莫不是南谣从上到下都是败类? “老夫说话自然算话。” 掌门淡淡道:“去收拾下东西,与堂中师长弟子们告别过后便上山来罢。” “弟子没什么可收拾的,这便与掌门走吧。” 南灵歌可不敢再回去。 她有预感,只要她敢回去,霍敛堂便有办法让她出不来。 她的迫不及待让掌门既疑惑又反感,微微皱了眉道:“也不与师长和同堂弟子们告别么?” 这死老头怎么这么烦人? 凭什么用那种嫌弃的眼神看她? 好像她就是个无情无义一心只想向上攀附的无耻小人似的。 她是迫不及待想成为掌门弟子,那只是因为想要避开霍敛堂的纠缠罢了。 身为南谣掌门,他看不见手下堂主的龌龊,看不见堂中弟子们的勾心斗角,对她这个受害者倒是摆起脸色来了。 这南谣,不留也罢! 南灵歌这时已经起了离开之意,但现下还容不得她任性。 现在的她只是只小蚂蚱,就算蹦跶出南谣,也蹦不出霍敛堂的掌心。 所以她只能忍。 还要冷静,先让自己站稳脚步,再缓缓图之。 想开了,便也放开了。 南灵歌转身走回下丙掌的队伍前,对着霍敛堂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南灵歌拜谢堂主三年教导之恩,拜谢众师兄师姐的呵护之谊,他日有机会必当偿还。” 她笑的不怀好意,霍敛堂强笑着叮嘱了两句,众师兄师姐垂首不语,心头百转千回。 南灵歌入山以来,基本上没人对她展现过善意。 比较过分的是同屋拿她当丫鬟使的那三个,次之的对她冷面相向,眼带厌恶。 对她最好的,只是不理不睬不找她麻烦而已。 所以她的话,便只是讽刺而已。 015 心底愁 还未上山便惹了掌门不喜,南灵歌直觉得以后的日子不会有多么好过。 令她意外的是掌门将扼灵赏了她。 上山的第一晚,掌门什么都没交待,只是将她带到了一间小小的木屋前便转身离去,连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山上的白雾十分浓郁。 在山下看了只觉得山头云缠雾绕十分美妙,身在其中却只觉得刻骨冰寒,咫尺之距便看不见人影。 南灵歌冻的瑟瑟发抖,掌门一走便立刻进了屋,将滚滚白雾关在了门外。 “冻死人了冻死人了……” 南灵歌直接跳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被子很薄,只夹了薄薄一层轻棉,盖在身上根本不能御寒。 身下的褥子铺在冷硬的床板上,也根本就阻不了寒气。 这南谣啊……到底还有没有个好人了! 南灵歌长叹一声掀被下地,在狭小的屋内蹦跳了一阵,好算是缓过来一些。 屋子很小,只有一床一桌一椅,都十分简陋,门窗也不严实,冷风从缝隙内不断的吹进屋内,很快的,南灵歌便又觉得冷了。 “从老到小,从上到下没个好东西!” 抓狂的骂了一声,南灵歌抓起扼灵刀愤愤然拍在了桌上。 这一抓,扼灵便粘在了她手上。 雪亮的刀身突然泛起了妖异的红光,只一瞬间便将她罩在了其中。 南灵歌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便有一股极为冰冷的气息由掌心冲进了体内。 只一霎那,她便觉得五脏六腑都结了冰霜,紧接着蔓延到四肢,而后便是一阵又一阵的晕眩。 她心知不妙,拼命挣扎着想要脱离时,体内的寒气突然躁动起来,在脏腑经脉中疯狂的转动着,痛的她眼前发黑,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恍惚之中,身边似乎聚了许许多多看不见的人。 每一个人都在叫嚷着,吵闹着。似乎有欢喜也有咒骂,有尖叫也有狂笑, 太多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南灵歌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只被吵头大如斗,胸口烦厌至极,渐渐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 除了人声之外,好似还有呼啸的风,有轰隆的雷,有燃烧的火…… 天是黑的,地是黑的,她在惊雷与狂风之中飘摇,在烈火与冰雪之间往来,无数只手想要捉住她,有的想带她上天,有的想带她入地,有些只想将她扯碎…… 她在其中翻滚,挣扎,痛不欲生。 “救……救……” 南灵歌浑浑噩噩徒劳呢喃,觉得自己真的离死不远了。 “废物!” 耳畔突然传来骂声,声音含冰挟雪似的,冻的人耳膜发凉。 “被自己的刀灵反噬,你活着还有何用?” 一声沉喝,南灵歌身子忽的一轻,转瞬间便落到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之中。 “你是谁?” 南灵歌抱着手臂茫然四顾。 “你很快便会知道我是谁。” 男人冷声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作过的孽负责,欠了的,总归是要还的。” 尾音渺渺而散,南灵歌身子蓦的飘起又沉沉落下。 片刻后眼前一清,人已回到了木屋当中。 她仍站在桌旁,手还紧紧握在扼灵的刀柄上。 南灵歌本想立刻甩了扼灵,却蓦的想到了男子的话。 他说她被自己的刀灵反噬了,那么这把刀……是她自己的么? 南灵歌将刀拿起,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阵,莫明叹息一声。 这刀,她确实有种熟悉的感觉,刀身的形状,手握在刀柄上的感觉…… 尤其是刀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虽是冰寒,却让她觉得亲切。 可她又确定从自己有了意识以来,今时今日,是第一次接触这把刀。 前三年,她一直跟着‘南灵歌’,从未离开过下丙堂的地界。 还有,这把刀给她的感觉虽是熟悉又亲切,先前对她却是极不客气的。 那个她不曾看见的刀灵,将她狠狠折磨了一番。 要不是后来出现的那位,也不知会不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说起那位,南灵歌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听他的语气,她认识他、他熟悉她、并且她还是欠了他。 他的声音那么陌生又那么笃定,好似绝没有认错人似的。 难道在她‘活’着的时候,曾拥有这把刀,并认识这个男人,还对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而他又对她现在的一切丝毫不觉意外,也就是说她的事情他一直是看在眼里的? 莫非就连这具躯体也与他有关? 可一个恨她的人为什么要给她一具躯体,他应该放她自生自灭不是么? 这一切,太混乱,太可怕了! 南灵歌越想起是狂躁,身子也越来真冷,不得已只能在屋里来回踱步。 思量许久,仍无头绪,好在身子暖和了不少。 身子一暖,南灵歌便觉得疲惫。 从她住进这具躯体之后,精神一直都是紧紧绷着的,这一日又经历了大悲大喜,十分的耗神。 好在她还算心宽,想不明白也不会拼命去钻牛角尖。 既然事已至此,那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就现下来说,避开了霍敛堂便是美事一桩。 他以为她无依无靠,窝囊蠢笨,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可人算不如天算,她不但逃出来了,还在他脸上狠狠‘蹬’了一脚,直接踩着他的脸窜到了‘天’上。 他再不甘,再恼怒,也没办法把手伸到掌门身边来。 想到这里,南灵歌便又开心起来,将被褥都卷在身上,蜷成一团沉沉睡去。 感觉中才刚刚睡熟,便有人不急不缓,不轻不重敲响了房门。 山中空寂,敲门声忽然响起,显得极为突兀,将浅眠的南灵歌吓了一跳。 睁眼一看,屋内还是黑的,似乎离天亮还早,那这个时候谁会来扰人清梦? “师妹,你起了没有?” 熟悉的声音响在门外,南灵歌蓦的一怔。 居然是大师兄? 深更半夜的他来干什么? “师妹,该起床了,师兄有些事要与你交待一下。” 大师兄的声音有些怪,好像有些心虚还是什么。 南灵歌便蒙着被子装听不见。 门外静了片刻,大师兄颇为苦恼的说道:“师妹,莫在贪睡了,该起床干活了。” 016 门中事 南灵歌对大师兄南枫白的印象不错,算是南谣山中接触过的人中,目前排在第一位的。 这位虽是长的普通,性格木讷,但人品应该是不错的。 至少对她的困境没有袖手旁观。 现下两人同为掌门弟子,想必往后的日子会时常见面了。 南灵歌倒没想过两人在山上见的第一面,便是来催着她去干活的。 大师兄玉树般杵在门口,木着脸道:“师妹,掌门吩咐我来交待你一些事情……” “要说进来说。”南灵歌披着被子站在门里,被门外灌进来的风吹的瑟瑟发抖。 “还是不了吧……” 大师兄一脸孤男寡女不可同处一室的表情。 “师兄不怕冷我可是要冻死了。” 南灵歌翻了个白眼,一把将人给拽进屋内,顺手关上了门。 “师兄有话便说吧。” 南灵歌披着被子坐回床上,越瞧大师兄越觉得古怪,交待事情就交待事情呗,他表现的那么尴尬干什么? “那个……” 大师兄似乎十分的难以启齿。 “到底何事?” 看着大师兄近乎于手足无措的模样,南灵歌心头猛的‘咯噔’了一下。 大师兄表现的如此为难,该不会是掌门老头反悔了要赶她下山吧? 昨日她表现的是轻浮孟浪,老头当时就露出了不喜的神情,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反悔,所以才勉强带她上了山吧。 因为是勉强带她来的,所以连多忍她几天都做不到是么? 那这老头也太狠了吧? 他就没想过将她赶下山去会有什么后果么? 他不知道如此一来她这辈子就彻底毁了么? 便是没有霍敛堂虎视眈眈,她也无法再在南谣抬起头来。 就算她离开了南谣,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女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南灵歌深陷自己的臆测之中,不知不觉间咬牙切齿,眼冒绿光,一脸的狰狞。 大师兄不知她在想什么,不过看着她那愈来愈狰狞的模样,觉得还是快些把话说完快些离开的好。 “掌门吩咐我来告知师妹……” 事情就是以后这山上的一切事情都交给她来打理。 一切事情就是掌门、副掌门和大师兄弟的起居饮食。 “掌门与师尊一日四餐,早要清粥小菜,午、晚要荤素俱全,夜宵则要吃面,我……也一样。” 大师兄话说的很艰难,很痛苦,像是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说出来的。 “煮饭的水一定要去后山的灵泉挑,煮饭的柴一定要用南谣香木。” 挑水的地方很远,烧饭的香木极为坚硬,如同铁板。 粥要煮的看不见米粒,七日内不许重样,要求清淡还要食之有味,配粥的点心也要如此,另外还要伴四样清爽可口的小菜。 午、晚餐必须要三荤三素有汤有饭。 荤不可腥腻,素不可无味,白米饭也是七日内不可重样。 譬如说昨日吃了荷叶饭,今日吃了竹筒饭,接下来五天就不能再出现这两样。 夜宵的面也不可在七内重样。 原来只是让她干活而不是赶下山去。 南灵歌微微松了口气。 虽说这待遇对她来说并不公平,但从另外的角度来说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她已对南谣上上下下都失望透顶,当弟子和‘丫鬟’都无所谓,反正时机成熟了她便会离开这个鬼地方。 现在自然是不行的。 她怕会撞上霍敛堂。 既是如此,便只好暂且忍着。 “我不会做饭。” 南灵歌眉头仍是皱着,脸色却已不再狰狞。 大师兄呐呐道:“掌门说不会可以学,但是学的一定要快。” 南灵歌呵呵一笑,愈发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了。 这南谣可不只霍敛堂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看着神仙似的掌门和憨厚老实的大师兄其实也都是神精病。 “掌门与师尊,还有……我,每日皆需沐浴,烦请师妹每晚将水烧好,分别送入各个房中……” 大师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头越垂越低。 南灵歌心中冷笑,面色淡然,“还有什么?” 大师兄艰难道:“还有洗衣、拆洗被褥,打扫房屋庭园……” 南灵歌:呵呵…… 大师兄唇角抽搐:“衣要每日洗,被褥要隔日换,房屋庭园要每日打扫……” 南灵歌神色漠然:“还有么?” “差不多就这些了。” 大师兄表情尴尬至极,始终没敢抬眼与南灵歌对视。 他心里的疑惑比南灵歌还要多。 这一日受的刺激也不算少。 先是从山下一回来便被告知被副掌门收为关门弟子。 上山后副掌门只是简短的说了几句便被掌门叫去。 接着便被告知多了个师妹,派给了他一个匪夷所思的任务,也就是让他一同‘欺负’南灵歌。 “劈柴、洒扫之类活计还是交给弟子来做吧,师妹毕竟是女子,若是都交给她做怕是会没时间练功了。” 原本他还以为这是对新弟子的考验,便要与南灵歌分摊着来做。 掌门却是坚持所有事情都让她自己去做。 “那便让她只照顾掌门和师尊便好,弟子能够照顾自己的衣食起居,不需师妹照顾。” 便是这般合理的请求也被驳回了。 现在的大师兄也很苦恼。 他根本就不喜欢别人进自己的屋子,不愿别人动自己的衣裳被褥,也不想一天吃四餐…… 他也很委屈,很为难,却不能违背掌门的命令,还得跟着长辈一同欺负个小女子…… “这些应该只是对师妹的考验,师妹千万不要多想。” 大师兄额上缓缓渗出一颗冷汗,话说的心虚无比。 “我什么都没想,这便去给师兄和两位掌门做饭去!” 南灵歌甩了被子大步向门口走去,一拉开门立刻便被冷风吹的倒退一步。 “师妹且慢,还有些事……” 南灵歌愤而回首:“还有什么!” 大师兄被她瞪的头皮发麻,讪讪道:“还有就是……” 还有就是要传她个阵法。 这山里的雾是雾煞,是由阵法引来的,极寒极浓,若是不懂阵法,只要一进入雾里便会迷失在阵中。 她上山是紧跟着掌门才没迷路,也是直到到撞上了才看见这间小小的木屋。 可便是不会迷路了,那这山顶如隆冬一般的冰寒怎么破? 017 心头暖 南灵歌向大师兄请教,大师兄呐呐道:“这个……呃……” “行了,我知道了。” 不是没办法,只是不能告诉她,因为有人本意就是要让她受罪来的。 挨累受冻,呵呵…… 这谁啊?费这么大周折把她带到这里来折腾,很有趣么? 以为这样就能吓倒她么? 做梦,不管是谁,她都决定与其死磕下去,磕到她可以逍遥自在的那一天为止。 不过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我没有换洗衣裳,能不能麻烦师兄……” “明日我给你带来。” 大师兄立刻便答应了,脸上的神情稍微轻松了一点,似乎很高兴能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掌门再怎么样也不能不让人家换衣裳吧? “今日的庭园我已扫过,柴也帮你劈完了,不过从明日开始便要你自己劈了,这柴极是坚硬也极是耐烧,劈起来极是不易,需将灵气灌注于斧头之上……” 大师兄一边嘱咐着一边带她了解阵法,等她了解的差不多了,便将她领到了厨房,却是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对上南灵歌疑惑的眼神,大师兄淡笑着道:“你说不会做饭,应该也不会烧火罢?” 南灵歌点头。 大师兄笑着上前,在灶膛添了几根细细的木条,鼓捣了两下慢吞吞道:“柴只放几根便可,中间要留出些空间,香木极难点燃,需以灵气催火……” 大师兄耐心的教了她点火、洗米,择菜,切肉…… 他边做边讲,她边看边学。 大师兄不管做什么都显得极为认真,不管是烧火、洗米、切菜……都极其优雅从容。 蒸气弥漫的厨房中,大师兄白衣飘然,不像在烟火之中穿行,倒似是在云雾之间翩跹。 南灵歌便看的有些呆了。 “师妹?” 温和的声音响在身侧,南灵歌诧异转首,对上了一双温润清澈的眼。 大师兄端着托盘温和一笑:“你将饭菜给师尊和掌门送去罢,中午时我再过来。” 托盘上两碗青菜肉糜粥,四碟清淡的小菜,每样都色香味俱全。 “谢谢师兄。” 南灵歌诚心道了谢,微笑着接过托盘走了。 将饭送到饭厅,掌门与副掌门都不在,南灵歌本就不想与他们打交道,如此便算是意外之喜了。 等她回到厨房后大师兄已经走了,厨房收拾的干干净净,灶台上摆着为她留下的粥菜。 南灵歌怔怔瞧了片刻,突然觉得心头涩涩。 看来老天对她也不算太差。 前三年,有小山灵一直照顾着她。 在她最倒霉的时候,大师兄总会适时出现在她身旁。 虽没能带她脱离苦海,但有了他的帮助,她便不至于太过煎熬。 如此,足矣~ 只不知道小山灵现在去了哪里。 若是遇见了,她一定支持小山灵追求大师兄。 大师兄不仅人品好,资质高,还有一手好厨艺,便是一碗粥也做的极其美味。 脑中胡思乱想着,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 大师兄帮她做了不少事,可还有衣被要洗。 掌门和副掌门的衣衫和被褥都是一尘不染的白,稍有一点污尘便极为显眼。 同时还因质料娇贵,洗时还要极为轻柔才行。 屋后便有溪,水流轻缓,极为清澈也极为冰寒。 若将手放在水里不动,手掌很快便会变得红肿。 便是以灵气护在手上,也仍觉冰寒刺骨。 南灵歌一件外衫洗完,指节便红肿的几乎没法打弯了。 “这么凶悍?” 南灵歌盯着自己的手掌眉头大皱。 一件衣服就令她手掌红肿,要是将那一大盆都洗完,她的手岂不是要废? 思量了片刻,南灵歌转身回到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再将热水拎到溪边掺到大木盆里。 反正没人要求她一定要用冷水洗衣,她可不愿意在有法子可想的情形下废了自己。 因为对两个老头不满,南灵歌便将气撒在了衣上,按在搓板上往死里搓。 正搓的起劲,身后突然有人道:“衣裳这样洗是不行的。” “师兄!” 南灵歌回眸一笑,明媚灿烂的笑容晃的大师兄倒退一步。 “呃……师妹还是不要笑的好……” 瞥见南灵歌疑惑的眼神,大师兄立刻解释道:“不是说你笑起来不好看,是……” 是她天生面相妖媚,一笑起来便勾魂摄魄像故意引诱他人似的,身为女子,给人这般的印象总是不好。 可惜这般的话大师兄难以开口明说,便又换成了一脸的纠结。 南灵歌虽是觉得好笑,但不愿让他继续纠结,便乖乖点头:“好,那我不笑。” 大师兄一本正经点了点头,替换了南灵歌的位置,一边向她示范正确的洗衣手法一边温言道:“他日师妹若下山历练,还是寻个面纱戴上罢,免得再叫有心人觊觎着。” “好。”南灵歌蹲在一边,盯着大师兄搓在衣上的手,觉得这个男人真是除了脸之外哪哪都好看的近乎完美。 “你在山下时似乎过的不太好,现在到了山上,不管怎么说也比山下强些,掌门与师尊都是磊落之人,不会刻意为难于你,现下让你多做些活计,想必也是为了你好……” 大师兄垂着眼认认真真的洗衣裳,洗的快而干净,姿态仍是优雅从容。 他本不是个健谈的人,也不太喜欢与人打交道。 但南灵歌在他心里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巧遇几次,每次都能撞见她被欺负。 只是被同门排挤也就罢了,就连堂主也…… 他暗中拦了霍敛堂几次,南灵歌是不知道的,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当她并不知情,委婉提醒几句,好叫她以后多些防人之心。 现在的他,像个温和正直的兄长,与先前唯唯诺诺,讪然心虚的模样判若两人。 南灵歌点头配合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山上山下真正磊落的恐怕就剩下他一个了,其他的……嘁…… 就是她自己也谈不上真诚。 大师兄的话她明明是不赞同的,还不是假装乖巧一意附和? 人生在世,有几人能够随心随性的活着? 特别是她这种什么都无法自己掌握的人,就更不用奢望了。 018 受惩罚 南枫白帮着洗完了一大盆衣衫被褥,与南灵歌合力晾好了后便到了该准备午饭的时间。 早饭时他的表现已令南灵歌十分惊艳,等到午饭时看到他杀鸡宰鱼时的潇洒姿态,简直就要惊为天人了。 一个男人,能把那么血腥污糟的事做的如同写诗作画般从容优雅,事后身上还能清净如前,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当她尝过南枫白做的红烧鸡、清蒸鱼后,差一点便给跪了。 “你慢些吃,没人与你抢……” 她蹲在灶前毫无形象的狼吞虎咽,南枫白在旁哭笑不得。 “哎,留一半给掌门和师尊……” 他话才说了一半,南灵歌立刻伸开双臂护着鸡、鱼,双眼冒着幽幽绿光恶狠狠瞪着他,像只护食的饿狼一般。 “算了,我再重新做些吧。” 南枫白含笑摇头,挽起袖子重新炒了两盘简单的肉菜。 等他炒好了,南灵歌也吃饱了,捂着圆鼓鼓的肚子倚在灶台边上,哼哼唧唧道:“大师兄,等我将来混好了,一定把你抢回家去,专门给我做饭吃。” 南枫白呵呵笑:“等你混好了再说吧,现在赶紧把饭给掌门和师尊送去罢。” 南灵歌扫兴的撇了撇嘴,悻悻的端了托盘去给俩老头送饭去了,路上忍不住又偷吃了几块肉,撑的不住打嗝。 掌门与副掌门仍旧不在,南灵歌送完饭菜便又回到厨房,南枫白已将厨房收拾干净离开了。 这一日大多的事南枫白已帮她做完了,南灵歌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事可做,便倚在灶旁打起了瞌睡。 两个时辰后南枫白再次来到厨房,进门便发现了灶台边酣睡的少女。 她坐着柴堆,倚着坚硬的灶台,以一个并不舒适的姿势睡的极其安心和满足。 南枫白的心愈发的酸了。 这小丫头从前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被同门欺负,被师长觊觎,一盘普通的红烧鸡和清蒸鱼吃的狼吞虎咽,如今还能在厨房里睡的如此满足…… 南枫白叹息一声,解下外衫轻轻搭在了南灵歌身上。 衣一沾身,南灵歌立刻便醒了过来,满脸都警惕和防备。 “吵醒你了?” 南枫白笑的有些愧疚。 “没有,本来就要醒了。” 看清来人,南灵歌脸上的警惕防备立刻消失,笑呵呵起身将衣衫还给了南枫白。 看着她龇牙咧嘴的揉腰捶腿,南枫白忍不住问道:“怎么不回房里去睡?” “房里太冷。” 南灵歌打算晚上便将床板搬到厨房里来。 “怎会冷?” 南枫白有些疑惑,随后便醒悟道:“是因为你修为不够,无法抵御这山中的寒气……” “没关系的,我到厨房来睡便好。” 南灵歌记得他先前的为难神色。 “在厨房睡怎么行呢……你先等我一下……” 南枫白摇头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厨房,片刻后再回来时,手里托着一件厚厚的黑色皮裘。 “这件皮裘我用不上,你暂且留着御寒吧。” 将皮裘塞到南灵歌手里,南枫白挽起袖子开始准备晚饭。 “我煮饭烧菜时你用心些看着,我不能教你太久,顶多只有这两日,你若是将事事都做的好些,掌门也会对你另眼相待……” 南枫白一边从容不迫的洗菜切肉,一边殷殷嘱咐着。 南灵歌只是呆呆的站着,心头五味杂陈。 南枫白对他太好,好的让她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她知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他本身的性格好,也是因为可怜她同情她才会如此的照顾她。 但她仍是觉得这份关怀太重了,重到她不知自己有没有那个福分承受了。 一日,便这么过去了。 半夜时,南枫白又来教她煮了面,回房后将自己裹在厚厚的皮裘之中,嗅着淡淡的香气,南灵歌睡的十分踏实。 第二日天不亮,南枫白便敲门唤她起床。 等她到了厨房时,粥菜都已准备好了。 “稍后我要下山,午时应该赶不回来了,掌门交待你的事只要尽心去做,便是做的不好应该也不会被责怪……” 南枫白一身磊落沉稳,淡笑着嘱咐了几句后又道:“除了衣裳,可还需要帮你带些别的什么?” “不用了……” 南灵歌喃喃道:“我没钱给你的。” “那便等你混的好了再给。” 南枫白开了句玩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转身潇洒而去,眨眼间便隐入了浓雾之中。 南灵歌怔怔发了会儿呆,叹息一声将早饭送去了饭厅。 这一日仍是不用劈柴担水,南枫白早早便帮她做完了。 不过只是煮饭,便让她忙了个头昏脑涨。 南枫白煮饭烧菜的步骤她都记下了,原以为只要照做便不会出什么差子。 可结果是饭烧焦了,肉炒糊了,青菜也变成了黑黑的一坨…… 南灵歌看着自己辛勤劳动的成果欲哭无泪。 这种饭菜是没法给人吃的,可若是再重做的话就成晚饭了,没办法,南灵歌只好端着一托盘色香味皆很恐怖的东西去饭厅请罪。 前几次送饭俩老头都不在,这次却一同出现在饭厅里,像是故意在等着她是的。 南灵歌也不觉得意外,在厅中站定后将手里托盘一举,垂头丧气道:“弟子无用,请掌门责罚。” 有了那一托盘恐怖的东西,她便不用解释,俩老头也用不着多问,只要有眼睛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俩老头对视了一眼,掌门捋着胡子慢条斯理道:“你是初学,便该徐徐图之,一样样慢慢来做,一次便糟蹋这许多食物实在是太不应该……” 老头子啰嗦了半天,给南灵歌定下了个不算轻也不算重的惩罚。 那便是一餐做不好,便一日不准吃饭,两餐煮不好便两日……以此类推,好将她浪费的食物补偿回来。 一日四餐做不好,那么她便四天不能吃饭。 如此算来,只要两三天她还做不好饭,那她以后也就不用再做了,差不多也就饿死了。 “如此惩罚,你可有异议?” 掌门老头问了一句,南灵歌摇了摇头。 她又不是死人,他们不让她吃饭,她不会偷着吃么? 019 苦中乐 等回到厨房,南灵歌知道自己又天真了一把。 就在她去送饭的时候,厨房里多了一个纸扎的小娃娃。 小娃娃两颊和嘴唇涂的通红,眼睛黑的渗人,头上不知用什么做了个冲天辫,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裤在厨房里蹦来跳去。 南灵歌盯着纸人看了片刻,淡淡道:“你是来监视我的?” “嘻嘻~” 纸人血红的嘴唇一咧,发出空灵又古怪的笑声。 南灵歌跟在纸人身后转了两圈,忽的伸手便揪住了纸人的辫子,扬手便往灶坑里扔。 “不可伤它。” 掌门的声音时时响起,南灵歌悻悻然扔下纸人。 果然的,这是个小奸细。 背后操控的就是掌门那个损老头。 堂堂一派掌门,对她一个小小弟子用此歪门邪道,南灵歌深感‘荣幸’,翻着白眼离开了厨房。 除了做饭,她可是还有许多事要做的。 洗衣打扫烧洗澡水…… 真正自己动起手来,南灵歌才发现事事都不容易。 打扫是个力气活。 俩老头的屋子很大,睡房、书房、浴房、静室、饭厅……加上巨大的庭园,擦擦扫扫一刻不停也要忙上一两个时辰。 烧洗澡水也不容易,俩老头的洗澡桶特别大,热水就得烧好几锅,还要一桶桶拎过去,来来回回要跑好多趟,累的手软脚软…… 晚饭南灵歌只炒了一个肉片白菜,配着有些夹生的米饭送了过去,又被俩老头给拒收了。 也就是说这两日她都不能吃饭了。 半夜的面条送去,俩老头看着面上厚厚的肉片和软塌塌的白菜脸都绿了。 于是,南灵歌不能吃饭的时间由两日增加到了三日。 那个纸扎的小人一直跟着她,害她想偷吃都没有机会。 直到她两手空空离开厨房,纸扎人才在厨房门口停下来不再跟着。 这一日又累又饿,心情也不好,南灵歌垂头塌肩晃晃悠悠的往回走,走的魂不守舍、生无可恋,像具走尸一般。 直到撞上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才回过神来。 那好像是个极大的包袱。 南灵歌慢慢抬眼,便看到了南枫白温暖的笑容。 “这一日不太好过是吗?” 看到南枫白的那一瞬间,南灵歌突然觉得有些鼻酸,满腹的委屈差一点便要从眼眶之中倾泻而出。 可她只是扁了扁嘴,郁郁道:“岂止不好过,我被罚了三日不准吃饭了。” 大师兄微微皱眉:“为何不准你吃饭?” “因为我做不好饭。” 南灵歌抽了抽鼻子,撇着嘴道:“掌门说了,我一餐做不好便一日不许吃饭,四餐做不好便是四天,八餐做不好就是八天……” “怎么会这样?” 南枫白颇为惊讶:“你从前并不会做饭的事我已禀告了掌门和师尊,照理说他们应该会给你些适应的时间才是……” 南灵歌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掌门乍见她时便不喜,收她为徒似乎也不情不愿,又怎会对她额外照顾。 南枫白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了南灵歌,温声道:“今日累坏了吧,你早些回屋歇着,明日我再去与掌门说说……” “师兄别去,没用的。” 南灵歌抱着大大的包袱道:“师兄要是真想帮我,明日能不能再教我一天?” 她不希望南枫白因为她的关系被掌门和副掌门所不喜。 不就是个做饭么,一次学不会、两次学不会,她便不信自己三次五次都学不会! “那我便去与掌门说说,多教你两日。” 南枫白笑笑,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忽的轻声说道:“回房仔细看看包袱里的东西,早些歇着。” 说完便走入了白雾之中。 南灵歌微微怔了怔,回房后便打开了包袱。 包袱里整齐的叠着几套衣裙,两身夹棉的深蓝袄裙,既能御寒也方便她干活。 一身纯白的飘逸夏裳,应是让她出门时穿着的。 此外还有骑装,有轻靴和绣鞋,还有几身轻薄的里衣另外包在一张雪白的绢布里。 看那绢布上的花结,应该出自于女子之手。 只不知道以南枫白的性子,是怎么张得开口向人家买这些东西的。 南灵歌唇角含笑,手掌轻轻抚过一件件质料不同的衣衫。 有轻软的细棉,有耐磨的麻布,有挺刮细滑的素绫…… 每一件,都让她心里充满了欢喜。 过了好一会她才想起南枫白临走前嘱咐的话。 他既让她仔细看看,那便说明还有其他的东西。 会是什么呢? 南灵歌好奇的翻翻找找,很快便在一件棉衣里找到了四个油纸包。 拿出来打开一看,南灵歌立刻便直了眼。 居然是一包切好的烧鹅、一包黄澄澄的酥饼、一包糖果和一包蜜饯。 天呐,这就叫天上掉馅饼了吧? 大师兄是神仙么? 他早知道她会饿肚子么? 还是觉得她可怜,特意买来哄她的? 呵……不管怎么都好,至少她不怕再饿肚子了! 南灵歌兴奋的在床上打了个滚,抓起一块糖塞到了嘴里,甜丝丝的味道瞬间便由口中蔓延到了心里。 甜的让她想要大笑,甜的让她想要流泪…… 疲惫和委屈也在那甜美的滋味之中消失殆尽。 南灵歌嘴里含着糖,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裘,香甜入睡。 睡着前她本以为自己会做一个大大的美梦,可却有‘人’不请自来,恶劣的扰了她的美梦。 “你还真是不知廉耻,何时何地都不忘勾引男人。” 冷若冰霜的男声,说出的话十分恶毒。 这个声音她曾听过,就是那日被刀灵反噬时将她拖出来的那位。 南灵歌站在一片白雾之中茫然四顾,不知自己是做梦还是又被拖入了什么幻境之中。 更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挨骂。 在她迷茫之时,男子又冷冷说道:“你就只知道勾引老实男子么?你也想毁了他的前途么?” 这句话南灵歌就更不懂了。 她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勾引过什么人又毁过谁的前途了? 这个男人有病吧? 凭什么无缘无故的跑出来辱骂她? “你谁啊?我认识你吗?你有毛病吗?” 南灵歌气的破口大骂:“你是我爹还是我相公?你管得着我么?我干什么关你屁事!” 020 梦中会 “我不是你爹也不是你相公,不过你的命是我救的,身体是我给的。” 冰冷的男声缓缓道:“并且,你还欠了我两条命。” 她的命是这个人救的,身体是这个人给的!? 她是怎么欠了他两条命的? 谁的命? 南灵歌一下子就懵了。 这不合理! 如果她真欠了他两条命,他干什么要救她? 以德报怨? 这世上真有这么伟大的人么? “我救你,是为了让你还债,轻易便让你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不用她问,冰冷的男声便给了她解释。 可这个解释让南灵歌愈发的不能理解了。 假使他说的都是真的,救她的命给她身体都是为了让她还债,用得着给她一具这么好的身体么? 给她一具又丑又残的身子,让无依无靠的她在饥寒交迫中苦苦挣扎,被世人肆意欺凌不是更说得过去么? 这一回男人没答她,只是冷冰冰道:“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个无辜可怜的弱女子,等你想起自己是谁,便会知道自己有多么卑鄙无耻,狠辣无情……” “你住口!” 南灵歌忍无可忍的吼道:“我是不知道自己是谁,是不清楚自己曾做过什么,可也不能任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我!” “侮辱?” 男子冷笑:“你觉得我在刻意侮辱你?” “难不成你是在夸奖我?” 南灵歌亦是冷笑说道:“你堂堂一个男子,言辞歹毒行事诡异,如此摆布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子很有意思么? 你要报复,就该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若欠了你的还你便事是,何必藏头露尾故弄玄虚?” “我藏头露尾故弄玄虚?” 男子怒了,“你想知道欠了什么我是不是?那我便让你知道!” 男子话音方落,南灵歌眼前豁然一暗一亮,转瞬间便出现在了一座山头之上。 她飘在半空,一垂眼便看见了山头上的一个白衣和尚。 和尚很年轻,相貌极俊美,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块石上,垂眉敛目,唇角微翘,圣洁美好的像朵白莲花。 为什么会看见一个和尚? 那个男人是个和尚? 她怎么会得罪一个和尚? 疑问如潮水一般在南灵歌心里翻涌着,她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她对这个和尚没有印象。 一丁点也没有。 片刻之后,眼前突然又暗了下来。 南灵歌以为又要换场景,特意闭上了眼睛,免得被忽暗忽明的光线刺激到。 片刻后再睁眼,她仍在原处飘着,和尚仍在原处坐着,只是身上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灵光。 不是换场景,那是? 南灵歌后知后觉的抬眼看天,这才发现天空已布满了厚重的阴云。 阴云遮天蔽日,疯狂的涌动翻滚着,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其中挣扎着想要钻出来似的。 雷劫! 南灵歌心里莫明浮现出这两个字。 原来这个和尚正在经历着成仙的最后一步,渡劫。 修仙长生是夺造化之能的逆天之举,所以老天便会降下天劫,当做最后的制衡和考验。 只要渡过了他便能飞升成仙,一步登天。 可他为什么要让她看一个和尚渡劫? 那个藏头露尾的是个和尚? 和尚不可能那么恶毒吧? 在她思量间,第一道雷劫已然落下,轰然劈在和尚头上,霎时间地动山摇,草木横飞,银光迸射,像万千柄利剑般直冲天地。 南灵歌下意识的抱住手臂闭上了眼晴,觉得和尚的正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那么强悍的惊雷,直接劈在头顶,怕是连渣子也不会剩下吧? 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一个和尚。 可她小看了和尚,人家不但没被劈死,在那么大的动静之中甚至连尘埃都没沾到一丝。 片刻后,第二道雷又落了下来,感觉中比第一道还要强悍。 片刻后第二道雷又落了下来,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再过了片刻…… 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忽然变得极为狂躁起来,一道接着一道疯狂而落。 南灵歌惊讶的睁开了眼,豁然发现天空中多了两道身影,一黑一红遥遥而立,一个拿刀一个拿剑疯狂的对劈着。 每一刀每一剑劈出,天空上的乌云都会出现一道大大的缺口。 刀剑之光挟风卷云,在轰鸣的雷声之中激烈碰撞。 天上云乱了,雷乱了,山上的和尚仰面向天,满脸的无奈。 天上那两位瞧着是一男一女,正不顾一切拼的你死我活。 他们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他不想知道,可天大地大的,为什么偏要跑到他的头上去打? 他们就没觉得这里的气氛不对么? 他们就没发现下面有个人正在渡劫么?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行为会被老天认为是故意阻挠天罚,因而会加重对他的考验么? 他们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他么…… 然后,和尚真就被那两个人给害死了。 冰冷的男声适时道:“现在你知道自己有多么卑劣无耻了么?” 南灵歌点头:“确实卑劣。” 那两个人想怎么打是他们的事,实在不该害了一个无辜的和尚。 人家和尚本来是要成仙的,结果被他们给变成了鬼。 这罪孽可不是一般的大。 南灵歌问道:“那么你是那个和尚?” 男子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南灵歌又问:“我是那两人其中的一个?” 男子再哼。 “不是我想推托。”南灵歌淡淡道:“可你怎么证明那个和尚是你,又怎么证明其中有我?” 和尚已死,就算能转世投胎也不会记得前世。 就像她一样,只会记得这三年而已。 男子冷声道:“不需证明,你早晚会自己想起的。” “哦……” 南灵歌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忽的说道:“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对我的报复?让那些杂碎欺负我,让一个老男人侮辱我?” 虽说经常挨欺负的是小山灵,但她感同身受,后来也是真正挨过巴掌被吃过豆腐的…… 男子大怒:“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卑鄙无耻!” “至少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南灵歌冷笑:“就算我曾经害了一个和尚,也不是有意为之,大不了一命赔一命就是了,比起你耍的诸多花样,我倒觉得卑鄙无耻这四个字与你更相称些。” 021 心底念 “你住口!你以为我是因为被你毁了仙途才如此恨你么?你以为你只害过我一次么?你……” 男子一怒,白雾中便冷风呼啸,煞气滚滚。 “我……还对你……做过什么?”南灵歌立刻便冻的哆哆嗦嗦,上下牙不停的打架,话都说不利落了。 男子忽然又不说话了。 这也让南灵歌更加疑惑了。 他们之间到底还有什么纠葛? 什么会比生死之仇还难以启齿? 如果她是男对方是女,可能会有始乱终弃之类的嫌疑,可她才是女人,他上辈子又是个和尚,他们之间能有什么故事? 她还能欠他什么? 南灵歌迫切的想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可没等她再多问一句,眼前的白雾忽然散了。 雾散、人醒、南枫白的敲门声也随之响起。 先前的一梦时间并不长,只是看了和尚渡劫,只是与某人说了几句话,南灵歌却觉得极为疲惫。 头昏脑涨,腰酸腿软,全身像散了架似的提不起力气。 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爬起来,从床边到门口短短的一段路,南灵歌走的歪歪扭扭跌跌撞撞。 开门被冷风一吹又差点跌在了地上。 南枫白以灵气撑住了她的身体,微微皱眉道:“你病了?” 南灵歌虚软一笑:“没有,我怎么会生病。” 她只近日来精神太过紧绷和压抑,昨日太过劳累又只吃了一块糖,身子有些难以承受罢了。 南枫白伸手探了探她的脉,微微摇了摇头,手掌轻轻一拂将她送回床上,温声道:“你心力交瘁,又染了风寒,再撑下去会变成大病。这两日便好好歇着吧,掌门那里我去替你说一声。” 说完也不等她答话,关门走人。 既然有大师兄罩着,南灵歌便不再勉强,安安心心的裹着皮裘,往自己嘴里塞了块糖打算睡个回笼觉。 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南枫白便端着一大碗粥返了回来。 “我煮了些药粥,趁热吃,吃完再睡。” 将桌子拖到床前,粥碗摆好,南枫白站在一旁眼带歉意:“原想让掌门同意你多歇息两日的,可惜只为你争取了一日。” “一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多谢师兄。” 南灵歌乐呵呵爬起来喝粥,一口热粥下肚,立时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就连心,也变得无比温软。 这一日便是吃了睡睡了吃,南枫白准时将饭菜送到,晚上又加了一碗汤药,一夜好睡,转天南灵歌便变的精神抖擞。 接下来的两日她便像个跟屁虫一般跟在南枫白身后,认认真真学着煮饭,脸上一直挂着欢喜的笑容。 可两日过后,南枫白招呼都没打一声便不见踪影。 南灵歌每日忙忙碌碌的洗衣煮饭劈柴挑水……心头总是怅然若失,时不时便要叹息一声,却不知自己在为什么忧愁。 原以为最多不过三五七日南枫白就会回来,结果是半个月过去了,仍是未见其踪。 南灵歌实在忍耐不住,但在送饭的时候期期艾艾向副掌门询问了一下。 副掌门捋着胡子慢条斯理道:“枫白啊,下山除妖去了,找他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多日不见随口问问。” 南灵歌微微躬身转身出门,走到门口时又转回身道:“大师兄多日不归,会不会是遇到了危险?” 掌门不冷不热的说道:“你大师兄的身手可不是一般妖魔鬼怪能招惹的,你只要将自己分内事做好便可,其他的不需要你来操心。” 掌门这么说了,南灵歌便无法再问了,只得悻悻然去做自己的分内事。 南枫白走后的两日,她做的饭菜仍未过关,加上先前欠下的两日,惩罚便加到了十日不能吃饭。 十日里,纸扎的小人将她盯得死紧,让她没办法在厨房里偷吃到一点食物。 要是没有南枫白留给她的食物,南灵歌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饿死。 单就这一点,她便恨透了俩老头。 觉得他们冷血无情之极。 更别说她洗衣劈柴时受的那些罪了。 香木每一段只有大腿粗细,远比她想像中还要硬实。 每一斧子下去,只能在木头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缺口,便是灌了灵气在斧中,劈起来也十分费力。 第一次劈柴,南灵歌掌上便磨起了血泡,稍后洗衣时又将血泡磨破,痛的那叫一个酸爽。 随后不停的做这做那,手上的泡起了破,破了起,偶尔再被菜刀划上一下,头几日里那双原本白嫩嫩的小手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好在她还有些伤药。 霍敛堂给她的被她扔了,南枫白的却是留着的。 靠着南枫白给的伤害和食物她才挺了下来,可多日不见南枫白,她忽的觉得所有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她的委屈求全,她的坚持努力,也都变得苍白起来。 她所做的一切,不由她选择,更不是为谁而做,可感觉就是不同了。 难道,我看上大师兄了? 南灵歌在床上辗转反侧时被心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哎哎哎,不行啊,大师兄是小山灵先看上的,她若是横插一脚,算不算夺人所爱? 小山灵虽然是被人刻意安排下才为她养魂的,可就是因为不知情,才说明小山灵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心真意的。 在那三年之中,她们相依为命,是彼此最亲近最信任也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小山灵没主见、没脾气,任揉任捏不懂反抗,却始终坚定的保护着她照顾着她。 小山灵当初对大师兄一见钟情,南灵歌可没少‘挖苦’打趣,觉得她眼光简直差的像瞎子一般。 现在看来,瞎的是她,小山灵才是最心清眼亮的那个。 小山灵虽然暂时不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出现,到时候若发现她也对大师兄起了觊觎之心,必定会十分伤心的…… “我劝你还是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否则只会害人害已。” 冰冷的男声再次出现,南灵歌转眼四顾,可以确定这一回既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那声音真真切切就响在她的小木屋里。 022 仙尊现 南灵歌披衣坐起,冷着脸道:“阁下既然已经进了屋子,何必还要藏头露尾!” 男声冷冷道:“谁说我在屋中?你当谁都像你一般不知廉耻,深夜也不避讳与男子同屋?” 南灵歌不屑撇嘴:“阁下这话说的就有些好笑了,你是我的仇人又不是我爹,我跟谁同屋用得着你管么?” “你……不要脸!” 男子气的声音都哆嗦了。 南灵歌冷笑:“阁下这话更好笑了,我要不要脸关你何事?” “你……” “你什么你!你明知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成日的揪着我不放,你还有理了你?” “你……” “你什么你!我要真跟你有仇你直接跳出来捅死我就是了!只知道躲在暗处耍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算什么英雄好汉?刀就在桌上,阁下请便!” “我……” “我什么我!要捅就麻利痛快些,不桶就请阁下不要再来骚扰我,否则我会认为阁下别有用心,觊觎我的美色!” “你还要不要脸!” 男子大怒:“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姿色值得本尊觊觎?你以为……” “我什么都没以为。” 南灵歌忽然冷冷道:“我只以为,你是南谣仙尊!” 南谣仙尊四个字一出,对方忽然哑了。 “能抽出山精炼体,驱使山灵养魂,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邪器,还能让掌门为你做事,除了南谣仙尊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别人。” 说到这里南灵歌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仙尊还不打算现身,不打算将所有事情都摊开来解决一下么?” 该说的都说完了,南灵歌闭上嘴,睁大眼,静静的等待着。 不管对方肯不肯现身,也不管对方承不承认,她都认定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对于那个男人的身份,早前她便已有了猜测。 倒不是立刻便猜到了南谣仙尊身上。 仙尊是什么人?人家是半仙之体,只差一步就要升天的人了,哪会为她这么一只小蚂蚱如此费尽心机? 再说仙修之人不是讲究个清心寡欲么,什么仇什么怨也大不过长生不老吧? 可慢慢的她便觉得不对了。 那个人对她做的事太肆无忌惮了,感觉就像在自家后院里栽花种树一般随心所欲。 能把这南谣山上上下下都当自家后院的,除了掌门就只有南谣仙尊了。 像霍炼堂那种级别的,只能在下丙堂作威作福罢了。 原本看来掌门是比较有可能的。 因为那诡异的收徒,眼神中的不喜和上山后的折腾,都很像与她有仇的模样。 可是后来她便觉得越来越不对了。 那人对她说话的语气绝不是有仇那么简单。 他似乎…… 就在她思量时,屋内突然间多了一个白衣男子。 南灵歌抬眼望去,忽然便呆住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清冷完美的像一尊天工神匠精心雕琢的冰雕。 他身上每一种颜色,不管是乌黑的发,黛色的眉,琥珀色的瞳,粉白的唇还是雪白的肤,都显得极为的纯粹。 壁垒分明,又相得益彰。 他一身的冰雪之气,一身的傲世风华,美好的诗画难表。 他的那双眸子,寒凛凛如万年不化的寒冰,只看了一眼,南灵歌便全身发寒,从肌肤直接凉到了骨子里。 “你不是要我现身么,如今见了,可有话说?” 冰冰冷冷的语调,每个字似都挟着无形冰刀霜剑,令人莫明觉得肌肤生疼。 南灵歌裹紧了身上的皮裘,忍着刺人的目光淡淡道:“我无话可说,仙尊应该有话要说才对。” 早在对付尸潮那时,她便见过这双眼。 其后的日子里,有很多次她都莫明觉得脊背发凉,想必也是这双眼睛造成的。 人家既用那般的眼神看着她,想来确实是恨极了她的。 “我与你无话可说。” 南谣仙尊一身的冰霜之气并没有掩下他的仙气。 不管怎么看,他都美好的不该存在于凡尘俗世之中。 “仙尊不说那么还是我来说吧。” 南灵歌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仙尊说我害了你前世不能成仙,又不屑要我的命,那不如我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可好?” 仙尊冷笑,看她的眼神像看着一只讨厌的害虫。 南灵歌假装看不见那般嫌弃的眼神,用最最真诚的语气道:“不如罚我倾尽一生助仙尊成仙可好?” 仙尊冷笑:“你有那本事么?” “不管我有没有那个实力,至少我是真心要赎罪的。而且以仙尊的性子,所谓的报复根本就……” 就如同儿戏一般。 “仙尊若真想报复我便应该将我留在下丙堂才是。” 南灵歌淡淡道:“在下丙堂中我得罪了不少人,只要我在,她们便会一直排挤我针对我暗害我。除了她们之外,还有霍敛堂。” 她像个神经病一样告诉自己的‘仇人’该怎么报复自己。 “如果仙尊继续将我留在下丙堂,我绝对逃不出霍敛堂的手心,在下丙堂受欺受辱,生不如死,那才叫作报复。” 南谣仙尊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可仙尊不是个不择手段之人。仙尊将我送上了山,逃离了下丙堂,救了我一次又一次……” 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仙尊能有今日这般的修为,必是个心胸豁达,清心寡欲之人,我不知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过节,但仙尊若真的恨我至极,不妨就直接取了我的命罢,若心中挂碍太多,恐怕会再度影响仙尊的仙途。” 仙尊神情冰冷,仍是一言不发。 “仙尊放心,只要证实真的是我害了仙尊前世不能成仙,我愿自裁谢罪,绝不让仙尊手上沾染血腥。” 南灵歌望着南谣仙尊,眼神清澈,面色坦然。 南谣仙尊仍不说话,只死死盯着她,似是要用寒凛凛的目光冻死她一般。 南灵歌被盯的眼珠子生疼,却是不闪不避,坦坦然与其对视着。 两人眸光胶在一起,对视了好一阵子,南谣仙尊忽然笑了。 只是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却是美的如冰莲绽放。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如从前一般擅于花言巧语,蛊惑人心。” 笑容一霎便散,南谣仙尊又恢复成了先前的冰冷。 我花言巧语,蛊惑人心? 什么时候的事? 她真的真的是很有诚意的! 023 师兄归 与仙尊的第一次见面不欢而散。 南灵歌的建议都被当成了屁。 人家既不想捅死她,也不想用正确的方法折磨她,当然,也不会原谅她。 她仍是像前些日子一样忙的脚打后脑勺。 说是掌门的关门弟子,掌门却没有一点要尽师尊义务的意思。 成日将她当丫鬟一般的使唤着,每天都从天不亮忙到半夜。 刚开始每天累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感觉从早到晚就没有一刻空闲。 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不管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空闲的时间就多了,也就有更多的时间胡思乱想了。 想一去不回的大师兄,想性子诡异的南谣仙尊,想自己叵测的前途…… 不过想了也是白想,现在的她就是只关在笼里的小蚂蚱,根本就没有多少蹦跶的空间。 南谣仙尊似乎被她给气到了,从那一日之后便再没出现了。 南灵歌倒不怎么怕他,只是那么一个冰清玉洁的人那么恨她,让她觉得莫明心虚。 莫明就觉得自己真的亏欠了他。 更莫明觉得南谣仙尊很可怜。 一个连恨都不知该怎么恨,报复都用不对方法的人,真是……让她不知该怎么评价他才好了。 哪有人会为了报复特意将仇人的残魂凝聚起来并用了想尽办法为其养魂的? 哪有人会因为怕仇人被欺负侮辱而特意帮其脱离泥潭的? 有些人有能力让仇人死却不下手,是因为不想让仇人死的太轻松,留着性命慢慢折磨么? 仙尊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如此,可事实表现出来的却并非如此。 山上很冷,干活很累,还要饿肚子……因为有了大师兄的帮忙,这些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折磨。 若是没有大师兄,可能会有些难熬,但于报复来说,还不算什么。 大师兄啊……到底哪去了呢? “你那龌龊脑袋就只知道想男人么?” 说曹操曹操未到,来了只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怨鬼’。 南灵歌蹲在灶坑前叹气:“仙尊幽怨如鬼,我这凡人龌龊些有什么奇怪。” 仙尊冷笑:“你以为自己是人?” 这话听着像骂人,让人一听就觉得恼火。 不过南灵歌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不是人,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我是鬼。” 南灵歌撇嘴:“鬼龌龊些没毛病。” “你还要不要脸?” 仙尊很容易动怒。 南灵歌不禁要怀疑他是怎么修炼成半仙的。 “要脸干什么?要脸就不用伺候人了么?要脸仙尊就会与我一笑泯恩仇么?要脸我能成仙么……” 南灵歌漫不经心捅着灶里的火,锅里是给俩老头烧的洗澡水。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她的语气和态度令仙尊暴跳如雷。 仙尊一怒,原本暖和的厨房一下子变成了冰窖。 南灵歌冻的瑟瑟发抖,很识时务的闭了嘴没再继续雪上加霜。 片刻后,厨房冷气散去,南灵歌心底悬着的那口气慢慢的放了下来。 她不怎么怕这位仙尊,但不想挑战他的底线。 仙尊易怒,真给惹急了万一控制不住一指头戳死她咋办? 现在人家不想杀她,她也不想死,所以还是点到为止吧。 “你真是越来越没出息,居然学会忍气吞声装可怜了! 仙尊竟然没走? 她顶嘴人家不满,闭了嘴老老实实蹲着,仙尊仍是很生气。 “……” 南灵歌闷头不语。 她不忍着难道要拿着烧火棍与仙尊大战一场? “你装出这副死样子给谁看!” “也就南枫白那么愚蠢的人才会被你蒙蔽!” “你觉得他知道了你真实身份还会如此待你么?” “你以为自己真的可怜无辜么?” “你……” ‘哗啦、哗啦……’ 南灵歌一边听着仙尊的数落,一边往桶子里装水。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 仙尊又怒了。 “我又咋啦?” 南灵歌一头雾水的拎着桶往外走。 她都已经一声不吭听他训斥了还不行? 难不成她得跪着听? 仙尊怒道:“没人教你要认真听别人说话么?” “我认真听了啊。” 南灵歌边走边道:“可是我得给掌门送洗澡水去啊,不然又该不让我吃饭了。” “不让你吃饭难道还饿着你了不成?看不出南枫白倒是个多情种子,颇擅怜香惜玉,只是识人不明,眼瞎心盲!” 仙尊冷冷的声音就在身畔,偏偏就是不肯现身。 “仙尊恨的是我,何必迁怒师兄。师兄是个好人,没有那么多龌蹉心思。” 南灵歌不乐意了。 “你倒还学会维护人了,莫不是真的看上他了?” 仙尊冷笑,“有我在,你休想再戕害他人!更别想勾引我南谣最优秀的弟子!” 听听、听听,这像一个仙尊会说的话么? 她戕害过谁,勾引过谁了? 南灵歌被气的直翻白眼,却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人家是仙尊,她是只小鬼,一个天,一个地,她根本就没法跟人家斗。 人家说她欠了命她就是欠了,人家说她卑鄙无耻她就是卑鄙无耻,说她装模作样她就是装模作样,不需要根据也不需要让她信服。 这就是实力的象征。 何况人家不止有实力,还有个‘尊’字辈的身份,前面还要加个仙字,啧…… 见她忙碌来回忙的不亦乐乎,一点也没有委屈不甘的模样,南谣仙尊忽然道:“明日起你不必再做事了。” “好。” 南灵歌答应的很痛快。 仙尊好像又生气了,咬着牙道:“从明日开始你给我专心练术。” “好。” “我若让你滚回下丙堂你是不是也要说好?” “既是仙尊的命令,自然都要遵从的。” 南灵歌答的很诚恳。 仙尊恼了:“若让你从崖上跳下去呢?” “那我便跳。” “你……不要脸!” 仙尊又被气走了。 南灵歌继续回厨房拎水,面上一本正经,心里笑的不行。 这仙尊也太有意思了,活了几百年单纯任性的像个孩子一样。 仇也不会报,骂人也不会骂,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瞧着她如今乐在其中的模样,活便也不让她干了…… 太有意思了。 南灵歌装好了水,乐呵呵一转身,眼突然直了。 南枫白风尘仆仆的身影正站在厨房门前,对她含笑相望。 “师兄!” 南灵歌大叫一声将水桶一扔,欢欢喜喜扑了上去。 024 刀中灵 南灵歌突如其来的热情将南枫白吓了一跳。 瞧着她的架式像要扑到他怀里似的,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躲还是不该躲。 躲吧,怕伤了她的心,不躲吧,又好像有太…… 就在他纠结时,南灵歌已扯住了他的大袖,又是欢喜又是委屈道:“师兄你终于舍得回来了,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说走就走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一走还就是一个多月……” 南灵歌噼里啪啦数落着,大师兄眼神温和含笑倾听,一直等她说的差不多了才温声提醒道:“你是不是要去给掌门送水?” “呃……是。” 南灵歌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事要做,转身拎了水桶风风火火便跑,边跑边回头笑嘻嘻道:“师兄别走,我很快回来。” “我不走,你小心看路。” 南枫白淡笑着摇头,觉得她的模样既可爱又是让人头疼。 很快的南灵歌便拎着空桶跑了回来,乐呵呵道:“师兄你还没吃晚饭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南枫白坐在木墩上,淡笑着道:“那便帮我煮碗素面吧。” “只吃面?” 南灵歌一边挽袖子一边道:“师兄是不是怕我做的东西不好吃?” “不是,我相信你的天赋,只要用心没有你做不好的事。” 南枫白揉了揉眉心,淡笑道:“我只是……” “师兄是累了吧?这一个月你到底去了哪里?” 南灵歌手中麻利的和着面,眼睛却盯着南枫白不放。 她早就看到了他眼下的阴影和脸上的疲惫。 南枫白道:“几乎走遍了南谣。” “为何?” “南谣近年来怪事频发,师尊便派我去各处看了看。” “结果?” 南枫白面带微笑看着她手法熟练揉面擀面切面,淡淡道:“不太好。” “什么叫不太好?” 南灵歌对山外的事十分好奇。 “明面上天下太平,暗地里邪崇横行。” “师兄,能不能不要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直接给我讲讲发生了什么事不行么?” 南灵歌将切好的面条下到滚水里,无奈又好笑了瞥了南枫白一眼,忽的转口道:“等下我把水给师兄送屋里去,师兄吃完面回去好好的洗个澡美美的睡一觉,改日再与我好好的说说山下的事吧。” 南枫白看着极是疲惫,想必这一个月都没好好的吃饭休息。 “不必,我自己来就好。” 南枫白笑道:“我才是师兄,怎么可以让师妹……” “吃面。” 南灵歌将一大碗素面递到南枫白手里,转身用木桶从另一个锅里装了水,不由分说便出了门。 南枫白笑着摇了摇头,只好随她去了。 转天南灵歌早早的起了床,欢欢喜喜跑到厨房打算给南枫白露一手。 可是有人比她起的更早,等她到时,粥菜都已经做好了。 南灵歌忍不住埋怨:“师兄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已经休息好了。” 南枫白盛了粥摆在厨房的案板上,淡笑道:“过来吃饭吧,掌门说从今日起你便不需要在做这些杂事只专心练功便可,恭喜师妹了。”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啊啊啊……” 南灵歌端起粥便灌了一大口,烫的又叫又跳。 南枫白无奈摇头:“又没人与你抢,怎么总是这般毛躁。” “没办法,大师兄煮的东西实在太好吃了。” 南枫白又灌了一口,烫的泪花闪闪,含着粥呜噜呜噜道:“我原来以为自己的厨艺已经很不错了,可是跟大师兄一比,我做的东西就跟猪食一样难吃。” “你煮的面也很好吃。” 南枫白多盛了一碗粥放在一旁凉着,免得等下她要吃时再被烫到。 每次吃他做的饭时,她都像饿死鬼投胎一般狼吞虎咽,让他觉得无奈的同时又极有成就感。 “师兄你近日还要下山么?” 南枫白优雅的喝着粥,微微点了点头。 “山下现在有很多鬼怪?” “一直都有,只是大多时候隐而不出。” “那现在都出来了?” “蠢蠢欲动。” “师兄啊,能不能不要我问一句你说一句,这样说话很累的。” 南灵歌颇为无奈。 “好。” 南枫白淡笑颔首。 “……” 南灵歌觉得不必强求了。 想让南枫歌滔滔不绝,比让她在吃饭时细嚼慢咽或是只吃不说还要难。 “唉~” 吃着吃着,南灵歌突然长叹一声,颇为惆怅道:“要是能与师兄一起下山就好了。” 南枫白沉默了片刻道:“现在还不行,你用心些练术,过阵子掌门自然会让你下山历练。” 南灵歌猛灌一口粥,口齿不清的说道:“那不知要等到什么年月了。” 南谣仙尊改了主意让她练术,可没说要给她自由。 她的未来都掌握在人家手里,就连想与大师兄多待一会都不行。 吃完了早饭,掌门立刻便将她唤地过去。 说是教她练术,其实只是口传了三式, 分别是收灵,控灵和斩灵。 每一式都要配上灵决和自身的灵气,以刀施展。 简单易懂,但是需要自残。 刀内别有玄机,却不是谁都能开启的,好似只有刀主人才可以,还需要用血才能开启。 开启之后便可以将恶灵收入其中,然后以血封住,便是收灵。 执刀者可以以术引动刀内恶灵身上的怨煞之气,劈斩之间鬼哭狼嚎,气势惊人,是为斩灵。 控灵术便是控制刀中的恶灵为已战斗。 据说刀中可以收入万千恶灵,若能控制得当,这些恶灵便能为执刀者所用,鬼挡灭鬼,神挡杀神。 但不管她是想收灵、放灵还是斩灵,都得在自己手上划一刀,用血施术。 恶灵收的越多,刀的威力便越大,也就愈发的难以控制。 南灵歌问道:“敢问掌门,现在刀中有多少恶灵?” 掌门道:“原本大约有千多只,如今已被刀灵吞噬殆尽。” 所以刀灵才会失了理智,连她这个主人都不认识了? “非用血不可?” 南灵歌怕疼。 掌门老头严肃点头:“若非如此不能驱使此刀。” 南灵歌思量了片刻忽然道:“用别人的血行不行?” 025 山下行 掌门吩咐取刀,南灵歌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在那把刀手里吃过一次亏之后,她便再也不想碰第二次了。 上一回她的灵魂被扯进了刀内,被刀灵‘亲切’的招待了一回。 又是风又是雷又是火又是冰的…… 要不是南谣仙尊把她扯出来,说不定小命就交待了。 现在还让她碰那把刀,南谣仙尊真是坑人不倦了啊。 就是让掌门传她那三式感觉也很有问题,什么必须以血开刃、封刃,说不定也都是幌子,只为了让她不好受而已。 听掌门先前那意思,扼灵里的刀灵现在基本上是个疯子,六亲不认,管她到底是不是它的主人,都不会给她一分面子。 上回拿刀时,刀灵好似就想弄死她,这一回人家就能改变心意了? 南灵歌满腹疑虑,却是不得不乖乖的回房去拿刀。 刀一直就放在桌上,被装衣服包袱给压着。 眼不见心不烦,南灵歌一直当它不存在的。 结果包袱一拿开,一股深重的怨气立时便飘了出来。 偏长偏窄弧度流畅的刀身上闪着幽幽冷光,像极了弃妇幽怨的眼光,南灵歌莫明的心虚了一霎,更不敢去碰那柄邪器了。 她在这厢犹豫着,那厢的掌门也在纠结着。 不管是南灵歌还是扼灵刀,都让老头觉得不安。 先说刀,虽然它现在的名字叫扼灵,却与传说中的大凶之器扼神极为相似。 那柄大凶之器存出现在千年之前,现在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知道的人极少。 他也只是在幼时听上任掌门偶然间提过一嘴。 刀是鬼刀,与当时的神器诛邪灵塔齐名。 据说是用鬼域幽铁配着鬼王之女的精血锻造而成,除她之外,这世上没人能完全控制这把刀,也没人能彻底发挥出它的威力。 乍见这把煞气四溢的邪刀,老掌门便想起了传闻中的扼神,回到山顶之后特意抽空去查了查鬼王之女。 查到的极为有限,能知道的是当初的她极为凶悍,千年前打遍天下修仙者未遇敌手。 大概是在七八百年前,却莫明的被一个小道士给杀了。 据说是魂飞魄散,刀也随之碎裂随之消失。 刀是女子所用,自然偏精致纤巧,内里别有洞天,能困万千恶灵,并能驱使恶灵化为刀锋为已所用,与这扼灵是一横一样的。 凶器就是凶器,便是毁不了也该封印永不出世。 也不知这刀在南谣多久了,若不是仙尊突然要求他借刀收徒,他根本就不知道此刀的存在。 仙尊莫明将这刀放了出来,还拐着弯交给了南灵歌,还让他亲自传授使用扼灵的方法。 这般作法要说不诡异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刀有灵,灵认主,刀要真是传闻中那把,那南灵歌…… ----------------------------------- 南灵歌提心吊胆的拎了刀出来,一路上刀灵安安静静老老实实,也没能让她悬着的心放下。 见到掌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掌门老头一杆子直接将她支出了南谣山。 “掌门要我一个人去小戽山历练?还要从外阵一直闯进内阵,将五大阵内的异动全部压下?” 南灵歌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掌门不悦道:“要你去便去,如此大惊小怪作甚?心浮气躁难成大器。” 这跟心浮气躁有什么关系? 南灵歌眼珠子仍是瞪的溜圆。 掌门代某人下这种不人道的命令时,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给一把刀就让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人去斗尸斗鬼? 山里的鬼怪又不是萝卜白菜,不是随便切切砍砍就能下锅煮了的…… 南谣真是上上下下皆混蛋! 南灵歌心里忍不住又冒出了这个想法。 只除了她与南枫白之外。 南灵歌悻悻然去与南枫白道别。 南枫白听说后也颇为惊讶,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她手里的刀,思量了片刻后开始从怀里往外掏东西。 一镯一盒和一颗小小的耳坠,都是纯净的白色。 “我不能与你下山,这些给你防身。” 南枫白温声道:“镯能提醒你身边的危险并保护你,坠可与我对话,盒内是九颗灵石,以灵气配合着能够瞬间成阵,不同的颜色是不同的阵法,黑色是最厉害的灭杀阵石,白色是最温和的困灵阵石,蓝色与青色可以用来保护自己……” 南枫白声音温和,详细的讲解着各种石头的各种用处。 盒中九石,九种颜色,只有黄豆大小,每一颗都闪烁着璀璨华光,瞧着十分值钱。 “这是不是很贵重?” 南灵歌便犹豫了,“还是算了吧,万一被我弄丢了……” 南枫白笑着摇头:“不会的,用过之后只要念咒它们便会自动回到盒中。” 说完又变戏法般拿出一条细细的红绳,将耳坠穿了递给南灵歌:“你未穿耳洞,便带在颈上吧,教给你的灵咒一定要记熟,进到阵中有什么不明白的便与我传音,遇事千万不可逞强……” 南枫白殷殷嘱咐,南灵歌认真聆听,满眼满心都是感动。 有所失便有所得。 在她看来自己所得到的,远比失去的要多得多。 因为失去的那些,她并不在乎。 得到的哪怕是点点滴滴,也值得用心珍藏。 如果没有大师兄,她这一路便只有凄风苦雨。 大师兄是阳光,虽然只是偶尔穿破厚重的阴云照耀在她身上,却给了她无尽的温暖与勇气,让她对未来的路充满了希望。 如今穿着大师兄送的衣,还带着大师兄给的宝贝,便是险恶的小戽山,南灵歌也不再顾忌。 她笑呵呵下山,先是偷偷摸摸去了一趟生魂林。 生魂林对她来说是个起点,一入其中,便有了种回家般的感觉。 她是在这里被‘南灵歌’找到的,南灵歌不方便将她藏在身边时便将她放回林中。 小山灵都照顾了她三年,掏心掏肺的对她好,用尽所有的能力保护着她。 对她来说,小山灵是朋友也是姐妹。 南灵歌想找到她,问问她的打算和需要。 进入林中不久,成百上千的魂魄便飞了过来,欢欢喜喜将她包围了起来。 026 看着办 小女鬼没变成南灵歌之前,经常会在生魂林里晃荡。 那时的她也是鬼魂一枚,与林中其他魂魄属于同类,却没有一个魂魄对她表现过亲近之意。 如今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见她像见了亲人一般的欢喜。 南灵歌要走还都依依不舍的跟着,一直跟到了生魂林边缘还不愿归去。 “你们想跟我走?” 南灵歌笑着伸出手臂,任凝聚成团的魂魄手臂上缠缠绕绕。 “为什么呢?” 魂魄缠绕之间带着淡淡的凉意,并不让她觉得冷,反而颇为舒爽。 ‘呜呜……咿咿……呀呀……’ 鬼魂发出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 上一回她还听不懂鬼魂在说什么,这一回却莫明理解了一些。 “留在我身边对你们有好处?有什么好处?” 回答她的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鬼叫。 “我能帮你们什么?” 南灵歌有些哭笑不得,“你们慢些说,不然我哪听得懂。” “哇啦哇啦……哇啦哇啦……” 鬼魂们叫的更乱。 南灵歌有些头疼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等我回来再说吧,我现在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就算想带着你们也不成。” 她这么一说,鬼魂们叫的更乱了。 “你们想帮忙?” 南灵歌忍不住想笑:“你们连刚入门的弟子都吓不到……” “那是因为它们不敢!” 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响起,鬼魂们吓的四散而逃,却没有逃的很远,在丈外凝成一团,小心翼翼‘注视’着她……手里那把泛着妖异红光的扼灵刀。 南灵歌身子僵直的立着,魂魄又被扯进了刀里,被人狠狠的掐住了脖子。 妈蛋,又他妈被刀灵给反噬了? 上一回没弄死她这是又来补刀来了? 她就知道这刀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知道南谣仙尊给她这把刀就是为了折磨她的…… “我要杀了你!”男子与她眼对眼鼻贴鼻,眸中光华潋潋,如同阳光下璀璨的紫红宝石。 南灵歌死命扒着颈上冰冷的手,勉强挤出两个字:“唔唔……” “为什么?因为你与我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男了冷笑,唇中吐的气息如刀锋般冰冷森寒。 南灵歌被掐的直翻白眼,勉强再挤出两个字:“唔唔……” “你害我被封印好几百年,你说这仇够不够深?” 男子冰冷的手掌一点点加重力道,掐得她快要断气时再缓缓放松,却也不给她顺畅的喘息的机会。 就这么反反复复让她在生死边缘挣扎,玩的不亦乐乎。 “唔……” 南灵歌很想知道自己这只活了三年多的小鬼,是怎么害这位大爷被封印好几百年的。 “你想起自己是谁自然会知道!” 男子掐着她的脖子狠狠晃了几下,咬牙切齿道:“咱们的账慢慢算,你最好给我快些想起自己是谁,想起你欠老子的债,若是想不起来我便掐死你!” 南灵歌:“唔……” 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 “滚!” 喝声中男子松开了她的脖子,在她脑门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南灵歌惨叫着被拍飞。 “把那些魂魄都收进来,爷有用。” 迷迷糊糊听到了某爷的命令,南灵歌眼前一昏再一亮,已回到了生魂林中。 前次与今次一样,都是被扼灵刀的刀灵拖进了刀中,魂魄被揪出去折磨的半死,身体却安然无恙。 南灵歌抚着脖子几欲抓狂。 怎么这么多人恨她? 她上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孽? 啊啊啊! 南灵歌仰面大吼三声,恨不得立刻将扼灵远远的撇出去,立刻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呃……要不试试? 就趁着这次离山的机会,把刀扔了,然后跑的越远越好? “你试试!” 冷冰冰的声音缥缈而来,南灵歌霎时间觉得有些生无可恋。 南谣仙尊在跟踪她还是在她身上下了什么术法,怎么连她稍微动一点小心思都能被察觉? 这一个个的欺负她欺负上瘾了是不是,就连她心里想什么都被人窥的一清二楚,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南灵歌蹲在地上,苦恼的耙着头发,一声接一声的叹息起来。 “赶快把魂魄给老子收进来!” 刀灵大吼着催促。 “不收。” 南灵歌郁闷的顶嘴。 “你想死?” 刀灵大怒。 “死也不收!” 收了叫它炼化增长功力? 没门! 这林里大多都是善魂,就是恶魂也只是怨念稍微重些,生前应该都没做过什么恶事。 “你不收我就掐死你!” “有本事来掐!” 两‘人’你来我往的交锋中,刀身上妖异的红光越来越浓,越来越亮,将林中魂魄吓的一哄而散。 南灵歌也觉得事情要糟,忙不迭拎着刀跑出了生魂林。 扼灵刀太邪,说是要用她的血才能打开隐藏的那一部分,可刀灵已经先后两次将她拖进了他的世界里。 第一次没有现身,好似单纯的只是想弄死她。 这一次她也没看清他的相貌,只是觉得那一双红眼妖气冲天。 刀是邪刀,刀灵自然也是邪的,至少存在了几百近千年,也不知到底吞噬过多少灵魂。 呃……应该比她想像中多。 因为掌门说过先前刀里应该有千多条恶灵。 但又比她想像中少。 因为刀灵亲口说自己被封印了好几百年。 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灵歌越想越糊涂,脚下却跑的飞快。 因为刀灵正不断叫嚣着要把她和林子里的魂魄一同吞掉。 南灵歌只当他是放屁了。 他要吞早就吞了,根本不会跟她客气。 之所以还留着她的小命,或许是因为他不能弄死她。 南谣仙尊说了那是她的刀, 他应该也没办法主动将其他魂魄吸进刀里,她或许是他与其他魂魄之间的载体…… 想起南谣仙尊,南灵歌忍不住四处望了望。 先前她想逃走的时候,南谣仙尊曾‘怂恿’过她,让她试试。 然后她便不敢试了。 跑的正欢,脚下忽的一绊,南灵歌全无预兆的摔了个狗啃泥。 爬几来再跑,没几步又是一跟头。 再跑,再摔,再跑又摔…… 连摔七八个跟头的南灵歌干脆趴地上不起来了,对着扼灵刀大吼:“你再闹腾我就把你扔粪坑里去!生魂林里的魂魄招你惹你了?你非吃了它们不可?” “你扔个试试?” “……” 南灵歌立刻怂了。 刀灵冷笑一声接着道:“没本事就别威胁人,再说你那只狗眼听说我要吃它们!?” 027 昨是今非 狗眼……听说…… 刀里那位智商似乎有问题,看和听都分不清楚…… “你不吃魂魄?” 南灵歌不信,“原本刀里的千条恶灵不是都被你给吃了?” “老子那是没办法!” 刀灵怒吼声中,刀身上红光爆闪,蓦的将她掀了个跟头。 南灵歌一骨碌爬起来,指着扔在地上的刀大叫:“你别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 刀灵冷笑:“当初你自己作死,害得老子差点也跟着没命,要不是有那些恶灵撑着,老子早被你害死了。” 南灵歌眸光闪闪:“那你说我是怎么作的死?” “呵呵!” 刀灵继续冷笑:“当初你看着人家道士生的好看,对人家百般勾引调戏害人家动了凡心弃了仙途,一心只想与你做对同命鸳鸯……” 然后呢? 南灵歌耳朵竖的老高。 “然后你便始乱终弃,被人家一刀捅死。” 是这样么? 南灵歌皱起眉头,怎么想都觉得那种事不是自己能干出来的。 勾引别人,始乱终弃? 不可能的。 她若是主动勾引那一定是真心看上了对方,既是真心看上了又怎么会始乱终弃? “你做的蠢事数不胜数。” 刀灵与她说话的语气始终跟吃了炮仗一样,显见是对她积怨极深。 “我还做了什么?” 南灵歌愈来愈好奇了,“刀兄,能不能仔细与我说说?” 刀灵冷哼:“我说了你就信?” “信信信。” 南灵歌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我说你是个王八蛋你也信?” “……” 南灵歌忍不住大翻白眼。 他老是这么人身攻击有意思么,大家就不能心平气和好好的说说话么? “我只想一刀砍死你!” 刀灵继续苦大仇深:“相信我,你若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你也会想要砍死自己。” 我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南灵歌深深叹息,觉得暂时还是将这一话题暂且搁置着好。 刀灵摆明了恨她恨的要死,也摆明了不肯告诉她真相,与其忍受他挟枪带棒的言语攻击,还不如等时机对了再说罢。 于是她便闭了嘴,匆匆向山下走去。 生魂林是下丙堂的地界,她不能多做停留,免得遇上哪只‘冤魂厉鬼’,凭白惹出一身麻烦。 南灵歌心情郁闷,一路闷着头走到了小戽山下。 上一回来时是跟着下丙堂满堂弟子来处理尸潮。 彼时人多势众,百多个人身上的阳气都没压下山脚下的阴气。 这一回只有她一个人,青天白日的便觉阴风刺骨煞气冲天。 刀灵却似十分喜欢阴煞之气,一到山脚便激动的刀身乱颤,害南灵歌握在刀柄上的手也跟着颤个不停。 这刀绝对是个变态,它的主人也是变态! 南灵歌郁郁的捏紧了刀柄,念动开阵咒,进入了最外层的大阵。 小戽山是座死山。 当初死人埋的太多,山里的树砍的七七八八,剩下的慢慢也都枯死了。 现在漫山遍野几乎看不到看不到青绿之色,只有散落一地的残坟败棺和散了架尸骨。 很久以前这里便不再有人敢来扫墓了,横死的人不管是埋在这里的还是被直接丢弃的,怨气都极其深重。 最下层的走尸没有思想,行动力不强,是山里最容易对付的,往上是什么,南灵歌不知道,也没人告诉她。 不过有了大师兄暗中的帮助,她倒也没多担心。 一进山她便发现上回定住的走尸都不见了。 掌门老头的命令是压下山里所有的异动,走尸既不见了,她便得去找出来。 小戽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只是上山下山用不上半日就能搞定,可若是将整个山都跑个遍……那就不知道要跑到猴年马月去了。 还好大师兄有先见之明,给她带了些干粮和水,否则她就要忍饥挨饿了。 南灵歌晃了晃腕上的镯子,笑呵呵走入淡淡的雾气之中。 镯子是个宝物,与扼灵刀一样别有洞天,能装进去许多东西。 “你能不能也像这镯一样装些吃食衣裳什么的?” 她嘴贱的问了一句。 刀灵不耐烦的回了她一个字:“滚!” 南灵歌瞬间觉得自己活的十分失败。 更加觉得这刀不可能是自己的了。 如果这刀真是她铸的,刀灵怎么会对她如此蛮横? 阴谋!一定是南谣仙尊的阴谋! 给她编造一个了不得的身份,让她以为自己会是什么大人物,曾经害死了一个渡劫的和尚,还亲手打造过一把了不得的邪器…… 然后……再揭穿她或什么的? 不对,说不通! 怎么想也说不通…… 唉,算了算了不想了,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南灵歌摇了摇头,将坠子从领中掏出,念动了灵咒。 很快的,雪白的坠上便泛起了莹光,南枫白略有些紧张的声音传了出来。 “怎么了师妹,可是遇到了什么?” “没有,只是无聊想与师兄说说话。” “师兄在做什么,忙不忙?” 南灵歌嘻嘻一笑,找了块相对平整些的地方坐了,打算先休息一下,四周的愁云惨雾残坟败骨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好像早已习以为常了似的。 “不忙,正在赶路。” 南枫白松了口气。 南灵歌有些惊讶:“师兄这么快又下山了?” “是啊,只比你晚走片刻,你现在在何处?” “刚进外阵。” 南灵歌有些不满:“掌门他们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师兄才刚刚回来便又让下山,想累死你不成?山中就没有别的弟子可用了?” “师妹不可在背后非议师长,若被有心人听到了便会成为把柄,你已不是孩子了,又身为掌门弟子,以后怕是会经常与外界打交道,一定要谨言慎行才行。” 南枫白立刻出言制止。 因为教训她的是南枫白,南灵歌便只是微微吐了吐舌没有吭声。 当初南枫白给她的印象是不苟言笑,古板木讷。 熟悉了之后才发现这位大师兄似乎有些话唠,很喜欢给她讲为人处事的大道理。 知道他是怕自己在外人面前吃亏才会如此,南灵歌除了感激便是感动,也便老老实实的听着南枫白的教诲。 若是换了别人如此唠叨,她要么左耳听右耳冒,要么早就断了通话。 028 苦大仇深 “真是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如今区区一个凡人都可以随意对你指手划脚了,你可真是越活越丢人!” 南灵歌哼道:“我愿意,你管不着。” 这时的她已在山下走了小半圈,与南枫白也暂时停止了交流。 “你看上那个凡人小子了?” 诶? 刀灵的话让南灵歌一怔。 大师兄对她好,她与大师兄亲近些是很正常的事,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她心思不纯呢? 刀灵不阴不阳道:“你已经作过一回孽毁一回别人的仙途了,再来一次我怕你真要万劫不复了。” “小道士是吧?” 南灵歌翻白眼。 什么话都是他说的,她哪知道哪句真哪句假是不是真的有那回事? “以后少做那么没气质的动作,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我做什么了?” “少翻白眼!” “我翻白眼你也管得着?” “天上地下唯你独尊,谁能管得着你!” “……” 刀灵没完没了的冷嘲热讽,气的南灵歌只能死命的翻白眼。 “前方有尸气。” 嗯? 南灵歌一怔间,腕上的镯子微微热了起来。 只是微热,便说明前方的东西并不厉害。 走尸而已,确实不难对付。 小戽山的走尸是因为死时憋了一口怨气,所以无法安息。 之后一次又一次的作乱,是被山里的怨气浸染所致。 以前的怨气在胸口,后来的在脑中,只要结了灵印将怨气打散,走尸便无法行动,也不会继续腐烂。 山下有百多只行尸,隔一阵子便会积够怨气乱上一场。 想要彻底解决只要一把火烧了就行。 可是仙尊不下令,便没人敢放火。 或许是专门留着给弟子试炼用的。 “他倒是会物尽其用,也不怕哪天出了纰漏收不了场。” 南灵歌心里腹诽了一声,迎着尸群走了过去。 百多具走尸聚在一起,如先前一般试图闯阵。 这一回却不是闯出,而是想要闯入上一层。 第五层与第四层之间隔了层厚厚的迷雾。 走尸看似撞在雾上,却像撞在墙上一般砰砰有声。 “我就知道有人控制着它们。” 南灵歌躲在躲在一棵枯木后面,向刀灵炫耀自己的发现。 小戽山里怨气浓郁,花草不活,随便是个什么东西在里面都能变成恶的。 这群走尸体内的怨气一次次被打散,一次次被凝聚,也一次比一次要强悍。 原先怨气控制着他们向外闯,想要破开最外层的大阵,后来大概是想起来只破开外层没用,大阵里层的依旧出不来。 于是便改了方法,直接冲击内阵了。 如此也就说明大阵隔绝不了怨魂的沟通,也不知南谣仙尊的大阵还能撑上多久。 如果给这漫山遍野的尸、鬼逃出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你想吃他们不?”南灵歌嘿嘿笑。 刀灵怒:“你再侮辱我个试试?” “……” 这叫侮辱? 她问的很有诚意的。 说不定他会喜欢腐尸血肉呢? 片刻后,南灵歌心痒痒的问道:“以前的我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以前?” 刀灵冷笑:“以前这种货色哪敢在你面前出现,就算南谣仙尊……” 南灵歌大喜:“南谣仙尊也不敢惹我?” 刀灵不知为何沉默了片刻,随后有些别扭的说道:“仙尊还是惹得的。” “哦~” 南灵歌一下子变为悻悻。 “那一日你似乎想害死我,说起来还是仙尊救了我。” “那是你活该。” 刀灵愤愤:“若非我不能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南灵歌呵呵笑:“不能杀就好,不能杀就好……” 刀灵怒:“以后少给我傻笑!” 南灵歌:“……” 这货不让她翻白眼,不让她傻笑,以后会不会连气都不让她喘了。 “赶快收拾了这帮蠢货。” 刀灵像主子一样命令着她。 “怎么收拾?” 南灵歌又想翻白眼。 她一个人冲到尸群里去等着被蹂躏么? 走尸虽然不够灵活,但力气不小,也不怕痛…… 但只有她一个,顾此失彼很容易受伤的。 刀灵不耐道:“你只管冲进去,一群走尸能将你如何!” 能如何,能撕了她! “你再磨蹭我先撕了你!” 在刀灵的威逼下,南灵歌弓着腰缩着肩,鬼鬼祟祟向尸群靠近。 离着还有丈远,正在撞着结界的走尸突然齐齐转身向她望了过来。 大多走尸的眼都是死灰一片,有些比较惨些,头脸都已经烂了,双眼处成了血肉模糊的空洞。 明明已经没了眼珠,根本就看不到什么,偏偏他们就是准确无误的‘盯’住了她。 南灵歌被盯的头皮发麻,正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走尸们齐齐发出一声怪叫,疯狂的冲了过来。 南灵歌牙疼似的咝了一声,将灵气引到刀上冲上去照着走尸脑旆噼里啪啦一通狠拍。 刀灵大吼:“你敢用老子打这些肮脏东西!老子要杀了你!” “随便随便……你老人家高兴就好……”南灵歌边拍边跑,哪里顾得上理他。 用刀拍总比用手拍方便,而且刀灵越怒刀上煞气越大,就算不用灵气也能激散走尸身上的灵气。 简直是好用的不得了。 没过多久,百多具走尸便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老子要杀了你!” 刀灵从头吼到结束,南灵歌耙着蓬乱的头发嘿嘿傻笑两声,念动灵咒进入了大阵的第二层。 大阵第二层的雾气要比第一层浓郁许多,三四尺外便看不清景物。 从入了阵开始,南灵歌手上的镯子和扼灵刀便一直泛着幽光,说明四周充满了邪崇之气。 刀灵吩咐道:“将这里的魂魄都收了!” 南灵歌耸肩:“我可不想惹怒仙尊。” 人家借掌门之口下的命令是镇,不是收。 刀灵怒:“你以为他让你来是吃干饭的?” 你才是饭桶! 南灵歌再翻白眼。 刀灵冷笑:“你以为自己有本事镇住这山里的鬼魂么?” 南灵歌道:“我有大师兄给的阵灵石。” “阵灵石不是镇灵石!” 刀灵怒道:“阵灵石要么困、要么灭,你要用哪种?” “自然是困。” “你那大师兄难道没告诉你困不能持久么?” 石以灵气激发,掷出便可成阵,能将鬼怪之类困在其中。 被困在里面的若只是平常的鬼怪,想要破阵而出基本上不太可能,但只要石上的灵气耗尽,阵法自解。 029 有困难,找师兄 南枫白给她阵灵石,本意是让她自保,遇到危险的时候将鬼怪困住,实在不行便灭除。 南谣仙尊要她来的意思却是要让整个小戽山安静下来。 若是将作乱的鬼魂都收进刀里,山里便会彻底的安静了。 只不知刀灵若是将魂魄都吃掉了,南谣仙尊会不会找她算账。 不过现在要考虑的似乎不是收与困的问题,便是要收要困,也得有机会才行。 阵中的魂魄们在感觉到扼灵的煞气后瞬间便逃了个一干二净。 南灵歌无奈道:“你能不能将气息收敛一些?” “不能。” 刀灵冷然道:“我只是一把刀而已,你觉得我能随心所欲控制自己?” 呵呵,他还知道自己只是一把刀? 她还以为他是天王老子呢! “你最好少惹我,否则我一个控制不住与你同归于尽了对谁都不好!” 她不过小小的腹诽了一下,立刻便受到了刀灵的威胁。 行,她惹不起这位随时可能爆炸的爷那就不惹。 “鬼看见你都吓跑了,我还怎么去收?”南灵歌撇了撇嘴拎着扼灵在阵中胡乱晃荡起来。 刀灵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犹豫般说道:“你可以暂时将我封住,不过如此一来我便没了震慑和保护的作用。以你现下的实力和反应速度,遇到恶灵时根本就来不及再将我放出便会遭到毒手。” 刀灵的话南灵歌深以为然。 不是她天姿蠢笨还是什么,是因为她做人一共才做了一个多月,还净是洗衣煮饭劈柴了,连基础的术法都没学过。 刀灵的封和解,都需要她的血和咒语,需要划破手掌和嘀咕几句。 也就在片刻之间,不过这个片刻就够她完蛋好几回了。 “这里的鬼都是真真正正的怨魂厉鬼,至少有百只以上,只要撞见就不会给你一点反抗或逃走的机会……” “想收了这山中厉鬼,你便需要在没有我的震慑保护之下自己护住自己并将它们引到一起……” 说到这里刀灵突然恍悟道:“南枫白的灵镯和阵灵石!” 南灵歌也在同时想到了同样的事。 所以说南枫白给她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让她保护自己,困住鬼魂,然后用扼灵刀收魂么? 大师兄是见到她拿着扼灵的,不过什么也没问,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而已。 只一眼,他便什么都看出来了么? 好厉害! 南灵歌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 刀灵忽道:“那小子门道多着呢,你离他远些。” 南灵歌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提起扼灵在掌心轻轻一划,龇牙咧嘴的默念几句咒语,将刀灵封了起来。 刀灵一封,刀身上的光芒一下子便黯淡许多,显得幽冷而又沉重。 这时南灵歌才想起来扼灵到手时就是开启的状态,莫明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刀灵说被封印了千年,岂不就是最近才被放出来的? 谁放的?南谣仙尊? 不是说只有她才能做到么? 这些问题现在是没人可问了,只好等到事情解决了再问刀灵。 扼灵被封,南灵歌便不再继续晃荡,只安静的站着等。 扼灵刀对她来说像护身符一般的存在,现在没了护身符……只能寄望于大师兄的灵镯了。 希望镯子能够帮她撑到鬼魂聚齐,让她能够将困阵施放出来,能够顺利的将鬼魂收入刀内。 这一切对她来说新鲜而又刺激,当然也会有些小忐忑。 更多的则是兴奋。 原以为鬼魂很快便会出现,像狼见了羊般一涌而上,谁想等了好一会儿,四周依然静寂无声,连个鬼影子也看不见。 难道是鬼跑的太远了感觉不到自己了? 这么想着,南灵歌便随便找了个方向走了过去。 雾很浓,脚下又崎岖不平,南灵歌走的缓慢而小心。 因为雷雨地阵之类的天灾和人祸、尸乱,山上的坟基本上都被夷平了。 棺木破碎,尸骨遍布,一个不小心就能掉到坑里或者被什么刺破脚掌或绊个跟头。 小心翼翼走了一阵,仍是没有鬼魂的踪迹,南灵歌不由停下脚步,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了。 难道是这里的鬼魂察觉到了她的目的,所以特意躲开了她? 刀灵与她的对话类似于灵魂交流,别人应该听不见才是。 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鬼阵里面,鬼魂居然对她无动于衷,她也太霸气了吧? 就在她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脚踝上忽的一紧。 鬼缠脚!? 南灵歌心里‘咯噔’一下,匆忙垂眼下望,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只是一恍神的功夫,脚上,腰上,臂上,颈上,同时传来了被束缚的感觉。 南灵歌一惊,体内灵气爆射而出,在鬼魂的惨叫声中还了自己一身轻松。 可还没等她稍微喘口气,更多的束缚感再次传来,就像有许多手臂同时抱在了身上一样。 “滚开!” 南灵歌一声大叫,灵气再次迸射而出。 惨叫声中,几张鬼脸豁然入目,又在转眼间消失在浓雾之中,四周再次恢复成一片死寂。 南灵歌拎着扼灵警惕的环顾四周,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这些鬼魂在试探她! 试探她本身的实力,还有她手中的筹码。 如果她太强悍,它们便会就此隐匿不出。 聪明,但改不了本性。 扼灵刀的威力它们是感受过的,知道惹不起也不能惹。 现在刀还在她手里,只是封了煞气,它们应该也是知道的。 可就这么放着她一个大活人在阵里来来去去的,它们又不肯甘心。 南灵歌还是鬼的时候就非常想要有具身子。 有了身子就不用成日承受阴风阳火的侵袭,能尝到酸甜苦辣的滋味,能感受到清风暖阳加身的感觉…… 反正做人怎么也比当鬼好。 也就说一定有鬼想要她的身子。 可它们太警惕了,鬼多势众的情形下也不肯轻易出手。 她又没有经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鬼都引过来。 到现在为止,大师兄送的镯子除了警示还没发挥其他作用,也就是还没到可以称之为危急的时刻…… 对了,大师兄! 有困难,找师兄啊! 多么简单的一件事。 030 受伤 与南枫白沟通讲清事情经过后,南枫白第一句话便是:“你的那把刀果然与众不同。” “是啊,他邪的很。” 连她都有些害怕。 南枫白道:“阵中鬼魂皆有灵智,便是将刀封住它们也不会轻易靠近你,现在看来,只有强行召聚了。” 南灵歌道:“怎么强行召聚?” “可以设一个引鬼阵,将鬼吸引到附近再强行拖入阵中。” 南枫白声音中有些犹豫,“若是鬼魂事先不知情便不会反抗,可是阵中鬼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且畏惧着你那把刀,知道有来无回定会拼命反扑,我怕你承受不住。” 这样啊…… 南灵歌想了想道:“那我试试吧。” 南枫白道:“你不怕么?” 一个人进大阵,一个人面对满山的尸、鬼,既没经验又没有实力,竟然没有一点胆怯的模样,真不知她是哪来的勇气。 南灵歌嘻嘻笑:“说实话不怎么怕,我有刀还有师兄给的宝贝可以护身呐。” 这娃心真大~ 南枫白笑叹一声,将引鬼阵教给了她。 南枫白的九颗珠子都可自成阵法,只要配合灵咒和灵气即可。 阵法威力强弱虽与施术者的灵气相关,但主要还是靠那块小小的石头。 南灵歌本体灵气不弱,施展出来的阵法也不会差到哪去。 引鬼入阵不难,危险在于入阵的鬼魂只是被困在阵中,并不是被镇住,也就不能限制它们的行动。 南灵歌的目的既然是收鬼,那么势必要在阵中。 那么她就是一块明晃晃金灿灿的靶子,所有的攻击都会冲她一人而去。 如果她没有用最快的速度将鬼收尽,随便哪一只都够她喝一壶了。 “如果一直被攻击,灵镯保护不了你太久,所以你的动作一定要快,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南枫白始终放心不下。 思量了片刻之后又道:“不然再设个阵中阵吧,你仔细听着……” 阵中阵要复杂许多,好在南灵歌领悟能力不错,摆弄了一番后也弄的有模有样,只不知道效果如何。 “唉,我真是苦命,不管干什么都要放血。” 南灵歌叹息着在自己掌心又划了一刀,龇牙咧嘴将血甩到阵心石上。 南枫白好笑道:“没日没夜让你干活你不叫苦,流这一点血便怕了?” “我怕疼。” 南灵歌小心翼翼吹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看着不断外渗的鲜血觉得十分心疼。 正说着话呢,四面突然间狂风四起,鬼啸阵阵。 “这来的也太快了吧?” 南灵歌有些怔愣。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小心些。” 南枫白嘱咐了一句便不再出声,免得扰了她的心神。 几乎是他话音才落,南灵歌身后便猛的一震,像是一块巨石砸在了背上似的,令她不由自主向前扑去。 还没等她稳住身形,前方又是一阵巨力袭来,镯上蓦的散发出雪亮的白光,挡在了她身前。 ‘砰砰砰……’ 白光不断在她周身亮起,为她挡住了鬼魂无形的攻击。 但剩余的冲力仍是冲的她踉踉跄跄,东倒西歪。 只片刻的功夫,白光已闪了百多下,渐渐黯淡下来。 南枫白道:“进阵,灵心撑不到鬼魂全部进阵了。” 灵心是那镯子的名字,只短短一句话的功夫又闪了十几下,光芒愈发的淡了。 南灵歌知道镯子灵力一失自己就要倒霉了,当下也不犹豫,跌跌撞撞跑进了阵中阵。 进阵的瞬间,左肩突然传来了一阵巨痛。 南灵歌惨叫一声伸手去摸,摸了一手黑红的鲜血。 南枫白急急问道:“师妹怎么了?” 南灵歌痛的直翻白眼:“没事没事,摔了一跤。” “当真没事?” “没事没事,当真没事。” 片刻的功夫南灵歌痛的快抽了。 也不知是什么鬼那么凶悍,居然能凝出实体,在她肩上赏了几个指洞。 若不是她窜的快,下意识的偏了偏身子,那一抓应该是奔着后心去的。 鬼气森森入体,在经脉中胡冲乱闯,跑到哪里哪里便是一阵强烈的刺痛。 她这里痛的想要打滚,阵外怒气冲天的鬼魂正在嚎叫着拼命冲阵,撞的噼啪作响,令人十分烦躁。 南枫白道:“百鬼冲阵,护阵也撑不了多久,师妹不必再等了。” 她对阵法不熟,修为又不高,要不是灵力充沛,便是连阵中阵都布不成的。 能撑一阵子已经不错了。 南灵歌也不想再等了,再等下去她怕自己昏死过去。 要是她昏了,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拿起扼灵在背上沾了些血,南灵歌急急念咒,为扼灵解封。 她这是投机取巧,想着反正都是用她的血,用哪的还不是一样。 若是身上的不成再划掌心也不迟。 咒念完,刀身立时便起了反应,泛起一片耀眼的红光。 “呸呸呸,你给老子喝的什么东西!” 成了成了,不过刀灵很生气。 南灵歌气息奄奄道:“快去收拾了它们,我……要不成了。” “你当老子会飞会念咒?” 刀灵怒道:“不过是给鬼抓了一下你装什么死,赶紧滚起来!” 南灵歌便龇牙咧嘴的滚了起来,扬起扼灵散掉内阵大声念起了收灵咒。 咒声一起,扼灵身上的红光猛然爆涨,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弥漫了整个引鬼阵。 先前凶狠无比的鬼魂们此刻只能惨叫着挣扎着被拽进扼灵刀内。 百来条魂魄收尽费了好一番功夫,南灵歌一手抚腰,一手拄着扼灵,又痛又累摇摇欲坠 “你敢拿老子当拐杖试试!” 刀灵一声吼,南灵歌立刻坐到地上,将扼灵端正正摆在自己膝上。 只坐了片刻便觉得头晕的厉害,干脆便躺了下去。 一躺便是一声惨叫,又改成了趴在地上。 头顶是坟坑,脚边是残骨,左边是棺木碎片,右边是颜色可疑的稀泥…… 南灵歌闻着腐烂的臭气,脸贴着肮脏的地面,就那么……晕了过去。 “你给老子滚起来,什么地方你都敢睡,那么一点小伤也会撑不住,你真是废物到家了……” 刀灵恼怒的吼了一阵子,见南灵歌是真的晕过去了便也沉寂下来。 良久,刀锋发出一声轻吟,似乎某人无奈的叹息。 031 镇尸符咒 南灵歌做了个梦。 梦里白雾茫茫,一又寒凛凛的眼在雾中死死盯着她,盯的她全身发凉寒毛直竖,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藏起来。 “你真是废物到了令人刮目相看的地步。” 南谣仙尊的声音从雾中冷幽幽的飘了出来。 南灵歌不是第一次被骂废物了,听了也不觉得什么,只是觉得仙尊的气度……真是不怎么好。 南谣仙尊冷冷道:“你拿着天下至凶之器,还有南枫白的护身灵物,竟然还会受伤,你活着何用?” 活着没用的人多了,也不见得都去抹脖子上吊了。 南灵歌在心里顶了一句,随后便被一阵大风给吹飞了。 醒来之后,南灵歌盯着自己昏睡时徒手挖出的两个小洞发了会呆,拎着扼灵奔向大阵第三层。 被大风吹飞的时候,恍惚中好像听到南谣仙尊让她立刻滚回去。 南灵歌分不清那是真是幻,干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前进。 大多鬼魂消失后,阵中的雾便淡了,走起来便不用特别小心。 南灵歌边走边反手去摸后背。 感觉中她只是昏睡了那么一下下,肩上的伤却好似已经愈合了,原本在体内乱窜的鬼气也不见了。 原来我恢复的能力这么好。 南灵歌瞬间膨胀。 刀灵冷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声,倒是没有继续对她冷嘲热讽。 在第二层吃了亏,进入第三层之前南灵歌好好的准备了一番。 特别是灵镯。 先前灵镯中的灵气已经耗尽,需要用一种古怪的石头令其恢复灵力。 镯内本身有几十颗,颜色越纯净的效果便越好。 南枫白交待过颜色太深的她不足矣催化,南灵歌便选了纯白色的,以灵气慢慢化成雾状,渗透灵镯便大功告成。 灵镯重新恢复作用,再加上扼灵刀和阵灵石,南灵歌便又变得无所畏惧,雄赳赳气昂昂进了第三层。 才一进门南灵歌便被一股巨力掀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要不是在灵镯护着,这一下就能把她摔个半死。 还没等从巨大的冲力中回过神来,一具高大的走尸忽的高高跳起而后正正向她压了过来。 南灵歌摔的头晕眼花,凭着本能滚了出去,转瞬身侧不远便传来了沉重的落地声。 转瞬间走尸便又跳了起来,十指尖利如刀,身子倾倒直插南灵歌后心。 南灵歌连滚带爬躲避身后的攻击,仓促中回头看了一眼,又发现走尸有双可怖的红眼,肤色惨青,每一跃至少丈远。 这便不是走尸而是跳尸了,也就是传说中的僵尸。 大阵外层的走尸被怨气控制着,四肢僵硬,全无意识,行动和攻击都颇为迟缓,喜食活人精气,只要打散怨气便可解决。 僵尸四肢也不甚灵活,但力气要比走尸大许多,攻击和反应速度也快许多。 且僵尸还比走尸要聪明,对鲜血的渴望也极为强烈,被抓伤咬伤便会中尸毒,医治的不及时也会变成僵尸。 小戽山五重大阵,第一重困的是一般的走尸,第二重是怨魂,第三重是僵尸,那第四重第五重会是什么? 南灵歌一边满地打滚一边胡思乱想。 刀灵忍无可忍的吼道:“你跟它玩躲猫猫呢?赶紧把它解决了,你以为这里只有它一只?”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这不没倒出空来吗。” 南灵歌把自己滚的像个泥孩子,全身沾满了腐臭的烂泥。 身后的僵尸一直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一击便中。 她虽没怎么接触这些东西,但潜意识告诉她对付僵尸可不是只打散怨气就可以的。 刀灵吼道:“砍掉它的头!” 有什么是砍头解决不了的呢? 就算砍了头僵尸仍未死,至少也会影响它的行动。 而南灵歌一听砍头,眼睛便直了直。 砍头啊? 要玩的这么刺激么? 刀灵怒:“老子都不嫌那东西污糟了你还敢挑三捡四?再磨蹭你的脑袋就……你干什么!?” 在刀灵说话时,南灵歌硬生生挨了一下,翻翻滚滚跌出老远。 南灵歌有一点颇为厉害,就是不管怎么翻怎么滚怎么折腾,扼灵始终握在手里。 “你又想干什么!” 南灵歌好不容易爬起来,拎着扼灵直接撞向了僵尸,在僵尸的手掌将要掐到她脖子的瞬间身子一矮脚下一滑,鱼一样滑到了僵尸身后挥刀便砍。 她快,僵尸转身更快,僵直的手臂用力一挥,正正撞在刀身上。 刀锋挟着灵气与煞气,凌厉无匹的斩断了僵尸的手臂。 看直心不烦像是她占了便宜,实际上她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感觉就像硬生生拿刀砍断了一根铁棍似的。 南灵歌虎口生疼,正想举刀再来一下子,僵尸却突然转了身,只一跳便消失在了浓雾中。 第三层的雾比第二层的要淡些,颜色变成了浅浅的灰,丈内的东西隐约可见。 也幸好如此,若像前一阵般尺外便看不清东西,那她的处境将会更加危险。 僵尸凭活人生气辨别方位,她可是要靠眼的。 不过僵尸一跃就是丈许,速度又极快,就算她发现了也是眨眼间就能窜到眼前。 而且它们还很聪明,知道暂避锋芒。 先前的一只已经逼得她手忙脚乱,若是一群的话……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可能保住小命。 她的速度没人家快,身子不如人家硬,不懂什么拳脚功夫和降妖除魔的术法,扼灵刀主要克制的是魂体…… 瞧吧,她没有一个正了八经可以称之为优势的地方,所以她若是现在逃了,一点也不丢人对吧? 南灵歌退到了阵边,思量了片刻后拿出了灵坠,开始向大师兄求教。 “僵尸么,对付的方法有很多。” 南枫白温声道:“不同门派有不同的方法,通常以符咒或法器镇住,若要彻底消灭便只能以火烧之……” “所以?” 既没符咒也没法器她该用什么方法? 南枫白轻叹一声道:“我教你个镇尸符咒吧。” 镇尸符要以血画在刀身上,一笔一划都不能出错,再配上灵咒,对付僵尸便有奇效。 南灵歌按照南枫白的指点在地上练习的差不多了,这才忍痛咬破了手指,认认真真画在了扼灵刀上。 032 试刀 血符画好自行隐没于刀身之上,念动灵咒时若微微发亮便是有效。 南灵歌按照指示一撇一捺勾勾折折画出来的鬼画符,一试便灵。 南灵歌大喜:“师兄,你说我是不是极有天分?” “你自然是有的。” 南枫白笑道:“只是你最厉害的地方可不是天分……” “我还有更厉害的地方?” 南灵歌笑的合不拢嘴。 南枫白道:“有啊,心大,胆大。” “……” 这好像不是夸奖。 南灵歌傻笑着从头上耙下一片木屑,一片泥尘,一片…… 低头看了看身上脏到看不出原色的衣裳之后,南灵歌遂放弃了稍微打理一下自己的想法。 南枫白又道:“你知道便是有了镇尸符咒,以你的身手也很难在两只以上的僵尸手里讨得便宜吧?” 南灵歌道:“知道。” “掌门虽是命你五阵皆闯,却未说要你拼了命也要闯,若是……” “放心大师兄,我明白的,不会拿自己性命玩笑的。” 她只是想要试一试。 先前被鬼手袭击,疼痛之时她差一点点就要想起什么了。 别的什么可以暂且搁着不提,至少她也该知道自己是谁才行。 南枫白嘱咐道:“若到了不得已之时,你便用那块紫色遁阵石。” “知道了大师兄。” 南灵歌嘻嘻笑:“要是师兄是我师父就好了。” 既能照顾她又能教她真本事,人生简直不要太完美。 “莫说傻话,多加小心。” 南枫白笑嘱咐道:“稍后我要去一个地方,暂时不能再与你说话了,记得凡事量力而行。” 南灵歌道:“很危险的地方?” “还好,不必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便可。” 南枫白又叮嘱一句,便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南灵歌莫明发了阵呆,转念想起扼灵已经好一会儿没出声了。 “刀兄,刀兄你在吗?” 没有刀灵的聒噪,南灵歌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即便那只是一把刀生出的灵魂,即便他对她从没有好态度,但是听到他的声音,感觉到他的存在,南灵歌便觉得自己有了个并肩作战的伙伴。 “刀兄刀兄?” 关健时刻,他应该不会这么残忍的抛了她不管吧? 还是…… 南灵歌念动镇尸咒,刀身上立时泛起一片血红的符文。 难道这符文将刀灵封住了? 难道这便叫有所得便有所失? 那么是用这符咒好呢,还是将刀灵放出来好呢? 她正犹豫着,眼风不经意的一扫,立时便怔了怔。 似乎只是一恍神的功夫,她便被包围了。 一群衣衫破烂皮肤铁青的僵尸,打眼一瞧差不多三十多只,正呈扇形围在丈外,也正好是她目力的极限处。 一双双红眼中散发着阴惨惨的寒光,只盯着她却不行动。 这什么意思? 南灵歌紧靠阵门,手里死死抓着扼灵,想着是先动手好呢还是先避避风头好呢? 一般只要是有选择的时候,基本上都不需要她自己来选。 才一转念的功夫,原先静止不动的僵尸突然齐齐跃起向她扑了过来。 有动作就比相互干瞪眼好。 僵尸一动,南灵歌反而不像先前那么紧绷,就地一滚一窜脱离了包围,头也不回反手一刀。 刀上白光如练,划出一道优美的半圆,正正撞上的几只僵尸如受重击,砰然倒飞。 南灵歌继续头也不回向前飞窜。 每一窜都回手横劈两刀,半空一刀落地一刀。 身后砰砰有声,显见的是每刀都没落空,但也没阻止僵尸的行动。 镇尸符咒也不是随便打在哪都能镇尸,要么拍正天灵,要么刺中心口,南灵歌可没那个闲暇去攻其要害,她得先保住小命再说。 这群僵尸就跟附骨之蛆一般对她穷追不舍。 刀光只是稍微阻了阻它们的速度而已。 而且她每一刀挥出,符咒的威力都会减弱一些,很快便会消失,需要重新画过才行。 南灵歌有南枫白给的阵灵石,在阵里躲着画个符的时间还是有的。 可那不是长久的方法。 阵灵石也会随着使用而灵力渐消,到时耗无可耗了,她还是只有逃命一途。 呃……现在的她也是在逃命。 不同的是现在有倚仗,磨蹭的久了就只能靠扼灵生劈硬砍了。 既是如此,不如趁着有倚仗的时候再试试扼灵的威力。 南灵歌一直觉得扼灵的威力不止如此的,只是她施展不出罢了。 瞧着扼灵似乎十分的威风,在她手里却有种宝刀充作切菜刀的感觉。 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她想不出来,便只有试。 感觉到符咒威力消散的瞬间,南灵歌突然不逃了,转身执刀在掌心狠狠划了一下,扬手横斩。 血红的刀光划了一个圆满的圈,落了一地的残肢。 刀光还未消散淡淡白光又起,南灵歌在瞬间躲入了护阵之中,捂着胸口跌坐在地。 是了,扼灵需要她的战意和杀气。 她的战意和杀气有多强,扼灵便能发挥出多大的能力。 就在先前挥刀的瞬间,她似乎听到了扼灵欢喜而畅快的长吟。 在阵中喘息了好一会儿,南灵歌才将堵在胸口的杀意压了下去,抬头看向四周,已经变得干干净净。 僵尸都退走了不说,就连被她斩成两段的也不见了。 既无外忧,那么就先解决内患。 南灵歌皱着眉盯着扼灵雪亮的刀身道:“先前是你想控制我是不是?” 她很清楚自己有战意便没有那么强烈的杀意。 刀灵冷笑:“我能控制得了你?” 不是刀灵?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生出那般强烈的杀意,又不是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先前那么多人恶意欺负过她她都没生出这般的感觉,僵尸攻击她只是本能,她更不会…… 南灵歌十分疑惑。 “爱信不信,不过你就快倒霉了。” 刀灵突然幸灾乐祸起来。 南灵歌的心思仍在先前淤积在胸口的强烈杀意之中,漫不经心道:“再倒霉能倒霉到哪去!” 刀灵不阴不阳道:“人家让你来镇尸镇鬼,可没叫你将它们斩的乱七八糟。” 南灵歌冷然:“难不成留着它们愈来愈强,而后冲出大阵为祸人间么?” 033 遁走 刀灵讥道:“怎么,你还想当卫道人士?” 南灵歌怒:“我当什么关你何事!” 他只是一把刀,怎么什么都想管? “哎哟,这片刻不见脾气涨了不少啊,你就不怕……” “怕你不配合我?” 南灵歌冷笑:“你敢扯我后腿,我就敢用你挖个坑把你自己埋了。” 刀灵大怒:“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南灵歌哼了一声,闭着眼躺到地上,摊着四肢懒洋洋道:“别吵我,有些事我要想想。” “就你那猪一样的脑子能想出什么鬼来……” 刀灵又阴阳怪气讥讽了几句,南灵歌一字不回,终是无趣的安静了下来。 南灵歌只躺了片刻便起了身收了阵灵石,拎刀便走。 刀灵冷幽幽问:“干什么去?” 南灵歌道:“去下一层。” 她可没本事满山遍野追着僵尸或怨鬼跑,人家找她容易,若要避她更容易。 刀灵冷哼:“你就这么急着找死?” “错。” 南灵歌扬着眉道:“我是急着把自己找回来,免得再受你们的闲气。” 刀灵怒:“谁给你气受你找谁说去,看我好欺负是不?” 南灵歌嗤道:“我说一句你有一百句等着,你好欺负?” “别人你连半句都不敢说!” “……” 这句南灵歌没法反驳。 有些人她确实是一点也惹不起的。 南谣仙尊、两个掌门,就连霍敛堂她都是惹不起的。 刀灵忽道:“霍敛堂是个什么鬼?” 南灵歌皱眉:“你是我肚里的虫?” 怎么她想什么他都知道。 刀灵不理,继续问:“霍敛堂是谁?” “是个老色鬼。” 南灵歌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但也不愿详说,寥寥几句将霍敛堂为人描述的清清楚楚。 刀灵‘啧’了一声道:“若他现在在你眼前,你会不会一刀斩了他?” 南灵歌想了想,摇头。 她没恨他到非杀之不可的地步。 若他只是出现在她面前,只能将她恶心个半死想将他揍个半死。 但若是他还敢对她动手动脚那就不好说了。 “以前你是绝不会容忍别人对你有非分之想的。” 刀灵似有些感慨。 南灵歌淡淡道:“你都说了是以前,不提也罢。” “你明明还是你,为何会改变如此之大?” 刀灵一直对现在的她十分不满。 南灵歌道:“因为我已死过一次了罢。” 她的魂是南谣仙尊聚起来的,身子是一块山精石炼的,她的三年时光要如何与隔了千年前另一个她交汇融合? “你不愿想起过往。” 是肯定不是疑问。 “想啊,怎么不想。” 南灵歌耙了耙脏到不行的头发,有些心虚的在衣上蹭了蹭手上的泥灰。 “你心虚!?” 南灵歌眨了眨眼,肯定道:“不虚。” “你怕想起过往之后,发现自己真是个没头没脑无情无义的混账东西?” “我觉得我应该混账不到哪去。” 说话间南灵歌已走到了第三阵和第四阵之间的结界处。 两阵交汇处灰雾滚滚直冲天际,只是看着便觉触目惊心,还未贴近便觉得寒凉刺骨,与南谣山上的雾煞有得一比。 前三阵都只是在阵门附近才显现雾气,这里却成了一片接天连地的雾海。 南灵歌缓缓靠近,缓缓将手探进浓雾之中,直到触到了阻碍才停了下来,这时她的大半个身子已经隐到了雾中,就那么站着不动了。 “你又想作什么妖?” 刀灵耐性不足,好奇心又重,忍了片刻便忍不住了。 南灵歌道:“没什么,只是感受一下。” “感受什么?” “你怎么什么都要问都想管?” 南灵歌叹息一声,念咒开启阵门,入阵的瞬间挥刀猛斩。扼灵红芒暴闪、灵镯白光夺目,红芒白光交相辉映,南灵歌甩手将护阵石扔到了脚下。 惨嚎声中护阵形成,将她牢牢护在其中。 刀灵冷笑:“你倒是长进了。” “不长进不行啊。” 南灵歌心有余悸的看着阵外。 尸鬼同行,尸是凶尸,鬼是恶鬼,就算她事先做好了准备,扼灵和灵镯也差点没护住她。 方才胡乱斩了一通,伤了几只凶尸恶鬼,不但没有逼退它们,反倒激起了它们的怒火。 凶尸拳打脚踢,恶鬼嘶吼盘旋,护阵摇摇欲坠。 凶尸比前阵的僵尸厉害许多,身子更坚硬,力气更大,身子也更灵活。 能扑能抓能躲会闪,有些手里还抓着不知从哪得来的武器,挥舞的虎虎生风。 而且它们也不像僵尸一样只是噬血,它们也吃肉,**气,吸得多了便会慢慢拥有神智,却是变得更加贪婪噬杀。 刀灵三言两语解释完毕,催促道:“你对付不了它们,快走。” 先前的刀芒虽然在凶尸身上留下了伤口,却没有令其失去战力反而彻底激起了它们的凶性,不撕碎她便不罢休似的。 加上盘旋的恶鬼,阵若破了她便没机会再出手了。 几只恶鬼一时天上一时地下,时而化成狰狞恶鸟,时而化成恐怖的人形,周身黑气滚滚,惨笑连连。 “我现在确实对付不了。” 扼灵克鬼,就算她是个半吊子也能发挥出不小的威力。 对尸就没那么大威力了,除非她本身实力强悍。 南灵歌遗憾的摇了摇头,将遁阵石甩在了脚下。 遁阵开启,护阵已散,念咒收回护阵石,南灵歌的身影旋即消失,一转眼的功夫便出现在了小戽山下。 “呕~” 强烈的眩晕和心悸令南灵歌一头栽到地上干呕起来。 她也说不清遁阵是个怎么回事,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扯进了地底,短暂的黑暗与窒息又突然被扔出了地面。 虽然经过很短,但滋味实在难受。 “这位姑娘,你可是身子不适?” 南灵歌正呕的发晕,冷不丁从身后传来了柔柔的询问声将她吓了一跳。 这一吓,头也不晕了,也不恶心了,倒是意外之喜。 南灵歌跪坐在地回头去看,在她身后站了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身上穿着普通的青布衫裤,乌黑的头发梳成大辫垂在胸前,圆圆的脸上有对浅浅的梨涡,笑起来十分讨喜。 少女浓眉大眼,高鼻梁樱桃嘴,夕阳余辉落在身上,肤色健康,气质淳朴。 少女被打量的有些羞涩,抿唇笑道:“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 南灵歌有些怔愣。 她敢肯定自己没见过这个少女,却又莫明觉得熟悉,何解? 034 巧遇小山灵 少女不顾南灵歌一身脏臭,伸手将她搀了起来,柔声问道:“姑娘是要上南谣山拜师学艺么?” “不是,你是?” 南灵歌一直直勾勾盯着人家瞧,明知自己行为鲁莽却也不想收敛,只想找出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少女羞涩一笑:“我想上山拜师。” “你要拜师?” 南灵歌疑惑道:“你不曾听过山里的规矩么?” 修仙讲究太多,资质,灵骨、灵根…… 年纪越小灵气越纯,越容易辨出资质和根骨。 南谣收弟子不像其他修仙门派有诸多要求,但大致上还是有些限制的。 譬如说年纪,最多宽限到十岁,资质可以不是上佳,根骨是一定要好的。 她瞧不出面前这位少女的根骨如何,只年纪…… 少女笑道:“我知,可还是想来试试。” “为何?” “我也不知,就是想来。” 少女天生一张讨喜的脸,又始终笑意盈盈,与之相对,颇有春风拂面之感。 南灵歌虽是对她的答案好气又好笑,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修仙不如姑娘想像中那般简单和美好,看姑娘的模样应该是没吃过什么苦的,还是回家去安生过活吧。” 她认为这位姑娘是受了什么人的怂恿或是一时鬼迷心窍,若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的人,是不会有她那般温暖清朗的笑容的。 “我知,可是我就是想去试试。” 少女的固执超乎想像。 “而且我也没有家人了。” 说这句话时也没有悲伤,反是笑的十分淡然。 这姑娘怎么这么怪? 南灵歌心里觉得别扭,却也不好再继续阻止,想着反正堂中也不会收她,便由她去吧。 少女进山她没跟着,打算在山下联系下大师兄。 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试试看能不能跟大师兄去潇洒一圈长长见识。 刚拿出玉坠子,南灵歌脑子突然轰的一声,莫明惨叫了一声疯一般向山上跑去。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她想起少女身上那股熟悉感是从哪来的了! 气息啊气息! 她们两人的气息何其相像。 她们共用过一具身体,吸收着同样的灵气,散发出来的自然也是同样的气息。 只是少女现在用的是具凡体,将原本的灵气掩了下去,又不知是什么缘故,竟连记忆也没了。 许是因为挂记着她和对大师兄执念太深,所以才心心念念想要上山罢? 小山灵啊小山灵,就算收了你你也只能落到下丙堂去。 霍敛堂不收她还好,若是收了她肯定就没安好心。 当初小山灵被霍敛堂逼到想要做鬼,兜了一圈再落回霍敛堂手里,那可真是太悲惨了。 南灵歌跑的飞快,与小山灵只是前后脚进的山,却是一直追到下丙堂近处也没找到小山灵。 南灵歌焦躁的踱着步,有心想闯进堂去抢人,却又怕人抢出来了自己反倒出不来了。 霍敛堂觊觎‘南灵歌’已久,若是抓到机会又怎会放过。 可是不抢的话…… 算了算了,拼了! 再怎么说她现在名义上也是掌门弟子,谅霍敛堂应该没那么大胆子……吧? 南灵歌一咬牙一跺脚,向着下丙堂冲去。 “姑娘别去。” 才冲了两步,身后便传来叫声。 南灵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扭了脚闪了腰。 “快回来,别过去。” 小山灵从不远处的一棵树后露出半边脸,冲着她焦急的摆着手。 “你在这干什么?” 南灵歌立刻冲了过去,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恼火。 小山灵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了这里突然间觉得很害怕……” 南灵歌近乎恶狠狠道:“知道害怕就好。” “我……” 南灵歌问:“你家在哪?” 小山灵喃喃道:“遥旺村。” 南灵歌根本不知道哪是哪,接着问道:“你家人呢?” “只有一个祖母,前几日去了。” 说到这里,小山灵脸上也只有浅浅遗憾而非感伤。 遗憾生命失去,非为至亲伤悲。 南灵歌奇道:“祖母对你不好?” 小山灵皱了皱鼻子道:“不好,饿我饭,总叫我干活,还想将我嫁给一个老鳏夫。” “你从小便与祖母一起?” 南灵歌想搞清楚小山灵是怎么弄到这具身体的。 “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月前之事。” 小山灵附身的姑娘这名叫单灵,父母早亡,由祖母养大,应是从小便对她不好。 个把月前,单灵不知怎么死了,恰好小山灵游荡到了附近,机缘巧合下附到了单灵体内…… 当然,这是南灵歌的推测。 不过,山灵、单灵,名字相近,还真是巧的很。 南灵歌道:“既然你不想拜师了,那……” “我不能回去。” 单灵忽然面露惧色。 南灵歌皱眉:“怎么?” 单灵颤颤道:“村里有坏人,这几日总在夜里来拽我房门。” 南灵歌大怒:“怎么哪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无知村夫如此,修仙之人如此,天底下还有没有正经人了? 呃……大师兄除外! 不过事已至此,单灵既不能回家也不能拜师,一个弱女子在外游荡应该也不会有好结果,那该怎么办呢? 南灵歌苦恼的耙着头发,耙的泥尘乱发。 她身上沾的泥都是腐臭的烂泥,便是干了也臭气熏天,便是单灵不嫌弃她也被熏的退了几步。 “与我上山!”南灵歌上前几步扯住单灵的手拖着便往山上走。 单灵讶然:“上山去做什么?” “先去了再说。” 南灵歌心里也没底。 她忽然想起南谣仙尊应该是欠着小山灵人情的。 毕竟当初是他托人家养着她的魂和体。 如今小山灵附了凡体,失了记忆无家可归,他总不至于过河拆桥,这么‘一点点’小忙也不肯帮吧? 一路拖拖拽拽上了山,才一沾到白雾,单灵便狠狠打了个冷战。 南灵歌将灵气散到她身上,安慰道:“你先忍着些,进了屋子就好了。” “原来你住在山上啊。” 单灵颇为惊奇:“我听说山上的仙师们都穿白衣裳,不管男女都美的跟仙人一样呢。” 南灵歌翻白眼:“你意思我很丑是吧?” 单灵掩着嘴笑:“丑不丑倒是看不出来,可你这样子实在是……” 实在是太脏太臭太邋遢了。 要饭花子也比她要清爽许多。 035 撞见 “你在这等我,千万别乱跑。” 一路将小山灵拖进屋子,将大师兄给的皮裘披在瑟瑟发抖的单灵身上,匆匆嘱咐两句之后,南灵歌忙不迭端着木盆拿着换洗衣裳跑出了屋子。 她在一座坟山摸爬滚打半天,沾了一身乱七八糟的东西,那种味道连自己也忍受不了了。 跑到厨房烧了水,等水滚的时候煮了两碗面,匆匆送回屋子又匆匆跑回厨房。 “死老头,连个浴桶都不给我……” 吃完了面,水也热了,南灵歌将水舀到盆中,一边腹诽一边脱衣裳。 脱到只剩下亵裤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男子的惊呼。 南灵歌豁然回首,正对上南谣仙尊惊慌失措的脸。 厨房门是栓好的。 南灵歌没有浴桶。 她洗澡一向是在厨房洗的,用洗衣的大木盆加上平时洗脸用的小木盆。 俩老头是不会到厨房来的,大师兄是知道她这个习惯的,南灵歌是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洗澡会被人撞见的。 还是被南谣仙尊给撞见。 谁会想到南谣仙尊会突然间出现在厨房里呢? 彼时的她身前风光大泄,不过好在她是背对着门口的。 头上的乱发遮住单薄的肩背,由南谣仙尊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盈盈一抹细腰和亵裤下的修长匀称的小腿。 少女光滑紧致的肌肤莹润如玉,隐隐露着小巧可爱的腰窝…… 南谣仙尊清冷完美的脸霎时间变得惨白惨白,寒凛凛的眸子也在瞬间失了神彩,中了定身术一般站在原地,一脸的如丧考妣。 像被流氓占了便宜的小姑娘似的。 南灵歌捡了衣服挡在身前恶狠狠瞪他,他只是失魂落魄的站着全无反应。 片刻之后,南灵歌一声大吼:“你看够了没有!” 南谣仙尊猛的哆嗦了一下,‘嗖’的一下不见了。 “有病!” 南灵歌唾了一声,一下子便失了洗澡的兴致。 可是闻着自己发上的味道,不洗又实在不行,于是也顾不得许多,尽量用最快的速度手清洗自己。 洗着洗着突然发起了呆,想着自己的反应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啊? 虽然南谣仙尊没看到太多东西,但怎么也是在她**时闯进来的,她这是被人占了便宜毁了清白不? 南灵歌认真想了一阵,觉得应该算,虽然她不是很在意,更不会去找他负责什么的,但是有件事还是可以与他说道说道的。 洗完澡后南灵歌匆匆洗完穿好衣裳披着一头湿发便冲出了厨房,对着浓雾大吼:“仙尊!” 尊尊尊尊尊…… 回声未歇,南谣仙尊脸色惨白惨白的出现在她身前,伸手将她拂进了厨房紧紧关上了房门,像要做什么亏心事似的。 “你……我……” 南谣仙尊眉头紧锁,脸色难看的像是得了不治之症。 南灵歌面色淡然道:“仙尊还记得小山灵吧?” “记得。” 南谣仙尊微微疑惑。 这时候说这个干什么? 这时候应该先把先前的误会解释清楚才是吧? 南灵歌道:“她不知怎么附进了一个凡人体内,如今又无家可归,能否请仙尊将她留在山上?” 南谣仙尊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不可。 南灵歌立刻便道:“仙尊收留她,先前的事便一笔勾销,当作从未发生过如何?” “你用这种事来威胁我?” 南谣仙尊觉得她简直有病。 “不敢。” 南灵歌坦然迎着那双寒眸:“仙尊曾说过,欠了的总是要还的。” 千年前的债她便是不记得都不曾推诿,刚刚发生的事他总不至于转个身便不认账吧。 南灵歌这么一说,乌发白衣俊美无铸的仙尊霎时冷的像尊冰雕,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将热气腾腾的厨房都变得冰寒起来。 冷冷的盯了南灵歌片刻,南谣仙尊终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条件。 南灵歌心中窃喜,面上一本正经的施礼道谢。 “明日开始与我练术。” 南谣仙尊丢下一句话,又‘嗖’的一下不见了。 这应该是件好事才对,南灵歌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妥。 不过明日事明日再说罢,至少今日的事已经解决了。 南灵歌转眼间换了心情,回到屋里笑嘻嘻道:“单灵你可以留在山上啦,只是没有其他的住处了,只好委屈你暂时与我挤一挤了。” “呀,原来你长的这么好看。” 单灵先是赞叹了一声,随后便疑惑道:“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这般的帮我?” “因为你也帮过我。” 南灵歌笑着将自己的衣裳都摊了出来,“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喜欢怎么都行。” “你……” 单灵的忐忑大过于感动。 南灵歌笑道:“你别怕,我不会吃了你也不会卖了你,我们俩个的事以后你会想起来的。” “……” 两人晚上便挤在了窄窄的木板床上,一同盖着暖暖的皮裘。 两人身材都颇纤细,倒不觉得多么拥挤,只是都有些不习惯与人紧挨着,便都睡不着觉,还有些莫明的紧张。 忍了半晌,单灵幽幽道:“你能跟我说说以前的事么?” “我说了你便信?” “信。” 单灵答的十分肯定。 南灵歌沉默了片刻道:“可我还是觉得你自己想起来会比较好,而且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南谣仙尊和刀灵都不肯将从前的事告诉她了。 她信不信是一回事,能不能感同身受是另一回事。 若是不能,那始终是别人的故事。 南灵歌在黑暗之中眨着潋滟的眸子幽幽道:“我只想告诉你,你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善良到了懦弱的地步,谁都可以欺负你……以后你千万莫要如此了。” 单灵沉默了片刻,呐呐道:“可是她是我祖母,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打也打不疼,骂也骂不疼,还有那些人,我……我打不过他们。” 她不反抗祖母,是因为祖母弱,那些夜晚拽她房门的人她又反抗不了。 还好,她懂得逃跑了。 还好,她遇上她了。 还好,南谣仙尊撞见她洗澡了,让她有机会与他谈条件了。 南谣仙尊突然现身厨房,应该是找她算账来的。 她既没听他的话立刻滚回来,也没能将五层大阵都镇了,反正不管怎样都能罚她就是了。 可是谁也没料到会出那么一场岔子…… 南灵歌胡乱思量了片刻,终是因为在小戽山折腾的太累而沉沉睡去。 才睡下不久,南灵歌便露出了不安分的睡像,手跟腿都搭在了单灵身上,压的单灵哭笑不得,不忍心挪动她加上心事重重,几乎整夜没有合眼。 天将亮时将将有了睡意,南灵歌突然窜了起来,七手八脚套上衣裳便往外跑。 036 挡我者死 单灵一下子清醒过来,跳起来跌跌撞撞便去捉南灵歌,以为她是被梦给魇住了。 南灵歌刚抓起扼灵,差点反手便是一刀。 回身看见单灵似乎吓了一跳,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忽的发起愁来。 单灵身上的灵气被凡体压住了,这山里的雾煞根本承受不住。 她记忆既失,以前学过的术法肯定也不记得,便是教了她破阵术她也很难领会。 那她该怎么照顾自己的日常生活呢? 若还是以前,她在干活的间隙便能够照顾单灵,现在要与仙尊练术,谁知道每日练上多久? 她若不在,单灵连厨房都找不到…… 屋内漆黑一片,单灵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好小心翼翼问道:“灵歌你没事吧?” “我没事……” 有事的不是我。 南灵歌愁眉苦脸想着解决办法,耳中突然听到一声冷哼。 先前令她惊跳而起的便是那一声冷哼。 哼声虽轻,却像冰锥穿脑一般刺激。 如今又是一声,显见的是那位已经不耐烦了。 “你先等等我。” 南灵歌嘱咐了一句匆匆跑出屋子四处寻找南谣仙尊的踪影。 正没头没脑的找着,身后突然刮起一阵猛烈的风,直接将她高高抛起,断线风筝似的越飞越高。 飞了片刻又骤然疾坠,南灵歌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只能听之任之,狠狠的翻着白眼。 幼稚啊幼稚! 幼稚到姥姥家了! 仙尊真是越活越幼稚了,竟然用这种方法报复她? 他的智商貌似是个娃? …… 身下狂风呼啸,也不知自己要掉到哪去,南灵歌却是根本就不关心那些,只在心里不停腹诽着南谣仙尊。 长相气质那般冰清玉洁的一个男人,言行举止都幼稚的不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修成半仙的。 难道就因为他有稚子之心? 砰! “哎呀……” 在心里骂人的结果,就是狠狠的摔落在地,砸的草叶乱飞。 要不是她一直以灵气护在身上,这一下八成会摔成个残废。 “幼稚,卑鄙!” 南灵歌没记性的在心里又骂了一声,赶紧爬起来拍打身上的灰尘草屑。 昨日那一身衣服因为她的摸爬滚打破了好些地方,几乎是不能穿了。 大师兄送的衣裳破成那样南灵歌心疼不已,可不想连这件也破了。 她正拍打的起劲,一声冷哼之中,南谣仙尊闪亮登场。 周围灰雾滚滚,阴气森森,他一身冰霜雪华,清净出尘。 南灵歌看了一眼,愈发觉得可惜了那一身皮囊。 南谣仙尊冷冷一眼望去,吩咐道:“去将这谷里恶灵都收了。” 收恶灵简单,不过…… 南灵歌挤出一点笑容,柔声道:“仙尊,咱们先商量点事呗。” “不准嬉皮笑脸!” “……” 南灵歌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僵在脸上,恼也不是怒也不是,只得暗中咬着牙道:“仙尊能不能帮忙安顿一下单灵,毕竟……” 仙尊冷冷道:“闭嘴,快去!” 去就去呗,吼什么吼…… 南灵歌悻悻转身,划破掌心以血唤醒刀灵,痛的龇牙咧嘴,边走边在心里想道:“这刀如果是我的,我不可能设一个这么缺德的使用方法,就算怕失手被人抢了自己刀也不至于……”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的,只是现在的她还想不起来,刀灵又不肯告诉她。 话说回来,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南灵歌抬头望天,头顶灰雾浓重,低头望地,地上青草茂密,荆棘遍布,四周的树木形状狰狞,墨绿的树藤垂挂而下,蔓延到了草丛荆棘之中。 灰雾浓、阴气重,与小戽山的感觉差不多,阴森、昏暗。 不过小戽山没有活物,草木不活,这里的感觉却是生机太过了。 灰雾阻碍视线,开了灵眼也只能看到丈内的情形而已。 听说只是恶灵,南灵歌便不觉担心,想着尽快收了恶灵好回去给单灵煮饭吃。 现在她们俩个都算是人了,小山灵也终于找到自己满意的身体了,真应该好好的庆祝庆祝。 她心里盘算着该煮几个菜煮什么菜才好,刚想到大师兄第一次煮的红烧鸡,突然间便打了个冷战。 本能在提醒她,四周有危险。 南灵歌立时抛了杂念,凝神向身边望去。 望是没望到什么,不过前右左右,头上、脚边,枝叶间,树藤中、草丛里,悉悉索索的怪声无处不在。 南灵歌身上瞬间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忙在身外又覆了一层灵气。 灵气覆身,就好似给自己贴身加了一层透明的皮肤,能够暂时阻挡外物的侵袭。 修为高深者能化气成罩,薄而透明的一层便坚硬无比,能抵刀剑,能挡术法。 她的只能只能阻隔,用力一撞就会散掉。 因为南谣仙尊说了是让她来学术法的,南枫白借她的宝贝她也没带着,要是真遇上大麻烦,她就只能倚仗扼灵。 不过四周的东西,似乎不是扼灵可以抵挡的。 因为那不是凶鬼恶灵,好像是……虫。 南灵歌很怕虫,不管是小的大的软的硬的爬的飞的……只要是虫便不喜。 四周细碎的声响越来越密集,南灵歌的头皮也是一阵又一阵的发麻,身子僵的像块石头,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而后又突然觉得痒。 只是霎那之间,她的全身似乎便爬满了东西。 隔着一层薄薄的灵气,有无数的虫子在她身爬行和蠕动。 那种恶心的触感便由肌肤上快速蔓延开来,深入骨血,渗入脏腑,恶入骨髓…… 除了已经在身上的,还有不少东西在试图捆住她的手脚,缠住她的脖子。 伤可忍,痛可忍,打可忍、骂可忍,妖魔鬼怪可以忍,这种感觉绝不能忍! “近我者死!” 无处不在的恶心触感将南灵歌逼的一声尖叫,周身灵气猛烈迸发,瞬间将身上的异物尽数弹开。 “挡我者死!” 又是一声尖叫,南灵歌将灵气灌注到扼灵之中对着前方大劈大砍。 一时间灵光缭乱煞气滚滚,乍明乍暗之间草木横飞,泥石飞扬。 不多时,南灵歌身边便成了不毛之地,干净的连一棵草都不剩。 037 阵灵 南灵歌疯了一般大劈大砍,扼灵身上的光芒如匹练般横飞斜挂,一片未消一片又起,层层叠叠,浓淡不下,像在翻涌的灰雾之中开出了一朵血红的妖花。 “你发什么疯?” 一根修长玉指点在了刀尖上,南灵歌如被巨石压身,刀不能动,身不能动,怔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似的回了神。 这时南谣仙尊已不在身前,望着四周一片寸草不生的黑土,南灵歌忍不住唇角直抽。 看来她的定力真的是不怎么样,先前根本就什么都没看到,便被激的抽了阵疯。 闹出这么大动静,怕是这林里的恶灵已经远远的避了开去。 捉迷藏这种游戏她没兴趣。 鬼真想躲她,她还真没办法。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身后有人冷冷给了评价。 南灵歌还没来得及撇起唇角,南谣仙尊又道:“捉不尽恶灵不必再回。” 若是前一日听到这句话,南灵歌或许会有些开心,现在却成了忧心。 她才将单灵弄上了山,要是转个头她自己回不去了,那不是要糟。 “敢问仙尊,若是我没收尽恶灵,能不能回山收拾下东西再赶我走?” “走?” 仙尊冷笑:“我说不必再回是让你永远留在此处。” 仙尊甩袖而去,南灵歌对着那一袭傲雪凌霜的背影用力翻了个白眼,犹豫了片刻走入林中。 南灵歌走的十分警惕,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便一刀斩去。 先前还能听到些悉悉索索的声音,走了一阵之后,林中便变成了死寂一片,静的只能听见她紧张的呼吸声。 如此这般走了大半个时辰,南灵歌望着脚下新翻的黑土地翻起了白眼。 她明明是一直向前走的,一步没偏一步没错,竟然又走了回来。 南谣仙尊选的地方还真不是一般的邪,竟然能困住她。 “困住你有什么稀奇?你当自己是谁?” 刀灵一开口便没有好话。 南灵歌已经听惯了他的冷嘲热讽,连话都懒得回,垂着眼捉摸着该怎么解决眼下的困境。 思来想去,觉得乱闯没用,术法不会,就只能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 ‘刷刷刷刷刷……’ 红芒乱闪,南灵歌暴走,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住手住手住手……” 片刻之后,南灵歌身后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刷!’ 南灵歌又劈出一刀,收势回身,便望到了一个飘浮的袖珍小娃,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小一圈。 小娃梳着可爱的包子头,细眉大眼雪玉可爱,穿了件红通通的小肚兜,露着藕似的小胳膊小腿,让人看了就想搂进怀里,狠狠的疼爱一番。 南灵歌两眼放光,小娃气的小脸通红,指着南灵歌骂道:“哪里来的野蛮女子,为何无端伤我谷中生灵?” 南灵歌被指着鼻子骂却是一点也不生气,笑咪咪问道:“你是谁呀?” “我是你……” 小人儿似乎想骂句狠的,不过在看到她手里依旧泛着红芒的扼灵后便不敢说的太过分,绷着粉嘟嘟的小脸道:“我是这谷中阵灵,你是何人!” 阵灵啊? 南灵歌早闻其名,不过还是头一回见到。 南谣山顶的雾煞阵便有阵灵,小戽山的应该也有。 一般来说,只要设阵人修为高深,阵法存在久远,便会慢慢生出阵灵来。 南灵歌从没到过阵灵会如此的小巧可爱。 也没想到过自己对可爱的东西如此的没有抵抗力,笑的见牙不见眼:“我是南谣弟子。” 她明明是笑的前所未有的甜美,阵灵却是无比嫌弃的瞪她一眼:“既是南谣弟子,为何伤我阵中生灵?” “我没有啊,我只不过要找条路出来而已。” 南灵歌扁嘴,觉得有些丧气,看来都是她这副长相惹的祸。 南灵歌这张脸是天生的妖媚相,眉儿飞扬,眼波潋滟,颦笑之间隐带邪魅之气,怎么看也不像好人。 阵灵怒道:“你找路便找路,为何胡劈乱砍!” “我这也是没办法,不如此怎么能遇见你呢?” 南灵歌继续嘻皮笑脸,“你告诉姐姐恶灵都躲哪了,等姐姐收了恶灵放姐姐出去,姐姐下回来给你买糖好不好?”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阵灵气的小脸发青,眼睛越瞪越大,小嘴越撅越高,似乎拼命忍着才能不痛骂出声。 “弟子来谷中试炼全凭各人本事,且不可随意伤害阵中生灵,你这般的无知野蛮,究竟是何人座下!?” 看着粉嘟嘟的小人儿一本正经的教训自己,南灵歌怎么都忍不住笑。 “仙尊让我来的,你说我是何人座下?” 要吓唬人,自然捡最大的说。 阵灵怒道:“你胡说,仙尊才不会收徒。” “我说是仙尊叫我来的,又没说是仙尊座下。” 被拆穿的南灵歌一点都不尴尬,仍笑微微道:“我是谁座下都不要紧,小弟弟,你到底放不放我出去?” “不放!有本事进来就要凭自己本事出去!” 南灵歌斜着眼笑:“你确定?” 她是真舍不得欺负这么可爱的小娃娃的,可她除了逼迫还真就没别的本事了。 小阵灵被她盯的头皮发麻,却还是硬撑着道:“我……确定!” “那我可就要斩草除根了!” 南灵歌晃了晃手里的扼灵,笑靥如花。 “你敢!” 阵灵怒道:“你敢再杀我阵中生灵,我便到仙尊那里去告你!” 南灵歌笑:“你出不了阵,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仙尊,就算到时能告我一状,你这阵里的生灵早已被我砍光了,你是阵中之主,阵中生灵如你儿女,若都死光难道你不心疼?” “你……” 小阵灵气的眼泪汪汪。 南灵歌一见心霎时便软了,温声细语道:“我不骗你,真是仙尊要我来收恶灵的,我想是因为这山里的恶灵越来越强已不适时弟子试炼,还有就是你已快要困不住它们对不对?” 阵灵沉默。 南灵歌继续舌绽莲花:“我这把刀专克恶灵,收到其中便万无一失,还能为我所用做些好事,只是我术法不精,无法破阵,所以便只好请你帮忙,你也算做了件大好事,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038 欢喜 半个时辰后,南灵歌便解决了谷中所有恶灵。 恶灵一除,谷中灰雾便变得稀薄起来,小阵灵飘浮在阵边,撅着嘴悻悻然的瞪她。 南灵歌笑道:“别送了,我说话算话,下回来看你一定给你带好吃的。” “谁送你了?你脸皮怎么那么厚?你快滚,我这辈子不想再看见你!” 阵灵一甩小胳膊,气哼哼隐进了雾中。 “……可是我想天天看见你啊……” 南灵歌腆着脸喊了一声,摸着下巴思量着有没有可能把这小家伙抓回去养起来。 想了一阵,觉得可能性不大,便又对着薄雾惆怅的叹息起来。 也不知这么阴森险恶的地方,怎么会生出这么纯洁可爱的小生灵。 恶灵谷在南谣后山,原是中三堂弟子试炼的地方。 中三堂弟子一般都已在山中学艺四五年,随便拿出一个扔到外面去都算是高手了。 南谣仙尊什么术法都没教她便将她扔在了里面,还真是看得起她。 就凭她有扼灵刀么? 还有,他就不能做事有头有尾么? 用术法将她扔到了这里便不管了,恶灵谷离南谣山有段距离,南谣山又那么高,她得爬多久才能回去? 单灵也不知会饿成什么样,惨的是连去茅房都找不到地方…… 好不容易想到正事的南灵歌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埋怨了,匆匆回返。 走时天未亮,回到山里已经过了中午。 一共用了三个多时辰。 回到屋子将刀一扔,南灵歌立刻瘫到床上喘成了狗。 单灵给她倒了杯水,颇为担心道:“灵歌你去了哪里,怎么累成这样?” 南灵歌一口喝掉杯中冷水,长长吁了一声道:“去做了点事,你饿坏了吧?想不想去茅厕?” 她问的太过直白,单灵羞的满脸通红,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南灵歌笑嘻嘻道:“走,我先带你去把大事解决了,然后给你做饭。” “……” 片刻后两人一同到了厨房,南灵歌熟悉的煮饭炒菜,看的单灵一脸惊奇。 她本想打打下手帮帮忙,很快便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多大作用。 南灵歌的手法可比她要纯熟多了。 “灵歌你真厉害。” 单灵对她切菜的手法叹为观止。 “我这才哪到哪啊,你是没看见大师兄煮饭,那才叫秀色可餐呢。” “是色香味俱全吧?” 单灵对她的形容哭笑不得。 “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南灵歌轻轻一叹。 单灵对大师兄执念颇深,她自己…… 唉~~ 一顿饭,吃的和乐融融,待走出厨房时,两人豁然发现厨房与木屋之间的雾煞不见了,周围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呵……” 南灵歌展颜而笑。 看来南谣仙尊还不算太过分,嘴里说着不肯帮忙,暗中还是解决了单灵的麻烦。 两人说说笑笑往木屋走,走着走着同时一抬眼,同时又是一怔。 南枫白白衣翩翩,眸色温和,玉树一般站在屋外。 “师兄你回来啦!” 南灵歌夸张的大叫了一声,欢欢喜喜奔了过去。 跑了两步觉得不对,转身扯上单灵一同跑了过去。 “怎么总是如此毛躁。” 南枫白微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长的太高,南灵歌只到他肩头,摸起头来十分方便。 “别摸我头,我又不是小孩子。” 一说起小孩子,南灵歌便想到了小山灵,颇为惆怅的叹息了一声转手将藏在身后的单灵拉了出来介绍道:“师兄,这是单灵,单灵,这是大师兄。” 她特意咬重了‘大师兄’三个字,想看看单灵是否能够回忆起什么。 可单灵除了第一眼看到南枫白怔了一下后,便一直深深低着头,连打个招呼都不敢。 “你们聊,我先进屋了。” 蚊子般的哼了一声,单灵一头扎进了屋子,紧紧关上了房门。 “……师兄你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南灵歌无语了片刻,拉着南枫白重回厨房,拒绝了南枫白的帮忙,重新挽起袖子,重做羹汤。 南枫白身姿端庄的在木墩上坐下,淡笑道:“那位姑娘是?” “她是……单灵啊……” 很简单的问题,南灵歌却觉得很难解释,只会越解释便越乱。 主要是单灵以肉体凡身出现在山上,不是谁的徒弟也不是谁的亲戚,她又没法将两人之间的过去说出来。 事关南谣仙尊、山灵、和她这只小鬼,真是没法解释。 “昨日在阵中可还有趣?” 南枫白见她似有为难立时便换了话题。 “还行。” 南灵歌简单讲了阵中经过,笑呵呵道:“幸亏有大师兄的宝贝,要不然我就要死阵里了,宝贝都在屋里,稍后拿给师兄。” “小小年纪莫要随意把生死挂在嘴旁。” 南枫白道:“日后你应该会经常出门历练,暂且留着防身吧。” 南灵歌立刻道:“那怎么行,那可都是大师兄的东西。” “现下那些对我已无甚大用,我还有其他防身之物,那些你且收着便是。” 南枫白态度十分坚决,南灵歌无法拒绝,只好喃喃道:“师兄,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南枫白淡笑:“你唤我一声师兄,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随便吧,反正大师兄是真心对她好就行了。 南灵歌耸了耸肩,认真炒菜不再纠结。 南枫白则盯着她在烟气之中玉白晶莹的侧脸不知不觉发起了怔。 不可否认的,南灵歌的相貌是极出色的,但却也是正道之中最不讨喜的。 她天生面带邪魅身段妖娆,让人很容易便让人认为是轻浮不端的女子,顺理成章将其归类到邪道之中。 便是他不重相貌,若两人是在寻常情形下相遇,怕是对她的第一印象也不会很好。 可是从他第一次遇见她,她就一直再被欺负。 被欺负时她也是生气的,但从未有过怨毒之色。 且还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淡泊感。 不怕吃苦,不爱抱怨,做事认真,不畏艰险,言行之间坦坦荡荡…… 总之,她有着与相貌极为不符的心性,有着许多值得欣赏的优点…… “吃饭吧师兄,看我有没有进步。” 直到南灵歌将饭菜摆好,南枫白才回过神来,略带尴尬的接过筷子,先挟了一筷红烧鸡块。 南灵歌,喜鸡喜鱼喜牛肉,其中鸡肉又占了第一位,红烧鸡块则是最爱。 第一次他烧了半只红烧鸡,被她一个人吃了个精光,从那以后最认真去学的也是这道菜。 南枫白慢慢吃了块鸡肉,笑着赞道:“比我做的好吃。” 虽知他有些夸大,南灵歌还是忍不住展颜而笑,欢喜至极。 039 谁的福气 “师兄,我若不在你又得闲的时候,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单灵?” 说这话的时候,南灵歌莫明有丝心疼,好似要把自己极珍视的东西推出去似的。 “好。” 南枫白咽下口中饭菜微微点头,“怕只怕日后你我都要不得闲了。” 南灵歌趴在案板上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南谣仙尊是不会让她清闲的,南枫白则是在很久以前便一直在山下历练,在山里待着的时间本就不多。 南枫白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南灵歌便也忍着不说,总是盯着他又不好,干脆就偏了头枕了自己的手想心事。 谁想不过片刻便睡了过去。 这一日在恶灵谷中劳心劳力,后来又赶了三个多时辰的路,回来之后又做了两顿饭,实在也是累了。 好似只睡了片刻,便被身外轻微的触感惊醒。 “对不起……” 正在为她披衣的南枫白面带歉疚。 他知她睡觉警醒,却又不忍她受凉,动作已是轻到不能再轻了,却还是惊醒了她。 南灵歌活动着被自己压麻的手掌,笑呵呵道:“这里睡不舒服,大师兄你坐,我去洗碗,等下给你将洗澡水送屋子里去。” “你去休息,我自己来。” 南枫白断然拒绝。 当他语气很坚定的时候,南灵歌便知无法反驳,却也不想回屋,便撑着下巴坐在厨房里向南枫白打听山下的事。 “山下愈发不太平了。” 南枫白一边优雅的收拾碗筷一边道:“偏远些的地方妖邪蠢蠢欲动,有些已经潜进了城镇乡村之中。” 南灵歌奇道:“以前不是如此吗?” “以前很少,如今只要留意,几乎无处不在。” “这么邪?” “是啊,山中不少优秀弟子都被派出去了,其他仙门之中的弟子入世的也不在少数。” “意思是不是说妖魔要大规模作乱了?” 南灵歌莫明有些兴奋。 “总之不是什么好苗头。” 南枫白回首看她一眼,觉得她的神情有些好笑。 南灵歌悻悻皱鼻:“可惜我不能下山。” 南枫白道:“如此反而安全。” 南灵歌叹息:“可是我想与师兄一同下山去看看……” “等你功夫练好些会有机会的。” 两人在厨房里说了一阵话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南灵歌一大早便跑到厨房,粥菜都已做好,热腾腾摆在灶台上,一个崭新的浴桶入门可见。 单灵随后跟来,站在发怔的南灵歌身后,小声道:“这些……都是灵歌师兄做的?” 她无名无分待在山上,实在不好意思也唤南枫白师兄。 “是啊。” 南灵歌笑中有叹,“快去尝尝师兄的手艺吧,以后我们就有浴桶洗澡啦。” 她觉得南枫白应该早就知道她需要一个浴桶也早就想给她做了。 只是没有时间,也不太好意思。 她还觉得南枫白一定是又走了,心里不由微微有些埋怨。 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不告而别这一点不好。 跟她打个招呼再走那么难么? 还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走? 南灵歌一边喝粥一边替南枫白想好了借口。 “灵歌师兄做的东西真好吃。” 一旁的单灵吃的双眼发光,不住口的赞叹着。 南灵歌笑:“师兄好的地方多着呢。” 单灵道:“是啊,人生的好,气度好,待人也好……灵歌真有福气。” 前半句南灵歌颇为赞同,后半句莫明觉得有些怪异,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是啊,能认识师兄是福气。” 没有南枫白,现在的她还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 南灵歌转而笑着对单灵道:“认识你也是福气。” “我?” 单灵微怔,摇了摇头道:“我认识你才是福气,要不是你收留我,我现在还不一定怎么样呢,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我对你这些不算什么,你对我才是好,等你想起来就知道了。” 南灵歌喝了口粥,口齿不清的说道:“其实我们认识三年多了,你照顾了我三年呢……” 刚说到这里,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南灵歌瞬间翻起了白眼,三口两口将碗里的粥喝干,急匆匆拿起另一碗匆匆忙忙往嘴里灌。 南枫白知道她性子急,吃饭时总等不及凉了再吃,每回都会特意为她多凉着一碗粥。 “怎么了灵歌?” 她饿死鬼般的吃相将单灵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我要去练功了,你好生照顾自己,暂且忍耐几日,有机会我帮你想想办法,让你……” 让她不再觉得寄人篱下,不再孤单无依,还能有能力自保。 这是她的心愿,只不知能不能实现。 南灵歌匆匆嘱咐单灵两句,回屋拿了刀便跑。 仍是一阵飓风将她吹走,仍是跌落到了一个灰雾弥漫的地方。 “又让我来做苦力。” 南灵歌嘟囔一声,认命的走进灰雾之中。 这里应该仍是后山,也仍是中三堂或上三堂弟子试炼的地方。 通过南枫白对山外情形的描述,南灵歌猜测这山里的恶灵应是不能再放纵了。 南谣仙尊应是感觉到了各阵的不稳定,怕有什么疏忽酿出灾祸,才让她来将恶灵暂且收了。 扼灵刀曾收过千多条恶灵,或许还能收更多,也更稳妥。 修仙中人总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轻易不会将魂魄打散,南谣仙尊便是觉得不妥,也无法下手,所以便轮到她来大展身手。 谁叫扼灵天生克制恶灵,就像个万无一失的存鬼法器,它们逃不出去,也不会有什么损害,身上的怨煞气还能为她所用…… 这么一想,好处还真是多的不得了。 南灵歌喜欢简单的方法,直接挥动扼灵狂劈乱砍一通,强行引出了阵灵。 她以为又能看见个雪玉可爱的娃,没想到出来的是个又老又丑的阿婆,十分的凶恶,不但不肯告诉恶灵的方位,还挥起了手中的拐杖。 “老婆婆,我劝你最好别与动手,我不喜欢欺老……” 南灵歌潇洒的挽了个刀花,话没说完呢‘砰’一下摔到了个深坑之中。 漆黑的、潮湿的,充满了腐臭之气的深坑。 这都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四面八方同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怪声。 南灵歌的头皮一下子便炸了。 040 惨了 南灵歌咬牙切齿往上窜,只想快些逃离这个‘火坑’。 没来由的,她就是怕虫,毛虫、蝎子、蜈蚣、蛇……,她似乎怕一切节肢的,多足的或软趴趴的蠕动着的东西。 她拼命向上窜,可每窜到丈高的地方便会被劲气打下来。 明明这只是个深坑,却始终冲不出去,也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莫非是老太婆对她用了障眼法? 南灵歌试探着挥了挥刀,眼前仍是漆黑一片,没看到红色的发刀芒。 这就不是障眼法能做到的了,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鬼遮眼应是不能。 有扼灵在,那只鬼敢来蒙她的眼? 而且方才她试过收灵了,扼灵的反应告诉她身边没鬼。 那是…… 阵灵在搞鬼? 南灵歌什么也看不见,被无处不在的悉索之声折磨的十分狂躁,忽的伸手在怀里掏出玉盒,胡乱摸出一颗丢在了脚下。 因为有了预感南谣仙尊不会让她清闲,她便把南枫白给的护身宝贝都带上了。 原本想着多靠自己,逼不得已时才用,没想到‘逼不得已’这么快就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丢了颗什么阵石,想着反正对她自己没什么害处哪个都是一样的。 谁想灵咒才一念完,身边狂风骤起,眼前也在霎时间变得一片雪亮。 极黑到极亮只在一霎,差点恍瞎了她的眼。 “你这死丫头是疯了不成!老婆子与你开个玩笑,你就想让老婆子魂飞魄散?快把这阵撤了……” 身后蓦然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将南灵歌吓的一跳,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不是被吓的,是被白光刺的。 如今的她正站在刺眼的白光中心,也站在狂暴的龙卷风之中。 龙卷风挟着轰鸣之声,正快速向外扩散着,接天连地,惊心动魄。 “撤阵撤阵快撤阵啊!” 阵灵尖叫着抱住了她的腰,又将南灵歌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又是一惊。 先前衣发齐整的阵灵如今像片破布一般挂在她身上,要不是死死搂着她,八成就被卷到风里去了。 “撤阵撤阵,等下风卷回来就连你也要遭殃!这阵灭一切邪气,这里最邪的就是你那把刀,你常与刀在一起,身上也沾了邪气……” 她一身清净淡然的立于狂暴的龙卷风之中,阵灵急的声音都哑了。 阵灵长期与恶灵共处,身上自然也是带着邪气的。 南灵歌不小心放出了绞杀阵,不灭尽邪气便不会罢休。 “我放了你,你别再难为我,还要帮我把恶灵都找出来如何?” 阵灵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向内收缩的龙卷风,尖叫道:“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快撤阵,不然就来不及了。” 南灵歌嘿嘿一笑,念咒收石。 诶…… 不好使。 再念还是不行。 阵灵大吼:“快啊快啊,你磨蹭什么呢?” 南灵歌盯着越来越近的龙卷风翻了个白眼道:“你能不能别吵,吵的我连灵咒都忘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她确定自己没念错。 南枫白给的九颗灵石,每颗成阵的咒语都不同,但收阵是一样。 她也不是第一次收阵了,咒语又简单,断断不会念错。 收不了阵,就说明哪里出了差子。 还是只要杀阵一成,不灭尽邪气便无法收回? 南枫白一直叫她慎用此阵,是怎么嘱咐的来着? “师兄师兄……” 南灵歌扔出困阵石用最快的速度设了个阵中阵,随后立刻呼唤起了南枫白。 “出什么事了?” 南枫白被她急迫的声音惊了一下。 南灵歌言简意赅:“杀阵收不了了。” “……” 南灵白默了一瞬,同样言简意赅道:“封刀,掩气,石上滴血,阵中有何物?” “有个阵灵。” 老婆子插嘴道:“上谷阵灵。” “……” 南枫白又默了一瞬。 上谷是上三堂弟子试炼的地方,里面的恶灵十分强大,阵灵自然也不一般,身上的邪气更不一般。 南枫白快速道:“她若不想灰飞烟灭,便叫她认你为主收入刀中。” 这时龙卷风已经卷到了护阵上,狂暴的风如同无数高速旋转的刀剑,绞的护阵‘惨叫’连连。 南枫白听到立刻催促道:“先在石上滴血。” 南灵歌二话不说划破手掌,在漆黑的杀阵石上抹了一把又一把。 阵一成,阵石便会随之变成人头大小,在阵心处缓缓旋转。 南灵歌用血将漆黑的阵石抹了个遍。 血一沾石,阵石突然便停滞不动了,外面的龙卷风也随之停住。 南灵歌欣喜道:“阵停了。” “只是暂时。”南枫白道:“阵灵石在认主,稍后仍会继续,趁此机会快些收了阵灵将刀封住。” 南灵歌脑子有些懵,却还是依言对阵灵道:“你同不同意让我收了你?” 阵灵老脸狰狞:“老婆子还有得选么?” 她用了百多年的时间方才成灵,哪里甘心无端枉死。 南灵歌再不废话,直接念动收灵咒将阵灵收进了刀中,而后快速以掌抹过刀刃封了扼灵。 做完该做的,杀阵便又转动起来。 南灵歌瞧着护阵将碎便将阵石收起,抱着扼灵静待龙卷风袭来,一颗心也如龙卷风般狂乱。 阵灵石滴了血便是认了主? 上一回设阵中阵的时候,南枫白便叫她在引阵石和护阵石滴了血。 那是不是说那两颗石头他已经收不回去了? 现在杀阵石也被她收了,还有没有可能再还回去了…… “啊啊啊!!!” 神思不属的南灵歌突然惨叫出声。 原来在她一闪神的功夫,龙卷风已经卷到了身上。 快速旋转着的风刃霎那间令她皮开肉绽。 南灵歌瞬间成了血人,身外覆盖的灵气没起到丝毫作用。 这时她才知道这杀阵的可怕。 相信只要被龙卷风沾上很快便会被搅成碎片。 “忍着些,见了血便好。” 南枫白声音温和,隐带叹息。 灵石认主凭的是血,杀阵之中感觉到她的血便会立刻停下来。 她是不会死在里面,苦头还是要吃一些的。 灵石便是停的再及时,终也会在她全身留下无数的伤口。 伤口深浅不一,沾了杀阵的煞气侵入皮肤后会十分的疼痛并极难痊愈。 受伤只是开始,养伤才是痛苦的开端。 041 浮沉 南灵歌这一回受的伤非同小可,南枫白担心她无人照顾会出大事,于是便将事情搁下,匆匆忙忙往回赶。 心急如焚,紧赶慢赶,还是用了小半天才回到山上。 阵灵石上有他的印记,凭石寻迹,她竟然就在自己的屋中。 她自己应该没能力回来的,是谁…… 南枫白出现在门口时,南灵歌正水淋淋躺在地上,单灵一脸不知所措的望着她。 看样子她是刚刚回来。 南枫白检查了下她手上脸上的上伤,见已愈合了便温声嘱咐单灵帮她换下湿衣,顺带看下她身上的伤口,若有未愈的便告诉他。 单灵声若蚊呐的答应了一声,南枫白便避到了门外。 等换好衣裳,知道南灵歌身上伤口无碍后,南枫白便将她给带走了。 南灵歌需要照顾,单灵则什么都不会也不懂,他也没耐性一一去教她怎么做。 单灵每次见他都像见了鬼一样,他也实在是…… 能避则避罢。 将南灵歌带回房中,第一件事便是为她清除杀阵石残留体内的煞气。 一探之下,南枫白却有些怔愣。 她体内的煞气也太过浓郁了吧? 不止煞气,还有鬼气,几乎已压住了身上的灵气,这是怎么回事? 为她治伤那位留下的? 南枫白疑惑不解之时,南灵歌正噩梦连连。 先是梦见自己鲜血淋漓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念咒收了杀阵石,随手在身上沾了血唤醒扼灵后一头栽到地上。 半死不活之际,她还记得收回宝贝和保护自己,只是做完这些便再也动不了了。 她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了,就是脸上有有十几道极细的伤口,正缓缓向外渗着血。 浓郁的血气很快便引来了恶灵恶兽和蛇虫。 因为畏惧扼灵刀身上的红光,恶灵只敢远远的盘旋,恶兽在犹豫徘徊,蛇虫却不管那许多,飞快的向她爬了过来。 铺天盖地,潮水般蜂拥而来! 南灵歌在梦里疯狂尖叫,前所未有的惊惧绝望着…… 然后,她好像是吓昏了或吓死了? 反正她陷入了彻骨的冰寒之中,魂魄幽幽而起,飘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第一眼便看到了一尊极大的黑色锻炉。 炉的内外皆被金红色的火焰包围着,火焰之中似乎飘浮着什么,正缓缓的转动着。 南灵歌拼命凝了目力去看火焰中的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是一把刀。 刀身纤秀,刀柄流畅,适合女子抓握。 感觉很像是扼灵。 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南灵歌犹疑着抬眼上望。 炉的后方是座黑色的石崖,一个纤长的身影站在崖上,不断的向炉中投掷着什么。 她离着远,看不清那位的相貌,只觉得姿态十分的飘逸潇洒,似乎还有些漫不经心。 她正努力想瞧清那位的相貌,天空突然间下起了一片血雨。 血雨落在火焰之中,便像浇了油一般,令火势愈来愈大,渐成冲天之势。 扼灵在火海之中越转越快,刀光越来越亮……随后一声绵长的清鸣响彻天地。 片刻后场景一转,扼灵已经到了双极白极美的手中。 那双手在刀身上来回抚摸着,极温柔,极欢喜,极珍视。 有女子大笑而道:“你的名字是扼神,从今日起便是我最亲密的伙伴,与我一同去打遍天下罢。” 之后那把刀便一直在战斗,山林、旷野,高峰、深谷,云端,地底…… 搅着风弄着云、挟着电裹着雷,不管是白天还是黑暗,扼灵的刀身上永远都散发着刺目夺魂的光芒。 南灵歌莫明感受到了极致的欢喜,只不知是属于谁的。 扼灵刀早已生出了自己的灵魂,与女子心意相连,一人一刀,成了彼此最亲密,最信任的伙伴。 他们纵横天下,战无不胜。 她长笑当歌,翩若惊鸿,御风踏云,自在快活的遨游于天地之间…… 南灵歌身在局外如同看戏,始终没看到那个女人长什么模样,却能感觉到她的潇洒不羁和肆无忌惮,令她颇为羡慕。 随后她又看到了一个男子,身姿极是挺拔颀长,穿着宽大飘逸的黑衣,黑发流水般垂坠到膝弯之下,行走时衣袂翩然,黑发披风般的飘舞着,像是一朵妖娆飘荡的云。 男子有着血红的眼,血红的唇,肤极白、眉极长,唇角微微一勾,妖邪之气便溢的到处都是。 他从出现便一直跟在女子身后,女子手里的刀却不见了。 奇怪的是她始终都看不清女子的容貌,只能看到两人并肩作战时激烈而又美妙的场景。 两人都穿宽大飘逸的黑衣,都留着极长的头发,举手投足间凌厉无匹,穿梭腾挪之间美妙若天神之舞,看的南灵歌心头激荡不已。 然后……便没了。 南灵歌又回到了黑暗之中,浮浮沉沉飘飘荡荡,不知该往哪去,似乎也没有归路。 是归是去她似乎也不怎么在乎,反正前方没有人等着她,身后也没人牵绊着她,她是否存在对谁都不重要…… 所以,飘到哪里算哪里吧。 “滚回来!” 一声清喝炸在耳畔,蓦的将她由黑暗之中拉扯出来。 冰冰的,凉凉的,含着冰带着霜般的声音。 南灵歌浑浑噩噩之中也知道忌惮这个声音,被喝的神智微微一醒,立刻便嗅到了浓浓的香气。 有热热的东西轻轻沾了唇,南灵歌下意识的张了嘴,含进了一口香浓的鸡汤。 汤应是炖了很久,加了不少的药材,浓而不腻,极为适口。 南灵歌咽下一口后便主动张开了嘴,像只等着喂食的小鸟。 “呵~” 身边响起一声熟悉的轻笑。 听到笑声,南灵歌那颗不甘不愿的心突然便踏实了。 大师兄…… 她在心里叫了一声,咽下嘴里鸡汤后满意的勾起了唇角。 她想睁眼,但眼皮沉重至极,不管怎么努力仍是睁不开,却不像先前一般陷在黑暗之中了。 不知不觉间,她好似又陷进了梦里。 梦到了满枝雪白梨花下一个身如玉树般挺拔优美的男子。 男子有着温润而清朗的眼,看着她的眼神令她安心而又温暖。 南灵歌喃喃道:“大师兄……” “我在,睡吧。” 低醇清渺的声音响在耳畔,南灵歌开心的咧了咧嘴,安然睡去。 042 情不由已 南灵歌一睡七天,南枫白回来的时候便亲手照顾,不在的时候便由单灵接手。 只是她睡着的时候十分不好伺候。 若汤是南枫白煮的,闻着香气便会主动张开嘴。 若是单灵煮的,便打死也不肯喝上一口。 没办法,南枫白只好多煮些,镇在屋外的冷溪中,吃的时候热热便可。 等南灵歌醒来,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浅些的已经没了痕迹,深些的也只留下一道细细的粉痕,要不多久就会自行消去。 她这身子原本南谣山里一块吸足了天地灵气的石精,怕是就算零碎了有人也能把她拼起来。 七日吃吃睡睡没睁眼,南灵歌醒过来后仍有些迷迷糊糊。 问过了小山灵才知道自己是忽然间出现在屋中地上的,身上又冷又湿,满身都是细细碎碎将将愈合的伤口。 “你那一身的伤可吓死我了。” 单灵想起来当时的场景仍是心有余悸。 “还好灵歌师兄来了,不然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那个……其实……” 单灵突然间吞吞吐吐起来。 南灵歌奇道:“怎么啦?” 什么事至于如此难以启齿? 单灵心虚的垂着眼,呐呐了好半晌才道:“其实灵歌师兄在的时候,都是把你……带回他房里去照顾的……说是要给你输些灵气什么的。” “哦。” 南灵歌面色自若的点了点头,觉得没什么不妥。 南枫白这么做肯定是需要这么做。 约摸是看她这个伤员与单灵同挤一张小床实在不妥,还有单灵看见他一定表现的很慌张很害怕,让他没办法在她们的屋子里多待。 南灵歌笑呵呵道:“这几日辛苦你啦,我去给你做顿好吃的吧。” “你才刚好还是别乱动的好。” 单灵笑道:“再说也用不着你,有人知道你快醒来,正给你做好吃的呢。” 说完意味深长的冲南灵歌挤了挤眼睛。 南灵歌一怔:“师兄没走?” 单灵还未回答,门口便传来了温和的声音:“盼着我走?” “师兄!” 一见着那道玉树般挺拔的白色身影,南灵歌眼前立时一亮,掀了被子就想往床下跳。 “别动,老实躺着。” 南枫白立刻出声制止,将手上的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摆在桌上,再轻轻将桌子挪到床前,示意她在床上吃便好。 “你才刚醒,不宜荤腥,将就吃些吧。” 南枫白帮两人盛好汤,转身便走。 南灵歌灌了口汤,烫的眼泪汪汪口齿不清的问道:“师兄你不吃?” 南枫白眼神温柔的看了她一眼,又对着单灵微微点头:“我吃过了,你们慢慢吃。” 他若不走,单灵便会一直在墙角站着,死死耷拉着脑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快来吃饭。” 南枫白走后,南灵歌一边喝香喷喷的鸡汤一边问道:“你怕师兄?” “有点。” 单灵的苹果脸时青时红,除了羞涩之外似乎真的有点害怕的模样。 南灵歌奇道:“师兄人那么好,你怕他做什么?” 她害羞还情有可原,害怕? “我也不知道。” 单灵坐在椅上,小口小口喝着汤,想了片刻后说道:“可能是因为他太完美太高贵,在他面前总让人抬不起头来。” “有吗?” 南灵歌又被烫了一下,哈着气道:“大师兄是南谣最优秀的弟子没错,可待人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 “只是对你好罢了。” 单灵抿着唇偷笑。 “不会啊,他对你也很好的,只要你以后见了他别像见了鬼一样就行。” 南灵歌就奇怪了,明明小山灵对大师兄是一见钟情的,还暗恋了两年,怎么现在反倒怕起他来了? “我不是怕他,就是……” 就是不敢靠近他。 南枫白看着虽然温和,实际上对人客气而疏离,而且不喜说话。 南灵歌昏睡时,偶尔两人会在一起照顾她,每到那个时候,整间屋子里的空气都是尴尬的。 “单灵,你最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南灵歌瞧着她面有难色便改了话题。 “我啊……” 单灵咽下口里的饭,想了想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我想嫁人。” “你才多大就想嫁人?” 南灵歌嘴里的汤差点喷了。 单灵红着脸道:“我不小了,就快满十五了。” 女子十五及笄便可以嫁人了。 其实还有很多十三四便已经嫁了的。 南灵歌笑道:“那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咱们……能不能不说这个了?” 单灵羞的整个脸都埋进碗里去了。 南灵歌嘻嘻道:“为什么不说?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单灵飞快的白了她一眼道:“那你呢,你想没想过要嫁个什么样的人?” “我啊……” 南灵歌怔了怔,脑海里突然浮现一道玉树般的身影。 单灵‘噗’的一笑:“我知道了,你想嫁的人是师兄对不对?” 南灵歌惊讶抬眼:“师兄?” “是啊,师兄对你那么好,你一见了他便欢喜的像鸟儿一样,你一定是想……” “咳……师兄!” 南灵歌突然咳了起来,哭笑不得的又唤了一声。 单灵骇然回头,便见到南枫白手里端着药碗,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尴尬的定在门口。 “啊……” 单灵一声惨叫拔腿就跑,原是想从门口钻出去的,可大师兄站在那里,她便又躲到墙角去了。 抱着脑袋对着墙角,恨不得挤进墙里去。 “哈哈哈……单灵你干什么啊……哈哈哈……” 南灵歌没心没肺的拍桌大笑。 不小心听到了两个小姑娘之间的悄悄话,还与自己有关,南枫白原是有些尴尬的,可一见到南灵歌的模样,那点点尴尬立时便烟消云散了。 “莫在笑了,好生吃饭,吃完将药喝了。” 南枫白淡笑着将药放在桌上,叮嘱一句后转身而去。 南灵歌忍着笑下床去扯单灵,好不容易才又将她扯回饭桌前,单灵却是再有没有胃口吃饭了。 背后说人,还是不该说的私话,还被人给听到了,单灵只觉得自己无法见人了。 “这有什么的啊……” 南灵歌十分不解,“你说的也不是坏事也不是假话,为什么要不好意思?我若嫁人确实是想嫁师兄,只是……” 只是未来变数太多,怕只怕身不由已,情不由已。 043 大墓 转了天,天未亮南灵歌再次被南谣仙尊的冷哼声唤醒,重回老地方去完成未完之事。 进到上谷阵中,将扼灵刀内阵灵放出来,两下配合着,很顺利便收尽了上谷中各处躲藏着的恶灵。 事情做完,自然要打道回府。 走到大阵边缘时南灵歌回首疑惑而道:“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飘荡在她身后的阵灵似乎怔了怔,随后悻悻然道:“我答应了认你为主,自然要跟随你,受你差遣。” 南灵歌立刻摆手:“我可不用你跟着我,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她想要个阵灵娃娃,不想要这个又凶又丑的老太婆。 “你不要我跟随你?” 阵灵十分吃惊。 “不要不要,你快去别处耍吧,别跟着我。” 南灵歌像是生怕被阵灵赖上似的,飞快的跑出了大阵。 刀灵怒:“留着她日后对你会大有用处,你莫不是嫌人家长的丑便不肯收着?” “是啊,她要是有你一半好看我就留着了。” 南灵歌四下打量寻找归路,答的颇为漫不经心。 “……” 刀灵被她给气着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早就化形揍她一顿了。 可是现在…… 刀灵恼道:“拜你所赐,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化形了。” “为什么?” 南灵歌这时选好了方向,双眼紧盯着前方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突然窜出一条蛇或是滚出一堆虫,说话时便显得尤为漫不经心。 刀灵便更恼了,恨恨道:“因为你死了我便会被封印,打回原形!” “……” 南灵歌思量了片刻,认真道:“我想我应该不是故意要死的吧,所以你何必如此怨我?” 刀灵怒道:“你就是故意作死的!!” 要是那位捅她的时候她避开了,结局说不定就不一样了,至少她也有办法从鬼境之中全身而退。 南灵歌淡淡道:“你知道过去的事我已不记得了,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你又何必总是拘于过去,重头来过不好么?” 刀灵道:“物是人非,不表示从前的一切也随之消散,你欠下的,别人欠你的,迟早都是要还的!” 也就是说早晚她都要面对过去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南灵歌摇了摇头:“有些债欠下了未必便能还得起的。” 譬如说她前世欠南谣仙尊的。 还有这一世南枫白与小山灵的…… 旧仇好报,情债难偿。 至于刀灵,似乎总是处于愤怒的状态之中,难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令她凭添焦躁。 