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帝国能臣》 作者: 鱼子浚 第1章 序言 大霄朝末年,宦官、外戚相继为乱,吏治**之余,更遇连年天灾,民间怨望已达鼎沸。各路豪强趁势揭竿,一时间烽烟四起,叛乱不绝。 朝廷之中,大霄皇族宗室历经数十年的变乱、屠戮早已衰微、人心尽失,对蜂拥而起的群雄更是无力节制,大霄天下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境况。 当此危难关头,晋原郡太守刘义臻举义兵,于齐平八年(大霄一百六十三年)突入京城恒阳,诛杀作乱的宦官外戚,自领“大将军”整合力量讨伐各路奸雄。 齐平十五年,刘义臻荡平天下,帝嘉其功,敕为“丞相兼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封“盛国公”,翌年进“盛王”。 三年后,刘义臻受禅称帝,国号“大盛”,改元“承平”,是为“高祖翊武皇帝”。刘义臻在位期间,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民生、国力得以改善;同时大力整顿吏治,设置“御史监察院”监督百官,由“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直接向皇帝负责,一时之间官场风气大为改观。 御史监察院,分上、下两院。上院称“监察御史”,负责监督京中百官言行,弹劾不法之徒;下院称“巡察御史”,负责巡视诸郡县,考察地方官员。由于参本能够直达天听,两院御史人选也便视为皇帝心腹,令饱学之士趋之若鹜。 大盛朝的建立,除了刘义臻能够审时度势、知人善任外,还有三支重要的势力在其背后支持着他。 第一支势力便是“晋原旧部”。这些人是跟随刘氏征战天下、立下赫赫战功的军功勋略,代表人物有骠骑将军张云远、大司马李元疾等。这些军功勋略在大盛建立之后便迅速淡出了政治舞台,对于后世的影响并不深远。 第二支势力称为“前霄故旧”或者“清流派”。这些人曾是大霄朝的高官贵胄,因为得罪当权的宦官或外戚而倍受打压;而由于他们清廉正直、不与权奸同流合污,官声极好,故世称“清流”。刘义臻初掌权柄时,便是大力拔擢、任用“清流派”,使得他能够迅速稳定朝中局势,在京城中站稳脚跟。代表人物有丞相萧子康、太尉杨彦坡、司农钟不移等,在大霄末期、大盛初期有着极为强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不过在刘义臻的继任者不断打压之下,权柄逐渐下移给第三支势力。 这第三支势力称为“京晋望族”。刘义臻发迹自晋原郡,称帝之后便将晋原城设为“北都”,与“中畿”恒阳、“南都”临邺、“西京”咸安、“东京”淳封并称“五都”。“京晋望族”指的就是京城恒阳与晋原郡周边的世家望族,这些家族有的累世专研经学,有的财力丰厚,在霄末的乱世中看准时机投资刘氏,为刘氏夺取天下提供了大力的人力、物力、财力,可以说是未他们在大盛朝的崛起打下了坚厚的基础。 这其中的代表有恒阳秦氏、东郭氏,赵氏,晋原白氏、崔氏、周氏等等大大小小十几个家族,他们在刘义臻之后的大盛朝获得了极大的权势,成为天下大局的弄潮儿。 本书主人公秦骧便出自恒阳秦氏。其父秦懿在大霄末年时以“京兆贤达”的身份上书皇帝弹劾祸国权奸,为“清流派”所称颂,却被权奸所忌惮。不过慑于其家族影响力,当权者只给了他一个“太学祭酒”的闲职,而没有对其下手。 刘义臻入京后,重用被外戚、权宦忌惮的“清流派”,秦懿以“清流派”和“京晋望族”的双重身份为刘义臻所重视,拔擢为“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大霄朝时,御史大夫职权是“为丞相副,监察宗室诸王事”;刘义臻痛恨于霄末官场的**,命秦懿主理设立“御史监察院”,监察百官言行。 秦懿刚直清正,在任期间大力整肃吏治,使得大盛初期的官场风气焕然一新;然而正因其耿直不阿的性格,得罪了不少人,其中也包括“清流派”和“京晋望族”。 承平二十一年,正代皇帝巡视天下的太子刘彦锋突然勾结骁骑将军崔文和于江东郡举兵谋反,事败自杀,此时本与秦懿牵扯不到什么关系,但他的政敌们却苦心孤诣地利用这个机会,不断密告皇帝——秦懿也参与了谋反。 正当此时,秦懿得到密报,说太子谋反之事是中了小人奸计,刘彦锋为自保不得不起兵。秦懿将此事奏报给皇帝,但正在气头上的皇帝却由此认为他也是太子逆党,将其夺职下狱,秦懿一家也遭受牵连身陷囹圄。 由于秦懿在“清流派”和“京晋望族”中仍有不少支持者,他们不断上书力保,盛怒之后的皇帝冷静思考后也觉得秦懿不可能是逆党,但他还是不愿意释放秦懿一家,想藉此震慑一下京中的名门望族。 然而出生经学世家的秦懿自幼接受严格的礼教教育,“刑不上大夫”的观念已经深入骨髓,怀着“宁死不受狱吏之辱”的心情,他竟然选择了在狱中自尽!他行为却被皇帝视为“畏罪自杀”,在污名未雪的情况下,秦懿的家人以“逆党同