正打算借此机会好好的与刀灵畅谈一番,却有一阵飓风平地而起,转瞬间又将她抛到了半空。 又是南谣仙尊! 南灵歌在天旋地转无奈的叹息一声。 他要做什么之前不能先打个招呼么? 总是这么突然很吓人也很容易出事的。 万一她又在洗澡或是什么什么的呢…… 只片刻后,她便落了地。 南灵歌放眼四顾,惊讶的发现南谣仙尊居然把她扔到了小戽山的……第二层! 小戽山阵有五层,由上往下数,如今她就在上回落荒而逃,既有凶尸又有凶灵的那一层。 一发觉自己的处境,南灵歌伸手便要抛出护阵石。 想着万一仙尊非让她把这里解决不可的话便用杀阵石,大不了再躺七天就是了。 可刚掏出护阵石,一袭翩翩白衣便出现在了眼前。 一身冰霜之气的南谣仙尊仙人般从天而降,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南灵歌被冻的打了个冷战,亦步亦趋跟了上去,不知仙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走不多久,一具凶尸嘶吼着从身后扑了上来。 南灵歌头也不回向前一窜,躲在了仙尊身前。 南谣仙尊冷冷看她一眼,轻轻挥了挥云片一般柔软飘逸的大袖,凶尸便惨嚎着跌了出去,片刻后砰然落地再无动静。 仙尊对付凶尸的方式太潇洒,太轻松,太飘逸…… 南灵歌来不及表达崇拜之意,便在仙尊的冷眼中又窜回他到身后。 她若不快些闪开,只怕仙尊会毫不客气的挥一挥衣袖,将她这个拦路石也甩出去。 她像个小跟班似的跟在仙尊身后,遇到凶尸仙尊便轻轻挥一挥衣袖,遇见凶灵便由她收到扼灵刀内。 两人相互配合着,很快便将第二层清理干净。 而后猝不及防的,仙尊突然将她一推。 南灵歌踉踉跄跄向前冲去,差点就与大地亲密接触了。 只一转眼,她便站在光溜溜的山头上,四周无风无雾无声无息,一片死寂之中只有她与一个巨石墓‘面面相觑’。 南灵歌紧张兮兮的左顾右盼了一阵,确定了一个有点惊悚,十分惊讶的事实。 南谣仙尊不在这里! 他把她自己扔在山头上了! 他让她自己来对付小戽山里最厉害的东西? 他是太看得起她呢还是恨她不死? 南灵歌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脑子里乱七八糟,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那个巨大的拱形石墓。 由外观来看,石墓比她住的那间小木屋要大上十倍不止。 若是平着摆棺材,约摸能摆个百八十具。 据说小戽山只是附近村民的埋尸地,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谁会在山头砌一个这么大这么张扬的墓? 刀灵冷笑:“你以为小戽山为何会成为远近闻名的埋尸地?” 南灵歌奇道:“你知道?” “你没长脑子,不会自己想?” “……” 南灵歌忽然很想找个粪坑把扼灵扔进去。 不过人家既然那么说了,就说明原因很简单,南灵歌脑子稍稍转了转,便想到了一个可能。 最初将自家亲人埋在山上的人可能没想太多,可能就是觉得这里风水不错适时埋人。 当时的小戽山应该也曾风景秀丽过。 埋了之后这家人可能就开始走运了,后来可能大富大贵了,便又回来将坟墓修葺了一番。 是越修越大还是一步到位就不得而知了。 再往后,可能是偶然,也可能是知道了这家人的事,越来越多的人都将自己的亲人葬在这里。 没地方埋人了就开始砍树,渐渐的将小戽山变成了个满是坟头的荒山。 044 小戽山‘王墓’ 小戽山从前的风水应该是特别好的,死人埋在这里极为‘享受’,后人便也跟着沾了光。 后来坟头越来越多,花草树木越来越少,坟墓没有一丝遮挡暴露在骄阳风雪之中,死人越来越不‘舒坦’,自然就要想办法闹腾。 山顶的这一座大墓在小戽山类似于王殿般的存在,里面的主人自然也是‘王’。 墓主既恨埋在山里的死人,也恨将他们埋在这里的后人,于是便闹了起来,让小戽山尸、鬼横行,将其他地方的坟棺都破坏殆尽,令其后人也跟着倒霉…… 南灵歌一本正经道:“你觉得我猜的对不对?” 刀灵哼了一声,懒得答她。 南灵歌撇撇嘴,也懒得与他计较,只道:“如果这墓里住着最凶的鬼,附近怎么一丝阴煞之气都没有?” 也不像其他阵中一样雾气弥漫。 刀灵又哼:“你以为雾气是鬼散发出来的?” 南灵歌问:“难道不是?” 刀灵冷笑:“猪都比你机灵!” “……” 南灵歌仰起脸缓缓吸气再缓缓吐出,把卡在胸臆的怒气吐了出去,一手捏着护阵石,一手紧握扼灵,远远的绕着大墓走动起来。 她懒得再与刀灵说话,说一句被刺一句,她要是再没事主动与她说话,便改姓贱! 刀灵却是个贱的,她不说不问了,反倒自己说起来了。 “那雾是仙尊设阵时留下的一缕灵元之气,吸收了周围的气息之后转成了雾煞,专门用来压制阵中怨气。” 竟是如此? 南灵歌恍然大悟。 想来仙尊的那一缕灵元之气能吸收的不只有恶气,灵气什么的也是可以的。 不然山上就不会有那么浓的白雾了。 那么小戽山最重要的大阵里没有雾煞,这说明…… 被这鬼给吸去了? 那这只小戽山鬼王得有多厉害? 连仙尊的灵元之气都给吸了去,那她…… 她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悄悄遁走,刀灵忽道:“进去!” “进哪去?” 南灵歌一怔。 刀灵道:“墓中。” “……没门怎么进。” 说实话,她不想进。 “再说打扰人家安息也不好。” “都成鬼了还安息个屁,赶紧进去!墓旁肯定有门。” 刀灵说话的态度跟个怨鬼似的。 “你怎么知道有门?” 谁家埋个人还得留个门的? 刀灵恶声道:“用你的笨脑子想去。” “……” 混账东西疯狗一样! 南灵歌心里骂了一句,恼火的绕墓半圈,果然发现了一个极小的‘门’。 说是门,其实就是个破烂烂的大洞,也不知哪个混账东西掘出来的,八成是想发一把死人财。 南灵歌趴在地上朝洞里看了看,里面漆黑一片,隐隐能够嗅到潮湿的腐气。 想是因为这个洞的缘故,墓里进了雨水,可能还进过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南灵歌想起虫类都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便更不想进去了。 她对虫的恐惧,远超过鬼。 刀灵哼道:“仙尊既然将你送到这,是让你来瞻仰凭吊的!” “……” 南灵歌气的抽了口凉气,蓦然伸手捂住了胸口。 如果她现下死了,肯定会变成个极厉害的怨鬼,因为她胸口闷着的那口怨气实在是太重了。 如果她英年早逝,也一定是被刀灵给气死的! 被刀灵一气,南灵歌气急败坏便去钻洞。 刚把脑袋伸进洞里,南灵歌便发现里面是空的。 也就是说石砌的拱顶像个倒扣的大锅一样扣着一个深深的大坑。 哪有这么奇怪的墓? 没见识如南灵歌都觉得不可思议。 浓重的腐气由下方传来,南灵歌不小心吸了一大口,恶心的立刻将脑缩了回去。 倚着冰凉的石头喘息了一阵,南灵歌拿出坠子,犹豫了片刻又放了回去。 她不能事事都倚靠大师兄,也不该随时随地的麻烦他,万一他正在对付妖魔鬼怪,被她扰了心神出了危险怎么办? 南灵歌犹豫了片刻,再次将脑袋探进去看了看。 墓中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以灵气覆眼也没什么作用。 “你连本眼都打不开么!” 刀灵这句话吼的颇有些悲愤。 南灵歌将头又缩了回来,长长吐了口气道:“我的本眼是什么眼?” 刀灵没好气道:“鬼眼!” 鬼眼?是哦,她本身是鬼,本眼自然是鬼眼。 微微吃了一惊,是因为南灵歌以为他会说狗眼呢。 以前的她是不会被鬼雾迷了眼的,但是从有了身子之后,属于鬼的一些优点反而被压了下去。 “这身子本就不是人体,你便不能将其吸收转化成为自己的本体?” 刀灵对她的没心没肺安于现状态度十分的愤怒。 可很多事原是怨不得她的,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醒悟。 而且从知道了这身子是南谣仙尊给的之后,在她潜意识之中总是带着些排斥的,就连名字也是。 他既是与她有仇,她又怎能安心接受仇人的馈赠? 刀灵道:“你欠他的,他也欠你的,若算起总账来谁欠谁的还不一定!” “……” 南灵歌无语。 有这么个随时随地能知晓自己心思的人真不知是好是坏。 还好她没什么龌龊心思,否则…… “你龌龊的心思还少么?成日里除了正事不想什么都想……。” 为了让刀灵闭嘴,为了表示自己是能干正事的,南灵歌一咬牙,窜进了墓坑里。 身子失重的同时,扼灵向下划出一道红芒,隐隐照亮了下方的场景。 没有想像中深,但也不算浅。 下面……好多的人…… 南灵歌灵气覆身,提了口气半空翻了两翻,还是连个落脚处都没有,只能踩到了某人的脑袋上。 ‘砰’…… ‘人’被她踩爆了。 ‘砰砰砰……’ 扼灵刀刀芒又划爆了数‘人’。 纸屑乱飞,尘雾升腾,飘的满坑都是。 南灵歌闭着气抚了抚胸口,万幸那些都是纸人。 纸人扎的十分高大,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墓坑。 模样都是些披着金甲的武士,手里拎着金光闪闪的大刀,画着浓黑的凶眉,怒眼圆睁,瞧着还真有些可怕。 “借过、借过,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扼灵和手上的镯子都没什么反应,也就说明这里没有邪气,不过视线受阻的南灵歌心里稍安,小心翼翼用扼灵拨开身前的纸人,不住口的对倒下的纸人道着歉。 一个纸人倒下便会带倒一串,她走到哪哪里便是一片狼藉。 扼灵正想骂她多余,南灵歌脚下突然‘咔嚓’一声。 045 莽闯 灵气灌注于扼灵之中向下划过,看清脚下的东西时,南灵歌立刻惊的向后一跳。 她把人家的臂骨踩碎了! 真的是碎了,碎成了一堆渣渣。 明明她是缓抬脚轻落步走的谨慎无比才一觉得有异便收了脚的。 那谁的骨头也太脆了吧。 刀灵恨恨道:“死人骨头你怕什么?” 南灵歌拧着眉:“我到不是怕,就是觉得他们横尸在此已经够可怜了,如今被我踩上这么一脚,算不算尸骨不全?” 刀灵道:“人都死了,魂都没了,谁还在乎什么尸不尸骨不骨?” 南灵歌道:“那不就更可怜了。” 人死了、魂没了、尸骨再碎了,真是惨的不能再惨。 “你倒学起悲天悯人来了!你是有本事将他们拼起来么?” “没有。”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应该是被这鬼王害过的人吧。” “屁!他们是来掘坟挖墓的!” “当真?” 南灵歌抽了口凉气。 刀灵怒:“你要是再露出这种无知的蠢样子,老子就与你同归于尽!” 南灵歌也火了:“你要是把我惹急了,我就把你扔死人堆里不管!” “我就是落在个死人手里也比跟你强!” “那你赶紧滚吧!” 南灵歌愤然一甩,扼灵划出一大片血红的刀光,震散了无数纸人,纸屑雪片般飞舞飘散之时,扼灵‘砰’一声将对面的墙砸出了个大洞。 “老子要杀了你!” 扼灵狂怒的声音传入脑海,南灵歌不屑的撇了撇嘴,踏着一地泥污碎屑,跑进洞内,一眼便看到了红光大盛的扼灵,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周围邪气太盛所致。 一般来说,扼灵只有在感受到了邪气或是被她注入灵气后才会闪出红光。 她的灵气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便无法一直灌注于扼灵之中。 若是身边没有危险,她便宁愿摸着黑走。 “有什么账出去再算,现在可不是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 南灵歌小心翼翼捡起扼灵,见扼灵没有要与她拼命的意思,便将其当成火把照明绕过地上的阻碍,来到了一个黑漆漆的石门前。 石门是封闭着的,南灵歌试着伸脚去踹。 由轻到重踹了十来脚,石门都纹丝不动。 正想着要不要拿扼灵劈个试试,刀灵带着隐怒的声音道:“门侧有机关!” “哦。” 你不早说。 南灵歌呵呵一声,举着扼灵照去,果然发现门侧有个小小的圆环,可以转动的那一种。 左转转,门不动。 右转转,门不动。 用力向外扯扯,诶,这环还能扯出来的,里面还连着根铁链。 南灵歌便用力的扯啊扯啊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铁链扯出了三寸。 ‘咔咔咔……’ 一阵沉闷生涩的声响中,石门缓缓转动起来。 南灵歌静静等待着,等石门开到了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想也没想便钻了进去。 ‘咔咔咔……’ ‘砰砰砰……’ “哗啦啦……” 石门关了,扼灵亮了,镯子白光爆闪,南灵歌差点被浇了满头满脸的黑水,差一点被四面八方的暗器射成刺猬…… 要不是南枫白的镯子尽数替她挡了,现在她基本上是不会存在了。 南灵歌心有余悸的跃出了黑水的范围,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便窜出来一大群衣裙鲜艳的凶尸。 凶尸都是女子,梳着一样的发髻,穿着同样的衣裳,露在外面的皮肤惨青一片,指甲漆黑,尖利如刀,从四面八方的小门里蜂拥而出,尖叫着向她冲了过来。 南灵歌头皮一麻,挥刀便斩。 护阵石一直捏在她手里,若是见情形不妙随时都可以放出来保护自己,再不行还可以用遁阵。 这一斩,效果大大出乎南灵歌的预料。 在她的预料之中,要么便将这些凶尸一斩两段,要么就是伤而不毁。 可结果是凶尸齐齐向后一跳,齐齐避过了血红的刀芒。 聪明! 比第四层的凶尸还要聪明。 南灵歌一念未完,凶尸又扑了过来,南灵歌斩向哪里,哪里的凶尸便齐齐避开,刀芒到不了的地方,凶尸便疯扑而至。 凶尸来的速度极快,退的更快,南灵歌将劈斩了数十刀,一只也没伤到。 而且凶尸看着狂躁,却似乎并不急着将她撕成碎片似的。 南灵歌渐渐便觉得不好了。 再这么下去的话,用不了太久她的灵气就会耗光,到时候人家不用吹灰之力就能收拾她了。 所以她们的目的,本就是耗着她? 恰在此时,刀灵又道:“你还不如个死人机灵。” “谢谢夸奖。” 南灵歌翻白眼,“你若早猜到了早该告诉我,我死了对你会有一点点好处么?” “你活着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我现在死给你看?” 南灵歌愤而劈出一刀,脚下随后一窜,向着退避的凶尸追了过去。 “你找死?” 刀灵大怒,她对身后的凶尸不管不顾,闷着头只知道向前猛砍,像个失了心的疯子一样。 要不是镯子会自动保护爆出白光弹开攻击,现在的她说不定已被凶尸给撕了。 南灵歌却是根本不理会他,疯子似的追砍着身前的十几只凶尸,身后又跟了十几个,一群‘人’连成一串,绕着墓室转起了圈子。 墓室四周有许多小门,先前那些凶尸就是从门里出来的,南灵歌想找的是正主的老窝,觉得不大可能在那些门后。 就这么你追我赶跑了两圈,眼见镯子上的灵光已不足矣继续承受攻击了,南灵歌便将护阵放了出来。 先护住自己再想办法。 凶尸在阵外疯狂冲撞,南灵歌在扼灵闪出的一片红芒之中愁眉不展。 刀灵半死不活的说道:“去中间找。” “哦。” 南灵歌应了一声,取了块灵石将灵镯充满灵气,将杀阵石拿了出来,若那些凶尸再穷追不舍的话便彻底消灭她们。 刀灵忽道:“她们都是用来殉葬的可怜女子。” “哦?” 南灵歌怔了怔,将杀阵石换成了困阵石。 护阵撤开的瞬间猛的窜起,将困阵石扔了下去,在成阵的空隙踩了几个女子的头跃到了外侧。 凶尸困住之后,南灵歌忍不住喃了一句:师兄万岁。 046 小戽山之王 石室的中间有块稍微凸起的圆台,圆台中间有个与门上一样的圆环。 南灵歌窜上前用尽吃奶之力狠狠一扯,旋即脚下一空,‘砰’然砸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六七尺的高度,转瞬即到。 南灵歌龇牙咧嘴一抬眼,霎时满眼震惊。 她这一跌,竟然从墓室跌到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大殿里。 殿内灯火通明,挂了许多绚丽的彩灯和轻盈的纱蔓。 两侧摆了许多小几,锦袍华服的男子坐在几后,看着场中美人盈盈曼舞,品着美酒佳肴,左拥右抱好不逍遥快活。 南灵歌落在了主位之后,正对着一个金光闪闪的背影。 那位披着金光闪闪的衣,戴着金光闪闪的冠,瞧着背影是一个极为高壮的男子。 她落下的动静不小,扼灵刀上红芒暴闪,殿中的百多个人却都像没听见没看见一般,仍是自顾自的轻歌曼舞饮酒取乐。 南灵歌小心翼翼将杀阵石和遁阵石取了出来,正犹豫着是先动手好还是先逃跑好的时候,身前的男子突然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苦苦相逼?” 这个问题问的有些怪啊。 如果这位就是正主的话,如果他知道她做了什么的话,就应该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 既然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还是他怕了她……身后那位? “仙尊有命,不可不从。” 于是南灵歌便顺势将大佬搬了出来。 “仙尊……” 身前的男人轻喃了一声,幽幽道:“仙尊已困了我百多年,如今还想斩尽杀绝么?” 南灵歌心道:斩尽杀绝倒是不至于,但是收了他还是要的,谁叫他老人家这么作呢。 男人道:“若是你,甘心被永远困于一处,白日承受阳火炙烤,夜晚经受阴风洗涤之苦么?” 南灵歌想了想,觉得自己是不愿意的。 “若能一直像从前一般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也便罢了,可你看看这山成了什么样,我这墓成了什么样……” 南灵歌想:挺好的啊,霸气雄壮,金碧辉煌。 “这都是假象!” 男子悲愤的掷了手中酒盏。 酒盏碎裂的瞬间,周围的一切豁然一变,原本金碧辉煌歌舞升平的大殿变成了森冷腐朽的大土坑。 坑里四处飘荡着幽幽鬼火,隐隐照亮了其中的场景。 原先坐着的,站着的,舞着的唱着的,全都变成了面色狰狞衣衫破烂的凶尸。 凶尸之中大多是女子,穿着打扮与先前石室中的女子一样。 两室加起来,约莫有百来具。 剩下的几十个高壮的男子,或许是曾经埋在这里的村民。 看来这货光殉葬的女子就有百来个,后来又收伏了些村民,给自己当跟班。 被许多双红眼恶狠狠的瞪着,南灵歌一步窜到墙角,冷汗滴滴道:“你且冷静些。” “冷静?” 男子仍端然坐在原处。 只是身上金光闪闪的袍子腐朽破烂,头上冠也掉了颜色,泛着斑驳的绣色。 感觉中由‘帝王’一下子变成了个破落户。 男子沉声道:“你觉得我这日子过的好么?” 一顶铁冠‘叮叮当当’滚到南灵歌脚边。 南灵歌仔细看了看,发觉铁冠工艺粗糙,做的十分敷衍。 “我觉得……还行吧。” 南灵歌僵着脸干笑一声。 人都死了,还要金银珠玉之类的东西干什么?穿给谁看? 再说他在这南谣附近的小戽山称王称霸,胡作非为了这么多年仙尊都没出手收拾他,已经够福大命大造化大了。 人吧,得惜福,鬼吧,也要懂知足才行。 男子冷笑了一声,忽然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南谣弟子。”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男子耐着性子道:“你姓甚名谁?” “……” 他就是要灭了她吗? 灭之前问清她的姓名,也好叫她做个有名有姓的鬼么? 南灵歌心头惴惴之际男子又重复了一遍,便只好不甘不愿的回道:“南灵歌。” “南灵歌……” 三个字在男子口中打了个滚,接着又道:“你是何人座下,何时进山,家中还有何人……” 男子问的越多南灵歌便越觉得惊异。 他是鬼啊,一只把小戽山弄成了鬼山的鬼王啊。 她是仙门弟子,与他正邪不两立,二者见面,要么拼个你死我活,要么其中一方应该闻风而逃,怎么他要问她这么多问题? 难不成他以为她是他后人? “回我的话!” 许是她思量的有些久了,男子终是不耐了。 南灵歌将遁阵石紧紧捏着,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是掌门弟子,三年前进山,家中什么人也没有,也不知自己打哪来……” 她一边慢吞吞说着,在说话的间隙之中默念咒文。 刚念了个开头,忽然觉得身上一紧手上一麻,扼灵与遁阵石头一同掉落在地上。 “与我玩花样你还嫩了些!” 转眼间,扼灵便到了背对着她的男子手里。 南灵歌瞬间又惊又喜。 惊的是自己不能动弹了,喜的是一只鬼敢碰专门克鬼的扼灵,直是找死不要太急! 扼灵里的刀灵弄不死他才怪! 男子背对着她,宽阔的背景遮挡了她的视线,她瞧不清他在看什么,只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是在用手指弹着扼灵。 收了他收了他! 南灵歌身不能动口还能言,立刻便念起了收灵咒。 念啊念啊念啊,怎么念扼灵都没反应。 她再试着沟通刀灵,那货居然也销声匿迹了。 平时耀武扬威她说一句有一百句等着她的刀灵,关键时刻没影了…… 南灵歌真是欲哭无泪。 她正无限感慨时,男子忽的将扼灵甩到了她脚下,沉声道:“破开结界随我走。” “……我为什么要与你走?” 当人质么? “你若不走,我便掐死你!” 南灵歌沉默了片刻,没什么底气的说道:“你若掐死我……仙尊也会掐死你。” 听到这话,男子也沉默了片刻。 就在南灵歌以为他怕了仙尊威名的时候,脖子当真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给掐住了。 十分高大的男子抓小鸡一样拎着她,另一手抓起扼灵向身后猛的一斩,而后长啸一声破墓而出。 047 脱缰野马 南灵歌被男子一声长啸震的头晕目眩,胸臆闷痛,而紧随其后的百鬼齐啸则是令她两眼一翻,就此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剧烈的震荡拉回了些神智。 恍惚之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地,只当是山要崩了地要陷了,吓的没头没脑爬起来便跑。 才窜起来便似乎撞在了墙上,眼还没睁开的南灵歌重重跌回地上,这一摔,倒把自己给摔清醒了些。 四周仍在剧烈震荡着,南灵歌捂着发晕的脑袋抬眼上望,被先前撞上的那堵‘墙’吓了一跳。 那哪里是墙,原不过是个瘦小的老头。 老头一头灰发,牙齿掉光,穿着一身黑色的寿衣,带着黑色寿帽,露在外面的皮肤干瘪的像树皮一样。 老头眼里没有瞳仁,只有一片惨惨的白。 感觉到她朝自己望来,老头便对着她咧嘴一笑。 他那一笑,没牙的嘴便成了一个森森黑洞,瞧着极是可怖。 南灵歌只微微一怔,立刻垂了眼去摸怀里的盒子。 她要逃,说什么也要逃…… 可是一摸之下她的心瞬间便凉了。 她的东西居然都被搜走了,盒子,镯子……只有坠子还在。 她是想立刻向南枫白求救的,可是老头一直死死的盯着她,怕是只要她一有动作便会被打断。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身边的震荡忽然停了。 南灵歌僵着身子,艰难的转过头,这才发现高壮非常的男子已来到身边。 “还是你这刀好用,三两下便破了什么狗屁仙尊的结界。” 男子哈哈大笑两声,随手抓起她往背上一扔,带着百多个凶尸呼啸而去。 南灵歌这回彻底傻眼了。 她居然被一群凶尸给劫持了。 还是在南谣仙尊眼皮子底下被劫持的。 她不信先前那么大动静南谣仙尊会感觉不到。 他亲手设的结界被扼灵给破了,他不出现,只能说明他不想出现。 他派了她来小戽山,就是为了让她送死? 他不是吧……他想让她死也不至于如此吧…… 南灵歌的脑子乱成一团,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最不明白的是背着她的高壮男子,似鬼非鬼似尸非尸。 说是鬼吧,他有实体,说是尸吧,又没有腐气,而且他也太灵活了,灵活的像个大活人一样。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抓她干什么? 还有,他们能不能不那么欢脱? 男子背着她又窜又跳,百多具凶尸跟在后面,随之一唱一和的嚎叫着,像是一群脱了缰的野马…… 南灵歌前看看后看看,看出一把心酸泪。 这帮货从小戽山逃出来了!逃出来就逃出来呗,带着她干什么? 路上当干粮吃么? 担惊受怕的滋味实在难受,南灵歌越想越是觉得前途叵测,干脆破罐破摔直接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男子道:“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南灵歌又道:“你想怎么处置我?” “你别怕,我只会帮你不会害你。” 这话听着可就有意思了。 南灵歌皱着眉思量了片刻接着道:“你是什么人?你认识我?” “我不是人,你也不是。” 男子一边飞窜着一边说道:“我是你师父,赤夸。” “师父?” 南灵歌喃了一声,眉头皱的更紧。 她对这两个字和那个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我是?” 他既说是她师父,那就该知晓她的事情才是。 赤夸叹息一声道:“你是赤南歌,昔年鬼境王女。” 赤南歌……鬼境王女…… 这些名称对南灵歌来说仍是全然的陌生。 赤夸道:“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与你慢慢讲。” 虽然他自称是她师父,似乎对她也没有加害之意,南灵歌仍是不甚放心,毕竟她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不过若不由他的话也是无法可想,便也只好听天由命。 赤夸一直带着凶尸在密林间穿行,前进速度极快。 他似乎也不知该往何去而去,只是胡闯乱闯,将林中鸟兽惊的四散奔逃,嚣张的像在自己家后花园里散步似的。 南灵歌忍不住叹息:“你这般蛮闯,便是仙尊不来追你,其他修仙中人发觉了也不会放过你。” 被她这么一说,赤夸总算是收敛了些,不再引得凶尸大喊大叫。 但百多个凶尸一同奔行,声势还是极为浩大的,再怎么低调也低不到哪去。 好在一路都是深山老林,没撞见半点人迹。 就这般一直奔行到了天黑,赤夸总算找到了一个相对满意的地方,指挥着凶尸清理了一个巨大的山洞。 洞里原本住着条大黑蛇,被凶尸揪了出来,片刻之后便被撕咬成了一滩碎肉。 那种血肉横飞的场景,差一点把南灵歌给恶心吐了。 赤夸将她带到腥气浓郁的蛇窝里,解了她身上的禁制,沉声而道:“王女暂且将就一晚罢,明日再找合适的地方。” “我不住这里,我宁愿睡外边。” 南灵歌立刻捂着鼻子跑了出去,冲到洞口又退了回来。 洞内深处腥臭浓郁,洞外却是有一大堆碎肉沫子和一群满脸血沫子的凶尸,瞧着十分惊悚。 赤夸追着她出来,瞧着她待在洞口处不走了,便指挥着凶尸里里外外的将她护了起来。 南灵歌颓然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咱们以前……有过节?” 否则她怎么瞧着他的意思是要拿她当人质当囚犯呢。 “这世上谁都能与你有过节,唯我没有。” 赤夸拎着扼灵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南灵歌立时觉得身边多了座小山。 赤宽是她所见过的最高壮的人,六尺开外,身板子抵得上寻常两个男子,长相也是那种额外威严刚毅类型的,怎么瞧也与‘奸’字不沾边。 南灵歌瞄了瞄扼灵,小声道:“我的刀……” 赤夸道:“你的刀灵认得我,暂时还不能把刀还你,免得你把鬼主意打到我身上来。” “……” 南灵歌无语了片刻,叹息一声道:“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既然现在相对安全了,你总该与我好好解释解释了吧?” 048 鬼境 赤夸先前曾说过她是鬼境王女,而他是她的师父。 现如今呢,她是个对从前完全没有印象的南谣弟子,他则被困小戽山内许多年。 前后抬头如此之大,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赤夸扳着手指头算年头:“鬼境的五十多年前……我算算,人间大约六百多年近七百年前……” 南灵歌只听过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却没听过鬼境一月,人间一年的说法。 但现实就是有这么一回事,鬼境的算法,一个月,就是人间的一年。 鬼境的一年,人间便是十二年。 鬼境的五十多年前,鬼王忽然间便不见了。 那时的王女赤南歌由人间匆匆赶回,烂摊子还没收拾好呢,不知怎么又受了重伤,于是便让鬼境乱上加乱…… 赤夸才说了个开头,南灵歌胸口突然泛起一丝微暖。 一点温润的白光由衣间透出,转瞬即逝。 南灵歌看的一怔,赤夸忽的问道:“这坠子是何人所赠?” 不明所以的南灵歌回道:“我师兄。” 赤夸又道:“你是如何与南谣仙尊相识的?” “他救了我。” 南灵歌满心迷惑不愿多说。 现在的她对从前全无印象,什么鬼境、鬼王、王女的,通通没有共鸣,也就无法全然信任赤夸。 赤夸哦了一声转而问道:“你那位师兄修为如何?” “南谣弟子第一人。” 南灵歌莫明有些小骄傲。 “你与他关系很好?” “很好,师兄一直对我很照顾。” “这些东西都是他给你的?” 赤夸将玉盒子和灵心镯拿了出来。 南灵歌点头。 “这么看对你确实不错。” 赤夸不知为何犹豫起来。 “怎么了?” 南灵歌莫明有些不安。 赤夸道:“没什么,只是有些麻烦,仙尊没追来,你那位师兄怕是要追来了。” 怎么会? 南灵歌蓦的又是一怔。 赤夸道:“我想仙尊是故意要放我们走的,只是你那位师兄却是个麻烦。” 我们…… 南灵歌对这个词有点抗拒,她更愿意与南枫白共称我们。 “若我师兄真的来了,还请你万万不要伤害到他。” 南灵歌在意的是南枫白的安全。 南枫白有多厉害她不知道。 但赤夸的能耐她是看到了一些的。 不说别的,只是那百多只凶尸就足够棘手了。 她的扼灵都斩不动的凶尸,别人又当如何? “你若不想我与他为难,待他找来时便让他自行离去,莫要插手我鬼境之事。” 赤夸甩了甩手中的扼灵刀,瞧着对自己的实力颇为自信,似乎不管是谁都能手到擒来似的。 当然,仙尊还是除外的。 扼灵这个叛徒…… 南灵歌心里默默哀嚎,微微点了点头。 她是宁可自己落在赤夸手里也不想南枫白受到一点伤害的。 仙尊都不管他们的事了,南枫白还是不插手比较好。 总归自己的事还是要自己去面对和解决的。 沉默了片刻后,南灵歌觉得干等着和胡思乱想都没什么意义,于是便又问起了鬼境之事。 只是话从赤夸口中说出来,她也始终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譬如说她的‘出生’。 “每代鬼王登位之后,都会找搜集许多夭折的婴孩魂魄,而后抽出自己的精血喂养成形,然后将他们困于一处,百日之后脱困而出的便是下任鬼王。” 所以说,她是用养蛊的方式养出来的。 夭折的婴孩魂魄怨气极重,关在一处便会自相残杀,相互吞噬,她便是其中最凶戾的那一只,吞了许多同类的魂魄,才有了后来所向披靡的赤南歌。 这种出世的方式,让南灵歌身上忍不住一层层起鸡皮疙瘩。 看着她瑟瑟的模样,赤夸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道:“你倒也不必多想,那些个魂魄本就各有残缺,投不了胎转不了世,留在人间要么兴风作浪被人打散,要么时日一久也会自行消散,便是没有你,他们也没有将来可言。” 南灵歌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话虽如此,但知道自己是以这种方式‘出生’的,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善良的,无害的,实际上她一出生就毁了许多生命,谁知道她上辈子到底还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而鬼境的情形的,也颇为出她意料。 并不是想像中阴森黑暗鬼魂四处游荡的地方,据赤夸所说,鬼境原是块极为祥和平静的地方。 鬼境很大,但只有一城,唤不夜城,城极大,能将鬼境万鬼尽容其中。 喜欢热闹的便住在城中,有全天开放的酒楼饭倌赌场之类的地方可供消遣。 喜欢安静的便居在深山之中,无人打扰,安心修炼。 城旁边散落着零星的村镇,一些不那么喜欢热闹又不怎么喜欢冷清的鬼便居在其中。 且鬼境之鬼并不以魂魄的形态存在,他们会为自己炼一具身体,给自己多一重保护,不至于轻易便被打到魂飞魄散。 就如同现在的南灵歌,她便有一具南谣山精石炼化的身体,如此便不惧怕阳光,还能掩藏身上的气息。 不过其他的鬼没她这么好命,能得到仙尊亲自炼化的身体。 一些得到些奇妙的材料,像炼法定一般给自己炼成躯体,大多数不过是撑了具躯壳而已。 比方说将新死的尸体炼至不腐不朽,附入其中,经过长时间的融合,便也如自己的身体一般灵便,还额外的坚硬。 总之,鬼境的鬼与寻常意义上的鬼是不同的。 传说鬼境的创始人曾是天上仙,还是个挺牛的仙。 后来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从天上下来了,发誓不入轮回,永不为人,免得自己一转世就忘了前辈子的事,再贱兮兮跑去修仙,再不小心飞到天上去。 为了逃避天上的追捕,大仙便脱了皮囊,把自己藏在了个阴气极重的地方,游魂野鬼一般的活着。 藏来藏去的闲着无聊便收了许多小弟,慢慢的就有了鬼境。 先前鬼境中的鬼,大多是渡劫不过,又放不心头执念的修仙中人。 有些坚持了几十年,有些坚持了几百年,最后希望成空,还要转世重来,许多人都是放不下的。 还有些用了歪门邪法想要成仙,仙没修成反而变成了鬼的。 就是这些心有不甘的人聚在了一起,合力辟出了一块天地,成了鬼境。 先前自称鬼仙,后来觉得老跟仙挂勾显得太没出息,好像自己有多么丢人似的,便抛了那些没用的头衔,安心的当起了鬼。 据说鬼道修的好了,一样可以长生不老法力无边。 049 阴错阳差 因为鬼境诸鬼一直潜心修炼世而居,等到天上发觉的时候,已经不是几只小鬼或者一群鬼聚在一起那么简单了。 一大群生前修仙未成,死后不肯入轮回的鬼聚在一起,建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国”,其实是件让人挺有压力的事。 世上不乏杞人忧天之人,天上也不乏杞人忧天的仙,等探查到鬼境的神仙将事情一说,一大批神仙便坐不住了,成日里讨论着是该遣散呢还是怎么呢。 总之他们是觉得天上地下,不管什么大事神仙都是管得的。 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个结果,便派了个脾气好,面相善的老神仙下凡来谈判来了。 据说谈判的氛围很是不好。 鬼境中的鬼对仙人的怨气冲天。 不是针对老神仙,是对所有神仙。 人家怎么变得鬼? 不就是被老天害的吗! 人家辛辛苦苦修炼了一辈子,到头来被雷给劈死了,成不了仙还不准人家当鬼了? 当鬼当的老老实实门都不出也碍着你们的眼了? 动我一下试试!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来访的老仙人才开了个话头,群鬼的情绪激昂的恨不得立刻掀了天。 老仙人灰溜溜回到天上,将鬼境的情形详细禀明了天帝。 言道剿灭鬼境,天界必受大损,会有许多仙人陨落,说不定有几个不甘心的不入轮回,过不了多久还会再崛起一个鬼境。 此时的鬼境还算安分,将来的便未必了。 要知道成仙太难,人家好不容易成了仙,在天上没逍遥几天呢便战死了,能甘心吗? 天帝思虑一翻后,便遣老仙人与鬼境同签了条约,只要他们安分守己,不为祸人间,天界便不干涉。 同时还有个附加条件,便是鬼境虽在天地之间,却又脱离天地。 也就是说鬼境的鬼死了便是死了,魂不归天魄不归地,便是想转世也是不可能的了。 如此一来,鬼镜就不可能壮大起来。 当时的鬼王与众鬼都同意了,如今已是数千年过去了,听说鬼境的人多,却没几个知道鬼境的门朝哪开。 鬼境众鬼谨守条约一向安分,但也是因为条约才生了乱子。 传闻鬼道修的好了也可长生不老法力无边,但从来就没有一只鬼能够长生不老的。 他们虽然不像普通鬼魂一样会越来越弱自然消散,但是最多的一个也不过活了千年。 那便是最初的鬼王。 其实他还可以活的更久,继续下去说不定真的能长生不老。 可是他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化为虚无,不忍心看着自己亲手创建的鬼境日渐凋零,便舍了自己的精血魂魄,与一些收集来的异宝化成了一方小池。 池名归池,鬼境的鬼觉得自己寿命将尽时便进入池中,能否重生全凭造化。 如此一来,便给了众鬼重生的希望。 只是重生的几率太小,十个之中能有两三个便不错了。 赤南歌看似鲁莽,只知打打杀杀,却是很久以前便觉得鬼境早晚会出事。 最大的原因,自然便是生死。 鬼都是有执念的,鬼境中的鬼执念更深。 若不然便不会有鬼境。 成仙不成宁愿堕鬼,堕鬼之后呢? 又怎么能甘心死去之后灰飞烟灭呢? 大部分鬼一辈子都在辛苦修炼,为的就是超脱于生死之外,或是在进入归池之后能多些重生的希望。 还有一些,慢慢便觉得后悔,便会想着要怎么脱离这种束缚。 做人也好做什么也好,至少都有轮回对吧? 前鬼王一直谨守着先辈的规矩,坚决不肯与天地重定条约,或许便是他失踪的原因。 赤南歌察觉到鬼境暗中的波澜后,颇能理解众鬼的心思,也曾与老鬼王谈过几次,希望他能顾全大局,稍微变通变通,结果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其实只要等到赤南歌接任,鬼境自然会有一番新的景象。 坏就坏在她的性子太过洒脱不羁,总喜欢往人间跑,看着便像对鬼境毫不关心。 坏就坏在她看中了人间的一个凡人,坏就坏在鬼境有个对赤南歌势在必得之‘人’。 正说到这里,一道白影忽而从天而降,落在了洞口之前,凶尸的包围之中。 赤夸正要指挥凶尸攻击,南灵歌猛的窜出山洞挡在来人之前,对着赤夸道:“这是我师兄,别动他。” 她人小,挡不住人,赤夸与南枫白的眼神全无阻碍的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溢。 南灵歌正欲说些什么,南枫白突然向赤夸猛劈一掌,大片白光罩向赤夸的同时,蓦的扬手将南灵歌甩了出去。 “师兄别……” 惊呼声中,高高飞起的南灵歌只觉腰身一紧,转眼间便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南灵歌豁然转首,大惊失色。 这谁? 她竟然被一个陌生男子揽了腰身,在树梢之上纵掠,轻盈的像两只燕子似的。 “你谁啊,别跑了,快带我回去找师兄!” “你师兄没事,不必担心。” 男子笑嘻嘻越窜越快,身下的树林中一群凶尸上窜下跳穷追不舍。 南灵歌挣扎起来:“放我下去,我要回去!” 赤夸与南枫白根本就没必要打起来。 何况赤夸手里有扼灵,有凶尸帮忙,南枫白一个人会吃亏的。 她心急如焚,揽着她的男子任她挣扎喊叫,直到甩掉了凶尸才将翩然由树梢落下,姿态那叫一个飘逸潇洒。 男子看起来年纪与南枫白相当,二十岁上下,穿着一件白色的道袍,头上整整齐齐束着道髻,形貌颇为挺拔出尘,就是眼神有点放肆,让南灵歌觉得不喜。 “你放开我!” 他竟然对她用术,让她动弹不得,南灵歌眼中火冒三丈,恨不得咬死他。 男子全然不在乎她凶恶的眼神,笑嘻嘻道:“回去也只能坏事,你还是乖乖在这等你师兄回来吧。” 他知道个屁! 南灵歌气极败坏,“你快些带我回去,若我师兄少了一根汗毛,小心我……” 男子懒懒的倚上树身,抱着手臂嘻笑道:“你打不过我的。” 这是实话。 南灵歌只能干瞪眼。 片刻后,心下不安的南灵歌说道:“不然你把我扔这里去给我师兄帮忙吧。” “你师兄不需要帮忙。” 男子额外的笃定。 南灵歌气的想吐血:“你怎么知道他就不需要帮忙?” 男子气定神闲的说道:“因为我知道他的实力。” 南灵歌怒道:“那你知道他对手的实力吗?” 男子悠悠然道:“不足惧哉。” “……” 南灵歌真不知道他的自信是从哪来的。 难道她一直低估了南枫白的实力? 莫非师兄的境界已与仙尊相差不远了? 050 药当心 南灵歌被术法禁锢着无法动弹,又说不动陌生男子,便郁郁的垂了眼闭了嘴,当对面的人不存在。 那位看人的眼神十分放肆,与他那清逸出尘的形貌十分不搭。 便是不在这种情形下相识,便是知道他是大师兄的朋友,南灵歌觉得自己也不会喜欢他。 她闷声不吭了,陌生男子却是个不甘寂寞的性子,也不知从哪里拨了根狗尾巴草,走到她面前,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我叫药当心,是当心观的观主,也是你师兄的好友,你可以唤我一声药哥哥。” ‘药哥哥’三个字令南灵歌猛的打了个冷战,感觉从里到外整个人都不好了。 药当心长的人模狗样,若是只站在那里不说话,瞧着颇有几分仙气。 可是一动起来一说话便形象全无,像个二流子一样,真不知道大师兄是怎么认识他的。 又怎么放心将她交给他! 给他取名字的人也是个奇葩,姓药名当心,要当心?当心什么? 她正腹诽着,药当心忽的拿着草在她额上轻轻打了一下,笑呵呵道:“心里骂人不好。” 南灵歌被打的眉头一跳,垂着眼愈发不想理他了。 药当心自顾自道:“你这丫头年纪小小,操心的事还真多,又是担心你师兄,又是担心将你抓走的人,还要骂我,你还真是很忙呢。” 这混蛋是怎么知道我想什么的? “因为我会观心术啊。” 南灵歌心念一转,脑门上又被毛茸茸的草尖打了一下。 她甚是讨厌那种毛茸茸软中带硬的触感,明知是草仍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原来你怕虫。” 药当心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拿着狗尾巴草蹭上了她的手背。 他动作极轻,草尖轻轻触在皮肤上,痒痒的麻麻的,像是有只虫在手背上爬着。 南灵歌便忍不住哆嗦起来,忍无可忍的大叫:“姓药的你别欺人太甚!等我师兄回来我一定让他收拾你!” 药当心嘻嘻笑:“你师兄只能与我打成平手,你说他怎么收拾我?” 南灵歌气的瞪圆了眼怒骂:“你这小道士好生讨厌,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很有意思?” “其实我也不算是个道士。” 药当心摸了摸头上的道髻,笑呵呵道:“不过最近觉得如此打扮比较好看而已。” 南灵歌斥道:“哪日你要觉得和尚好看,是不是也要剃个光头?” “也无不可。” 药当心似乎当真考虑起扮和尚的可能性。 他安静下来,南灵歌求之不得。 只是这安静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眼间他便又道:“都说不用担心了,你的亲亲师兄快回来了。” 亲亲师兄? 这混账嘴上就没个把门的! 南灵歌愤然瞪他一眼,转而向前方望去,望啊望的,好一会儿也没看见南枫白身影。 南灵歌怒道:“你又胡说八道!” “我从不胡说八道。” 药当心嘻嘻道:“可不单单只有你们心有灵犀。” 药当心挤眉弄眼,向她抛了个暧昧的眼神。 南灵歌眉头大皱:“什么心有灵犀?” 这人愈发口胡言乱语没个正经了。 药当心在她身前踱来踱去,慢悠悠道:“你有危险,他在千里之外便感觉到了,连老妖怪也不收拾了急匆匆奔回来救你,还不是心有灵犀?” 有这种事? 南灵歌蓦的瞪大了眼,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可不是么,我与南兄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可从未见他如此焦急过。” 药当心其人始终带着嘻皮笑脸的模样,南灵歌一时之间实在难以分辩不出他是玩笑还是真话。 药当心笑呵呵眨了眨眼:“我从不说假话。” 这样啊…… 如果真是这样,那南灵歌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欢喜? 很欢喜! 忐忑? 更忐忑! 还有许多陌生的情绪在心头流转交替,让南灵歌一时分不出是欢是忧是喜是惊。 只是心头流转不休的情感太过激烈,令她一时头晕目眩,摇摇欲倒。 药当心伸手扶住了她,一迭声道:“哎哎哎,你至于这般激动么?” 然而他的手刚扶上南灵歌的肩便觉得身后传来了一股淡淡的煞气。 药当心一飘三丈,连南灵歌都不管了。 因为他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也知道煞气因何而来,他若是再抱着南灵歌逃跑,怕是真就要挨揍了。 “师兄。” 眼前突然出现南枫白的身影,南灵歌眼泪差一点便掉下来了。 要不是身不能动,肯定已忘形的扑入他怀里去了。 当南枫白解开她身上的禁制时,那股子冲动已经淡了,也就没有勇气了。 “师兄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南灵歌绕着南枫白转了一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若不是事先知道他会有一场苦战,单看他一尘不染的衣衫,纹丝不乱的头发,会以为他只是出门散步来的。 “我没事,只是没能将你的东西抢回来。” 南枫白面有愧色。 南灵歌立刻柔声说道:“没关系的,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师兄平安便好。” 这话说起来别扭的很,那些身外之物,可是大多是南枫白送的。 她可是个连身外物都没有的‘光棍’。 不过南枫白应是不在意的罢。 两人相对而立,一个浅浅垂眸,包容怜惜,一个微微仰首,满面温柔。 南灵歌犹豫了片刻,低低问道:“赤夸……怎么样了?” “逃了。” 南枫白道:“他是由小戽山逃出来的是吧?怎会是你的师父?” 南灵歌道:“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她话没说完,药当心又晃了回来,站在两人身旁,笑的一脸暧昧道:“哎,我说你们二位,才过了河便拆桥不太好吧,若是没有我啊,二位说不定就劳燕分飞了。” “药兄还请慎言。” 南枫白微微摇头,对他的口无遮拦颇为无奈。 药当心不以为意的嘻嘻笑:“枫白兄,如今你师妹已救了,咱们是不是应该继续捉妖去了?” 南枫白道:“药兄不妨先走一步,待我将师妹送回山上立刻便与药兄汇合如何?” “哎,还真是过河拆桥啊……” 药当心夸张的叹息一声,一边摇着头一边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着南灵歌摆了摆手:“小师妹再见,有空来找药哥哥玩。” 南灵歌嘴唇微动,默默吐出一个‘滚’字。 药当心走后,南枫白忽然咬破手指,在南灵歌额上画了起来。 南灵歌一动不敢动,茫然而道:“师兄你?” 南枫白道:“你身上沾了太多鬼气,魂魄愈发不稳了,我暂且帮你压制一下。” “……” 南灵歌怔怔。 她到底该不该告诉南枫白她本身就是只鬼呢? 051 恼火 悦城悦来客栈,南灵歌躺在床上静静睡着,南枫白端坐于地板上闭目调息。 与赤夸交战时后他看似无恙,实际上二人都受了不轻的伤。 加上南灵歌的气息有异,用了缚魂咒之后不宜劳顿,便在附近的城里找了客栈停留一晚。 因为担心赤夸再来掳人,便也只好同处一室。 南枫白白衣逸地,垂眉敛目,面上瞧着神安气宁,心下却是颇多思虑。 先前寻到南灵歌,见她无恙,且与赤夸对坐相谈时便知事情有异。 南灵歌出来阻拦时的神情语气更证明了这一点。 可当时的他却贸然出手,硬是将南灵歌‘救’了出去。 他不是个冲动的人,做事从不鲁莽,这一回却…… 莫非在潜意识之中,他不希望南灵歌与妖邪之流为伍? 午夜之时,屋内突然无声无息多了一道白影,转瞬飘到床前,伸指便向南灵歌额上点去。 南枫白豁然睁眼,并起双指向着白影轻轻一点。 一道金光豁然飞起,直刺白影后心。 金光快若闪电,沿途留下一道金色残影,白影头也不回,只轻轻挥了挥衣袖,金光便停在了后心寸许再也无法前进。 南枫白缩手收回细小的金剑,起身淡淡一礼:“师祖。” 南谣仙尊淡淡道:“不错,愈发的长进了,都敢欺师灭祖了。” 南枫白望着莫明出现在仙尊手中的扼灵,面不改色道:“弟子不敢,只是误以为是敌袭。” “呵……” 南谣仙尊冷笑了一声暂不理他,手指在南灵歌额心轻轻一抹,一小团复杂的金纹便浮了出来。 “你又给她下缚魂印?” 南谣仙尊冷然回眸:“解了。” 南枫白微微摇头,解释道:“师祖,她魂魄不稳,鬼气缠身……” “解了。” 仙尊有些怒了,寒凛凛的眸子刀似的刺向南枫白。 “若是解了师妹身上的鬼气便……” “要你解便解,哪来那么多废话。” 南谣仙尊彻底怒了。 仙尊一怒,四周的空气便开始变冷,床上昏睡着的南灵歌无意识的哆嗦起来。 “师祖。” 南枫白有些无奈的提醒了一声,床上可是还有个走火入魔的病人呢,他特意对她用了术,想让她好好的睡上一觉,养好魂魄。 南谣仙尊愤而瞪着南枫白,讥讽道:“你倒真是越来越长进了,还学会怜香惜玉了。” “师祖莫要误会,灵歌是师妹,我这个做师兄的照顾师妹是理所应当的。” 仙尊讥道:“山里的成百的师弟师妹,怎不见你对别人也如此照顾?” “枫白能照顾的都会照顾,还请师祖莫要多思。” 南枫白面色淡然,心下疑惑。 明明南谣仙尊长他几百岁,怎么突然间变得像孩子一样难缠起来? 以前的仙尊明明是惜言如金,清冷出尘,像是没有喜怒哀乐似的。 这才两个月不见,人还是那个美到不近人间烟火的人,这性子么…… “将她的缚魂印解了。” 仙尊冷冷瞪他。 南枫白微微摇头。 “你敢不听我的话?” 南谣仙尊又要动怒。 “师祖曾说过,做人要明辨是非,只要所做之事乃是正道,便不可因势而改。” 南枫白坦然道:“若是枫白将师妹的缚魂解了,师妹便会走火入魔被鬼气侵体,恕枫白不能从命。” “……” 南谣仙尊要被南枫白给气死了。 那些话确实是他对南枫白说的,原意就是让他谨守本心,掌控好善恶的尺度,只要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便是受尽天下人的唾弃鄙夷也要坚持到底。 现在好了,南枫白用这套说辞来对付起他来了。 偏偏风家缚魂印只有下咒之人才能解开,若是他人强行破了,南灵歌的小命也就要随着印记一起零碎了。 室内一灯如豆,两个衣衫雪白长身玉立的男子隔桌对视,一个目光凛然,一个坦然自若,互不退让。 半晌过后,南谣仙尊咬着牙道:“是不是我若不给你个解释,你便死也不肯解印?” “师祖自是不需向枫白解释的,枫白只是……” “风南白!” 这个名字被南谣仙尊突然喊了出来,南枫白微微一怔。 “风家最不需要的就是多情种子,你既是风家人就该明白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 南谣仙尊微微沉了声道:“我做什么自然有我的道理,不需向你交待!你立刻将她的缚魂印解开,否则我即刻将你遣回风家。” “……” 南枫白不是南枫白,南谣仙尊的本名基本已无人知晓。 南谣仙尊风华忌,风南白的曾曾曾……叔祖,风家古往今来最优秀的子弟,却只是家谱中一个普通的名字。 只有直系继承人才知道自家有个风光无限修为极深的先辈。 风华忌修仙前曾答应自己的父亲,会永世庇护风家。 风、南谣皇姓。 在南谣开宗立派之后,风家每年都会派一个直系弟子到山中学艺,学成后担负起当代国师和下任帝师之职。 这一代,是风南白。 风南白五岁便进了山,是山中年纪最小的弟子,也是数百年来风家除风华忌外资质最好的弟子。 十三岁时,风南白就已经是南谣历年来最优秀的弟子。 原是早就可以离山归家了,风华忌却想要他多历练几年,于是便多留了三年。 南灵歌以为他二十左右,其实他还差几个月才到十八,只是因为太沉稳,让人觉得比实际年龄稍大些。 再过几个月风南白将满十八时便要离山回归风家了。 风姓太招摇,在未回风家之前,他便只能是南枫白。 风华忌自然是惜才的,对自己这个后人的天资和性格都非常的满意,偶尔借着梦境幻境调拨一下。 结果他最看重的后代,如今处处与他‘作对’,坏了他不少的事,还都是关于南灵歌的事。 先前南灵歌被杀阵所伤之后南枫白便给她下了一重缚魂印,如今又是一重,还非下印之人不可解…… 他总不能对着与自己隔了好几代的后人讲述床上那个女人跟他什么样的恩怨情仇吧? 若他说了,以风南白死板的性子肯定会给他好好的上一课的。 那都是上辈子和上上辈子的事了,风南白肯定会劝他放下心结,恩怨两消。 他原也是不想与她计较的,可是……唉…… 算了算了,封着便封着吧,就当是时机未到罢。 风华忌一甩大袖,上前拎起南灵歌便走。 “师祖,师妹现下不宜颠簸……” “你给我闭嘴!” 风华忌忍无可忍的低喝一声,身子一闪消失不见。 052 逼问 被南枫白气了个半死的风华忌,提着南灵歌直接到了小戽山。 这时的小戽山五大阵都已散了,没有雾气的遮掩,小戽山显得十分荒凉可怖。 风华忌直入王墓,赤夸与一众凶尸竟然也在其中。 才逃出不久便又被捉回腐朽森凉的墓坑里,赤夸显得十分的暴躁,一见了风华忌便破口大骂。 风华忌面色冷然,设了个小小的风刀火雨阵将赤夸困在其中后,便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边冷眼旁观起来。 风刀火雨阵,顾名思义,风如刀,火如雨,双管齐下。 风刀将身上的肉片片割下,火雨转瞬将割下的皮肉消融,落在伤口之上亦能腐蚀骨肉,是个十分恶毒的阵法。 阵中之人,便是血肉烧融之后的一身白骨还在拼命挣扎吼叫着。 千刀万剐,烈火焚身,直到烧成只剩一颗骷髅头,仍能感受到刻骨铭心的疼痛。 赤夸在阵中翻滚嘶嚎,痛到全身抽搐,嘶嚎的间隙仍是痛骂不已。 “南谣仙尊,枉你身为仙门之尊,竟然是个卑鄙阴险居心叵测的小人,你拘我境王女,困我数百年,我鬼境与你何仇何怨……” “你鬼境如何与我有何干系?” 风华忌冷笑:“困你是你罪有应得,至于拘你王女?笑话!她的魂是我聚的,身是我炼的,若是没有我她早就化成飞灰了。” “……” 赤夸痛的骂不出话来,却是并不相信他。 他的意思是他与鬼境之事无关? 那他为什么欲擒故纵,故意让南灵歌来小戽山,故意让他将人掳走,却又派人中途劫人,随后又趁火打劫将受了伤的他与凶尸都赶回墓中? 他有病? 风华忌没病! 他只是厌极了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纠结纷杂的日子。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陷在前世之中不可自拔,爱不得恨不得? 凭什么南灵歌就可以什么都不记得,心无杂念的过日子? 这太不公平了是不是? 所以他要尽力帮她想起前生,想起来之后,两人认认真真的清算一番。 不管结局是喜是悲,至少能让他了却前生,独对今世。 为了让她想起前生,他暗中做了不少功课。 不然扼灵刀也不会一开始便给了她。 可是光有刀不行,过了这么久她依然没心没肺快快活活。 她快活,他自然便不快活了。 她曾说了,他是仙尊,他是君子,他连报复别人都不会。 其实他不是不会,只是……不忍。 她是他前世可共死之人,今世只是个懵懂的少女,他能对她如何呢? 也对她施一个风刀火雨阵么? 风刀火雨阵会将人皮肉层层消融,直至化为乌有,而后再次凝聚成形,再次化为乌有…… 这般残忍的阵法,其实只是个幻术。 但身在幻术之中的人却是分辩不出的,那痛也是实实在在的。 他能够随手便将这幻术施加在赤夸身上,对南灵歌却是想都没想过的。 他是风华忌,不是前世的无厄散人,如今的她也只是南灵歌而不是赤南歌。 爱与恨对他们两人来说,总是隔了一世的。 可是心清如他,无论如何也堪不破。 便只好顺心而为,为她再找一个突破口。 结果就近便找到了一个。 他的心被前世羁绊的太深了,几乎快要脱离今世了。 若他不是那般心不在焉不理世事,他早该想到能够在小戽山如此兴风作浪的不可能是个普通的鬼。 赤夸是个外来鬼,来到小戽山后先是蛰伏起来很是安分了一阵子。 后来胆子渐渐变大,便在在小戽山拉帮结伙。 顺他者炼成凶尸恶魂成为帮手,逆者吞噬魂魄变成低级走尸…… 南谣掌门发现异动后曾派了些弟子来山中察看过,都只见到零星的怨魂恶鬼,顺手也就除了。 赤夸隐而不发,打算等一切准备妥当再带着自己的‘大军’冲出小戽山。 那些年风华忌在闭关,冲击半仙之境。 等他出关后,赤夸已经成了小戽山之王。 风华忌登高一望,立刻便察觉到了小戽山的汹涌恶气,二话不说便是五重大阵。 赤夸筹划多年的计划成了水泡,只气的恨不得将南谣仙尊扒皮抽骨。 可惜南谣仙尊从不露面,只是派了弟子不断进阵,将作乱的尸、鬼压制下去。 一晃就是百多年过去,赤夸的怨气仅凭大阵已压制不住了。 再继续镇压下去,只会令阵里的尸、鬼怨气越来越深,实力越来越强,往后稍有个疏忽便会酿成大祸。 风华忌便让南灵歌用扼灵收了怨魂,亲自解决了一批凶尸,察觉到不对之后,便故意放跑了赤夸,任他掳走南灵歌。 赤夸与南灵歌说的那些话,他一字不落的全都听到了。 想着这般下去,用不了多久南灵歌便能恢复记忆了。 结果他什么也没等到,半路忽然杀出个风南白。 想是南枫白在送给南灵歌的东西上留了印记,被她之外的人碰了便有所感应。 南枫白一出现,把所有计划尽数破坏了不说,还给南灵歌下了封印。 若是风南白始终不肯解除封印,南灵歌便别想恢复本体了。 真是……一团乱麻啊…… 这一场烧了小半个时辰赤夺才化成飞灰,而后是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原状,仍困在刀风火雨中。 风华忌摇了摇头,突然间停了风刀火雨阵,淡淡然道:“我再说一次,你鬼境之事与我无关,困你只是偶然,你们王女是我所救,你若聪明,便将有关她的事都告诉我,否则……” 否则如何不消再说,只一个风刀火雨阵便足够他生不如死的了。 身堕地狱,也不过如此。 赤夸恢复了原身,虚软无力的倒在阵中,喘着粗气骂道:“南谣仙尊你如此狠毒,定然不得好死!” 风华忌微微耸肩,淡淡道:“无所谓,两辈子都不得好死了,也不差这辈子了。你呢?是想不得好死呢,还是老老实实将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赤夸目眦欲裂的瞪着风华忌,瞪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不过不是因为怕了你,而是因为你救了王女。” 053 前世今生 且先来说一说从前的风华忌。 风华忌是个天才,打小便极有主见。 三岁时立志修仙,家里不同意便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不吃不喝,打坐念经,跟魔怔了似的。 先前风家特意请了和尚道士来念经驱魔,结果不但没有好转,还差一点被个和尚给领跑了。 和尚道士不敢请了,便只能牢牢的看着他,软硬兼施的想劝他回心转意。 一劝便是两年,风华忌的‘魔怔’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书不肯读、话不肯说,成日只是打坐念经。 虽是如此,却是出口成章,琴棋书画皆通,令人十分惊奇。 当年差点将他领跑了的和尚又时常在外徘徊,说些疯言疯语。 什么此子仙根深重,早晚都要成仙云云。 风家无法,只好将和尚请回家里,想说服和尚,再由和尚去说服风华忌。 若是别人家遇到了这种事说不定会拍手称兴,可风家不行。 风华忌不行。 风,南谣帝姓。 风华忌,原南定王长子,将来要承袭王位,是要成为南谣帝王左膀右臂护佑南谣江山的。 修仙一途太过虚幻飘渺,怎可让一个命定的王爷走上一条如此前途莫测的道路? 可不管他们怎么禁止,还是没管得住风华忌。 风华忌给自己剃了个光头,风华忌只肯穿僧袍,风华忌不肯吃肉,风华忌畏女人如虎,三丈之内不许女人接近…… 南定王府上上下下为风华忌操碎了心,又耗了两年,见风华忌修仙之心坚定无比,王府不得不忍痛放人。 风华忌七岁时跟个和尚走了。 走的时候淡泊从容,无悲无喜,像个出家多年的老和尚。 从小风华忌便是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模样,与最该亲密的父母也不算亲近,走的更是无牵无挂,从此也再未回过王府。 和尚是个游方和尚,靠着一双脚天南地北的走,累了便天被被地为床,饿了便去化缘讨斋。 风华忌跟着和尚要了几年的饭,过的好不辛苦却从没怨言。 几年后,和尚将他扔进了道观之中飘然而去,此后风华忌也再未见过那个和尚,就连和尚的相貌也想不起来了。 在道观中待到十五岁,观主将风华忌遣下了山,让他自行历练。 多年后,走遍了天下各处的风华忌觉得南谣不错,便在南谣停留下来,也就有了以后的南谣宗。 年轻时,风华忌的修行速度快的惊人,有人一辈子达不到的境界,他年纪轻轻便到了。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许多年的停滞不前。 不管他是多么的心如止水,潜心修炼,始终也无法再进一步。 这一步停留了许多年。 百多年前的某一天,雷鸣电闪,风狂雨暴,风华忌坐在山头上冥想。 想自己怎么就突破不了最后一步呢,到底是差在哪了呢,哪里做的还不够呢…… 想啊想啊想的,突然间便被雷给劈昏了。 风华忌从昏迷中醒来,在电闪雷鸣之中狂笑了三声,颊上水光闪闪,一甩湿淋淋的大袖飘然下山。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成不了仙了。 因为那只鬼! 那知无情无义卑鄙无耻的女鬼! 第一世他是个得道高僧,渡劫时被她所害,他可以原谅她的无心之过。 毕竟她本性好勇斗狠,倒不是刻意针对他。 可第二世呢! 他本是个清心寡欲,一心修道济人的小道士,没招了谁没惹了谁,偏就被她给盯上了。 原因呢,竟然是因为他长的好看! 天下长的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她凭什么偏偏要来撩他? 一口一个小哥哥小哥哥的叫着,天天拎着把邪气冲天的凶器追着他东奔西跑…… 彼时的他打又打不过她,说又说不赢她,甩也甩不掉,还能怎么样呢? 明知她是只鬼,可她又长的实在是好看,除了那柄邪刀之外全身没有一丝邪气,反而出尘脱俗至极,那时许多自诩仙子的女子与她相对,无不相形见绌。 她是鬼境鬼王之女,也就是鬼境的公主,如此明目张胆在人间行走自然要引出许多麻烦。 许多卫道之士想要将她赶回鬼境,还有许多出于各种各样的私心也容不得她。 可不管来的是谁,不管是一个两个还是成群结队,从来没人让她吃过亏。 她于厮杀中扬刀长笑,进退之间潇洒从容,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不知炫花了多少人的眼,迷了多少人的心。 也不知有多少正道之中的年轻修士借着追杀的名义,天南地北的追在她身后,只为多看她一眼。 而她呢,只是缠着一个容易动怒又容易害羞的小道士。 “小哥哥,我是鬼境赤南歌,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哥哥,你想不想去鬼境玩,我带你去啊?” “小哥哥,还不打算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小哥哥,清水无味,不如来尝尝我这花酿。 “你是喜欢花酿呢还是烈酒?你不说?你不说我就要非礼你啦……” “小哥哥来尝尝这雪酥,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保管你吃了一口一辈子再也忘不掉。” “小哥哥莫慌,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骂你不行瞪你也不行!谁骂你我便割了他的舌,瞪你我便挖了她的眼……” 她像一只翩跹的蝶,在他的生命中盘旋不去。 先前只令他觉得烦躁讨厌,恨不得将她捉了斩去翅膀一脚踏碎。 可慢慢的,她便将他从前的记忆尽化尘土,不知不觉间,他的眼里便只剩下她那双永远清洌的眸,永远含笑的唇。 她性子不好,看着笑微微的,实际上很容易动怒,一怒便要揍人,不管对方是人是鬼是妖是邪,只要惹了她照揍不误。 如此一来她便每日都要揍人,只是从来没割过谁的舌,也没真的挖过谁的眼。 对付一般人,她只要凶巴巴一眼瞪过去便能直接将人吓昏了。 她追着他不放,他便要替她收拾无数的烂摊子。 渐渐的他觉得累了,便专门往没有人烟的地方走。 如此一来他们便更多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总是编一些奇形怪状的花环送他,给他唱些乱七八糟的小曲,偶尔去偷些美酒美食与他一起分食。 他打坐入定,她便躺她腿上睡觉,他睡觉时她便给他守夜,守着守着便守到了他怀里…… 那时的他是个小有名气前途正好的小道士落青修,她是鬼境王女赤南歌。 054 如何消火 南谣山上那一道雷劈昏之后,对自己和尚那一世只看到了短短的一瞬,身为道士的那一世却是感同深受。 也不是整世,只是在认识她之后。 她纠缠他许久,令他终于卸下心防面对本心,愿意放下一切与她携手天涯,逍遥自在共度此生。 后来呢…… 好像她有事要回鬼境,而后便一去不回。 他四处打探她的消息,打探鬼境入口,在世人的嘲讽讥笑之中,由担忧一直等到了绝望。 “就是他,一直不知廉耻的与女鬼混在一起,不知做了多少龌龊事……” “人家虽然是鬼,但长的好看呐,修为又高,听说还是鬼境的王女,做了鬼境的乘龙快婿也不算委屈啊,哈哈……” “听说他被女鬼给甩了啊,就知道鬼不能信,好端端一个道士偏偏自甘堕落,这下子遭到报应了吧……” 不管他走到哪里,都避不开世人的冷嘲热讽。 先前的赤南歌实在是太高调,不仅是修仙中人,便是普通百姓知道她的也不少。 她从来不会去讨好谁迁就谁,手里永远都拎着邪气凛凛的刀,一言不合便动手……喜欢她的人并不多。 当初不敢欺她辱她的人,现在得了机会,便将怨气都撒在了他身上。 他虽忍得,却也做不到完全不放在心上。 后来……差不多过了两三年,他才终于等到了她,等来了一个抱歉。 她说:“抱歉,鬼境出了些事将我绊住了。” 鬼境两三个月,人间已是两三年。 他原本的怨气恨意在见到她的瞬间便烟消云散,只担忧道:“没什么大碍吧,需不需要我帮忙?” “谢谢你,不必了,你帮不上我的。” 她仍笑着,语气疏离,看起来很累。 “那……” 他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恨自己修为浅薄,帮不上她。 “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她淡淡道:“这几年我应该无法离开鬼境了,你好生修练,便当没见过我罢?” 鬼境的几年,人间早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 她不想他继续空等,虚度一生,特意来与他道别。 寥寥几句,转身便走。 “我没见过你?我没见过你!?我若真的没见过你就真是天大之幸了!” 他却是气的疯了。 “你将我当成了什么?一个想要便要想丢便丢的玩物么!” 赤南歌被他颠狂的模样吓了一跳,喃喃道:“不是,我……” “不是?我现在就要你一句话,要你一句真心真意的实话,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情?” 喜不喜爱不爱的,他说不出口,便只能以情字代替。 赤南歌懂得他的意思,却是在犹豫。 她从未对人动过情,也不知到底什么才是情,动了情之后又是怎么样的? 当初她撩他,是因为觉得他有趣。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道士,说起话来轻言缓语,行走之间飘逸出尘,眉清目秀一脸圣洁,美好清净的像朵出水清莲,让人忍不住便想亵渎一番。 她这人向来不羁惯了,总是想什么便做什么,没有什么是该与不该,行与不行的。 正巧她百无聊赖,于是便缠上了他。 她喜欢看他被自己言行无状气到脸红的模样。 喜欢他用那双清水似的眸子瞪着自己。 喜欢看他抿紧了唇角、深垂了眼睑,对她不听不看不理不睬的模样。 她喜欢给他尝自己认为最好吃的美味,让他喝自己喝过最好喝的花酒或烈酒…… 总是忍不住想在他头上戴一顶花环,打散他的青丝,看着他衣袂飘飘站在林间,美丽的如同山野中不染尘埃的精灵。 先前他总是避她如蛇蝎,时时斥责她的粗鲁蛮横,对她的每言每行都有微词,总想劝她弃恶向善,重新‘做人’。 彼时赤南歌总是嘻嘻笑着道:“我明知我是鬼,为什么要好好做人?” 后来两人在一起久了,他对她的言行举止似乎是习惯了,渐渐的不再对她说教了,也不再拒绝她偶尔的亲密之举。 比如说挽他的手臂,比如说从身后忽然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肩头洒出一串得意的低笑。 他是个极守礼的人,不会有什么亲密的举止,不过是偶尔拨下她发间的草叶,轻轻抚一下她柔顺的轻丝,对着她温柔的笑笑。 有一次她假装喝醉了,赖着让他背她。 他看着那么瘦削,脊背却是极为舒服,让极少睡觉的她美美的睡了一觉。 她睡了多久,他便背了她多久。 过后问他累不累,他也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 她不知在自己睡熟的时候,她的发曾拂过他的颊,他的吻曾轻轻落在她的发上。 后来她还是会装醉让他背,只是不舍得让他背太久了。 她总是会醉在他温柔的眼神里。 她不懂含蓄,总是直勾勾的回望着他,于是他很快便会垂了眼,转了头,假装打量身边的风景,再不肯与她对视…… 他是她所认识的人中最干净,最温柔的那一个,与他在一起,便如时时沐浴着清风暖阳一般舒适。 赤南歌的犹豫,其实是回忆。 她在想从前的点点滴滴,想与他在一起的真实感受,想那些被自己忽略了的心情…… 然而她想的有些久了,久到让他彻底的绝望了。 他抛弃了自己的所有只为她一人,宁愿被世人糟蹋唾弃也要寻她等她。 她可以舍下他去做她该做之事,他可以等她,等到无法再等那一天或不愿等的那一天…… 他什么都可以忍,就是无法忍受自己的感情被玩弄。 所以他便夺过了她的刀,刺了她一刀,又反手给了自己一刀…… 而后他再次转世成了风华忌,从小便不喜与任何人亲近,一心要完成自己前两世未完成之事。 成仙! 可这一世,他仍是与仙道隔了道天堑。 天堑的名字便是赤南歌,也就是现在的南灵歌。 不知是从第一世便放不下,还是两世都没放心,总之在他心里憋着一股无形之火,若不想办法让这股火消了,他将永远无缘仙途。 可是怎么消是个问题。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心内的那股无形之火,只是愈烧愈烈了。 055 鬼境四将 百年前,风华忌便开始寻找赤南歌的魂魄。 那一场昏迷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想他前世的那个小道士,原本生命中的一切都是淡淡的。 风淡,云淡,食淡淡,途淡淡,花香淡淡,草木淡淡,人的喜怒哀乐也是淡淡的…… 而后突然有一天,有一个鲜亮无比的人出现了,花香草绿,红尘多姿,一切都因为她的明媚而变的绚烂起来。 当他正想好好享受生命的美好之时,她又消失了,渐渐的抹去了他生命中所有美好的颜色,比从前更淡,淡成了死寂的灰,冰冷的黑…… 那种心如死灰的感觉牢牢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 被雷劈过之后,风华忌鬼使神差的寻找起了赤南歌的魂魄。 一找便是百来年。 她的魂魄飘的到处都是。 好在虽然是零碎,但都没有消散。 她是天生王体,魂魄自是与众不同。 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一片片凝而不散,深藏地底。 他一片片的找,一点点的拼,在自己的静室中慢慢的养。 其实早在五十多年前南灵歌的魂魄便拼凑的差不多了,只是迟迟没有苏醒的迹象。 风华忌便将她放到了南谣山中间的一块山精石中。 南谣山是灵山,吸了许多日月精华,山精石又取精中之精,额外的有灵。 风华忌便又突发奇想,将其炼化成了女子模样。 前世的赤南歌对自己的容貌引以为傲,最不喜欢妖媚的长相。 他便又刻意将山精石雕成了妖媚女子。 他只炼了个大致轮廓,便由这块灵气十足的山精石自行成长。 其实如今的南灵歌与这具身体在一起待了五十多年,与山精石熟的不能再熟了。 而且十多年前她便已经醒来,只是浑浑噩噩没有神智。 那些年,她是一团小小的魂魄,成日里窝在山精石里睡觉。 风华忌若是将她放出来,她便窝在他颈后,藏在他头发里睡觉。 他高兴还是不高兴对她都没有影响。 他若将她揪出来不许她在颈后藏着,她便钻到他袖里继续睡。 风华忌每天面对这样无赖无知的魂魄,愁也不是,怒也不是。 直到三年多前,她才有了恢复神智的迹象,没变聪明,反而变得更加无赖了。 如果不是强行把她压在山精石里,她便成日里粘在他身上不肯离去。 风华忌不胜其扰,便将她和山精石都扔到了生魂林。 结果她找不到他,便又成日里窝在山精石里睡觉,把那当成了一间房子。 不管他怎么诱导,也不愿意撑着一间‘屋子’到处跑。 她似乎更喜欢赖在他身上, 似乎也并不愿意清醒过来似的。 风华忌无法,便找了个新生的山灵控制着身子并继续滋养她,让她多看到一些风景,多领会一些人情,也好对这世间多些留恋,主动去尝试做人的感觉。 而南灵歌,直到两个月前才能勉强撑起这具身子。 若是早知她不会恢复从前的记忆,风华忌或许会继续将她留在身边。 他只是莫明的怕,怕她恢复记忆后一眼就认出自己。 怕她…… 怕什么他也说不清…… 反正他就是需要更长的时间用来冷静和准备。 可当她迟迟无法恢复记忆的时候,他又急了。 这些年来,他已被一个懵懂无知的魂魄耗尽了耐性。 面对一个无知无畏的魂魄他无法报复,等她变成‘人’了之后还是没办法。 她与以前太不一样了。 太能忍,太欢脱,太单纯,不管什么苦什么辱似乎都不放在心上…… 还有南枫白,更是个意外之外,从南灵歌一出现两人便一直‘纠缠’在一起,令他疑惑而又无奈。 前事暂且搁在一旁,现在的他想要知道鬼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据他猜测,赤南歌并不是被他前世杀死的。 前世的他抹自己脖子抹的很干脆,捅人那一刀却连胸口都对不准。 明明已对她绝望至极了,却还是恨不起来,真是可悲可怜至极! 风华忌感叹着自己前世的没用,却连这一世的自己的心情都看不明白。 而在赤夸的讲述中,赤南歌虽不是被他前世所杀,却也有着极大的干系。 鬼境有四将,赤夸为首,一口咬定了就是赤南歌的师父。 师父? 风华忌不太相信。 当初的赤南歌可是所向披靡,在人间挑遍修仙之人未逢敌手。 虽然一些老妖怪不会跳出来与她个鬼境小辈一般见识,但年轻一辈的高手也有不少非同凡响的。 若老鬼是赤南歌的师父,他的大阵根本就困不住他。 赤夸哼道:“王女青出于蓝,是我教导有方。如今我之所以如此凄惨是因为身受重伤,否则又何必躲在这小戽山吸那些劳什子的魂魄,又怎会被一个阵法困了百年。” 若非伤的太重,他也不会想尽办法在人间养了四五百年也只恢复了一半而已。 当初鬼王失踪,赤南歌闻讯而回,立时便陷入了焦头烂额的境地。 鬼王失踪了,自然应该以寻王为先。 可群鬼最在乎的却是先选出一个代鬼王来。 说起来也无可厚非,毕竟群鬼无首的话是很容易出乱子的。 按理来说,代鬼王应该是赤南歌的。 她生来就是为了继承鬼王之位的。 可是鬼境之中一大半的鬼却持着反对意见。 觉得她年纪尚轻,性格冲动,又常在人间游荡从不理鬼境之事,所以现在的她并不适合。 鬼境热热闹闹的吵了近三个月,鬼王一丝音讯都没有,鬼境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鬼境最乱的时候,王女不知为何又受了重伤,还是伤在自己的刀下。” 赤夸叹息着道:“扼神刀极邪,王女为其取名扼神,倒不如叫弑鬼更合适。” 刀能不能杀神不知道,反而对鬼的杀害是最大的。 就连铸了刀的赤南歌也不能免俗。 那不知因何而受的刀伤始终无法愈合,精气不断流泻。 当时赤南歌只告诉了赤夸一人自己受伤之事却也没说原因。 赤夸与她竭力补救掩饰,也还是很快便被他人察觉了。 他人,指的是鬼境另外三将,赤练、赤淆、赤错。 056 鬼境旧事(突然想加个更) 鬼境四将之中,修为最高,最为忠义的是赤夸,否则鬼王也不会让他成为赤南歌的师父。 赤练是鬼境之中唯一一个能与赤南歌打成平手的女鬼,还是在赤南歌未用扼神,而她又年长她十几岁的情形下。 鬼境的十几年,人间百多年。 赤错比赤夸还要年长,平日里几乎什么事都不管,像人间的某些老人一样,成日里养花逗鸟钓鱼下棋。 赤淆年纪与赤南歌相当,是鬼境有史以来资质最好,也最能能忍,最阴险狡诈的那个。 赤夸很早以前就提醒赤南歌要小心赤淆。 因为那位从小看赤南歌的眼神就像狼似的,不管做什么都想要压她一头, 赤南歌觉得他是好胜心太重,把自己当成了对手。 赤夸却知赤淆的想要的远非如此。 他想要掌控她,她的人,她的心,她的一切…… 若是她没看中人间的一个小道士,或许赤淆会坚决拥戴她坐上王位,可惜…… “鬼王究竟在何处,她的魂魄又为何会飞散?” 风华忌不想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当他听到有人对赤南歌心怀觊觎的时候,便会觉得心里发闷。 明明那些都是他前世之事,明明他已经没了那种刻骨的爱恨,却仍是陷在其中无法自拔。 这一点令他尤其憎恨自己。 赤夸睨了风华忌一眼,淡淡道:“我已有多年未回鬼境了,不过在我离开前,鬼前仍不知所踪,至于王女……” 赤南歌被赤淆软禁了,赤夸被赤练、赤淆联手逼出了鬼境。 风华忌微微皱眉,对他这般一语带过表示不满。 赤夸道:“仙尊若想听详情,我能讲上一天一夜。” 风华忌淡淡道:“那你便讲一天一夜。” “……” 赤夸惊讶的看了风华忌一眼,疑惑道:“仙尊对鬼境如此感兴趣,是因为王女吧?可以仙尊的年纪,应该与王女没什么交集才对。” 风华忌每一次转世都隔了三百年。 第一世在千年前,第二世七百年前,如今的年岁将近四百。 却是在百年前才想起来赤南歌之事。 也就是说他要隔个三百年,才遇一次赤南歌? 鬼境生乱是他前世时的事,等他转了世,赤南歌正被软禁在鬼境。 赤夸自然想不到是前世的冤孽。 “是我问还是你问?” 仙尊很傲骄。 一个阶下囚哪来那么多疑问? 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得了,自己心里就没点数么? 赤夸撇了撇嘴,很有数的继续讲了起来。 顺仙尊的意,大大小小拉拉杂杂,只要是跟王女有关的,屁大的事都没落下,没讲上一天一夜,倒是讲了整整一夜。 总之,因为风华忌前世那一刀,高高在上骄傲无比的王女成了阶下囚,受到了奇耻大辱。 鬼王始终找不到,赤淆成了代鬼王,赤练成了鬼境统领,是鬼王之下最有权力的一个。 赤错退到鬼境最偏僻的地方养老去了。 旧的四将各走各路,新的四将对新王将统领言听计从,始终不听话的杀的杀,囚的囚…… 后来谁都知道鬼王失踪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已经没谁能掀起风浪了。 当然,只凭赤淆、赤练还做不到这一点,他们是肯定勾结了外人的,至于外人是谁,那谁知道呢。 先前赤夸差一点以为那个外人就是南谣仙尊呢。 “后来我曾潜回去一次,想将王女救出来,谁曾想正撞见王女被逼迫上轿成亲……” 想起当日,赤夸又恼又恨,摇头叹息不止。 “我本想救王女出来,可惜心有余力不足,不但没救成,还险些丢了老命。” 而后赤夸便躲到了小戽山,因为伤重躲在小戽山的一座坟墓里沉睡了一阵子,赤南歌魂魄是怎么飞散的他还真就不知道。 等他想要再次潜回鬼境的时候,鬼境入口的守卫已变得额外森严,便是他都没办法无声无息的潜进去了。 赤夸在境外守着,发现众鬼往来频繁,似乎急着寻找什么似的。 他原以为是在搜寻鬼王,后来才发现,他们找的是赤南歌。 赤夸大喜过望,以为赤南歌逃出去了,便悄悄跟随而去。 结果,便是惊天噩耗。 “赤淆不知握了什么把柄,硬是逼王女成亲,王女假意答应却在半途逃走,投了归池。” 归池有进无出,赤淆大怒之下,竟然下令要抽尽池中之水。 归池是现下鬼境重生的唯一希望,众鬼自然是齐心协力阻拦。 毁池不成,赤淆冷静下来之后,觉得以赤南歌性格是不会抛下一切一死了之的。 思来想去的,觉得她应该是用了其他方法逃了。 于是便派出一批又一批的鬼众出境寻找,他自己则在鬼境处理琐事,等待消息。 而后…… 赤夸叹息道:“居然被他料中了,王女确实是用了招金蚕脱壳,逃离了鬼境。” 逃了本是好事,但是赤灵歌魂魄还是飞散了,便说明还有变数。 风华忌并不插话,只静静等着赤夸继续说下去。 “后来,王女被找到了,寻着她的鬼众立时便将消息传回鬼境,赤淆闻讯而来,然后……” 发生了什么除了赤淆与赤灵歌,怕是再没其他人知道了。 总之赤灵歌的魂魄是散了,赤淆好似受了不轻的伤,不得不返回鬼境养伤。 再之后,便是风华忌将她的魂魄收集起来,变成了如今的南灵歌。 因为山精石炼化的躯体遮掩了她的气息,赤夸只能凭刀认人。 只是赤南歌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魂魄虽然是她的,身体却不是。 刀仍在手里,却变得十分孱弱,性格也变得十分奇怪,对过往之事似乎一点也不记得了。 先前他与她拉拉杂杂扯了半天,多番试探,她都无动于衷。 “仙尊将王女魂魄封住是何意?” 赤夸实在是很想了解风华忌的心思。 他是修仙界第一人,若他有心庇护赤南歌,那便再好不过了。 风华忌却不理他。 因为那印根本就不是他下的。 不过却是他亲手改良过的,每个风家人的用法和解法都不同。 想叫南枫白将印解开,将是件十分困难之事。 057 旧梦(突然想再加个更) 以往的事知道了个大概,风华忌的心情愈发的不好了。 前世的他,似乎太冲动了。 情有可原,理无可恕。 他顶着天大的压力等了她那么久,她一句不肯解释只让他忘了她。 彼时的他不了解她的困境,她也体会不到他的怨结。 结果便铸成一场大错。 现在想想,似乎谁也怨不得,谁也脱不了责任。 她不肯拖累他才不肯与他解释,他放不下她才选择玉石俱焚。 她心甘情愿受了他一刀之后,看着他死在她面前,又是什么心情? 风华忌不愿深想,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道:“你暂且居于扼灵之内吧,那些个凶尸留不得。” 赤夸冷笑。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想怎么安排他都只是一句话的事,容不得他反驳。 只可惜他辛苦炼成的凶尸了。 原本他想带着南灵歌离开后再多炼一些,以后寻机会杀回鬼境去,将原本属于赤南歌的东西夺回来。 可惜啊可惜…… 有这么一尊大神拦着,什么都是浮云了。 赤夸冷然问道:“仙尊打算如何安置王女?” 风华忌冷冷道:“不需你来过问。” 赤夸坦然道:“若仙尊无意为难不如放她离去,她有她的责任。” 找回鬼王压回王位重整鬼境,都是她应尽的本分。 “再说仙尊不也想让王女快些恢复记忆么?” 人老精,鬼老灵。 赤夸便是不知风华忌与赤南歌之间有什么纠葛,也看出些莫明的深意来。 风华忌不理他,反手将赤夸收入了扼灵刀中。 在赤南歌没有恢复记忆之前,她便仍是南灵歌,刀也仍是扼灵刀。 扼灵刀内是另一片世界。 可以是风雨交加,水火共存,也可以是风清云淡,花草繁茂。 其间的一切,完全由着刀灵随心而变。 一把小小的刀,里面的世界却可以化成无限空间。 赤夸进入刀内,落在一片碧草如茵的原野上。 黑衣黑发,眼红唇红的刀灵正迎风而立,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昔年刀灵可以化形的时候便是如今的形貌,只是如今的他多了些冷漠,少了许多邪煞之气,远不如当初那般意气风发。 当初的赤夸一身悍勇,豪气干云,如今虽也形貌如常,却也再没往日豪情了。 赤夸当年与刀灵多有见面,也算是老熟人了。 当年一个豪爽,一个桀骜,经常在一起拼酒比试,喝个昏天黑地,战个昏天黑地,令赤南歌十分烦扰。 此刻却是相对无言。 物是人非啊,彼此的变化都太大了。 尤其是赤南歌。 当初的她若是一只展翅翱翔,睥睨天地的黑凤,如今便成了一只在草地上蹦跳着的小兔了。 赤夸与刀灵忽的同时叹息了一声。 片刻后,赤夸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沉着声道:“你与仙尊,是不是有什么约定?他与王女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 刀灵也坐了下来,淡淡道:“他是当初王女看上的那个小道士。” “什么?竟然是他?” 赤夸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差点便跳了起来。 刀灵慢悠悠又道:“不止如此,王女还曾害了他前世的前世……” 刀灵紧接着又扔下一记重弹,硬是将赤夸炸的跳了起来。 “当年与红狐王辟崇那一战太过激烈,引动天相异常,仙尊前世的前世正好在渡劫,天劫受了影响,害一个本可成仙的和尚前功尽弃。” “……” 赤夸怔了一阵,缓缓坐了下来,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毁人仙途,可是无法偿还的罪孽啊。 按理说仙尊前世的那个小道士应该疯狂的报复她,狠狠的伤她的心才对。 可结果呢,是她伤了他的心,让他为她而死。 这算个怎么回事呢? 为何南谣仙尊会伟大至此,一次又一次的以德报怨。 两世的仇怨不但不报,反倒还为她聚了魂,炼了身,又处处护着她…… 世道什么时候变成如此模样了? 变得让赤夸觉得自己白活了。 刀灵邪邪一勾唇角:“他倒也没那么伟大,原也是想着报复的,可要报复至少要有对象,至少要将她的魂聚起来才说。” 然而他几辈子修仙,身心纯净,根本不懂什么是报复。 “那他如今对王女是何心思?” 赤夸最关心的是这个。 刀灵道:“爱恨不明,欲罢不能,斩不断,理还乱……” 斩不断理还乱的风华忌心绪复杂的将南灵歌带回了山上,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将她带回了自己的静园。 静园是他修炼的地方,辟了好大一片园子,种了许多花木,还有好大一片竹林,除了南灵歌,再没有别人进过这里。 将仍在昏睡的南灵歌置入竹林中的清心灵池之内,风华忌偎进池旁的竹榻之中,怔怔发起呆来。 过不多久,竟然睡了过去。 才一睡着,便梦到了赤南歌。 她穿一身飘逸黑衣,散着长长的青丝,像一只翩飞的蝶般绕着他转来转去,不断从腰侧的褡裢里捻出零碎的吃食,时不时在他嘴里塞颗蜜饯,果仁或者肉干之类的东西。 有的很甜,有的很辣,有的很酸,还有些是苦的。 梦里的他看不见自己,不知自己是前世的小道士,还是如今的风华忌。 只知道自己心里其实是不喜欢那些吃食的,可不管她给他吃的是什么,他都没有拒绝。 任那些酸甜苦辣不时的在口中变幻,每一种都甘之如饴。 过了一阵子之后,她轻轻伸指,似乎从他唇角拂去了什么,而后轻轻舔在了指上。 她的指微凉,他的颊滚烫。 “我知你不喜欢吃这些东西的。” 她对着他浅笑,欢喜而又无奈:“你若不喜为何不说呢?只要你说了,我便再不会给你吃这些东西了?” 他未答。 比不喜那些酸甜苦辣,但喜欢她的亲昵姿态,喜欢她眨巴着大眼,笑容狡黠的等着看他变色的模样。 更喜欢她的指触到他唇时的感觉。 酥酥的,麻麻的,痒痒的…… 他不知自己是什么表情,只是她看他的眼神既无奈又怜惜。 她问他:“你最大的心愿是成仙么?” 过了许久,他才听见自己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几个字,要用尽全身力气,全部的勇气才说得出口。 她好看的皱起眉头,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这句话好耳熟,好像有人对我说过……” 听到这句话他自然便怒了,一拂袖一转身,突然便醒了过来。 风华忌睁开眼时,眼里全是怒火,将恰好爬出池睁眼望他的南灵歌吓的一哆嗦,扑通一声又跌回了池里。 058 情、怨成牢(再加一更) 风华忌长身而起,云一般轻盈的飘到了池上,大袖轻轻一拂,南灵歌便破水而出,水淋淋浮在了对面。 仙尊白衣乌发,水中仙子似的飘于水面之上,冷冷的盯着南灵歌:“你怕我?” 南灵歌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垂着眼低声说道:“有一点。” 她怕他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怎么他看着有点不高兴呢。 “只一点?” 风华忌似乎更不高兴了。 南灵歌不知什么答案他才满意,便试探着问道:“那仙尊希望我多怕一些?” “我让你怕你便怕,不让你怕你便不怕?” 风华忌声音冰冷,衣袂随风飘舞,脚下原本平静的水面涟漪不断。 仙尊一生气就要刮冷风。 在水中的南灵歌本就觉得冷,再被冷风一吹,立时便打起一冷战。 想爬出来吧,又怕惹了仙尊更不高兴,于是便闷着头慢慢拧头发上的水,一语不发。 “回我的话!” 风华忌一看她的模样,莫明的怒火蹭蹭狂窜,瞧着就快把自己点着了。 “……” 南灵歌垂着脑袋十分为难的说道:“仙尊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那窝窝囊囊,逆来顺受的模样让风华忌更气了。 气她什么也不记得,气她根本就不是她了。 形貌不是了,性子也不是了。 她应该是意气风发肆无忌惮,只有她招惹别人没谁能对她甩脸子摆姿态才对。 当初的她拎着一把刀,只身跑到人间,挨个仙门去挑战,不管对方是一百还是一千,从来就没怯过。 她能够肆无忌惮到去调戏一个小道士,对世人异样的眼光和嘲讽的言语不屑一顾。 她不应该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可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根源不是他,可若没有他那一刀,她就不会受人摆布,也就不会死。 若非如此,便是经历许多波折,她也仍会是从前那个她,锋芒不减,锐气不灭。 说穿了,还是他害死了她。 便是她对他不如他对她一般深情,他也不该在那个时候…… 不对不对,我到底在想什么? 风华忌猛的摇了摇头,甩掉了心底突起的歉疚。 前世已了,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陷在回忆中不可自拔。 成日里纠结不休,在烦扰之中苦苦挣扎,这样的日子有多久他已记不清了。 再这般下去,他这一世会毁的比前两世更加彻底。 因为他已经有了心魔。 风华忌越想越乱,越看南灵歌那张妖媚的脸越烦,于是便转了身,沉默。 仙尊不开口,南灵歌自然是不敢随便说话的,就连身上的水都不敢拧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沉默着,南灵歌身上滴滴答答的水声变得额外清晰。 风华忌听着心烦,回手洒出一片灵光,瞬间将落汤鸡似的南灵歌变得一身清爽。 南灵歌还没来得及惊奇便听得前面的人淡淡道:“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欸?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谁问都不觉得奇怪。 譬如说,她就曾问过单灵同样的话。 她问这句话的意思,是希望自己能够帮单灵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那风华忌这么问是为什么? 是想毁掉她的生活吗? 不,应该不是。 他虽怨恨她,与她上辈子有仇,可他是个正派的修行之人,是个别扭的,不懂报复为何物的君子。 所以她不该把他想的太过复杂,只当他是真的想知道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便好。 于是南灵歌便道:“问心无愧,随心所欲。” 简简单单八个字,风华忌却不知该怎么理解才好。 上一世他所遇见的那个她,什么都不在乎的。 别人怎么看她怎么说她,她从不放在眼里。 说她自大狂妄目中无人蛮横粗鲁? 她承认。 狂妄和蛮横也需要实力不是? “有本事你们也对我狂妄蛮横个试试?我就一人一刀站这等着,你们随意,想来多少来多少!” 说她不知廉耻纠缠男人? 她嗤之以鼻。 “我是缠你爹还是缠你男人了?他未娶我未嫁,我瞧着他喜欢便追求于他,与你们这些残花败草有何干系?” 她不仅修为高,嘴上也是从来不饶人的。 那般张扬不羁的女子,他觉得自己应是不喜的。 只不知他前世着了什么魔,为她痴为她狂为她死也就算了,还连自己的下辈子都不放过…… 风华忌心里叹息一声,淡淡道:“你且去吧,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否则……” 否则又能如何呢? 他能杀了她么? 答案当然是不能。 若是能他便不会救她。 再续前缘么? 也不可能。 他不是前世的落青修,她也不是原来的赤南歌。 前缘已了,难心再续。 既是如此,那便断的干脆些吧。 南灵歌怔了片刻,不敢置信的问道:“真的么?仙尊肯让我下山么?” 风华忌漠然道:“随你。” “啊……” 南灵歌惊的根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不是欠了他好些债吗? 他救回她不是要报复她折磨她么? 怎么现在忽然便让她走了? 南灵歌脑子乱成一团,呐呐道:“那我立时便走……” 人家既是赶她走了,她便不能厚着脸皮赖在这里了。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去,但是…… 风华忌察觉到她的为难,淡淡道:“何时离开你自行斟酌,临行前找南枫白将缚魂印解开。” 纵使决定放手,他还是不忍心让她流落街头。 她还是魂魄的时候,陪了他好些年,令他不至于寂寥到感觉整个尘世只余自己一人,便当是对她的报答吧。 过去的,便过去罢。 以南枫白的性子,知道她要离山,会给她适当的照顾。 他与她,就此别过,再也不见罢。 她走后,他便去闭关,成仙也好,成魔也好,总归与她再无干系便好。 将刀和南枫白送她的宝贝还了她,风华忌略有些疲惫的挥了挥袖,道:“去罢。” 一阵清风扑面而来,卷起怔愣的南灵歌,霎时间,南灵歌的身影便消失在静园之中。 在她消失之后,风华忌垂眼看了看自己飘逸的大袖,微微叹息一声,缓缓走入闭关的石室之中。 挥袖,闭门。 059 放手(干脆就凑个万更) 南灵歌被清风送回居住了两个多月的木屋前。 山顶浓雾弥漫,唯有木屋到厨房这一路清清畅畅。 她上了山之后,受了一些小小的苦头,但是吃的一直极好。 厨房内各种新鲜的蔬肉从未断过。 她一直没认真去想那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也不愿想那是某人的恩惠。 然而事实上,那就是风华忌为她准备的。 他让她受累,受冻,也挨过饿,但是总也没做的太过分,也没制止南枫白对她的帮助。 否则,她会过的凄惨无比。 他好似在暗中帮了她不少次,救她也不止一次…… 他说了要找她报仇,然而…… 曾经她是很想离开南谣,去外面的广阔天地好好的畅行一番的。 因为南谣对她来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她在这里待了三年多,看着小山灵被欺负了三年,余下的日子便是她自己被欺负。 可是后来,她认识了南枫白,找回了小山灵,有了一把极厉害的刀,口腹之欲极重的她日日能吃到喜欢吃的饭菜,不会遭白眼,受欺负…… 现在的生活说不上多好,但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她走了,势必要带走单灵的。 以前的她只是一个人,摸爬滚打吃苦受累没什么,可是现下有了单灵,两个无依无靠身无分文的女子,出去之后能干什么呢? 她能保护好单灵么? 南灵歌站在自己的小木屋前,茫然的望着四周的白雾。 明明看不清什么,却突然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太过空旷,天大地大,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茫茫然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穿过白雾,飘然来到她身前,温声问道:“师妹为何站在这里发呆?” 南灵歌恍惚望去,忽然有了近乎梦幻的感觉。 这个身如玉树,有着温润眼神的平和男子,总会在她最茫然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 如同她命中的守护神一般。 南灵歌忽然心安,缓缓展颜:“师兄回来了。” 南枫白觉得她神情有异,一指点在了她额上,霎时间便有铜币大小的金印浮现出来。 “我没事的师兄,帮我把这个印解了吧。” 南灵歌想起风华忌的话,笑中有叹。 那个印让她觉得不太舒服,好像有条无形的绳子捆缚着她的全身一样,手脚虽是活动自如,却始终有着难以脱离的束缚感。 “这印虽会让你有些不适,但你的魂魄染了鬼气,暂时不能解印,否则于你魂魄不利。” 南枫白轻笑一声收回手指,根本没有解印的意思。 “其实……” 南灵歌纠结的皱起眉头,不知该不该将自己真实身份告诉南枫白。 她是没什么觉得心虚的,但其中涉及南谣仙尊太多,实在是没法解释。 纠结了片刻,南灵歌只好道:“其实我就要离山了,师兄还是替我解了吧。” 南枫白道:“可是要去历练?” 南灵歌摇头:“不是,是离山,再也不回来了。” 南枫白微微皱眉:“为何?” “因为我该走了。” 这又是个简单而又难解的问题,因为仍是涉及到南谣仙尊。 “掌门要你走的?” 南枫白愈发不解了。 这话仍是没法答,南灵歌只好道:“我自己也想走的。” 南枫白眉头愈皱愈紧:“那你有何打算?回家么?” 她哪里有家可回。 南灵歌微微摇头:“我先去找些东西,大师兄不必替我担心。” 南枫白也微微摇了摇头,淡淡然望着她,沉默。 他猜得到她是个无依无靠的人,知道她身上有秘密,知道她有难言之隐。 她可以不必对他交待任何事情的,但至少应该能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才行。 以她现在的实力,加上那般的姿色和心智,还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离了山就相当于将两只小羊放进了猛兽纵横的山林里,早晚要被啃个尸骨无存的。 两人非亲非故,她不是他的责任。 但好歹师兄妹一场,两人之间的相处也愈渐亲密,他便不能放任着她自生自灭不理不睬了。 “过几日我便要带弟子下山去参加四方盛会,你若是不急着去找东西,便与我一同去转转吧。” 南枫白一时半刻想不到该怎么帮她,便只好先拖延一阵,看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便是她决意要离开南谣,他也能趁这一段时间多教她些东西,让她能于日后行走四方时多些保障。 南枫白觉得以她的性子,应该会对仙门聚这件事很有兴趣。 果不其然的,他的话才一说完,南灵歌便好奇问道:“什么叫四方盛会?” 南枫白笑笑:“就是本国各修仙门派每五年一次聚会” 也就是各修仙门派优秀弟子的汇聚和切磋。 地点在南谣城外的四方山。 也叫四方仙门聚。 每次仙门聚,都会引来许多人围观,其中有许多身份高贵之人,带着招募的目的而来。 “招去当护卫?” 南灵歌有些奇怪。 怎么会有修仙中人会愿意去给人家当护卫呢? “不是护卫,是供奉。” 南枫白解释道:“不需要一直守护,只要在有难时出手相助便可。” 比如说张家请了某修仙中人当供奉,该供奉便给张家留下信物,承诺保护张家一代或几代,在张家有难时以信物传递信息,立刻便来救助。 而在这其间,张家要给该供奉所需的一切,比如说金银什么的。 南灵歌听到此处,眼睛忽的亮了。 她正愁着无处安身,南枫白便突然告诉了她一个可能安顿的方法。 她与单灵都没什么阅历,又身无分文,出了门连饭都吃不上,若是她能想办法当上谁家供奉,所有的难题便都迎刃而解。 只是……她有那个本事么? 南灵歌垂眼看着手中的扼灵刀,沉默了一阵,犹犹豫豫问道:“师兄,我与你去仙门聚的路上,你若有时间教我些术法?” “好。” 南枫白答应的痛快异常,倒叫南灵歌吃了一惊。 不过吃惊之后便是欢喜。 如果南枫白肯教她,以她的领悟力应该很快便能学会一些差不多的术法。 到时就算没本事当人家供奉,平日里走街串巷替人捉个鬼驱个邪也应该够用了。 这么想着,南灵歌的迷茫便少了许多,只是心中仍是觉得怅然若失。 060 为何 南枫白要挑选弟子去参加四方盛会,近几日便留在山中。 白日里忙的不见人影,天黑后回到山上,陪南灵歌吃饭。 她是个极重口腹之欲的。 吃饱吃好,便会觉得生活特别幸福,什么忧伤苦难都变成了浮云。 南枫白便也乐得陪她做她最喜欢的事,分享她简单的幸福。 不过打从她将要离山的事告诉单灵之后,单灵便开始惴惴不安。 “灵歌,真的不是因为我你才不得不离山么?” 单灵蹲在地上洗菜,第一百零一次重复问同一个问题。 “真的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想走的。” 南灵歌叮叮当当的剁鸡,于间隙中淡淡道:“我本来就不该在这里的。” 属于这里的人应该是单灵体内的小山灵。 她本就是南谣山灵气滋养出来的灵魂,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这山里。 如果没有她南灵歌,小山灵或许还是那个小山灵,不用体会到人情的复杂,也不用落得个无家可归无人可依的地步。 想像以后两人流落街头的落魄模样,南灵歌便忍不住心酸,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小山灵。 可是她又实在没能力安置小山灵。 如果小山灵还是山灵,自然可以留在南谣的。 但如今她附在了普通女子身上,南谣便不可能收留她。 南灵歌叹息:“其实是我连累了你。” 单灵撅嘴:“你才没有连累我,要不是你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流落街头了。” 南灵歌呵呵一笑:“说不定过阵子咱们就真的流落街头了,你怕不怕?” 单灵笑咪咪道:“有你与我一起,不怕。” “对我这么有信心?” “当然有啊,灵歌连妖魔鬼怪都不怕呢。” “怕不怕是一回事,能不能打得过是另一回事。” 话说这么说,有了扼灵刀,对付妖魔鬼怪南灵歌其实还是很有信心的。 现下她比较担心的是人。 万一有人见宝起意要抢她的刀怎么办? 万一有人见色起意要伤害她与单灵怎么办? 她只会三脚猫般的拳脚功夫,一身灵气对付普通人够了,对方是修行之人怎么办? 这般一想,瞬间便愁肠百结,觉得哪哪都不好了。 ‘咔嚓’,最后一块鸡肉剁完,南灵歌看了看旁边水盆里的鱼。 鱼儿欢快的游动着,根本不知死期将近,很快便要让人宰杀了煮熟了吞下肚子。 南灵歌突然觉得自己也像一条盆里的鱼,自以为自由欢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被人宰了吞下肚去。 这么一想,她突然便不想吃那鱼了,端着盆子将鱼倒进了屋后的冷溪里。 “你是鱼,应该不怕冷吧,反正我是放了你了,自求多福吧。” 将鱼放生后回转厨房,南枫白提早回来了,正站在门外等她。 南灵歌不在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与单灵独处的。 便是有南灵歌在,他也尽量不与她们两人同处。 单灵每次见了他都像见了鬼似的,令他觉得十分尴尬。 南灵歌甩着空盆笑呵呵迎上:“师兄忙完了?” 南枫白笑笑:“差不多了,两日后辰时出发,我便不与你们一同吃饭了,这两日好生歇着,过了这两日便要风餐露宿了。” 南灵歌点头表示了解:“那饭做好了我给师兄送去。” 她也受不了南枫白与单灵在一起的尴尬气氛了。 单灵不知为什么一见南枫白便像见了鬼似的东躲西藏,勉强坐在一个桌上吃饭,也是深深低着头,只敢扒自己碗里的白饭,筷子都不敢向外伸一下。 她这般的模样,南枫白便也跟着坐卧不安,所以便能避则避了。 不过两日后下山,单灵也是要一起的,他们还是会时时见面的,到时候…… 再说罢! 南枫白离开厨房后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去了静园。 静园是南谣仙尊的住处,能寻到此处的只有两位掌门与南枫白。 平日里没有仙尊的传唤,这三人都是绝对不会来打扰的。 而仙尊便是有事吩咐,也不需要将其如至静园方可。 是以南枫白虽知静园在何处,却是从未来过。 但这一日,南枫白却是主动的找了来。 到了园门外,南枫白又犹豫了。 他该怎么问,又以什么立场来问呢? 他想知道南灵歌为什么要离山,想知道南灵歌到底是什么身份? 想知道仙尊到底与她有什么纠葛? 想问一问仙尊……他能不能将南灵歌带回去照顾? 但这些又是可问可不问的。 反正过几个月他便要离山了,若真想照顾她,她离了山反而更方便。 他犹豫的,是不知自己该以什么立场去照顾她吧? 南枫白在园门处站了片刻转身欲走时,突然听见风华忌道:“何事?” 声音很远,缥缈清冷。 他虽在闭关,却并非对外面之事一无所知。 话音才落,园门内的浓雾中便现出一个缥缈的背影来。 那是风华忌的投影。 以往他与南枫白相见时多是以此方式现身,却不是以背影的方式。 而南枫白在看见风华忌的第一眼,便感觉到了寂寥和挣扎。 虽然只是浓雾中一个若隐若现的背影,但是莫明的便让人觉得怅然而沉重。 而在这之前,风华忌一直都是清清冷冷,高高在上,超凡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 “有话便说。” 声音依然清冷,只是莫明带着一丝疲惫。 南枫白沉默了片刻,低低问道:“枫白斗胆,敢问师祖与灵歌师妹可是早有渊源?” 风华忌淡淡道:“有。” 既然是有,那接下来的话似乎便好说些了。 南枫白微微松了口气,不待再问,风华忌已然冷冷道:“你与她是绝无可能的,我劝你早早收了心思,做你自己该做之事,尽你自己应尽的本分。” 南枫白怔了怔,也不多解释,只道:“师妹无依无靠,又没学得什么术法,如今又带着个普通女子在身边,若是此时下山,根本无法生活也无法自保……” “你与她是不可能的。” 翻涌的白雾之中,风华忌孑立的背影若隐若现,声音清冷如水,带着淡淡的疲惫。 风华忌话说的突兀又突然,南枫白不免怔然。 垂眸沉默片刻之后,南枫白忽然又抬了眼,认真问道:“为何不可能?” “为何?” 风华忌亦沉默了片刻,而后淡淡而道:“因为……她是鬼身。” 061 将离 不管鬼境的鬼与普通的鬼有多大的区别,鬼便是鬼,与人在一起始终是不合适的。 普通的鬼与普通人在一起,因为阴气太重,会令普通人很容易生病招邪并减少寿命。 如南灵歌一般虽然有了山精石的身子,但早晚也会将其融合成鬼身,虽可控制着不侵染他人的阳气,与之相亲相守却也是不好。 也就只有风华忌的前世落青修,会舍下一切,只想与她厮守一生,换成他人,尤其是修仙中人,基本上不可能与一只鬼结成夫妻。 若娶鬼妻,会遭到天下人冷眼不说,也不可能有后,还会折损修为…… 总之,是百害无一利。 南枫白是风家人。 下山之后便是南谣国师,同时负责保护教导皇子,也是将来的帝师。 这般的身份,可能娶一只鬼么? 有谁会答应? 为了让南枫白能够尽早悬崖勒马,风华忌不得不将南灵歌的身份说出来了。 南灵歌害了他两世,他可以既往不咎,但不能再叫她继续与他后人纠缠下去了。 风华忌本以为如此一说,南枫白便会回心转意。 谁想他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又问道:“师祖可否将她的事多告知南白一些?” 这个混账东西!如此执迷不悟! 风华忌的投影一阵摇晃,气的差一点破关而出。 “你是非她不可!?” 这一声中隐含着滔天的愤怒。 南枫白默然片刻,道:“师祖误会了,枫白只是想照顾她。” 风华忌怒道:“好一个照顾,好一个多情种子!她与你何亲何故,要你如此照顾?” 南枫白淡淡道:“她是枫白师妹。” “她即将离山,与你再非师兄妹!” “一日是师妹……” “便终生是师妹?你要照顾她一辈子?” “若是无人照顾她,也无不可。” “……” 风华忌被他气的失了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你以何身份照顾她一辈子!?你可有想过自己的身份,可有为风家考虑,可有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他是绝计不能娶南灵歌的。 风家也不会让他将南灵歌带回风家。 他将来总是要娶妻生子的,到时候又该如何向他们解释? 他丢出一堆质疑,南枫白只淡淡一句:“南白但求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 风华忌怒极而笑,“风家真是祖上积德,出了你这么个举世难得的忠义之才!” 他已是气的狠了,南枫白却只是沉默的站在雾中,垂着眼,抿着唇,神色平静淡然。 风华忌亦是沉默下来,静园之中登时死寂一片,连雾气都凝滞了一般。 真不知自己哪辈子作了孽,老天要派一个这般的后人来折磨于他。 过了好半晌,风华忌才长叹一声,漠然而道:“我管不了你,你愿做什么都随你,此次四方盛会之后你便回风家去罢,以后你我不必再见。” 话一说完,雾中投影便也随之消散。 南枫白本还有话要说,可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园中雾气蓦然浓郁,硬生生将他‘挤’出了静园。 南枫白在园前静立半晌,深施一礼,转过身默然回山。刚回到房中坐下,南灵歌便像只蝴蝶般飞了进来。 “洗澡水正烧着,师兄累了一天了,吃完饭洗个澡早些歇着吧。” 将饭菜摆好,笑盈盈嘱咐了一句,南灵歌转身便走。 她已走到了门口,南枫白突然唤道:“师妹。” “怎么了?” 南灵歌笑着回头,眸中流光潋潋,唇畔笑意嫣嫣。 南枫白的清眸微微迷蒙了一瞬,淡淡道:“师妹可知自己身世?” 怎么突然问这个? 南灵歌被问的微微一愣,却还是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南枫白问道:“师妹想要去找的可是自己的身世?” 南灵歌愣愣点头。 南枫白又道:“师妹可有线索?” 南灵歌摇了摇头,瞧着南枫白一时片刻似乎问不完便自行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你吃罢,我已辟谷过了,几日不吃都不妨事。” 南枫白将碗筷推了过去。 “其实我几日不吃也不怎么饿,但我就是想吃东西,特别是好吃的东西。” 南灵歌又将碗筷推了回去,笑盈盈眨着大眼道:“我特意做了好多呢,师兄该不会是嫌弃我的手艺吧?” “怎会,师妹早已青出于蓝了。我有话想与你说,你先吃,稍后我去厨房吃你那份。” 南枫白将碗筷又推回去,淡淡道:“师妹性子好,喜欢笑是好事,但日后出门在外,还是莫要随意对人笑好些,最好戴上面纱。” “好,听师兄的。” 当南枫白坚持的时候,南灵歌便不与他争执,乖乖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南枫白吃饭时不喜说话,她却没那个好习惯,南枫白尝试着纠正了几次便放弃了,由得她边吃边说,只不准她再猛灌热粥热汤,每次都烫到自己。 她吃着,南枫白端坐一旁看着,换了旁人多少都会觉得有些别扭。 南灵歌却没那么多顾忌,一边吃着一边问道:“师兄怎么突然对我的身世感兴趣了?” 现下的南枫白好似有些怪,但是怪在哪里她却说不出来。 南枫白没回答她的话,只是问道:“师妹可需要帮忙?” 南灵歌摇头:“师兄已经帮了我许多了,我不能所有的事都依靠师兄。” 南枫白道:“不麻烦。” 嗯? 南灵歌嘴里叼着鸡腿思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南枫白的意思是不嫌她麻烦或者她的事算不上麻烦罢。 南灵歌三口两口把鸡腿吞了,口齿不清的说道:“那师兄把我这个印解了吧。” “现在还不行。” 南枫白一直淡淡的盯着她看,眼中看不出情绪来,声音也是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为什么?” “因为我要暂时压着你身上的鬼气。” 南枫白淡淡道:“师妹可知自己是鬼身?” “……” 南灵歌小小的吃了一惊,瞪大眼睛与南枫白对视片刻,放下碗筷有些尴尬的耙着头发道:“对不起师兄,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是因为……” 南枫白淡淡道:“因为仙尊是吗?你不必觉得抱歉,我也无意追究你的身世,只是你若是需要帮忙尽管与我说便是。” 南枫白一席话,南灵歌彻底的惊了。 062 下山 南枫白性子耿直,善恶分明。 南灵歌以为自己是鬼的事情被他知道之后,凭两人相处之中累积出来的情感,虽不至于收了她灭了她,但应该也会疏离和不喜。 谁想他竟…… 南灵歌迷茫失神,恍惚间听到南枫白说道:“现下各门各修仙门派都在赶赴四方盛会,沿途自是要斩妖除邪以壮本门声威……” 惊觉自己先前一直在发怔的南灵歌立刻回神,眼神复杂的向南枫白望去。 南枫白神色如常,淡然道:“你身带鬼气,只待在山上还好,若是下了山被他人察觉免不了要生是非。” “……” 他这就帮她打算起以后的事情了。 南灵歌点头,认真听着。 心知南枫白说的已是很委婉了。 若她真将身上的气息泄露出去,实际情形应该是二话不说上前便有人要除了她才是。 只是一个两个还好,若是所有人都容不得她呢? 修仙之人,与妖邪鬼怪可是死敌。 她自己什么本事都没有,到时候天王老子也保不了她。 可那印是早晚都要解的,她不可能依靠南枫白一辈子。 “我早晚都要……” 南枫白道:“待四方盛会结束之后看情形再说罢。” 南灵歌轻轻点了点头,模样瞧着颇为乖巧。 在南枫白心里,她一直都十分乖巧伶俐,颇能随遇而安,虽是胆大心大,但是非常需要被保护被照顾,不然随时都会被别人欺负了去。 或许就是那份独特的保护欲,才让他不能对她的事坐视不理。 她是人也好,是鬼是妖也罢,他的选择都是一样的。 两日很快便过去了,下山的日子到了。 山下温暖,不需要穿厚重衣衫,南枫白曾给南灵歌买过两身适合下山穿的衣裳。 一身是飘逸的白色衫裙,另外的是飒爽的黑色骑装。 南灵歌是很喜欢那身白裙,但莫明觉得不适合自己,正好瞧着单灵爱不释手便送了单灵,自己穿了骑装。 单灵比她大两岁,两人身量都属高挑,但单灵发育的比较好,秾纤合度,穿上白裙,倒将那张老实端庄的脸衬得清灵秀美起来。 “好看。” 南灵歌第一百次向单灵保证这身衣裳很适合她,单灵还是满脸的忐忑不安,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这身衣裳。 “这衣裳是师兄送你的,我穿……不合适。” “我可没钱给你买衣裳,你要不穿这身我还得厚着脸皮去求大师兄再帮你重新买过,你觉得哪样更麻烦?” 南灵歌哄的累了便只好吓她。 单灵呐呐道:“那我还是穿以前的吧。” 南灵歌撇了撇嘴道:“哎,那衣裳都穿破了还是别穿了,我跟你说啊这山里山外的弟子狗眼看人低的可多呢,咱们跟着师兄同去,这身白衣裳穿在身上,旁人便以为你是高阶弟子,轻易不敢招惹你的,要是穿了那身……” 只是在山上怎么样都行,出门时还是要装点下门面的。 她可不想单灵无端端受白眼。 “那你呢?” 单灵看着南灵歌身上的黑色骑装。 她穿黑色特别好看。 南灵歌身材纤长,腰细腿长,皮肤细白,黑色穿在身上更显高挑,肤色更加莹润。 而且黑色的沉冷还能将她脸上的娇媚压下一些,令她不至于太过招摇。 “我喜欢这身。” 南灵歌在狭窄的屋内踢腿拧腰侧翻后翻……向单灵展现骑装的便利之处。 “咳……该启程了师妹。” 她正翻腾的欢,南枫白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门口,一身白衣泛着霜雪般的清辉,身姿挺拔,傲雪凌霜,与他那张老实脸颇为不搭。 他这般的身姿风采,应该配着飞扬的眉,沉星般的眸,薄美的唇…… “那就走吧。” 南灵歌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将能装的东西全塞进了灵心里,一手拎刀一手扯了又想往墙角里缩的单灵,笑呵呵迎了上去。 “刀拿来。” 南枫白向她伸出了一只手,不是迎她,却是要刀。 南灵歌虽是疑惑,却还是二话不说便将刀递了过去。 南枫白随手取出一片银白色绸布般的东西,轻轻覆在了扼灵刀上,缠缠绕绕一番,交还给了南灵歌。 “行了,走吧,记得在外人面前莫用此刀。” 南枫白将刀还给了她,嘱咐一句后又拿出黑、白两顶纱笠递给南灵歌后,便当先向山下走去。 南灵歌有些不情愿戴那种啰嗦在遮挡视线的东西,单灵却是非常欢喜的戴了起来。 一戴上纱笠,单灵的背也挺了,腰也直了,走起路来也变得轻盈了。 南灵歌哭笑不得的戴上了,一手拉着单灵,边走边打量着扼灵,越看越觉得惊奇。 只是一块绸布,竟然将扼灵的外形和气息都给改变了。 刀身变的愈发纤秀,刀柄更加小巧,原本阴煞煞的气息也消失不见了。 南枫白特意隐藏了刀的形状和气息,又不许她在外人面前使用,她拿着刀与没拿便没什么区别了。 可是扼灵有个坏毛病,就是入不得鞘也装不进其他置物的宝物里面。 她的主人铸刀的时候,便从未想过要装刀束缚起来。 所以刀灵才会那般的傲骄吧。 走到半山了,南灵歌才想起来问同行的人数。 南枫白道:“上三堂三十,中三堂十五,下三堂六。” 加上他们三个,一共五十四人。 南灵歌哇了一声道:“只南谣就出这么多人,那百来个修仙门派得来多少人啊。” 南枫白道:“数千人。” “啧,那到时候满山头密密麻麻岂不是全是人头了。” 南枫白摇头淡笑:“人多,客栈饭馆便会暴满,到时没地方吃饭没地方睡觉,只能风餐露宿,到处都很吵很乱,所以你一定不能乱跑知道吗。” 南灵歌点了点头:“那山里的其他弟子知道我已经不是南谣弟子了吗?” “他们不需知道。下山后便会分组而行,我需照顾最弱的几个弟子,这个你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南枫白回身给了她一个精致小巧的钱袋,里面装了许多碎银还有几颗小小的金珠。 “呃……” 南灵歌纠结的拧着眉头,觉得自己不该拿南枫白的钱,还是这么多钱。 “他日你有了再还我。” 只不等她说什么呢,南枫白已经走远了。 南灵歌略微想了想,便将钱袋收到了灵心镯里面。 有句话叫虱子多了不咬,她欠南枫白的可不止了金银财物那些简单的东西了。 她的命人家救了,宝物人家给了,也不差这些了。 欠着吧,将来有机会一并还了吧。 若是还不起,那便也只能还不起了。 行至山下,南灵歌默然仰首,遥遥一望。 此别无期,仙尊保重。 063 旧事重提 南灵歌与单灵来到山下时,其他弟子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了。 第一眼望去,便是一片惹眼的白。 上三堂三十个弟子,不管男女都穿着飘逸的白衫,男如玉树女如仙子,赏心悦目的同时却也都模糊了面目。 十五个中三堂青衣弟子站在旁边,最右侧,是下三掌的六个花衣弟子。 南灵歌一眼便瞧见了游多多。 游多多也第一眼便认出了南灵歌。 见南灵歌望着自己,游多多立刻便垂了眼,以免被人发现自己眼中的妒忌和怨恨。 便是南灵歌与单灵站在一起,两人差不多的身高,都戴着模糊面目的纱笠,南灵歌手里的那把刀也实在是太显眼了。 单灵看到游多多时愣了下,悄悄对南灵歌道:“为什么我觉得她很面熟呢。” “应该的。” 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三年,被欺负了三年呢,怎能不熟? 南灵歌笑呵呵道:“那你是觉得她亲近还是觉得厌烦?” 单灵思量了片刻后,几不可闻的说道:“厌烦。” 单灵是个老实孩子,不喜欢背后说人,但也很诚实。 “烦就对了,离她远点,她叫游多多,不是什么好东西。” 南枫白听到了南灵歌的话,目光微微向游多多一扫,立刻便认出她是当初欺负南灵歌那三人其中的一个。 下丙堂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便是游多多。 五十多人的队伍,三十个白衣翩翩的上三堂弟子走在前方,一个个冷肃端庄,目不斜视。 居中十五个中三堂弟子青衣磊落,瞧着也颇为养眼,下三堂的六人穿着花衣缀在队尾。 其实花衣并不难看,南灵歌就颇喜欢几种颜色拼在一起的衣裳。 只是下三堂的弟子始终觉得自己低人一头,气势上弱了,精气神便显得不足,一个个神情恹恹,像缩头鹌鹑似的。 五十多个弟子分了六组,六个上三堂弟子带三个中三堂加一个下三堂共十人。 剩下的四人便是大师兄、南灵歌、单灵外加一个下三堂弟子了。 乍一瞧大师兄好像分外轻松,可他带着的三个人基本上都是废物。 单灵不用说了,南灵歌不能用扼灵就跟断了翅膀的鸟一样,另外一个下三堂弟子修为也只能对付些最普通的鬼鬼怪怪。 南灵歌最不希望南枫白选择的人是游多多,偏偏人家就是选了她。 等弟子们依次开拨,南灵歌拉了南枫白到一旁抱怨道:“为什么要她与我们一起?” 他明明知道游多多喜欢欺负人,还给过她一巴掌,虽然是她故意要挨的,但也是她这辈子头一次挨打。 多看游多多一眼她都觉得闹眼睛,这要是天天在一起,她会比全身生了虱子还难受。 南枫白唇角微翘:“她心性不好,与别人在一起我不放心。” “师兄怕她拖别人后腿,就不怕我见了她闹心。” 南灵歌隔着面纱似笑非笑挥了挥手中的扼灵道:“师兄也不怕我哪时受不了给她一刀。” 南枫白微笑摇头:“我相信你。” “……” 南灵歌便摇着头走了。 南谣山、南谣城,一字之差,相距却有千里。 此去全靠步行,有的弟子走最直接最近的路径,有的稍微绕些远,尽量将这一路的村村镇镇都走个遍。 南枫白四人绕远路而去,悠哉游哉的走着,穿山过岭,每到一处都会仔细察看,若附近有怪事发生,便会顺手解决掉。 南灵歌好不容易下了山,结果走的是荒山野岭,连个人都看不见不说,身边还有个游多多,心情便变得颇为郁闷。 唯一的好处是是因为渺无人烟,便连纱笠都不必带了。 单灵拉着她耳语:“她与咱们有过节是不是?” 她对游多多的感觉很不好,有着深深的压抑和恐惧。 如此一来单灵便更加相信南灵歌的话了。 她们从前确实是认识的,确实是很亲密的,也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情,否则她不会对南灵歌一见如顾,也不会一见到游多多便觉得不喜欢。 两人刻意走的很慢,南灵歌盯着前方游多多僵直的背影愤愤道:“她与咱们的过节比海还深呢,以前她总拿你当丫鬟使唤,还给过我一巴掌。” 单灵惊呼:“她打过你?” 南灵歌道:“那算什么,她还想撕了我呢。” “啊……” 单灵惊的只顾瞪眼抽气了。 南灵歌被单灵的模样给逗笑了,略略想了想又道:“不过她比咱们可怜多了。” “为何这么说?” “因为她啊……心太高,命太薄,又不懂自……” 不懂自爱? 南灵歌无法确定游多多与霍敛堂究竟是你情我愿还是被逼无奈,这一句便说不出口了。 就如当初的她一般,若游多多也只是个无依无靠离了南谣便无法生存的女子,那便不得不屈服于霍敛堂的淫威之下。 唉~总之不管如何,游多多都是很可怜的。 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不知哪一点比较多些。 两人说话声音虽轻,以南枫白的耳力还是听得到的。 从他带上了游多多开始,南灵歌与单灵便时常离他们老远窃窃私语。 游多多像昔日的单灵一般垂着头塌着肩,一声不吭的跟在他身后,气氛沉闷而又尴尬。 最不好过的还是游多多。 一行四人,一个与她有仇,一个是仇人好友,一个是仇人师兄,而且师兄还亲眼见过她撒泼。 要不是大师兄名声在外,她会以为人家是为了报复她才让她一组同行的。 即便不是,与这几个一起行走也够她难受的了。 等到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南枫白将南灵歌叫到了一旁,低低问道:“你在下丙堂时除了被欺负可还有其他事?” 南灵歌道:“有啊,可是师兄应该管不了。” 有些事南谣仙尊是知道的,他都没管,南枫白只是一个弟子,凭什么去管一个堂主的作风问题? “关于下丙堂堂主?” 南枫白一撩袍摆坐在了草地上,顺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南灵歌看了看相互远远躲着的单灵和游多多,微微摇了摇头坐在了南枫白身边道:“师兄怎么知道?” 064 可怜可恨 “我曾偶然间瞧见他暗中窥视你。” 南枫白不管怎么坐着都十分的端庄,不像南灵歌一样,懒洋洋跟没骨头似的,一坐下就想倚着东西,要么干脆就想躺下。 身下的草地茂盛柔软,南灵歌便在地上打起了滚,“姓霍的不是个好东西。” “在其他男人面前切不可如此。” 南枫白对她的随性颇为无奈,叮嘱了一句后问道:“他可是时常骚扰女弟子?” 南灵歌冷笑:“岂止是骚扰。” “他……” 南枫白说不下去了。 南灵歌瞟了一眼游多多,寒了脸道:“应该比师兄所能想像到的还要严重的多。” 南枫白瞬间冷了脸:“他竟敢……” 南灵歌顺口问道:“敢什么?” “……” 南枫白叹息一声道:“幸好你离开的早。” 南灵歌用力咬了咬唇:“是啊,否则现在说不定已经叫他逼死了。” 南枫白沉默了一阵,忽的说道:“在你没能力自保之前便由我来照顾你,还有,霍敛堂的事你不必担忧,我会想办法解决,不会叫他继续戕害他人。” 南灵歌静默片刻,感激一笑:“如此……多谢师兄。” “应该的。” 南枫白对她淡然一笑,转眼淡淡瞟了下游多多:“她是其中一个?” 南灵歌点了点头,轻轻一叹。 南枫白道:“有机会问问她今后的打算吧。” “好。” 南灵歌转念便明白了南枫白的意思。。 他是个宽厚而正直的人,便是游多多心性不佳,也不愿她因一念之差就此毁了一生。 南灵歌笑:“认识师兄的人都很有福气。” 南枫白也笑:“你不生我气,不觉我多管闲事便好。” 游多多欺负她他是亲眼看到的。 如今他们的关系较从前亲昵许多,他又许下承诺照顾她。 现下他没帮她对付游多多,反而还要帮忙,南灵歌若是小气些,是应该埋怨他的。 “我不气,不过我也没师兄那般的胸襟,不与她为难只是懒得理她。” 说到这里,她忽的想起了南谣仙尊。 他虽与她几番别扭着,胸襟却也不可谓之不宽广。 否则便不会放了她。 想起仙尊,南灵歌便觉胸口憋闷,长长叹息一声道:“师兄放心,有机会我会问问她的,但我觉得,她应该不会选择离开,她对霍敛堂……” 不仅是失了身,应该是连心也失了。 否则便不会一直在下丙堂蹉跎了。 可结果,一定不会如她所愿。 霍敛堂早就厌了她了,只是她心聋目肓不愿看清现实,或许是看清了但不甘心放弃。 付出一切得不到应有回报的不甘。 不管怎么样,南灵歌觉得她都不会悬崖勒马。 两人说了一阵话便继续上路。 这一日都在山里穿行,天黑时便露宿荒野。 单灵的白裙穿了一天,尽管走路十分小心,还是有好些地方被刮破了,还沾了许多灰尘草汁什么的,变得又脏又破。 自觉糟蹋了衣裳的单灵心情十分郁闷,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穿白衣,南枫白就能穿的一尘不染。 “你等着,我去问问。” 南灵歌也觉得奇怪。 “哎,别去,太失礼了。” 单灵扯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去。 “那有什么失礼的,我又不是去扒他衣裳。” 南灵歌挣脱了单灵,笑呵呵将南枫白叫到一旁,还真就问了。 这叫个什么问题? 南枫白哭笑不得。 “修行到一定程度,便可随心操控体内灵气,平日里散在身外,便可不沾尘不染埃。” 不过他还是答了。 “那是不是不用洗衣也不用洗澡了?” 南灵歌关心的点有些奇怪。 南枫白笑着摇头:“该洗还是要洗的吧。” 否则心里那关过得去么? “那我也可以吗?” 南灵歌跑了一天,觉得自己由里到外都脏的不行。 “你自是可以的。你这身子是南谣山灵气最充裕的山精石所炼,灵气十分充裕。” 南枫白点了点头,“我本就要教你些术法的,白日里不方便便只好在夜晚了,只不知道你身子是否能吃得消。” “我不累,只是我若与师兄练术,单灵怎么办?” 荒山野岭的,万一哪里窜出个野兽或是跑出个鬼怪来,单灵可是没法对付的,指望游多多?她可放心不下。 “让她们待在阵中罢。” 南枫白早有打算。 “你也不必担心游多多,她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对个无辜女子下手。” 南灵歌思量了片刻道:“师兄可以教单灵吗?” 单灵不喜欢与游多多在一起。 三年的欺辱是刻在她灵魂中的,便是想不起来,潜意识也不想靠近游多多。 “她不行,她的灵气被压制的很彻底,与你的鬼气一样。” 南枫白静立树下,白衣飘然,身姿美妙的像仙人似的。 原来南枫白连这个也看出来了。 南灵歌干笑一声耙了耙头发:“师兄啊,你想不想知道我记得的所有事情?” 南枫白淡淡摇头:“不必,我只要你收了无谓的杂念与顾忌专心与我练术。你若不尽快强大起来,便无法保护你自己和你所在意的任何人。” 他也在意她,但不会只因为某人会影响她的心情便将她们隔离开来。 人生在世,要走的路很长,要经历的事很多,只是影响心情这一点小事完全不值一提。 这些道理南灵歌懂得,只是她心内对单灵有愧,便不想再让她多受一丝委屈。 可是南枫白是对的,如果她不能尽快强大起来,她便永远只能有心无力。 于是她便转身走回单灵身边,将自己要与师兄练术,需要将她与游多多置于护阵中的事说了。 单灵笑笑:“灵歌尽管去,不必担心我,我又不是孩子,可以照顾自己的。” 南灵歌知道她会这么说,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 另一边南枫白已将一直垂着头垮着肩的游多多带了过来。 南灵歌取出灵石设下护阵,嘱咐了两句便与南枫白走入了林深之处。 护阵的范围不大,只如一间小小的屋子。 单灵与游多多各占一边,各自垂了头一声不吭。 单灵有南灵歌留下的毡子和皮裘之类的东西,有得铺有得盖有得吃,看起来还算惬意。 游多多没有能置物的宝贝,就只能盖着自己的衣裳,深垂的眼睑中藏着怨毒的光芒。 065 夜练 南灵歌走了之后,游多多的情形并没有好转。 霍敛堂没有因为南灵歌不在了便对她重拾兴致,反而很快的又搭上了别人。 霍敛堂一直是个喜新厌旧,贪得无厌的人。 被他搭上的,便是昔日被游多多视若姐妹的人,乌芳。 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游多多本人是前车,乌芳走的是她的老路,她自然很容易便看出案异样来。 她与乌芳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与霍敛堂闹了。 结果霍敛堂一句赶她下山便将她给镇住了。 “你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修行之上又没什么天份,出了山之后你能如何?” 是啊,她能如何呢。 嫁人嫁不到好人家了。 当个散修也没什么前途,只有被嘲笑轻鄙的份…… 游多多想了许多许多,就是没想过要与他彻底翻脸,也没想过继续待在下丙与霍敛堂耗下去会如何。 人会下意识逃避自己不愿面对的现实,游多多是其中之最。 坚决的蒙了自己的心,蒙了自己的眼,满怀着怨恨和不甘,继续在下丙堂挣扎着。 然而她终究还是有些死心和绝望的。 这一次出山参加仙门聚,本来是轮不到她的。 是她苦苦求来的。 答应霍敛堂只要让她来,以后她便再也不缠着他,两人之前的爱恨纠缠一笔勾销,明年的九堂大聚上,她便主动晋入上一堂。 如此她便来了,怀揣着一丝侥幸,一丝期盼,希望这一次远行,能遇到改变命运的机会。 算是一场赌博。 她知道南灵歌会来,只没想到她会愿意与自己一组,还带了一个陌生而普通的女子,两个人之间的亲密模样让人看了便忍不住咬牙。 更可气的是南枫白对她的态度。 虽然南灵歌大多时候都与单灵在一起,但只要她轻轻喊上一声,笑一笑,招招手,南枫白立刻便会向她而去。 两人当着她们的面‘打情骂俏’也就算了,大晚上的居然还抛下她们一起钻了林子? 南灵歌果然是个只会勾搭男人狐媚子! 有些人,自己的心脏了,便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是肮脏的。 好似如此一来,自己做过的那些事便无足轻重了似的。 游多多便是这般的一个人。 正当她垂着头咬牙切齿在心里咒骂南灵歌时,一块黄澄澄的酥饼和一只大大的梨子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游多多一怔,缓缓抬眼,眼中神情莫辨。 “她什么意思?施舍我?当我是要饭的?” 游多多心里怒炎翻涌,差点便要伸手打掉单灵的手。 可在看到单灵那张忐忑的老实脸后瞬间便打消了念头,从她手里接过酥饼,低低道了声谢。 单灵像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窜回原位,低头着呐呐道:“不必客气,这里还有好多,你若想吃便过来拿。” 她心里是不怎么想要靠近游多多的,可是瞧着她灰头土脸坐在那啃硬馒头的样子又实在是太可怜,便忍不住送了个点吃的过去。 她也知道像他们这种有修为的人几日不吃也没什么,可就是不忍心自己吃着别人看着。 游多多慢慢吃完了手上的东西,沉默了一阵后轻声道:“我叫游多多,曾是南灵歌的师姐,以前与她……有过一些误会。” 她本意是要勾起话头,引单灵与她对话,问清南灵歌与单灵的关系,再将自己洗白一下。 可单灵只是抱着膝垂着头,一点接话的意思也没有,游多多便也不好接着说下去了。 只是她这个人想要达成目的时,总是非常有耐性又非常执着的。 片刻之后,游多多又道:“姑娘也是掌门弟子吗?” 单灵觉得总不回人家的话太不礼貌,便微微摇了摇头。 她这一摇头,游多多心里便是一阵狂喜,立刻便再接再厉的问道:“我真羡慕姑娘与南师妹亲如姐妹般的感情,以前在下丙堂的时候,南师妹不太喜欢与旁人亲近,性子温软,从不争强好胜……” 游多多避重就轻说着往事,单灵一声不吭的听着,偶尔点点头或摇摇头。 就这么直到半夜,游多多说的累了,单灵听的也累了,加上赶了一天路的疲惫,便都撑不住睡了过去。 睡之前,单灵还递了张薄被过去。 灵心镯子能装许多东西,南灵歌便将能带的都带上了,包括被褥。 再加上灵心以前也装了许多东西,所以两人用着绰绰有余。 而南灵歌和南枫白直到天将亮了才从林中回来,南灵歌摇摇欲坠的走到阵中,拿了张毡子朝身上一裹倒头便睡。 南枫白则是坐在阵外盘膝调息,一个时辰后叫醒三人继续赶路。 南灵歌一路走的歪歪斜斜,始终睁不开眼,像是随时都会睡过去似的。 “灵歌你没事吧?” 单灵搀着她,满脸都是担忧。 南灵歌嘴里叼着单灵塞来的半块饼,含含糊糊道:“没事,就是有些困。” 单灵低声道:“练了差不多一夜,能不困吗。” 南灵歌回来时她与游多多都是知道的,只是都没有出声罢了。 “练着练着忘了时间了,害师兄也没能休息。” 南灵歌迷迷糊糊靠在单灵身上,压的单灵走路也变得歪歪扭扭。 “今晚再不这么能拼命了,害得我腰酸背疼,手腿抽筋……” 南灵歌的抱怨让单灵无语了。 她到底是练了什么,好像全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 好不容易撑到中午休息,南灵歌立时倒头便睡。 她实在太困了,口腹之欲便成了浮云。 中午睡了一个时辰,下午赶路时南灵歌便精神许多,晚上休息时又睡了一阵,便接着与南枫白去练术。 南枫白教她隐身、疾行、御器和攻击类的术法咒诀。 教完了便让她练,稍微入了门便练其他。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她练熟了一式再教下一式。 山中弟子学这些东西往往需要几年的时间,他则在几晚便都教会了她。 南灵歌的身子是一大便利,另一点归功于小山灵附身那三年的积累。 这些东西,小山灵是学过的,练的十分纯熟,记忆不仅会保存在脑海中,也会留存在身体上。 所以再次施展起来,只要越过了最初的生涩感,一切便显得水到渠成了。 对于南灵歌超常的领悟和天分,南枫白似乎并不觉得惊奇,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她认真而努力的完成他的要求。 只不知道当她的缚魂印解开,鬼气冲体而出后会不会与灵术发生冲突。 066 灌花城 五日过后,南灵歌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南枫白看起来还好,但也只是表相。 白日赶路,夜晚教南灵歌练术,将近五日几乎没怎么休息,便是铁打的人也会疲惫。。 于是在第五日傍晚,四人终于出了山,进了城,打算找间客栈好好休息休息。 城名灌花,是个颇为繁华的城市。 最热闹的地方是浣花湖畔的惜花街。 傍晚时分,大街上的人尤其多,一侧商铺林立,灯火通明,酒楼饭倌中酒菜飘香,人声喧嚷。 靠湖的一面挤满了小摊小贩,热情的叫卖着,首饰、绣品、各类小食,蔬果……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入城时南灵歌便打听好了最热闹的地方,一到了惜花街上,原本半死不活的南灵歌立刻便活了过来,什么疲惫啊忧虑啊,通通抛到了九霄云外,只顾拉着单灵东一头西一头的乱窜。 只要是开着门挂着牌匾的通通不放过,就更别提那些明面上的摊位了。 不管什么东西到了她眼里都觉得十分稀奇,不买也是要看看问问的。 好在她看着年纪小,声也甜,问来问去的倒没谁不耐烦的。 游多多仍像前几日一样垂着头走在南枫白身后,却时不时抬眼偷瞟前方蝴蝶一般乱飞的南灵歌,微微撇嘴,满眼鄙夷。 真没见识,真丢人,像个从没进过城的村姑一样! 不对不对,没进过城的村姑也不她强,至少人家不会像她一样大呼小叫,惹得人人侧目犹不知自检! 游多多暗自腹诽着,另一边被南灵歌拉着到处乱闯的单灵也觉得十分尴尬,若不是有面纱挡着,她早想找个洞钻进去了。 南灵歌实在是……兴奋的有些过了头了。 她也是头一次进城,头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景像,这么多新奇的东西。 可好歹她还能够忍耐,只偷偷打量便好。 南灵歌则是完全放飞了自己,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像个野孩子似的东跑西窜,难免让她觉得……有些尴尬。 可是当她不经意间回头去看南枫白时,却只看到了他怜惜的眼神和纵容的浅笑。 他竟似是一点都不觉得南灵歌的举止有问题。 他知她以前日子过的不好,没吃过好东西,没见过世面,所以她所有冒失的举动对他来说都不算失礼。 南灵歌是个不在意他人眼光的人,南枫白亦是。 旁人怎么看南灵歌无所谓,在他心中,似乎只要她高兴便好。 单灵便愈发的羡慕南灵歌了。 “单灵快来,这有间成衣铺子,咱们快去挑两身衣裳。” 南灵歌从一间不知卖什么的铺子里钻出来,扯着单灵跑了两步,又转身往回跑去,将手里大包小包的吃食全交给了南枫白,这才又跑回来拉上单灵,跑进了成衣铺。 她们都没有合适的衣裳可换了。 单灵已经将白衫换下穿以前的旧衣了。 她们是真的需要买些衣裳了,单灵便也没在试图阻止她。 南枫白缓步而行,在成衣铺门侧站定,淡然瞧着眼前的繁华熙攘。 他本就出身高贵,从小锦衣玉食,生活在南谣最繁华的城里,入山之后在年节时也时有回府、入宫,出门历练行遍了南谣各处,对眼前一切便没什么波澜。 游多多跟在他身侧,垂着头,缩着肩,像个侍女一般。 南枫白道:“你也去转转罢,不必一直跟着我。” “我……还是跟着师兄罢。” 游多多不是不想去,只是身上没什么钱,一个人到处走又觉得胆怯。 南谣弟子大多贫寒,无依无靠,她是,南灵歌、单灵都是。 只是她们没有南灵歌那么好命,得南枫白如此呵护罢了。 离山后,由领队师兄负责照顾弟子的衣食住行,先前一直在荒山,吃的便是随身带的干粮。 南枫白带了许多吃食和零嘴,不过零嘴大多被南灵歌给吃了。 因为她与单灵谁也不好意思向南枫白要,也不好意思一边走路一边吃。 她觉得南枫白偏心,殊不知南枫白也很为难。 他是知道游多多本性,也知道她生活艰难,照顾她一下也没什么,只是他过不了自己心下叫作‘施舍’那一关。 照顾南灵歌,不管给她什么,他都没有施舍的感觉,自然而然的便做了,做完了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她会感激他,也会觉得欠了他,但不会想的太多。 总之,他照顾她,她轻松,他也轻松。 但若是游多多和单灵…… 好似就有些沉重。 她们可能会将那当成施舍,可能会想很多很多。 他怕的就是那个很多。 既是游多多不想去,那便由她罢。 南枫白站在门侧,铺内的声音听的清楚,先前一眼扫过,也将铺内情形看了个大概。 铺内只有两个女子,一个很年轻,似乎是伙计,另一个徐娘半老,高挑丰腴、肤白唇薄,有双水盈盈的丹凤眼,一瞧便是个能说会道又精明的主。 既然没男人,南灵歌便将纱笠取了下来。 半老徐娘原本懒洋洋倚着柜台看账本,不经意间瞟了南灵歌一眼,眼前一亮,亲自迎了上来。 夸奖几句,问了需求,让伙计去拿了一堆合适的衣服来让她们挑选,女掌柜也不离开,就在旁边与两人说起了话。 “两位姑娘瞧着面生,打哪来要到哪去呐?” 南灵歌眼花缭乱的挑着衣裳,顺嘴便道:“打来处来,到去处去。” ‘噗嗤’~ 单灵没忍住乐了,笑完之后惊觉太不礼貌,立刻对女掌柜呐呐道:“抱歉掌柜,我这姐妹喜欢开玩笑。” 女掌柜笑道:“无妨无妨,我呀,就喜欢性子活泼的姑娘,二位是来探亲?” “不是,只是路过。” 单灵羞涩的笑着,在南灵歌的催促下也挑起了衣裳。 “如今天色已晚,两位姑娘想必要在城中留宿一晚,若是不急着赶路……” 南灵歌头也不抬道:“急。” “……” 女掌柜无言片刻,接着又道:“我的意思呢,是这铺中的成衣款式虽多,尺寸却未必合适,两位姑娘的身形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若是穿了尺寸不合适的衣裳难免会弱了姑娘的风彩,若二位姑娘不急着离开,还是量身定做为好。” 单灵柔声道:“多谢掌柜好意,可是我们明日一早便要赶路了。” “其实加紧赶工的话,只要两日便可做好。” 女掌柜便与单灵说起了话,眼神却是不时的瞟着南灵歌。 她的眼神确实是真心欢喜的,看着南灵歌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067 挽花客栈 南灵歌的身形相貌不能说是独一无二无可比拟的,但那具身体绝对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 一块吸收了无数天地灵气的山精石炼成的身子,自然有其独特之处。 先就是眉眼间凝而不散的灵气,始终给乌黑的眉眼带了一层朦胧的雾气,些微的朦胧之下,是浸在水中黑色玉石,泛着水亮亮的光华。 俏挺挺的鼻,粉润润的唇,面上每分线条都十分完美。 风华忌到底是没舍得下狠手,没给她前世的容貌,但仍给了她特别的娇媚与美好。 再来便是肌肤,吹弹可破,细白柔滑,泛着美玉般莹润的光华,让人看了便恨不得上去捏上一把,看看是不是如想像中一般滑不溜手,轻轻一捏便能捏出水来。 现在的她只是身形纤长,离妖娆尚远,但仅凭相貌和肌肤,已足够让人垂涎万分了。 与她一比,穿着打了补丁,又生了一张淳朴脸的单灵便没了光彩。 “掌柜,你老盯着我瞧作甚?我脸上开花了?” 被女掌柜左一眼右一眼的瞟着,南灵歌想装看不见都不行了。 女掌柜笑盈盈道:“姑娘可不就是一朵花么。” 南灵歌微微拧了拧眉头,狐疑的看了女掌柜一眼,觉得这个女人怪的很。 也就便宜在她是个女人了,她若是个男人,南灵歌便想在她两只眼上各揍一拳了。 “姑娘这般出挑的身形相貌,穿这些不合身的衣裳可是糟蹋了,不若……” “就这四件,麻烦掌柜再给四套贴身衣裳,差不多就行,我们很穷。” 女掌柜还要再劝,南灵歌已经翻出一蓝一紫两套衫裙,还有两套绣纹最少的黑色骑装扔到了一边。 “先等等啊。” 说没说完,南灵歌便窜出了门。 单灵和女掌柜都惊讶的望向门口,便见南灵歌将站在店门侧的南枫白扯了出来,小声嘀咕着什么。 “师兄,裙子、骑装、小衣还有鞋,应该多少钱?” 这便是南灵歌要问的事情,她自知是个没见识的,怕挨宰。 而女掌柜一瞧见南枫白,眼里不寻常的亮光便淡了下去。 南枫白神情温润淡然,气势内敛,乍一看像个知书守礼的公子哥儿。 可当他似是不经意般与女掌柜对视了一眼时,女掌柜心里却猛的‘咯噔’了一下,立刻退回了店内。 那位眼神乍看十分温和,可温和之内却藏着刀锋般的冰寒锐气,似能透过人眼直刺入心一般。 那一眼就好似在警告她,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都别想在南灵歌身上打主意,否则…… 女掌柜做生意多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知道这人惹不起,于是她便连讨价还价的心情都没有了,直接给了差不多的价钱将两人送了出去。 南灵歌将一堆东西都收进灵心镯里,与南枫白并肩缓行,小声道:“那掌柜是不是有问题?” 扼灵和魂魄被封,她的感知便极若,却还是觉得女掌柜太过诡异了。 南枫白微微摇头,只道是商贾本色,不欲与她多说。 南灵歌便不问了,回头看了一眼,不悦的撇了撇嘴。 先前单灵给游多多也挑了两身换洗衣裳,她们的衣裳买的都是普通的,算不得贵,但南灵歌心里不爽。 这才几天,单灵就与游多多穿一条裤子了。 两人现在在身后慢慢走着,看着亲昵的很。 南灵歌愤愤:“哪日叫游多多卖了她才好。” 就单灵那个笨脑子,肯定是那种被人卖了还得欢欢喜喜帮人家数钱的货。 游多多还欠着我她一巴掌呢,不过现在倒不知该怎么让她还了。 总不能无端端上去甩人家一巴掌吧。 再说游多多现在那副老实本分,受气包般的窝囊模样,谁打的下去? 南灵歌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扎心。 单灵同情心泛滥的不要不要的,看着与游多多不甚亲密,实际上干什么都想着游多多,让南灵歌更觉得扎心了。 好像她倒成了恶人似的。 闷头走到街尾,南灵歌突然发起怔来。 整条惜花街都热闹非凡,灯火通名,一到了街尾处,忽然便暗了,寂了。 感觉就好似两个地界似的。 挽花客栈,是惜花街乃至整个灌花城中最冷清的客栈。 二楼整层黑灯瞎火,楼下亦是灯火阑珊。 隔壁的铺子离客栈有三五丈远,摆摊的小贩也止步于三五丈外,感觉像是刻意要避开这间客栈似的。 南灵歌站着发呆,南枫白便陪她发呆,单灵和游多多也只好陪着。 好在她只呆了片刻,缓缓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目光怪异的小贩和行人,喃喃道:“师兄,这里好熟悉啊。” 一种恍若隔世重现的熟悉感。 南枫白道:“那便进去看看罢。” 南灵歌茫然点头,与南枫白一同走入客栈之中。 店内一个客人也没有,只在柜台后面趴着个没精打彩的邋遢小伙计。 乍一看见四人走进来的时候,柜台后打盹的小伙计满脸都是见了鬼的表情。 南灵歌一直走到柜台前,张嘴便问:“小哥,你这店里为何无人?” “呃……因为……” 小伙计呆呆看着她,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没有迎客的自觉。 “你这店里闹鬼么?” “啊?” 小伙计被南灵歌的话吓了一跳,偷眼看了看身如玉树般的南枫白和他身后的两只缩头‘鹌鹑’,红着脸道:“姑娘还是换个地方住吧,小店……呃……不方便。” 南枫白道:“为何不方便?” “呃……” 小伙计抓了抓脑袋,颇为苦恼的想了想,呐呐道:“因为……客房还没收拾好。” “算了师兄,我们还是去别住投宿吧。” 南灵歌摇头而笑,不再为难小伙计。 南枫白也不多说什么,几人离开客栈后,单灵与游多多长长出了口气,满脸都是庆幸。 还好南灵歌、南枫白没坚持住在这里,否则晚上她们一定会吓的睡不着觉。 偌大个客栈里只在柜台边点了个蜡烛,看着像个鬼屋似的。 谁家客栈敞着门做生意会如此阴森,伙计又往外撵客的? 出了挽花,几人就近投宿,洗完了澡,换好衣裳,一身清爽下了楼,到楼下热热闹闹的大堂里吃饭去了。 店中小二送茶水过来,南灵歌便扯住人家问起了挽花客栈。 小二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道:“挽花客栈啊,那里不干净。” 068 或许 小二鬼祟的模样瞧着好笑,南灵歌便也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个不干净法,是不是……” ‘有鬼’两个字还没问出来,掌柜突然唤道:“二德,快来端菜。” “来啦。” 小二应了一声,一溜烟跑了。 南灵歌回头,正好看见掌柜狠狠瞪了小二一眼,似乎怪他多嘴多舌。 过不多久,小二来送菜,南灵歌便揪住了他,要问个清楚。 “姑娘别拉我啊,被掌柜看见又要说我偷懒嚼舌头了,总之几位客官离那里远些就是了,他们店里闹鬼,谁挨着边谁倒霉。” 小二匆匆扔下一句话,转身又跑了。 南灵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心痒的连饭都吃不香,于是每逢小二来送菜时便抓着问一句。 饭菜上齐了之后时不时就喊小二过来一趟,一会添个水,一会拿双筷什么的。 一来二去,倒给问出个大概来。 原来挽花客栈是真的闹鬼,还不是一般的闹,也不是一时的闹。 好像就是那块地界闹,不管那里开什么店,都闹。 若是空着吧,也闹。 用灌花本地百姓的说法就是:鬼门关! 连着地狱哩! 白日里还好,但只要半夜敢去的,甭管是法师道士还是普通人,保管叫你有去无回。 这件事在灌花人尽皆知,不少来来往往的外地人也是知道的。 但是不知道的,基本也不会住在挽花客栈。 因为那里一看便是被孤立出来的一角,眼见着跟别处的气场便不同,只要不是瞎了傻了,便不会一头闯进去。 挽花呢,居然是个百多年的老店。 重建过两回,但看着好像没什么变化。 在一个人尽皆知的闹鬼之地建客栈,这掌柜图什么? 还有那店里的小伙计,他就不害怕么?他怎么就没事呢? 事情似乎至此为止了,南灵歌满足了好奇心便踏踏实实吃饭,吃完饭后各自回房休息。 半夜过后,惜花街已是一片寂静。 南灵歌鬼鬼祟祟打开房门,左右一瞧…… “师兄……你怎么还不睡?” 南枫白屋门大敞着,人就站在门口。 南枫白淡淡道:“你为何不睡?” 南灵歌尴尬的抓了抓头,忽的想起挽花的小伙计也是这般抓头的,看着有些傻气,于是便立刻放下了手,干笑着道:“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南枫白也不跟她兜圈子,直接便道:“你是想去挽花客栈吧?” “嗯。” 南灵歌自知瞒不过南枫白,便也老实点头。 “走罢,我与你一起。” 南枫白的话不容拒绝,南灵歌便也只好跟着,由客栈的窗户跳了出去。 很快的,两人便站在了挽花客栈前。 已是半夜了,客栈的大门还是敞开的,只是屋内漆黑一片,没有灯火也没有人影。 南枫白道:“看看就罢了,这里十分古怪,连我都没有把握。” 他时常下山历练,对各地的稀奇怪异之事最是上心,挽花客栈他是来过的,也‘强行’住过一晚,虽是什么也没发生,但不代表传闻就是假的。 虽不至于是鬼门关,但客栈内的气场真的十分怪异。 今日南灵歌下意识便走到了这里,下意识又觉得熟悉,他便留了心。 也幸好留了心,否则南灵歌一个人傻乎乎闯进去,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南灵歌站在黑洞洞的门前拧着眉道:“我越看这里越熟悉,好似曾经常来常往过一般熟悉。” 其实她是想进去瞧瞧的。 因为在心底,她觉得这里十分亲切,但在同时,又有些莫明恐惧。 说不出原因,只觉得若是进去了,很多事情便能豁然开朗,开朗之后呢,可能便再也没有以后了。 不过现在也由不得她选择进与不进,南枫白在身边呢,她拗不过他的。 “师兄,你说这里有没有可能通往鬼境?” 她觉得该与南枫白多交待一些事情了。 “鬼境么……” 南枫白沉吟了片刻,道:“比地狱的可能要大许多。” 知道鬼境的人很多。 只是修仙者知道是确有此处,普通百姓只当故事来听。 “我可能便来自鬼境。” 南灵歌说的有些犹豫。 不是不想说,是她什么也不能确定。 那些事都是由别人口中听来的,还是一只被困在小戽山多年的老鬼,她实在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若这一切都是南谣仙尊亲口告诉她的就好了。 那她便不会再觉得犹疑了。 南枫白沉默着,南灵歌又道:“我可能是千年前鬼境王女赤南歌。” 说完自己先忍不住苦笑。 她其实不怎么想是赤南歌的。 现在的她当南灵歌当的挺开心的。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货,日子过的顺心了,以前的种种也就都成浮云了。 心大……没办法。 南枫白道:“我也觉得你可能是。” “……” 为什么他也觉得她是? “走罢,先回去,在没有眉目之前,不管这客栈通向何处,你都不许进去。” 南枫白不理她的疑惑,硬是将她带离了挽花客栈。 当初掌门能查到的东西,他也能查到,甚至能查的更清楚。 毕竟他是风家人。 风家底蕴深厚,收集了许多奇闻秘事。 自然也包括仙鬼之事。 赤南歌和她的那把刀当初太过张扬,在记载之中是很重的一笔。 扼神,赤南歌,昔年鬼境王女。 千年前在人间纵横来往,六七百年前突然销声匿迹。 南枫白不能确定,但觉得很有可能南灵歌便是赤南歌。 主要是因为南谣仙尊的态度。 南谣仙尊很懒。 当初他入南谣时要换个名字,仙尊便直接将风南白改成南枫白。 赤南歌,南灵歌…… 总之南谣只有两个姓南的。 很多修仙中人修行到了一定程度之后,虽然身还在红尘,但其实已离红尘很远很远了。 没什么大事根本就不会出马。 因为他们在红尘中待了太久,看了太多的喜怒哀乐,知道便是神也做不到尽善尽美,索性不再与俗事纠缠。 南谣仙尊就更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却独独管了一个南灵歌。 069 寻源 南枫白是个很温和的人。 南灵歌从未见过他发火或是厉声厉色的时候。 有时甚至感觉活了几百年的仙尊还不如他沉稳成熟。 不过人家也用不着厉声厉色,只要是南枫白态度坚决,南灵歌自然的便怂了。 别问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 仙尊她都能耍几句嘴皮子,掌门之流是以势压人,南枫白就那么不温不火的,她反倒就蹦跶不起来。 回屋之前,南枫白不过深深看了她一眼,她便打消了再偷跑去挽花客栈的念头。 南枫白知道她的身份,却似乎不想让她走该走的路。 否则也不会压了她的鬼气,封了她的刀,也不准她去探过挽花客栈。 他难道觉得她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吗? 修些防身术法,至此人间逍遥? 可能么? 南灵歌满腹心事的钻进被窝,脑袋才一沾上枕头立刻便迷糊起来,什么也来不及想便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是日上三杆,睁眼便吓了一跳。 单灵就坐在床边,面有忧色的看着她。 “怎么了?” 南灵歌乍醒的迷糊不翼而飞。 单灵道:“师兄让我来叫你下楼吃饭。” 吃饭便吃饭,为什么单灵看起来怪怪的? 单灵道:“师兄好像有些不妥。” 嗯? 一听南枫白有事,南灵歌爬起来就跑。 “哎,你先把衣裳穿好……” 单灵一把抱住光着脚往外跑的南灵歌,哭笑不得的说道:“师兄没什么大碍,我就是觉得他脸色不大好。” 就是脸色不大好? 南灵歌瞪了单灵一眼,怪她大惊小怪,却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毕,一溜烟跑下了楼。 此时已临近中午,店内有了不少食客。 南灵歌噔噔噔的从楼上跑下来,立刻便引得人人瞩目。 她只顾寻找南枫白了,对他人的眼神视而不见。 南枫白坐在靠窗的桌前,游多多已经坐在了桌旁,垂眉敛目,乖巧的像个小媳妇似的。 “怎不戴上纱笠?” 南灵歌凑到南枫白身边坐下,立刻便遭到了质问。 “忘了。” 南灵歌不甚在意的一咧嘴,眼睛直直盯在南枫白脸上,看了片刻后觉得他脸色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好,比寻常时白了些,稍稍带了些疲惫之意。 若不是单灵提醒,她特别留了心,根本就注意不到。 南枫白被她盯的奇怪,微微挑了挑眉道:“你盯着我作甚,我脸上开花了?” 诶……这是她在成衣铺子里与女掌柜说的话。 南灵歌要笑不笑的问道:“师兄你没事吧?” “我怎会有事?” 南枫白疑惑的反问一声,淡淡道:“下回出门记得带上纱笠。” 南灵歌立刻皱起了脸:“师兄,能不能不戴这破东西了,干什么都碍事,吃饭时更是麻烦。” 店中食客其中也有女子,也没见有谁遮遮掩掩。 时下修仙中人不乏年轻女子,出门历练往来奔走时从不遮掩面目。 另外普通人家的女子要帮忙养家糊口,也是不得不抛头露面。 先时只有一些千金小姐什么的出门才会遮挡面目,现下也不多了。 游多多便不遮,单灵遮了是因为害羞不敢见人,她也没必要遮吧? 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何必如此矫情呢? “不行。” 南枫白淡淡两个字,南灵歌立时便悻悻的住了嘴。 旁人是旁人,她是她,她那副相貌要是不遮起来,是要惹是非的。 说起她这副不得不在人前遮掩的相貌,怪只能怪南谣仙尊莫明其妙的恶意。 知道赤南歌最不喜欢妖媚之相,便特意给雕琢出了无比精致妩媚的面相。 先前一块石头,吸收了太多的灵气,本来自己都要成精了,结果被南谣仙尊给了南灵歌,经过魂魄滋养,渐融渐合,变成了分外水灵的一具躯体。 原本小山灵撑着这具身子时,还只是表相之中的妩媚。 等南灵歌真正与这具身子融合后,渐涨的妖邪之气,身子便有些压不住了。 这还只是几个月而已,时间再长些,也不知道他的印能不能压住。 若是压不住,到时怕是她眼一瞟便是一抹妖光,唇一翘便是一片邪气。 有修为的知道她是邪气太过了,普通人便会有勾魂摄魄之感。 想到这里,南枫白不由便要叹息了。 他那位师祖啊,到底是怎么想的,要给一只王体之鬼炼一具如此妖媚的身子? 有些事不消别人告知,只要是上了心,他便可以自己可查,可以接前连后自行推测。 他唯一查不到的,只是仙尊与赤南歌的渊源罢了。 因为赤南歌消失的时候,仙尊还未出世。 南灵歌出现的时候,只在几年前。 南灵歌是仙尊救的,身是仙尊用南谣山精石炼的,这些都是肯定的。 南灵歌在下丙堂前后的变化,南枫白只要稍一用心便查到了。 就连挽花客栈到底通往哪里,他也查到了。 半夜后将南灵歌送回来之后,他自己又折回了客栈。 在空无一人屋门大敞的客栈中寻找了一番,发现柜台后用黑色的颜料在地上画了一个古怪的阵法。 阵法很大,一部分似乎延伸到了柜台下方,颜料很怪,像是渗进了地里一般,刀子刮不下来,一般人也看不见。 柜台的一侧是楼梯,另一侧便有道小门,走出去是个小院,院内散落着几间不大的屋子。 从柜台到厨房的路上,都有古怪的黑色符文,而整间小院更是画了个奇大无比的阵法。 其中一间房里鼾声震天,小伙计在其中睡的十分安稳。 阵是作用是驱邪避鬼。 小伙计待在阵中,倒是一直无恙。 站在院中思量了片刻,南枫白指间银光一闪,以指尖在地上画了起来。 殷红的鲜血在地面上变成一个个奇异的符文,一个接一个的连接在一起,逐渐汇成一个古怪的阵法。 阵画完后南枫白长长吁了口气,在阵中心坐了下来,随后挥掌猛然对着身前一拍,霎时间白光刺目,地面颤动,四周的房屋发出一阵可怕的晃动声。 片刻后晃动停止,南枫白连同阵法一同消失不见,小伙计鼾声依旧,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070 未知前路 南枫白硬是闯入诡异客栈的彼端,引起了好一场大乱。 若非他多有历练,对敌经验丰富,也有着非凡的天资和护身的宝贝,差点便回不来了。 在另一端,也有间与挽花一样的客栈。 他从什么地方消失的,便又从同样的地方出现。 只不过消失的是间空荡荡的客栈,再出现时客栈‘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南枫白才一出现便引起了骚乱,遭到了各种围追堵截。 彼端客栈之中个个凶悍,男女老少齐齐上阵,南枫白不得不逃出客栈。 而后不管他避到哪里,但凡是有‘人’的地方,个个都对他穷追不舍,十分凶悍。 南枫白在城中兜了半圈,在城外又绕了半圈,身后尾巴越来越多,不得不打消仔细探查的念头,重回客栈原路返回。 既已引了骚乱,回程自是不会顺利,与众鬼打了一场勉强脱身,虽没受伤,但也身疲力竭,脸色自然要差些。 而且他觉得在鬼境待了不过个把时辰,回来时天都已经日上三杆了。 吃了午饭,四人继续赶路。 南灵歌拉着单灵嘀咕了两句,快走几步追上南枫白。 原本游多多是走在南枫白身后的,一见南灵歌上来了,自然便落后几步,不去掺和那两人之间的‘私密’事。 “怎么了?” 南枫白以为她有事要说。 南灵歌看了看南枫白的脸色,低声道:“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昨夜去了挽花客栈……” 南枫白也不瞒她,将彼端所见告诉了南灵歌。 幸亏去的人是他,若是她,定是回不来的。 “只有一城,城为不夜,极其热闹,周边有村镇……应该是鬼境。” 结合赤夸所说,南灵歌觉得没跑了。 南枫白道:“那你暂时更不能回去了。” 她于鬼境消失的诡异,回去未必是福,或者说绝大的可能性是祸。 南灵歌笑叹:“便是我想回,也要等师兄解了我的印才行呐。” 缚魂印解了,想起从前事可能会容易些。 “四方盛会后再说罢。” 南枫白还是那句。 “好。” 南灵歌知道南枫白的打算是对的。 若是由得她一身鬼气乱跑,肯定小命不长。 “我要单灵帮着去问游多多了,她若是不想留在山里,师兄有什么打算?” 既是单灵与她走的近,南灵歌自然懒得亲自去问了。 南枫白闲庭信步般在林中穿行,淡淡然道:“看她想要什么。” 南灵歌躲闪着身边的枝叶,好笑道:“她要什么你给什么?” 南枫白道:“尽力而为。” “师兄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那单灵呢,也交给师兄照顾吧。” “你若需要,也可。” “……” 南灵歌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这个师兄啊,真不知是打哪来的,这性子……真是没谁能比了。 她很好奇南枫白的出身,不过她那么离奇的身世人家都不多问,她便也不好意思去问。 其实问不问都是一样。 不管他是什么出身,在她心里,他就是南枫白,乍看无甚出众之处,却又分外与众不同的一个人。 到了傍晚休息时,单灵拉着南灵歌嘀咕了几句,南灵歌便咬着块绿豆糕跑到南枫白身边嘀咕起来。 “她还是不甘心呐,说要再想想。” 南灵歌也不知该说游多多什么好了。 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平凡女子,不甘心被玩弄,又知道没有了指望,也仍是高不成低不就,不知该走什么路好。 游多多在修仙途上是走不远的,以她的资质,再修上十年二十年,也只是弟子之中的平庸之辈。 成仙是不可能的了,就是熬到成师也是不能的。 而一般女子最普遍的出路是嫁人。 如游多多一般,不管是否失身,都嫁不到太好的人家,勉强嫁了,也只有伏低做小的份。 像游多多那个不安分的性子,当大的,肯定要欺负小的,当小的肯定不服大的,反正不管大小都没个好。 加上学了几年‘仙术’,一般人肯定不是她的对手,游多多要是嫁了人,南灵歌都替娶了她那家人发愁。 离了南谣,不嫁人,凭自身本事的话可以去做神婆。 神婆的名声其实不太好,而且多是些装神弄鬼的老太婆。 其中有些真本事的,或者是会唬弄的,会被百姓称为半仙。 呃,南谣仙尊就是个半仙。 不过人家那是实打实的半仙之境,与那些个神婆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民间的半仙,也是颇受百姓尊敬的。 还是叫回神婆吧。 神婆的作用主要是占卜、赶鬼和治病。 像游多多一类的弟子,唬弄小地方的百姓足够了…… “这个不甜不腻。” 南灵歌塞了块糕点在南枫白手里,问道:“师兄,你说她想要什么?” “可能她自己也不知罢。” 南枫白将绿豆糕凑到唇边,一点点的吃了,吃的干干净净,不像南灵歌,唇边,手上,身前,到处都是糕屑。 “一个人能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达目的愿意付出什么,需要坚守什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说话间,南枫白将帕子递给了南灵歌。 她从来就没想过要买两个帕子带在身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南灵歌将帕子收了,等吃完了一并再擦。 南枫白道:“你若想找回从前,我便帮你去找,你若不想,我便帮你遮掩。” “师兄……” 南灵歌感动的连糕都吃不下去了。 南枫白淡淡看她一眼,“快些吃,吃完练术。” “哦。” 南灵歌飞快的朝嘴里塞绿豆糕,吃的糕屑乱飞。 “你慢些,小心噎着。” 南枫白不忍直视的扭过头,将水囊递了过去。 正说着呢,南灵歌已经被噎着了,南枫白只得又转过来替她拍背顺气,在心下无奈叹息,真不知她这野孩子一般的吃相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等南灵歌顺过气来,稍坐了片刻,在游多多和单灵身边设下护阵,两人便一同走入了林深之处。 两人身影消失,游多多羡慕的叹息道:“灵歌的命可真好,有个掌门师父,还有大师兄亲自指点术法。” 单灵干笑一声没有接话。 其实南灵歌已经算不上南谣弟子了,师兄也算不上师兄了,不过这些事,她觉得还是不要说出去的好。 071 南繁楼 南枫白几人绕远而行,隔个三五日才走出山林进入城镇,一路上过的可谓十分艰苦。 大多时候吃没滋没味的干粮,睡在荒郊野外,等一个月后到了四方城的时候,都有些身心俱疲的感觉。 四方城,是离皇城最近,也是除皇城外最大最繁华的城市。 灌花城与四方城一比,就好比小门小户与豪门大院,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城中街道十分宽阔,马车在平整的石板路上奔来往去,几乎随处可见穿着同样服饰的门派弟子。 进了城,原本走路都要闭着眼睛的南灵歌一下子又变得精神抖擞,左瞄右看的,只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其他城最高的酒楼是三层,四方城则是五层。 最大的南繁楼还是三楼并立,瞧着像三个巨人般威武,每楼之间又连贯互通,说三个也行,一个也成。 与南繁楼一比,其他商铺就像是巨人的小弟一般。 第一眼看见南繁楼,南灵歌离的眼睛便再挪不开了。 单灵死死拽着她,用极低的声音道:“别……那种地方……咱们去不得。” 南繁楼门面太吓人,一看就是个销金窟,只恨不得在金漆的牌匾上写上:老子讨厌穷酸,没钱的滚远点! 她们……还是算了。 南灵歌知她心思,哭笑不得的说道:“我只想近处瞧瞧,不进去。” 单灵道:“我不信。” 以南灵歌的性子,就没有她不敢进的地方。 若是皇宫的门开着,说不定她也敢进去转一圈。 要不是门口有人拦着,先前她还差点一头钻到青楼里去了。 两人争执间,南枫白回过头来淡淡道:“南繁东楼卖金银衣饰之类,中间茶楼酒肆,西楼客栈。” 南灵歌停止与单灵的拉扯,兴冲冲凑上前去问道:“师兄怎么知道?” 南枫白淡淡一笑:“我差不多走遍整个南谣,怎会不知?” 是哦~ 南灵歌恍悟。 南枫白拿出一块月白色令牌交给了南灵歌,嘱咐道:“我需去召集弟子,你们自去玩吧。可去东楼楼转转,而后去中楼吃饭,累了便去西楼歇息,看好什么取走便是,吃饭住店也不需要付账,将这令牌给掌柜看了便是。” 南灵歌瞪大眼睛道:“不给钱会不会挨揍?” 那令牌看起来像块普通的玉牌,只在偏上方处有道风纹,怎么就能买东西吃饭都不用给钱呢? “会。” 南枫白瞪她一眼,接着又道:“现下城中人多,莫要乱跑,莫要惹事。” “放心吧师兄,我老实的很。” 南灵歌将牌子翻来倒去的看,心思全在牌子上。 “迟些我去西楼寻你,记得莫要乱走。” 南枫白又嘱咐了一句,这才有些不放心的走了。 “走走走,我带你们去逛四方城最大的楼。” 既然南枫白说可以去,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南灵歌便扯上单灵,单灵扯上游多多,三人一串,拉拉扯扯直奔南繁楼。 到了门前,单灵被雕梁画栋的门面恍了眼,更是不想进去,游多多眼神也有些怯怯。 三人拉扯间,店内走出一个穿着青衫,颇为精神的伙计,站在门内不悦的瞪着眼道:“三位姑娘,勿在本店门前喧哗扰客,要玩闹请去别处。” “都怨你们。” 南灵歌朝身后瞪了一眼,松开拉着单灵的手道:“我进去了啊,你们不进就在外面站着吧。” 说完直接从小伙计身边溜了过去。 单灵与游多多对看一眼,垂着头也跟了进去。 小伙计微微撇了撇嘴,缩到一旁站着去了。 在四方城中,越大的店面反倒不会以貌取人。 不管穿的多么寒酸,不管买得起买不起,都没有不让人进店甩人家冷脸的道理。 特别是在四方盛会的时候。 因为盛会就在不远处的四方山,大多数人都会来四方城转转,有些比较有名的宗门,更是要在城里投宿的。 做生意的不怕惹了名门大派,就怕惹了哪个有些本事的穷酸散修。 一些自行修炼赶来凑热闹的,无根无源的,一个弄不好便会遭到报复,给你添点堵。 添完就跑又抓不着人,所以尽管楼内也有镇场之人,但是商家尽量还是能不生事便不生事。 做生意么,以和为贵。 所以说,单灵和游多多的担忧是多余的。 就算她们穿的普通,也真的买不起里面的东西,人家也不至于不让她们进,至多……爱理不理罢了。 第一层卖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 一个个货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瓶罐盒子,瞧着十分精致喜人。 南灵歌从没用过,也没兴趣,又觉得香气熏人,便直接跑上了二楼。 二楼卖金银玉饰。 一上楼立刻便恍花了眼。 炫目的琉璃灯下,这一摊是金、那一摊是银,那一摊是各色玉石…… 每一摊后面都站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摊前摆着桌椅,奉着茶水糕点,让公子小姐们可以舒舒服服坐着,慢慢挑选。 南灵歌三个一上来,便遭到了一溜白眼。 她们穿的还没有卖货的小姑娘精致,呃,也没有公子小姐们身后下人穿的精致。 单灵的脚步不由自主便往后退去,南灵歌硬是将她拽住,在偌大的二楼转了一圈,又上了三楼。 单灵小腿打颤,在楼梯上拉着南灵歌近乎恳求的说道:“咱们还是走吧,这里太吓人了。” 不光楼里的金银玉饰刺眼,公子小姐们的衣裳气质刺眼,就连那些下人的眼神也刺眼。 “哎,咱们又不是来偷来抢的,你怕什么,就当长长见识吧。” 说完趴在单灵耳边又道:“咱们以后努力些,多挣些钱,不再叫人瞧不起就是了。” 其实她倒觉得被人瞧得起瞧不起没什么所谓,跟有钱没钱也没多大关系。 她就不信南谣仙尊一分钱不带进到店里,谁敢给他一个白眼看看。 还有南枫白。 他穿的也是山中弟子普通的白衣,但那气质可不是谁想踩便踩的。 不过她们三个就算了。 就是三个没钱又没见识的村姑,受些冷遇,南灵歌倒也不觉什么。 且看将来罢。 072 国师? 南繁的一楼二楼,南灵歌没什么兴趣,她既不擦脂抹粉,也不想带那些金银累赘。 但是三楼…… 实在是太美太仙了。 层叠如云的朦胧白纱,由浅到深的色彩,无一重复的款式,华光潋滟的织纹…… 那些挂在墙上的衣裙,都像有了灵魂时的,有的翩翩若舞,有的盈盈欲飞,有的流光溢彩,有的华贵逼人。 不光是她,就连单灵和游多多也看呆了。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那种如仙衣般的衣裙,谁能拒绝的了。 买不买且另说,眼福是一定要饱一饱的。 南灵歌便看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三位姑娘,可有相中的样式?” 一个俏生生的碧裙少女含笑迎了上去。 南灵歌满眼梦幻的喃道:“都看中了怎么办?” 每一件都美的如梦似幻,感觉穿在身上便能升天了似的。 少女掩着唇笑:“那便多选几件,本店每件衣裳都是独一无二的,穿出去绝对不会遇上同样的……” 少女话未说完,旁边有人忽的轻嗤道:“你且问她买不买得起一件,就你水袖会做人,不管什么乡野粗人都肯招待,遮头盖脸的,莫不是丑的不能见人?” 诶? 南灵歌慢吞吞转头去看,先前她一进店便被‘仙衣’吸去了所有目光,这时才发现屋里有好几十号人。 十来个小姐模样,都坐在小桌后面,喝着茶,吃着点心,指点着店里的卖裳的少女将衣衫翻来倒去的看,介绍着衣裳的别致之处。 每个小姐的身边都跟着三五个丫鬟,帮着小姐一起指指点点。 说她的是个黄裳少女,长的颇为小巧,身形和相貌都是,乍一看像十二三岁似的。 南灵歌一看过去,少女立刻便瞪起了眼睛,不悦道:“看什么看,我说的不对么?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你知道这里的衣裳多少金子一件么?你买得起么?” 这里的衣裳用金子算啊? 南灵歌还真不知道。 别说买不起,就算买的起她也不舍得。 不过她买不买得起跟那位有什么关系? 南灵歌道:“这店是你开的?” 黄衣少女一怔,皱眉道:“自然不是我开的。” 南灵歌道:“既不是你开的,这是什么地方,这里衣裳多少金子一件,我买不买得起与你何干?你那么爱多管闲事,怎么不去拿耗子。” 黄衣少女又是一怔,而后拍桌而起勃然大怒:“你敢说我是狗?你敢骂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南灵歌转头问水袖:“她是谁啊?” 水袖还未出声,黄衣少女身后的丫鬟已然冷声道:“我家小姐是城守的亲侄女,你这不知何处来的野丫头还不快快来给我家小姐磕头赔罪?” 南灵歌不理她,转了头继续问水袖:“城守是什么?” “城守是防守四方城的武官。” 水袖眼睛发直,不知她是装傻还是真傻。 南灵歌一手掩在唇边,小声问道:“城守厉害么?” “呃……厉害。” 水袖后退一步,有些不想与她说话了,因为城官守侄女的眼神已经要杀人了。 南灵歌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又道:“这城里他最厉害?” “当然不是。” 回答她的是一个紫衣少女。 小姑娘优雅的坐在桌前挑捡着衣裙,淡淡然说道:“这城里最厉害的自然是城主。” “哦哦……原来如此呀。” 南灵歌一脸受教的点了点头,回头隔着面纱恶狠狠瞪了单灵一眼。 这一会功夫,单灵都快把她腰上的肉拧下来了。 “行行行,咱们走,别掐我了。” 南灵歌转身便走,单灵和游多多求之不得,一溜小跑直奔门口。 “站住,谁准你们走了。” 身后传来一声怒斥。 南灵歌头也不回的说道:“游多多你看见了吧,以前你的模样就跟她差不多,跟要咬人似的,不过人家好歹是个城守的侄女,你呢?” 游多多脸一下子便紫了,心里暗骂着南灵歌,脚下却没停。 “站住站住,去把她们给我拦下!” 黄衣少女气极败坏。 一屋子小姐就没有不认识她的,若是今天这面子不找回来,以后还不定怎么编排她呢。 身后的丫鬟冲着南灵歌奔去。 南灵歌回手一亮手中变了形状没了锋芒的扼灵,一本正经道:“别过来啊,我有刀。” “哧~” 丫鬟愣了,有人笑了。 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在楼梯上,不知看戏看了多久。 南灵歌转过头,一眼望去,忽然觉得有些冷,觉得……不太舒服,却又找不准是哪里不舒服。 两个男子,个头差不多,都显得极为颀长,一个穿白衣,一个穿黑衣,容貌气质也与衣裳的颜色一般反差巨大。 穿白衣的嘴角一直挂着懒洋洋的笑意,笑起来眼睛弯弯,颊边梨涡深深,身形颀长笔挺,神情慵懒随意,天塌下来都笑着顶上去那种。 黑衣的那位冷眉冷眼,不过五官鲜明,长的有些像异族之人,有双鹰般锐利的眼,看人的眼神就好像全天下都欠了他钱似的。 南灵歌看着不舒服的不是冷着脸的,而是那位始终笑微微,看起来极为和气的。 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那位很邪。 邪,不是指相貌气质,而是南灵歌的感觉。 那两位不管哪一个,形貌气质都是顶尖的,随便抓一个扔人海里,保管一眼便能找出来。 也不见人家穿得多么华贵,但就是那么随便便一站,不用吭声,就有一种老子你惹不起的感觉。 不像那个黄衣小姑娘,叫得再怎么欢快,南灵歌也半点不放在心上。 无他,她没气势,只凭色厉内荏吓不住人。 就她那德行,也就能跟当初的游多多比个高下。 “荆小姐,可是遇到了麻烦?” 笑眯眯那位一直盯着她瞧,像是看着一只有趣的小花猫似的,话自然不是与她说的。 紫衣少女盈盈一笑:“不过是女子之间的小玩笑,叫国师大人见笑了。” 国师? 被这个名头吓到的显然不止南灵歌三人。 屋内其他小姐好似也颇为震惊。 “走。” 趁着大伙没回过神来,南灵歌伸手一推,将呆愣中的单灵和游多多推的一个踉跄,抢先从两人中间窜了出去,落荒而逃。 073 又是你 “哎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跑出老远,回头瞧着没人追来,南灵歌这才找了条胡同猫着,劫后余生般拍着胸口顺气。 “该,你还知道怕!” 单灵气喘吁吁的骂她,“你说你无端端与人家小姐较什么劲?” 游多多擦着脑门上的汉,看样子也很想骂她,不过她本就与南灵歌有旧仇,人家不理她已经算好的了,她那还敢骂她?要骂也只敢在心里骂。 “怎么是无端端呢?” 南灵歌瞪眼,“明明是她惹我好吧?再说我怕的也不是她啊……” 那只小纸老虎有什么可怕的。 单灵回瞪:“那你怕谁??” 南灵歌微微眯起眼睛,颇为深沉的捏着下巴道:“我怕的那只笑面虎。” 总觉得自己随时都能被吃掉的哪一种怕。 “笑面虎?” 单灵疑惑的眨了眨眼道:“你是说那位国师大人?” “难不成是那个死人脸?” “……” 单灵垂了眼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从进南繁楼开始她便开始紧张忐忑,任谁都没敢仔细看,只快速的瞟了一眼,倒没看出有什么不妥。 南繁楼南灵歌是不肯再去了,便在附近找了间能远远瞧见南繁楼小面馆,一边吃面一边鬼鬼祟祟的往那瞧着。 “师妹,果然是你啊……” 一口面刚进嘴里,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本就神不守舍的南灵歌大受惊吓,一口面喷的满桌都是,惊的单灵和游多多一跳老远,引的其他客人纷纷侧目。 她们倒不是没看见那位,只没想到那位会突然闪到南灵歌身边下手。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大男人上来就拍小姑娘肩膀,也真是没谁了。 那位一拍,三碗面都毁了,还落得个让人指指点点的下场。 单灵和游多多臊红了脸,心里暗暗骂着罪魁祸首。 南灵歌怒而起身,举刀指着拍了她肩膀的人怒道:“……药、当、心!你赔我们的面!” 单灵和游多多亦是面色不善的瞪他。 药当心被三人瞪着仍是笑嘻嘻的,招呼伙计来收拾了桌子,重新下了面,便自来熟的坐到了南灵歌身边。 “两位姑娘是灵歌的同门吧,幸会幸会,小生姓药,名当心,姑娘……” 南灵歌一肘怼去,“你滚!” 单灵和游多多被他个陌生男子吓的头都快垂桌子底下去了,他倒好,像到了他家一般热情起来了。 “你无端端戴这劳什子作甚,又不是丑的不能见人。” 药当心不滚,被怼了仍是笑嘻嘻,伸手便去摘南灵歌的纱笠。 “再动手动脚我就砍了你的爪子。” 南灵歌愤愤然便是一刀。 上回见面,被这货欺负的不轻,再见面,他又像个轻浮的浪荡子一样,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老实,着实让人生气。 “哎哟,几日未见,师妹愈发泼辣了,真是可喜可贺。” 她自然是砍不到药当心的,不过却能被那货给气死。 上次见面,药当心作道士打扮,这一回却是穿上了白衣,戴了同色的紫玉抹额,腰带上也嵌着同色紫玉,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流模样,瞧着愈发的人模狗样了。 南灵歌拢着眼前沾了面汤的黑纱,气闷道:“我不是你师妹,你离我远些,我们要吃饭。” 她知道四方盛会时各个修仙门派都会汇聚于此,却没想过会遇见药当心。 药当心仍是嘻嘻笑:“枫白兄的师妹便是我师妹,先前见你们从南繁楼里狂奔而出,可是出了事?” 南灵歌本是打算不管他再说什么只当他不存在的,可是一听他问南繁楼的事,忍不住便道:“你早就看见我们了?” 药当心拍桌大乐:“看见啦,师妹跑的如风似电……” “闭嘴,吃面。” 正好伙计把面端来了,南灵歌立刻推了一碗在药当心面前,真心希望他能闭上嘴老实吃面。 药当心才吃了一口便满脸遗憾的念叨道:“啧,这面真是难吃,菜煮老了,牛肉火候不够,汤汁不够地道……” 不远处的伙计脸都青了。 南灵歌气的双眼冒火,“你再唠叨我就跟你拼了。” 药当心嘻嘻笑:“你又打不过我。” “……”南灵歌唇角抽了又抽,无奈叹息一声,再不理他,专心吃面,打算快些吃完快些走人,免得被人活活气死。 面吃到一半,南灵歌眼尖的看见一抹黄色走出了南繁楼,身后每个丫鬟手里都捧着个大大的盒子,显然是满载而归。 那两位邪神没见着,想必是她们逃跑的时候人家便走了。 吃完面,南灵歌抬腿便走,生怕被药当心给缠上。 可怕什么来什么,药当心还真就缠上了她。 南灵歌回身怒吼:“你一个大男人总跟着我们干什么?再跟着我就喊非礼了啊!” 药当心一瞪眼:“枫白兄特意传讯托我来照顾师妹的,不然你当我愿意跟着你们几个黄毛丫头么?” 呃…… 提到南枫白,南灵歌便没脾气了。 药当心道:“四方城我熟,走罢,我带你们去好玩的地方。” 他说了,南灵歌几个就信了。 结果跟他进了间门面挺豪华的三层楼里才知道上当了。 那什么妦艳楼,是个青楼兼赌坊。 赌坊就在后院。 里面大多是男子,有些赌上了劲,干脆就脱了上裳,光着膀子。 有些浓妆艳抹的女子跟在男子后面,笑嘻嘻的说着吉祥话,或是帮着收钱斟酒。 赌坊通风不好,混杂着汗气、酒气、脂粉气,还有乱七八糟的气味,十分憋闷难闻。 单灵和游多多被乌烟瘴气的赌坊,喧哗吵杂的赌徒吓个半死,南灵歌咬牙切齿片刻,忽的乐了。 要是南枫白知道药当心带她来这种地方,看他死不死。 “灵歌,这人是谁啊,怎么把咱们带到这种地方了?” 单灵拉着南灵歌的手直哆嗦,拼命往墙角里缩。 南灵歌叹息:“是我天真了。” 她就不该相信药当心的。 一进门药当心就将她们三个甩到一边,硬是挤到了人堆里去,现在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074 再遇 药当心没心没肺的将三只‘小羊’扔到狼群里便不管了。 拍桌子的敲凳子的,吆五喝六的喝声将单灵吓的缩在墙角抖个不停,游多多与她缩在一起,也是吓的不轻。 南灵歌呢,同样不喜欢赌场乌烟瘴气的氛围,却不怎么害怕。 因为那些‘狼’看着可怕,但心思都在赌上,根本就没人注意她们这几只‘小羊’。 待了片刻,南灵歌被吵的受不了,便拉起单灵,单灵拉着游多多,三人一串离了赌坊。 “咱们去别处玩罢,先前听人说这里有个有趣的地方,咱们去瞧瞧罢。” 这时天已经暗了,妦艳楼里已始张罗着迎客,不少穿着俗艳暴露的姑娘在二楼走来走去,时不时还有乐器之声。 南灵歌走到大堂时又不想走了,想看看青楼到底是怎么回事。 单灵生拉硬拽,硬是将她扯出了妦艳楼。 之后又怕她脑子一热再闯了不该闯的地方,干脆便打听好了路径,直接奔着四方城最有趣的街道而去。 街名乐然,当真是热闹非凡,锣鼓喧天,有各种打把式卖艺的,也有卖各种稀奇小玩艺和吃食的。 南灵歌三个都没什么见识,年纪也都不大,一进到街中立刻便欢腾起来,这里吃吃那里看看,乐的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南灵歌几个在乐然街中乐不思蜀,若不是南枫白找了来,怕是要玩到半夜人家收摊子才肯罢休。 三人买了面具,南灵歌戴着青面獠牙的恶鬼,单灵戴着淳朴憨憨的娃娃,游多多戴着妖娆美丽的仙女,各自怀里捧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着头。 南枫白原是要数落两句的,可一见三人的模样,特别是南灵歌也摆出乖巧知错的模样,火便发不出来了。 “回去罢,今夜好生歇着,明日便要去四方山了。” 淡淡说了一句,南枫白转身便走。 南灵歌冲单灵吐了吐舌头,快跑两步追上南枫白,笑嘻嘻道:“师兄啊,你累不累,饿不饿,吃晚饭了没?” 南枫白瞪她一眼,不语。 诶…… 这就尴尬了。 南枫白好像有点不高兴啊。 是嫌她们太贪玩了吗? 回到南繁楼,南枫白领着三人进了右楼,在三楼最末一间停下,淡淡道:“如今只剩下一间房,你们三人挤一挤罢。” 说完转身又走。 南灵歌将手里东西都塞给单灵,示意她们进房,一转身追了过去。 走到楼梯处,南枫白回首问道:“跟着我作甚?” 南灵歌陪着笑道:“只剩一间房,那师兄睡哪?” 南枫白道:“我自有去处,你去歇着罢,疯了一天也该累了。” 南灵歌点点头,将牌子拿出来递给南枫白,低眉顺眼的说道:“对不起啊师兄,今日在南繁楼中,惹了一点麻烦。” 南枫白道:“你在楼中遇到的事我已知道了,那算不得什么麻烦,不过我倒不知道你胆子如此之小,竟会被人吓到落荒而逃。” 说这话时,南枫白表情和声音都很淡,好像与以往时并没什么不同。 但南灵歌却觉得,他更不高兴了。 先前他说过她惹的麻烦不算什么,那么他气的是她逃跑了? 不是她胆子小啊,是那个男人太邪性了,让她从骨子里忌惮。 南灵歌喃喃道:“师兄啊,不能怪我没用啊,实在是那什么国师太吓人了……” “国师?” 南枫白眉头轻轻一拧。 她不是被城守侄女吓跑的么,关国师什么事? 师兄不是说已经知道楼中发生的事了么,他不知道那两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么? 南灵歌道:“今日在南繁楼遇到了两个男人,一个穿着白衣的很喜欢笑的男人,有位姑娘唤他国师。” 南枫白微微拧着眉:“他是西凌国师,你怕他?” 西凌国师? 南灵歌怔了怔,而后点了点头。 “我一见他,便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只想离他远些。” “这倒奇了。” 南枫白道:“西凌国师号称第一次来南谣,你应该也不曾去过西凌,为何会有如此感觉?” “我也不知,反正就觉得他不是好人,师兄认得他?” 南灵歌迷茫的摇了摇头。 别说是看见他,便是提到他也觉得不舒服。 “不认得,听说而已。你不需担心他,或许只是错觉。” 南枫白反手将牌子推了回去,淡淡道:“这块牌子名为南风,你且收着罢,他日若是我不在时有了什么麻烦,你可去任意一家南字打头的商铺寻求帮助,若有人无故欺负于你,也可将牌子拿出来,寻当地管事者出手相助。” 他不能明说这块牌子代表了什么,但至少让她知道,有了这块牌子,便没人可以欺负她。 “我还是不要了,师兄拿着更有用。” 南灵歌不太明白,但是莫明觉得很厉害。 “这块牌子对我已经无用了,你收着便是。” 南枫白强硬的将牌子推了回去,转身便走。 “师兄等等。” 她还有状要告有事没说呢。 “师兄见到药当心了吗?” “药当心?” 南枫白眉头轻轻一挑,南灵歌便明白了。 “他说师兄要他来照顾我们,然后带我们去了青楼赌坊,将我们丢在那便不管了。” “……” 南枫白脸青了。 当下嘱咐她回去休息,便急匆匆下楼去了。 药当心这时居然仍在赌坊之中,早将南灵歌三人忘了个一干二净,正赌的忘乎所以呢,南枫白杀到了,不由分说揪出去一通好打。 第二日启程时,顶着一个青眼圈的药当心跟着南谣弟子一同开拨四方山,南灵歌戴着夜叉面具,笑的嘴歪眼斜,肩头乱颤。 南枫白一脸淡然,药当心满眼幽怨。 五十多个弟子安静守序的走着,路上时不时便会见到人数或多或少的队伍,同样的目不斜视,庄严有序。 南枫白走在最前,药当心在左,南灵歌在右,单灵跟游多多一起坠到了队末。 单灵缩头鹌鹑的性子始终改不了,总想将自己藏起来。 个把月的相处下来,南灵歌虽是与游多多没什么话说,但也不阻着单灵与她接近。 有些事,不需强求。 “你不是说与我师兄打个平手么?” 南灵歌抓到机会便落井下石。 药当心翻白眼,“论术法是旗鼓相当,论拳脚自然是那莽夫稍高一筹。” 莽夫? 他瞎? 075 四方山 “我师兄气质比你好多了,他若是莽夫,你就是流氓。” 南灵歌自然要替南枫白说话的。 药当心不服气的怪叫:“你师兄气质比我好?你瞎了么?” 南灵歌傲娇的一撇嘴:“不光是气质,我师兄哪里都比你好。” 药当心恨恨:“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不与你这没见识的小丫头一般见识。” 药当心又说浑话,南灵歌自知不是对手,便偃旗息鼓闭了嘴。 昨日见了西凌国师后,南灵歌夜不能寐,翻来覆去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是那位体内隐藏的气息引动了她体内的气息,翻翻搅搅欲要破体而出,可她身上有南枫白的缚魂印压着,就像洪水遇到了水坝。 难以倾泻,自是不畅。 她是鬼身,本源自然不是正气,能引起共鸣的,当然便是邪气。 有山精石的身子和南枫白的缚魂印压着都挡不住那股无形的阴煞之气,那两人该有多邪? 四方盛会,来的人既多且杂,其中不乏歪门邪道。 但国师呀……也是个邪的? 南枫白心下不安,便追上南枫白,低低问道:“师兄,西凌国师厉不厉害?” 南枫白道:“西凌重巫,身为国师,自然有过人之处。” 很快的,他便也要接任国师之位。 国师,都是学德兼备的高人。 南枫白接任之后,还要跟老国师学习很长一段时间。 西凌重巫,国师自然是巫术非凡之人。 而习巫之人,为了快速提升修为,大多会走些邪路,所以重巫的西凌与重蛊的东霍,并不为南谣所喜。 南谣一向交好的,是重僧重道的北照。 但北照也是最麻烦的一国。 僧、与道,彼此都想压对方一头,一直暗斗不断,颇为影响修行,已经有千余年不曾有人飞升了。 西凌国师突访南谣,目的有二。 一是替皇子求亲,二是来参加四方盛会。 说来也是巧,走不多远,南灵歌突然眼前一亮,信手向前一指,“师兄快看,就是他们。” 昨日在南繁楼中遇见的一黑一白,正慢悠悠走在前方,瞧着像在游山赏景似的。 南枫白与追过来的药当心随之望去,白衣男子忽然回过身来对着南灵歌微微一笑,居然停步不走了。 此时南灵歌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指点人家被抓个正着。 她有些尴尬的收回手,发现更尴尬的是,人家居然不走了,在前言笑呵呵的站定,似在等待。 南灵歌一闪身躲到南枫白身后。 南枫白淡淡道:“药兄,矜持些。” 他是不经意间瞧一眼就算了,药当心却是眼都不眨死命盯着人瞧。 不多时,南谣队伍便走到了那两位的近前,南枫白目不斜视继续向前,不打算与这两位纠缠。 白衣男子却是对他一拱手,笑容可掬道:“敢问仙友可是来自于南谣仙宗?” 南枫白不是个无礼之人,见状也只好停步拱了拱手,淡淡道:“正是,仙友有何指教?” 白衣男子笑道:“不敢,在下西凌薄野藏,久仰仙尊之名,不知此行是否有缘得见仙尊一面?” 南枫白道:“仙尊在闭关,不会来参加此次盛会。” “那还真是可惜了。” 薄野藏一脸的遗憾。 说完便退到一边,让南谣的队伍先行走过。 南灵歌脑袋几乎要贴在南枫白背上了,走过薄野藏身边时,还是感觉到了古怪的注视。 那种眼神,不管她是避在面纱后,还是藏在别人身后,都躲不掉似的。 四方山离四方城不远,出了城,走小路,翻过一道矮坡再走上一段,不需快走,半个多时辰也就到山脚了。 不过上山却是需要些时间的。 上山的路有四条,南灵歌一行人走的这条,算是最容易走的了。 像是故意要为难人似的,四方山的石阶又窄又高又滑,脚要抬的高高才能迈上上一级,并肩只能走两人,别说男人了,就是南灵歌几人足够小巧的脚都要斜着放才行。 石阶两旁又没有把扶的地方,让人走起来心肝颤颤的,总觉得一个不小心便会滑倒,骨碌碌滚下山去。 好在这种事情并未发生。 上山的都是修行中人,这点本事都没有的话,还不如回家去种地了。 唯一麻烦的是单灵。 她的身体如今与普通女子没什么两样,只是爬山就够耗费力气的了,还是这种见了鬼的石阶,连累带吓的,没走多远便走不动了。 南灵歌羡慕嫉妒恨的看着一个个弟子飘也似的上了山,对着前方故意慢悠悠走着的药当心道:“要不你背着她吧?” “哎,我最喜欢背姑娘了……” 药当心‘嗖’一下窜了过来,吓的单灵一声尖叫:“我不要。” “……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当什么真?” 南灵歌撇了撇嘴,将单灵扶好,继续慢吞吞向上爬。 南枫白职责在身,需要先一步安顿其他弟子,便留了药当心照顾她们。 “你走后面成不成?” 南灵歌扶着个人,走的心肝颤颤,也怕一个不小心便与单灵一同滚下山去。 若是药当心走在后面,至少还能挡上一挡。 药当心笑嘻嘻道:“你叫两声药哥哥,我便走后面。” 南灵歌蹙着眉酝酿了片刻,觉得药哥哥这三个字还是太恶心了,于是便撇嘴放弃,拉着单灵继续小心翼翼向山上走。 “姑娘放心走着便是,若是滑了跌了,有在下在身后挡着。” 身后传来温和清润的声音,南灵歌吓的身子一僵,脚下一滑,差点便真的跌了。 “帮我搀着她,快走快走。” 像是身后有狼追着似的,南灵歌将单灵往药当心身上一推,拼命往山上跑。 “灵歌……” 单灵傻眼了。 南灵歌这就把她抛弃了? “我不要你扶,我自己能走。” 老实孩子学会撒气了,一把甩开药当心抚在臂上的手,鼓着脸闷着头,郁郁向山上走去。 “不扶便不扶,小心我也扔下你不管,让你在这山里喂狼。” 药当心唬了单灵一句,却是慢吞吞与她走在一起,刚好挡了身后两人的路。 076 开场前 药当心是个不安分的,走了没几步便觉无聊,便回首与白衣男子攀谈起来。 两人都是天生笑脸,你来我往谈的十分投机。 若是南灵歌没跑,听药当心第一句就得喷了。 因为人家已经不是什么当心观的观主了,改成当心门门主了。 当初整个当心观只有他一个人,现在整个当心门也只有他一个人。 这人……真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了。 说傻不傻说疯不疯,做出来的事却是让人百思难解。 薄野藏先前介绍过自己,笑呵呵介绍身边之人:“这位是我的弟子,休光。” 药当心笑呵呵一拱手:“久仰久仰……” 薄野藏同样笑呵呵一拱手:“幸会幸会……” 休光面无表情,单灵藏在纱笠后的脸揪成一团,觉得身边都是神经病。 南灵歌那个没义气的,居然将她撇给了神经病…… 等单灵几个走到山上,已有许多仙门站好了位置,瞧着已聚了上千人,却是丝毫不显拥挤。 四方山山顶是平的,四面向外延伸些许,筑了矮栏,铺了平整的青石,各仙门在四周选位站好,空出中间一方阔大的圆台。 南谣因为南谣仙尊的名头,站在最显眼的地方。 单灵第一眼便看见了南枫白,却没有瞧见南灵歌。 单灵回到南谣队伍中后才发觉她竟缩头缩脑蹲在弟子的最后方。 “南灵歌你……” 单灵指着南灵歌,气的说不出话来。 南灵歌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边,鬼鬼祟祟道:“嘘……别那么大声,别让人发现了我。” “你到底怎么回事?那人又不曾将你如何,你为何见了他便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单灵觉得南灵歌简直莫明其妙到了极致。 南灵歌皱着眉头叹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躲着就是了。” 没有原因,只是本能,这才让她觉得可怕。 她敢肯定自己没见过那两人,但打眼便觉得怕,莫不是上辈子有仇怨? 南灵歌闹心的要死,连看热闹的心情都没有了。 四方盛会,其实就是各仙门显摆实力的聚会。 斗阵,斗器,斗身法,斗灵力、术法…… 南谣要争的,是灵力与术法。 南谣仙尊三百多年前收养了两个孤儿,真正立派,不过三百年,兴盛起来,是百年前他踏入半仙之境后。 比起其他根深叶茂的宗派,南谣所仰仗的,其实便是南谣仙尊的名头。 每个门派都有自身的立派之本,特别是大宗大派,都有些别派无可企及的地方。 大多仙门,都有师长跟着,像南谣这般仅由弟子带领的很少。 五年前的仙门聚,便是由还不到十三岁的南枫白带队。 当然了,是南谣仙尊吩咐的。 那时的他年纪小,没经验,却是没出岔子也没给南谣丢人。 在那之后,各修仙门派都知道,南谣出了个天才之中的天才。 年轻一辈的弟子中,比灵术,没人是他的对手。 五年之后,仍是南枫白带领南谣,却不知是愈精进还是止步不前了。 各仙门之间的切磋,是用分场抽签的方式进行的,直到决出前三甲再进行下一场。 如此之后,便有了阵法第一宗,炼器第一宗,身法第一宗之类的名头。 这个第一宗的名头,很难憾动的,毕竟各自底蕴深厚。 主持抽签的,是四方城的城主,第一日便是乱中有序的选场抽签。 原本这种事是轮不到他一个凡夫俗子来当仲裁的,不过仙门比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多少要给四方城主和皇家些面子。 免得落下个聚众作乱的名头。 其中有些门派,与皇家渊源深厚,众仙门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南灵歌虽是躲在弟子最后面,却还是一眼便看到了昨日的黄衣、紫衣小姑娘。 两人一个穿着黄色千重纱的流仙裙,一个穿紫光潋潋的凌波裙,都是昨日在南繁楼买来的。 她们那一行人是山顶最惹眼的一群,搭着凉棚,置着桌椅,摆着茶点……也不知那些娇滴滴的人和那一摊子累赘物是怎么上来的。 其他仙门皆是纯色衣裳,多是白、青、蓝之类干净素雅的颜色。 那几十个衣饰华美的公子小姐们聚在一处,不惹眼才怪。 人太多,加上不方便露头,南灵歌便没仔细打量。 第一日,一大群人在山顶上摆姿势,窜门子,说闲话…… 跟摆摊似的。 南枫白很忙,几乎每个‘摊子’都要去拜会一番。 南灵歌便与其他弟子枯坐在石板上,人家打坐,她睡觉。 睡一觉醒来张眼瞧瞧,数千人要么摆姿势,要么窜门子,要么说闲话…… 再睡,睡醒了一瞧,还是一样。 许多人一起说话,嗡嗡声不绝于耳,倒是上好的催眠之音。 如此这般一直到了傍晚,山顶渐起薄雾,城主带着一众公子小姐们下了山,众仙门之间的窜门子仍在继续。 师长级的人大多下了山,弟子们仍留在山上。 对于修仙中人来说,吃苦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南灵歌睡饱了,无聊的狠了,便掏出一包熏肉干与身边人分着啃。 药当心伸手来讨,南灵歌护住剩下的两根肉干问道:“你确定那两个上山了?” 药当心上手去抢,“确定啊,好师妹快给我些吃的,你药哥哥快饿死了。” 南灵歌死命护着:“你以后别恶心我了我就给你。” “行行行,我不恶心你了。” 药当心有了吃的什么都行。 “那你看见那两个人了没有?” 南灵歌便傻乎乎的给了。 “没瞧见。” 药当心也觉得有些奇怪,脚前脚后上了山,再回头那两人便不见了。 “人家从西凌来的,头一次来南谣,根本就不可能见过,你怎么就像耗子见了猫一般怕人家?” 药当心打扮的潇洒风流,却像个没骨头似的躺在地上,躺的白衫皱皱巴巴。 南灵歌自己的姿势也不怎么样,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便不坐着。 一大堆人里面,就属他们仗着前面有人遮挡,丝毫不顾忌姿态。 南灵歌郁郁道:“西凌人跑到南谣来凑什么热闹。” 药当心翻白眼:“怎就不能来,我还是从北照来的呢。” “你竟不是南谣人……” “当然不是。” “那你为何跑到南谣来?” “南谣有趣。” 药当心撇着嘴道:“等将来你去北照看看,便知道那里有多无趣了,到处都是和尚道士,成日打坐念经,不许吃肉,不许喝酒,不许赌钱,不许……” 总之是能让他高兴的事,通通都不许。 所以他才会一直赖在南谣不走。 077 八卦 第一日晚,数千人在幽凉的浓雾之中露宿山顶,直到半夜才寂静下来。 南灵歌原本对这种场面是极为期待的,可天意难料,让她遇到了个‘煞星’,不但没了心情,便是连觉也睡不好了。 每当迷迷糊糊要睡着时,薄野藏那张笑里藏刀的脸便会出现在眼前,立时将她吓醒过来。 翻来覆去许久,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抚在额上,她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睁眼,便瞧见药当心贼兮兮的眼。 南灵歌懒得理他,装模作样起来打坐。 山顶人太多,老老实实别引人注目才是正事。 直到太阳升的老高,城主才与一群花枝招展的公子小姐们才上了山。 薄野藏与休光赫然也在其中,众星捧月般被围在中间,笑的无比荡漾。 城主是个中年胖子,一上山便喘成一团,身边还有个魁伟的黑胖子,想必就是那什么城守。 黄衣姑娘和紫衣姑娘仍旧在那一群之中,不过又换了一件衣裳,仍是南繁楼的,打眼一眼就两个字:仙、贵! 城主说了什么南灵歌没注意听,躲在弟子后面只顾着心慌了。 又磨蹭了半天,直到中午了,仙门之间的比斗才算是开始了。 第一场是斗阵。 两个仙门依次摆阵,再依次破阵,哪一方速度快便是胜者,进入下一轮比试。 因为可以多选,百来个仙门,大多数都参加了斗阵。 南谣不擅阵法,自然便在一旁观望。 由于参加的仙门太多,到傍晚结束时,胜出了四十多个仙门,等待明日参加第二轮。 阵法五花八门,各有各的精彩,不过南灵歌是个门外汉,实在看不出几个人时分时合,时进时退,老在一个地方转来转去有什么厉害的。 “哪一日你亲身试试便知厉害了。不过就你这身手,人家根本就不屑对你动阵。” 药当心懒洋洋道:“先前那个风衍宗,当初就以一个七杀风衍阵,在这四方山上,以七人挡了其他仙门整日的车轮攻击,你说厉不厉害?” 南灵歌点头,这么说的话,好像是挺厉害的。 于是第二日,南灵歌便看的稍微用心了些,有了药当心在一旁的讲解,倒也瞧出几分奇妙来。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南灵歌对药当心有些刮目相看了。 “这有什么的,如今仙门大多阵法都由道家十大神阵演变而来,九宫八卦、五行八卦、天罡北斗……” 药当心滔滔不绝,南灵歌云里雾里,听不懂,但觉得很厉害。 其他弟子闲着没事做,便也凑到了近前,认认真真的听着。 不过会布阵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些阵都该怎么破?” “那要看你想怎么破了。” 听众多了,药当心便得意的卖弄起来。 “可以以硬碰硬,先前不管哪一门哪一阵,若是碰到了修为如仙尊般高深者,最多只能困上片刻。” 南灵歌与一众弟子纷纷对药当心投以白眼。 这种废话要用他来说么。 世上有几个仙尊? 那些弟子能有多深的修为。 便是有了阵法加持,可以相互借力、抵力,与仙尊也差的太远。 药当心回了个白眼,“那只是弟子,若是换了仙长级别的用同一个阵法,便是仙尊也能困上好一阵子的。” “那也只是好一阵子而已。” 南灵歌又送了个白眼。 药当心撇嘴:“若是加入掌门级的,那就不好说了。” 一般仙门都有正副两位掌门,几位长老。 长老,便是仙长级的。 “而且各仙门都在藏拙,谁也不会将真正的看家本事展现在众人面前,真正的杀阵非到生死存亡之际,是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接下来的两日,众弟子便听着药当心的讲解,兴致勃勃的看了各仙门的大阵展示。 最后夺得头名的,便是风衍宗。 接下来是斗器。 修仙之人,能拥有一件趁手的武器,是极为重要的。 少数人能找到好的材料,有合适的锻炉都会选择自己锻造。 如此才能与自己更加心意相通。 其他人,有些会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宝器,有些就只能靠买或者换。 有些专精炼器的仙门,异宝不计其数。 斗器,便是各仙门之间的比斗。 有些专精于防御保护。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蔚灵宗的蔚灵仙衣。 一件飘逸的天蓝色衫裙,火火不浸,刀剑不伤,自行散发一层淡淡的灵气,一般的术法打在上面瞬间滑开。 “听说蔚灵仙子对南谣仙尊一见钟情,特意为仙尊炼了一件仙衣……” 药当心压低了声音,神情猥琐的对着南灵歌八卦。 “真的?” 南灵歌眼前一亮,主动凑近了药当心。 药当心挤眉弄眼道:“八成是真的。” 南灵歌怀疑道:“你怎么知道?” “听我师父说的。” “你有师父?” “难不成我的术法是在娘胎里学的?” 药当心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唔……说的也是。 南灵歌深以为然。 只不知道什么样的师父才能教出药当心这么不靠谱的徒弟。 药当心贼兮兮道:“你怎么不问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不问。” 后来不是明摆着么。 现在仙尊一个人待在南谣山顶上呢,哪有什么后来。 再说风华忌那个冷清的性子,哪个女人能捂热他的心。 南灵歌不问,这个话题便无法继续。 药当心无趣的撇了撇嘴,转而又贼兮兮道:“我还听说,蔚灵仙子的大弟子,对你大师兄也是一见钟情呐,诺,就是现在场中那个穿蓝衣的。” 南灵歌立刻站了起来:“哪个?” 场中站了三个女子,穿的都是蓝衣。 从她这里看去只能看到背影,个个高挑,梳着同样的发式,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药当心也站了起来,在她后脑上轻拍一记,“笨啊,当然是中间那个。” 南灵歌愤而回首,压低了声音瞪着药当心道:“你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又是你师父说的?” “这个不是,这是我亲眼看见的,五年前……” “五年前?” 南灵歌惊的差点跳起来。 五年前大师兄还不到十三呢,蔚灵大弟子应该也差不多吧。 十三……就一见钟情了? 078 搅和 南灵歌沉浸于八卦之中时,蔚灵宗的仙衣已得了防器头名。 接下来便是攻器的比斗。 看了一阵之后,南灵歌觉得都没有扼灵厉害。 可惜她不能把扼灵现出来,她本身的修为又太低,否则的话,只要扼灵一出,那自然散发的凛凛煞气,谁能与之争锋? 最后胜出的,仍是蔚灵宗的一把冰火双仙剑。 冰剑能辟邪,引灵,冲煞,御气成冰,火剑则是御气成火…… 反正很神气就是了。 “听说那把冰剑也是蔚灵仙子为仙尊所炼……” 药当心又开始八卦。 “看来蔚灵仙子对仙尊是彻底死了心了,否则不会将仙衣仙剑都展现在世人面前。” 南灵歌本是不以为然,可是紧接着便信了几分。 因为蔚灵大弟子居然说奉师之命,用仙衣和冰火双剑,换一颗辟世丹。 此言一出,四面皆惊。 辟世丹啊,举世难求啊,据说是冲击半仙之境的仙丹啊…… 难道蔚灵仙子已近半仙之境? “若哪位仙者手中有丹,随时可上蔚灵宗一叙……” 蔚灵大弟子声音委婉动听,交待了几句后便退了场。 听着意思是手里有辟世丹的,想要什么条件尽管说,只要蔚灵宗拿得出的便可以。 “要是蔚灵仙子也晋入半仙之境,那可就有意思了。” 药当心笑的不怀好意。 南灵歌奇道:“有什么意思?” 药当心嘿嘿道:“听说当初南谣仙尊曾侮辱过蔚灵仙子,说她心浮气躁,杂念太多,心术不正,自己不想成仙,也不该坏妄想破坏别人仙途……” 呃……这么毒啊…… 南灵歌咧了咧嘴。 原来南谣仙尊这么不解风情啊,哪个女人看上他可真是倒了霉了。 ------------------ 斗器之后,便是斗灵。 单打独斗,相互聚起灵气互撞,谁被撞退谁便算输,感觉像小孩子玩闹似的。 这一场参加的都是各仙门最优秀的弟子。 其实大部分跟来的弟子,都只是来长见识,凑热闹的,根本轮不到他们上场。 斗灵,南枫白自然要上场。 药当心也代表自己那个子虚乌有的当心门上了场。 百多个弟子抽签分组的时间比斗灵的时间要慢上许多。 斗灵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抽签却要耽误许久,让人看的昏昏欲睡。 磨蹭了半天,剩下了三人。 一个是南枫白、一个是药当心,一个则是蔚灵的大弟子,叫作蔚臻蓝。 三人仍是抽签。 其中一人轮空,另两人决出高低。 轮空的是药当心,南枫白对战蔚臻蓝。 南灵歌双手绞在一起,暗暗替南枫白觉得紧张。 在她看来,大师兄是个极有风度,极懂怜香惜玉的人,被一个大美人含羞带怯的看着,哪还下得去重手。 可是出乎意料的,南枫白并没有留手,与蔚臻蓝僵持了片刻后便取得了胜利。 蔚臻蓝下场时极有风度,眼中却是有些幽怨的。 因为南枫白,好像根本就不记得她了。 到了南枫白与药当心时,才是麻烦。 灵气无形,众人瞧去便只是两人面对面,隔着几尺距离,一动不动的傻站着。 这回南灵歌算是相信了药当心的话,他与南枫白,修为真的差不多。 两人既然谁也击不退谁,就只能看谁的灵气更充沛了。 南枫白,几乎人人都识,便是未谋其面,多也听过其名。 药当心呢,则是横穿出世的一匹黑马,惹得人人惊奇。 他与南枫白一样,属于天才中的天才,妖孽中的妖孽。 只是你一个北照人,跑南谣来捣什么乱? “北照。”于是南灵歌便躲到弟子后方大喊了一声。 药当心听了身子一抖,聚的那口气便散了,咬牙切齿向南灵歌杀去。 斗灵结束了,抽了来日斗术的签,这一日便结束了。 南枫白回到南谣弟子所待的地方,坐在南灵歌身边淡淡道:“其实师妹不必帮我的,再有一刻钟,药兄便支撑不住了。” 他耗了太多灵气,加上这几日的劳碌,面色看起来便有些疲惫。 南灵歌撇嘴:“他就是来胡闹的。” 他是赚足了眼光,却给南枫白惹来不少的麻烦。 一个北照人,跑到南谣来参加比试。 还有两个西凌的也在其中凑热闹,也真是没谁了。 南谣就不怕自己的底都被人给揭光了。 南枫白微微笑了笑,“将药兄放出来吧。” 他没瞧见药当心,又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波动,想来是药当心来找南灵歌算账,惹恼了她被她用困阵给关起来了。 既是南枫白开口了,南灵歌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挥手撤了困阵,露出里面灰头土脸的药当心。 药当心原本就没剩多少灵气,被困了之后一心想要硬闯出来,终于是把自己给耗干净了。 “趁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明天你在困我个试试。” 身上没力气了,嘴上仍是不甘示弱。 “行啊,一言为定。” 南灵歌一口答应。 第二日斗术快开始的时候,便将药当心给困住了,气的药当心在阵中破口大骂,发誓一出来便杀了她解恨。 斗术开始前,便由几位仙长联手设了个结界,免得术法的余波误伤到其他弟子。 斗术一开始,场中便轰隆隆响个不停,上百弟子在结界之中各展所能,各种光芒闪烁不停。 忽而可见一朵硕大的莲花缓缓绽放,忽而一团烈焰从天而降,忽而又是电闪雷鸣,冰箭如雨…… 南灵歌与一些普通弟子看的眼花缭乱,根本不知术法是谁发出来的。 可是众仙长眼睛是雪亮的,不多时便淘汰出了一半人,剩下的再抽签相互比试。 最后剩下的两人,又是南枫白与蔚臻蓝。 蔚臻蓝的术法十分惊艳,万千花雨从天而降,美的令人头晕目眩。 南枫白的则是飓风突起,嗖忽间便扩散至接天连地,转瞬便绞杀其中的一切,如杀阵中的龙卷风一般可怕。 南枫白赢的很轻松。 只不知道药当心若是参加斗术,会是个什么模样。 可等斗术结束,南灵歌将他放出来时,药当心瞪着眼恨恨道:“小师妹,对你师兄就这般没有自信么?” “不是没自信,是你太能搅和。” 若是北照与南谣比拼,她绝对不会插手。 药当心懒懒往地上一躺,似笑非笑道:“有旗鼓相当的对手,其实是件好事。” “或许。” 但不是现在。 还是那句话,南谣仙门之争,不能让他给南枫白添乱。 079 妖孽 斗灵斗术之后,还有身法、御器、丹术之类的比斗。 南谣只参加两场,几乎场场都参加的大有人在。 蔚臻蓝便是场场地不落。 能否拔得头筹不重要,至少她成了整个仙门年轻一辈之中,最引人瞩目,最全能的女弟子。 由于南枫白只参加了两场,仙门年轻一辈之中最引人瞩目的,成了风衍宗的七位男弟子。 七位弟子除了阵法第一,身法,御器等不限定一人参加的术法,也都拔了头筹。 比身法,七人穿着七色衣裳,化成七道流光,身法之快,可以于瞬间以残影组成许多种形状,七色彩虹,忽收忽绽的花朵、飞天彩凤、狂奔中的巨兽…… 看的人叹为观止,不得不服。 御器时,七人踏着长剑飞天而起,忽而间合而为一,变成一把惊天巨剑,忽而间又化成万千飞剑,随心所欲的在天空飞舞变幻,比身法还让人震惊。 蔚臻蓝则胜在人美姿态更美,飞舞在天时如下凡仙女,令人如醉如痴。 药当心幸灾乐祸道:“白费心机了吧,你拦得了我,却也拦不住别人不是?” 南灵歌立刻回怼:“你还不是只敢窝里横,与大师兄较劲。怎么不见你也去比比身法,御器什么的。” “你这丫头真是越为越不可爱了。” 药当心气的直翻白眼,“你怎么不叫你大师兄去比?” 南灵歌道:“师兄不爱出风头,你恰好相反。” 南枫白不喜欢花架子,身法美不美无所谓,只要快便成。 御器也是一样,重要攻敌不备,而非现出来给人观赏。 药当心气道:“行行行,你师兄什么都好,什么都天下第一行了吧!” 南灵歌耸耸肩,不反驳。 如此这般在山上风餐露宿大半个月,比斗终于结束了。 就在南灵歌以为众人将要打道回府的时候,城主突然站到了场中,笑容满面的说道:“诸仙门此次比拼,着实令人大开眼界,有幸一观,真真不枉此生……” 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客套话后,城主话锋一转,转到了远道而来的客人身上。 “这两位贵客,乃是西凌的国师和高徒。” 在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天生一副笑脸的白衣男子向着四周拱了拱手,笑呵呵道:“在下西凌千巫宗主薄野藏,久闻南谣四方仙门聚之盛名,今日有幸一观,实乃毕生之幸。” 这二人这些天一直在场中看着,早混了个脸熟。 既是国师,又是一宗之主,来头还真是不小。 仙门之人尤其讲个风度,不少仙长也拱起了手,说起了久仰久仰。 薄野藏也不啰嗦,打完招呼直入正题目。 “在下此来有个不情之情,便是代表西凌与南谣诸仙门切磋讨教,还请诸位仙长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 几个须发皆白仙气飘飘的老头站出来寒暄起来,眼中却是不以为然。 就那么两个年轻轻的小后生便想挑战南谣仙门,还真是不自量力,要不是看在他是国师的份上,根本就没人会搭理他。 西凌与南谣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好。 真正说起来,南谣与北照,西凌与东霍的关系更好些。 南谣仙门盛行,北照注重清修,也就是僧道一途,西凌重巫,东霍重蛊。 对于南谣和北照来说,东霍、西凌,基本就属于歪门邪道,基本是互不往来的。 四国并存千余年,相互制衡,各留余地,直到如今,仍算太平。 薄野藏既说是代表西凌来与南谣仙门切磋,若是拒绝,要么是畏战,要么是藐视,总之,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既然西凌国师愿意丢人,那便让他丢呗。 几位德高望重的仙长,代表南谣仙门,答应了薄野藏切磋的请求。 冷着脸的休光第一个要挑战的,便是风衍七子的阵法。 哗…… 话一出口,满山哗然。 有惊奇的,有嘲笑的,有佩服此人勇气的…… 一位仙长还好心的问道:“要不,换一个?” “不必。” 休光冷着脸扔下两个字,拎着长剑当先站到了场中。 “去罢。” 风衍宗仙长一颔首,风衍七子越众而出,也到了场中。 互相施礼之后,七子转瞬成阵将休光困在了其中,立时间,便响起了武器碰撞之声。 一刻钟过去了,场中仍胶着不放,四周的议论声便低了下去。 年轻一辈的弟子都在扪心自问,若是此时在阵中的是自己,能撑得了这么久么? “这小子有些门道,那七个小子可不是好对付的。” 药当心挤到了前面,眯眼盯着场中,像长辈一般的点评着。 南枫白点了点头,药当心随即唇角一撇,不屑道:“不过若换了我,早就可以破阵而出了。” 南枫白道:“药兄精于阵法,自然不是旁人能比得了的。” 药当心又道:“风衍宗轻敌了啊,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换了好几次阵法了。” 先前只是一般的阵法,一刻钟后,已经逼得七子换成了先前取胜的衍杀阵。 便是如此,休光身在阵中,仍是攻守自若。 片刻之后,药当心微微皱起眉头:“若是我,破阵容易,撑这许久却是有些难。” 七子身法变幻越来越快,场中兵器之声越来越疾,渐渐令修为普通的弟子血气翻涌,不得不就地打坐调息。 远远观之尚且如此,身在阵中,又该承受多么巨大的压力? 南灵歌躲在南枫白和药当心身后,将声音压到最低:“他应该是在窥阵,这两人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别与他们纠缠。” 她想不起薄野藏是谁,但莫明的,就是觉得不妥,哪哪都不妥。 总觉得在他晴朗的笑容背后,藏着深不见底的渊,浓到化不开的暗,炽烈燃烧的火…… 总之,他不是一般人可以抗衡的存在。 而这个一般人,指的便是在场这些所谓的仙门。 在薄野藏年轻的外表下,有颗真正的妖孽心,不知修炼了多少年的妖孽心。 在场之人以相貌论他,大错特错。 南谣仙尊活了四百来年,瞧着不也是二十多岁。 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的青年,敢以两人之身挑战整个南谣,不是疯子便是妖孽。 就事论事,至少他没有那个自信跑到别国去‘砸场子’。 薄野藏怎么看都不是疯子,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妖孽! 081 突变 南枫白与药当心也觉得薄野藏来者不善。 但知道是一回事,能否阻止是另一回事。 人家光明正大跑到南谣,当着众仙门的面挑战,总不能说我懒得理你,然后将人家赶下场去吧。 “哎哎哎,快看,那小子要动真格的了。” 在药当心的叫声中,阵中的休光蓦然身子一闪,幻出七道幻影,与七子各对一剑。 在对剑的瞬间,却又鬼魅般飘出另一个休光,转到七子之一的身后,悄无声息的刺出了一剑。 一切不过是眨眼间发生的事。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七子之中的一位已身受重伤扑倒在地。 风衍宗仙长飞到场中,皱眉看了休光一眼,命令弟子将受伤的弟子抬了下去。 “既是切磋,便应点到为止,我宗门弟子对你处处手下留情,你居然暗施偷袭,下手狠辣,是何道理!” 仙长很生气。 “就是就是,背后伤人,卑鄙无耻!” “心狠手辣,心术不正……” 其他仙门同仇敌忾,一同声讨起了休光。 休光持着剑,冷着脸,站在场中一言不发,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似的。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好一会儿,薄野藏才笑呵呵站了出来,对着四周一拱手:“诸位仙友误会了,我这弟子并非故意针对那位小友,是我这当师父的从小便教导他,但凡对战,便是对手,既是对手,便要尽力相博……” “要以最干脆最有效的方法击破,且要保证对手再无还手之力……” “我西凌巫宗修行之法虽与南谣仙门不同,但目的皆为斩妖驱魔,试问与妖魔对战之时,妖魔可会对你我手下留情点到为止?” 薄野藏理直气壮一番说辞,令众人目瞪口呆。 有人高叫:“可现下明明便是切磋。” 薄野藏笑道:“正因为是切磋,休光才会手下留情。” “好个手下留情,老夫受教了。” 风衍宗仙长冷笑一声道:“宗主既是代表巫宗来与仙门切磋,老夫便向宗主讨教一二,也望宗主不吝赐教。” 这话一说出来,是个人便知道仙长是要替弟子报仇了。 只是他毕竟辈份在那,不好对一个小辈动手,便只能找上薄野藏。 薄野藏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不能以大欺小,除了南谣仙尊,其他人还是算了罢。” “宗主莫要欺人太甚!” 一句话,让风衍宗仙长的脸一下子黑的如同锅底。 以大欺小,他一个样貌二十多岁的人,与他一个须发皆白,有着百年以上修行的老人家称大?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并无针对仙长之意。不过有句话要奉劝仙长,以貌取人,可是要吃大亏的。” 说完薄野藏淡淡一笑,扬声道:“诸位若是觉得休光下手狠辣,其后的切磋大可不必对他留手,若他死在此处,只怪他学艺不精,本宗与西凌绝不会多说半字。” “这个人……” 药当心眉头拧成了疙瘩。 南灵歌也是愁眉深锁:“总之离他远些就是了……哎师兄……你别……” 南枫白突然走了出去,瞬间到了场中,微一拱手:“南谣峰南枫白,请赐教。” “原来是仙尊门下最优秀的弟子。” 薄野藏在场边悠悠然道:“此次前来未曾得见仙尊,实乃一大憾事。不过能亲眼看到各自最优秀的弟子比试一场,也算不枉此行了,休光,莫要给为师丢脸。” 话里话外,薄野藏放在眼里的,只有南谣仙尊一人,似乎还将自己与仙尊放在了同一位置上。 诸仙门深感不屑,南灵歌却愈发忧愁了。 可以说每多听薄野藏说一话,多偷看他一眼,她心里的不安就愈发的深了。 在薄野藏话音落下后,休光直接亮剑,与手无寸铁的南枫白战成一团。 南灵歌急的跳脚,要不是被药当心拖着,早跑出去拉人了。 那个叫休光的修为高深,心狠手辣且越看越邪,手里那把剑好似也有些门道,南枫白善良宽和,又不用武器,哪里会是休光的对手。 药当心翻着白眼道:“你急什么?且看看再说,你真当你师兄是泥捏面揉的不成?” “我不是不相信师兄的实力,是……” 是对手太深不可测了。 不管是实力还是心机,都不是南谣仙门弟子可比的。 仙门之中,捱些累受些冻杀几个妖怪就当是修行了,见过世面了,人家呢? 南灵歌莫明想到自己的来历。 她是用养蛊的方式养成的,意识尚未完整之前便在厮杀,所以当年的她,才充满了战意和戾气。 休光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熟悉。 休光的攻击,如疾风骤雨,片刻不歇,从一开始便将南疯白完全笼罩于剑光之中。 所以她便十分的担心南枫白,只是她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了,因为乍看之下像是南枫白落于下风,实际上却并不像看着那么惊险。 面对休光雷霆般迅猛的攻击,南枫白身形飘忽,游刃有余的在剑光之中闪避着,偶尔轻飘飘拍出一掌,便会令休光的攻势一滞。 两人一个杀气纵横,一个云淡风轻化杀气于无形,逼得休光很快便使出了杀着,身形一闪,瞬间化出五个分身,从四面和上方同时攻向了南枫白。 剑光炫目夺神,再次将南枫白罩入其中。 “地底。”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薄野藏笑呵呵向南谣弟子所在处望去,那个提醒南枫白的人已经缩到人堆后面去了。 面对身周无所不在的攻击,南枫白不慌不忙合掌凝气成团,轻飘飘化了个圆,薄薄的灵雾弥漫而出,眨眼间便将所有剑光和分身吞入其中。 一白一黑两条身影在薄雾中飞快交替往来,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一时间黑雾翻涌,一时间白雾弥漫,一时间又是黑白两团浓雾相互挤压,兵器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正当众人看的热血沸腾之时,场中突然一寂。 场中白雾愈浓,渐渐将黑雾吞入其中,却是看不清南枫白与休光身影。 大多人不明所以,都睁大了眼去瞧。 修为稍高些的已露出了微笑。 南枫白,赢定了! 080 切磋 意外总是发生的猝不及防。 当众人都以为南枫白将胜的时候,场中突然传出一声闷哼,紧接着剑光一闪,场中白雾忽一下便散了。 南枫白捂着胸口踉跄而退,鲜血顺着指缝汹涌而退,休光的长剑紧随而至,似要再补一剑。 惊呼四起,药当心怒喝一声,电射而出挡在南枫白身前,对着还要再下死手的休光猛击一掌。 “师兄!” 南灵歌这时也冲了出来,一把搀住了摇摇欲坠的南枫白,盯着他胸前汹涌的鲜血骇然道:“怎会如此?” 明明他已经压制住了休光的,明明他是稳赢的。 “有人……偷袭……” 南枫白咬着牙,勉强吐出四个字,突然向后便倒。 南灵歌死死撑着南枫白的身子,放声大喊:“快来救人……” 几位擅长疗愈之术的仙长级人物回过神来立刻闪了过来,许多弟子仍在迷茫之中。 “快救我师兄。” 南灵歌戴着夜叉面具,声音因惊怒而嘶哑。 “怎么回事?” 其他仙长、弟子们还在面面相觑,不明白南枫白怎么突然就受伤倒下。 南灵歌跪坐在地,勉强撑着南枫白上身,看着身边的仙长又是喂药丸又是撒药粉又是用灵术,却连南枫白的血都止不住,不由便颤抖起来。 仙长之一拧着眉道:“剑有古怪……” 仙长之二道:“煞气太重……” 另一位捋着胡子道:“入体四散,侵蚀魂魄……” “你们到底救不救得了?” 南灵歌急的眼都红了,哪还顾得上客气。 其中一位仙长摇头头叹息道:“暂且压制片刻尚可,还是尽快通知仙尊罢。” 南灵歌随手扯了个白衣弟子,急急道:“快去找仙尊……” 南枫白胸口一个血洞,用尽了方法也无法愈合。 便如当初她被自己的刀伤过一样,伤也是怎么也好不了。 扼灵是邪器,也就是说休光手里的剑也是邪器。 不过真正的祸首,却是另有其人,否则就凭休光,还奈何不得南枫白。 南灵歌看着南枫白惨白的脸色,突然放声大喊:“薄野藏,你暗中偷袭我师兄,你还要脸不要?” 除了他,这里还有谁会偷袭南枫白! “什么?偷袭?先前竟然有人偷袭?” “西凌国师暗中偷袭?可有谁看见了?” “若非偷袭,南谣那位师兄怎会突然受伤……” 众人窃窃私语时,薄野藏竟然慢悠悠向南灵歌一行人走了过来,边走边慢悠悠道:“小丫头,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是一直在场外站着动也不曾动过的。” 南灵歌大怒,嘶声吼道:“我师兄亲口所说,你居然还有脸抵赖?” “场中数千双眼睛,若有一人亲眼所见是我偷袭,这污名我担了便是,敢问哪位仙友可以证明?” 薄野藏一步一步慢吞吞走着,像逛自家后花园似的。 现场的众人面面相觑,谁也 南枫白倒下的地方就在场内,不远处是战成一团的药当心与休光。 薄野藏来到近前,无视众人警惕又排斥的眼神,只笑呵呵居高临下望着南灵歌道:“需要我帮忙么?” “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 南灵歌悲呼一声,脑中突然一炸,随即眼前便变成了漆黑一片。 等她再睁开眼睛,莫明的身处一片无垠的旷野之中,碧绿的青草绵延而出,天蓝云淡,鸟语花香…… “你……” 望着眼前妖邪的男子,南灵歌大惊失色,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见到刀灵。 “你再敢将我封起来,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刀灵脸色铁青,满身的怨气。 南灵歌抬手抚额,好不容易挺过一阵眩晕,想起先前发生的事,骇然道:“这不是幻像对不对?你又将我扯入了刀中是不是?” 刀灵寒着脸瞪她,一言不发。 南灵歌思量了片刻,极为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让她忍不住尖叫起来:“快放我出去,我师兄出事了!” 如果刀灵能把她扯进刀中,就说明刀上的封印解了,她额上的封印也解了。 两个封印都是南枫白下的,自行解开,就说明南枫白的情形十分不好了。 若不是虚弱到了极点,他亲手所下的封印怎么会自行解开…… 刀灵没理会她的尖叫,闭着眼睛淡淡道:“你出去又能怎么样,既杀不了人也救不了人。” “放我出去!” 南灵歌忧愤交加,红着眼睛恨不得吃了刀灵。 刀灵没了封印便能感觉到外面的动静,她被困在刀里却是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的。 南枫白生死未卜,便是她救不得杀不得,又怎么能躲起来不见。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在于与不在,对他人来说无足轻重。” 刀灵淡淡说了一句,转身踏着青青草地飘然而去。 下一瞬,南灵歌身子忽然一轻腾空而起,转眼间便消失在天际。 一阵剧烈的晕眩之后,南灵歌又回到了喧闹四方山顶,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攀着身边之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魂魄被扯来扯去绝对不是件舒服的事,没昏迷不醒已经算她厉害了。 等她好不容易站稳了,这才发现被她当柱子攀着的,竟然是南谣仙尊。 仙尊寒凛凛的眸子正盯着不远处的薄野藏,身姿笔挺的像棵劲松,似乎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攀着。 南灵歌立刻撒手,一转眼,便看到躺在地上的南枫白和两位须发皆白的老掌门。 南枫白仍是昏迷不醒,脸色惨白,两位掌门正在救治,一人手掌覆在他的伤口上,另一人手中不断有灵光浮现。 堵在胸口的一口恶气和满腹担忧,在看到仙尊的那一刻便散了。 仙尊既来了,南枫白必然无恙。 “师兄。” 南灵歌欢欢喜喜的扑了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灵光所阻。 掌门头也不回的淡淡道:“你身上的煞气对他不利,莫要过来。” 南灵歌怔了片刻,感受了下自己身上的气息后,捡起地上的扼灵,慢慢向后退去,直到被人扯住才回过神来。 “灵歌……” 扯住她的是脸色苍白的单灵,大眼里盛满了惊惧。 南灵歌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回首正欲安慰,掌门突然道:“你身上灵气极为净纯,过来搭把手。” 谁? 南灵歌与单灵同时望去,掌门信手一指,正指在单灵身上。 082 交锋 当初赤南歌被自己的刀伤了,始终无法痊愈,肆无忌惮的日子一去不返,个个落井下石,一直倒霉到现在。 南枫白也被邪器伤了,却比她要幸运许多。 也不知他们是怎么通传消息的,南枫白才一受伤,仙尊和两位掌门便都来了。 有了这三尊大神,南枫白自当无恙。 唔……还有,单灵的灵气,可以洗涤伤口。 南灵歌看着两个弟子抬走了南枫白,刚要跟上去,掌门便头也不回的说道:“你想让他死便继续跟着。” 她身上的煞气,对现在的南枫白来说就是毒药。 掌门话说的不轻不重,透着十分的疏离冷漠,毫不留情的将她排斥在南谣仙门之外。 南灵歌气的想跳脚,想骂娘,可她终究还是不敢跟着,不敢拿南枫白的生命堵气,只好推了推呆怔的单灵,悻悻道:“帮我照顾好师兄。” 单灵是南谣的山灵,说不定这一回跟着回山之后便能恢复记忆了。 眼睁睁看着一众弟子在掌门的带领下排成了个古怪的阵型,两位掌门护着南枫白居中,下三堂在内,中三堂居中,上三堂在外,于众目睽睽下冲天而起,转眼间一大群人便不见了。 南灵歌仰头看着蓝天白云,只觉得心里空的厉害。 好像突然之间,她便一无所有了。 大师兄走了,单灵走了,掌门的态度说明南谣仙门彻底的将她隔绝在外了…… 她身上没了封印,鬼气自己压制不住了,现在场中人没人将心思放在她身上还好,以后呢…… 短短的时间内南谣的弟子便走了个干净,便只有南灵歌孤零零站在那一小片空地上。 掌门与南谣弟子走光了,场中仍旧热闹。 药当心与休光的战斗还在继续,看样子已经压制住了休光,却是不肯立时分出胜负,只是压着他打,看起来更像是戏弄。薄野藏与南谣仙尊‘含情脉脉’的对视着。 “哈哈哈,百闻不如一见,仙尊真真是人中龙凤,气度不凡呐。” 薄野藏笑的没心没肺。 “是你暗害我南谣弟子?” 风华忌冷着一张脸,不屑于与他废话。 所有人都在眼着南谣仙尊看,年轻男子满眼的崇敬,少女满眼的星星,年长者则满眼羡慕。 南灵歌四周看了一圈,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才好了。 “此地不宜久留,你身上气息泄露,仙门不会对你客气,趁着现下无暇理会于你,你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刀灵的声音不若以往般暴躁,显得有些阴沉。 南灵歌低低‘唔’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也知道自己该走了。 可是一时之间想不出该往哪走。 这世上之事瞬息万变,总是打的人措手不及。 她想去的地方人家不让她去,她在乎的人昏迷不醒,她只能傻站着看着仇人。 她总该为南枫白做些什么的。 “我砍他一刀便走。” 南灵歌抽了抽鼻子,正好瞧着休光被药当心压着打,满腔悲愤无处发泄,冲上去照着休光身后便是一刀。 扼灵挟着滚滚黑气正中休光后背。 砰然一声巨响,休光的身子突然炸裂,一片血雨飞扬而起。 漫天血雨,惊煞众人。 南灵歌更是惊的全身僵硬,脑中一片空白。 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刀劈下去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她没想到自己的偷袭会弄出这么大动静,没想到那一刀会把休光变成血雨。 众人怔愣中,一条魂魄悄然落下想要遁地而走走。 “捉住他!快逃!” 刀灵一声轻喝,呆怔中的南灵歌激灵一下回过神来,随手一挥扼灵将休光的魂魄收入其中,转身便跑。 药当心追在后面大呼小叫:“小师妹……等等我。” 南灵歌不理会药当心的喊叫,跑的像只受惊的兔子,心里哀嚎不已。 现在恐怕是个长眼睛的人就能看见她身上滚滚煞气,她虽是谁也不看,却也感觉到了许多诡异的目光,没人出来拦她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快跑快跑……没人追着也得快跑…… 南灵歌心里只剩下逃跑一个念头。 只是还没容她多庆幸片刻,一道白影突然挡在身前,巨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杀了我徒弟就想逃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不用看南灵歌也知道那人是薄野藏。 只要薄野藏靠近,她便会从骨子里觉得不安。 想也不想的向前劈出一刀,知道自己挡不住薄野藏,一刀劈出南灵歌身就地向后一滚,跳起来后直接向另一道白影跑去。 救命救命! 仙尊要是不救她她就死定了! ‘砰’! 又是一声巨响,一道清洌的寒气从身边拂过,挡下了身后强大的压迫感。 “咦,堂堂仙尊居然袒护妖邪。” 薄野藏夸张的叫声就在身后,南灵歌喘着粗气瘫在风华忌身后,很想抱住风华忌的大腿哭一嗓子。 先前那短短的一瞬间,她差点就活不成了。 仙尊是好人啊,又救了她一次。 大腿不敢抱,南灵歌便扯住了风华忌一片雪白的衣摆。 如今不管谁说什么干什么,除非仙尊将她扔出去,否则她是打定主意死活就赖在仙尊身后不出去了。 “妖邪?你与你那倒霉徒弟才是妖邪吧?” 药当心施施然走到南灵歌身边,手里拎着休光的长剑,斜着眼对薄野藏冷笑。 同样都是邪器,人家的剑从外观上就看不出什么不妥来,南灵歌的刀便红光闪闪,邪气冲天,看着额外刺眼。 南谣仙尊静静看着薄野藏,淡淡道:“害人者人恒害之。” 他不像薄野藏那么无耻,干不出来偷袭小辈的龌龊事,谁也没亲眼看见薄野藏偷袭,自然也没办法揪着不放。 南灵歌这一刀下去,爽快是爽快了,麻烦也就来了。 “本国师久闻南谣仙门盛事,特意带爱徒来见见世面,想不到南谣仙门如此狠毒,竟然……” 果不其然的,薄野藏开始找麻烦了。 嘴里说着爱徒什么什么的,脸上眼里却没有一丝悲伤。 “这位仙友,你们合伙害了小徒,还想霸占着他的武器不成?” 薄野藏向药当心讨剑。 药当心眨巴着大眼,满眼疑惑的问道:“谁说我是仙门中人了?” 083 斗嘴 “我是代表北照来参加仙门盛事的,我们北照的规矩,比斗生死在天,胜者可以接收败者一切。” 薄野藏能代表西凌来捣蛋,他药当心为何不能代表北照来切磋? 薄野藏要是想找他算账就去找北照的麻烦去罢。 药当心甩着手里的长剑,冲南灵歌挤了挤眼睛,施施然走了。 南灵歌立刻领会,张嘴便道:“我也不是南谣人,我是代表东霍来参加仙门盛事的……” 边说着边跟上了药当心的步伐,想要趁机下山。 薄野藏不拦药当心,却是一晃身又挡在了她面前,似笑非笑的说道:“鬼境什么时候投靠东霍了?” 鬼境两个字一出口,低低的惊呼声响成一片。 南灵歌眉头大皱,对着药当心摇了摇头,缓缓退回到风华忌身后。 薄野藏似乎并不多么在意药当心,却是摆明了不肯放过她的。 毕竟杀了休光的是她,与他有旧的也是她。 现在的她脑中浑浑噩噩,只觉得薄野藏十分熟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两人到底有什么过节。 不过薄野藏点明了她的身份,令她的处境愈发的不妙了。 “敢问仙尊,此女果真来自鬼境?”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跳了出来,目光不善的盯着南灵歌,大有一言不合便为民除害的架式。 南灵歌眼观鼻鼻观心,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风华忌身后。 “她来自哪里有何相干?” 药当心将剑扛在肩上,痞里痞气的又走了回来。 “老夫与仙尊说话,你一个他国小辈插什么嘴?你师尊何人,怎会教出你这般无礼的弟子?” 老头子吹胡子瞪眼,对药当心十分不满。 药当心斜着眼道:“我师尊乃是世外高人,说了您老人家也不知道。您说您堂堂一个仙长,干嘛总跟晚辈过不去?来南谣仙门找事的又不是她,您老人家该不是惹不起大的就找小的出气吧?” 阴阳怪气的调调,气的老头子的白胡子抖个不停,愤愤然指着药当心说不出话来。 南灵歌感激的看了药当心一眼,示意他尽快离去。 最好能把那把剑扔了。 薄野藏现在被风华忌牵制着,没时间对付他们,等他有了时间,药当心一定会倒霉的。 药当心却是又冲她挤了挤眼睛,不但没走,反而拎着剑在不远处坐了下来,笑嘻嘻打算看热闹。 被他这么一说,众仙门一时间便不好再找南灵歌的麻烦,又将眼神都转到了薄野藏和风华忌身上。 薄野藏得理不饶人,一定要仙尊交出南灵歌为徒弟报仇。 仙尊绝口不提南灵歌,好像躲在他身后的人不存在似的,一口咬定薄野藏害了南谣弟子,一定要薄野藏给南谣弟子一个说法。 药当心阴阳怪气道:“休光是被我干掉的,西凌国师为何一直抓着一个小女子不放?莫不是个个都瞧着她好欺负?” “是人都看到她在背后偷袭,你这小子莫要信口雌黄。” 薄野藏仍是笑眯眯的,眼中却是寒光闪闪。 “便是偷袭也是国师在先,大家都看着呢,休光连我都打不过,又怎么能打得过南枫白……” 先前药当心与南枫白比过一场,输赢众人可是都看见的。 药当心吧啦吧啦说个不停,风华忌与薄野藏两人便僵持住了。 就算瞎子也知道仙尊有意袒护南灵歌,一时间令诸仙门八卦之心大起,不少人窃窃私语的猜测着仙尊与南灵歌的关系。 场中人大多不在乎先前谁伤了谁死了,反正又不是自己门中人。 现下也不太有人在乎一身鬼气的南灵歌和嚣张至极的药当心。 鬼境对许多人来说是一个玄之又玄的传说,仙尊亦是。 在场的数千人,见过仙尊的寥寥无几。 与鼎鼎大名的仙尊一比,南灵歌这只小鬼便黯然无光了。 若不是南谣大弟子受了重伤,众人还没机会见到仙尊。 他们希望看到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仙尊啊,南谣名头最大的,修行最高的仙尊啊! 若能看到仙尊出手,说不定就能从其中领悟到什么。 反正没人担心仙尊会败,毕竟现在满天下有半仙之名的,只有南谣仙尊一个。 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之中,薄野藏与风华忌几乎同时冲天而起,向着西方飞去,眨眼间便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南灵歌。 药当心随后便大呼小叫的追了过去。 怎么回事? 真正的热闹还没开始怎么人都跑了? 众人怔了片刻,呼啦啦也追了过去。 先动身的是薄野藏。 他倒是想在众目睽睽下给南谣仙尊难看的。 可是有了药当心那个搅屎棍,言语上他便占不到便宜。 一场独属于南谣仙门的盛事,硬是扯出西凌、北照外加鬼境,他那徒弟算是白死了。 原本薄野藏是想在众人面前与风华忌先战上一场的。 若能打败风华忌,南谣仙门便会成为笑话,若情形不妙也可以尽早收手,南谣仙门一向以正道自居,是不会落井下石的。 但是有了药当心那个祸害就保不准了。 那便换个地方打罢。 薄野藏一直向西而去,一直跑到个草木茂盛的山头才停了下来。 一片看似寻常的草丛中闪着诡异的红光,红光缓缓流转,忽隐忽现,汇成一个古怪的图案。 风华忌拎着南灵歌转瞬便至,正好落在了图案之中。 一股煞气猛的冲入脚底,南灵歌身子一僵,霎时间遍体冰寒,眼前一黑险些扑倒。 好在紧要关头风华忌伸手扶住了她,一股温柔的灵气冲入体内,将冰寒的煞气赶了出去。 等她眼前变得清明时,薄野藏身形微微一晃,突然变了个模样,对着两人勾唇邪笑。 白衣变红衣,清朗变邪冷。 他的五官变化不是很大,只是眉梢稍微扬了些,眼角微微挑了些,唇色稍微红了些,面色较先前更白了些,身量稍高了些,稍微瘦削了些…… 不管身形相貌,都只是细微的变化,却生生将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南灵歌盯着薄野藏看了片刻,脑中突然一炸,骇然道:“薄血!?” 084 旧识(求收藏,求订阅,求月票) 南灵歌大惊之中,刀灵恨恨道:“早让你快些离开你偏不听,现在知道麻烦了吧。” 风华忌转首淡淡道:“你认得他?” 南灵歌没来得及说话,薄野藏已然勾唇一笑:“岂止认得,我与她,可有逾千年的交情呢,若是没有她,巫宗早已名扬天下,哪里轮得到仙门做大。” 这话说的就奇怪了。 风华忌不愿去问薄野藏,便将眼神转向了南灵歌。 南灵歌抚着额头摇摇欲坠,白着脸露出一抹惨笑。 风华忌眉头微微一拧,伸手扶住了她单薄的肩。 温柔的灵气缓缓渗入,将她体内的煞气赶了出去。 整个山头都在阵法之中,无形的煞气由四面八方滚滚而来。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对南灵歌却能造成极大的伤害。 “谢谢。” 南灵歌勉强吐出两个字,又陷入了苦忍之中。 原本她的鬼气应如涓涓细流,慢慢同化身体,找回从前的记忆。 可是封印之后细流便被堵住,一旦释放,便成了洪水猛兽,让她有些难以承受。 先前南枫白受伤时她受了很大的刺激,令体内气息狂躁无比。当她想起眼前之人是谁以后,就彻底无法控制体内的煞气了。 再加上阵中的煞气,要不是风华忌搭了把手,现在的她已经丢了半条命了。 南灵歌咬着牙道:“他是个大祸害,若能杀之不必留手。” 薄野藏邪邪一笑:“你真觉得这世上有人能杀得了我么?这世上有勇气与我以命换命的只有你一个而已,结果呢?还不是你死我活。” 听到这么古怪的话,再看到脸色愈发难看的南灵歌,风华忌眉头大皱,冷冷道:“我不管你是谁,你来南谣都是心怀不轨,我若不出现,你是否想要屠戮仙门?” 薄野藏懒懒笑道:“屠戮不至于,不过你南谣仙门若是技不如人,死上几个仙长什么的也怪不得我。” “你好歹也是一宗之主,一国之师,偷袭一个晚辈不说,还要暗中设阵,本尊实在不屑与你一战。” 风华忌是真的看不起他。 特别是他对南灵歌的态度。 他们之间的纠葛,似乎真的深不可测。 薄野藏懒懒笑着:“仙尊既不屑与我一战,尽管离去便是了,不过她我是留定了。” 风华忌冷笑:“就凭你?” “加上这杀阵如何?” 风华忌摇了摇头,觉得他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这种阵法对他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颇有画蛇添足之嫌。 嘴上说着不屑与之一战,该战却还是要战的。 他是不会把南灵歌留下的。 “用阵护着自己。” 说打就打,风华忌扬手便是万千光华,刺目夺神,瞬间将薄野藏笼罩于其中。 薄野藏扬声一笑,大袖一挥,万千红茫乍起,与耀眼的白光猛然相撞,轰然一声巨响,红白两色蓦然向四周爆射而去,草飞树倾,山头眨眼间成了不毛之地。 势均力敌的一式过后,薄野藏舔了舔血红的唇,大袖一挥,霎那间又是漫天红茫,如同天上下了一场血雨。 ‘血雨’飘于半空,转瞬凝成一团,如一块血红的巨石般砸向风华忌。 风华忌身影一闪便到了薄野藏身后,手指一弹,一抹寒光电射而出。 薄野藏身子一闪跃到半空,手掌一翻向下一按,血红的‘巨石’再次向风华忌砸去。 他欲逼得风华忌与他正面相抗,风华忌却不如他所愿,再次闪到他身后,连弹数指,数道寒光有如飞剑般直射薄野藏要害。 薄野藏闪身再避,正要再次控制‘巨石’,身后突然鬼气森然。 “小丫头,背后偷袭这种事可一不可再。” 薄野藏一声轻笑,漆黑的大刀再现手中,对着身后猛然一斩,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鬼叫声。 在他扬刀的瞬间,风华忌扬手挥出一片灵光,落地成火,将他困在了其中。 “不需你多事!” 风华忌有些生气。 南灵歌不但没将自己护好,反而还摇摇晃晃的找机会偷袭。 她连这阵中的煞气都抵御不了,就没点自知之明么? 话音才落,薄野藏洒出一片血雨,落入火中,各自消融。 而在他挥袖的瞬间,南灵歌刀光又到,只是这一回没有释放刀中恶灵。 薄野藏回首一勾唇,似笑非笑道:“啧啧,你还真是不乖……” ‘刷~’ 南灵歌什么也不说又是一刀。 她摇摇晃晃的站着,身上煞气滚滚,小脸惨青,死死咬着下唇,一刀接一刀,疯了似的劈向薄野藏。 南灵歌疯狂的模样看在风华忌眼里,不免心生疑惑。 现在的她,与当初在山上没心没肺,忍气吞声的那个小丫头简直判若两人。 当初不管别人怎么对她,她也没有拼死反抗的意思。 如今却完全不顾自己的死活,一心要治薄野藏于死地,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她与薄野藏有什么仇什么怨此时不便细问,只知道她再这么下去会把自己给耗死。 “我与他之战不需你插手,你……” 只管护好自己便是。 风华忌话未说完,薄野藏忽然挥刀向南灵歌用力一劈。 风华忌身子一闪挡在南灵歌身前,扬袖挥散刀光,一柄半透明的长剑随即由袖中飞出,悍然撞在薄野藏大刀之上。 薄野藏退了半步,蓦的大笑一声,对着地面狠狠一拍。 天突然便暗了,整个山头笼罩一片深重的金红色之中。 抬眼望去,整个天空都变成了暗红。 浓郁的腥气霎时间充斥于整个空间之中,脚下的地面缓缓的震荡起来。 好似有只凶狠巨人正踏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来,震的人心里发慌。 不知不觉间,深重的金红色将碧绿的草木染上了血色,地面的震动愈来愈烈,腥气愈来愈浓,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似乎就要破土而出一般。 风华忌一身皓雪似的白,在扑天盖地的血色之中,变得额外鲜明。 风华忌早知道薄野藏设了阵法,只是现在才真正开启,声势惊人。 风华忌回手将南灵歌罩在一片灵光之中,淡淡然说道:“阵如其人,拖泥带水,装腔作势,你当只有你会设阵么。” 说话间将大袖一扬,南灵歌眼前一花,风华忌与薄野藏忽的不见了。 快把自己累死了的南灵歌跌坐在地,迷茫的眨了眨眼。 085 万魂 风华忌与薄野藏忽然于眼前消失,南灵歌头昏脑涨,浑浑噩噩站站在原地,脑子几乎已无法思考。 一半是因为阵中煞气,另一半是因为她自己体内的鬼气。 记忆也如洪水般狂涌而来,令她愈发觉得晕眩。 先前倒不是她非要与薄野藏拼命不可,只是她若不发泄,便觉得自己会像休光一样爆裂开来,变成一蓬血雨。 茫茫然不知过了多久,风华忌突然从天而降,伸手捞起她飞身而走。 直到这时她才发觉天已经黑了,山头大阵不知何时已然消散。 南灵歌反应迟缓的问道:“你没事吗?” 风华忌摇了摇头,脸色惨白,身上虽然没有血迹,但是只瞧气色便知道他情形不妙。 南灵歌又道:“他呢?死了吗?” 风华忌再摇头。 薄野藏果然非同小可,没有半仙之体,却有半仙之能。 若不是由南灵歌口中得知他是个已活了千年之久的老妖怪,风华忌便不会抢先一步设下杀阵,不顾风度的将薄野藏拖入其中。 阵石,本就是他炼的,他自然也有,用出来的效果比南灵歌要强上百倍。 杀阵本就是绞杀邪气的,只对薄野藏有效。 就如薄野藏设下的杀阵,原也只是对风华忌有效根本不会伤到自己一样。 只有南灵歌那个半吊子,才会连自己也被伤到。 先前薄野藏引他入阵,不是不敢与他一战,是想多些把握。 薄野藏,想让他死! 幸好薄野藏的大阵成形太慢,也幸好南灵歌给了他提示。 与薄野藏对战,最好用以命换命的方式去打。 如此一来,薄野藏的锐气便会被压住。 不过有个前提,就是修为要与他在伯仲之间才行。 否则以命换命的打法就是个笑话。 而且与薄野藏对战,打的越久就越是不利。 因为他天性狡诈,且无所不用其极。 便是风华忌抢了先机,也不过与他战个两败俱伤。 若是薄野藏没有抢先退避,结果谁会吃亏还真不一定。 他顺风顺水了太久,已经很难再将他人真正看成对手了。 南灵歌稳稳的倚在风华忌怀中,嗅着淡淡冷香,再被夜风一吹,总算清醒了些,低低喃道:“当年他自称薄血,暗中捉了数个鬼众练成傀儡供他驱使……”。” 薄野藏是个疯子。 这个疯子疯到可以无视鬼境,也可以无视整个南谣仙门。 无视鬼境,是因为要捉鬼众炼制傀儡,以一已之身挑战整个南谣仙门,想找机会杀了南谣仙尊。 当初因为他捉了鬼众炼化傀儡,她曾满天下的追杀他,数场大战,不分上下。 那时的她小有所成,他亦然。 南灵歌叹息道:“通天山上那位渡劫的和尚,便是被我和他害死的。” 身为鬼境王女,那时她只想让他死,为自己的子民报仇。 为此不惜将他逼入天雷之中。 他们走的都是阴邪之路,天生畏惧天雷。 当初她报着鱼死网破之心,却不料害了山上正渡劫的和尚。 也就是风华忌前世的前世。 那一场大战,是真正的两败俱伤,各自都是修为大减。 薄野藏为此闭关多年,赤南歌也是闭关许久才出,出来不久,便遇上了风华忌的前世…… 若非两人那场大战,薄野藏这个活了千多年的老妖怪,现在已无人可挡了。 “我……也是被他害死的。” 那时她逃出鬼境,被薄野藏寻到,威胁她若不交出鬼境的炼鬼之法便将她也练成傀儡,她自是宁愿自爆魂魄也不肯屈服的。 而后她死,他伤,又闭关了许久。 飞掠之中的风华忌停了下来,将南灵歌放下,淡淡道:“你的修为应是无法恢复了是么?” 南灵歌缓缓坐在草地上,白着脸点了点头。 当时她本就损失了小半的修为,剩下的大半用来伤人,仅余的用来保护自己魂魄的碎片。 “好在薄野藏惜命,不肯与我同归于尽,受了伤便会遁走,否则……” 她的魂魄就像一个打碎了的瓷瓶,后来被风华忌一片片寻来,修补,养了百年才真正成形。 南灵歌直着眼喃喃:“我原以为找到我的会是赤淆。” 谁料造化弄人,那个人变成了风华忌。 “换个人自爆魂魄,断无修补的可能,便是我也是不能。” 风华忌也坐了下来,脸上仍是惨白一片。 南灵歌惨笑:“我与你们不同,我是万里挑一的鬼身。” 鬼境后代,都是用婴幼的残魂相互吞噬而成的,至少要用百条。 原本风华忌以为南灵歌也是百条,如今才知道,她是万魂合一的鬼身。 想到万条魂魄,风华忌便觉心寒。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婴幼的魂魄徘徊不去。 南灵歌看着风华忌难看的脸色,低低道:“你不必多想,此法只适用于鬼王继承者,在我之后不会再有后人了,也就不会再有万魂合一之事了。” 千魂万魂的炼鬼之法太残忍,太逆天,她是不会再用的。 风华忌微微摇了摇头,轻轻一叹。 她一身用了万魂,其中怕是染了无数鲜血,染了无数怨气,她没变成个嗜血的疯子已是稀奇了。 只是要怪却也怪不到她身上,毕竟她也只是其中一条浑浑噩噩的魂魄,完全凭着本能行事。 南灵歌又道:“我虽许久不在鬼境,不知鬼境境况,但在我离开前已经很少有谁再用此法了,因为没有必要了。” 鬼境自绝于天地,死后不归天不归地,魂魄彻底消散,归池重生的几率越来越小,有没有后人已不那么重要了,毕竟没有血脉亲缘的关系。 只不知道这么久过去,鬼境会不会想到更诡异的方法延续生命。 现在的她似乎已无处可去,若是没有办法,她也只能回鬼境。 有些事总要弄清楚,有些属于她的东西也要拿回来…… 风华忌不语,南灵歌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若有机会,仙尊定要杀了薄野藏才好,相信我,他是个真正的祸害。” 现在的她差不多是个废人,当世能与薄野藏旗鼓相当的怕是只有他一个了。 半仙之境,举世难寻。 若不是薄野藏被她伤了两次,大半时间在闭关,差着几百年修行的风华忌不会是他的对手。 风华忌仍是不语,南灵歌叹了一声,便也沉默下来。 086 我送你 风华忌与南灵歌沉默了许久。 风华忌不说话,南灵歌便是有话也说不出口。 直到月上中天了,风华忌才淡淡道:“算了。” 算了? 南灵歌茫然望着风华忌,什么算了? 风华忌又道:“你我之间,算了。你与南白,也算了。” 南灵歌愈发迷茫了。 “你我之事一笔勾销,此后互不相欠,至于南白,他有他的责任,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日后还是莫要去打扰他为好。” 风华忌扭着脸不看她,脸色仍是惨白一片。 南灵歌盯着风华忌的侧脸看了一阵,忽的一笑,“仙尊在怕什么?” “我会怕什么?” 风华忌转过脸来望她,眉头轻皱。 “怕我像毁了你前世一样毁了师兄?” 南灵歌自嘲一笑,不待风华忌回答便又说道:“仙尊放心,如今的我已不是当初的赤南歌,现下我全部的心思都在保命之上,不会再节外生枝。” 风华忌淡淡道:“如此最好。” “仙尊大量,我便也不再赘言,只是此后仙尊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任凭仙尊驱使。” 对不起什么的不说也罢。 她欠的债太重,还不清的。 两人既然把该说的都说了,南灵歌便觉得自己该走了,免得留下来惹人憎厌。 她仍是记挂着南枫白,但所有人都将她隔绝在外,她也无可奈何。 “还请仙尊对单灵照顾一二。” 说完了,南灵歌起身便走。 风华忌问道:“你想去哪?” “灌花城。” 南灵歌脚下不停。 如今她身上鬼气大盛,鬼境却没有寻来,她便只好自己回去,是福是祸到时候再说罢。 “我送你罢。” 一道白影飘于身侧,南灵歌大感意外。 风华忌道:“薄野藏不会放过你的。” 南灵歌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风华忌又道:“诸仙门也不会放过你。” 南灵歌苦笑。 是啊,在四方山时她已经泄露了身份,便是只为好奇,也会有许多人会找到她头上来。 若是风华忌不开口,她原是想去找药当心的。 药当心平日里看着十分的不靠谱,但在四方山时对她诸多呵护,令南灵歌对他的形象大为改观。 请他帮忙送她去灌花城,他应该不会拒绝。 再加上她手里的扼灵,扼灵中的赤夸,小心些应该去得了灌花。 不过此时有仙尊相送,那便万无一失了。 头顶明月,脚踏碧草,两人在山里缓缓而行。 走着走着,风华忌忽然轻轻一叹,说道:“对不起。” “嗯?” 南灵歌又迷茫了。 “我不该因为一时意气给你这般的容貌。” “呵……” 原来是因为这个。 南灵歌轻笑摇头,“一具皮囊而已,仙尊不必介怀,况且这般的容貌我很喜欢,仙尊予我之恩,实在无以为报。” 她还是那个她,身形纤弱,五官精致,脸颊和朱唇因为受伤而变得惨白,近日不曾梳洗,头发蓬乱,便是如此狼狈,却掩不下脸上的娇媚之气。 那一双眼,仍是泛着一层蒙蒙水汽,我见犹怜。 只是在娇媚的表相之下,又添了豁达与清朗,近之如沐春风。 风华忌便也不再纠结了。 “你的伤,真的不要紧么?” 忍了半晌,南灵歌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看着只是脸白了些,但是先前坐的久了些,现在走的又那么慢…… “比薄野藏要轻。” 风华忌似乎有些不高兴。 这么说应该是很重吧? “我头晕的厉害,要不等天亮了我们在上路吧。” 南灵歌抚着额头就近倚上了一棵大树,看起来确实是很难受的模样。 风华忌淡淡看她一眼,也不说破,就地坐了下来。 南灵歌随后也坐了下来,将扼灵置在膝上,各自闭目入定。 才一静下心来,刀灵的声音便传入意念之中:“你都想起来了?” 南灵歌传音道:“差不多罢,只是一时间想起太多,反而有些混乱。” 刀灵沉默了片刻接着道:“你真要回鬼境?” 南灵歌暗暗叹息:“我只能回鬼境。” 她如今的修为与当年差了百十条街,当初可以满天下乱跑,到处挑战仙门,现在若还是如此纯粹就是找死。 南谣仙门已将她拒之门外,再加上薄野藏的出现,她唯一能想到的容身之处,就只有鬼境了。 刀灵沉声道:“你放心赤淆?当初你受伤时对你苦苦相逼,如今的你落在他手里,只能任他揉捏,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南灵歌苦笑:“他已间接害死了我一次,你觉得他还会再来一次么?我倒是担心还能不能回得了鬼境,许多年过去,谁知道如今的鬼境已变成了何等模样?” “那便不回,找个地方躲起来修炼便是。” 刀灵的态度,莫明的便好起来了。 虽然没到温和的程度,至少是不暴躁了。 “躲着不是办法,我现在的身子只靠修炼是没办法恢复修为的,所以我必须回去找些东西。” “随你罢。” 刀灵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南灵歌便也静了心打坐。 天亮之后,两人继续上路,尽量挑着山野小路人烟稀少的地方走着。 便是如此,也时不时的便能感受到窥视的目光和蠢蠢欲动的气息。 南灵歌暗自庆幸,幸亏有风华忌相伴同行,否则现在的她指不定会落到谁的手里去了。 风华忌的伤,或许比她想像中还要重些。 虽然从外表看不出什么来,南灵歌还是感觉十分的不好。 幸亏那些暗中窥伺着的人不知道,也没谁敢来试探仙尊,要不然…… 两人走走停停,南灵歌时不时便叫着头晕需要休息,风华忌也不多说什么。 如此这般走了一天,竟然还没走出那座无名的大山。 天将黑时,南灵歌便不肯走了,硬说是累的半死需要休息。 风华忌淡淡看她一眼便继续打坐调息。 南灵歌在灵心镯子里翻来翻去,找出了两根肉干,躺在树底下漫不经心的嚼着,将淡淡的叹息一同咽下。 四周窥视的目光仍在。 能跟了这么久,南灵歌觉得那些应该是薄野藏的人。 只不知现在令他感兴趣的,到底是她还是风华忌。 还好,那些人与薄野藏一样没出息,只是跟着没有动手,否则风华忌怕要伤上加伤了。 087 别来无恙(求推荐、求订阅,求月票) 风华忌一身白衣清净无尘,便是坐在荒野之中,仍是风华皎皎,不可亵渎。 周围隐隐的躁动他自然比南灵歌更加清楚,却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对于他来说,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宵小,根本不值得他去关注。 他是半仙,不食人间烟火的半仙,不屑于跟几个藏头露尾之辈一般计较。 南灵歌不是仙,也不是人,但异常留恋红尘滋味,酸甜苦辣咸,都可入口。 她就很想把那些人赶跑或者揪出来揍一顿。 前世的她很暴躁,这一世之所以性格大变,主要是因为她没了撒野的本钱。 风华忌则不同。 他三世醉心于修炼,整个人清渺渺如天上云。 是她将他拽入尘埃之中,强行让他体验了一场爱恨纠缠,到了最后,他最恨的还是自己而不是她。 他也是最单纯,最谨守本心,也是最任性的一个人。 恨了就是恨了,放了就是放了,想帮她也就帮了。 他的师父教他斩妖除魔的本事,却从未在他心性上下过功夫。 他天生便是璞玉,那位高人不愿刻意雕琢,只希望他自行展露光华。 所以不管他做什么,都是随心随性。 因为不喜欢热闹,所以他的修行之途不涉红尘冷暖,只在斩妖除魔之中。 说白了,他对人情世故知之甚少,只能凭自己的聪慧去弥补,去揣测。 南灵歌慢慢察觉到了,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怪不得他所谓的报复那么幼稚,生气的时候感觉像个恼羞成怒的孩子,只差跳着脚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了…… 当然不管他做什么,表情都是很高冷的,气质都是很超然的。 两者交织在一起,才会让她感觉很诡异。 好笑之余却又有些怅然。 现在的她,有些想不起来当初的心情了。 当初到底为什么会纠缠他前世? 是不是真心爱过那个小道士,她也想不清楚了。 若非刻骨铭心,或许便不算爱过罢。 风华忌历经三世,她死过一回还是她却又不是她,也不知算不算是轮回了一场。 只觉得前尘旧事都混乱不已,沧海桑田变幻太快。 不久前她颇为惆怅的离了南谣仙门,之后与南枫白高高兴兴的上路,还曾与单灵商量以后该怎么生活。 转眼间,她什么都没有了,还遇到了自己的生死大敌。 薄野藏现在虽是躲起来了,但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像条毒舌般窜出来狠狠咬她一口。 他那种人见势不好立刻便会逃走,逮着不如自己的就往死里祸害,丝毫不顾脸面。 什么国师,什么宗主,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 如果她知道薄野藏的下落,但凡有一丝可能,她都会想办法把他干掉。 可惜她不知道,现在的她也没那个本事把人家干掉。 风华忌知道,但风华忌不想也不能把薄野藏干掉。 薄野藏死在南谣,西凌与南谣必会开战。 巫宗一定会参战,无所不用其极。 到时候仙门被逼无奈也只能参战,普通军士百姓一定会死伤惨重。 薄野藏这回大咧咧跑到南谣来,不是试探便是要挑起事端,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薄野藏深知其中厉害,仍以西凌国师的身份回到了南谣城的国师府中,好吃好喝的被人伺候着。 有人问起与仙尊之战的结果,只说不分伯仲,惺惺相惜。 至于偷袭的事,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反而还一脸悲伤的说自己徒弟死的冤惨,希望南谣能将凶手捉来交给他处置。 南谣国师风暇离,是个清俊沉稳的中年男子,对薄野藏痛失爱徒表示了哀悼之意,随后话锋一转。 “仙门与官家并非一体,当初我便与国师说过其中厉害,国师不肯听我之言……” 他自己不听话非要去挑战仙门,现在出了事自然也该去找仙门,找他这个国师是没用的,找皇帝也是没用的。 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薄野藏早知会是这么个结果,与风暇离纠缠了一阵子之后便不再追究凶手了,一脸哀伤的希望风暇离帮忙讨要休光的魂魄和长剑。 “这点小小的要求,国师该不会也不肯帮忙吧?” “……” 风暇离有些无语。 薄野藏差点害死自己的子侄,他没有暗中捅他一刀是因为要顾全大局,他真当南谣人都是傻子,真以为自己做的事别人都不知道么? 他不知道差点死在他手里的是下任国师么?不知道南谣仙尊是风家人么?不知道南谣皇姓是风么…… 风暇离很想捏死薄野藏,但他身为国师,薄野藏代表的又是西凌,实在没办法下手。 于是便只能由得薄野藏继续在南谣耀武扬威。 南灵歌胡思乱想了没多久,周围突然乱了起来,惨叫声不时传来。 那些不知谁派来的探子,似乎都遭了殃。 南灵歌翻身而起,竖着耳朵听动静。 风华忌微微皱着眉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好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林中走出一个很年青、很好看男人,抱着手臂缓缓行至南灵歌面前,于丈外止步,面色冷然,气势昂然,满眼阴郁的盯住了南灵歌。 男子穿着宽大的黑衣,衣是沉郁的黑,没有花纹,没有光泽,让人一下子就想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他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发很长,南灵歌的还未及腰,他的已在臀下。 他很高,与风华忌差不多,但瞧着比风华忌要壮硕些。 风华忌虽算不上单薄,但也微微偏了瘦削,穿着宽大白衣时十分的清灵飘逸。 这个男人却好似身上每一寸肌肤都透着无穷的劲力一般。 他有双凌厉飞扬的剑眉,眉下是双深邃漆黑的眸,盯着人看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凶戾的鹰。 风华忌也有着飞扬的眉,透着些小小傲然却并不凌厉。那一双眼则像浸在冰水里的寒珠,清洌洌,寒凛凛,看人时总让人忍不住觉得冷。 南灵歌与风华忌打量着男子,男子也在打量着他们,深深拧着眉头,凶煞的眼神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老婆在偷人。 风华忌也微微拧着眉头,像是看见了什么怪兽。 南灵歌缓缓起身对着男子勾唇一笑:“赤淆,别来无恙?” 088 情愿 赤淆? 风华忌眸中寒光一闪。 原来这个男人就是与前世的他一同间接害赤南歌的那位? 当年的小道士给了赤南歌一刀,他则是趁着她外忧内患时硬是逼她成亲,害她不得不逃离鬼境,终被薄野藏所害。 两个自以为深爱着她的男人,都是害死她的元凶,说起来还真是相当的讽刺。 “你还知道回来?” 更讽刺的是他的态度,才一见面就摆出理直气壮兴师问罪的模样,好像理亏的是她一样。 这样一个男子,风华忌真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讨厌, “为何这么迟才来找我?” 南灵歌的态度也很奇怪,好似既不怕他也不怪他,好像他本来就该一直在寻找着她似的。 “闭关刚出。” 赤淆黑着脸沉着声道:“你怎会变成这副鬼样子,这些年躲去了何处?” “说来话长。” 南灵歌淡淡道:“先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救命恩人,这位南谣仙尊,若不是他,你我永远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为何?” 赤淆眉头大皱,眼底藏着滚滚雷霆,身上煞气极为浓郁,像个煞神一样。 也不知是故意外放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内息。 “我死了。” 他一定要个答案,南灵歌便给他答案。 “离开鬼境之后遇到了一个仇人,将我逼的爆了魂魄,在人间四散飘零许久。” 说起自己的生死,南灵歌显得十分淡漠,赤淆则是深垂眼睑,面色黯然。 这么多年以来,他不断的派人寻找南灵歌,自己寻遍了能踏足的所有地方。 鬼境以气寻人,可以驱世间之魂帮忙,寻魂之术最是厉害。 找了许多年都未找到南灵歌,他已经有了最坏的猜测。 不过确如南灵歌所想,他一直没放弃,只要有时间便会亲自出来寻找。 南灵歌鬼气大泄后不久便有鬼众将消息传回,只是他在闭关,稍微耽搁了些许。 赤淆沉声道:“仙尊救了你?” 南谣仙尊的大名世人皆知,赤南歌失踪后,大批鬼众时常在人间往来寻找,对人间自然也是熟悉的。 南灵歌淡淡道:“是啊,仙尊慈悲,耗时许久才将我魂魄一片片补齐,三年前才有了灵智却失了记忆,真正清醒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从前她不知道自己魂魄修补会有多难,清醒后却是知道的。 要把她的魂魄碎片寻齐,修补,没有高深的修为,没有百年的时间不可能做到。 这世间或许也只能风华忌才有这个耐心和本事。 这一认知,让她深觉庆幸和感激。 “怪不得……” 赤淆闭上眼长叹一声,忽然躬身对着风华忌深施一礼,“仙尊大恩无以为报,日后若有所需,鬼境任凭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风华忌身子一闪避开赤淆的大礼,负手望着别处淡淡道:“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 说完转了脸对南灵歌道:“你真的要与他回去么?” 风华忌语气的针对感很强,满脸满眼都对赤淆不信任和嫌弃之意,成功让赤淆黑了脸,转眼间便由感激变成了愤然。 眼见着赤淆开始磨牙,风华忌又挑衅的抬高了下巴,南灵歌立刻转首淡笑:“仙尊恩重不敢言谢,既然赤淆已来接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风华忌便皱着眉道:“你确定要与他回去?” “你什么意思?” 赤淆怒而拔刀。 他的刀背在身后,刀身刀柄皆是漆黑,刀形与扼灵相似却大上许多,只看着便觉得沉重摄人。 风华忌轻飘飘扔去个鄙夷的眼神,淡淡道:“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放心将她交给一个卑鄙之人。” 赤淆怒道:“你说谁卑鄙?” “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知道。” 风华忌挑了挑眉,再次给了赤淆一个鄙夷的眼神。 “……” 南灵歌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风华忌。 怎么感觉他故意在激怒赤淆? 他想与赤淆打上一场? 赤淆的性子就像个炮仗,沾上火星便要爆炸。 风华忌却不是好斗的性子,怎么会…… 眼见着两人就要动手了,南灵歌立刻站到两人中间,对着风华忌拱手笑道:“仙尊不必担心,他不会将我如何的,我与他之间便是要算账,也该我与他算才对,回到鬼境之后,我会与他好好算一算旧账。” 这话似是对风华忌说的,实则是给赤淆听的。 很有用。 赤淆听了,立刻便将脸偏到一边,哼了一声再不看她。 “仙尊保重,后会有期。” 南灵歌对着风华忌深施一礼,迈步向赤淆走去。 再不走这两个就要打起来了。 赤淆是个吃不得亏的性子,若是在风华忌手里吃了亏,那风华忌这辈子都别想安生了。 其实她更怕的是风华忌吃亏。 许多年不见赤淆,谁知道他如今的修为到了什么地步? 当年自己最鼎盛的时候都被他给赶上了,现在…… 南灵歌走到赤淆身边,扯了赤淆匆匆便走。 赤淆脚下生根,愤然瞪着风华忌并不想走。 南灵歌低声威胁道:“他是我救命恩人,你敢动他试试?” “哼!” 赤淆重重一哼,不情不愿的收了刀,又瞪了风华忌一眼转身与南灵歌并肩而去。 风华忌眉头大皱,有心想拦却又不知该用什么理由去拦。 他本就是送南灵歌回鬼境的不是么? 现在已仁至义尽了不是么? “你是不是又走火入魔了?” 南灵歌的声音随风飘来。 赤淆闷声道:“什么走火入魔?我怎会走火入魔!” 南灵歌嗤道:“若非走火入魔,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闭关?” 这回赤淆没在反驳,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南灵歌又说了什么,因为离去的太快,风华忌没有听清,微微皱着眉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他实在没有立场去干涉他们两人之事。 赤淆与她像是久违的朋友,她似乎对赤淆并无怨怼,赤淆似乎也没什么愧疚。 虽然他看着十分阴沉,眼神中失而复得的喜悦却是骗不了人的。 那南灵歌呢,她真的是心甘情愿与他回去还是逼不得已呢? 原本他是觉得前世欠她一刀,这辈子救她一命,应该不欠她的了。 可后来又想,若没那一刀她根本不会元气大伤,不会被赤淆逼婚,不会逃出鬼境,不会死,更不会变成个废物,处处仰人鼻息,委屈求全…… 风华忌越想越是纠结,只能化作声声长叹。 089 杀剐随你 隔了许多年再重回故地,鬼境似乎并没有多大改变。 不夜城依旧繁盛,宽阔的街道上酒楼商铺林立,不管白天黑夜,永远都喧嚷热闹。 只不过以前的喧嚣透着喜乐,现在则处处透着疯狂。 有些鬼众醒了醉醉了醒,甚至能在城中连续喝上几年的酒。 城中最热闹的斗场,现在被挤的水泄不通,凶煞之气冲天而起,如一大片乌云般驱之不散。 斗场分割成数十个小方阵,每个阵前都挂着一串木牌,牌上有时间、姓名和赌注。 好战好赌的鬼众始终聚集在此,日夜不休的赌,日夜不休的战。 不管是人是鬼,对未来没有了期盼,便会放纵自己,沉迷一时之乐。 南灵歌再次回来,发现不夜城中尽是醉鬼、赌徒和战斗疯子。 有些看见了赤淆,会拱手问好,不过大多鬼众是对两人视而不见的。 有些熟悉的面孔醉眼惺忪的看南灵歌一眼,像看个陌生人一样。 “你便这般放纵着他们?” 南灵歌眉头越皱越紧,感觉越来越差。 现在的不夜城,已经成了颓废、绝望之城。 再这么下去,迟早会成为疯狂之城。 “我自顾不暇哪有时间管他们。” 赤淆是早已习惯了的,闻言只是漫不经心道:“既然你回来了,以后便由你来管束他们好了。” “当初这位置是你自己要争的。我不曾拼命与你争夺,就是觉得你比我更有能力更有责任感。” 南灵歌缓步而行,慢声说道:“如今鬼境变成了烂摊子你却又想交回与我,看来我当真是有眼无珠识人不明。” “胡说!” 赤淆抱着手臂挡在前方对她怒目而视,“这些年若不是因为找你,我怎会……” 怎会疏忽鬼境,又怎会魔气入心,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事情? 赤淆没有明说,南灵歌却是懂得的。 两人面对面站在街中,赤淆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着,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时浓时淡的煞气,不管他怎么压制也没办法尽数压下。 街道很干净,两侧很喧闹,各种吵嚷声汇集在一起,扑天盖地而来,让人觉得十分烦躁。 南灵歌被吵的有些烦,便淡淡道:“回去再说罢。” 曾经的赤南歌喜欢热闹又不喜太闹,同时又讨厌憋闷,所以便住在归池旁边的水榭之中。 水榭之外薄雾弥漫,看外面很清楚,从外面看里面却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如今雾气已经散了,归池的水也减少了三分之一,以前整个水榭差不多都托在池上,现在池水已经退到了水榭边缘。 池水的水汽,也无法支撑水榭的屏障。 南灵歌看了,不免有些伤感,叹息一声走入水榭之中。 水榭不大,四面通透,简朴大气,地面上铺了大张的地毯,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南灵歌脱了鞋子踩着地毯走到一根柱子前,轻轻拍了拍,片刻后又拍了拍,再拍,又拍…… 赤淆上前用力在柱上一拍,闷声道:“我将咒术改了,你走后我便住在这里。” 改她的咒术占了她的屋子,他也没有丝毫惭愧的样子。 一道黑光闪过,水榭四周突起薄雾,紧接着榭内便起了变化,床、几、桌、椅、柜……一一浮现。 南灵歌叹息一声在地毯上坐了下来,有些怀念的看着自己曾用过的东西。 若在以前,不管谁碰了她的东西她都要大怒的。 现在却只是叹息一声作罢。 因为她变了,也因为那个人是赤淆。 以前她常骂赤淆是头倔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那一种。 跟他若能讲得了道理,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 他就是个死脑筋,自己认定了的死,八百头牛也拉不回来。 赤淆一撩衣摆在她对面坐下,沉声问道:“现在跟我仔细说说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模样?” 从见了南灵歌开始,他便好似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喜悦和怒火。 喜他寻觅多年,她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怒她宁死也要逃离自己,怒她一去不归渺无音讯生死不知,害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懊悔着,怨恨着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 怒她改了头换了面也换了性子,与他说话的语气像个久久未见关系普通的朋友。 怒她太过淡然,好似并不恨他,也从不曾挂念过他一般。 “不是已经说过了么。” 南灵歌撑着下巴透过薄雾望向前方,淡淡道:“这池应是无用了吧?” 赤淆怒道:“我问你话呢,说什么池不池?” 南灵歌道:“其实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死了又活了。” 赤淆愤然瞪着眼道:“快说。” “这些年啊……” 南灵歌无奈摇头:“其实并未发生多少事。” 她逃出鬼境不久便被薄血所害,魂魄飞散,直到百年前才被风华忌一片片寻得,慢慢拼凑起来。 三年前,她才醒过来,成了一只浑浑噩噩的小鬼。 真正想起从前,也不过是这几日的事而已。 所以说,哪有什么过去,三言两语便可说尽。 听完她的话赤淆垂了眼,沉默了好半晌才郁郁而道:“你恨我对不对?根本就不想理我对不对?” “恨?” 南灵歌微微思量了片刻,摇了摇头:“当初应该是恨的。” 恨不得把他脑袋凿开,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浆糊。 从小一起长大,她对他视若亲弟,结果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不但不支持她,还逼她成亲,怎能不恨。 可是经历过一场死生,再加上人间浑浑噩噩的几年消磨,让她不由也变了许多。 从前的狂傲不羁,暴躁好战,似乎也随着她的修为一般消失了。 与南枫白的相识,让她感受到了什么是呵护,什么是温暖。 与风华忌的一场纠缠,让她明白了什么叫放下与宽恕。 赤淆毕竟不是存心要害她,所以现在的她,倒真算不上恨他。 她正思量着因果,赤淆忽的单膝跪地,脊背挺的笔直,一脸似要就义般的表情,咬着牙道:“是我害的你差点魂飞魄散,是我对不起你,只要你不再恨我怨我,要杀要剐都随你!” 090 怨、妒(两章并一章) “我杀你作甚?不管你做了什么,本意都不是为了伤我而做,况且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我弟弟。” 南灵歌被赤淆从未有过的举止吓了一跳。 鬼境没有跪拜的习惯,赤淆更是早早便放下狂言,说是此生不跪天不跪地,就是死也要站着死。 南灵歌急急伸手去搀,赤淆侧身避过,恼怒道:“我从来就不是你弟弟,鬼境之内从无血脉亲缘,我又怎么会是你弟弟!” “行行行,你不是我弟弟,你是我大爷,大爷你快起来吧,我可受不起你的大礼。” 南灵歌哭笑不得。 她本是玩笑,也是哄劝,不料赤淆更加愤怒了,蓦的长身而起,抬脚将一张极为贵重精致的椅子踢飞出去。 水榭中摆设虽然简单,但每一样都是当初的赤南歌精挑细选而来的,都是极好的东西。 南灵歌看着椅子七零八碎的落入池中,微微叹息一声道:“你的性子愈发暴躁了,若是哪日我再说了不中听的话,你是不是也想将我踢个七零八碎?” 赤淆的狂躁,只怕已没办法再压下去了。 鬼境每一个新生之子,都是由婴童残魂聚成,至少要百魂厮杀之后脱颖而出。 由杀而生,天性嗜战残忍,战力越强便越容易迷失心智。 她是万魂归一,独一无二。 赤淆则是少之又少的千魂归一,也就是鬼将之体。 也不知到底是那位鬼将炼出的他。 赤淆虽也是与众不同,但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年幼的时候十分弱小,总被其他新生子欺辱。 越是弱小的魂魄,怨念便越强。 所以赤淆从小便比别人狂躁,要是没有她的关照和指引,说不定早就疯了。 后来她便自顾不暇,到处找高手打架来缓解自己的狂躁。 好在当初她有个好对手,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和施展。 现在想起来薄野藏倒也做了件好事。 只有对上薄野藏的时候,她才能做到心无旁骛全力拼杀。 若没有那时的两败俱伤,她应该比赤淆要狂躁许多,说不定早就疯了。 她也经常与赤淆打架,彼此消耗煞气。 说是了各自不会留手,实际上谁都做不到。 赤淆是个修炼狂魔,性子又十分的执拗,到现在还没变成一个残忍嗜杀的厉鬼,已经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你现在还没有椅子硬实,我怎会踢你!” 赤淆黑着脸咕哝了一声,忍着勃发的怒气,扬手将椅子碎片吸了回来,转眼间又恢复原状立在了原处。 “大不了以后不在你面前发火就是。” 赤淆又坐回了原地,气势浑沉,煞气逼人。 南灵歌如今的修为太浅,只觉得坐在他对面十分压抑,于是便低低说道:“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也去休息吧。” 赤淆眼一瞪:“你睡你的,管我作甚!” 南灵歌无奈,“我睡觉你也要看?” “你变成这个鬼样子有什么好看!” “那你赖在我屋里作甚?” 南灵歌有些气了。 “我只坐在这里又不扰你,你赶我作甚?” “孤男寡女的……” “以前你我还不是常常睡在一起。”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现在……” 南灵歌被眼前的混账气的差点失语。 “现在如何?你睡你的,我坐我的。我又不会趁你睡着对你做什么,你怕什么?” “……” 南灵歌放弃跟这个浑人讲理,合衣往床上一躺,盖上被子,只当他不存在。 枕被上残留着淡淡的香气,是赤淆身上的气息。 那种气息,像在黑暗中悄然绽放绽放的虞美人,不动声色的张扬着,艳丽着,散发着诱惑而又危险的气息。 南灵歌有些不习惯,却不敢表现出来。 现在的赤淆似乎随时都会爆发会崩溃,她便是不能帮他压抑,也不愿成为推动的祸手。 于是她便忍耐着,一动不动的背对赤淆躺着,尽量忽视粘在背后的热辣眼神,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睡时赤淆坐在几前,醒时仍坐在原处,才一转眼便瞧见他眼也不眨的盯着她瞧。 南灵歌被瞧的直冒火,气冲冲掀被下床,赤脚走到柜前,找出一件自己十三四时穿的黑衣,咬着牙道:“我要换衣。” 说完后等了片刻,没听见离去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南灵歌真不知是该气该笑。 赤淆是彻底与她卯上了。 她睡觉他要看着,她换衣他也只是将身子转了过去。 虽然知道他不会偷看,南灵歌还是忍住仰面长叹,片刻后摇了摇头,将衣裙又扔了回去。 她并不想换衣,只是想将赤淆支走。 可是现在的赤淆比原来更浑不吝了,除了强横,还多了无赖。 南灵歌对着柱子静默片刻,幽幽道:“我要沐浴。” 赤淆扬声高喊:“送水来,王女要沐浴。” 南灵歌皱眉:“……现在你是鬼王,莫再叫我王女。” 赤淆扬眉:“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姐姐?” “……” 南灵歌眉头几乎拧成一团,片刻后气闷道:“难道我没有名字?不过以后不要叫我赤南歌了,现在我叫南灵歌。” “南灵歌?什么鬼名字?你连姓都改了?” 赤淆也皱着眉,狐疑的盯着她看了片刻后,突然恍悟道:“你该不会是随了南谣仙尊的姓吧?你与他到底什么关系?” 说话的语气像个妒夫。 南灵歌被气笑了,“你不光脾气越来越坏,就连脑子都变坏了,谁告诉你南谣仙尊便是姓南?再说我要随谁的姓关你何事,你是我爹么?” 赤淆冷笑:“我自然不是你爹,不过我也明白的告诉你,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这辈子别想再勾搭其他男人!” 说话间将自己的大刀和南灵歌的赤灵一同摔在了几上,将乌黑的发丝拨到一侧,微微倾身露出玉白的颈子方便她她砍。 他本就是极出挑的男子,不管什么姿态都带着张狂不羁的感觉。 如今更是嚣张邪性的不行,可在他眼底,却飞快的闪过一丝的悲伤。 他是真的想让她狠狠给他一刀! 若是从前的赤南歌,断然不会注意到他眼中的哀伤。 赤南歌只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她却那般轻易的便看出了他一闪而逝的悲伤。 南灵歌心里,愤然拿起扼灵对着他的脖子比划起来。 赤淆眼都不眨的盯着她冷笑道:“你想好了,你若想找别的男人现在尽管下手,我绝不反抗不过机会只有这么一次,现在你不杀了我以后我便不会再给你机会。” 南灵歌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不过舍不得罢了?” 赤淆唇角一勾:“当初我逼你成亲的时候也给过你选择,你还不是下不去手!” 南灵歌寒了脸:“你莫要欺人太甚。” “我天生就是这性子,你又不是第一日认识我。” 赤淆伸手将扼灵贴在颈上催道:“快些快些,我等的有些累了,若是你不愿砍头,那便换一个地方。” 说着便将扼灵的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咧着嘴笑道:“来吧,给我一刀,让我也尝尝你当初被人捅刀的感觉。” 南灵歌气的小脸发白,手直哆嗦,真是恨不得一刀捅过去,给这浑蛋身上添一个窟窿。 可是她不但下不去手,就连要杀他的心都没有。 当初没有,现在没有,从来没有! 南灵歌颓然撒手,扼灵泛着红光落在了小几上,发出不甘的叹息。 “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杀了他?” 除了南灵歌,赤淆是刀灵最熟悉也是最不喜欢人,最恨的是小道士,最想杀的是薄野藏。 南灵歌从前经常与赤淆大打出手,渐渐不分胜负,有了扼灵之后倒是占了一阵子便宜。 不过没多久赤淆便也炼了把刀,比扼灵大上许多,刀灵也凶悍许多。 没办法,刀灵与主人心意相通,赤南歌的煞气毕竟没有赤淆强烈。 赤淆的刀灵谁也没见过,据说能与他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 赤南歌与刀灵只是心意相通。 在赤淆还没逼她成亲之前,刀灵便已经很讨厌赤淆了。 刀灵是很想干掉赤淆的,不过南灵歌不想,他便也没办法。 南灵歌捂着脸趴在几上,叹息道:“我恨过他,怨过他,却从来没想过要杀他。” 刀灵淡淡道:“可你也该知道他不会再放手的,在他身边你不会再有自由。” 南灵歌颓然道:“我知道,不过事在人为,会有机会的。” “呵……你好自为之罢。” 刀灵冷笑一声不再理她。 “王女怎么样了?” 赤夸很担心南灵歌回到鬼境后的处境,但南灵歌不放他出来,他便没办法与她沟通。 刀灵淡淡道:“随她折腾吧,你我总归左右不了她什么,从前一样,现在也一样。” 刀灵的话南灵歌还是听得见的。 只是现在的她谁都不想理会,捂着脸趴在几上装死。 别人都不太明白她与赤淆之间的感情,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但是她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赤淆在她身边,他绝不会让她比他先死。 能够心无旁骛用性命护着她的人,这世上只有他一个而已。 虽然他曾经因为执念太深而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但她在走投无路之时,能想到的也只有他一个而已。 一旦面对自己的本心,回忆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从前的两人,都有着极为倔强的性子,谁也不服谁,往往三言两语便话不投机大打出手。 现在的她终于明白了,赤淆对她的情根,是从极小时便已深种了的。 他出生晚她几年。 他们成形之时,便如四五岁的孩子,往后成长的速度与修为增长的速度相同。 在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便停止生长。 赤南歌进晋神速,赤淆像个七八岁孩子的时候,她已像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了。 在她心里,自然没什么非分之想,是真的将那个天生弱小,却最最倔强最努力的孩子当弟弟的。 当时的她不知赤淆能够如此的努力,如此的坚持,全都是因为她。 直到现在才想得通透。 后来她开始喜欢人间,总是偷偷溜出去玩,看到什么学到什么都会回来与赤淆显摆。 时常偷偷带回各种吃喝玩乐的东西送他。 后来她看到了别人成亲便也回来讲给他听。 “新娘子是最好看的人,坐红红的轿子,穿红红的衣裳,盖红红的盖头,涂红红的胭脂。 新郎官也是最好看的人,骑高头大马,带着大大的红花…… “新郎新娘的屋子也好看,贴很多的喜字,点红红的蜡烛……” “将来我也想嫁人,不过要嫁就一定要嫁个处处比我强的,要高高的,壮壮的,长的很好看的……” 那时她抱着膝盖,与赤淆一同坐在归池旁边,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畅想。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赤淆没有接话,想必在那个时候,他便下了决心要娶她。 她想要的东西,便是他想要的。 她要他变得更强,他便努力变得更强。 她要他控制自己的脾气,他便控制自己的脾气。 她要他全力与她对打,他便不敢留手…… 总之是她要的,他便毫无保留的给。 她喜欢去人间,他便在鬼境等她回来。 因为她的话,他便疯了一样练功修行,在三四年之后便追上了南灵歌,那个时候,她正在人间流连忘返,拿着把刀到处找人挑战。 而后她回鬼境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便是偶尔被鬼王召回,若见鬼境没有要事便会立刻寻个间隙溜出去。 总归鬼境的时间比人间慢许多,鬼王又老当益壮,她便事事不愿操心。 她疯,她野,她很少回鬼境,这些都没什么,赤淆那时总想着要比她强些,再强些,然后有一日站到她面前,可以毫不犹豫的对她说出我够资格娶你这句话。 可是没等到那个时候,赤南歌便像抽疯一样看上了一个小道士,一个处处不如她的凡人。 她缠着人家小道士在人间逍遥快活,赤淆则在鬼境苦苦等待。 那时的他极守规矩,鬼境不许鬼众随意出境,他便一直等她归来,等到由爱生恨。 而后,鬼王失踪了,鬼境乱了,大多人都不支持她上位,他便也冷眼旁观,想看她到底会不会找上他。 091 强硬(两章并一章) 那时,只要赤南歌说一句需要他,或者给他一个需要的眼神,他便会义无反顾站在她一边,为她扫平一切障碍。 可骄傲如赤南歌,从不向任何人低头,也从不向认识人认错。 她仍是我行我素,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只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即便是鬼境乱成了一锅粥,她还是抽空跑了出去,回来时身受重伤。 他一早便知道了她与小道士的事,却隐忍不发故作不知。 只希望她经历过此事之后能够翻然悔悟,希望她能信任他,能够想清楚他才是最值得她依赖的那个人。 可至始至终,她的眼里都没他,甚至还提防着他。 赤淆终于死了心,而后便有了夺权,逼婚之事。 而她,宁死不从,想尽办法逃离了鬼境,他满天下的寻她,却始终没能寻到。 人间几百年过去了,她才终于出现在他眼前。 却是形貌大变,修为尽失,性子也变得寡淡起来。 对他无憎、无怨,却也无情。 她在回忆,赤淆也在回忆,喜悦很浓,悲伤更浓。 “我不会再逼你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不离开。” 不逼她嫁给她,想要王位便给她,只要她留在他身边,这是他能许下并做到的最大承诺。 而这个承诺的有效前提是她不会离开,所需要的一切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才行。 南灵歌苦笑了一声,闷闷的声音由指缝中溢出:“若我想去鬼狱呢?” 赤淆断然道:“不行!” 南灵歌的小脸埋在两手之中郁郁道:“我就知道你说话不会算话。” “难不成你想送死我也让你去?鬼狱是什么地方,以你现在的修为,去了就是白白送死!” 赤淆振振有词,并没有夸大。 鬼狱确实是个极凶险的地方,而且还是别人没办法陪伴进入的地方。 只有王体才能进入其中。 赤淆虽是鬼王,却不是王体,所以便不能陪她进去。 就是当初她最鼎盛的时候鬼王都没同意她去,现在她基本上就是个废物,他自然是不会同意。 鬼狱,就在鬼境极西处。 鬼狱,指的可不是关鬼的监狱,而是由怨气凝成无底洞。 鬼境靠收集婴儿或幼童的残魂培养后代。 每一个都需百条残魂相互厮杀吞噬才得新生。 原本残魂的怨念就在,夭折的婴孩无法投胎,仅仅一只的怨气便是十分惊人。 这些残魂被埋在地底炉中相斥厮杀,最后出来的只有一个,却不代表没有残念遗留。 开封之时,残念便也随之涌出。 丝丝缕缕的残念渗入地下,聚少成多,慢慢成了一块极为凶戾之地。 南灵歌早料到赤淆不会让她去鬼狱,也料到了他会将她盯的很紧。 不过没关系,他总不能盯她一辈子。 由生到死,由死到生,赤南歌变成南灵歌,其间经历了太多,大变的不只是形貌,还有心境。 所以她要保留如今的形貌和南灵歌这个名字,让自己牢牢记着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她学会了隐忍,比从前坚强,少了轻狂自负,多了些沉稳淡然。 死生一场揭去了自私狂妄的遮眼布,让她的眼界和心境都变得通透许多。 她变了,赤淆看似未执拗和霸道更胜从前,眼底的沧桑和悲伤却是骗不了人的。 “我到底作了多少孽啊……” 南灵歌捂着脸在心下哀叹。 “你也知道自己丑的见不得人么?” 赤淆忽的懒洋洋道:“身体毁了便想法再炼一具,莫要顶着这具蠢傻的身子,看了就让人恼火。” 她没有与他大吵大闹一定要去鬼境,赤淆心下又是欢喜又是怅然。 从见了她之后,他便一直处于五味杂陈的状态之中。 南灵歌缓缓抬起头:“我的魂魄是靠这块山精石养好的,已是密不可分,我这辈子都只能顶着这具蠢傻的身子度日了,不信你便来抽我的魂魄试试。” 赤淆狐疑的看了她片刻,一指点在了她眉心。 下一瞬,南灵歌的脸便扭曲起来,死死咬着下唇,好似极为痛苦似的。 赤淆立刻便收回手指,面色黯然的垂眸不语。 南灵歌伸手在眉心轻轻揉着,换了个话题。 “还是没有王父的消息吗?” 这句话,南灵歌想问了许久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因为在太多人心里,老王的失踪都与赤淆脱不了干系。 他能不顾一切的坐上王位,又敢于逼王女成亲,还有什么是他不敢不能做的。 赤淆摇头:“寻了多年渺无音讯,你认为是我干的?” 南灵歌微微摇头:“你还不是他的对手,与赤炼联手也不行。” 虽然当初他有本事与赤练联手逼走了赤夸,也能令赤错彻底归隐,但老王的心机和修为,不是他们能比得了的。 她是老王最得意的‘作品’,也没得到老王一半的真传。 她也从来没猜中过鬼王的心意,在心底深处深深忌惮着那个宽厚温和的男人。 “对了赤练呢?” 南灵歌问到了一个关键人物。 一个当初与赤淆联手将赤夸逼走,令赤错隐退,完全站在赤淆一方的鬼将之一。 “不知。” 赤淆沉着脸,似乎不愿多说。 南灵歌便也不问,只道:“赤错呢,我想去看看他。” “不知。” “……” 南灵歌不由皱眉,开始觉得要么那两位都出了事要么就是赤淆不愿意告诉她。 赤淆眼一瞪:“不知就是不知,我哪有心思去理他们,赤练当初帮我的条件便是此后不得干涉她的事,赤错谁知道隐去了哪里,我总不能为了找他将整个鬼境都翻一遍罢。” 南灵歌纳闷道:“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 “找你,练功!” “所以你身为鬼王反而一身轻松什么也不管?” “管与不管结果都是一样,有什么好管?” 原本争位只是为了让她屈服。 到手了发现那不过是块烫手山芋,赤淆自然不会一直当宝贝似的捧着。 归池基本没了重生之能,鬼众死后便会彻底的魂飞魄散。 如此一来不管做什么都没了意义,自然是鬼心惶惶。 安抚没用,又不能打杀,在这种情况下他能保证鬼众只在境内折腾不跑出去作乱已经十分不易了。 南灵歌结合现时所见和以往对鬼境的了解,也觉得颇为无奈。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着,忽有小鬼来报,说是南谣仙尊硬闯鬼境,要见南灵歌。 赤淆大袖一甩:“没空,不见!” “等等。” 南灵歌出言阻止,小鬼却不理她径自而去。 “回来。” 赤淆一声轻喝,小鬼立刻颠颠跑了回来,被横眉竖目的赤淆吓了一跳。 “以后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明白吗?” “明白明白。” 小鬼点头哈腰冲着南灵歌谄媚一笑。 “这小鬼哪来的?” 小鬼面目模糊,身形瘦小,不像是鬼境所生。 赤淆道:“我炼的。” 南灵歌眼睛直了直,“……那他算是你的……” 儿子? “不是,炼着玩的。” 赤淆一脸受辱般的表情。 “哦……” 南灵歌尽管疑惑,现下却不是细问的时候,怔了片刻板起脸道:“仙尊既来必有要事,我想应该是查到了薄野藏的下落,就算无事而来仙尊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应该大礼相迎,何来不见之理!” 被她这么一说,赤淆便觉得有些理亏了。 再看她的脸色似乎真的生气了,赤淆沉默了片刻后闷声道:“那你歇着,我去见他便可。” 有他在,就不会给南灵歌接触其他男人的机会。 说完也不问她意见,起身便走。 走出水榭回头一望,见她老老实实坐在原地没有要跟来的意思,赤淆满意一笑,衣袂飘飘,大步而去。 南灵歌盯着赤淆扬长而去的背影,唯有摇头叹息。 与赤淆相对短短的半日时间里,她叹的气比半辈子加起来还多。 不过仙尊来的正好,至少调开了赤淆,让她有机会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若不是她有事要做,这种‘犯人’般的待遇,她是一定要与赤淆好好说道说道的。 那只小鬼就在不远处鬼鬼祟祟的看着水榭,现在她不能去见风华忌,她必须趁赤淆不在时脱身。 风华忌虽是硬闯了鬼境,但她并不担心。 她对风华忌有信心。 修为到了他与薄血那种地步,龙潭虎穴也闯得。 所以她并不担心风华忌的安危。 赤淆身影消失,南灵歌微微抿了抿唇,起身走到水榭旁边,纵身一跃,无声的跳入了归池之中。 归池看着不深,经过多年的消磨,基本已失了重生的效果,但南灵歌一跳进去,还是立刻便没了顶,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归池下别有洞天,只有进入其中的人才能发现,而进入其中的,便是能够得到重生,也会忘却先前之事。 所以归池的秘密,无人能知。 鬼境之鬼,在炼造鬼体之时,少数还会为自己炼一颗鬼心。 鬼心对于他们的作用,有些类似于修行之人的内丹。 但由于不是体内衍生的,所以没那么大的作用和威力,剥离开来,也不至于变成废人。 南灵歌也有一颗。 修为越高的,鬼心便越重要。 如她这种天生的王体,那就相当于半条命。 归池能消融鬼身与魂魄,却不能消融鬼心。 这个秘密,是老王亲口告诉她的。 而且只要是王体,若非虚弱到了极点,只要不是主动散去修为,归池便也不会主动攻击。 当年被逼成亲的时候,赤南歌曾冒险跳过一回归池。 或许是因为身上有伤的原因,才一入池池水便躁动起来,差一点便将她拉入一个漆黑的漩涡之中。 当时的她的目的就是脱身,趁机抛了鬼身逃出归池狼狈而逃。 她的鬼身是找不到了,只不知道鬼心还在不在。 她想要找回自己那‘半条命。’ 隐隐之中,她还觉得老鬼王的失踪与归池也有一定的关系。 以老鬼王的修为,谁能无声无息的让他消失? 神仙么? 她确也怀疑过,不过思来想去,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觉得问题出在老鬼王自己身上。 鬼境的鬼皆执念深重,重生对他们来说是无奈而悲哀的。 生前的他们大多是修仙不成又不愿投胎的怨魂。 在鬼境之中闭门修炼,是想找到另一条长生之路,希望鬼境能成为另一个仙境。 在鬼境之中,他们确实可以活上很久,然而终究还是会带着深深的执念死去的。 归池与其说是重生之池,倒不如说是怨念之池。 每一滴池水都充满了不甘和怨气。 当初赤南歌带伤跳入池中,便是还有着大半的修为,也很快便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如今的归池在岁月的消磨下已经快成废池了,南灵歌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废人跳进去会有什么下场。 这就是赌博。 赌赢了,找到想要的东西后她才敢去鬼狱,就有可能恢复从前大半的修为。 赌输了,她这辈子就只能当个废物了。 仙门的术法不适合她。 除非一直压制着她的魂魄,她才能用身子上的灵气练仙门的术法,威力么,只能凑合着当个神婆,去祸害祸害不成器的小鬼。 原本也算个不错的活法,不过在看到薄野藏后,这个念头便被南灵歌狠狠掐灭了。 薄野藏不会放过她的。 他一直想将她练成傀儡。 以前她那么厉害的时候他都没断了念想,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南灵歌潜入池中时,赤淆也到了风华忌面前。 两个同样颀长挺拔的男人面对面的站着。 一个白衣翩翩,一身玉华如披雪罩霜,飘渺的似乎来阵风便能直上云端。 一个黑衣如墨,气势浑沉,便是站在青天白日之下,身后也仿佛卷着驱不散的暗。 两人气质迥异,眼神却是一样的冰冷,胶在一处恍如刀剑一般不停碰撞。 风华忌淡淡道:“我找南灵歌。” 赤淆抱刀冷笑:“有什么跟我说就行。” “你又不是南灵歌。” 赤淆像是没听到一般问道:“你找她作甚?” 风华忌淡淡道:“与你何干?” 赤淆挑了挑眉,“无干,我偏不让你见她。” 风华忌不擅斗嘴,微微皱眉道:“你将她怎么了?” “与你何干。” 赤淆将先前风华忌说的话又扔了回去。 “你想打架?” 风华忌觉得赤淆很欠揍。 “怕你不成!” 赤淆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悍然出刀,早在看到风华忌的第一眼便瞧他不顺眼了。 一个大男人,肤白貌美长的像个女人似的,还装清高装清冷…… 就是欠揍! 于是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似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打了起来。 092 鬼祖 风华忌与赤淆在不夜城外打的天翻地覆,南灵歌屏了呼吸闭着眼睛,放任自己在归池之中缓缓下沉。 据说支撑着归池运转的是鬼祖之心,据说但凡入池者,鬼心都会向下而去,被鬼祖之心吸收,才能在漫长的岁月之中,支撑着归池。 鬼祖之心在哪,是不是真实存在,就连老鬼王也无法断定,只能自己去找。 现下她本身的实力太弱,便只能依靠外力。 扼灵紧紧握在手中,灵心镯子重新装了灵石,护阵石和遁阵石也握在手中。 只不知道这些东西在归池之中还能不能用。 不知沉了多久,一片死寂的水中突然有了声音。 乍开始,像是有人在低声轻喃,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 渐渐的便开始热闹起来,像是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似的。 她上一回来归池时,主要是想逃走,急急惶惶的又引了池水躁动,倒没感觉到有这些怪声。 南灵歌勉强按捺住要睁眼的念头,任由自己继续下沉。 身边的吵杂之声也随之越来越大。 不多时便由窃窃私语,变成了争吵怒骂。 南灵歌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但能感觉到其中散发出来的情绪。 暴躁、愤怒,狂乱…… 像困在笼中的野兽。 不知不觉间南灵歌也受到了感染,思绪变得混乱起来。 “瞧瞧你都做了什么,身为鬼境王女,名正言顺的鬼王继承者,却是拱手将王位让给了别人。” “老王失踪,王位被夺,你袖手旁观无能为力,真是枉费老王对你的悉心栽培。” “你自私自利,任意妄为,薄情寡义……” 一个沉冷的声音时远时近,不停的数落着她。 声音很陌生,但极具威严,像是长辈在教训不懂事的晚辈。 每一句话都合情合理,直击内心。 将她一直以来的理所当然一层层剥落,颜面无存。 南灵歌越听越是烦躁,眉头越皱越紧。 渐渐的,她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重,身边的水似乎也变得粘稠起来。 感觉之中,如坠泥潭。 明明她是屏了呼吸的,却还是有浓郁的腥臭之气不停的钻进鼻腔,令南灵歌头晕目眩,烦厌欲呕。 南灵歌连连挥刀,扼灵上红光爆闪,也不知斩到了什么,只听见一片惨叫声轰然远去,身上的不适也就此消失。 南灵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四周的水又忽然凝固成了冰,转瞬间将她冻在其中动弹不得。 冷,刻苦的冷,重,不堪承受的重。 灵心镯不曾示警,她也无法自救。 南灵歌分不清那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着的,只好用体内煞气驱动扼灵,再次向身边斩去。 连斩数刀,被禁锢的感觉方才散去,南灵歌已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刀灵叹息:“回去罢,你现在太弱了。” “这么快便放弃,恐怕我就没有恢复修为的可能了。” 南灵歌疲惫的揉着眉心。 这才刚下池不久,便耗神耗力,再往下去还不知会碰到什么。 说实话她心里也没底,可实在不甘心轻易放弃。 刀灵又道:“不然将赤夸放出来帮你罢,他……” “不成的,他一出来恐怕就会被池水化去。” 南灵歌摇头否决,忽的问道:“你怎么不对我发脾气了?” 刀灵冷笑:“你觉得自己还不够惨?还想让我再掺上一脚?” 南灵歌苦笑:“我惨么?我怎么不觉得。” 怎么一个两个都当她是小可怜么。 刀灵淡淡道:“上辈子欠下孽债一堆,这辈子有恩还不起,有仇报不成,想要的求而不得,不想要的如影随形,无处安身,形同废人……” “行了行了,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便真觉得自己可怜了。” 南灵歌直了眼睛,话刚说完身边突然起了风浪。 她正正处于浪尖之上,一时被高高抛起,一时重重落下,一时又似是落入漩涡之中,被水流卷着疯狂旋转。 这一番折腾,南灵歌五脏六腑几乎都移了位,要不是死死忍着,早就吐个翻天覆地了。 由此也生出个心得,那便是若非将死,别下归池。 先辈们跳下来之后经历了什么她不知道,反正她是坚决不会再来一次了。 现时她便只能咬紧牙关,任拉任扯着默念咒决驱动扼灵。 大片红光向身下漫去,瞬间驱退了大浪。 好不容易风平浪静了,转瞬间南灵歌的四肢便被扯住了,向着不同方向拼命拉扯着,似要将她扯碎一般。 南灵歌痛的要命,忍不住挣扎了两下,只令那四双手抓的更紧,扯的更用力。 南灵歌忍着撕裂般的巨痛,将体内煞气引到扼灵之上。 这一会儿的功夫,她的煞气已经用掉了小半。 扼灵的红光斩下去,便是一片惨叫,拉扯她的东西也跟着消失。 可转眼间便会被再次缠上,对她的拉扯也愈发的用力,让她痛的撕心裂肺,却又在她觉得胳膊腿要离体时便松了手,等痛感稍微缓和,便又是新一轮的拉扯。 如此反反复复,把南灵歌折腾了个神魂颠倒,生不如死。 发现自己不会被真的撕碎后,南灵歌便不再驱动扼灵,死人一般的任拉任扯。 等到那四双手终于不在拉扯她的时候,南灵歌只觉得自己又重生了一回。 接着她又慢悠悠向下沉去,也不知到底沉了多久,南灵歌意识逐渐昏沉,又不知过了多久,好似有人轻轻在她额上拍了一记。 南灵歌豁然而醒,下意识睁开了眼,便见到一个穿着宽大白衣中年男子,正负手而立,淡淡的望着她。 男子长须及胸,相貌极为刚正,一头乌发整的齐齐整整,剑眉朗目,神情严肃。 此时身边无水,脚下是干燥的土地,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中年男子的身周带着微微光亮,如黑暗之中一颗硕大的明珠,显得无比风骚。 “先祖!?” 南灵歌看清男子相貌后一脸的震惊,怔了片刻之后纳头便拜。 拜完之后又有些迷糊,不知道现下的情形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幻觉。 鬼祖雕像就立在不夜城中,鬼境中无人不知其面貌。 而她居然在归池下看到了第一代鬼王,也就是鬼境的老祖宗。 鬼祖,竟然还活着? 093 幻像 “鬼境继承者,你命数未尽,为何会来到此处?” 相较于她的震惊,鬼祖显得十分淡然,一语便点破了她的身份。 之所以说她是继承者,是因为老鬼王并没有将正式将王位传给她,她身上还少了一道鬼王印记。 “回先祖,晚辈来寻一个机会。” 南灵歌仍有些呆呆,不敢置信,感觉自己真是活见鬼了。 “什么机会?” “寻找鬼祖之心。” 南灵歌头很晕,莫明其妙将实话说出来了。 “为何要寻鬼祖之心?” 鬼祖虽是严肃,气势却并不逼人,南灵歌并不觉得畏惧,却是忍不住将实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你想将鬼祖之心据为已有?” 鬼祖似乎有些不悦。 南灵歌垂着头呐呐道:“晚辈也是逼不得已。” “你好大的胆子。” 鬼祖怒斥:“你难道不知鬼祖之心若失,整个归池便会成为废池,就连鬼境也会动荡不安么?” 呃……这个……南灵歌茫然摇了摇头,这个她是真不知道。 “念你不知其中厉害,我也不与你多作计较,速速离去,再不可心生妄念,否则……” 否则如何鬼祖没有明说,但意思表达的很清楚,她再敢来,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南灵歌老老实实应着,诡异的感觉萦绕心头,脑子里却乱成了一锅粥,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 鬼祖问道:“鬼境现今如何了?” 南灵歌吧啦吧啦,竹筒倒豆子一般将鬼王失踪,赤淆夺位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说的纠结不已,心里明明是不想说的,却不知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嘴。 等她说完了,鬼祖长叹一声道:“你可真是无用,竟然连王位都让人夺了去。” 南灵歌深深低着头,心里一边惭愧着一边骂娘。 诡异啊,太诡异了,身子还是她自己的,却好似失了心魂…… 鬼祖叹息着说道:“罢了,鬼境如此之乱,我便与你一同上去看看罢。” “鬼祖肯出手帮忙?” 南灵歌分不出自己是喜是惊了。 “后人无用啊……” 鬼祖满眼悲怆,缓缓说道:“如今我只是一缕残魂,还需借你之力离开归池。” “鬼祖尽管吩咐。” 南灵歌摆出受人宰割的模样。 “我需借你之体,你莫要反抗……” 低醇的声音如同咒语,南灵歌看着鬼祖越来越近,果真没有反抗。 不是不想,是身子和魂魄都不听使唤了。 从见到鬼祖开始,她便心生警兆,之后便愈来愈诡异,先是嘴巴不听使用,慢慢的心魂和身子都不能控制了。 现在她已经能肯定眼前的鬼祖不是正主,却没了反抗之力,就连反抗的话都说不出来。 眼见着鬼祖的魂魄已经贴在了身上,脸上也现出了诡异的笑容,南灵歌只觉得身上盘了条毒蛇,却是不管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到底现在的她还是太弱了,随便是个什么东西就能侵蚀她的身魂。 这可真是出身未捷身先死了,身边那个不知是什么的怪物应该很快就能侵入自己的体内,吞掉自己的魂魄,从此顶着她的皮囊招摇撞骗…… “滚开滚开滚开……” 南灵歌很愤怒,也很绝望,一缕缕冰寒的煞气正拼命的钻进体内。 她也在拼命的怒吼,却不管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而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再也没谁能够救她了。 南枫白离她很远,赤淆在接待仙尊,那个怪物已经进入了她的身体,与她的魂魄纠缠在一起…… 完了完了……我要死了,死的什么也不剩,什么都被怪物吞的一干二净,从此天地间再也没有南灵歌,什么都没有了…… 南灵歌心下不停哀叫,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闭眼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一道白影,仿佛还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不可能的。 仙尊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只能是另外一个幻像,让她心生希望之后再愈发的绝望。 邪物折磨人的手段便是如此。 当年她也用过不少幻像折磨所谓的恶人。 天道轮回,今天轮到她被折磨了…… 感觉身边的温度突然降了下去,南灵歌忍不住苦笑,果然是幻像,果然是折磨。 想必用不了多久她便要身死魂消了。 等啊等啊,等了好一阵子,等的她直打冷战,可是意识仍旧清醒。 南灵歌皱着眉头,慢慢睁开了眼睛,想看看对方到底还要怎么折磨她。 “仙尊!?” 白衣翩翩,乌发飞扬的风华忌居然真的飘在她面前。 南灵歌眉头皱的愈发紧了,又是摇头又是眨眼的想要摆脱掉那个不可能出现的幻像。 可是折腾了好一会儿,那个风华天纵的男子仍是不肯消散,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折腾。 南灵歌怒了:“你是假的,快滚快滚!” 风华忌微微扯动唇角,淡淡道:“你还真是不知好歹,我好心来救你,你竟让我滚?” 南灵歌大吼:“你是假的,休想再迷惑我,再不滚开我就杀了你。” 风华忌唇角一勾:“那便来杀罢。” 南灵歌怒叫一声扑了过去,手里没有武器,下意识便去掐风华忌的脖子,想要掐死这个折磨自己的幻像。 不出所料的,她扑了个空。 幻像么,自然不会让她捉到。 南灵歌也不管许多,转个眼找到风华忌继续扑,面色狰狞的像个疯子。 扑着扑着,她发现自己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魂都没了压制,这下便令她愈发的疑惑了。 幻觉有时与梦魇一样,幻中幻,梦中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有人做梦被鬼缠了,拼命挣扎喊叫,既喊不出声也挣脱不出。 等好不容易挣扎出出来的时候,却是不管跑到哪里也躲不开那只鬼。 有时感觉自己遇见了许多人,跑了很远的路,做了许多事。 只是每当觉得已经逃出生天的时候,转眼便会落入更深的恐惧之中。 这便是梦中梦。 南灵歌深谙此道,便不肯相信眼前的风华忌是真实的。 他能来鬼境找她,却不会下到归池之中。 外人找不到这里是其一,赤淆不会给他机会是其二。 于是南灵歌释放出身上所有的鬼气,气势汹汹再次扑向风华忌,大吼一声:“我杀了你!” 094 怨蛇 南灵歌与风华忌两个你追我闪,在水中如两条游鱼般穿梭游弋着,各自衣衫清净,滴水不沾。 风华忌白衣翩然,在水中飘来荡去,身姿美妙,神情悠闲。 南灵歌面目狰狞,像只恶鬼。 如此这般过了好半晌,南灵歌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忽的不追了。 风华忌在她丈外处停了下来,悠悠然道:“你不想杀我了么?” 南灵歌郁郁的站着,一个字都懒得说。 先前她又吓又气的昏了头,这时才反应过来人家根本就是在逗弄着她玩。 就是拿块骨头逗条饿狗的感觉。 不管那个是不是风华忌她都不愿再浪费力气了。 风华忌淡淡道:“我是真的,是刀灵传讯与我,说你或许会有危险。” 刀灵与风华忌之间一直有着连南灵歌都无法隔断的联系,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我的刀呢?” 南灵歌这才发现自己的刀不见了,手里的阵石也没了,也不知是被拉扯掉了,还是‘鬼祖’搞的鬼。 “给你。” 风华忌手腕一翻,扼灵和阵石便出现在手上。 南灵歌谨慎的看着风华忌,小心翼翼将刀和阵石取了回来,退开两步低低问道:“赤淆呢?” 她仍是不太相信眼前的风华忌。 先前她经历的幻像实在是太多了。 连鬼祖都冒了出来,风华忌的幻像出现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是来了鬼境不假,可赤淆不会允许他在鬼境到处乱走的。 他想避开别人容易,在鬼境避开赤淆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要一个能令她相信的理由。 风华忌淡淡道:“我与他大战一场地,将他引出去了。” 南灵歌狐疑道:“赤淆虽是好战但不是莽夫,你能将他引出来他便不能追回来么?” “我将他引到薄野藏那去了。” 风华忌一派悠然,似乎有些开心。 “薄野藏已然回国,现下正走到南谣边境,赤淆应是替你报仇去了。” 这么一解释便没毛病了。 “你欺负赤淆。” 南灵歌瞪着风华忌道:“你真的是仙尊?” “如假包换。” 风华忌神情淡淡:“我若不将他引走,你就会被这东西吃掉。” 风华忌将右手伸到她面前。 玉般的指间夹着一条半透明的小蛇,隐隐的灰气在蛇身上不停流转。 小蛇正疯狂的扭动着身子,蛇口在他指上不停嘶咬,却伤不到他分毫。 风华忌淡淡道:“这个东西差点钻到你嘴里。” 呃…… 南灵歌盯着不断扭动着的蛇身,转眼间便看出那蛇是怨气所化。 也不知多少怨气凝聚在一起才化成这么一条宛如实质般的小蛇。 明知那是怨气化成的,却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转过眼满脸郁郁。 弄了半天,差点害了她的就是这么一条怨气化成的小蛇? 她真是愈来愈没用了,居然被一缕怨气夺了心魂? 郁闷了片刻,南灵歌咬着牙伸出手:“给我罢。” 其实她很不愿意接触那东西,不过那东西对她很有用。 风华忌摇了摇头:“你制不住它。” 那条小蛇在风华忌手里只有挣扎的份,到了她手里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南灵歌狠狠吸了口气,郁闷的一拱手:“有劳仙尊将它制住后交给我可好?” “你要这东西有何用?” 风华忌虽是疑惑,却还是随手一拍,将小蛇拍成扁扁一坨递给了南灵歌。 这不是真蛇,这是怨气凝成的幻体…… 这真的不是蛇,不是蛇…… 南灵歌心里疯狂给自己打气,抖着手接过那一坨,霎时间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强忍着要甩手念头,南灵歌闭着眼睛将一团怨气吞了下去。 风华忌静静的看着她像吃毒药一样吃了小蛇,好奇道:“你喜欢吃这个?” 他知道她重口腹之欲,却没想到如此的饥不择食。 南灵歌恶心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白着脸摇了摇头,闭着眼将那些有如实质的怨气化解成能为自己使用的煞气。 “还要么?” 风华忌两手捏了十几条小蛇在她脸前晃荡着,南灵歌一眼望去,吓的差点放声尖叫。 “池中有许多。” 风华忌两手一拍,十几条小蛇变成一坨塞给了南灵歌。 南灵歌盯着掌中大大的一坨,差点流下泪来。 风华忌淡淡道:“先前你全身都爬满了这种东西……” “别说了……” 南灵歌尖叫一声,扬手想将怨蛇饼子甩出去,手扬起来半晌却又没舍得扔,含着眼泪将怨蛇饼子吞了下去。 “给你。” 她刚吞完,又一坨递了过来。 “谢谢。” 南灵歌含着眼泪又吞了。 “给你。” 转眼间风华忌又递来一坨,还越来越大。 由巴掌大小,逐渐变成了脸盆大小。 谁会想到怨气也是有重量有形状有触感的呢。 南灵歌托着脸盆大小的一坨蛇饼子,流出两行清泪。 “这东西很好吃么?” 好吃到让她流泪? 风华忌仙气飘飘的站在她对面,池水隔绝在身外,静静的等着她把怨蛇饼子吃了,好再去给她捉。 怨蛇很小,粗细长度与筷子差不多,隐在水中的时候几乎是看不见的,捉住了才会显出形来。 也幸亏如此,否则怕蛇虫怕的半死的南灵歌,是死都不会吞的。 她听都没听说过归池里会有这种东西。 想必她进到池中不久便碰到了这种东西。 先是干扰她的感官,让她听到各种怪声,后又触碰她的身体,让她感觉如同受刑,后又制造幻境,想要占她的身子。 这些东西,都快成精了! 不对,是已经成精了! 眼见着风华忌又递来一大团,南灵歌泪汪汪的摆手拒绝:“够了,我吃不下了。” 怨蛇是个好东西,只是消化是需要时间的,现在她体内已经积了一大团怨气,再吃就要撑死了。 不过也不能浪费了,不管是不是好东西,南灵歌都要打包带走。 谁叫它们差点害了她呢。 南灵歌想用扼灵将怨蛇带走,可只要扼灵闪出红光,怨蛇便远远退去,速度快如闪电。 最后还是不得不麻烦仙尊,将怨蛇捉来揉成一团再引入扼灵之中。 095 补品、毒药 怨蛇太多,似乎取之不尽一般。 南灵歌收着收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便难看起来。 这些东西虽然各自分散,但先前那强大的幻像绝对不是一条两条能做到的。 而它们的目的是进入她的体内吞噬魂魄,这么说的话,从前入到池中的鬼众,是不是都被它们给分食了? 所以归池的重生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 他们以为进入归池会得到新生,以为归池如同地府一般有着投胎转世之能。 不过地府是凭善恶定来生,归池要凭运气和造化。 现在看来,就算是能够重生,也绝对不是原来的那个魂魄。 或许,是这些怨蛇还是别的什么怪物? 怨气既然能够凝聚成蛇,说不定也能凝成其他更厉害的东西。 归池里还会有什么呢? 南灵歌太想知道归池的秘密,但凭她的能力只身深入只能是送死。 于是便只能抛开顾忌,邀风华忌一同深入的探询归池。 风华忌不置可否的说道:“听闻此处是鬼境禁地,非将死者不得入池。” 南灵歌道:“以前是,只怕以后只会成为凶池、废地了。在老王那一代之前,鬼境对归池是十分依赖的,谁都不想自己死了之后便魂飞魄散,在这世上白走一遭。” 风华忌道:“若是死在外面,也一样会魂飞魄散?” “一样。” 南灵歌点头,“当初鬼祖与天地有过约定,鬼境自成一体,生死与天地无关,所以只要是进了鬼境的魂魄,便算是彻底不存于天地之间了。” “那你还敢……” 风华忌知道鬼境的特殊之处。 但是赤南歌的魂魄在人间时并没有消散,以至于他认为只要离开鬼境便会脱离天地不存的‘诅咒’。 实际情况却是不管他们死在哪里,都是要魂飞魄散的。 那当初赤南歌自爆魂魄,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南灵歌笑笑:“当初我的魂魄虽然飞散,但我已先一步护住那些碎片,所以才能等到仙尊救我。” 风华忌眉轻蹙:“如此说来,只要你寿命尽了,也就会……” “魂飞魄散。” 南灵歌坦然道:“若没什么意外的话,我还能活许多年,至少能看到仙尊飞升。” “但愿你能看得到。” 风华忌微微摇了摇头,从晋入半仙之境后,他便没能再向前一步。 原以为是被前两世给拖累了,只要将该解决的事情解决掉,他便能心无旁骛的踏上成仙路。 可惜事与愿违,他的心愈发的静不下来了。 原本是怨愤让他静不下心,现在又变成了歉疚…… 所以目前为止他对自己的仙途不抱太大希望。 就像鬼境对归池已不报什么希望了,却没谁敢下池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入池就等于找死。 王体可以入池,半仙之体在怨气深重的池水里似乎并不受影响,南灵歌觉得很奇怪。 按理说池水应该非常抗拒他才是。 毕竟正邪不两立是吧…… 归池看着小,一进其中感觉却是无边无际的,南灵歌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下沉,不知不觉间竟落了实地,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 “仙尊?” 南灵歌轻唤了一声。 在扼灵红光的范围内见不到那一袭白衣,令她莫明觉得忐忑。 先前她果断的跳入池中,明知前途未知也没有一丝恐惧。 但在经历了怨蛇攻击,又得风华忌解困之后,依赖便顺势而生。 当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时候,不管什么都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可一旦有了强大的后盾之后,便会于不知不觉间想要依赖。 当风华忌飘然出现在眼前时,南灵歌整颗心都变得分外安宁。 “你想找什么?” 风华忌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在黑暗之中额外醒目,仙气满满。 “心。” 南灵歌回了一个字。 风华忌不明白‘心’是什么心,却也不多问,与她并肩走入黑暗之中。 池底她不曾来过,便是连怨蛇也没见过,所以只能没头苍蝇般的乱走。 走了一阵子之后,风华忌淡淡问道:“你要找的东西可有什么特征?” 他看出她根本就是乱走了。 南灵歌摇头,“我要找的东西到底有没有还是未知。” 风华忌‘哦’了一片停下脚步,将灵气向四周散了出去,片刻后向左一指,“那里有古怪。” 他的灵气飘到那里,被一股冰寒的煞气瞬间击溃。 “仙尊威武。” 南灵歌忙不迭的拍马屁,跟风华忌一比,她觉得自己就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风华忌不理她的拍巴,飘飘然向着怪异处走去,走不多久便觉得觉得前方压力骤增。 归池原本如一潭死水,在水中没有逆流顺流之说,分水而行对两人来说轻而易举,水的阻力自然便对两人构不成影响。 可是如今,死水却似乎变成了一片剧烈翻涌着的漩涡,猛然在两人身边迸发而起。 风华忌在漩涡突起的霎那,两根手指一夹南灵歌后领,轻飘飘将她拎了出去。 南灵歌飘起来的时候回身便是一刀,惨叫声中,无数半透明的小蛇仓皇四散,有些被刀锋击散的小蛇也在瞬间又凝聚成形,窜入水中。 南灵歌唾道:“又是这些混账东西搞鬼。” 说完恨恨的向前方连斩数刀。 这时风华忌微微抬起了手掌,很轻柔的挥动了两下,池底漩涡又起,缓缓蔓延开来,将逃散的怨蛇又吸了回来。 不管干什么,他的动作始终是轻缓的,好看的,不像她,只知道大劈大砍。 怎么说呢,他的动作像女子穿花拂柳般轻盈好看,她则像是宰猪的屠夫,还是最粗鲁的那种。。 南灵歌有些讪讪的抓了抓乱发,扬手将扼灵抛了出去。 扼灵红光爆闪,飞快旋转起来,将已被风华忌制住的怨蛇都收入刀中。 解决了这一片的怨蛇再往前走,竟也没了阻碍。 也不知是怨蛇被捉光了还是怕了他们。 风华忌再次将灵气四散而出,片刻后将灵气收回,面色变的有些古怪。 “怎么了?” 看到风华忌的模样,南灵歌莫明觉得忐忑起来。 096 云泥之别 “那东西跑了,跑的很快。” 转眼间风华忌便又恢复成了淡然清冷的模样,翩翩然往那一站,像颗光华莹润的明珠般夺目。 南灵歌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浮现出一袭青衣。 那个安静的,气息纯净的,容易害羞又容易发怒的小道士落清修。 落清修是风华忌的前世,南灵歌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他与现在的仙尊融合在一起。 他们,不管是形貌还是气质,都差的太远了。 一个清冷皎皎如天上月,一个温柔绵绵如三月风。 当初她到底是为什么会纠缠着小道士不放,到现在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似乎从第一眼看见风华忌的前世便被吸引了,怎么说呢,就好像蜜蜂见了花,饿狼见了肉? 到底为什么呢? 南灵歌望着风华忌怔怔出神,不知不觉间便把心底话问了出来。 风华忌静静的回望,片刻后淡淡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思来想去觉得有个答案颇为合理。” “什么?” 南灵歌一脸的迷茫,根本不知道风华忌在说什么。 风华忌解释道:“落清修练的功法属于清心、渡化一脉,手上不染杀孽,练到小成后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便有若春风,你天生狂躁嗜战,他对你来说,是静心安神的良药。” 落清修从不杀生,风华忌年轻的时候可是杀伐果断的。 “他能于无形之间化解你身上的煞气,你与他在一起时觉得心安神静,心旷体舒,自然会被她所吸引。你后来的种种行径,只是因为你不了解自己罢了。” 也就是说她留恋的只是小道士身上的气息? 而她以为自己是一见钟情看了人家? 怎么感觉风华忌是在为她开脱呢?他真的不介意了吗? 南灵歌长叹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样,恶劣的那个都是她。 若她是真心喜欢小道士的倒也还好,若如风华忌所说她只是贪恋人家的气息,却又对人家撩来撩去死缠烂打的,那她真该下十八层地狱去了。 “过去便过去了,不必再放在心上。” 现在的风华忌居然反过来开解她了。 南灵歌连苦笑都挂不住了。 仙尊毕竟是仙尊,修为与心性都不是别人能比的。 也不知他是如何跳出来的,还跳的这么干脆。 南灵歌叹息道:“仙尊是否觉得现在的我十分可怜?” 可怜到他都不愿意恨她了。 风华忌犹豫了一下,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他是个不屑于说谎的人,便是知道承认可能会伤到她的自尊,也不愿意欺骗。 在得知她并非存心戏耍他的前世,之后又经历过那么多磨难之后,特别是他自己也掺了一脚后,他是真的觉得她有些可怜同时又有着挥之不去的愧疚。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她是从云端一步步跌入泥潭之中的。 从前那般嚣张跋扈,半点亏都吃不得的人,后来变成个逆来顺受的性子,想想都觉得悲哀。 他呢,堂堂仙尊,修行了几百年,竟然也揪着前世不放,明里暗里给她穿小鞋。 他说赤淆落井下石,他又何尝不是雪上加霜呢。 所以他愧疚了,暗自斩断了前世的纠缠,想着这一世至少他救了她的命,又给了她一具极好的身子,差不多算是两不相欠了吧。 风华忌拼命让自己这么觉得,却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越想越觉得自己心胸狭隘,不配为仙。 他居然刻意给了她一张妖相的皮囊,自己的心思该有多么龌龊…… 风华忌心头百转千回,越想越是不安,根本就没办法再静下心来修炼。 思来想去的,只好顺心而为,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她,或许只有如此,才能驱逐心魔。 南灵歌问道:“仙尊是否觉得从前的赤南歌与现在的南灵歌相比,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风华忌又微微点了点头。 南灵歌摇头浅笑:“仙尊多虑了,其实我真的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怜的,我与仙尊所处角度不同,感觉自己也是不同。” 若她还是赤南歌的心境,站在赤南歌的高度,现在自然会觉得自己很悲哀。 如果堂堂仙尊突然间被人害了,变成个谁都能踢两脚骂两句的普通人,她也会觉得悲哀。 但她不是赤南歌了。 她新生之时,是朵浑浑噩噩的鬼魂,很幸运的被单灵捡了去,虽然看着单灵受气很生气,但那三年,她一直都是自由自在的。 然后单灵扔下皮囊跑了,她变成了南灵歌,被游多多几人欺负了几天,被霍敛堂骚扰了几天,真正难过的也就是那几天。 而且便在风华忌的推波助澜之中上了顶峰,吃了点小苦,却收获了极大的幸运。 南枫白,那个让她一想起来便觉得温暖的男人,如阳光一般驱散了所有阴霾。 人生在世,若有那么一个人在想起来的时候便觉得温暖、安心、想笑,实在是太幸福的一件事。 只是临别时南枫白的状态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不管想与不想,心里始终觉得不舒服。 她一时傻笑,一时皱眉,风华忌看了只想叹息。 或许是她的心思很容易看穿,或许是他太敏感,总之他很轻易的便知道她现在想的是谁。 真不知是孽债还是孽缘。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 “南白很好,再静养数日便可完全恢复,之后便会入宫。” 明明心里不情愿,风华忌还是不由自主的告诉了她南枫白的消息。 “你与他是不可能的。” 随后又忍不住补了一句。 南灵歌唇角一勾:“若我想便没什么不可能。” 一句话,成功让风华忌黑了脸,面色严肃的说道:“我不会让你接近南白的。” 正说着,南灵歌胸口处突然泛起微微白光。 南灵歌将传音的坠子拿了出来,风华忌脸更黑了。 南灵歌淡淡笑道:“仙尊不必瞪我,我比仙尊更希望师兄安好,仙尊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说完便转过身,伸指点在坠上,轻声唤道:“师兄,你还好么?” “我没事了,你现在何处?” 熟悉的声音由坠中传来,坠上的莹光映在南灵歌脸上,照出无限温柔与喜悦。 097 重生只是假相 南灵歌已知南枫白真实身份和姓名,也不在是南谣弟子,两人仍是以师兄师妹相称。 在她心里,他仍是那个温和的,如兄长般呵护她的南枫白。 南枫白总能给她如沐春风的感觉,有些熟悉又找不到根源的感觉。 只是以后他应该不会再用南枫白这个名字了。 他是风南白,南定王府长子,未来的南谣国师。 以后再见,也只能在私下里称他一声‘师兄’了吧。 应该也没有人希望他们再见。 风南白很担心南灵歌。 他醒来时,发现身在王府,陪伴在身边的是单灵,令他大惑不解。 单灵身上的灵气被激发出来,形貌有焕然一新之感,性子却没变多少,一见他睁眼便想找个角落藏起来。 他费了好大劲才问出受伤之后的事。 得知南灵歌泄露了气息,随后被仙尊带走之后,稍微松了口气。 原想立刻便联系南灵歌的,可他醒来的消息一传出去,立刻便被赶来的亲人包围了。 老国师、皇子也都来了,让他根本就抽不出时间。 后又因为精力不济昏睡过去,这才迟了些。 “你回了鬼境,一切可都安好?” “师兄不必担心我,我一切都好,师兄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便好。” “我已经没事了,师妹可以确定那日偷袭我的真是西凌国师么?” “一定是他,师兄以后再见此人一定要小心,若能杀了他便不要留手。” 南灵歌对薄野藏有着必杀的执念。 风南白苦笑:“只怕我还不是他的对手。” “那便避开他,绝不要给他靠近你的机会。师兄放心,我不会放过他的,等我……” “咳……” 风华忌见两人说个没完,好似一时半刻没有停止的意思,忍无可忍的咳了一声。 一咳之后,四周突然一片寂静。 南灵歌诧异回首,似乎忘了身后还有个人似的。 风南白那厢沉默了片刻,略带诧异的问道:“师祖?” 南灵歌说自己在鬼境,风华忌怎么会在她身边? 风华忌轻哼一声不语。 有了这尊大神,两人便不好再继续闲聊,只好再寻机会。 断了联系之后,南灵歌面色如常,风华忌黑着脸,撒气般向四周弹出数道灵光。 白光一闪,眨眼便没入黑暗之中。 灵光消失后,风华忌淡淡道:“你与南白……” “仙尊莫要再说了。” 南灵歌打断了他的话,眸光坦然的盯着风华忌缓缓说道:“我与师兄本无多少私念,可若众人都要逼迫我与师兄成为陌路,只怕会适得其反。” 叛逆心谁都有,没显露出来只是因为逼的不够深。 抽刀断水不如顺其自然。 风华忌皱着眉头思量了片刻,悻悻的叹息了一声作罢。 南灵歌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换成是他,他也不甘愿受人摆布。 南灵歌已压抑了许久,有太多的身不由已,就不必再给她增添不必要的枷锁了。 见风华忌神情似乎还有些纠结,南灵歌低低道:“仙尊放心,儿女私情于我和师兄来说并不重要,特别是现在,我只想要尽量恢复修为。” 风华忌轻叹一声道:“若能恢复修为,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南灵歌抬眼笑道:“若我能恢复修为,便要与天地重订契约,而后重整鬼境。” “重订契约?”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南灵歌道:“是啊,重订契约,不管是否可能,我都必须要尽力一试,否则早晚都会出事。” 风华忌疑惑道:“会发生什么事?” “鬼众执念太深,当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空谈,说不定会就此疯狂,做出逆天之举。” 南灵歌眉轻簇,缓缓说道:“很久以前我便觉得归池重生有些不妥,如今几乎可以肯定了。” “为何?” 到底风华忌不了解鬼境,所以便不明所以。 “因为那些怨蛇。” 南灵歌一边思量着一边说道:“我觉得重生的可能是它们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其他东西? “跟我来。” 风华忌似乎发现了什么,来不及再问,招呼一声转身而去。 走不多远一回头,发现南灵歌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便又折身而回扯住南灵歌,风驰电掣而去。 很快的,一大团浓郁的黑气便出现在视野之内。 几团灵光正缠绕在黑气之外,试图阻止黑气逃散。 这又是什么东西? 南灵歌面现惊异。 她在鬼境待了许多年,竟不知归池有这么多古怪的东西。 莫说她不知道,怕是谁也不会知道池中有怨气凝成的小蛇,还有巨兽形状的黑气,比普通的屋子要大上许多,奔跑起来的速度也极快。 黑气中煞气滚滚,戾气深重,离着老远便让人心惊胆战。 扼灵红光大盛,腕上的灵心镯子白光暴闪,提醒她不远处有极大的危险。 遇到怨蛇的时候,灵心镯可没有这般的反应。 也或许是镯子示警了,只是她被幻像控制着没发现。 南灵歌微一怔忡间,风华忌已弹出数道灵气,在黑气上方结成一张硕大的灵网,兜头盖脸的将黑气困了起来。 兽形黑气左冲右突,发觉冲不开灵网后便散成数缕想要从空隙之间钻出去。 可不管黑气是成丝还是成缕,始终无法钻出灵网的空隙。 那里似乎有一层透明的阻挡,坚实无比。 黑气涨大,灵网便随之扩张,黑气缩小,灵网便也随之而小,始终没给黑气一丝脱困的机会。 风华忌白衣飘飘,好整以暇的默念灵决,右手虚虚挥动,慢慢的将灵网扯回。 黑气拼命挣扎着,却是不由自主的步步后退。 硕大的一团黑气,敌不过风华忌几根手指。 见着黑气已被完全束缚住,南灵歌便拎着扼灵向前走了两步。 “小心。” 风华忌低低嘱咐一声,仍是慢吞吞往回扯着灵网。 南灵歌微微一笑,扬起扼灵遥遥一劈。 红光斩在黑气之上,霎时便传来惊天动地的惨嚎之声。 像是无数的男女老少正在被活剐被火烧,愤怒、绝望、恐惧……无数情绪纠缠在在一起,化成惨烈的声浪,硬生生将南灵歌震退一步,胸臆间郁气翻滚,难受至极。 098 同行 南灵歌捂着胸口退了一步,接着便忍不住一退再退。 惨嚎声愈来愈烈,像有锥子不断穿透着耳膜,像把锤子不断砸在头上,敲在心头,震的她头痛难忍,胸臆间烦厌欲呕…… 铺天盖地的惨嚎声将她淹没其中,渐渐的让她忘却自我,也将陷入绝望与恐惧的浪潮之中。 一只手,恰好在此抚上她的脊背,精纯的灵气快速渗入体内,南灵歌脑子骤然一轻,所有的不适霎时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你怎么了?” 她脸色惨白,双目无神,风华忌一手虚虚勾着灵网,一手扶着她纤弱的脊背,不断将灵气送入她体内。 看着面色如常的风华忌,缓过气来的南灵歌疑惑道:“仙尊没听到惨叫声?” 风华忌微微摇头。 那么大的动静他都没听到,是他功力太深还是那东西只是针对她? 是看她好欺负么? 南灵歌皱着眉头扬起扼灵,再次向黑气斩去。 刀锋才落,惨嚎又起, 这一回比上一次来的更加凶猛,声浪铺天盖地将她挟裹于其中,翻翻搅搅中似乎有无数只手伸了出来,不断的撕扯着她,好似要将她碎尸万段一般。 这一回南灵歌不挣扎也不后退。 有风华忌在身边,她便不担忧自己的安危。 于是她便忍着身上被撕扯着的剧痛,细细感受着其中的怨念。 片刻之后,她便被风华忌的灵气带了回来。 南灵歌脸色惨白,对着风华忌感激一笑,手指颤颤的指着硕大一团黑气道:“我想进去看看。” “我怕你坚持不住。” 风华忌已不再拖动灵网,只将黑气定在两人丈外,黑气一直凶猛的挣扎着,灵网便也随之时大时小,不时还因为黑气挣扎的太凶而爆出一团刺眼的灵光。 “我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你进去可能会有危险。” 风华忌随手弹了几道灵光进入黑气之中,转瞬便被弹了回来,速度比去时更快,其中一道灵光差点便打在南灵歌身上。 风华忌手腕一翻,将灵气尽数收回,淡淡道:“你看到了吧,这一团黑气并不厉害,厉害的是黑气要护着的东西,我都看不透的东西。” “太好了。” 南灵歌不忧反喜。 看到风华忌有些疑惑,南灵歌解释道:“我要找的东西可能就在其中。” 风华忌理智的说道:“也有可能是极险恶的东西,你若坚持,我便与你一同进去。” 他本不欲多知鬼境之事,特别是南灵歌在说起自己寻找东西时隐晦的态度,让他更不想多加干涉。 可是在她的安危面前,某些避讳不那么重要了。 “有劳仙尊了。” 南灵歌不担心风华忌‘见宝起意’,只是不好意思一再劳烦于他。 她欠他的太多太多了,多的用命都还不清了。 罢了罢了,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反正也还不完,欠了就欠了罢。 南灵歌咬了咬牙,将心虚啊,歉疚啊什么的通通抛在脑后,像个没事人一样与风华忌研究该怎么进到黑气里才好。 黑气里面的怨念实在是太强,南灵歌离着老远攻击一下都深受其扰,进去了肯定会更糟。 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会是什么样,说不定一进去便是一片诡异的空间,所以两人是断然不能分开的。 用绳子什么的绑一起怕被暗中割开,于是……两人便手挽着手,由风华忌释放出灵气护住两人,一同飘入了黑气之中。 进入其中,便是绝对黑暗,风华忌身上散发着淡淡灵光照亮了四周。 淡淡的灵光延伸至丈外,两人身边浓雾翻涌的十分激烈,像是有什么在其中不断的挣扎着,碰撞声不时传来,似乎要穿透两人身边的屏障。 风华忌神情淡淡,不时向四周弹出几道灵光,闲庭信步般的走着。 黑气中果然如两人所料一般,有着极大的空间。 空间中充斥着诡异凄厉的叫声,试图侵扰两人的心神。 若没有风华忌护着,南灵歌觉得自己断然做不到不受侵扰,因为她的心思,都在两人十指紧扣着的手上面了。 他的人看起来那么清冷,手却是暖的,细滑如玉,让她莫明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好似也有这样的一只温暖的手,与她十指紧扣无声缓行,令她的心无比安宁…… 她恍恍惚惚的被风华忌带着走,不知走了多久,风华忌忽然停了下来,低低道:“近了,小心。” 南灵歌迷迷糊糊向前看去,这才发现风华忌身上的光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扼灵身上的红光也已消散,两人身边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十步开外有个深洞,洞口的气息阴寒无比。” 硬是将他的护身灵气压了下去,不能再向外扩散,只能护在两人身边。 阴寒的气息不断从深洞中涌出,气势汹汹的向两人逼来。 风华忌道:“里面的东西一定是大凶之物,你觉得那会是你要找的东西么?” 南灵歌道:“不知道,不过还是我自己过去罢,毕竟是鬼境的东西……” “你怕我顶不住?” 南灵歌话未说完便被风华忌打断。 “如果连我都顶不住,你自己过去便是送死。” 说完也不待南灵歌再说,拉着她如利箭般射入了洞中。 砰砰砰砰砰…… 黑暗之中不断传来爆裂之声,风华忌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不多时便停了下来,便是如此,还是不断有爆裂声响在两人身边,像是铁球砸在铁板之上。 南灵歌被巨响震的头晕耳鸣,再次庆幸有风华忌陪在身边,否则她真不知自己该用什么来抵抗黑暗中的攻击。 风华忌停了片刻,挡在南灵歌身前继续迈步向前,每一步都走的极为缓慢,像是前面有着极为沉重的阻碍。 南灵歌能感觉到他手心的薄汗,手也被抓的愈发紧了。 两人指骨相互挤压着,有些疼,风华忌似无所觉,一心一意的向前走着,一步一步,缓慢而又踏实。 嗅着他身上渐浓的冷香,南灵歌心里莫明的也有些疼。 不久前风华忌与薄野藏对战之后,身上的冷香便变得十分浓郁。 当时的她不明所以,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当时他受了伤耗损了太多元气的缘故。 099 强取 风华忌挡在她身前承受了所有的压力,身上冷香愈来愈浓,香气并不熏人,只是让人晕陶陶想要睡觉。 砰砰的撞击如暴雨般激烈,这才免于让南灵歌沉迷于香气之中。 风华忌每一步停顿的越来越久,让南灵歌的心也愈揪愈紧,却又不敢去打扰他,轻扯他一下都不敢。 他全部的心神,似乎都用来抵御黑暗中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了。 前方到底有什么? 会是鬼祖之心还是别的什么怪物? 一念转完,风华忌突然轻喝一声,左手猛的向前挥出一拳。 刺目的白光在不远处轰然炸开,如烟花般绚烂。 白光未灭,风华忌又接连出拳,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充斥着刺眼的白光和轰然的炸响。 稳时若磐石,动时若雷霆…… 南灵歌被白光刺激的睁不开眼,耳朵好似被巨响震出了毛病,只觉得炸响一时近一时远,一时惊天动地一时又忽然无声。 而后突然的,四周开起了一片莹白的花,从两人身边向四周绵延而去。 开始时只是小小的一朵,渐渐的融合在一起,汇成一片片巨大的花瓣将两人护在了中间。 风华忌一甩大袖冷冷道:“出来罢。” 南灵歌还未回过神来,一个熟悉的面孔突然浮现在花瓣边缘。 那是一个极为高大的男子,穿着宽大的白衣,长须及胸,相貌极为刚正,一头乌发整的齐齐整整,剑眉朗目,神情严肃。 “鬼祖?” 南灵歌见鬼一般的叫了起来。 先前她已被骗了一次,竟然又冒出个一个来。 “他是鬼祖?” 风华忌也微微皱眉。 鬼祖威严的瞪着两人,没有动手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他的相貌与鬼祖一样。” 南灵歌越看鬼祖便越觉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妥。 “他只是具傀儡,或者说,只是具躯壳,支撑着他攻击的是这池里的怨煞之气,他的职责,便是守护。” 风华忌心静神宁,看着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清冷悠然,只有南灵歌知道,他掌心的汗水始终未曾干过,身上的冷香也愈发浓烈。 显然他与‘鬼祖’的争斗还在继续。 “怨气不尽他的力量便不会消失,整个归池抑或整个鬼境或许都能成为他的战力之源,所以想灭掉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风华忌始终没有回头,缓缓说道:“在他身后还有个深洞,里面或许就是你要的东西。 他的后力绵绵不绝,我只能拖住他,还无法保证能拖住多久。” 因为她若是去取‘鬼祖’守护着的东西,‘鬼祖’很可能会暴走。 而且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们谁也不知道,也不知最大的危险是不是在另一深洞里。 “我若拖住他,便无法全心保护你,所以不管那是不是你要的东西,只要察觉到危险,你必须立刻用阵石离开。” 风华忌的声音低沉缓慢却又不容拒绝。 南灵歌重重一点头,柔声道:“仙尊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请仙尊多多保重。” “不必担心我,我若想走这世上还没谁留得住我。” 这也不是他自大,修为到了他的地步,不敢自夸天下无敌,想走的话还真没谁能拦得住。 至少在人间没有。 风华忌缓缓松开两人交握的手,因为握的太久,仿若粘在了一起。 “去罢,小心。” 风华忌嘱咐了一声,身子微微一闪,蓦的变成了两个风华忌,一个飘在南灵歌身后,另一个伸手轻轻将她推了出去。 南灵歌飘身而起转首向后望去,看见风华忌再次抛出一张灵网,将‘鬼祖’网在其中用力一拉,随后身子一旋,层层叠叠的白色花瓣突然开始收缩,将他与‘鬼祖’一同困了起来。 只一转眼的功夫便缩成一朵硕大的花苞,再不见风华忌与‘鬼祖’身影。 她身后飘着的风华忌面色清冷,托着她落在了深洞的洞口前,先她一步进入了洞中。 南灵歌不由苦笑。 风华忌这是把她当成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一般照顾着。 她什么时候弱到这种地步了? 也不知他分出了几分灵智在这分身之上,说起来,她还真是个累赘。 跟着风华忌的分身向洞中走去,分身上没有莹光,扼灵却在此时泛起了耀眼的红光,驱散了浓墨般的黑暗。 没有了风华忌的灵光护身,冰寒之气便肆无忌惮的由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瞬间便浸透了南灵歌的身魂,只一霎那,南灵歌便觉得从皮到骨都结了霜。 每向前多走一步,冰寒便浓郁一分。 走了十几步,南灵歌便觉得魂魄都被冻住了,感觉若是现下摔倒了,自己说不定就能便成一堆碎冰。 风华忌的分身适时散出一片灵气,为她驱散了彻骨的冰寒。 可是很快的,冰寒便又侵袭而来。 风华忌的分身便时不时散出灵气护着她,艰难的向前走去。 南灵歌心里羞愧不已,只是这个时候已不能退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这般走了几十步,风华忌的分身突然不见了。 南灵歌大惊之下猛然挥刀向前方斩去。 刀中怨气滚滚而出,像一条凶恶的黑龙张牙舞爪的向黑暗中扑去。 洞中立时便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怨魂与怨魂对撞在一起,同时灰飞烟灭。 感觉到危险仍在逼近,南灵歌毫不犹豫的挥起扼灵,一刀接一刀不断向前劈去。 先前在池中她收了许多怨蛇,原本想留着慢慢吸收,现下却不得不用来保命。 南灵歌咬着牙,一边挥刀,一边向前冲去,不管前面有什么危险,她都一定要取到鬼祖之心。 否则便对不她自己,更对不起风华忌。 等风华忌暂时困住‘鬼祖’飞身赶来时,南灵歌正以一个诡异的趴在地上,右手抓着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石像一般的僵着。 她小脸色煞白,眼睛黑的几乎没了白眼仁,嘴唇红的像染了血,风华忌就站在她面前,她却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似的。 ‘鬼祖’的吼声愈来愈烈,风华忌眉头轻轻一挑,突然将南灵歌扛在肩上。 手才一碰到南灵歌,便传来了巨大的阻力和冰寒之气,险些将他也冻住。 风华忌脑中蓦的一晕,随之灵光大盛,蓦的飞身而起,化成一道流光转眼消失不见。 100 重回南谣 南灵歌醒来时,身在一间不大不小的竹屋内。 屋内很干净、很简洁,她躺在竹榻之上,盖着轻软的被子,嗅着熟悉的冷香,一转眼便能看到窗外缓缓流动着的雾气。 枕被上有风华忌的香气,屋外流动着的是雾煞,一怔之下,南灵歌立刻便可以肯定自己身在南谣山中。 只是为什么会来到南谣山呢。 南灵歌直着眼睛拼命回想。 鬼境……归池……风华忌……鬼祖之心…… 对了,鬼祖之心! 南灵歌呼的掀了被子跳到地上,绞着手急惶惶的乱转。 她想起自己从一个小洞里掏出了一块石头,石头上有着强大至极的鬼气,然后……她好像被冻住了。 石头上冰寒的鬼气像万千把利剑,在她体内左冲右突,似要将她碎尸万段,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能想起自己最后一个念头,那就是完了完了,这回死定了,神仙也救不了了。 不过看现在这个情形,她并没有死,她被一个半仙给救了。 仙尊呢? 哪去了? 南灵歌急急奔向门边,才一推开门便被劈头盖脸袭来的雾煞逼回了屋子。 猝不及防受到攻击,南灵歌狼狈的坐在了地上,摔的哎哟一声惨叫。 这雾煞可比原本她住的地方凶猛多了。 先前她竟好似看到浓雾化成了一张狰狞的大脸,好似还对她做了个可怕的鬼脸…… 风华忌在自己住的地方设这么凶猛的阵法,防谁?防鬼么? 正腹诽着,一道白影由白雾中飘然而出,脚不沾地般进了屋子,屋门在他身后自动关上。 “你醒了。” 风华忌坐在椅上,淡淡然望着有些手中无措的南灵歌。 “那个……仙尊又救我一命……这个……” 这个债可真是还不清了。 “举手之劳。” 风华忌身上冷香很浓,说明他身上有伤,还伤的不轻,南灵歌愈发的无措了,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取出的那个东西太过凶戾,我将它以阵法镇在扼灵石下,你暂时还是不要去碰它为好。” 风华忌坐在椅上,美的像副画似的。 “便听仙尊的。” 南灵歌被那副画微微迷了眼,有些尴尬的转过脸去看窗外流动的白雾。 “多谢仙尊出手相助,东西就先放在仙尊这里,我……先回鬼境去了。” “你还要回鬼境?” 风华忌奇道:“你不是已经取到想要的东西了?” 南灵歌道:“我不回去赤淆会发疯的。” 再说她也不能厚着脸皮赖在南谣不走吧。 风华忌淡淡道:“你取出来的东西虽然凶戾,但是只要你不是靠的太近,还是可以慢慢吸取其中的阴煞之气。” 她若是想拿着那个东西或者吞下就是找死。 他也没办法将凶戾变成平和,所以只能慢慢的耗着。 她想要其中的能力,就得慢慢的吸取。 那块石头,她还不能完全确定就是鬼祖之心。 不过不管是不是,都不能带回鬼境去。 风华忌没有多问,却好似很了解她的心情,淡淡道:“你便在此处闭关罢,赤淆那里我替你去说。” 南灵歌吃了一惊:“仙尊要怎么说?” “我自有我的说辞,不会让他发疯也不会让他来打扰你。” 声音虽淡,眼中却是自信满满。 南灵歌真不知风华忌哪来的自信,赤淆是个浑人,与他讲道理是没用的…… 而且风华忌现在有伤,万一赤淆发起火来…… “你觉得我打不过他?” 她的心思又被仙尊大人给发现了。 仙尊大人似乎还生气了。 男人这种奇怪的生物,南灵歌不怎么了解,但是觉得这种生物都很在乎颜面,很不喜欢别人置疑自己的实力。 特别是原本就有实力的。 譬如说……仙尊。 于是一向不愿意撒谎的南灵歌也不得不昧着良心道:“不是不是,我是怕他惹怒了仙尊。” “我为何会被他惹怒?” 风华忌坐姿端然,仙气飘飘。 不会吗? 南灵歌微微瞪大了眼睛,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怀疑。 风华忌与赤淆大打出手的事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赤淆可不是谁想引走便引走的。 要不是被惹急了,赤淆怎么会将她抛在一边追出鬼境去? 而后他又将赤淆抛给了薄野藏。 薄野藏是她最大的仇人,赤淆既然知道了他的下落自然不会放过。 若是能干掉薄野藏,赤淆以后一定会将风华忌视为第一对手。 若是没干掉,只要有机会他也会去找风华忌的麻烦。 赤淆又不是傻子,祸水东引这种套路还是清楚的。 再将她好不容易才重回鬼境,却只待了不到一日便被风华忌将人‘抢’走,赤淆一定会暴跳如雷恨不得杀了他才行。 想到这里,南灵歌便道:“还是我亲自去与他说罢。” 至少赤淆不会想要杀了她。 风华忌眸光奇异的盯着她瞧了片刻,淡淡道:“为何你不恨他?” 南灵歌微微垂着眼睑并不与他对视,沉默了片刻后低低道:“为何仙尊不再恨我?” “我为何要恨你?” 风华忌轻嗤一声道:“你非有意戏弄,他甘愿飞蛾投火,前尘旧事与我何干。” “仙尊说的是。” 南灵歌轻轻一叹,踱到窗边伸手去拨弄冰冷的浓雾,幽幽道:“不过都是前尘旧事罢了。” 落清修转世成为风华忌,赤南歌死过一回变成南灵歌,不同的方式,但都算重生。 “你倒是比我活的通透。” 风华忌的语气听不出是讥是赞。 南灵歌也不甚在意,盯着被雾气缠住的手腕淡淡道:“鬼境之中七情六欲淡薄,老王虽是炼出了我,但与我并不亲近。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当赤淆是亲人,赤淆也是如此。 当初若不是我不知轻重引出他的七情六欲,要不是我从来不曾考虑过他的感受,他也不会做出那么疯狂的事。” 那时的她做事全凭自己喜恶,从不在乎会给别人留下什么影响。 赤淆是,落清修更是。 听了她的话,风华忌什么也没说,只是弹指驱开将她手腕死死缠住的白色触手,淡淡道:“莫要逗弄阵灵,他脾性不好。” 101 打上门来 从归池取出的石头,被风华忌用当初封印扼灵刀的扼灵石镇在了闭关的静室之中。 原是想镇在阵中的,可是石头上的邪煞之气太重,阵灵若是吸了太多邪气,怕是会变成邪灵。 “那块石头便是我也只能勉强拿上片刻,再多一刻便要被寒煞之气冲入体内,你连护体之气都没有便直接伸手去拿……” 风华忌带着她在浓浓的白雾中穿行,边走边对她无知无畏的行为大加‘赞赏’。 南灵歌扯着他的大袖讪讪笑着,忽的想到在归池中两人十指紧扣的手,那种感觉实在是奇妙的很。 到了静室面前,风华忌伸手轻轻一推开启石门,立刻便有浓郁的煞气扑面而来。 风华忌挥袖拂散煞气,微微皱眉道:“小小一块石头竟如此的不安分,怕是连扼灵石也压制不住。你说要寻心,指的可是它?” “我要寻的是鬼祖之心,不过这块石头到底是不是我也不知道。” 南灵歌随风华忌走入宽敞的石室,一眼便看到了石室正中的扼灵石。 巨大的扼灵石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可能倒下似的 “那块石头可能是鬼祖之心?” 风华忌随手挥出一片灵光罩在扼灵石上,片刻后扼灵石停止了摇晃,却还是微微颤动着。 南灵歌轻笑:“仙尊忘了我们是没有血肉之躯的么?所有鬼身都是炼出来的,就连仙尊给我这具身子不也是石头化成的么。” 看起来与平常人没什么两样,五脏六腑也都不缺,可便是把她开膛破肚对她也没太大影响,修修补补一样能用。 当初落清修捅她那一刀若非用的是扼灵,她根本就不会半死不活。 风华忌道:“既是石头,你为何如此贪吃?” “呃……?” 南灵歌没想到风华忌会问这种问题,怔了一下才道:“因为想吃也因为好吃。” 她一直都很喜欢红尘滋味,酸甜苦辣,爱恨情仇…… 如此才有活着的感觉。 幸哉,虽是石头的身子,与魂魄相融之后便能尝到滋味。 风华忌负手静立于扼灵石面前淡淡道:“听说你厨艺不错?” “还行,比不得大师兄。” 南灵歌顺嘴便答,答完又是一怔。 风华忌也随之一寂。 风南白,是两人之间的一种忌讳。 风华忌希望她离风南白越远越好,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南灵歌也不会刻意去打扰风南白,不过永远也忘不掉两人之间的过往。 片刻之后,南灵歌先开口道:“我……” 刚说了一个字,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吼:“南谣仙尊你个混蛋速速将南歌交出来,否则我灭你满门!” “你这疯子到底是何人,我已与你说了一百遍了,仙尊在闭关,南谣根本没有赤南歌这个人,你若再扰我宗门,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掌门气极败坏的声音参杂着打斗声一同传来。 风华忌轻笑:“他来的倒快。” 南灵歌苦恼的蹙眉叹道:“还是我去与他说罢。” “这是我与他的事。” 风华忌丢下一句莫明其妙的话,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等等我……” 南灵歌的叫声戛然而止,紧跟着跑了出去。 结果风华忌出门的时候将石门给关上了,不管她怎么折腾也打不开石门,甚至连外面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风华忌!放我出去!” 南灵歌气的跳脚。 她的事什么时候变成他们之间的事了? 她出去很容易就能解决的事,换成他们两个去解决,不打个天翻地覆才怪。 她最怕的,便是赤淆失去理智,真的对南谣仙门大开杀戒,那么便无法收场了。 可不管她多么着急,多么担忧,那扇门都无法打开,不仅如此,她暴躁的情绪还引出了麻烦。 那块石头又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将扼灵石震的摇晃不已。 南灵歌听到动静回头一看,被不倒翁似的扼灵石吓了一跳。 她抓到石头的时候,石头若也这般挣扎的话她根本就没机会将其取出。 可能它没想到她真的能将它带出来还困了起来。 眼见着扼灵石要倒,南灵歌也顾不得再跟石门较劲,立刻便将体内煞气散了出来,像一团团黑云般压在了扼灵石上。 渐渐的,扼灵石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小,过不多久便又恢复成原状,只是轻微的颤动着。 南灵歌松了口气,转身又要去与石门较劲。 片刻后回头一望,立刻便直了眼。 扼灵石上的煞气只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少了一半。 南灵歌直勾勾盯着扼灵石,发现黑气顺着石身缓缓向下,流入石底不见。 它居然在吸她散出来的煞气? 南灵歌恼了。 她本来取它出来是想恢复自己修为的,现在好了,她不但惹了一屁股麻烦没占到便宜不说,反倒还让它先战了便宜。 鬼的煞气就相当于修仙之人的元灵之气,岂能让别的东西抢走! 南灵歌咬着牙扑了上去,拼命往回抢自己的煞气。 才抢回来几丝,她的煞气便被石头吸了个精光。 南灵歌正怒着,巨大的扼灵石突然飞了起来,正正向她撞了过来,速度快的让她来不及抵御,只好就地滚了出去,几乎是擦着扼灵石的边缘避了过去。 扼灵石撞在石门之上,发出轰然巨响。 南灵歌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一丝极为冰寒的气息已经到了背后。 那一瞬间,南灵歌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闪是闪不过去了,便只能硬着头皮硬扛。 她没带刀,便只能用煞气护住身子,另外又分出千丝万缕去攻击身后的寒气,之后也不管挡没挡得住,护不护得了,就地又滚了起来…… 这一切其实只发生在片刻之间。 等风华忌与赤淆听到巨响一前一后追打着赶过来时,南灵歌以一个狗啃泥的姿势咬牙切齿的趴在地上,手里抓着巴掌大的石头,又被冻成了‘冰雕’。 “南歌!”赤淆大惊失色,一把推开身前的风华忌冲了过去。 风华忌慢吞吞的说道:“哎,我劝你最好还是别碰她……” 他说到‘哎’的时候,赤淆已快如闪电般将南灵歌抱了起来。 ‘她’字落下时,赤淆也僵成了一尊雕像,恨恨瞪着风华忌,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 102 困赤淆 “你瞪我作甚?若不是你疯子一样蛮不讲理我便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她便也不会有危险。而且我已经提醒你了不要碰她,你一句人话也听不懂怨得了谁呢?” 风华忌悠悠然的说着话的时候做了好些事。 先是将南灵歌手里的石头换到了赤淆手里,将他冻的更彻底一些。 然后将南灵歌从他怀里抢出来放到一边。 赤淆抱的太紧,让他费了不少的力气。 之后又在赤淆背上画了一个血符阵,这才将惹祸的石头取了下来,随手又塞到了扼灵石下。 不过这一回也在扼灵石上画了一些古怪的血符,将石头死死的压制住了。 忙完了这些,风华忌便抓着南灵歌的手输送灵气,以便驱逐出她无法抵御的冰寒煞气。 赤淆愤怒的眼神一直粘在他背上,恨不得化成利剑直接刺死他。 风华忌则是若有所思。 南灵歌与赤淆都碰过石头。 南灵歌直接被‘冻’的昏死过去,赤淆没有护体便直接碰了她,虽然也不能动,但神智未失,而且还能瞪人。 不过不能眨眼,也不能说话。 风华忌将赤淆移到了雾煞阵中,在他脚下又画了个血阵,让他像尊怒气勃发的雕像般立在浓浓的白雾之中,这才满意的负手而去。 南灵歌两次在一块小小的石头上栽了大跟头,过了大半日才清醒过来。 之后便决定与这块石头死磕到底,不管它到底是不是鬼祖之心,非把它收了不可。 不过与石头的斗争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分出高下的,在那之前,得先看看赤淆。 赤淆背上用血画了个定身咒,却下是个缚魂阵,身外又是庞大的雾煞阵。 浓雾化成的大白脸就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赤淆气的眼都红了,一见风华忌便破口大骂。 结果赤淆也是个不会骂人的,来来回回也就是卑鄙无耻肮脏下流什么的。 风华忌面不改色的任他骂,又在他胸前画了个古怪的血符。 骂完了风华忌,赤淆转而又向着南灵歌道:“南歌你看到了吧,什么仙尊屁尊的,根本就是个无耻小人,竟然趁着我救你的时候暗中偷袭于我,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你千万要离他远些,莫被他那张娘儿们一样的脸给骗了……” 南灵歌觉得很尴尬,将风华忌拉到浓雾里低声问道:“仙尊这是何意?” 话说士可杀不可辱的。 若风华忌堂堂正正打败了赤淆那没有关系,可是偷袭…… 以赤淆的性格,从此以后一定视他如生死大敌,除非他杀了赤淆或是困赤淆一辈子,否则风华忌这辈子别想安生了。 风华忌淡淡然看着她,不答反问:“你担我会害他?” 害他应该不至于罢? 八成是想图个清静。 赤淆执拗的性子谁碰上谁都要头疼的。 先前风华忌若让他将她带走,以后两人若是再见,赤淆可能只会冷哼一声当成不认识他。 不过已经动了手,那便不太好收场了。 到了现在这一步,就已经无法收场了。 南灵歌愁眉苦脸的说道:“仙尊与他无仇无怨,害他倒不至于,可困着他也不是办法啊。” 风华忌淡淡道:“你不想让他变成疯子吧?” “自然不想。” “那便不要再管了。” 风华忌给了她一个自有分寸的眼神。 南灵歌拧着眉道:“诶……他毕竟是鬼王,仙尊将他留在南谣山上不太妥当吧。” 风华忌不答话,只是微微偏了头,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她。 南灵歌莫明其妙的回望过去,越看越觉得讪讪。 风华忌什么也没说,真的什么也没说。 不过她从他那双清潋潋的眼里看出了很多东西来。 “我要困他自然有我的理由,而且是很合理的理由。” “不过就算我没有理由只是因为心情的关系困着他,你又能如何呢?” “你啊你,手无缚鸡之力,明明自顾不暇为何还要多管闲事呢……” 这些便是南灵歌看出来的。 有戏谑,有无赖,也有强横……不知为什么,显得有些幼稚。 南灵歌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难以置信。 不过到底人家是什么也没说,她便是说出来也做不得准。 南灵歌便有些沮丧,慢吞吞向赤淆处走去。 赤淆走火入魔的征兆似乎轻了些,或许是因为有过一场大战的缘故。 也不知他找没找到薄野藏,不管怎么说,她都该安抚他一下,免得他将自己气死,或是气疯。 好言相请仙尊将她带回赤淆面前,凭她自己是回不去的,就算有着赤淆的骂声可循,也只会越走越远。 雾煞阵的厉害她还是知道的。 到了赤淆面前,南灵歌柔声道:“我需要闭关一阵,你在此处陪我闭关可好?” 赤淆瞪着风华忌道:“为何不回鬼境去闭关?你可千万不能轻信了狗屁仙尊,我看他根本就是对你不怀好意,他就是一个卑鄙无耻下流的伪君子……” 赤淆满心都是对风华忌的憎恨,一句话没说完就忍不住开骂。 南灵歌愁眉苦脸的转首去看风华忌,满眼都是祈求:仙尊大人,可否暂时移驾别处让我与他单独说几句?哦对了,稍后别忘了来接我,我走不出大阵的…… 他能用眼睛说话,她也能。 她能看出他眼里的话,他没可能看不出她眼里的话。 风华忌不出所料的看出来了,对着她微一挑眉,身子一转便不见了。 风华忌一走,赤淆便不骂了,仍是满面怒容的说道:“你离那个混蛋远些,那就不是个好东西。” 南灵歌想笑不敢笑,只好抿着唇道:“你还好吧,可遇见薄野藏了?” “遇见了,那混蛋就像个毒蛇一样,见势不好就钻进洞里,趁着不注意便又冒出来想咬我一口。” 一说薄野藏,赤淆就更气了。 “他的确如此。” 南灵歌深表赞同。 当初她追杀他许久,也没占到半点便宜,反而有好几次差点着了薄野藏的道。 不过现在的赤淆,修为已在薄野藏之上了么? 南灵歌微微一怔间,赤淆已恨恨道:“要不是那混蛋来了帮手,我一定能斩了他帮你报仇。” 103 巫、蛊、鬼 赤淆追着薄野藏跑,从南谣边境一直追到西凌境内,而后突然间冒出个戴面具的银衣男子,与薄野藏联手逼退了赤淆。 赤淆没有细说,但南灵歌能够猜到他吃了亏。 否则以他的性子不可能放过薄野藏。 也不会与受了伤的风华忌再次打个平手。 南灵歌握住赤淆的手探了下他内息,结果比她想像的要糟糕许多。 赤淆体内煞气疯狂涌动着,散不出来也压不下去,隐隐之中似乎还藏着什么古怪的东西。 她看不清楚,风华忌应该知道,稍后去问问便知。 南灵歌一边帮赤淆引着混乱的煞气一边问道:“薄野藏的帮手很厉害是不是?” 赤淆这会儿的气息稍微平静了些,听了南灵歌的话不屑的嗤了一声道:“歪门邪道罢了,若是堂堂正正与我打,不出十合我便能打断他的狗腿。” “……” 南灵歌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想再打击他。 既然是敌人,哪里还分正道邪道,硬拼不敌的话自然会选择其他方法。 大劈大砍,以硬碰硬,当初同辈中人,她与赤淆算是佼佼者。 薄野藏本身走的便是邪巫之路,他的帮手应该也不是什么好路子。 只不知赤淆口中的歪门邪道到底是什么。 赤淆悻悻道:“我也不知,只是姓薄的在前面挡着,戴面具的躲在后面召出一大片红雾,沾身即腐,内息也随之而泄……” 这种诡异的情形令他不得不退,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回到鬼境,结果又发现南灵歌不见了,怒上加怒的赤淆便直接杀上了南谣。 倒霉的赤淆倒没杀害南谣普通弟子。 不是不敢不想,是不屑。 但却伤了不少,但凡有敢拦他者都被踢了出去。 之后便惊动了两位掌门。 赤淆一边与两位掌门激斗一边四处寻找南谣仙尊。 找是找到了,却又被困在了雾煞之中,再之后…… 赤淆恨恨道:“早晚杀了他们!” 杀薄野藏那等人南灵歌不反对,不过风华忌…… “别怪仙尊,他又救了我一命。” 事到如今南灵歌便也不再瞒他,将归池之中发生的事说了。 “你胆子也太大了!” 赤淆又火了,“你想找鬼祖之心便不能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去么?还是你始终信不过我,怕我与你抢那块破石头?” 南灵歌淡淡道:“倒不是怕你与我争抢,是因为你下不得归池,所以你也不会让我去,我便只能一个人偷偷去。” “你怎么知道我下不得!” “我说下不得便是下不得。” 南灵歌将他体内混乱的气息引出来了一些,想起他说的古怪便想引到自己体内试试。 “你怎么总是如此冒失?” 一只手轻飘飘将她拎到了一边。 “仙尊……” 南灵歌满眼无奈的望过去。 好歹给她留些面子吧,她又不是小猫小狗,拎来拎去的不妥吧? 风华忌对着她微微挑了挑眉,淡淡道:“他中的应是蛊术,亏得你们没有血肉之躯,否则就他那无知莽撞的性子,现在说不定已经化成一滩血水了。” “你想死?” 赤淆一看见风华忌立刻便红了眼。 “仙尊……” 南灵歌愈发无奈了。 赤淆已被他借机困住了,就不要在言语上攻击他了吧。 风华忌转了眼不理她,淡淡然对赤淆说道:“你不用不服气,我也不是刻意针对你,说你无知莽撞已经算是客气了。” 赤淆怒道:“有种你放了我,你若能真刀真枪打败我我自然不会不服!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 “趁人之危啊……” 风华忌意味深长。 赤淆的脸已经黑的没法看了。 风华忌淡淡道:“虽说你得位名不正言不顺,但好歹你也是堂堂鬼王,却只知道凭着一时悍勇四处乱闯,今日是落在我手里,若是落在薄野藏手里,恐怕现在已将你炼成傀儡了。”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赤淆气的双眼血红全身发颤,感觉像颗随时能炸开的炮仗。 南灵歌看的有些心软,刚想开口劝上一劝,风华忌已然继续说道:“你知道蛊毒入体会有什么后果么?” 赤淆大吼:“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干,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否则将来我一定要杀了你!” 风华忌挑了挑眉,无所谓的说道:“你倒是杀得了我才行。” “……” 南灵歌叹息了一声,觉得风华忌要想害赤淆根本就不需要用什么手段,直接气死他最为省事。 “不怕告诉你,我现在正在救你的命,我知道你想说不用我管,可我偏偏要管,好了,我要带她去闭关了,你身上的蛊毒解了便自行离去罢,不要去打扰她,否则会害她走火入魔……” 风华忌像个话唠一样絮叨了半天,这才拉着南灵歌走入了浓雾之中。 南灵歌回头看了眼连话都不能说了的赤淆,微微叹息了一声。 风华忌淡淡道:“心疼他?觉得我是恶人?” 南灵歌摇头,“仙尊已经说了是在救他。” “对付普通人,用一般的蛊虫足矣,对付修行之人,用的便是魂蛊,能够穿过人的身体直接伤到人的魂魄。” 风华忌忽说起了‘蛊’,那种东西南灵歌并不了解,便不多话只认真听着。 “东霍擅蛊,西凌重巫,薄野藏便是巫中佼佼,据说巫之大成者能通达天地,引鬼神相助。 薄野藏是否真有如此本尚未可知,不过我却觉得他的实力不止如此,只是被什么给压制住了。” 风华忌斟酌了片刻后继续道:“据我猜测,八成是练术时出了差错,被反噬或是轻微的走火入魔。” “东霍与西凌一向交好,便也有了巫蛊不分家之说。蛊在常意上来说是虫,鬼境炼鬼术的方法便与炼蛊相似。” 这一点南灵歌多少知道些。 炼蛊便是将一些种类不同的毒虫放在同一个器皿中埋在地底让它们互相吞噬,过一阵子取出来,活着的那只便是蛊。 炼鬼时也是将多条魂魄放在同一个瓮中埋在地底,不过埋的时间应该比蛊要长,有时是一两年,有时三五年,像她,足足被埋了几十年。 104 闭关 据说蛊在取出来之后,养蛊之人要用自己的血去喂养,之后或研磨成粉或以术驱之,总之蛊的种类很多,也有很多种害人的方法。 炼鬼术也有相似之处。 最后剩下的那一条魂魄,也会得到特别的喂养方法。 炼鬼不比炼蛊难上多少,但想要炼出一个有完整魂魄的鬼便需要特殊的方法。 薄野藏便很想得到鬼境的炼鬼术。 因为他虽然也能炼出小鬼,能将鬼众练成傀儡,那炼成之后的鬼都是狂躁嗜血没有灵智的,只凭本能行事,闻到血气便会失控。 不容易控制不说,稍有不慎便会反噬。 他想炼的,是厉害而又忠诚,有灵智又不要太聪明的。 当年他便想着将赤南歌控制住。 若能得到赤南歌,再得到鬼境的炼鬼术,整个天下他便可以横着走了。 结果是既没得到赤南歌,也没得到鬼境最厉害的炼鬼术,还被赤南歌临死一博受了重伤,不得不回去闭关。 赤淆追杀而来的时候,薄野藏三两句便套出了他的身份。 鬼境之王! 这个身份让他喜出望外,于是便一边装作不敌,一边偷偷求援,想在万无一失的情形下将赤淆擒住。 差一点,就差一点,要是赤淆退得再慢一点,要是鬼境的遁术不是那么厉害,他的计划便要成功了。 可惜,老天似乎从来不肯对他更好一点,便是占尽了先机也不肯让他得到想要的结果。 薄野藏便愈发的憎恨老天了。 薄野藏那边发生的事南灵歌不清楚,与风华忌说了一阵子话后便一同进了密室打算闭关,先将那块石头收拾了,然后便去鬼狱。 她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也知道自己的实力,所以重要的是提升自己而不是胡思乱想。 既然赤淆没有危险,风华忌又不是恶人,她便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仙尊不走?” 只是她坐下风华忌也跟着坐了下来,南灵歌便有些疑惑了。 风华忌淡淡瞟一眼扼灵石,“你确定要我走?” 那块石头由归池取出之后便愈发的凶戾了,尤其在对付自己人身上。 同样是受了伤,赤淆一碰她便被连累着冻住,风华忌却能慢吞吞将石头拿来拿去。 赤淆没用护身之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南灵歌只能感叹‘邪不压正’。 “那便有劳仙尊了。” 南灵歌欠债欠的都有些麻木了。 几次三番救她于水火之中不说,堂堂仙尊居然还得保护她闭关。 嗯,欠着吧,反正是还不清的。 南灵歌定下心来盘膝而坐,试探着将内息探进扼灵石下的石头上。 才一接近,便被猛然弹开。 南灵歌趁机以内息缠住石上散发出来的凶戾之气,缓缓吸入体内炼化。 石上的煞气太过浓郁,吸收起来极为缓慢。 而且石头还有一定的灵智,在发现有人想夺取自己的煞气之后,竟然贴身泛出一层坚固无比的黑光,一丝气息也不肯泄露出来。 明明风华忌像是入定极深的模样,却是每在南灵歌遇到阻碍时轻轻弹出一指。 石头每每下意识反击,戾气化成万千箭雨扑天盖地而出,南灵歌便艰难的将一部分戾气卷住,一点点的吸取。 剩下的被风华忌困住,等她吸收完了自己困住的一部分再放出一部分。 如此乏味缓慢的过程,持续了整整半年。 这半年之中,南灵歌一心吸取石中煞气,两眼不闻身外事,渐渐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直到收无可收,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之后有好一阵子恍恍惚惚,直勾勾盯了风华忌好久才如梦初醒的唤道:“仙尊?” 闭关半年,风华忌还是那个衣不沾尘,清净如仙的模样。 南灵歌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发现自己已不是凄惨可以形容的了。 “你长大了。” 风华忌淡淡说了句莫明其妙的话。 南灵歌盯着自己的手脚看了片刻,点了点头,她确实是长了些,衣裤短了些许。 “都炼完了么?” 说话间南灵歌试了试自己的内息,不满意的摇了摇头,她并不觉得自己恢复了修为,顶多是内息强了两三分。 “没有。” 风华忌大袖轻轻一挥,将巨大的扼灵石头微微托起,让她看被压着的石。 原本巴掌大小的石头,如今小了一半,像个鸡蛋大小,看着愈发的乌沉了。 石身上泛着一层晦暗的黑光,她看着石头,石头好像也在看着她。 不过她是好奇,石头则是凶恶。 ‘对视’不过片刻,南灵歌便觉得眼睛发涩,想要流泪了。 南灵歌转了头揉着眼睛道:“是我闭关闭出毛病了,还是那石头真的长了眼睛?” “都不是,不过它好似能够摄魂。” 风华忌将扼灵石又压了下去,淡淡道:“剩下的才是石中精华,不过也极为危险,以前的方法对它没用了,不管我怎么攻击,它也不肯再泄了一丝气息,而且,我也破不开它。” 南灵歌以手梳理乱发,喃喃道:“这么邪?” 风华忌道:“相当邪。” “要不……我去看看?” “你还想碰它?” “有仙尊在应该无碍吧,以前也不是没碰过,再说我现在已经涨了不少的修为。”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信你看。” 风华忌说话间忽然出手,猛的将石头吸了出来。 鸡蛋大小的黑石头立刻像疯了一样在石室内左冲右突,撞在石墙上不断发出轰然巨响。 南灵歌坐在地上,觉得连身下的地面都跟着晃动起来。 要不是风华忌一直以真气阻拦着,说不定早就撞破石墙逃出去了。 眼见着逃不出去,石头便开始绕着两个人转圈,速度快的看不到本体,满眼都是黑色的残影。 不多时,残影竟化成黑色的屏障将两人困了起来。 南灵歌满耳都是古怪的‘嗡嗡’声,听得心烦意乱,同时又觉得危机四伏,莫明感觉自己成了块被猛兽盯上了的肥肉。 那块石头想要干掉她! 南灵歌先是惊惧,而后便是愤怒。 “你是不是鬼祖之心都好,与其留在归池里当废物作凶物,为何不能为我所用?” 105 不是有心的 南灵歌话音一落,四周突然安静下来,眼前的黑色屏障缓缓消失,石头也不见了。 冰寒之气萦绕在脑后,南灵歌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只用眼角的余光拼命去瞟风华忌。 风华忌微微皱着眉,给了她一个不可妄动的眼神。 南灵歌本来就不敢动,再被风华忌这么一看就连眼都不敢眨了。 她算是把那块石头彻底给惹火了。 她觉得人家留在归池里是废物一块,还不如发挥发挥余热,贡献出自己的力量让她做些正事。 人家还觉得她臭不要脸强取豪夺呢。 人家不该她不欠她的,凭什么把自己的力量贡献给她? 既然你想让我完蛋,那咱们就一起完蛋吧。 南灵歌刚感觉到这种情绪,便觉得眼前突然一花,身子好像动了一下。 再一转眼,便发现风华忌在霎那之间将两人位置给换了。 现在的她坐在风华忌原先的位置上,风华忌则是正面对着那块石头。 石头上黑气滚滚而出,风华忌周身灵光爆闪,猛的撞在了一起。 轰然一声巨响之后,南灵歌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昏了多久她不知道,醒来时趴在冰冷的地上,四周又是那种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冰寒之气萦绕在身侧,让她忍不住直打冷战。 寻常的冷热她可以直接无视,比较难以忍受的是雾煞和石头中的冰寒之气。 骤然将她冻醒的,便是石头中散发的那种难以忍受冰寒。 “仙尊?” 南灵歌轻轻唤了两声,四周静寂一片没人应声,却有浓郁的冷香钻入鼻中。 南灵歌拧着眉头,摸摸索索小心翼翼循香而去,很快便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身子。 “仙尊?” 南灵歌小声唤着,一路从手臂摸上胸口,在胸口处停了片刻没感觉到心跳便将脸贴了上去,一只手则是爬到了对方的脸上,微凉而柔软的唇上停了下来,细细感受对方是否还有呼吸心跳。 过了好一会儿,南灵歌才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呼吸和心跳虽然很弱,只要还活着就好。 转而又在风华忌身上大致摸了一遍,翻过来又在身后摸了一遍,确定他身上没有外伤这才放下心来。 没有外伤那便是内伤,可是风华忌的气息微弱而又古怪,让她无从下手。 她虽与风南白学过疗愈之术,现下却无法施展。 当时的她鬼气被压着,躯体上的灵气便可使用,现下却是鬼气反压了灵气,若是将鬼气送到风华忌体内,只会令他的情形愈发的不妙。 她一早便昏过去了,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风华忌好似伤的极重,那块石头也不知道藏在哪里作怪。 没有直接跳出来害他们,便说明它也被收拾的不轻。 现在南灵歌差不多能够肯定那就是鬼祖之心了。 也只有鬼祖之心才能把风华忌一个半仙害的这么惨。 说起来也都是怪她,要不是她……唉! 不管怎么说,先把他带出去再说吧。 先前她摸到了一些碎石,想必石室已经有了缺口,出去后即便困在雾煞阵中,也比待在鬼祖之心的范围内好得多。 想到此处,南灵歌便用力的扯着风华忌的手臂,想将他背出去。 可她没料到风华忌的身子会僵硬沉重的像死尸一样,她拉扯了好一会也没能将他顺利的折腾到自己背上。 既然背不起那就抱吧。 南灵歌懊恼的皱着眉,将手臂伸到风华忌颈下,费了好大劲才将他身子倾起一些,而后再吃力的用另一只手去托他膝弯。 结果她又高估了自己的臂长,低估了风华忌的身长,在他大腿上抓了好几把也没碰到膝弯。 要不将他拖出去? 嗯,也只好如此了,她也是没有办法,想必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怪她…… 南灵歌刚想到这里,便听到耳边有人幽幽道:“我想调息片刻就这么难么?” 温热的气息萦绕耳畔,南灵歌蓦的惊呼一声兔子般的跳了开去。 “哎呀……” 跳开之后又惊叫一声跳了回去,匆忙伸手去捞。 先前她忽然撒手,说不定风华忌会被跌伤。 结果这么一捞,便把风华忌给抱了个满怀。 嗯…… 南灵歌怔了片刻,默默松开手,默默退了两步。 黑暗之中传来幽幽疑问:“你为何在我身上摸来摸去?” 南灵歌立刻道:“我不是有心的,只是想看看仙尊有没有受伤。” 她不是女色狼,没有要趁他昏迷占他便宜的意思。 “哦。” 风华忌淡淡应了一声,随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轻响,好似他已起了身,正在慢条斯理整理自己的衣衫。 “我真不是有心的。” 南灵歌诚恳的又说了一遍。 她可不想让风华忌误会她又想再勾引他一回。 上辈子的落清修便是在她死缠烂打中才沦陷的,这辈子要是让风华忌误会她本性就是如此的话,那她真就没脸活了。 “哦。” 风华忌仍旧淡淡,紧接着黑暗中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向着反方向而去。 完了,仙尊生气了,要扔下她自己走了。 南灵歌立刻苦了脸,站在原地连跟上去的勇气都没有。 过了片刻,脚步声又转了回来,很快便到了她身边,将一块冰冷的东西准确的放到了她手中。 “我觉得这个东西你先收着,但不要妄动,我觉得其中大有古怪。” 风华忌清越的声音在黑暗中缓缓传来,像温柔的流水。 鬼祖之心静静的躺在她手里,安分的像块真正的石头。 南灵歌奇道:“仙尊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四周还在鬼祖之心的控制之中。 风华忌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将它一部分打散了,但仍没办法令它现出原形,你要小心,它可能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个东西,我觉得它更像是一种……” 风华忌沉吟了片刻后说道:“许是仙器,还是不一般的仙器。” “仙器?” 这个结果太出乎意料。 虽然风华忌并未断定,但南灵歌还是很相信他的判断的。 不过鬼境之中为什么会有仙器? 风华忌道:“记得你曾说过,鬼境先祖便是堕仙。” 南灵歌点头,传说是这么说的。 鬼祖原本是神仙,不知为什么下了凡,脱了仙体唯留魂魄,便成了鬼。 106 情何以堪(两单并一章) 两人说着话,风华忌身上的香气一阵阵传入鼻端,浓郁的令南灵歌很容易失神。 “仙尊还好吗?” 南灵歌觉得风华忌碰到自己以后便有些惨。 风华忌奇怪的瞥她一眼:“我为什么会不好?” “你……” 南灵歌想说他身上香气太浓了,可这种话实在是不好说,说了好像骂人似的。 她只是感觉他的伤一直未好。 不然他身上应该只有淡淡的,需要靠的很近才能闻到的清冷淡香。 四方山遇到薄野藏后,他便接连受伤,还一次比一次重。 尤其是这一回。 他为她做了许多事情,她却只能害他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接连害一个人三世,这叫她情何以堪? 哎……真不知风华忌哪辈子欠了她什么,要用三辈子来还。 风华忌似乎嗅不到自己身上的气息,也不想再与她讨论自己好不好的问题,于是便将话题又拉了回来。 “若传说是真的,那么这块石头便更有可能是仙器,或许是鬼祖的法宝也说不定。” 他似乎对那块石头比较感兴趣。 南灵歌便也将心神转了回来,漫不经心摆弄着手里鸡蛋大小的黑石头,只觉得分外沉重,却没有一点法宝的模样。 原本她最想得到的东西,现在反倒不怎么上心了。 或许是因为与她想像中太不一样了。 她原本是想着取到鬼祖之心,顺理成章的将其中的能量吸光,再自然而然的恢复修为。 结果却是一波三折,费了好大的劲也不过才恢复了两三成修为。 现在石头上强横的煞气不见了,散发的沉凝的幽光,没有仙气,也没有鬼气,像个废物一样,让她有些心灰意冷。 觉得自己这辈子一直霉运缠身,前途多舛。 不过想较风华忌来说,她又不是特别的倒霉。 她这厢心不在焉,风华忌却是认真的解释道:“许是鬼祖将自己的法宝炼化了,变成了你口中的鬼祖之心,因为吸收了太多鬼气,所以先前才会有那般强大的煞气。” “哦?何以见得?” 南灵歌配合着发出疑问。 风华忌道:“就因为它本身是仙器,所以你们接触它时,它才会反应如此激烈。” 他不止一次碰过石头,石头在他手里时也会反击,但却没像她与赤淆一般立刻便被冻住,还是由里到外连魂魄带身体都冻住。 他甚至能拿上好一会儿。 “如果你能收服它……” 风华忌话说一半忽然不说了,唇角一勾眼带沉吟,似乎对什么事情觉得有些好笑。 南灵歌微微偏着脑袋,盯着风华忌的表情看了一阵,忽的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自以为十分完美的点子。 “若仙尊所说不差,那么这个东西应该是克我的,不若便送给仙尊罢。” 仙器送仙尊,完美! “嗯?” 风华忌微微一怔又微微摇了摇头:“我并无觊觎之意,只是觉得造化弄人,你虽是鬼身却好似天生便要走正途的,而有些人却天性歹毒,在邪途上越走越远。” 比如说薄野藏。 “仙尊谬赞。” 南灵歌被夸的有些脸红。 她虽没干过什么恶事,却也没干过什么正事。 替天行道,救死扶伤这种事,从前的赤南歌是想也没想过的。 她只保证自己对手下败将不痛下杀手而已,对于一些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恶事也没有主动出手制止过。 除非那些妖啊、鬼啊、人啊主动招惹了她。 “总之你先莫急着动它,有些事是要看机缘的。” “好。”南灵歌点了点头又道:“我现在的实力便是想动也不敢动它,不若仙尊帮忙帮到底,帮我看看它到底是何物可好?若是我能用仙尊便给我,若是不能……” “你还是想将它送我?你觉得我是想要你的东西才会帮你?” 风华忌好像生气了。 “不送不送,打死也不送。” 南灵歌抽着脸,将石头藏在身后,以示自己真的不送,便是他抢也不送。 她有些耍宝似的动作并没有让仙尊脸色好一点点,反而将脸扭到一边更不愿意搭理她了。 “仙尊帮人帮到底,就帮我瞧瞧它到底是什么吧,我自己实在没那个本事……” 南灵歌腆着脸凑上去说了好半天,风华忌才勉强答应将石头留下,想办法让它现出原形。 但不管它是仙器还是别的什么,风华忌都不会留下。 他态度强硬,南灵歌只好答应,只在心里暗暗惋惜。 多好的一个还债的时机啊,可惜债主不肯收利息,啧! 那东西若是仙器,她是肯定用不了,风华忌用着正合适,说不定用着用着就成仙了呢。 这么好的东西,他居然不收,啧! 要是风华忌有个自己不能用而她正好合适的宝贝,她肯定就收了。 嗯……这就叫差距。 高傲的仙尊不屑于占一个弱小女子的便宜。 当初赤南歌也是如此,便是天下至宝放在眼前也不会眨一眨眼。 现在的南灵歌么,自觉面子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从前,若是谁敢支使、欺负赤南歌或者给她脸色看,那下场一定很惨。 现今,她差点被个老色狼占了便宜,还挨过游多多一把掌,在山顶还干了一阵子粗活,心里一点负担都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她是不是也该去收收利息了? “敢问仙尊,霍敛堂可还在?” “不在。” “呃?” “我早已让人将他请离出山了。” “请离?” 不是驱离是请离? 南灵歌觉得太便宜他了,便宜的不可思议了都。 风华忌道:“你觉得便宜他了?” “是啊。” 至少应该痛揍他一顿,让他这辈子都不敢再对女子起色心了才对。 “你想的太简单了。” 风华忌看她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四肢不发达头脑还很简单的生物。 他以前就经常这么看她,不过南灵歌到现在才感受到其中的深意。 风华忌道:“掌门派人去查过,没有一个弟子出来指证他,便是将他驱离已是显得门中理亏,还对仙门带来了不好的名声。” 霍敛堂的表现就好像是南谣仙门根本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容不下他这么一个正直端肃的人物。 离开南谣仙门之后,霍敛堂也一定会暗中给南谣仙门泼脏水。 要不是风华忌坚持让他离开,两位掌门根本不会冒着名声受损的下场将霍敛堂请出去。 风华忌不在乎名声,他们还是在乎的。 南灵歌听了风华忌的话更郁闷了。 这都什么世道啊,对着恶人还要顾虑重重。 要是换了从前,以她那个脾气,早揍的霍敛堂后悔爹娘将他生下来了。 以后最好别让她看见他,否则…… 南灵歌撇着嘴闷闷道:“那单灵呢?” 风华忌淡淡道:“应是在宫中罢。” “宫中?” 南灵歌颇为惊讶。 原本她以为单灵会在南谣山中。 “老国师发觉得她灵气颇为纯粹,自然便有清心静神驱邪辟污之能,便收了她当弟子。” 原来如此。 这可谓是美事一桩。 “游多多呢?” 南灵歌想起了那个唯一打过自己的人。 奇怪的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想将游多多怎么样,最多就是还她两巴掌,后来有机会了,但还她巴掌的想法都没了。 这个问题她曾认真的想了想,觉得原因并不是自己有多么大度,游多多太悲催,悲催的令她恨不起来。 “游多多是谁?” 风华忌单竟然不知道她是谁。 不仅是游多多,南谣弟子他基本都叫不出名字来。 “诶……” 南灵歌便也不多问了。 “我想去看看单灵。” 风华忌微微眯了眼道:“你是想看她还是……” 南灵歌猛的翻个白眼道:“自然也要看看师兄,仙尊不允?” “我有什么权利不允,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想去哪我哪里拦得住。” 风华忌好似也想翻白眼,但只是好似,并没有真的做那么没气质的动作。 你知道就好。 南灵歌微微撇了撇嘴。 风华忌又道:“只是你休想与他在一起。” 一句话,令南灵歌又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既然破石头的事已告一段落,南灵歌觉得自己应该走了。 与风华忌告别的时候才知道,赤淆仍被困在雾煞阵里。 半年啊……足足困了半年啊。 也是她太过粗心大意了。 她早该想到赤淆仍被困着的。 否则以他的脾气早把南谣闹个鸡飞狗跳了,还能让他们安安静静的闭关? 不过就算现在将他放了,结果也不会好,赤淆一定想要杀了风华忌,并且一辈子都不原谅他。 赤淆比她想像中还要惨些。 在雾煞阵中一动不动的被困了半年,已经将他彻底的冻成了冰雕。 笔挺的身子上披着厚厚一层冰霜,头发眉毛也被冰霜染成了白色。 南灵歌原以为赤淆已经没有知觉了,可是当她与风华忌从浓雾中一走出来,赤淆立刻便红了眼,恶狠狠的瞪了过来。 他们两个一起瞪。 那眼神就像看到了一对奸、夫、***,这对奸、夫、***不仅给他戴了绿帽,还想夺他家产,害他性命…… 没错,赤淆的眼神就是这么个意思。 南灵歌被瞪的眼角直抽,立刻便躲到了风华忌后面。 心里不停的哀叫:天呐,天呐,原来他是有知觉的。 有知觉被困了半年,冻了半年,一动不能动,孤零零立在浓雾之中,这简直就是惨绝人寰呐,简直就是深仇大恨啊。 这回赤淆与风华忌是彻底结了仇了。 她敢保证,只要赤淆能动了,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干掉风华忌,并将他挫骨扬灰…… “怎么样,这半年来过的可还舒坦?” 偏风华忌还要气他。 一动不能动困在冰寒的雾煞之中谁会舒坦? “哦对了,我忘了你不能说话。” 风华忌驱散了这一片的雾煞,弹出一道灵光解了赤淆周身的禁制。 南灵歌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我要杀了你!” 不出所料的,赤淆身上的禁制一解,立刻便震碎了身上的冰霜,像只疯狂的野兽般向风华忌扑了过去。 南灵歌跳出来想要拉架,结果看了赤淆一眼便掩面退出老远,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可实际上,她什么都看见了。 惨,太惨了,赤淆太惨了。 因为被冻了太久,赤淆虽然脱了困,但身体极为僵硬。 明明是凶猛的扑出去,却扑的踉踉跄跄。 风华忌负着手闲闲的站在那里等他扑,结果赤淆一路打着斜着冲到了别处去。 这么一来,赤淆对他的恨肯定又加了一重。 风华忌挥袖虚虚一拦,一道灵墙挡下了赤淆,否则他可能就会一路冲下山去。 南灵歌透过指缝看到了,心里又哀嚎了一声。 赤淆从未如此狼狈过,这下子…… 风华忌微微扬起一边长眉,唇角带一丝浅笑,温声道:“鬼王想要恩将仇报?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呢。” “我要杀了你。” 赤淆僵着身子倚在透明的灵墙上大喘粗气,脸黑的如同锅底,看样恨不得立刻将风华忌撕碎了吞下肚去。 南灵歌怕赤淆被气死,便叹息一声走上前去试探赤淆的内息,发现冻了半年之后,赤淆的气息变得十分凝沉和平静。 在这之前,他的气息一直是狂躁的,像开水一般翻滚着。 南灵歌劝道:“你真的好了,仙尊真的帮了你,虽然方法有些古怪,但确实有用,所以你便不要怪他了罢。” “你等着。” 赤淆知道自己的身子现在报仇不可能,便恨恨瞪了风华忌一眼,拉着南灵歌的手,僵着身子便走。 南灵歌站着不走挑眉一笑:“不与仙尊道谢么?” 赤淆愤而瞪眼:“为何要与他道谢?” 南灵歌温声道:“一事归一事,你一向是恩怨分明的,仙尊帮了你是事实,除了帮你清了蛊毒,还帮你压下了魔性,以后你便不需要时刻担心走火入魔,也不会日夜狂躁难安……” “行了行了,你再说下去他都成我再生父母了。” 赤淆愤愤瞪了南灵歌一眼,对着风华忌一抱拳,闷声道:“谢了,不过你别得意,早晚……哼!” 他还是想干掉风华忌。 风华忌淡然不语,南灵歌微微挑了挑眉,也不再与赤淆纠结。 以他的性格,吃了大亏之后能说出这两个字已经很不容易了。 107 重聚(并章) “你等我片刻,我与仙尊说几句话便走。” 南灵歌说完便走向风华忌,也不知说了什么便一同转身而去。 “哎……” 赤淆皱着眉唤了一声,那两人已经走入浓雾中不见了。 他有心想追,却也知道追进浓雾中便只有被困的份,于是便气鼓鼓的站在原地等着。 好在南灵歌没让他等多久,也就在他快把自己气炸的时候,南灵歌施施然拎着扼灵从浓雾中走了出来。 “走吧。” 南灵歌一个温柔浅笑,赤淆满肚子怨气立时便烟消云散。 因为他被冻了太久,一时半刻身子没办法恢复,南灵歌便挽上了他的臂,免得他总走斜路。 这么一来赤淆便觉心花怒放,却还是板着脸道:“你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听话,肯与我乖乖回去?” 南灵歌道:“那里是我的家,我回家有什么不对?” “你少诳我,你从来不喜欢鬼境。” 赤淆撇了撇嘴,偏头看了南灵歌一眼,在她头顶摸了一把忽的惊讶道:“你是不是长高了?模样好像也有些变了,变得更丑了。” 赤淆身子僵硬,力道掌握不好,感觉就是在她头上重重拍了一下,换来南灵歌恼怒的一瞪,主要还是气他说自己丑。 “我再丑也比你好看!以后不许你找仙尊麻烦。” 她欠了人家一大堆还不完的债,现在赤淆也欠了,她便不能让赤淆去烦他。 赤淆怒道:“为什么不许,那坏胚明明就是故意要折磨我。” 嗯…… 南灵歌觉得风华忌好似也有那么一些些故意,但是结果是好的,就不必太纠结过程了吧? “反正不许你去,你惹恩将仇报,我以后便不认识你。还有,送你回鬼境之后我要出去一趟。” “你想去哪?” 一听她要出门,赤淆立刻便将什么都忘了,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我又不是你的犯人,去哪都要告诉你?” “……” 赤淆犹豫了片刻,想到了个理由:“你一个人出门不安全。” “那你要一辈子对我寸步不离?” “也好。” 赤淆点了点头:“你既是要出去,那我便与你一起,之后再一同回鬼境罢。”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令南灵歌好气又好笑。 “你是鬼境之主,鬼境如今什么状况你最清楚不过,你不想着怎么解决问题,成日里盯着我不放有什么意义?” “什么叫盯着你不放,我只是不放心你,你现在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赤淆满脸的不服气。 “你的意思是我若有从前的修为你便不会盯着我了?哦不对,我若有从前的修为你也盯不住我。” 说到这里,南灵歌不免有些悻悻。 她原想着这一回靠鬼祖之心的能力能够恢复个七八成修为,这么一来她就不用再看任何人脸色,谁也别想再对她指手划脚,她也不会再被谁吓的落荒而逃…… 可惜啊,那块石头里藏着的东西与她想像之中大为不同。 所以她想做点私事十分困难。 她现在很想掉头回头,请仙尊帮忙再困赤淆一阵子。 不过看着赤淆到现在还没恢复的身子,她便又不忍了。 那便一起去罢。 南灵歌在路上联系了风南白,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在南谣城一间名唤南风的酒楼之中。 路上赤淆问东问西一脸的怨妇相,南灵歌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回鬼境去才好。 到了南谣城后,南灵歌忽然有些紧张。 想想她已经有大半年不曾见过风南白了,也不知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还会不会将她当成那个需要保护需要照顾的小师妹。 因为身上的骑装不合身,南灵歌特意找了间成衣铺买了套黑色的衫裙,让女掌柜帮着绾了个简单清爽的发髻。 用的银子还是当初风南白给的。 当她由内室走出来时,赤淆不由瞪大了眼睛,看起来颇不满意。 南灵歌看了看身上飘逸简洁的纱裙,疑惑道:“不好看?” 赤淆哼道:“丑死了!” “公子这么说便不对了,小姐天生丽质,美若天仙,哪里与丑字沾得上边,这衣裳和这发式可是当下最流行的……” 女掌柜本来有些害怕冷眉冷眼的赤淆,但听到他‘侮辱’自己的手艺便忍不了了。 而且一个大男人陪女人来买衣裳居然还让女人自己付钱,啧啧啧…… 女掌柜暗中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 怕女掌柜惹恼了赤淆,南灵歌问清了路立刻便拉着赤淆离开。 到了南风楼时,风南白已等在楼前,仍是一身清冷无尘的白衣,身姿如玉树般挺拔。 大半年不见,风南白温润的笑容依旧,只是气质更加沉稳高贵,静静的往那一站,便吸引了世间所有的光华。 明明眉眼五官还与从前一样,但是莫明的好看了许多。 单灵站在他身后,也穿着清净简洁的白色衫裙,梳着大方素雅的发式,显得颇为温婉大气,多了几分大家闺秀般的气质,还有独物的灵秀之气。 现在的单灵让人看着便觉赏心悦目,不再像从前一样畏畏缩缩,像只容易受惊的兔子。 南灵歌开心的咧开嘴,提着裙摆跑了过去,欢欢喜喜唤道:“师兄、单灵,别来无恙?” 单灵抿唇而笑,眼里满是欢喜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像她一样冲出来。 风南白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一切都好,你呢?” “还好。” 南灵歌刚说了两个字,便感觉到身后有杀气传来。 不是冲着她的,是从她头上飘过去的。 “师兄,这是赤淆,鬼境之主。” 南灵歌回首瞪了杀气腾腾的赤淆一眼,接着便威胁性的眯着眼睛道:“赤淆,这是我师兄,当初若不是师兄照顾,我便会生不如死。” 你最好给我客气些! 被南灵歌恶狠狠的瞪着,赤淆不满的翻了翻眼睛,敷衍的一拱手:“幸会。” 风南白淡笑着拱了拱手,温柔的看着南灵歌道:“进去说罢。” 单灵掩着唇笑:“师兄亲自下厨做了你爱吃的菜呢。” “真的?” 南灵歌眼睛一亮,“我可是许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能再吃到师兄亲手做的美味,可真是天降之喜。” 说着便一手拉着风南白,一手挽着单灵向楼中走去。 才一动步,身后便传来不悦的哼声。 南灵歌翻着白眼回头:“你来不来,不来就先回去。” 赤淆又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跟了进去,眼睛一直刀子般的在风南白背上剜着。 落坐时南枫白本想坐南灵歌旁边,赤淆蓦的插了进来,将他挤到了一边。 南灵歌怒而瞪眼,赤淆挑衅的挑眉,风南白则是淡淡一笑,坐在了南灵歌对面。 若他想换到南灵歌另一面,赤淆也一定会挤过来。 坐下之后风南白笑道:“你的修为似乎精进了不少,恭喜师妹了。” “只是恢复了两三成,比不得师兄和单灵。” 桌上摆满了美食,南灵歌不用人招呼抓起筷子便吃,幸福的眯着眼睛。 风南白极有风度的招呼赤淆吃饭,赤淆一直板着张脸,像谁都欠他钱似的,被南灵歌在桌下狠狠的踩了几下脚,以眼神代他向风南白道歉。 风南白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并不在意,甚至还觉得赤淆闹别扭的模样颇为有趣。 “师兄的手艺愈发的好了……” 南灵歌边吃边夸,风南白淡笑着给她挟菜倒茶,低声嘱咐她慢些吃。 单灵斯斯文文的吃着,眼里一直带着笑意看南灵歌,看着比她要沉稳许多。 赤淆吃一口便翻一下眼睛,感觉像是吃毒药似的,被南灵歌一个劲的踩脚也不曾收敛半分。 单灵很少说话,所以桌上便只有风南白与南灵歌在说,多数都是南灵歌说。 她就是有本事在狼吞虎咽之时还能口齿清晰的说话,一个劲问三个分开之后的情况。 单灵因为帮风南白治伤,被掌门解开了身体上的禁制,后被国师收为弟子,便住在国师府内。 风南白也住在国师府,继续与老国师修行并熟悉宫内事务,大约还要半年一年之后才会成为国师。 风南白边为南灵歌布菜边道:“你呢,有何打算。” “我啊……” 南灵歌将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情大概讲了,听说是风华忌帮了她,风南白与单灵都露出些微妙的神情,赤淆则是黑了脸。 南灵歌不管他们各自表情的变化,只隐晦的说道:“回鬼境之后有几个地方我要去看看。” 赤淆道:“你休想去鬼狱。” 风南白奇道:“鬼狱是什么地方?” “鬼狱就是……” 赤淆抢着道:“鬼狱是我鬼境的秘密,你问的似乎太多了罢。” 话一说完便被南灵歌在腰上狠狠拧了一把,赤淆却是连眼都未眨一下,气的南灵歌牙根发痒。 风南白淡笑:“是我逾矩了。” 南灵歌一眼瞪去:你学学师兄!什么叫风度懂不懂? 不懂! 赤淆鄙夷的撇了撇嘴,继续大块朵颐,显然对桌上的菜很满意。 他不像南灵歌一样重口腹之欲,从来不觉得俗世之中的东西有可吃的必要,但风南白手艺实在是好,赤淆便也忍不住多吃一些。 现下他有些明白了南灵歌为什么会贪恋人间滋味了。 一桌子菜,基本上被南灵歌与赤淆吃光了。 南灵歌想起自己以前是很喜欢喝酒的,入口辛辣而馥郁的液体,对她来说颇为提神。 只是风南白不喝酒,赤淆也不喝,她便是想喝可能也喝不成,于是便也没提。 看吧,这就是没本事的后果,什么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吃了饭赤淆便催着要走,南灵歌原本想与风南白和单灵多待几日的,可是有了赤淆这个煞风景的便也没了兴致。 南灵歌道:“改日我去国师府看你们可方便?” 风南白道:“自然方便,只是怕你觉得沉闷。” 国师府规矩多又死气沉沉的,南灵歌不会喜欢那种地方。 皇宫就更不用说了,连他都觉得十分憋闷,所以他才会在外面招待她。 “意思就是不想你去,你就别厚着脸皮上门讨嫌了。” 赤淆猛灌茶水,还不忘打击南灵歌。 南灵歌翻了个白眼道:“师兄和单灵若有时间,也可以去鬼境找我。” 单灵与风南白同声道:“好。” 赤淆撇了撇嘴没吭声。 “那我们便回去了,你们保重。” 南灵歌有些悻悻,有了赤淆在身边,果然是不管做什么都不得尽兴。 “师妹保重,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告诉我。” 风南白也有些遗憾,本来还想带着她在南谣四处转转的,还有好些话没有说呢。 原本还担心她过的不好,会被人欺负,现在看来应该没人能欺负得了她。 毕竟她身后跟着一尊煞神呢。 南灵歌依依不舍的与风南白、单灵告别,悻悻然回了鬼境。 回到水榭,南灵歌便撵人了:“别跟着我了,去干些正事行不行?” “我没什么事可做。” 赤淆大马金刀往地毯上一坐,看样子又是死活不肯离开了。 南灵歌抚着额头长吁短叹,觉得赤淆就是她的克星。 郁闷了一会儿,南灵歌拿着刀走出水榭,向西方行去。 鬼境有许多老鬼便隐居在极西,赤错如果没被干掉应该也在那里,她有些疑惑需要赤错那种活了许久的老鬼才能解答。 赤淆不出所料的又跟上了她。 南灵歌特意去了趟鬼狱,在门前徘徊了好一会儿,害的赤淆满脸紧张,身子紧绷,随时准备出手拦她。 结果她只是转悠了一阵便走了。 走到极西的山中,南灵歌停下脚步转头说道:“我有些话要单独与他们说。” “那你便去说。” 赤淆一撩袍摆坐在地上,斜着眼道:“我在这等你,你别想再趁机跑掉。” “我要是想跑就不回来了。” 南灵歌翻了白眼走入山中。 这一去便是一日一夜,赤淆等的不耐烦进去找人时才发现南灵歌又跑了。 “等我抓到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赤淆怒发冲冠的吼了两声,忽然的想到了南灵歌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鬼狱! 她一定是趁机跑到鬼狱去了! 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婆娘! 赤淆气的暴跳如雷,正要冲过去抓人,一个干巴巴的老头突然钻了出来,袖着手站在他面前笑眯眯道:“许久不见,吾主可还安好?” 赤淆立着眼道:“有什么好的?你根本就不把我当鬼境之主,又何必面上假惺惺唤我。” 赤错笑呵呵慢悠悠道:“老头子认不认同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王女的态度则是另另一回事,老王的事情则是另另另一回事,鬼境现今的混乱……” 赤淆听的眉头直跳,不耐烦的打断道:“你一个老头子抵得上八百个碎嘴婆子你知不知道?” 108 只为长生狂(订阅吧订阅吧订阅吧) 赤错笑道:“各自见地不同罢了,吾主觉得老头子像碎嘴婆子,王女倒觉得老头子我是个妙人。” 赤淆皱着眉道:“我管你是不是个妙人呢,我问你她是不是去鬼狱了,是不是你暗中搞的鬼?” 赤淆可看不出赤错哪里称得上妙。 明明看上去就是个干巴巴、瘦的皮包骨、像饿死鬼投胎似的老头子。 也不知赤错炼身时是怎么想的。 再加上平日里总是抄着手,弓着背,不管见了谁都头不抬眼不睁的,不管怎么看也看不出个妙来。 赤错委屈的皱着脸道:“吾主可不能信口雌黄诬蔑我这个半死不活的废老头子啊,难不成吾主终于忍不住要向我老头子开刀了吗?” “我懒得理你。” 赤淆眉头直跳,知道赤错是故意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故意不肯与他好好说话,气得甩袖走人。。 他就知道这老头子故意躲着他。 他找了好几回都没找到赤错,南灵歌一来这老头子便蹦了出来,明显就是不愿理他。 当初他不管干什么,赤错都没主动阻拦过,睁只眼闭只眼的什么也不管。 那时只觉得赤错是个老油条,老混子,现在想来,或许他早就料到结果了所以才不着急么? 赤淆脑子里蓦的有灵光闪过,却是很快便又自我否定了。 应该不能吧,那碎嘴子老头哪有那么神? 不管了,还是找南灵歌要紧。 赤淆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应该找条绳子把她栓自己身上,免得老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鬼。 当他追到鬼狱时愈发的恼火了。 他根本看不出鬼狱到底开没开启,而且就算他想进去察看也办不到。 鬼境有些地方,只有王体才能进去,其他的不管多么厉害也别想打开。 譬如说归池,到现在为止,只要不是想作死的,也就只有南灵歌敢下去。 唔对了,风华忌也下去过,不过他不是鬼体…… 赤淆暴躁的在鬼狱门前徘徊,时不时在门上踹上一脚。 可不管他用多大力气,那扇看着无根无倚的大门始终屹然不动。 如此这般过了三天,鬼狱仍是没有动静,赤淆忍无可忍的去找了赤错,黑着脸问道:“南歌到底是不是进了鬼狱?” 赤错穿着布衣戴着斗笠坐在一方池塘前老神在在的钓着鱼,慢吞吞道:“吾主似乎问错了人罢,王女去了何处岂是我一个废物老头子能知道的?” “你要不与我说实话,我这就把鬼境大门打开,将所有禁制解除,让他们四处闯祸去。” 赤淆抱着大刀,黑衣无风而飘,身上煞气滚滚。 “你才是鬼境之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老头子管不着。” 赤错不为所动。 赤淆气的干瞪眼,盯着赤错瘦小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收了身上的煞气郁郁道:“事到如今,师父还是不肯原谅我么?师父应该看到了,我绝没有想伤害南歌的意思,也并不想……” 赤错淡淡道:“我一个糟老头子哪里当得起鬼主之师。” “当得当不得你都是我师父。” 赤淆撇着嘴道:“师父恨我怨我都是应该,只是南歌她不能有危险,还请师父告诉我南歌下落。” “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么?你该知道王女无心于你,你与她断无可能。” 赤错面色沉凝,话说的十分缓慢,带着隐隐的叹息。 “你想娶她只不过是种执念,只想将她栓在身边一辈子,你根本不懂什么才叫夫妻之情,又不通七情六欲,何必执着于此?” 赤淆也在塘边坐了下来,郁郁道:“谁说我不懂?” 赤错嗤道:“你懂?” “我当然懂。” 赤淆撇着嘴道:“我又不是没去过人间,什么事情没见过?” “这么说……” 赤错转头看他,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道:“你去听人家墙角了?” “听什么墙角,我都是直接进去看的。” “你看了什么?” 赤错觉得奇怪了,赤淆说的若是与他说的是同一件事,怎么会一点不好意思的模样都没有? 他这个徒弟虽然鲁莽狂傲,不通事世,也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吧。 赤淆拧着眉道:“当然是看人家洞房啊。” “……” 赤错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直勾勾瞪了赤淆好一会儿才道:“人家洞房你就一直在一旁看着。” “对啊。” 赤淆翻了下眼睛,觉得赤错表现的太过大惊小怪了,枉他自觉见多识广,这么一点小事便好像多了不得似的,嘁! 赤错仍是直着眼望他,喃喃道:“所以你也动了情、欲?想与王女……” “怎么可能!” 赤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愤然瞪着赤错道:“你一把年纪了怎的如此龌龊,我怎会对南歌做那么恶心的事!” “恶心?” 赤错摸了摸没胡子的下巴,觉得这个词很应该深入的探询一下。 男女之事恶心么? 赤淆拧着眉道:“两个人脱光了衣裳在一起颠来倒去还不恶心?” “……” 赤错眼睛瞪的老大,见鬼一样瞪着赤淆,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一口气来,嗤的笑了一声,随后便不可收拾的大笑起来,笑的老眼之中泪花闪闪。 他早知道赤淆就是个一根筋的浑人,没想到他还是一朵旷世少有的奇葩! 原以为赤淆拼着大逆不道也要娶南灵歌,多少也带有男女之欲,更多的可能是征服之欲。 结果呢,他就是单纯的想把她绑在身边一辈子。 有意思么? 赤错止不住的大笑着,赤淆则是拧紧了眉毛,凶巴巴瞪着赤错。 因为赤错的性格,赤淆从小便不怕他,顶撞都是小事,时不时还与师父大打一场。 打得过打不过是另一说,反正各自都不留手就是了。 早些时候赤淆时常被赤错揍的下不了床,慢慢打成了平手,之后赤错便不肯再与他动手了。 毕竟师父要是让徒弟给揍了也太不光彩。 再后来因为赤错不肯支持他,两人便互不理睬,各自当对方已经死了。 便是现在,赤错也不会原谅他,赤淆也不会认错。 “师徒一场,我再劝你最后一次,放弃吧。” 赤错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鬼境早晚会有大变,你与她都不是合格的鬼主,以后莫要再胡闹了,你们都该好好的为鬼境将来打算打算。。” 赤淆皱眉:“打算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否则你也不会想尽办法将他们‘拘’在鬼境之中,可你又能拘得了多久呢?” 赤错叹道:“现在的鬼境对于许多人来说已经了牢笼,身在其中看不到未来自然便会想办法打破牢笼逃出去。” “鬼境虽只有万众,但以他们的修为若真的逃将出去,便会惹出惊天动地的大乱子。” “若只有一两个失去理智还好说,若是百个千个呢?” “真闹将起来,等待鬼境便是灭顶之灾。没谁会与我们鬼境讲道理。”” “到时候你、我、王女,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赤淆耐着性子好不容易听到这里,怒冲冲道:“谁敢?” 赤错不与他做无谓的争执,只淡淡道:“你虽浑但不傻,否则这些年也不会严防死守,你当我不知道你暗中灭了好些个逃出去的鬼众么?” “灭了又如何?”赤错撇着嘴,一脸桀骜。 “他们已经疯了,灭了便灭了,我又没说你做的不对。” 赤错大摇其头:“你这孩子,从小便像个刺猬一样,除了王女就没谁能让你把刺收起来。” 说完转过头不再看赤淆,只淡淡道:“王女现在要么已经折在鬼狱之中,要么已经离了鬼境,你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罢,鬼境有你们这两个当家做主的可真是鬼境的不幸。” 一个仍是一心想往外跑,一个占着茅坑不那啥。 赤淆瞪了赤错思量了一阵,忽然说道:“要么把这位置给你罢。” 赤错冷笑:“呵,当初你为了抢这位置不惜与我和王女翻脸,现在觉得无趣了便想将烂摊子丢给别人?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当初我真是瞎了眼,以为你至少还算坚毅……” “你爱要不要,反正我要走了。” 赤淆不耐烦听赤错唠叨,将一块黑沉沉的石印和一柄小小的石刀丢在了赤错身边,转身扬长而去。 “果真是个混账!……” 赤错气的破口大骂,只是骂声出口时,赤淆已经不见了。 而他的骂声也不是给赤淆听的。 赤淆走后不久,一道纤长的身影便悄无声息的转了出来。 “喏,你要的东西。” 赤错将石印和石刀一同递了过去,老脸皱成一团,看着愈发难看了。 南灵歌接过印和刀后盘膝坐在地上,一手一个高高托着,闭上双眼念念有辞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这时的石印已经变成了一个漆黑的玉牌,牌子中间有几道纵横交错的裂纹。 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石刀也变了模样,只有小指般大小。 南灵歌将玉牌递给赤错:“我已正式将鬼主之位给了您老,从今后您便是鬼境之主……。” 赤错叹息:“我就知道你别有用心。” 南灵歌笑嘻嘻晃着手指般大小的袖珍石刀:“我原本就只想要它去打开鬼狱大门。” 赤错微微点了点头。 他知道石印和石刀别有用处,还是只有在王体手里才能发挥的用处。 怪不得她不肯直接问赤淆要这两样东西。 明明只要她要,赤淆便会给,她却非要拐弯抹角的让他帮忙骗来。 赤错盯着玉牌之内的不断闪现的虚影愁眉不展。 那些虚影便是历代鬼主的,南灵歌刚为自己正了名转瞬间便将鬼主之位传给了他。 而他并非王体,无法像南灵歌一样将鬼主之位再传给别人。 也不知道南灵歌还能不能再给自己正一次名,要是不能,鬼主之位在他之后便不会存在了。 赤错便特意问了一句:“他日你还能不能再将牌子收回?” 南灵歌淡淡道:“不能。” 所以说,鬼境早晚都会如烟尘一般消散罢。 赤错恍惚了一瞬,接着道:“你为何不将这王印给赤淆?你还是不信任他,不肯原谅他?” 南灵歌不满的撇嘴:“您老人家怎么不说让我自己留着?” 赤淆微微摇头:“你啊……不合适啊。” 当初名正言顺的时候她都没争过赤淆,许多年过去,她形貌大变,修为只余两三成,她前脚敢宣布自己是鬼境之主,后脚鬼众们就会造反。 这一点就连赤淆都看得明明白白,所以便没坚持要将王位还给她。 她若是直接开口去要,反倒会让赤淆起疑心。 “我不合适,他也不合适。他是个没耐性的,到时若是真到了不可收场的地步,恐怕他会带头生乱。” 南灵歌呵呵一笑:“所以鬼境就交给您老人家了,您尽量多撑上一阵,我要去鬼狱了,再见。” 刚一转身,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她对鬼境并非全无感情。 当思前想后最终认定了鬼境不会有未来这一事实之后,她的心情也并不轻松。 从鬼祖开始,鬼境就相当于自弃于天地之间了。 鬼祖舍身化池,可能只是想给后人留下一点希望。 可能他一早便知道归池没有重生的能力。 只不知他是否也曾后悔过,给自己给他人留下一个收拾不了的烂摊子。 南灵歌想起归池下鬼祖的幻影,现在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还有老鬼王。 鬼境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但赤错觉得他是自己离开的。 据赤错说,老鬼王在很久以前就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也并不信任归池,只是绞尽脑汁想要获得长生。 老鬼王失踪时应该已是半疯了,也不知是躲在了哪里还是已经魂飞魄散了。 南灵歌本就与老王不太亲近,又经常在人间游荡,所以根本不知道老王的状况。 现在想想,之所以老王不曾限制她的行动,是因为没心思理她,一心都扑在长生之念上了。 长生,是个令人、鬼、妖、魔……等等生灵皆会疯狂的执念。 长生无望,死后还要魂飞魄散,那便不是疯狂可以形容的了。 109 闯鬼狱 南灵歌满腹心事的到了鬼狱门前,用小小的石刀无声的开启了大门。 门内漆黑一片,南灵歌将手缓缓伸进去,感觉就好像手臂突然失踪了一样。 她遇过不少次绝对的黑暗,对没有哪里像鬼狱一样,黑暗仿佛带着重量,沉甸甸压迫着手臂。 她也不知道自己进去会有什么结果,只是她应该是最后一个进入鬼狱的‘人’了。 有件事说来有些奇怪,就是她从来没想过要给自己炼一个后人。 可能早在很久以前她便觉得没有必要了罢。 也就是说她将是鬼境最后一个王体,以后再不会有了。 南灵歌在门前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拎着扼灵踏入了鬼狱之中。 大门在她身后无声关闭,将她隔绝在了一个漆黑的,寂静而沉重的世界之中。 在这片黑暗之中,不管什么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哪怕只是衣料的摩挲声也响的像是怪物的尖叫。 咚咚咚…… 南灵歌的脚步声如同擂着巨鼓,每一步下去,似乎连空气和地面都在跟着震动。 灵心镯很安静,扼灵也很安静。 刀灵现在不爱搭理她了。 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南灵歌都不听。 不让她下归池她偏要下归池,不让她进鬼狱偏要进鬼狱。 刀灵曾愤然道:“我若说让你好生活着,你是不是立刻便会去死?” 南灵歌回道:“当然不会,我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死?” “那你怎么就不肯听一句人话?当初你下归池得了仙尊相助才保住小命,现下又想去鬼狱,你该知道没人能够闯进鬼狱去救你罢?” “不是还有你么?你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哪去了?” 南灵歌一句话将刀灵差点噎死,于是便懒得理她,由得她舍生忘死的折腾。 赤夸则觉得应该提前想想退路了。 鬼境真闹起来,仙界肯定会出手,到时候正好趁机连根拔起,让这个不敬天地的存在彻底消失。 南灵歌想着要与上天重订契约,给鬼境一个重生的机会,莫说老天不会答应,就是鬼众们也不会甘心。 他们要是愿意转世投胎重新开始,就不会冒险进入鬼境了。 说到底,他们还是想不开啊。 进入鬼境确实能带着生前记忆继续修炼,虽不能成仙但能重生,能够继续拥有漫长的生命。 若转世投胎谁知道会变成个什么样的人? 短短几十年的生命里便要体验生老病死,各种人情冷暖…… 南灵歌进入鬼狱时,赤淆早已经离了鬼境。 被赤错一误导,赤淆便以为南灵歌已经出了鬼狱。 又没人规定从大门进便一定会从大门出对吧。 就像归池一样,谁也不敢下去送死,她还不是下了两次都好端端的,第一次还借机遁出了鬼境。 赤淆便以为她又偷偷摸摸跑了,于是便马不停蹄的出去寻找。 他一向都觉得南灵歌是个极聪明的。 即便有时看着鲁莽,却总是能他耍的团团转,不管做什么也都会留一些后手。 便是在最危急的时候,也会用一部分修为护住自己的魂魄碎片,等待他人相救。 而且她的大运总是好的,赤淆觉得就是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南灵歌也不会死。 只是不知她到底想干什么,这一回又跑去了哪里。 等他找到了她,一定会给她好看。 原本他还有些放心不下鬼境,但是赤错既然现身了,那么他便不必担心了。 在管理鬼境这一方面,他与南灵歌加起来也不如赤错。 于是他便潇洒的走了。 第一个要找的地方便是南谣峰。 用的方式仍是硬闯。 南谣的结界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阻挡,只是那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老头比较烦人。 “又是你!” 他才一闯上山,两位掌门便跳了出来,一照面只说了三个字便大打出手。 对于他这个拿南谣当自家后院的邪魔歪道,两位掌门觉得根本不需要客气。 两个老头很难缠。 一个正面相抗,另一个就在背后偷袭,令赤淆烦不胜烦。 而每当他要出杀招的时候,两人便有致一同躲进浓浓的白雾之中,之后又一起偷袭于他。 山上的雾煞很好的替两位掌门当了帮手,赤淆在其中不能视物,两个老头却是如鱼得水。 这也是上一回赤淆被缠住的原因。 这一回也是一样。 若是正面相抗,没有碍事的雾煞,击败两位掌门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是有了雾煞,便只能胶着。 赤淆被缠的恼怒,便又像上回一样放声大喊:“南谣仙尊,你给我滚出来!” 这招好使,喊了几声之后,一袭白衣便翩然而来。 “下次他再来你二人不必理会,安心闭关便是。” 安抚并送走了愤愤然的两位掌门,风华忌对着赤淆微微一笑:“鬼主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南歌呢?把她交出来。” 赤淆拎着长刀,衣发齐舞,煞神一样立在滚滚浓雾之中。 风华忌微微一怔:“她又不见了?” 赤淆硬梆梆道:“废话,难不成我来找你叙旧?” 风华忌淡淡道:“若是叙旧倒也欢迎,只是灵歌不曾来过南谣,你还是去别处寻她罢。” 赤淆狐疑道:“真不在此?” 风华忌长眉微微一挑:“骗你作甚?” 赤淆瞪着风华忌,风华忌负手而立,大方方的任他看着,好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 赤淆看了一阵,觉得风华忌应该不会骗他,悻悻然收了刀便走。 片刻后雾煞中传来硬梆梆的声音:“喂,把你这破阵撤了。” 风华忌摇头一笑,挥手散了雾煞,看着赤淆脚下生风的下了南谣山。 “她又跑去哪里了,怎么总是不肯安分?” 风华忌喃喃自语,负在身后的手中把玩着一块鸡蛋大小的黑色石头。 原本乌沉沉的石头如今泛着冰寒的冷光,像是利剑之上的锋芒。 “她能去哪呢?” 风华忌思量了片刻,飘然跃于云端,向着南谣城赶去。 赤淆的目的地也是南谣城。 他早看出南灵歌对风南白态度不同,亲昵的让人恼火。 好似只有在风南白面前,她才是最放松最惬意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怒,时不时还露出小女儿般的娇憨之态,让他嫉妒的不行。 比风华忌还让人嫉妒。 前次听闻风南白住在国师府,赤淆便直接寻了过去。 礼节什么的赤淆不懂,到了国师府前直接将大门敲的叮咣乱响。 来开门的小童气的横眉竖目,看样子原本是要骂人的,可是一见赤淆的模样,立刻便转身跑了,边跑还边喊:“师父不好了,有邪魔杀上门来了……” 邪魔? 赤淆不屑的哼了一声,大步迈进国师府,才一踏进府内,立刻便受到了剑阵的攻击。 乌鸦鸦一片剑雨铺天盖地袭来,赤淆冷笑着挥刀,一阵激烈的噼啪声后,无数长剑变成了碎片,凄惨惨的躺了一地。 “雕虫小技也敢现眼。” 赤淆撇着嘴嗤笑一声,拎着黑漆漆的大刀继续往里闯。 才走了两步,便有一袭白衣飘然而来。 还未看清来人相貌,赤淆便忍不住又哼了一声。 他讨厌穿白衣的,特别是穿白衣的男人。 一个个都好像觉得自己有多么高洁悠远似的,实际上,呸! 因为心情不爽,赤淆根本不管对方是谁,扬着大刀便劈了过去。 对方好似有一霎的怔愣,却是反应极快的避了开去,二话不说便与他打了起来。 只一瞬间,整个国师府前院便灵光与煞气乱飞,打的草木横飞,池水翻涌,墙壁与房屋也被损坏的惨不忍堵。 赤淆已经看出来人是风南白,却是没有收手的意思,反倒是越打越兴奋,出手也越来越凌厉。 赤淆与南灵歌一样,出手没有那么多花式,基本就是一招,劈! 不管对手用什么术法,只管扬刀大劈大砍,从没有闪避这一说。 令他想不到的是风南白居然也不闪避,而且还不用武器,就凭一双手掌与他以硬碰硬。 每当灵光与煞气碰在一起,便爆出一声巨响,混在一起像无数利箭般向两侧飞去。 赤淆一刀劈下后兴奋的叫道:“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快快认输。” 他一个在人间算来活了千多年的老妖怪,自然不是风南白能比的,就算他未尽全力,风南白也支撑不了多久。 可风南白并不理他,仍是凭一双手掌与他正面相抗。 “欺负晚辈不太好吧。” 风华忌不知是刚到还是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直到风南白要露败相了才现出身来。 赤淆顺势收手,嚣张的一扬大刀:“不服你来。” 说完转头对风南白道:“你不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比你们南谣那位仙尊强多了。” 一句话,令那两位不管是被夸的还是被贬的,都微微黑了脸。 风华忌淡淡道:“鬼主可知打坏了东西是要赔的,而且擅闯国师府可是重罪。” “不赔。” 赤淆一撇嘴:“有本事你捉了我去治罪。” “鬼主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还是莫要浪费时间,快去别处寻罢。” 风华忌微微摇了摇头,懒得与他讲道理。 赤淆拧着眉道:“她不在这?那她去哪了?” 风南白早在赤淆来时便觉得不对,便也将眼神转向了风华忌无声询问着。 “天下之大,她能去的地方太多。” 风华忌淡淡道:“再说人是鬼主看丢的,为何要来问我?” “南歌没来寻你?” 赤淆转而向风南白求证。 风南白神色淡然的摇了摇头,“师妹发生了何事?” “没事,就是有事也是我鬼境中事。” 赤淆扔下一句话转身扬长而去。 他的寻魂术寻不到南灵歌,要么是她离的太远,要么就是她隐匿了自己的气息。 赤淆猜不到她能去哪,便只有到处乱找。 同样的,风华忌与风南白也猜不到她去了哪里。 赤淆走后风华忌道:“你不是可以与她传讯么,问问她去了何处罢?” 风南白目光奇异的悄悄看了风华忌一眼,很快,快的连风华忌都没察觉。 他可不认为风华忌是专程来国师府看他的,如此说来,他这个师祖啊,是不是对南灵歌太过关注了? 片刻后风南白微微皱着眉头道:“找不到师妹,她应是在一个完全隔绝了灵气的地方。” 他的两个坠子不管相隔多远,只要一方呼唤,另一方不管是否回应,都会有微弱的感应。 当初南灵歌在鬼境归池中两人交流也没有阻碍。 现在却连一丝感应都没了。 “唔……” 风华忌若有所思。 风南白亦若有所思。 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 鬼狱! 这时身在鬼狱之中的南灵歌正陷于苦战之中。 前一刻她还在为自己擂鼓般的脚步声而烦恼,转瞬间便被一大群怨灵扑了过来。 怨灵没有神智,只知道疯狂攻击。 刚开始南灵歌还算游刃有余,没费多大力气便收了一波怨灵。 可接下她便发现怨灵越来越强,越来越多,渐渐还好似有了实体,撞在身上像被巨石砸到一样。 而且它们悍不畏死,便是被斩成两段或数段,也能继续攻击。 她收灵的速度因此而减慢,受到的攻击便越来越多,收灵便越来越慢…… 没多久便累的气喘吁吁,眼前发花。 更糟糕的是不光身前身后和头上到处都是怨灵,就连脚下也没能幸免。 她若站着不动,便会有铁箍一般的爪子死死抓住她的脚踝,她若动了,便会撞上无数阻碍。 那一双双看不见的爪子,尖利的铁刺一样,在她腿上抓出许多伤口,还差一点刺穿她的脚掌。 还有几次似乎被咬到了,南灵歌只顾着劈砍和收灵,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少了多少块肉。 好在她不是肉身,否则现在就是流血也流死了。 刀灵这时已顾不得再埋怨她不自量力了,全力施展自己的能力之际扬声而道:“快将赤夸放出去帮你,否则你撑不了多久了。” 南灵歌喘着粗气道:“不行啊,师父出来可能会死,鬼狱只有王体才能进来。” 刀灵大吼:“那不过是传说而已,你要是死了我与赤夸岂不是要一辈子困在鬼狱之中了?快放他出去!” 110 诡异的鬼狱 如果南灵歌死在鬼狱之中,扼灵便会一直留在其中,恐怕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南灵歌这时已经是披头散发,神智也微微有些不清醒了,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赤夸放了出来。 不过在赤夸出来的前一瞬,她将护阵石扔了出去,正好护住了两人。 将阵内的怨灵收了,南灵歌一头栽到地上,半死不活的喘了起来。 赤夸与她虽在阵中,但是互相看不见对方,南灵歌的喘息声也被阵外噼里啪啦的撞击所掩盖。 南灵歌传音过去:“师父觉得如何?可有什么不妥?” 赤夸道:“没有,这里只不过是块极阴极怨之地,王女放心,只是出现在这里应该还要不了我的命。” 就是死也是被干掉的。 她也一样。 赤夸是她师父,但始终不肯听她的话直呼她的名字,南灵歌也没办法,两人便各叫各的。 “那就好,师父小心些,若是不支便告诉我,我将你收回刀内。” 南灵歌又喘了两下,草草修复了一下身上的伤口便撤了护阵。 便是她不撤,阵也要碎了。 护阵一撤,铺天盖地的压力立刻倾轧而至,鬼嚎之声惊天动地。 南灵歌倚着赤夸宽厚的脊背,一边劈砍收灵,一边向前方走去。 很快的,她便发现将赤夸放出来是个好主意。 因为赤夸很擅长御尸御鬼。 没多久,两人身边便有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防护。 只是还没等南灵歌松口气,赤夺便传音道:“王女小心,这里的怨灵我只能控制片刻,随时可能掉头来攻击我们。” “好,我知道了。” 赤夸又道:“这里确实古怪,传闻中不是只有怨煞之气凝成的残魂么,怎么会有许多走尸?” 南灵歌道:“我也不知。” 他们所知的都是传闻而已,而传闻与事实往往大相径庭。 就好比大家都认为归池能够重生。 其实不过是水里凝聚许久的怨气吸了别个的魂魄慢慢凝聚成形罢了。 谁知道鬼狱又会有什么秘密呢。 反正越往前走,碰到的东西便越厉害,令两人越来越觉得吃力。 赤夸咬着牙道:“不如我们掉头回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先歇息一阵再走罢。” “好。” 南灵歌也觉得一个劲硬闯不是个办法。 谁知道出口在哪,还要闯多久。 于是两人便掉头往回跑,又费了一番功夫才清理了追兵,这才算是能好好喘息一阵了。 两人都耗损了太多的内息,便由刀内取出一些怨灵,慢慢的吞噬回复。 对于他们来说,吞噬怨魂是最好的回复和提升的方法。 这种方法鬼境中每一个都知道。 这便是南灵歌最担心的事。 当他们知道重生无望自然便会想其他办法来让自己活的更久,甚至活成传说中的脱离天地束缚又能长生不死的‘鬼仙’。 那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吞噬怨魂。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怨魂给他们吞噬。 没了怨魂,他们自然又会想其他办法,很可怕,会为天地所不容的办法。 到时候不管是修仙门派还是天上的神仙,都不会放过他们。 而且南灵歌不认为传闻中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受天地束缚的鬼仙会真的存在。 要是传闻是真的,那谁还去当神仙。 神仙还有天人五衰,还要堕入轮回呢…… 想到这里南灵歌问道:“师父你怕不怕死?” 赤夸坦白道:“怕,怎么不怕,尤其是怕死后魂飞魄散什么也剩不下。” 南灵歌又道:“那师父想长生不死么?” 赤夸道:“原本想,后来渐渐便不想了。” 南灵歌奇道:“为什么?” “因为没意思啊。” 赤夸浑沉的声音在黑暗之中缓缓流淌着。 “当初在鬼境时,没事教你练练功,跟老朋友打打架喝喝酒什么的觉得还挺有意思,后来被困在小戽山许多年,成日里只能与些怨魂走尸为伴,因为还有盼头,倒也没觉得太坏……” “后来进入刀中,闲时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一生活的虽久,却好似一直身在牢笼之中,就没有真正痛快的时候,还不如为人那些年活的爽快……” 不过是还没执着于修仙的那些年。 嘻笑怒骂,跃马扬鞭,曾醉倒街边,也曾为某个女子动人的眼波而心生荡漾…… 等到执着于修仙之后,便是踏入了第一个牢笼之中。 死后不肯投胎进入鬼境,便是另一个牢笼…… 一直到现在,仍是无法脱困。 南灵歌道:“若有机会,师父会选择转世为人?” 赤夸道:“当然,但只怕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倒也未必。” 南灵歌沉吟了片刻后道:“若我们出了鬼狱,师父便去帮赤错管理鬼境可好?” 赤夸一拍大腿:“好啊,那老不死成日装傻充愣的,现在还不是被摆到台面上去了,要我说啊,王女这一步棋走的好哇……” 又聊了片刻,两人气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便又继续向前。 鬼狱似乎很大,很空旷,无边无际似的。 先前脚下的地面是干燥的,渐渐便变的潮湿,散发着腐泥的气息。 而先前她们走过的地方并不是这样的。 “我们走错路了?” 赤夸凝神戒备着,却是好一会儿没碰见怨灵什么的了。 南灵歌扯着赤夸的衣角,皱着眉道:“应该没有。” 赤夸道:“王女知道怎么出去么?” “据说鬼狱之中不止有一个出口,我们总能找到一个的。” 南灵歌莫明的有信心。 赤夸笑道:“你啊,从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不服软不服输的性子。” 南灵歌笑道:“有其师必有其徒。” 在鬼境之中,与她最亲密的是赤淆,其次便是赤夸。 赤夸是她师父,是她最为敬重的长辈,这一点老鬼王都比不了。 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也只有赤夸站在了她这一边,还差点丢了性命。 她亏欠赤夸许多,但恩重无以为报,赤夸也不需她开口道谢或是承诺什么,南灵歌便也不曾提及从前。 只是不管怎样,她都一定要保住他的命才行。 两人在鬼境中缓缓走着,这时踩在地上已没有擂鼓般的声音了,只是要当心不要摔倒。 脚下的地面越来越滑,如同走在冰面上似的。 “小心。” 示警的是刀灵。 对于怨煞之气,他远比他们要敏感许多。 几乎是刀灵声音刚落,四周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类似于冰块碎裂的声音。 很快的,两人四周便响起了呼啸着,好似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凶猛扑来,带起一片冰冷的飓风。 南灵歌横刀斩去,传音道:“师父小心。” “护好你自己便是,师父皮糙肉厚不会有事。” 赤夸回了一句后两人便再没闲暇对话,一同陷入了苦战之中。 赤夸身高体壮,小山一样成为南灵歌的倚靠。 南灵歌听着呼呼的拳脚之声,心下便觉得安宁。 不过没多久,她便被迫离开了这座小山。 什么样的师父教什么样的徒弟,赤夸一向走的便是刚猛的路子,南灵歌也是一样,将扼灵挥舞的呼呼生风。 扼灵上红茫爆闪之时,映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身子。 乍看像人,但躯干和四肢太过僵硬,脸也大的不成比例,肤色白的像纸,且周身没有毛发。 一个个高高瘦瘦的,力气却是极大。 南灵歌需要用好大的力气才能将其斩伤斩断,力气要是用的轻了,便只会听见金铁相撞之声,在对方身上连个伤口都留不下。 更惨的是地面湿滑,稍不留神便是一个趔趄。 那些怪物却是下盘极稳,坚硬的手臂随便一挨,南灵歌便会脚底打着滑冲出去,不知哪里又伸出一知脚来,又将她反踹回去。 或者直接被石头般的身子给撞飞。 南灵歌像个皮球一样颠来滚去好不凄惨。 还好赤夸抽空控制了几只,尽数放到南灵歌身前抵挡着,这才让她稍微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师父,这些东西是石头人?” 那些需要她下死力才能砍断的怪物,在同类的爪子下却是很容易便被扯成零碎。 “好似是石妖,不过是极低等的石妖,所倚仗的不过是身子坚硬,数量庞大,你小心些。” 赤夸一边对着身边的怪物拳打脚踢一边还要想法多控制几只。 他的情形要比南灵歌好上许多。 南灵歌身子轻盈,石妖力大,一巴掌便能将她拍飞。 赤夸却是极为高壮的,力气和修为都不是现在的南灵歌能比的。 他不用武器,只凭身子与石妖以硬碰硬,便如石头碰了石头,发出一阵阵激烈的撞击声。 只是这种石妖不太好控制。 有些东西不好控制,是因为灵智太高,懂得反抗。 有些则恰恰相反,因为灵智太低了而无法控制,赤夸的咒术传过去,就好似对牛弹琴一样。 收了几只之后赤夸觉得太耗神便放弃了。 有那功夫还不如多打碎几只。 这时护在南灵歌身边的石妖都已经同类打碎了。 南灵歌不小心被一块砸在肩上,直接被砸了个跟头。 还好她那具身子是集了数百年天地灵气而成的山精石,否则这一下子就能把骨头砸碎。 接连吃了不少亏、身上无处不痛的南灵歌再被这么一砸顿时小暴脾气便上来了。 “啊……” 南灵歌大喊着冲入了怪物堆里,扬着扼灵便是一通疯狂乱砍,若是滑倒了便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砍,嘴里一直喊个不停。 赤夸借着扼灵的刀光看见了,哈哈大笑着也冲了过去。 他也想好好的疯狂一把,可是南灵歌的安危还是排在第一位的。 南灵歌一发疯,刀灵便也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红光如匹练般四散而出。 如此这般打了好半晌,等到把怪物杀净之后,南灵歌与赤夸都累的直接瘫在了那厚厚一层惨白的碎块上。 南灵歌随手抓了一块摸索着,果然是石头,还是一种凉的像冰一样的石头。 赤夸这时也抓了石头在手里捏着,过了片刻说道:“怪不得石妖如此难打,原来用的是寒照石。” “什么是寒照石?” 南灵歌闭着眼睛,感觉全身骨头都散了架,累的只想睡觉。 “按理说寒照石只有北照才有。” 赤夸回了一声接着道:“你若困倦便歇一歇,这里暂时应该没有危险了。” 南灵歌差点便经不住诱惑直接睡过去,可是理智还是让她摇着昏沉的头坐了起来,从扼灵中取出残魂给两人恢复体力。 当年她便是与人全力拼个几日也不觉得什么,现在区区小妖小怪就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每当她将体内煞气耗光再重新补满时,内息便要强上一些。 在鬼境,在战斗中提升修为是一种很普遍的修炼方法。 只是一般情况下需要慢慢修复内息,不像南灵歌如今这么便利,有着充裕的怨煞之气可以吞噬。 赤夸的修为原本也有折损,在这种情冲下也稍微恢复了一些。 两人再次恢复体力后便在黑暗之中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地面便由湿滑变成了泥泞,先前只是粘着鞋底,渐渐便没了脚踝。 南灵歌踩着稀泥吧唧吧唧的走着,悻悻的咕哝道:“鬼狱可真是个鬼地方。” 赤夸道:“确是颇为出乎意料。” “还好师父没有危险。” 南灵歌沉吟了片刻后道:“或许先王们只是不想让他人进来。” 所以才会危言耸听罢。 因为鬼狱不适合开放,让所有鬼众参观一般的进来修炼。 若是全放进来,鬼狱很快就会变成死地,连一缕残魂都剩不下。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边走边传音,南灵歌的手一手紧紧握着扼灵,一手紧紧捉着赤夸衣襟。 她虽也算纤长了,但在高壮的小山一般的赤夸身边,却像个孩子一样。 现在她十分庆幸有赤夸陪在身边。 若没有赤夸只得她一个孤零零在黑暗中拼杀,不管敌不敌得过,总是会觉得孤单无助的。 若是刀灵还能像从前一样化形就更好了。 刀灵是个嗜战的疯子,若有他和赤夸一同伴在身边,她基本就可以只在旁边看热闹便好了。 有什么办法能让刀灵再次化形呢? 111 困鬼狱 南灵歌正思量着,刀灵忽然道:“你的修为若能恢复个七八成,我自然便能化形。” 刀还是那把刀,刀能发挥多大的威力,完全取决于握刀人的修为。 风华忌的修为甩她几百条街,但用起扼灵来也不会顺手,所以能将扼灵发挥最大威力的必须得是南灵歌。 “七八成啊?” 南灵歌沉吟了片刻,觉得还是有些难度的。 原本她以为得了鬼祖之心便能恢复七八成的,结果却是只恢复了两三成。 而且以后可能还用不得了。 若那东西真是仙器,她想把它当成自己的‘心’来用,那就是作死。 来鬼狱时她便没报太大的希望,想着再多恢复个两三成,大概有从前的一半便算不错了。 她这已经算是投机取巧,另辟蹊径了,换了别人,呵呵……早在魂魄碎裂时便死了。 好在有个半仙救了她,好在这个半仙还抽出了南谣山聚灵数百年的山精石为她养魂。 呃,对了,被抽了山精石的南谣山,是不是就会灵气日益减少,慢慢变成一座普通的山? 仙尊这手笔也太大了吧? 若真如此,他…… 突如其来的念头将南灵歌吓了一跳。 刀灵嗤道:“你少自作多情了,你以为南谣山的雾煞阵是干什么用的?” 哦…… 南灵歌想起来了,风华忌的大阵便是聚灵用的,同时还能用来当困阵,就因为灵气太浓郁了,所以才形成白蒙蒙的雾煞,十分的厉害。 以前风华忌设在小戽山的阵也非常厉害,困了赤夸许多年都逃脱不得。 南灵歌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若是换了当年我最鼎盛的时候与仙尊较量一番,你觉得输赢会如何?” 刀灵懒得理她。 不可能发生的事他才懒得多想。 南灵歌讪讪道:“你的脾气好像又要变得不好了。” 最早以前因为她恢复不了记忆,成天只知道委屈求全,刀灵对她态度非常的不好。 后来觉得她可怜,他便对她温和了些,难不成现在又觉得她不可怜了? 她现在可是在鬼狱之中拼老命呢。 刀灵仍是懒得理她。 南灵歌觉得没意思便也不说什么了。 而后很突然的,突然传来了压迫的感觉。 头顶,前方,左右两侧同时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 扼灵和灵心镯子却都没有示警。 如此便说名逼近的不是邪煞之物。 比如说南灵歌在路上走着,有棵树突然倒了向她砸过来,或是一个普通人撞过来,扼灵和灵心便都不会有反应。 像石妖一般,只是靠着一缕妖气控制着的石头,扼灵和灵心镯子也不会将其当成大敌。 “小心。” 赤夸与她同时出声向对方示警。 赤夸直接将她拎了起来飞快的向后退去。 那种危险的压迫感,就好像是黑暗之中突然张开了一张大网,向他们迎面兜来。 赤夸与她像是两尾想要脱网的鱼,他们退的快,‘大网’来的也快。 南灵歌被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逼的脊背发凉,猛的挥刀向身后斩去,在扼灵的红光中果真看见了一张网。 当然看到的不是全貌,只是一角。 不过只那一角,就比普通的渔网要大上许多了。 南灵歌惨叫一声:“蜘蛛网!?” 赤夸也看见了大网的形状,立时便抿紧了嘴,退的更快了。 什么蜘蛛能织出这么一张比屋子还大的网? 那蜘蛛本身不得大的跟屋子一样? 一想到屋子一般大小的蜘蛛,南灵歌吓的魂都要飞了。 要不是赤夸拎着她跑,现在可能已经吓趴下了。 她怕虫,几乎所有的虫都怕,特别怕身上长了毛的大蜘蛛。 当年她见过一个背上长了人脸的大蜘蛛,吓的好几天吃不下饭。 那时候正是她最喜欢吃东西的时候。 山一样大的蜘蛛、山一样大的蜘蛛…… 南灵歌口中低低喃着,眼神逐渐变的呆滞…… 刀灵恼怒的说道:“你脑子是石头做的?什么山一样大的蜘蛛,就不能是许多蜘蛛一同织了一张网?” “许多蜘蛛!” 南灵歌眼神更呆,更加害怕了。 眼里似乎已经看到密密麻麻,潮水一般的蜘蛛正向自己疯狂涌来。 刀灵气道:“蜘蛛有什么可怕?” 南灵歌直着眼神喃道:“可怕,相当可怕,它们有毒,会咬人,还长了好多条腿,腿上还有毛……” 说到这里,南灵歌猛的打了个寒颤说不下去了。 刀灵又不想理她了。 南灵歌似乎怕虫怕的有些过分了。 不过刀灵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从它有了灵智开始,赤南歌一直都用着护体的煞气,通常三步之内谁也近不得。 原以为她是不喜欢与人接触,难道是因为怕虫? 什么时候? 南灵歌不想说。 当年老鬼王炼造她的时候,可不止是在地底埋了许多年,还曾在各个乱葬岗子待过,以便吸收极阴之气。 那时她看过很多种虫,因为她只是魂魄,所以虫子没爬在她身上,只是从她魂体中穿过。 但是一直在那些腐烂的身体或是地面上爬来爬去。 可以说从她有了灵智开始,便对虫子和尸体深恶痛绝,后来便也一直不喜欢阴气深重的鬼境,总喜欢到充满了烟火气的人间游荡。 她没说出来,但忘了刀灵与她心意相通,只要她正在想的,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他便会知道。 而后他便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好了。 这时蛛网已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从头顶罩下来了。 刀灵喝道:“快动手,再不动手你就要被蜘蛛咬死了,然后许多蜘蛛便在你尸体上爬来爬去,吃光你的血肉,掏出你的肠子……” 南灵歌被刀灵这么一吓,立时什么也顾不得了,挥起扼灵疯狂的向头上斩去。 蛛网虽大,粘性却好似不大。 扼灵红光爆闪,将一片蛛网斩的七零八碎。 赤夸这时也发现跑不过那些蜘蛛,大喝一声挥拳向头上打去。 赤夸拳上带着阴火照亮了上方。 在他们头上丈余处,有许多脸盆大小的蜘蛛贴着泥顶爬行着,两侧和地面上也有许多。 南灵歌斩网,赤夸便将一只只脸盆大小,色彩斑斓的蜘蛛轰成一滩烂泥。 听到蜘蛛被轰到时沉闷的爆响和被阴火烧到时的古怪叫声,南灵歌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两人好似在无意间走进了一个巨大的深洞。 蜘蛛相互配合着,拖着一张大网想将她们无声无息的网起来。 发现办不到之后便扔了那张大网,气势汹汹向两人冲了过来。 “你要是怕便闭上眼睛,只管护住自己便是。” 赤夸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是额外细心。 南灵歌便闭上眼睛,与赤夸背靠着背,疯了一般的挥动着扼灵。 即便是闭着眼睛,脑体中仍是不时浮现蜘蛛扑来时狰狞的模样,耳边充斥着古怪的叫声。 南灵歌倒是不知道蜘蛛也能叫出声来。 等到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南灵歌立刻瘫倒在地,满脸都是捡回一条命来的庆幸。 刚才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圈。 “有好东西给你。” 赤夸声音里透着疲惫还有一丝兴奋,说着话便往她手里塞了一颗圆圆的温温的珠子。 南灵歌倚着赤夸宽厚的脊背,有气无力的问道:“什么东西?” 赤夸乐呵呵道:“内丹啊,有只蜘蛛已经成精了,比小牛还大,全身血红……” 南灵歌打了个寒战,将珠子又塞了回去。 “我不要,师父吃吧。” 她不想吃蜘蛛肚子里的东西,就是仙丹也不吃。 赤夸哄道:“哎,这可是提升修为的好东西,你莫要任性,我已经将它擦干净了。” 南灵歌坚决道:“不要,打死也不要。” 见她这么说赤夸便知道没希望了,便想着先将内丹收着,以后找机会骗她吃下。 两人休息了一阵,赤夸知道她对虫子极度厌恶便将她背了起来继续向前走。 走着走着,赤夸突然踢到了东西,传来‘哗啦’一声。 赤夸笑道:“没事没事,可能是碎木头。” 南灵歌闭着眼睛微微撇了撇嘴。 才不可能是木头,要是木头赤夸才不会特意解释。 接下来赤夸又接连踢到了东西,不时传来什么东西散架的声音。 赤夸道:“是木头,木头……” “……” 南灵歌有些无语。 赤夸不会说谎,所以感觉颇为尴尬。 她怕的是巨大的或是密密麻麻的虫子,又不怕骨头,哄她做什么。 可是这里为什么会有骨头,是人的还是别的什么的? 南灵歌好奇之下轻轻向前挥动了扼灵,一片红光闪过,映出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许多白骨。 是人的! 至少有几十具。 鬼狱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死人? 南灵歌觉得很疑惑。 按理说鬼狱里不但不该有人,就是连活物也不该有。 可是它偏偏就有。 真是奇了怪了。 南灵歌百思不得其解。 “师父,咱们不应该继续向前走了吧,这里是蜘蛛洞,里面应该是死路。” 刚说到这里,地面突然微微震动起来,感觉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迅速的向两人冲来。 南灵歌头发一下子便立起来了,立刻便惨叫道:“师父快跑……” 从蜘蛛洞深处跑出来的东西,除了蜘蛛还能是什么? 他们先前将蜘蛛杀了个干净,人家老祖宗来找他们报仇了。 光是听动静,感觉这一回出来的蜘蛛肯定该有屋子大小了。 赤夸犹豫了一下却没有转身逃走,而是将南灵歌放了下来一个人向前方冲了上去。 “别怕,不过是蜘蛛而已,你在后面护好自己,看师父怎么收拾它。” 赤夸一大蓬幽蓝的阴火扔了出去,照出一只色彩斑斓的巨大蜘蛛。 没屋子大,但也小不了多少、 感觉中蜘蛛的身上像披了彩铁甲,八条长腿寒光闪闪如同钢刀一般,立起来比她还高。 可怕的是蜘蛛长了张丑陋的人脸,有两只惨白的眼睛,一眼看上去就好像看见了一个邪恶的瞎眼老妇。 脸后还有两只短短的手,像烧焦的婴儿手臂,长着女鬼般尖利的指甲。 巨蛛不时吐出粗细不一的蛛丝,落在地上便泛起一层冰霜般的寒气,转眼间便渗入地下,留下一滩淡白的黏液,要是落在身上也不知会怎么样。 巨大的黑蜘蛛不但会吐丝,身上还时不时爆出一团冰霜冷光,化成一大片冰雹落下。 南灵歌吓的身子僵硬,心惊胆寒的躲过一片冰雹,一转眼已不见了赤夸。 仔细看去才发现赤夸爬到了蜘蛛身上,拳头上带着凛凛煞气疯狂的捶打蜘蛛的脑袋,被颠的像只骑在疯牛上的幼童,身上的阴火将他与蜘蛛包裹于其中,变成了一团巨大的幽蓝光团。 “……” 南灵歌不知他是怎么爬上去的,也没有勇气照做,便直着眼躲在一旁挥刀偷袭。 浑浑噩噩劈砍很久,最终也不知赤淆是怎么将蜘蛛给开了膛破了肚的,反正是沾了一身腥臭的粘液,手里还捏着一颗浸在红红绿绿液体中的内丹,泛着一层冰霜之气。 “好东西。” 赤夸笑呵呵的递来,南灵歌一甩扼灵掉头便跑。 接下来两人又在鬼狱之中碰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也碰到了更多的死尸,大多已成白骨,还有些被扯的零碎…… 有些尸体旁边还有死者散落的东西,有刀剑,有丹药,还有些收魂驱尸的法器。 有些像僧人,有些像道士,有的衣料华贵,有的衣料普通…… 整个鬼狱就好似一盘大杂烩,只有想不到的,没有遇不到的。 至于收获也颇为丰厚。 赤夸收了不少内丹,大多是从虫类体内挖出来的,南灵歌是坚决不肯要的。 赤夸先前不舍得用,后来收的多了,便在休息时吃上一颗,慢慢炼化。 南灵歌只肯吞噬怨灵妖气,个把月下来,各自都进境不少。 赤夸就快恢复从前的修为了,南灵歌也如自己所料一般恢复到了从前的一半。 可是鬼狱似乎没有尽头一般,两人都有种这辈子似乎都走不出去的感觉。 如果鬼狱的时间也和鬼境一样,用人间的算法已经过去快要一年了。 也不知道外面现在什么样了,鬼境是否还平安。 还有,赤淆找她应该已经找疯了。 原以为最多几日便能找到出口,现在却发现鬼狱越来越奇怪了,也不知道出口到底在哪里…… 南灵歌仰面哀叫:“师父啊,咱们是不是要一辈子困在这里啦……” 112 找个炮灰 赤淆天南地北的找了一圈,觉得不对又返回鬼境,看到赤错后便知道上了当。 因为赤错身上多了一道王息。 他拿了那块破石印许久也只是名不正言不顺而已。 他才走了不久,赤错竟然就名正言顺的成了鬼境之主了。 赤淆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自己被南灵歌和赤错合伙给骗了。 他很愤怒,同时又有些失望。 到底南灵歌是不会再信任他了,从他没主动站在她那边开始她便不信任他了。 他倒是不贪图鬼王之位,只是她也不用将他骗走再将王位传给别人吧…… “少在那里自怨自艾了,以后的鬼境就是个烂摊子,已经不是你能控制的了,王女这也是为了你好。王女这一回是真的去鬼狱了。” 赤错还没等赤夸质问便主动交待了南灵歌的去向。 “我可以告诉你个方法,或许可以由另一个地方进入鬼狱。” 一句话,便将赤淆的怒火压了下来。 “你若再敢骗我,休怪我不念师徒情分。” 赤淆仍是有些恼怒。 赤错咦了一声道:“你何时顾念我与你的师徒情分了?” 若真当他是师父,怎么一句话也不肯听他的? “……” 赤淆哑然,自知自已从来就不是个听话孝顺的好徒弟。 赤错与南灵歌一直觉得他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浑人。 赤错叹息着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说这个,说来伤心呐,我告诉你几个可能的地方,你自己去找罢……” 几个可能的地方听起来都很不可能。 一个在东霍,一个在西凌,一个在北照。 还都是极难闯的地方。 东霍的万蛊堂,西凌的千巫宗,北照的通佛寺。 这三家在本国地位与南谣山在南谣的地位相等,都有与南谣仙尊实力相仿的高人坐镇。 每一家都有个秘境,给弟子闯关试炼之用。 至于为什么会连通鬼狱…… 赤错道:“老王昔年下过鬼狱,回来后曾偶然间说过鬼狱原本就是一扇门,进去之后应该便不在鬼境之中了。” “嗯?” 赤淆眉头紧拧,满眼都是怀疑。 他在鬼境待了这许多年,怎么从来不曾听过鬼狱还有这么古怪的门道。 你个混账的脑子里除了打打杀杀和王女,连二两香油都装不下! 赤错懒得理他,仍自顾自说道:“当时老王由鬼境进入,出来后却在西凌,后来老鬼王又试探性的潜入西凌千巫宗,由千巫宗的秘境而入又由东霍而出,老王便推断说鬼狱是四国交汇的某个异境。” 老鬼王每次进与出都不在同一个地方,便证明了他的推断是正确的。 只是每个入口只能进去一次, “这么说来,南歌会不会已经从别处离开了?” 赤淆有些信了,不过他已在外面找了个把月了,丝毫没感觉到南灵歌的气息。 赤错淡淡道:“没那么容易,王女的修为较老王差了太多,鬼狱据说大的无边无际什么怪物都有,现在的她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赤淆闻言大怒:“你干么咒她?她又不曾得罪过你。” 在他看来南灵歌是最大度,最懂事,最不记仇的。 他们都对她做过不好的事,她从来也没有要与他们计较的意思,还将鬼王之位给了赤错。 结果这老东西还要咒她,还要像当初一般冷眼旁观看她受苦受难。 赤淆气的都想弑师了。 赤错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下好气又好笑,同时还有些感叹。 他这个混账徒弟啊,这辈子除了打打杀杀,眼里果然就只有南灵歌一个人了。 真是冤孽啊! 赤错木着脸道:“我说的是实话,这年头说实话总是讨人嫌的,你有这闲功夫与我发火还不如快些想办法进去找她,据说鬼狱之中越是深入便越是凶险,尤其是腹地之处……” 赤淆话未听完便跑的没影了。 赤错微微摇了摇头,骂了句混账东西,转身继续找地方钓鱼去了。 赤错这厢老神在在的钓起了鱼,赤淆正在鬼境门外思量自己该闯哪里才好。 那三家都有厉害人物,东霍和北照的是谁他不知道,西凌的他是知道的。 对于闯人家家门,他并不害怕。 南谣他都闯得,别的地方又有什么闯不得? 仙尊他也动过手,别人又有什么可怕? 稍一犹豫,他便选了西凌。 因为西凌当家做主的是薄野藏,薄野藏与南灵歌有仇便是与他有仇,还是生死大仇。 不管能不能从千巫宗闯进鬼狱,只要能给薄野藏添堵就好。 于是赤淆马不停蹄的奔向了西凌。 跑到一半又折身而回闯上了南谣。 两位闭关的掌门又被惊了出来,一看又是他,这回连一个字都懒得说了直接动手便打。 风华忌来的很快,看到赤淆忍不住又是叹息又是摇头。 怎么这货不管到哪都横冲直闯,逢人便打? “都停手罢……” 风华忌将两个怒气冲冲的老头哄走,转而微微皱着眉头问赤淆:“你又有何事?” 赤淆潇洒的挽个刀花,扬着眉道:“我来问你,你要不要与我一同去救人?” “救谁?” 风华忌一头雾水。 “当然是南歌。” “你知她在何处?” “当然。” “她出事了?” “废话,不然找你作甚?” 赤淆回的理直气壮,风华忌却只是狐疑的看着他。 以他对赤淆的了解,他是不会开口求人的。 就他那冲动的性子,南灵歌真出了事他早就单枪匹马杀过去了,哪还有心思在他这里捣乱。 再者说南灵歌应该是去了鬼狱才对。 据说鬼狱除了鬼境王体,他人是没办法进去的…… 风华忌一边思量着,一边顺口问道:“去何处救他?” 赤淆道:“西凌。” “西凌?” 这回风华忌是真的惊讶了,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某个人。 “灵歌被薄野藏捉去了?” “差不多,反正要救她必须要去千巫宗,你去不去?” 赤淆从有了要风华忌当炮灰的想法后便有些得意而又怪异的感觉。 感觉中风华忌是没有立场去帮他或是救南灵歌的,所以他的提议按理说是会遭到风华忌唾弃的。 可他偏又觉得风华忌会去。 明明感觉不该来找他的,但是又怕自己在千巫宗被缠住进不了秘境,干脆便拖上一个实力相当的。 当然在预想之中,风华忌拖住敌人,他则进去英雄救美。 事实上不光赤淆心里藏着怪异,风华忌心里也一样觉得有些怪异。 赤淆不是八不得他离南灵歌远远的,最好老死不得相见么? 那么他来找他,便是有鬼。 此外,看赤淆的态度,好像他一说起南灵歌,自己就会颠颠凑上去帮忙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他与南灵歌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似的…… “喂,你到底去不去,听说薄野藏还差点干掉那个姓风的小子,看你的样子好像与他关系不一般,你身为长辈就不想替他出出气?” 赤淆见风华忌犹豫着,便又说了另外一个理由。 “你若不去我便去找那个姓风的小子了,他肯定愿意去,要不是你比他厉害那么一点点,我便直接去找他了。” “……” 风华忌无语的望着赤淆,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一根筋的浑人,其实并不缺筋少弦。 若赤淆真找上风南白,他肯定二话不说便会跟着去救人。 风南白行事全凭本心,觉得自己有照顾南灵歌的责任,便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量去帮她。 而他呢,莫明的也觉得有照顾她的责任…… “罢了,我便随你走一趟吧。” 于是风华忌在明知赤淆心里有鬼的情形下,还是与他一同奔向了西凌。 ------------------------------------- “师父,怎么以前你不教我控尸和控魂术?” 南灵歌正在漆黑的鬼狱之中与赤夸学着控尸术。 刚刚成功的收了一只女尸,肌肤惨青,面目狰狞,正摇摇晃晃在不远处踱步。 赤夸笑道:“以前你哪看得起这种小把戏。” 她的刀便是对付魂体最好在武器。 有多少便收多少,与人拼斗时直接释放出凶煞之气为已所用,比控魂要简单有用的多。 至于控尸,也远不如炼尸厉害。 鬼境最厉害的炼鬼术便由鬼王代代相传,同样可以用在炼尸上。 也就是说只要南灵歌想,她便能炼出最凶的鬼,最厉的尸。 不过前提是尸、鬼的底子要好。 其实不管是她、赤夸、赤淆老鬼王,都是被炼出来的。 当然,鬼境大部分鬼众当然也是炼出来的。 鬼境无法延续血脉,他们也没有血脉,便用这种方法为自己创造一个后人。。 从前的赤南歌没有想要个后人的想法,自觉也不需要炼几具凶尸来保护自己。 她有可以化形的刀灵,长的养眼,十分厉害,还与她心意相通,哪会想要那些僵臭的死人作伴。 便是现在她也不想,只是实在是太无聊了。 这几日他们遇到的尽是些莫明其妙的东西。 比方说一个小泥潭里或伸出好多触手,张牙舞爪的向两人缠来,看着恶心又凶险。 然而只要一刀斩过去,那不曾露头的怪物便再也不肯露头了。 还有许多蹦蹦跳跳十分聒噪的毒蛙,排成一圈一边狂叫一边对两人喷着绿色的毒气。 南灵歌开始时吓的不轻,不过扼灵刀上红光一闪,毒蛙立刻便逃了个干净。 还有怪模怪样的巨鸡。 嗯,说是巨鸡,其实跟猪差不多大。 有那么一群,约摸几十只吧,一同呼扇着大翅膀向两人冲锋而来,赤夸一拳轰过去,便洒下一片鸡毛逃的不见踪影…… 总之这几日南灵歌没有收到怨魂,净是碰到一些玩笑般的怪物。 偏两个人还不能放松,始终悬着心,小心谨慎的前行。 这一日碰到了一群来回晃荡的走尸,赤夸一拳便轰倒一片。 休息时南灵歌觉得太过无聊,又觉得始终提心吊胆的太过难受,便向赤夸学了控尸术,控了一只半死不活的走尸解闷。 “此等走尸本就低等,收来也是无用,比我当年在小戽山炼的那些差远了,可惜后来都被南谣仙尊给收走了。” 赤夸有些遗憾。 他要是还带着那群走尸,在这里就不必如此担惊受怕,随便听到一丁点声音便惊跳而起了。 听赤夸提到南谣仙尊,南灵歌便有些怔怔。 那可是她最大的债主啊,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有没有令那件仙器现出原形来,如果那真的是仙器,说不定能帮他提升修为助他成仙呢。 他要是成了仙,她就不用老是惦记着还不清的债了。 想着想着,她竟倚着赤夸睡了过去。 她睡着不久,走尸便脱了她的控制,歪歪扭扭的逃走了。 赤夸也没理会,只是有些微的惊叹。 到底她是万魂归一的王体,被她控过一阵的走尸竟然也有了些微的灵智,居然知道惹不起他们而逃走了。 而在先前,这一群走尸只知道疯狂的攻击而已。 赤夸轻轻摸了摸南灵歌的头发,微微叹息了一声。 到底她还是不愿意炼尸炼鬼,凭她的天赋若是肯下些功夫,包管会有一支所向披靡的尸、鬼大军。 可是有了大军又要对付谁呢? 她若想耀武扬威,只要带着鬼境鬼众便可以在人间纵横往来。 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一向没什么雄心壮志,也很清楚那么做了只会令鬼境更快的覆灭。 她对鬼境没有很深的感情,却不希望鬼境出事。 现在的鬼境,越低调越好。 所以说炼与不炼,确实没什么必要。 于是赤夸便也抛了心思,吞了一颗内丹静心炼化着。 南灵歌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后两个继续向前走。 走着走着两人突然同时停下脚步对望了一眼,又同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他们能隐约看见对方的轮廓了! 这对于一直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前行,不耗费内息释放阴火或是驱动扼灵便是睁眼瞎的两人来说绝对是件大喜之事。 南灵歌欢喜道:“师父,我们可能快要找到出口了。” 113 小命要完 感觉看到了曙光的南灵歌一扫满身的阴晦之气,走路都变得飘飘然起来。 这一个多月困在漆黑的鬼狱里,让她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一只见不得光的怪物了。 有那么几个时刻,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要待在鬼狱里了。 好在天不绝她,终是给她送来了希望。 只是高兴了没多久,便被一片突兀映入眼帘的黄沙地地扫了兴致。 沙地向两侧无限延伸着,不见边际,不见尽头。 赤夸从地上摸了块石头扔了出去。 石头被高高抛起,飞速落入沙地后旋即消失不见。 南灵歌知道赤夸是在试探,看看沙地到底有什么古怪。 石头消失后,赤夸再次试探着踏上沙地。 脚才一沾到沙地,赤夸便是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沙地上。 好在他早有准备,硬生生将自己‘拔’了出来。 “沙地有极大的吸力,在边缘感受不到,也不知是本身便有古怪还是下面有什么东西。” 赤夸又捡了几块石头,分不同的地方扔了出去,每一块都在落的极快消失的更快。 南灵歌想了想,从扼灵中抽出一道残魂驱到了沙面之上。 残魂刚一飘去便也消失不见。 南灵歌吐了吐舌头,“好厉害的沙子。” 赤夸仍在扔石头,越扔越高。 因为周围只有淡淡的光亮,所以赤夸约摸在十丈之外才会不被吸力影响。 也就是他们飞的高些便可以了。 不过两人并没有立刻便付诸行动。 因为这里是鬼狱,是个十分凶险,步步是坑的地方。 这一个多月来数次将他们耗的精疲力竭。 清理干净一个地方走不多远便会遇到新的危险,还是想像不到的危险。 所以现在的两人,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对视过后,两人同时出手攻向了沙面。 赤夸一拳轰出一片沙暴,南灵歌一刀斩出一道深壑。 沙地却是转眼间便恢复如初。 “我先去,安全了你再跟来。” 说话音赤夸已经飞了起来,周身阴火萦绕,像在半空中开出了一朵幽蓝的花朵。 南灵歌还没来得及阻拦,便有数条漆黑细长触手冲天而起。 触手尖端快速合并在一起,像一座牢笼般将赤夸困在了其中。。 “师父……” “别过来,我没事。” 赤夸吼了一声,拳脚齐出,猛的轰了出去。 南灵歌这时也飞了起来,挥动扼灵向触手横斩而去。 “叫你别过来。” 赤夸吼了一声,身上的护身阴火与触手迸射出的黏液撞在一起,发出连绵的滋滋之声。 “黏液有腐毒,小心。” 赤夸身上的阴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着。 扼灵的红光斩掉了一条触手,黑色的黏液劈头盖脸的扑向了南灵歌,令她不得不折身而退。 才退了不到一丈,便有更多触手伸了出来,将她也困在了触手形成的牢笼之中。 南灵歌将煞气逼出体外护住身体,扼灵挥洒出数道红色匹炼,接连斩断几条触手。 南灵歌趁势而出,借着扼灵下劈之力向赤夸飘去。 赤夸也轰断了身边的触手,见南灵歌飘来猛的伸手一拂。 一道飓风凭空而起,将南灵歌瞬间送出很远。 “快走,我没事。” 赤夸随后向着又伸出的触手轰出两拳,借力向南灵歌追去,一边不断轰击着身边的解手一边还向南灵歌的方向又送了一道飓风。 那些触手虽然看着十分骇人,但是并不十分难缠,只要打断会是打伤便会缩回沙中。 就是数量太多,好像层出不穷似的。 而且沙岸似乎也遥遥无边。 不过两人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便镇定下来,一边砍杀一边借力飘走,只要不被拉到十丈之下倒也不觉多么凶险。 “啊……” 就在两人心神微松时,沙下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赤夸和南灵歌被突然响起的尖叫声震的脑子一晕,差点都一头栽下去。 南灵歌白着脸传音道:“什么东西叫的这么难听?怎么听着像个疯女人似的?” 赤夸也白了脸,有些艰难的说道:“我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但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魃妇!刚才那些触手可能只是她的头发而已,快逃。” 这时已不再有触手从沙下伸出,两人便急急向对岸飞去。 尖叫声一直持续着,南灵歌拼命稳着心神,没法再分神传音问个究竟,但是感觉沙里的东西已不止是一般怪物那么可怕了。 她知道旱魃是一种很厉害的怪物,也知道女魃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女。 前者是制造旱灾的鬼怪,后者据说是黄帝的女儿,还有一种是由僵尸修炼而成的。 但是魃妇是个什么鬼? 就在她思量间,身下那条无边无际的沙海突然间在四面同时卷起巨大的沙浪,向着两人汹涌袭去。 这时他们身在半空,四面都是沙浪,要么上天要么入地,总之是无路可退。 躲不过怎么办? 拼了! 南灵歌大喝一声,扬起扼灵向着沙浪狠狠劈去。 扼灵的红光斩在沙浪之上,立时响起一片惨叫,泛起一大片灰白的雾气,转眼间便消散在空气之中。 南灵歌传音道:“沙里有许多怨魂。” 其实不用她说,赤夸现在也知道了。 怨魂是南灵歌最不怕的东西,她有专门扼制怨魂的武器,扼灵! 南灵歌一声清啸,将扼灵高高抛起,念动咒诀,一大片红光如幕账般从天而降,转瞬便将沙浪搅成了碎片。 “啊!!!!” 尖叫声再起,比先前更凄厉,更愤怒。 “快跑。” 赤夸向着南灵歌轻轻拍出一掌。 南灵歌风筝一样的飘了出去,伸手收回扼灵的时候,沙海突然再次翻涌起来。 一个身高丈许,人面蛇身的女子突然钻了出来。 南灵歌蓦的看到一条长了人脸的巨蛇,惊的瞪圆了眼睛。 下一瞬,女子身上的‘蛇皮’突然飞了起来,快速向两人缠绕而来。 这时南灵歌才发现那根本不是长了人脸的巨蛇,而是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子。 先前缠绕在她身上的不过是她的头发。 她本身便高的离谱,一头黑油油的头发更是长的吓人,似乎还能无限延伸。 不管她与赤夸退的多快,那一丛丛骇人的头发都在身后如影随形。 除了黑、长,女子的头发还变的极为柔韧,再不像先前一样能够轻易斩断。 南灵歌与赤夸攻过去,头发便会缩成一团,将两人的攻击弹开,而后再瞬间爆开,更快的向两人缠去。 短短几息的功夫,头发便已经追到了身后。 就在南灵歌与赤夸陷入危急之时,追逐他们的头发突然滞了滞。 南灵歌与赤夸借机飞快后退,隐约间好似听到了缓慢而清越的梵音。 这种地方会有人念经? 南灵歌与赤夸对视了一眼,都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魃妇时而恍惚时而愤怒的表情和追逐速度越来越慢的头发又让他们觉得是真的有个人正在念经。 按理说连魃妇都被梵音所扰,他们也该受到影响才是。 可是鬼境是脱离了天地的,所以他们虽然是鬼,却不惧烈阳,没有轮回,自然也不惧专门克制鬼怪的咒术。 既然凭白无故让他们得了便宜,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寻常的妖魔鬼怪他们不怕,但这种只在传说中才有的怪物,南灵歌甚至连听都没听过的东西还是避开为好。 很快的,两人便将魃妇甩的不见踪影,只是沙海仍不见边际还要继续飞行。 “师父等等。” 南灵歌突然停了下来,摆出一副侧耳聆听的模样。 片刻后南灵歌一脸茫然的说道:“我觉得这声音有点熟。” 念经声一直在不紧不慢的持续着,似乎一直都在远处,听起来颇为飘渺,似真似幻。 南灵歌仔细又听了片刻,突然放大喊:“药当心,是你吗?” 喊声远远的传了出去,念经声戛然而止。 转眼间,铺天盖地的头发伴着滚滚沙浪便追了过来。 “该死!” 南灵歌在自己额上狠狠拍了一记,与赤夸再次落荒而逃。 这回魃妇似乎是气的狠了,大有不将他们干掉誓不罢休的架式,头发像一大片乌云,沙浪像是乌云中落下的黄雨,比先前更快的扑向两人。 眼看他们便要追上了,念经声适时响起,这一回清晰了许多,似乎念经人正在接近之中。 不多时,一个穿着灰布僧衣的小和尚便飘飘然踏着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南灵歌先是疑惑,待看清来人模样后大吃一惊。 与那位第一次见面,他扮成个道士,第二次见面,他扮成个风流公子,这第三次见面么…… “你出家了?” 南灵歌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连身边的危险都忘了。 药当心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站在风骚无比的莲花座上合什念经。 念的什么经南灵歌不知道,只知道对魃妇十分管用。 那些离他们很近的头发,正以缓慢的速度回缩着。 正当南灵歌想要松口气的时候,药当心忽然快速说道:“保护我。” 说完便继续念经,这回不像先前一般不紧不慢,而是越来越快,渐渐汇聚成一片泛着金光的声浪,向着魃女轰然罩下。 魃妇感觉到了危险,立时尖叫起来,蓦的扬起遮天蔽日的沙雨抵挡金光,长长的黑发凝在一处,像是一座巨大的山峰般压向三人。 药当心闭着眼睛不抵不抗,周身金光闪闪,念咒声越来越急。 南灵歌与赤夸对视一眼,认命的向‘山峰’冲了过去。 赤夸身形暴涨向着山峰直直撞去。 南灵歌念决引动扼灵之内的怨魂,一次性抽出千多条,汇成一张狰狞的鬼脸,先一步撞上了‘山峰’。 赤夸这回真的像座小山一样巨大,在鬼脸之后也撞上了‘山峰’。 鬼脸将‘山峰’撞的向后一偏随即便尖叫着消散。 南灵歌这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心疼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在药当心的光头上捶上一记。 她不受梵音的影响,她召出来的怨魂却是抵挡不住,没被‘山峰’压死,反倒被药当心给毁了。 眼见着赤夸被‘山峰’压的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南灵歌恼怒的挥着扼灵冲了过去,向着魃妇的脑袋凶猛斩下。 “小心!” 赤夸大惊。 沙海有着强大的吸力,若是他们低于十丈之下便会像石头一样立刻消失在沙海之中。 南灵歌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下去了,她…… 赤夸正想着扑下去救南灵歌,药当心却先他一步将脚下的莲花座甩了下去。 南灵歌劈中了魃妇的头,因为扼灵嵌在魃妇的脑袋上,她又死死握着扼灵,所以减缓了落势。 在魃妇吃痛尖叫着缩向沙地之时,莲花座已经到了,正好落在她脚下阻挡了下方的吸力。 魃妇的脑袋被她劈开了小半,直到眉心处才停下来。 南灵歌能清楚的看到她脑子里蠕动着的东西。 黑的、白的、红的……好像无数纠缠打滚的虫子。 因为她的攻击,赤夸与药当心的压力骤减。 赤夸反身压制住了魃妇头发汇成的‘山峰’,药当心又汇出一片金光闪闪的声浪罩了过来。 可也在同时,魃妇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身子送到脸前,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她当头咬下。 魃女的血盆大口比被劈开的脑袋还恐怖,口中生着的竟然不似人类的牙齿,而是尖利的,密密麻麻的,看着便让人想尖叫的兽齿。 南灵歌被搂的骨头都要太多了,躲是绝对躲不掉了,这时什么惊啊、惧啊,恶心啊想吐啊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的小命。 那魃妇的血盆大口只要咬中她,她立刻便会碎成数段,再随便嚼上一嚼,她便会变成一堆渣子。 她还不想死的这么凄惨。 于是她便爆发了无尽的勇气,拼命扯回扼灵,用尽所有力气砍在了魃妇的血盆大口之上。 血光飞溅,尖牙乱飞之中,南灵歌好似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嘎巴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好像是我的骨头…… 脑中突兀的浮现这一念头,南灵歌忽然觉得身子很轻,眼角似乎瞥到一抹白影。 她似乎莫明的笑了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114 太多意外 空气中萦绕霜雪的凉气和淡淡的清甜,是一种熟悉到了灵魂之中的味道。 南灵歌沉浸于熟悉的味道之中,久久舍不得睁眼,仿佛只要轻轻动上一下,便会惊跑了那种魂牵梦萦的味道。 迷迷糊糊躺了很久,脑海中好像浮现过很多零碎的片段,却都像是蒙着一层薄雾,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而后有一张长满了利齿的血盆大口突然闪现而出对着她狠狠咬下,南灵歌惊跳而起,半空中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一头扎进了某人披散的青丝之中。 她轻松穿过某人顺滑的青丝,哆哆嗦嗦缩找好位置,偎在了他的颈窝之中。 接着又扯了扯柔软洁净的白色衣领将自己身子盖好,将眼前流泻的青丝帘幕拨弄了一下,完全掩盖住自己后总算是松了口气,觉得不管外面有什么危险都再也无法伤害到自己了。 这里是香气之源,也是她最向往,最安心的地方。 不过…… 她在干什么? 她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他怎么也不阻止她,由得她胡闹? 南灵歌发了会子呆,慢吞吞的钻了出来,绕着乌发白衣的清冷男子转了一圈,落地后变成了真人大小。 这期间人家连看她一眼都不曾,只是端端正正的坐着,姿态优雅的画着一幅人像。 “仙尊画的是何人?” 南灵歌瞥了一眼,画上是个女子,一个看起来有点傻的女子。 “我也不知。” 风华忌直到画完最后一笔才答她。 画中女子手持长剑站在小路一侧,纤细的身子上穿着道袍梳着道髻,也不知是图方便还是要女扮男装,不过只要看到她的脸就知道她是女子。 说她有点傻,是因为她正咧着嘴笑着,笑的眉眼弯弯,笑的那叫一个没心没肺,傻气冲天。 那种欢喜程度,就像一个又穷又挫的光棍汉终于娶到了媳妇,媳妇不但有财有貌,对他还百依百顺,不但拿出自己所有家财供他挥霍,还允许他三妻四妾,甚至是吃喝嫖赌、杀人放火…… “许是何是不经意间见过,方才突然想起便信手画下。” 风华忌等墨干了将画卷好放在一边,指了指对面示意满脸好奇的南灵歌坐下。 “你的身子已经碎了,需要重新炼化,你可有什么要求?” 南灵歌早发现自己只剩魂魄了,闻言只微微摇了摇头:“仙尊做主便是。” 所以说,她失去理智前眼中瞥到的白色确实是风华忌。 他总能出现在不可能出现的地方,总能救到她的小命。 她现在已经不想再提什么欠不欠债不债的了,反正她是怎么也还不清了。 原先她的魂魄只是没有形貌的一团,后来因为在山精石的身子里待的久了,便与风华忌先前炼出的模样相似。 不过按理说她应该回复成赤南歌的模样才是…… “那便炼成画中人的模样如何?” “……” 风华忌一语出口,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敢置信。 因为只是魂体,她的眼睛便能瞪的极大,呃……像鸡蛋那么大。 “咳……” 还是风华忌先回过神来,清咳一声才要想办法掩饰,南灵歌便道:“那位该不会是蔚灵仙子吧?” “啊?” 风华忌被问的一怔,感觉就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似的。 片刻后风华忌奇道:“为何突然提到蔚灵仙子?” “没啥。” 南灵歌敷衍带过。 不是蔚灵仙子就好,否则她会以为风华忌这是因为相思成疾得了臆症。 不过据说蔚灵仙子是很美很仙,气质足矣与风华忌比肩的。 画中那个笑的白牙闪闪的傻货……啧! 南灵歌不愿意纠结在一个傻货或是仙子身上,便道:“仙尊怎么会出现在鬼狱?” 风华忌淡淡道:“多亏赤淆……” 前几日他与赤淆一同去了千巫宗。 有赤淆在,他便连个闯山的理由都不用想,只要在后面悠哉游哉的跟着便是。 赤淆一路打上了山,指名道姓让薄野藏出来一决高下。 薄野藏似乎是在闭关,好似还是很重要的闭关,所以便是赤淆将千巫宗弟子打的鬼哭狼嚎,还毁了好几间院子,站在山头上破口大骂,薄野藏也没露面。 也或者是察觉到没有胜算有意不出。 薄野藏不出,赤淆觉得没意思便也不折腾,捉了个看起来挺有地位的老头,向其逼问千巫宗最重要最隐秘的地方。 这就不只是来捣乱的了,是想硬抢千巫宗的至宝啊! 老头子抵死不肯交了千巫宗的老底,在赤淆与老头纠缠时,风华忌隐了形迹无声无息的飘走了。 赤淆没对他说实话,便通过对赤淆言行的揣测和他对赤淆的了解,风华忌觉得赤淆要找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宝物。 且不说他是否会贪恋人家的宝物,就算他想抢千巫宗的宝物,以他的性子一定会直接喊着宝物的名字让人家交出来。 而不是要找隐秘、重要的地方。 说来也巧,风华忌飘到后山时,恰好看见一众千巫弟子驱赶着一群妖物进了个隐秘的山洞。 那个山洞便是千巫弟子最终试炼的地方。 寻常时,千巫宗弟子将以各种方法捉的妖邪之物赶入其中,以作补充。 风华忌便随便进去转了转,这一转便转对了地方。 所以说,一切都是天意。 “仙尊竟是由千巫宗进的鬼狱?” 南灵歌颇为吃惊,眼睛又大了一圈。 风华忌面不改色看着她的眼睛淡淡道:“不止如此,我出来时身在北照。” “那赤淆呢?” “不知,不过他知道的似乎比你多。” 至少赤淆知道从别处能进入鬼狱,看南灵歌吃惊的样子,显然是不知道的。 南灵歌沉吟了片刻后道:“我想我还是回去看看……” 风华忌淡淡道:“你魂魄有伤,若是再遇到什么意外,我也救不了你。” 南灵歌低低喃道:“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罢。” “呵……” 风华忌回了个清冷的笑声。 “……” 南灵歌便有些讪讪了。 别人会不会总发生意外不好说,反正意外总是与她形影不离,不管她干什么,都会节外生枝似的。 “我的魂魄……” 她试探了一下,觉得好似没什么问题。 风华忌淡淡瞥她一眼,轻轻弹了弹手指,南灵歌的魂魄突然散成了数十片。 在魂魄散开的瞬间,风华忌手掌一挥,南灵歌的魂魄又再次凝在了一起。 “……我这是怎么了?” 南灵歌再次大吃一惊,眼睛瞪的比先前还大。 呃……像桃子那么大。 看的风华忌唇角微微抽了抽,却是什么也没表示。 南灵歌便瞪着桃子大的眼睛回想。 当初魃妇捏着她咬下来时她便知道自己的身子保不住了,却没想到魂魄也伤成这样。 风华忌道:“你以为魃妇伤的只是身体?” 好在药当心偷了他师父的宝贝,一时间护住了她散碎的身子和魂魄,这才让风华忌有机会将她再拼凑起来。 南灵歌愣愣的望着风华忌道:“那我师父和药当心呢?” “他们都没事,不过你的刀不大好。” 扼灵怎会不好? 她记得后来时自己用扼灵砍中了魃妇的血盆大口,感觉中扼灵并没有什么损伤。 南灵歌轻轻揉着脑袋,生怕力气大了自己便碎了。 风华忌慢吞吞道:“你的刀被魃妇吞了。” 啊? 南灵歌眼睛瞪的愈发大了。 风华忌垂了眼淡淡道:“魃妇跑了。” 啊!? “她居然能在仙尊手里逃掉?” 南灵歌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风华忌转了脸看着别处淡淡道:“唔,我若不急着帮你凝魂,她确实是逃不掉。” “呃……” 所以说又是因为她。 “那仙尊可知她逃去了何处?” 一听说扼灵丢了,南灵歌就好像丢了魂似的。 风华忌道:“总归还是在鬼狱之中,不过要看她的主人的心意,也说不准会被送去别的地方。” “她还有主人?” 南灵歌刚恢复原状的眼睛又瞪起来了。 “我想应该有。” 风华忌已经习惯了她一惊一乍和眼睛可以无限放大的模样,便缓缓解释道:“魃妇的原身应该是旱魃,有些人捉住旱魃之后,会想办法将其炼成其他模样,据说魃童是最厉害的。” 南灵歌听着觉得很神奇,低低咕哝一声道:“怎么仙尊好像什么都知道。” 而她就无知的可以。 这个答案么,风华忌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不想打击她。 因为从前的赤南歌太张狂了,就快张狂到老娘天下第一唯我独尊的地步了。 什么妖魔鬼怪在她眼里都跟爬虫似的,不值一提,不值一听…… 于是乎,张狂造就了她的无知…… “药当心与赤夸已经追去了,你现在什么也做不成,安心养魂便是。” 风华忌知道她心下蠢蠢欲动想再去一趟鬼狱,与赤夸、药当心汇合抢回自己的刀。 不过鬼狱实在是太大,好似其内还在缓慢的转动着,胡闯乱闯容易,想要找到特定的目标很难。 除非那个目标就在中心。 出口也在中心。 也就是说如果南灵歌和赤夸当时逃过魃妇的追杀,很快便会找到出口离开。 魃妇原本便是被一个阵法困在鬼狱中心的,后来好似是被他们一番折腾误打误撞打开了缺口,令魃妇逃了出去。 罪魁祸首,好似就是药当心由他师父那偷来的莲花座。 那是件佛门宝物,也不知药当心是怎么偷出来的,又是怎么变成了和尚。 该不会……他是为了偷人家宝贝才当的和尚吧? “药当心的师父,是北照最有名望的高僧。” 风华忌将她跑偏的心思拉了回来。 “仙尊连这个都知道?” 南灵歌眼睛又瞪大了,他现在这么神,是不是快要成仙了? “药当心告诉我的,他从小便身在佛门,只是一直不曾剃度罢了,你惹想知道详细以后自去问他。你跟我来。” 风华忌忽的起身向屋外走去。 南灵歌飘着跟到门口,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自然而然将身子再次缩小,钻入了风华忌的大袖之中。 原想攀在他冰肌玉骨般的腕上,想了想觉得不太妥当,便附在了他的袖上。 嗅着淡淡冷香,随着他的大袖轻轻摇晃着,感觉像在荡着秋千一般。 风华忌在浓浓的白雾之中穿过一片竹林,缓步来到一方清池旁边。 就是南灵歌曾经泡过的池子。 白雾弥漫在池水四周,水面上只有淡淡的水汽。 风华忌微微招了招手,一块扁圆的黑色石头便飞入手中。 “你便在与它一同在池中养魂罢。” 说话间两指一提,将南灵歌由袖中拎了出来放在了石上。 比手指大不了多少的南灵歌坐在巴掌大小的石上左顾右盼,疑惑道:“这是……鬼祖之心?” 风华忌掌中托着石头,对着石头上小小的人儿道:“是,我还没能将它化回原形,不过现在的它已经平和许多,不会再攻击你,它体内的气息也伤不到你。” 南灵歌道:“仙尊不是说它可能是仙器么?对我应该没有好处罢。” 她需要的是阴煞之气,虽然坐在石头上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感觉总是有些不对劲。 “鬼境自绝于天地,天地间的规则对你们便没有限制,可以说任何东西都不属于你们,你们也可以驱使任何东西。” 这是风华忌不久前才想出来的。 他们都轻易的陷入了误区之中,好像鬼就只能用怨煞之气,只能在阴暗之中生活,惧怕阳火,惧怕正气…… 可鬼境虽在天地之中,实际上却又算是游离在天地之外,某些限制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存在。 或许他们可以将任何气息都转化成自己需要的能量。 灵气、鬼气、妖气、魔气……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也只能游离着,不管怎么修炼也成不了仙。 因为老天不收。 死了之后便会魂飞魄散。 因为幽冥之中没有他们的位置。 天地不容,偏又存在于天地之间,这便是个死结。 不管他们会活得多长,会有多少便利之处,都不会有好的结局。 真不知他们那位鬼祖当初是怎么想的。 风华忌心下也泛起了这般的感叹。 115 魃妇上门 赤淆很快便找了来,当然又是闯上来的。 头发有些乱,衣裳有些脏,神情也有些微萎靡,看着有些惨。 一见风华忌,赤淆立刻像个炮仗般问道:“南歌呢?你又将她藏哪去了。” “休养。” 风华忌看着狼狈的赤淆淡淡道:她伤的厉害,你莫要扰了她。你这是……” “不关你事!” 赤淆抱着刀冷着脸咬着牙:“倒是又让你占了便宜。” 薄野藏那个王八蛋后来终于是出来了,将他引到了千巫宗的千巫阵里,差点没困死他。 他原是想让风华忌当炮灰自己去救人的,结果呢,他苦战好几日才得以脱困,风华忌早将南灵歌救出来了。 这么一来南灵歌便会愈发的感激风华忌,他则变成了个悲惨的笑话。 “南歌怎么样了?” 不管南灵歌改不改名字,赤淆是绝对不会改称呼的。 “不大好。” 身子碎了,魂魄散了,刀也丢了…… 风华忌将事情讲的简洁明了。 “带我去看看她,不准你再将她炼成那般丑陋的模样。” 赤淆威胁了一句,转而又道:“你是从何处进的鬼狱?我去帮她把刀和赤夸找回来,顺便灭了那个老妖精。” 风华忌觉得这个提议甚好。 赤淆出马,南灵歌便没了后顾之忧,也没谁再在他面前碍眼。 于是风华忌便带着赤淆去看了南灵歌,路上将千巫宗的入口告诉了赤淆。 南灵歌在水下蜷在石头上睡觉,乍一看像只虫子似的。 赤淆盯着池水看了片刻,转身扬长而去。 风华忌转首盯着赤淆衣袂翩飞的背影,眼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赤淆是个讲不得理凡事只喜欢用动手解决的粗人,是个不顾他人感受,强取强夺的浑人。 但是先前他盯着南灵歌的眼神,温柔的连冰都能被看化了。 那一瞬展露出来的柔情和怜惜,令风华忌颇为惊讶。 他曾看过相似的目光。 当初风南白望着南灵歌时,不经意间也流露过近似的神情。 但却没有赤淆那般和赤淆那般和赤淆那般千回百转,缱绻悱恻,莫明让人觉得感伤。 有情难述,求之不得,一步踏错,再难挽回…… 他似乎体会到了赤淆心里的悲哀,但是一转身,赤淆便又回复成了张狂不羁的模样,像道黑色的风一般的霎那远去。 风华忌在池边坐了下下,盯着水下那小小的一团,陷入了深思之中。 有些事,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比如说他身为半仙,但窥不到半点天机,而且在感觉之中,似乎永远也踏不出那层阻挡仙途的蔽障。 比如说那块石头,姑且还是称其为鬼祖之心罢。 不管它是不是仙器,都是那位的东西。 鬼祖之心让他看到了一些莫明其妙的东西。 画中的女子便是鬼祖之心传递给他的影像。 他不知道那是谁,不知道鬼祖之心想向他表达什么,总之他握着那块石头越久,心下便越无法安定,总觉得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似的。 而且在冥冥之中,好似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也无法斩断与南灵歌之间的联系。 便是他能了却前生,这辈子好像也仍会纠缠在一起。 主动的,被动的,意外的和自然而然的…… 总有太多事发生在她身上,总是会牵扯到他身上。 他想不想避开都无法避开。 莫明的,他还觉得对她责任未了。 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消失…… 几日之后,南谣迎来了立派以来最大的一场骚乱。 南谣山仅有的几次骚乱都是赤淆引起的,这次……仍是他。 赤淆一个人就能造成一场大乱,再加上一个足有丈高,小半脑袋开花,血盆大口也竖着豁开的魃妇,简直就是灾难了。 从下丙到上甲,每一堂的师长和弟子都被引了出来,目瞪口呆看着被一条金绳捆的棕子般,只能蛇一般扭动着的魃妇。 绳的另一头在大步生风威风凛凛的赤淆手里,虽然他没有魃妇高大,但在他人的感觉里,就好像魃妇是他的一只不太听话的宠物似的。 药当心走在赤淆身边,一时心疼的看看金绳,一时心疼的看看魃妇,一时又求助般的看看赤夸…… 那绳也是他偷出来的宝贝。 原本想捉个厉害怪物回去在师父面前显摆,结果却被赤淆抢先一步打倒了魃妇,还要了他的宝贝捆魃妇。 他倒不担心赤淆会抢他的宝贝,但却觉得赤淆不会将魃妇给他了。 因为赤淆说了,魃妇差点害死南灵歌,又吞了她的刀,一定要交给南灵歌亲手处置才行。 最好是剁碎了喂狗。 当然这么粗重的活用不着南灵歌亲自动手,他很愿意代劳。 药当心对着赤淆这个打不过又讲不了道理的浑人真的是束手无策。 赤夸似乎也没有办法,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曾与赤淆说过。 两人就好像有什么积怨似的。 好几次药当心都觉得两个差点打起来。 要是真打起来了他肯定会帮着赤夸的。 要知道他与赤夸可是在危机重重的鬼狱之中追了魃妇好几日,这才让魃妇没有恢复的机会,也让赤淆这个突然出现的混蛋很容易的便制住了魃妇。 呃…… 要不是赤夸拦着,赤淆可能当场就把魃妇给剁碎了。 药当心见过不少招式刚猛的,但没见过赤淆那么刚猛的。 拎着一把大刀像剁馅子一般剁魃妇,出刀那叫一个快,那叫一个狠…… 好在魃妇皮糙肉厚,再加上他暗中替魃妇疗伤,否则现在的魃妇就变成肉馅了。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南灵歌顾念旧情,收拾魃妇一顿后交给他带回去交差。 否则他师父会揍死他。 偷盗宝物,擅入禁地…… 没错,药当心进入鬼狱的地方是通佛寺的禁地。 那些渡化不了的妖邪之物便被镇压在禁地。 能进入鬼狱的四个入口各不相同,表面上也都有着不同的作用。 鬼境是用来给王体吸收怨煞之气的,东巫是给弟子最终试炼的,北照是禁地,东霍还未知。 不过东霍擅蛊,想必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风华忌站在高处,看着牵着魃妇的赤淆叹息着摇了摇头。 这个浑人啊,就没有不干浑事的时候…… 不多时,赤淆便在众人的注视下上了山顶,开口便道:“南歌可有好些?” “仍在静养。” 南灵歌一直蜷在鬼祖之心上睡觉,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这种情况下,自然要等到她自然醒来才行。 “那你看好这祸害,等南歌醒来再收拾她。” 赤淆将绳头向风华忌一扔,转身风一样的跑了。 “……” 风华忌接住绳子,再次无奈摇头。 “多谢仙尊照顾王女。” 赤夸对风华忌的感觉很复杂,却还是道了谢。 风华忌微微点头,淡淡道:“她没事,只不知何时才会醒来,你且自便便是。” “那便劳烦仙尊待王女醒来时转告一声,说我回鬼境去了,叫她不必记挂。” 赤夸拱了拱手,待风华忌微一颔首后转身离去。 风华忌这时觉得魃妇有些闹腾,便随手将其丢入了浓浓的白雾中。 药当心惨叫:“我的……” 一根细小的金绳转眼间便递到了他眼前。 “多谢仙尊。” 药当心小心翼翼收了金绳,摸了摸亮光光的脑袋龇着一口白牙道:“仙尊啊,等小师妹出了气,能不能将那魃妇给我啊。” 风华忌奇道:“你要她作甚?” “用她来练术啊,若我能将她收伏了,师父便不会再拘着我了。” “你师父为何要拘着你?” 风华忌对于北照佛门还是颇为好奇的。 他倒不是没有机会到各处去拜访、交流,只是他天性清冷孤高,一心修仙不喜与人接触。 若非必要,他便像个大家闺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不过现在的他却有些变了。 修仙的执念渐弱,红尘牵扯渐浓。 药当心的师父是北照最有名望的高僧,觉得大师。 如今基本已不入世了,大多时候闭关修炼,出关的唯一目的就是收拾药当心。 据药当心说,八成离飞升不远了。 也就是说修为应不比南谣仙尊低。 风华忌觉得药当心原是想说他的师父要比自己厉害的,可是没好意思说。 药当心本来就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不管对方是谁,不管熟不熟悉,都可以大吐苦水。 仙尊既然问了,他便苦着脸道:“我从小便被师父捡回寺中,天生就是个和尚命,可我又不想当和尚,于是师父便给我一个机会,若我在十八岁之前能寻到心上人便不必当和尚,若没寻到……” 他有些跑题了,不过风华忌不介意,只淡淡道:“你没寻到是么。” 按理说他应该不难寻到才是, 药当心五官生的本就俊秀,有没有头发都不影响相貌,再加上身姿颀长挺拔,就是一身普通的灰色僧衣也穿出几分清逸风流。 只是他这性子…… “可不是没寻到么。”药当心长吁短叹:“原本是想求小师妹你与我一同回来骗骗师父的,可在四方山时仙尊突然将将她带走了,之后便再也找不见了,害得我……唉……” 说完哀怨的看了仙气飘飘的仙尊一眼,好似他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似的。 “……” 风华忌眨了眨眼,无言以对。 在四方山时,他确是留意到了药当心。 但当时风南白受伤,薄野藏挑衅,他便没有太过留心,只是觉得药当心是个胆大包天且天资和修为都极佳的孩子。 他倒不觉得药当心是真看中了南灵歌,只是他这想法也真是太儿戏了,性子也像个喜欢胡闹的孩子似的。 也不知当他的师父会有多头疼。 “我被师父唤回去强行剃度了,至此师父便不许我再四处乱走,除非晋入金刚境才行。” 药当心终于说回正题了。 在佛教中,金刚譬喻坚固、锐利、能摧毁一切,是坚固、不灭的象征。 想来达到金刚境应该不是很容易。 药当心又道:“成日在寺中打坐念经练功,还不知道哪辈子才能到达金刚境……” 于是他便偷了几件宝贝,钻入了禁地。 若他回去的时候没什么进境,他师父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这是药当心的想法。 风华忌却觉得不管他回去的时候什么样,都会挨一顿狠揍。 “所以仙尊你就可怜可怜我,让师妹小小的出出气,哦不,大大的出出气也行,只要给魃妇留一口气送给我好不好?” 药当心挤眉弄眼的装可怜,害风华忌差点便起了鸡皮疙瘩。 在他面前撒娇的,记忆中就只有药当心一个人。 而且他还是个男人。 风华忌将脸转开,淡淡道:“这我可做不得主,还是等灵歌醒了才说罢,对了,你为何要唤她师妹?” 听风华忌这么说,药当心的脸立刻便垮了下来,有些悻悻道:“因为我与枫白是兄弟,他师妹自然便是我师妹。” “……” 还有这么论的。 风华忌算是长见识了。 若南灵歌是药当心师妹,那他岂不也成了药当心的师祖? “师妹的刀还在魃妇肚子里,仙尊要不要先将刀取出来?” 才一转眼,药当心便又挤出一脸谄媚的笑来。 他之所以希望风华忌亲手取刀,就是因为风华忌修为高深,也不是嗜杀之辈,定会有既不伤到魃妇又能取出刀的方法。 要是换了南灵歌自己取,她肯定会将魃妇开膛破肚。 这个请求也被风华忌给拒绝了。 “他还不想出来。” 这是风华忌给他的理由,让药当心觉得莫明其妙。 谁啊? 谁不想出来? 刀不想出来啊? 你怎么知道的啊? 药当心肚子里一串的问话,最后归咎成一句话:一个个的都欺负他。 师父欺负他,赤淆欺负他,仙尊也欺负他…… 药当心神伤了片刻,忽的问道:“对了仙尊,枫白兄可在?” “不在,他已出师了。” 听药当心的称呼便知他不知风南白的真实身份,风华忌便也没有多说。 若风南白愿意告诉他,便由他自己亲口说罢。 “这样啊……” 药当心呆了一瞬道:“那我便去找他,若是师妹先醒了,麻烦仙尊一定要帮我给魃妇留口气啊,拜托拜托……” 说完作了个揖一溜烟的跑了。 116 惊变 药当心实在是不放心魃妇,也无心在外游荡,一日后便将风南白拐了回来。 也不知他是怎么找到的。 风南白看到风华忌时还是有些尴尬的。 因为他现在有职责在身,不该无故跑回南谣山的。 八成还是让药当心以南灵歌伤重的缘由给蛊惑来的。 风华忌心知肚明,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不准他久留。 药当心想拉着他去雾煞阵中找魃妇,风南白的心思显然不在一个人形的怪物身上。 “师祖,师妹现下如何了?” 药当心摸着光头道:“不是说了没事么。” 风南白淡淡瞥他一眼,先前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自去看看罢。” 风华忌知道不让他亲眼看到的话他便不会放心,便撤了一部分雾煞阵,显出到池边的路来,让风南白自行去看。 风南白一走,药当心便又眼巴巴的盯着风华忌看。 风华忌微微摇了摇头,又散开一部分雾煞,将远出的魃妇露了出来。 魃妇双手撑地跪坐着,头垂的极低,长长的头发披散了全身,看着像个伏首认罪的犯人似的。 先前带她上山时,被佛门宝贝捆着还能拼命挣扎,这才放到雾里不过一日,便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仙尊这阵,太狠了些罢。 此外还有一张巨大的白脸就停在魃妇身边,见药当心望过来便对他做了个狰狞的鬼脸。 药当心眼角抽了抽,忍不住问道:“仙尊,她是不是快死了?” 风华忌淡淡道:“死不了。” 只不过要活受罪罢了。 敢将扼灵吞下肚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药当心眼巴巴看了一阵,期期艾艾道:“仙尊啊,师妹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他担心南灵歌醒得迟了,魃妇便被折磨死了。 “不知。” 风华忌扔下两个字转身走了。 药当心站了片刻,觉得没意思便也踱到了池边。 风南白似乎正站在池边发怔,连他走到身后了都不曾发觉。 有什么好看的呢? 不就是南灵歌的魂魄缩成指头大小在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上睡觉么,至于看的目不转睛么? “你想娶小师妹吗?” 药当心突然出声,风南白错愕回首,满脸的不明所以。 “你是不是对小师妹动了心?” 药当心眨了眨眼,换个方式又问了一遍。 风南白微微摇了摇头,又转了眼盯着池水看。 药当心又道:“是不曾还是不知?” 风南白沉默了片刻才缓声说道:“药兄天性洒脱,身在红尘却又超脱红尘,不会懂得我等凡俗之人的烦扰。” 药当心是个视一切生灵平等之人,也就是众生平等。 有善恶之分,但没有阶级之别。 看似没心没肺只会胡闹,但是绝不会做出真正出格之事。 不然他那身为北照第一高僧的师父也不会允他在外胡闹,允他去找自己的心上人,允他十八岁才剃度。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药当心觉得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娶回家去。 可惜他在外晃荡许久也没碰见几个姑娘。 因为他一直忙着到处斩妖除魔了。 风南白带着淡淡怅然道:“药兄不觉得世事无常,难以随心么。” “以前不觉得,现在么……唉。”药当心摸了摸光头,显然对自己没了头发还没有完全习惯。 光头就只有一个好处,就是凉爽。 可是太阳直接晒上去也实在是不舒服。 风南白淡淡道:“有时我们只是如寻常般睡了一觉,醒来后便有可能物是人非。” 药当心皱着脸盯着风南白的侧脸看了一阵,忽然说道:“要不你与我回去当和尚吧,师父见了你一定欢喜,你与他一样,总是说些莫明其妙让人听不懂的话。” 风南白苦笑道:“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懂,药兄只当我在胡言乱语便是。” 他的人生是早就安排好的。 什么时候学什么,什么时候做什么,什么时候会在哪里,什么时候担什么责任…… 他看似自由,其实始终都在固定的框架里。 他自己预定的计划总是很容易落空,因为他必须在固守在自己的框架内。 而南灵歌呢,总是有太多意外和出格之处。 就如她的出身一样,不容天地,却又存于天地。 她存在于他的世界,却又游离在他的世界之外…… 而且她似乎再也不需要他来照顾和保护了。 她身边突然间便多了很多人,都是很强大的人,就连风华忌都对她分外的不同。 “我回去了,过几日便要正式入宫授国师职,药兄若想寻我切莫乱闯。” 风南白拿了块牌子给药当心。 药当心叹道:“唉,我原以为你将来会成仙的,想不到你居然会当官,比我还要惨。” “有什么惨的,我又不需日日上朝,也没那许多规矩束缚着,总归还是自由的。” 风南白转首微微一笑:“你也没什么需要叫惨的,你师父是看重你才对你多加管束,我倒觉得日后药兄成仙的可能更大些。” 药当心嘿嘿笑道:“我倒不怎么想成仙,人间多好玩啊,我就想多收些厉害的妖物,以后带着它们去四处威风……” 风南白失笑:“你觉得开心便好。” 南灵歌不知何时才会醒来,风南白自然不能一直在池边守着,于是很快便又回了国师府。 倒是百无聊赖的药当心一直待在池边,还将自己偷来的莲花座鬼鬼祟祟的放入了池中。 莲花座示曾驱动时如盘子大小,入了水便变成了一朵七彩莲花,悬浮在了南灵歌上方。 他记得风华忌说过这宝贝替南灵歌挡了灾,既然能救命,那也就能治伤。 救人救到底嘛,到时候要东西也有更好的理由。 药当心盘膝而坐,闭上双眼缓缓念诵经文,莲花便缓缓旋转起来,洒下一片温柔的金光,将南灵歌和身下的鬼祖之心一同笼罩起来。 金光才一洒下,黑色的石头便颤动起来,片刻之后,便也随着莲花缓缓旋转起来。 渐渐的,石内也有金光透了出来,与莲花的金光混在一处。 开始只是小小一团,随后渐渐变大,逐渐溢出水面,隐隐向四方扩散开来。 风华忌察觉不对赶来时,药当心正被愈来愈盛的金光惊的目瞪口呆。 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神功要小成了,竟然能够驱动莲花发出如此耀眼的佛光。 风华忌挥袖将雾煞阵的阵灵召了过来,暂时压住了金光,盯着势要冲天而起的金光皱起了眉。 再这么下去,整个南谣山头都会被金光笼罩,若金光冲天而起,怕是整个天下都会被惊动。 到时候麻烦便大了! 怕是人人都会认为南谣有异宝,界时南谣将再无安生之日。 最重要的是夹在中间的南灵歌现在还不知怎么样了。 这个药当心啊! 他偷了佛门至宝在鬼狱之中偷着用也就罢了,现在竟然…… 风华忌微微皱着眉道:“收了莲花。” “呃……哦哦……” 药当心这才回过神来,回手想要收回宝物。 可是莲花座却好似失了控制,与下方的鬼祖之心相互呼应着越转越快,金光也愈来愈盛。 药当心手招的都要抽筋了,莲花也没有一丝要回来的意思。 风华忌早在落到池边时便开始向着水中连连虚拍,一片片灵气汹涌而出,勉强让莲花旋转的速度慢了些许。 ‘扑通’…… 药当心见收不回莲花,脑子一热便跳进了池里。 “啊啊啊……好烫好烫……烫死了……” 才进池子药当心便惨叫连连,胡乱的扑腾起来。 风华忌连连向水下虚拍,以灵气阻挡金光继续扩散,无暇理会于他。 药当心虽然鬼叫的厉害,但风华忌觉得他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莲花座毕竟是佛家宝物,他是佛家弟子,自然会对他手下留情。 危险的是南灵歌,谁知那两样宝物会不会伤害她? 不过现在想这些已经迟了,若是宝物真会伤她,在她如今没有抵抗之力的情况下早就已经被伤了。 偏他因为怕伤到南灵歌而不能全力去阻止…… “仙尊救命……” 药当心凄惨的叫声从金光中传来,风华忌叹息一声连拍数掌后跳入池中。 药当心半个身子搭在莲花座上,双臂死命的搂着莲花座,死死闭着眼睛被甩的像块破布。 池中尽是耀眼的金光,便是风华忌也睁不开眼。 靠的近了,便像处于龙卷风的边缘,差点被一股强悍至极的吸力绞进去。 风华忌在水下定住身子,猛的一掌拍出去,一团白光轰然而出,硬是将药当心和莲花座一同拍了出去。 莲花座一旦移开,鬼祖之心的旋转的速度便慢了下来,金光也渐渐浅淡。 看到那一团小小的魂魄还好端端的蜷在石上睡着,风华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过不多久,石头便平静下来,仍是原本的黑,看不出一点宝物的样子。 风华忌放下心来破水而出,洒下一串晶莹的水珠,衣发滴水不沾。 上岸之后却是蓦的一怔。 一个高高瘦瘦的布衣老和尚不知何时站在了岸边。 老归老,却站的如劲松一般挺拔。 老和尚一手当胸而立,一手托着一盏颜色黯淡的莲花座。 莲花座这时已经恢复了盘子大小,仍在缓缓的转动着,只是已无金光散出,像只涂了劣漆的莲花盏。 和尚长的慈眉善目,无悲无喜,却又寺庙中某些雕像一般会让人产生不怒之威的感觉。 那种气势隐隐散发出来,让风华忌都觉出了一丝压力。 他身为半仙尚且如此,心有恶念的见了又当如何? 原先在他面前蹦跶的极欢的药当心,如今正老老实实跪在老和尚身后对着他挤了挤眼睛,好似是想让他帮忙求情。 “觉得大师?” 风华忌拱手一礼,已经猜到了和尚的身份。 “仙尊。” 觉得大师回了一礼后淡淡道:“这莲花座,传闻是神仙留在人间的宝物,也是通佛寺镇寺之宝。” 不过这宝贝平时是摆在佛像面前盛水用的。 “此宝身上带有佛门之印,就在不久前,老衲突然感觉到佛印遭到强烈冲击。” 说完回首看了药当心一眼,恰好捉到他挤眉弄眼的模样。 药当心被抓个正着,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深深的垂下头去。 “老衲第一念便是这孽徒遇上了极厉害的对手,想强取此宝。” 觉得大师淡淡的说,风华忌便静静的听,没什么需要解释的,也没什么需要多问的。 “待发觉出事之地在南谣山时,老衲便知想法有误,仙尊定然不至于觊觎我佛门之物。” 这话给人的感觉有那么一点点怪,好像是很肯定的,却又有那么一丝丝不确定似的。 风华忌唇角勾着一丝浅笑,仍是不语。 药当心抠着地面解释道:“是莲花座自己突然发疯了,不关仙尊的事。” 他就是个没办法彻底安静下来的人,不好挤眉弄眼了,也总得做些小动作。 觉得大师回首又瞪了他一眼,不过他忙着抠地没看见。 老和尚回过头来又道:“孽徒无状,怕是给仙尊添了不少麻烦,老衲这便带他回去好生管教,还望仙尊不要介怀。” 药当心闻言立刻抬起了头,拼命对风华忌做唇形:救我救我,我不回去,不回去,仙尊救命…… 风华忌明明看见了却不理会,与老和尚寒暄道:“大师言重了,令徒虽是添了不少麻烦,却也做了不少好事,还望大师不必苛责。” 他是个不擅交际的人,老和尚似乎也没有与他相交的意思,因为莲花座的事,好似还对他存了一丝芥蒂。 好似他故意将药当心诳了来想看他们佛门的宝贝似的。 药当心被拎走时还在不断回头求救,风华忌淡淡看着他,一点点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仙尊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远远的传来一声大喊,接下来便是响亮竹条抽在皮肉上的声音。 嗯,药当心果然挨揍了。 这么大年纪了还被师父拿竹条像打小孩子一样抽打,呵呵…… 风华忌微微笑了笑,转身优雅的坐到了池边,打算近日便在此处静坐,以免池下发生什么变化。 令他没想到的是才过了三天,药当心便又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算得上是惊天动地的秘密。 117 瞒天 药当心火急火燎的闯上了山,困在雾煞阵中后便扯着嗓子大喊救命。 在池边静坐的风华忌听到声音后缓缓的睁开眼睛,叹息着摇了摇头。 前有赤淆,后有药当心,不管是正是邪都选择闯山而不是拜山,是都当他这个仙尊死了么? 还好两位掌门已远远的避到后山去闭关了,否则得被这些前仆后继藐视南谣的货给气死。 叹息归叹息,风华忌自然不会跟个小辈子般见识,散了一部分雾煞阵让药当心出来,药当心第一句话问的便是魃妇还活着么? 风华忌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要不是药当心已经当了和尚,要不是魃妇是个可怖的妖怪,任谁都要以为一人一怪之间有了私情了。 得知魃妇还活的好好的并亲眼看过之后,药当心凑到风华忌身边鬼鬼祟祟道:“仙尊,我偷听师父说话,听到了个了不得的大秘密。” 他比风华忌只矮一点点,原本也是个身姿挺拔面貌俊逸小和尚,如今却以一个猥琐的姿态要与仙尊咬耳朵。 风华忌讳没等他凑到耳边便闪了开去,叹了一声道:“你好好说话便是,这里没人偷听。” “仙尊确定么?” 药当心左右看了看,仍是一脸的鬼祟,好像那个秘密真的十分了不得似的。 “确定。” 风华忌再叹。 每当看到药当心,他的胸口便似乎郁了一口气,怎么叹息也叹不出来。 药当心在这世上恐怖只怕他师父一个,便是对着他这个仙尊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说话做事没个忌惮。 “那我悄悄跟你说,不过说完了之后仙尊得把魃妇给我,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逃出来的。” 药当心不知不觉又想凑上去咬耳朵。 风华忌再次闪开,吓唬他道:“再不说你师父就追来了。” 一听到师父两个字,药当便吓了一跳,颇为幽怨的看了仙尊一眼,扁着嘴道:“仙尊见死不救。” 唉……他又撒娇了。 风华忌心里揪了一下,将脸转到别处淡淡道:“你还想不想说了。” 药当心立刻道:“当然说了,不然我逃出来干什么,不过仙尊需答应将魃妇送我,让我走时带走。” 风华忌道:“不是说过要灵歌做主了么。” 药当心道:“师妹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呢,再说师妹是个识大体的,我救了她三次,她一定会答应的。” 风华忌奇道:“你何时救了她三次?” 药当心道:“一次在四方山,一次在禁地,一次就在三天前呐。” “……” 四方山上他确是帮了她,禁地也算,三天前那一回还不知是福是祸呢。 他没直接将南灵歌害的魂飞魄散,只能说是她福大命大。 不过风华忌不欲与他纠缠,只道:“我保证给你个活的便是。” “唉……” 药当心摸着光头纠结了一阵,又掰着手指不念叨了一阵,这才一脸吃亏似的说道:“好吧好吧,那我便先告诉仙尊罢,谁让你是既是我兄弟的师祖,又是我师妹的恩人呢。” “……” 风华忌无语望天。 “我听说啊……” 药当心又凑了上来。 这一回风华忌为了让他尽快把话说完不再纠缠自己,便强忍着被人近身的不适,由得他在耳畔嘀咕。 “回去以后,我师父将我近日的所作所为问了个详细后便把我关了黑屋子……” 药当心瞬间便跑题了。 “不过他不知道我早打通了秘道,他前脚走我后脚便顺着秘道钻进静堂里去了……” “在静堂里听见师父与我师叔说……” 其间省略许多拉七杂八的废话,忽略风华忌生不如死的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药当心才说到正题上。 “师父说莲花座其实是仙物……” 风华忌想要捂药当心的嘴已经晚了。 他并不想知道他们佛门的秘密,原本老和尚对他便有芥蒂了,药当心再对着他没心没肺的露自家的底,怕是要招人恨的。 不过现在不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不少,也就没什么避讳的了。 只是药当心这性格是怎么在外面混的? 这么多年没被人卖了还真是稀奇。 或者是因为他仙尊的名头,他便觉得没什么可以避讳的么? “师父说很久很久以前,呵呵……” 说到这里药当心莫明的傻笑了一声,也不知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风华忌默默叹息一声,静待下文。 “师父说很久以前,天上有个痴迷于炼器的仙人,专门给神仙炼造宝物。有时炼出来的东西觉得有瑕疵觉得不开心便会从天上丢下来,呵呵……” 药当心忍不住又要傻笑,显然觉得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很低。 风华忌也觉得不大可能。 神仙炼出来的东西,便是有瑕疵,那也是仙器,人间若有一件怕是就要抢破头了。 再说哪里会有那么任性的神仙。 “不过师父还说,炼器仙人扔下来的东西都是有封印的,因为炼器仙人不管炼出什么都会天生有灵,凡人控制不住。” 说到这药当心自顾自点了点头,觉得合理了一些。 风华忌则露出些若有所思的模样。 药当心继续道:“师父说仙物被封印又被丢弃,里面的仙灵便十分愤怒,若是碰到同类便会相互呼应,想要破开封印重新飞回天上去。” “师父说莲花座应该便是碰到了同类,还是更厉害的存在,好似已经不是呼应了,而是那个同类主动要为莲花座冲破封印,回复自由。” “师父说莲花座至少在佛门存在了千多年,早已生了佛心,甘愿留在世间,庇佑佛门净土,所以不会想要再回到天上去。” 风华忌微微点头,如果这故事是真的,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凡灵物,便有情感,莫说是佛门圣地,便是在一个凡人手中待的久了,也会自动护佑并不会轻易离舍。 有些灵物还会一直庇护其后人,成为传家之宝。 “师父说他来时莲花座仍是宝光四溢无法安分,按理说与之相呼应的宝贝也应该宝光未散才对,可他却没察觉到任何宝贝的气息。” “真是奇哉、怪哉。” 药当心学着他师父的语气说话:“按理说那仙尊若是拥有异宝,便不会打其他宝贝的主意。” 风华忌既然有了更强大的宝贝,就不会冒着与佛门交恶的后果打莲花座的主意,更不会多管闲事想将佛门的宝贝放生,那比抢夺更容易结仇。 “师父与师叔说了好久,后来觉得仙尊可能也不知道有异宝的存在。” 可能是哪个异宝到处玩耍,路过南谣时便调皮了一下呢。 “师父与师叔又说了好久,说了很多传说中的宝物,然后便说到了一个叫瞒天的宝物上。” “据说瞒天是炼器仙人炼出来的无数宝贝中最完美最厉害的一件,可以随意化形,并能完美的隐匿气息,若是那宝贝不想被发现,便是神仙都找不到呢。” 说到这里药当心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赞叹道:“既然是连天都能瞒,自然是十分厉害了,听说还能摄人心神,就连一般神仙也抵不住……” 瞒天……瞒天…… 这两个字一入耳中,风华忌蓦的恍惚起来,药当心后来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到,整个世界都萦绕着瞒天这两个字。 “仙尊可曾听说过这般的异宝?” 药当心说了半天没得到一个字的回应,有些诧异的退开两步向风华忌脸上一看,立时被风华忌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了一跳。 那个永远清冷的,高贵的,如同云上之仙的男人,如今双眼呆滞,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药当心一把抓住风华忌的手臂,一边摇晃着一边唤道:“仙尊?仙尊?……” 他唤了好多声,风华忌没有一丝要回神的模样。 药当心皱着眉思量片刻,觉得风华忌应该是被什么邪物扰了,害了失魂症。 说不定真就是那个异宝瞒天下凡来调皮了,还皮到了仙尊头上。 否则他怎么一提瞒天仙尊便失魂落魄。 失魂症解决的方法很多,可以念念经啦,安安魂啦…… 药当心凝心静神念了几句经文,抬眼一看,又被吓了一跳。 仙尊的失魂症不但不曾缓解,反而更严重了。 他竟然……竟然哭了。 两行清泪在风华忌玉似的面庞上缓缓流下,看起来无限神伤。 药当心瞠目结舌的看了片刻,一跺脚心,一咬牙,咬破手指快速在掌心画了两下。 鲜血落在掌中转瞬消失不见,随之泛起淡淡的金光,转瞬也消失不见。 接着药当心扬起手臂,便要狠狠甩风华忌一巴掌。 巴掌甩到一半,药当心的手猛的被架住了:“你想干什么?” 只不过是眨了下眼的时候,风华忌便恢复了正常。 脸上的泪没了,眼神不呆了,面色也不惨白了,也不摇摇欲坠了…… 先前的事就好像药当心的幻觉一样。 “我……” 这下轮到药当心发呆了。 风华忌微微皱着眉头松了手,反手一挥一道红光突然由雾煞之中冲天而起,随即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你将魃妇带走罢,无事莫要再来扰我,若再困在阵中,我不会出来救你。” 说话间一片雾煞散去,露出了其中的魃妇。 魃妇正痛苦的捂着肚子哀嚎,鲜血流了满地都是。 扼灵旋转着飞了过来,直接落到了池水中,静静的躺在了南灵歌身旁。 药当心虽是不明所以,但风华忌既是松了口,他自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多谢仙尊。” 药当心颠颠冲过去替魃妇疗伤止血,等他忙活完了,四周已是雾煞滚滚,只留出一条下山之路。 “你与我走罢,只要你不再作恶,心存善念,我保证不再让人随意伤害你。” 魃妇这阵子好似受了不少的罪,见药当心要带她走,又在先前救了她,不需捆着绑着便乖乖跟在了他身后。 药当心走后,整个南谣山头便被浓浓的白雾彻底笼罩起来。 风华忌在池边呆立片刻,跃身入水,在南灵歌身边坐了下来。 一根玉也似的手指轻轻点在石头之上,漆黑的石头立时泛起淡淡金光,在晶莹的水中缓缓汇成一缕,轻轻缠绕在手指之上。 风华忌面色隐隐又变的惨白,眼睑深垂,将那一缕金光点在了南灵歌的头顶。 随后又将扼灵掷到了岸上。 刀灵怒道:“你干什么?” 他要陪着南灵歌,碍风华忌什么事了。 “你身上戾气太重,它不喜你。” 风华忌淡淡传音,将再次缠到手指上的金光送入南灵歌魂魄之中。 刀灵怒道:“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虽一直在魃妇腹内,但对外的感知仍在,听到了药当心那些话,也知道风华忌说的是那块石头。 “我若是知道便好了。” 风华忌淡淡道:“你莫要闹了,它对灵歌的魂魄极为有益,你若与它同在一处,它便只会想着要与你争斗,孰轻孰重你应该明白。” 风华忌这么一说,刀灵冷哼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 南谣山顶一片寂静。 药当心这时却遇上了麻烦。 他知带着魃妇不能在人前露面,便特意挑了荒山野岭行走。 便是如此,还是遇上‘打劫’的了。 “她是我的。” 薄野藏一身血似的红衣,邪笑着挡在前方。 药当心心底有些发虚,嘴上却是颇为硬气的说道:“你说是你的便是你的?她脸上写你名字了?你唤她一声她答应么?”“阿卢。” 薄野藏唤了一声,魃妇突然间便跪倒在地,以头杵地,全身抖的筛糠一样。 薄野藏勾唇一笑:“你看,她不是答应了么?” “……” 这个意外倒是药当心没想到的。 谁能想到禁地之中的一个怪物,居然真的会认得薄野藏还怕的像见了猫的鼠呢? 还有,他已经如此小心了,又是走荒山野岭又是隐了魃妇的气息,薄野藏怎么就能如此准确的找上他? 记得先前他与赤淆、赤夸一同回来时,赤淆可是大摇大摆带着魃妇上路的。 要不是他与赤夸拦着,只怕赤淆就会绑着魃妇招摇过市了。 那时候薄野藏不来抢,魃妇在南谣山那么久他也不抢,等到他落了单了才出来抢。 偷袭小辈,打劫小辈,这个男人,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118 得救 “谁知道你用了什么邪法,我可没听见她答应,她是我捉的所以便是我的,你要是想抢尽管放马过来!” 药当心表现的十分硬气。 不硬气也不行了。 他与薄野藏仅是第二次见面,却是知道其人本性恶劣。 再者两人之间是有大仇的。 在四方山时他杀了薄野藏的徒弟当众又狠狠的挖苦过他,今日便是他乖乖将魃妇送去,薄野藏也不会放过他。 所以,还不如直接翻脸! “你应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被挑畔的薄野藏笑的愈发开心了,抱着手臂睨着药当心道:“你若是乖乖跪下来给我叩百八十个响头,叫个百八十声爷爷,说不定我能留你个全尸。” 我是你祖宗! 药当心在心里骂了一声,嘴上却道:“你知道我打哪来,我师父是谁么?” “你从通佛寺来,你师父是觉得大师。” 薄野藏似笑非笑道:“我知道你正在想办法传讯求救,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这里已被我封印住了,便是神仙也收不到你的消息。” 药当心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被抓回去强行剃度的时候,他曾向觉得大师打听过几个人。 其中便有南谣仙尊和薄野藏。 觉得大师给的答案让他觉得很不妙。 因为觉得大师说了,南谣仙尊虽然已是半仙,但若有心查之,仍是有迹可循。 像他们那种活了许久的人,多少还是知道些实情的。 南谣山立派三百多年,师祖便是南谣仙尊,他又是个天才,所以不过活了四百年左右。 但薄野藏不同。 他好像一直都在又一直都不存在。 寿过千年,不管是人是妖还是什么,通通都可称之为妖孽。 薄野藏或许就是妖孽之一。 如今这个妖孽想要他这个活了不到二十年的小和尚的命,他身上的宝贝又都被觉得大师给搜走了,这一回看来真是凶多吉少了。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药当心一咬牙便冲了上去。 薄野藏先时并没有下重手,像只戏鼠的猫般逗弄着药当心,口中还不断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将药当心气的俊脸发紫却又无可奈何。 凭他本身的修为,实在是打不过薄野藏。 如此这般过了一柱香的功夫,薄野藏似乎玩够了,忽然闪身掐住药当心的脖子,当下便要将他捏死。 “吼……” 就在药当心将要窒息时,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吼,紧接着便是薄野藏惊怒的叫声。 “你这孽障竟敢偷袭于我?” 药当心没太明白是哪个孽障,只觉得身子一轻,脊背一痛,好似重重撞在了什么上,一口血喷出来便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诧异的发现身前站着的人是赤淆。 魃妇躺在赤淆身后,不知是死是活。 药当心捂着胸口缓缓坐了起来,就近找了棵树倚着,哑着声问道:“你救了我?” 赤淆抱着手臂哼了一声道:“你这和尚不是挺厉害么,怎么让个贱人打的像条死狗一样?” “……” 药当心蓦的瞪圆了眼睛,差点被赤淆一句话气的吐血。 连连抚着胸口顺过一口气来,药当心哼了一声不想解释。 赤淆原先觉得他厉害,是因为他身上有神物,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他才修行几年,哪比得了千年妖孽。 “这东西怎么回事,被你偷出来了?” 赤淆伸脚轻轻踢了踢魃妇的手臂,啧了一声道:“我来时这东西正与那贱人打斗,她怎么会帮着你?你们两个有一腿?” “……” 药当心又瞪圆了眼晴,胸口一阵剧烈翻涌,忍了片刻没忍住,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要是可能,他真想把这口血喷赤淆脸上。 不过一口血吐出去,药当心胸口的憋闷感便轻了许多,于是便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直接从赤淆身边走过去察看魃妇。 魃妇的样子更惨了,脖子被扭了个圈,手和腿都软绵绵的,腰骨好像也断了…… 魃妇死了。 赤淆说她在与薄野藏打斗,八成是薄野藏一面倒的在揍她,还是往死里揍。 他记得自己快被掐死时薄野藏吼了一句,原来说的就是魃妇,可是魃妇为什么要帮他? 因为他帮她治了伤并将她带出来了么? 可当初若不是他,魃妇也不会被捉出来,不会受这么多罪。 不过若不是他,南灵歌和赤夸可能也会凶多吉少…… 当然,他自己也不会差点被人掐死…… 因果……因果…… 什么因什么果? 药当心迷茫了片刻,盘膝坐地,不顾身上的伤势为魃妇念起了往生经文。 由先前的出手相救来看,终归魃妇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 先前在禁地中肆意攻击,是因为她本身便是妖怪。 原本她应该是隐于世外的,不知怎么被薄野藏捉了养在禁地里…… 唔,他觉得那是佛家禁地,赤淆说是鬼狱,谁知道薄野藏认为那是哪里? 反正各自都当那里是自家地头。 随着诵经之声,一片淡淡的金光笼罩在了魃妇身上。 渐渐的,魃妇的身子开始缩小并开始变化,由一个丈高的女人变成了个满身生毛的怪物,再慢慢变成了个三四岁孩子大小的小怪物,而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 药当心也睁开了眼,与眼前的小怪物大眼瞪小眼。 小怪物长的有些像猴子,但五官与人颇为近似,四肢也更为粗壮。 赤淆道:“啧,原来是只丑猴子。” ‘丑猴子’不乐意了,跳起来便冲赤淆龇牙。 药当心连忙抓住‘丑猴子’的尾巴,将其往肩上一扔掉头就走。 赤淆在身后叫道:“哎,好歹我也救你一命,连声谢都不说就走,和尚怎么这么无礼。” 药当心听而不闻,跌跌撞撞走的更快了。 他伤的不轻。 除了被掐的那下和最后摔昏的那下,先前便受了不少内伤。 加上醒来后便被赤淆气吐了血,又强撑着超渡魃妇,现在五脏六腑都难受的很。 好不容易给师父传了讯,他若再不走,就赤淆那张臭嘴,说不定跟他师父也会战上一场。 药当心匆匆走了,赤淆望着南谣的方向犹豫了一阵子,叹息一声向南谣山走了过去。 119 窥探 赤淆上了山便如往常般被困在了雾煞阵里。 风华忌原是打算谁也不理,安心在池下领悟石中秘密。 可是来的人是赤淆,便是神仙也淡定不了。 风华忌叹息着散开雾煞,放赤淆来到池畔。 “南歌怎么还未醒?” 赤淆沉着脸站在池畔,满身郁气。 “该醒时自然便会醒。” 风华忌坐在池底,身边便是蜷在石上的南灵歌,仍是小小的一团,睡的十分安稳。 “那你好生照顾着她。” 赤淆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要走。 “对了,姓薄的来了,险些将那小和尚打死。” 风华忌有些疑惑,却没来得及问什么,因为转眼间赤淆人已走远了。 赤淆面色阴郁心事重重,薄野藏为何再次出现在南谣?总不会特意来跟药当心过不去吧…… 疑惑转瞬即逝,毕竟那些都与他无关,有关他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 现在他只想知道那块石头到底是什么,还有他心底的怪异是从何而来。 每当他定下神来,脑海中便会浮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看不清楚,感觉混乱又莫明其妙。 越是想要看清楚便越是看不清楚,让人觉得十分烦躁。 风华忌一面要压制着心下的烦躁,一面又想捉住那些混乱的画面,便愈发的看不清楚,也愈发的烦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华忌打了个冷战蓦的睁开了眼睛。 不能再继续深陷了,再这么下去说不定他会走火入魔。 许是时机未到吧。 风华忌叹了一声,破水而出,在岸边坐了下来。 刀灵冷冷道:“她怎么样了?” “不知。” 南灵歌的魂魄好似与那块石头成为一体了似的。 不管他想窥探石头还是她的魂魄,都会有模糊的影像涌入脑中。 刀灵不满道:“那便这么干等着?” 风华忌微微颔首:“等着。” 如此便等着了。 半个月后赤淆又来了。 看着比前次还要阴沉一些。 来了也不多说什么,看了眼仍在沉睡的南灵歌转身便走了。 半个月后再来,阴沉更胜前次,像是披了一身厚重的阴云。 像是稍微受一点刺激便会雷鸣电闪,下一场暴雨似的。 赤淆看了眼南灵歌,一声不吭便又走了。 赤淆走后,刀灵惊叹道:“天呐,这没多少日子不见,他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风华忌淡淡道:“想是鬼境出了什么问题罢。” 提到鬼境,刀灵便觉得无话可说。 鬼境的隐患是什么他们都知道,那就是个无解的结。 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早晚都是要灭亡的。 自绝于天地,呵呵…… 刀灵嗤道:“说起来都是鬼祖不好,他想自绝天地是他自己的事,何必收拢那许多魂魄,给他们不切实际的妄念,现在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了吧……” 再这么下去南灵歌迟早也是会魂飞魄散的。 提到鬼祖,风华忌莫明便是一阵心烦。 以前他听的也不少,可没有这般的状况。 现下他的心越来越不静了,风华忌决定在南灵歌醒了之后便去闭关,以后再不管那乱七八糟的事了。 反正他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不过有件事还是要管的,那便是在南灵歌醒来之前,将她的身体重新炼好。 山精石被魃妇绞碎,风华忌原想将碎片重新融炼成体。 炼是可以炼好的,不过他发现山精石里面的灵气不多了。 南灵歌的魂魄不知不觉间将山精石的灵气吸光了,现下便是重新炼成,也没了从前的好处。 那便只能再重新寻找合适的东西炼化了。 其实这些事本不该由他继续操心的,但他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她,总觉得该把力所能及的事都做了。 可仔细想想,他又不知自己欠她什么…… 纠结了片刻,风华忌问道:“灵歌炼化你用的是什么?” 刀灵疑惑道:“你想做什么?” “想为她重炼一具躯体。” 风华忌实话实说。 “鬼境幽心铁。” 刀灵道:“不过鬼境只有那么一块,大半被她炼成了躯体,剩下的用来炼刀。” 当初赤南歌的躯体如同坚不可摧的盾。 可惜她用同样的材料炼了把锋利无比的刀,还默许风华忌的前世用这把刀捅了自己。 只是她自己可能也没想到只是捅一刀会给她造成那么大的伤害。 她的魂魄与身体早已融合,这一刀下去,便在她身上开了个无底洞,令她的精气不断的向外流泻,怎么都无法痊愈。 最后毁了整具身子。 唔……所以我确实是欠她一具躯体。 风华忌想明白歉疚感是从哪来的了,自动屏蔽了将南灵歌对他的亏欠。 既然想明白了,风华忌便要去找一块更好的材料给她炼体了。 在心底,风华忌觉得最合适的是鬼祖之心。 只是他还无法降服那块不知根底的石头。 也不知它会不会是传说中的仙宝瞒天。 瞒天、瞒天,既是连天都能瞒过,炼化成身,想必她便不会与鬼境其他鬼魂一样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了。 原本用山精石,便比她从前的身体差了许多。 而现下能想到的,除了幽心铁之外,都比山精石要差许多。 幽心铁已经没了,风华忌只想寻更好的。 瞒天、瞒天…… 那便是它罢! 有了坚定的目标之后,风华忌又跳入水中,与一块石头僵持起来。 他这个人,对异宝没什么追求,对什么灵丹妙药也是一样。 成仙一途,他只坚信勤修苦练。 鬼祖之心如果不是与南灵歌有着密切的联系,他连好奇心都不会有。 所以面对鬼祖之心的反抗时,他便没有全力以赴的念头。 不过现下既是有了理由,他便有着超乎寻常的恒心。 接触到鬼祖之心,纷杂而又模糊的影像便随之而来。 这回他不再试图抵抗,也不再试图去捕捉,任那些乱七八糟的影像在脑海中穿梭往来。 赤淆再一次来到南谣时,便被困在了雾煞之中。 不管他怎么叫骂,也没人出来与他打架或是将他放出来。 只有那张大白脸一直绕着他狞笑连连。 一日、两日、七日、半个月……赤淆在雾煞阵中足足被困了一个月,一脸疲惫的风华忌才散了雾煞将他放了出去。 120 改变 赤淆被困了一个月,积了满肚子怒火,一见到风华忌恨不得立刻便将他给撕了。 可是风华忌放了他后便立刻在湖边闭目打坐,赤淆再怎么生气,也没办法在一个没有防备的人背后下手。 再者说风华忌的模样很不对劲,瞧着像是被人抽了许多精血般的萎靡不振。 南灵歌还在池下睡着,只是…… 要么就是她变的更小了,要么就是那块石变大了。 赤淆直勾勾看了两眼,确定是石头变大了。 变得如盘子大小了。 风华忌调息了片刻道:“你若无事莫要再来吵闹,否则会害了她。” 声音低沉沙哑,透着浓浓的疲乏之意。 赤淆哼道:“若不是南歌在此,我才不会到你这破地方来,又怎会白白被你困了个把月。” “她没事,你回去罢,莫要再来了。” 风华忌眉头轻蹙,透着不耐。 赤淆来山上吵嚷,其实是害不到南灵歌的。 深受影响的是他。 南灵歌现在沉沉睡着,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感应。 他却不同。 他没办法全然屏蔽感知。 总要留一丝感受外界的动静,总不能等人将刀子捅到身上才发觉。 如果他能全心全意的对付鬼祖之心,应该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麻烦。 那一块小小的石头,不但侵扰他的心神,还吸取他的元神,令他苦不堪言。 赤淆的吵嚷便是雪上加霜,令他心力交瘁。 察觉到赤淆还在身后,风华忌有些不耐的说道:“你怎么还不走?” 赤淆席地一坐,“不走了。” 风华忌皱着眉看了赤淆一眼,看样子很想一巴掌拍死他。 “你若不走,便在岸上护法。” 说完也不管赤淆答不答应便又进入水中。 刀灵冷笑:“你倒是放心他。” “没什么放心不放心,他谁都能害,唯独不会害灵歌,现下他知道要靠我来救灵歌,自然也不会害我。” 说完风华忌便彻底隔绝与外界的联系,一心一意对付鬼祖之心。 赤淆没有捣乱,安安静静的坐在岸上等待。 不曾想这一等便是半年。 而且醒来了一个,又昏睡过去一个。 南灵歌在磨盘大的石头上醒来,迷迷糊糊绕着雕像似的风华忌转起了圈子。 “南歌。” 赤淆惊喜的叫了一声,将南灵歌吓了一跳。 “赤淆,你怎么在这?” 南灵歌浮出水面,魂魄仍是小小的一团。 赤淆撇着嘴道:“当然是在这护着你啊,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在这破池子里待了大半年了?” “大半年?” 南灵歌大吃一惊。 她以为自己只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 好像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是现在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仙尊怎么了?” 南灵歌觉得风华忌十分的不对劲。 她乍一醒来便有所感觉,所以便不敢碰触。 他看着像个无识无觉的雕像,身上连一丝生气都没有。 “谁知道他怎么回事,你好了没有?” 赤淆不关心风华忌。 他觉得自己没趁风华忌隔绝感知的时候捅他一刀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应该好了。” 南灵歌由水中飘起,试探着将魂魄散开,凝聚,散开、再聚…… “嗯,已经好了。” 南灵歌确定了。 “那便回去吧。” 说话间赤淆已经起了身。 “回去?” 南灵歌回头看了眼池底的风华忌,犹豫道:“仙尊好像不对劲。” 赤淆冷笑道:“他对不对劲你能帮上什么忙?还是先把自家的烂摊子收拾收拾吧。” 南灵歌一惊:“鬼境怎么了?” 赤淆道:“不知,我有半年未归了。” 人间半年,鬼境不过才半个月而已。 这也是南灵歌喜欢人间的一点。 鬼境总是让人紧绷着神经无法放松,人间便不同,总觉得有漫长的岁月可以蹉跎。 南灵歌道:“那你先回去看看罢,鬼境有赤错和赤夸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若是真出了大事现在的她也管不了。 赤淆怒了:“你为了一个外人竟然连自己家都不管了?” “仙尊屡屡救我性命,怎么算是外人呢?” 南灵歌回头看着风华忌,满脸都是担忧。 赤淆道:“你再不回去,我可就不留情了。” 南灵歌疑惑道:“什么意思?” 赤淆道:“先前鬼境逃出去不少鬼众,大部分让我捉了回去,现下又不知逃出去多少,你若不回去,我便捉一个杀一个。” “你……” 南灵歌气的瞪圆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冷笑道:“赤淆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你拿鬼众的性命吓我有什么用?我早将王位给了赤错,现在连王女都不算了,我回去又能做什么?” 早年老鬼王在的时候她都不能服众,现在的她算个屁。 “那你便抛下他们不管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管了?” “那你为何不与我回去?” “我回去有用么?” “总比不回去强吧?” “那倒未必。” “你该不会是舍不得他吧?” “说人话!” “我又不是人,哪里说的出人话。” 两人一言不合便吵了起来。 “你就是个色心难改的,当初因为一个小道士便可什么都不顾,现在为了仙尊……” “赤淆!” 南灵歌大怒,化成一道黑色长鞭向着赤淆面门抽去。 赤淆头一歪避了开去,伸手便去捉她。 南灵歌魂魄一散再一合便闪了过去,从背后又扑向了赤淆。 “你真想与我打?” 赤淆皱着眉伸手一挥,南灵歌便被一阵飓风拂出老远。 她与他之间还是差了太远。 “你若再口不择言胡言乱语,我便不与你甘休!” 南灵歌停在湖面前,化成原本大小,对着他怒目而视。 看到她的模样,赤淆忽的一怔,眼里露出不知是喜是悲的神情。 她现在的神态,与原本的赤南歌何其相像。 从前两人便是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 而从她变成了南灵歌后,不管他做什么,她似乎都不会生气了。 不生气,也就是不在乎。 这令赤淆心下怅然若失。 然而当她终于有了些从前的模样后,他心里更不舒服了。 因为她是为了一个男人与他生气。 赤淆神色几许变幻后,沉着声道:“你真的不肯与我回去?” “现下不回。” 南灵歌微微垂了眼,不愿与赤淆对视。 她不怕看见他暴怒发狂的模样,但是怕看见他眼底的落寞。 121 瞒天瞒鬼 “你若现下不回,便永远莫回了。” 赤淆扔下一句话,也不等她答复便走了。 刀灵奇道:“他这是要疯?” 南灵歌皱着眉头飘在岸边,盯着赤淆的背影叹息着摇了摇头。 “其实他并不想我回去,他只是……” 也觉得绝望了罢。 刀灵道:“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没办法之前不回。” 刀灵嗤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想试试祈天。” “祈天?” 刀灵冷笑:“你拿什么祈天?” 一般祈天时会摆祭坛,供三牲什么的,所祈多是风调雨顺。 现下皇宫负责祈天的是国师,民间有特殊人物,如巫祭什么的。 老天能不能收到尚且未知,更别提会不会成全了。 祈天,不过是给自己求个心安,不过是一种寄托。 谁听说鬼魂祈天了。 何况她还是从鬼境出来的。 自绝于天地的鬼境! 当初鬼祖与老天的约定是鬼境安分守己,天界由他们自生自灭。 现下时过境迁,鬼境觉得当初的条件不合适了,便想与老天重新谈判,老天会理她才怪。 一群鬼魂聚在一起,本就是隐患,现下好不容易有机会令他们灭绝了,谁会给他们机会,凭什么给他们机会? 他们要是闹起来就更好了,直接灭了一了百了。 天上肯定有某些神仙一直监视着鬼境,不过南灵歌想跟人家谈判人家肯定是不会理她的。 没有筹码,凭什么谈判? 当初鬼祖也不知是凭什么让天上忌惮的,现在鬼境肯定是没那个条件的。 这些事刀灵明白,南灵歌也明白。 “先试过再说。” “有什么好试,你想给的他们不想要,他们要的谁也给不起。” 刀灵继续打击南灵歌。 她所求的,是一个稳妥的重生机会。 也就是解除鬼境众魂身上的烙印,让他们得以转世投胎。 鬼众想要的可不是如此,要是想要转世,早在他们阳寿尽时便去投胎了,也不至于冒险进入鬼境。 除非到了绝境他们才会去转世投胎,到了那个时候,却没人会再给他们机会了。 哦,不用等到那个时候也没谁给他们机会。 谁叫他们自己选择自绝于天地呢。 现在老天一定在看他们鬼境的笑话呢。 “不是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么。” 南灵歌觉得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 当初她自暴魂魄的时候不也存着希望,后来不也美梦得圆么。 “你还真是越来越天真了。” 刀灵嗤了一声懒洋洋道:“若是到了最后无法收场,你会不会跟着他们造反?” “造谁的反?” 南灵歌冷笑:“谁有本事打上天去?” 天界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造什么反? 鬼众最多不过是祸害祸害百姓,然后给天上诸位一个剿灭鬼境的完美理由。 刀灵道:“上天若真有好生之德,说不定你还真能谈上一谈。” 近万鬼众蜂拥而出的话,就算天上神仙立刻便来剿灭,也会造成生灵涂炭。 仙鬼大战,战场肯定在人间,到时候倒霉的只能是普通人。 南灵歌道:“拿这个来威胁天界,也只能威胁得了一时。” 然后便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这么说来,天界答应给鬼境机会的可能很大,就怕鬼境那帮子鬼迷心窍的反倒不甘心。” “那是肯定的。” 南灵歌连问都不敢问。 “那你还祈个屁的天。” 刀灵冷笑:“便是天界答应了,你有办法让鬼众答应么?” “没办法。” 这件事南灵歌想了很久了,赤错、赤夸、赤淆也想了很久了,结果还是个死结。 南灵歌道:“强迫他们是不可能的,只能诓骗。” 天界若是答应了,南灵歌等人便骗着鬼众去投胎。 所以还是要先与天界商量好了再说。 刀灵哼了一声道:“你当他们都是傻子?” 南灵歌淡淡道:“谁都不是傻子,但总不能自绝于天地之后再自绝生路罢。”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鬼众疯狂起来,否则鬼境之中谁也跑不了。 南灵歌还不想死。 刀灵道:“赤错、赤夸和赤淆便是软硬兼施,恐怕也压制不了多久了。” 南灵歌道:“所以要先给他们找个新的念想。” 先前因为有归池,所以鬼众不至于绝望。 现在都知道归池没用了,那便再给他们一个新的‘归池’。 刀灵冷笑连连:“你打算用什么来骗他们?” 南灵歌不在意刀灵的态度,思量了片刻道:“用我、鬼祖之心和仙尊,你觉得够不够?” 刀灵下意识便想冷笑,转念间却又觉得似乎有些门道,便沉了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要等仙尊醒来才说。” 南灵歌转首望着雕像般沉在水底的风华忌淡淡道:“我觉得鬼祖之心似乎颇有奇异之处。” “有什么奇异,比不见你修为有什么提升。” 刀灵很希望南灵歌的修为能够快速提升起来。 至少能到从前的七八成,如此一来不但她自己能够自保,他也能够随之化形。 她的修为越高,他的威力也就越大,说不定他们又能回到从前恣意纵横的美好时光。 南灵歌淡淡道:“虽然不觉得有多少提升,但是总觉得有所不同了,只是现下还察觉不到。” 她的魂魄,有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虽是说不出,但总归觉得不会是坏事。 刀灵道:“你觉得那东西有可能是件十分强大的仙器么?” “十分强大的仙器?” 南灵歌一怔,不知刀灵为何会有此问。 她一直昏睡着,不知道药当心来过,更不知道关于瞒天的一些事。 刀灵便将事情说了。 南灵歌沉默了一阵,淡淡道:“是仙器很有可能,毕竟传闻中鬼祖前身便是仙人,后又坐化成归池,只不知是不是瞒天。” 瞒天啊…… 顾名思义,连天都瞒得过去…… 南灵歌心里默默念叨着,觉得鬼祖之心是瞒天的可能性极大。 当初鬼祖之心抛了仙身下凡,在人间兜转许久才被天界发现,那时鬼境已成,天界已不能随便下手,说不定就是瞒天之能呢。 否则一个抛了仙身的鬼魂,天界怎么可能一直寻他不到? 若鬼祖之心真是瞒天就太好了。 连天都瞒得过去,还怕瞒不过鬼么? 122 壳子 “你打算怎么祈天?” 刀灵对南灵歌以后的打算不置可否,但是对祈天一事颇有兴趣。 南灵歌想了想道:“像别人一样罢。” 摆个祭坛,供些东西,烧烧香,念念祷词,有些地方连唱带跳…… 刀灵叹息一声道:“随你吧,反正老天也不会理你。” 否则肯定会降罪于她。 胡乱祈天,根本就是对上天的亵渎。 刀灵道:“你也不怕打个雷劈死你。” “要是真打雷倒还好了。” 那说明老天先毁了约,对他们这些自绝于天地的异类起了管束之心。 只是不管有什么念想,都要等风华忌醒来才说。 倒不是下不得山。 在赤淆来之后,风华忌便散去了一部分雾煞阵,不然赤淆先前也无法离山。 主要是南灵歌不放心。 现下风华忌全心全意的在水下‘闭关’,万一来了什么坏人怎么办? “要是真来了坏人,凭你也挡得住?” 刀灵说话又开始时不时挟枪带棒了。 南灵歌叹了一声道:“你的化形要是个女子就好了。” 刀灵疑惑道:“为何?” “你若是女子,说什么我也要将你嫁与赤淆,让你们两个混账东西日夜不离白头到老!” “赤南歌你想死!?” 扼灵气的一声大吼,刀身上红光暴闪。 就在扼灵闪出红光时,由池底突然射出一道金光,猛的打在扼灵身上,将立在池畔的扼灵远远击飞。 “……” 南灵歌豁然转首望向池底。 风华忌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眸光凌厉如剑,直直钉入南灵歌眼中。 南灵歌微一晕眩,不自觉退了半步,恍然间似乎看到风华忌眼中有金光一闪而逝。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风华忌已然破水而出,衣不带水飘然上岸,手掌微微一扬扼灵便飞了回来。 南灵歌皱着眉头悄然飘退,觉得风华忌好似有些危险。 “回来。” 风华忌头也不回淡淡吐出两个字,已经快要飘到对岸的南灵歌便乖乖飘了回来,距他丈远处站定。 “我替你重新炼具身子,再问你一次,想要什么模样?” 风华忌声音一如往常般淡而清冷,只是少了一分飘渺,多了一分冷硬。 南灵歌呐呐道:“随便罢。” 现在的她对相貌没有要求,总归不过是具皮囊而已。 风华忌道:“大约需要月余,这期间你不要乱走,老老实实待在此处。” “哦……” 南灵歌应了一声,心里莫明觉得忐忑。 风华忌一直没回头,依然是傲雪凌霜般的身姿,披着顺滑如瀑般的青丝,周身寒气凛凛,让人不由便生出不可亲近之感。 风华忌走后,南灵歌站在原地发了好一阵子呆才发现池底的鬼祖之心也不见了。 “真是奇怪……” 南灵歌咕哝一声坐在池畔,本想与刀灵说说自己心内的疑惑,转头望了一圈后才发觉扼灵也被风华忌拿走了。 “诶……” 他拿她的刀干什么? 南灵歌撑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怎么觉得他突然变了呢,好像变霸道了,这样不太好吧……” 她身边已经有两个大爷了,不需要再多一个了。 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跟他说呢,他便将她自己扔在这了。 她这一个月便要对着池水发呆不成? 南灵歌在池畔坐了一阵,觉得就这么待一个月太折磨人了,要不回鬼境看看?要不去看看大师兄?…… 想着想着一回头,南灵歌便打消了所有念头。 她身后是重重白雾,风华忌既然将雾煞阵又放出来了,那她便哪也去不成了。 南灵歌想了想便沉入池底,靠打坐来打发时间。 不知不觉间,她便进入了忘我境界。 等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正缓缓的附在魂魄上,像一个牢笼般渐渐将她困了起来。 被禁锢的感觉很不好。 至少以前她从未有过如此的感觉。 她也曾有过不太自由的日子,比如说被赤淆软禁在水榭,比如说被薄野藏以真气控制着。 但都不如这一次这般的压抑和紧密,死死缠绕着她的魂魄,让她连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即便是她不需要呼吸,也感觉到了沉郁的压迫。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动不了也喊不出。 她知道这是风华忌在为她套上新的躯体,她想让他停下来,想让他知道这样不妥,这具身子与她不合,这具身子是个牢笼,会将她活活困死。 可是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风华忌似乎也感受不到她的不适,仍然在缓慢的将她的魂魄压制在新的躯壳之中。 她第一次炼出来的身体,魂魄附进去之后并没有憋闷的感觉,只是各据一方,不肯相融。 她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让魂魄与躯体相互适应,再逐渐融合。 第二次的山精石,让她感觉像是背了座小山般沉重,之后慢慢适应了那种沉重,又在不知不觉间相互融合。 这一回是真的适。 也不知风华忌用什么炼出的身体,紧密贴合又密不透风,像在身外浇了层层铁水般难过。 在这具躯体里,南灵歌觉得自己变得极为虚弱,仿佛她并不能控制躯体,反过来躯体会控制她一样。 她拼命挣扎过了,也喊叫过了,而实际上她只是神智清醒着,魂魄一动不曾动过,直到昏睡过去为止。 当她再次醒来,眼前仍是漆黑一片,身子愈发的沉重,胸口愈发的憋闷。 “风华忌,放我出去……” 她在其中疯狂喊叫挣扎,耳边却是空寂一片。 过不多久,她便觉得精疲力竭,再次昏睡过去。 如此这般昏昏醒醒,也不知反复了多少次。 等她终于能看见光亮,能说得出话来后,每一句说的便是:“把这壳子给我卸下去。” 声音虚弱的像个垂死之人。 不过风华忌听得清楚,闻言冷淡道:“壳子?你可知这壳子是何物所化?” 南灵歌虚弱的说道:“我不管这壳子是何所化,我只知道这壳子套在身上,就像被封在棺材里一样难受。” “忍忍便好了。” 风华忌轻轻挥了挥大袖,南灵歌眼前一黑,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123 蹒跚学步 ‘啪’! “咝~~” 扶着墙学走路的南灵歌又摔了一跤。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摔倒了。 摔的结结实实,掷地有声,挣扎了好一会儿都没爬起来。 现在的她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灵光的地方,就连转个头都要一点一点的扭。 别人一瞬间能做到的事,到她这里全变成了慢动作。 风华忌端然坐在几前鼓捣着一个小小的铜炉,任她在地上扭的像条僵硬垂死的虫子,没有一丝要帮忙的意思。 南灵歌咬着牙鼓着眼又挣扎了半晌,好不容易翻过身来,便直着眼不动了。 感觉乌龟翻个身都比她还要容易些。 风华忌掌中凝出一团金红色的火焰投入铜炉之中,淡淡道:“不许偷懒。” 南灵歌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装死。 下一瞬,一团火焰便烧到了她身上,转眼间便蔓延全身。 她的衣裙好好的,头发眉毛都好好的,但是像根木头一样被烧的噼啪作响,再配上南灵歌的惨叫,听着好不销魂。 “咝~~” 片刻后南灵歌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咬牙切齿继续扶墙走路。 她才一爬起来,身上的火焰便自行熄灭。 “这身子与我不合,仙尊还是莫再难为我了罢。” 南灵歌扶着墙,觉得手臂和腿脚都有千斤重,像是身后拖了座小山似的。 风华忌不理她,一心摆弄着那个玩具般的小炉。 走了十来步,南灵歌左脚碰上右脚,手臂支撑不住再次狠狠摔了一跤。 摔的魂魄好一阵颤抖。 南灵歌躺在地上,目光涣散,半死不活的问道:“仙尊总可以告诉我这身是什么炼的吧?” “莫要偷懒。” 风华忌不用看也知道她想借着说话的机会偷懒,指尖凝出一点火焰直接弹在了南灵歌身上。 “啊!” 南灵歌崩溃般的大喊了一声,咬牙切齿的爬了起来继续颤巍巍的扶墙走路。 果然不是她的错觉,风华忌确实是变了。 比最开始扬言要报复她的时候还要冷硬的多。 现在折磨起她来,可真是一点都不留情了。 只要她不遂他心了,他便放火烧她。 那种被烧的感觉很特别。 就像将一个大活人放到了鼎中炙烤。 她的身子是鼎,魂魄便是鼎中的肉…… 风华忌不仅变得冷硬了,还有些怪异。 当初他问她想要个什么相貌时她说随便,风华忌便当真随便了。 随便的她都不认识自己了。 她融合了三个人的相貌。 赤南歌,南灵歌,还有风华忌那幅画中的女子。 现在的她有赤南歌高挑的身形和飞扬的长眉,有南灵歌含水凝雾的眸和俏挺挺的鼻,还有陌生女子的唇。 若是不笑,她便是清冷中透着小妩媚的窈窕少女,若是笑起来,便是有着一对深深梨涡,白牙闪闪没心没肺的傻女子。 早知如此的话,南灵歌便会自己选了。 赤南歌也好,南灵歌也好,总归她不想让自己笑的像个傻子。 看来以后她再与风华忌说话要多斟酌一下才行了。 现在她只想摆脱这具身体。 不仅是不满意形貌,重要的是这具身子一直在压制着她的魂魄。 她需要竭尽全力才能让这具身子动起来,就此下去,也不知何年何月她才能驯服这具身子。 对了,就是驯服。 她不喜欢这身子,本该无知无觉的身子似乎也不喜欢她,所以不但不会配合她,反而拼命想要拖她后腿。 现下的情况就是相互都不满意,都想脱离对方。 风华忌也不是看不出来,可偏偏就不遂她们的意,硬是要将她们拧在一起。 还有,南灵歌时不时便觉得有人在瞪她。 用很凶恶的,想吃人的眼神瞪她。 每每瞪的她脊背发凉,心惊胆战。 她也想知道瞪她的到底是什么,可惜看不到。 她全身都不灵光,转个头要好一会儿,每次她还没转到一半,瞪她的眼光便消失不见。 风华忌是肯定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不过他不肯说。 他似乎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了。 不说便不说罢,反正有他在也没什么能害得了她。 只是她还有好些事情要做,比如说祈天,比如说打听一下鬼境的消息。 她不能一直待在南谣,像个小娃娃一样从走路学起。 “你想祈天?” 风华忌的神情像是听到了什么蹩脚的笑话。 “我不能祈天?” 南灵歌倚着墙抓住机会偷懒。 风华忌向小炉里丢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口中淡淡道:“以前可以,以后万万不可。” 南灵歌奇道:“为何?” 风华忌淡淡道:“因为你身上的壳子,是由仙器炼成的,还是天上遗失的,若被发觉……” “大不了把这壳子拿回去呗,还能要了我的命不成?” 南灵歌边说边看风华忌的脸色,待看到他唇角那一丝讥讽后不由惊讶道:“真的会要了我的命?” “倒也不至于。” 风华忌深垂眼睑,掌心不断冒出火焰将小炉烧的通红,一边忙碌着一边好整以暇的说道:“应该会将你锁在一个苦寒或炙热之处,日夜受苦,直到魂飞魄散为止。” 仙人竟会如此残暴? 南灵歌直着眼睛思量了片刻说道:“那你呢?” 她是被动接受这身子的,他才是罪魁祸首。 “呵……” 风华忌回了一声南灵歌听不懂的轻笑。 “这壳子是鬼祖之心炼成的么?” 不懂,南灵歌也不追问,直接换了个问题。 “你觉得呢?” 风华忌又将问题抛了回去。 南灵歌道:“我觉得有可能,但又有些难以置信。” 鬼祖之心不过巴掌大小,又凶悍非常,怎么可能炼成一具身体。 风华忌仍旧不答,南灵歌沉默了片刻又道:“那鬼祖之心是瞒天么?” 问话时,她的眼紧紧盯在风华忌脸上,生怕漏掉他丝毫的停滞或变化。 结果让她失望了,风华忌一点点变化都没有,又把问题抛给了她。 “你觉得呢?” 我觉得个屁! 南灵歌肚子里的火苗滋滋的往外冒,气的大翻白眼。 然后她便倒霉了。 那具倒霉身子不受控制,眼皮翻上去便翻不下来了。 于是她便一连两日保持翻着白眼的模样。 而在那两日里,风华忌的心情似乎颇为愉快。 124 故事 南灵歌祈天的打算落空了。 风华忌话说的不多,但是听着很玄,让人觉得云里雾里的。 原本的仙尊虽然话也不多,还颇有那么一些些的小任性,但至少不会说一半留一半。 除此之外,仙尊的脾气也变得不大好了,还有些神神秘秘的…… “亲自祈天你便不用想了,不过你可以换个人试试。” 风华忌是绝对不允许她与老天打交道的。 南灵歌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行,赤错那个老滑头现在是名正言顺的鬼境之主,由他出面更有谈判的资格。 这只是她的想法,九成九的可能是老天根本不理会他们。 不过没关系,继续与老天纠缠就是了。 想到这里南灵歌谄媚的笑道:“要不仙尊先把我这壳子先收了,我回去报个信?” 她笑起来时眼晴弯弯,白牙闪闪,还有一对圆圆的梨涡,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大姐。 “不必你自己去,我会想办法通知鬼境。”风华忌一眼望去,眼里便不自觉染了笑意,对自己给她的那张脸颇为满意。 南灵歌道:“仙尊未必能找到鬼境的门户了,我猜现在鬼境已经封闭了……” 风华忌淡淡道:“鬼境之事不需你操心。” 南灵歌咦道:“我毕竟是鬼境的王……前王女,鬼境的事我自然是要操心的。” 风华忌微微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但那神情令南灵歌觉得愈发诡异了。 “若不被鞭子抽着,你便不知道挪步么?” 风华忌仍在摆弄那个小破铜炉,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 南灵歌被仙尊骂成懒驴,却只能撇撇嘴,继续练习走路。 练了几天,她已经不需要扶着墙也不会经常摔倒,但仍觉得身子沉重无比,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千钧重物。 而且那壳子仍没有一丝要接纳她的意思。 南灵歌能感受到躯壳上残留的意念。 它看不起她这个‘凡夫俗子’,它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它是不会屈服于她的,反过来她应该臣服于它才是…… 不过这壳子也真是非同凡响,她的魂魄已经不弱了,却还是被压的死死的。 要不是风华忌这几日烧去了它不少的戾气,现在的她还是连路都走不稳当。 既然风华忌一定要将她与壳子捆在一起,那她便也只能认命。 见她神情极郁,颇有生无可恋之相,风华忌便淡淡道:“你这相貌不过是暂时的,相由心生,渐渐便会长成你心下所希望的模样。” 南灵歌趁机停下脚步偷懒,摸着冷硬的脸漠然道:“仙尊觉得我会在乎这具壳子长成什么模样么?” 现在的她连自己魂魄长什么样子都控制不了。 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变成什么模样。 原本对南灵歌的相貌已经认命了,谁想风华忌又会将她变成个三不像呢。 “很多时候,人自以为清醒,实际上并不明白自己心下所想。” 风华忌一边忙着一边淡淡道:“再聪明的人,也有看不清自己内心的时候。” 嗯? 南灵歌诧异的看着风华忌,感觉他这话意有所指,却又不像专门对她说的。 “你想不想听故事?” 风华忌的表现越来越奇怪了。 南灵歌摇头,她不想听。 “很久很久以前……” “……” 南灵歌瞪大了眼睛,看鬼一样的看着风华忌。 他既然决定了要讲,何必要问她意见? 还很久很久以前? 风华忌并不看她,慢条斯理道:“那时天下极乱,大国有七,小国数十,战火连绵从不止歇,尸山血海随处可见……莫要偷懒!” 一声轻喝,南灵歌短暂的偷懒时光宣告结束,任命的走动起来。 “乱世出妖孽,渐渐便多出许多没有人性的暴戾之辈,杀人已不是因为战争而是变成了乐趣,比谁的尸山更高,比谁的血海更深,比谁能将更多的人头堆起不倒……” 听到这里南灵歌不由眯起眼睛仔细去看风华忌的表情。 想从他淡淡然的表情里看出故事的真伪。 若只是故事还好,若是真实发生过那就太可怕了。 真不知风华忌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故事。 南灵歌暗自思量了片刻,觉得真实发生过的可能性不太大。 如今天下便有四国,一直和平处之,从无战争,所以并不能说明国家多了便会战乱。 于是她便只将风华忌所说当成故事来听。 “有储君名简啻,宅心仁厚,心系苍生,不忍见天下百姓受苦……” 风华忌声音平缓,稍有些漫不经心。 他既是讲的漫不经心,南灵歌便也听的漫不经心。 不过在漫不经心之外,风华忌似乎还有些不以为然。 南灵歌察觉到了,却不愿意深究,更不会追问。 “彼时有神山逆舛,据说山中居者尽是神仙。当时的乱世已非人力可解,于是简啻便四处寻找神山,希望能求得神仙解乱世之苦。” 南灵歌对此嗤之以鼻,什么神仙,最多是修仙者吧。 在她看来,神仙才不会管人间之事,否则又怎么会有战争。 至于修仙者,向往的也不过是极乐净土,在心底早以脱离尘世,又怎会去管人间疾苦呢。 所以那什么简啻,多半是会失望的。 “当时天下太乱,神山渺无踪迹,简啻走遍天下寻找神山,其中艰险非九死一生可以形容,身边的顶级护卫死了一批又一批,所见惨相更是令其食难下咽,无法安寝。” “他想救人,却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不断发生,人杀人,人吃人……” 说到这里,风华忌手中微微停顿片刻,似乎还暗自叹息了一声。 南灵歌眼中才露出疑惑,他便又恢复成淡然模样,一边向炉内丢着东西一边道:“有数次,简啻离死亡都只有一步之遥,也差点成了他人的盘中之餐,或是……” 风华忌停顿了片刻后道:“简啻长的很好。” 南灵歌费劲的向前挪了一步,疑惑的‘唔’了一声。 不明白那什么简啻的长相与故事有什么关系。 风华忌淡淡瞟她一眼,见她一脸的茫然便也不多解释。 人性之恶,她所知的不过都是表面而已。 125 还是那个故事 “简啻历经百般艰险九死一生寻了五年终于找到了神山。” “那时他身边的护卫已经全部死光,前前后后足有千人,整个皇宫的高手都为护他而死,他的国家因为他变得更加薄弱,他也变的像个山里的野人一样肮脏不堪,神智也几乎尽失,心底只剩下一丝执念。” “他在神山下跪了七日,水米不沾,苦苦哀求,神山却始终寂寂无声。” “那时的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满心都是绝望,甚至已经觉得自己的魂魄脱离身体,茫茫然不知该往何处飘去。” “他不畏死,但不甘心就此死去。许是他的不甘拖住了他的魂魄,让他能够多撑一日,等到了他想见之人。” 说到这里,风华忌突然不说了,目光茫然的发起怔来。 “……” 南灵歌停下脚步倚墙而立,足足等了一柱香的功夫风华忌才回过神来,淡淡瞥她一眼道:“不许偷懒。” “唔。” 南灵歌应了一声,继续拖着沉重的身体在屋子里走动,心里的惊疑愈发的浓郁了。 风华忌的表现太奇怪了。 先前他虽是在发呆,脸上的表情却是颇为生动的,有绝处逢生的狂喜,有痛失手足的哀痛,有艰险烙印出的悲苦…… 她甚至还看到了他眼中泛起了水光。 在那一柱香的时间里,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故事里。 “山里走出了一个少女,叫昭瞬,将简啻的魂魄封回体内,在山下照顾了他一日,被他的诚心感动,与他一同离开了神山。” “初时简啻对她还有些怀疑,她太年轻了,看着只有十七八岁,虽然拎着一把长剑,但是一点也不像神仙,简啻原本以为会求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神仙,她却更像个邻家少女,。” “可她毕竟救了他的命,本事多少是有些的,简啻别无选择,便也只能信她。” “她不太聪明,不懂兵法,不懂治国,从不给他出谋划策,就只是跟着他,保护他。” “她很爱笑,笑起来没心没肺,看着像是完全不懂人间疾苦。” “她很善良,看到危难之人总是忍不住要出手相救。” “刚开始她不敢杀人,说杀人会损阴德,会断了修仙之途,死后还会堕入地狱。” “可是后来因为要救他,为了救无辜百姓,她不得不举起屠刀,这一举便再没有放下。” 风华忌说的很慢,声音很淡,仍是有些漫不经心。 南灵歌却莫明觉得他在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的每一个字里,仿佛都透着浓郁而沉重的怀念。 他在怀念那个叫昭瞬的少女么? 那个少女真的存在么? 南灵歌不知道,但是她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虽然风华忌还没说到结局,她却觉得那结局必然是以悲剧收场的。 而她,开始不喜欢这个故事了。 可是不管她喜不喜欢,风华忌仍会继续讲下去。 “她护着简啻回了本国,一路上踏着尸山血海而回,简啻原本对她是失望的,可是后来见到她的本事后,便又觉得自己五年的付出不亏,那些为他而死的战士们不亏。” “她说过以术法伤害普通人是要遭受天谴的,可若是只用身手功夫,她便不可能保他平安。” “她被迫用了术法护他,他呢,并没有很在意她说过的话,他是个心怀天下的人,这般的人往往是最冷情的,是那种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甚至连自己性命都会看轻的人。” “她很敬佩他,在她心里,他是个很伟大的人,是个可以为了天下太平抛弃一切的人。” “所以她很听话,全心全意的保护着他。” “他让她扮成神女与他一同去游说他国她便去,他让她披甲上阵她便身先士卒一马当先……” “她说他有时像天上的太阳一般光芒万丈,有时又像月亮般清辉皎皎,有时温润如玉,有时暴若雷霆……” 风华忌又莫明的补了一句:“他长的很好看……” “……” 听到这里南灵歌都快要听不下去了。 那傻姑娘就是个花痴啊。 在她想来,那傻姑娘肯定是打小便修仙根本没出过山,没见过世面,不懂人间疾苦。 简啻求到神山时傻姑娘被他的诚心感动,再加上他那伟大的志向,傻姑娘便就此沦陷了。 风华忌微带叹息:“其实她是偷偷跑出来的。” “她出身修仙世家,一直住在山里,对山外的世界十分向往,可是山中有规矩,若入尘世便断了归途,所以从她踏出山门开始便回不去了。” “简啻曾问过她是否后悔过,她笑着摇头,说修仙一途太过缥缈,便是避世不出的修仙世家想要成仙也是万中无一。” “她自觉天姿鲁钝,与其一辈子浪费在虚渺之途上,倒不如轰轰烈烈活上一场。” 听到这里南灵歌突然问道:“他喜欢她么?” 在她看来那个傻姑娘一定是喜欢简啻的,否则便不会把太阳、月亮都安在他身上。 可是他呢? 他喜欢她么? “他……” 风华忌犹豫了。 “看来他不喜欢。” 南灵歌微微冷笑,“他心太大,装了太多东西,她的份量便是再重,也重不过天下是吧?” “是。” 风华忌似乎又叹了一声,忽的对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唤狗么? 南灵歌暗暗翻了翻眼睛,却还是一步步艰难的挪到了几前。 “坐。” 风华忌不再摆弄小炉,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一双清潋潋的眸盯上了她的眼。 南灵歌被盯的心慌,慢吞吞坐了下来,垂着眼不去与他对视。 原以为他是要与她交待什么,谁想风华忌只是盯着她,继续说起了故事。 “彼时天下太乱,民不聊生,简啻自然无心儿女情长,便是对自己的那些妃子……” 南灵歌蓦的瞪眼尖叫:“他还娶了别人?” 还不只一个? 一个女人抛了一切为他出生入死,把他当成太阳月亮一样供着,他娶别人!? 他想死!? 南灵歌的眼神想要杀人了。 “他身为储君,总要留下后人的。” 风华忌摸了摸鼻子,目光飘忽,讪讪躲避着她的目光。 南灵歌咄咄逼人道:“那为什么不娶她?” “他……不敢罢……” 风华忌答的不太确定。 南灵歌愤而拍桌:“为什么不敢?” 126 憎恨 南灵歌入戏太深,又是拍桌又是喊叫,风华忌却是迅速平静下来,轻叹一声道:“他怕娶了她,她的心思就会改变,一心只想着儿女情长,与其他女子勾心斗角,争宠夺爱,不再顾念他的天下之念。” “怎么可能!?” 南灵歌嗤道:“他也太瞧不起女人了。” 说完气吼吼的瞪了风华忌片刻,冷哼一声道:“不过不娶也是对的,他配不上她!” “确实,他配不上她。” 风华忌很赞同她的话。 “他娶妻,只为传宗接代,有时他甚至连谁是谁也分不清。” 南灵歌余怒未消,愤愤骂道:“不要脸!” 风华忌附和道:“是,他不要脸。” “……” 南灵歌瞪大眼睛,看着风华忌一脸的诚挚颇为无语。 片刻后南灵歌摆了摆手,郁郁道:“算了算了,继续说吧,别说他跟那些乱七八糟女人的事了,堵心。” “好,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 风华忌态度莫明其妙的好,声音之中甚至还透出一丝柔情。 南灵歌打了个冷战,眼观鼻鼻观心,心下怪异的不行,却是忍不住嘟囔道:“她就不觉得委屈么?” “不知,她不曾与他说过。” 风华忌微微摇头,青丝泛出锦缎般的光泽。 南灵歌虽是垂着眼,却还是瞟到了那一抹光华,忍不住又道:“他长的有你好看么?” 风华忌失笑,稍微想了想后说道:“应是差不多罢。” 南灵歌道:“哦,那就怪不得了。” 想那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姑娘,见到貌比仙尊,又心怀天下的伟岸男子,哪会不动心呢。 也就是她能面对风华忌的美色而不动心罢。 因为他们前两世的纠缠实在是太不愉快了,而且她还是个鬼身,七情六欲淡薄。 当初缠上落清修,主要原因是他身上的气息吸引了她…… 脑中胡乱转着念,南灵歌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 风华忌盯着她的脸,慢吞吞道:“后来在她的全力帮助下,他联合了周围的两国,又集了一批异人,慢慢剿灭了其他四国,再逐一吞并那些混乱的小国,最后形成四国并存的局面。” 诶? “为什么是四国?” 南灵歌疑惑的望向风华忌。 风华忌对着她微微一笑,温声道:“后来有几个小国不甘心被吞并便联合到了一起,他们所处之地遍布瘴气毒物,想要攻打十分困难,于是便也留存下来。” 这一笑,差点把南灵歌魂吓飞了。 笑笑笑……他笑什么笑? 他不是不爱笑,不会笑么? 以往便是笑也只是勾勾唇角,总透着那么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倒也不觉得什么。 可是今日里他知的似乎有些多了,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说话的态度也不对…… 南灵歌快被风华忌给吓死了。 她掩饰性的抓了两把头发在脸前摆弄,头垂的极低,等着风华忌继续说下去。 可是等啊等的,风华忌却不说了。 南灵歌被粘在脸上的目光盯的心里寒,原想将身子转过去背对风华忌。 转念一想又觉得那么做很蠢。 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怕他看? 这么一想,她便将头发全耙到耳后,挺直了脊背直勾勾与风华忌对视,故作不在意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 风华忌突然又发起怔来。 眼睛直直的望着她,却双捕捉不到焦距,也不知透过她看去了哪里。 他发呆,南灵歌便也跟着发起呆来,重新开始思量故事的真实性。 想来想去,她觉得故事八成应该是真的。 因为风华忌不像是个会讲故事的人。 他对天下之事并不关心,更不会在意儿女情长。 唔……曾经他是想报复她来着,不过报复的很幼稚,很快便也放下了。 呃……他与她的纠缠似乎是深了些,不过那都是有困果的,不算什么…… 南灵歌想了片刻,便将一些矛盾的,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抛开,继续想先前的事。 她认为故事是真的还有一点是因为风华忌说过的四国。 现在天下不就是四国并立天下太平么? 还有,听说东霍便是个多毒多障的地方,所以东霍才以蛊闻名。 那么故事里说的四国,便是现在的四国吧? 用人间的寿命来算,她已经历经了千余年,那么那个故事就发生在千余年之前么? 千余年之前的世界是那般的可怕么? “后来他成仙了。” “嗯?” 陷在深思中的南灵歌似乎听到风华忌说了什么却没听清,便抬起头向他望去,希望他能再说一遍。 风华忌神情仍有些怔忡,仿若梦呓般说道:“天下太平,他功德圆满,飞升成仙,以帝王之身飞升,是为上仙之首,在天上也是尊贵无比。” 居然成仙了? 这倒是南灵歌没有想到的。 风华忌又道:“一个从未想过修仙的人竟然会飞升成仙,你说可不可笑?” 南灵歌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可笑,毕竟他做到了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有着别人所没有的雄心与善心。那她呢?她怎么没成仙?” 简啻怎么样她不关心,她比较想知道那个傻姑娘的结局。 傻姑娘本就是修仙中人,为了天下太平而出世,她便没有成仙么? 风华忌失神喃道:“她没有,她杀人太多,身后背负着万千怨魂……” 南灵歌嗤道:“难道他就没有杀人?” “杀了,杀过很多。” “那为什么他就可以成仙?” “因为……她将他的孽债通通转到了自己身上……” 风华忌眼神仍是空茫一片,声音也如梦呓。 “她还为了他逼其他三国君主一同立下血誓,若哪国先起兵戈,必遭覆灭之祸……所以四国和平至今。” “血誓也是诅咒,身为修仙之人若是对他人立下诅咒,便是堕入邪途,加上她杀孽太重,不仅是不能成仙,反而只能堕入地狱,永不超生……” 风华忌露出一抹惨笑,盯着虚无处缓缓说道:“他在天上逍遥快活,享受人间香火,神庙供奉,她却在地狱受尽折磨……你说他是不是很该死?” 当然该死。 南灵歌下意识便要如此回答。 可当她看到风华忌眼里的憎恨之后,那四个字便说不出口了。 他……憎恨的怎么好像是他自己? 127 炼器 “你说,他该不该死?” 南灵歌惊异间,风华忌又问了一遍,声音和神情都十分温柔。 温柔的让她只想落荒而逃。 可是风华忌温柔的眼神将她定在了原处,让她无法逃避。 南灵歌不安的挪了挪身子,垂着眼沉默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句话应该仔细斟酌之后再回答,否则很可能会出大事。 会出什么大事她不知道,反正结果一定是她难以承受的。 她沉默,风华忌也沉默,耐心的等她给他一个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南灵歌才缓缓抬起头来,微微扯开唇角,对期盼着答案的风华忌委婉的说道:“他该不该死,应该亲自去问她才对。” 风华忌温温柔柔的看着她,温温柔柔的问道:“如果你就是她呢?你觉得他该不该死?” 妈呀,你别这么看我了,你再这么看我我都想死了。 南灵歌以手掩面,小脸痛苦的皱成一团。 风华忌温柔的追问道:“如果你是她,你觉得他该不该死?” 这是非要她给个答案不可? 南灵歌眉头紧皱,掩着脸趴在几上,纠结的叹息起来。 她又不是那个傻姑娘,她哪知道人家会怎么想? 换成是她,她才不会那么轻率的就跟一个男人走了,也不会因为那个男人的抱负就心甘情愿把自己的一切都赔进去。 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堕入地狱…… 他哪值得她那么做了? 就算他长的像风华忌一样好看也不值得吧? 可是她不是那个傻姑娘啊,她不知道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啊…… 她不是她啊…… 不是啊不是啊不是啊…… 啊啊啊…… 南灵歌心里痛苦的嚎叫着,恨不得找什么来捶打一番才好。 可是当她冷静下来,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她既然是心甘情愿去做的,自然是他活的越好她便越高兴!” 南灵歌莫明觉得愤怒,噼里啪啦拍着小几道:“她是这世上最蠢的女人,活该她在地狱里受罪!” 她狂躁而又无礼,风华忌却是全不在意,只喃喃道:“不,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他本想等一切安定下来之后便给她他所能给予的一切,可是那时的他已经老了。” “他已不是明珠,不是月亮,更不是太阳,他二十出宫用了五年去寻神山,又用了十年令天下初定,那时的他已到中年,沧桑憔悴,身心俱疲……” “她却仍是少女模样,笑容一如初见时般纯净,只是那双眼被太多生死染上了死寂,他对不起她,他配不上她……” “便是没有忽然飞升,恐怕他也不会娶她……” 风华忌又开始失神了。 原本狂躁的南灵歌瞧见他的模样,莫明心下一软,忽的便平静下来,下意识便道:“故事终究是故事,仙尊不需为此伤神。” 风华忌茫然的摇了摇头,喃喃说道:“他原是不知道她会落得如此下场的,他以为她是修仙中人,不会老也不会轻易死去的。” “他以为她会重回仙门继续修仙,说不定有一日会在天上相遇的。” “他以为……” 风华忌怔了怔,忽然一掌拍在几上,恨恨说道:“他根本就是自欺欺人的懦夫。” 小几被他一拍,瞬间四分五裂,碎木呼啸着如闪电般四射而出。 南灵歌没反应过来,便被碎木击中,斜斜飞了出去。 “灵歌!” 惊呼声中风华忌飞身而起,后发先至的接住了她的身体,手掌一瞬间在她脸上身前摸了个遍。 “……” 南灵歌这时还有些茫然,没觉得疼痛也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的这具身体完美的挡下了电射而出的碎木,连个伤口都没留下。 这是风华忌检查后的结果。 南灵歌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占了便宜却没表示什么。 因为那具壳子,真的就是壳子。 击打在壳子上的碎木她都没多大感觉,更别说被轻轻摸过了。 眼角瞥到一抹火光,南灵歌慢吞吞道:“你的破炉子要把房子点着了。” 风华忌怔怔转首。 几上的铜炉被他一掌震飞,此刻就嵌在梁上。 炉上的盖子飞到了墙上,炉中赤金色的火焰正在梁上肆虐。 风华忌轻轻挥袖,灭了炉火,放下铜炉,盖上盖子,复原小几。 转瞬间,屋内便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只除了南灵歌还被他抱在怀里。 “仙尊,可以放我下来了。” 等了片刻,南灵歌发现风华忌只顾发怔没有要放自己下来的意思,便只好出声提醒。 风华忌没放她下去,望着她的眼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伤你。” 南灵歌道:“我没受伤,这壳子还是有些好处的。” “呵……” 风华忌苦笑一声,将她抱到了榻上放好,他则坐在了她身边,又盯着前方发起了呆。 南灵歌便忧郁了。 这样的风华忌她实在是接受不来。 讲个故事讲的黯然失神,性格大变也是没谁了。 便是那故事是真的,他也不必如此失态罢。 真是奇了怪了。 她正想着要不要提醒他一下,让他别陷的太深,风华忌便开口了。 “后来,他忍不住偷偷窥探了她的踪迹,发现她身在地狱之后便想要救她出来。” “可他虽是上仙,却没本事要出一个身在地狱之中的人,便是他用仙位或是以身相替来交换也不行。” 南灵歌这时已经不太在乎故事的最终结局了。 能付出的那个傻姑娘都已付出了,不该受的罪她也受了,身心上的烙印不会因为他的改变而消退。 她只想知道傻姑娘是否怨过他恨过他,只是这个答案怕是只有傻姑娘才会知道了。 “他良心发现了。” 南灵歌便只是随意的应付了一声。 风华忌不介意她的应付,继续道:“明的不行,他便只好来暗的,成日思量着该如何将她抢出来或偷出来。” “他虽是上仙,但没有修炼根基,所以修为也算不上高深,想偷入地狱去抢人根本是不可能的。” “他试过几次,都在未曾找到她之前便被发现。于是他便只能另辟蹊径,有了心思,他便会留意从前不曾留意的东西,渐渐便发现有些仙器有着通天彻地之能。” “他想窃取仙器,却是屡屡不成,便只能强行按捺心下的急躁,拜了个仙师学习炼器……” 128 倘若你是她 简啻于炼器一途上有着极强的天赋,他本性沉稳坚毅,认定路途便会一往无前,否则也不会令天下太平,也不会以未修仙之身飞升天界。 “瞒天,便是他特意炼出来救她的。” 风华忌说话间手掌便抚在南灵歌脸上,像抚着极珍爱的宝贝似的。 “这壳子确是瞒天?” 南灵歌按捺着想逃跑的冲动,一动不动的躺着,只当他摸着的就是个壳子。 风华忌淡淡道:“是。” “那仙尊还是把这壳子收回去吧,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承受不起。” 南灵歌又找了个脱离壳子的理由。 风华忌微微摇头,不接她的话,继续道:“等他借瞒天之能终于可以在地狱中不被发现时,她却已经不在地狱了。” “他惊怒之下捉了个鬼卒,正在逼问时,阎君来了。” 她在地狱中受罪百年,阎君念她本性良善,觉得百年惩罚已偿其罪孽,便给了她投胎做人的机会。 “便是投胎做人,她也至少会有三世多病多灾不得善终。” “当时简啻近乎疯狂,大吼着上天不公,地狱不公,只知道欺负一个良善女子,却对他这个始作俑者视若无睹。” “他想到地狱替她他们不许,用仙身替换她世世平顺也不行……” 当时的阎君淡然道:“她无辜么?不见得。” 她不无辜么? 南灵歌倒想好好听听阎君的说辞。 听闻阎君最是公正不过的。 当时已经疯狂的简啻也想听听阎君到底有什么说法,若是说的没有道理,他便要不管不顾的闹上一场。 阎君说:“她破了修仙之人所有禁忌,所做尽是不可为之之事。” 她杀的人,比那些没人性的屠夫还要多,尽管她杀的都是奸恶之徒,但没有一个人的性命是应该死在她手里的。 为了帮他,她曾驱使凶兽毒障,死伤生灵无数。 为了救他,她不止一次以自己的寿命为他续命。 许多应死之人因她之故未死,许多不该死之人因她之故而惨死。 也因为她的肆无忌惮,后来有许多修行中人也趁势在乱世之中胡作非为,险些令生灵覆灭。 阎君道:“你知她暗中杀了多少修行中人么?你知她用了多少禁术么?你知地府因她之故而冤魂累累么……” “若是如此,怎不早将她捉下地狱?” 南灵歌恼道:“怎么偏等到一切平定了才找她算账?还不是就想利用她令天下平定,说不定便有鬼神暗中推波助澜,否则只凭修为一般的她怎么可能无人可敌。” “简啻也是这般说的,可是没有证据证明鬼神参与了人间的争斗,昭瞬便成了出头羊,所有的罪都要她一个人背。” 说到这里,风华忌满眼的黯然。 南灵歌心里也觉堵得慌,郁郁的叹息了一声后问道:“所以她去投胎了是么?如此也好,总比在地狱里受罪要好。” 听说地狱里的酷刑极为可怕,而且只要人还在地狱之中,酷刑便永不停歇,哪怕血肉全被剥离只剩下白骨也会活着,并且瞬间又长出新的血肉,继续受刑。 日复日,年复年…… 昭瞬在地狱里待了百年,也不知她受的是什么惩罚。 南灵歌不敢问,也不愿多想,终究她是出去了,便是三世多灾多难不得善终,也好过身在地狱。 “她没去股胎。” 风华忌的话令南灵歌一怔,随后问道:“那她去了哪里?” “她不愿再受人世之苦,发誓永不为人。” “她怎么这样?” 南灵歌难免惊愕。 “她不想当人,想当鬼么?” 风华忌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她愿为禽兽。” 禽兽? 南灵歌惊的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她这是要作践自己?” 风华忌叹道:“或为飞禽,或为走兽,或翱翔天际,或逍遥深山,总归她不想再入尘世,不想与人为伍。” “原来是这个禽兽。” 南灵歌松了口气。 乍一听到禽兽两个字,南灵歌直觉那便是自我作践。 无耻卑鄙没有人性的败类才叫禽兽。 若是天上飞的地上走的,那也没什么。 南灵歌微微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当禽兽也没什么不好。” 傻姑娘上辈子活的太累了,见了太多丑恶,染了太多鲜血,不愿与人为伍也是正常。 “我想,她多半还是因为他。她心里一定憎着他恨着他,便是从前不恨,身在地狱受苦的时候也一定会恨……” 风华忌以手掩面,声音越来越低。 南灵歌面色平静的望着他,心底却是涟漪不断。 若讲故事的人与故事没有关联,是不会如此深陷其中的。 特别是风华忌。 他是个修行了几百年的半仙,控制自己的情绪易如反常,若是他想,他便能做到无情无欲。 即便是他因为前世之事怨恨他时,他也不曾如此失态过。 所以说,他与这个故事定是有关的。 不管从言语还是表情上都能看出,他十分憎恨那个叫简啻的,对那个傻姑娘则是满心愧疚。 那么他到底与哪一个有关系? 南灵歌思量间,风华忌已放下了掩面的手,红着眼问道:“你说她到底恨不恨他?” 我怎么知道? 南灵歌瞪着眼皱着眉,觉得风华忌问错了人。 她不是傻姑娘,她怎么知道傻姑娘恨不恨他? 她不想替傻姑娘回答这个问题,风华忌却不肯放过她,用那双泛红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她道:“如果你是她,你恨不恨他?” 南灵歌拧着眉道:“我不是她,我不知道。” 风华忌继续道:“那你便试着想想,若你是她……” “我不是她!” 南灵歌忽然觉得愤怒。 风华忌无视她喷火的眼睛,坚持问道:“倘若你是呢?” 南灵歌愤怒的将小几拍的噼啪作响,大声吼道:“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不要再问我这种问题!” 风华忌像是入了魔障一般,忽的捉住了她的手,倾身向前,脸几乎贴在了她脸上,眼对眼鼻对鼻的问道:“倘若你就是呢?” 南灵歌满腔的火气在风华忌贴近的一瞬便不知窜到哪里。 她怔怔盯着他的眼,在那双覆着淡淡水光的眸里看到了自己茫然无措的脸。 129 时过境迁 被风华忌那双眼紧紧盯着,南灵歌失神了片刻突然向后一仰想要逃离。 风华忌却是快她一步,伸手便抄住了她的颈,一把将她捞了回来。 眼对眼,鼻对鼻,两人又变成了先前的姿势。 只是这一回她被他紧紧束缚住了,连转个头都不能。 南灵歌梗着脖子与他僵持了片刻,颓丧的叹息一声,垂下眼睑低低说道:“你放开我,我答你便是。” 他们离着太近,让她觉得哪哪都不好了。 风华忌似乎不觉有什么不妥,只是哑声道:“你答了,我便放开你。” 南灵歌低低道:“你总该给我些时间认真想想,我虽不是她,但也不想随意揣测她的心思。” 那个傻姑娘的心思她不忍随意揣测,若是按着她的心意来答,对傻姑娘来说便是一种亵渎。 她虽是傻的一心只为那个男人付出,但满天下傻到她那个程度的又有几人呢? 她说了要认真想想,风华忌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 他虽是不继续逼问了却又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你便不能放开我么?”他这个模样,让她觉得极为压抑。 “不能。” 风华忌的答案更是让她觉得忐忑不安。 南灵歌干脆闭上了眼睛,低低道:“我答了,你便放开我?” 风华忌沉默。 南灵歌叹息一声,认命的思索起答案来。 倘若她是那个傻姑娘,最终选择再不为人,到底会是因为什么? 因为憎他恨他么? 应该不会。 若是会憎会恨,当初她就不会为他做那么多事。 两人相遇时,她可能就知道他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她可能从来也没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刚开始,她可能只是可怜他,对他很好奇。 或是被他的伟大理想所震动。 想看看这个凡人凭什么去拯救苍生。 而后渐渐的,她便被他所吸引。 到底是什么吸引了她,南灵歌想不出来。 那些事只有当事者才能知道。 不过她爱惨了他是肯定的。 她出身修仙世家,滥用法术屠戮生灵会有什么后果她应该知道的很清楚。 所以堕入地狱受苦她应是早有预料的。 南灵歌觉得她或许伤心过,或许也曾觉得失望过,但她不会怨恨他。 至于不肯为人,宁为禽兽…… 南灵歌思量了一阵,忽的怔怔落下泪来。 “为何落泪?” 带着清冷香气的手指温柔的拭去了她脸上的泪,风华忌微哑的声音中带着诧异。 南灵歌闭着眼长叹一声,微微摇着头,苦笑着说道:“我觉得她不愿转世为人,是因为人间没了她牵挂的人,她也不觉得转世为人便能彻底遗忘前世,她不愿生生世世怅然若失。” 风华忌失神低语:“是这样么……” “我觉得她其实是想成为飞禽的,如此她便能展翅高飞,能够接近与他之间的距离……” 一串泪珠顺颊而下,南灵歌黯然落泪。 她觉得那个傻姑娘就是这么想的。 她或许从未对他提过要求,她只以自己的方式去宠他,爱他,为他付出自己的一切。 不需他记挂,不需他感激,甚至也不需要他知道。 她真是……蠢到无边无际了。 可是这么蠢的一个傻姑娘,南灵歌却很想为她痛哭一场。 南灵歌没有痛哭,只是闭着眼默默流泪。 风华忌也沉默着。 片刻后南灵歌觉得不对便微微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立刻便将她的眼泪和满心的酸涩通通吓飞。 风华忌他…… 他也哭了! 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大男人,堂堂南谣仙尊,竟然在她眼前流泪了。 这比晴天霹雳打在头上还让她震惊。 在这之前,南灵歌认为风华忌应该不曾哭过。 可是现在,他因为一个故事哭了。 他微微垂着脸,双眼紧闭,面色冷清,五官完美的如天工雕琢而成,一串串晶莹的泪珠不断由眼中溢出,顺着玉白的颊滑落而下,一滴一滴,打湿了衣襟。 太可怕了!太诡异了!太…… 南灵歌心惊胆战的看着风华忌泪流满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二话不说起身便跑。 可她身子才动了一下,便被强行揽入了一具冷香萦绕的怀抱之中。 “救命啊……” 南灵歌吓的魂都要飞了,下意识便喊起了救命。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 想什么,风华忌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不想让她离开,只是…… “你觉得如果有可能,她会愿意与他再续前缘么?” “……” 这回南灵歌连火气都没有了。 她像个死尸一样被风华忌揽着,感觉就像做了一场莫明其妙的梦。 梦里有个人顶着风华忌的皮囊,给她讲莫明其妙的故事,问她莫明其妙的问题,对她做莫明其妙的事。 她只想快些结束这个莫明其妙的梦。 等她醒来之后,这一切便可以当作不曾发生过…… 可是她很清楚这一切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 风华忌也是真实的。 他正死死的揽着她,等着她回答他的问题。 他揽的那般的紧,如果不是她的壳子坚硬无比,如果不是她不需要呼吸也能活着,现在她已经被他给勒死了。 南灵歌用了半柱香的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又用了半柱香的时间认真思考。 而后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我觉得她不想。” “为何?” 风华忌的声音满是苦涩。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南灵歌一字一句道:“放过她罢。” 她若是再遇上他,她一定还是那个痴恋于他,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的人。 在这一点上,他应是永远也比不上她的。 那么到头来苦的一定是她。 尽管她不在乎,尽管她心甘情愿,南灵歌却不希望她再陷情海,尝尽苦楚。 风华忌涩声道:“他不会再让她受苦……只要她肯原谅他,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南灵歌沉默了片刻,缓声说道:“不管是什么样的故事,早晚都有结局,就让它结束在该结束的时候不好么?” “那不是故事。” 风华忌渐渐冷静下来,揽着她的力道也微微放松了些,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你不想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么?” 130 鬼祖由来 南灵歌其实已不想再听下去了。 一个听起来让人觉得心神皆伤的故事,不听也罢。 可她明白,这个故事是否要继续讲下去,只有风华忌才能做主。 既是如此,她便也不再纠结。 他说,她便听。 他要抱,便随他抱。 总之,都随他去罢。 风华忌缓缓道:“她心愿达成,阎君怜她,令她化身飞鸟,于天空之下自由翱翔,什么时候她甘心转世成人了,阎君便会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可便是化身为飞禽,她也难逃宿命,要么被猛禽所杀,要么死天猎人之手,终归会落入他人口腹之中。” “便是如此,每次当她魂落地府时,都不愿再世为人,即便那时的她已没有了前世的记忆。” “简啻经常天上地下的寻她,也时常去地府打探消息,阎君虽允他来往,但不会告诉他昭瞬的死亡时间。” “他寻她不到,在地府也遇她不到,时间过的越久他便越心急,后来实在无法可想,便不惜触犯天条,借瞒天之能入了天机池,终于发现了她的踪迹。” “那时她是只小小云雀,正被一只老鹰追杀,简啻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硬是将它从老鹰口中抢了出来。” 这一抢便出了事。 她的命数在生死薄上写的清清楚楚,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转世都有定数。 简啻身为上仙,亲手打破了定数,她的魂魄不落地府,便只会是只虚弱的鸟魂。 “他不甘再让她入地府,便又犯下许多天条,私自改她命数,为她铸魂……” “他一心为她便无心遮掩,很快便被天界发现,大战一场后将他拘了回去,她的魂魄在混乱中被打落,不知落去了何处……” 南灵歌叹了一声,果然,还是没个好结局。 “后来,他想尽办法逃出了天界,抛了仙身,一心只为寻她。” 堕仙,瞒天…… 听到这里,南灵歌心下微凉,忍不住问道:“他该不会就是鬼祖吧?” 风华忌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低不可闻的说道:“是。” 原来罪魁祸首是他? 那个简啻真是个祸害,害了一个傻姑娘还不够,还害了千千万万鬼境之众。 南灵歌不由怒道:“他想寻她便寻,为何要创建鬼境,还立下自绝于天地的誓言?” 风华忌苦笑一声道:“为了逃避天界的追捕,为了找到她,他不得不如此。” 说是堕仙,其实是逃仙。 堕,是被天界贬斥,逃,是带罪而遁。 先前他辟出的,只是一个极小的空间,用于藏身所用。 后来他发现了自己藏匿着尚可,若是抛头露面,很容易便会被天界发现。 机缘巧合下,他救下了一个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修仙者之魂。 若他不出手,那修仙者的魂魄也会魂飞魄散。 修仙者之魂对简啻奉若神明,魂魄又不能再入地府,便跟在了简啻身边。 经此一事,简啻豁然开朗。 他自己寻找一个残魂很难,若是多些魂魄帮他寻找岂不容易很多。 于是他便开始聚集那些无法投胎或是不愿投胎的魂魄,其最初目的,只是为了寻找昭瞬的魂魄。 谁料不管他派出多少魂魄,始终寻不到昭瞬。 他便在不断寻找不断失望之中变得心灰意冷。 待天界终于寻到他时,他便宁愿带着鬼境诸魂与天界死战也不肯束手就擒。 那时的鬼境已小有所成,聚了千百之众。 不过仅凭这些鬼众想与天界一战根本就是笑话。 天界不介意死上几个神仙灭掉一大隐患。 简啻说:“我能令天下太平,便也能令天下大乱。” 那时的他已有了入魔的征兆,天界想要灭掉他不难,但不知他留了什么样的后手。 不知他是不是真的会狠下心来令人间重归乱世。 于是两厢便僵持起来。 “后来,教简啻的练器的师父来了,与他一翻深谈之后回了天界,带回了他真正的条件。” “他可以束手就擒,甚至是魂飞魄散也可,只要能换回昭瞬。” “这个条件看似简单,天界却没有答应。” 说到这里,风华忌抓着南灵歌的肩膀,身子向后退开了些,盯着她的眼缓缓说道:“因为她的魂魄残缺的厉害,只能取他人魂魄来补,东拼西凑补完之后,要么会因为魂魄杂乱而变成疯子,要么独占灵智的也可能是他人,总归不会是个圆满的结果。” 简啻心性大变,既然他得不到想要的,便也不会让别人得偿所愿。 若是他那位德高望重的神仙师父从中周旋,简啻怕是早没了性命。 南灵歌茫然的看着风华忌道:“那他若是自知必死,真的会令人间大乱么?” 风华忌苦笑:“不会。” 那是昭瞬放弃曾经一切,付出一切帮他换来的太平,他便是再疯,也疯不到那种程度。 “但是别人不知道他不会,所以便存有忌惮,也便有了后来的永不为恶,自绝于天地之举。” “他原意只是诅咒自己一人,却未想整个鬼境都变成了诅咒之地。” “简啻由帝王到上仙,最后成了鬼祖。” 在那之后,他仍是寻不到昭瞬,鬼众却已经有了怨言。 他们追随他,是因为他有神仙之能,却从没想过要与他一同在死后魂飞魄散。 “后来你都知道了,为了平息众魂之怨,为了让他们不去人间为恶,他便化身为池,也就是鬼境的归池。” 南灵歌摇头,“归池不过是欺瞒鬼众的障眼法,根本没有重生之能,而且我觉得除非真的是寿命尽绝,否则他是不会甘心赴死的。” “是,他是骗了鬼众,独身一人离开鬼境继续寻找昭瞬,直到他寿命将绝时,仍是没有找到。” 其实也不过是十几年的时间。 天界的禁制十分厉害,离开鬼境,他的魂魄便会日渐衰弱,直至魂飞魄散。 “可是他还是没死成是不是?” 南灵歌潜意识中认定了他不会这般轻易便死去。 “没死,阎君念他当年功德,也念他始终不曾为恶,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将他带进地府送入了轮回,望他就此了却尘念,重新做人。” 131 脱离鬼境 鬼祖没死,而是留下一堆烂摊子去投胎了。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南灵歌不想听了,风华忌也不再继续讲了。 两人以一个尴尬的姿势对视了好长一阵子,南灵歌突然伸手用力一推。 风华忌不曾提防,轻易便被她推开。 “我要走了,我得回去了……” 她连滚带爬向门口冲去,像是有人拿着刀在身后追着要砍她似的。 “别走……” 风华忌飘身而起,身子一闪便挡在了她面前。 “别走……” 他眼神哀伤,声音沉重,好像想要将她抱起来,却又有些胆怯。 那不像是他。 他应该是清净的,骄傲的,有着傲雪凌霜之姿,有着皎皎明月之辉…… 南灵歌跌坐在地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干巴巴的说道:“我得回家了,我还有事要做。” “你想做的事我去帮你做。” 风华忌缓缓坐到了她对面,温声说道:“你该明白,有些事本该由我去做的。” “我不明白。” 南灵歌立刻便摇起了头,仍是干巴巴的说道:“你不用与我解释,我什么都不想明白。” “好,那我便不说。” 风华忌眼神温柔,声音更加温柔。 “如今你身子不便,且安心休养着,有什么事他日再说。” 说完便温柔的将她抱了起来,又温柔的放到了榻上。 南灵歌身子僵的像块石头,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风华忌坐在榻边,温柔抚着她的鬓发,盯着她的眼低低说道:“我知你想祈天,可祈天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只会令事情愈发的糟糕。” 南灵歌满脸的惊惶,看着他的眼神也满是惊惶,像是十分害怕他似的。 风华忌有些不忍,却是没有要放了她的意思,只是轻叹了一声道:“先前我说过祈天可以换个人试试,我这便想办法通知鬼境,你想让谁来?” 南灵歌沉默了一阵,艰难的吐出了一个名字。 她说的是赤夸。 结果不久后赶来的人却是赤淆。 赤淆一见南灵歌便大惊失色,失声叫道:“你怎么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又是你干的?” 说完拔刀便要去砍风华忌。 南灵歌顿时便觉得头疼。 她长成什么样子连自己都不在乎,真不知道赤淆为什么会耿耿于怀。 或许在他心里,只有拥有当初性格和形貌的她才是赤南歌,才是他心底无法磨灭的那一个梦。 换了性格,换了容貌,他的梦便有了残缺…… 她正头疼着,风华忌一扬手,一个小小的囚笼便飞了出去,脱手后愈变愈大,瞬间便将赤淆困入其中。 赤淆扬刀噼里啪啦一通乱砍,砍的火花四溅,牢笼却是纹丝不动。 风华忌负手站在笼前,静静的看着赤淆发狂,眼神沉静如水。 南灵歌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近前,低低道:“仙尊莫要戏弄他了,赤淆你也莫要胡闹了,先说正事罢。” 鬼境的禁制,便是鬼祖也是解不了的。 所以她的想法虽然蠢,但至少算个良好的开端,表明鬼境认清了自己的处境,愿意接受天界的条件了。 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沉凝,赤淆浓眉紧拧,心下莫明一跳,倒是真的停了手。 风华忌也未说什么,手掌一挥便将牢笼又收了回来。 赤淆脱出牢笼,愤然瞪着风华忌道:“今日看在南歌面上我不与你计较,早晚有一天新账旧账与你一同算清!” “随便。” 风华忌淡淡回了一句,伸手将摇摇欲坠的南灵歌搀回了榻上。 似乎那个故事对她的冲击太大,令她的魂魄变的不稳,撑着这具身子愈发的费劲了。 “别碰她!” 看到风华忌亲昵不避讳的举动,赤淆大怒着冲了上去,伸手便要将两人分开。 南灵歌皱眉瞪了赤淆一眼,沉声道:“莫要闹了!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没长大?” 赤淆指着自己的鼻子,满眼都是惊异和愤怒。 南灵歌无心与他纠缠,坐回榻上后缓声问道:“赤夸呢?为何没来?” 赤淆没好气的吼道:“他快死了,来什么来!” “怎会……” 南灵歌大惊起身,因为起的太猛,险些一头栽到地上。 风华忌展臂将她接了满怀,却换来南灵歌恼怒的一瞪。 无人时他对她稍微亲昵些,她虽不满也可忍受。 但在赤淆面前如此,简直就是恶意的挑衅了。 她不相信风华忌会不懂这一点。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从他讲了那个故事之后,他便彻底的变了。 不管她接不接受,不管她是否抗拒,他都要温柔而坚定的将她困在无形的囚牢之中。 她宁愿自己不曾听过那个故事,或是不曾听懂那个故事。 若她不懂,她便不会心烦意乱到连自己在想些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现下,她最关心的是赤夸。 风华忌一揽之后便将她放开,只以单手扶着她的手臂,免她跌倒。 如此南灵歌便也不再挣扎,只急急问道:“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 赤夸曾算是她的手下,是她师父,也是最疼爱她的长辈。 “他寿命将尽……” 赤淆愤然瞪着风华忌扶在南灵歌臂上的手掌,恨不得一刀将他的手斩下来。 “我要回去看看……” 南灵歌踉踉跄跄往门外跑。 风华忌拦下了她,温声道:“莫急,让赤淆将他带来便是,我有办法帮他暂时延续生机。” 他的神情语气实在是太过温柔。 南灵歌已经有些习惯了便不觉什么,反倒赤淆露出了无法忍受的表情。 一个大男人,用那么轻软的语气说话,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人,他是哪根筋不对了? “若不想让灵歌担心,若不想让赤夸魂飞魄散,你这便去将他带来见我。” 待到风华忌与他说话时,便又恢复了清冷淡漠。 赤淆怒道:“我凭什么听你这个伪君子的?” 在他看来,一个人瞬间便能变幻两种神态,绝对便是伪君子。 “赤淆……” 南灵歌眼带祈求的望了过去。 她从不曾对谁服过软,更别说祈求了。 赤淆望见她的眼神,忍不住便是一窒,心里愈发觉得沉郁了。 “你与我一同回去罢。” 他不愿留南灵歌与风华忌继续单独相处。 风华忌的声音淡淡传来:“她已不属于鬼境,你莫要再害她一次。” 魂体进入鬼境,便会被打上烙印成为鬼境的一份子。 赤淆怒道:“你说的什么鬼话,她为什么不属于鬼境?” 132 深意 风华忌没有回答赤淆的话,淡淡然坐回几后,又开始摆弄小小的铜炉。 “南歌,到底怎么回事?” 赤淆在风华忌那里问不出究竟,便转向了南灵歌,一双眼睛乌沉沉如不见底的深渊一般。 “我也不知。” 南灵歌茫然摇了摇头,接着又道:“你先去将赤夸带来吧,回来后我便告诉你原由。” 她心内隐隐有了揣测,但还要问过风华忌后才能确定。 赤淆犹豫了一下,见南灵歌的眼神已隐隐有了戾色,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哼一声,转身离去。 赤淆走后,南灵歌便缓缓起身,走到风华忌对面坐了下来,垂着眼淡淡道:“有些事,仙尊是不是该与我解释一下。” “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必会为你解惑。” 风华忌端坐几后对着她微微一笑,掌心凝着一团金红色的火焰,小炉在火焰之中缓缓旋转。 南灵歌不看风华忌的脸,却是不由自主盯上了他手中的火急,一边看着火焰流转一边淡淡道:“我真的再也不能回鬼境了?” 风华忌温声道:“我从未对你说过假话,从前不曾,以后也不会。” 短短一句,颇有深意。 南灵歌只当听不懂,淡淡道:“因为这具瞒天炼成的身子对不对?” 风华忌微微点头。 他有本事将一件传说中的顶级仙器炼化成身,并送给了她。 仙器既名瞒天,便也有瞒天之能,掩去鬼境烙印应该不难。 了解了这些,南灵歌心里愈发的苦了。 “我不能独善其身。” “本就不该你担的责任,你便不需挂在心上,此后你尽管逍遥度日,万事有我。” 风华忌话中深意满满,南灵歌尽管能装着听不出来,心里却是明镜一样。 “我毕竟曾是王女……” 她还想要挣扎一下。 “那我呢?我又是谁?你以为那恶毒的炼魂之法又是谁的主意?” 风华忌皎皎面庞被金红的火焰镀上一层金黄,添了三分暖色。 他这般一说,南灵歌便无话可说了。 两人之间现在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窗纸。 他既希望她主动捅破,又有些担心捅破后两人的关系会发生不好的变化。 他总要给她一些时间去考虑的。 就是他自己也要认真的想想自己到底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现在的他只是觉得不能放开她。 在她没有想明白,没有给他一个深思熟虑的结果之前,他不能放手。 因为一旦放手,她可能会就此逃开,再也不愿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最坏的,他不能接受的结果。 但若真有那么一天,便是他生不如死,也只能接受。 风华忌不自觉发起怔来,直到听见南灵歌一声惊呼才回过神来。 南灵歌这时已扑到她身前,正手忙脚乱拍打着他袖上的火焰。 先前他略一失神,没能控制好掌中的火焰,差一点便将他也给烧了。 “我不碍事。” 风华忌将火焰丢入炉中,反手捉住了南灵歌的手细细察看,他袖上的火焰也同时熄灭。 “幸好你的这身子是瞒天炼成,否则必会受伤,日后切不可如此鲁莽。” 风华忌口中低低训斥着,眼中却带着一丝笑意。 她还是关心着他的。 见他有危险便奋不顾身的扑了上来。 很傻,他不希望她为他再受到任何伤害,甚至也不希望她再为他付出,但心里还是难免会觉得欢喜。 南灵歌沉默着抽回手,眼观鼻鼻观心的坐正,心下也是五味杂陈。 不知自己该面对现实,还是跟随本心才好。 在心里,她不想去追究那些太过久远的过去。 她只想当自己是南灵歌,风华忌就是风华忌,他屡屡救她于水火之中,只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缘,而不是因为前世因果。 她宁愿他们只是这一世才相识的,没有落清修,没有被雷劈死的和尚,更没有…… 眼见着她就要钻到牛角尖里去了,风华忌温和的声音适时传来:“这火,是瞒天之魂。” “嗯?” 南灵歌没听懂。 风华忌耐心解释道:“也就是瞒天之灵,与你的刀一样,都是有灵的。” “哦。” 南灵歌懂了。 风华忌又道:“我将它抽离瞒天,是因为你制不住它,它脾气不好,明明是仙器却一身魔气,想必是当年被人影响的深了。” “哦。” 南灵歌下意识应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当初简啻为了炼出一件能够瞒天瞒地的仙器,可是耗尽了心神,有许多不满意的便直接丢弃到了人间。” 他似乎又要讲故事了。 南灵歌纠结的拧着眉头,不知是听下去好还是捂上耳朵好。 风华忌一眼便看出她心内所想,却只是笑了笑继续说道:“药当心的莲花你见过的,那便是简啻炼出来的。” 听到这一句,南灵歌微微松了口气。 只要他不再提那个傻姑娘便好。 至于简啻…… 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南灵歌都忍不住要皱眉,打心里抗拒简啻这两个字。 可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害怕这个名字。 她可以将他当成故事里的人物,便是他不是故事里的人物,她也不必逃避,毕竟……那个人的事已经太遥远了。 “应该还有许多被废弃的东西,当初简啻看不上眼,现在若能找到,件件都可称之为仙器。” 风华忌淡淡笑道:“等你身子利落了,我便带你去寻宝罢。” 诶…… 南灵歌瞪大眼睛,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 因为她明白他本意只是在哄她。 不希望她继续胡思乱想,也希望能找到引起她兴趣的东西,更深层的意思,就是希望他们日后能够在一起罢。 一起满天下的寻宝,听着是件很有趣的事。 只是…… 南灵歌脑子还没转过弯来,风华忌又道:“我对寻宝其实是极有天赋的,当初捡啻炼器的炉子都被我找到了。” 南灵歌垂着眼沉默,心情并没有因为风华忌的话而变得轻松。 片刻后,在风华忌未开口之前,南灵歌暗自叹息一声,抬起眼一脸平静的问道:“是瞒天唤醒了你么?” 133 变化 瞒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仙器呢? 敢在瞒后面加一个天字,隐藏的能力自然是极强大的。 当初简啻就靠着这件宝贝,完美的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只要不是主动脱离瞒天,神仙也拿他没有办法。 在完美的隐藏能力之外,还有一个便是化形。 可以化成林中之中,海中之水,漠中之沙,或者是直接化为无形,消散在空气之中。 除此之外,瞒天还是近乎坚不可摧的存在。 隐藏、化形、坚不可摧,是瞒天三大异能,或许还有些其他能力,风华忌觉得不重要便不曾细说。 不过瞒天之能想要发挥的淋漓尽致,也只有简啻才行。 现在的南灵歌顶着仙器炼成的躯体,只觉得累赘,发挥不出其作用。 风华忌似乎也不怎么把瞒天当回事,否则也不会抽出瞒天之灵,将瞒天炼成躯体给南灵歌用。 之所以要抽出瞒天之灵,一个是因为南灵歌压制不了它,另一个是除了瞒天之灵,其他火焰无法炼化瞒天。 且瞒天之中本就藏着简啻当初炼器的仙火之种,经过无数年的融合,与瞒天之灵融为了一体。 风华忌道:“还记得当初你将它当成鬼祖之心,一碰之下便被冻住之事么?” 南灵歌点头:“自然记得。” 她才一碰到瞒天就被冻的神魂颠倒,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那是瞒天为了隐藏自己而吸收太多凶煞之气的缘故。” 从一开始,瞒天便对他手下留情。 风华忌不认为死生轮回多次之后自己身上还会残留简啻的气息。 瞒天之灵自简啻消失后便陷入沉睡,全凭残余的本能行事。 但它毕竟是仙器,对仙气比鬼气要亲近许多,也是风华忌修为高深,它的一些残能还压制不住他。 后来瞒天散尽了身上的凶煞之气,便慢慢开始苏醒,风华忌凭感觉便揣测到它可是仙器。 再加上莲花座的刺激,瞒天便彻底醒了过来。 并且很快便认出了自己的主人。 风华忌道:“若你转世成人,不管历经几世,我想刀灵都能够认出你来。” 其中玄妙,风华忌也是参不透的。 “我的刀呢?” 南灵歌转首四顾,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把刀。 可是满屋子瞧了个遍也没看到扼灵。 风华忌道:“瞒天对他极为排斥,我便将它送到鬼狱中去了。” “你怎么送去的?” 南灵歌先是惊讶,随后又有些愤怒,瞪着风华忌道:“你怎么也不问一声便随便处置我的东西?” 话才说完她便想到了自己的现状,一下子便又泄了气。 处置她的刀算什么,她的人现在都被他控制着不得自在呢…… 风华忌瞧着她的表情瞬间三变,先是惊讶,后是愤怒,而后便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悻悻然垂着头,看样子是不打算再与他说话了。 风华忌觉得她的模样颇为有趣便欣赏了片刻。 不过还是要解释一下的,他可不希望她满肚子装的都是对他的怨气。 风华忌缓缓说道:“刀灵先前被魃妇吞入腹内,吸取了不少的内丹之气,觉得受益匪浅,他主动要求进入凶煞之地,现时你也用不到他,我便将他送入了鬼狱。” 其实刀灵原话是这么说的:要是一直跟着她这个废物主人,不知道哪辈子才能化形。主人既然靠不住,那便只能靠自己。 “哦。” 南灵歌恹恹应了一声。 尽管心里有不少疑惑,却是懒得问了。 被魃妇绞碎身子,魂魄受损后她便陷入昏睡,错过了许多事情。 她不问,风华忌却是主动为她解惑,将她不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比如鬼狱其实只是一个入口,进入其中的入口还有三个,分别在其他三国,各自都觉得那是属于自己的地界。 比如魃妇其实是薄野藏的,里面许多怪物都是人为放置的…… 风华忌淡笑着说道:“等你身子好了,我便与你一同去取刀,再好好的走走看看可好?” “……” 南灵歌闷着头沉默了片刻后慢吞吞的说道:“你不必如此对我,像从前一般便好。” 风华忌笑道:“哪个从前?” 明知故问! 南灵歌眉尖微微蹙了蹙,却是没有回答。 她希望的从前,是风华忌说出‘算了’两字的时候。 那时的他多洒脱,多淡然啊。 从前的都算了,谁也不欠谁的,各自安好就是了。 不过现在看来,应是不可能了。 不可强求,便顺其自然罢。 过不多时,赤淆、赤错与赤夸一同来到了南谣。 看到她的模样,赤错和赤夸也不免稍微怔了怔。 赤错毕竟是鬼主,到了人家的地头上自然要先与主人打招呼。 一怔之后便上前与风华忌寒暄去了。 赤淆冷着脸,像全天下都欠了他似的杵在一旁,谁也不看谁也不理。 赤夸看着精神还好,但昔日强壮如山的身子如今缩水了近半,变成了高瘦的汉子。 谁知道鬼也会因虚弱而瘦呢? 南灵歌一看他的模样,便知道他确实是不好了。 魂魄已经撑不起外身了。 “师父……” 南灵歌将赤夸让到榻上,才一出声便带了哽咽,眼里也泛出了水光。 赤夸咧嘴一笑:“我没事,你怎么样了?” 他身上仍有着昔日豪气,却有种英雄迟暮的感觉,令南灵歌愈发心酸。 南灵歌哽咽道:“我没事,你怎会突然……” “算不得突然,只是时间到了。” 赤夸挑着浓眉打趣道:“哎呀,不过一时不见,你这丫头不仅形貌变了就连性子也变了,怎么变得像个小娃娃一样喜欢哭哭啼啼了,该不会是个冒充的罢?” 原本他是想逗逗南灵歌,不想看见她一脸哀伤的模样。 谁想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南灵歌在眼里转了半晌的眼睛便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她这一哭,除了风华忌,其他三个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赤夸,直接吓的跳了起来,扎着手一脸尴尬的哄道:“哎哎哎,我是逗着你玩的,哎哎哎,你这丫头哭什么啊……哎……” 赤淆眉头拧成了疙瘩,向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去,硬梆梆道:“你哭什么哭,他离死还远着呢,再说那小白脸不是说能救她么?” 赤错则是满眼惊异。 他们都未料到南灵歌也会有流泪的一日。 134 仙尊的柔情 风华忌起身走到她面前,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方帕子,一边为她拭泪一边抚着她的发轻声哄道:“莫哭,有我在他死不了。” 赤夸、赤错被他的举动惊的下巴都要吓掉了。 赤淆则气的快要烧起来了。 更惊的还在后面。 南灵歌竟然也不躲闪,而是委委屈屈的看着风华忌,哽咽着说道:“说话算话,你可不能骗我。” 风华忌柔声道:“我何时骗过你,好了,莫要哭了,乖……” “……” 赤夸、赤错对视一眼,同时打了个冷战,又同时撇过脸去看着空气发呆。 “不要脸!”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怪异,赤淆气吼吼的骂了一声后便更怪异了。 赤错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赤夸是老实人,满脸都是担忧。 他们都知道赤淆对南灵歌的感情,现下心上人正享受他人的温柔,赤淆定是忍不了的。 仙尊被骂了,应该也是忍不了的。 两个人说不定马上就要大打出手了,该怎么劝阻才好呢? 赤夸站到风华忌与赤淆中间,干笑着道:“哎……仙尊这山上的风景真是不错……” “……” 一句话说出来,满屋子人都无语的看了过去。 “放心,我不会与他一般见识。” 风华忌淡淡说着,将南灵歌扶到榻上坐好便又坐回了小几后的蒲团上。 赤淆眉头一扬正要发怒,赤夸已然握住了他的手臂,沉声道:“做正事,鬼境现下什么情形你很清楚。” 赤淆皱眉瞪着赤夸,片刻后一甩手走了出去。 赤夸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便又回来了,大刀金刀的坐到了赤错身边,隔着小几恶狠狠瞪着风华忌,却是没再多说什么。 已冷静下来的南灵歌微微摇了摇头,招呼赤夸过来与自己同坐,抓着他的大手低低问起了他与鬼境的情况。 “仙尊还懂炼器?” 另一边的赤错早被几上虚浮着的被火焰包围的小炉所吸引,这时才有机会问出来。 风华忌无视赤淆要杀他剐他的眼神,淡淡笑道:“闲来无事随便玩玩。” 听到这话赤淆便冷哼了一声。 随便玩玩? 先前困他那个牢笼可不是随便玩玩能玩出来的。 赤错哈哈一笑:“仙尊可真是天资过人,得天独厚,真是让人羡慕。” “嗤……” 赤淆冷笑着猛翻白眼,觉得赤错根本就是在放屁。 赤错与风华忌只当他不存在,一唱一和的相谈甚欢。 赤淆坐了一阵觉得无趣,便又凑到了南灵歌与赤夸旁边。 冷着脸站在一旁,向个怨魂似的。 赤夸得知了南灵歌可以脱离鬼境的消息正在大笑,瞥见怨魂似的赤淆,心里便忍住叹息起来。 他虽不甚清楚风华忌与南灵歌近期发生了什么,但能看出来风华忌对她的态度大有不同。 他虽不强横,但对她的情意和占有欲并未掩饰。 南灵歌呢,虽然还看不出什么来,但是不抗拒便是一种态度。 她看着似乎想与他保持距离,实际上又不排斥他的接近和呵护。 至于赤淆……唉…… 赤夸便只想叹息。 “仙尊觉得祈天当真可行么?” 赤错的声音淡淡传来,南灵歌三人同时望了过去。 风华忌对着南灵歌微笑:“一次不成便两次,两次不成便三次……只要能令仙人现身,事情便已成了一半。” 说事便说事,看着我作甚? 南灵歌垂下眼转过头,不去与他对视。 每次风华忌对着她笑,她的心里便会乱七八糟。 现在她只希望鬼境和赤夸都能安渡此劫,那么她便可以心无挂碍了。 风华忌与赤错很快便说完了祈天之事,接下来便到了赤夸。 一身白衣,颀长挺拔的男子飘然走到南灵歌身边,垂着眼微笑:“我需将他的魂魄封印一阵,你们可还有话未曾说完?” 南灵歌将头转向别处,低低道:“有话可以以后再说,救他性命要紧。” “好,我这便救她,你不需担心。” 风华忌温柔体贴的让人头皮发麻。 南灵歌胡乱点了点头,转身对赤夸道:“师父,你安心休息一阵,什么也不必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担心。” 赤夸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朗朗笑道:“你也不需多思多虑,都会好起来的。” 南灵歌扯开唇角,抓紧了赤夸的手掌,用力点了点头:“嗯,都会好的。” 这时的她,才像个少女。 会脆弱,会担忧,会害怕,会羞怯,需要被呵护,被照顾,被安慰…… 她不再是那个张扬不羁,人情淡薄的赤南歌,也不再是那个坚忍倔强,不会流泪的南灵歌。 她还是她,但是开始有了普通女的模样了。 赤夸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一个女子太过坚强独立不是什么好事,多是因为身后没有一个值得托付的倚靠,才让她不敢脆弱,便是流泪也只能流在心里。 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柔软和脆弱,是因为她有了可以容纳和守护她臂弯。 赤夸真心为她觉得高兴。 赤淆却很不高兴。 “走吧,与我回去准备祈天。” 赤错叫他离开的时候,他只是沉着一张脸,脚下纹丝不动。 “我盯着那个小白脸。” 赤错叹息:“你还是莫要给仙尊添乱,速速与我回去。” “我偏不回,你待怎地?” 赤淆犯起浑来,就没谁能拦得住。 “回去罢。” 这回开口的是南灵歌。 赤夸已被风华忌带下去了,偌大的屋中就剩了他们三个。 南灵歌柔声细语的劝道:“我要闭关很久,你在这里也无事可做,不如回去帮帮赤老。” “不回。” 赤淆心里极其不安,仿佛他这一走便会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南灵歌微微蹙眉:“当真不回?” “打死也不回!” 赤淆语声铿锵。 “随你。” 南灵歌不想多说什么了。 “这个混账东西啊……” 赤错叹息着摇了摇头,告辞离去。 赤错走了之后,南灵歌淡淡道:“不回去你会倒霉的,他忍得你一时,不会一直忍下去。” 赤淆眼睛一立,怒冲冲吼道:“我怕他不成?” 135 谁可同行 “你自然是不怕的,满天神佛都你都不怕!” 南灵歌不想理他了。 便是神仙也别想与赤淆讲道理。 过了没多久,风华忌便回来了。 看到仍杵在屋内的赤淆也未多说什么,淡淡然走到南灵歌身边道:“赤夸暂时无碍,鬼境之事有我你便无需要担忧,不过你也不可偷懒,这身子越快适应对你好处便越大,你还需勤加走动才行。” “我知道了。” 南灵歌应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他非要留在这里,你莫要难为他罢。” 风华忌轻笑一声道:“放心,我不会与他一般见识。” 他们二人在一处窃窃私语,赤淆大怒着冲到近前,厉声喝道:“你不与谁一般见识?” “赤淆……” 南灵歌对他已经彻底的无奈了。 赤淆根本不理她,只是瞪着风华忌,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刚刚说不与谁一般见识?” 风华忌漠然望去,淡淡道:“你说呢?” 赤淆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不与我一般见识是吧?有种你便当真不与我一般见识!” 说话间对着风华忌的脸便打了过去。 “赤淆!” 南灵歌喝止声才一出口,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已快速交替了几回。 她也被一阵微风拂到了一旁,气的扬声大吼:“别打了!” 她并没觉得自己喊一声会有什么作用,风华忌却是立刻便退到了她身边,对着她微微一笑:“好,你说不打便不打了。” 南灵歌仍是受不了他的笑容和语气,正怔忡间,风华忌扬手将什么抛了出去。 片刻之后便传来赤淆大怒的吼声:“打不过我便用笼子困我,小白脸你还要不要脸,” 先前困过赤淆的漆黑牢笼,如今又将他困在其中。 还不仅仅是困,风华忌微微一招手,牢笼便飞了起来,转眼间便飞出屋子,消失在浓浓的白雾之中。 “南谣仙尊,我与你势不两立!” 赤淆的吼声和刀砍铁笼的声音由远处传来,却是只响了片刻便归于宁静。 “他怎么了?” 南灵歌有些担忧。 风华忌柔声道:“无事,我不会将他如何的,你不需担心。” 他只是将雾煞阵转成了杀阵,现在的赤淆内忧外患,笼子一时半刻脱不开,又被阵灵给拖到大阵深处去了。 “哦。” 南灵歌胡乱应了一声,仍是觉得十分担心。 赤淆屡屡在风华忌手中受挫,以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甘休的。 以后不管是不是因为她,赤淆都不会放过风华忌的。 风华忌却是一点也不担心,淡笑着说道:“陪我去散散步罢。” 南灵歌知道他这是想让她多活动活动,好快些适应瞒天炼成的身子。 相较如今的委婉,她更希望他用先前的方式。 放火烧她也好,硬梆梆的逼她也好,总归比现在的方式要容易接受些。 南灵歌垂着眼慢吞吞道:“你不必如此对我。” 他对她有多好,就说明他的愧疚有多重。 她不需要他的愧疚,便也不需要他这种因亏欠而衍生的好。 “算了吧,过去的都算了吧,你已救我多次,从前的便一笔勾销,只当互不相欠可好?” 说出这句话,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放在从前说了没什么,但是现在,南灵歌真不知道风华忌会有什么反应。 他能由一个清冷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半仙突然间变成个柔情似水的温柔男子,谁知会不会转个头就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呢? 现在的她是真的有些怕他。 他随便一笑,她的心都要哆嗦上老半天。 南灵歌低着头垂着眼,不去看风华忌的神情,颇为忐忑的等着他回答。 提心吊胆等了半晌,听得风华忌淡淡说了一个‘好’字。 他这般容易便答应了? 南灵歌诧异的抬起头,便望见风华忌带笑的唇和脉脉含情的眸。 “只要是你希望的,我便无所不应。” “……” 南灵歌不信。 他若答应了,怎么还会用那种眼神看她,怎么还会对她说那么肉麻的话? “莫要偷懒。” 谁想下一瞬风华忌便变了脸,淡淡丢下一句话便回到几后去摆弄铜炉去了。 “……” 南灵歌发了会子呆,暗暗吁了口气,终于是放松了些,颇为开心的走动起来。 走着走着,眼角余光便不由自主的向风华忌瞥了过去。 青丝如瀑,白衣胜雪,肤光如玉,气质出尘。 人长的好看,不管什么角度,不管干什么看着都赏心悦目。 可惜…… 她也不知道可惜什么。 现在他的话还不能彻底相信,南灵歌决定先等等。 如果他真的那么听话,那么过阵子等她身子灵便了,她便与他分道扬镳。 从此海阔天空,各自逍遥。 反正他会对鬼境负责的,她便没有什么牵挂了。 到时候她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唔……等赤夸好起来以后还可以叫上他。 赤夸是个好师父,是个好长辈,当成朋友相处也不违和。 不像赤淆,与他在一起只会添堵。 其实她最喜欢同行的人是大师兄。 一个相处之时如沐春风的男子,相伴而行,实在是美事一桩。 不过那已经是不可能了。 大师兄应该已经成为国师了,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操心,不会有心思陪她做那些无聊之事。 还有单灵。 拉着她作伴也不错。 不过好像也不大可能。 她在国师府呢。 老国师收了她当徒弟,大师兄也算老国师的徒弟。 如此一来,他们便成了真正的师兄妹了。 单灵还是山灵的时候,对大师兄是一见钟情的。 入了凡体后似乎忘记了从前。 不过应该早就想起来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恋着大师兄,如今近水楼台,会不会先得了大师兄那轮明月? 想到这里,南灵歌心里便涩涩的不是滋味。 大师兄啊,她此生最美好、最温柔的那一抹色彩,终究也只能鲜亮在记忆之中了罢。 等她他日得了闲,便去看看他们好了。 对了,还有刀灵呢。 若是刀灵能够化形了,与他结伴去游荡天下也不错。 虽说他嘴巴毒了些,脾气坏了些,但他长的美啊…… 想着想着,她便忍不住笑了。 忘了自己现在的模样笑起来有多么傻了。 风华忌看着并没注意她,实际上她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看到她露出很傻很天真的笑容,风华忌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叹息。 她高兴的实在是太早了…… 136 故人来 南灵歌似睡非睡的躺在榻上,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白色飘然入屋,便没有理会的心情了。 风华忌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许她回鬼境,不允她走远也就罢了,竟然连她想要在山中走动都被禁止了。 她的活动范围,就只能在屋里屋外。 其实最多只到门口,因为再向前走,她便会迷失在雾煞阵中。 而且雾煞阵灵化成的巨大白脸也不许她走的太远。 南灵歌感觉自己被软禁了。 令她更加郁闷的是风华忌不肯给她个解释。 他没必要软禁她的,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可他宁愿让她心里埋怨着他也不肯告诉她理由。 真烦! 南灵歌气鼓鼓的翻了个身,决定在没得到合理的解释前,打死也不理会风华忌。 两人虽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她却只是当他不存在。 风华忌也不以为意,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该怎么对她还怎么对她,完全不在意她的冷脸。 照理说比耐性风华忌能甩她百条街,不过这才坚持了不到两日他便主动找过来了,还停在了她的身边不动了。 南灵歌打定主意不与他讲和,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当他不存在。 可是当身后人开口了之后,她才发现那位不是风华忌,她眼角余光瞥到的那抹白也不是白袍而是白裙。 南灵歌缓缓转眼,有些发懵的坐了起来,盯着来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疑惑的问道:“单灵?” “……是我……你……”单灵看清她的模样也直了眼。 现在的南灵歌不管是身形还是相貌,都与从前的她判若两人。 唯一未变的,就只有那双含烟带雾的眸子。 从前的娇媚之相,变成了清冷淡漠,让单灵觉得颇为陌生。 不过声音未变,对她的态度也未变。 单灵很快便回过神来,对着南灵歌露出一抹温柔浅笑。 如今的单灵比上次相见还要好看几分。 一身飘逸的白裙,气质出尘脱俗,已颇具仙灵之气了。 单灵伸手摸了摸她冰冷的脸,讶然道:“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南灵歌的身魂还未融合,不光身子僵硬,五官也是僵硬的,看着便觉得不太自然,只有眼神还算灵动。 “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南灵歌拉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苦笑着摇了摇头。 从一开始,只要事关仙尊,她便无法与任何人坦诚相见。 因为她的秘密,总是会与他的牵扯在一起。 感觉若是泄露了,倒霉的必然是他。 就拿现在来说,除非他自己说出去,否则她是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的身子是瞒天炼成,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他昔日的身份和两人之间的纠葛。 她只能隐瞒,于是对单灵难免会有此愧疚。 却是不得不一直愧疚下去。 既是不能说自己的事情,南灵歌便转了话题道:“你不是与师兄在一起么?师兄也来了?” “仙尊让我来陪你的,师兄本也想来看你,但是有事脱不开身。” 单灵变得十分温婉,一举一动轻盈优雅,已是颇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了。 南灵歌疑惑道:“风华忌让你来的?” 风华忌…… 单灵眼神闪了闪,唇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原来仙尊叫风华忌啊,南灵歌直呼仙尊名讳呢,还叫的那么自然…… “仙尊现下在皇宫,你与仙尊?” 单灵眼睛闪闪发光,八卦之心大起。 南灵歌却是没听出她话中的深意,微微皱着眉道:“他去皇宫做什么?” 怪不得有半日没见到他了。 “宫中好些贵人生了病,病的很奇怪,师兄和老国师找不出病因,便请了仙尊去一探究竟,仙尊或许需在宫中停留几日,要你不必担心,你与仙尊……” 单灵不死心的想要追问。 “担心?” 南灵歌皱着眉道:“我担心他做什么?” 别说他在宫里,就算他跑到薄野藏的老窝去了她也不会担心。 堂堂一个仙尊若连出个门都需要人担心的话,那他仙尊的名头可以扔去喂狗了。 单灵掩着唇窃笑:“可是仙尊好似很担心你呢。” 南灵歌翻了个白眼,斜睨着单灵道:“你干么怪模怪样的说些莫明其妙的话?” 从前她总嫌单灵太过畏缩,一点都不大气。 现在却又觉得单灵大气的过了头了。 不卑不亢固然很好,但说话总是一个声调,笑容总是一个模样什么的,实在让人觉得别扭。 “谁把你教成这个模样的?” 这话她老早便想问了。 单灵浅浅笑着,柔声道:“师娘。” 师娘? 这两个字在南灵歌脑中绕了一圈,她才想起单灵的师父是老国师。 南灵歌道:“你师娘想将你变成大家闺秀?” 单灵笑着点头,没有不甘愿的意思,看样子甚至是乐在其中的。 南灵歌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单灵欢欢喜喜的接受了别人对她的改造。 单灵打探八卦未果,有心想问问分别后南灵歌的经历,但看她的模样又觉得不问最好。 便是问了,南灵歌也未必能说。 她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出身鬼境,前次有个气势凌厉的男子相伴,现在又与仙尊在一起,还改变了模样…… 既是不能多问,便只能随意聊些闲话。 “先前我去看了游多多。” 游多多? 南灵歌一怔。 她忘了有这么个人了。 也忘了南谣还有许多弟子。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整个世上好像就剩下她与风华忌两个人了…… 单灵道:“我想将她带走,你说仙尊会同意么?” 南灵歌摇了摇头:“他不会管这种事,游多多若是想走,应该不会有人反对。” 以下丙堂蹉跎的弟子基本上都没什么前途,在南谣也不过是‘混吃等死’罢了。 风华忌会管这种闲事才怪。 “你为什么想带她走?” 南灵歌颇为好奇。 单灵与游多多的关系应该没好到这个地步才是。 “是她求我带她走的。” 单灵叹了一声道:“霍敛堂将她害的不轻。” “哦……” 南灵歌随意应了一声,想起自己曾是鬼魂,单灵还顶着南灵歌躯体的时候,不由的便走了神,盯着前方的空气发起了怔。 137 又来 曾经发生的一切,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但是现在想起来,感觉已颇为遥远了。 这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没一件是称心如意的。 到了现在,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她与风华忌之间的纠葛太深太远,深远的让她觉得像梦幻般不真实。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爱过他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否怨恨过他…… 那便不如只当那一切是梦幻,醒来之后便都忘记,去过各自想要的生活岂不美哉? 她觉得风华忌未必便想再续前缘,他只是想不出该怎么将两人之间的纠葛完美解决。 就这么散了吧,他可能过不去心下的那道坎,不散吧,两人之间又没有可维系的情感…… 她陷在混乱的思绪中不可自拔,单灵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后微微摇了摇头,柔声道:“我们出去走走罢。” 单灵不知她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但是看见她的表情十分纠结,觉得还是不让她继续想下去为好。 南灵歌回过神来恹恹道:“他不准我出门。” 单灵奇道:“为什么?” 南灵歌微微撇了撇嘴没有回答。 单灵道:“我瞧这山上并没有禁制呀。” 她便是一路毫无阻碍的走上来的。 南灵歌苦笑着看了单灵一眼,下了榻慢吞吞往外走。 才走到门口,阵灵化成的大白脸便飘了过来。 看见了吧? 南灵歌对单灵努了努嘴,垂头丧气的又坐回榻上。 单灵跟着坐到榻上,温声说道:“我瞧着你现在身子似乎有些不适,仙尊应是要保护你才会如此的,你应该高兴才是。” 南灵歌道:“我若是为了你好便给你本不想要的东西,为了保护你而将你拘在一处不给你自由,你会高兴么?” “呃……” 单灵认真想了想道:“既是为了我好,我自然会高兴。” “你……” 南灵歌傻眼了。 这话她就不该与单灵说。 瞧单灵现在的模样就知道,她对别人对自己的改造十分开心。 不管出发点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还是一个山中之灵,现在的她都比从前要好上许多。 有了大家闺秀的气质,也有不输大家闺秀的身份。 身为老国师的爱徒,能够学到本事不说,还能接触到人间最尊贵的人物…… 还有什么不好呢? 她也不是不感激风华忌,毕竟人家屡屡救她于水火之中,欠的债几辈子也还不完。 可她就是觉得别扭。 风华忌霸道的太不正常了。 他很少看她,很少与她说话,但是偶然间捕捉到他的眼神,总是让南灵歌毛骨悚然。 那种眼神…… “仙尊仙尊仙尊……” 慌乱的叫声打破了山上的宁静。 南灵歌与单灵才一起身,一道青影便跌跌撞撞闯进了屋子。 “仙尊仙尊仙尊……” 来人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风华忌不在便要往外跑。 “药当心?” 南灵歌拧着眉头唤了一声,药当心这时已跑到门口,听到有人唤他便停了下来。 “师……妹?” 看到南灵歌的样子,药当心微微吃了一惊。 “你这是怎么了?” 药当心惶惶然的模样令南灵歌也莫明觉得不安了。 药当心听而不闻,急急道:“仙尊呢?我找仙尊。” “他不在山上,应是去了皇宫。” 南灵歌盯着药当心的肩头瞪大了眼睛。 药当心肩上蹲了个毛茸茸的东西。 乍一看像个小猴子,仔细看去便发现那猴子长的有些不对劲。 若是把脸上的毛发除去,它的五官更像个五六岁的孩子,前肢也更像是孩子的手臂。 如今这个乍看像猴子再看像孩子的……猴子,正焦躁的拍着药当心的光头。 拍的噼啪作响,药当心却像没有感觉似的。 “哦,我去皇宫找他。” 听了南灵歌的话,药当心匆匆便往外走。 南灵歌追到门口时药当心已经不见了。 她还想再追,那张比人还大的白脸忽的出现又挡在了她身前。 南灵歌怒道:“谁来你都不拦着,就看我好欺负是吧?” 大白脸对着她缓缓扯开唇角,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 南灵歌翻了个白眼退回屋中,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药当心找风华忌的原因。 她出不了门,也不好意思让单灵一直像坐牢般的陪着她,便以要休息为理由,要单灵找游多多玩去。 单灵走后她便坐在榻上发呆,不知不觉便真的睡着了。 睡着睡着,突然间觉得很冷。 南灵歌下意识伸手乱抓,想抓些什么盖在身上。 抓来抓去什么也没抓到,却是猛的打了个冷战坐了起来。 才一睁眼,便被飘在眼前巨大的白脸吓的差点尖叫出声。 嘘~~ 阵灵化成的大白脸轻嘘一声,满眼警惕的看着门外。 南灵歌将骂人的话咽了下去,转头也去看门外。 她这一觉,竟是从上午睡到了天黑。 浓浓的白雾在黑暗之中剧烈翻涌着,感觉像是在与看不见的怪物缠斗着似的。 南灵歌的眉头不自觉便皱了起来。 这里是南谣啊,是风华忌的地盘啊,什么怪物敢跑到这里来撒野? 她正思量着,门外突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阵灵低低道:“有东西在啃噬我的结界。” 啃噬? “你看。” 阵灵化成的大白脸微微扭动了一下,屋外便现出一道微微蠕动着的黑墙。 南灵歌仔细看了两眼立刻便扭过头,眸光变得呆滞起来。 虫啊,又是虫啊。 许许多多的虫啊,扑天盖地的虫啊。 无数的细小虫子扑在透明的结界上啃噬着,硬是堆成了一道虫墙,只是看两眼便叫南灵歌全身发麻,魂都快飞了。 片刻后,南灵歌勉强稳住心神,问道:“你撑得住吧?” 这还用问? 阵灵翻了个白眼,不愿与她这个废人说废话。 山上灵气未尽,白雾便不会消失,白雾不会消失,它便有取之不尽的能量。 那些虫子吃光一层结界,它马上便能再布出一层。 看谁能耗得过谁? 看到阵灵傲骄的表情,南灵歌便松了口气。 但是一直听到密集的啃噬声,还是会让她心底发寒。 偏她越是想忽略,听的便越是清晰。 原本感觉离着尚远,渐渐的便觉得声响就在耳边。 甚至就要钻进耳朵里去了。 南灵歌忍无可忍的问道:“你就不能将它们灭掉或赶走么?” 阵灵冷笑:“你有本事将阵势调转成杀阵,便是神仙来了我也能灭了他。” 138 有敌 不吹能死么? 南灵歌对时常欺负自己的雾煞阵灵翻了个白眼,挪到小几后面在风华忌常坐的地方坐了下来。 外面的声音让她心烦,便想着找些什么事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这么一想,便瞧见了几上的小铜炉。 说是炉,其实更像鼎,三足托着个圆滚滚的肚子,炉边雕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花纹,摸上去有些刺手,好似还有些烫手。 炉上有盖,盖上也雕满了花纹。 南灵歌老早就想仔细看看风华忌炼器的铜炉了,现下终于有了机会。 她正想伸手去摸盖上的花纹,屋外突然传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吼,惊的南灵歌差点窜起来。 赤淆! 她怎么把赤淆给忘了? 赤淆因为不肯回鬼境,又总想着要与风华忌拼命,所以便被困在了雾煞阵里。 那他现在是与谁在打架? 南灵歌听到兵器不断碰撞的声音,急火火便想冲出去看看。 阵灵化成的大白脸微微一闪便拦在她身前,不冷不热的说道:“不用管他,谁来他都死不了,你还是顾着自己的小命就是了,你没发现人家是冲你来的么?” 南灵歌惊笑:“冲我来的?” 她何德何能值得别人特意来灭她了? “你以为呢?” 阵灵看她的眼神就像傻子。 唔……其实阵灵的眼睛就是白雾团中的两个大洞,根本没有眼珠子,但是南灵歌就是看出阵灵在鄙视她。 “若不是冲你来的,又怎会特意挑仙尊不在的时候来?若是冲着南谣而来,又怎会无视山下弟子……” 阵灵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可是南灵歌稍微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像是专门为自己来的。 现今的她其实没什么真正的仇人。 唯一的一个便是薄野藏。 薄野藏一来恨她当年拼了老命令他修为大损,二来想要鬼境的炼鬼术。 不过就他那个胆子,他会跑到南谣仙尊的地方来闹事? 除非他知道风华忌不在家,一时半刻的回不来…… “与赤淆打斗的可是个红衣男子?” 南灵歌看不到雾中情形,便只好问阵灵。 “不是,是个穿花衣赤着脚的干瘪老头,长的忒丑。” 只要是雾煞范围内发生的事,阵灵想看便能看得到。 花衣,就是多种颜色拼接成衣的统称。 南灵歌当初在下丙也是穿花衣的。 花衣、赤脚、老头? 南灵歌没听说过这般人物。 能与赤淆打上这么久,应该是很厉害,很有名的。 “老东西邪的很,像个变戏法的,一把一把的扬沙子,还都是带色的,一时黑一时红一时绿的……煞是好看。” 阵灵背对着雾煞,却能将其中情形知道的清清楚楚。 南灵歌瞪大了眼睛拼命向雾里望,却只能听见兵器相撞和赤淆兴奋的喝声。 赤淆本就好战,若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就连自己是谁都要记不得了。 门外的虫墙仍在,只是悉悉索索的声音被打斗声掩盖了下去。 “老东西一身是毒,姓赤的脸都毒绿了,又紫了,又黑了……” 阵灵话唠一样的唠叨着,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他怎么样了?” 南灵歌开始觉得担心了。 “除非被打到魂飞魄散,否则他便是想死也不容易。” 阵灵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忘记鬼境之魂的不同之处了么?” 魂魄既是不归天地,天地间的一些规则对他们的约束力便不大。 但因为他们身在天地之间,又不会完全的没有约束力,只是比起其他人来要浅许多。 这个南灵歌早就知道,不过她总是想不起来。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原来是你!” 雾中突然传来赤淆一声大喝。 南灵歌微微一惊,赤淆竟然认得对方? “当初你与那姓薄的暗算老子,今日落到老子手里,保管你有去无回,哈哈哈……” 大笑声中,兵器碰撞声愈发的快了。 赤淆这般一嚷,南灵歌便想起了一些旧事。 当初她独下归池,风华忌将赤淆引走去追杀薄野藏,追到西凌境内时出现一个戴面具的银衣男子,与薄野藏联手,令赤淆吃了不小的亏。 那时风华忌曾提过巫、蛊之术,赤淆似乎是中了很厉害的蛊,因为身体特殊,再有风华忌帮忙才没出什么大事。 如果花衣老头就是银衣男子,以赤淆的性子,还是会吃暗亏。 说不定现在已是百毒缠身了。 “去帮他一把吧。” 南灵歌软语相劝,“便是不为他也要为仙尊的颜面想一想,仙尊断不会喜欢有人在南谣山上闹事。” 阵灵斜着眼道:“仙尊只让我看着你。” 南灵歌扬起下巴一点屋外的虫墙:“现下不用你看着我也不会跑出去。” 她怕极了那东西,只是听声音便觉得毛骨悚然。 阵灵仍是斜着眼道:“仙尊一心一意待你,你可不能三心二意。” “你懂什么叫一心一意什么叫三心二意?” 南灵歌见阵灵不为所动便懒得再与它废话,侧耳听了一阵,感觉赤淆并没有退败的迹象,便又抄着手坐回几后。 盯着小炉看着,南灵歌眼神不自觉间便变得呆滞起来。 片刻之后忽然鬼使神差般的伸手掀开盖子。 ‘呼~’ 一团金红的火焰蓦的冲了出来,瞬间便冲到了门外。 “呃……” 南灵歌茫然的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蠢事。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门外便响起密集的噼啪声。 金红的火焰转眼间便将结界烧出个大洞,同时也烧死了大片的虫子,直接冲天而去。 阵灵飘过来绕着她转圈圈,一边转一边幸灾乐祸的说道:“你完蛋了,你把瞒天之灵放跑了,你死定了。” 南灵歌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自觉理亏便只能弱弱道:“……我不是有心的……是它……”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察觉自己受到了蛊惑。 她的身子是瞒天炼的,炉中关着的是瞒天之灵。 两者之间便是被强行分开了,仍有着不可斩断的联系。 于是瞒天之灵便强行控制了她的身体,让她掀开了盖子。 可是瞒天为什么要逃? 139 巫毒 受到蛊惑而放跑了瞒天之灵,南灵歌心里十分不安。 不是怕风华忌会难为她,是真心觉得过意不去。 毕竟掀开盖子那只手是她的,可她又实在没本事去将瞒天之灵追回来。 她正纠结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两道身影从天而降,转眼便落在了屋外。 一白一青,白衣的那位右手还托着一团金红的火焰。 风华忌回来了! 南灵歌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匆匆跑到门边便见风华忌手中那一团火焰顷刻变大,如一条火龙般呼啸而出,转眼间便将远近的虫墙烧了个干净。 “你回来啦。” 南灵歌讪讪的挪到一旁。 风华忌淡淡看她一眼,扬手将缩小的火焰丢进了雾煞中。 一声惨叫随即传来。 转而便听到赤淆扬声大骂:“哪个混账多管闲事!” 风华忌微一摆手收回火焰,阵灵随之冲进了白雾之中。 只是一转眼,阵灵便又飘了回来,乖巧的说道:“禀仙尊,那老东西扔下一地虫子跑了。” 对上风华忌的时候,阵灵是个寡言少语,听话懂事的老实‘孩子’。 风华忌点了点头,阵灵便又飘走,赤淆高大的身影在白雾中显现出来。 原来他离着房子很近,就在虫墙的另一端。 阵灵先前说他的脸一时黑一时紫什么的,呃……他岂只是黑了紫了,露在外面的皮肤简直比彩虹的颜色都要丰富。 南灵歌张大了嘴巴,呆呆看着五颜六色的赤淆踏着满地虫尸大步走来。 “堂堂仙尊背后偷袭,你还要脸不要?” 赤淆一开口,南灵歌便觉得头疼了。 “老子眼见着就要把那混账东西斩于刀下了,你……” ‘扑通’! 话没说完,赤淆仰面栽倒。 “赤淆!” 南灵歌惊呼着扑了上去。 “莫碰他,他中了蛊毒,不过无甚大碍,调养一阵便好。” 风华忌将她拦下,转身唤出阵灵,不知将赤淆卷去了何处。 风华忌说的话,南灵歌一向是信服的。 他说没事那便没事。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南灵歌看到风华忌手中的火焰,干巴巴的道着歉。 风华忌行入屋中将火焰丢回炉内盖好盖子,云淡风轻的说道:“无妨。” “……” 他这般的大度,南灵歌觉得更不好意思,刚想再解释解释,药当心便扑了上来,急吼吼的叫道:“仙尊啊,快跟我去救命啊。” 看样子他是要去抱风华忌的手臂,风华忌不得不在两人之间设上一道蔽障。 否则药当心便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紧贴着他不放。 那只像孩子的猴子如今正老老实实攀在他颈上,怯生生的偷看风华忌,似乎对他十分忌惮。 “你师父是得道高僧,没那么容易出事。” 风华忌走到门口,袖中挥出数道银光落入雾煞阵中。 “我已将雾煞阵转成杀阵,日后莫要擅闯南谣,我若不在左近,若是出了事想救都来不及。” 说话间招来了阵灵。 原本化形成巨大白脸的阵灵,现在变成了一个形貌模糊的童子模样。 南灵歌和药当心看着蹦跳而来的阵灵有些不明所以。 趴在药当心肩上的怪猴子却蓦的惨叫一声,一头扎到了药当心衣襟里,屁股就撅在他脸侧,看起来吓的不清。 阵灵进到屋里绕着风华忌转了一圈,又对南灵歌作了个鬼脸便飘了出去。 南灵歌不解道:“它变成这般模样会很厉害么?” “切莫只看外表。” 风华忌一指药当心身上的怪猴子,淡淡道:“譬如说它,如今它看着无害,却比当初不知要凶戾多少。对了,单灵呢?不是该陪着你才是么?” “我让她出去玩了。” 南灵歌看了眼怪猴子,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好些事情。 “小乖才不凶呢,小乖最乖。”药当心听风华忌说怪猴子的坏话便有些不乐意了。 “小乖……” 这名字…… 风华忌淡淡道:“它便是当初的魃妇,被薄野藏以邪巫之术炼化而成,后又被薄野藏打回原形,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那一阵子南灵歌在昏睡着,确实是错过了不少事情。 “原来是它……” 南灵歌转眼望去,药当心立刻护紧了怀中的怪猴子。 现在南灵歌知道它便是让她吃过大亏的魃妇,谁知道她会不会秋后算账。 药当心正紧张着,风华忌忽然说道:“将你那只魃拿来。” 药当心一脸警惕的问道:“仙尊要它作甚?” 风华忌淡淡道:“你还想不想救你师父了?” 救师父跟它有什么关系? 药当心与南灵歌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怪猴子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 “拿来。” 风华忌依然不解释。 传说中的高人便是这副德行。 药当心犹豫了片刻,慢吞吞将怪猴子扯了出来,慢吞吞挪到风华忌身边道:“还请仙尊莫要伤到它,它虽是怪物,但没做过恶事,还曾舍身救我……啊!!!” 他话未说完风华忌已将怪猴子扯了过去,伸指在怪猴子颈上一划,便有鲜血喷涌而出。 怪猴子疯狂尖叫挣扎,药当心惊呼一声飞身去抢,风华忌轻轻一抖大袖,药当心便踉踉跄跄跌到了南灵歌身旁。 南灵歌伸手扶住了药当心,拧着眉头看风华忌将怪猴子的脖子对准了小炉。 怪猴子喷出来的鲜血一滴没浪费的流进了小炉。 片刻后风华忌伸手在怪猴子颈上一抹,随手抛向了药当心。 药当心伸手接住,又是心疼又是恼怒的察看怪猴子的伤口。 却见怪猴子的颈边干干净净,既没有伤口也没留下血迹。 药当心松了口气,哄孩子一般抱住了怪猴子。 怪猴子顺势搂着药当心的脖子吱吱大哭,哭的那叫一个委屈。 风华忌慢吞吞以掌心之火炼着小炉,淡淡道:“此魃血中有巫毒,有蛊毒,你师父八成便是着了它的道。” 药当心一怔,回过神来后立时大怒:“它血中若真是有毒,我成日与它在一起怎么没事?” “就因为你成日与它在一起才会没事。” 风华忌说话间伸指虚虚一划,药当心的衣襟忽一下散开,露出胸口处一片淡淡的红斑。 140 帮还是不帮 药当心背对着南灵歌,南灵歌便未看见他胸前的红斑。 等她凑过去想看个究竟时,药当心已揪紧了衣襟,一张俊秀的脸变的惨白惨白。 怎么了? 南灵歌一头雾水的看向风华忌。 风华忌道:“他中了巫、蛊之毒。” “我才没……啊……” 药当心惊呼一声,直愣愣看着被扯开的衣襟,再直愣愣的看着正盯着自己胸口猛瞧的南灵歌。 要不是时机不对,他便要大喊非礼了。不过一愣神的时候,南灵歌的手便摸上了他的胸口。 “啊……你干什么!” 药当心吓的向后一跳,手忙脚乱的去掩衣襟。 等他抬起眼来的时候,发现风华忌正拿个洁白的帕子细细的给南灵歌拭手。 药当心怒道:“用不着这样吧,我身上又没毒……” “幸好你身子特殊,蛊毒难以依附,否则现在你便会比他严重得多,还有,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男子,你不可轻易触其肌肤……” 风华忌絮絮叨叨的嘱咐着,南灵歌一声不吭的听着,眼睛始终瞄着药当心的胸口。 便是风华忌不嘱咐,打死她她也不会再摸药当心胸口。 先前只是轻轻一触,她便感受到了肌肤下的细微的震颤。 若是药当心没有惊叫而退,她便要落荒而逃了。 到现在她手上还残留着麻痒的感觉,那种被小虫子爬过的感觉从手心向上蔓延到头顶,令她整个脊背都跟着嗖嗖发寒。 还好有风华忌在帮她擦手,还顺手摸了摸她的头,这才抚掉了一身的恶寒。 被无视了的药当心狐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看了半晌突然冒出一句:“仙尊算是师妹的师祖吧?” 南灵歌看着风华忌道:“算吗?” 风华忌道:“不算。” “哦。” 南灵歌点了点头,他说不算便不算罢。 她才不想要个师祖。 药当心不服气,“怎么不算,小师妹曾在南谣门下,仙尊自然便是你师祖?” 这个药当心吃错药了? 干什么非得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风华忌是不是她师祖跟他有什么关系? 南灵歌满眼问号的看向了药当心,风华忌瞥了药当心一眼淡淡道:“你不急着救你师父了?” 药当心撇着嘴道:“我急有什么用?” 能救他师父的人不急,只顾着与自己的徒孙卿卿我我。 或者是徒孙的徒孙? 药当心不知道怎么算,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师父跟徒弟相恋已经是大忌了,风华忌竟然…… 风华忌拉着南灵歌一同坐在几后淡淡道:“想救你师父简单,你将那猴子烧成灰便可。” ‘猴子’听到风华忌的话立时一声惨叫,再次将脑袋钻进了药当心怀里,屁股就贴在他脸旁。 药当心仍是不介意自己的脸贴着‘猴子’屁股,双手护着‘猴子’大睁着眼睛叫道:“不关它的事。” “你说不关便不关罢,你若不舍得伤它,那便将它的主人烧成灰也可。” 风华忌将炉中的瞒天之灵取出。 将小小一团金红焰火揪来扯去,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南灵歌看着火焰,忽的说道:“这小东西不太老实,先前就是它控制了我的身子,我才掀了盖子让它跑了。” 瞒天之灵似乎听得懂她的话,立时便张牙舞爪,看样子要扑到她脸上去。 风华忌伸手轻轻一拍,瞒天之灵立刻偃旗息鼓,老实下来。 药当心凑到几前坐下,苦着脸道:“仙尊啊,您老人家刚才说的是真的?” “不是,我在逗你玩。” 风华忌将瞒天之灵又投入炉内,随手又扔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这么一说,药当心反倒是信了,揽着极为不安的‘猴子’愁眉苦脸的说道:“它原本的主人是薄野藏啊,我打不过他啊……” 反正他是不会拿‘猴子’开刀就是了。 南灵歌道:“那便烧了它啊。” 魃妇差一点要了她的小命,她对这只怪模怪样的‘猴子’没什么好感。 “不行!” 药当心立马把‘猴子’藏到身后,警惕的盯着南灵歌道:“它是我救命恩人。” 南灵歌唇角微微一扯,似笑非笑的问道:“它重要还是你师父重要?” “当然是……都重要。” 药当心悻悻然瞪了南灵歌一眼,转而将脸凑近风华忌,近乎谄媚般的说道:“仙尊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您老人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啦,这世上就没有您老人家办不到的事……” 风华忌淡淡道:“我很老么?” “不老不老,当然不老,您老……呃……仙尊是这世上最英俊最潇洒的男子,皎皎如天上月,熠熠如天上星,渺渺若天上云……” 拍马屁的话滔滔不绝由药当心口中往外冒,南灵歌听的唇角直抽,哭笑不得。 可是当她看到药当心眼里满满的祈求之意时,心便软了下来,叹息一声道:“你不需如此,他会帮你的。” “真的吗?” 药当心不太确定。 “我会吗?” 风华忌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 南灵歌长眉一扬:“不会吗?” 风华忌轻笑:“我不是已经告诉他方法了,他自己优柔寡断我能如何?难不成我要亲自去找薄野藏?便是我去了,也没把握能捉到他,他的为人,你最清楚不过。” 后一句话说的倒是没错。 原先赤南歌天南地北追着薄野藏跑,也没能将他如何了。 特别是在她用两败俱伤的打法后,他根本就是连打都不肯与她打了。 后来见到她受伤了才跑出来落井下石,结果也没落得什么好。 好歹他也算是一宗之主,当世也找不出几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却是在不能稳占上风的情况下便会逃遁或是下暗手。 欺负起晚辈来眼都不会眨一下…… 一提起薄野藏来,南灵歌与药当心眼中都露出了鄙夷之色。 不过药当心最关心的还是风华忌讳到底会不会帮忙。 怎么个帮法? 让他杀‘猴子’他是不干的,杀薄野藏又没那个实力,听风华忌的意思又不肯亲自去拿薄野藏…… 可是看南灵歌的意思却是他会帮忙…… 药当心在神情淡然的两人之间看来看去,满脸都是茫然。 141 恐怖的药丸子 药当心决定赖上风华忌了。 实在不行他便一哭二闹三上吊,总要缠到风华忌去救命才行。 风华忌坐他便坐,走他便走,死死的盯着不放。 南灵歌坐在榻上打着呵欠道:“唉,我不是说了他会帮你么,你莫要总缠着他,惹了他不高兴不肯帮你了看你到哪哭去。” 药当心不理她。 她说的话有什么用啊,得风华忌说了才算啊。 看风华忌的样子根本就没有要与他走一趟的意思啊,他那可怜的师父啊…… 药当心与‘猴子’脸对着脸,愁眉苦脸的问:“真的是因为你吗?你知道自己身上有毒吗?你不知道的吧?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你要是想害我当初就不会救我了,你也不是存心要害我师父是不是……” ‘猴子’也苦着脸,口中‘吱’个不停,像是忙着解释似的。 一人一‘猴’吵的不行,南灵歌忍了片刻叹息一声道:“药师兄,仙尊正在炼药,你还是莫要扰他罢。” 风华忌看着是个好脾气的,实际上又没那么好。 药当心聒噪又多动,只要睁着眼几乎就没个消停的时候,风华忌喜净,再被他闹下去,南灵歌觉得他会倒霉的。 “仙尊在炼药?” 药当心很没自觉的抱着‘猴子’凑到风华忌身边。 “是啊。” 风华忌淡淡道:“我想看看能不能炼出一种能让你彻底安静下来的药。” “仙尊骗人。” 药当心仍是没有自觉,笑嘻嘻的贴向风华忌道:“仙尊是不是在炼救我师父的药?” 说话间已经要蹭到风华忌身上了,睁大眼睛拼命往炉里瞧。 南灵歌喃道:“你要倒霉了。” “啥?” 药当心没听清。 下一瞬,他便莫明其妙的出了屋,四周一片浓浓的白雾。 一个形貌模糊的小人蹦蹦跳跳向他跑来,白雾中洒下一片诡异的笑声。 ‘猴子’一声惨叫,药当心还没回过神来,屁股上便被重重踢了一脚,葫芦般的滚了出去。 “啊……” 屋外传来药当心的惨叫,南灵歌眉头微微拧了拧,低低问道:“你将防阵改成杀阵,他没事么?” 风华忌道:“死不了。” 他已让阵灵手下留情,但药当心也不会好受就是了。 既然不会有性命之危,南灵歌便放下心来。 在榻上躺了片刻后忽的坐起来道:“哎呀,我忘了单灵还在山下,若是她想上山……” 风华忌道:“她已经回去了。” 南灵歌奇道:“什么时候回去的?” 风华忌淡淡一笑:“我既回来了,你便不需要旁人。” “……” 这话说的…… 南灵歌瞪大眼睛,被风华忌笑的打了个冷战,赶忙转了脸。 “她将游多多带走了么?” 风华忌道:“不知。” “好歹你才是南谣之主罢……” 南灵歌颇为无语。 风华忌不接她的话,只淡淡道:“日后应会越来越不太平了,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是啊。” 南灵歌叹了一声。 薄野藏就是个脑子有毛病的,好像不是在搞事就是在搞事的路上。 当初便是因为捉了鬼众去炼成不尸鬼不的东西才惹得她大怒,现在又炼了魃妇,鬼知道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且他还不满足于一个人搞事,邪巫之术在加上蛊术,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南灵歌摇了摇头,抛开那个烦人的薄野藏,低低问道:“药当心中的术不要紧吗?” “暂时不要紧。” 两人的谈话就此终结,因为风华忌闭上了眼睛,全心全意催动瞒天之灵炼起了炉中的东西。 这一炼便是一夜。 天亮后,风华忌睁开眼睛,眸光清亮,熠熠有神。 忙碌一夜,并未在脸上留下疲惫之色。 风华忌慢吞吞由炉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黑中泛红,软塌塌一滩烂泥般的药膏饼。 药膏饼子一取出来,立时便有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传来了出来,散的满屋子都是。 南灵歌立刻屏住呼吸,却还是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她敢肯定,先前她闻到了烂泥,腐肉,粪便…… 总之是许多种恶心气味融合在一起的气息。 这种东西,打死她她也不会吃。 谁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风华忌则是十分淡然,可能他早就屏了气,所以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看着手中颜色和气味都十分恐怖的东西,风华忌微微叹了一声道:“第一次炼,也只能如此了,也不知会不会……” 后面的几个字只在唇边溜过,南灵歌没听清楚,但是揣测应该是‘会不会吃死人’之类的话。 所以说这丹药是他胡乱炼的? 南灵歌没问,这时她才发觉风华忌的手上覆着一层淡淡的灵气,并不算与药膏饼子直接接触。 她只是安静的看着他将一滩烂泥加了些什么东西揉搓成一个个药丸。 药丸看着像模像样的,若非亲眼所见,没人会知道原型有多么恐怖。 药丸做好了,阵灵便将半死不活的药当心拖到了门口,扔在地上便蹦跳着走了。 怪猴子脑袋钻在药当心胸口里露着屁股瑟瑟发抖。 药当心看着没有外伤,但是双眼无神,嘴巴大张,口水哗哗的流着也不知道去擦。 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副模样。 风华忌随手将三颗药丸抛了过去,正好落在药当心手里。 药当心缓缓将手举到眼前看了看,又放在鼻端用力嗅了嗅…… 那么臭的东西,他居然凑到鼻子前去闻?而且还没什么反应? 南灵歌瞪大了眼睛,有些钦佩起药当了。 “呕……” 下一瞬,药当心便拼命的干呕起来,呕的惊天动地,呕的泪花闪闪,手指颤抖着指着南灵歌,想要骂人却又呕的说不出话来。 又不是我给你的,你拿我撒什么气? 南灵歌转了脸去看风华忌,想知道那么恐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风华忌一脸淡然的说道:“救他师父的药。” 他话音才落,药当心立刻便停了干呕,猛的窜了起来,没头苍蝇般的找起来先前被自己随手丢出去的药丸子。 药当心满屋子乱窜,风华忌看也不看,对南灵歌淡淡道:“想不想去北照?”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142 福运、噩运 只要不是一直被关在屋子里,去哪里南灵歌都是愿意的。 于是便与风华忌、药当心一同去了北照。 药当心归心似箭,手里紧握着三颗臭气熏天的药丸子,像护着稀世珍宝似的。 怪猴子趴在药当心背上,被熏的奄奄一息。 药当心一路板着脸,觉得仙尊很坏,非常坏,而且还很不仙尊。 不仅将他丢出去被阵灵当球踢,还差点把他给臭死。 如此这般欺负一个小辈,跟薄野藏那个衰人有什么区别? 要不是看在仙尊会救他师父的面上,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风华忌了。 用御风之术,很快便到了北照的通佛寺。 在寺门前三人停了下来,药当心急急便想进门,风华忌将他拦下,淡淡道:“这东西在你手里始终只会是只身怀巫蛊之毒的丑猴子,你还想将它带回去继续戕害他人么?” 药当心一怔,随后转眼,满眼纠结的盯住了‘丑猴子’。 丑猴子察觉到了危险,立时便惨叫着向药当心怀里钻。 药当心的脸便也揪成了一团,痛苦的像是有人要抢他儿子似的。 风华忌视若不见,淡淡道:“将它交给我,清了它身上的毒后再还你。” “啊?” 药当心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风华忌。 这一刻,风华忌在他眼中立刻变得无限高大,周身金光闪闪,如神佛一般慈悲伟大。 “多谢仙尊。” 片刻后,药当心将丑猴子从怀里扯出来塞到了风华忌手里,眼里的感激汇成了汪洋,汹涌的扑向无限高大的风华忌。 “……” 南灵歌对变脸如翻书般的药当心颇为无语。 “仙尊请~” 药当心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的请风华忌入寺。 风华忌颇为嫌弃的揪着丑猴子的脖子,药当心也能对丑猴子满脸哀怨视而不见了。 进到寺中,风华忌开口便道:“寺中禁地入口在何处?” “在那里。” 药当心信手一指,随后疑惑道:“仙尊为何有此一问?” 风华忌唇角一勾:“因为我要进去。” “啊……?” 药当心吃了一惊,“禁地只有寺中弟子才可进入,仙尊若是想去,得我师父师叔同意才行。” “哦。” 风华忌微微点了点头,“你还不快去救你师父?” “对了,你寺中应该不只是你师父中了毒,其后但凡与他接触过的应该都被波及,你看看中毒的人数,将药丸与他们分食了便是,你也要吃。” “还有,此药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压住蛊毒,中毒之人近期莫要擅动真气,待我找出治本之法再行医治。” “若是擅动,蛊虫便压制不住,吸食真气之后便会快速成长,用不了多久便会将噬穿血肉,破体而出。” “哦对了,离了它之后,你体内的蛊虫便会快速繁衍,向外啃噬血肉,向内吞噬五脏……” 风华忌说的很慢,每一句话说出来,药当心脸色便要惨淡一分。 等他说完了,药当心已是面色惨青,摇摇欲坠。 “快去罢,晚了就来不及了。” 风华忌话一说完,药当心立刻踉踉跄跄冲了出去。 南灵歌脸色也很难看,指着风华忌手中轻轻扭动着的丑猴子颤声道:“它身上的蛊那么恶毒,你还敢碰它?” 风华忌淡淡一笑,温柔柔望着她道:“若是我也中毒了怎么办?” 诶? 南灵歌觉得这个问题很可怕。 “你……已经中毒了?” 不过是几个字而已,南灵歌却说的颇为艰难。 “若是我中毒了,你……” 话未说完,风华忌便直了眼。 因为南灵歌扯开了他的衣襟。 他对南灵歌没有防备,也不曾想到她会突然间便出手。 于是,堂堂仙尊大片胸膛便暴露在了南灵歌眼前。 风华忌皮肤很白,要不然也不会被赤淆骂成小白脸。 身上的皮肤也是一样,肌理细腻、光滑如玉,锁骨很美,每一寸肌肤都很美…… 南灵歌仔细认直的观察了仙尊的胸前,确定一个小斑点也没有后,大大松了口气。 接下来,南灵歌又仔细观察了风华忌的手掌手臂,发现这个男人就连手掌手臂都长的分外精致好看。 瘦不露骨,线条优美,肌理细腻柔滑…… 她是个女人都觉得羡慕了。 “你应该没中毒。” 南灵歌体贴的帮风华忌掩好衣襟,放好衣袖。 对她那般自然而然的动作和表现,风华忌眼底藏着一丝无奈。 他差一点都要脸红了,她扯了他的衣襟,盯着他的身子看了半天,竟然一点异色也没有,是他魅力太低还是她的心太大? 还是,她根本就是不解风情? 嗯…… 应该不是。 当初的赤南歌对落清修,可算得上是痴缠了,总是挽着落清修的手臂,喜欢喂他吃东西,喜欢枕着他的腿睡觉,喜欢让他背着…… 但那也只是依赖而非情爱。 可若说她完全不懂情爱也不对。 她对风南白的感情明显带着喜欢。 不深,但对他绝对没有。 仿佛她对他的爱已被岁月消磨殆尽了。 也或许是她的魂魄是经过万魂修补而成,她可以是赤南歌,可以是南灵歌,唯独不再是昭瞬。 也永远不会再想起他与她纠缠最深的时光了。 一想到此,风华忌便有些黯然。 终究逝去的便不会回来。 时光如此,情感亦如此 现在的他看似淡淡然掌控全局,实际上根本不知该怎么面对两人纠缠几世的恩怨。 不过像上一次一样洒脱放手是不可能的。 因为前次在未彻底了解因果之前,他觉得是她欠了他的,他既然心在仙途,那么前世的恩怨放下,对他有益无害。 此次却是他欠了她,欠的无论怎么还也还不清。 歉疚是绝对,至于爱…… 现在的风华忌不太清楚到底对一个人产生什么样的感觉才可以算成是爱。 简啻爱昭瞬么? 风华忌不知道。 他只是体会到了简啻刻骨铭心的悔和痛。 落清修爱赤南歌吗? 风华忌也不知道。 他体会过落清修前期的欢喜和后期的怨愤。 或许昭瞬才是一个真正懂爱的人,可是他与南灵歌,都无法站在她的角度去体会了。 143 你回来了 现在的风华忌也分不清自己对南灵歌的感觉是什么。 他想保护她,照顾她,让她永远不被伤害,无忧无虑过完一生。 想牵着她的手,向她敞开自己的怀抱,让她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逍遥度日。 最想做的是让她脱离鬼境,如此在她死后便可以投胎。 而他最大的目标,是让她踏上仙途。 仙人虽不是真正的长生不死,但至少她会有很漫长的逍遥岁月可度,不需在人经历生老病死,爱恨情仇。 若有可能,他愿意一直照顾她,以什么方式陪在她身边都可以。 可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的缘份不可能永远维系下去。 因为他的所做所为,这一世的相遇恐怕已耗尽了他所有的福运,所以他应是永远不能成仙了。 她却未必。 她从未真正作恶,手上染了鲜血也是因为他而已。 因在许久以前种下,这一世便要收获结果了。 他只希望能给她最好的结果。 南灵歌不知道风华忌心里千回百转着,好奇的问道:“我们去佛门禁地作甚?” 风华忌道:“不想拿回你的刀了么?” “呃……” 南灵歌摸了摸脑袋,觉得有些尴尬。 她又忘记扼灵了。 最近她总是心神恍惚,很多时候脑中一片空白。 看着像在深思,其实只是纯粹的发呆。 风华忌又道:“顺便去看看薄野藏还有什么宝贝。” “好。” 这个提议南灵歌喜欢。 “不过以他的性格,但凡有一丝不妥便会立刻退却。” 说起薄野藏,南灵歌不自觉便带了鄙夷。 一宗之主,当年被她追着满天下的跑,又不是打不赢她,只是他从不愿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事。 也亏得他这性格,否则当年吃亏的一定是赤南歌。 “先去看看再说。”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禁地入口附近。 风华忌将南灵歌轻轻一揽,两人身影同时消失。 守护禁地入口的僧人只觉得有一缕浅浅的风由身边拂过,两人已冲入禁地,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上一次来时,南灵歌全神戒备提心吊胆。 这一回有了风华忌,加上魂魄仍被躯体压制着,法术施展不出,她便彻底放任自己当个废人。 也只有与风华忌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如此的放心。 从一开始,她便相信风华忌的实力和人品。 莫明的觉得只要是他在,她便不会有危险,他也不会在生死关头将她抛下不管。 于是她便安心的当个睁眼瞎,任风华忌牵着手,散步一般走在充满了危险的黑暗之地。 若是遇到崎岖不平或是泥泞肮脏的地方,风华忌便会将她轻轻托起飘然而过。 风华忌好像并没有斩杀路上遇到的怪物。 有时能听到四面如潮水般涌上来的嘶吼声,也不见他有什么大动作,很快便会脱离出去。 “你看得见?” 南灵歌觉得风华忌走的颇为随意,每一步却又十分自信。 “看不见,但感觉得到,你要知道,只要是存在的东西便没有什么是绝对无迹可循的。” 风华忌的声音比脚步还要轻松。 “看不见不代表听不见,听不见也能嗅得到,嗅不到也能感觉到。” 南灵歌便仔细听了听,认真嗅了嗅,再专心感受了一下。结果…… “咱们附近有东西么?” 她能嗅到腐肉烂泥的味道,很浓。 浓烈的味道似乎充斥着整个空间,便是真有什么也被掩盖了下去。 先前她一直闭着气,猛的嗅到恶臭之气,立刻便将脸凑到了风华忌身后,狠狠吸了口他身上的气息。 冷香萦绕鼻端,将臭气挤了出去,她这才安心的继续闭了气。 至于听嘛,她只听到四周死寂一片。 感受? 她只感受到风华忌的手很温暖,很柔软,有他在身边很安心。 风华忌的回答是轻轻扬了扬大袖。 一串凄厉的尖叫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果然成了废人。 废人便废人吧,南灵歌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一点都不觉得难过。 风华忌轻笑了一声,将她的握的更紧了些。 感觉中向前走了并不久风华忌便停了下来。 他停南灵歌便停也不多问什么。 片刻后风华忌又轻笑了一声,淡淡道:“你的刀自己长脚跑了。” “……” 南灵歌怔了片刻,惊喜而道:“这么说他已经可以化形了?” 惊喜过后,便又有些尴尬。 她这个当主人的没用,害得刀灵不得不自食其力,自己想办法化形。 其实现在的刀灵根本就不需要她这个主人了。 赤南歌时期,可与刀灵并肩作战,南灵歌时根本就只是依赖着刀灵。 现在他既然能够化形了,那不如…… “你想放他走?” 明明看不见她的表情,风华忌却还是能察觉到她的心意。 “是有那么一点。” 南灵歌也不隐瞒。 风华忌带着她继续向前走,低低问道:“你舍得吗?” “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南灵歌轻笑一声道:“可能是因为分开的太久,可能是因为我死过一回,心里总觉得他不应该是我的东西,总觉得我不是赤南歌了。” 不是赤南歌,就更不会是昭瞬。 有意无意间,南灵歌总是在向他表达自己内心里真实的想法。 “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他因你而生,便是他能够化形,也无法摆脱你们之间的羁绊。” 风华忌每一次也都在阴晦的表明自己的态度,不给她脱离前世的束缚的机会。 南灵歌微微叹息一声,不想与他争辩。 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周身泛着红光的颀长身影便在此时出现在两人身前不远处。 刀灵仍如从前化形时一般穿着宽大飘逸的黑衣,及地的黑发披风一般披在身后,五官极精致,又极妖异,尤其是那双红眼,简直就是妖的勾魂夺魂魄。 刀灵抱着手臂,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不阴不阳的说道:“哟,现在有了仙尊护着便要抛弃我这把破刀了?” 那么妖,那么美的一个男子,可惜一开口,便酸的让人倒牙。 南灵歌唇角慢慢翘起,缓缓吐出四个字:“你回来了。” 144 欲哭无泪 刀灵抱着手臂,缓缓走到南灵歌面前,微微垂下脸用低低哑哑的声音说道:“我一直都在。” 本应是一句很感人的话,可惜他唇角那一抹笑意太邪,眼神太过勾人,声音太过性感,像在刻意引诱着她似的。 风华忌的感觉便不好了,下意识便将南灵歌藏在了自己身后。 刀灵实在太过邪魅了。 狐狸精什么的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 见到风华忌的举动,刀灵不满的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问道:“仙尊这是何意?” 风华忌淡淡道:“你身上邪气太盛,与她气息不合,离得近了会令她觉得不适,同时也会激起瞒天的攻击之意,令她更难控制身体。” 两个同样挺拔颀长的男子站在一起,一个清洌如同的白月光,一个是黑暗中怒放的虞美人,反差极大。 “仙尊的意思是我永远不能接近她么?” “除非她的魂魄能反制身体。” “呵……” 刀灵轻笑一声道:“我若能压制住本身的气息呢?” 风华忌淡淡道:“你永远都无法彻底压制。” 南灵歌在他身后有些遗憾的点了点头。 风华忌说的没错,扼灵是用鬼境幽心石炼的。 鬼气、煞气、怨气凝聚于一块石上,经过许许多多年才成为一块幽心石,无论如何也清除不掉本身的气息。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当初她用同一声石头给自己炼了身子又炼了刀,原本是再契合不过的,可惜她原本的身子早已不见,现在的身子是仙器所化,自然会与刀灵不合。 刀灵似笑非笑的问道:“仙尊觉得我该如何是好呢?” “暂时莫要离她太近。” 风华忌淡淡说了一声,便拉着南灵歌继续向前走去。 刀灵毕竟不是赤淆,不会穷追猛打,也不会纠缠不放。 南灵歌走了几步回头去看,刀灵只是潇洒的对她挥了挥手转身便走,很快便隐入了黑暗之中。 风华忌道:“你不必担心他,他在此地比我们要安全许多,在其他妖物眼中,他也是个妖物。” 南灵歌道:“难道妖物之间便不会打架么?” 风华忌道:“此地的妖物都被困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便是想打也打不成。” 南灵歌‘哦’了一声便沉默下来。 两人向前走了不远,风华忌再次停了下来,似乎在凝神分辨着什么。 片刻后轻笑一声道:“刀灵好似与人打起来了。” “是么?” 南灵歌疑惑的应了一声,凝神细听了片刻,挫败的摇了摇头。 她听不见。 她的感知被瞒天炼成的壳子遮挡着,变得很弱。 “会是谁?薄野藏?” 感觉不到,便只好开口去问。 风华忌向来路弹出一抹灵光,片刻后摇了摇头道:“好似是赤淆。” “赤淆?” 南灵歌怔了怔,随后苦恼的耙了耙头发,茫然道:“我最近好似有些不对,有些事若是别人不主动提起,我便完全想不起来。” 比如刀灵,比如赤淆。 风华忌不说,她都想不起来这两位的存在了。 不过赤淆不是应该在南谣山上么? 风华忌淡淡道:“你的魂魄被瞒天压着,你自己又不肯努力冲击,再这么下去,你怕是要变成行尸走肉了。” 有这么严重? 南灵歌一脸茫然。 “若不是我一直控制着瞒天,现在你的魂魄八成要被它吞了。” 风华忌微微叹息了一声,转了身面对着她,将她两只手都收入了掌心之中。 虽然南灵歌看不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在认真的注视着自己。 她便也微微仰起脸,努力睁大眼睛对望过去。 “从我与你讲了那个故事之后,你便日渐颓废,再无从前的战意和生机,为何。”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风华忌的声音清凉如水,缓缓流淌于耳侧。 南灵歌的手微微缩了缩,似乎想要抽回。 风华忌却不给她退缩的机会,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南灵歌一向知道当风华忌表示坚持的时候,便没有转圜的余地。 而在绝对的黑暗之中互诉心意,似乎比面面相觑时要容易些。 南灵歌垂着头沉默了片刻,长叹一声低低道:“我只是觉得有些没意思。” 风华忌追问:“没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意思呗。” 南灵歌声音恹恹。 风华忌淡淡道:“是觉得人生无趣了么?没有值得你去努力,去追寻的东西了么?” 南灵歌低低道:“差不多吧。” 当她还只是魂魄的时候,所想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有具躯体附魂,与小山灵一同离开南谣在人间走走转转,不必再躲躲藏藏,也不用被其他弟子欺负,不用怕霍敛堂那个老色鬼。 等她成为南灵歌后,便想着学些本领,早日逃离风华忌的魔掌,与单灵一同游戏人间。 有大师兄护着,有单灵陪着,前路虽然曲折,但还是颇为向往的。 后来呢,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身上的担子便越来越重。 要想办法恢复自己的实力,想办法解决鬼境的困境…… 结果兜兜转转一大圈子绕下来,她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用做了。 她曾梦寐以求的早已远去,每个人都有了自己要走的路,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外人。 现在她不用再自己多想什么了,风华忌会替她想,替她做,并会做的比她好千倍万倍。 她也没有自己的路可走了,她只能走风华忌为她选择的路。 所以,她便觉得没意思,了无生趣倒不至于,不过倒真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了。 她的心思,风华忌了解,但在她魂魄彻底控制身体之前,他还是会拘着她。 他也没多说什么,沉默了片刻后,便拉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 南灵歌垂着脑袋走的心不在焉,等她发现自己的手空空落落的时候,已经被一群看不见的妖物给包围了。 这一回她能清楚听到四周传来的声音。 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扭动着向她爬来。 很多,很大,似蛇非蛇。 风华忌啊风华忌,不管你的打算是什么,至少也该给我这个废人一件武器吧? 你总不能让我用两只手去拼命吧? 南灵歌脊背发凉,欲哭无泪。 145 斗气 “啊……” 南灵歌尖叫着捏住某物滑不溜手的颈子用力一拗。 黑暗中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南灵歌忍不住又是一声尖叫。 这时她的腿上,腰上,臂上,颈上都攀上了东西。 那些看不见的东西,躯干有些像人,但是没手没脚,臂、腿和脖子都额外的细长。 触感像藤蔓一样柔韧,如少女肌肤一样细腻,像泥鳅一般滑不溜手…… 多种听起来并不吓人的触感混合在一起,便十分的恐怖。 开始时她便被这一堆不知到底是什么的东西给淹没于其中,满身都是超长的臂、腿、脖子。 有一只的脖子还在她的颈上绕了一圈。 南灵歌伸手去拉扯时摸到了一颗坑坑洼洼的脑袋,还差点被满口锋利的牙齿咬断了手。 若不是瞒天炼成的身子争气,她现在已经断手断颈了。 那东西的触感实在是恐怖,阴冷、湿滑之外,还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南灵歌不小心吸了一口,熏的差点便魂魄离体。 她挣扎着爬了出来,一边尖叫,一边去摸怪物的脖子。 那些东西的臂、腿上根本没有骨头,她又拗不动躯干,便只能挑脖子下手。 尖叫了一阵后她便不得不闭上了嘴。 因为某只不知是臂是腿的东西差点钻到她嘴巴里去。 “风华忌,你给我等着!我跟你没完!” 喊完这一句,南灵歌便陷入苦战之中。 瞒天炼成的身子极为结实,南灵歌便不理会缠在身上的东西,她只要保证自己的双手能够自由行动就好。 她很怕那种滑腻,湿冷的感觉,巨大的恐惧和排斥令她迸发出难以想像的力量。 她在一边苦苦战斗着,另一边的三个男人正在对峙着。 风华忌拦在赤淆和刀灵身前淡淡道:“你们莫要多管闲事,不如此她便无法突破。” 刀灵抱着手臂闲闲道:“我不过是把刀而已,现在连自己主人的身都近不得,哪来的本事多管闲事。” 声音虽淡,却是酸气冲天。 风华忌只当是听不见。 他倒不怎么担心刀灵。 刀灵虽然性子也不怎么好,但颇为分寸。 赤淆就不一样了。 先前便是因为听到了南灵歌的尖叫,赤淆才放弃与刀灵争斗赶了过来。 “你再拦着我,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赤淆拎着煞气凛凛的长刀,身上的气息极为狂躁。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便动手,是因为急于去救南灵歌。 风华忌淡淡道:“她自己可以。” 赤淆低吼:“她现在根本就无法自保。” 风华忌仍是淡淡道:“让她自己解决。” “滚开!” 赤淆一刀劈去。 风华忌飘身而退,刀灵身子一闪迎了上去。 “你居然与小白脸穿一条裤子!?” 赤淆要气炸了。 “小白脸?” 刀灵轻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他是他我是我,我想揍你很久了。” 说话间便是疾风骤雨般的猛烈攻击。 当初要不是赤淆非要逼赤南歌成亲,便不会产生那么多的变数。 那时他没机会揍赤淆,现在自然要抓住机会。 还有,他也很想揍风华忌。 若非风华忌前世那一刀…… 总之不管是赤淆还是风华忌,刀灵都想狠狠的揍上一顿。 不过一个打两个是不可能,所以便先对上了赤淆。 赤淆本就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便也不再留手,长刀猛斩,一大片煞气滚滚而出,连风华忌也不放过。 刀灵哈哈一笑,招式也不再只是对着赤淆,红色劲风连同风华忌也裹挟于其中。 赤淆和风华忌,不管哪个吃瘪,刀灵都是很乐于见到的。 风华忌见二人打斗中都不忘了攻击自己,便也大袖一挥,一片白色灵光如浪潮般涌出,同时向着二人攻去。 三人再不废话,乱七八糟打成一团。 红、白、黑三色气浪不断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响声同时也引起剧烈的震动。 南灵歌离着虽远,却能感受得震荡感,也能看见红、白两色不断在黑暗中爆闪。 “有病!” 南灵歌唾了一声,继续与身边的怪物纠缠。 她已经快被没完没了缠在身上的触手逼疯了。 那些东西在脖子被拗断了几只以后便学聪明了,不再主动用自己的要害去纠缠她。 而那些柔韧、湿冷,又长又滑的臂、腿,是扯不断拗不断的。 抓在手里就像抓了条手臂粗的蛇,缠在身上的力量可比蛇要强悍许多。 南灵歌心里比吃了黄莲还苦,想到那三个男人就在自己不远处打的热火朝天,气的魂魄都快燃烧起来了。 “滚滚滚……” 她疯了一样连踢带打,不但没能摆脱身边的怪物,还被咬了好几口。 要是一般人的身体被咬上,肯定会被撕下去一大块皮肉。 也就是因为瞒天炼成的身子太过强悍,风华忌才放心将她独自扔在怪物堆里。 还扔在她最讨厌,最害怕的怪物堆里。 南灵歌挣扎许久都没能脱离,加上那三位只顾着打架没人管她死活便彻底的愤怒了。 有时候愤怒能激发出意想不到的潜能。 南灵歌便在这种愤怒之下,将体内的煞气透过瞒天逼了出来。 ‘嘣’的一声巨响,身上的缠绕的东西尽数震开。 南灵歌缓缓将煞气凝于掌上,对着四周胡乱斩下。 接连斩断几条臂、腿,怪物便不敢再向先前一般肆无忌惮。 ‘嘶嘶’的叫声仍在身侧,却是没有再疯狂缠绕而来。 南灵歌傲然而立,摆出一副‘近我者死’的模样与怪物僵持起来。 表面上看着她是自信满满,其实心里为自己捏着冷汗。 她的气不够用! 先前突然间爆发出来一股煞气,因为瞒天的不配合,很快便后继无力。 该死的瞒天! 对付怪物的时候便不见它出力,压制她魂魄倒是不遗余力。 不要脸! 南灵歌心里怒火越烧越盛,便拼了命的控制体内的煞气去冲击瞒天。 她就不信自己斗不过一具只有残余灵智的壳子! 如此一来,风华忌的目的便也达到了。 南灵歌一边努力运气,一边在心里轻轻叹息着。 风华忌啊风华忌,他还真是吃定她了。 便是她想要自暴自弃都不给她机会,真是…… 真是太可恨了! 146 不见了 南灵歌在一边恨的咬牙切齿,另一边处于混战之中的风华忌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对付南灵歌,对他来说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同时他也不担心她会因此而记恨他。 她是个不喜欢被人强迫或压制着的人,有时会很豁得出去,但只要不逼急了她,她便不会不管不顾。 前提是那个人不是她的仇人,不是她很讨厌的人。 当初被赤淆逼着成亲时却是找机会逃了。 落在薄野藏手里,她便豁得出去自爆魂魄。 到了他这里,她只是用自暴自弃的态度来对抗。 但风华忌知道她不是彻底的放弃,否则她的魂魄早被瞒天给吞了。 她能守住魂魄不被侵占,又不去反制瞒天,就是在表示对他的不满。 不满他自作主张替她决定未来,也不想再纠缠前世之事。 他也不想,却又不得不如此。 他的心告诉他应该如此,否则他这一辈子仍会留下深深的遗憾。 以后的某一世,他或许还会遇见她,或许还会再次回想起从前,又会再多一世的遗憾。 现在算一算,简啻和落清修,都是满怀遗憾,含恨离世。 总不好再加上风华忌这一世。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在今世了断罢。 就在风华忌稍一恍神的时候,刀灵突然猛的拍出两道红色劲风,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 风华忌拂袖将劲风挥开,稍一凝神便猜到发生了什么。 刀灵去找南灵歌了。 她已经不在原处了。 风华忌挡下赤淆的刀风,身子一闪追了过去。 “你们还要不要脸!” 两个对手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先后跑了,正打到兴起的赤淆气的大吼一声,拎着大刀也追了过去。 南灵歌这时正在黑暗中乱跑。 先前她连窜带跳跑出了怪物的包围圈,被怪物一路追着狂奔。 等到身后没了追兵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已到了另一种怪物的地界。 因为不知道会是什么恐怖的东西,体内的气息还不能随心控制,南灵歌便又掉头往回跑。 跑一段觉得不对再转头跑…… 刀灵、风华忌、赤淆前后脚赶到附近,发现她在两种妖物的地界之间来回穿梭,不由都有些无语。 尤其是风华忌,简直是哭笑不得。 这丫头,还真是会浑水摸鱼。 不过这样也好,说明她很有分寸。 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呈勇,什么时候可以迂回。 他倒要看看她要迂回到什么时候。 “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小白脸!” 赤淆发觉南灵歌安然无恙后,便左右开弓,同时向两人攻去,仇恨拉的满满的。 “小白脸?” 刀灵同时拍向风华忌和赤淆,有些理解了赤淆对小白脸的定义。 貌似比他白的,惹了他不高兴的,在他那里都会变成小白脸。 三人又热火朝天的打成一团。 打着打着,风华忌再次闪身而退,身子一闪消失不见。 刀灵和赤淆又对拼了几掌这才先后追了过去。 原以为这一回南灵歌又跑去了其他妖物的地界,可是当他们找到风华忌时,却听到了一件十分不妙的消息。 “灵歌不见了。” 风华忌显得很淡定。 刀灵长眉一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赤淆便愤然道:“什么叫不见了?” 风化忌淡淡道:“她跑不了太远,附近又没有她的气息,很可能被人捉走了。” “被人捉走了?” 赤淆的吼声震耳欲聋,四周原本窥伺着他们的怪物,因为这一声大吼而疯狂向后窜去。 妖物们大多没什么灵智,但本能告诉它们这三位惹不起,所以很少有妖物会主动招惹他们。 对南灵歌它们便不会客气。 赤淆这会儿已经急吼吼的扯住了风华忌的衣襟,大吼道:“谁把她捉走了?你把她带进来为什么不看好她?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风华忌拂开赤淆的手,仍是不急不缓的说道:“若不是你一直缠着我不放,我又怎么会无暇顾她,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是我要与你拼个鱼死网破才对。” 赤淆怔了一霎,随后将刀一收转身便走。 风华忌道:“你去何处?” 赤淆头也不回的愤然道:“当然是去找她,难不成像你一样站在那里等死?” 风华忌对赤淆的挤兑早习以为常,淡淡然道:“你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赤淆讥道:“难不成你知道?” 风华忌道:“我想我应该知道。” “那你还不快说!” 已走出老远的赤淆‘嗖’一下窜了回来,一把又扯住了风华忌的衣襟。 风华忌再次将他的手拂开,慢悠悠道:“你这般粗鲁,没有女人会喜欢你的。” “老子有没有女人喜欢干你屁事!” 赤淆快要被他的温吞给气死了,对着他放声咆哮:“南歌呢,南歌到底在哪?” 风华忌抚了下耳朵退开一步,淡淡道:“这里是四国地下的一个交汇处,也就是说四国都能进来,不过与她有仇的人却不多……” 除了薄野藏还能有谁? “王八蛋你就不能早点说,你去死吧!” 赤淆吼了一声,风一样的去了。 “欺负老实人不好。” 刀灵似笑非笑的,与风华忌一般淡然。 “他对我又打又骂,倒成了我欺负他了?” 风华忌慢吞吞将衣襟抚平,淡淡然道:“不如此难不成要主动与他说实话请他配合?他会答应?” “不会。” 刀灵道:“赤淆这个浑人跟头倔驴没有区别,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风华忌道:“若不是无法肯定你是否已经化形,加上你本性太过奸猾,我又何必刻意将他由山中放出还让他知道我的目的地。” “我奸猾?” 刀灵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道:“你特意将她藏起来骗赤淆去西巫找麻烦,你怎么好意思说别人奸猾?” 风华忌淡淡道:“我一直与你们在一起,哪有闲暇去藏她?” “嗯?她真的丢了?” 刀灵怔了怔,愈发的不敢置信了。 “真的。” 风华忌说的很笃定。 “那你还站在这里说废话?” 刀灵也怒了。 风华忌道:“我这不是被你们这些废人给缠住了么?” “……” 刀灵气到无语。 风华忌慢悠悠道:“不过将她捉去的应该不是薄野藏,我怀疑是东霍。” 147 被抛弃了 刀灵怒叫:“你骗了赤淆去西巫,如今又想骗我去东霍?你究竟想干什么?” “总归是为她好,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风华忌淡定的让人生气。 “不去!” 明知道他有鬼还顺他的意,刀灵可不想当第二个傻子。 “你不去我去。” 风华忌的话让刀灵愈发疑惑,摸不清南灵歌到底出没出事。 若说没有吧,现在的他感应不到南灵歌。 若说有吧,风华忌的神态实在是太过悠闲了。 而且他就是想去也去不成。 他虽能化形,但是是有主之物,若没有外力帮忙,只能在一定区域内行走。 若是南灵歌或风华忌不将他带出去,他便只能留在这片黑暗的空间之中。 南灵歌对他的牵制其实已经不大了。 当初他与她能够心意相通,行动默契,主要是因为她的身子与他是同样的材料炼成。 南灵歌魂魄与身子相融,心念一动,身子与刀灵几乎能同时呼应。 与人刀合一的境界差不多。 而她的魂魄与刀灵,若是各自己敞开心扉,便能做到心意互通。 彼此能够在瞬间便了解对方的心意。 不过现在南灵歌魂魄被瞒天罩着,刀灵想察觉她的心思很难,想察觉她的踪迹也很难。 这一点令刀灵颇为郁闷。 更郁闷的是他与风华忌之间有种奇异的联系。 当初是风华忌找到他的。 那时的他正处于无主和被封印着的状态下。 风华忌没解他的封印,但是对他滴了一滴血。 那一滴血不是想要他认主,而是在两人之间建立了一种联系。 没有他与南灵歌强,但比其他任何人都强。 眼见着风华忌要走,刀灵郁郁的开口道:“你若是将你原本的目的告诉我,我便与你同去,我知道你对我玩的把戏。欲擒故纵,不过是因为我不惧蛊毒罢了。” 他只怕遇见太过强大的对手,强行抹去他身上属于南灵歌的烙印将他据为已有。 诺,他面前的那一位,就有那个能力。 他毕竟只是一把刀中之灵,便是能化形成人,也有诸多限制。 与风华忌结伴而去,他便不必担心被人抓住弱点反制,同时因为他的特殊,也不惧怕巫蛊之术。 风华忌打的八成就是这个主意。 他虽已入半仙之境,但毕竟是肉体凡胎所成,中了术会很麻烦。 刀灵愤愤嗤道:“从前倒没看出来你有如此心机。” 连骗带激让赤淆与他这两个不惧巫蛊之术的人去达成他目的。 风华忌道:“我不过是不想继续被动挨打罢了。我虽不知东霍和西巫的真正目的,但是他们已经对南谣皇宫和北照下手了,连我的南谣山也走了一遭,还是冲着灵歌去的。” “哟,你仙尊的名头这么不值钱了?” 刀灵心中不愤,说话便阴阳怪气。 风华忌淡淡道:“好歹你也算是个男人,说话何必如此阴阳怪气?” 刀灵嗤笑道:“什么叫算是男人?我本来就是男人,长的还比你好看得多。” 说完还撩了撩瀑布般的长发,妖邪之气顿时冲天而起。 风华忌波澜不惊的静立着,懒得回应。 赤淆和刀灵,最好不要与他们斗嘴。 因为这两位很虽然喜欢挑衅,但嘴皮子功夫不佳,且容易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的后果就是破口大骂,而后大打出手。 对付他们,要么无视,要么直接动手就好。 风华忌不回话,刀灵果然便觉得无趣,两人无声的遁入了黑暗之中。 人都走光了,四周便静寂下来。 原本隐藏在暗中的妖物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片刻之后,在风华忌与刀灵停留过的不远处传来了挣扎和抱怨声。 “你们就这么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走了?走也没关系,好歹拉我一把啊……” 南灵歌被一群不知是什么的妖物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风华忌你还是不是人,就算你你要压着我的气息也不用做的这么绝吧?” 先前风华忌利用瞒天压制了她的魂魄,让她动弹不得,有口不能言。 也就是如此,才骗过了赤淆和刀灵。 其实她一直就在他们不远处。 风华忌走的时候解了她的禁制,却没有顺手拉她一把。 好歹让她脱离妖物堆吧? 再说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就这么把她自己扔在这了,他就不怕她真被人给捉去? 不被人给捉去,就不怕她被妖物干掉? 她不想在这里与妖物打架啊,她也想去东霍或者西巫去捣捣蛋啊…… 南灵歌心里哀怨的不行,却是没人能听到她的心声了。 挣扎了一阵子没挣扎出来,南灵歌干脆也不挣扎了,屏了气闭了眼暗暗运气。 压着她的妖物很沉重,像是某种大型野兽,她挣扎时曾碰到过粗糙坚硬的毛发,妖物的利爪也曾狠狠拍在她脑袋上,抓在脖子上…… 风华忌放心将她一个人扔在怪物堆里,就是因为瞒天炼成的身子十分坚固。 反正过了这么半天,妖物们也没能将她拆了卸了。 如果她真能掌控好这具新的躯体,将来必会受益无穷。 想到这里,南灵歌心里的不满和不安便散了。 不管她将来要走什么样的路,风华忌既然给了她一个良好的开端,她便要向着最好的方向走下去。 于是在长久的运气之后,南灵歌蓦的发出一声清喝,滚滚煞气破体而出,瞬间将堆在身上的妖山震开。 南灵歌一骨碌爬起来,对着挡在身前的妖物一通拳打脚踢。 她对斩杀妖物的兴趣不大,怨魂厉鬼才合她口味,才能助长她的修为。 因为瞒天总是有意无意的想压制她的魂魄,现在的她也不适合与妖物纠缠。 于是在打倒了挡路的妖物之后,南灵歌胡乱找了个方向,飞快的逃离了妖物的纠缠。 不多时,便又碰到了一堆妖物。 感觉中应是僵尸一类的东西,身子极为坚硬,打上去砰砰作响且又力大无穷。 南灵歌赤手空拳,自然不会与这类东西纠缠,摆脱了之后继续向前方跑去。 148 吃亏了啊 南灵歌一个人在黑暗之中苦战,遇到了形形色色的妖物,其中有她最怕的虫类,也有最想遇到的怨魂厉鬼。 渐渐的,南灵歌便习惯了无何止的苦战,甚至还找回了些当年赤南歌的感觉。 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人厌倦,南灵歌记得自己从一开始就讨厌湿冷和黑暗。 而那个时候她还是只实实在在的鬼。 一只鬼向往阳光和喧嚣的人世,也亏得鬼境是与众不同的存在才能让她如此逍遥。 如今不当鬼了,反倒被困在黑暗之中了。 上一回有刀灵和赤夸作伴,已经将她憋屈个半死了,这回只身一人,别提有多崩溃了。 可是她还是强行按捺住了尽快逃出去的念头。 她出去了,帮不上任何人的忙,到哪都是个累赘,不如在这里尽力提升自己。 决定是做下了,可是她还是很想知道那三位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还有鬼境,现在是否有了进展呢? 转眼间,南灵歌在黑暗之中已待了一个月。 这一日正在吞噬怨灵时,风华忌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她身边,右手托着一团金红色的火焰。 南灵歌将怨灵彻底吞噬了才慢慢睁开眼睛,贪婪的看着风华忌手中的火焰。 火焰啊,光亮啊,她觉得自己有一辈子没看到能发光的东西了。 对于风华忌能够轻易找到她,南灵歌并不觉得稀奇, 瞒天之灵与瞒天之间有着极强的共鸣。 风华忌靠着瞒天之灵想找到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现时他想要控制她的身子也比她要容易许多。 也就是说,如果风华忌想让她跳崖,只要给瞒天之灵下一个命令,瞒天之灵就会控制她的身子去跳崖。 只有等她能够彻底控制瞒天炼成的身子,才能反客为主。 盯着散发出金红光华的火焰看了好一会儿,南灵歌才喃喃问道:“一切都好吗?” 风华忌道:“赤淆纠缠着薄野藏,将千巫宗闹的人仰马翻,刀灵在东霍神出鬼没,遇蛊便灭,已成了东霍的大敌。” “薄野藏气死了没有?”南灵歌嘿嘿一笑,觉得那两位现在正做着的事十分有趣。 遗憾的是她没能亲身参与。 她也很想去折腾折腾薄野藏。 风华忌淡淡一笑:“气了个半死,现下正满西巫的追杀赤淆。” “咦?赤淆做了什么?” 南灵歌觉得奇怪,薄野藏才应该是被追的那个才对。 风华忌一撩洁净的袍摆,在南灵歌对面坐了下来。 “哎,别坐。” 地上又湿又脏又臭,南灵歌在黑暗之中摸爬滚打许久,也是又湿又脏又臭。 一身清净的风华忌要坐在这种地方,连南灵歌都觉得过意不去。 “你也不怕脏了袍子。” 不过她开口的时候,风华忌已经坐下了,南灵歌只好咕哝一声作罢,将自己向后挪了挪,免得自己熏到了对面玉洁冰清的美人儿。 风华忌将瞒天之灵悬浮于两人中间,淡笑着道:“你倒是关心起我的袍子来了。” 南灵歌直勾勾盯着瞒天之灵,微微撇了撇嘴道:“我倒是忘了你的本事了,你便是泡在泥潭里也能够点尘不沾,说赤淆吧,他到底做了什么?以他的性子,竟然会被人追着跑?” 风华忌道:“他不但会被人追着跑,他还学会打、砸、抢和偷了。” “打、砸、抢我信,可是偷和逃跑,实在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南灵歌瞪大了眼睛,小脸被晕红的光圈包裹着,五官仍然有些不自然的僵硬感。 那种僵硬感,只有在她掌控了瞒天,身魂相融后才会消失。 五官和身形也会随着心意而渐渐改变。 “他偷了薄野藏的一件好似很了不得的宝贝,薄野藏为了夺回宝贝,请了许多隐世高人出手相助,他不得不逃,赤淆没你想像中那般鲁莽。” 风华忌坐姿优雅端庄,脊背挺的笔直却又不觉僵硬,完美如同巧手天工雕琢而成的面庞补金红的焰火蒙上了一层暖色,令他看起来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温柔。 “他还不鲁莽?他根本就只有一条筋。” 南灵歌嗤了一声后好奇的问道:“他到底偷了什么?” “我也不知,他不肯与我联系,现在就连他在何处我都不知。” 风华忌微微摇了摇头,青丝如同轻风拂过的绸缎般摇曳出华丽的光泽。 南灵歌羡慕的看了一眼,顺手耙了耙自己一个月没打理,粘满了泥尘的乱发。 在碰到头上干巴巴的泥块后又颓然放弃。 她这个鬼样子风华忌第一眼就看到了,现在再掩饰已没什么意义了。 她现在全身上下无处不脏,一身衣裳也是七零八碎的…… “啊!” 南灵歌后知后觉的惨叫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几乎算是衣不蔽体了。 若是谁也看不见谁也就算了。 偏偏风华忌有瞒天之灵,将她看了个清清楚楚楚。 “你……” 南灵歌双手掩胸,瞪着眼睛挤出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 然后她便看到风华忌站了起来,优雅的脱下了自己的外衫,轻轻披在了她身上。 南灵歌眼睛瞪的更大了,嘴唇颤抖半晌,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什么意思? 他就不能在看到她第一眼就将衣裳给她? 非要等她自己反应过来才假好心? 南灵歌怒从心底起,伸手一扯便要将泛着淡淡冷香的白袍扔出去。 可手指一触到柔滑的衣料,她便又放弃了。 她再衣不蔽体的与他相处下去,那才叫吃亏吧! 南灵歌愤愤然将白袍穿好。 风华忌高她一头,他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显得愈发宽大,袍摆直接拖到了地上。 南灵歌郁郁的系着腰带,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几套衣裳。 “我的镯子呢?” 从她换了身子之后,以前的东西便都不见了。 “在这。” 风华忌手掌一翻,玉白的灵心镯便出现在掌心。 南灵歌愤然抢下,检查一番后发现里面除了衣裳还有不少吃的东西。 于是她便又开心起来,顺手抓出一包肉干便吃。 吃了两口发现风华忌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于是便用脏兮兮的手抓了根肉干递过去,问道:“你吃不吃?” 149 吃饱撑的 “不吃。” 风华忌微微摇了摇头,将她嘴里被脏手碰过的肉干拿掉,取出帕子将她的手拭净,顺便又替她擦了脸。 风华忌的手很温柔,擦在脸上麻麻痒痒的。 南灵歌莫明的紧张着,惊的一动不敢动,连拒绝都忘了。 擦完了她的脸,风华忌矮身扯起拖地的袍摆伸指轻轻一划,袍子的长度便变的刚刚好,正适合她的身高。 “哎,我有衣裳换。” 南灵歌匆忙向后一跳,实在是受不了风华忌如此温柔细心的动作。 “你还要在此处停留一阵,那些普通的衣裳便是穿了也会很快便被扯破,还是穿我这件较好。” 风华忌很自然的帮她修整了袍子的大小,并重新替她绑好腰带。 南灵歌嘴里叼着块肉干,惊的像死尸般一动不动,直到有什么轻轻碰到头皮才回过神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匆匆将肉干嚼碎咽下,南灵歌便伸手去抢风华忌手中的梳子。 她就奇了怪了,一个大男人,怎么会随身带着梳子。 “还是我来罢,你根本就不会束发。” 风华忌轻柔而快速的梳顺了她的发,编成了一条简单的辫子,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根白色发带绑在了发尾。 “如此便不会轻易散乱。” 风华忌将梳子递给她。 南灵歌接到手里,一边吃着肉干,一边将梳子翻来倒去的看。 梳子看着像是普通的桃木梳,但是没有染上她发上的泥尘,反而还将她头上的泥尘都梳下去了。 是好东西无疑了。 南灵歌想了想,觉得收他的东西没什么负疚感,便开开心心的收进了灵心镯里。 身上穿着风华忌的外裳,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了。 他的衣裳好啊,不沾泥尘,听他的意思也不容易扯破,正适合在这种地方穿着。 反正他又不会只有这一件衣裳。 南灵歌正想着呢,便见风华忌反手又变出一件同样的外裳,很优雅的穿在了身上。 之后又将帕子也给了她。 帕子同样也是好东西,擦手擦的很干净,而且也不染泥尘,与袍子的面料似乎相同。 感觉风华忌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南灵歌便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走?” 风华忌似笑非笑道:“你这过河拆桥也太快了些罢?” “不是……” 南灵歌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垂着眼道:“外面不是有好些事等着你去做吗,你得照顾照顾赤淆和刀灵啊,他们两个脾气坏,也不太聪明……” 风华忌淡笑:“这么说你觉得我很聪明?” 南灵歌垂着脑袋,一边啃肉干一边咕哝道:“反正是比他们聪明,你不用顾着我了,我在这里很安全的,你快去做正事吧。” 她是真的想让他快些走。 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让她觉得紧张了。 风华忌柔声道:“我在这里陪着你岂不是更安全?” 南灵歌被他的声调和话语吓的心头一跳,立时便反驳道:“哎,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自己能行,你是仙尊,是做大事的人,不要因为我耽误了正事。” 风华忌慢吞吞道:“我觉得,陪着你才是正事。”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南灵歌两只手摆的飞快。 “唔,那我走了,你小心些,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话一说完,风华忌当真转身便走了。 很快的,那一团金红的焰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南灵歌直挺挺站在原地,好一阵子回不过神来。 他就这么走了?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 先前还墨墨迹迹的,如今这么干脆的就走了? 这事儿,是不是发生的有些诡异? 风华忌怪异的举止,让南灵歌迷惑了很久。 几日之后,赤淆竟然也找到了她。 “给你。” 一颗鸡蛋大小的像玉石一般的红色石头硬是塞进了她手里。 “这是什么?” 借着赤淆散出来的阴火,南灵歌好奇的打量着掌心泛着冰霜之气的红色石头。 “从姓薄的那里抢来的,像是许多妖物内丹炼成的,反正是好东西,你吃了便是。” 赤淆抱着长刀,表情有些不耐烦。 月余不见,他身上的躁郁之气散了不少,看来架没少打。 他这个人一向是有架打,打得痛快了,身上的气息便会清朗一些。 不过看他的面容,似乎也颇为疲惫。 想必这月余以来经历了不少苦战,耗费了太多的煞气。 “你吃吧,现在这东西对你比较有用。” 南灵歌将妖丹往赤淆手里塞。 她说的是实话。 她的魂魄连番受损,虚不受补,吞噬些怨魂厉鬼还可以消化,这种将许多妖物内丹融在一起的东西,她不知道哪辈子才消化得了。 再说她一向不喜欢这种东西。 “给你你就收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下一瞬,妖丹便被硬塞进了嘴里。 南灵歌张嘴想吐出来,赤淆已将她的嘴捂的严严实实。 “唔唔唔……” 南灵歌拼命挣扎,奈何赤淆力气太大,硬是用煞气将妖丹逼了下去才松了手。 南灵歌怒道:“你知道我想吐随时能吐出来吧?” 赤淆得意洋洋道:“我看着你,看你怎么吐?” “你看着我作甚?” “你若不想我看着你,便将妖丹炼化,否则我看定你了。” “你不是正忙着逃跑么,就不怕薄野藏找来?” “谁说我在逃跑?” 赤淆立时便怒了。 稍微思量了片刻便想到了罪魁祸首。 “又是那个小白脸在背后胡乱嚼舌头是不是?” “什么小白脸,人家没名字么?” “哼,你就知道偏心那个小白脸,你是看上他了对不对?” “什么叫偏心?他要是叫你小白脸我也一样不允。” “哼,我又不是小白脸,他凭什么叫我小白脸,我长的比他像男人多了。” 赤淆骄傲的挺起了胸膛,睨着南灵歌道:“你明明就是看上他了,你喜欢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对不对?当初那个小道士,现在那个小白脸,他们都一样,看着不男不女的,一点男子气都没有。” “……” 南灵歌被赤淆孩童般蛮不讲理的调调气的说不出话了。 片刻后郁郁的质问道:“赤淆,你今年多大了?” “嗯,我想想。” 赤淆认真的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道:“照人间的算法是一千多岁,鬼境的就是一百多岁,为何突然问我年岁?” “……” 南灵歌无语片刻,叹息一声道:“没什么,我吃饱了撑的。” 150 气极败坏的薄野藏(加个更) 赤淆道:“你快些将妖丹炼化便不会觉得撑了。” “……” 南灵歌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赤淆,觉得奇葩两个字已不足矣形容他了。 以前他只是浑,自己认定了的事八百头牛都拉不回去。 两人往往说不上几句话便要大打出手。 现在……南灵歌已不知该怎么形容他才好了。 南灵歌沉默着,赤淆这时才发现另有不妥,瞪着眼睛质问:“你为什么穿那小白脸的袍子?” 南灵歌已不想再纠结风华忌是不是小白脸的问题了。 对方是赤淆,她纠结不来的。 不过她穿风华忌的袍子又碍他什么事了? 南灵歌没好气的说道:“因为他的袍子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那你穿我的吧,我的一样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还比他的好看。” 赤淆说话间伸手便要脱衣。 南灵歌按住他的手,有气无力的说道:“你若是觉着我穿他的衣裳不妥,便去将我以前的衣裳取来便是。” “嗯,也行。” 赤淆觉得有理便也不再坚持,大刀金刀的往地上一坐,“那你便开始炼化妖丹罢,我护着你,等你炼完了我再去取。” 反正穿都已经穿了,他也不介意她多穿几日。 南灵歌叹息一声,也坐了下来。 赤淆若是坚持,她是绝对拗不过他的。 她若不炼化妖丹,他便真的会一直看着她,除非有不可抗拒的外因将他引走。 比如风华忌啊,比如薄野藏啊。 南灵歌这时开始觉得风华忌很神奇了。 赤淆在他手里,好似一向都只有吃亏的份,总在无形之中便将赤淆压的死死的。 若是真正打起来,一时半刻谁输谁赢还真分辨不出。 可风华忌就有本事让赤淆吃瘪。 唉~将来有机会,她得好好跟风华忌学学。 还有刀灵也是,明知风华忌要利用他去东霍不也乖乖的去了。 她可是在这两位面前只有生闷气的份。 哦对了,还有薄野藏那个祸害。 这一回应该被赤淆给祸害的不轻。 也不知被赤淆偷出来的妖丹有什么神奇之处,能让他如此的大动肝火。 原本她还担心薄野藏会追到这里来,但是看到赤淆的架势,便又隐隐生出些猜测来。 这一切会不会又是风华忌的手笔呢? 是不是他暗中想办法让赤淆跑来找她,强行将妖丹喂给她,却又让赤淆觉得那是自己本身的意思呢? 她只是猜测,没有根据。 不过若是薄野藏一直没有追来,那她便可以确定是风华忌拖住了薄野藏,好让赤淆护着她吸收妖丹。 既是如此,那她便等着看就是了。 这厢有个赤淆护着她吸收妖丹,外面也有个赤淆,正不断给薄野藏找着麻烦。 薄野藏很生气,气到什么程度呢。 气到如果逮到了赤淆,说什么也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的程度。 赤淆实在是太令人憎了。 偷了他的东西不说,还将他千巫宗弟子打伤数百,掀了他密室,平了他的藏宝窟,还将进入试炼之地的入口给毁了…… 总之整个千巫宗被赤淆破坏的千疮百孔,满宗伤员。 令人恨上加恨的是他捉不到赤淆。 有时他正咬牙切齿的追着赤淆,宗内会忽然传来消息,说是赤淆又跑回宗内大肆破坏。 等他赶回去,赤淆早已没了影子。 不管他散出多少人手都是徒劳无功。 赤淆兴致勃勃的与他们玩着捉迷藏,曾经薄野藏最擅长的溜人之术,赤淆似乎比他更胜一筹。 他们追,赤淆便跑,他们退,赤淆便转回头骚扰一番,就算他设下了埋伏,赤淆也能全身而退…… 修为到了他们这般的程度,没有实力相当的伙伴帮忙,想捉住一个难如登天。 薄野藏原也想请东霍的蛊尊帮忙。 巧的是蛊尊也想请他帮忙。 因为东霍也去了个祸害,根本就不惧蛊毒,将东霍搅的天翻地覆。 偏偏还没谁知道那位横空出世的祸害是何来历。 但是祸害的套路与赤淆是一样的。 目的就是破坏,遇到强悍的对手转身便跑,遇到一般的便往死里欺负。 雪上加霜的是一大群和尚在此时涌入了西巫,在西巫大肆宣扬佛法。 各国之间其实是壁垒分明的。 从没有要相互融会贯通的意思。 如今简直就是公然挑衅西巫巫宗了。 尽管西巫的百姓并不买账,但那些和尚就像抽了疯一样,死赖在西巫不走。 就是向他们扔烂菜叶子,吐口水也不肯走。 和尚们一个个笑的跟弥勒佛一样,任打任骂,反正骂也死不了人,动手也近不了他们的身。 “真他妈见了鬼了。” 薄野藏站在一间酒楼的三楼凭窗下望,被下方的和尚气的双眼发红,一张俊美的脸也微微扭曲着。 在他身后跟着两个妆容艳丽的红衣女子,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薄野藏咬牙切齿道:“去把他们赶走,实在不行就暗中把他们干掉。” “是。” 红衣女子明知道薄野藏是气极败坏之下的下的命令,却也只好先应下。 只是赶人还好,若真是将那几个和尚杀了,便会惹出极大的麻烦。 这一点薄野藏很明白。 和尚来西巫只是挑衅,将人家杀了就是宣战了。 “那个王八蛋现在在哪里?” 薄野藏最近已经不顾念风度气质什么的了,与往昔潇洒不羁的妖孽模样大相径庭,随时随地出口成脏。 “回宗主,那个……前日在西境出现过,随后便消失不见。” “给我把他找出来,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将他找出来,老子要将他碎尸万段!” 薄野藏拍着窗边的栏杆大吼。 而后忽然的一怔。 因为他瞧见对街站了一个黑衣男子,正微微扬了脸,对着他挑衅的笑着。 察觉到薄野藏的注视后,男子扬了扬手中的长刀,身子一闪便消失不见。 “站住!” 薄野藏一声大喝,如一团红色的劲风一般卷了出去,又开始了你追我赶的戏码。 “是男人就光明正大打上一场,莫要像只鼠辈一般只知逃窜。” 薄野藏边追边骂,前方的人却是听而不闻逃的飞快。 每当他快要追丢了的时候,还特意慢下脚步等他片刻,将薄野藏气的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便撕了他。 151 噬妖(加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真正的赤淆在禁地之中,被薄野藏追着的,自然就是风华忌。 风华忌目标太明显,在南谣地位太高,认得出他的人也多,实在不方便以真面目示人。 赤淆和刀灵做出什么事来都不要紧,要是换成他,那薄野藏便有理由去南谣兴师问罪了。 薄野藏挑衅在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令南谣皇宫多人中术。 明知是他所为,但捉不到证据,风华忌便也拿他没办法。 薄野藏不会是因为闲着无聊才如此行事,在不清楚他的目的之前,风华忌便只能出此下策拖住他,让他没办法继续本来的计划。 南灵歌这时正心无旁骛的消化着妖丹。 以前她没炼过内丹,开始时便摸不着头脑。 妖丹坚硬的出乎意料,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用煞气破开了表层。 结果便引出一股红色妖雾在体内四处冲撞,将她的魂魄搅的乱七八糟。 好不容易将那股红色妖雾压下了,还没来得及吸收,便有一道白色妖气又冲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道黑色妖气…… 妖气似乎是妖类残余的魂魄和本体的精华所在。 若是南灵歌得了闲暇能够认真去看,便能由妖气中分辨出妖类的本体。 可惜,她没那个时间。 破开妖丹外层,就好像打开了一扇装满了妖物的大门,里面的妖物争先恐后的向外逃窜。 若是在外面也就罢了,偏偏是在她体内乱窜。 瞒天这时候察觉到了不对,立时便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将她的魂魄啊,乱七八糟的妖气啊全困在了一起。 南灵歌顶着妖气的冲击,试图将妖丹封住。 可没过多久便发现根本不可能做到了。 破开表层的妖丹,像是冲破了堤坝的洪水,根本就堵不住。 瞒天炼成的躯体还封闭成了一具坚不可摧的堡垒,南灵歌无法可想,只好将魂魄缩小,一边逃窜一边战斗。 没多久,整个‘堡垒’里已散出数百道妖气,大多数冲着南灵歌追去,小部分胡乱的纠缠在一起,相互吞噬。 南灵歌不知道一颗妖丹里面能汇聚如此多的妖气,看来每一道还都属于不同的妖,也想不通薄野藏将这么多妖气困在一起有什么用。 若是提升修为,直接吞噬了不就可以了么? “南歌,南歌,你怎么了?” 这时的赤淆察觉到了异常。 因为南灵歌像尊石像一般的坐着,他感受不到一丝属于她魂魄的气息。 “南歌、南歌……你还好吗,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回我一声啊……” 赤淆连声呼唤,南灵歌听得见,可是外面似乎听不见她的声音。 她不好,非常的不好。 她被千余条妖气追的狼狈逃窜。 她没办法在逃窜中吞噬妖气,若她敢停下来吸收妖气,立刻便会被妖气包围。 瞒天啊瞒天,你给我等着,等这件事过去了,她定要好好与它算算总账。 她就不信自己一个大活人,会被一个死物一直压在头上。 “南歌别怕,我这就救你出来,别怕别怕……” 赤淆在外面心急如焚,却破不开瞒天炼成的躯体。 想用用巧劲,瞒天将自己捂的密不透风,无隙可循。 若是用刀劈或是强行震裂瞒天的话,他又怕会连累了她的魂魄,于是便陷在了两难之中。 这个时候他便又憎怨起了风华忌。 要不是他非要给南灵歌一具这么麻烦的身子,他又怎么会明知她有危险而束手无策? 赤淆咬牙切齿的咒骂着风华忌,犹豫了一阵后,决定还是强行破开瞒天。 从手脚下手,应该没有问题吧? 反正不过是具躯体,又不是她原本的模样,就算断了手脚,大不了再补一补或是炼一具罢。 总比不知她生死来得好。 赤淆终于做下决定,举起长刀在南灵歌手脚上比划来比划去,却是很难下手。 不管怎么说,那也算是南灵歌的手脚,就这么砍下去…… 也亏得他又犹豫了片刻。 因为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南灵歌的手突然动了一下。 赤淆又惊又喜的叫道:“南歌,你怎么样了?” “没事,不用理我。” 南灵歌弱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到底遇上什么麻烦了?” 什么叫不用理她,光是听她的声音赤淆就已经心急如焚了。 “没什么,给我些时间。” 短短几个字,南灵歌分了三次才说完。 “你真的没事?” 赤淆一点都不相信她的话。 “你再啰嗦我就有事了!” 南灵歌吼了一声,有些气极败坏的说道:“给我些时间,莫要打扰我了。” 给些时间是多长时间? 赤淆没敢再问。 耐着性子等了几个时辰,赤淆忍不住又开始呼唤南灵歌。 “闭嘴!” 南灵歌吼了两个字,赤淆悻悻的翻了翻眼皮,闭上嘴继续等。 差不多一天一夜之后,赤淆再次呼唤南灵歌。 “闭嘴!” 南灵歌简单粗暴回了两个字。 两日之后,赤淆又唤。 南灵歌仍是回了两个字。 三日之后仍是一样。 七日之后,南灵歌回道:“赤淆,我吞了太多妖魂,需要沉眠一阵,多久才能醒来我也不清楚,此后你便不必再唤我了,我听不到了。” 说完不管赤淆再说什么,南灵歌始终不再回应。 她太累了,在瞒天之躯内东逃西窜,与千余条妖魂纠缠了整整七日才将其逐一吞噬。 这其间她只是拼命的吃,根本没有消化和休息的时间。 有好几次她都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快要被撑炸了。 是怎么撑下来的她自己都不清楚。 现下她便要让自己的魂魄进入沉眠状态,慢慢吸收那些残缺的妖魂和妖丹内溢出的精华。 只不知道这些东西比起怨魂厉鬼来效果如何。 有了赤淆在旁边守护着,她便可以安心沉眠。 这一睡,便睡了一个多月。 而这些时间是远远不够的。 南灵歌并非自然醒来,而是被一种异常的气息所惊醒。 熟悉、危险,带着深深压迫感的气息。 熟悉到了魂魄里,危险到了魂魄里,压迫到了魂魄里。 能对她造成如此深重影响的气息,只有创造她的那个‘人’才能做到。 152 老鬼王的气息(谢谢大家) 南灵歌强迫自己从沉眠中醒来,才一睁眼便发现自己的魂魄又归附到了瞒天之内。 或者可以说是瞒天又笼罩于她的魂魄之上,而不是封闭着她的魂魄。 “你察觉到什么没有?” 南灵歌第一时间询问坐在身边的赤淆。 “什么?” 赤淆看着不甚高兴。 怪她一睁眼就问些莫明其妙的话,害他只能将满心关切之情憋在肚子里。 “你没感觉到老王的气息么?” 南灵歌试探着站起来活动着手脚,觉得自己对瞒天的掌控与以往没什么区别。 她的魂魄也还处于半清醒半混沌的状态之中。 还有大部分妖气没有吸收,她只能压制着自己一部分魂魄。 对于她的疑问,赤淆则是一头雾水的回道:“老王?你感觉到老王的气息了?” 他这么一说,南灵歌便知道只有自己感觉到了。 赤淆道:“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不是。” 南灵歌答的斩钉截铁。 那种感觉来的如此强烈,断然不会是幻觉。 在半睡半醒之时,她甚至觉得老王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 可是当她醒过来后,那种感觉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真是太诡异了。 南灵歌皱着眉头,思量了片刻后以商量的口吻说道:“赤淆,我还要再沉眠一阵,麻烦你……” 赤淆打断了她的话,不悦道:“有什么麻烦,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了,用不着跟我客气。” “好。” 南灵歌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立时便令自己陷入沉眠之中。 在沉眠之中,她便无法刻意去感受什么,只能顺其自然。 不知过了多久,南灵歌再次被同样的感觉惊醒。 睁开眼后便不敢置信的说道:“老王似乎就在此地。” 怎么可能? 赤淆仍是无法相信。 若是老鬼王真在这里,他怎么会感觉不到,她也不是第一次来,又怎么会现在才发觉? 不过她是老王以自身精魂为引炼出来的,两个之间有着特殊的联系,她说在那便随她就是。 赤淆随手散出一团阴火,不以为然的说道:“等你炼化了妖丹,我们慢慢去找便是。” 幽蓝的阴火将南灵歌的脸色映的有些惨青。 听了赤淆的话,南灵歌沉默了片刻,纠结的摇了摇头道:“不要去,我觉得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你究竟……感觉到什么了?” 赤淆瞧着她怪异的模样,不由便拧起了眉头。 “呼唤,和危险。” 南灵歌眉头紧紧皱着,一边思量着一边斟酌着说道:“我感觉老王很虚弱,很需要我的帮助,可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靠近他会很危险。” “那便不理他就是。” 赤淆这辈子就没个实心实意会尊敬的人。 师父赤错也好,老王也好,都只是一个虚名而已。 老王对他来说就是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着,几乎没什么接触。 赤错是严师,只知道逼他练术,没什么温情可言。 便是见到他被人欺负了,也只会喝斥他没用,将他逼得更紧。 赤错能收他为徒,还是赤南歌替他求来的。 所以从小到大唯一一个保护过他照顾过他的,令他觉得温暖的人,就只有赤南歌一个。 在赤淆心里,唯一一个能跟他比肩的,也就一个赤南歌。 其他的不管谁,都是浮云。 他连自己是谁炼出来的都不知道,除南灵歌外也就没什么值得感恩感激的。 “你若觉得危险,我们现在就走。” 赤淆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决定了便不拖泥带水。 当年的赤南歌也是如此。 不过现在的南灵歌便没那么干脆了。 “我觉得老王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话要与我说。” 话说的颇无底气。 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在沉眠时感觉到的。 不一定便是真的。 “哎……那你说要如何?” 要是换了别人如此犹豫不决,赤淆早就发火骂人了。 换在以前,便是赤南歌如此,他也是要挖苦讥讽两句的。 可是现在,他只是微微不耐的拧了拧眉,便将不满压了下去。 对于他的改变,南灵歌也颇觉惊讶。 仔细的看了赤淆两眼,发现他与往常也没什么变化。 长眉还是飞扬凌厉,五官仍是坚硬而深刻,眼神也是张狂沉冷着,像暗夜中的煞神似的。 不过这脾气和耐性却是大有长进呐。 以前她巴不得赤淆能把自大张狂、爆裂鲁莽的性子改改,现在他似乎改了些,她反倒觉得诡异了。 南灵歌压下心底的怪异淡淡道:“那便再容我再耽搁片刻。” “随你。” 赤淆答的干脆。 两人都知道‘片刻’只是说辞,真正要多久还不一定。 赤淆平时没什么耐性,但在南灵歌身边时便不介意时间流逝。 这一等,便是整整两个月。 南灵歌醒来之后,怔怔发了好一阵子呆才起了身,没事人一般道:“走吧。” 赤淆长身而起,将长刀往肩上一扛,挑着眉道:“就这么走了?” 南灵歌微微点头:“就这么走。” “好,那便走。” 赤淆牵住她的手,潇洒转身。 “若碰到妖物,你莫要插手。” 南灵歌下意识缩了缩手,却被抓的更紧。 她的手包裹在赤淆微凉的掌中,莫明觉得有些别扭却没有继续用力挣脱,只是沉思起来。 赤淆以前是不牵她的手的。 除了落清修和风华忌,好似也没谁牵过她的手。 而那两个,是同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也都没有令她觉得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反而很自然,温暖而又安心。 就如他的人,他身上的气息,他的一举一动,总是让她无法生出抗拒之意。 这是可以解释的。 落清修温柔如风,清洌如水,让人自然而然想要靠近。 风华忌清冷沉静,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淡然若定,身上的气息很容易令人觉得心静神宁。 赤淆则是狂躁沉郁的,在他身边,很容易也会变得狂躁沉郁。 所以她才不喜欢与他太过亲近罢。 唔,就是这样。 南灵歌很快便找到了合理的理由,心下便也安定下来。 还好还好,感觉不同只是因为他们身上气息的关系。 153 随心 “你又想走到哪去?” 南灵歌被赤淆一把拉了回来,一脸茫然的问道:“我又往回走了?” 赤淆哼了一声道:“第五次了,还只是一个时辰以内。” 从两人随便找了个方向向前走开始,南灵歌时不时便会转身往回走。 开始时赤淆不明所以的跟着她回转,走一阵发现她似乎处于魂不守舍的状况,将她唤醒后才发觉南灵歌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赤淆问道:“是老王么?” 是老鬼王暗中侵扰了她的心神,让她无知无觉的改变方向? 南灵歌点了点头,“我的魂魄越强,能感受到的便越多,却也更容易受到侵扰了。” 两人在黑暗之中散步般的向前走着,赤淆低低问道:“你的魂魄如今恢复的如何了?” “七八成。” 南灵歌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那颗丹极不寻常,到现在也不曾完全炼化,我却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赤淆不以为然道:“有什么不好,换了别的东西你哪能恢复的这么快。” “若只是恢复的太快也就罢了,可是……” 说到这里南灵歌忽然不说了。 赤淆等了片刻仍不见她说话,便挥出一团幽蓝的阴火。 借着阴火的光芒一看才发现南灵歌虽然还缓缓向前走着,眼神却又呆滞起来。 “南歌、南歌……” 赤淆连唤数声,南灵歌才如梦初醒的啊了一声茫然道:“我又怎么了?” “别走了,你越来越不对劲了。” 赤淆拉着她面对面坐下,在两人之间化出一盏阴灯照明。 “你莫要抵抗,我探探你魂魄有什么不妥。” 话音落下,也不管南灵歌同不同意,赤淆的大掌已经覆上了她的额头。 一股阴冷的气息由额上渗入,瞒天之躯稍微抵挡了一下便放任气息进入。 赤淆的气息在南灵歌魂魄内缓缓延伸,一分一毫都不曾遗漏。 一刻钟后,赤淆缓缓收回气息,微微摇了摇头道:“你体内气息太乱,实在分辨不出是哪一股影响了你。” 南灵歌缓缓睁开眼睛,叹息一声道:“不用试探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 赤淆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南灵歌叹道:“老王的气息在我体内。” “啊……?” 这个答案显然是赤淆不曾料到的。 “那颗妖丹里,有一缕气息是属于老鬼王的。” 只不知道怎么会被薄野藏封在妖丹之中。 赤淆摸着下巴‘啧’了一声道:“这么说……老鬼王已是凶多吉少了?” 南灵歌轻叹一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表示她认同赤淆的话,摇头则是不希望这个答案是正确的。 没有老鬼王,她便不会存在。 鬼境之中七情六欲淡薄,老鬼王与她之间没有父女之情,但毕竟是老鬼王炼出了她,与她有再造之恩。 再怎么样,南灵歌也不希望他以悲惨的结局收场。 “或许没那么糟。” 南灵歌自言自语道:“只是一缕残魂,说不定只是受了伤,还是有机会补魂的……” 赤淆道:“只是一缕残魂便能侵扰你的神智,老王何时变的如此厉害了?” “我也不过是老王一丝精魄为引炼化而成,你可以小瞧任何人,千万别小瞧老王。” 老鬼王的实力到底如何,赤错多少能知些根底,其他人根本就无法揣测。 赤淆不服气道:“他若真是那般厉害,又怎么会被人封在妖丹里?” “神仙还有五衰之说,何况我们。” 南灵歌淡淡道:“胡乱猜测没有意义,既然老王想要我去什么地方,那我们便去看看如何?” 赤淆唇角一勾,大咧咧道:“我倒是没什么,可是你能成么?” 他自觉这世上就没有自己不能去不敢去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地方或什么人能要了他的命。 南灵歌就不同了,一缕残魂都能控制她,她又觉得危险,真到了危急之时,他怕没法护她周全。 南灵歌淡淡一笑:“危险肯定是有的,到时看情形才说罢,可别小看了我这具身子,真到了危急之时,你都未必比我能抗。” 赤淆轻嗤一声表示不屑,等着南灵歌前面带路。 南灵歌却是只站着不动。 赤淆疑惑道:“你不想去了?” “不是,现在时机不对,我得等到老王主动指引。” 也就是再进入失神的状态。 于是两人便等。 这一等,便等了许久。 南灵歌始终无法进入状态。 无奈只好叹息一声道:“许是我太过专注了,我们还是继续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继续向前走罢。” 赤淆自无不可。 两人便继续散步似的向前走。 至于什么时候又失了神,南灵歌是不知道的。 只知道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站在一个人高的洞口前了。 刺骨的阴风从洞内呼啸着冲向两人,令两人的衣发猎猎而舞,不由的都眯起了眼屏住了气。 风很冷,很硬,打在身上像被石板拍着。 风也很臭,前所未有的臭。 两人只是吸了一口,便有好一阵子‘回味无穷’。 便是屏着气,也能感觉臭气在肺腑间流转不休。 而且臭味还很多变,一时像腐内,一时像臭鱼烂虾,一时像排泄之物,一时又腥膻交加…… 总之两个人的脸色都因为吸了一口阴风而变得十分难看。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都怕一开口便忍不住要干呕。 更怕那奇臭无比的阴风冲进嘴里。 站了片刻之后,南灵歌扯了扯赤淆的衣袖,一同走了进去。 因为她突然发现站在洞口吹风是件很愚蠢的事。 那么臭的风,要么就远远避开,要么就直接冲进去,只是站在那里,说不定全身都已经臭了。 一进洞,两人脚下便是一空。 风是打横吹来的,两人都没料到一脚踏出去会直接掉下去。 赤淆张了张嘴,脏话溜到嘴边又把嘴给闭上了,一手去揽南灵歌一手扬刀向下一劈。 一溜阴火顺刀而下,在无尽的黑暗绽放出一片幽蓝。 “不必理我,我自己可以。” 南灵歌传音赤淆,顺手扶了下他的手臂缓了坠势,也顺势避开了他欲揽她腰肢的亲密动作。 赤淆脸上闪过一抹黯然,却是很快便消散不见。 154 幽幽鬼火 南灵歌与赤淆由一个洞口坠下,坠落之后的感觉却不像在洞中。 因为四周实在是太宽阔了,赤淆再次放出一道阴火,如长蛇般盘旋而下,在可见范围内根本没有尽头。 四周如此,脚下也是如此。 两人提气稳着身形,下坠的速度不快。 可就算再慢,半个时辰还没落到实地也觉得有些诡异了。 这是什么? 无底洞? 莫非还能直接落到地狱里去不成? 南灵歌心下生疑,脸色凝重,赤淆却是有些兴奋。 他天生喜欢挑战未知的危险和强大的对手。 越是出乎意料便越是兴奋欢喜。 甚至连先前被南灵歌委婉保持距离的不悦都给冲散了。 南灵歌听到赤淆突然间一声大吼便觉得不妙。 可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赤淆忽然间揽住了她的腰,两人的头发冲天而起,如流光般向下坠落而去。 南灵歌咬着牙暗自叹息一声,便也随他去了。 赤淆要是疯起来,可真是天王老子都阻拦不了。 即使速度已快到了极限,过了约摸一刻钟后,两人仍没落在实地上。 南灵歌传音道:“赤淆,停下。” 也感觉不对的赤淆便顺势停了下来。 两人飘在黑暗之中,各自向身前身侧释放阴火。 片刻后南灵歌道:“这里应该有阵,你我都不通阵法,那便只有……” 只有她再失失神或是干脆睡一觉。 老鬼王自会指引她去该去的地方。 不久后南灵歌便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便是她越想做一件事的时候,便越是做不成。 比方说她想失神,想睡觉,却是越努力便越精神。 “打昏我。” 她只好向赤淆提出这般的要求。 “……” 赤淆觉得这个要求很莫明其妙。 “不想我们一直困在这里,便打昏我。” 南灵歌一本正经的催促着。 “真打啊?” 赤淆的脸揪成一团。 以前他倒是也经常与赤南歌打架。 但那时两人的实力相差不多,打架也就是切磋,他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可是让他将一个不反抗的女人打昏过去…… “如此婆婆妈妈,你还是不是男人?” 南灵歌自是了解他的,也知道什么话能激起他的怒火。 果然,这一句话说完,南灵歌便觉得后脑一痛,一股冰寒的煞气冲破瞒天撞入体内,瞬间缚住了她的魂魄。 南灵歌如愿以偿的昏过去了。 赤淆已经做好了接她入怀的准备。 没想到南灵歌直接便飘了起来,才一眨眼的功夫便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南歌!” 赤淆一声大喝,拍出数道阴火。 阴火向四周飞射而去,却没有一道映出南灵歌的身影。 一个大活人,生生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南歌!” 赤淆大怒,却不知该往哪里去追。 一气之下扬起长刀,待要劈下时却又懊丧的收了回来。 他怕自己一劈之下,会伤到不知身在何处的南灵歌。 因为心存忌惮,赤淆便只好像只没头苍蝇般乱窜。 而这时的南灵歌,却是被吸进了一个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洞内。 就因为如此,赤淆才找不到她。 南灵歌无知无觉的飘了一阵,缓缓落在了一大团幽蓝的鬼火之中。 鬼火大如房屋,看似明亮,却无法照亮四周。 除了鬼火的范围之内,四周尽是漆黑一片。 看似熊熊燃烧着的蓝火,其内却十分阴寒。 南灵歌便是被那股子能将魂魄冻僵的阴寒冻的醒转过来。 醒来后第一时间她便发现赤淆不在身边。 包裹着她的阴火则散发着异常熟悉的气息。 南灵歌伸手抚去,低低唤道:“可是吾主?” 在背地里,她与赤淆可以老王、老王的唤老鬼王,若真是撞见了却是不敢那般随意称呼的。 她的手穿过了鬼火,一小团鬼火跃到了她的掌心,轻轻跳动了一下,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如果这一团鬼火真是老鬼王留下的,那可真是太悲哀了。 南灵歌心下叹息一声,低低道:“我带您离开可好?” 掌心的鬼火轻轻颤了颤。 是不好还是不能? 南灵歌低低道:“可是无法离开这里?” 鬼火轻轻跳动了一下。 南灵歌边揣测边问:“此处有禁制?” 鬼火轻轻跳动了一下,紧接着又颤了颤。 也就是说此处不仅是有禁制,便是他本身也因损伤太过无法离开。 南灵歌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可是有些问题需要详细的解释,不是是或不是可以回答的。 比如说老鬼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一缕残魂会在薄野藏的妖丹内,为何他只能以鬼火的形式出现,为何能听懂她的话却无法回答…… 她能肯定鬼火中散发出来的气息是老鬼王的,可她又无法肯定这一团鬼火就是老鬼王的化形。 从感受到老鬼王气息开始,危险的感觉便如影随形。 尤其是到了这团鬼火之中后。 她的内心深处,一直在告诫她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赤淆又不在她身边,她便只能全身戒备着。 又不知自己要戒备什么。 老鬼王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没能力伤害她才对。 在她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的时候,掌心的鬼火突然急急的颤动起来。 南灵歌凝神看去,鬼火又颤了数下,便向着右侧飘去。 每向前飘一段便再飘回来一些,像是在催着她跟上似的。 南灵歌微微皱着眉头,缓步踏出大团鬼火,跟着那一团向右侧走去。 四周仍给人空旷无际的感觉。 感觉就像是行走在漫无边际的荒原之中。 不过这片荒原没有光明,散发着浓郁的臭气,也没有半分生机,像是一片腐烂的死亡之地。 南灵歌感觉这里是禁地的下方,实际上是哪里只有鬼才知道。 禁地、鬼狱等四个入口进入的地方本来就是个诡异的地方。 如今只不过是更诡异了而已。 如果那团鬼火真的是老鬼王所化,那么南灵歌心里隐隐已有了个较为合理的揣测。 那便是老鬼王昔日进入鬼狱,意外发现了此处别有洞天。 或许他想从中得到什么。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老鬼王不但没得到,反而毁了自己。 155 想要什么 老鬼王的失踪是个谜。 鬼境找了许多年都没能找到,基本上已经放弃了。 南灵歌没想到自己会突然之间以这么诡异的方式察觉到老鬼王的气息。 诡异,实在是很诡异。 南灵歌跟着那一小团鬼火缓缓向前走着,越走越忐忑,忐忑之中还夹杂着兴奋。 好像有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快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而她正为能否抓紧这个机会而忐忑兴奋。 可是梦寐以求? 她怎么不知道有什么是自己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诡异的感觉一闪便逝,很快的南灵歌便平静下来,心如止水般的继续跟着鬼火走。 黑暗之中,身着白衫的南灵歌缓缓向前走着,上身僵硬,脚步虚浮,眼神呆滞,看上去像梦游一样。 不知不觉间,她又陷入了失神的状态之中。 走了差不多一刻钟,南灵歌忽然停了下来。 引路的鬼火忽闪了一下便不见了。 南灵歌茫然的站在黑暗之中,仍是处于失神之中。 片刻后,鬼火消失的地方缓缓浮现出幽蓝的冷光,渐渐汇成一个高大的人形轮廓。 人形出现的时候,南灵歌的神智也回来了。 她眨了眨眼,仔细看了看背对着她站立的‘人’,忽的单膝跪地,低低唤道:“吾主。” 她认得那个背影。 昔日在鬼境,在她还是赤南歌的时候,经常能够看到这个背影。 老鬼王喜欢负手而立,注视远方,赤南歌小时候经常站在老鬼王身后,望着那一袭高大的背影,眼里时常装满了好奇和崇敬。 就是这个‘人’,给了她一缕精魄,让她能够从许多魂魄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一个强大的鬼境继续者。 所以他们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也有着微妙的情感。 虽然后来赤南歌觉得那只是她单方面的孺慕。 老鬼王对她除了额外严苛之外,从不曾给过一丝温情和关怀。 不过鬼境之中向来如此,慢慢的她也就习惯了。 习惯了却也不代表她便也要如此。 在她看过人间的七情六欲之后,她便不吝于向自己喜欢的人展现温情的一面。 譬如说赤淆。 每看到弱小的赤淆在被人欺负时露出满脸的倔强,她便忍不住想要呵护。 结果呢,给自己带来了无尽的后患。 后悔么? 南灵歌觉得没有。 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仍会如此。 她只做自己想做的,认为自己该做的,至于后果如何,那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若是没有当初展现自己的善意,也就不会有赤夸对她拼死的呵护。 赤淆也不过混蛋了一时,却会是她这一生最坚定的守护者。 如果她也像别人一样,那现在就只会是个孤家寡人。 她失踪后,赤淆、赤夸会一直寻她。 老鬼王失踪后,鬼境却是立刻便乱了,将寻找放在第二位,找个新的继承者放在了首位。 老鬼王在时,其威严甚能服众,一旦失踪,在人情淡薄的鬼境就显得有些苍凉了。 南灵歌单膝跪在那一袭熟悉的背影后,老鬼王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过了好一会儿,一团与先前领路的鬼火相似的蓝色阴火忽然由南灵歌胸口飘了出来,向着老鬼王飘去,很快便消失在高大的身影内。 南灵歌微微吃了一惊,却还是安安静静的跪着,等待着。 从她体内飘出阴火后,便有同样的阴火从四面八方不断飘来。 这些阴火,都是老鬼王特意散出去的? 其中一小团被薄野藏得到封了起来? 而她又好巧不巧吃掉了薄野藏的妖丹,被这一小团阴火吸引着,最终来到这里? 老鬼王散出这些阴火,该不会就是为了找她吧? 南灵歌满脑子都是问号。 如果她的想法是对的,那么这一切还真是颇为奇妙。 “你来了。” 老鬼王终于开了口。 他似乎许久不曾说过话了,低沉、沙哑的声音显得生硬而别扭。 让人觉得那声音仿佛也带了重量,比浓郁的化不开的黑暗更令人压抑。 南灵歌不愿多想,低低回道:“吾主可还安好?” “呵……” 短促的笑声中,充满了讥讽。 像是在对她说:我安不安好你看不出来么? “鬼境如何了?” 老鬼王的声音虽然低哑,但仍带着昔日的威严,不自觉间便对他人造成威压。 南灵歌垂着眼低声回道:“差不多还是老样子。” “差不多?” 老鬼王声音中染上一丝不悦。 这时南灵歌才想起老鬼王最讨厌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才想补救一下,老鬼王已然一字一句沉声问道:“你身上的王印给了谁?” 南灵歌老老实实道:“赤错。” “哦?” 老鬼王似乎觉得有些疑惑。 南灵歌却没有解释什么。 她深知老鬼王的性格。 只有当他确确实实向他人提问时,才是需要别人回答的时候。 通常当他语气中带着疑问的时候,只能说明他在思考。 果然的,南灵歌没回答,老鬼王也没表示不悦,片刻后沉声道:“我以为会是赤淆。” 这般的语气也是不需要她来解释的,南灵歌继续垂着眼乖乖单膝跪着,等着老鬼王继续说下去。 而她心里的疑惑则是越来越浓了。 不管老鬼王是不是刻意引她过来的,都不该与她在这‘叙旧’。 他若真想知道什么,自己回去看看便是了。 他这么做,是不是说明他根本离不开这个地方? 如果是,那他就应该说些目前更重要的事情才是…… 更诡异的是老鬼王似乎对她没成为鬼境之主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对她现在的改变也不惊讶。 好似,对鬼境也没有多么上心。 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 她并不怀疑眼前这个老鬼王的真实性。 那么先前那一大团阴火又是什么? 在阴火中,她同样感受到了浓郁的属于老鬼王的气息。 南灵歌脑中一团乱麻,越想越是难以理清。 就在这时,老鬼王沉着声缓缓说道:“你是我一手创造出来的,我若需要一些东西只有你才能给,你是否愿意?” 听到这句,南灵歌心里‘咯噔’一下,忽然便想通了许多事情。 156 祖宗啊 南灵歌觉得自己想通了一些事实,不过在没得到证实之前,都只是自以为而已。 眼前便有现成的,可以证实的‘人’。 于是南灵歌便暂时压下心底的不安,低低问道:“吾主想要什么?” “我给了你尊贵的身份和强大的实力,给了你逍遥自在的权力,给了你千余年的生命。” 老鬼王说话的声音仍旧低沉沙哑,但已不会让人觉得生涩了。 先前他似乎许久许久不曾说过话,却在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调整好了状态。 而他的话,令南灵歌觉得越来越觉得不祥了。 不过感觉归感觉,南灵歌还是垂着眼低声答道:“是,我的一切都是吾主所赐。” 所以,他想要她的什么? 命吗? 南灵歌已单膝跪在地上许久,老鬼王没叫她起身,她便老老实实的跪着。 这辈子,她就只跪过这么一个人。 只因这个人给了她生命。 哦对,还给了她尊贵的身份,强大的实力和逍遥自的权力…… 现在的她已经不尊贵,没实力也不逍遥自在了,唯一剩下的,就是相较于普通人显得十分漫长的生命了吧? 如果老鬼王要将她所剩不多的东西拿走,她是该给他还是不该给呢? 南灵歌认真的思量着,老鬼王淡淡道:“你莫怕,我只是要回那一缕精魄。” 当初加在她残魂的那一缕精魄? 就是那缕精魄才让她变得与众不同的。 就是那缕精魄才让她吞噬万魂脱颖而出的。 就是那缕精魄才让她的残魂占了主导地位…… 唔……不对,认真说起来的话,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风华忌说她是曾经的昭瞬,可她根本就没有一丝属于昭瞬的记忆。 会不会是风华忌搞错了? 他凭什么说她是昭瞬呢? 她的魂魄本就是个沾染了各种魂气的大杂烩。 在赤南歌之前,她可以是万魂之中的任何一个,也可以说成是谁也不是…… 想到这里,南灵歌觉得更乱了。 她低低问道:“我会死么?” 将老鬼王的精魄还回去,结果会如何呢? “不会。” 老鬼王沉声道:“你已有了完整的魂魄,取出属于我的精魄,于你来说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是这样吗? 南灵歌并不十分纠结答案的真假。 “我能知道吾主为什么想取回精魄么?” 她想知道的是这个。 按理说只是一缕精魄对老鬼王来说根本没什么影响。 “你不需知道原由,我只问你给是不给。” 老鬼王处处透着诡异。 从那一团极大的阴火,到始终背对着她不曾动过的身影,再到老鬼王说的话,每一样都很诡异。 南灵歌自是明白的,却是答道:“若吾主需要,我自是愿意,只是不知该如何还给吾主。” 老鬼王沉声道:“简单,只要你莫要抵抗,我便可以将精魄抽出。” 哦…… 南灵歌已经料到了会是这种方法。 不管是人是仙是妖是鬼,魂魄都会自然而然抗拒外来的侵袭。 除非外来者的实力强过本魂许多,能够以绝对强悍的姿态于瞬间占据本魂。 若实力相差不是太多,本魂拼命反抗的话,差不多就是鱼死网破。 当初薄野藏想落井下石,赤南歌便自爆魂魄,令薄野藏元气大损,愈发的成不了才了。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本体的魂魄利用天时地利,反制侵入的魂魄,此种可能性也不算低。 南灵歌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妥。 老鬼王说的没错,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她也活了这么多年,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就算老鬼王是在骗她,想要的是她整个的魂魄,她也觉得没什么不能给的。 毕竟她该做的都做过了,没什么可留恋的,也没什么可牵挂的…… 她所认识的每一个人,有她没她都一样会活的好好的。 以前她觉得自己身为鬼境王女,多多少少对鬼境有些责任。 现在有了风华忌,便不需要她来插手了。 不管什么事,风华忌都会做的比她好很多。 既是如此…… 南灵歌刚想回答,凭空突然传来一声清喝。 “不给!” 突如其来的喝声,令老鬼王和南灵歌都吃了一惊。 南灵歌诧异的看向自己的胸口,惊疑不定的思量了片刻后,确定声音确实是从自己身上传出来的。 老鬼王沉声喝道:“何人在此作怪?” 清冷的男声淡淡道:“你曾是鬼主,我曾是鬼祖,你说我是何人?” …… 老鬼王似乎怔住了,一时间没听懂也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南灵歌听得懂,也理解其中含义,于是便暗暗捏了把汗,希望老鬼王永远不懂才好。 若是懂了,必定要怒火冲天的。 因为那位的意思就是五个字;我是你祖宗。 别人说是骂人,那位说出来对也不对。 曾经的他是鬼祖,算是鬼境所有鬼魂的祖宗。 不过现在的他不是啊。 他是南遥仙尊风华忌啊! 真不知他是怎么怎么听到她与老鬼王的对话,又是怎么把声音传到这里来的。 难不成他在她身上藏了什么宝物监视她? 南灵歌在疑惑,老鬼王显然听懂了并且愤怒了。 “何方宵小,滚出来!休在暗处装神弄鬼!” “到底谁在装神弄鬼你心里明白。” 风华忌不急不缓的说道:“念你我曾有渊源,我便不与你多做计较,只要你莫在蛊惑于她,你我便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老鬼王沉声道:“你到底是何人,可敢现身一见?” 风华忌淡淡道:“我是何人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你若不信尽管问她。” 千万别问千万别问…… 南灵歌心里暗自祈祷。 若是老鬼王真的问了,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答才好。 “他是何人?” 唔,老鬼王大概是气的狠了,偏就问了。 南灵歌的脸立时便揪成一团,沉默了片刻后苦哈哈的说道:“他……确是……鬼祖转世。” “荒唐!” 老鬼王大怒,“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轻浮之辈自称鬼祖转世你便相信?你还真是越活越不长进了。” “……” 轻浮? 这词怎么也搭不上风华忌的边吧? 老鬼王这是气到口不择言了? 南灵歌垂下了小脑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风华忌无意与老鬼王呈口舌之争,只淡淡道:“你不必理他任何要求,速速离开便是。” 157 老鬼王的鬼话 “我鬼境之事轮不到你做主,我与她之间更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你不过是个只会呈口舌之快的轻浮鼠辈罢了。” 轻浮……鼠辈…… 南灵歌缩了缩脖子,觉得风华忌被骂的有些惨。 相较之下,赤淆骂他小白脸简直就太温柔了。 “我若是轻浮鼠辈,你便是龌龊歹毒的蛇蝎。” 风华忌淡淡回了一句,转而又催促道:“南灵歌,还不速速离开!” “南灵歌?你连名字都改了?” 老鬼王听到这个名字,连回骂都忘了。 南灵歌听到老鬼王的话则是明白了一件事。 老鬼王虽然没看她,但清楚她身上的变化,比如说她魂魄有损,换了身体之类的。 但不知道她换了名字,也不知道她曾接触过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 八成就是那一团附入她魂魄中阴火的功劳吧。 南灵歌抠着地面道:“回吾主,这些年发生过许多事情。” 她仍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有些事情若不问清楚,以后可能就没机会知道了。 再说她往哪走啊? 她是在失神后被体内那缕鬼火引来的,她可不认为自己能自行走出去。 “南灵歌!” 风华忌的声音中带上了威胁。 南灵歌只当作听不见,反正他又找不过来,对她没什么实际性的威胁。 “我不管曾发生过什么,也不想知道那人是谁,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到底应是不应。” 老鬼王不耐烦中夹杂着愤怒。 似乎风华忌是第一个对他如此不敬之人。 他却也只是愤怒而已,连身形都未动一下。 南灵歌便知道他根本就动不了。 “敢问吾主,为何会落到如此境地?” 她便也小小的卑鄙了一下。 换了往常,她是不会也不敢这么问的。 记忆中没谁会去忤逆老鬼王。 因为没谁想去作死。 即使是处于如今这般的境地,老鬼王的余威也仍然存在。 便是南灵歌也不敢过于放肆。 在她问完之后老鬼王的沉默,便让她觉得有些忐忑。 这时候风华忌也沉默了,不再有声音传来。 四周寂静的如同坟墓一般,老鬼王身上的鬼火便显得额外阴森。 在沉寂之中,时间过的尤为缓慢。 就在南灵歌觉得老鬼王不会回答,或是正在压抑着怒气时,老鬼王却突然开口了。 “当年,我自觉寿命将尽,便离开鬼境,想寻一个续命的方法。” 老鬼王说的很慢,声音沉冷而压抑。 南灵歌此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用手挖了个尺深的小坑,闻言只是眨了眨眼便继续挖坑。 老鬼王为续命而离开鬼境,她曾想过这个可能。 不过因为那时归池尚在,便又被她自己给推翻了。 现在想想,老鬼王应是早就知道归池实际上是没有重生之能的。 那么然后呢? 老鬼王缓缓道:“机缘巧合之下,我遇见了一位高人,他说有一种异兽,凡人只要得到一滴血一块肉便能长生不老,有修行之人得了内丹便可飞升成仙,如我这般只要能吞噬其魂魄,便可与天地同在。” “……” 南灵歌的手停顿了一下,便又继续挖坑。 老鬼王遇到的那个人应该是个疯子。 所说的异兽应该是传说中的神龙。 据说喝了龙血吃了龙肉是可以长生不老的…… 可是神龙,神龙,这世上真的有神龙吗? 便是有也该在天上罢? 改日有机会了问问风华忌好了。 他曾当过神仙,不知有没有见过神龙…… 南灵歌思绪飘飞了一瞬又很快拉回,低低问道:“于是您便四处搜寻此异兽么?” 她觉得老鬼王是不可能寻到神龙的。 否则便不会困在这里了对吧。 “我寻到了。” 老鬼王的话令南灵歌狠狠一怔。 “却在与其争斗中受了重伤,被打落于此地,无法离开。” “……” 南灵歌沉默。 她不相信老鬼王的话。 老鬼王继续道:“此处阴气极重,怨气纵横,我便因祸得福,得以借此修复魂魄,直到如今,才恢复了七八成。” 此处阴气重倒是真的。 怨气倒没感觉到。 臭也是真的臭,臭到令人痛不欲生。 南灵歌吸了一口,险些丢了半条命去,脸色扭曲的问道:“若是取回精魄,您便可离开此地了么?” 老鬼王道:“或许。” “该怎么取?” 南灵歌提问越来越顺嘴了,心里也不忐忑了。 老鬼王道:“你到我身后来。” 南灵歌听话的起了身,缓缓向那一袭高大的,熟悉的背影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南灵歌走的很慢,心下异常的宁静。 老鬼王离她大概七八丈远,即便她走的缓慢,也没用多少时间便接近了老鬼王。 在距老鬼王几步外站定,南灵歌低声问道:“我该如何?” 老鬼王道:“将你的手放在我背上。” 南灵歌便伸出了手,向前又走了两步。 在她将要触到老鬼王背上时,身后突然吹来一阵清冷的风。 南灵歌腰间一紧,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着向后疾退而去。 不需去看,也不必嗅到他的气息,只凭一条手臂,南灵歌便知道那位是谁。 她突然觉得有些开心。 只因为那个人是风华忌。 她认为不会出现在这里,也认为没必要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知道老鬼王在说谎,知道老鬼王很诡异,却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危险。 她又不是傻子,不会将将自己当成食物亲手送入虎口之中去。 可就在她唇角刚刚绽放出一抹笑意时,老鬼王的背上突然出现了一只手。 这时她已退出好远,那条手臂却蛇一般的窜了出来,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用力向回一扯。 风华忌的掌风随之而到,如雪亮的刀光般斩在手腕上。 一声闷哼,手臂又如蛇般缩了回去。 一只手缩回去了,转眼间又伸出数十只手。 手臂无限延伸着,疯狂向两人抓来。 风华忌挥出一片冰寒的白光,如墙一般挡在两人面前。 手掌抓在上面,发出类似敲击冰面的脆响。 风华忌这时已不再退后,将南灵歌放在自己对面,一手捏着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冷着脸道:“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158 你想如何 南灵歌很不自在。 她从未被人捏过下巴,还被捏的很紧,紧的有些痛。 她也很久不曾见过风华忌的冷脸。 风华忌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俊脸冷的像覆了层冰霜似的,身上气息也变的十分冰寒,就连说话时都好像有霜气飘出似的。 南灵歌忽然便觉得心虚,挤出一抹干巴巴的笑容,讨好的说道:“我心里有底,不会有危险的。” “我问你为什么不听话?” 风华忌似乎更气了,气的快把她下巴捏碎了。 不是已经解释过了? 再说她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南灵歌痛的瑟缩一下,心里这么想着却没那个勇气与风华忌硬抗。 只好垂着眼继续解释道:“有些事情我想弄明白,有些事情有些秘密,只有老鬼王才知道。” 她说的够清楚,态度够端正吧? 那他是不是也该松开手了? 在捏下去她的下巴就掉了…… 风华忌如她所愿稍微放轻了些力道,仍是冷声道:“你故意想送死是不是?” “不是啊……” 南灵歌诧异的看他一眼,不知风华忌为什么会一直绕着这个问题打转。 风华忌怒道:“你允他取你魂魄还不是故意送死?” “我没啊……” “还敢说没有!你当我是聋了么!” 风华忌一声清喝,将近在咫尺的南灵歌吓的眼睛一通乱眨,像得了什么怪病似的。 这会儿她想起来风华忌为什么能听到她的声音,能察觉到她的行为,并且能找到她的原因了。 瞒天! 她这具身子就是个奸细,叛徒! 便是到了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瞒天与瞒天之灵之间也不曾断了联系。 她正在心底咒骂着瞒天和瞒天之灵,风华忌空闲的掌中便浮出一团金红的火焰。 火焰被高高抛起,在空中迅速爆涨,很快便成了一片火海,将两人笼罩于其中后向着许多条手臂蔓延而去。 凄厉的惨叫声中,来不及缩回去的手臂尽数化成灰烬。 “你到底是谁?你我无仇无怨你莫要欺人太甚!” 远处传来老鬼王暴怒的吼声。 已经回答过两次的风华忌懒得再回答同样的问题,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火海便继续向老鬼王处蔓延而去。 火焰过处,噼啪声响成一片,也不知烧到了什么。 南灵歌急急道:“别杀他。” 风华忌并不理会她,仍是控制着火焰烧向老鬼王。 只是片刻功夫,火焰已将老鬼王身影吞没,却是没有任何声息传出来。 南灵歌便知又有什么不对了。 有很多事情,她要不断试探,揣测甚至以身犯险才能窥到真相。 风华忌却似乎连看都不需多看一眼便能知其本质似的。 比如说先前的老鬼王,也并非真身。 是因为如此才动弹不得吗? 她却不知风华忌根本就不想分辨老鬼王是真是假是好是坏。 仅因他蛊惑她,想让她心甘情愿交出魂魄,他便一定要置其于死地。 老鬼王,对南灵歌影响太大了! 出现的也太诡异了。 若非瞒天曾是仙器,瞒天之灵烧穿了一片不断扭曲变幻着的结界,他也只能像赤淆一样没头没脑的在外面打转。 如此诡异的老鬼王,南灵歌居然还担心他一把火便能烧死他? 他是很想就此解决后患,可又觉得不会结束的这么简单。 果然,大火烧过去时老鬼王不见了! 风华忌冷笑一声道:“看见了吗,他根本用不着你来担心,他也不曾对你说过真话,你便是想死,也不能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南灵歌一脸诚恳的解释道:“我没想死,真的,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死?我为什么会想死呢,我活的好好的……” 风华忌咬着牙道:“因为你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值得留恋,没什么值得牵绊,因为你觉得没有人需要你,任何人离了你都一样会过的很好!” 糟了,她想过的事被他发现了。 她是那么想过,但那种想法只是转瞬即逝的。 她也不是想求死,她真的没有理由求死。 只是觉得老鬼王给了她一切,她该享受的已经享受过了,该遭遇的也都遭遇了,现在人家需要那一缕精魄又不是要她的命,再还给人家也是天经地义的啊。 风华忌怒道:“你还敢说自己不想死,还敢觉得他不想要你的命?” 南灵歌眼睛直了直,忽然也怒道:“你能不能别再窥探我心思?” 在他面前,南灵歌时常觉得自己像是没穿衣服一般。 哦不,没穿衣服只能看见肌肤,他却连她的五脏六腑都能看个清清楚楚似的。 这种感觉相当相当的不好。 以前还只是在两人接近时才会被察觉心思,现在好了,有了瞒天,哪怕离着千里万里之遥,只要他想,似乎便能知道她在说什么,想什么,做什么。 如此这般,她活的还有什么意思了? 风华忌冷笑一声道:“是你自己不肯尽力收服瞒天,如今却来怪我么?” “……” 南灵歌无言以对,刚聚起来的怒气一下子便泄了。 四周都是金红色的火焰,两人身处火焰之中,白衫上都染了金红,颊上亦都添了一抹丽色。 只是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风华忌是冷到僵硬,南灵歌则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手仍捏在她下巴上,捏的越来越轻,早已不觉痛了。 她无法窥探他的心意,便不知道他对自己怀有什么样的情感。 于是便下意识的垂下了眼,逃避了他的目光。 风华忌不满的抬高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着,缓缓说道:“是我对你太放纵了么?” 放纵? 说这种话他良心不会痛吗? 他就快把她拿绳子栓了牵在手里溜了,还放纵? 她的腹诽,他‘听’的清清楚楚,却是并不放在心上。 风华忌冷笑一声道:“从今日起我便守着你,什么时候你掌控了瞒天,我便给你自由。” 有这么好的事? 南灵歌眼里快速飘过一抹疑惑,却是很快便开心起来。 风华忌的人品她还是相信的,做不出出尔反尔的事情。 反正掌控瞒天是她必做之事,他守不守着没什么差别。 于是她便伸出手掌,笑呵呵道:“君子一言……” 159 选择 南灵歌想与风华忌击掌为约,立君子之誓。 结果风华忌只是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转而收了瞒天之灵,牵着她的手向老鬼王消失的地方走去。 南灵歌讪讪的撇了撇嘴,也没太往心里去。 走到老鬼王曾停留过的地方,风华忌以瞒天之灵照明,细细察看起来。 南灵歌也在看,还伸手挖了挖。 风华忌这时才发现她满手臭泥,而他因为刚牵了她的手也沾染上不少。 看着自己手上的泥,风华忌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南灵歌察觉到身边气息不对,偷偷瞧了一眼立刻便装做什么都察觉到的模样,继续在地上挖坑。 风华忌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呢,她可不想自己主动去惹麻烦。 她当是看不见风华忌的臭脸,风华忌便拭着手冷着脸看她挖坑,觉得她是越来越呆傻了。 南灵歌挖好了坑再将坑埋上,便搓着手上的臭泥站了起来。 风华忌冷着脸抓过她的手,一边轻拭一边说道:“此处与别处不同,你便是埋了魂引也无大用。” 埋下魂引,只要她功力足够,便能察觉到魂引附近的变化,并能用最快的速度赶来。 可是这里是一片天然形成的,不断扭曲变化的地界,以她现在的修为,恐怕不能如愿。 比不得瞒天与瞒天之灵之间强悍的连接。 “有备无患嘛,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南灵歌有些心神不宁。 风华忌淡淡道:“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留不住,多思无益。” 说完便拉着南灵歌继续向前方走去。 南灵歌道:“我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风华忌道:“这里是某只神兽的陨落之地,你不想瞧瞧它的尸骨么?” 南灵歌奇道:“当真有神兽?” 她以为老鬼王是胡说八道的。 先前老鬼王说的话她几乎一句都不信。 风华忌不答反问:“你既是不信还允他取你魂魄?” 怎么又说回去了。 南灵歌无奈的说道:“我真的不是存心寻死,是想让他进入瞒天之内将他困住,听他几句真话。” 风华忌冷笑:“若他真需要那一缕精魄,取回精魄后你的魂魄便会散掉你也会同意对吧?” “应该不……” “说实话!” “……” 南灵歌沉默了片刻后,低声说道:“不是还有你么。” 她的魂魄碎了他都能补好,只是散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风华忌原本好似是要发怒,却又强行压下,叹息一声道:“他日你万万不可再心存侥幸,你的魂魄若是再次散开,便会回到最初的模样,变成许多残魂,很快便会消散在天地之间。” “哦……” 南灵歌应了一声,抬眼瞧见风华忌不满的眼神后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轻易涉险。” 看到她如此的表现,风华忌总算是满意了些。 一见风华忌脸色好转,南灵歌立刻便重拾好奇心,问道:“这里真的有神兽么?” 风华忌无奈的摇了摇头,低低道:“许是有的。” “会是神龙吗?” 南灵歌光洁的脸颊在金红的火焰下泛着艳丽的霞色,眼中神采熠熠。 风华忌盯着她的脸淡淡道:“在你心里,只有神龙才算神兽么?” “倒也不是。” 南灵歌笑呵呵道:“还有凤凰啊,青鸟啊,麒麟白虎什么的,不过神龙不是最厉害的么?对了,你在天上的时候见过神兽么?” 风华忌漫不经心道:“许是见过罢。” 南灵歌咦了一声道:“见过便是见过,没见过便是没见过,难道你不记得了?” 风华忌道:“你真当我会记得所有事情?” 他的记忆只会停留在印象深刻的地方或是情感浓郁的时刻。 若是每件小事都记得,那他岂不是要陷在回忆之中无法脱离,相当于重新当一回人,再重新当一回神仙…… 想起从前,留给他最多的感触便是痛彻心扉。 以至于他不想再去回忆从前。 “我们去找神兽吧。” 察觉到风华忌的情绪有些低落,南灵歌便转了话题。 风华忌淡淡道:“或许不是神兽,而是仙兽。” 诶……? 南灵歌正奇怪着,风华忌已缓缓说道:“我想到了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南灵歌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风华忌却是不说了,只是牵着她的手,闲庭信步一般向前走着。 他的姿态总是优雅而悠然的。 不管立于高山之颠还是臭气熏天的诡异之地,都改变不了他的气质,也侵扰不了他清冷淡雅的气息。 南灵歌与他并肩而行,不管身在何处都觉无比心安。 她的手握在他的掌中,感觉是如此的契合,如此的自然。 让她欣喜而又眷恋。 在某些时刻,甚至想过两个人就这般的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走到生命终结。 如此一来,两人纠缠了几世,也算有了个完美的结局。 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两人之间缺了属于这一世的,风华忌与南灵歌之间真实而纯粹的情感。 爱与怨都是前生之事,这一世尽是前世的延续。 斩不断理还乱便是他们之间最真实的写照。 正因为如此,南灵歌才想要远离风华忌。 给彼此一段时间,各自都认真思量一下,是就此斩断前世纠缠重新开始,还是…… 貌似只有一个适用的选项。 若强行重拾旧时情感,结局可能会变得很糟。 她都想的明白的事情,不知通透如风华忌为何就想不明白。 过去的便过去呗,歉疚也改变不了什么。 唔,便是真的欠了,他也还清了。 他救了她那么多次…… “我说过了,只要你能掌控瞒天,我便给你自由。” 她的心思再次被风华忌了解的清清楚楚。 南灵歌叹息一声,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戒心了。 明知风华忌能察觉到她的心思,偏还放任自己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还是在他面前,她根本就没有要掩饰的自觉? 不过既然风华忌给了她机会,她就该好好把握才是。 离开这里之后,她便抛下一切杂念,只专注于掌控瞒天便好。 160 放不下 南灵歌与风华忌找到了一具站立着的动物骨架。 南灵歌盯着卧在地上的骨架看了片刻,认为那曾经是一匹马。 应该还是匹十分神骏的马。 因为便是只剩下了一副骨架,马头也是高高昂着,四条长腿似乎随时可以腾空而起,驰骋如风…… “这是我的马,随我争战多年,成仙后我将它引上了天界。” 风华忌摸着洁白骨架,温柔的像在抚摸心爱女子的肌肤,眼里满是追忆和深情。 南灵歌莫明觉得有些小嫉妒。 风华忌可不曾那般深情的注视过她。 至于抚摸……还是算了。 “你下界时,它也随你一同下来了?” 南灵歌好奇的抚摸了下白骨,触手冰凉润滑,似冰玉一般。 “没有。” 风华忌轻叹着摇了摇头,“当时我已忘记了它,它已成天马,不需我照顾也一样会活的很好。” 于是他便义无反顾的走了。 潇洒的连神仙也不做了。 可是许许多多年过去,他已转世几回,却又看到了当初随自己四处征战的战马。 许是因为不舍得他便也偷偷下了凡,不知怎么落在此地,最终化成一具白骨。 风华忌抚着马骨,低低喃道:“原来至始至终,我都是最薄情的那一个。” 他舍得了昭瞬,舍得了特意带上天界的战马,舍得了仙身…… 好似没什么是他舍不下的。 浓郁的感伤和自责由他身上蔓延而起,像一团乌云般笼罩在他身上,久久不散。 南灵歌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劝他放下过去? 不需为已成定局的事情感伤自责? 可他偏就是一个放不下的人。 她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他大多时候都是非常果断,绝不拖泥带水的人。 可同时又是个十分感性,不愿给自己留下一丝遗憾的人。 他觉得欠了她,便一定要想办法还了才行。 对这匹马,或许也有同样的感情吧。 其实他没必要如此的。 当初昭瞬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这匹马也是一样。 如此只能说明当时他的魅力太过强大,不管是人是马,都心甘情愿为他赴汤蹈火。 “它叫阿虎,是昭瞬在野外捉来的,名字也是她取的。” 风华忌幽幽开了口,声音像鬼魅一样飘忽。 “是匹额外神峻的黑马,脾气暴烈,无所畏惧,像只老虎一般凶猛……” 果真是匹非同一般的马啊。 南灵歌深深叹息一声,抚在白骨上的手愈发温柔了。 马骨上偶尔会闪同一丝幽蓝的阴火,像在回应她的抚摸似的。 “已经过去了……” 南灵歌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一句。 她觉得自己再不说些什么,风华忌就要哭了。 他曾在她面前落过一次泪,差点将她吓死,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一次了。 “是啊,过去了……回不去了……” 风华忌长长一叹,挥手将瞒天之灵覆盖在白骨之上,转瞬间白骨便消失不见。 “你就这么烧了它?” 南灵歌大惊。 前一瞬间风华忌还伤感的像要哭出来了似的,下一瞬就将它烧了? 风华忌深深看她一眼,右手一转,一具小小的马骨便浮现在掌心。 “真好看。” 南灵歌小心翼翼伸手手指去触碰只有巴掌大小的马骨,生怕稍一用力便会将其戳散。 “你帮我保管着罢。” 风华忌将精巧的如同艺术品般的马骨递到了南灵歌手里。 南灵歌面露疑惑,“为何不自己留着?” 他如此珍视这匹马,马又是昭瞬送的,可能是唯一可以当成纪念之物的东西。 可以同时纪念对他最忠诚,最深情的人和马。 “你还在。” 风华忌握住她的手,小巧的马骨立于她雪白的掌心上,两人的目光则同时盯在马骨上。 南灵歌看了片刻,轻叹一声道:“好,我帮你保管着。” 两人沉默了一阵,南灵歌道:“老鬼王说的异兽会是它么?” “应该是。” 风华忌的声音有些冷。 “不管谁取了它的魂魄,我必让他一丝不落的吐出来。” “……” 南灵歌没应声。 不管谁夺了阿虎的魂魄,被风华忌惦记上都会倒霉的。 就算是无心的也不例外。 而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老鬼王。 因为先前老鬼王的所做所为,她若是敢为他说话,她也会倒霉的。 现在的风华忌看着很冷静,那股子阴郁的气息却是凝而不散的。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触他霉头。 “以后不许你单独与老鬼王见面,若我不在时遇到他,有多远你便躲多远。” 风华忌的态度不容置疑。 南灵歌点了点头,柔声道:“好。” 她的乖巧,是调节心情的良药。 至少风华忌吃这一套。 只要她态度良好,风华忌的火气、郁气什么的便很容易熄灭。 “走吧,我们去看看这里还有什么‘宝贝’。” 风华忌的心情好了一些,轻轻拉起了她的手,以瞒天之灵天路,继续散步般向前走去。 走了一阵,觉得气氛太过压抑沉闷,南灵歌便想说些闲话。 “我觉得老鬼王……” “那个未必是老鬼王真身。在没查清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前,你不需要将他当成老鬼王。” 风华忌打断了她的话,只要一提老鬼王,他的情绪便不太好了。 因为老鬼王试图要她的命。 就算口中说着只是要回一缕精魄,就算南灵歌不在意,风华忌却认为其中还有更深更险恶的东西。 风华忌忽然问道:“老鬼王与薄野藏可是旧识?” “应该……不清楚。” 南灵歌原本说不是,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应该是认识的。 当年因为薄野藏捉了鬼众想炼成更厉害的怪物,她曾满天下的追杀薄野藏。 这件事老鬼王是知道的。 因为她的大包大揽,老鬼王便没有亲自出手。 现在仔细想想,那根本不是老鬼王的作风。 他一向是不容任何人挑衅自己的权威的。 他没亲自出手,要么是那时的他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了,要么就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到底是因为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161 辗压 瞒天之灵化身火龙,凶猛的撞上了一道不断扭曲着的结界。 结界被这么一撞,便彻底活了过来,也化形成龙,与瞒天之灵激烈的厮打成一团。 每次撞击,便有强烈的飓风和凌厉的火箭迸射而出。 虽有风华忌挡在身前,南灵歌还是被强劲的余波震的有些睁不开眼。 谁能想到四国各有一个入口通往同一个地方。 而这个地方之下还有另一片空间,空间内有许多不断扭曲变幻的结界,似是天然形成,又经过人为的改动,想要破除十分困难。 南灵歌觉得便是在自己最鼎盛的时候加上扼灵,也未必能破开。 别人不能,风华忌却能。 因为人家手里有仙器之灵。 还有着仙根仙骨,是她们这些俗人比不了的。 如果这些东西都与薄野藏有关,那么一定会气死他。 薄野藏似乎天生就喜欢在邪路上走,喜欢做一些惊世骇俗惹人憎恨之事。 尤其喜欢炼制怪物。 对鬼境的炼鬼之术可是觊觎很久了。 如此的胡作非为,也不知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成仙是不可能的了,成魔…… 他该不会就是想成魔吧? 南灵歌刚想到这里,耳边便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 瞒天之灵化成的火龙在风华忌的控制下,终于绞碎了结界,令整个空间都跟着剧烈震动起来。 “吼……” 愤怒的吼声随之响起,伴着‘咚咚’的踏地之声。 似乎有个参天巨兽正扬着巨蹄缓缓向两人走来。 “过来。” 风华忌将瞒天之灵收回,牵着南灵歌的手向声音处迎去。 ‘咚咚咚……’ 巨大的声响击打着耳膜,令人的五脏六腑好似都跟着颤抖起来。 南灵歌没有血肉之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脏腑,但还是觉得心口烦闷。 有了风华忌在身边,南灵歌便好奇多于恐惧,有些期待看到怪物的真面目。 她想看,风华忌便遂她的意。 瞒天之灵于他掌中缓缓升起,缓缓变大,不多时便变成了一轮金红的‘太阳’,高悬于半空之中。 金红的光芒照亮了四周,也映出了一道巨大的身影。 真的很大。 像座小山一般大。 乍看像头大到没边的牛,却是长了四角,眉上两只,照身形来说,比普通牛角大不了许多,呈螺旋状,顶端十分尖利,感觉轻松松便能将人身穿透。 耳侧那两只却是大的吓人,形状有些像象牙,但比象牙更大,更弯,看着极为沉重。 怪物身上黑褐色的毛发极为厚重,一直垂到了地上,两只浅褐的眼睛泛着凶戾的血色,舌头吐出来老长,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淡淡红雾。 它似乎不喜光亮,不喜温度,对着头上的‘太阳’颇为忌惮亦或是憎厌。 在风华忌将瞒天之灵高高悬起后便停步不前,只是凶狠的瞪着两人,口中不断有涎液流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不多时便汇成一方红色小潭。 也不知是光线的作用还是涎液本就是红色的。 风华忌淡淡道:“此物名獓因,上古十大凶兽之一,传闻遁生于幽冥,以食活物为生,最喜食人,极为凶狠。” 南灵歌惊叹道:“此处竟然会有上古凶兽?” “此曾并非真正的獓因,只是被某些有心之人比照獓因的模样炼化而成,其本体……” 风华忌将瞒天之灵收回掌中,淡淡道:“烧过便知。” 说话间身子飘然而起,向着獓因飞去。 “吼……” 獓因没了忌惮,立时扬开四蹄,吼叫着冲向风华忌。 地面剧烈的震动起来,南灵歌边向后退边喊道:“小心些。” 风华忌回了一声轻笑,似乎根本未将眼前恐怖的巨兽放在眼里。 南灵歌却是瞪大了眼睛,暗暗为他捏了把汗。 因为一人一兽眼看着就要撞到一起去了。 感觉就好像他故意要把自己送到巨兽的血盆大口中去似的。 眼见着风华忌就要撞上那一口尖利的牙齿了,一人一兽之间突然爆出一团火光。 嘶吼声中,一道白影闪电般向后退去,转瞬便到了南灵歌身边一把将她捞起,向着高处盘旋而上。 此时身在地面上的巨兽口中喷着火焰,已陷入了疯狂之中。 巨兽的吼声太大,南灵歌不得不放声大喊:“你将瞒天之灵扔到它口中去了?” 风华忌点了点头,一手轻轻挥动,控制着瞒天之灵继续向巨兽体内烧去。 焦臭的气息四散开来,巨兽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吼都吼不出来了。 那般凶悍的一只巨兽,在瞒天之灵的威力之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或者说没办法还手。 任谁肚子里被塞了一团火,差不多都会丧失战斗之力。 风华忌这一招制敌,很果决,很干脆,很……残忍。 “你觉得我残忍?” 风华忌冷笑一声道:“你知道这东西有多难缠么?你就没发现它身上并未沾到一丝火苗么?” 南灵歌心思又被他给察觉了,仔细看了看巨兽的情形后,不由咂舌。 确如风华忌所说,巨兽除了口中有火光忽明忽暗,身上并未沾到一丝。 它那奇长无比的毛发,竟然不惧火侵? 风华忌淡淡道:“还不惧刀兵。” 几句话的功夫,巨兽挣扎之力已弱了许多,嘶吼早变成了嘶哑的哀鸣。 风华忌道:“不管它是不是獓因,都一定害过不少人命,你不必怜悯于它。” 她的心思被他尽数知悉,南灵歌也只好轻叹一声转过脸,不再去看凄惨挣扎着的巨兽。 又过了片刻,风华忌大概是觉得差不多了,便缓缓收回了瞒天之灵。 原本金红色的瞒天之灵,金色似乎淡了些,红色似乎变深了。 巨兽一动不动的瘫在地上,看起来只剩半口气了。 “放心吧,它死不了。” 说话间风华忌再次将瞒天之灵放了出去。 一片大火笼罩了奄奄一息的巨兽,片刻之后,巨兽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待风华忌收回火焰之后,地上躺着的怪物便只有寻常牛犊大小。外形与先前差别不大,只是耳上的两对大角消失不见,对着风华忌‘哞哞’的叫了两声,瞧着颇为温驯。 162 薄野藏的怨念 风华忌与南灵歌继续向前走去,身后跟了一条模样有点奇怪但瞧着颇为温驯的牛。 南灵歌不时回头望上一眼,又是好奇,又是担心怪牛背后偷袭。 每一次她回头望去,怪牛都会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还她一个无辜的眼神。 所以说,它的原身就是一头毛额外长些,角怪了些的牛么? 风华忌道:“它应是妖兽,父母其中一只是牛妖,另一只不是异兽便是凶兽。” 听到这句话南灵歌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想分辨出除了牛之外它另一半的血统来自于何物。 这一看不得了了,怪牛居然流泪了。 “哎,它哭了。” 南灵歌吓了一跳。 风华忌淡淡道:“它父母都死了。” “怎么死的?” 南灵歌的脑袋转不回来了,愈发觉得怪牛可怜了。 风华忌道:“被人害死的。” 南灵歌皱起了眉,“是薄野藏么?” 风华忌道:“它不知道薄野藏是谁。” 南灵歌干脆停下脚步,对着怪牛道:“是不是一个穿红衣,长的很妖的男人?” 怪牛‘哞’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眼泪流的更凶了。 南灵歌轻轻抚着牛头骂道:“薄野藏真是太不要脸太恶毒了。” 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便大肆捕杀,炼制,妖、兽、鬼都不放过,只不知道是否还曾对人下手。 果真如此的话,那他可真是十恶不赦了。 也不知她吞下的那一颗妖丹里,有没有怪牛父母的残魂。 千余条残魂,也就表示薄野藏杀了千余只妖。 丹中只有各自的一缕残魂,大部分魂魄也不知去了哪里。 八成已经被薄野藏吞了或是用在别的什么地方了。 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阴险小人,没想到他如此的作恶多端。 那么他的实力也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 他从不与人拼命,觉得有危险便会退避,是因为他觉得不值得。 倚靠本身的实力,他永远不可能站在顶峰。 天资、运气,他都差了点。 再加上他本身修的便是邪巫,注定与仙道无缘,长生无望,便只能转求他途。 既然成不了仙,那便只能成魔。 据说魔与仙一样是不死不灭,法力无边的。 只是求魔并不比成仙简单。 好歹成仙还有个路径,有个门槛。 魔? 谁见过了? 走火入魔倒是听得多了。 不过那种入魔只是失了神智,变成没人性的疯子,疯狂之后只会死的更快。 所以说成魔一道,只能他自己揣摩。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人便是赤南歌。 最想捉回来炼成傀儡的也是赤南歌。 当初他不过是瞧着几只小鬼与众不同捉了回去,赤南歌便像疯了一样天南地北的追着他跑。 初时他还心存戏谑之意,故意逗弄她。 可很快他便发现了,赤南歌不是谁都可以逗弄的。 赤南歌是找他拼命的! 是真真正正的拼命! 两败俱伤都是小意思,如果有机会同归于尽,他想她连眼都不带多眨一下的。 薄野藏很生气,想好好的教训教训她,让她了解不知天高地厚的后果。 可悲催的是,他教训不了她。 虽然她也奈何不了他,两人只能打个平手,薄野藏还是呕的想要吐血。 好歹他也是堂堂的巫宗之主,是当时修行之中的顶尖人物。 赤南歌是谁?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还是个女人。 一宗之主被一个女人天南地北的追杀,便是他再不要脸,也觉得面上过不去了。 再说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如今这般不要脸面。 否则也不会被赤南歌引入雷中,两败俱伤。 也就是害了风华忌身为和尚渡劫那一回。 赤南歌只瞧着那一片天空阴云密布雷电交加,瞧着极为震撼,便将他逼了进去。 她没见过渡劫,自然不知道渡劫是什么样,也没留意身下的山头上有个倒霉和尚。 和尚就这么死了,她与薄野藏两败俱伤,险些都丢了小命。 薄野藏逃回去闭关休养,赤南歌也无力再追,便也回了鬼境。 薄野藏闭关百年才恢复的差不多。 之后便主动出来寻找赤南歌。 这一找便找了两百多年,连赤南歌的影都没找到。 有仇不能报,薄野藏心里极度窝火,无心修行,修为便停滞不前。 待他终于碰到赤南歌的时候,差点没把他乐死。 因为赤南歌竟然只剩了魂魄,没了保护魂魄的躯体,还受了不轻的伤。 如此一来想要捉拿她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薄野藏多年的怨气一扫而空,神清气爽的将赤南歌调戏了一番,随后便要将她捉拿回去。 可是啊,老天从不会让他顺心如意。 赤南歌也不会。 宁愿自爆魂魄也不会。 因为赤南歌不要命的自爆魂魄,薄野藏再次身受重伤,悻悻然回山闭关,胸口那一口郁气愈发的浓郁了。 赤南歌两次不要命的与他争斗,令得薄野藏的魂魄也受了损伤,不管用什么方法,也只能恢复到从前最鼎盛的程度,再没办法更进一步。 这辈子,薄野藏最恨的人是赤南歌,最难以忘记的人也是赤南歌。 难忘到什么程度呢? 难忘到她成了南灵歌之后,体内的煞气一散出来,薄野藏便能认出她来。 彼时南灵歌就是个废物,他想抓她真真是易如反掌了。 可惜,老天仍是要与他作对。 偏偏又冒出个南谣仙尊来。 当世修仙宗门第一人。 据说天资、修为无人可比。 薄野藏本就不服气,本就是要找他晦气的,自然要好好的与他比试一场。 为了稳妥,还在山上预先设下阵法。 结果呢? 结果…… 便是他拼命的不想承认,两人也确实是两败俱伤,他心里也知道真拼起命来,他斗不过风华忌。 就像当初拼命拼不过赤南歌一样。 根源还不在修为上,而是在气势上。 他天生就缺少那一股锐气。 觉得天底下没人值得他以命换命。 可赤南歌是个疯子,风华忌也是个疯子。 两人打起架来,似乎就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他最讨厌的人里,便又多了个风华忌。 163 不堪一击 本身的实力不能辗压对手怎么办? 自然要靠外力来弥补。 薄野藏是个活了千余年的老妖精,从千年前便开始尝试着炼制傀儡和妖物。 经过不断的尝试和改进,现在的薄野藏已经算是此道之中的宗师级别了。 魃妇和怪牛,只不过是其中较为普通的两只罢了。 只需再给他一段时间,他便能将那些四不像的妖兽变得与上古凶兽一般强悍。 可惜,还是可惜,他生命中处处充斥着这两个无奈的字眼。 可惜风华忌与南灵歌找到了他藏妖兽的大本营。 若他再不出来制止,多年的心血便会毁于一旦,所有的努力都会化成泡影。 他将会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个时候便也顾不得多想什么了。 于是在风华忌再次破开一道结界后,正主已经等在里面了。 面相俊美妖异,颀长挺拔的红衣男子翩翩而立,身侧站着一只似虎非虎似狮非狮的巨兽,看着有种惊心动魄的狂野之美。 “我与你有杀父之仇?” 这句话是问南灵歌的。 “我与你有夺妻之恨?” 这句是问风华忌的。 南灵歌觉得莫明其妙,风华忌则是淡淡然看着他不语。 怪牛凄惨的‘哞’了一声,躲在风华忌身后瑟瑟发抖。 “既无杀父之仇也无夺妻之恨,你们为何要对我苦苦相逼?” 那两位都不回答,薄野藏也不介意唱独角戏。 南灵歌面露嫌弃,冷哼了一声道:“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明白。” 薄野藏面不改色的说道:“我做过什么?不过捉了你鬼境几只小鬼,且是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害处。” 南灵歌怒道:“你还要不要脸?” 将鬼炼成不鬼不尸的傀儡,还叫有好处? 薄野藏被骂了,却是一点不恼,只是淡淡道:“我若不捉他们,他们死后便会魂飞魄散,在我手中,他们便可以永生不死,你觉得这不是一桩好事么?” “放屁!我鬼境之众便是魂飞魄散,也不愿当成傀儡永生不死!” 南灵歌气的冒了脏话。 风华忌眉头微微跳了跳,淡淡看了她一眼,仍是没有说话。 薄野藏红唇一勾,邪笑而道:“你又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不愿意?” 说话间轻轻拍了下巴掌,便有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不用细看,仅凭姿态,风华忌与南灵歌便能看出那是几具行尸走肉。 当南灵歌看到了那几个人的面目时,满眼皆是惊怒。 出来的身影一共七具,都是昔年薄野藏由鬼境捉走的鬼众。 若让南灵歌在别处说出这几个的相貌,她是说不出来的。 但只要一看到,便能立刻分辨出来。 “薄野藏!” 南灵歌咬牙切齿低喝一声,便要冲上去与薄野藏拼命。 她动,站在薄野藏身边的鬼众便也动了,齐齐上前一步,挡在了薄野藏身前。 七双红眼恶狠狠的盯着她,齐齐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们不认得她了! 便是她还是赤南歌的相貌,他们也不会认得她了。 因为他们的魂魄已成了混沌一团,早已失了本性。 鬼境之中的鬼本来就与其他的鬼不同,每只鬼的魂魄之外又都有一具坚硬的躯体保护着。 这样的鬼炼成傀儡,远比其他肉身炼成的行尸走肉要强悍的多。 风华忌淡淡道:“他们已经没救了。” 南灵歌一动他便拉住了她。 便是要打也该是他来。 有他在,不需南灵歌动手。 风华忌不喜欢废话,不讲究排场,想打便直接动手。 他向前走一步,傀儡便向前走一步。 也不知薄野藏是怎么控制的。 在二者距离还有几步远时,傀儡们嘶吼着向风华忌冲了过去。 南灵歌唇角抽了抽,手掌茫然向前一抓,似是要将他拉回来又似是要说些什么。 可她什么也没抓到,也什么也没说。 事实是即便风华忌不说,她也知道他们没救了。 当初她为了这几个鬼众,可以满天下的追杀薄野藏。 可终究已过了千年,她也几经生死,早不是当初的赤南歌。 不是那个可以为了几个鬼众便可以不要命的鬼境王女。 那时的她便知道那几个鬼众救不回来了,但是她觉得自己有责任要替他们报仇。 现在的她已没了当年的锐气,遇事会权衡利弊了。 虽说逼急了仍会奋不顾身,但毕竟与以往不同了。 现在的南灵歌会想有些事该不该做,能不能做。 以往的赤南歌只有想不想做。 她想替鬼众报仇,便去追杀薄野藏,没想过自己能不能打得过…… 以前的赤南歌不会妥协,认定了的事便会不管不顾。 放在从前,她会毫不犹豫的阻止风华忌。 赤南歌会说:不管他们有没有救,他们都是我鬼境之众,便是成了行尸走肉,也不该死在别人手里。 现在的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怕自己一时多言,影响到风华忌的安危。 看到,她现在会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了。 有的人很重要,有些次之,有些再次之…… 在她怔怔间,风华忌手中的瞒天之灵已经覆盖了七具傀儡,正向着薄野藏冲去。 原以为薄野藏主动现身便是有了一战的决心。 谁想他又退了开去,只令身边的巨兽迎了上去。 似狮似虎的巨兽不仅体型吓人,铜肌铁骨,还能口吐寒冰。 一大团冰球撞向风华忌,被风华忌一掌击碎后又化成万千冰箭,像在风华忌周身下了一场凌厉的冰雨。 “小心……” 南灵歌低低喃了一声,看着在火焰中翻滚着的七具傀儡心乱如麻。 在她稍微晃了神的功夫,风华忌身子急转,将漫天冰雨反击回去,劈头盖脸袭向薄野藏。 同时又抽出一道火焰,在巨兽张口吐出冰球时穿透了冰球,射入了巨兽口中。 薄野藏躲开冰雨一转眼,便发现自己的傀儡和巨兽都倒在火焰之中痛苦的嘶吼翻滚着。 他辛辛苦苦炼出的东西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薄野藏忍不住发出一声幽幽长叹,问了个很古怪的问题。 “你究竟是什么人?” 164 变故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是薄野藏的问题。 如此没有营养的问题,风华忌是懒于回答的。 南灵歌心里则是咯噔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妙了。 大抵是风华忌表现的太过出彩,让薄野藏产生了怀疑。 否则他是不会问这种白痴问题的。 他曾特意上门去找南谣仙尊的麻烦,又怎会不知道他是谁。 莫非他是觉得风华忌厉害的超乎寻常? 实际上他想问的不是风华忌是谁,而是他为什么会如此厉害吧。 果不其然的,薄野藏下句话便是:“仙尊只要还未飞升,便是天资再高,修为再深,应该也无法炼出真正的仙火。所以我便很好奇,仙尊的仙火到底是从何而来?” “关你屁事。” 南灵歌每见薄野藏都很难控制情绪。 在亲眼看到鬼众炼成的傀儡后,便忍不住恶语相向。 风华忌淡淡道:“你肯将炼鬼炼妖之术告诉我,我便告诉你仙火从何而来。” 用彼此最大的秘密相互交换,很公平。 “呵……” 薄野藏讪笑一声玩笑般道:“莫如我将炼妖术传给仙尊,仙尊将仙火送我如何?” “好。” 风华忌答应的痛快,南灵歌溜到嘴边的‘不要脸’三个字便咽了回去,不满的瞪了风华忌一眼。 薄野藏是什么人他不知道吗? 风华忌是一言九鼎之人,怎么可以与这么不要脸的人做交易? 万一薄野藏答应了怎么办? 炼妖炼鬼术对风华忌来说是无用之术,仙火若是落到薄野藏手里绝对是个大祸害。 说不定再也没人能够阻挡他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南灵歌抱住了风华忌的手臂,死命向后拖拽,一心要他远离薄野藏。 风华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顺着她的力道缓缓后退。 即使被拉扯着,仍是气定神闲不见一丝狼狈。 瞒天之灵被他收了回来,浮于掌心之上,像是在白玉之上开了一朵红中泛金的娇艳花朵。 他未下狠手,七个傀儡和巨兽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薄野藏只盯着那朵娇艳的花,对自己耗费心血炼出来的东西丝毫不放在心上。 “如何,换是不换?” 风华忌扬了扬手中的瞒天之灵,声音中充满了诱惑。 南灵歌怒道:“你疯了么,不换不换不换,死也不能给他。” 风华忌睨着薄野藏,似笑非笑的说道:“便是我想给他,怕他也不敢要呢。” 这么好的东西他会不敢要? 南灵歌不信。 没看薄野藏眼珠子都快粘在瞒天之灵上了么。 “他这种人,对任何人都会怀有戒心,不会完全信任任何人,更不要说对手或敌人了。” 风华忌淡笑着说道:“便是我将仙火白送他,他也不敢要,因为他怕我会在其中做手脚。薄宗主,我说的对也不对?” 风华忌声音淡淡,笑意浅浅,偏偏不管声音还是表情都透着浓浓的讥讽,薄野藏的脸便也些拉不下来了。 “仙尊若是肯给,薄某便却之不恭了。” 说完便伸出手掌,似乎等着风华忌主动将仙火奉上。 “别给他别给他……” 南灵歌念经似的嘟囔着,继续将风华忌向后拉扯。 风华忌反手揽住了她,转眼便飘到薄野藏身前,当真将瞒天之灵递了过去。 南灵歌气的咬牙切齿,才想要伸手将瞒天之灵抢过来,却见薄野藏猛的向后飘去,一退数丈。 “……” 他跑什么? 南灵歌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薄野藏。 他居然真的不敢接! 不仅不敢接,还得意洋洋的说道:“两位不必再演戏了,薄某不会上当的。” 风华忌故作无奈的说道:“看吧,我就说了白给他他也不敢要。” “……” 南灵歌撇了撇嘴,觉得自己对薄野藏还是不够了解。 尽管她已经将他想的足够不堪了,薄野藏还是能够不断的刷新自己的下限。 先前他主动出来,是觉得自己有所倚仗。 仗着巨兽和傀儡的帮助,以为能够压风华忌一头。 如今的南灵歌不在他的忌惮名单之中。 可是他已经看到了风华忌的实力,现下他的处境十分不妙,八成又要找机会逃跑了吧? 南灵歌等着薄野藏逃跑,不想他只是退开了些,似乎并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倚仗。 或许说他以为风华忌不会为难他? 不会吗? 会吧? 南灵歌看了看风华忌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觉得有些没底了。 她的性格一向是要打便直接动手,要逃便撒脚就跑,干干脆脆绝不拖泥带水。 那种微笑着捅刀子的事她这辈子也做不出来。 所以也就不了解那些看上去一团和气的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也不知道风华忌到底要不要对薄野藏动手。 就在她胡思乱想着的时候,风华忌突然便动了。 瞒天之灵化成一柄巨大的火剑,先他一步对着薄野藏狠狠斩下。 “……” 南灵歌抓了抓自己的脸,向后退了几步,觉得自己的智商最适合坐山观虎斗,而不是去猜测老虎心里想什么。 不远处的战斗十分激烈,红、白两道身影快若流光电影,留下一片又一片匹练般的残影。 瞒天之灵化成的巨剑兴奋的喷洒着细密的火雨,巨大的剑身没头没脑的向下劈砍着,害的南灵歌心里始终捏了把冷汗。 如果风华忌伤在自己的宝贝之下,那可真是成了一场闹剧了。 不过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看不清瞒天之灵是否也劈在了风华忌身上,但至少越来越狼狈的那个身影不是风华忌。 先前的残影是红白相间,渐渐的便白多红少,有时甚至是白色裹挟着红色。 如此便说明薄野藏已渐渐不支,想是用不了多少便要想办法逃跑了。 南灵歌才想到这里,便听到一声沉闷的拍击。 闷哼声中,一道红影倒折而出,狼狈的跌在了地上。 瞒天之灵兴奋的冲了过去,对着地上的身影狠狠劈下。 眼见着薄野藏不死也要丢半条命了,也再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了。 谁想就在瞒天之灵将要劈下时,薄野藏忽然指着南灵歌叫道:“我死她也活不成!” 165 忌惮 呵…… 对于薄野藏的垂死挣扎,南灵歌只想冷笑。 他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知道自己要倒霉了,居然连这种话也说的出来。 凭什么他死了她也活不成? 这种鬼话骗鬼去吧! 南灵歌是半点也不相信的。 可风华忌却好像相信了。 因为瞒天之灵化身的巨大火剑将将在薄野藏额前停了下来。 金红的火光,将薄野藏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映照的额外狰狞。 风华忌淡淡道:“说清楚些。” 他没说什么威胁的话,不过如果薄野藏不识相的话,他不介意对他用些非常手段。 “不必信他的鬼话,他这人说的话没一句能听,直接杀了他便是!” 南灵歌急的恨不得亲自上去结果了薄野藏。 若不趁此机会结果了他,此后必定后患无穷! 风华忌不但不肯听她的,反倒还拦下了她,静静等待着薄野藏的答案。 “这般大的一柄剑悬在头上,我不大想说话呢。” 薄野藏双手枕在脑袋后,姿态由狼狈转为了悠闲。 “谁稀罕听你说废话。” 南灵歌气到不行,伸手狠狠在风华忌臂上拧了一把。 风华忌像是没感觉到似的,手掌轻轻一挥,瞒天之灵便飞了回来。 “你!” 南灵歌怒视风华忌,气到说不出话来了。 风华忌安抚性的摸了摸南灵歌的头,淡淡道:“说罢,为何你死会影响到她。” “因为她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薄野藏呵呵一笑,懒洋洋翻了个身,一手撑在额侧,换成了风骚的侧卧。 南灵歌瞧着他做作又嚣张的模样,狠狠翻了个白眼。 风华忌沉吟了片刻,淡淡道:“是那颗妖丹罢。” 薄野藏扬眉一笑:“仙尊果然聪明。” 妖丹? 赤淆拿来那颗? 南灵歌皱了皱眉,不悦道:“别听他胡说,那丹没什么问题,他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如果有,她不会感觉不到。 赤淆也不会感觉不出。 “寻常时自是没什么,可是……” 薄野藏勾起唇角邪邪一笑。 似乎也没见他做什么,南灵歌却突然痛呼一声弯下了腰。 “灵歌!” 风华忌瞬间失色,一把将南灵歌捞入怀中,一道如薄雾般的灵气由掌心溢出,透过瞒天渗入南灵歌魂魄之中。 此时南灵歌的魂魄,正被一团颜色斑斓的妖气搅扰着。 妖气聚于魂魄的胸口处,拳头大小的一团,旋转极快,似乎正努力想将南灵歌的魂魄吸入自身。 风华忌控制自己的灵气想将那一团妖气剥离。 灵气将将碰到妖气,妖气便瞬间四散,隐入了南灵歌的魂魄之中。 竟是如此难缠! 南灵歌也察觉到了体内的情形,忍着魂魄内的激荡苦着脸道:“我明明已经将它们炼化了。” 先前妖气造反只是很短的片刻,却是搅动的她极为痛苦。 大抵与血肉之躯被捅了刀子,又搅了一番般难受。 “不怪你。” 风华忌收回灵气转首淡淡道:“解了她身上的术,今日我便放你离去。” 薄野藏懒洋洋道:“解不了……” ‘呼’…… 瞒天之灵瞬间化成火剑电射而至向着他悍然劈下。 薄野藏狼狈的滚地避开,骇然惊呼:“你不想要她的命了?” “她未必会死,你确一定会死。” 风华忌一手搀着南灵歌,一手指挥着瞒天之灵,再次向薄野藏斩下。 薄野藏再次狼狈避开,嘴巴微微动了动,南灵歌惨叫一声仰面便倒。 风华忌扶住南灵歌,叹息一声召回瞒天之灵。 他还是不敢赌! 他怕杀了薄野藏断不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怕薄野藏死了南灵歌也会死。 尽管他不认为那些散布在魂魄中的妖气能在瞬间夺去南灵歌的性命,尽管他觉得自己有可能救下南灵歌…… 可他还是不敢赌。 既是不敢赌,便只能与薄野藏谈条件。 “你若再敢折磨她,我必让你神魂俱灭。” 风华忌先是威胁了一句,随后冷着脸道:“你要如何才肯放过她?” “仙尊怕是误会了,那丹原本并不是要给她的,我并非存心要害她……” 薄野藏一旦脱离了险境,立时便变得风骚无比,站在那里又是整衣襟又是梳头发,只差拿柄镜子出来照照了。 眼见着瞒天之灵又要飞来了,薄野藏才不再卖弄,正色说道:“此术名夺魂,非我一人可解,因为妖气中不但混有各种邪崇之气,还有巫术和蛊毒,所以便是炼化了也可以重新凝聚。” 南灵歌偎在风华忌肩头,低低耳语道:“不必理他,你忘记我的魂魄是不同的了么?” 鬼境之魂,不融于天地,天地间的限制对他们来说也等同虚设。 什么邪巫之术,什么蛊毒,用不了多久便会自行消散。 风华忌微微摇了摇头。 她才是忘了自身改变的人。 瞒天已清除了鬼境的烙印,现在的她对巫邪之术已没了当初的抵御之力。 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 她的魂魄受过两次重创,一次自爆成了碎片,一次被魃妇险些打散。 虽然都被他精心修复了,但始终是伤了根本,再也回复不到最初。 再像前两次那般伤上一回,怕真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见风华忌似乎颇为忌惮,薄野藏便放下心来,扬眉笑道:“仙尊可知蛊尊?” 风华忌淡淡道:“不知。” “此丹是我与蛊尊合炼而成,我用了何物他不甚清楚,他加了何物我也不太了解,所以便是我们二人合力出手,也未必解得了此术。” 薄野藏邪笑着说道:“而且此术之引并不在我身上,所以仙尊便是杀了我也是无用。” 南灵歌冷笑着道:“这么说杀了你也没什么害处是么?” 听她这么一说,薄野藏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了。 南灵歌咬着牙道:“他虽能驱术,但不是本源,尽管杀了他便是,便是他驱术我也忍得。” 薄野藏白着脸道:“但我死了,定会有人拉你替我陪葬。” “蛊尊?” 南灵歌冷笑:“我不认为你死了会有人替你报仇。” “王女也太小瞧薄某了。” 薄野藏自得一笑,“薄某便是没有生死之交,一两个同道中人还是有的。王女若不信,尽管让仙尊杀了我便是。” 166 糟心 薄野藏的话,十句有九句半南灵歌是不相信的。 而她又一向认为风华忌比自己聪明,比自己冷静,断然也不该相信薄野藏才是。 在她想来,解术的关健就在薄野藏身上。 妖丹内的千余条残魂各自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多的那些,薄野藏会便宜别人么? 打死她也不信。 薄野藏既然提到了蛊尊,便说明此术与施蛊的方法有相似之处。 占了妖魂较多的那个就相当于母蛊,较少的则是被控制的子蛊。 不过这种‘蛊’更玄妙些。 开始时让人觉得是提升修为的良药,事到临头才知道是害人的毒药。 “杀了他。” 南灵歌这会已经冷静下来了,认真盯着风华忌道:“你知道我便是死也不愿受制于他。” 当初薄野藏在她落难时想要控制她,她宁愿自爆魂魄也不肯屈服。 如今也是一样。 更不会连累风华忌也受制于人。 “不会的,莫要多想。” 风华忌对着她温柔一笑,手掌轻轻一挥,瞒天之灵便化成巨大的火球,将薄野藏笼罩其中。 眨眼间,火球便变成了一团淡红色的烟雾,在薄野藏周身缓缓流转着,倒是为他凭添了几分妖异之气。 薄野藏故作惊讶道:“仙尊这是何意?” 风华忌淡淡道:“请薄宗主去我南谣做客。” 薄野藏扬眉一笑,“得仙尊相邀,是薄某的荣幸。” 南灵歌皱紧眉头道:“别信他,便是你不想杀了他,也莫要接近他。” 薄野藏不但没有逃跑,还高高兴兴的同意做人质,实在是太诡异了。 以南灵歌对他的了解,他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轻易的便受制于人。 因为便是打不过,他也跑得过。 到现在薄野藏还没有逃跑,不是因为他逃不了,而是他不想逃。 薄野藏表现的如此怪异,令南灵歌心头警钟狂响,觉得薄野藏或许还有更大的阴谋。 反正绝不会有好事发生就是了。 可是她的魂魄被一直隐隐流转着的妖气侵扰着,实在提不起力气去做什么。 便是能做,风华忌也会阻止她。 真不知道一向聪明的风华忌是怎么想的。 薄野藏还开开心心替两人指点了出去的路。 这点倒算正常。 因为他若不指路,风华忌便会硬闯出去,将他炼的那些四不像通通废掉。 风华忌不客气的带走了缩小的巨兽怪牛和七个傀儡,薄野藏也没表现出一丝不满。 南灵歌便愈发的忧郁了。 在上一层还迎上了正暴怒着兜圈子的赤淆。 一见薄野藏,赤淆二话不说挥刀便砍。 南灵歌倒是希望他砍死薄野藏,可是风华忌不出所料的将他拦了下来。 赤淆大怒:“这才多久不见,你们两个小白脸便穿一条裤子了?” 风华忌淡淡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做的好事。” 赤淆怒目圆睁,大声喝道:“我做了什么?” 风华忌漠然吐出两个字:“妖丹。” “我给她的妖丹怎么了?” 赤淆吼完之后,看了眼在一旁笑的春风得意的薄野藏便知道事情不对了。 “南歌,到底怎么了?” 赤淆伸手去捉南灵歌的腕,再次被风华忌挡开后不由怒上加怒,挥刀便砍。 “赤淆……” 南灵歌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神情颇为无奈。 她这么一拦,赤淆只好不情不愿的放下长刀,皱眉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南灵歌瞥了一眼薄野藏,冷笑道:“没什么,被小人算计了而已。” 赤淆眉头越皱越紧,冷声道:“妖丹被做了手脚?” 南灵歌叹息着点了点头。 赤淆怒向薄野藏横刀,沉声喝道:“姓薄的,你若识相便立刻……” “你听我慢慢与你说。” 南灵歌将欲将赤淆扯到一旁去说。 以赤淆的性格,若不与他说个明白,他便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说了,他便会懊悔不迭,将自己恨个半死。 所以她便想要说的委婉一些,尽量不让他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可还没等她开口,薄野藏便邪笑着说道:“如今我与她可是同命之体,我死她便会死,你最好对我客气一些。” 赤淆闻言一怔,恶狠狠瞪了薄野藏一眼,接着便紧皱眉头看向了风华忌。 他不看南灵歌,因为南灵歌会骗他。 不与薄野藏多说,是因为薄野藏也会骗他。 但是风华忌却不会。 即便是风华忌什么也不说,面色淡然的让人看不出情绪来,赤淆也能从他脸上得到想要的答案。 尽管南灵歌也不清楚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但是她看出来赤淆信了薄野藏的话。 当他知道南灵歌因为妖丹而受制于薄野藏后,并没有表现出激动失控的模样,反而沉默了下来。 他若是激动失控,南灵歌倒觉得正常。 可是他沉默…… 南灵歌心下便觉得异常的忐忑。 “只是他一家之辞,当不得真,你知道他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南灵歌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赤淆脸色的变化。 发现他只是深垂眼睑,面色沉冷,便觉得愈发不好了。 南灵歌轻轻扯了扯赤淆的手臂,低低道:“没事了,我们回去罢,反正他已经落在我们手里了,不会有事的。” 赤淆动也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眼盯住了南灵歌,涩声道:“对不起,我又害了你一次。” 从他沉默开始,南灵歌便知道他心中所想,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关你事,不过是巧合罢了,那丹并非他刻意为我准备的,你也不是专程去取,最多算是多们稍微倒霉了些,有些人的本性又实在是太恶毒了些。” 薄野藏在一旁兴灾乐祸的撇着嘴道:“又不是我逼着他取的,也不是我逼着你吃的,这便叫报应罢。” 南灵歌转过身来死死盯住薄野藏,恶狠狠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拖你下地狱?” “信,当然信。” 薄野藏笑呵呵向后退了一步,风骚的撩了撩长发,笑着说道:“薄某何德何能,能让王女如此惦记,便是死也要拉着薄某做伴。” 闻得他出言调戏南灵歌,赤淆大怒着便要砍人。 转而想到南灵歌受制于人,便又砍不下去。 风华忌却没那么多忌惮,手掌轻轻一握,薄野藏身边的红雾立刻收缩入体。 惨叫声顿时响彻天地。 167 戾气 薄野藏的惨叫大快人心。 不过南灵歌也跟着倒霉就真的悲惨了。 她死死咬着嘴唇,忍的小脸惨白,就是为了多让薄野藏受些罪。 可是过不多久还是忍不住闷哼出声,身子也跟着摇晃起来。 “住手!” 赤淆扶住摇摇欲坠的南灵歌,对着风华忌大吼。 其实不用他出声,风华忌在看到南灵歌脸色不对时便将压入薄野藏体内的瞒天之灵召了出来。 看来情形比他想像的还糟糕。 如此试探,他也没看出薄野藏与南灵歌之间是真的成了同命的关系,还是薄野藏暗中用了术。 如果是用术那还好说,不管薄野藏说的多可怕,都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如果真是成了同命的关系,那么日后便真的要受制于他了。 风华忌暗暗叹息一声,面色愈发的淡了。 “那颗丹,你原本要给谁?” 南灵歌脸色仍是白的难看,若不是被赤淆扶着早就滑到地上去了。 先前瞒天之灵在薄野藏魂魄内烧了一圈,她亦感同身受,如同被火由里到外烧了一场。 瞒天之灵的火与普通的火不同,烧在魂魄上的感觉一时如被火刀凌迟般痛苦。 想着自己以后要与薄野藏栓在一起,南灵歌死的心都有了。 她便也更想知道薄野藏原本要拿这东西去害谁。 “各位都是聪明人,我想不用我说,你们也猜得出来。” 只片刻的功夫,薄野藏便恢复了原状,丝毫看不出先前惨叫着差点滚到地上去的人便是他,意气风发的让其他三人都有些手痒。 南灵歌这会儿已不向先前那般激动了。 薄野藏天生就是个见不得别人好的。 越是看着别人煎熬他便越觉得开心。 他肯乖乖跟他们走,八成就是等着看戏呢。 对付他这种人,只要事情不遂他的意发展下去,那么不开心的便会是他了。 他自以为能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她便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不用猜,我知道丹是给谁的。” 南灵歌冷轻蔑的瞟了薄野藏一眼,却不说那位的身份,只淡淡道:“如今阴差阳错妖丹被我吃了,你原本的计划便要落空了,你控制不了我,也不能完全控制他,算起来你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才对。” 从一开始,南灵歌便摆明了态度,她便是死也不会受他控制。 而她若是死了,薄野藏也别想活。 有没有人会替薄野藏报仇不知道,肯定有人会替她报仇。 至少身边便有两位。 风华忌有了仙火便能压薄野藏一头,赤淆似是只能与其打个平手,但若真的逼疯了赤淆,谁也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南灵歌便要告诉他,他莫以为自己捡了个宝,说不定只是块烫手山芋,抓在手里难不难受只有自己知道。 南灵歌这辈子讨厌至极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霍敛堂,一个便是薄野藏。 前者想狠狠虐之,后者只想杀之。 说起来他这辈子唯一一个心心念念想要杀之的人,也就薄野藏一个了。 既是讨厌至极,自然就不想看见。 可现下的情形是杀不能杀,避不能避,简直便如吃了苍蝇一般烦厌难过。 不过薄野藏那种人,你越是表现的在意,不管是好的在意还是坏的,他都会越发的得意。 南灵歌想着干脆就当他不存在,向赤淆传音道:“细细留心下老王的动静,他要控制的那个应该是老王,若是发现老王踪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怀疑老王与他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赤淆微微怔了怔,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想陪着她。 若是放在平常,有风华忌在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可是现在她的处境太过特殊。 他怕风华忌一个不慎,薄野藏便会完全控制她。 到时候若是带着她跑了,他便是能找回她也要费一番功夫。 可她却让他去寻老鬼王。 现在老鬼王哪里有有她重要。 看着赤淆不情不愿的模样,南灵歌微微叹息一声,继续传音将遇见老鬼王的事详细告诉了赤淆。 听闻老鬼王要害她,赤淆便也不再纠结去留的问题了。 一个薄野藏已经足够了,他不能让她再有更多的敌人了。 “那我去了,你保重。” 赤淆一向是风风火火的,纵然心里一万个放不下,说走便走的十分洒脱。 “哎,他怎么走了,怎么不守着你看着我了?” 薄野藏是逮到机会便要讨厌一把,有意将话说的阴阳怪气。 风华忌自是不会理会他的风凉话。 南灵歌自然也懒得理他。 两人并肩前行,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甚至就像当他不存在一般。 薄野藏讨了个没趣,悻悻然撇了撇嘴,迈开步子大摇大摆的向两人追去。 南灵歌磨了磨牙,恶狠狠的传音道:“真想把他按在地上狠揍一顿。” 风华忌唇角微微扯出一抹笑意,淡淡传音道:“不必与他一般见识,他得意不了多久。” 风华忌似乎颇有把握,南灵歌不由好奇道:“为何?” “总会有办法的。” “……” 南灵歌小脸抽了抽,忽然道:“如果真有因果之说,你说我哪辈子是不是欠了他什么,所以这辈子他一直与我过不去?” 薄野藏倒不想要她的命,但一直想将她炼成傀儡。 南灵歌觉得那可比要命还要严重的多。 她是宁可死掉也不愿意成为别人手里一个没有神智的玩物。 风华忌道:“莫要乱想,你谁也不欠。” 南灵歌故意抬杠道:“那可说不准,你又不是哪一世都认得我。” 风华忌淡淡道:“便是不认得,我也知道。” 薄野藏忽的凑了上来,走在南灵歌另一边笑嘻嘻道:“二位可是在背着薄某说什么悄悄话?” 一看见那第妖异到讨厌的脸,南灵歌的手便痒的不行,一时握成拳头想揍在他那双桃花眼上,一时五指曲张,想在他那张豆腐般白嫩的脸上抓个稀巴烂…… 不光是手痒,便是脚也跟着痒了。 很想在他某个对男人来说很重要的地上狠狠踹上几脚。 只要是面对着薄野藏,她的戾气便蹭蹭暴涨,真怕哪一时控制不住,但会扑上去与他拼命了。 168 意外来客 风华忌心无旁骛的炼着东西,南灵歌怒气冲冲站在门口,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歌声气的眉头真颤。 “这人是不是有病?白天嚎晚上嚎,就不能让人清静一会儿!” 薄野藏悠哉游哉的待在南谣山上,因为被雾煞阵困着不能到处闲晃,便用唱歌来打发时间。 你说你要唱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唱呗,唱的又不是多好听,为什么偏要站在门口大唱特唱,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南灵歌发现了,薄野藏是个人才! 便是唱个歌也能让人痛不欲生。 有时嘶吼的像是有人拿刀子割着他的肉,有时温柔的哼些让人脸红的小曲,时男时女,时老时少,变幻的随心所欲。 风华忌轻笑一声道:“他就是想惹人心烦,你当他不存在不就没事了。” 南灵歌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啊。” 风华忌就是那种屋子着火了也得先把衣裳穿齐整了再悠悠然走出的人。 要是南灵歌,早就在第一时间窜出去了。 这便是两人之间的差距。 南灵歌在山上待的十分烦闷,却是没办法离开一步。 因为她若离得远了,真发生了什么事便是想救也来不及了。 如今将她与薄野藏安置在一处,才是最安全的。 她也清楚,便也只能咬牙切齿的忍耐着薄野藏刻意的骚扰。 赤淆还没有消息传来,便说明他没找到老鬼王。 赤错也没消息传来,也不知道祈天有没有进展。 赤夸还在沉睡,据风华忌说,他睡的越久越好,最好等事情解决了再醒来。 鬼境当初的四将之中,还有一个赤练渺无踪迹。 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藏在了哪里。 总之现今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南灵歌想让自己静心都没有办法。 就在她烦的想要撞墙的时候,突然有客来访。 还是呼啦啦来了一大群。 “师兄,你怎么来啦!” 南灵歌喜上眉梢,满心的郁气在看到风南白后便一扫而空。 “我护送他们来山中暂居。” 好似每一次见到风南白,他都会有所改变,唯一不变的就是温和的眼神和笑容。 便是看到她又变了相貌,也没露出什么讶异的表情。 看她的眼神一如当初。 他仍是穿着简单的白衣,修长挺拔一如往昔。 只是气质愈发的沉稳高贵了,眉宇间的沉稳之气比风华忌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妖精’还要浓重。 风南白五官似乎没有改变,却是莫明让人觉得惊艳。 在他身后,跟了十几个少男少女,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只有两三岁。 一个个锦衣华服,像是一群富家子女。 南灵歌正纳闷着想要问个清楚时,风华忌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头,低低道:“出什么事了?” 他仍坐在几后,来的一群人里只有风南白进了屋子,其他的都站在门口,便是有些面上自带骄矜之色的男女,在看到风华忌后也都低下了头,似乎颇为忌惮他似的。 风南白无奈的笑道:“宫内最近怪事频发,弟子与老国师心力交瘁,实在护不来这许多人,只要请师祖暂为照顾一阵。” “你让我照顾这一群皇子皇女?” 风华忌一语点破屋外少男少女的身份,眼中已微微带上了不悦。 这就是让他看孩子? 还是十几个娇生惯养的? 他们可不是修行中人,光吃、喝、睡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山下的弟子足够出色的已被风南白暂时借调到了皇宫,其他的基本已经遣散。 所以说,谁来伺候这群大爷? 这群大爷需要保护,便不能住在山下,都住在山上的话,谁来照顾他们? 再调来一大堆太监宫女? 那他岂不是要将他这山上搞的乌烟瘴气? “弟子实在无法。” 风南白苦笑一声道:“便是昼夜不停派出高手巡视,也仍会有皇子皇女莫明中术,刚刚救回一个,便会有下一个。” 说完深深叹息一声道:“太子和十三殿下已经……陛下与国师还有弟子也实在是不得已,不得不劳烦师祖。” “哈哈,你师祖若是不同意,不若我帮你照顾他们如何?” 风华忌微皱眉头还未答话,不远处便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 风南白脸色微变,惊讶道:“薄野藏?他竟也在南谣?” 南灵歌鄙夷的嗤道:“是啊,要与天底下最讨厌的人当邻居,真是人生最大的不幸。” 风南白转脸看向南灵歌,问道:“他为何会在此处?” “他现在是仙尊的阶下囚。” 南灵歌故意说的很大声,想让薄野藏有些自知之明,多少收敛一些。 可她总是低估了薄野藏的脸皮。 听了她的话,薄野藏不但没有收敛,反而笑呵呵道:“因为我与你师妹如今是同命之体,自然也要就近相处着才是。” “他在说什么?” 风南白的脸色忽一下便变的很难看。 南灵歌笑道:“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就是被捉来的。” 风南白深深看了南灵歌一眼,见她没有说实话的意思,便又转向风华忌问道:“师祖?” 风华忌淡淡道:“他说的是真的。所以你应该知道,我如今也自顾不暇。” “弟子知道了。” 风南白微施一礼,低低道:“师祖尽管照顾好师妹便是,弟子再想其他办法。” 风华忌突然问道:“在你心里,一个南灵歌的安危胜过十几个皇子皇女么?” 这个问题令南灵歌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他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当着各个当事人的面问这种让人为难的问题? 不管答案是什么,总要得罪一方吧,这样不太好吧? 要是说她重要,她自然是高兴的,但他身为国师,对皇子皇女们有照顾的责任,对她这个早不是师妹的师妹则没有。 若是选了他们,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有些小伤心。 她正想打岔将问题遮掩过去,风南白已然说道:“师妹之事,只有师祖才能解决,南白无能为力便不该再给师祖多添麻烦。” 也就是说其他人的事,他多少还是能周旋的。 但不管话说的多么委婉,他还是选择了南灵歌。 169 哪有有他呢 见大师兄还如往常般在乎自己,南灵歌便喜的心花怒放。 她一开心了,便觉得自己也应该替大师兄解决后顾之忧才是。 于是她便笑盈盈开口道:“我来照顾他们吧。” 风南白还未表态,风华忌便冷哼一声说道:“你怎么照顾他们?你可知道他们吃什么用什么需要什么?他们是养尊处优的皇子皇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便是净面梳发都需要人伺候着……” 风华忌说了一堆皇子皇女们的日常所需,听的南灵歌咂舌不已。 她是知道有些富贵人家身边会有好些人伺候着,便是出个门出会前呼后拥,事事有人代劳。 她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要那么多人伺候。 吃喝拉撒睡都要人伺候…… “他们任何一个,都需要要几个甚至十几个人才照顾得了,你想一个人照顾十几个,你觉得可能吗?” 风华忌继续说道:“再说山上也没那么多房屋供人居住,你问问他们,让他们几个人挤一间屋子,事事自己动手,他们做不做得到?” 诶? 南灵歌诧异的看了风华忌一眼,觉得他这态度还真是转变自如。 先前听他的意思,是决计不肯让这群养尊处优的皇子皇女们留在山上的。 可是没说几句便话风一转,乍听好似是刁难,实际上却好似是又同意了。 只不过是要提些条件罢了。 也就是丑话说在前面的意思。 若是他们能做到,好像便能够留在山上了。 听到风华忌的这些话,风华白脸上便又露出了苦笑。 南灵歌转眼向门外望去,便见那一群锦衣华服的少男少女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眼睛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就好像被人给欺负了似的。 “如果他们做得到,便可留在山上。” 风华忌看也不看皇子皇女们,淡淡然道:“最多只可安排两个采买之人,任何人身边都不许留一个伺候之人,也不许在山下驻留。” 有些事南灵歌是不知道的。 比如说山下现在正守着百多个宫女太监,还有千余士兵。 风南白与风华忌传讯要上山她也不知道。 否则只一个雾煞阵,便能将所有人都挡在外面。 “哇……” 七八岁的小姑娘听到如此苛刻的条件,终于忍不住委屈的大哭起来。 风华忌皱了下眉头,补充道:“还有,山上不得喧哗。” 风南白面露喜色:“全凭师祖做主。” 七八岁的小姑娘哭喊道:“我不要住在这里,我不要跟别人挤在一起……” 风华忌淡淡向门外看了一眼,声音很温柔的说道:“不止如此,你们还要自己煮饭,自己挑水,自己砍柴……” “哇……” 门外顿时哭声一片。 “我要回宫……” “国师,我不要留在这,我要回宫……” “就是宫里有危险我也不要留在这……” 门外热闹的如同集市。 南灵歌被吵的一个头两个大,转头看看风华忌,再看看风南白,希望他们谁能想个办法,哄哄这群爱哭鬼。 可是那两人就像听不见似的。 风华忌不在乎他们也就罢了,就连风南白也根本就不加理会了。 过了片刻,风华忌似乎是觉得烦了,便挥了挥大袖,释放出一片透明灵气挡在了门口。 于是屋子里一下子便清静了。 招呼风南白坐到自己对面,风华忌一边摆弄小炉一边淡淡道:“与我说说宫内的事吧。” 南灵歌凑到近前,刚想在风南白身边坐下,风华忌便道:“你将他们带到两位掌门的房间去,怎么住让他们自己决定,若是不听话,便让他们在雾中好好思量思量。” “……” 南灵歌撇了撇嘴,有些同情这帮子少男少女了。 他们貌似要经历她曾经历过的生活了。 柴自己劈? 就他们那一双双白嫩嫩无缚鸡之力的手能劈得动才怪? 水自己挑? 他们挑得起来么? 饭自己烧? 他们知道米怎么洗么? …… 风南白转首温柔一笑:“恐怕要劳烦师妹教教他们了。” “放心吧师兄,当初师兄教我的东西我可是一样没落下呢。” 瞧见风南白的笑容,南灵歌便又高兴起来。 美中不足的是她似乎没什么机会与风南白单独待上一会儿了。 若是大师兄也能留在这里多好啊。 他们可以一起教那些皇子皇女洗衣煮饭,就像当初他教她那般…… “还不快去。” 风华忌一句话,便将南灵歌脑中刚浮现的画面给打断了。 “去就去呗。” 南灵歌揪着脸,不情不愿的往门外挪。 挪了两步便回头道:“师兄若是不急着走,我晚饭便多煮些……” “急。” 话是风华忌说的。 南灵歌翻了个白眼,撅着嘴继续向门外挪。 挪了两步回首又道:“师兄啊,单灵还好吗?” “她与老国师在一起,很好。” 风南白对着她温柔的笑着,笑的南灵歌心里一阵荡漾,连脚都软了。 可惜只荡漾了一瞬,风华忌的眼刀便飞了过来。 南灵歌又翻了个白眼,咬着牙道:“若他们不听话,真让他们在雾里待着?要是冻死了怎么办?” 风华忌淡淡道:“冻死直接扔后山喂狼。” 南灵歌哭笑不得的一咧嘴,转头一看,发现门外的皇子皇女们尽是一脸惨色。 这时她才发觉风华忌方才撤了灵气,就是为了让他们听见最后两句话。 最大的那个嘴唇颤抖着说道:“我……我是皇子,你……你不能如此苛待我等。” “他还是仙尊呢,我劝你们还是莫与他比尊卑。” 南灵歌一边向外慢腾腾的挪着脚步一边道:“他肯收留你们就不错了,你们要是识相吧就老老实实听话,自己照顾自己又不丢人,也死不了人对吧。” 风南白夸赞道:“师妹言之有理。” 南灵歌大乐回首,“师兄你能不能……” “不能。” 说话的又是风华忌。 风南白则是苦笑着轻叹了一声。 南灵歌就奇了怪了。 今天的风华忌怎么这么没礼貌呢。 她与风南白说几句话碍着他什么事了,怎么处处都有他呢? 170 孩子 南灵歌不情不愿的去安置皇子皇女们了。 因为被风华忌惹得心情郁郁,对年纪较大的那几个态度便也不算十分和善。 不过对年纪较小的几个便区别对待。 甚至还将最小的那个抱在怀里,一边走一边低声细语的逗弄着。 最小的那个叫风还澈,皇子中排行十二,是目前皇子皇女中最小的。 原本还有个十三,可惜中了术,不在了。 风还澈白白嫩嫩像个小肉球,因为年纪小,有些懵懂,倒不像其他人那么失魂落魄。 时不时还被南灵歌逗的咯咯而笑。 南灵歌很快便喜欢上了小十二,决定亲自己带在身边养着。 嗯,不管风华忌同不同意,她都要带在身边。 两位掌门的屋子本就是挨着的。 同在一间院内,不算大也不算小,不过一间屋子要住五六个人,还是显得有些挤。 而且床被也不够。 院内也没有厨房,茅厕什么的。 想要解决人生最重要的两件事,都要走上一段路才行。 其实还有两间房可以住。 一间是以前大师兄住过的,一间是南灵歌曾住过的。 大师兄的屋子南灵歌不舍得给别人住。 她自己的屋子又小又偏,即便离着厨房茅厕较近,也没谁想去住。 “那你们就挤着吧。” 南灵歌抱着小十二道:“仙尊说了可以留两个采买的,便让他们给你们准备床被之类的所需品吧。 对了,先把米、肉什么的买回来,不然想吃也没得做。” 她已经很久没下厨了。 风华忌不食人间烟火,她则因为锁事缠身,没时间,也没心情去顾忌口腹之欲。 想想还真是悲哀啊。 她现在连自己曾经最喜欢的东西都没兴趣了。 不过现在又有机会了。 只可惜风南白不能留下来。 想到这里南灵歌遗憾的叹息一声道:“你们是选两个与我学做饭呢,还是一起去?” 皇子皇女们看着简陋的屋子一个个如丧考妣,哪还有心思去学做饭。 南灵歌等了片刻见没人主动站出来,便亲自点出了三个。 分别是年纪最大的列皇子、休皇子和允公主。 这三位一个十五。 另两个十四。 “你们年纪最大,应该照顾弟弟妹妹,就你们三个跟我学吧,学完以后再慢慢教他们。” 面对皇子皇女们,南灵歌表现的十分自然。 她本身就不是俗世之人,皇权对她来说没什么震慑之力。 便是见了皇帝,她也不觉得自己应该跪拜。 当初在鬼境,鬼王其实也是不需要跪拜的。 先前遇见老鬼王,她之所以会拜,是因为老鬼王给了她生命。 除此之外,她不会拜任何人。 皇子皇女们对她来说,与其他贫家弟子们没有区别。 都是人而已。 被她点到的三人中有两个显得不情不愿,唯独那位允公主没表现出不满。 没点到的也没觉得庆幸,七八岁那个小姑娘甚至还凶巴巴的剜了她一眼,觉得她对他们这些贵人太不尊重了。 南灵歌伸指逗着小十二肉肉的下巴,笑呵呵道:“瞪我小心没饭吃哦。” 小十二总想将她的手指抓信送到嘴巴里去。 她便一边躲闪一边逗弄,一大一小玩的不亦乐乎。 旁边人可没那么好的兴致,只有七八岁大的悦公主瞪着眼道:“我们要回宫,谁稀罕留在你们这个破山上。” 南灵歌眨巴着眼睛道:“诶,这话你跟我说没用啊,要么跟国师说,要么跟仙尊说,我就是个跑腿的,你看不出来么?” “我不管,我就是要回宫,你若是不让我们回宫,我便要向父皇告你一状,就告你……” 悦公主想了想,不知该给南灵歌安个什么罪名才好。 年纪较大的允公主将她拉到一旁,温声细语的劝道:“阿悦,不要闹了,这里虽清苦些,但国师事先已经说过了,唯有此处才能保我等平安,你想想太子哥哥,再想想十三弟……” 说到这里,允公主便说不下去哽咽起来。 “那我也不要留在这里,这里更可怕,而且我听人说了,便是要害也只会害皇……” 悦公主的大喊大叫被允公主捂了回去,眼神黯然又尴尬的看向了两位年纪稍大的兄长。 那两位脸色阴沉的难看,却没有说什么。 宫内确实是有传闻,有人想要南谣皇家断子绝孙,所以只害男丁。 即便传闻是真的,也断断不可拿到明面上来说。 悦公主在宫内被宠坏了,也不知深浅,差点便嚷出来了。 这要还在宫中,一定又会乱上一场。 不知要牵扯出多少人来。 敢散播这种流言的,不管是宫女太监还是妃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若在宫中悦公主说出这句话来,她娘便要倒霉了。 排行第三的列皇子微微拱了拱手,沉声对南灵歌道:“我等在此居住时期,便劳烦姑娘照顾了。” 别人一客气,南灵歌的态度自然便好了,笑呵呵道:“不必担忧,有些事啊看着想着都觉得很难,做起来其实很简单,而且懂得照顾自己,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她不知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了解皇子皇女们的生活,只把他们当寻常人对待着。 因为有了事做,她便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郁郁,成日报着个孩子不撒手,喂水喂饭,陪玩陪睡。 她便睡在风华忌屋内,所以屋内便充满了童言稚语,打闹嘻戏之声。 “你这般喜欢孩子么?” 风华忌已经看了她好一阵子,她却只顾着与孩子玩闹根本就没发现。 南灵歌趴在地板上与小十二头顶头玩角力,闻言头也不回的说道:“小孩子多好啊,天真可爱,无忧无虑,小十二最乖了,不挑吃也不挑穿,对不对呀?” “咯咯……对呀……” 小十二拍着肉乎首的巴掌,替自己鼓了鼓掌。 两人玩的热火朝天,风华忌却微微叹息了一声,眼神不自觉间便飘的很远。 终究是他害了她。 他若早知道她这般喜欢孩子,当初在她还是人身的时候,就应该满足她所有心愿。 可现在她身为鬼身,这辈子却是不可能有孩子了。 171 哪里不对 南灵歌最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可若真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又实实在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南谣山成了皇子皇女们的天下。 这一群出身显贵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男少女们,适应能力比南灵歌想像中要强悍许多。 前几天还因为各种事情都要自己动手,居住的地方又十分拥挤等问题而心情郁郁,没几天便因为无人管束而欣喜起来。 皇子皇女们最喜欢做的事是探险,听闻后山有幽魂出没,每到夜里便成群结队点着火把,想与幽魂来一场‘惊喜’的邂逅。 同时又因为害怕真的遇上会惹出麻烦,所以硬是要拉上南灵歌同行。 南灵歌对零散的幽魂没有兴趣,但架不住几个小公主软磨硬泡,于是便抱着小十二夜夜随行。 白天看孩子,晚上陪着胡闹,南灵歌即便不是血肉之身,仍是觉得有些疲惫。 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觉得累。 这一日正趁着小十二午睡时瘫在地板上闭目假寐,风华忌施施然由屋外走了进来, 风华忌走路跟飘着似的无声无息,不过人未至,淡淡冷香已飘入鼻端。 知道是他回来了,南灵歌仍维持着先前没什么形象的姿态,只懒洋洋哼唧道:“你回来了。” 貌似最近她不常见到风华忌呢。 有时好像整日都不见踪影,她也不曾问过,想来应是去忙皇宫中的事了。 风华忌轻轻应了一声便坐回老位置摆弄小炉,片刻后低低问道:“很累?” 南灵歌有气无力的回道:“有一点,你说我们是不是老了。” 明明那一群皇子皇女都是肉体凡胎,一个个的精力却比她这只鬼还要旺盛,真是没有天理了。 听到她说‘老’字,风华忌先是失笑,随即微微失了下神,恍然笑道:“是有些老了。” 说起现在的年岁,南灵歌比他大上一倍不止,但轮起前世记忆,他又比她久远许多。 一个人,带了太多不属于今生的记忆,想想还真有些沧海桑田的感觉。 听他这么说,南灵歌也恍然而笑。 他们也算得上是老妖精了。 活的太久了,也不知为什么要活这么久。 风华忌原是为了成仙而修行,薄野藏是为成魔,经历的越多,她却愈发不知自己活这么久的意义何在。 虽然中间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不算活着,但魂魄毕竟还在这世上,算起来,这一世怎么也过了千余年了。 想到薄野藏,南灵歌突然发现哪里不对了。 她睁眼向风华忌望去,问道:“对了,薄野藏呢?” 这些日子她不仅很少见到风华忌,也不曾听到薄野藏的动静。 若他还在附近,断不可能如此安分。 前些日子,他几乎是没一刻消停下来,若说精力旺盛,天下第一非他莫属。 那人就好似不用休息似的,从早到晚聒噪不休。 风华忌淡淡道:“我将他安置到别处去了,他在这里,你们不安全。” “唔,也是。” 南灵歌深以为然。 现下山里住了一群金疙瘩,万一被薄野藏偷走两个怎么办。 不过就算安置在别外,应该也离他们不远才是。 离得远了,风华忌更不会放心。 她有些心痒,有心想问问风华忌将他安置在哪了,转念却又觉得问不问没什么意义,于是便又继续闭眼假寐。 在风华忌面前,她表现的越来越自然,越来越不避讳, 还没怎么样呢,已莫明有了老夫老妻般的感觉了。 想到这里,南灵歌便莫明的笑了笑。 她的笑意还未消散,风华忌忽的问道:“你听说过世外桃源么?” “当然听过。” 虽觉得风华忌问的奇怪,南灵歌还是照实回答。 不同的人对世外桃源的理解是不同的。 那是一个理想的境界。 对于有些人觉得能够吃饱喝足的地方便是世外桃源,有些则要金山银山美女成堆才算。 有些人要坐上世间最高的位置才算,有些人要飞升成仙,认为仙界才算是世外桃源。 风华忌问道:“那么你觉得世外桃源应该是什么模样?” “世外桃源啊……” 南灵歌在脸上揉了两下,认真想了想后笑道:“以前觉得人间的热闹相较于鬼境的沉闷便是世外桃源了,现在却是不知了。” 她已没了目标,不知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现实总与预想差了太远,总有许许多多的意外发生。 现在的她已不敢在多思多想,免得再受到更多的打击。 如今的她连生死似乎都掌控在别人手里,多思无益。 她没表现出负面情绪,不代表她真的没有悲观消沉。 只是被她压的很深,深的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 “如果你有能力亲手为自己打造出一片乐土呢?你希望是什么模样?” 风华忌问的似乎颇为认真,好似只要她想便真的能够亲手为自己打造一片乐土似的。 南灵歌看了风华忌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那应该只有神才做的到吧。” 比如说传说中开天辟地的盘古,以泥塑人、创造万物自然之神女娲。 风华忌认真道:“只要敢想敢为,没什么不可能。” 诶? 南灵歌转过头盯住了风华忌的眼,仔细认真的看了半晌后,终于确定了他不是随意说说。 可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想做什么? 他若求仙,她则认为那是天经地义的。 毕竟他离仙道只有一步之遥。 可是成神? 岂不是比薄野藏的求魔还要缥缈? 哦对了,南灵歌每一想到薄野藏必有意外收获。 此次便想一以了老鬼王。 也便想明白了老鬼王与薄野藏之间最有可能的联系。 薄野藏是从一开始修的便是邪巫,因此不可能成仙。 老鬼王存在于鬼境这个特殊的地方,死后会魂飞魄散,自然也不甘心。 长生不止有成仙一途,成魔一样可以。 这般有着共同目标的两个,若有机会相识,自然会一拍即合。 说不定当初薄野藏捉了鬼众炼鬼便是两个相识的契机。 那么他们到底要怎么才能踏上魔途呢? 南灵歌突然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便问道:“你想成仙,是为长生么?” 172 神? “长生么?” 南灵歌的问题令风华忌恍惚了片刻,随后有些自嘲的笑道:“我若说什么也不为你信么?” 这要是别人听了,要么觉得他有病,要么觉得是矫情。 若是什么也不为,那一辈子心无旁骛的追求仙途干什么? 太闲了?吃饱撑的? 南灵歌却是点了点头道:“我信。” 她信他,因为她知道他前世的经历。 他满怀不甘的转了世,便是没了从前的记忆,心里定然世世怅然若失。 修仙,许是内心深处觉得可以解决迷惑的方法,于是自然而然便踏上修仙之路。 现在他都想起来了,仙途或许便索然无味了。 可能他也成不了仙,永远只差最后一步。 他虽有瞒天,但真的就瞒得了天么,老天真的不知道他就是简啻么? 南灵歌笑道:“你说我们所做的一切,老天是不是都看在眼里?” 会不会有‘人’一直高高在上,看着他们在爱恨之中苦苦挣扎,苦苦寻找出路,为他们堪不破世间种种而觉得可笑? 而且冥冥之中,他们的命数是不是早已注定,自以为随心所欲,随性而活,其实都在他人的掌控之下? 可若是真有仙人在关注着世间,对某些恶人来说又太过宽容。 若他们不管人间是非,又哪来必要窥探世间? “我也想知道。” 风华忌轻笑一声,看着在一旁熟睡着的小十二道:“最近我不曾督促你,你便一心偷懒么?” 他要她好好融合瞒天,到了现在还是能轻易通过瞒天之灵察觉到她的心思,便说明她没有用心。 南灵歌闻言讪讪笑道:“我很忙的。” 忙着看孩子,忙着教孩子们做事,忙着陪孩子们胡闹。 风华忌淡淡看着她,也不戳穿,只道:“人生有时虽是无趣,但也不至生无可恋。” “我没有啊……” 南灵歌无辜的看着风华忌道:“我活的热闹的很。” 她这一天天多充实啊,怎么就生无可恋了? 她只是觉得一直倒霉不断,心想之事皆生波折,觉得人生有些无趣罢了,还不到生无可恋的地步。 主要也是太‘闲’了。 闲到只能看孩子了。 也不得不闲。 要是她也能像大师兄一样与妖魔鬼怪打交道就好了。 唔,这个妖魔鬼怪有时候也代表着恶人。 “你还是死心罢。” 她才一想到风南白,风华忌立时便来了这么一句。 南灵歌听后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便有些恼了,觉得风华忌这厮似乎有些欺负人了。 先前风南白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因为他从中作梗害得她连话都没能好生说上几句。 如今更是连想都不让人想了? 是不是有些欺负人了? 他不就是怕她荼毒了大师兄么,可是不至于连说几句话都不成吧? 他以为她现在对谁还有别的什么心思么,她连保住自己的小命都困难呢,哪还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情。 她只是想要点温暖,想要静心。 风南白便如春风般和煦,最能抚慰人心…… 南灵歌怒气才起,风华忌便闲闲而道:“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 南灵歌翻个白眼将脸扭到一旁。 她能将他如何,谁能将他如何了,老天不是都没能将他如何了么。 她都已经闭上嘴扭过头表示不想理会他了,风华忌却是淡淡道:“有气莫要憋着,对身子不好。” 不憋着? 不憋着难不成揍他一顿? 且不提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便是他老老实实站在那里让她打,她恐怕也难以下手。 首先是人家的气质便让她感觉不可亵渎,再来她欠他的债摞起来比山还高,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南灵歌以袖挡脸暗自冷笑。 发现自己在风华忌面前根本就不必说话了。 只要用想的便可以。 她想什么,他转瞬便会知道。 有没有瞒天都一样。 便是在从前,只要他想,便能察觉到她的心思。 所以说人生的乐趣还有什么呢。 风华忌道:“你若不想我窥你心思为何不说?你何时变的如此逆来顺受?” 听语气似乎有些不满。 他还不满?该不满的人是她才对吧? 南灵歌暗自撇撇嘴,懒懒道:“我说了你便不窥么?” “或许。” 风华忌的声音也是懒懒的。 便是手下极为忙碌,他也给人一种极为闲适的感觉。 而‘或许’这两个字对南灵歌来说,连敷衍都算不上,便也懒得再说。 风华忌垂着长睫,似是漫不经心般说道:“与我在一起,你便如何委屈么?” 委屈? 南灵歌撇了撇嘴。 有一点吧。 在他不近人间烟火的清冷表相之下,其实有颗霸道独断的心。 原本还不明显,不过越是相处的久了,越是熟悉便也越发的明显了。 “你觉得我太过霸道?” 你自己不觉得么? “不曾。” 唔,那便只当没有罢。 南灵歌不说话只在心里想着,两人交流起来完全没有障碍。 她从善如流顺了他的意,风华忌却是继续追问了下去。 “我是哪里霸道独断了?” 没有啊,你是完美的,哪里哪里都完美。 南灵歌在心下调侃着。 她在玩笑,风华忌却是一脸严肃的说道:“我与你说的都是认真的,你莫要当成玩笑,你现下得过且过的态度于你极为不利。” 南灵歌怔了下,失笑道:“我没有吧。” 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现下她体内埋了个祸害,便是想做什么也没办法。 从她变成一只小女鬼重新醒来开始,就有太多身不由已,总有麻烦不断的找到头上来,让她没办法随心自在。 时间久了,她便也觉得无奈了。 风华忌叹息一声道:“我现下将你与外界隔绝着,暂时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危险,但这或许也只是对手不曾行动,若他们想要对付你,真不知后果如何。” 这倒是真的。 说到这个南灵歌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薄野藏,老鬼王,还有个什么弄蛊的,挨得着挨不着的,反正矛头都指向了她。 看着像是她额外倒霉,谁又敢说那就是巧合呢。 现下的她与鬼境和外界断了联系,也不知道到底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173 变 转天南灵歌两手空空走入屋内,坐在几后摆弄着小炉的风华忌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小十二呢?” 从小十二来后她便与其形影不离,倒是头一回看见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南灵歌悻悻然在几前一坐,一脸幽怨的说道:“那小子变心了,转投他人怀抱了。” “呵……” 她这比喻让风华忌忍不住轻笑出声,听着就好像自己男人跟别人跑了似的。 “发生什么事了?他不是最喜欢粘着你么?”风华忌一笑便挨了个大大的白眼,脸上的笑意便愈发的浓郁了。 “不知道。先前哄他午睡前还好好的,谁知一醒来看到我就跟见了鬼似的又哭又闹。” 南灵歌郁郁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道:“难道我长的越来越像鬼了?” 她许久没照镜子,都不知道自己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 也是因为不愿看到自己那张四不像的脸才故意不照。 风华忌仔细在她脸上看了片刻,漫不经心似的问道:“你最近可觉得有什么不妥?” “没有啊,能有什么不妥?” 南灵歌顺口便答,答完后蹙着眉想了想又道:“好似是有些不妥。” 风华忌道:“哪里?” “心情不大好。” “怎么个不好法?” 瞧着她天天跟一帮子少男少女嘻嘻哈哈混在一起,哄孩子哄的不亦乐乎,实在看不出哪里心情不好了。 南灵歌奇道:“不好就是不好,怎么还分哪种不好?”“自然是要分的。” 风华忌放下手中事,一本正经的看着她道:“心情不好好有很多种,压抑、烦躁、暴躁、阴郁……” “烦躁吧。” 南灵歌不太确定的挑了一种。 她总觉得心里难以安定,似乎总有什么事情要做,又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是令她牵肠挂肚的。 “从何时开始?” 风华忌的眸子清亮如水,声音淡淡如风。 “从……” 南灵歌皱着眉想了想,忽然闭嘴不说了。 “嗯?” 风华忌微微挑眉,眼带疑问。 “没什么,没事了。” 南灵歌将脸转开,不叫他瞧自己的眼神。 风华忌瞧着她刻意闪躲的模样,微一沉吟后道:“从南白来后开始?” 南灵歌恼怒的瞪他一眼道:“你能不能别窥我心意了?” “我没有。” 风华忌无辜的眨了眨眼,似笑非笑道:“因为我不曾让你与他好生叙旧,你便烦躁至今?” 你说是便是呗。 南灵歌哼了一声不做回答。 原以为风华忌会不悦,谁想他只是淡淡沉吟了一下便道:“你再仔细想想,真是因为此事么?” 不然呢?我吃饱撑的么? 南灵歌又是一眼瞪去,瞧着风华忌脸上淡淡的笑容颇不顺眼。 风华忌问道:“你瞧我不顺眼?” “没有啊,我为何要瞧你不顺眼?” 南灵歌特意睁大了眼睛,表示自己无辜。 风华忌微微颔首,淡淡道:“你确是瞧着我不顺眼。” “没有,真没有。” 南灵歌眼睛睁的更大了。 殊不知她只有在过份惊讶和说谎的时候才会有如此动作。 风华忌不再与她纠缠有没有的问题,只道:“日后你瞧着我恐怕会越来越不顺眼。” 南灵歌奇道:“为什么?” 他还会做什么让她更不顺眼的事? 她等着答案,风华忌却是又忙了起来不肯与她多说了。 南灵歌便皱着眉盯着风华忌看了起来。 她确实瞧着风华忌有一丁点不顺眼。 至于为什么她还真不知道。 就如同她深深压在心底的烦躁一般找不出个由来。 烦躁确实是从风南白来时开始的,但仔细想想,好像又不是因为风华忌没让她与风南白好好叙旧的原因。 这些日子她耐着性子教皇子公主们自立,时不时也会因为他们的不配合而心生怨怼。 哄孩子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有时小十二太吵太闹,她也会有想要发火的冲动,但是都被她压了下去,并且觉得一切心情变化都是很自然的。 不管是人是鬼是仙,都会有脾气的对吧。 南灵歌没太把最近的变化当回事。 脾气嘛,是需要自己控制的。 只要她自己想开些,控制好了,就不会再觉得烦躁了。 孩子嘛,本身就不懂事,哄哄就好了。 可是两日之后,南灵歌觉得更郁闷了。 “我长的像鬼么?还是我身后跟了只鬼?怎么小十二一看见我就哭。” 南灵歌捧着面镜子边照边喃喃自语。 “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看我就不顺眼限呢?别人也没觉得什么啊,三皇子还一直说我长的好看呢……” 她的相貌渐渐变化着,现在已经七分像从前的南灵歌了。 不过没那么多妖媚之气,气质倒是淡然许多。 她自己瞧着也没什么不顺眼的地方,风华忌也没表示什么,偏偏原先最粘她的小十二看她不顺眼了。 小十二只有两岁多,并不懂事。 但就是因为他不懂事,所表达出来的也就是最真实最直观的。 南灵歌很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很粘她,很喜欢她的孩子突然间就不喜欢她了呢? 都说小孩子的眼睛最纯净,能看到他人看不到的东西。 南灵歌不由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多了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应该不是那颗妖丹惹的祸才对。 因为小十二来的时候她体内已有了那东西。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她在屋内揽镜自照喃喃不休,门外的风华忌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才缓缓走进屋内,在她身旁坐下之后,淡淡道:“何事如此烦恼?” “没有啊,没烦恼。” 南灵歌放下镜子转首望去,问道:“你去宫里了?” 她一大早在小十二那里碰了壁回来便不见风华忌,现下可都晚上了。 “随便出去转转。” 风华忌坐姿态随意,慵懒而不失优雅。 不像她,若是懒洋洋坐着就像没骨头似的。 气质这东西,人比人会气死人的。 南灵歌便当做没发现两人之间的差距,手中把玩着镜俩,漫不经心的问道:“你知道鬼境现在如何了吗?赤夸呢,赤淆呢?” 174 一团糟 风华忌拉过南灵歌的手,以灵气试探她体内的气息,淡淡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他们。” 嗯? 南灵歌诧异抬眼。 这话说的怪啊,无端端的她为什么会忘了赤夸赤淆? 她又没有失忆。 她想要个解释,风华忌却没给她解释,只说道:“赤夸已经回去了,赤淆还在寻找老鬼王,赤错祈天数十次,终于‘感动’了老天,已有仙人与他短暂接触过了。” “哦。” 南灵歌应了一声放下心来。 如此便好,大家都相安无事,事情也都向好的方向发展便好。 “师兄呢,还好吗?” “他自然没什么不好。” 每提到风南白,风华忌都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 南灵歌只当感觉不出,继续问道:“宫里还好吗?单灵还好吗?” “宫里说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 风华忌耐着性子道:“至于单灵,你真当我无所不知么?” 南灵歌瞧着他眉头微皱似有不耐,便撇了撇嘴不再继续问下去,觉得这人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以前冷是冷了些,看着傲慢,性格不好,其实那时候的他很少会发脾气。 更多时候是用不屑一顾的态度来面对不喜之人不喜之事。 唔,刚开始要报复她的时候除外。 那时候他有些气极败坏,想想还觉得有些好笑。 虽然凶,但她不怕他。 现在她也不怕他,但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想惹他。 觉着他若是心情不好了,她便也会跟着糟心。 可便是她不再多问了,他的眉头仍是轻轻蹙着,似乎还是不大高兴似的。 那便说明他的不高兴不是因为她话多了。 南灵歌想了想,看了看风华忌轻轻抚在腕上的手,问道:“我有不妥?” 风华忌不答反问:“你自己觉得可有不妥?” “没吧。” 南灵歌答的不太确定。 她最近不太敢试探自己的气息。 只要她一调动气息,体内的妖气便会作乱。 她不想主动把自己逼到死胡同里去。 同时也是出于对风华忌的依赖和依赖。 觉得有他在总会想出合适的办法来,她便不必在节外生枝。 风华忌探查了半晌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了她一个小小的盒子。 盒子四四方方,像是白玉雕成,只是没什么纹饰,大小托在掌中刚好。 南灵歌摆弄了几下,发现盒子严丝合缝根本没有缝隙,根本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于是便道:“这是什么?” “一个小玩意。” 风华忌说话间手掌轻轻在盒上抚过。 霎那间盒子变成了虚影,向着四面无限延伸而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南灵歌便身处于一片薄雾弥漫着的纯白世界之中。 南灵歌迷惑的顾盼着,问道:“这是幻境?” “算是。” 风华忌随手洒下什么,一转眼的功夫,地面上便冒出嫩芽,很快的便变成一片青青草地。 南灵歌偏头看着,仍是不明所以。 风华忌道:“你可以在此间随间而为。” 种花种树,建屋造亭,甚至将人和动物都带进来。 “唔……” 南灵歌迷茫的应了一声,仍是不明白如此而为有什么意义。 建造一个虚幻之境有意义么? 沉吟了片刻之后,南灵歌淡然道:“我确实是不太好是么?” 所以他才将她与外界隔绝起来,也不知将薄野藏隔到了什么地方。 而现在呢,只是如此已经不够了,所以他又想让她进入一个虚幻之境之中。 怕她在其中寂寞无聊,便想让她按自己的心意给自己打造一片舒适的空间。 现在的她或许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只是自己察觉不到。 但他知道,小十二也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不肯再与她亲近了。 风华忌沉默不语,南灵歌叹息一声道:“你留下他们,也是为了陪我?” 风华忌仍旧沉默。 南灵歌盯着他俊美非凡的脸看了片刻,忽的笑了。 “我没那么脆弱的,你可以将实情告诉我的。” 他也不是个逃避现实的人,若是始终不肯告诉她后果,那么只能说明后果十分严重。 可能比死还严重。 对她来说,比死还严重的事就是失去自我被人控制,从此成为傀儡。 当初薄野藏便想控制她,她是宁肯自爆魂魄也不肯屈服的。 “你怕我承受不了会去寻死么?” 有时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南灵歌浅浅笑着:“我不会的,不是还有你么?就算我真的被人控制了,你也会想办法救我的不是么。” 她对他的信任是无人可及的。 不管是当初对她冷若冰霜的时期还是现在,她都信他。 风华忌沉默了好一会,才垂着眸子低低道:“我原以为瞒天会护住你的魂魄,渐渐销蚀不属于你的气息,可便是将你与薄野藏彻底隔绝开来,仍然没能如愿。” 南灵歌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并不觉得意外,也觉得风华忌不必为此而感到懊悔。 那颗妖丹是个意外,薄野藏与人联手炼出来的,自然不是想解决便能解决的。 她最不希望风华忌因此而感到懊丧。 她不是他的责任,他本不需要为她的事情如此操劳的。 她刚想开口安慰两句,风华忌便道:“若是虚幻之境仍不能阻止,我便只能将你暂时封印起来了。” 就像当时的赤夸一样。 不过他没告诉她赤夸的情形也不太好。 原本赤夸是睡的越久越好,却比他预想之中要提前许久醒来。 如果鬼境的事不能尽早解决,赤夸用不了多久仍是会魂飞魄散的。 赤淆呢,迟迟寻不到老鬼王的踪迹。 刀灵一直在东霍寻找所谓的蛊王,也是迟迟没有消息。 至于鬼境,情形也不大好。 祈天虽然有了反应,却不是好的反应。 那个只闻声未露面的仙人拒绝了谈判,还要鬼境莫在枉费心机。 当初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脱离天地,那么便要承受自已带来的苦果。 总之现在外面是一团糟。 而他最担心的,便是她的安危。 薄野藏安安分分的待在他安排的地方,却不见得便是好事。 如此只能说明他有恃无恐,认定了他们无法翻盘。 175 虚幻之境(两章并一起了) 风华忌没将真实情形告诉南灵歌,是不想要她心下不安。 南灵歌虽不清楚外界如何,但心下隐隐却知道诸事并不顺利。 她不多问,是因为无能为力,也不想给风华忌再添烦忧。 他有心隐瞒,她便也顺了他的意,只当不知道而已。 只是辛苦了风华忌,还有在外奔波的刀灵、赤淆他们。 南灵歌心内叹息,脸上却是带着笑问道:“在虚幻之境里,我是不是想将它变成什么样都可以?” “可以。” 风华忌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心下却是颇为酸涩。 她又忘记了。 她的心思瞒不住他的。 有时并不是他刻意去窥探她的心思,而同瞒天之灵自动将她的心情反馈给了他。 他便知道她的不安、无奈、苦涩…… 曾经的她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如今却一再落到无可奈何的境地,想想便觉心酸。 风华忌方一转念,南灵歌便道:“我去与他们告个别罢。” 风华忌道:“你不想带他们进去陪你么?” 多些真正的人气,对她有好处。 南灵歌笑着摇头:“不必,既然我能在其中任意而为,就不必让他们来扰我,我若是想,便变几个听话的人来陪我。” 风华忌胸臆内含着叹息,微微点了点头,目送她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屋子。 南灵歌其实是极聪慧的,应该知道进入虚幻之境是什么意思了。 既是虚幻之境,便不是本人真正的进入其中,而是虚无的精神世界。 甚至也不是魂魄,只是意识。 让她的意识与身体分离,在虚无的世界里游荡。 在此期间,他要想办法解决她体内的麻烦。 便是解决不了,被封印着也不会继续恶化,谁想要控制她也没那么容易。 所以她便不需要别人陪伴。 在虚幻之境中,只要是她能够想像出来的便都会出现。 但愿她不会去想一些可怕的东西。 南灵歌很快便回来了,脸色颇为悻悻,显然告别的不是很愉快。 气鼓鼓的坐下后,第一句便是:“皇家都是些白眼狼。” “嗯?” 虽然场合不对,便她怄气的样子还是令风华忌有些想笑。 “我说我要出远门,可能需要很久,居然没有一个人会想我的模样,小十二更是一看见我便惨叫连连。” 南灵歌愤愤然摸着自己的脸道:“我像鬼吗?我讨人厌么?” 好歹她也尽心尽力照顾了小十二一阵子,还给那帮子白眼狼做了一阵子饭,陪着胡闹了一阵子,结果呢…… 他们只担心她走了没人帮着做杂活或是出去玩时没保镖…… “莫要生气,人性如此。” 风华忌劝了还不如不劝,南灵歌更郁闷了。 她还是太不了解人性了。 尤其是皇家子女。 她当他们是朋友,他们只当她是过客而已。 等他们回到宫中,她便是个陌生人而已。 郁闷了片刻后,南灵歌道:“我现在便要进去么?” “去罢,一切有我。” 风华忌也没表现出特别的情绪。 不过一切有我四个字已经够了。 那便算是对她的承诺,让她安心待在虚幻之境里,外面的事情他自然会去解决。 “辛苦你了。” 南灵歌也没多说什么。 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 风华忌做事用不着她嘱咐,也用不着她担心。 他若为难的事情,她必束手无策。 他如此安排,也定然是到了不得不如此的地步。 他不多说,她便也不多问,按照风华忌的嘱咐在榻上躺好,闭上了眼睛。 “先前我与你说进入虚幻之境可以随意而为,其实还是有些事情需要顾忌的。” 风华忌的声音如潺潺流水般在耳畔滑过。 南灵歌没有说话,只静静听着。 “首先,身在其中,万万不可迷失,要牢牢记得其间是虚幻之境,哪怕感觉无比真实,也千万不可与现实混淆。” 南灵歌轻嗯一声表示知道。 觉得风华忌如此郑重其事完全没有必要。 她明知自己进入了虚幻之境,那个空茫一片的世界是自己一手打造的,她又怎么会将其当成现实? 她觉得自己的心志还是颇为坚定的,便是想迷失恐怕都难。 她担心的反而是自己无法融入自己打造的世界之中,与那个虚幻的世界相互排斥。 不过风华忌既然如此嘱咐了,她便先应着就是。 “其次,不要想太危险的东西。” 风华忌缓缓而道:“莫要以为虚幻之境便当真可以随心所欲,若是身受重伤或是死在其中,你的魂魄也会跟着受损,若你以为自己死去,或许便真的无法醒来。” 南灵歌倒是真没想到还会有如此的危险,闻言不由睁开了眼睛,有些诧异的望了过去。 风华忌严肃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危言耸听。 于是南灵歌便也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想危险的事情。” 若真进入其中,她只管想着美事就好。 风华忌接着道:“你一定要学着控制自己的思绪,莫要反被牵制着想出本不是你意愿中的东西来。” “怎么越说越吓人了,你到底还想不想我进去了。” 听到这里南灵歌有些哭笑不得了。 “其间或许比我说的还要可怕,你要知道,想像出来的东西虽然不是真实存在的,却是不可抹除的。” 对身在其中的她也是真正有危险的。 风华忌面上浮现一丝犹豫,似乎在思量着该不该让她进去了。 南灵歌叹息道:“我在你眼里便如此没用么?” 她一向觉得自己心志足够坚定的。 风华忌微微皱着眉道:“不是你没用,是虚幻之境中诱惑和危险都极大,只要一个不小心便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短时间尚可,时间长了,便是他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 她进入其中要待多久还不一定,短则月余,长便不知要多久。 人若是在一个地方待的太久,哪还能分得清是真是假。 不过现下不让她进入其中便要让她彻底陷入沉睡。 但沉睡时他又怕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暗中唤醒她的意识,侵占她的意识,到时想唤回她便难了。 倒不如提前将她安置到别的地方,将身体和魂魄封印起来,便是别有用心之人再想控制她也没有办法。 于是风华忌又好生嘱咐了一通后,还是决定让她进入有他保护的虚幻之境内。 他能保证不让别人侵入她的世界,只要她坚守本心,不迷失在其中,便万事大吉了。 既是决定了,也准备好了,南灵歌与风华忌对视一眼后便半上眼睛进入了白茫茫的虚幻世界中。 虚幻的世界极空旷,没有天地,没有日月,更没有山川河流。 南灵歌头顶是空寂的白,脚下与四周都是。 白的让人眼晕,让人心慌。 她已是做好了准备的,可一旦真正进入其中,孤寂感便如潮水般由四面八方疯涌而来。 有那么一霎,甚至让她觉得窒息。 南灵歌茫然的站了片刻,先闭上眼睛为自己想像出了一片晴空。 抬头看了一眼觉得想像出来的太阳有些刺眼,便又换成了夜晚。 天上一轮明月,繁星布满天空,地面是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地,月光洒下来,既不阴暗也不觉得刺眼,南灵歌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有了满意的天地,便要造一间屋子。 有了屋子,便等于有了安身之处,至少累了有个休憩之处。 而她想像出来的屋子,竟然与风华忌的屋子一模一样。 同时在屋外还出现了大片的白雾,一张比人还大的白脸在其中飘来荡去,不时对她做着鬼脸。 南谣山上的雾煞阵,南谣山上的阵灵,南谣山上的屋子…… 南灵歌睁眼看到了,不由苦笑一声。 原来她记忆中最深刻的地方,还是南谣山么?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南谣山的。 一直以为在南谣山唯一美好的回忆就是与大师兄相处的时光。 剩下的时间里,她基本上都是没什么自由的。 尤其是风华忌的屋子。 原本对她来说,那间屋子就是牢笼。 一间很简洁,很干净,由门由窗望出去都只能看见茫茫白雾,若风华忌不驱散白雾,便连天空是什么模样都看不见的地方。 她原想要自己曾在鬼境居住过的屋子的。 鬼境的水榭,四面通达,临着归池,躺在其中十分惬意,没有一丝憋闷的感觉。 可不知怎么,出现在眼前的却是风华忌的屋子。 南灵歌发了会儿子呆,只能摇头苦笑。 罢了罢了,已出现的东西便不能抹去,便认了罢。 可这屋子处处与原屋一样,但又觉得别扭,似乎缺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缺了什么呢? 南灵歌思量了片刻后,忍不住叹息一声,再次摇了摇头。 既然是风华忌的屋子,缺的自然便是风华忌。 要不要将她‘变’出来呢? 南灵歌纠结了片刻,觉得还是让风华忌出现比较好。 有他在,她便会觉得安心。 很快的,风华忌便出现在那张简单的小几后,垂着眼睑悠然的摆弄着几上的小炉。 嗯,一模一样。 南灵歌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又在旁边‘建’了几间屋子。 既然能随心所欲,她自然要找风南白当邻居的。 现实世界里风南白很忙,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坐在一起聊聊天什么的了。 现在有机会了,自然不能放过。 与大师兄当邻居,想想就让人觉得开心。 于是南灵歌便开开心心的‘变’出了屋子。 风南白在左,单灵在右。 房前一片大湖,湖的对面又出现了几间屋子,分别是赤夸、赤淆、药当心。 南灵歌原本是不太想准备赤淆和药当心的屋子的。 因为赤淆就是个炮仗,随时可能爆炸,药当心又太吵太闹,与这两人当邻居就别想安静了。 不过转念想想,她熟悉的人一共也就那么几个,与其与陌生人相处,还不如将自己熟悉的人摆在身边。 反正这里也不是真实世界,或许她能将他们的性格改变一下。 于是他便只建屋子,暂时没将屋主人也变出来。 将这一片屋子用高墙圈起来之后,南灵歌的想像力便长了翅膀,扑棱棱向墙外飞去。 于是很快便有了街道、商铺、百姓…… 都是她从前印象比较深刻的地方。 比如说挽花客栈,比如说南繁楼,她不停的想,便也不停的有东西出现。 再之后,便有些失控了。 她竟将落清修,赤南歌,薄野藏、老鬼王等人都想像了出来。 等她察觉不对想要收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想像出来容易,抹除却似乎不能。 南灵歌拍着脑袋懊悔不已,她该先问问风华忌不想要的东西该怎么消除掉才行。 现在好了,她能看见一个赤南歌拎着刀纠缠着落清修,同时也能看见另一个赤南歌与薄野藏在半空大战。 雷电交加的天空下,风华忌前世那个倒霉和尚正在渡劫…… 可怕的是还不止有两个赤南歌。 还有个正在与赤淆打架,有个正在逃跑…… 除了赤南歌外,还有好几个南灵歌。 有一个正与风南白在一起,有一个还是未成型的鬼魂,与单灵在生魂林中…… 同一片天空下,有的地方晴空万里,有的地方电闪雷鸣,有的地方下雨,有的地方下雪,有的地方是白天,有的地方是黑夜…… 原本空茫的虚无之境,没多久便乱成了一团。 南灵歌看的眼花缭乱,心乱如麻,很想将一切抹掉重新再来。 可是已经出现的东西便不能抹去,她便只得狼狈而逃,躲到了风华忌的屋子里。 一进屋她便瘫在地上,喘息了好一阵子才叹息着说道:“你担心的果然没错,我现在什么事都做不好了,就连做个梦也能做成灾难……” 她本是自言自语,没觉得自己想像出来的人会听懂自己的抱怨,没想到…… “不要紧的。” 风华忌淡淡道:“有时做梦才是最真实的抒发,你不必刻意控制着自己,也不必想太多,只要不是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尽管去想便是。” 南灵歌惊跳而起,诧异的望着风华忌道:“你能说话?” 176 日子不好过 风华忌淡淡一笑:“这里是你的世界,你希望我如何我便会如何。” 意思是不想他说话他就会闭嘴,不想他出现他便会消失? 南灵歌颇为怀疑。 先前她所创造出来的一切,都是她记忆之中存在的东西,可没见着什么事自己发展下去,没见着什么人有记忆之外的举动。 风华忌若是她想像出来的,也应该像个泥胎木偶一般才对。 如此她便不得不怀疑是本尊进来了。 风华忌仍是淡淡笑着,不急不缓的说道:“我由你心而生,我会如此表现都是你内心的意愿。” 是么? 南灵歌愈发怀疑了。 她希望他像本尊一样么? “是你希望我无所不知,无所不答的。” 风华忌笑了笑,温声道:“同时你还希望我有个好脾气,并对你百依百顺。” 这是她希望的? 南灵歌惊的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她想要个乖巧听话如解语花般的风华忌陪在身边?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想的?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想要一个如此的风华忌。 要是风华忌本人知道了,会不会觉得这是一种侮辱? 风华忌笑道:“他不会觉得是侮辱,只会觉得有趣。” 南灵歌狐疑的看了风华忌一眼,有些防备似的问道:“你为什么也能发觉我心思?” “因为我是你想像出来的,自然与你心意相通。” 风华忌笑的十分温柔,温柔的让南灵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受虐倾向。 当风华忌对着她不冷不热甚至算得上冷淡的时候,她反而觉得比较安心。 因为他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冷。 那时的他周身带着冰霜之气,双眼寒凛凛也像藏着化不开的寒冰似的。 被他看上一眼,便是大热天也能让人打个冷战。 那时的他对她一点也不客气,更别说呵护了。 先是将她当成仇人,后来又恨不得跟她彻底撇清关系,最好老死不相往来那种。 可是后来的后来呢,他便变了。 对她越来越照顾,越来越好了。 他性子虽冷,对她却极温和,极有耐性,甚至还有那么几天温柔的能吓死个人。 可是这种变化一点也不好。 她一点也不喜欢。 因为那种变化是因为歉疚造成的。 他觉得欠她太多,便不能以原本冷清的性子对她。 他对所有人都冷清,唯独对她不同。 那只让她觉得不安,觉得别扭,觉得想逃。 莫明的还有些愤怒。 她需要他的歉疚么?需要他因为歉疚而对她与众不同么? 呸! 她才不稀罕。 若他只是因为她这个人而没有那么多外因的关系对她好,她可能才会觉得欢喜。 他那么聪明,这一点他怎么就想不明白? 南灵歌郁郁的撇了撇嘴,瞪了笑眯眯望着自己的风华忌一眼,问道:“你既然无所不知,那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外面的混乱停下来么?” “已经出现的事物便不可消除。” 风华忌摇了摇头,温声细语的说道:“已有的混乱也不可停止。” 这样啊…… 南灵歌虽已有了心理准备,真听到答案还是觉得有些郁闷。 要是外面一直这么乱下去,她还怎么出门? 难不成她要一直在这院子里憋着? 看过外面的混乱之后,吓的她都没心思再去创造了。 要是大师兄、赤淆他们出来之后也乱了怎么办? 那她岂不是无处容身了? 不然就慢些? 一个一个尝试着来? 她正思量着,风华忌已然慢悠悠说道:“虽不可停止,但你可以将其转移到其他地方。” 有句话叫眼不见为净么,她只要将自已不想看到的东西放在自己轻易看不见的地方就可以了。 “如此甚好。” 南灵歌面上总算露出一丝喜色。 “可是该怎么做呢?” 总不能她出去喊一声你们都给我滚远些,那些她不想看到的东西便主动滚远了罢。 “简单,只要你在其间想像出什么将其阻隔在另一方便可。” 一条江,一座山,一座城…… 只要她想得出便可以。 风华忌嘱咐道:“不过最好一气呵成,若是中断了,你所想像出来的东西便会崩塌。” “应该不会罢。” 南灵歌皱着眉道:“先前我想的那些人与事都是才想了个开头便没想了,他们一个个还不是在外面蹦跶个不停。” “那不同的。” 风华忌轻笑而道:“那都是你记忆中存在的东西,便如关在笼中的猛兽一般,你所需要做的只是打开笼门而已。” 猛兽出笼之后,便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是这样么? 南灵歌不太认同,但又想不出辩驳的话来,便也只好认了,转身打算出门去凭空造个什么来,把那些不愉快的东西阻隔起来。 “千万别想危险之事。” 风华忌在身后温声嘱咐着。 南灵歌懒洋洋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多久她便狼狈的窜进了屋子,关紧了屋门后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 善解人意的风华忌淡笑着停下手中之事,温声道:“怎么,又闯祸了?” “嗯。” 南灵歌哭丧着脸,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风华忌好奇道:“你想出什么可怕的东西了?” 南灵歌哭唧唧的说道:“你自己去看吧。” 于是风华忌便去看了。 推开屋门到了院中没发觉有什么异常,但是一推开院门…… “……” 风华忌顿时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在他们的院子上空,是有星有月的晴夜,而院外,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黑暗之中,又隐藏着危险的躁动和古怪而又细微的声音。 风华忌负手看了片刻,笑叹:“你竟然将鬼狱搬过来了。” “我不是有心的。” 南灵歌以手掩面站在风华忌身后,声音丧气的不行。 “我就是想了想鬼狱里的荒漠,然后……” 然后四周就变成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我好像还想到魃妇,赤夸和药当心了。” 南灵歌透过纸缝小心翼翼向黑暗中望了一眼,也不知她想到的那些东西,现在是不是正在黑暗之中缠斗着。 如果有,那么其中又会再多一个南灵歌。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177 真的假的 连连出现意外,南灵歌便不敢再胡思乱想,安安分分的在屋子里待了几日。 具体是几日也说不清楚,因为在她的小院上方,始终都是夜晚晴朗的星空。 屋子里只有她与风华忌。 有时会随意聊上几句,有时便各做各事。 她想像出来的风华忌不吃不睡一直摆弄着小炉,她做的最多的是睡觉和发呆,日子好像与从前没什么不同。 她若不开口,风华忌便也不说话。 有时她会盯他看上半晌,想分辨出他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想像出来的。 她始终怀疑眼前的风华忌就是本尊。 因为不管她有什么疑惑,他都能答的头头是道。 她的小世界已经有些混乱了,她便没心情给自己找邻居,所以迟迟没在院内增添人口。 等到她心情终于安定下来了,便开始为自己增添邻居。 按照原先的打算,首先先把大师兄安置好。 然后便把自己熟悉的人一个个的都想像出来。 随后她便发现一个问题,除风华忌外,其他人不管是谁,都显然有些木然。 没有一个如风华忌一样像个有自主意识的大活人。 他们都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有着记忆中的性格。 但相处之时,总好似有些隔阂,不如与风华忌在一起时那般自然。 若是她不与他们接触,他们便像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南灵歌呢,也只有苦笑。 先前风华忌还怕她会迷失在虚幻的世界里。 就这般的世界,便是她想迷失都困难。 待在屋子里与风华忌相处时感觉还有些像真实世界,可一旦出了屋子她便能立刻清醒的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邻居都是假的,院子外面也是假的。 谁家院子里面是星月晴空,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处处隐藏着危险的? 如果她走过这片黑暗,还会看到许多混乱的场景。 见她神情恹恹,风华忌便道:“等到你意念之力足够强大时,或许能改变这一切。” 南灵歌懒洋洋道:“是或许还是真的可以?” “试试不就知道了。” 风华忌笑道:“反正你整日里无所事事,尝试一下也没什么坏处。” 无所事事么? 南灵歌轻轻叹息一声。 她哪里只是无所事事,她都不知道自己活着干什么了。 好像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目标,往大了说有要成仙的有想求魔的,往小了说便是为了添饱肚子。 她呢? 为什么? 只为了保命而苦苦挣扎么? 还要挣扎到虚幻之境里才行,还把虚幻之境搞的一团糟,真是……真是让她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叹息了又叹息,直叹到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南灵歌恹恹问道:“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虚幻之境里有个好处就是眼前的这个风华忌让她觉得没有压力。 原本她不想说的不想问的,都可以与这个风华忌说。 而他呢,也总是有问必答。 很多时候南灵歌都觉得他就是真人,但比真人更有耐心,脾气性格更好。 于是她便每次都压下自己的怀疑,心安理得的当他是个假人。 虽然他这个假人似乎比其他人多了灵魂。 有问必答的风华忌温声回道:“应该用不了太久,你且安心待上一阵,且自己找些乐趣罢。” “都是假的也就罢了,可是这里面的东西基本上不是我想像出来的,根本都是从前的记忆。” 且坏的太多,好的太少。 坏的真实的可怕,好的总让觉得少了些什么。 有时人就是那么奇怪,明明知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有些不想面对的事情仍不愿忆起,美好的往事又总是令人唏嘘,怅然若失。 风华忌道:“你开始变得多愁善感了。” 南灵歌默认。 再这么下去她岂止会多愁善感,说不定会变的阴郁起来。 就是那种头上好像顶着一团乌云,不管走到哪都给人一种风雨欲来之感的人。 “算了,我去找大师兄玩。” 南灵歌勉强打起精神走出了屋子。 不知为什么,每次她去找大师兄玩的时候,总能感觉到身后有两道不善的注视。 可每次她回过身来,除她之外屋中唯一的那个人又总是带着笑在不厌其烦的摆弄着小炉,根本就没看她一眼。 风南白是她最初记忆中的模样。 没有后来那么明显的威严和贵气。 他不是国师,不用为国事操劳,只是南谣山上的大师兄。 有着傲雪凌霜的身姿态,有双温润的眼,沉稳又不失潇洒。 因为知道是假的,南灵歌便没什么顾忌,直接闯到屋子里挽上了风南白的手臂,笑呵呵道:“师兄,咱们叫上药当心他们一起去鬼狱捉妖吧。” “好。” 这里的风南白不管她说什么都会答应。 其他人也是。 就算脾气暴躁如赤淆,傲骄如刀灵也是。 她想让他们不听话都不行。 南灵歌挽着风南白路过自家门口,打算先叫单灵。 “这里虽是虚幻之境,但妖魔鬼怪都有着你想像中的实力,他们呢?” 刚走到门口,风华忌淡淡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南灵歌停下脚步说道:“他们自然也很厉害啊。” 比如说药当心,那个令她记忆深刻的莲花座还拿在他手里呢。 风华忌继续道:“他们因你而出现在此处,便由你的意念操控,你的意念不够强大,也太过混乱,若真与妖物面对,你若怯了,妖物便会实力大涨,你若觉得有危险便会真的有危险,你可明白?” “唔……” 南灵歌不由皱起了眉头。 明白是明白,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时候会想什么,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风华忌不急不缓的说道:“你若是想到魃妇,魃妇便会出现在其中,你若想到自己曾被重创,便会再重新经历一次……” 听到这里南灵歌忽的放开风南白窜进了屋子,站在几前居高临下的指着风华忌道:“你就是风华忌本人对不对?” 风华忌抬起眼来微微一笑,“不是。” 南灵歌刚想说他说谎,风华忌便淡淡说道:“人是假的,声音是真的,这虚幻之境本就是我随身携带着的,你不记得了么?” 178 逃 十五的夜晚,一轮圆月恹恹的挂在天上,好似有什么污染了月的清辉,令其向大地洒下一片晦暗的光。 南灵歌慢吞吞抬头看了眼昏黄的月亮,再慢吞吞垂下头,面无表情的在山林中走着。 远处好似有户人家,隐约可以看见一丝昏黄的光亮,她想到那里去躲一躲。 看看能不能躲开那个一直追着自己跑的男人。 不对,不是一个,是好几个,只是这一个追的比较紧,好像不管她逃到哪里,那个男人都能找到她。 其他人总没他那么快那么准。 灵歌灵歌…… 他们总是这么喊她。 有时候她隐约觉得自己是那什么灵歌,有时候,不是,是大多时候她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做了什么也不知道。 反正只要是天黑了,她便一直走啊走,天快亮的时候就找个地方藏起来。 她其实不怕太阳的,但不喜欢。 觉得只要太阳要出来了,她就该休息了。 追着她的人里,穿白衣的那个追的最紧,其次是个穿红衣的。 不过看起来那个穿红衣的更像是在追那个穿白衣的。 因为有好几次那个穿白衣的要追上她的时候,穿红衣的很快便出现了。 然后那两个人便打起来了,她这才有机会逃跑。 追着她的人好像都没什么恶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 就是心下觉得自己不能被任何人找到。 她慢吞吞的向光亮处移动,走的近了发现那是一盏白灯笼,用竹杆子挑了,高高挂在残破的院门上,散发着惨白渗人的幽光。 除了白灯笼,破败的小院内再无灯火,几间茅草屋死寂一片。 每到这种地方,南灵歌总觉得十分安心。 她喜欢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不喜欢喧闹吵杂人气旺盛之处。 她也不说话,直接推开破木板做成的院门进了院子,向最左边的屋子走去。 那间屋子里什么气息也没有,她想在这里躲一会儿。 可她刚走到屋前,旁边的屋门便被推开了,几个人几乎同时走了出来。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就是四个人,一个老婆婆,一个小娃娃,还有一对看起来是夫妻俩。 四人都穿着破旧的衣裳,头发蓬乱,面色蜡黄,像是都生了病似的。 老婆婆牵着小娃娃。 粗壮的男子搀扶着孱弱的女子。 四双死灰色的眼睛不悦的看着她,似乎在怪她打扰了他们休息。 南灵歌静静的回望着,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打扰到了人家,也没有要与他们说话的意思。 对词了片刻,南灵歌忽然觉得饿了。 纠结了一下子,她觉得自己还是离开的好。 每当她觉得饿的时候,她都不太清楚自己做过什么。 但事后又每每会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做了很不好的事。 她心里有个声音让她顺其自然,凭心意做事。 她似乎也这般做过,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任意妄为下去。 那个声音说她现在神智不清,做的事都是错的,要她控制自己,不要被心魔控制住。 原本她是不觉得混乱的,但在听到这个声音后便开始混乱了。 声音还有些熟悉,像是一直追着她跑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也有些熟悉,但她叫不出他名字…… 她一边想着一边向院外走去。 院子小很,几步便走到院门口了。 就在她要推开破木板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孩子的声音。 “姐姐,你要去哪?” 孩子的声音空灵幽冷。 南灵歌回头看了一眼,木然道:“我走啊。” 她不走他们会倒霉的。 脸色蜡黄,身形孱弱的女人问道:“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在山里行走,不怕吗?” 南灵歌木着脸道:“怕什么?” 佝偻着脊背的老婆婆声音沙哑的说道:“山里有野兽,有野鬼,还有恶人。” 南灵歌轻轻摇了摇头。 老婆婆说的这些她都不怕。 她只怕那些追着她跑的人。 她又不是他们,他们一个个看起来弱的不行,随便什么都能吃了他们。 现在山里确实有许多危险,但对她来说不算。 那些个野兽、野鬼、恶人都要怕她才是。 她便继续向外走。 刚一转过头来,便看到面前不远处站了个白衣男子。 很高,很好看,白灯笼惨幽幽的光照在他身上,也没给他添上一丝晦涩之气。 天地都如此的晦暗,他仍有一身清冷的玉辉,漫不经心散发着自身的光华。 南灵歌丝毫没察觉到他的气息他便突然的出现了。 她不过是扭过头与那一家子说了两句话的功夫而已。 看来他确是突然出现的,因为那一家子比她还要惊讶,比她还要想逃。 不过他们也与她一样,只是想逃,却又因为没有把握而不敢逃。 白衣男子实在太仙太冷了。 冷的让他们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惊到了他。 五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白衣男子却像看不见似的,只是冷冷盯着南灵歌,冷冷唤道:“你过来。” 南灵歌下意识摇了摇头,趁机左右看了看,想看看有没有逃跑的机会。 “你过来,我给你个好东西。” 白衣男子冷归冷,但并不吓人,口中说着话,手里忽的浮现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玉盒,似乎要送她的就是这个盒子。 南灵歌木然的看了看盒子,又摇了摇头,眼神不自觉飘向白衣男子身后。 她在想那个红衣男子怎么还不来。 他若来了她就可以逃了。 没有人拦着白衣男子,她实在是没勇气逃跑。 因为她觉得不管自己跑到哪里,都会被他捉到。 而且他看着脾气不大好。 她若不跑他对她还能客气一些,她若跑了,说不定他会揍她。 他现在的模样,比她第一次看见他要可怕一些。 刚遇见他的时候,他好像还是很温和的。 那是什么时候呢? 在什么地方遇见他的呢? 南灵歌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想出来。 已经发生过的事她很容易便忘记了。 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追着她跑的几个人。 因为还不等她忘记,他们便又出现了。 179 怎么回事 南灵歌努力回想着过去,一心无法多用,便将眼前的人和身后的人都给忽略了。 她身后站在四个瑟缩的人,面前的白衣男子在她发怔的时候,一步便到了她身前,扬手便将盒子对着她砸了下去。 南灵歌虽在恍惚之中,却还是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的向后飘退而去。 在飘退的瞬间,眼睛正好瞥见了一抹刺目的红。 红影转瞬即至,手里一把长刀对着白衣男子悍然劈下。 南灵歌看的清楚,心里有些开心又有些担心。 开心有人来救自己了,又担心白衣男子被一刀劈死。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白衣男子只是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拂了拂大袖,瞬间又到了她面前,将白色的盒子硬生生砸在了她额上。 南灵歌原以为该是很痛,可能自己这一下子便要被砸死了。 可是不痛,一点也不痛。 盒子砸在头上,只是觉得有一股强烈的像飓风一样的东西冲进了脑子里。 巨大的冲击令南灵歌眼前发黑,脑中狠狠晕了晕。 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是好一会儿,她是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甚至连自己是否存在都不知道的。 等她恢复了感觉后,先是听到了剧烈的打斗声,不时有轰然撞击声响在耳畔。 然后她发觉自己的腰间发紧,似乎与谁紧紧的挨在一起。 那个人身上有股淡淡的冷香,熟悉而又好闻。 最后恢复的是视力。 她先是看到了揽着自己飘来飞去的人。 然后是同样飘来飞去与揽着自己的白衣男子打斗着的红衣男子。 “风华忌?” 南灵歌叫出一个名字,脑袋便狠狠的疼了疼。 疼的她忍不住呻吟一声,痛苦的抱着头闭上了眼睛。 “什么也别想。” 清冷的男声响在耳畔,南灵歌又呻吟了一声,凄惨惨的叫道:“放我下来,我想吐。” 她本就头疼欲裂了,他还带着她忽上忽下飘来闪去的。 她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真就吐他身上了。 风华忌没放她下来,只是忽然间抽身而退,疾驰而去。 “站住!堂堂仙尊只知逃跑……” 怒吼声由身后传来,很快便听不见了。 南灵歌头痛欲裂的任风华忌带着疾驰,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下。 直到她被安置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了,头痛的感觉仍没有缓解。 “她怎么了这是?” 不远处响起沉郁中带着暴躁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赤淆。 才一想起声音的本尊,南灵歌便头痛的小脸揪成一团。 “师妹看起来很不妥。” 沉稳而清越的声音是大师兄。 南灵歌瞬间便听出来了,抱着剧烈疼痛的头忍不住又呻吟了一声。 “早告诉你不要急着把她的神智还回去你偏不听,你看她现在的样子……” 这是刀灵。 南灵歌痛的在自己头上砸了一拳。 旋即手掌便落到了一个微温的手中,身子被轻轻扶起,依进了一个泛着冷香的怀抱。 “都出去。” 风华忌的声音清冷而不悦。 “凭什么让我们出去,你凭什么抱着她,要抱也是我抱……” 赤淆不甘的吼声很快消失不见,好似是被人捂着嘴拖了出去。 屋子里好像不只有他们三个人,只是其他人没说话,南灵歌便也不知道还有谁。 但她知道这是谁的屋子。 不用看便知道。 她又回到南谣山了,回到风华忌的屋子里了。 一声低低的叹息后,风华忌淡淡道:“你乖乖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屋子安静下来,耳边的声音便额外清晰。 “我睡不着,我痛死了……” 南灵歌以为自己在惨嚎,实际上声音弱的像蚊子哼哼。 风华忌却听得清楚,闻言轻轻将她抱头的手拿下,将一只手掌轻轻抚在她额上,一边缓缓按压着一边低声道:“你什么也不要想便可以睡着了。” 南灵歌惨叫道:“我是什么也没想啊……”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痛’字,排成行,连成串,汇成汪洋大海,变成巨石大山,将她挤压的透不过气来。 “很快就不痛了,很快便好了……” 风华忌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心疼,加上手掌的按压,南灵歌觉得似乎真是没那么痛了。 “你怎么不凶了?” 她仍是紧闭着眼睛,因为疼痛,小脸揪的像个包子。 风华忌道:“我几时凶过你了。” 南灵歌咬着牙哼哼唧唧似的说道:“刚刚还凶过。” 他该不会以为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吧。 先前他还冷冰冰的瞪她来着。 那双眼寒凛凛的,就像当初觉得与她有仇时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风华忌轻叹一声道:“那是因为你总是避着我,逃着我,我的耐性已经被你耗尽了。” “我为什么要避着你?” 南灵歌觉得确实是有这回事的,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 风华忌低低道:“因为你的魂魄被人控制了,你不甘于被控制,又无法脱离,便只好摒弃了一切,连自己都忘记了。” “是这样么?” 南灵歌觉得不太对劲。 可一旦她要认真想些事情的时候,头痛便会变的十分剧烈,让她不敢继续下去。 “睡吧,睡醒就没事了……” 风华忌反反复复的说着同一句话,像催眠一样。 不知不觉间南灵歌便真的睡了过去。 只是睡的并不安稳。 她一直在做梦。 梦见自己在黑暗的山林里行走着,忽然有一只巨大的猛兽跳了出来。 猛兽看起来像野猪,但是比十只野猪加起来还要大,一对漆黑的獠牙比她身长还长,拳头大的红眼泛着渗人的寒光。 猛兽一出现便向她冲来,而后她便看着自己迎着猛兽冲了过去,一番缠斗之后,地面留下一滩颇毛血肉和破裂的骨架。 血腥的场景看的她有些想吐。 那人肯定不是她,长得再像也不是她。 她才不会这般暴力。 就算要厮杀,她最多将猛兽击杀。 不会把人家剥皮拆骨,打成一堆碎肉。 太恶心了,太暴力了! 简直就是个疯子。 她在一帝唾弃不已,可是梦里的那个她却是一脸麻木的站在血泊之中,就好像看不见眼前的惨景似的。 180 可怕的梦 南灵歌做了很多个梦。 梦都是一小段一小段的,场景不停的跳跃着,但都是在夜里。 要么是在山林中,要么是在荒野上,有时还有洞穴或是水中…… 她似乎经常碰见猛兽,还都是从前不曾见过的。 也或许可以称之为妖兽罢。 因为有些已能化形,好似还想骗她来着。 她的梦是无声的,也就不知道别人说过什么。 但她可以从对方的神情举止中推测。 比如说有一个笑起来很油腻,长的也很油腻的白衣男子便想骗她。 穿白衣,呸! 他以为他是风华忌或大师兄么! 人家风华忌穿白衣清冷飘逸一尘不染,他呢? 像白布里面包着块油肘子,油腻怎么也藏不住。 大师兄身姿极为笔挺,站在那里傲雪凌霜的。 他呢,畏畏缩缩,油头粉面,自以为风流,实际上半点气质也没有。 南灵歌拼命在心里腹诽着,梦中的她只是一脸麻木的站在白衣男子身前,也不知白衣男子笑嘻嘻的说着什么。 其实那男人没她感觉的那么不堪。 人家很白,皮肤细腻的能掐出水来似的。 认真说来,南灵歌没见过比男人皮肤更白更好的人,就是女人也比不上。 就是因为太白皮肤太好,所以他看着便多了几分女气,再加上五官细致至极,简直就是七分像女人三分才像男人。 人家的白衣其实是月白的锦衣,月光一照衣上便泛着如水般的涟漪,看着颇为夺目。 那男人腰很细,腿很长,眼很媚,比从前的南灵歌还媚…… 总之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美人儿。 就这样一个美人儿,便是再怎么缺德,再怎么恶劣,真正的南灵歌也下不去手将人家给撕了。 可是梦中的那个她会。 那男人好像是摸了把她的脸,她便忽然伸手掏了人家的心。 南灵歌又想吐了。 然后她便真的吐了。 因为梦里那个她把人家的心给吃了,一边吃的满嘴鲜血淋漓一边伸手探进自己掏出的洞里,又掏出一颗妖丹来丢进嘴里吃了…… 吃完后又像对待那些猛兽一样,将死不瞑目的美人儿给了。 美人儿的魂魄也没逃掉,被她捉回来给吃了。 梦里的那个她好像没什么是不能吃的。 南灵歌大吐特吐,吐到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在梦境中她吐不出什么来一边昏睡着一边干呕到全身抽搐,将风华忌惊的不轻。 他知道她在经历什么,却是没办法去制止,更没办法控制。 她经历过的事,只要神智清醒,意念回归,自然便会一一浮现而出。 如同虚幻之境中的那些记忆一样,抹去了,她记忆便会缺失,便会觉得自己丢了什么东西,始终会有些怅然若失。 再者有些事她迟早要面对的。 有些事也是他们必须要同心解决的。 他现在将她带了回来,却不代表她真的就安全了。 她之所以能一直在外游荡,只是因为薄野藏那些人希望她这么做。 她一直在夺丹抽魂吸**血,那些东西似是被消化了,实际上却像曾吸入体内的妖丹一样散在了魂魄之中。 若是凝结起来,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子,不知该有多可怕…… 南灵歌仍在做梦。 这一梦愈发可怕了。 她梦见了几个正在逃跑的人,不是妖不是鬼,是人。 那几个人边跑边回头,似乎身后正有什么可怕的怪物追赶着。 那个可怕的怪物,就是她。 梦里的她木着脸,垂着手,在黑夜的山林之中不紧不慢的追着那几个人。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像是一家子。 南灵歌仔细数了数,仔细看了看,一共五个人,老俩口,夫妻俩,加一个孩子。 老的很老,小的很小,女人背着孩子,男人背着老婆婆,手里拽着老头子,一家人跑的跌跌撞撞,狼狈不堪。 梦里的她慢吞吞的走着,却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明明她可以追上他们的,可她就是走的不紧不慢,像是故意要戏弄他们或是让他们更加害怕些更加绝望些。 南灵歌很生气,很想上去拉住自己,问问她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吓唬普通百姓。 可是她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 越看越是害怕,越看越是惊心。 她很怕梦里的她像对待那些猛兽妖物一样,将这一家子也给残害了。 然而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梦里那个她不紧不慢的追了一阵,似乎觉得无趣了,于是便闪身到了那一家子面前,慢吞吞的伸出了手掌,对着女人的心口抓了过去。 男人冲了过去似乎要与她拼命,可是被她轻轻一扇便狼狈的跌了出去,连同背上的老婆婆摔成一团。 白发苍苍的老头子颤巍巍的向她冲去,她随意的抬腿一踢,便也跌了出去,狠狠的摔在地上。 “住手住手住手!!!” 南灵歌在梦里狂喊,恨不得冲上去揍自己一顿。 可是她什么也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触到了女人心口…… “啊……” 南灵歌惊坐而起,放声尖叫。 “没事没事,别怕别怕……” 一直守在身边的风华忌将她揽在怀里,轻声哄着。 南灵歌僵着身子,直着眼睛,失魂落魄的喃道:“怎么会没事,怎么会没事,我……我杀了人了……” “你没有。” 风华忌的手温柔的抚在她背上,试图让她放松下来,口中轻声而道:“你没杀人,如果你没有惊醒便会瞧见结果,你没有杀他们。” “不可能的……” 南灵歌失神的喃道:“我明明看见了……” 她的手已经抓到女人心口了。 她就是因为不敢面对才猛然醒过来的。 不管用什么方法杀了妖物猛兽,她只是觉得残忍恶心不会有负罪感。 但是杀了普通人…… “你没杀人,真的没有。” 风华忌声音轻缓,淡淡道:“有我在呢,怎么会让你杀人。” 他没有刻意隐瞒刻意骗她。 他可以看见她的梦境,比她更清楚事情的走向。 风华忌道:“我便是在那时找到你的,恰好阻止了你。” 181 值不值得 “真的吗?” 南灵歌双眼直勾勾望着前方,根本不相信风华忌的话。 风华忌道:“我何时骗过你?” 南灵歌黯然垂下眼睑,仍是无法相信自己没有伤害那一家子。 风华忌好似是从未骗过她。 他也是个不屑于说谎的人,但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这般的情形,她真的不太敢相信他。 因为他怕她知道了事实之后,会活不起了吧。 她的头仍很痛,但不知哪里的痛似乎压过了头痛。 好像是心里吧。 原本她只觉得自己活的浑浑噩噩没有目标,现在,她已经开始憎恨自己了。 南灵歌漠然道:“要是我杀了人,你便杀了我吧。” “你没杀人!你为何不信我!” 风华忌的语气不大好,似乎是生气了。 南灵歌知道他在怪自己不相信她,怪自己有了自暴自弃的念头,却是心灰意冷的说道:“若是以后……” 若以后她再控制不住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 风华忌斩钉截铁道:“以后我会看牢你,你不会有事。” 南灵歌枕在他肩头,闭上眼睛有些疲惫的说道:“我只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 风华忌抚在她背上的手不自觉重了些,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莫要胡思乱想,前次是我大意了才让他们有机可趁,如今便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与赤淆、赤夸他们会轮流守着你,寸步不离的守着,如此便不会再发生前次之事。” 南灵歌叹息道:“何必呢……值得么……” 她是生是死于谁来说都没有差别,对谁也没有影响。 哦不对,她生才会有影响,死了才会一了百了。 她生,对谁都没有好处,对亲近之人只是拖累…… 她正胡乱的想着,风华忌忽然将她推开了些,抓着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你再胡思乱想试试!” 他的前所未有的愤怒着,眼神寒凛凛的盯着她,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南灵歌茫然的与他对视着,心下一片死寂,没有因为他的愤怒而产生波澜。 风华忌沉着脸,冷着声道:“你如今的改变,如今需要承受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便是有怨有怒,也不该归于自己身上,谁伤了你谁害了你你便加倍要他偿还是,区区之事便值得如此自暴自弃?” “还有,我与他们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什么叫何必?什么叫值得?你自觉不配别人为你付出?那你对他人付出的一切又该如何计较?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南灵歌么?” 南灵歌因风华忌前所未有的语气神态微微失了神,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喃喃道:“你认识的南灵歌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风华忌冷哼一声道:“她可以冲动好战,可以鲁莽暴躁,可以倔强不智,可以随心所欲,可以不解人意……” 他说了好些个可以,基本都算不上赞美,大多性格说的是以前赤南歌时期才会有的。 南灵歌听了只有苦笑。 她曾经确实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的。 那时候她是意气风发的赤南歌,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的赤南歌,觉得自己是鬼境王女的赤南歌,觉得自己将来会成为鬼境之主的赤南歌,甚至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赤南歌。 可是后来她不是变成南灵歌了么? 那个弱小的,不得不忍气吞声,为了活命苦苦挣扎委屈求全的南灵歌。 她正想着的时候,风华忌已然顺着她的心思说道:“忍气吞声,委屈求全,但她也会苦中作乐,从不失去希望。” 那时他故意要为难她,让她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做许多杂活,她每日纵是辛苦,也不曾露出苦大仇深的模样。 “那时不同的。” 南灵歌淡淡道:“那时你对我做的一切,对我来说算不上为难。” 只是身子上稍微累了些,基了些而已。 没人刻意折磨她,欺辱她,与在下丙堂时相比,山上便是天堂了。 风华忌道:“没什么不同,只是你心境变了而已。” 便是后来她也不曾颓废过。 一个人闯归池,闯鬼狱,不惧生死之险,只想将自己的修为找回来,做自己该做的事,尽自己该尽的责。 那么她的颓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知道自己修为恢复不了的时候,还是魃妇再次令她魂魄受损之后,或是知道了他与她最初相识那一世之事以后? 在那之后,她便什么事也做不成了,魂魄被困在瞒天之中,不可再回鬼境,这天地之间似乎便没有她可做之事,没有需要她的地方,没有需要依靠她的人…… 是这样吧? 风华忌可以知晓她的心思,却无法知道她是何时开始改变的。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风华忌只能道:“你若怨便怨我罢,一切都是我的错。” “怨你?你做了什么?” 南灵歌笑叹一声道:“你一直在帮助我,保护我,我有什么她去怨的?” 风华忌面色微微发苦,轻叹一声道:“我才是这一切之因。” 没有他,她可能早早就成仙了。 便是不能成仙也会进入轮回,再怎么样也不会成为鬼身。 她不是个没有福运的,所以便是轮回转世,活的也不会太差。 她的福运从遇到他之后便逐渐消减,直到消耗一空。 他的孽,全被她背在了身上。 如果可以,如果有法可想,他愿意把自己现有的一切都给她,福运也好,寿数也罢,哪怕是魂魄互换…… 可是她本身就只有魂魄,她的‘病’也在魂魄之中,根本无魂可换。 所以他想治她的‘病’很难。 “不怪你,是她自愿的。“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人各有命,不需怨天尤人。”” 南灵歌听不得他如此说话,也听不得他再提从前那远到不能再远之事。 风华忌道:“好,你既说了不需怨天尤人,那便给我好生打起精神来,以后切不可再胡思乱想,更不得自怨自艾。” 南灵歌弱弱道:“……我没有。” “呵……” 风华忌轻轻冷笑一声,不去与她争辩。 南灵歌眼带叹息的与他对视了片刻,微微摇了摇头道:“好罢,以后我尽量不再乱想。” “乖了。” 风华忌露出一个嘉许的微笑,但是态度有些像哄孩子。 “……” 南灵歌苦笑一声道:“我不是孩子,既然我们已经说到这了,你能不能把我不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182 我要出去 “想知道什么你便问。” 风华忌回的十分坦荡。 南灵歌却是有些怀疑他是否真会知无不言。 但是他已表了态,她自然还是要问的。 南灵歌第一问:“我到底是怎么跑出去的?我明明是在虚幻之境里的。” 她觉得自己在虚幻之境中待了好久,感觉中差不多有一年之久。 也不知是因为度日如年的关系还是真的待了整年。 在里面的时候她从不曾迷失过,因为一切都太不近如人意了。 她想像出来的世界,并不是一个美好的世界。 不足矣让人沉浸于其中,但也无心抗拒无意脱离。 颇有些浑浑噩噩的感觉。 风华忌道:“我将你的身体安置在屋内,在身外设了几重阵法,屋外又有阵灵守护,原以为不会再出纰漏。” 风华忌的阵法是十分厉害的。 他只需设下一个小小的阵法,便能逐渐吸收四周的灵、煞之气为已所用。 当初的小戽山,现在的南谣,那般强大的阵法都是由一个小阵延伸而成。 便是赤淆、薄野藏之流被困在其中也很难逃出。 可便是如此,南灵歌还是被控制着自己跑了出去。 那日恰巧他不在山。 也确是他疏忽了,只防着外敌入侵,没防着阵内的她。“我自己跑出去的?” 南灵歌仍有疑惑。 她知道阵灵的强悍,风华忌既是让阵灵看着她,那么阵灵就能拖住她让她寸步难行。 风华忌面色微冷,说道:“有人闯阵,有人接应。” “谁?” 南灵歌奇道:“薄野藏那时已经逃出去了?” 若是薄野藏逃了,那也是因为风华忌将所有防护都放在了她身上。 “不曾,亦是有人相助。” 他回来的十分及时。 阵法一动便感受到了不妥,立刻匆匆而回,却是被两个蒙面男人给拖住了。 “两个,谁?” 南灵歌愈发觉得惊奇了,惊的头痛都忽略了,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风华忌,想知道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突然觉得会从风华忌口中听到一个不想听到的名字。 “老鬼王、吉白川。” 不出所料的,风华忌缓缓吐出了两个名字,其中一个令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老鬼王果然与薄野藏同流合污了? 她虽早已隐隐有了猜测,可是等到真正可以确定时,还是觉得胸口闷的厉害。 她毕竟是因老鬼王而生,便是没有父女之情,没有血缘关系,内心深处也总是觉得两人之间有着与众不同的羁绊。 老鬼王就这么走上了邪路,令她心里分外的难过。 南灵歌闭上眼睛长长一叹,满脸都是颓丧之色,似乎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也不想继续听下去了。 风华忌可不想她沉浸在悲伤难过之中,于是便说道:“你不想知道吉白川是谁么?” 爱谁谁吧,跟她有什么关系呢,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就不可能更坏了更糟心了。 这般想着,她便没有回应,仍是闭着眼睛,一脸的苍凉。 “东霍蛊王,喜戴面具,形容多变,有时是年青男子,有时是垂垂老矣。” 风华忌自顾自说道:“当初接应薄野藏的银衣男子和闯山的老者都是他,或许你以前曾在什么地方遇见过他,但不知他是谁而已。” 他是谁很重要么? 会比老鬼王堕落了更重要么? 南灵歌心里苦的不行,勉强应了一声,明摆着表示自己不想再听什么说什么了。 风华忌道:“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认出老鬼王的么?” 南灵歌不想应声,但心里明白以风华忌一直说个不停就是不想让她暗中伤神。 既是明白他的心意,便也不好不应。 于是她便勉强接道:“怎么认出的?” “他身上的气息。” 风华忌缓缓道:“他身上有与你相同的气息。” 南灵歌叹了一声道:“那是自然的,我便是他抽出一缕精魄加于残魂之中炼出来的。” “他不止有你的气息,还有许多混杂的气息,依我看,他已快要入魔,不剩多少神智了。” “入魔……” 南灵歌恍惚了下,鬼使神差般问道:“鬼境可有不妥?” 风华忌沉默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却是没说什么。 南灵歌睁开眼睛,认真看了风华忌一眼,说道:“是不是祈天不顺,又逃了许多鬼众?” 不好的消息太多,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而一旦冷静下来,她的脑子便灵光许多。 她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可风华忌却再次微微点了点头。 果然啊…… 南灵歌心下微微一叹,继续问道:“现在外面是不是已经乱了?” 她还不曾在清醒的情况下看到外面的情形,但她的梦已经告诉了她许多事。 如果不是乱了,哪会出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猛兽,哪会出现那么多妖物,哪会有那么多惊惶逃窜的人。 不待风华忌回答,她便又道:“我可是在虚幻之境中待了整年?” 风华忌面色沉凝,说道:“一年零一个月又七天。” “你原本就是想让我待在虚幻之境中,等一切平息之后才放我出来?” 南灵歌面色淡淡,声音亦淡淡。 “你早就知道要生乱子了是不是?” 所以才一直将她‘困’在山上,不让她看到外面的情形? 她的问题,风华忌沉默以对。 便是他不答,她也知道答案了。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阵,南灵歌缓缓说道:“我想我应该出去。” 去面对各种不尽人意的现实。 她不能一直躲在风华忌的羽翼之下,不能一直活在虚幻的世界里。 不能在她的意念在虚幻之境中飘荡着的时候,她的魂魄和身体在现实之中行凶作恶。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坚强的,是能够面对一切不如意的。 她的心志也是极坚定的,不会轻易便叫别人给控制了的。 “让我出去罢。” 南灵歌声音中微微带了祈求之意。 因为风华忌一直沉默着,眼于止水般的看着她,令她看不出他的心意。 但她觉得他应该不会放她出去。 现在的她若是出去了,会比从前更加危险,他又怎么会让她去涉险? 183 没那么容易 “若是出去,你会很容易便被控制。” 风华忌如此回答,南灵歌已经料到。 “让我试试。” 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若是还让她的意念活在虚幻之中,身体魂魄被封印着,她会不甘。 “让我去面对他们,说不定我能够控制自己,保持清明。” 说这句话的时候,南灵歌并没有十足的底气。 但她是真心想要试试。 她不认为自己在神魂俱全的时候,会那般容易便被人控制。 不管是什么术法,只要本身心志够坚定,总会留有一丝清明。 所以她要试,要看看那些要操控她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要看看老鬼王已经堕落到什么地步。 有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便要去闯一闯虎穴,即便是最后的结果是被老虎给吃了,也比如此浑浑噩噩活着要好。 而且在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她面上的颓废之色便一扫而空,灰败的脸上重新有了光泽,死气沉沉的眼中也有了些微的神采。 就是这般的变化,让原本想要断然拒绝的风华忌犹豫了起来。 她已经死气沉沉很久了。 那种死气沉沉不是说如行尸走肉般的活着,而是她能说能笑,看着与平常没什么不同,但是眼中脸上失了神采。 她现在的人生有些憋屈,有些无奈,没什么乐趣可言。 但相对来说还是安全些的。 若是放她出去,只要一个不小心她便可能会就此迷失。 她若彻底的失去了神志,他也没把握再将她唤醒过来。 所以说…… 风华忌斟酌片刻已有了答案,只是还没等他表态,南灵歌便决然而道:“我要出去!” 风华忌微微拧着眉道:“你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知道。” 南灵歌颇为严肃的说道:“但我便是不出去,结果如何也未可知。” 到现在为止她也不知道自己魂魄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风华忌或许也不知道。 不然便不会无计可施,用最无奈的方法去保护她。 这一年来她的神志存在于幻境之中,也不知他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又受过多少煎熬。 不止是他,刀灵、赤淆、赤夸、甚至大师兄或许都在为她劳心劳神。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谁的责任,却在无形之中成了每个关心她的人的累赘。 这是她最最不想看到的事。 “不管他们做什么,我都会尽力保有一丝清明,相信我,我做得到。” 南灵歌目光坚定,话说的斩钉截铁,就怕风华忌不相信她。 风华忌静静的与她对视了片刻,微微摇了摇头道:“我相信你的决心,也相信你的心志足够坚定,但此事不同,到时只怕……” “没什么好怕的!” 南灵歌打断了风华忌的话,坚定的说道:“没试过怎么能知道结果。先前他们已经控制过我一回,我无知无觉,是因为你将我的神志引到了虚幻之境,如今我神志清醒,断不会再像前次那般容易被操控。” 她在虚幻之境中待了一年,不知在外界中游荡了多久。 风华忌没说便表示他不想说。 也便说明她在外面的时间不短,据她揣测,至少也有大半年罢。 在那大半年里她做过多少事,她连想都不敢想。 从那一梦之后,她便想着再也不要睡觉了。 她太怕看到了一个手上沾满无辜之人鲜血的自己。 他们控制着她去为恶,她绝对不要让他们称心如意。 不但不要让他们如意,还要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得不到。 凭她自己是斗不过他们的。 但是她不是孤单一个人。 她有风华忌,有刀灵、赤淆、大师兄、赤夸。 他们每一个都能独当一面,也都会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于是她便再次恳求:“让我去罢……” “你想去哪?” 冷笑声中,刀灵、赤淆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好不容易将你找回来,你还想去哪!” 前一句是刀灵问的,后一句是赤淆。 两人俱是穿着宽大的黑夜,俱是挺拔颀长,一个像暗夜之中盛开的妖花,一个像暗夜之中的煞神。 许久不见,二人风采依旧,只是眼中都添了些沉寂。 要知道这两位从前可都不是安份的主。 都是狂放不羁,都觉得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眼里从来容不下别人。 也都同样的爱惹事生非,一点就着。 不同的是赤淆更暴躁些,刀灵更阴冷些。 看见这两位,南灵歌眼皮便忍不住跳了起来。 风华忌仍是一派淡然,脸上却露出一丝看好戏般的模样。 因为太过了解她的心思,他便不忍心拒绝她。 可这两位却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认准了的事便却不会客气。 “怎么不说话,你想去哪?” 刀灵抱着手臂站在南灵歌面前,居高临下用一双妖异的眼睛阴森森的盯住了她。 “没想去哪。” 南灵歌按了按狂跳的眼角,模样还算坦然,却是垂下了眼睑不去与刀灵对视。 刀灵冷哼一声,赤淆在一旁同样抱着的臂,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断然道:“你好不容易才脱了险,以后便哪也不要去了,什么时候天下太平了什么时候再说其他。” “……” 南灵歌右眼皮跳的愈发厉害了,感觉按都按不住了。 不过虽是垂着眼睑,南灵歌眼角余光还是悄然向外瞟着,疑惑着怎不见大师兄身影。 先前回来的时候,她觉得大师兄也在的。 她很想问便没好意思问,便只好转移话题道:“赤夸呢?” 赤淆冷着脸道:“见你安全便回鬼境去了,他情形本就不大好,又为你奔波许久,差不多就剩下一口气了。” 他的口无遮拦令风华忌和刀灵都忍不住对他冷眼相向,都恨不得将他踢出门去。 南灵歌现下的情形本就不佳,若再忧心其他便是雪上加霜了。 果然的,南灵歌一听说赤夸不好立刻便起了身,沉着脸便向外走。 赤淆:“你去哪?” 刀灵:“不准去!” 风华忌则是直接按住了她,淡淡道:“没那么严重,他还撑得下去,只是魂有鬼境烙印,还是待在鬼境之中对他更好一些罢了。” 184 不辨真假 天将亮时,一个纤细的身影鬼鬼祟祟出了屋子,悄无声息踏入了门外的白雾之中。 在白雾之中飘来晃去的阵灵懒洋洋瞟了她一眼,像是没看见人似的飘的远了。 诶…… 今天运气这么好? 南灵歌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大大松了口气后,蹑手蹑脚的向山下走去。 赤淆和刀灵两人自从知道她想离山后便化身成门神,轮流守在门口处,防守严密的便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有了这两尊门神,风华忌似乎便放了心,时不时便要出去一趟,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这些日子里她也没受到什么侵扰,魂魄安安稳稳的待在瞒天之内,好像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她,从来不曾有过缺失一般的她。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越是安静南灵歌反倒觉得越不安了。 离开不安全,等待是煎熬,害她经常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可是她若不出去,就不会知道某些人的真正目的,更别谈去阻止什么了。 有时她会觉得冥冥中所有事情是早已注定了的。 人总是矛盾的,她既相信人定胜天,又觉得每个人的命运早在降生时便被注定了的。 有那么一双眼在淡淡的注视着世间,有那么一双手默默的操控着一切…… 那个双眼那双手的主人,名字叫作‘神’。 她觉得自己始终是个没出息的。 即便是对自己的命运不满,即便是敢于反抗,也不如风华忌那般彻底。 风华忌可以因为自己的心意放弃仙身,重回人间,甚至还可以自已创造出一个不归天地管治的空间…… 不管那些事最终的结果是好是坏,至少他的勇气是令她佩服的。 她便也愈发的不想逃避了。 既然原本不该降到她头上的祸端已经到了自己头上,那便靠自己去把它解决,也认真去反抗一把自己不想要的命运罢。 只要想要反抗命运,先要反抗那两尊门神才行。 不管是刀灵还是赤淆,想讲道理门都没有。 不过机会还是来了,那两位竟然都不在,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更走运的是阵灵也不阻拦她。 南灵歌觉得自己似乎要改运了。 莫非人心志足够坚定,命运自会改变? 南灵歌一面胡思乱想着,一边带点小忐忑的走着,竟然就畅顺无比的走下了南谣山。 南谣山下已没什么弟子了,大部分各自有了归处,剩下的也不知被安置在何处。 于是整个南谣山便显得十分安静。 安静的感受不到人气了。 想起昔日在下丙堂的生活,南灵歌还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世事无常,人心善变,想留的留不住,想赶的赶不走…… 人生啊,总是如此不尽人意。 心下叹息着,人已离了南谣,迎着天边初现一丝曙光走向了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世界。 熟悉的是道路,陌生的则是气息。 死寂的气息。 南灵歌从天未亮一直走到天黑,穿山过林,走过村镇,走过城池,竟然一个人影也不曾看见。 天地间处处充斥着死寂之气,恍然之间,好似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孤寂的感觉愈来愈浓,当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后,南灵歌终于停了下来,站在一个小小的山边上茫然看着四周,忽的分不清自己是身在现实还是梦境之中。 若是现实,天地之间的气息怎会如此荒芜。 若是梦境,她的感受又怎会如此真实? 真实的令她不由感叹着,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 人呢?兽呢?妖呢? 她所认识的那些人呢? 都哪去了? 就在她茫茫然不知所措时,一个高大的黑影穿过浓重的夜色,慢吞吞向她走了过来。 南灵歌很容易便发现了那个比夜色还要浓郁许多的影子。 她静静站在山包上,静静看着那个人慢慢向自己行来,心里莫明的忐忑起来。 人影离她虽远,虽然看不清楚五官,但她已经知道那是谁了。 老鬼王! 有她最熟悉的,高大威猛的身形,有她最熟悉的,凌厉阴郁的气息。 老鬼王走的很慢,每踏出一步,都与前一步要间隔片刻,似乎走的颇为吃力。 好像身上缠了根绳子,有人拼命在身后扯着绳头,老鬼王需要用极大的力气才能挣扎向前似的。 开始时南灵歌想要迎上去的。 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脚下没动。 就像是有人捉住了她的脚踝似的。 她便只好等,等着老鬼王一步一步缓慢的,用了很长的时间走到小小的山包下,用那双乌沉沉的,没有感情的眼睛望住了她。 南灵歌嘴唇微微动了动,也不知自己到底发出声音来没有。 前次看见老鬼王,她还能自如的称呼,跪拜,与其对谈,如今却觉得颇为陌生了。 “你与我走。” 老鬼王声音又涩又硬,四个字说的颇为艰难,像是硬生生由喉咙中挤出来的。 “去哪?” 这回南灵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走。” 老鬼王只回了一个字。 南灵歌偏着头想了想,问道:“您想杀了我对么?” “不。” 老鬼王声音仍是硬生生挤出来的,高大的身子报国在一袭纯黑的长袍之中,满头乌发胡乱的披散着,遮挡了大半张脸。 只有那双眼睛看得稍微清晰些。 南灵歌脚下不动,口中轻声问道:“您不想要我的魂魄了?” “不。” 老鬼王直勾勾盯着她,艰难的说道:“跟我走。” 南灵歌又想了想,点了点头,迈步向山包下走去。 她想着自己本来就是要去找他们的,既然老鬼王已经出现了,跟他走也无妨。 她有危险,但目前为止还不是要命的危险。 如果他们想要她的命,在她失魂落魄的那一段时间里便有无数的机会。 她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要她干什么。 向前走了两步,南灵歌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张望着,摆出一副侧耳聆听的姿态。 她好像听到有谁叫她的名字了。 她想听听到底是谁在叫她,老鬼王有些不耐的催促道:“走。” 南灵歌回过头来,淡淡道:“好。” 说完便迈开脚步,头也不回的奔向了老鬼王。 185 谁也别得意 “灵歌歌歌,快快醒来,你只是在做梦,切切不可沉浸梦中,你会有危险的……” 清渺渺又藏不住担忧的声音传入耳畔,亦步亦趋跟在老鬼王身后的南灵歌抿着唇轻轻笑了笑。 “我知道啊,但在梦里未必就不能找到答案啊。” 她在心里想着,不知在这般的梦里,风华忌是否还能感受到她的心思。 “南灵歌你赶快醒来!如今的你怎会变得如此无用,什么魑魅魍魉都能欺侮于你了么?” 这个声音中总是带着些暴躁,这个人似乎永远也学不会温柔,便是关心也带着责备的语气。 也永远别想与他讲道理。 他赤淆做事只凭心意,无关对错。 一直以来她是多么不喜欢他的性情啊,现在却有些羡慕了。 曾经她也是那般的性格,与赤淆一般只凭心意不论对错。 因为他们都觉得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只要出发点是好的,只要本意是好的,只要没有害人之心,那么不管做什么都是理直气壮的。 许多年过去,他不曾变过,她却已面目全非。 想到这里,南灵歌不由轻叹一声,在心下低低喃道:“我便是为了不被魑魅魍魉欺侮才不肯脱离梦境的,不如此我又如何变成自己最喜欢的模样呢?不必担心我,我有分寸的。” 恰在此时,有人哼了一声,不阴不阳的说道:“她做什么都没个分寸,你们与她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直接给她一刀,看她肯不上醒来。” 听到这个声音,南灵歌忍不住苦笑一声。 刀灵啊,怎么暴躁之气直逼赤淆了呢? 原本的他基本是喜怒不形于色,斩敌于谈笑之中的。 就是那种前一秒还对你妖异的笑着,后一秒就会给你一刀那种。 可现在呢,他似乎比赤淆更直接了。 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暴躁,如此不耐了? “醒来了灵歌,你不需要如此的,你该知道如此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听话些,醒过来……” 有人不厌其烦的哄劝着。 面对她的时候,风华忌总是额外的有耐性,脾气变得极好,有时会温柔的令她生气。 她才不需要他因为愧疚感而对她如此之好。 而且他愧疚的那个人也不是她。 她坚决的认为自己不是昭瞬,那个傻姑娘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她做的。 她不曾对他付出过什么,所以根本不需要他歉疚。 更不希望他因为对别人的歉疚而对自己好。 同时她也不想领赤淆和刀灵的情。 他们都是因为赤南歌才对她好的。 这一点便有些矛盾了。 她知道自己是赤南歌,但又觉得自己不是。 或许说曾经是,但现在不是。 因为她是南灵歌而对她好的男人似乎只有大师兄一个。 所以大师兄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才额外的不同。 而这一切,可能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想到这里,她便更不想回去了。 她才不要做任何人的影子,自己的也不行。 于是她便摒弃了呼唤自己的声音,一心一意跟随着老鬼王的步伐,踏着浓黑的夜色向未知的地方走去。 “她不肯醒来。” 风华忌收回放在南灵歌额上的手,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 其实他想告诉她,他知道她的心思。 也想给她一个让她能够抛弃负担的答案。 可是他不想骗她也不想骗自己。 因为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她是因为前世的羁绊,还是这一世的同路相伴。 既然连自己都不清楚,又怎么去告诉她呢? 宽敞简洁的屋子内,南灵歌就静静的躺在榻上,风华忌坐在榻前,刀灵和赤淆则站在一旁,各自冷着脸,面色不善的盯着昏睡着的南灵歌。 因为这两位身上散发出浓浓的阴郁之气,所以整间屋子都显得阴郁起来。 赤淆沉声道:“她为什么不肯醒来?不能强行将她唤醒么?” 风华忌没有回答。 其实是可以强行将她拉出来的。 怕只怕对方也强行拉扯着她,两相争抢下来,倒霉的只能是她。 他们胜算不大,就算胜也是惨胜。 因为对方可以不在乎南灵歌的性命,他们却不能不在乎。 屋内三人静默了片刻,刀灵忽然道:“我去找她。” 赤淆眼一斜:“你怎么去?入她的梦?” 要是能的话他早就去了。 “那你便去罢。” 风华忌如此说道。 嗯? 赤淆狐疑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来回巡索着。 他错过了什么么? 有什么事情是他该知道却不知道的么? 为什么刀灵可以入南灵歌的梦而他不能? 风华忌也不能么? 他不是有最能与南灵歌心意相通的么? 赤淆满眼满心都是疑问,只要不是瞎子便看得出来,可是那两个一点也不瞎的人却没有一个要给他解释的意思。 然后刀灵便忽然不见了。 “……” 赤淆拧着眉头瞪着风华忌,沉着声道:“他为什么能入她的梦?” 风华忌始终盯着南灵歌,闻言淡淡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因为他本就是因她而生。” 就好比南灵歌是因老鬼王而生。 二者之间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牵扯,所以她才会那么容易便在他们的看护下被老鬼王引走。 风华忌觉得这很容易懂,赤淆却显然是没懂,仍是瞪着他,等着他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风华忌偏就不给他解释,赤淆等了半晌没等到答案,气的差一点又要与他翻脸。 只是他毕竟还是有些分寸的,在南灵歌如此危险的情形下,便是火气再大,也能隐而不发。 感受到赤淆强忍着的怒气,风华忌再次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什么,便又将手抚在了南灵歌额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瞒天之灵变成一朵极小的火苗,就浮在他手掌上方,轻盈的闪动着。 看到风华忌如此,赤淆更郁闷了。 明明他与南灵歌相识的时间更早,相处的时间更久,偏偏现下最无计可施的也是他。 风华忌似乎能用特殊的方法感受到南灵歌的梦境,刀灵呢,更是直接进入了她的梦。 他呢? 却只能眼巴巴在一旁瞧着,真是气死个人了! 不过吧,谁也别得意。 别的事情他不知道,但有一件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那便是南灵歌心里最惦记的那个人,可不是他们三位其中之一。 呵…… 186 谁在梦中 南灵歌跟着老鬼王走了很久,久到令她觉得再走下去可能就走到天边去了。 周围一直是死寂的黑暗,她听不见老鬼王的脚步声也听不见自己的。 但她始终能看见前方高大的背影,一步一步走的缓慢艰难,却是没有一丝要停下来的意思。 她也不觉得累,也没有想要回头的冲动,有很多时候好像什么都没想,就像具行尸走肉一般的走着。 没有目标,也没有目的地。 偶尔神智飘回来,她才会觉得自己好像在做着一件十分没有意义的事。 只是走啊走的,有什么意义呢? 她跟着他,可不是为了不停的走路的。 只是这种想法很短暂,很快便会飘走,她便也会继续心无旁骛的跟着老鬼王向前走。 走着走着,南灵歌觉得有人似乎在身后扯了自己一下。这一扯将她吓了一跳,猛的回头去看时,手上突然又被碰了一下。 见鬼了! 一直跟着鬼走,本身也是鬼的南灵歌真真被那只看不见的‘鬼’吓了一跳。 她能确定真的有‘人’扯了她并碰了她的手。 是谁? 谁在吓她? “走……” 嘶哑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又将南灵歌吓了一跳。 嗯,真的是差一点就跳起来了,而且头皮似乎还麻了麻,眼睛也瞪大了好多。 等到惊吓感稍微缓解了些,南灵歌才发现先前出声的是老鬼王。 因为她忽然间停下不走了才出声催促她。 南灵歌没出声,只是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走不多远,忽然感觉身边拂过了一阵微风。 就好像有谁从身边快速飘过而带起的风。 南灵歌头皮发麻的同时快速伸手一抓。 她反应已经很快了,可还是抓了个空。 是谁?谁在捉弄她? 南灵歌脚步顿了片刻,皱着眉头继续向前走。 只是这回走的不像先前那般轻松了。 她全身紧绷,做好了随时捉人的准备。 若是那个再敢捉弄她,她一定要捉住‘它’并给‘它’好看。 居然敢吓她,还真的有那么点点吓到了她,这一点是一向自诩胆大的南灵歌不能忍的。 可到底是谁呢? 谁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捉弄她呢? 她以为这个地方除了她与老鬼王是任何东西都不存在的呢。 先前走了那么久一个人影也没见到,后来更是连个鬼也见不着,这突然出现的会是什么? 还有还有,老鬼王怎么好像什么也没发现呢? 要知道两人的实力原本就差着不少的。 现在的她还没有当初一半的修为,老鬼王便是再差也差不过她去。 怎么他就什么都感觉不到呢? 难不成戏弄她的是个很厉害的? 那万一那个不止是想戏弄她,那她是不是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南灵歌便想快走几步与老鬼王挨得近些。 可是不管她怎么快,始终与老鬼王保持着五六步的距离不说,还又被拉扯了一下。 这一下拉的很重,将她拉了个趔趄。 差点摔跤的南灵歌便有些怒了。 这到底是什么混账东西,欺负她看不见‘它’是不是?怎么现在真是什么东西都能欺负她了么? 南灵歌心里怒气翻涌,咬牙切齿的继续向前走着。 明明她已经是全身戒备着了,可是身边还是不时拂过微风,不时受到拉扯,有次还差点被绊个跟头。 而后……发现她捉不到自己的那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便越来越过份了。 扯她的头发,摸她的脸,拍她的肩膀…… 惹得南灵歌直欲发狂。 幸好那个不想占她的便宜,否则就是把她的衣裳给扯光了,她可能连人家的影子也摸不着。 南灵歌歌心里的怒气先前只是点滴,慢慢的汇成小溪,小溪再汇聚成河,渐渐的,变成汪洋了。 给她抓到那个东西,她非揍死‘它’不可! 就在她把肺都要气炸了的时候,耳畔忽然闻到一声轻笑。 极轻极快的由耳边飘过,快的像是幻觉一样。 南灵歌蓦的停了一下,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只是片刻她便又走动起来,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刀灵,你给我等着! 南灵歌心里发着狠,眉梢眼角却忍不住露出一丝喜色,同时还有些担忧和疑惑。 刀灵是怎么进来的? 他不知道这里很危险么? 他跟着来凑什么热闹呢。 便要要凑热闹也用不着一个劲的捉弄她吧。 真是个混账东西。 这个时候还有这种心情…… 南灵歌心里百转千回的,脚步却是轻快了不少。 “你在哪?” 她在心里悄然问着,希望刀灵还能向从前一样与她心意相通。 “在你身边。” 懒洋洋的声音传入耳畔。 南灵歌心虚的向前方望了一眼。 前方的老鬼王依旧在走着,好似是听不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别跟我装神弄鬼,到底怎么回事?” 南灵歌微微松了口气,有些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了。 开始时好像是谁顺着她的心思为她纺织了一场梦。 她便也顺着对方的心思向未知而行。 这都算是正常的,可是刀灵也进来了就不正常了。 这梦虽是她的,却也是别人设计的,怎会不排斥他人的进入? “没怎么回事,我不过想看看你到底要怎么作死。” 刀灵声音懒洋洋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欠揍。 南灵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下道:“你还是出去吧,我有分寸。” 刀灵哼了一声道:“你要是有分寸,天底下就没有混账了。” “……” 南灵歌气的眉头倒竖。 这话很耳熟,以前她总有类似的话挤兑赤淆来着。 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别人用意思相同的话来挤兑她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做事要别人如此的不放心了? 心里郁闷,南灵歌便懒得再多说什么了。 刀灵和赤淆一样固执,只要认定了的事就会一往无前,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 同样固执的还有风华忌、风南白。 只是他们的固执是不显山不露水,表现在无形之中的。 当然还有她。 她若是真的认定了一条路,也会不管不顾走下去。 所以刀灵要跟着便跟着罢,反正她是不会回头的。 187 怪城 这是什么地方? 即便是身在梦里,南灵歌也好生惊讶了一下子。 她竟然看到了一座城。 一座一看起来很大又很诡异的城。 高高的城墙似乎是用黑色巨石垒成的,给人一种无法摧毁的厚重感。 城中街道宽敞,建筑大气简洁,看着好像也都是黑色的石头建成。 商铺井然有序的排在道路两侧,民居的排列也极为归整有序。 最引人注目的是城中的一座高塔,有多高? 比山还高! 南灵歌看到这座被乌云笼罩着的城池时,她与老鬼王便站在一座算不上大但也不能说小的山上。 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山,几十层楼高还是有的。 城池就在山下,由高处望去一览无遗,而那座黑塔,则比山高。 城池安静的立于夜色之中,天空中一轮白惨惨的圆月向下方洒着冷幽幽的光芒。 不过那光就无法直接照到城池上。 因为在城池上方,有一朵极大的乌云,锅盖一样严实的遮在城池上方。 城里也没有灯火,但由她这方看去,却又将城池看得颇为清楚。 好像有一种幽光,是从地面散发出来的。 于是整座城便被包裹在冰冷冷的幽光之中。 看着额外冷清,额外荒凉。 乍一瞧,觉得就是一座死城。 可是瞧得久了又觉得城中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的。 死寂之中隐隐又有些躁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隐在地底,只待合适的时机便会破土而出…… “真是见了鬼了。” 南灵歌在心下嘀咕了一声,眉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 现在的她只想知道这座比四方城还要大的黑色城池,到底是只存在于梦境之中,还是现实中真有这么一个地方。 如果真的有,那就有些可怕了。 原本她当薄野藏等人的修魔之路是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怎么修,用什么修? 修仙之路虽也艰 闹呢吧? 再说那原本就只是他们的揣测,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才会知道。 可是现在她心里有些没底了。 他们好像有座‘魔城’呢。 不对,说魔城有些太涨他人志气了。 那么此城可称为鬼城?妖城?邪城?死城? …… 总之是一座让人一眼望去便心生不祥之城。 所以说人家根本不是闹,不是痴心妄想? 是她一直小瞧了薄野藏不成? 想到薄野藏那个混账东西活的比自己潇洒,比自己有目标,南灵歌就抓心挠肝的难受着。 于是都不需要老鬼王催促,她便主动向山下走了过去。 她要看看这座乌云盖顶,死寂一片的城池到底有什么猫腻。 南灵歌急于去查看便走得快了些,反将老鬼王甩在了身后。 走到半山时,南灵歌忽的感觉手臂被扯了一下。 老鬼王自然不会用这种方式叫她,那便只有刀灵。 “干什么?” 南灵歌脚下不停,只在心里默念。 “那个东西不见了。” 刀灵懒洋洋的声音传了出来。 南灵歌眼睛盯着城池,漫不经心的问道:“什么东西不见了?” 刀灵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先前领着你的那个东西。” 嗯? 南灵歌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刀灵说的是老鬼王。 “什么叫那个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谁,就不能直接说么?” 南灵歌翻着白眼回头一看,老鬼王果然不见了。 她正疑惑着,刀灵嗤了一声道:“你凭什么认为他就是老鬼王。” 这还要问么,当然是凭气息了。 难不成她只凭一个影子? 南灵歌懒得理会刀灵。 老鬼王不见便不见罢,说不定他的目的只是将她引来。 既然目的达到了,不见也没什么关系。 她的目的本来也不是找老鬼王叙旧。 既然没关系,那她便继续向前走就是了。 “你真的要去?” 刀灵虽然没有显形,但是南灵歌能够想像到他说话时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模样。 他对着她,似乎永远都没什么耐心,也没什么好态度,就好像她欠了他似的。 还有就是他似乎也永远都觉得她很弱小,很缺心眼,是那种一个看不住就会被人卖掉的傻子。 唔~她会乐颠颠的主动被人卖掉,然后还帮人讨价还价那种。 在她从前最春风得意的时候似乎也是如此。 只是那时的她只顾着春风得意了,对很多事情没那么敏感。 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对她产生如此印象的。 南灵歌微微摇了摇头,仍旧向前快速走着,心里道:“自然是要去的,否则我跟老鬼王走了这么久,是来这里观风赏景的么?” “你就不怕进去了出不来?” 刀灵的声音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还没去怎么知道。” 南灵歌不咸不淡的说道:“如果他们想要我的命,我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既然没有,就说明我对他们有用,去看看又何妨呢。” 刀灵嗤道:“你倒想得开,你到底是觉得自己的命值钱呢还是不值钱?” 南灵歌道:“当然值钱,否则我早就死了。” 有这么多人想留住她的小命,谁敢说她的命不值钱。 刀灵冷哼了一声道:“既是值钱,你为何不能安分些。” 南灵歌也冷哼了一声道:“我倒是想安分,可是有人不让我安分。”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主动找死的时候。 便是要死也要拖个同分量的垫背,比如说薄野藏。 可惜没拖成,她自己也没死成。 南灵歌真不知道自己与薄野藏到底哪里犯冲,似乎只要并存,就不会有太平的时候。 也不知道薄野藏那个混账东西在没在城中,要是在…… 嗯…… 现在的她根本打不过人家。 拼命也没有胜……。 想想还真是憋屈。 脑中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城门。 城门敞开着,一眼便能望见平整宽敞的石板路和道路两侧的商铺。 商铺的门窗也都开着,看着像是在开门做生意的模样,可是连个鬼影都没有,做的是什么生意? 南灵歌在城门口站着观察了片刻,抬脚刚要进城,手中突然一凉。 她原想甩手,却又临时变了主意变甩为抓。 扼灵刀便这般收入了掌中。 188 进城有些难 “小心些。” 在刀灵的嘱咐声中,南灵歌抬脚迈入了城中。 而这一脚迈入,眼前突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原本死寂一片的城中,忽然间便变得热闹起来。 无数散发着幽光的灯笼懒洋洋的飘着,像是飘着许多无主孤魂似的。 灯笼有的飘的很高,几乎挨着上方的乌云了。 有的则是在房顶或是屋檐前飘荡,还有些飘在屋里,有些在地上蹦蹦跳跳,有时还会撞上行人。 每到这种时候,行人都会主动避开。 就是这些烦乱令整个城池有了光亮,只不过是惨幽幽的冷光。 每间商铺之中都有了买卖之人,街道上人流熙攘,不管男女老少都穿着额外华丽鲜艳的衣袍,在惨幽幽的灯光下显现出一种诡异的凄艳。 南灵歌手里拎着扼灵刀站在城门口观望着,只看了两眼便觉得不对。 城里应该都不是人这算不上稀奇事,她本就想到这座城里不会有活人。 不过便是鬼也不该都长的一模一样吧? 这城中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身形窈窕的女子,有颀长挺拔的男子,有佝偻着脊背的老人,也有蹦蹦跳跳的孩童。 可不管是什么样的,都有着一模一样,惨白的大脸。 大白脸上有着倒竖着的眉毛,怒目圆睁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和更大的,颜色血红的嘴唇。 每一个看着都很生气,气到想吃人似的模样。 可城中的气氛又似乎还不错。 买卖之人或是随意游荡着的,没有一个大声喧哗的。 不过她也听不清人家说了什么,耳畔只充斥着嗡嗡之声。 就像是许多人在同时低声说着话似的,听得稍久些便有些昏昏欲睡。 南灵歌早知此城非人间之城,站在城门口看了一阵也不觉得有什么危险,便想要走进去。 可是刚一迈步,手臂便被扯住了。 南灵歌看了眼握在手里的扼灵,慢吞吞转过了头。 扼灵在她手里,拉她的自然不是刀灵而是另有其人。 不对,在这种地方不可能是人。 拉她的是一个与城中人同样穿着鲜艳衣衫,有着一张大白脸的…… 估且称之为男人吧。 男人一只惨白的大手抓着她的手臂,抓的很紧,像是怕她跑了似的。另一手摊着一件色彩鲜艳的衣衫。 衣衫叠的很整齐,上面摊着一张惨白的大脸。 南灵歌警惕而又迷惑的望着男人,实在不知道那双怒目圆睁的眼到底是不是他原本的脸,也不知道那双眼到底能不能看见东西。 因为衣裳上的大白脸上也有那么一双眼。 两人互望了一阵,在对方始终不开口的情况下,南灵歌试探着问道:“这是给我的?” 男人木然点了点头。 南灵歌便伸手将衣裳和大白脸接了过来。 接过来之后男人依旧不放手,南灵歌微微皱着眉头,与男人对看了片刻后又道:“我需穿戴上?” 男人再次点了点头,点的缓慢而僵硬。 南灵歌道:“我若不穿呢?” 她不喜欢那件鲜艳到凄艳的衣裳。 她的鼻端始终萦绕着一丝腐朽的气息,似乎就是从衣上传来的。 尽管那件衣裳乍闻起来很香,香的让人有些头晕。 她觉得那是给死人穿的衣裳,还曾在棺木中尘封过许久。 曾爬满了蛆虫,曾浸染过血肉…… 是想像也好,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也好,反正南灵歌是打定主意不穿的。 她将衣裳又塞回男子手中,将扼灵换了个手拎着,很认真的对男子说道:“衣裳我是不会穿的,你若不让我进去我便不进,你若再抓着我不放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她都这般表态了,按理说男人也该有个态度了。 要么让她进门要么让她走人。 可是男人什么也不选,仍是抓着她的手臂,将衣裳和大白脸向她身前凑。 南灵歌扬起扼灵,对着那只拉着自己的手臂,皱眉说道:“你再不放开我真的不客气了。” 扼灵上红光闪闪,溢出一抹冰冷的煞气,似在为她助威。 然后南灵歌便静静等着男人放手。 可是等啊等啊等啊,人家就是不放手。 这便有些尴尬了。 吓人没吓住,她又实在没有一言不合便出刀砍人的勇气。 呃…… 这就不大好收场了。 两厢僵持了片刻,南灵歌咬着牙恶狠狠道:“我最后再说一次,你再不放手,我就真对你不客气了!” 对方仍是用那双像是画上去的怒目望着她,一言不发,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刀灵这时不耐烦的说道:“你与一个死人废什么话,直接砍了他便是。” 说的容易! 南灵歌忍不住大翻白眼。 这人是谁他又不知道,两人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她哪能说砍就砍。 不过就这么被纠缠着也不是回事,南灵歌已尝试过挣脱。 但那只手就像只铁爪一样箍在自己手臂上。 明明这是个梦,明明她只是个虚体吧,可所有的一切都真实的不行。 刀灵不耐烦道:“要么你就穿上那件死人衣裳进城,要么就砍了他,少在那里磨蹭!” “……” 就在南灵歌想再最后挣扎一下的时候,突然有个声音冷幽幽道:“让她进去。” 话音才落,那个始终不出声像听不懂人话并死死抓着她不放的男人便松开了手,身子一闪便不见了。 感觉像被鬼吓到了似的。 南灵歌是真的有点吓到了。 因为那声音就响在身后,很陌生,轻飘飘几个字便令南灵歌头皮一阵发麻。 她丝毫不曾察觉到身后有人。 也不知那人是刚来还是已经看了许久。 若是那人想害她,她真是有一百条命都不够丢的。 南灵歌慢吞吞转身,慢吞吞看去,发现那是一个很高的银衣男子。 既高且瘦,便显得尤其的高,只是那种瘦又不是皮包骨的瘦。 瘦削,但不孱弱,很像挺拔的竹子。 银衣男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只有一双银色的眼睛露在外面,其他地方连个弧度都没有,平平板板的,看着便十分怪异,将他本身的气质压下去不少。 否则凭他的身姿,一头泛着潋潋银光的长发,加上那对妖异的银眸,他应该是个美男子才是。 这个人,南灵歌觉得她应该知道他是谁。 189 吉白川 南灵歌知道眼前人是薄野藏的同伙,暗中曾出现过几次,可不知是什么来历,她也是头一次碰到。 此人身上有股子淡然又沉稳的气质,不像薄野藏从头到脚都是浮躁之气,也不知这两个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 他那张面具虽然诡异,形貌一看也不是常人,却没有邪恶的感觉。 不但不让人觉得反感,反而还有种诱人的神秘感。 这个没有邪气,不像恶人的男人,却偏偏就是个恶人。 “吉白川。” 不需她多思,人家已自报家门。 人家报了家门,出于礼貌,她也该报上一报。 南灵歌道:“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不是她嚣张狂妄,要知道她曾被人控制了好一阵子,吃了人家合力炼出来的妖丹什么什么的。 他要不知道她是谁才有鬼了。 “知道。” 吉白川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鬼境王女赤南歌。” 南灵歌微一扁嘴,悻悻然道:“拜你兄弟所赐,我很久以前便不是赤南歌了,现在是南灵歌。” “我没有兄弟。” 吉白川淡淡道:“我们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说,不若与我一同进城,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下来慢慢说。” 这人说话时总是于淡然之中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就好像他人天生便该顺从他似的。 南灵歌自是不想顺从他的。 但又不怎么觉得反感。 因为人家并非装腔作势。 气势这种东西是很难装出来的。 便是能装出来,也很容易被看破。 南灵歌喜欢有气势的人,也喜欢气势独特的,于是便点头答应,与吉白川一同进了城。 她习惯与人并肩走,吉白川也没表示什么。 两人靠的近了,南灵歌更觉得这个男人高的过份了。 在女子之中她算高挑了,却将将挨到吉白川肩头。 除了特别高,不愿露脸和不怎么喜欢说话外,南灵歌很快又发现吉白川其实不喜欢有人与自己并肩而行。 不知只是针对她,对女人还是对所有人。 南灵歌边走边思量,而后得出个结论。 应该是针对女人也是针对所有人。 这个人看着像个不近女色的,同时又像是骄傲到所有人都入不得眼的。 先前她故意说薄野藏是他兄弟,他便否认了。 城中尽是穿着鲜艳衣裳戴着大白面具的‘人’,只有她与吉白川与众不同。 旁人看两人的眼神也不同。 同样隐在面具下,展现出来的都是怒目圆睁,但南灵歌还是能察觉到面具之后的微妙注视。 她看不见面具后的眼,但能感受到其中的敬畏之意。 那敬畏当然不是对她的,而是对吉白川的。 吉白川负手缓行,所过之处,‘人’流自动避让。 原本他长的便高,行‘人’如此举动,便显得比他更低一头似的。 他就像个在巡视自己领地的王。 难道幕后最大的黑手是他? 这个吉白川到底是什么来头? 两人沉默的走在街上,从繁华喧闹处一直走到了昏暗冷清地。 那些飘荡的灯笼远远的避着两人。 先前在热闹处还不明显,等走到僻静处时就显而易见了。 南灵歌便问道:“为什么连灯笼都躲着你?” 吉白川转首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大抵是觉得她的问题很无聊。 “你要带我去哪?” 南灵歌便换了个不无聊的问题。 吉白川淡淡道:“就到了。” 便是她要问也该早些问,这个时候问太晚了些罢。 还不如不问。 南灵歌向前方望了望,恍然道:“我知道了,你要带我去那座塔。” 吉白川没答,南灵歌就当他是默认了。 几句话的功夫她便敏感的察觉到吉白川很不喜欢聒噪。 因为他虽不怎么答话,但她却感觉到了不耐烦的味道。 然而也不知怎么,她就想烦他一下。 于是便继续问道:“你与薄野藏相识很久了吗?” 吉白川还算给面子,淡淡吐出两个字:“很久。” 南灵歌再接再厉的问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 吉白川沉默以对。 大概是因为解释起来要浪费口舌,也没什么必要告诉她,所以便直接不答。 南灵歌不满道:“是你说我们有很多话要说我才跟你走的,难不成你只是骗我?” 吉白川道:“没有。” 南灵歌撇了撇嘴,语速极快的说道:“说话嘛,就是有问有答,你一句我一句才能说得下去,你这般的惜言如金,我们还怎么继续,还是你根本就是想将我骗到什么地方去……” “没必要。” 吉白川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 声音很淡,南灵歌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知道这位已经是非常的不耐烦了。 他说没必要的意思就是没必要与她说那么多废话,更没必要骗她什么。 他要真想害她,直接动手就就是了。 “你喜欢变来变去?” 南灵歌明白,但就是想烦他。 吉白川道:“何意?” 南灵歌道:“当初闯上南谣捣乱的老头子是不是你?” 吉白川淡淡道:“不是。” 南灵歌又道:“那当初与薄野藏一同对付赤淆的是你吧?” “不是。” 这个回答就出乎意料了。 明胆赤淆说了是个穿银衣戴面具的,难不成除了他还有别人做这种打扮? 等走到塔前,南灵歌便明白了。 只在塔前便站了两队银衣人,塔内每层都有同样穿银衣戴面具的人守着。 每个都高高瘦瘦,银发银眸,乍看与吉白川颇为相似。 可是只要见过吉白川的人便不会将其混淆。 因为那些人身上死气沉沉,只有其形并无其神。 南灵歌想要伸手去摸摸看这些人身上是不是也是冷的硬的,是不是真的是死的。 可是她刚伸出手去,便被吉白川伸臂拦了下来。 南灵歌的手触到他的衣袖,只觉得分外的凉。 像寒潭中的水。 南灵歌不解的看过去,吉白川的银眸淡淡瞟她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有毒。” 南灵歌问道:“每一个都有毒?有多毒?你身上也有毒?” 吉白川淡淡吐出一个字:“有。” 南灵歌问道:“你擅毒?” 吉白川的银眸盯着她,沉默以对。 190 诡异的城 高塔有多少层南灵歌已经记不清了。 因为数着数着,她的注意力便被塔内的异兽吸引去了。塔的楼梯是旋转着的,每隔几阶便站着个银衣人。 刚开始时塔中空无一物,只在中间飘着一团硕大的幽火。 南灵歌看过去的时候,幽火就像只鬼眼一般回望着她。 看的南灵歌十分的不舒服,仿佛能勾魂摄魄似的。 十几层过后,银衣人便不见踪影。 除幽火之外,每一层的正中都用铁链和大阵困着只怪模怪样、张牙舞爪的异兽。 这时候的幽火已从正中换到了楼梯口处,看着像是守卫一般。 被守卫着的基本上都是四不像的模样,像牛偏长着虎头,像虎又长着鹿头,有条斑斓的大蛇还长着一张很像人的脸。 鼻子眼睛嘴巴都有,但都大的很夸张,更是丑的惊天动地。 南灵歌一眼便被那条人脸蛇吓到了。 也不算是吓到,是恶心到了。 当她看过去的时候,那条蛇一直从人一般的嘴里吐出血红的粗长信子,将口涎甩的到处都是。 南灵歌直接便闪到了吉白川身后,满脸嫌弃的问道:“这是薄野藏还是你?” 她一下便想到了薄野藏,想到了差点害死自己的魃妇。 “他。” 吉白川要么不回答,要么就一个两个字的往外蹦。 “这些东西对你们有什么用?” 南灵歌躲在吉白川身后不出来了,不想看见幽火也不想再看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了,当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上了多少层塔。 上多少层都无所谓了,她反正已经上了贼船了。 这时候便是连跳船都没有机会,只能顺其自然了。 而且她早已发现自己先前的自信是很没根据,很傻气的。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想都想不到的。 比如说她没想过自己会看见这样一座城,走进这样诡异的一座塔,遇上那么多诡异的彩衣‘人’,银衣‘人’…… 她怀着初生牛犊的勇气,一往无前的钻进了虎穴之中。 然后会如何,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话说这个吉白川到底想干什么? 把她带到这么一个防守严密,又十分诡异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在她心里,好奇是多于恐惧的。 而且她觉得吉白川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除了本身不喜欢说话和不喜欢别人多说话外,还不喜欢别人与他并肩,不喜欢与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就连她的手碰到了他的衣袖,他都微不可察的退缩了一下。 他更不喜欢有人在他身后。 只是他不会说,还强忍着不表现出来。 南灵歌跟在他身后的时候,他原本就挺拔的脊背便有些些微的僵直。 很细微的抗拒感由吉白川瘦削挺拔的脊背上传了出来,南灵歌很容易便感受到了。 有时她的感知能力会超乎寻常的灵敏。 特别是在这种幽寂的,诡异的地方。 让她觉得将注意力放在吉白川身上反而更踏实一些。 虽然他才是最危险的那个,但在他没露出‘獠牙’之前,她便不当他是个‘怪物’。 吉白川原本走的很慢,一步落下一步才起,走的踏实而淡然。 可是在南灵歌赖在了他身后之后,他便稍稍加快了速度。 南灵歌觉得他应该很想将她赶的远远的。 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没机会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一步步向前走。 可是她不同。 她也不知自己哪里不同,反正吉白川对她似乎颇为容忍了。 照她看来,吉白川应该是个特别不容易相处的人。 也应该是个特别冷酷,近乎无情无欲,没血没肉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容忍第一次见面的她,实在是太诡异了。 不过来也都来了,遇也遇上了,身边全都是危险,反而没什么好怕的了。 反正这是梦吧,她想醒应该随时可能醒来吧? 南灵歌便怀着这般自己都不确定的想法,跟着吉白川到了塔顶。 塔顶比想像中要宽敞许多,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四面也没什么遮挡,站在边缘处望下去,颇有高处不胜寒的孤寂萧瑟感。 若是怕高的站在此处,只怕要吓去半条命了。 塔太高,下方的东西便显得很小。 散发着幽光的灯笼随处飘荡着,像一朵朵无主孤魂似的。 南灵歌四面看着,只觉得处处幽暗处处清冷,处处死寂。 在这座城中,没有所谓美好的东西。 就如那些色彩的衣裳般,看着那般明艳,却透着腐朽而不祥的气息。 倒是那些面具更真实些,与这座城更相衬些。 她在四处打量着,吉白川就静静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负手而立打量着她。 他是个怪人。 要么基本上不看她,要么就毫不掩饰的注视着她。 南灵歌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就像在打量什么物件。 他要仔细看看这个物件有没有瑕疵,是否会合用之类的。 南灵歌被看得十分不高兴。 比被色狼盯着瞧还不高兴,至少色狼会当她是个人。 南灵歌微微皱起眉头,正想问问吉白川什么意思,却在不经意的一瞥间被天上的乌云吸引了注意力。 那片乌云原来不是她预想中那般一动不动的。 它在动,但是动的很奇怪。 好似偶尔会漾起流水似的波纹。 南灵歌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等她隐约知道那可能是什么东西了之后,立时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连嘴都不自觉的张大了。 “那是……乌鸦?” 即便问出口了,她还是有些不能置信。 “血鸦。” 吉白川不吝于将事实告诉她。 所以,天上那团凝而不散的乌云,确实就是乌鸦。 尽管吉白川说那叫血鸦,那确实就是一大片黑色的乌鸦。 只是要多少乌鸦才能凝成那般大的一团乌云,又怎么能飞的那么高,停那么久,又始终不散,又几乎不动? 实在是太诡异太诡异了。 南灵歌很想飞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最好离它们远些,否则它们会吃了你。” 吉白川难得说了句字数较多的话,虽是一句很吓人的话,南灵歌却是更想去一窥究竟了。 191 选择 南灵歌想看乌鸦,想近距离接触一下那些恐怖的异兽,想看看它们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想揭开那些‘人’的面具,看看面具后会是一张张什么表情的脸,想看看那些银衣‘人’到底是什么做的…… 她对这城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恐惧和好奇。 两种感觉都很深切,都被她压在了心底,却又都在蠢蠢欲动。 当然,她也想掀开吉白川的面具,看看面具后的脸是不是与这座城一样冰冷诡异。 不过她最想知道的,还是这座城到底代表着什么。 于是她便转过身直面吉白川,静静的等着他的解释。 他既然带她来到这里,自然有他的目的。 哪怕是要杀她剐她,也该让她知道的吧。 她是这么想着,可吉白川却只是盯着她瞧,一个字也不说。 比耐性,南灵歌觉得自己只能胜过赤淆。 玩深沉,她能胜过的也就只有赤淆。 所以她便不比,直接问道:“说吧,你带我来的目的。” 吉白川的银眸散发着清冷的光,淡淡吐出三个字:“服从我。” 服从,就代表以后要听他的话,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南灵歌不记得这辈子服从过谁。 就是老鬼王对她也不曾有过如此的要求。 基本上她都是我行我素的。 如今一个只是初次见面的人竟然要她服从,他的底气是什么? 是她的小命吗? 想到这里,南灵歌忍不住扯动唇角露出一抹冷笑,直视着吉白川的银眸淡淡道:“服从如何,不服从如何?” “服从,你便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吉白川对她的态度并没有表现出不满,也没有被冒犯的感觉,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欣赏的意味。 他只说了服从的好处而不提不服从的惩罚,那便很想像的空间了。 当然是向最坏、更坏的方向去想。 南灵歌也不恼,只是唇角仍旧挂着冷笑,不冷不热的问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以为她想要什么。 长生? 她已经活得够久了。 权利? 她若愿意,当一境之主还是没问题的。 险些之外还有什么? 天地之主么? 就算他吉白川有天大的本事,那位置也轮不到她来坐。 富贵? 给她金山银山的又能用来干什么…… 思来想去的,南灵歌真不觉得有什么是可以诱惑自己的。 能威胁她的也不过就是她那一条不怎么值钱的小命而已。 南灵歌倒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小命不值钱,随随便便都可以舍命。 但谁要想用她的命威胁她去做不想做的事,而她又无法可想无力应对的时候,命就不怎么值钱了。 既然诱惑和威胁都不存在,那她又有什么可忌惮的呢? 她的眼神明明白白表达着自己的想法,也带着明明白白的挑衅。 吉白川应该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看出她的意思。 她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只要活着,总会有欲有求。” 吉白川如此回答。 “那你呢?你欲求什么?成魔?永生?” 南灵歌声音中带着一丝嘲弄。 吉白川不以为忤,只淡淡然道:“你会知道的。” “未必。” 南灵歌觉得自己正往作死的路上走着,但是又不想控制自己。 “嗯?” 吉白川说话能简便简。 “你该知道我是不会服从你的。” 南灵歌似笑非笑的说道:“所以你想将我如何?”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便感觉到了不妥。 她腐旧看不见吉白种的表情,他的银眸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但她就是感觉到了危险。 “你很特别,所以我可以对你也特别些,让你自己选择。” 吉白川淡淡然说了一句对他来说已经很长的话,但若没有下文的话南灵歌是根本不会明白他所说的‘选择’是什么意思。 可是吉白川这个人说话要么一个两个字的往外蹦,要么话说半句便没了下文,好像故意要让人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似的。 南灵歌玩不了深沉,比不得耐性,便直接开口道:“选什么?” 其实她心里是有个很不祥的想法的,那便是要她自己选怎么个死法么? 如果他真让她选,那她便选寿终正寝,气死他。 可答案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而是比她想的还要可怕。 “灯笼、乌鸦、面具、外裳、守卫……” 吉白川这回没有吝啬,一口气说了很多个东西。 包括垒成城墙的石头,被踩来踏去的石板,甚至是桌椅或锅碗。 总之她可以选择变成死物,也可以选择成为生不如死的活物。 南灵歌每一样都不想做,她相信只要不是疯子,任谁也不会自愿成为吉白川口中的任何一样东西。 有些东西她一想起来便觉得毛骨悚然。 所以说…… “你意思是说那些穿在身上的衣裳,脸上戴着的面具都是活人变的?” 南灵歌问话的时候眼睛瞪眼的很大,眨也不眨的盯着吉白川的银眸,生怕他是故意要说些假话来吓她。 吉白川与她对视着,淡然又清晰的说道:“不是活人,是魂魄与人皮。” “……” 南灵歌说不出话了,只是死死盯着吉白川的眼睛,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看了好一会儿,南灵歌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想法。 她看不出什么来。 或是她不愿承认,她看出吉白川说的都是实话。 因为他根本没必要吓她,也不需要吓她。 他只是在威胁她而已。 而且她相信他说到便能做到。 “若我不选呢?” 她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那我便帮你选。” 吉白川似乎变得有些开心了。 虽然证据没变,眼神没变,一切没变,南灵歌就是觉得他有些开心。 因为要折磨别人而开心么? 南灵歌哼了一声道:“你觉得困得住我么?” 吉白川淡淡道:“你觉得你醒得过来么?” “……” 这回南灵歌确定他是真的在开心了,否则不会与她说这么多话,还连她的心思都点出来了。 他原本似乎是不屑于做这种事的。 现在做了,也就说明他不愿再迁就她了。 她似乎也只能在他给出的选择之中选择自己的命运了。 192 灯笼 老鬼王走塔顶来时,吉白川身边多了一盏泛着幽幽青光的白灯笼。 灯笼就飘在他斜后方,似乎正努力的想要飘的高些,远些,也像其他灯笼那般避开他。 可不管灯笼怎么挣扎,始终无法远离他。 于是灯笼便又滴溜溜旋转着想去撞他的脸,却在挨到吉白川身侧三尺之处便被无形的气流挡住。 灯笼撞的凶,受到冲击便重,又滴溜溜的被弹飞出去。 正想借着这股反弹的力量飞的更高些,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回来。 就好似在灯笼身上有根无形的线,被一只无形的手牵着一样。 谁见过一盏气极败坏的灯笼? 吉白川身边便有一盏。 吉白川负手立于四面全无遮拦的塔顶,夜风微微拂动着他银色的长发,银色的衣衫。 他微微仰着脸,银眸静静的盯着那盏不肯安分下来的灯笼。 由身后或身侧看去,他都显得很仙,很美,像黑夜中的精灵似的,看人看了忍不住迷离恍惚,不相信有这般风姿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由身前看去,那张诡异的面具便令他的风姿大打折扣。 老鬼王远远的站在塔口处,高大的身上披着黑沉沉的斗篷,连头到脚都遮了个严实。 一上塔,他便瞧见了吉白川和那盏灯笼。 他只是极快的一眼打过后便垂下眼睑,低低道:“吾主心情似乎不错。” 吉白川银眸微闪,仍是盯着灯笼,一言不发。 老鬼王的黑眸也闪了闪,觉得吉白川似乎有些不悦了。 大抵是怪他打扰到了自己。 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怒无常。 永远别想知道他会为了什么事高兴或为了什么事生气。 更别指望他对谁和颜悦色。 就是那种对他百依百顺,听话的像条狗似的,也未必能讨他欢心,令他另眼相看。 惹了他不高兴,一样会不动声色的将那位变成脚下任人踩踏的石板,或是飘在半空的乌鸦…… 不管是石板、乌鸦还是别的什么,都是有知觉的。 比如说石板,被踩来踩去是会觉得很痛的。 更惨的是这种日子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可能几年几十年,也可能几百上千年。 都要看吉白川的心情和记性如何。 若他忘记了,那些被变成各种东西的魂魄可能会慢慢被时光侵蚀,直至消失不见。 若他记得,便会给他们更长的生命,让他们承受更多的苦果。 或是给他们换个地方受不同的罪。 想得到解脱,宽恕,根本是没可能的。 吉白川其人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改变自己的初衷。 老鬼王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在看到那盏不安分的灯笼后,忍不住带着叹音道:“我就知道她不会听话。” 他的声音仍有些嘶哑,像是喉咙受伤未愈似的。 吉白川盯着上下翻飞不止的灯笼,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莫不是想要为她求情?” “是她自找的。” 老鬼王立刻否认。 他知道南灵歌是聪明的。 既是聪明人就该识时务。 她也不想想,就连他都臣服于吉白川之下,她凭什么认为自己能与他斗。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至少给自己留条后路再说罢。 同时他也知道南灵歌是极倔强的,是绝对不会屈从于谁的。 老鬼王正思量着,忽听吉白川淡淡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老鬼王微微一怔。 只听吉白川淡淡然说道:“你追随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诚心为她求情,说不定我会网开一面放她一马。” 这会儿他似乎颇有谈性。 “……” 老鬼王有些怔怔,暗自思量着吉白川此言的真假。 他只知道吉白川其人是个近之不祥,远之又被视为不逊,喜怒无常,无法亲近之人。 与他讲情面就是个笑话,于他来说,只有利益交换,没有其他情份可讲。 比如说老鬼王自已,两人之间达成的条件便是一个服从,另一个在将来给他想要的东西。 就是因为知道吉白川的性子,所以他才什么都不说,只是为了自己的目标照他的意思去做事而已。 以往的吉白川除了让他做事,也是从来不多说话的。 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应该算是你女儿吧,你对自己女儿都无此无情,呵……” 吉白川微微冷笑。 老鬼王心头颤了颤,觉得吉白川今日真是越来越怪了。 这个在他看来根本就没血没肉的人,今日怎么与他讲起人情来了。 害他以为吉白川转了性子,要么就是别人假扮的。 不过没容他惊疑多久,吉白川下一句话便让他定下心来。 吉白川道:“如此甚好,你魔心已定,据大成已不远矣。” 听到这句话,老鬼王既安了心,也开了心。 吉白川便是有千种不好,但有一点老鬼王是很赞同的。 那便是两人都喜欢那种有明确目标,并且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人。 这是好听一点的说法。 说不好听些,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们都不认为那有什么不对或是不好的地方。 觉得每个人都应该如此才对。 若非如此才是不正常的。 “你开心,有人却是很伤心呢。” 吉白川又开始说些莫明其妙的话了。 谁伤心? 伤什么心? 关他什么事? 这世上伤心的人多了…… 老鬼王怔了片刻后忽然醒悟到吉白川说的有可能是南灵歌。 “她觉得你彻底堕落了,再也不是她所认识的,所敬慕的那个人了……” 吉白川的语气像在说着件十分好笑的事。 好似觉得南灵歌对老鬼王的情感十分好笑。 她已真真切切明白了老鬼王的本性,为何还要觉得伤心失望? 老鬼王正为吉白川的话而怔忡,吉白川突然一弹指,那盏不安分的灯笼突然被火焰包围。 灯笼中瞬间响直敢短促的惨叫声。 吉白川单掌托着熊熊燃烧着的灯笼,淡淡道:“你明知惹怒了火不会有好下场,为何就不能学乖些?” 老鬼王盯着燃烧的灯笼,微微皱了皱眉头。 觉得南灵歌实在是太不识时务,都已经落到这般田地了,怎么还敢惹他发怒? 她到底是怎么惹他了? 吉白川却好似误会了他的神情,淡淡道:“怎么,心疼了?” 193 可怕的欲念 心疼? 好笑! 即便是身在熊熊火焰之中,即便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忍得住不惨叫出声,南灵歌还是觉得吉白川问的很好笑。 老鬼王若是会心疼她,怎么会将她引到这里来,又怎么会要索回自己的精魂。 心疼? 吉白川脑子里进虫了? “她若对吾主无用,不若赏了属下炼魂罢。” 这便是老鬼王的回答。 昔日的鬼境之主,如今口口声声称别人为主,属下两个字说的一点都不含糊。 “现在她又觉得伤心了,同时又觉得你很没骨气,很丢鬼境的脸。” 吉白川的话越来越多了。 还担任起了传话的角色,与先前惜言如金简直判若两人。 如此的变化,令老鬼王觉得毛骨悚然。 吉白川会如此,说明现在的他觉得南灵歌十分有趣。 就像一个人得到了稀罕独特的猫猫狗狗之类的小东西。 南灵歌稀罕独特么? 那是自然的。 不仅稀罕独特,还是非常之稀罕独特的。 万魂归一,鬼境王女,自身还不受天地限制…… 谁比得了? 当初炼她的时候他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也没想到她的底子会如此之好。 不过兜兜转转许多年下来,她的底子已经被她耗的差不多了。 倒真是有些可惜了。 吉白川道:“她资质比你还好些。” 老鬼王颔首表示赞同。 没谁会像他一样,耗费许多精力和时间去收集万魂,只为炼出一个比较特殊的继承人。 原本他对南灵歌是极为满意的。 性子洒脱,霸气,极有主见,天不怕地不怕…… 总之没有一丝女子的娇柔之气。 他也刻意不去管束她,就想看看她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模样。 当初的他似乎还颇为骄傲炼出一个这般的继承人…… 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他有些想不起从前自己在鬼境时是个什么心境了。 只记得感觉到自已精力一日不如一日时的恐惧。 那是别人看不到感觉不到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生机正随着时间流逝而缓缓消逝着。 所以他便什么也不关心不在乎了。 他不想魂飞魄散,不想寄希望于没有把握的归池。 于是他便离开了鬼境。 原也不是想就此一走了之,只是被茫然和恐惧驱使着离开,想到外面散散心,看看会不会遇到什么机会。 老鬼王虽不常出鬼境,但对外界的事情知道的还是不少的。 比如说有些邪术是可以将人和魂魄炼成特殊的存在,若不出意外,便没有命尽之说。 若与魂飞魄散相比,他是宁愿变成怪物的。 巧到不能再巧的,他便碰到了吉白川。 那已是好几百年前了。 吉白川的模样一如当初,从未变过。 他看起来就是个有着血肉之躯凡人,但一向自负到认为自己天下已无敌手的老鬼王就败在了他手里。 吉白川很邪,比他这只活了千多年的老鬼还邪。 老鬼王本身是鬼,身子可实可虚是正常的。 可吉白川看着明明就是个人,却比他变幻的更为自如。 老鬼王化成黑雾,他便能化成黑雾、红雾、白雾…… 且是随心所欲变幻任何一处。 这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那些雾似乎也不是普通的雾,带着古怪的雾气和腥气。 老鬼王也说不清是什么,总之他是败了,并且被囚在了一个极黑暗的地方。 一囚就是几百年,从不曾来见过他,老鬼王也从不曾见过任何一个人。 开始时他愤怒,狂躁,像被困着的野兽一样拼命想要逃脱出去。 困他的地方似乎在地底,空间极大,不管他向哪个方向走都好似无边无际一样。 直到他力气耗尽,折腾不动了,也没能逃离那个广阔又黑暗的囚笼。 老鬼王认为自己会死在其中,会就此魂飞魄散,除了吉白川再也没人知道他消失在何处。 这种死法,比他预想中的最坏还要更坏。 他曾千万次的诅咒着吉白川,可也只能诅咒了。 除了诅咒之外,他没有任何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老鬼王陷入了昏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悠悠醒来。 虽不知准备的时间,但老鬼王感觉应该过了很久。 而这么久过去了,他不仅没有魂飞魄散,流失的生机似乎也都回来了。 这一发现让他欣喜若狂。 吉白川便在这时忽然现身,淡淡道:“你可愿追随我,服从我?” 老鬼王这辈子从没想过要追随谁,服从谁。 他才是王,别人都要追随他服从他才对。 可若是死了呢? 于是老鬼王便问了:“追随你,我能得到什么?” 他的怒气早就消耗尽了。 再看到吉白川时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并且隐隐还带着期待。 吉白川也没让他失望。 “你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这句话他也对南灵歌说过。 不同的是老鬼王欣然接受而南灵歌断然拒绝了。 南灵歌的回答是:“你把我变成灯笼吧。” 吉白川便如她所愿,将她变成了灯笼。 过了很久她才想起她的刀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南灵歌相敢又想,觉得好像在遇见吉白川后就不见了。 刀灵莫明其妙的来又莫明其妙的消失了。 想到这一点,南灵歌觉得很高兴。 还是刀灵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消失。 若他离开了这个地方,那么总会有办法救她出去。 她自己醒不过来了,至少风华忌一定会有办法让她醒过来。 于是她便对自己被变成灯笼并不感到绝望或害怕。 叫嚣折腾的后果就是被一把火烧了个神魂颠倒。 被火烧着的时候除了疼痛,南灵歌还有些伤心和失望。 即便她已经知道老鬼王变了,但心里总是留了一丝奢望,希望他多多少少还留些人情味。 就算对别人没有,对她这个一手创造出来的多多少少也留丝情分。 可是没有。 老鬼王完完全全的不在乎她的性命了。 他在乎的只有自己是否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要是每个人都与他们一样,那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模样? 吉白川说了一句很恐怖的话:“你会看到的。” 194 心愿 余沙镇有个丑姑娘姓余,二十好几了还没嫁出去,便是她爹是余沙镇最有钱的人,便是余老爷给的嫁妆一年比一年丰厚,要求一年比一年低,甚至到了只要对方是个男人就可以的地步,仍是没人愿意娶。 余姑娘其实不是天生丑,好似是小时候得了什么病,落得眼歪嘴斜,身子痴肥,还总是控制不住流口水。 此都是小事,听闻余姑娘急不得气不得也乐不得,只要情绪稍微失控,有些本应该交给马桶的东西也会跟着失控。 余老爷妻妾不少,可是自打正妻生下这么一个女儿之后便再也没能有后,想找个上门女婿继承家产都找不到。 于是余府便成了余沙镇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些眼红余老爷家财的,暗地里都说余老爷黑心钱赚的太多,这都是报应。 余府的气氛也总是处于低糜之中。 余姑娘成日里更是想着发的想要自尽。 每一年余姑娘自尽的次数没一百回也得有八十回,无奈下人看得太紧,每一回都能将余姑娘从鬼门关拉回来。 余老爷基本上是不回府的,听闻在外面包了好几房外室,要么便是眠花宿柳,做梦都想生个儿子。 如此这般府里的妻妾们自然是不满的。 也自然都将哀怨的眼光投在了余小姐的小院之上。 余小姐知道自己是个极不受待见的,就连亲爹亲娘都嫌弃的,于是寻死的频率便愈发的高了。 这一晚她正躺在床上思量着该怎么死才好,身边突然起了淡淡白雾。 余小姐再三细看,确定了那真的是雾。 还是由她床底下飘出来的。 这本来是件很渗人的事。 余小姐刚开始也是想喊人的,可随后她便发现夜里守着自己的两个丫鬟站在那里睁着眼睛睡着了。 真是睡着了,许久眼都不眨一下,有一个还打着轻微的呼噜。 “……” 余小姐吓的用被子蒙住了头,在被窝里好一阵哆嗦。 有些东西便也跟着她的情绪失禁了。 感觉到身下的温热后,余小姐反而不怕了。 她活的这般肮脏,这般无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本身她便诚心诚意想要寻死,若真有什么妖魔鬼怪找上门来,借此机会解脱了不是更好? 想到这里,余小姐便掀开被子下了床,忐忑而艰难的弯下了粗壮的腰身,小心翼翼的向床下看去。 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还是害怕会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拉扯她,或是看到一张恐怖的脸。 床下没有手,没有脸,只有一盏青幽幽的灯笼。 白雾好似就是由灯笼上散出来的。 在一片白雾之中飘着盏青幽幽的灯笼,而且还是在床下,其实还是很吓人的。 余小姐吓的好一会儿没敢喘气,直到快要将自己憋死了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的余小姐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伸手将灯笼抓了出来。 “我可以完成你一个心愿。” 灯笼突然间便说话了,是个男声,有些漠然,也很清冷,还有些施恩的意味。 余小姐翻着白眼差一点便晕过去。 令她保持清醒的,是顺腿而下的一股热流。 这股热流提醒余小姐,除了她本身,她真是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余小姐身子有问题,脑子却没什么毛病,知道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看那盏鬼气森森的灯笼,也知道不是老天见她可怜特意来搭救她的。 不过到了余小姐这般田地也没什么是豁不出去的了,便是鬼找上了她,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于是余小姐便道:“那你有什么条件。” 灯笼中的声音淡淡道:“先说你想要什么。” 余小姐家就是做生意的,知道货还要分几等,不同等级不同价钱。 对方要根据她的要求提条件,在余小姐看来很正常,很公平。 “我想变成正常人的模样。” 这是余小姐此生最大的梦想。 “只是正常人的模样?” 对方的意思似乎觉得她的要求太简单了。 言下之意是她可以要求更高些。 比方说变成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什么的。 “正常人的模样便够了,就像她们一样。” 余小姐看了看自己的两个丫鬟。 因为她长相奇特,挑选的丫鬟也都是面貌普通的。 那两个丫鬟都是像是常年劳作的村姑似的,腰身粗壮,肤色黝黑,五官顶多只能算是端正,也就是不歪鼻子斜眼而已。 余小姐的要求就这么高。 提完这个要求,余小姐恍惚间好似听到了一声属于女子的冷笑。 笑声自然是由灯笼里传出来的,难免又将她吓了一跳。 只是那冷笑声似乎又不是冲着她的,那是…… 余小姐悄悄打量着灯笼,拼命想找出个人影来。 “如你所愿。” 灯笼里的男声道:“你有三年时间。” 三年时间? 什么意思? 余小姐微微一怔间,忽听灯笼里的女声大声叫道:“别答应他,否则你便只能再活三年他便会取你性命,你的魂魄将入不了轮回,永生成为他的傀儡。” 是这样啊…… 余小姐恍悟,她就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可是人真的有轮回么? 余小姐正疑惑间,灯笼里的女声又叫道:“你听我的,将这辈子熬过去,下辈子一定会投胎个好人家……” 下辈子…… 余小姐恍惚了一下。 就算有下辈子,那个人也不是她了,不会知道她这辈子过的有多艰难,多痛苦…… 男子淡淡道:“你可以考虑一晚,天亮之前若烧了这灯笼便算答应,若不答应便在天亮之后烧了这灯笼。” 总之不管她答不答应都要烧了这灯笼,只是时辰不一样罢了。 “别烧……” 灯笼里的女声喊了两个字便戛然而止,便是忽然被人捂住了嘴巴似的。 而后余小姐便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她找了张椅子静静的坐了,捧着灯笼仔细的看着。湿哒哒的裤子已经有些干了,难闻的气味一阵阵的冲向鼻端。 闻着闻着,余小姐便有了决断,随手拿起还未燃尽的残烛走到门口,将手中的灯笼点燃了。 195 气 “吉白川你不要脸!你这个杀千刀的恶毒小人,我早晚有一天要将你剥皮抽骨……” 余小姐燃起灯笼的时候,吉白川斜上方飘浮着的灯笼也跟着燃烧起来,传出南灵歌气极败坏的叫骂声。 没错了,在余府诱惑余小姐的便是吉白川,试图阻止的便是南灵歌。 可惜她没能阻止得了。 对于她的叫骂,吉白川听而不闻,面不改色,当然,便是改了也没人看得到,那张诡异的银色面具将他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只有一双银眸露在外面。 那双银眸淡然无波,是真的看不出有一丝怒气的。 他当然没必要生气。 南灵歌的叫骂声又不会让他缺皮少肉,也不会让他烈焰灼身,他有什么好气呢? 气的那个人是南灵歌,痛的那个人也是她。 他与她之间有个约定,就是每有一个人被他蛊惑愿意献出生命,她便要被烧上一回。 所以说烧灯笼这件事主要就是为了折磨南灵歌才定下的。 如果他的蛊惑没能成功,那她便不用被烧了。 他自己自然是不会受到惩罚的。 因为规矩都是他定的,他有权利决定一切,任何反对都是无效的。 他喜欢这种主宰一切的感觉,也喜欢南灵歌气极败坏,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被火烧着应该是很痛很痛的,她已经被烧了好多次了,却还没有学乖。 不但不肯服软,反而骂他骂的更加变本加厉了。 看来他还得再多烧她几次才行。 也让她更生气才更有趣。 于是那盏灯笼便在余府的好多间屋子里都出现了。 余老爷的妻、妾,看中了余老爷某个小妾的小厮,看中了某小厮的丫鬟…… 有的想抓回余老爷的心,有的想生孩子,有的想要余老爷家产…… 就连在宿在青楼中的余老爷都没放过。 当吉白川问他愿不愿意用三年阳寿换一个儿子的时候,余老爷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余老爷今年四十出头,自觉保养得当,长命百岁不成问题。 区区三年嘛,换一个儿子,值! 他却不知道他的正妻和小妾已经许过类似的愿望了,便是他不答应,他也会有好几个儿子。 先前因为嫌她多嘴麻烦,吉白川便禁了南灵歌的声,等离开了青楼后才散了对她的禁制。 南灵歌一得回说话的权利立刻便怒道:“他是不是只能再活三年?” “四年。” 吉白川悠悠然漫步于灯火幽暗的街道上,偶尔有行人经过,皆像看不见他一般。 “我总要给他些时间,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后代。” 吉白川似乎觉得自己十分仁慈。 也就是说余老爷从现在开始怒力,十个月之后便能见到自己的儿子了,然后再过两个月便会一命归西。 若是知道这一点,南灵歌觉得余老爷一定不会答应吉白川的条件。 在她看来,余老爷是个极自私的人,有后虽然重要,但绝对抵不过他本身寿命重要。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知道自己原本就只能活四年,他又会怎么选? 他是个生意人,应该会与吉白川讨价还价一番罢。 总之每个人都有不各自的愿望,这一晚只是一个余府便烧了八个烘箱,南灵歌也被烧了八次。 “吉白川,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人性……” 南灵歌被烧的气息奄奄,却还是忍不住要开口骂人。 “人?你觉得我是人么?” 吉白川的话里有些轻蔑,好似‘人’这个字侮辱了他似的。 南灵歌有气无力的骂道:“你根本不是人……” “我确实不是人。” 吉白川一点也不生气。 而且从南灵歌变成灯笼了之后,他的心情便似乎一直都不错,说话也不再一个字两个字的向外蹦了。 南灵歌觉得他就是个疯子。 一个把自已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疯子。 越多的人痛苦,越多的人走上不归路他便越开心。 “你看那里。” 吉白川指了指远方。 那里有几道黑气冲天而起,向着某个地方快速飞去。“你会遭报应的。” 南灵歌虽然被变成了灯笼,却还是看得到听得到也感受得到。 那一道道黑气是什么吉白川早已告诉过她。 每一道黑气升腾而起,便是一个人的魂魄被他收走。为他四处奔走蛊惑人心的‘人’有很多,被蛊惑的人自然也有很多。 有些人的时间已经到了,还有更多的人正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走着。 这世上有野心有欲望的人太多,为之愿意付出一切的人也太多。 譬如说有个男子,就为了与痴恋的女人共度一夜便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 一夜啊! 有什么意义么? 南灵歌不懂那般的感情,也不懂那般的决心是从何而来。 她憎恨着吉白川的冷情,也憎怨着世人的无知。 只为一时欢娱便放弃自已所有一切真的值得吗? 答案是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很值得的。 比如说余小姐。 若是南灵歌将自己放在余小姐的位置上,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答应吉白川的条件。 有些人看起来是情有可原的,这一点让南灵歌觉得十分无奈。 还有些人答应吉白川的条件不是为了自己,那便让人觉得感伤了。 吉白川就是故意要她难过。 当一个穷的没办法给儿子聚老婆的老汉愿意为儿子的将来而献出魂魄时,南灵歌便觉得很感伤,也愈发的愤怒了。 吉白川随后又找到了老汉的儿子,问他愿不愿意付出些什么娶到一个形貌端正,家财万贯的女子。 “你还能再不要脸些么!” 南灵歌一听便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立时气的肺都要炸了。 他就算要害人,也不能一家子一家子的害吧? 这世上还有比他还恶毒,还不要脸的人么? 她的话传不出去,老汉的儿子似乎也没有要答应吉白川的意思。 因为他家里穷的实在是没什么可以付出的了。 老娘早死,家中只有他与老父两人相依为命。 老父身体不好,他又是个跛子,家徒四壁,连老鼠都懒得进门…… “用你老父的十年阳寿来换如何?” 吉白川提了个几乎将南灵歌气炸的条件。 196 威逼 “凭什么他可以用别人的命去换自己要的东西!?” 南灵歌气的放声大喊。 喊得底气十足,心里却是怕的狠了。 她怕那个看起来一副憨厚模样的男人真的会因为自己的欲念而答应吉白川的条件。 虽然老汉已经先答应了,不管怎么样命都是吉白川的了。 但南灵歌还是怕极了。 怕那般善良的一个老汉,会有一个禽兽般的儿子。 最近她连连被火烧着,他已经很开心了。若他答应了,吉白川一定会更加开心。 别答应,别答应,别答应…… 南灵歌在灯笼中大喊着,捧着灯笼的憨厚男人却在沉默。 那个男人长的还算端正,浓眉大眼,身子也算强壮。 只是腿好像受过什么伤,走起路来有些不灵便。 家里也是真的穷。 茅草屋几乎没办法遮风挡雨了。 看起来他年纪也不小了,就这样下去,他恐怕很难娶到老婆。 若能娶一个形貌端正,家财万贯的女子就相当于平步青云了。 反正他那老父本就是个累赘,不管是舍了还是有钱了之后补偿,似乎都比现在的日子要强。 这般残忍的人南灵歌这些日子来也不是没见过。 所以这个男人到底会…… 在南灵歌焦急的呼喊声中,男人猛的将灯笼扔在了地上,两脚踩了个稀烂。 “哈哈哈……” 南灵歌畅快而笑,笑得无比得意。 她就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卖魂魄或者出卖自己的亲人或朋友。 吉白川没有生气,只淡淡道:“你觉得当他得知自己老父愿意用性命换他将来时,又会作何感想?” 南灵歌的笑声戛然而止,又变得愤怒起来。 “现在不过是一群陌生人你便如此生气,若是轮到你自己头上……” 吉白川淡淡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恶意。 “你还想怎么样?” 南灵歌瞬间警惕起来。 吉白川淡淡道:“你不想知道这世上是否会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吗?” 这时他正巧走到个湖边,便直接进了个小亭,在横栏上悠悠然坐了。 吉白川的银眸盯着死气沉沉的湖面,眼底却又一丝波澜,似乎颇为期待看到那般的场面。 南灵歌此时的愤怒如泛滥的洪水,真真恨不得将吉白川剥皮拆骨了。 可她能做什么呢? 她就是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毫无还手之力的可怜虫而已。 愤怒、憎怨,对她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于是她便勉强自己冷静下来,似是漫不经心般道:“你不必拿这个来吓我,我所在意的人不是你想动便能动的。” 风华忌她是绝对放心的,莫明对他有着绝对的自信,认定这世上没谁能真的对付得了他。 就好比当初。 他能以一介凡人之躯令天下太平,成仙后又能抛了仙身来到人间自创一境,还是脱离天地管束的一境。 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总归他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便是现在也是一样。 所以她最不担心的是风华忌。 最担心的则是赤淆。 以她对赤淆的了解,若是吉白川找上门去,问他愿不愿意用他的命换她的,赤淆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一定会答应。别人…… 她正想着,吉白川忽然道:“那么你在意的人比起老鬼王来如何?” 也就是修为是否比得了老鬼王。 若比得了,她的狠话还可以斟酌一下,若比不了,那就是个笑话了。 因为老鬼王现在正对吉白川俯首称臣。 南灵歌沉默了一下,闷声道:“自然有比他厉害的。” “哦?” 吉白川似乎轻笑了一声,而后淡淡道:“你说的可是南谣仙尊?” “你管我说的是谁!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没人治得了你了吧!” 总是落在下风的南灵歌有些恼羞成怒了。 吉白川懒洋洋倚着亭柱,闭着眼睛淡淡然道:“我还真就这么以为的。” 不服气么?不服气说出来个配当他对手的人呐。 南灵歌气结。 她才不要把自己在意之人的名字告诉他! 吉白川又道:“对了,你的刀还要么?” “……” 南灵歌惊的说不出话了。 怎么刀灵没逃出去么? 吉白川悠悠然道:“你若是不要了,我便留他当个守卫罢。” “你敢!” 南灵歌大怒。 吉白川口中的守卫便是塔中的银衣人。 那些个银衣人一个个死气沉沉毫无人气,也不知他是用什么炼成的。 但她知道他们已经没有了神智,只能称之为傀儡罢了。 她如今的修为不及从前的一半,又是在浑噩的入梦状态下被捉也就罢了,刀灵却是与从前相差无几,怎会这般轻易便被捉到? 还是在她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被捉? 这个吉白川,本身实力到底有多恐怖? 他真的已经不是人了? 那他是什么? 魔? 这个字眼有些可怕了。 世间真的有‘魔’存在么? 如果真有魔,那便也该有神。 如果有神,那为什么不出来制止吉白川这只恶魔? 他现在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又是发生在何处? 到底都是不是真的? 南灵歌彻底迷茫了。 她只不过是在梦中任性了一下,想要摸清楚老鬼王薄野藏等人的目的。 没想到直接碰到了最厉害的那一位。 现在她是知道他们的目的,可是她不但制止不了,就连自己也落在了人家手里,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若说是梦吧,这一切发生的太真实,而且不管她怎么努力也醒不过来。 若是真的吧,那现在的她到底算什么? 她的身体和魂魄应该都还好端端的与风华忌待在一处才是呢。 他们知不知道她在睡梦中经历的这一切? 他们有没有继续试图唤醒她? 天呐天呐……怎么好像一切都乱了,乱的无法收场了。她正焦躁到想要发狂,吉白川又淡淡然道:“想要回你的刀,想保护你在意的人很简单。” 条件是什么,南灵歌很清楚。 “我不信你!” 在看过了他的所做所为之后,南灵歌很难对他再产生信任。 明明一个人已经将自己卖给了他,一转身他还会再向本该获利的那个还不知情的人再提一次条件。 里外里获利的只有他一个。 他根本不掩饰自己的本性,她看得清清楚楚,凭什么还要信他? 197 怒 南灵歌心里百转千回的,吉白川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最终还是要按我的意愿而行。” “凭什么?” 南灵歌嗤之以鼻。 吉白川淡淡道:“凭实力。” 凭他有本事将她做成灯笼束缚在身边,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凭他能无声无息便将刀灵带走,直到现在亲口说出来南灵歌才会知道。 凭他轻易便能看穿各人的弱点,轻易的便能蛊惑人心,收取魂魄。 凭他已经知道了她在意的人有几位,都是谁。 “听闻南谣仙尊很护着你?” “听闻有个叫赤淆的十分在意你?” “听闻你还有个师兄……” 吉白川慢悠悠将她熟悉的,在意的人都点了出来。 南灵歌敢肯定在捉住她之前,他对她的了解肯定没有这么多。 因为以吉白川的自负,是不会将她放在心上而特意去打听的。 可这些日子她一直与他在一起寸步不离,他那么多的听闻到底是从何处听来的? 吉白川亲自出面蛊惑人心,是为了刺激她打击她。 他所接触到的,只有一个老鬼王而已,还并没有多说什么。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吉白川淡淡道:“我想知道的自然便会知道。” 他的自负程度简直已经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 南灵歌很想呸他一脸,可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对她了解的很透彻了。 连游多多这种与她有过旧怨的人都说出来了。 对了,还有霍敛堂。 除了薄野藏之外他最讨厌的男人! “他的魂魄也卖给了我,你想不想要?” 吉白川的语气像个哄骗孩子的怪叔叔。 “……” 突然提到这么一个已经被她忘记了的人,南灵歌沉默了片刻后才闷声问道:“你答应他什么了?” “小事。” 吉白川淡淡道:“他想成为人上人而已。” “呵……” 南灵歌忍不住冷笑。 想成为人上人便努力修炼啊,顺便也修修德行啊。 成日里只知道打女弟子的主意,满脑子**的色鬼,怎么可能成为人上人。 南灵歌不无鄙夷的说道:“所以你要怎么让他成为人上人?” 吉白川道:“简单,追随我便可。” 南灵歌冷笑道:“这么说我若想成为天下第一,哦不,我要想当神仙也只需追随你便可?” “神仙有什么好呢?” 吉白川道:“人都道神仙最是逍遥自在,且能长生不老,实责神仙最是无趣,有无数规矩要守,且并非可以长生不死……” “好像你当过神仙似的!” 南灵歌明知神仙并没有传说中那般快活,但还是忍不住要与吉白川唱对台戏。 吉白川悠悠然道:“我不曾当过,不过你身边倒有人当过。” 这他都知道!? 南灵歌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以为这件事只有她与风华忌两个人才知道,就连天上的神仙都不知道的。 吉白川,他还真的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不成? “我想知的自然会知。” 吉白川的声音仍是平平淡淡,但南灵歌却由基保听出了一丝得意。 这让她觉得很挫败,心也愈发的乱了。 不对不对不对! 这事他是绝对不该知道的! 可他偏偏又知道了。 那么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散发着幽光的灯笼烦躁的旋转了起来。 吉白川盯着灯笼,银眸中微微泛出一丝波澜。 每当她心乱如麻或是暴跳如雷的时候,他都会觉得非常的有意思。 像什么呢? 就像一只被惹怒了炸着毛想用爪子挠人的小猫。 即便她现在是一只灯笼,吉白川也能想像到她瞪着圆滚滚的双眼张牙舞爪的模样。 能如此容忍她,还会觉得她有趣,吉白川也想不清楚为什么。 在从前,他是最讨厌别人对他不敬和聒噪的。 只要是他不喜欢的,有的成了生不如死的活物,有的则成了想死也死不成的‘死’物。 他从没想过要把什么带在身边,便是熟识如薄野藏,也只是在非见面不可的时候才会见上一面。 便是见面了也是匆匆几句说完正事便又匆匆分开。 南灵歌…… 他想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又极有性格罢。 万魂归一,当初又曾重创薄野藏,为了几只小鬼便肯与他拼命,后来便是死也不肯屈服于他…… 若不是她重创了薄野藏,如今先魔的是谁还不一定。 吉白川喜欢有个性的人。 虽然他喜欢玩弄人心,但也喜欢宁死不屈,心志坚定之人。 愈是不屈之人,征服起来才更有快感不是么? 这么想着,他便明白了留她在身边的真正原因。 那是因为他自己太无聊,太寂寞了。 且先留她在身边当个玩物也好,等哪一日厌了,烦了,随手解决了便是。 如此,吉白川便不急着将她逼上绝路了。 他不急,南灵歌便也不会主动逼着人家让自己难受。 于是她便沉寂下来,静静的看着吉白川翻云覆雨。 但是当她瞧见余小姐的变化之后,忍不住又是暴跳如雷。 “吉白川,你不要欺人太甚!” 南灵歌的尖叫声几乎要将烦乱震碎了。 吉白川就站在余小姐屋对面的房顶上,任夜风轻轻拂动着银衣银发,淡淡然道:“如何?” 也不知问的是她心情如何,还是余小姐的相貌如何。 南灵歌根本不在意他问的是哪个如何,她只想将吉白川的面具扯下来,将他的脸抓个稀巴烂。 见过阴险卑鄙不要脸的,没见过像他这么阴险卑鄙不要脸的! 他竟然将余小姐的形貌变得与她十分相像,这简直太欺负人了! “你不喜欢?” 吉白川竟然还好意思问她喜不喜欢。 “你这个藏头露尾卑鄙小人!你凭什么把别人变成我的模样,老天怎么不打个雷劈死你!……” 南灵歌一叠声的尖叫着,灯笼也摇晃的像风中残叶一般。 “老天管不了我的。” 吉白川一点也不生气,银眸盯着喜气洋洋的在屋里屋外花蝴蝶一般穿梭往来的余小姐,淡淡道:“原来你穿艳丽衣裙如此的俗气。” 放屁! 南灵歌气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她根本就不会穿那种全身绣满了花朵的衣裙,也不会在头上插十几只金簪,更不会在颈上腕上手指上戴一大堆金子…… 余小姐的扮相,简直能惹到天怒人怨! 198 怨 老鬼王再次来见吉白川时,吉白川正站在一座酒楼的屋顶上,散发着青幽光芒的灯笼正安安静静的飘在他身后。 酒楼里很人生鼎沸,楼前的街道上也十分热闹,却没人知道在自己上方正站着个银衣男子,正以一种看蝼蚁般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老鬼王看了眼飘在吉白川身后的灯笼,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南灵歌表现的如此安静,是屈服了的表现么? 这么快么? 他还以为她会抵死不从呢。 “她在思索人生。” 不需他问,也不管他是否在乎,吉白川都给了他答案。“……” 老鬼王不知道‘思索人生’代表了什么,也就不大好接话。 吉白川也不管他接不接话,自顾自的说道:“她在想自己上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遭此报应。” “得您垂青,是她的荣幸才对。” 老鬼王很快便明白了吉白川话中的意思。 想是南灵歌被收拾的狠了,无法可想无计可施之下便只能怨天尤人了。 所谓的报应,说的就是他吉某人。 看来她还没认清现实,还未服从吉白川。 老鬼王也不知是该觉得她不可救药,还是该……有那么一丝丝佩服。 不过还是不可救药多些。 命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啊。 尤其像他们这种被天地所弃的,一死可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她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与吉白川斗? 她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也不看看前车之鉴。 他身为鬼境之主都不得不臣服于吉白川,她又凭什么跟人家斗? 老鬼王心里埋怨着南灵歌,同时还有一丝莫明的憎厌。 只是那一丝憎厌老鬼王也分不清到底是对她还是对自己。 同样不知道的是吉白川叫他来有什么吩咐。 “去将那个叫赤淆的带来。” 吉白川话一出口,灯笼便猛的颤动起来,显得十分激动而且愤怒。 吉白川淡淡看了灯笼一眼,淡淡问道:“你可知她在做什么?” “属下愚钝。” 老鬼王聪明的选择不答。 “她在骂人,骂你,骂我。” 吉白川偏要告诉他。 “她说你助纣为虐,说我丧尽天良,说你若敢残害赤淆,她绝对不会放过你,当然,也绝对不会放过我……” 这些话老鬼王听了都觉得尴尬,吉白川却好似真的一点也不生气。 南灵歌骂的话绝对不止这些,也绝对不会这么‘文雅’,她恐怕是将自身所能想到的,最难听的话都送给了他们两个。 他听不见,仅听吉白川转述不不觉得什么。 真不知吉白川是怎么能听的津津有味的。 老鬼王觉得南灵歌疯了,吉白川呢,老早以前就已经疯了,只是现在疯的更厉害了。 “属下这便去将赤淆带来。” 老鬼王想想快些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吉白川和南灵歌之间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谁和道这两个疯子哪一时会不会都将矛头对准到他身上,让他遭受无妄之灾? 老鬼王走后,灯笼仍在激烈的晃动着。 吉白川则是静静的站着,银眸中隐藏着一丝笑意。 不管南灵歌骂什么,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因为他是强者,只有弱者才会色厉内荏。 他掌控着一切,所以他可以淡淡然面对一切。 南灵歌不过是只被他困在笼中的小鸟,明明没有逃脱的可能,却不肯面对现实。 他倒要看看她能挣扎到什么时候。 他喜欢倔强的有个性的人,也喜欢慢慢的将他人的棱角磨平,成为一颗可以随意在手中把玩的,光滑圆润的石头。 当然,到了那种时候,石头也就只是石头了,也就没什么乐趣可言了。 他既希望南灵歌能够坚持的更久些,又希望她能尽快臣服。 也就是说他既希望游戏按照自己的心意发展下去,又希望偶尔会出现一些小意外,小惊喜之类的。 而南灵歌在暴怒了一阵子之后,努力让自己渐渐平复下来。 她知道薄野藏的目的,也知道他的目的一定会达成。 她知道赤淆的性格和弱点,老鬼王对赤淆虽不十分了解,但一定能抓住他的弱点。 只要说出她的下落,便是明知是死路赤淆也会走上去。 她只希望赤淆仍与风华忌在一起。 只有风华忌才能阻止他,才会理智的想办法解决这一切。 想到风华忌,她的心忽然便静了下来。 忽然很想知道如果吉白川用自己去威胁风华忌,他会作何反应。 他应该也会来吧,但不会是来拼命的。 他做事总给人成竹在胸的感觉,她对他一向有着绝对的自信。 可是她好像已经被吉白川困了很久了,虽不知准确的时间,但感觉中至少也有个把月了。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怎么风华忌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也再不曾听到任何人的呼唤声,有时被欺负的狠了,南灵歌也会觉得有些沮丧。 但从未到失去希望的地步。 当年她受伤逃离鬼境遇到薄野藏的时候就是绝望的。 因为她知道没人能救她。 不过即便是在那般绝望的情形下,她还是给自己留了一丝小小的希望。 希望自己碎的到处都是的魂魄在某一日重新融合在一起。 那一丝渺茫的希望,最终被风华忌变成了现实。 这让她觉得没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即便对手是吉白川,他应该也不会落入下风。 吉白川便在此时悠悠问道:“你真的觉得南谣仙尊配当我对手么?” 南灵歌连个屁都懒得对他放了。 风华忌能察觉到她的心思,她会不满,有时也会会有些愤怒,但从不憎觉得憎恨。 可当吉白川也能察觉到她的心思时,她便觉得额外的憎厌。 只因吉白川对好怍处充满了恶意。 他若是只猫,她就是被捉到的小老鼠。 若这只猫直接吃了她也就罢了。 可这只猫根本不屑于吃任何东西,他只想戏弄她这只不听话的小老鼠。 南灵歌最想做的事,就是扯下他的面具,然后再扯下他的脸皮一把火烧掉。 让他从此成为一个没脸没皮的人! 瞧,她已经对他憎恨到了这般的地步。 199 坏 在等待的时间里南灵歌一声不吭。 因为她知道以吉白川的性格,这个时候不管她是服软还是继续发怒,都改变不了什么。 他不会受她情绪影响,也不会因为她的改变而改变自己的主意。 或许说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决定。 他喜欢看着别人煎熬。 也知道她瞧着冷静,实际上心里并不好过。 忐忑、愤怒、自责…… 除了种种负面情绪之外,还隐带着一丝期待。 期待着那个叫风华忌的男人能改变这一切。 “很快你便能见到他了。” 于是吉白川便又添了一把火。 这个他说的便是风华忌。 “他若来了,便是你的死期!” 南灵歌原是打定主意一声不吭的,她本也不是个愿意逞口舌之快的人。 可她的定力毕竟是不足的,很容易便被吉白川激怒。 而吉白川又特别享受她的愤怒。 她明知这一点,却还是忍耐不住。 因为吉白川表现的越来越过分了。 若单一只是折磨她的身心也就罢了,可他愈发的变本加厉了。 开始拿她所在意的人下手了。 “哦……” 吉白川从不因她的粗暴言语而愤怒,反正南灵歌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咒他死。 在她想像中的世界里,他死的一次比一次要惨,剥皮拆骨的都不在话下。 他很喜欢她想像中那血淋淋的暴力场景。 即便那个死的很惨的人是他。 “我便依你所想的死法送他们上路如何?” 吉白川不会像她一样只会空想。 也不会在任何地方吃亏。 她既然给他想了那么多种死法,他不回报些什么那便是吃亏了。 他敢! 听到这种话,南灵歌立时暴怒起来。 前所未有的暴怒。 怒到只要有一丝可能,她便愿意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若是死了能拉他垫背,她真是死也能瞑目了。 她这辈子最想同死的人,非吉白川莫属了。 原本还有个薄野藏,不过在遇到吉白川之后,薄野藏便不值一提了。 薄野藏在吉白川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恶的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一个多半流于外表,一个整颗心都是黑的。 哦不,是五脏六腑都是黑的。 根本就是狼心狗肺! 南灵歌恨不得立刻便与吉白川同归于尽,以便让他没办法再去残害别人,尤其是残害她所在意的人。 可惜她知道自己一丝机会都没有。 所以尽管怒火在体内拼命的燃烧着,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破口大骂。 骂了有用吗? 咒他有用吗? 当然都是没用的,若有用,吉白川现在已经死了一千一万次了。 既然没用,那…… “你死不成的。” 吉白川声音十分的温柔,听在南灵歌耳中却跟鬼嚎似的。 “在我手中,只要我不想让你死,你便死不成。” 吉白川将灯笼招来捧在手上,轻轻的抚摸着,温柔的说道:“但我若是想让你死,即便你在千里万里之外,也只需一念而已。” 他温柔的模样,就像深情的男子在轻轻抚摸着心爱女子的秀发,低喃着心中的爱意。 如果真是如此,那便是一副极美妙的画卷。 可实际上呢,他眸中毫无情意,手中抚着的也只是一盏青幽幽的灯笼。 不过这盏灯笼是有知觉的。 南灵歌被抚的冷战连连,拼命挣扎着却无法逃离他的掌心。 不过在听到吉白川最后一句话后,突然就忘记了挣扎。 这些日子她一直处于愤怒和焦躁之中,倒是忘记了原本最大的隐患,和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若不是那颗妖丹,她便不会觉得自己被薄野藏控制了,不会任性的跟随老鬼王来到这里。 吉白川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将她拘在此处。 所以她魂魄中的到底是什么? “是还未炼成的魔引。” 吉白川并不吝于将答案告诉她。 “本是薄野藏自己要用的,可惜……” 可惜阴错阳差的被她给吃了。 妖丹中的丹心,则是吉白川血炼成的。 据说若丹能炼成,吃了便可魔性大增,对本身修为有着极大的提升。 最重要的是对成魔有着极大的催化之力…… 屁,都是屁! 吉白川娓娓而述的时候,南灵歌满心都是这几个字。 去他的成魔,却他的妄欲,去他的吉白川! 这一切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们要成魔要成仙的都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一点也不想与他们的事扯上关系。 所以老天啊,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吧。 她保证自己只老老实实待在南谣山上,老老实实跟着风华忌,绝对不让无妄之灾找到自己头上。 “没用的,即便今时你逃过了,他日若不臣服于我,下场只会更坏。” 吉白川从不放弃能打击她的时机。 这话说的意思就很深了。 南灵歌有着很不祥的预感,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懒得关心了。 她只是一个连自己都拯救不了的废物,用什么去关心别人。 她知道吉白川野心很大,实力也很强,只是她仍不敢相信他能够以一已之力荼毒天地。 “一已么?” 吉白川似乎笑了一下,随后慢条斯理的说道:“追随我的,何止万千。” 便是万千又如何? 他真以为这天地间没人治得了他么? 有本事便别偷偷摸摸,光明正大的向天地宣扬自己的野心去啊! 只是在这里为难她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南灵歌在心里深切的鄙夷着吉白川。 吉白川不急不缓的说道:“时机未到而已。” 所以说时机到了这片天地便能由他掌控了? 打死南灵歌都不信他能有这实力。 吉白川淡淡道:“你会看到那一天的。” 也就是说他不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干掉她。 这似乎是件好事,可南灵歌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她宁愿他现在就干掉她,她一点也不想再看见他,也不想看到糟糕的未来。 “赤淆快到了,你所期待的好结果不会出现了。” 吉白川继续打击她。 他当真来了! 南灵歌颓然长叹,感觉越来越不好了。 现在的她只能寄望于赤淆能够聪明些,千万不要相信吉白川的话。 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信 200 狗屁的血誓 赤淆惯常穿着黑色长袍,散着乌黑的长发,长刀背在身后,面色沉凝的走了过来。 南灵歌一直不确定自己待在什么地方,但吉白川似乎很喜欢那片死水湖。 湖畔有座普通的小亭,他便坐在亭栏上,悠悠然等着赤淆走到近前来。 那座诡异的城她只去过一次,吉白川便一直在外游荡着,再也不曾回去过。 也不知当初带她去那座塔到底有何意义。 赤淆是一个人走过来的,一直走到亭中才停下脚步,距吉白川只有两步之遥,抱着手臂沉声道:“放了她!” 南灵歌能想像到他的愤怒和狂躁,却没想到他能如此的沉着冷静。 她以为赤淆一来便会与吉白川大打出手直接抢人呢。 他与她相识多年,一定很容易便能看出灯笼便是她。 赤淆一向是以武力说话的,只要是能动手的便不会浪费唇舌。 他应该也知道她受了不少的折磨,所以在面对吉白川时能如此冷静,当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过赤淆还是赤淆,身上煞气滚滚,气势凶悍凌厉,像是随时都会暴起吃人的猛兽。 吉白川看着湖面并没有回头,灯笼就在他指尖滴溜溜的转着。 赤淆能看得很清楚,离着也很近,似乎只要一伸手便能抢过来似的。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南灵歌对吉白川的恶趣味已有了一定的了解。 知道他这么做一是想表现自己对赤淆毫不在意,一方面也是故意引诱。 引诱他来抢灯笼,然后再将他所有的自信全部摧毁。 他要告诉赤淆,他根本就不在乎他,根本就不将他当对手。 他就是要轻视赤淆,引赤淆愤怒,发狂,却又对他无可奈何。 他就是喜欢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那么赤淆呢? 赤淆的表现很出乎南灵歌的意料。 他竟然没有冲动的上来抢灯笼,只是说了一句话便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像是在等着吉白川主动将她还回去似的。 “快走,快走……千万别上那王八蛋的当……” 南灵歌嘴里念叨着,催促着,以为吉白川会阻止她的声音传出去,以免她与赤淆沟通。 没想到赤淆竟然听见了。 赤淆沉着声道:“要走也要一起走。” “……” 南灵歌小小的惊了一下,随后大喜而道:“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了我,赤淆你快走。” 怕吉白川突然间噤她的声,南灵歌只能用最简单的话表达自己的意思。 “要走一起走。” 赤淆重复着先前的话,乌沉沉的眸子始终盯着在吉白川指尖旋转的灯笼上。 那一盏散发着幽幽青光的灯笼,便是南灵歌所化。 那一点都不像她。 她该是鲜活的,灵动的,自由并快乐的。 永远不该被任何人束缚着掌控着,更不该被当成玩物。 如此状况下的她,让人无比心痛。 赤淆压着自己的怒火,沉声道:“你我一战,我胜,放她离开,我败,由你处置。” “别……” 南灵歌的惊呼声戛然而止。 吉白川忽然间便不让她说话了。 于是那盏灯笼又开始激烈的晃动起来,想以此警告赤淆千万别信吉白川的话,也千万别承诺那般的话。 可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去,她也阻拦不及。 赤淆他……斗得过吉白川么? 南灵歌忧愤的都要爆炸了。 “好。”吉白川淡淡应了一声,随手一抛,灯笼便慢悠悠飘到了湖面上。 他也转过了身,银眸淡淡望着赤淆,淡淡道:“立血誓罢。” “别立别立别立……他是个卑鄙小人,千万别上他的当,赤淆你快走,快走啊!” 南灵歌吼的声嘶力竭,声音却被困在了灯笼里,点滴都传不出去。 赤淆听不见她的吼声,也不再看她,只是沉着声对吉白川道:“你先立。” “好。” 吉白川答应的十分痛快,伸指在掌心划了一下,随手将血珠弹向空中,淡淡道:“吾在此立誓,今日与赤淆一战,若败,便放过南灵歌。” 放屁放屁放屁! 南灵歌在灯笼里大吼。 不管吉白川做什么她都不信他。 她总觉得吉白川言行有鬼,可是因为太过忧愤,一时之间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但不对就是不对,赤淆千万别相信他的话才是! 可不管她怎么呼喊,赤淆还是依样立了血誓。 南灵歌气到了极点忽的冷静下来,而后忽然间便冷笑起来。 她想起是哪里不对了。 立血誓,立个屁的血誓! 血誓是立给天地,由天地做见证的。 可那两位呢。 一个根本不将天地放在眼里,另一个源于鬼境,天地规则根本就构不成限制。 所以说他们两个都在睁眼说瞎话。 什么胜败,根本不用血誓来见证,誓言也根本就做不得准。 输的自然可以反悔,赢的不用说,自然能用武力逼迫对方顺自己的意。 所以根本不需要立狗屁的血誓! 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想的,非要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赤淆难得耍了一回奸,却不知对方与自己一样,都可以无视天地规则。 而且南灵歌也不认为天地真的会显灵管他们的闲事。 要不然吉白川也不会如此嚣张,将那么多人的性命收于自己掌中。 人死后,魂魄本该归于地府的。 地府便没发现那么多魂魄失踪了? …… 南灵歌稍微恍了下神的功夫,吉白川与赤淆已经开打了。 也不和是为了让她看清楚还是怎么,两人竟然飘到了湖面上,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打的风起浪涌。 赤淆的长刀凶猛凌厉,每一刀下去都能卷起巨浪。 吉白川没拿武器,只以大袖对搞赤淆的狂刀,颇有四两拨千斤的潇洒。 南灵歌这个旁观者并不好受。 劲风巨浪免不了会波及到她。 从一开始她便在风浪之中摇摇晃晃,好多次都险些被卷入水里。 每到这种时候,赤淆便不得不分神去保护她。 吉白川却能做到心无旁骛,不管不顾。 真是不要脸! 跟薄野藏一样不要脸! 要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 他们俩根本就是因为一样的不要脸才走到一起的! 201 随心所欲 南灵歌才在心里痛骂吉白川的无耻,吉白川忽然大袖一甩,将她远远的拂了出去。 像是在用这般的举动告诉她,他根本不需要什么下作之举,堂堂正正便能打败赤淆。 他竟然也要脸面?他不是一向觉得唯我独尊,他自己便是真理么? 南灵歌微微有些诧异间,湖面突然起了新的变化。 一条巨大的黑蛇突然由湖底钻了出来,迅猛的向赤淆缠绕而去。 “不要脸!!” 南灵歌立刻便骂了起来。 明明是单打独斗,还是他的地盘,又有对方软肋在手,吉白川可以说已经占够了上风。 可是他呢,竟然还找帮手! 还能有比他更不要脸的人吗? 除了薄野藏,也就仅有他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了! 下流! 无耻! 卑鄙! 臭不要脸! 南灵歌一迭声的咒骂着,同时死死盯着战况,生怕赤淆就此落于下风。 可紧接着她便又微微松了口气。 因为那条蛇是假的。 是术法所化。 赤淆也唤出了一条巨蛇,两蛇缠斗争在一处,两人也打的愈发难解难分。 赤淆打架的招式一向简单,基本都是大劈大砍,刚猛无匹。 至少她没见过用刀比赤淆更有气势的。 当年的她也喜欢大劈大砍,也十分的凌厉,但毕竟男女有别,在气势上怎么也差着赤淆一些。 今日的赤淆气势依旧很足,可南灵歌看着看着,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是什么呢? 是比以往冷静了,还是招式变得有些不同了? 南灵歌稍微沉吟了一下,很快便又转移了注意力,再次对着吉白川痛骂起来。 因为湖里突然冒出许多东西,向着赤淆纠缠而去。 开始时南灵歌并没看清那是什么。 都是黑乎乎的,有的成团,有的成片,有的像蛇一样扭动旋转着。 片刻之后她看清了,立时便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那是人的头发! 像她曾经遇到过的魃妇一样,可以延伸的很长,可以突然散开,像无数钢针一样刺人,可以像蛇一样扭动着向人全身缠绕而去…… 除了头发之外,还有很多惨白的东西也从水里探了出来。 那是一条条的手臂,也像头发一样可以延伸的很长,既软且韧,可以扭曲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明明手臂上没有眼睛,也看不见头发和手臂的主人,但是当赤淆软下去的时候,头发和手臂都会像长了眼睛一样闪避。 若是斩中了,便会由水下传出极为凄厉的惨叫声。 叫得人脊背发凉,汗毛直立…… 好在赤淆修为高深,便是头发手臂密密麻麻由四面八方同时袭来,也能安然村落在湖面之上。 看起来颇为悠然,似乎一点也不在乎眼前那一点点的小困境。 那是水鬼吧? 南灵歌看得胆寒,心里痛骂不已。 这王八蛋,到底有没有廉耻?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单打独斗。 “难不成你以为单打独斗就是两个人你一刀我一剑的相互劈砍?” 吉白川忽然抽身飘到她身旁,闲闲的负手飘在湖面上,看着赤淆对付层出不穷由湖底钻出的怪物。 先前是水鬼,随后是一团团的蛇虫,而后由空中双飞下许多的乌鸦,黑压压一群像朵乌云般。 而在这之后,湖面便开始结冰,很快便结满了湖面,只留下一个供怪物钻出来的大洞。 南灵歌很快便无力再骂,眼睛死死盯着大洞,变得满心都是忧虑。 她有预感,如今所钻出来的中只不过是‘开胃小菜’,正餐还在后面呢。 她曾见过塔中的恐怖怪物,有些她只要看上一眼便觉胆寒。 她觉得吉白川会有办法让某些怪物从那个冒着黑烟的大洞里钻出来。 他在消耗赤淆的元气。 先前不过是试探,看看赤淆的实力到底如何。 也或许只是单纯的手痒了想要活动一下筋骨。 总之,从一开始他便没打算亲自与赤淆分出胜负。 赤淆竟也不说什么,只是一次次横刀斩去,将冲到身边的魑魅魍魉斩成飞灰。 可是不管他灭掉多少,都会有更多的怪物向他冲去,而且种类越来越多,实力也越来越强大。 于是赤淆身边除了各种鬼哭狼嚎,便是越来越浓的飞灰,浓厚到几乎已经遮掩了他的身形。 “这便是你的自负和骄傲吗?” 南灵歌心愈来愈沉,如果现在的她是人形,吉白川便能看到她紧拧在一起的眉头和想要吃人的目光。 吉白川淡淡道:“我说过了,没人配成为我的对手。” 南灵歌冷笑:“是不配,还是不敢?” 吉白川淡淡道:“你很想他死么?” 南灵歌恨恨道:“我只想你死!” “怕是你此生不得所愿了。” 吉白川不认为有人能要得了自己的命。 “你放心,我暂时也不会要他的命,若我心情好了,或许会将他也变成灯笼,让他与你……”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吉白川的话便也说不下去了。 听到咆哮声,南灵歌猛的向冰面上的大洞处看去。 她预想中的坏事情已经发生了。 只不知道什么怪物会从洞中钻出来。 也不知道怪物会有多厉害。 她知道赤淆好战、擅战,且能遇强愈强,愈战愈勇。 可她不知道吉白川到底要怎么对付他。 吉白川是无所顾忌的。 他认为自己是王,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可以随心所欲对待任何人。 只要最终能达到目的和想要的结果便好。 南灵歌真的想不明白他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但就目前看来,好像确实没什么能阻挡他的。 风华忌呢,能不能? 南灵歌很想知道这一点。 倒不是说她认定了风华忌在普天之下无人可比。 不过风华忌的冷静和慧黠是她所认识之人当中最出彩的。 初相识时他还是直来直往,清冷而果决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事态变化,他也在潜移默化的变化着。 也或许他本性如此,不过不屑用自己的小聪明去处事而已。 大抵是这一日里她想风华忌的次数太多,吉白川便顺势问道:“南谣仙尊比赤淆如何?” 202 要命 风华忌比赤淆如何? 南灵歌记得以前两人打过不止一次,开始时是势均力敌,好一阵子分不出胜负。 后来嘛…… 赤淆本身的实力不比谁弱,但风华忌擅用天时地利,很容易便收拾了冲动暴躁一根筋的赤淆。 而且貌似后来风华忌讳有了些不同,好像更仙更缥缈了,实力也不同了。 有时南灵歌会怀疑,难道成仙的记忆回来了,成仙的实力也会跟着回来? 吉白川道:“你很挂念他。” 这算什么问题? 她什么时候挂念风华忌了? 她挂念谁又关他什么事? 南灵歌以冷笑回答,不想再与吉白川浪费唇舌。 他倒是悠闲的可以,赤淆还在不远处苦战着。 一颗巨大的兽头从大洞中挤了出来,对着赤淆不断喷吐着腥红的汁液。 南灵歌也说不准那颗头到底像什么。 只能说那颗头很大,很圆,头顶上长着几颗着鸡蛋大小的紫疙瘩,有双拳头大的红眼,鼻子是两个深坑,嘴极大,长满了尖牙,能张的极开,恨不得翻到脑后去将自己的头反吞下去…… 总之只要看上一眼便会让人做噩梦的那种。 也不知它哪来的那么多的‘口水’,每一口喷出去感觉就像在赤淆身边下了一场红雨。 ‘红雨’落地之后像是水遇上了火,不断发出哧啦声,并冒出诡异的红烟。 赤淆散出的记体之气遇到‘红雨’也会发生同样的状况,并遭到腐蚀,若是粘到身上,后果不言而喻。 赤淆身边的魑魅魍魉在兽头出现后便一哄而散,想必都知道‘红雨’的厉害。 而‘红雨’在变成烟雾后似乎有了自己的生命,分散成团各自扭动着变成各种形状,向着赤淆侵袭而去。 在这种情形下,赤淆居然不紧不慢的出着刀。 每一刀下去,便有一片烟雾化为乌有,随后便有更多的烟雾升腾而起。 渐渐的,南灵歌只能由一片烟雾消散的瞬间隐约看到赤淆的身形。 她不觉得他有什么危险,但也看不出好的端倪。 吉白川悠悠然道:“你猜他还能支撑多久?” 南灵歌如今一听到吉白川的声音便会暴躁,刚想骂他两句,忽然有一道雪亮的刀光穿透了烟雾,闪电般射向了吉白川。 “呵……” 吉白川不屑的冷笑一声,微微拂袖,想将刀光击散。 没想到刀光像长了眼睛似的,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绕到了他身后,又在转瞬之间化成人形。 吉白川似乎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却是反应极快的挥手向伸手袭去。 南灵歌只听到一声爆响,随后便看见一座黑色的牢笼将吉白川困在了其中。 一个身形极挺拔的白衣男子就站在吉白川面前,与其淡淡对视着。 一见白衣男子,南灵歌忽然觉得自己眼睛有些湿,鼻子有些酸。 这世上穿白衣的男人很多,身材挺拔的男人也有很多,但没有一个人能像他一般,将白衣穿出萦雪绕霜的感觉。 恍惚间她似乎已许久不曾见他。 他不曾看她,只是用那双清洌洌的眸子,紧紧盯着笼中的吉白川。 笼子她见过,是他亲手炼出来的,赤淆是第一个笼中客,薄野藏是第二个,吉白川则是第三个。 他来了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南灵歌心里一直盘旋着这句话。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赤淆有些奇怪,原来他们是一同来的。 他藏在了哪里? 赤淆身上? 刀里? 就连吉白川也没察觉到,只能说明他藏的极为巧妙。 哎,他看起来好像是生着她的气吧。 好像连一个眼风都懒于给她。 也是,他应该生气的。 当初他便坚决不允许她任性行事的,觉得她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 可她偏要一意孤行,入梦便不肯醒来,结果将自己害的无比凄惨,还要连累他们…… 想到这里,南灵歌简直羞愧的无地自容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风华忌突然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责怪,只有淡淡的无奈和淡淡的心疼。 被他这么一看,南灵歌的眼泪哗一下便出来了。 可她现在只是只灯笼,灯笼流不出眼泪来。 赤淆也在此时大喝了一声,数道刀光迸射而出,转瞬便驱开了烟雾。 他迈着大步从退散的烟雾中走了出来,周身煞气滚滚,扬起长刀对着洞口处的兽头狠狠一劈。 吼!!! 那看着无比恐怖的兽头被他一刀斩成两半,腥红的液体冲起老高。 赤淆则是冷笑一声走到了笼子旁边,长臂一伸,将南灵歌捞在了手里,沉着脸道:“磨蹭什么呢,直接杀了他一了百了。” 他不管南灵歌身上有什么限制,觉得只要杀了罪魁祸首,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风华忌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他哪里是不想杀了吉白川,他只是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在吉白川杀了南灵歌之前杀了吉白川。 南灵歌魂魄里的东西很奇怪,现在他还没想到办法解决。 于是风华忌便淡淡问道:“要什么条件你才会放过她。” 被困于笼中的吉白川既不挣扎,也没有丝毫的慌张之态,悠然一如往昔。 好像身边的牢笼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说是根本不放在眼里。 听到风华忌的话,吉白川银眸浮现一抹嘲讽,淡淡道:“我若说用你们两个的命来换,你们换不换?” 放屁! 南灵歌瞬间便怒了,尖叫道:“要换也换你的命!” “不换。” 风华忌淡淡望着吉白川的银眸,淡淡道:“我不相信你。” “对对对,别信他,他说话就像放屁一样!” 南灵歌大为赞同,如果她还是人形,便能看到她点头如小鸡啄米的模样。 “别管我,若能杀了他你便快快下手,我死能有他垫背也值了。” “不值。” 风华忌微微摇头道:“他的命不如你值钱。” 赤淆附和道:“就是,他算个屁!” 两人的话成功惹怒了吉白川。 吉白川一拂大袖,看起来极为结实的黑色牢笼突然就散了架子。 下一瞬,赤淆手中的灯笼也莫明其妙到了吉白川手里。吉白川的银眸阴冷的看着两人,冷冷道:“你二人的命,我要了。” 203 不计 风华忌与吉白川之间的大战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很突然。 南灵歌本想着就算要打,也该赤淆与风华忌一同动手才对。 因为对付吉白川这种人,根本用不着讲什么风度、规矩。 要是他们偏偏就讲了。 赤淆就直挺挺站在一旁看着两人打,虽然看起来很想加入战局,但不知是什么阻止了他,让他从始至终没有动手。 而且风华忌退,他便也跟着退了。 没有南灵歌预想中的飞沙走石,日月无光,那两人好似只是随意抖了几下大袖,她甚至都没感觉到有风。 而后风华忌便退了,赤淆也退了,吉白川也没有要追的意思。 “……” 这是怎么个情况? 南灵歌一头雾水,盯着风华忌和赤淆消失的方向怔怔发呆。 她发了好一阵子呆,吉白川也与她盯着同一个方向,一样的一言不发。 直到一袭红衣飘然而来,两人才像同时活了过来似的。 薄野藏来了! 看到薄野藏,南灵歌心里不由便浮现两个字:贱人。 可当看到薄野藏身后的那个人时,薄野藏便显得没那么贱了。 霍敛堂! 那个王八蛋居然还会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竟然还好意思穿白衣,还好意思摆出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南灵歌一看见这两人,便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感觉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霍敛堂似乎不知道灯笼便是她,只微微扫了她一眼,便对着吉白川躬身下拜。 几乎快把腰弯折了。 没种! 不要脸! 对着吉白川有什么好拜! 南灵歌气的在心里大骂。 她倒想出言讥讽几句的。 可吉白川又不让她说话了,大概是怕她聒噪耽搁了他的正事。 而他的正事是…… “明日进攻南谣山。” 听到这句话,南灵歌大吃一惊。 吉白川这是疯了? 他当自己是谁,风华忌又是谁,竟然敢进攻南谣? 吉白川淡淡的继续道:“不计代价、后果,救出赤顿,抢回身体。” 赤顿? 南灵歌稍稍愣了一下,脑子里缓慢的转了个圈才醒悟到那是老鬼王的名字。 老鬼王的名字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从未听过有人直呼他的姓名,自然会觉得陌生。 可是‘救’? 南灵歌脑子又缓慢的转了个圈,猜测老鬼王应该是被风华忌、赤淆给困住了。 怪不得赤淆是‘一个人’来的。 难不成吉白川早就知道? 至于抢回身体? 该不会是她的吧? 这个南灵歌实在是无法确定。 吉白川在下命令的时候,薄野藏嘴边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盯着灯笼猛瞧,似乎看着她倒霉而觉得颇为愉快似的。 他不像霍敛堂一般对吉白川有着显而易见的敬畏。 感觉上他似乎与吉白川处于同等的地位。 他似乎也努力想表现的如此。 可南灵歌觉得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掌控全局,发号施令的人是吉白川而不是他。 霍敛堂似乎颇为激动。 激动的脸色微微泛红,眼睛里充满了欺许。 南灵歌则是满脸鄙夷。 这个王八蛋被风华忌‘请’出南谣,已经对他够客气的了。 瞧他现在那个衰样,好像巴不得立刻长了翅膀回去一血前耻似的。 吉白川还真是会用人! 霍敛堂绝绝对对是个小人,与薄野藏、吉白川一样都是小人。 不过他更龌龊些。 至少那两人似乎都不近女色,他则是色中恶鬼。 若是她落到霍敛堂手里…… 想到这里南灵歌猛的摇了摇头,哪怕是落到怪物肚子里,她也不想落到霍敛堂手里。 她念头来的快断的也快,吉白川似乎还是捕捉到了,立时便给了她一个别有用意的眼神。 那眼神似乎是说终于抓到她的弱点了。 呸! 南灵歌恶狠狠一眼瞪回去! 真以为她怕吗! 有本事就把她扔给霍敛堂,看她会不会服软求饶。 她若是真被逼急了,天王老子都不怕! 这时薄野藏与霍敛堂已经转身走人了。 南灵歌没心思再想那两个人,也没心思再骂吉白川。 现在她只想长上翅膀立刻飞回南谣山去,将吉白川的打算告诉给风华忌。 吉白川那句不计代价、后果吓到她了。 她能深切体会到话中的含义,也能体会到吉白川平静之下的怒气。 风华忌悄然而来,全身而退,大概是让他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 他说没人配当他的对手,但在南灵歌看来,他已经将风华忌当成了对手。 否则不会说出不计代价和后果的话来。 那么不计代价和后果到底是什么? 南灵歌很快便知道了。 是兽潮! 由许多只凶猛的异兽带领的兽潮。 如洪水一般的兽潮! 无数猛兽向南谣山涌了过去,带着地动山摇,毁天灭地般的气势。 兽潮已经够吓人了,天空上还有朵巨大的乌云,也向着南谣山缓缓落下。 薄野藏和霍敛堂一人骑着一只巨兽混在兽潮之中,也不知用什么方法指挥着兽潮向特定的方向奔去。 吉白川带着南灵歌,就站在小戽山顶远远的观望着。 兽潮过处,树木倾倒,山头荒芜,村寨被夷为平地。 南灵歌不知起点在哪,但只看到一处的惨景,心下便寒凉无比。 她听不到惨叫声,看不到逃窜的人群。 因为兽群的脚步和嘶吼掩下了惨叫,猛兽巨大的身子挡住了其他身影。 有些巨兽在中途向别处窜去,薄野藏也不阻止,也不知道它们脱离之后,又会到何处肆虐。 吉白川,太没有人性了! 他真的完全不顾他人性命,真真视人命如草芥,说是进攻南谣山,倒霉的还不知有多少人! 灯笼疯狂的摇晃着,南灵歌恨声道:“你真就不怕遭天谴么!” 每一个字,她都用了极大的力气。 短短一句话,却是颤抖的几乎连不成句。 “天谴?” 吉白川微微冷笑道:“我倒希望看看天谴是什么模样,可惜……” 可惜老天对他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 也或许,老天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存在…… 南灵歌颤声道:“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天不报,也会有人来报,总之她确信他不会有好下场。 204 开始 “承你吉言。” 吉白川从不会被她的任何咒骂所激怒。 她骂的越狠,说明她越恨他。 越恨他,也就说明她越无奈。 在吉白川看来,只有弱者才会以口舌为武器去攻击别人。 像他便不用。 他想折磨她,便将她变成灯笼,用火灼烧她的骄傲。 他想折磨风华忌,便用兽潮踏平南谣山,以普通人的性命践踏风华忌的自信。 风华忌不是骄傲么,不是敢于蔑视他么,不是敢偷袭,用一座破笼子困着他么? 那他便给他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让风华忌知道,他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这便是吉白川。 风华忌呢? 他在哪里? 南灵歌拼命向南谣山上张望,期待能够看到那一袭飘逸挺拔的身影,期待他安然无恙并能于弹指间便解决眼前的大麻烦。 可在期待的同时,南灵歌的心又始终是悬着的,始终有着极为不祥的感觉。 那些皇子和公主都还在山上吧? 四处乱窜的巨兽会令南谣的百姓死伤惨重吧? 风华忌虽已算是世外之人,可毕竟还在尘世之中,还是南谣最有威望,实力最强之人。 有句话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他虽没有像一些修行者般时常在世间行走,捉些妖魔鬼怪,但仅一个小戽山,还有南谣山后的那些厉鬼,便是一般人一辈子也捉不尽的。 平日里他没表现出悲天悯人的情怀,似乎真的超然世外,对红尘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一样。 但南灵歌知道,一旦世上生出什么大乱子,当先站出来的一定是他。 现在怎么办? 他能不能及时阻止这一切? 看到生灵涂炭,他一定会很生气很愤怒很伤心…… 那么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呢? 源于吉白川对他的报复! 吉白川无所顾忌报复着他! 可又是为什么报复他? 因为她! 风华忌是因为要救她才会与吉白川正面杠上。 虽不明白他为何只与吉白川交手几式便退去,但南灵歌知道吉白川怒了。 因为他没在风华忌身上占到便宜。 南灵歌曾短暂的思考了一阵,觉得风华忌之所以没有全力将她夺回,不是因为实力不够,而是因为不能。 他一定看出便是抢回她也不代表她便安全了。 吉白川曾说过不管她离他有多远,他想要她的命只需一念之间。 风华忌一定也知道了,所以才没急着来救她,所以才刻意的试探了吉白川。 可他肯定没想到吉白川的报复会这般的无所顾忌,若因为他的缘故让无辜的百姓受到牵连,风华忌一定会痛心无比。 这还只是开端。 吉白川日后一定会放出流言,将罪则全部推到风华忌身上。 会让百姓以为风华忌才是引得天灾人祸的祸首,会将百姓对他的憎怨通通转到风华忌身上去的…… 南灵歌知道吉白川一定会这么做的,一定会想办法将流言散遍天下,却不会让人知道幕后黑手便是他自己。 此事的源头似乎就在她与风华忌身上。 可是如果没有他们两人,吉白川便不会行此恶事了么? 当然还是会! 否则他养那么多怪物是用来看家护院当宠物的么! 他迟早会将这些东西放出来为祸世间,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你还真是了解我。” 吉白川银衣银发随风轻扬,深深嗅了口带着浓郁的腥臊的空气,似乎颇为心旷神怡。 南灵歌知道自己的狂躁和愤怒只会让他更开心,干脆便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出。 她能控制自己,却控制不了连绵不断的兽潮。 整个南谣山几乎都被兽潮和乌鸦给遮住了。 原本云雾缭绕如同仙境般的南谣山,被晦暗的色泽所掩盖。 腥臊之气冲天而起,嘶吼声惊天动地,瞧着如同人间地狱。 直到这时,南灵歌才发觉自己对南谣山是有着深厚的情感的。 看到一座大好‘仙山’被野兽践踏摧残,只觉得一颗心紧紧的揪成一团,心酸至极。 而直到此时,她也未见到南谣山有半个人影现身,这对她来说算是好事一桩。 风华忌他们都不在山上罢,他那么厉害,是不是已经料到会出事了? 是不是已经在仓促间做好了抵御的准备? 他会将那些不断脱离兽潮四处逃窜的猛兽灭掉吧? 那些被夷为平地的村寨是空的吧,没人死吧…… “别在要异想天开了。” 吉白川悠悠然的打击着她。 “你该知道,随便一只都能毁掉一城。” “踏平此山之后,它们便会踏平整个南谣。” “这便是与我作对的下场。” 放屁! 已经决定了不再与吉白川浪费唇舌的南灵歌还是忍不住暴怒。 “明明是你主动挑起事端,难道只准你欺辱践踏别人,便不准别人反抗么!” 风华忌只不过露了一面,且没在他手底吃亏,他便要如此强烈的报复,禽兽都不足矣形容他了。 吉白川淡淡道:“可以,不过下场你也看到了。” 南灵歌恨恨道:“看到又如何,难道你真以为凭你便能与整个天下为敌,就能毁灭整个天下?” “自然可以。” 吉白川淡淡道:“如今不过是开始而已,你且慢慢看着罢。” 南灵歌大喊:“你不会成功的,天下能人异士多不胜数,你如此多行不义,定会遭到群起攻之,你很快便会被打下地狱!” “哦?” 吉白川一点不恼,仍是淡淡道:“你放心,若是下地狱,我一定会带着你一起。” “你……” 南灵歌已是恨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恨吉白川的没有人性,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个时候,她无比的希望自己还是当初的那个赤南歌,可以与任何人一战的赤南歌。 要么是昭瞬也好。 据风华忌说昭瞬也是极厉害的。 不管是赤南歌还是昭瞬还是别的什么妖魔鬼怪,只要她不是如今这个全无还手之力的南灵歌便好。 吉白川轻易的便得知了她的想法,淡淡道:“你想恢复到从前的修为,简单。” “你想干什么?” 听他这么说,南灵歌心里突然泛出浓浓的恐惧感。 好像有什么极为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在她身上了。 比魂飞魄散还要不好的事情。 205 更坏 苍翠的南谣山被大片大片的黑覆盖着,间隙会有一小片红、一小片紫,一小片绿等颜色穿插其中。 远远看去,各种颜色不停的蠕动着,变幻着,嘶吼声响彻天地。 不同颜色的毒雾随着嘶吼声向空中弥漫而去,一片片交织在一起,成了一张巨大的,色彩斑斓的巨网。 巨网笼罩着整个南谣山,在猛兽的践踏之下,南谣山变得了无生机。 南灵歌此时正处于恐惧之中。 恐惧着兽潮,也为自己的未来而恐惧。 吉白川说会让她修为回复到当初,这便是一句很恐怖的话。 她的魂魄接连受损,已是不可能再恢复当初的修为了。 吉白川却说出那般的话,他到底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她? 将她变成怪物吗? 在南灵歌因吉白川的话而恐惧不已的时候,南谣山突然起了浓浓的白雾。 白雾由山顶升腾而起,很快便覆盖了整个山头,随后便开始向四面蔓延。 白雾过处,猛兽的惨呼声不绝于耳。 南灵歌以前曾见过杀猪,觉得杀猪时猪的惨叫声是这世上最刺耳的声音。 若是十头、百头、千头猪同时惨叫会是什么场景? 曾经她想像不到,如今她亲耳听到了。 先前猛兽得意的嘶吼声已经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了,现在的惨叫声,简直是…… 简直是无法形容了。 白雾中猛兽的惨叫声,就好像有人正拿着刀子一片片的割下它们的肉。 南灵歌先前恨不得这群没人性的猛兽通通死光,可是现在她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或者干脆变成个聋子来逃避那种声音。 毕竟始作俑者是吉白川,最该死的是吉白川。 若没有他,它们也不会聚集到一起到此作恶。 可是她只是只灯笼,什么也做不了,便只能干巴巴的听着,觉得自己如果还是人形的话,耳朵现在一定已经被震聋了。 如果还是魂魄的话,现在说不定已被震的魂飞魄散了。 惨叫声实在太可怕了! 只是在难以忍受的同时,南灵歌心底又忍不住有些欢喜。 反击了,反击了! 阵灵反击了! 她虽不知阵灵是自主反击还是由风华忌控制着,但只要是反击,并反击的如此强悍,便足够了! 她在暗自心惊并心喜着的同时,看向了吉白川的银眸。 他始终带着面具,便无法由表情来揣测心情。 便只好由眼神只去推测。 她以为吉白川应该是震惊的,愤怒的或是恼羞成怒的。至少也应该是有点失望或不悦的。 因为他的打算落空了,他对自己的期望太高了。 他以为凭一群野兽,凭薄野藏和霍敛堂便能踏平南谣,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呢? 风华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他的把戏便不够看了。 如今白雾已经蔓延到了半山,不久前还趾高气扬的猛兽们在听到同类的惨叫声之后,已开始四下奔逃。 可兽潮实在太密集,有些向前涌的根本没空间腾挪便直接与向后逃的撞在了一起。 有些被撞翻了来不及爬起便被其他猛兽踩死,有的被撞到后怒而与对方嘶咬在一起。 很快的,南谣山便乱上加乱。 吉白川呢,仍是淡淡然的站着,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似的。 南灵歌拼命想从他眼里找到些什么,可是看了半晌之后不由觉得十分颓丧。 他是真的不觉意外,并且真的不觉得挫败。 他好似已经料到此行结果不会如意。 眼看着兽群激烈厮杀,白雾也快蔓延到山脚,吉白川只淡淡道:“回去罢。” “……” 南灵歌迷茫了。 他就这般抛下兽群一走了之了? 她以为那是他最强大的一支杀手锏,他便这般轻易的放弃了? “不过是群废物而已。” 吉白川如此说道,当真转了身飘然而起,转眼间便远离了南谣山。 所以他还有更厉害的东西? 是关在塔里的那些吗? 南灵歌觉得塔中应该有几十只异兽,今日似乎只出现了几只,好像还不算最厉害的。 吉白川道:“也不过是废物而已。” “……” 南灵歌先前浮现的一点喜悦立时烟消云散,感觉愈发的不好了。 那么多恐怖的异兽都是废物,他到底还有什么依仗? 吉白川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很快便会知道。” 南灵歌一点也不想知道。 她只想离吉白川越远越好。 她想回到南谣山上,看看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其实她明白南谣山应该是没事的,风华忌他们是安全的,她只是挂念他们了。 也实在是厌倦了被吉白川束缚在身边。 这个人身边没有温暖,没有光明,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从来就不喜欢黑暗,不喜欢杀戮,不喜欢血腥。 吉白川看着干干净净的,可他只让她想到漫无边际的血海,在浓到化不开的黑暗之中翻涌蔓延。 沿途她还看到好多只狂乱奔跑着的猛兽。 有些像在逃命,有些则是疯狂的到处肆虐,将山林里的大树撞得满天乱飞。 它们早晚会跑到有人烟的地方,到时候…… 南灵歌忧心忡忡,只能寄希望于风华忌。 他既然未在南谣山现身,说不定现下就在外面追捕猛兽。 他应该能保护得了无辜百姓吧? 应该能的。 他应该什么事都做得到的…… 吉白川淡淡道:“他做不到,任何人都做不到。” 他做得到! 南灵歌此念十分坚定,但不愿与吉白川争辩。 他就不是人,她不想与他说人话。 吉白川也不多说什么,只淡淡道:“我带你去看些好东西。” 在他身边,拒绝是无用的。 很快的,南灵歌便看到了吉白川所说的‘好东西’。 她看到了一个极大极深的坑。 里面横七竖八扔着许多具尸体。 至少也有上百具。 尸体露在外面的肌肤生满了血泡般的东西,大的几乎有鸡大小,小的像一片片的疹子。 有些血泡已经溃烂,向外流血浊黄的汁液,一群群苍蝇忙碌的在尸上飞来爬去,稀松着尸体上的汁液。 疫病! 南灵歌不知这些人到底因何病而死,但一望便知,是一种极厉害的疫病。 南灵歌脑子嗡的一响,这也是吉白川干的? 206 我在 “怎么可能,如此肮脏之事怎会出于我手?” 吉白川似乎颇为厌恶眼前的场景。 “不是你亲手做的,但出于你的授意对不对?” 南灵歌心下一片寒凉。 即便她现在只是一盏灯笼,也觉得从里到外冷的刻骨。“非也~” 吉白川淡淡道:“我不过亲手培养几个手下,他们会做什么能做什么,全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 南灵歌是真的没力气再与吉白川争辩什么了。 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底线,没有人性。 在他心里,大概将世间的一切生命皆视为蝼蚁。 是生是死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看过了那一个凄惨的乱葬坑后,接下来南灵歌便又看到了一座死城。 大白天的,死城被一层浓浓的瘴气笼罩着,几乎随处都能见到已开始腐烂的尸体。 有些倒在城边,还维持着匍匐爬行的姿态,似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努力着想要逃出城去。 大多人倒在街上,有些人保持着相互搀扶的姿势,老人和孩子往往滚落在年轻的男女身边。 他们原本是想带着父母妻小逃离这座恐怖之城的, 可是死亡阻止了他们,让他们死不瞑目的倒在了城中,腐烂在城中,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南灵歌想吐,想哭,想尖叫,想逃离这片人间地狱……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连眼珠子都转不了,渐渐的整个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连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 一整日,她什么也没办法想,满脑子都是腐烂的死尸。 她也想不起要诅咒吉白川了。 若是苍天真的有眼,早该打雷劈死他了。 可他现在还好端端的临湖赏景,过的悠哉游哉,就说明老天根本就没长眼! 她失魂落魄,吉白川也不去打扰她,只是心情似乎越来越好了。 特别是当看到老鬼王扛着什么进来之后,他的眼里甚至还闪过一丝笑意。 “很好。” 吉白川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的兽潮大军有去无回他一点也不在乎。 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老鬼王回来了,南灵歌的身体也抢回来了。 吉白川未对老鬼王多说什么,老鬼王也没说什么。 将南灵歌身体放下之后,微微躬了躬身子便退了下去。 吉白川随后将灯笼收回掌中,指尖轻轻一转,当了一个多月灯笼的南灵歌便回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只是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现在的她到底算什么。 她只是入了梦,然后便醒不过来了,又清楚的看到了现实中所发生的一切。 那么吉白川拘着的是她的魂魄? 现在他要做的是将她的魂魄放回身体里,然后呢? 让她变成行尸走肉,听从他的命令去为祸世间吗? 她才不要,死也不要! 变成灯笼的时候她无法凝聚自己的魂魄,现在…… 吉白川忽然温柔而道:“我不想让你死,你死不掉的。不信你试试。” 吉白川放手让她的魂魄飘了出去。 南灵歌一得了机会,立刻便要自爆魂魄。 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也无法聚起真气。 她就像个无主孤魂一般只能随风而动。 吉白川说的没错,他不想让她死,她便真的想死也死不成。 南灵歌魂不守舍的飘荡着,眼里心里尽是绝望。 吉白川欣赏着她的绝望,淡淡道:“你还是不肯面对现实么?” 南灵歌沉默不语,心如死灰。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便只能用强了。” 吉白川说着,慢慢的升出手掌对准了南灵歌的魂魄。 南灵歌的魂魄便不由自主的向他手掌飘去,愈近愈小,等挨到吉白川掌心的时候,已变成了小小一团。 南灵歌用力将自己蜷成一团,双眼紧闭,全身都透着死意。 吉白川根本不在乎她如何,慢吞吞的反转手掌对准了地上的身体,缓缓将她的魂魄送入了身体之中。 南灵歌一直紧闭着眼睛,整个世界便是绝对的黑暗。 这时对她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只想自己能在此刻死去,再也不想面对这世间种种污秽。 生无可恋,生无可恋,她终于彻彻底底明白了什么叫生无可恋了。 若有比生无可恋更可悲的事情,便是想死都死不成。 也就是她现在的状况。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变成什么,如果彻底失去理智,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因为从此以后不管她做了什么,她都没可能知道了。 如此,也好! “不,你会知道的。” 吉白川的声音虽然轻柔,听在南灵歌耳中却如地狱恶鬼的嘶吼。 “我会为你保留一丝神智,让你看得到自己所做的一切。” 恶鬼的呢喃就在耳畔,南灵歌露出一抹绝望的苦笑,感觉自己正向着无尽的深渊之中堕落而去? 此后,她将永堕黑暗之中,永无出头之日…… 就在她绝望到了极点的时候,突然有一丝极细微的声音飘入耳畔。 唔,好像不是耳畔,是直接响在心里的。 那个熟悉的,有些清冷,有些缥缈,却又十分温柔的声音对她说道:“灵歌,别怕,再忍耐一下,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听到这一句话,南灵歌豁然睁开眼睛,近乎狂喜的向周围望去。 只要能让她看到那一袭清净白衣,她愿意用所有一切去交换。 可是她看不见。 她的四周只有无尽的黑暗,黑的让人看不见希望。 这让她觉得先前听到的话可能只是绝望至极之下产生的幻觉。 风华忌若是出现了,吉白川不会察觉不到。 现在的吉白川对风华忌应是极为警惕的,不可能再犯前次的错误了。 想到这里,南灵歌的心便又沉了下去。 这个时候,她开始无比思念起了风华忌和从前那段平静安逸的时光。 那个时候,她其实是不满意的,总觉得自己受到了束缚,总想着要逃离,总觉得要完全凭自己心意去做事才算自由。 就像从前的赤南歌一样。 可是拿现在跟当初一比,简真便是地狱与云端的差距。 想着想着,她的心都快碎了。 就在南灵歌要再次陷入绝望之中时,风华忌的声音在次回荡在了心里。 “别怕,我在。” 207 天怒人怨 日月仍在轮转,四季仍在交替,可这世界突然之间就变了。 先是干旱,滴雨不下。 整整一个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毒辣的阳光肆无忌惮的烘烤着大地,像是恨不得要将地面上每一滴水都烤干似的。 土地渐渐失去生机,野草都支撑不住,你庄稼一样枯萎死去。 庄稼死了,一年的指望没了。百姓们吃光了能吃的东西后,不得不拖家带口离开家园,四处寻找着生机。 有的从南向北,有的由北向南。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了目的地,却发现梦想之地的情形并不会比自己的家乡好上半分。 希望破灭了,人变也垮了。 从北到南从南到北,从大路到小路,从山林到荒野,处处可见累累白骨。 有人的也有野兽的。 每一具白骨都干干净净。 人吃人,人吃兽,兽吃人,兽吃兽…… 不管是人是兽,在绝境之中都变得绝对疯狂。 人性兽性已经没什么界限了。 大地正在慢慢死去,赖以生存的一切生物也都跟着慢慢死去。 整个世界似乎再也看不见一丝绿色。 再也没有绽放的花朵。 再也没有欢乐…… 天下大旱,无处能免。 百姓们,求过天求过地求过各路神仙。 甚至连能想得到的妖魔鬼怪都求过。 可每天的太阳照旧毒辣,不肯给他们留下一丝希望。 世上恶人太多,人们恶念太多,终于惹怒了老天。 自作孽不可活,这便是老天对人们的惩罚。 除非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恶人,老天才会停止这一切。 这种话不知是谁传出来的。 很快便传遍了天下。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 于是还活着的人们,便开始深切的忏悔。 向老天祈求再给世人一个机会,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心存恶念与妄欲,一定安安分分踏踏实实做人。 以前不孝顺父母的,对天发起誓以后一定做个孝子。 以前对妻女不好的,同样立誓会痛改前非。 以前行过凶做过噩恶的,更是立下血誓会重新做人…… 可还有一种说法,便是妖孽作祟。 百姓们差不多都知道有一种怪物叫做旱魃。 这种怪物所到之处便会引起大旱。 有些修行中人便说这是旱魃在作怪,而且不知一只,是很多只同时出现了。 而他们正在努力清除着这种怪物。 他们希望还活着的百姓能够保持理智,不要再作出人吃人之类的恶行。 很快的,很快他们就会除尽旱魃,还天地一片清平。 可是百姓们并不信任他们,甚至是仇视的。 因为普通人一日不吃饭,不喝水,便会饥渴难耐。 而他们呢? 说他们都是不用吃饭的。 听说他们都是有仙丹妙药的。 吃上一粒不但能够解饥渴,还能够医百病。 甚至是长生不老。 于是衣衫褴楼,面色蜡黄,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的百姓们,便开始向那些活神仙讨要救命的仙丹。 有些人也确实得到了。 得到的人根本就顾不上身边其他人,立刻便将仙丹塞进嘴里。 其中有不久前才发誓以后会孝顺父母的‘孝子’。 他的老父两天前已经饿死,如今已成为一具白骨。 他的老母正躺在破烂的屋檐下,睁着死灰的眼睛,也只剩半口气了。 “你看,这便是人性。” 戴着面具的银衣男子远远的看着,银眸中泛着嘲弄的光芒。 在他身边站着个黑裙女子,脸色惨白,双眼木然,像是没听到它的话似的。 吉白川淡淡道:“你看,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你去做什么,你也做不了什么,你看那些所谓的活神仙一个个不都是束手无策。” 有些修行者已经将自己能拿出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尽管那些所谓的仙丹不过是强身健体的药丸,尽管他们的饮水术施雨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他们还是一次次耗费自己的真气,引来一小片雨水或是化出一汪清泉,只为给绝望的人们带来稀薄的希望。 人们根本无暇取感谢他们便蜂拥着去抢夺泉水和雨水。 互相推攘,相互践踏,大打出手…… 各种丑态接连上演。 “别抢啊,都又份啊,先让老人孩子……” 一个年轻的和尚喉咙都要喊破了,却没人肯听他的。 挡他试图用身体去阻挡的时候,很多只枯瘦的肮脏的手毫不留情的打在了他身上。 他像是被人打傻了,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青色的僧袍布满了泥污,原本俊秀的脸上尽是巴掌印。 一个年老的和尚将他从疯狂的人群里拉了出来。 年轻和尚‘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师父,他们怎么这样,他们怎么都疯了……” “阿弥陀佛。” 老和尚诵了句佛号,微微摇了摇头,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好似突然间感受到了什么,抬眼向远处望了过去。 “呵,和尚不简单啊。” 吉白川看了眼身边的南灵歌。 他们是隐者行迹的。 只是先前年轻和尚哭的时候,南灵歌的气息稍微乱了一下。 只是微微意乱,周围又有那么多疯狂的人,老和尚却还是感觉到了什么。 吉白川淡淡道:“看来你与他是旧识,要不要去攀谈两句?” 南灵歌眼里闪过一丝愤怒,缓缓转过阵子,慢吞吞向反方向走去。 她当然是认识年轻和尚的。 那是药当心。 只是她不能与他相见,因为吉白川会很乐意折磨她熟识之人。 只是带着她在人间地狱漫步,让她时刻觉得煎熬,对他来说是不够的。 他给她留了神智,却让她没办法自如的控制身体。 每动一下,便会让她痛不欲生。 他似乎就喜欢看着她咬牙坚持,痛不欲生的模样。 即便她从不显露出来,他也仍是开心的。 于是他便开心的跟随着她痛苦的脚步离开了。 但在离开前,他对某个地方做了个手势,指了指仍在抽泣的药当心。 不久之后,太阳突然隐去,乌云很快便布满了天空。 人们惊讶的抬起了头,发出不敢置信的欢呼声。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大家有救了! 就在欢呼声越来越大时,暴雨在雷电的鼓噪之下,疯狂的砸了下来。 208 大师 暴雨与大旱一样,一旦出现便死赖着不走。 大旱夺去了许多生命,发生了许多惨剧,令人间几乎成为地狱。 那么连绵的暴雨,则是彻底将地狱带到了人间。 洪水卷着尸体、白骨,残木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处肆虐着。 高门大宅与破败的民居一样,轻易的便被摧毁淹没。 拥有万贯家财,食粮成堆的富人与穷人一样,轻易的便被洪水夺去一切,包括性命。 天下最尊贵的人不得不离金碧辉煌的宫殿,在臣子们的护卫下狼狈的避到了高山上,望望天上疯下的暴雨,看看山下奔涌咆哮的洪水,潸然泪下却无可奈何。 如此天灾,人力已无法抵抗。 南谣皇帝在暴雨中流着泪道:“是朕做错了什么吗?如果是朕的错,朕愿一死……” “不关陛下的事,不过是妖孽太多罢了。” 风华忌周身泛着淡淡的莹光,笼罩着自己和身边的人,暴雨便只能懊恼的在莹光外滑落。 南谣皇帝猛的抓住风华忌的手,激动的问道:“仙尊,你已是半仙之体,便没办法阻止这场灾难吗?” 风华忌神色平静,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掌淡淡道:“神仙恐怕都不能罢。” 先是大旱,后是暴雨,接连两场天灾已夺去太多人的性命。 吉白川应该还没那个本事驱使天地,大旱和暴雨确是天灾没错。 只是应该不至如此严重的。 老天到底在想什么? 吉白川又在其中做了什么? 暴雨再这般下下去,天底下还能剩多少活人? 老国师已带领一众祭师问过天求过天,可老天不曾给过一丝回应。 “那便靠自己罢。” 风华忌低低喃了一声,轻声说道:“照顾好陛下。” “师祖放心。” 风南白就站在南谣皇帝和风华忌身后。 仍是傲雪凌霜的身姿,气质也愈发的沉稳了。 他知风华忌要离开,知道皇帝陛下心有疑问,却是不曾开口多问。 他也知道南灵歌出事了,也看得到人间的惨景,也想去斩妖除魔,为苍生尽一份力。 可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这辈子注定要以某些特定的人物为重。 风南白在心里叹息一声,低低道:“师祖保重。” “我自会无恙。” 风华忌微微一笑,飘然而去。 风南白转瞬间便也撑起一片泛着淡淡莹光的结界,护住了南谣皇帝和身边重臣、皇子。 有人问道:“仙尊这是……?” 风南白道:“去解决危难。” 南谣皇帝问道:“如何解决?” 风南白摇头道:“不知。” 南谣皇帝低低喃道:“若可以解决,朕愿付出一切。” ---------------------- 风华忌被一团耀眼的金光吸引而去时,药当正哭的像个没断奶的娃。 觉得大师与药当心被金光护在其中,药当心跪坐在泥泞之中,抱着觉得大师放声痛哭,哭的涕泪齐下好不凄惨。 风华忌硬是由金光之中挤了过去,药当心察觉眼前有人立刻将觉得大师藏在身后,挂着满脸眼泪鼻涕摆出了攻击的架式。 当他看清眼前之人是风华忌时,刚止住的哭声立刻又爆发出来。 “哇,仙尊啊仙尊,是你啊仙尊,仙尊……” 药当心一边嚎一边扎着手要冲到风华忌怀里去寻找安慰。 风华忌微微皱起眉头,闪身避开那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直接飘到了觉得大师身边。 就凭刚才药当心的姿态,他便知道觉得大师不好了,还是十分的不好。 否则又怎么会被药当心给抱着。 先前药当心一放手,德高望重的觉得大师半个身子便都泡在了泥水里。 不过比起觉得大师的脸色,泡在泥水里只是小事。 彩虹有七色,瞧着分外好看,人脸上也有好几种颜色,瞧着就有些渗人了。 黑、青、红、紫、绿,至少五种颜色汇聚在觉得大师脸上,有些颜色还交汇在了一起,形成了更多的颜色。 除了脸,觉得大师露在布料外的皮肤也都被多种颜色可占据了。 紫一块,黑一块,红一块…… 颜色时浅时浓,有些地方已经起了水泡,向外流着与皮肤同色的脓水。 一缕灵气无声无息进入觉得大师体内,风华忌一边看着觉得大师的变化,一边低低问道:“你师父怎么了?” “师父他被人给害了啊……” 药当心早就蹭到风华忌身边了。 他与南灵歌一样,对风华忌有着莫明的信任。 就是那种风华忌无所不能的信任。 并且他还比南灵歌多了崇拜之情。 南谣仙尊一直就是药当心的偶像,不只是修行方面,还有形貌气质之类的,药当心都觉得很羡慕。 甚至可以说是‘一见倾心。’ “前日我与师父正在水中救人,突然窜出一群鱼怪,个个都有房子那么大,见人就吃,不管活人还是死人……” 药当心边说边哭,顺便抓住了风华忌的大袖。 风华忌微微皱了皱眉,见他哭的实在可怜,便没有拂开。 “师父便一个人去对付鱼怪,让我继续救人,我救着救着一回头,师父便不见了……” 药当心哭的愈发厉害了,刚止住的鼻涕眼泪又爬了满脸。 风华忌忍了片刻,见他下意识要拿自己大袖擦脸,立刻飞身闪开,将一块帕子扔了过去。 药当心抽抽答答拿帕子抹着脸,边抹边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师父不见了我便到处去找,一边找还要一边杀鱼怪。那些鱼怪凶悍的很,身子坚硬如铁,尾巴长的像蛇,眼睛大的像灯笼,背上还长着刀剑般的尖刺……” 风华忌皱着眉道:“说你师父。” 他遇过药当心所说的鱼怪,确实十分凶悍,但对于他们这等修行人来说,并不多难对付,只要打烂鱼怪的头,鱼怪的十八般武艺便施展不出。 但普通人若是遇上,便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普通的刀与剑根本就伤不了鱼怪。 以觉得大师的修为,便是成千上万的鱼怪车轮攻击,他也能够全身而退。 所以将他伤到如此程度的,必不是鱼怪。 209 黑衣女子 “我被许多鱼怪缠着,好一会儿才脱得身,却是找了许久也找不到师父。” 药当心哭的双眼如桃,眼皮肿的只剩一条缝隙。 透过缝隙发现自己可怜的师父半个身子都被泥水泡着,立刻便跑上前将觉得大师抱了起来。 “等找到师父的时候,师父已经变成这般模样了。若不是有莲花座护着,师父他……” 药当心又想哭了。 原来莲花座是觉得大师打开的。 风华忌原以为是药当心所为。 如此看来,觉得大师是在最后一刻护住了自己。 不过到底是什么能将觉得大师伤成这般模样? 薄野藏? 不能。 吉白川? 风华忌是知道此人有诸多手段的,当日进攻南谣的兽潮还历历在目,怕是也只有他才能将觉得大师害到如此地步。 可为什么是觉得大师? 觉得大师得罪他了? 风华忌问道:“你可见过一个穿银衣戴银面具的男子?” 药当心眯着眼睛道:“没有啊,那是谁?” 风华忌微微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将你师父放下,到一旁帮我们护法。” 药当心惊喜道:“仙尊能救我师父?” “不知。” 风华忌微微摇了摇头,大袖轻轻一拂,觉得大师便由药当心怀里飘了出来,悬空停在了他身前。 风华忌的手掌虚虚由觉得大师身上拂过,由头到脚,再由脚到头。 一团莹白的灵气随着他的手掌在觉得大师身上缓缓滑过。 未久,便有彩雾由觉得大师身上浮起,先是这里一小片那里一小片的,渐渐的,便连接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大片。 一大片的彩雾被风华忌的手掌引导着,缓缓涌向了他的掌心。 “仙尊……” 药当心在外叫了一声,声音又是感动,又是震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风华忌会用这般的方法去救他师父。 舍已为人,舍已为人…… 他以为这天下根本没几个人能做到的。 没想到他最崇拜的人,那个天底下修为最高,形貌最好,气质最好的男人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不愧是他最崇拜的男人! 药当心激动的全身发抖,连肿成一条缝隙的眼睛都睁大了一圈。 他发誓,他以后也一定要做一个像风华忌一般伟大的男人。 正在救人的风华忌自然是没空去理会他的,只是一心一意,将觉得大师体内的毒物引到自己体内。 如此这般过了小半个时辰,风华忌才缓缓收回手掌。 这时觉得大师身上的皮肤已经不是五彩斑斓的了,但仍没恢复原状,透着一股子不祥的死灰色。 “仙尊你怎么样了?” 药当心发觉风华忌停了手,立刻便冲进来想去搀扶。 “无碍。” 风华忌摆手拒绝,只是紧紧盯着觉得大师的脸。 他盯着觉得大师,药当心便盯着他。 在药当心心里,有风华忌在他师父自然会无恙,所以便不需操心。 不过风华忌刚刚把觉得大师体内的东西都引向了自己,应该十分难过才对。 于是药当心便直勾勾的,认真仔细的盯着风华忌的脸猛瞧。 瞧来瞧去的,发觉风华忌只是脸色比原先稍白了些,根本没有其他异状。 是强行忍着,还是他真的无事? 药当心想了想,觉得风华忌应该是真的无事。 他就知道这天底下没有比风华忌更厉害的人了。 就连他师父也比不过。 哦不,是差得远。 药当心正在心里为风华忌疯狂喝彩的时候,觉得大师微微呻吟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那双睿智沉静的眼没了以往的光彩,尽是灰败之色。 原本颇为红润的面颊也变成了惨灰色,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几乎看不到得道高僧的模样了。 显然这一场遭遇令觉得大师元神大伤了。 “仙尊?” 觉得大师好一会儿才找回焦距,又盯着风华忌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之人,语气中带着些微的不敢置信。 风华忌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觉得大师觉得还好么?” 这时觉得大师仍在他的灵气之上飘浮着,闻言微微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不好,大半修行尽毁。” 风华忌道:“何人伤了大师?” “一个黑衣女子。” 觉得大师说话有些艰难,缓慢道:“骑着一条长了人脸的巨蛇,我所中之毒,便是蛇口之毒。” 风华忌沉默了。 药当心这时凑了过来,一把抱住觉得大师,兴高采烈的喊道:“师父啊师父,您终于醒来了,都要吓死我了,幸亏有仙尊啊,要是没有仙尊您就死啦……” “……” 觉得大师看起来很想呵斥他几句,也很想挣脱他,可惜力不从心,再看看他那肿成桃子的眼睛,只能叹息一声道:“你已不是孩子了,举止需沉稳些才好。” 至于口不择言什么的,他已经习惯了,懒得再说了。 药当心小心翼翼将觉得大师搀扶着站立起来,好奇的问道:“师父啊,那个害你的女子是什么人?你何时得罪过女人了?” “……” 觉得大师懒得理他了。 “此次多亏仙尊出手相救,大恩不敢言谢,只是他日若有用到老衲之处……” 即便是被药当心的搀扶着,觉得大师的身子仍在微微颤抖着,似乎连站立都觉困难。 觉得大师话未说完,风华忌便淡淡道:“大师不必多说,举手之劳而已,大师若非为了济世救人,也不会有些劫难,不若先由令徒护送着去南谣山休养一阵罢。” “甚好甚好。” 觉得大师没说什么,药当心已抢着说道:“仙尊不知道,我们金刚庙已被大水冲垮了,我与师父和师叔伯,师兄弟都已无家可归了。” “……” 觉得大师很想揍药当心一顿。 “南谣山离此不远,有了莲花座,便是遇到危险也能自保,我便不亲自护送二位了,告辞。” 风华忌风风火火的走了,好像有什么事急着去解决似的。 药当心怅然若失的叹息一声道:“师父,我们也走吧。” “走罢。” 觉得大师也叹了一声,望着倾天大雨和地面的惨景,面色愈发的惨然了。 210 蔚灵仙子 暴雨愈下愈烈,地面上的洪流愈取愈凶。 在洪流咆哮最凶的地方,两方人马正紧张的对峙着。 一方是各方修仙中人,不同的衣衫装扮代表着各自的门派。 有英气与娇俏并存的少女,有挺拔俊逸的少年,也有沉稳大气的中年男女或鹤发童颜的隐世高人。 百多个人一同飘飞在洪流之上,各自散发出灵气阻挡着强烈的风雨。 灵气汇聚到一处,便形成了一片泛着淡淡莹光的灵壁。飘浮在灵壁之下,洪流之上的男男女女,乍一瞧像是仙人下凡了似的。 在他们对面不远处,则只有一人。 一个戴着半面面具的黑衣少女,站在一只人面巨蛇头顶,身后跟着数十只低低咆哮着的巨兽。 每一只巨兽,都比少女要大上数倍,且一只比一只狰狞,一只比一只凶悍。 没人能叫出任何一只巨兽的名字,因为任意一只身上都能找出三四种野兽的特特征。 马首牛身虎尾,狐首鸟身豹尾…… 有长了翅膀的白虎,有长了四条狼腿的大鸟…… 有些看起来比几种猛兽加起来还要可怕,有些看着就像个恐怖的笑话。 就好像有人故意将几种很违和的东西强行拼凑在了一起。 不管是对巨兽本身,还是对他日有‘幸’遭遇它们的人,都透着满满的恶意。 而那个‘创造’出它们的人,可能还在暗地里沾沾自喜着自己的杰作。 其中最让人忍受不了的就是人面巨蛇。 巨蛇的脸极大,比三人合抱不来的身围还要大。 就只那两只圆滚滚的眼睛,就比人的脑袋要大上几圈。 说它长了人脸,只是因为它有人的五官。 眉眼耳鼻唇一样不少,甚至还长着极长极长的,蜿蜒而下,如一条条黑色长蛇般的头发。 只是它虽有人的五官,却是处处扭曲着。 譬如说眉毛,便生的极黑极长,好似还会自己蠕动,也如两条黑色的小蛇。 蛇的巨眼中透着满满的邪气。 不论男女,只要被瞧上一眼,便会生出极大的厌恶和或多或少的恐惧感。 男人会觉得那只可怕的怪物想要吃了自己,连皮带骨,通通入肚。 女人会觉得怪物不仅仅只想要吃了自己。 至于会如何,谁也不愿深想。 人脸巨蛇一直甩着自己那条长的吓人的紫红色舌头,甩的口涎四溅,双眼一直在对方女子身上打转,让人看了就更不愉快了。 但凡女子,只要看了一眼便不敢也不愿再看第二眼。 当初南灵歌便是被这条蛇吓得不轻。 其实最怕的也是蛇的眼神。 可不管有多少可怕或令人厌恶的怪物,不管是谁,还是能在第一眼便瞧见少女。 因为她的气质实在太过沉冷阴郁。 沉冷的像冰原之上不见五指的夜,阴郁的像被乌云完全遮挡住的,没有丝毫光彩的晦暗天幕。 她没像修仙之人一般以真气遮挡风雨,而是如巨兽一般任凭狂风吹着,暴雨打着。 不同的是巨兽们是躁动着,兴奋着的。 她却是完全死寂的。 两方僵持许久了,她似乎连眼都不曾眨过一下。 她不动,狰狞的巨兽们虽是有些躁动,却是没有一个闯出来的。 她脚下的人脸巨蛇一直狂躁的甩着巨尾,似在催促她快些行动似的。 “蔚灵仙子,我们不若直接冲过去罢,总不至非要等她先动手罢。” 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双眼死死盯着黑衣少女,话却是对身边那位当真美的仙子一样的女子说的。 蔚灵仙子沉吟了片刻,面色凝重的看了看周围的人,微微点了点头,缓慢而沉重的说道:“那便战罢,诸位小心。” 百十多个修仙者对几十只巨兽,有八成的把握能够获胜。 但争斗之中,难免会有伤亡。 伤亡无法预估,对面的实力也无法预估,所以两方才会僵持许久。 蔚灵仙子不久前刚刚晋入半仙之境,所以以实力为尊的仙修者们便以她马首是瞻。 蔚灵仙子既说可战,一些摩拳擦掌按捺许久之人立刻便飞身而起,向对面冲了过去。 修仙者这方一动,巨兽那一方立刻也有了反应。 巨兽们齐齐仰面嘶吼,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与嗜杀之意。 一道白影便在此时突然出现在两方中间,扬手一道透明的灵墙,将已飞至半途的人都逼了回去。 被挡回去的一个年轻修仙者未看清来人便不满的大声喝道:“何人在此作崇!” “仙尊!?” 蔚灵仙子又惊又喜的叫声霎那间便让所有人知道了来者何人。 “仙尊来啦!” “真的是仙尊!” “哈哈哈,太好了,仙尊来了就万无一失了!” “……” 风华忌的出现令众人欣喜若狂。 蔚灵仙子虽也晋入了半仙之境,毕竟也只是才入门而已。 风华忌却已成名多年。 不止南灵歌、药当心两个对他有着绝对的信心,还有许多人与他们有着同样的心思。 哪怕在如此混乱的时局之中,不曾有谁看见过风华忌像他们一样为天下苍生奔走,他们也相信他没有弃天下人于不顾,而是在暗中默默操劳着。 慰灵仙子不管从实力还是声望方面都与风华忌没法比。 她却也是最不会嫉妒,也是最高兴见到风华忌之人。 最先认出风华忌的便是她。 不需看清形貌,只凭惊鸿一瞥,她便已确定了那人是风华忌。 在她看来,这世上在没谁会像风华忌一样,有着那般飘逸的身形和那般举重若轻,优雅而又强悍的身手。 她与风华忌已是多年未见了。 风华忌从前总是在闭关。 便是不闭关,也从不与人来往。 感觉有些太过孤傲,又不近人间烟火了。 不过并没有人因此而多说什么。 修仙是为什么? 本就是要离开这俗世的,那又何必要纠缠于俗事之上呢。 曾经风华忌还因为蔚灵仙子修仙之心不够坚定和赤诚而讥讽过她。 那时的蔚灵仙子是很想与风华忌结为仙侣的。 据传有些同修之术比各自修行更容易成仙。 不过那只是蔚灵仙子一厢情愿,在被风华忌毫不留情的讥讽过后,蔚灵仙子便一心只顾修仙了。 211 吉白川的目的 说赌气也好,争气也罢,总之蔚灵仙子成了风华忌之后,在修仙门派已知之人中,第二个练成了半仙之体。 这一回仙子称呼便变的货真价实而不仅仅是因为美貌了。 原以为如此一来,两人身份地位相当,再见面时终于可以平起平坐,再也无需仰视风华忌,也会就此解开心结。 当初被风华忌拒绝,蔚灵仙子曾黯然许久。 人都说她是南谣第一美人,甚至是天下第一美人。 想与她结为仙侣的人不计其数,她瞧得上眼的却只有风华忌一个。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蔚灵仙子也终于鼓起勇气放下矜持主动开口表白,结果却狠狠碰了个钉子。 那一番打击,差点将蔚灵仙子所有的骄傲和自尊都打散了。 她原想着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风华忌,更不会对他再有非分之想。 当然了,对别人更不会有。 她只要一心修仙,早些离开这喧扰红尘便好。 早晚有一天,她与风华忌会在天上相遇,到时不知风华忌会是什么心情,什么表情。 闲暇时,她想过许多可能和不可能。 唯独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见到风华忌的第一眼,便立刻乱了方寸,忘了心下所有的不甘,像怀春少女见到了心上人一般欣喜不已。 她亦希望风华忌第一眼便能看见她。 看出她的改变,看出她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可风华忌又让她失望了。 他竟是根本不曾向这方多看一眼,只是微微向一众人等点了点头,淡淡道:“诸位且慢动手,且容我问几句话。” “仙尊请便……” 众人虽不知他要问谁,问什么,但都很给面子的没有急着动手。 而风华忌在说完话后,便转身面向了巨兽一行。 而后众人便听到他用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唤道:“灵歌。” 只是一个名字,不管他叫的是谁都与她无干,可蔚灵仙子却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便凉了。 她是女子,虽未真正谈过情爱,但她懂得那种语气所代表的含义是什么。 他的语气,温柔而小心。 像温柔的丈夫在轻唤赖床不起的小娇妻。 若是声音大了,怕她在睡梦中受到惊吓,所以才会用温柔而又小心翼翼的语气。 而且他似乎觉得这般的唤她是自然而然之事,便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也没有半点顾忌。 他……真的娶了妻? 可能吗? 他连优秀如她,美貌如她的女子都看不上,她会看上那个站在怪物头顶,满身阴郁邪气的女子? 这种事打死蔚灵仙子都不愿相信。 可是…… 可是他的修为未在精进却是真的。 但凡修仙者晋入半仙之境,少则几年,多则百年,基本上都会迎来天劫。 已晋半仙之境,便没有天资不好之说。 何况那人是风华忌呢。 可他确是蹉跎了两百多年,仍在半仙之境。 难道……是因为他动了凡心? 对方还是个邪道中人? 他宁愿要一个邪魔外道,也不要她? 这个念头如同晴天霹雳击在头顶,令蔚灵仙子一时间头晕目眩,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众人都被风华忌的言行给惊到了。 对面只有一个人,他既是对着对面叫的,那么叫的也只能是那一个人。 众人心里都有着同样的疑问:仙尊居然认识那个女子? 好像还很熟悉的样子。 若不是修仙者们一个个顾念着身份,当下便会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便是不曾议论,也有不少人已不自觉的抻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 修仙者这方不动,原本蠢蠢欲动的巨兽们便也恢复了先前的模样,躁动着,但不主动攻击。 站在巨蛇头顶的黑衣少女并没有回应风华忌,仍像先前一样冷冰冰的站立着,面具外露出的眼睛始终也不曾向这边瞧过来。 “灵歌。” 风华忌又低低的唤了一声。 声音虽低,却不曾被暴雨和洪流的声音所阻断,清晰的向四周扩散开来。 见少女仍是没有反应,风华忌便不厌其烦的又唤了几声。 一连唤了十多声,黑衣少女终于有了点反应,微微垂下眼睑,向风华忌看了过去。 只是那眼神冷冰冰的,像看个陌生人一样。 少女脚下的巨蛇也用那双盛满了恶意的眼神盯住了风华忌,舌头和尾巴甩的愈发激烈,似乎十分的满。 见少女向自己望了过来,风华忌便停止呼唤,静静的与其对视起来。 这一对视便是许久。 久到有人忍不住悄悄掩唇打起了呵欠,久到蔚灵仙子蹙起了好看的柳眉,忍不住向风华忌飘了过去,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过来。” 风华忌忽然道:“你身上有杀气。” 蔚灵仙子怔怔止住身形,不明白风华忌的话是什么意思。 风华忌淡淡道:“她被人控制了,控制她的人同时也令她控制着兽群,若她感受到强烈的杀气便难以牵制兽群,兽群便会群起攻之。” 那这是什么意思? 不止蔚灵仙子,其他人也是云里雾里的。 “控制她的人是想摧毁她的意志,让她亲眼瞧见自己的失败。”风华忌本不愿意浪费唇舌,但为着南灵歌今后着想,还是不得不解释一番。 吉白川故意让她有了一定的牵制兽群的能力。 但同时又不肯给她完全掌控自己的能力。 她似乎只能靠意念去牵制兽群,若她心神乱了,兽群也就乱了。 到时候不管兽群做了什么,始作俑者都好像变成了她。 她也会因此而变得颓丧万分。 实际上根本就不关她的事。 这是他打眼便能看出来的事,为何那一众修仙者便看不出来? 所有人只要看到她与兽群在一起,便直觉的认定她与兽群是一伙的。 甚至她才是操控兽群之人。 兽群不管做什么,都出于她的命令。 这或许便是吉白川的另一个目的。 只要她亲眼瞧见自己的无能无力,只要别人都认定她是邪魔歪道,吉白川便赢了。 以后便是他放过她,她在这天下也将寸步难行。 吉白川,就是要将她也拖入魔道之中! 212 忧 “仙尊认得她?” 蔚灵仙子不动声色的靠近了风华忌,与他一同站在两方之间,问出了众人心里共同的疑问。 风华忌的眼睛始终不曾离开南灵歌,淡淡然回道:“自然。” 何止是认得,简直已经熟悉到了骨子里。 这是他刚刚发现的一个事实。 吉白川不知用什么方法隔绝了瞒天与瞒天之灵之间的联系。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无法通过瞒天之灵感受南灵歌的心思和状况。 即便如此,他还是能从南灵歌那双在别人看来毫无感情的眼中和散发出来的气息,感觉到她的状态。 百多位修仙者,包括晋入半仙之境的蔚灵仙子都以为她是兽群的头领,以为是她在操控着兽群。 她是操控着兽群没错,却是在很努力的阻止他们对人类发起进攻。 她的身子和心神只有很少一部分才能由自己控制,可便是如此,她还是尽着最大的努力,牵制着兽群。 如今的她就如同紧绷的弓弦,兽群便是欲要离弦杀人的箭,吉白川才是那双控箭的手。 只是大家都看不见那双手而已。 如此便会将怨愤都转到她身上。 “那这位姑娘是?” 蔚灵仙子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虚的厉害。 人若有了私心,说什么做什么总会带着些不自然。 风华忌的唇轻轻动了动,看样子是要说什么。 可不知怎么又咽了回去,继续盯着黑衣少女沉默起来。 这么一来,蔚灵仙子感觉便愈发的不好了。 她猜不透风华忌如此的表现,是他不屑于回答自己,还是他们之间真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关系? 蔚灵仙子的定力和气度,在风华忌面前荡然无存。像个妒妇一般胡思乱想起来。 蔚灵仙子胡思乱想着的时候,风华忌的心同样也是乱的。 还是因蔚灵仙子的话而乱。 因为他也忽然间很想想清楚,南灵歌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在他心里,到底在什么位置。 于是他便在一个并不合适的场景与时间,想起了他早该想清楚之事。 想着想着,风华忌忽然笑了。 没谁会比自己的心更了解自己,只要愿意面对真实的自己,一切疑问自然迎刃而解。 有些人似乎注定了要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的。 不管相隔多久,相隔多远,不管是人是仙是鬼,哪怕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早晚也还是要相遇相缠的。 若他对如此纠缠不清的缘分觉得憎厌和抗拒,那他自然就会想办法去摆脱。 可是从始至终他便没有想要摆脱她的想法。 即便是当初对她心有芥蒂,认为她无情无义辜负并害死了自己的前世,他也不曾真正做出伤害她的事。 便是那个时候,他也无法做到与她真正的斩断关系。 后来他还是原谅了她,放过了她,然而等到她有了危险的时候,他还是没办法弃之不顾。 别人不了解他,他对自己却是知之甚深。 他从不是心软或是优柔寡断之人,有时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无情。 比如说他不记得有什么人什么事,曾真正触动过他的内心。 世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对他来说不过是镜花水月般的存在。 也不觉得自己身为修仙之人,便有除魔卫道的责任。 风华忌很少出去走动,便是因为不愿沾染世俗烟火。 然而冷情如他,却是对南灵歌的安危越来越挂怀。 只是他虽觉出自己的情感有些微妙,却是刻意的不去深究。 等到他恢复早前的记忆之后,便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最为合理的理由。 原来所有一切因她而起的变化,是因为对她亏欠太深。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为他付出了太多,所以不管过去多少年,过去了几世,他欠她的,始终是要还的。 诺,现在的他便在还自己曾经欠下的债。 这便是他给自己找到的最好的,最合适的,不必有任何负担的理由。 风华忌沉默的太久,不管是修仙者一方还是兽群一方,都散发出躁动之气。 蔚灵仙子有些为难的问道:“不知仙尊认为此间之事如何解决是好?” 若风华忌没来,两方现在早已分出胜负了。 修仙者是一定会胜的,那个阴郁至极的黑衣少女要么逃走,要么死在当场。 可是他来了,且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盯着黑衣少女发呆,时间长了,大伙难免会觉得不妥。 便是他与黑衣少女有私交,也该有个相对之策,不能任其带着兽群在人间四处肆虐罢。 “不需你们动手。” 风华忌淡淡说了一声,忽的飞身而起,一个人向着兽群冲了过去。 南灵歌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懊恼。 除了风华忌,在没别人看到。 “你明知我在努力牵制兽群,却还要刺激他们,为何?” 这是她心下的疑问。 也不知在吉白川的作崇之下,他还能不能听到。 吉白川禁了她的声,封住了她的体,让她只能如雕像一般定在巨蛇头上。 她不能说,不能动,就连想转转眼珠都十分困难。 没人比她更清楚吉白川的打算,她知道自己就要万劫不复了,知道没人救得了自己了。 吉白川还特意安排她在一大群修仙者面前现身,要的便是由她引起滔天大浪,让全天下都知道有她这么一个女魔头。 在风华忌未来之前,她都快要绝望了。 她知道会得胜的绝对不是修仙者一方,因为吉白川一定还留了后手。 是什么她不清楚,但她就是知道。 在风华忌来了之后,她几乎是欣喜若狂的。 之所以还保持着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是因为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 直到风华忌连唤十几声她的名字,她才勉强动了动眼皮,向他望了过去。 她有很多话想要与他说,可是她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张不开口,也无法用表情去表达什么。 她很怕他也像其他人一样误会她,以为她已经臣服于吉白川,甘愿为虎作伥。 别人当她是什么都不要紧,可她绝对不想让他也误会她。 因为他若也误会了她,这世上怕是再也没人会相信她了。 213 仙尊怒了 南灵歌觉得自己悲催的不能再悲催了。 她这一辈子,好似只有要身为赤南歌时才潇洒了那么一阵子,然后便开始不断的倒霉倒霉再倒霉。 有时想想,可能就是因为当初太张扬太肆无忌惮了,所以剩下的生命里便会不断的被束缚着,得再也不要妄想着可以随心所欲。 而她每一次倒霉的时候,都会被风华忌撞见。 当然了,有时候倒霉的原因就是他。 不过与风华忌相关的,都算不得是真正的倒霉。 从最开始她便不觉得风华忌真正的报复过自己。 因为他不是薄野藏,也不是吉白川,他没有那般绝情的性子,没有那般恶毒的心肠。 南灵歌认为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好到不应该留在这喧扰的俗世间。 他天生就该生活在仙境里的,与世无争,清冷淡然,不被任何烦恼所侵扰。 他原本也确实是要离开人间的,否则便不会一心修仙。 可是后来,他想起自己曾当过神仙之后,似乎对仙途便没什么兴趣了。 当风华忌用那么清冷中透着温柔的眼睛望着她的时候,南灵歌满心都是懊恼。 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再次被他看到。 他看的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她有些无地自容了。 魂魄破碎成片是他修补起来的,被魃妇打成‘残废’也是他救下来的。 在归池之中也是因为他的出现,她才化险为夷。 不止魂魄,身子他也炼了两回。 第一回抽了南谣山的山精石,第二回用了仙器瞒天。 他为她做过太多事情,希望她能够变得更好更强大。 她自己也是这么希望的。 可是不管他做了多少,不管她有多么希望,她都没能让自己强大起来。 不但没能强大,反而愈来愈惨了。 南灵歌觉得自己都要活成笑话了。 上回让人把自己变成了灯笼,现下更惨,已经成为吉白川的傀儡了。 所以当风华忌一直盯着她看的时候,她心里一直在喊着:回去回去,别看了别看了。 她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她是那般的懊恼和沮丧,尤其是在看到了他身边站着的美人之后,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 美人儿穿着纯净的蓝衣,一头青丝瀑布般的垂落而下,肤色粉润的如同带露的桃花,眉儿弯弯,眼含秋水…… 加上高挑窈窕的身段,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与他站在一处,简直就像是神仙眷侣一般。 她没见过美人儿,但是心里莫明便跳出一个名字:蔚灵仙子。 当初在四方山的时候,药当心曾说过一段八卦,就是关于风华忌与蔚灵仙子的。 听说蔚灵仙子美若天仙,对风华忌一见倾心。 除了美貌之外,蔚灵仙子的地位也与风华忌差不多少。 至少人家也是一宗之主,而且离半仙之境也不远了。 若在这天下找配得上风华忌的女子,似乎非她莫属了。 南灵歌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位确实是相衬至极。 可在同时,她也觉得刺眼至极。 心里也郁郁的不舒服着。 就像看到了一副很美,但很不合心意的画,只恨不得一盆墨水泼上去,将这副画毁个彻彻底底才好。 这一念头,令她身上的煞气愈发的浓郁了。 风华忌也就在这时飞身而起,向她扑了过来。 南灵歌心下大惊。 他该不会是要来抢人吧? 他难道不知道即便将她抢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吗? 吉白川已经控制了她,若他将她带回去,就等于在身边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天知道吉白川还能通过她来做什么。 说不定会趁着风华忌没防备的时候突然出手伤他。 她虽一直努力维持着神智,但还是会有或短或长的时间空白一片。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那段时间里做过什么。 所以风华忌千万不要犯傻! 他若聪明,就该在此时干掉她才对! 死了便一了百了,死了她便能够彻底解脱。 来吧,杀了我吧! 南灵歌在大惊之后,眼里突然冒出了炙热的光。 脸上也隐隐有了期盼的神色。 那种神色和光彩看在风华忌眼里,却是只想让他苦笑。 杀她? 绝不可能! 救她? 时机不对! 那么他的目的是…… 引出藏在背后的吉白川! 风华忌冲向兽群的时候,蔚灵仙子仅随其后也跟着冲了过去。 他们二位一动,其他修仙者立刻也兴奋的跟了过去。 他们都动了,兽群自然也动了。 惊天动地的吼声之中,修仙者与兽群猛的撞在了一起,汹涌的洪流之上,立刻便展开了一场生死大战。 兽群的嘶吼和惨叫与人类的喝声和惨叫转眼间便混在了一起。 半空中炸出一团又一团绚烂的光华,爆出一团又一团的血浆,不时有巨兽和修仙者的尸体掉落水中,连个声都听不见,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风华忌对上了人脸巨蛇和另外三只长相可怖的巨兽。 四只巨兽由四个方向同时向他发起了攻击。 蔚灵仙子一直站在他身边,一柄冰蓝长剑舞出千万蓝光,紧紧护住了两人,同时还将四面的巨兽逼的颇为狼狈。 风华忌却只想叹息。 什么时候开始,他需要一个女人护着了? 还有,他明明叫他们不要动手的,怎么就没人肯听他的话? 他便是不能将兽群斩杀殆尽,也有办法令它们折损大半惨败而归。 可现下修仙者与兽群纠缠在了一起,他的方法便用不得了。 “都退开,我来对付它们。” 风华忌无奈的轻喝一声。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四周的每一个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可是不知修仙者们是已经无法抽身,还是杀红了眼不肯抽身,总之他的轻喝被全体忽视了。 打眼瞧去,至少已经折损了十几位修仙者,兽群却似乎只少了几只。 此般情形再打下去,修仙者一大半怕是都要折在这里。蔚灵仙子又一直在他身边阻手阻脚,风华忌不由大怒,炸雷般一声沉喝,“退开!” 这一声喝出,天地似乎都被惊了一下,时间似乎也静止了一瞬。 214 不是人 南灵歌也被风华忌的喝声吓了一跳。 感觉连魂魄都随之颤抖了一下。 风华忌一声沉喝之中,愤怒只占了很少一部分,更多的则是焦躁。 他在焦躁什么? 南灵歌一时没想出来,只是惊讶的看着风华忌快若闪电般将几个修仙者远远的抛了出去。 其余有些反应快的已主动退开,反应慢的,或是被巨兽缠住的也被风华忌一一揪住抛了出去。 嗯,他不止是焦躁,似乎还有些暴躁。 人面巨蛇正摇头摆尾的发着狂,南灵歌被摇晃的像巨浪之上的小破船,却是尽可能的盯着风华忌的身影,想看清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速度太快,留下一片又一片白色残影,大部分修仙者被他抛了出去,同时也有大部分巨兽被他震飞到相反的方向。 虎入羊群! 南灵歌只想到这么个词。 风华忌的修为似乎正以一日千里的速度飙升着。 她自认在鼎盛之时,也及不上他如今的一半。 就是因为他进境太过神速,南灵歌心底不免浮现出怪异之感。 他到底做了什么? 怎会变得如此厉害? 别人不知道这些巨兽的实力,她却是知之甚深的。 每一只巨兽拿出来,至少也抵得上一个修为普通的修仙者。 而那百多个修仙者里,其中一大半可以称之为修为普通。 若是单打独斗,谁占便宜谁吃亏还真不一定。 因为每一只巨兽体内体外,不是有毒便是有蛊,若被它们吐出的毒液会是溅射的血液沾到身上,结果会怎么样很难说。 特别是她脚下那一只。 不光是长的让人见之胆寒,也是其中最毒的一只。 有多毒? 但凡它接触过的地方,不管是地面还是水域,就连其他巨兽都要小心翼翼的绕开。 更没有哪只巨兽愿意与其接近。 一大群怪物眼中的怪物,那该有多可怕? 南灵歌曾亲眼看见人面巨蛇向一条大河里甩了几滴口水。 不多时,河面便翻上来一片白花花的肚皮。 都是被它毒死的鱼怪。 吉白川曾是个玩蛊的,那么人面蛇怪会如此可怕,恐怕不只是口涎毒性猛烈,可能还有某种蛊在它体内。 她看不见,不代表没有。 人面巨蛇十分凶残好战,这一路行来,只要是活物,不管是人是怪是妖是兽,哪怕有些很像是与它一伙的,它也不曾放过。 它的肚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食物。 南灵歌每想到自己站在这世间最恶心,最凶残的怪物头上,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脚砍掉。 她只希望所有活物都远离这条可怕的蛇,可就在风华忌飞身抛人的时候,有个人却死死缠住了人面巨蛇。 嗯?? 也或许是想干掉她? 不然怎么一直朝巨蛇脑袋……上面使劲呢? 蔚灵仙子手中的冰蓝长剑挥大片大片冰蓝的寒光,每一片眩目的蓝光飞出去,都会有一只巨兽被震出老远。 同时,蔚灵仙子还将将人面巨蛇死死缠住,让其无法脱身去阻挠风华忌。 风华忌身形如电,快的让人几乎无法捕捉,慰灵仙子则飘立于半空之中,衣袂翩然,仙子下凡一般。 其他修仙者瞧见两人惊人的身手,不由满眼神往,无不期待自己也尽快晋入半仙之境。 有了这两位,根本不需要他们动手,便能将兽群轻松击溃。 有些人则是神色惨然,为已方折损的同伴哀伤不已。 “退!” 风华忌一声沉喝,蔚蓝仙子立刻干脆利落的抽身而退。 蔚灵仙子一退,风华忌掌中突然泛起一片耀眼的白光,眨眼间便笼罩了兽群。 兽群察觉到了危险立刻便四散而逃。 人面巨蛇逃的最快,瞬间便冲到了白光边缘。 先前不管它如何的上窜下跳,南灵歌始终稳稳的立于它头顶之上。 若离远了看,便像是巨蛇长了一根独角似的。 不过经过一番剧烈的折腾,南灵歌现在的脸色已难看到了极点。 先前她一时头下脚上,一时被摇晃的如同拨浪鼓,还不是被剑风扫到,身子差一点都被震散架了。 风华忌扔出来的白光,别人不知道是什么,她是知道的。 那是虚幻之境。 她曾在里面待过很久。 当初只觉得身不由已无趣至极,若跟现在比起来,虚幻之境简直就是仙境了。 至少在里面她是自由自在的,还有着自己最熟悉最喜欢的人陪伴着。 便是以前那些十分不好的回忆在其中重现了,也比现在的日子要好上许多。 落到吉白川手里,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不过虚幻之境不是如同梦境一般么? 当初她进入其中的不过是意念,甚至连魂魄都不算。 这些巨兽可都是实体,虚幻之境能困得住它们么? 南灵歌心下有些怀疑。 不过也容不得她多思多想,眼见着巨兽和另外几只巨兽就要冲出白光的范围之内了,南灵歌猛的一咬牙,将全部心神集中起来,令逃窜中的巨兽猛的停顿了一霎。 她能做到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若风华忌能将她与兽群都控制起来,她便算解脱了,人间也将会少受些磨难。 风华忌则是捉住了机会,在巨兽停顿的一霎,令白光猛的向外扩散一圈又迅速缩回。 就那么短短的一瞬,兽群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也就在兽群消失的那一瞬,一个银衣男子突然出现在半空,居高临下,有如天神般俯视着已收回白光的风华忌,淡淡道:“你果然非人。” 突然出现的银衣人,令修仙者们极为诧异。 银衣人自然是吉白川,一如往常般带着诡异的银色面具,只有一双冰冷的银眸露在外面。 众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由身姿、气度和散发出来的气息来看,他的修为不会弱于蔚灵仙子。 至于与风华忌谁高谁低便不好说了。 因为两人某些地方很像。 比如说都有一种超然的,不属于这尘世间的气息。 风华忌这时已将白光收了起来,看也不看半空的吉白川一眼,只淡淡然对一众修仙者说道:“他便是引出这世间之乱的幕后之人。” 说完突然微微摇了摇头,淡淡道:“不对,他不是人,是魔。” 215 魔? 魔? 众仙修者面面相觑,眼中或多或少都带着些不敢置信。 若这个字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大家都不会太过在意,也不会去相信。 魔是什么? 传闻中与神齐名的,也与神一样早不知所踪的缥缈之物。 神是什么? 在修仙者眼中,能开天辟地也能毁天灭地的才是神。 而神是不会在一处滞留不返的。 传闻神存在九天之外,有的喜欢创造,便会开出一片片天,辟出一片片地,造出各种各样的物体。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头上那一片天是唯一的天,脚下的地是唯一的一片地,却有传闻说天外还有天,地外还有地。 当某一处的天地变得污浊不堪时,有些神便会出手毁掉那一片天地。 喜欢创造的神因为自己心血被毁,便与另一方产生了间隙。 创造神觉得既然是自己的东西,不管是谁都没权力去破坏。 另一方的神却觉得创造神创造出来的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既然不是好东西,毁了也就毁了。 渐渐的,两方的间隙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直到彼此再也忍受不了对方,就此展开了一场大战。 据说因为这一场大战,毁了好多片天地。 最终胜利的是喜欢创造的一方,败的一方便被贬斥流放。 被贬斥流放的一方觉得不甘,干脆就放弃了神的身分,于是便有了魔。 神与魔自此彻底对立。 神创造,魔便毁灭。 神喜欢美好的东西,魔便要将美好的东西通通变成恶。 魔最喜欢的便是蛊惑人心。 让善良的人变得恶毒,让恶毒的人变得十恶不赦。 如此一来,比直接摧毁神创造出来的东西更有成就感。 魔喜欢看到神创造出来的东西自相残杀,于是便有了战争。 不单单只是人与人之间,还有人与兽之间,兽与兽之间…… 魔认为弱肉强食,才是生存的真谛。 不断的经历天灾人祸,才算历练。 神自然是不赞同的,只希望自己创造出来的一切都能纯善而美好下去。 于是神与魔便不断的战着。 同时,一方不断的创造,另一方则不断的毁灭。 不知他们到底打了多久,到底毁灭了多少天地,又重建了多少天地。 也不知到底战了多久,总之后来神魔都累了,厌了。 最后两方达成协定,一方不再随意创造,另一方也不再随意毁灭。 可能两方曾有过或短或长的平静时光。 不过魔到底是不安分的。 后来碍于两方之间的协定,不能做出什么大的动作去毁天灭地,便换了另一种方法继续破坏。 有时魔会随意化身成为某种妖物,在人间四处肆虐。 神一直盯着魔的动静,发觉之后也懒得与无诚无信的魔浪费唇舌去交涉,便也化身成为修行之人,在人间与化身成妖的魔继续战斗。 更多的时候,魔喜欢化身成人,当然不是成为普通的人。 他们喜欢成为暴君或是悍将,喜欢生杀之权握在手中的感觉。 喜欢将太平之世变成战乱之世,令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这时神便会降临于世间,带领着饱受压迫的百姓们奋起反抗,将暴君推下龙椅,将悍将杀于战场,再还天下一个残破而凄凉的太平。 魔把这一切当成了游戏,对这种我杀你止的把戏乐此不疲。 神开始时一心只想阻止魔的肆无忌惮。 可渐渐的便觉得不对劲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神创造出来的。 神败了,他的‘子民’便会因此而死的更多。 神胜了,魔也毫无损失。。 因为不管最后胜利的是哪一方,受到摧残的,永远都是神创造出来的天地。 于是神便破釜沉舟,决定彻底撕破脸皮,来一场神与魔之间不死不休的争战。 要么神死光,魔掌控所有。 要么魔死绝,神拥有一切。 也不管魔是否愿意,神便当先发起了攻击。 这一打,便是天地失色,日月无光,神与魔都豁出一切,誓要战个不死不休。 魔本来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的。 因为神心软。 会顾忌着自己创造出来的一片片天地,所以他们便不会拼尽全力去战。 而魔则无所顾忌,所以魔认为最终胜利的一定会是自己一方。 然而情况却是出乎意料。 神竟然比他们还豁得出去。 因为神觉得若是自己输了,那么魔便会毁掉现有的一切。 只有赢了,才能继续创建自己喜欢的天地。 哪怕代价是将先前的天地全部毁掉,至少他们还有能力继续去创造。 所以那一场不死不休的大战,神以惨胜收场。 神折损了七七八八,胜下的基本也都身受重伤。 魔则要更惨些,几乎被尽数灭掉。 到此之后,神与魔便都消失不见了,再也不曾出现过。 这,便是众人比较相信的一个传说。 既然都认为是传说了,也就说明众人并不认为神与魔还会真的存在。 想成仙的人有很多,却没人想要成神。 因为神似乎真的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至于说谁谁谁堕入魔道,也只不过是一种比喻。 指的也不过是邪道而已。 然而风华忌却是当着一众修仙者的面,直指吉白川为魔,众人一时之间都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 按理说风华忌是没必要骗他们的。 似乎也没听说过风华忌会说妄言。 可是魔?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得风华忌又道:“他也算不得是真正的魔,画虎不成反类犬而已。” “呵……” 吉白川回以一声冷笑,轻而促的笑声之中尽是对风华忌讳的轻蔑之意。 他是神是魔,非是风华忌可以定论的。 很快他便会让世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 “将她还来。” 这是他此次现身的目的。 “还?” 风华忌亦是一声冷笑,淡淡道:“凭什么?” 他真当南灵歌是他的人了么? 吉白川亦是淡淡道:“凭我能掌她生死。” 风华忌道:“你且试试?” 吉白川试什么,怎么试,试没试,除了风华忌谁也不清楚。 他一直负手而立飘然于半空,动也没动过一下。 但是片刻之后,他似乎是笑了一下,而后什么也不说,一转身便消失在半空之中。 216 寻尸 先前怎么回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 兽群哪去了? 那个黑衣女子是谁? 那个银衣男子是谁? 魔,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众修仙者盯着风华忌离去的方向,眼神都有些呆滞。 黑衣女子与兽群忽然间消失了。 银衣男子也是忽然出现又忽然不见了。 然后呢…… 仙尊也什么话没说,跟着不见了。 “仙子,仙尊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仙子可认得那银衣男子?” “仙尊可曾告知仙子黑衣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仙子……” 既然本尊无法解惑,众人便将所有疑问都转移到了同为‘仙’字辈的蔚灵仙子身上。 便是原本对蔚灵仙子有些不以为然之人,在先前见识过了她的身手之后,也变得恭敬许多。 到了‘仙’字辈,就算只是半仙,也是世间最顶尖的存在了。 再往上,就要上天了。 面对连炮珠似的询问,蔚灵仙子面上淡然,心里却是颇为懊恼的。 他们问的问题,她一个都答不上来。 她哪知道风华忌说的是不是真的,哪知道黑衣女子、银衣男子是谁,哪知道风华忌将他们藏到哪去了! 说的就好像她与风华忌有什么深交似的! 她与风华忌一共才见过两面! 第一面一见倾心,结果受‘辱’而归,发誓再也不会对风华忌有任何念想。 结果呢,再见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就在先前,她心里还盘桓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让她在风华忌和成仙之间只能选择一个,她该怎么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的心里便冒出三个字:风!华!忌! 这三个字一冒出来,立时将她吓了一跳。 可是念头转了又转,直到现在,她的答案仍然还是风华忌。 这可真是让人恼恨非常。 为了他,她甚至可以连神仙都不做,可他呢? 说走就走,居然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他就真的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么? 心里恼着怨着,蔚灵仙子脸上却是带着一丝悲悯的神情,叹息着说道:“此时先勿念其他,搜寻落入水中的仙友要紧,说不定有些还有救。” 算一算,先前落入洪水中的有五人,直接被巨兽吞掉的有三个。 被吞的就不用想了,落水的若魂魄未散,说不定还有施救的机会。 其实从风华忌散出白光收走兽群到银衣人现身,再到风华忌离开,只是几句话的功夫。 也就是说从他们与兽群开打的时间也是极短的。 就是那么短的时间,便折了八人! 虽说那八人是一众人之中实力垫底,又兼气盛轻敌才害了自己,但众人也不得不承认,若是与兽群认真争斗下去,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们本都是南谣各修仙门派中的佼佼者,因为不忍眼睁睁瞧着生灵涂炭而在世间奔波游走。 若遇百姓能救的则救,若遇妖物,能杀则杀。 本来怀着的都是济世救人之心,却没有几个有着舍已为苍生的念头。 修仙之路本就漫长崎岖,好不容易修炼到了他们这般的地步,谁都不愿前功尽弃。 当然,大部分修仙者都是为了在自己的修仙路上增加些筹码,也就是添些功德。 面对兽群时,不少人其实是胆怯的。 但是看到身边众多伙伴,还有一个半仙打头,便没人萌生退意。 可若是风华忌未来,后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就算他们惨胜,等银衣男子一出现,怕是要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如今一想,几乎个个都觉得后怕。 修仙者们心情复杂的顺着洪流寻找同伴的尸体。 一大半的人显得心事重重,各自沉默不语。 剩下的要么低声议论着今日发生之事,要么就是怂恿蔚灵仙子去寻风华忌问个明白。 蔚灵仙子又是意动又是想冷笑。 她自然是想去找风华忌的,可是她去了人家便会见他么? 他们真以为她有那么大的面子么? 他们自己怎么不去! 就凭刚才风华忌招呼不打一声便消失不见,她便知道不管她变成什么,哪怕真是成了仙下凡而来,风华忌也不会因此而高看她一眼。 曾经她认为他就是个冰雕泥塑,没有感情的男人。 现在她甚至希望他就是个绝情绝性之人。 因为她亲眼看到他对另一个女人的不同。 那个女人还一打眼便知是个异类。 即便她的身体外有着看不穿的禁制,众人也仍然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冰冷。 风华忌竟对一个不是血肉之躯一身邪气的女子有所不同,这一点令蔚灵仙子十分气恼。 但凡有些底蕴名望的门派,都有着自己的护派大阵,如此的天灾根本就侵袭不了。 南谣山自然更会无恙。 去南谣山容易,见风华忌却有些难。 世人都知道风华忌素来不喜与人相交,更不喜欢有人前来打扰自己。 于是整个天下,便不曾听说过有谁曾经成为过南谣仙尊坐上之客。 可蔚灵仙子实在是太过气恼了,思量了一阵之后,便半推半就的答应众修仙者,前去南谣山拜访风华忌。 不过在去南谣山之前,蔚灵仙子先要帮着其他人找到被打落水中的七人。 由于洪流汹涌,落入水中的七人早不知被卷到了何处,也不知是不是落入了水中怪物的腹内,所以找起来十分困难。 有些同门便是用了追魂之术,也不曾得到回音。 要么就是尸体被卷的太远或被怪物吞入腹内,要么就是魂魄已散,总之众人几乎都不曾报有太大的希望。 大多修仙者帮着寻找尸体,只不过求个心安。 只有身为同门,并感情深厚的,才会迫切希望找回同门的尸体。 就算是没有救回的可能,至少也要想办法令其入土为安。 这一找,便找了大半日,也仅仅找到了一个一息尚存者和两具尸体。 一人运气好些,被一个正在杀鱼怪的小和尚给救了。 另外两具在鱼怪腹内,身体已经要不得了,便连魂魄也变得残缺不全。 蔚灵仙子仔细查看了一番,叹息着摇了摇头,表示她已民无能为力。 两人的同门立刻放声痛哭,其他修仙都也都露出些凄然的表情来。 217 拜访 浓浓的大雾笼罩着整个南谣山。 暴雨无法穿透,洪流也只能绕山而走。 蔚灵仙子老远的看着便知道那是一个极厉害的护山大阵。 整个南谣或是整个天下,也没有哪门哪派的大阵比得上南谣山的大阵。 许多修仙者在大阵边缘处不断的巡视着,其中有昔日南谣山的弟子,也有其他门派的弟子,间或还有些颇为名望的长辈。 他们自主的守护着南谣山。 为的是保护逃难到南谣山上的百姓。 如今整个南谣山到处都是挤挤挨挨的人群。 有不少弟子挑着大桶来回奔走,给每人送上一勺稀薄的粥汤。 粥、汤并不能饱腹,但至少能保证百姓不被饿死。 那些富贵人家囤积的粮食,为了保命皆献了出来。 不止南谣山,不远处的小戽山,和南谣山后的两座山也都开启了大阵,也都有不少个修仙之人主动的守护着,防止妖物野兽侵扰。 几个大阵都是风华忌早年设下的。 从南谣皇帝避到南谣山,发现南谣山大阵若启,天灾不可侵袭之后,便与风华忌商量着让更多人避到山中。 这一点风华忌是无所谓的。 可是人们避来之后也只能露天而睡,还有,他们要吃什么? 南谣山可是没有屯粮的。 风华忌之所以没在第一时间便开启大阵收留难民,主要原因之一便在于此。 他不想在南谣山上也发生人吃人的惨剧。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名头实在太大了。 早早晚晚都会被邪魔外道给针对上。 先前不就有过一次兽潮冲击南谣山么。 若是那个时候山里也有这许多人,哪怕他用尽自己全部本领,也会死伤大半。 他不需要别人来崇敬他,却也不希望有人因此而迁怒于他,咒骂于他。 若只是皇帝一行在山顶还好说,大阵收缩在一处,威力便不同凡响,便是他不在有人攻山,也能支撑到他回来。 可若是大阵扩散到整个南谣山,那么再有一次兽潮冲击,很快便会层层溃散。 这些事情皇帝不知道,风南白还是明白的。 于是风南白思量了一阵,便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法。 那便是如今一些修行中人主动来保护百姓,照顾百姓。 现在在外游荡的修仙者有许多,很多人正愁着无用武之地呢。 让他们为百姓尽一分力,他们一定会一百个一千个愿意。 南谣皇帝也承诺了,若是再出现类似兽潮攻山之事,他愿意为百姓的存亡负责。 皇帝都这么说了,风华忌便无话可说了。 明知若当真出了事恶名还是要落到他头上,而美名会落到南谣皇帝头上,他还是同意了。 毕竟皇帝还有与百姓共甘苦之心,他应该成全的。 而他所设下的几个大阵,除南谣山的是为了护山之用,其他几处都是用来困邪崇的。 当初邪崇被清空之后,阵灵仍旧留在原处,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大阵开启,便可阻挡暴雨、洪水之类的天灾。 几个大阵之内,挤挤挨挨容了数万之人。 在其他地方,也有些门派同样开启了大阵,同样收留了不少的难民。 只是收留容易,照顾却是很难。 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多粮食去维持那么多人的性命。 若天灾持续下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蔚灵仙子一走到大阵边缘,便被人认出来,请了进去。 先认出她的是一个小门派的掌门,姓孙。 孙掌门热情的将仙子请进阵中,对着所有人介绍道:“诸位,这位便是蔚灵宗的蔚灵仙子,是继仙尊之后第一个晋入半仙之境的仙者。” 介绍的时候,孙掌门显得很荣幸,很骄傲。 一众人便是不曾见过蔚灵仙子,多少也有些耳闻。 辈份低的便都向着蔚灵仙子行礼,辈份差不多的便都上前寒暄。 有些离着较近的百姓,皆投来了好奇又敬畏的眼神。 半仙啊,据说离仙人只有一步之遥了。 南谣仙尊的名头他们听过许久了却未见过本人,所以说这还是头一回亲眼看到快要成为神仙之人呢。 蔚灵仙子大大方方的站着,不管是谁冲她打招呼,通通回以得体的微笑。 美若天仙,身份地位又过人一等的女子有如此涵养,令众人心下感叹不已。 与仙子打招呼的人太多,过了好一会儿孙掌门才找到机会插言道:“仙子可是来寻仙尊的?” 蔚灵仙子淡淡笑道:“是的,有些事想与仙尊商量。” 仙子与仙尊商量的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事,容不和是他们这个‘凡俗’之辈多问的。 无人阻拦,无人多问,于是蔚灵仙子与众人告辞之后,便慢悠悠的向山上走去。 不是她存心要走的很慢,是因为实在是快不了。 南谣山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原本的树林和山下的房屋之类的,都因为兽潮闯山而被夷平。 现在的南谣就是座荒山。 在没有遮挡的地面上,或坐或躺或站,到处都是密麻麻的人群。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瘦的双颊凸起,眼窝深陷,嘴唇和眼窝一样泛着或深或浅的青灰色……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可怕的事,或制造过可怕的事,所以大部分人的眼里都充斥着麻木或冷漠。 在看到一位衣袂翩翩如同仙女般的女子由身边经过时,许多人也只是漠然的看上一眼而已。 他们都活着,但是很多人的眼里都是死气一片。 蔚灵仙子看见了,只觉得可怜又可怕,心生戚戚却又无能为力。 不过这都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有不少人近乎赤身裸体,一些女子紧紧蜷缩着身体,像惊恐的小兽一般缩在角落里。 而大多数人则无所顾忌的将自己摊开在地面上,睁着死灰色的眼睛,直勾勾望着上方的浓雾。 天仙般的女子由身边经过,也不会让他们有一丝想要遮挡或惭愧的念头。 而这些大多是男人。 蔚灵仙子是同一次看见男人的身体。 那些瘦骨伶仃的身体上布满了泥污,所有不该被人看到的地方都坦露在空气之中。 蔚灵仙子看见了,只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才好。 218 仙尊有点忙 男人的身体原来是这般恐怕的么? 蔚灵仙子在人群之中挤了一阵,实在是忍受不了,便飞身而起向着山顶飘然而去。 原本在山底她便可以如此,可是为了给众人和风华忌留一个好印象,她便不得不忍着污浊的气息与那些肮脏肮脏的身边擦身而过。 自身有灵气护体,那些都算不上问题,但是眼里看到的那些,她实在是忍无可忍。 同是男人,怎么风华忌让人一见便会觉得清冷出尘,其他男人怎么就如此污秽? 蔚灵仙子一般想着一边向山顶飘飞,将至山顶时,突然被结界给挡了下来。 硬闯倒也不是闯不过去,便这是风华忌的地界,除非故意来找茬,否则只要不是傻子便不会硬闯。 于是蔚灵仙子便盈盈而落,朱唇轻启,用有若黄莺般美妙的声音说道:“蔚灵冒昧来访,仙尊若有闲暇,还请现身一见。” 她的声音不大,但能保证让南谣山上每个人都听见她的声音。 以风华忌的本事,应该早就知道她来了才对,却是直到现在也不曾出来迎接,实在是……实在是…… 蔚灵仙子心底有些哀怨,但转念想到风华忌的性格,想到自己本来就是贸然来访,那一点点哀怨也便散了。 有些人若是中意某一个人,不管那个人做了什么都会主动帮其想到合理的原由。 若是不中意,不管那个人言行多么得体,也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去否决。 蔚灵仙子便会主动为风华忌的‘无礼’找到各种合理的解释。 只是她已经自服家门了,风华忌仍是不曾现身。 只有一个身穿白衣,沉稳而冷峻的男子缓步走了出来。 男子看上去二十左右的模样,身形是少有的挺拔。 虽然他长的与风华忌一点也不像,但蔚灵仙子还是一眼便看出他与风华忌关系非同一般。 因为这个男人的气质很像风华忌,同样带着傲雪凌霜的出尘之气。 不过他看着年纪不大,却比风华忌还多些稳重之态,少了些清冷之感。 男子对她拱了拱手,也不多说什么客套话,只淡淡道:“仙子来的不巧,师祖正在闭关,暂时无法见客,抱歉让贵客白跑一趟了,待师祖出关后,弟子定会禀明师祖仙子来访之事。” 原来是南谣弟子。 蔚灵仙子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还礼。 原本听说风华忌闭关她便应该离开的。 可蔚灵仙子心下实在是疑惑的很。 这种时候了,风华忌还有心思闭关? 难不成他感觉到天劫了? “令师祖?” 蔚灵仙子话只问一半。 因为她摸不准风华忌到底出了什么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师祖无碍。” 风南白的回答令蔚灵仙子有些不满。 无碍怎么会在这种天灾人祸横行的时候闭关? 好歹她也是与他师祖齐名的人物,怎么说话就不能说的通透些呢。 可这种不满又不能表露出来。 毕竟人家南谣山的事还轮不到她来管,更不好揪着不放。 于是蔚灵仙子便只好告辞。 风华忌此时却是根本就不在南谣山上,而是在鬼境。 当着赤淆、赤夸、赤错的面,风华忌将南灵歌的魂魄由瞒天之中抽出,欲带往归池。 “为何要去归池?” 赤淆不解的拉住了风华忌。 风华忌不想解释的太多,但因为知道赤淆是出于真切的关心,所以便道:“放心,她不会有事。” 赤淆摇了摇头,仍是拦着他道:“你要对她做什么?” 他不认为风华忌会害她,他只是想知道风华忌要做什么,能不能救得了她。 “你不放心尽管跟来。” 风华忌说完便带着南灵歌的魂魄沉入了池中。 赤淆犹豫了一下,当作没看到赤夸赤错两人不赞同的眼神,也跟着时入了池中。 归池没了重生之能在鬼境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现在的鬼境,也早不是当初的鬼境了。 鬼境的乱相是早就有了的,到了如今,更不是一个‘乱’字所能概括的了。 便是已经设下了重重禁制,已知逃出鬼境被捉回便会魂飞魄散,还是有许多鬼众想方设法想要逃离鬼境。 现下人间大乱,怨魂野鬼遍地都是,对有些鬼众来说,却是大好机会。 反正都是怨魂野鬼,拿来提升一下自己的修为,也算不得犯禁。 再说这一切本就是天灾,是老天造成的惨剧,抓不到他们什么把柄。 而除了鬼众原本的危机感,赤错等人还觉得有人在暗中挑拨蛊惑着。 那个人,很有可能便是老鬼王。 赤错等人最担心的,便是老鬼王重归鬼境。 到时只要老鬼王振臂一呼,只怕鬼境就此便反了天去。 在得知老鬼王堕入魔道开始,赤错便有了这般的担忧。 老鬼王迟迟不曾回来,才是出乎意料之事。 总之现在不管是人是鬼都不好过,都在苦苦撑着,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有此天灾人祸出现。 风华忌进入归池后没多久便出来了,赤淆与南灵歌也出来了。 赤淆不知为什么脸色有些难看,南灵歌的魂魄则是缩成小小的一团,蜷在风华忌掌心陷入了沉睡之中。 已经虚弱到需要赤错搀扶着才能站立的赤夺强撑着问道:“她可会无事?” “无事。” 风华忌微微点了点头道:“你不必挂心其他,照我说的方法暂时封魂罢,若你有事,灵歌醒来会伤心。” 赤夸勉强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风华忌也微微点了点头,转而对赤错说道:“我且帮你在鬼境外设一重大阵,暂且支撑着罢。” “如此可真是多谢仙尊了。” 赤错立刻便开口道谢。 风华忌的阵法十分强大,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最近他已被鬼众闹的焦头烂额,已有些不堪重负了。 风华忌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以归池做为阵眼,很快便在鬼境筑起了一重大阵。 鬼境的煞气是极为强悍的。 大阵便以煞气为本,成形之后根本不需引气,很快便形成了一片浓灰色的蔽障,将鬼境牢牢的困在了其中。 219 归 暴雨来的突然,停的也十分突然。 前一刻豆大的雨点还在噼里啪啦的倾洒着,而后似乎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突然便雨收天晴。 如此的转变,几乎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盯着蔚蓝的天空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雨停了? 天晴了? 不会是做梦吧? 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人们开始面面相觑,待从他人眼中看到同样的难以置信后再同时望向天空,来回几次之后,终于在互相询问之后,确定了暴雨是真的停了,天空是真的晴了,太阳也终于再次悬挂在了天空之上。 “哈哈哈……” 无数人仰天大笑,手舞足蹈,有生来第一次因为看见晴天而欣喜若狂。 在这一刻,还会不会有其他天灾,还能挣扎着活多久都不重要了。 这辈子还能活着看见晴空暖阳,似乎便不枉此生了一般。 幸存的人们欣喜若狂,有人却立于高高的山颠之上冷笑着。 “你以为真的可以跟我斗么?” 吉白川轻轻挥了挥手,片刻之后,突然有无数黑色雾气冲天而起。 然而黑雾冲到半空时好似突然碰到了什么阻碍,有些直接撞上阻碍而消散,有些则向着四周逃逸而去。 “呵……” 吉白川低低冷笑一声,再次挥了挥手,老鬼王便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 “荡平南谣山。” 吉白川淡淡下了命令。 老鬼王稍微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领命而去。 在以前,老鬼王也如吉白川一般,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认为自己若是出世,世间绝无对手。 可在遇到吉白川之后,他便知道了什么叫天外有天。 不过吉白川身份特殊,被他压着一头也算不得丢人。 妖孽么,不能以常理论断。 如吉白川一般的妖孽,世上也仅有一个而已。 他屈居于吉白川之下,倒也不觉得委屈,也不觉得有什么负担。 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吉白川需要有实力的左膀右臂,老鬼王要的是长生不死。 老鬼王原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的,只要时机到了,他们各自的目的都会顺利达成。 这一点老鬼王深信不疑。 在此之前,一切也确实是一帆风顺的。 直到风华忌出现。 刚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可这一场天灾之后,老鬼王便认为世上又出了第二个妖孽。 与吉白川一般逆天的妖孽。 众人以为的天灾,其实不仅仅是天灾,若无人在其中作梗,根本就不会造成如此这般的惨景。 能作梗影响天灾的,不是妖孽是什么? 同样的,能令天灾停止的,算不算是妖孽中的妖孽? 世上一下子出了两个妖孽,一山不容二虎,必然是要站在对立面的。 而现在的情形是,其中一个妖孽让他去对付另一个妖孽。 老鬼王心里有些苦。 他若能对付得了妖孽,他又哪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南谣山现下什么情形他是清楚的。 山中聚集了成千上万的百姓,南谣的皇帝就在山顶,除此之外,还有数百修仙者也在山中。 老鬼王能动用的助力虽多,也不将数百修仙者放在眼里,但是一想到另一个妖孽就在山中坐阵,头皮还是忍不住会发麻。 上一回将他擒下的便是风华忌。 不过那时他还不知道风华忌本身实力如何。 只是觉得风华忌手中的可大可小的黑色牢笼很诡异。 可是本该持续下去的天灾忽然停止,吉白川散出去的怨魂被阻,加上让他去荡平南谣,他便知道是谁坏了吉白川的事。 南谣仙尊啊,上一回只是困住他,这一回呢? 他直接冲到人家的地盘上撒野,会不会…… 老鬼王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前功尽弃,被人打到飞灰烟灭。 因为太过忐忑,老鬼王便没有先去南谣,而是转去了鬼境。 他需要更多的助力,鬼境之众是个不错的选择。 鬼境是他的根,鬼境之众是他的子民,他有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其实老鬼王很早以前就想回鬼境,将鬼众都召集到自己身边,一来可以成为助力,二来也不枉自己曾经的身份。 可是吉白川一直不同意,他便也没有办法。 如今么,想必吉白川也不会太在意了。 他要的一向只是结果。 以前他能随心所欲控制一切,现在似乎有些难以掌控了,自然也需要变通的。 怀着这般的心思,老鬼王到了鬼境。 一个他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地方。 可就是这个曾经他闭着眼睛也能畅行无阻的地方,却被人设下了一重坚固的大阵。 大阵就地取材,用得便是鬼境无穷无尽的煞气。 煞气流转盘旋,环绕着整个鬼境。 老鬼王试探着散出一股煞气,在碰到大阵边缘便被瓦解。 很厉害的大阵! 鬼境没有这般的人才,那么…… 老鬼王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一个人。 南谣仙尊! 他竟然将手伸到鬼境来了! 老鬼王虽然知道风华忌与鬼境关系复杂,却没想到赤错等人会如此的信任他。 他们怎么不干脆将鬼境也交给他当家做主算了! 老鬼王在鬼境外抱臂徘徊,在硬闯与离去之间犹豫了片刻,突然一咬牙,选择了光明正大的进入。 他就不信有谁敢拦他,也没谁有理由拦他。 他才是鬼境真正的主人! 这般想着,老鬼王便直接叩响了境门。 很快的,便有人越门而出。 出来的不是别人,是老鬼王最不想看见的赤淆。 整个鬼境,最令老鬼王头疼的便是赤淆。 从小到大,他虽与赤淆接触的不多,但也知道他是个油盐不进的货。 哪怕出来的是现鬼王赤错,也不敢对他这个老鬼王有丝毫不敬,可出来的是赤淆…… 赤淆抱着手臂,像不认识一般用陌生而警惕的眼神望着老鬼王,沉着声道:“来者何人,为何闯我鬼境?” “……” 老鬼王瞪着赤淆,有片刻的无语。 这个混账东西,就算想阻拦他,就算对他有芥蒂,也不至于装成不认识他吧?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可是刚刚有过接触的。 还是很不愉快的接触。 现在他竟然装成不认识他? 220 冲突 好不容易压下怒火的老鬼王瞪着赤淆愤然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赤淆根本不为所动,还将大刀抽了出来,指着老鬼王喝道:“你是何人,为何闯我鬼境!” “大胆!” 老鬼王立时便被赤淆激怒,眉头倒竖沉声喝道:“你不知我是何人?” 老鬼王最想做的事就是在赤淆的脸上狠狠揍上两拳,让他好好认识认识自己。 要是换了以前有人敢这般对他说话…… 不对,以前根本没人敢对他不敬。 因为以前他是名正言顺,深受鬼众尊敬爱戴的鬼王。 如今却…… 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最清楚,老鬼王心里难免会有些心虚。 当初他为了自己的将来不声不响的离开了鬼境,也就是抛弃了鬼众。 可是,当初他的想法只是要出去找找机会,并没有想过要一去不回。 不管找得到找不到,他都会回鬼境安排好一切。 他又怎会想到自己会有去无回,被人困上许多年呢。 老鬼王心念电转,转瞬间便又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理由。 曾经发生的事是身不由已,所以如今的他仍是鬼境之主。 是名正言顺的鬼王。 如果现在的鬼王是南灵歌,他便只能是前鬼王。 毕竟南灵歌从一出生开始便是鬼王继续者,他不在了南灵歌继位是名正言顺的。 可现在的鬼王是赤错,那便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所以…… 老鬼王心里有了底气,便懒得再与赤淆那个混账一般见识,冷着脸喝道:“让开!” “不让!” 赤淆干脆利落的回了两个字。 他这辈子就没有过要给谁面子的念头。 只要脾气上来了,天王老子也敢拦着。 老鬼王回到鬼境,唯一敢正面与其犯浑的也就只有赤淆一个了。 赤淆不但不让,还得寸进尺的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报你大爷! 老鬼王的脾气原本也是十分暴烈的。 如今被一个小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于是两个人便在鬼境门口大打出手。 老鬼王的修为自然是不用说的。 当年在鬼境便是最高的,离开鬼境这许多年,又有了不少的进境。 赤淆呢,目前在鬼境之中是数一数二的,但比起老鬼王来,还差着一些。 两人走的都是刚猛的路数,老鬼王出拳如挥斧,与赤淆的大刀凶猛的撞击在一起。 每一次撞击,都会扬起一阵巨大的罡风。 老鬼王每一拳下去,赤淆都会退上一步。 老鬼王步步紧逼,赤淆便步步后退,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变幻不停的脸色,表示他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就像被重槌不断敲打着的鼓面,看着随时都可能会破裂一般。 可不管退了多少步,不管脸色变幻的有多么难看,赤淆挥刀的手始终极稳,每一刀下去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老鬼王能将他步步逼退,却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将他打倒或擒下。 赤淆的刚猛和气势与老鬼王不相上下,稍逊的是修为,能与老鬼王硬拼下去,凭的是血气。 赤淆天生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且是越挫越勇,对手越强,战意便越强。 当初被他拿来练手的是赤南歌。 由最开始支撑不了两招,打到后来的平手,等到隐隐占了上风的时候,已没了兴趣,也没有机会再继续与赤南歌动手了。 后来又喜欢上了找风华忌练手。 可风华忌并不愿意与他纠缠,往往会借助外力直接将他困住。 不管他怎么叫骂都听而不闻。人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一点也不受他影响。 只这一点便让赤淆无可奈何。 当初还有薄野藏,也很适合当成对手。 可那货太卑鄙,要么玩阴的,要么看情形不对转身就跑。 赤淆实在不屑于将其当成对手。 也就是说赤淆很久没真正找到肯跟他正面相对以硬碰硬的对手了。 便是想拼命都没有机会。 老鬼王的出现,终于可以让他畅快淋漓的大战一场了。 有了这般的机会,赤淆便是明知不敌,也不肯败退而去。 “你想死!?” 老鬼王久战不下,心情变得十分焦躁。 难道非要将他打死在鬼境之前才行? “你有本事打得死我算!” 赤淆脸色发紫,话却说的极为硬气。且对老鬼王没有一丝的尊敬之意。 他不是其他不明老鬼王情况之人。 他很清楚老鬼王都做过什么事。 所以与之针锋相对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压力。 “你若再不识抬举,我便真的对你不客气了!” 老鬼王已经快要气到七窍生烟了。 “有本事尽管来!” 赤淆大喝一声,扬着长刀对着老鬼王悍然劈下。 老鬼王已经怒到了极点,对着赤淆也再不留情,出拳速度快到难以捕捉。 赤淆一刀砍下来,老鬼王已挥出数拳。 赤淆的护体之气霎时间便被震散,还来不及再凝出煞气抵挡,胸口便被拳风重重击中,在碎裂声中狼狈的跌了出去。 “不知死活!” 老鬼王冷笑了一声,懒得去看摔倒在地的赤淆,抬手打算再次叩响境门。 可是刚刚抬起手来,一股凶戾的煞气突然向背后袭来。 “找死!” 老鬼王头也不回的拍出一掌。 赤淆先前将内息耗损的便差不多了,再加上先前受了重伤,根本就是强弩之末了, 所以这一掌,老鬼王仅用了五成力。 也只需要用五成,便可以令赤淆再次受到重创。 现下他还不想要赤淆的命。 毕竟赤淆算是鬼境的老人,也曾名不正言不顺的坐过鬼王之位。 既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都坐过了,就说明他还是有一定威望的。 若是老鬼王乍一回境便将赤淆打死,说不定别人会误会他是公报私仇,是嫉恨着这个晚辈曾坐过自己的位置。 所以老鬼王只是要再次重创他,让赤淆没办法继续与自己捣乱。 原本十拿九稳会再次将赤淆击飞的一掌,却被人以强大的劲气给化解了。 对方化解了他的掌同风之后,劲气仍旧不减,如利剑般刺向着老鬼王的后心。 221 老鬼王的怨念 老鬼王察觉到身后有劲风袭来时已来不及抵挡,只能狼狈避开。 对方也没有继续攻击,等老鬼王回过身后,便看到了他最不想看见的人。 他本该听命去端人家老窝的,可他因为心里没底而转道来了鬼境。 想不到却在北境看到了正主。 风华忌照旧一身白衣,负手淡然而立,一身霜雪清华,不怒躁淡淡然的望着他。 看到老鬼王如临大敌般的望着自己,那一双清潋潋的眸中,似乎还透着淡淡的怜悯。 怜悯? 老鬼王突然间觉得十分愤怒。 风华忌凭什么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和那种古怪的眼神望着他? 他不需要任何人怜悯,也没有需要别人怜悯的地方。 还有,他从来就不是弱者。 他这辈子只有这一回屈居人下,而且还是暂时的。 很快他便能够翻身,能够纵横于天地之间,谁敢瞧不起他,谁敢怜悯他! 老鬼王刚欲做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动手也好,动口也罢,总之不能叫风华忌凭白无故压着自己一头。 可还没等他表示什么,风华忌却先行开了口。 “你来鬼境,所为何事?” 风华忌这么一问,老鬼王当时便要炸毛。 他来鬼境干什么关他风华忌什么事了? 风华忌便是天王老子,也管不到鬼境的事吧! 他凭什么用一种高高在上的主人姿态问别人回自己家干什么? 于是老鬼王便抱起了手臂冷笑道:“与你何干?你是何人?” 那般的语气神态,与赤淆颇为相像。 只是老鬼王更高壮些,气势也更浑沉些。 一件黑色斗篷将老鬼王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便是抬起脸来也只能看到那双阴沉沉的眸子。 赤淆这会儿已经站起来了,沉着脸站在一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反正瞧着极是郁闷的模样。 “我是何你应该清楚。” 风华忌淡淡道:“你想长生,想成魔都是你的事,只要你答应我莫在世间为恶,我便不与你为难如何?” “为难我?” 老鬼王忍不住冷笑:“你能如何为难我?” 风华忌叹息一声,转头对赤淆道:“你二位脾气还真像。” 一句话,成功让老鬼王和赤淆都黑了脸,眼中都带了嫌弃之色。 似乎与对方相像是奇耻大辱一般。 赤淆还狠狠的唾了一声,以此表达自己的不屑。 老鬼王的脸因此而愈发的难看了,颇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 要不是风华忌在一旁碍事,他是真想一巴掌拍死赤淆了。 可风华忌既是在了,他便没那个机会了。 风华忌所说的不与他为难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清楚的很。 人家能捉他一次,便能再捉他第二次。 只是风华忌的态度一直都让他觉得很怪异。 风华忌若真当他是祸患,直接杀了他便是。 可风华忌不仅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反倒还与他讲起了条件,这便有些不合常理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风华忌到底在谋划什么?、 难不成他想收服自己?让自己替他对付吉白川? 唔~似乎很有可能。 毕竟一山不容二虎,这世上也容不下两个妖孽…… 老鬼王按照自己的心思揣测着风华忌的意图。 风华忌瞧着他的模样,却是只想叹息。 当一个人…… 不,老鬼王不是人,赤淆不是,南灵歌不是,鬼境都不是。 不管是人是鬼还是什么,不管做什么都要先从利益的角度出发,那么这个‘人’基本上便没救了。 就不能是因为他与鬼境渊源太深,总觉得罪魁祸首是自己,对他们心中有愧而不忍加害? 其实这便是事实,只是除南灵歌外,风华忌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免得节外生枝,惹出更多的麻烦来。 风华忌道:“你走罢,莫要做下不可挽回之事,否则我便是想要饶你也无可能。” “何为不可挽回之事?” 为了面子,老鬼王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譬如说扰乱鬼境,侵犯南谣,残害百姓,为虎作伥。” 他想知道,风华忌便让他知道。 那便是根本就不能听吉白川的命令了。 冷笑之余,老鬼王忽然问道:“若我什么都不做,仙尊能保我性命,保我永生?” “保命可以,永生不能。” 风华忌半分犹豫都没有便答道:“世上无人可得永生,神不能,魔不能,神魔且不能又遑论你我。” 骗子! 风华忌的答案令老鬼王大感愤怒。 他就不该向区区一个半仙问这种问题的! 风华忌懂什么!他既不是神又不是魔,怎么知道神魔不会永生? 这种事还是要信吉白川的才对。 毕竟吉白川便是魔。 吉白川说神魔可得永生,那便一定可以! 老鬼王在瞬间便决定了,还是要继续跟着吉白川的步伐走下去。 因为只有吉白川才能带他走上永生之途。 可这话却是不能告诉风华忌的。 免得他困住自己,如此他便没办法再继续跟随吉白川。 说不定吉白川也会因此而误会他会是觉得他没用而弃之便不妙了。 更糟糕的是于千万里之外无声无息的要了他的命。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不会背弃吉白川。 “且容我考虑考虑罢。” 老鬼王如此回答。 想着要先脱离了风华忌再说。 他这般一说,风华忌忽然微微一笑。 老鬼王一看见风华忌的笑容心下便警钟狂鸣,立时间便抽身狂退。 打不过风华忌,不代表他逃不掉。 前次若不是事发突然,加上他太过轻敌,风华忌未必便能困住他。 若当真拼起命来,谁赢谁输尚未可知。 老鬼王自信满满的抽身狂退,不过很快便发现自己想法太过幼稚了。 他也实在是太小瞧了风华忌。 就在他自以为可以逃脱的时候,原本离他老远,淡淡然站立不动的风华忌忽然便不见了。 不好! 心底浮现这两个字的时候,老鬼王的肩膀已被一只手掌轻轻按住了。 看着肩头玉似的手掌,老鬼王唯有苦笑叹息。 世上本不该有这般的妖孽存在的。 他的修为本已是这世上顶尖的存在了。 可偏偏……唉…… 222 你到底是谁 老鬼王一去不返,知道他没胆子背叛的吉白川很生气。 这世上能将老鬼王困住的人,除了他,便只有南谣仙尊了。 处处与他作对的南谣仙尊简直是讨厌到不能再讨厌了。 吉白川忍着怒气唤来了薄野藏,再次令他不计任何代价荡平南谣山! 薄野藏也觉得很为难。 但吉白川显然是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去触他霉头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薄野藏从来不会主动给自己找不痛快,于是便什么也没说直接跑到了南谣山附近观望起来。 他本就不喜欢做没把握之事,现时的风华忌太过诡异,他可不想无端端丢了小命。 对付风华忌这种妖孽,就该吉白川亲自出手才对。 老让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出来蹦跶什么。 ‘虾兵蟹将’再多,到了真正的妖孽面前,也只有沦落到‘下酒菜’的份。 虽然薄野藏很多时候都认为自己已是天下顶级的存在,但在某些时候,他还是很愿意示弱的。 不过最大的问题是,他知道吉白川是如何成为妖孽的,可是风华忌呢? 就在不久之前,风华忌似乎只能与他打个平手。 最多,往最多了说,最多也只能比他强上那么一丝丝。 那一丝丝也不是胜在修为上,而是在气势上。 真的以命相博,结果如何尚未可知。 薄野藏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与风华忌拼命的那一天。 当他勉强将风华忌列为生平大敌的行列之后,却突然莫明其妙的间发觉,他似乎已经不配成为人家的对手了。 这才过去多久啊,一步登天也不至如此啊。 除非他也像吉白川一样得到了神魔之心之类的东西。 不过那可能吗? 如果真的还有那种东西,凭什么他苦寻不到,凭什么总是便宜别人? 他这辈子生下来似乎便比别人倒霉。 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他想要的,特别是费劲心思想得到的东西,最后都会平白无故便宜了别人。 有时候那个别人甚至根本就没想要。 想要的你不给,不稀罕的你偏送,薄野藏自认已经倒霉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所以说这辈子,他与老天之仇是无论如何也化解不了的了。 老天既然对他如此恶毒,他若不逆天而行,实在是对不起老天对他如此这般的‘厚爱’。 早已决定了要逆天而行的薄野藏,如今遇上了人生中最大的阻碍。 他就要被迫去完成平身最大的挑战了。 去一个实力超过自己的人的老窝里搅风弄浪,一个不小心就会翻船,被风浪拍到水底,落得下场凄惨。 不过就算真的翻了船落到风华忌手里,也比惹怒了吉白川的下场要乐观些。 于是薄野藏便带了一大波兽潮和一大群的生魂,浩浩荡荡来到了南谣山下。 天色已然放晴,洪流在各路者修仙者的努力下渐渐汇入江海之中。 南谣山仍被浓浓的白雾笼罩着,看不到其中是否有人。 薄野藏大袖一挥,击散了一片白雾,兽潮立刻便嘶吼着冲了过去。 一大群面目呆滞,身周飘着黑色煞气的生魂紧接着也冲上了山。 没有想像中的惨叫声和厮杀声,仍站在山脚的薄野藏皱了皱眉,心底的忐忑愈发的浓了。 山里应该有许多百姓和修仙者的,甚至连南谣的皇帝也在山上。 那么多的人不可能无声无息的离了山他却不知道。 要知道南谣山附近,他们可是一直派了人监视着的。 探子回报说南谣山无人出入。 既无人出入,怎会如此安静? 难不成风华忌又要故伎重施,将兽潮尽数引入再以大阵困之? 不可能啊,山里不是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吗,哪里还有回转的余地? 带着这般的疑惑,薄野藏小心翼翼的走上了南谣山。 因为怕白雾中隐藏着危险,所以薄野藏是一边走一边震散着白雾。 白雾一片片散去,由山脚直到半山,始终没见到半个人影,也没遇到任何危险。 就连先前进入山内的兽潮和生魂都一个不见。 实在是太诡异了,怎么所有东西都无声无息的便消失了呢? 带着浓浓的忐忑和好奇,薄野藏慢慢的走到了山顶。 一路荒芜,一路死寂。 整个南谣山里一丝生气也没有,像个空了的墓穴一般。 薄野藏一身红衣,幽魂一般的站在山顶,眉头越皱越紧,心里越来越慌。 若在以前有了这样的感觉,他早已先走为上了。 可不知今日怎么了,不管心里有多慌,他都没有想逃的冲动。 当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后,他的心忽然莫明的定了下来,紧绷的身子也随之放松。 薄野藏有生以来第一次,明明知道身后是敌人,还是生平大敌,不但没有逃跑,甚至连头都懒得回。 或许是因为知道身后那位不会偷袭他,也或许是知道自己根本就逃不掉。 薄野藏懒洋洋道:“你到底是谁?” 明知身后的人是风华忌,薄野藏还是问了这样一个莫明其妙的问题。 风华忌淡淡反问:“你以为我是谁?” 薄野藏连关子都懒得卖,直言问道:“神?魔?” 风华忌道:“都不是。” “不可能。” 薄野藏断然道:“你未成仙,不可能无中生变出一座山来骗过我的眼睛,更不可能将进入山中的一切也都化为乌有。” 风华忌淡淡反问:“我既连仙都未成,又怎会成神成魔?” 薄野藏道:“神、魔本就非常路可达。” 风华忌道:“譬如说吉白川?” 薄野藏沉默了。 有些事风华忌可以自行领会,但是不能由他口中说出。 他不肯说,风华忌也不追问,转身便又向山下走去,似乎上山来就只为了看薄野藏一眼似的。 他也真就是来看薄野藏一眼的。 “你打算将我困在这里?” 薄野藏的声音由身后传来,风华忌停下脚步,回首淡淡道:“此处是虚幻之境,你待在此处不会寂寞。” “你到底是谁!?” 反正也没有性命之忧,薄野藏便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223 薄野藏执着于风华忌是神、魔其中的一员。 否则他的实力便不会提升的如此之快,简直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若无奇迹,根本就不可能。 风华忌却道:“我非神非魔亦非仙,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骗子! 薄野藏根本就不相信,只认为风华忌不肯说出自己的秘密而已。 不肯说便算了,好像谁稀罕知道似的! 薄野藏冷哼一声后问道:“你打算对付吉白川?” “早已开始了。” 两人离着老远,以背相对,面对不同的方向淡然而立。 薄野藏断然道:“若非神魔,你斗不过他。” 风华忌道:“我说过了,他也未必是魔,你们所求的,也未必可成。” 薄野藏冷笑:“既是凡夫俗子,神魔之道你又懂得什么?” 他对风华忌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颇有怨念。 “你且等着看。” 风华忌也不与他多费唇舌。 “好自为之。” 说完这几个字,风华忌便飘然离开。 薄野藏沉着脸站在山顶之上久久未动。他自然不会甘心被风华忌困在一个虚幻之境中,只是也并不急着逃走。 若是逃出去了,吉白川一定还会吩咐他去做各种天怒人怨之事。 很有可能让他再次去挑战风华忌。 风华忌瞧着虽然没有要干掉他的意思,但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一巴掌拍死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逃是不急着逃,反抗也没有必要。 风华忌能轻易的困着他,两人实力差距已经很明显了。 他一向是个识时务的,不做无用之功。 其实现在被困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最大的好处便是安全。 吉白川本来是不紧不慢,悠哉游哉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薄野藏与老鬼王也都认定了他的计划定会成功,绝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曾经他们都比吉白川要急切许多,希望他的脚步能更快些,他们便也能跟着走的更快,早日达成自己的心愿。 永生加上无所不能,谁能拒绝这般的诱惑? 只有傻子才会拒绝。 唔……不过傻子也不是没有。 吉白川选中的人中,有两个是傻子。 一个南灵歌,一个赤淆。 至于风华忌,人家本身实力便不亚于吉白川,自然不会受到引诱。 也就是因为风华忌,吉白川的脚步才突然加快。 而薄野藏与老鬼王还来不及拍马追赶便双双被风华忌拉下了马,各自困于一处。 在这个时候被困住了,对两人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坐山观虎斗也不失为乐事一桩。 吉白川一定会亲自来救他们的。 不是因为他顾念旧情或是多么重视他们,事关男人的面子。 困住了他们二人,就等于狠狠给了吉白川两巴掌。 加上前仇旧恨,吉白川这一回定会出手,还会来个狠的。 说不定会就此一举分出胜负来。 若风华忌胜了,顶多是继续困着他们,还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 这便是大部分正道中人的通病,婆婆妈妈心慈手软。行事总是拖泥带水。 他便不知留着他们迟早都是祸患? …… 想到这里薄野藏猛然打住。 感觉就像他想主动找死似的。 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干的,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他都不会死! 所以不管外面会如何,他只要坐等结果便好。 薄野藏赌吉白川会赢。 因为他对吉白川很了解。 知道他的心有多么坚硬,也知道他的手段有多么冷血。 比起吉白川,他的所作所为便算不上什么,有时候甚至就像是小孩子在过家家。 可能也就是因为他的心界太窄了,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机缘才会落在吉白川头上。 薄野藏站在山顶想了很多很多,直到四周黑了下来才发现,他所处的无中生有的世界里,居然也有日升日落。 不仅如此,在他发怔的时候,四面的场景也变了。 变的无声无息,他则无知无觉。 当薄野藏发现山顶变成了山林,不由感叹一声:风华忌,非人也! 风华忌虽不肯承认,薄野藏始终坚定的认为他非神即魔。 否则不可能做到如此的地步。 薄野藏随意的向四周打量了一圈,觉得没什么危险后,便懒洋洋的倚上了一棵大树。 嗯,感觉很真实,好像这一切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本来就存在的一般。 倚上大树不久,薄野藏便发现前方似乎有丝微弱的灯火。 灯火忽闪忽灭,像是一只窥探着他的眼睛。 都到这一步了,还有必要故弄玄虚么? 薄野藏撇嘴冷笑了一声,一甩血红的大袖,向着灯火处走了过去。 他倒要看看风华忌还想要干什么。 灯火看着不远,薄野藏走了很久,始终无法接近那一点微弱的光。 戏弄我? 薄野藏有些恼了,大袖一甩停下脚步背过身子,决定不陪风华忌玩了。 可是转过身子,那一点灯火又出现在了眼前不远处。 “呵……” 薄野藏再次冷笑。 这种小把戏,一般都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妖魔鬼怪用来引诱或是吓唬普通人用的。 风华忌居然用这种方法来对付他? 真是可笑! 这般想着,薄野藏干脆闭上了眼睛席地一坐,什么也不理会了。 正好他觉得有些累了,还是好好休息休息才是正事。 坐下不久,薄野藏猛的又跳了起来,忽然发现了不对。 累? 他居然会累? 会因为走了一段路而觉得累? 这简直是件奇怪到不能再奇怪的事了。 薄野藏心里莫明泛出一丝不祥的感觉,忽的向前一挥大袖。 大袖带起一阵微风,而后又轻轻垂下。 “……” 薄野藏眼睛直了直,再次向前方挥动大袖。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挥到手臂都酸了,他才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他的修为没有了! 或者说是被封住了! 风华忌这个小人! 薄野藏立时气的咬牙切齿。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风华忌此举再正常不过。 换成是他,捉到了自己的敌人,会做的可不止这些。 大概是因为前次没有封住他的修为让他逃了,所以风华忌这一回便小心很多。 总之,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要不要了他的命,他便没什么可怕的。 224 薄野藏觉得风华忌变了。 变得无耻、无聊且又欠缺风度了。 好歹他也是正派之中第一人不是吗,为什么要用如此拙劣的招数来对付他? 前次困着他的时候,风华忌可是颇为客气也颇多容忍的。 不管他怎么闹腾,都只作视而不见听而不产闻。 仙尊嘛,就该有这般的风度。 若是像他或吉白川一样肆意妄为,岂不也成了歪门邪道? 可是这一回,风华忌不仅封住了他的修为,还想用莫明其妙的东西吓他…… 风华忌该不会以为他会被吓的落荒而逃吧? 呃…… 虽说他很喜欢逃跑,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这种糊弄小孩子的玩艺吓到,风华忌,他是疯了吧! 薄野藏好气又好笑的闭眼一躺,打算什么也不理什么也不想,先把精神养好了再说。 若他的修为一直被封着,需要操心的事多着呢,吃喝拉撒睡,那些离他遥远到不能再遥远的事,都要回来了。 想一想,还真有点小恐惧呢。 薄野藏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小恐惧睡着了。 睡着睡着,薄野藏突然惊跳而起,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就在刚刚,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自己最恐惧的事情变成了现实。 那实在是太可怕太可怕的事情了。 已经有许久没做过梦的薄野藏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消化,怔怔然坐了好一阵子,突然起身拔足狂奔。 可才跑了没几步便因为视线被黑暗所阻而摔倒在地。 薄野藏已从未有过的狼狈之姿趴在地上,心跳如鼓,汗出如浆。 梦里的场景实在是太真实了。 真实的让他差一点信以为真,也差一点因为陷入恐惧之中无法自拔。 在梦里,他看到一个一无所有的自己,像普通人一样慢慢老去,死去,而后被深埋地底,血肉之中爬满了蛆虫…… 太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梦里的薄野藏亲眼看着自己老去、死去、腐烂成一堆白骨。 那似乎是一段颇为漫长的时光,在那段时光里,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无法醒来。 有某个时刻,害他差点以为那就是真实发生着的。 不不不,那不可能成真的。 他只不过是被占时封住了修为,风华忌是无法困住他一辈子的。 吉白川会救他出去的! 薄野藏心里忐忑到不行的时候,老鬼王也在经历着同样的事。 也是修为被封,也是一闭眼便会做噩梦。 一个关于生老病死的梦。 老鬼王的恐惧一点都不比薄野藏少。 甚至还要更多。 因为薄野藏若是死了,至少还有魂魄,至少还能进入轮回。 而他呢,要是死了便真的一了百了,什么也剩不下了。 因为恐惧太深,老鬼王与薄野藏能不睡觉便尽可能的不睡。 两人都有着同样的想法,就是吉白川很快便会来救他们出去! 可吉白川现在根本就没时间理会他们。 他正忙着与风华忌打赌。 赌什么呢? 赌各自进入对方指定的地界之中,看谁能用最快的速度破界而出。 吉白川那座诡异的城,风华忌的南谣山都在此例之中。 当然也可以选择其他的地方。 若吉白川赢了,风华忌便将老鬼王、薄野藏以及被他收去的兽群、生魂都还给吉白川。 风华忌若赢了,吉白川便要彻底还南灵歌自由。 南灵歌魂魄里的东西,怕是只有吉白川才能清除。 赌约是定下来了,但两人对对方皆毫无信任可言,谁都不愿打头。 这便僵持住了。 “他们于我来说,不若你想象中那般重要。” 吉白川开始下药了,并且还是剂猛药。 就等于在告诉风华忌,我根本不在乎老鬼王和薄野藏的生死,随时可以将他们当成弃子般扔掉,你可以同样不在乎南灵歌么?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既是如此,他还在那里强撑什么? 风华忌淡淡道:“她于我来说,比你想象中还要重要。” 因为太重要,所以才要额外的慎之重之。容不得半点差错。 吉白川微微扬了扬眉,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你既是不信我,又怎会觉得我会履行承诺?” 跟一个完全不信任的人打赌,本身就是件极好笑的事。 “因为我有筹码。” 风华忌淡淡道:“你需要老鬼王与薄野藏。他们对你来说有很重要的作用。” “哦?什么作用?” 吉白川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不是魔。” 风华忌根本不理会吉白川,只淡淡道:“你不过是得了某样邪物便自以为终会成魔。” 吉白川也不辩解,只道:“那你又得了什么,以为自己会成为什么?” 风华忌微微摇了摇头,不去接这个问题,顺着先前的话继续道:“你妄想成魔,必定要走伤天害理的邪路,你费劲手段收取的魂魄便是为此而准备的罢。” 吉白川不急不缓的问道:“不过是普通人的魂魄,我要来能有何用?” 风华忌道:“那便只有你自己清楚了。” 他或许等收集够了炼化了归为己用,也或许将其充之为自己的“子民”…… 谁知道呢! 风华忌不是疯子,有时候理解不了疯子真正的想法。 “我很好奇,你为何一口咬定我便不是魔,难道你知道真正的神、魔是什么样子?” 吉白川也不去纠结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挑自己最在意的事情问。 “神魔什么模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是,你只是有颗入了魔的心而已。” 风华忌声音中有些微的不耐。 他不喜欢与吉白川或薄野藏再争论神魔的问题了。 吉白川等人根本就是一群走火入魔到了无可救药地步的疯子! 他们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会成魔,能得永生并法力无边,会与天地一同存在…… 不,是比天地存在的更久。 毕竟天与地都是神创造出来的。 而魔与神齐名,只要魔愿意,便也能随心所欲的开天辟地。 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都可以。 可以满天下都是妖魔鬼怪,也可以尽是飞禽走兽…… 觉得不喜欢不开心了,也可以随手便毁灭掉。 神,魔,就是这般的无所不能。 225 同生共死? 南灵歌醒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无比的背影。 高大,挺拔,千年不变的宽大黑衣,黑色的长刀斜背在背上,他的人也像刀一般,浑沉而又锋利。 “赤淆?” 在看到赤淆的同时,南灵歌便看出自己身处的地方正是风华忌的屋子。 南灵歌有些诧异,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醒了?” 赤淆转身向她走来,脸上看不出多少喜色。 “唔,风华忌呢?” 南灵歌在赤淆的帮助下慢慢坐了起来,感觉身体颇为沉重。 赤淆坐在床边,淡淡道:“不知。” “嗯?” 南灵歌头晕的厉害,人便显得迷迷糊糊。 抚着额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想起发生了什么。 她被吉白川捉走了,因为她不肯与他同流合污而受到各种折磨,将她变成灯笼,让她亲眼看到人间的各种惨剧发生…… 吉白川用各种方式,想要将她打垮击溃。 可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没能达成所愿,后来大概是没什么耐心了便控制着她与兽群在一起,给多灾多难的人间再多添些灾祸。 她愿不愿意入魔不重要,只要所有人都认为她入了魔,那么她便只能是魔。 吉白川动的便是这般的心思。 也差一点就成功了。 好在风华忌及时来了,将她与兽群都收进了虚幻之境中。 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现在她的魂魄依然安放在瞒天之中,脑子昏昏沉沉,身子也不大听使唤,便不知自己现在到底算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风华忌既然能带她回来,是不是说明吉白川已经无法掌控她了? 如若不然,风华忌根本就不敢将她带出来。 因为吉白川说过不管她在哪里,只需要意念一动便能取她性命。 因为忌惮着这一点,风华忌明明有机会可以救出她的时候都没有动手。 “我现在没事了对不对?” 南灵歌期待的看着赤淆,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好消息。 “也许吧。” 赤淆犹豫了一下,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或许? 南灵歌眉头微微皱了皱,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答案。 好了就是好了,没有便是没有,何时赤淆说话也变得如此不干脆了? 算了算了,还是等风华忌回来问他吧。 赤淆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她算好了还是没好。 这般想着,南灵歌又安心的躺回床上,惬意的抻了个懒腰闭上了眼睛。 回来了真好~ 她要好好的休息休息,好好的舔舔伤口。 在吉白川手里所承受的折磨,比她这一辈子加起来都多! 等她养好了精神,就…… 就去找他报仇? 唔,暂时还是算了吧,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免得再落到有心人手里,连累关心她的人。 想着想着,南灵歌便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赤淆仍守在床边。 南灵歌一睁眼便与赤淆的眼睛对了个正着,似乎他一直在看着她似的。 南灵歌不以为意的咧嘴笑笑,转眼未瞧见风华忌便开口问道:“风华忌还没回来?” 赤淆干巴巴的说道:“是啊,你再睡一阵吧。” 原本南灵歌只是随口一问,并不会多心去想什么。 现在外面那么乱,风华忌忙碌些也是正常。 可一瞧见赤淆有些心虚似的模样,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于是她便掀被坐起,盯着赤淆的眼睛问道:“出什么事了?” 赤淆撇了撇嘴道:“没出什么事啊,能出什么事?” 嘴上说着没出事,可眼神却是下意识的躲避着南灵歌的注视。 对赤淆十分了解的南灵歌一下子便明白了他在说谎。 南灵歌捉住了赤淆的手臂,急切的问道:“风华忌怎么了?” 赤淆瞪大了眼睛,一脸认真的说道:“没怎么啊,他能怎么啊。” 南灵歌心下一沉,脸色便也跟着沉了下来,冷声道:“别骗我,说实话!” “真没怎么。” 赤淆道:“他不过是去找吉白川了。” “然后呢!” 南灵歌脸越来越沉了。 如果只是去找吉白川,赤淆表现的不会如此奇怪。 风华忌曾找上过吉白川一次,结果是安然无恙的离开,还因此惹得吉白川大怒。 所以只要不是去找吉白川拼命的,他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所以说…… “快说,他怎么了!” 赤淆犹豫着不答,南灵歌心急如焚。 在南灵歌的逼问下,赤淆不情不愿的答道:“真没什么,他不过是晚回了几日。” “晚回了几日还叫没什么!” 南灵歌怒叫一声,从床上跳下来便往外跑。 “你干什么去!” 赤淆一把将她捞了回来,一只手便将她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放开我!” 南灵歌怒瞪赤淆,“我去找他!” “找到他你能干什么!” 赤淆一盆冷水,将急怒攻心的南灵歌浇了个透心凉。 是啊,她能干什么? 她若能对付得了吉白川,就不至于在人家手里受那么多折磨。 别说对付,她就连反抗之力也没有! 她若找上门去,就等于羊入虎口,白白送去给人折磨。 可是难道要她就什么也不做,眼巴巴在这里等着? 不,不可能! 风华忌有危险,她等不了。 南灵歌怒道:“放开我,我要去!” 赤淆也怒了,眉头倒竖着喝道:“去送死?” 南灵歌怒瞪赤淆:“送死也比干等强!” 赤淆也狠狠的瞪着她道:“他对你这么重要,比你自己的命重要?” “当然!” 南灵歌一声大吼,两人同时愣住了。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不敢置信。 尤为震惊的是南灵歌自己。 她下意识吼出的那两个字,将她自己狠狠的吓住了。 原来在她心里,风华忌的命已经比她自己的命重要了吗?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南灵歌惊了半晌,干巴巴的解释道:“他救了我太多次,此次也与我有关……” 赤淆沉默着,深深的看了她片刻后,叹息一声道:“随便吧,你要去我便陪你去。” “不不不,不用你陪我去。” 南灵歌立刻摆手拒绝。 她不想连赤淆也一并连累了。 她本是好意,谁想赤淆一下子便炸了,说出了一句令她更为震惊的话:“所以说,你此去的目的是与他同生共死!?” 226 更糟 “什么同生共死?你说什么鬼话?” 南灵歌被惊的瞠目结舌。 她想与之共死的对象绝对不是风华忌。 曾经是薄野藏,如今是吉白川。 她想着要是自己死时能拖着这两人垫背,那也不算白死了。 至于风华忌? 她只希望他好好的活着,活的越久越好,越开心越好。 她也希望赤淆,赤夸,风南白等人也活得越久越好。 与自己喜欢的人同生她愿意,共死?免了! 风华忌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还要活着给他报仇呢! 实在是报不了仇了那就再说。 “我去找他!” 南灵歌态度强硬,眼神凶狠,大有赤淆再敢阻拦便与他拼命的架式。 赤淆不怕她拼命。 在吉白川手中时,她被折磨的不轻,差不多就是个废人人了。 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都要归功于风华忌。 如若不然,她现在就只能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所以说赤淆根本就不需要在乎她的态度。 他一根手指就能让她乖乖躺下。 可他又无法不去在乎她的态度。 她一心一意要去寻找风华忌的模样,像一根刺一样刺进进了他的心里。 赤淆阴沉着脸道:“要么同去,要么谁也别去!” 她有她的选择,他也有他的坚持。 赤淆一旦犯起倔来便谁也阻止不了,改变不了。 最了解他的南灵歌自然知道。 可她又实在不想赤淆与自己同去,于是两人便互瞪着僵持住了。 正僵持间,赤淆不知为什么忽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南灵歌被他突然的动作吓的一怔间,赤淆已下意识向门外冲去,就好似突然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噩耗似的。 可是刚一冲到门口,赤淆便又折身而回,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与南灵歌僵持。 赤淆啊,实在是个藏不住事的人。 有时反而愈要掩饰便愈发让人生疑。 先前他惊跳而起,下意识便要冲出去,但转头想到她还在身后,于是便又折了回来。 也就是说发生的事很重要,但不管多重要的事都不及她重要。 南灵歌微微叹息了一声,暂时压住心里的焦灼,低低问道:“出什么事了?” 赤淆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了却又咽了回去。 南灵歌微微拧着眉,十分冷静的说道:“不用瞒我,我又不是泥娃娃,没什么是我承受不得的。” 她有预感,事是坏事,但不是关于风华忌的坏事。 从赤淆的表现来看,只有跟他关系极深牵扯极重的事才会让他下意识的反应是立刻赶去。 而风华忌对他来说,始终算不上朋友,甚至还可以说是敌人。 偶尔会与风华忌合作,也只是因为她的缘故。 风华忌要是真出了事,他虽不至于大喜,可也不至于有多么悲伤。 所以南灵歌敢肯定出事的不是风华忌! 那么…… 南灵歌道:“鬼境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 赤淆有些惊讶。 他可是什么也没说,先前赤错传消息给他也是用只有两人才能用的秘术,南灵歌是不可能听到的。 因为我不是傻子! 南灵歌微微摇了摇头,沉着脸道:“鬼境乱了?” 赤淆有些烦躁的说道:“是啊,老鬼王不知怎么逃出去了,而后……” 老鬼王? 南灵歌眼皮一跳,一把扯住赤淆大袖,急急道:“你说什么老鬼王什么逃出去?” 她急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赤淆伸手胡乱拍了拍她的头,本意或许是想让她镇定下来,看上去却像是在打人。 南灵歌却无心计较,只是急吼吼的等着答案。 赤淆道:“老鬼王搅扰鬼境,想打开鬼境之门,祸患人间。” 因此他还与老鬼王拼死大战一场,差一点便把命都丢了。 这件事他是不会告诉南灵歌的。 一是觉得有些丢人,二是觉得便是说了她可能也不会在意。 现在的她,恐怕整颗一心都只挂记着风华忌,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的位置了。 “然后呢?” 南灵歌一声催促,赤淆才发现自己微微闪了神。 回过神来的赤淆继续说道:“风华忌便将他捉了,困在阵中。之后又困了薄野藏,然后便去找吉白川了。” “然后便一去不回?老鬼王也逃出去了?” 南灵歌眉毛几乎拧到了一起,赤淆心下叹息着,沉声而道:“我并不知老鬼王是何时逃出去的。” 他只是一心一意守在她身边。 南灵歌心下焦躁至极,却也明白赤淆为什么会不知道身外之事,自然也不能怪到他头上去。 她看得到赤淆眼里的失落怅惘,只是这个时候无暇顾及,只是问道:“那薄野藏是不是也逃出去了?” “不知。” 赤淆摇了摇头,开始觉得有些懊恼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南灵歌会不会觉得他很没用? 风华忌能困住老鬼王、薄野藏,又能正面与吉白川相抗,他呢? 却只能眼巴巴守在她身边,却又帮不了她什么? 这般一比较,也就不怪南灵歌会舍他而就风华忌了。 赤淆的心思一直都是写在脸上的。 南灵歌看到了,却没心情去安慰,只是说道:“别胡思乱想了,回去看看吧。” 赤淆却摇了摇头,沉声道:“已经来不及了,我回去也挽回不了什么,还不如……” 不如就守在她身边,便是死也要死在她前面。 南灵歌是了解他的,闻言也只能摇头叹息。 鬼境乱了,也就是说鬼众逃出去很多或者是全逃出去了。 在老鬼王的蛊惑下,定会祸乱人间。 这便彻底违背了当初与天界定下的契约。 人间乱成这般模样天界都不曾露面,却不代表鬼众入世人家也不闻不问。 接下来,天下恐怕要彻底的乱了。 只可怜了天下无辜的百姓,因为几个人的欲念而变成累累白骨。 在这种时候,她应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呢? 南灵歌忽然站了起来,在屋内不停的转起了圈子。 她搓着手不停的饶,赤淆的眼便一直追着她转。 直到一老一少两个和尚站到了门口,南灵歌才停了下来,望着年少的和尚诧异的叫道:“药当心?” 227 魔根 药当心和觉得大师的突然出现,令南灵歌颇觉意外。 而觉得大师的来意更是让南灵歌觉得匪夷所思。 赤淆则震怒的指着觉得大师骂道:“你这老和尚满口胡言乱语,什么以魔制魔以身伺魔,你自己怎么不成魔,不伺魔?” 觉得大师不恼不怒,淡淡然道:“老衲何尝不想,若能成魔搭救世人,老衲求之不得。可惜老衲没有魔性亦无魔根,无法成事。” 赤淆指着南灵歌道:“那她便有魔性有魔根了!?” “有!” 觉得大师回答的十分肯定。 “放屁!” 赤淆气的眼都红了,拔刀便要与觉得大师争个高下。 “你想干什么!” 药当心闪身拦在觉得大师身前,对赤淆怒目而视。 赤淆怒道:“滚开,否则连你一块儿揍!” “你试试!” 药当心也怒。 虽然他也不太赞同觉得大师的话,但不管是谁都别想在他面前对他师父不敬。 “找死!” 赤淆长刀一扬便要斩向药当心。 南灵歌鱼一般滑到两人中间,满脸无奈的叫道:“停停停,都别冲动,听觉得大师说完。” 赤淆眉头倒竖怒目圆睁,骂道:“说什么说!老秃驴竟然想让你入魔,我看他根本是被吉白川给收服变成人家的走狗,存心来祸害你的!” 药当心被老秃驴三个字气的肺都要炸了,想也不想的便回骂道:“放屁,你才是秃驴,你才是吉白川的走狗,你全家” “闭嘴!” 觉得大师一声轻喝,药当心不敢忤逆,委委屈屈的闭了嘴,只用眼睛狠狠的剜着赤淆,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似的。 觉得大师不理会赤淆的横眉冷对,面色淡然的对着南灵歌道:“南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行!” “好。” 赤淆与南灵歌同时开口,答案截然不同。 南灵歌叹息一声,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对着赤淆柔声道:“只是说话而已,不必担心。” “那也不行!” 赤淆看向觉得大师的眼神中充满了防备和警惕。 就好像觉得大师是头饿狼,南灵歌则是只什么也不懂的小羊。 狼想吃羊,羊却觉得狼想与它玩耍。 他自然不能让狼与羊单独待在一处。 南灵歌正愁着该怎么让赤淆让步,觉得大师忽然道:“这位施主,得罪了。” 一听‘得罪了’三个字,南灵歌和赤淆便觉得不妙,几乎同时警惕的望向了觉得大师。 只是他们二人都望错了方向。 真正会得罪赤淆的是药当心。 在二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朵金灿灿的莲花便将赤淆困在了其中。 “你受伤了是不是?” 南灵歌看着轻易便被困住的赤淆,终于发现有些不对了。 赤淆不止是受了伤,应该还是很重的伤。 否则便是药当心出手再快,他也会有闪避或反抗的机会。 可他就那般轻易的便被困住了,甚至都不曾反应过来。 赤淆不理她的话,只是扬着长刀愤怒的劈斩着莲花。 凌厉的刀光劈斩在莲花瓣上,泛起大片大片的金光。 从外看去只觉得目眩神迷,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在莲花之中的赤淆应该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甚至看不到外面的景像。 “药当心!” 南灵歌皱着眉头望向了药当心,眼神颇为阴森。 他们师徒二人,这是欺负人欺负到家门口上来了? 虽是事出有因,但以赤淆天王老子都不服的性子,他们的举止会令赤淆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怕不要活活把他给气死算完。 药当心被南灵歌瞪的一缩头,脚下一滑便闪到了觉得大师身后,将自己藏了个严严实实。 “大师!” 南灵歌又向觉得大师瞪了过去。 瞪了两眼,她便发现觉得大师的气色也不对。 一个得道高僧,是不该面色灰败双眼晦暗的。 觉得大师用那双晦暗的眼睛回望着她,淡淡道:“南姑娘不必气恨,只要老衲将话说完自然会将那位施主放出来。” 南灵歌回头望了眼暴怒中的赤淆,催促道:“那便快说罢。” 时间长了她真怕赤淆被气死了。 便是不被气死,只要他出来了,一定会跟这师徒俩拼命。 “姑娘体内有魔根之事并非老衲信口雌黄” 觉得大师便开始说了。 “我体内为何会有魔根?” 南灵歌是想像赤淆一样完全当觉得大师是信口雌黄的,可在内心深处又觉得似乎也不是完全的不可能。 她毕竟吃过乱七八糟的东西,毕竟在吉白川手里困过一阵子,谁知道吉白川到底对她下过什么暗手? 可便是有什么,为何别人不知道,一个陌生的老和尚却知道? 觉得大师淡淡道:“因为老衲也有。” 一句话,将药当心吓了个趔趄,慌慌张张扯住觉得大师的大袖道:“师父,话不能乱说啊。” 觉得大师仍旧淡然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南灵歌这时已经有些懵了,只呆呆盯着觉得大师,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觉得大师叹息一声道:“老衲曾被一戴面具的银衣人所伤,侥幸留得命在,却发觉佛根已被魔根所侵,此生再难清净了。” 说完便将遇到吉白川和风华忌之事言简意赅的讲了。 直到这时,药当心才知道当初差点害死觉得大师的就是当世最大的魔头吉白川。 吉白川的名字,自然是风华忌告知于他们的。 说此人自以为已接近成魔,为求永生和无上神通而无所不用其极,这才令人间变得如此混乱不堪。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几乎已经满天下都知道了。 药当心犹豫着问道:“师父你” 他原以为觉得大师会慢慢好转,可是听先前的意思却是 觉得大师拍了拍药当心的肩膀,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药当心的脸色一下子便黯然下去。 南灵歌望着觉得大师灰败的脸色,心里也隐隐浮现出了不详之感。 觉得大师应该没救了吧? 除非他愿意以魔根代替佛根,才会继续活下去吧? 可即便是不了解他的南灵歌也能看出来,老和尚不愿意。 所以 连她为觉得大师觉得惋惜,觉得大师却坦然而道:“老衲所修,与魔道背道而驰,是以绝无融汇的可能,南姑娘恰恰与老衲相反,只要应对得当,便会成为助益。” 番外1 女魔头 荒芜的南谣仙山被一个女魔头占据了。 据说这女魔头喜欢养一些可怕的猛兽当宠物。 有长了人脸的巨蛇,有长了虎头的怪牛,有生了鸟翅的蜈蚣…… 整个南谣山不知道聚了多少的怪物。 只是怪物口中吐出的恶气便令原前仙云缭绕的山头变得黑气升腾,大老远看着便令人胆寒。 而且女魔头还不避嫌,经常大摇大摆带着一群可怕的怪物四处乱晃。 修仙中人是不是便与女魔头打一场遭遇战,伏击战,或者直接攻打南谣。 每次大战时间或长或短,有时要持续个一天一夜,有时片刻功夫也便散了。 每次都打的惊天动地,飞沙走石,寻常人近不得,离远了也看不出个输赢来。 天灾人祸带来的惨景令四国千疮百孔,侥幸活下来的人仍在生死之间苦苦挣扎,没谁愿意去理南谣山的闲事,只想离那不详之地越远越好。 现下感觉还算太平,但每个人都活的提心吊胆。 只要麻烦不找到自己头上来,便也得过且过。 有些明白事理的认为怪物全聚到南谣山是件好事,否则随便一只出来溜达一圈,不知会有多少人落入怪口之中。 女魔头这称呼是否成立,南谣山聚怪是好事坏事都不重要,反正除了修仙中人,普通百姓都自发的远离了南谣山。 很快的,南谣山百里之内便人兽不存,自成一片禁地。 人们忌讳南谣山的另一个原因是南谣山实在太吵了! 山上的怪物日夜嚎叫此起彼伏,让人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才好。 于是人们尽量的远离南谣山,直到听不见山上怪兽恐怖的的嚎叫声为止。 这一日艳阳高照,将大地的残败荒芜千疮百孔照的一览无余。 一个满脸苦大仇深的俊秀和尚拖着根巨大的降魔杵踢踢踏踏的走上了南谣山,被山上怪物的嚎叫声烦的眼皮直跳。 小和尚走到光秃秃的半山,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突然鬼一样闪了出来,抱着手臂冷着脸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报你大爷! 老子是你大爷! 你亲大爷! 瞎了你的狗眼么?每次都要这么问上一次? 药当心很想这般光棍的回上一回,好好灭一灭对方嚣张兼无理的气焰。 可对方是赤淆,论起蛮横,他差着人家十万八千里远呢。 但凡他表现出一点点的不耐烦,下场就与这货大打出手。 偏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是对手。 真的只是一点点! 这货也真是烦人烦的狠了。 明明是他自己不放心南灵歌才非要守在山上,日夜听那些怪物鬼哭狼嚎的,干么总想把气撒在他头上! 他也很忙很辛苦的好不好! 成日里四处奔波替传闻中的女魔头寻找那位不知是上了天还是入了地的‘情郎’的下落,风里来雨里去的,他容易么? 想到这里,药当心看了煞神一样的赤淆一眼,心里突然有了那么一点点的高兴。 呵呵…… 还是原谅这莽夫吧。 毕竟这莽夫也是可怜。 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心里最重要的可不是他。 人家不惜成魔也要解了这世上蔓延的魔障,也要找回失踪的‘情郎’,不管找不找得到,总归不会与他双宿双飞…… 这么想着,药当心心里的怨气便一扫而空,隐晦的用同情的目光扫了赤淆一眼,便目不斜视的从赤淆身边走了过去。 药当心不接话,赤淆也不纠缠,转个身与他一同往山上走。 听着山头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两人的脸皮不由自主便微微抽搐起来。 有些东西真不是说习惯便能习惯的。 也不知南灵歌是怎么做到充耳不闻的。 这时的南灵歌一身黑衣,随意披散着长发,懒洋洋坐在昔日风华忌的屋子里,漫不经心盯着门口发着呆。 屋子还是老样子,宽敞简洁的木屋里只有一几一榻几只蒲团,地板和几、榻都未上色,只是打磨的光华,纹理清晰,朴拙中透着大气。 南灵歌在榻中,黑发垂在脸侧,脸色额外的苍白。 如其他女子那般红润的面色,她这辈子是不可能拥有了。 因为脸色极白,便显得眉眼额外的黑,凭白带出几分妖异来。 此刻她正微微蹙着眉,深深垂着眼睑,粉白的唇紧紧抿着,似乎正在苦恼似的。 不过她苦恼的可不是怪物们鬼哭狼嚎的叫声。 南灵歌倒真是不怎么在意怪物们的吼声,因为很多时候,她不知不觉便会发呆发到忘了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觉得大师劝她抛却杂念顺势入魔,据说只有如此才能堪破魔道,救众生于水火之中。 众人心下都觉得眼下的平静不是结束,更大的灾祸还在后面。 除非吉白川是真的被干掉了。 便是如此,也还有许多余孽在世间或明或暗的存在着。 南灵歌觉得自己不管是鬼是魔,对天下苍生都没什么责任,也不遮掩便直接告诉了觉得大师。 “那南谣仙尊呢?你不想找回他吗?” 觉得大师一句话就碾死了她。 风华忌与吉白川同时失踪,找到其中一个差不多就能找到另一个。 便是如此,南灵歌也不认为自己应该敞开了堕落。 万一她放出了心中的小恶魔收不回来了怎么办? 要知道她原本可就不是什么正路子。 万魂归一啊,她可是用与炼蛊相近的方式炼出来的,不为天地所容的鬼身呐! 万一到时候她心神一乱便跑到人间为祸四方了呢? 觉得大师信誓旦旦道:“不会,你根基非凡,便是天下人都失了心神堕如魔道,你也不会。” 老和尚说的越肯定,南灵歌便觉得老和尚的话越不靠谱。 她可不想风华忌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变成了个恶鬼疯魔。 直到老和尚将莲花座化成镯子给她戴了,指天顿地的发誓她绝对不会疯魔,南灵歌才勉强同意了。 莲花座可压制她的心魔,保证她能在任何情形下保持清明。 既然不会失心疯,为了找到风华忌南灵歌便信了老和尚。 可是现在的她并不觉得自己与从前有多大的区别。 顶多是修为不知不觉间恢复增长着,控制那些被风华忌收回的怪物得心应手些,其他…… 好像没什么了吧? 她既没有失了心性也没有想作恶的冲动,所以说她应该还是没有入魔吧? 正因如此,她才会找不到吉白川与风华忌的下落吧? 这两个人是跑到哪里去了呢? 只要一静下来,她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风华忌与吉白川同归于尽了,这是赤淆的推断,南灵歌是一千一万个不信的。 她觉得那两位最多是势均力敌,最后各自受限相互牵制被困在了某处。 可那个某处是哪里呢? 她像放猎犬一样时不时带着怪物们各处游荡一圈,却只能寻到一些魔气稀薄的所在,根本找不到吉白川的老巢。 且每一次她出门时,都会引发一场大战。 那些修仙中人不知怎么盯死了她,只要她出门便是各种围追堵截,不讲她置于死地便不罢休似的。 现下天下乱像初定,有无数魑魅魍魉四处作祟,还有许多被魔气侵袭的人也在偷偷摸摸的为害,他们不去除那些邪祟,一个个与她为难个什么劲? 她是收拢了许多怪物不假,可人家南谣陛下都没对她有什么防备举动,那些修仙的都吃饱撑的? 想到这里,南灵歌忍不住皱起眉头一声长叹。 她的退让也是有限度的,他们再这般咄咄逼人,再大张旗鼓打上门来,她可要真正给他们几分颜色看看了。 山上的怪物们可都被压制的久了,她一放松,肯定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哎呀,不好! “我动了杀念了!” 南灵歌低低惊呼一声,赶紧调整心态,免得自己越陷越深,到时候真的付诸行动可就糟了。 就在这时,铁棒摩擦地面的噪音传入耳中。 南灵歌立刻起身走到门口向外望去。 药当心与赤淆越走越近,看到站在门口的南灵歌便苦着脸摇了摇头。 他仗着自己是和尚的身份,行走四方到没多少阻碍,遇到些小妖小怪随手就收拾了。 这一会他去了东霍,吉白川的老家,转了好大一圈子也没查出什么来。 南灵歌是想自己去的,可是一出个门就被围追堵截,实在是不方便。 最怕哪一天被打出火来做下难以挽回之事。 看到药当心摇头,南灵歌脸上并没有失望之色。 隐隐之中她一直觉得靠普通方法是找不到风华忌的。 可又不能干等着。 她总是做着两个不同的梦。 一个是风华忌自己回来了,模样很凄惨,像是经历过无数场生死大战一样。 自己回来的风华忌差不多也就剩下一口气了,修为什么的也废了,好似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个梦她接受不了! 另一个,则更加接受不了! 另一个梦是吉白川出现了。 再次出现的吉白川已经没有了原本身姿翩翩的模样。 他还带着面具,不过由银色变成了黑色,露出的眼睛也由银色变成了血红。 吉白川头上长出了黑色的犄角,身上黑雾缭绕,黑色的披风迎风一展便变成了翅膀。 可以遮天蔽日的翅膀! 番外2 哪里去找 南灵歌的两个梦,第一个以风华忌的回归而后死亡而结束。 风华忌回来了,就说明吉白川死了,也就是说天下终于可得最基本的太平了。 可是对于南灵歌来说,那代表着死亡和绝望。 第二个梦中,吉白川彻底成魔,似乎有着毁天灭地般的实力,会将人间变成一片血海,天空彻底黑暗。 如此一来,便是绝对的死亡与绝望。 前者是她自己绝望,后者是所有人绝望。 南灵歌一直不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每个人的骨子里,或多或少都藏有一分自私。 极少数人可以轻微到忽略不计,会以大局大势为重。 大多人不会出于私心做出损人利己之事,但在紧要关头会权衡利弊,将自己或亲朋利益放在首位,但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 还有一小部分人,是可以为了重要之人或是执着守护着的东西放弃一切,包括放弃自己的性命。 可能是心爱之人可能是父母,可能是孩子…… 还有一些则是时刻都要权衡得失,永远将自己放在第一位,为此不惜做出各种伤天害理之事。 南灵歌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属于前者也不是后者,算是没有多好也没有多坏的那种。 不会为了自己的得失去害别人,也不会伟大到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不过当那两个梦交替出现后她纠结了。 有些想法不由自主的便冒出来了。 比如说如果她能用自己的命换风华忌的命,那么她会不会换? 答案在她还没来得及深想的时候便自己蹦了出来。 会! “因为欠他太多了吧,用命去还也应该。” 被自己吓到的南灵歌只能如此说服自己。 可现在她就算想用自己的命将风华忌换回来也没机会。 风华忌,到底在哪啊…… 南灵歌惆怅之时,赤淆和药当心已经走到了门口。 赤淆见南灵歌目光飘远,面色茫然,知她又在想风华忌了,便冷哼一声从她身边挤了过去,还特意不轻不重撞了她一下。 撞的南灵歌微一皱眉,却是回了神。 药当心将降魔杵丢在门口,进屋后直接将自己摊在地板上,揪着脸痛苦的喊道:“你就不能让那帮子祸害消停些么?就由得它们鬼哭狼嚎?” 嚎的他说话都要用喊的。 南灵歌坐回榻上,翻个白眼懒洋洋道:“我已经将它们强行禁锢于山中,若连叫都不让它们叫,岂不是逼它们发疯。” “那不如宰了它们,反正一个个都是祸害。” 药当心一点也没有出家人的自觉,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没了老和尚管着,杀起生来从不手软。 南灵歌冷哼一声道:“宰了它们,你替我看家护院?” 药当心龇着牙道:“我又不是狗,说什么看家护院!不过你说的也有理,要是没这些祸害,南谣山早被踏平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若不留这些祸害,旁人也不见得就与你为难。总归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药当心突然又讲起佛理来了。 只是他本身学的不精,讲出来也颠三倒四,还不如不讲。 南灵歌与赤淆皆充耳不闻,各自想着心事。 药当心胡乱说了几句见没人肯听便也没兴致讲了。 不过他始终是个安静不下来的人,沉默了片刻后一跃而起,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嘟嘟囔囔道:“天南地北我都要跑遍了,好歹也该歇歇了,我去找南白兄玩几日,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去?” 觉得大师回了北照,留他在南谣帮南灵歌,药当心是又喜又悲。 喜的是没人束缚他了,悲的是自己成了天下最劳碌的和尚。 不管是于公于私,他都必须要满天下的寻找吉白川和风华忌。 现在满天下处处都是惨景败相,四处走动对心神和身体都是种极大的考验。 身累,心更累! 药当心甚至觉得自己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苍老着。 人未老心先老…… 不过还有比他更劳碌的。 那人便是风南白。 身为国师,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上到皇帝下到百姓,就没有脱得了干系的。 药当心说是去玩,根本没人有空陪他玩,八成只是去露个脸便不知跑到哪里躲清净去了。 不过在经历过大旱暴雨洪水之类的天灾人祸之后之后,这天下还有清净的地方么? 南灵歌不觉得会有。 听闻药当心的话后她一动未动,只是淡淡道:“让他多多保重,莫要太过操劳,我这边无事,不需挂心。” “说了跟没说一样。” 药当心咕哝一声,随意的挥了挥手,也不去拿门口的金刚杵,摇摇晃晃的便下了山。 药当心走后南灵歌道:“你也出去转转吧,不用总守着我,他们还伤不到我。你不是也觉得山上太吵么。” “自作多情!” 赤淆硬邦邦吐出四个字,冷哼了一声后说道:“谁要守着你?我喜欢在哪便在哪,你管不着!” “……” 南灵歌被噎的翻了个白眼,恶狠狠道:“不知好歹!” 骂完便不理会赤淆,偎在榻中继续发呆。 发呆的内容无外是:到底该去哪找风华忌呢? 他去找吉白川,同归于尽是不可能的。 便是风华忌豁得出去,吉白川却不会。 若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早就出现了,所以唯一的可能是彼此牵制困在哪里了。 这个想法是很合理的。 南灵歌坚定不移的相信着。 可是那个哪里到底是哪里呢? 看来还是要她自己出去找才行! 不过问题也就跟着来了。 她带着它们出去还没下山便会被发现,随即而来的便是大战。 一个人出去倒是方便躲藏些,可也难保不被修仙中人发现。 而且她是不可能一个人出去的,赤淆绝对会跟着她。 两个便是被发现,且打且走倒也走的脱,可她一走山里便没人能控制那些异兽。 虽然阵灵能困着它们一时,怕只怕修仙中人不知好歹杀上山去反倒让它们逃出来。 山上那些随便一只拿出来都是场大祸。 至于为什么不杀掉它们,一来是留做帮手,二来是她始终觉得留着它们会有大用。 虽然目前还想不出有什么大用。 不过总归留着的好处大些。 南灵歌正表面冷静内心烦躁的发着呆,眼前突然间白茫茫一片,如坠云雾之中。 有那么一霎那,南灵歌以为是山中雾煞跑到屋子里来了。 她指挥不了山上的雾煞阵,大阵平时也不主动露头,怪物们闹腾的厉害了才懒洋洋现身教训他们一顿。 从风华忌离开,阵灵便一直半死不活的。 但只要大阵还在,南灵歌便觉得安心。 一心认为阵未散,风华忌也就未死。 因为最初的阵引便风华忌的真元之气。 不管这是不是事实,南灵歌反正是坚信不疑的。 在眼前变成一片白雾的第一个瞬间她认为是阵灵,下一个瞬间,便认为是风华忌回来了。 因为只有他才能控制阵灵。 不过南灵歌还没来得及喜悦或什么,雾中便传出一个熟悉而又古怪的声音。 “怎么还不来找我,我在风……” 一句话没说完,声音忽然便消失,白茫茫的一片也随之而散。 南灵歌猛的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空气发呆,有些分不清先前是梦幻还是风华忌真的传了音讯过来。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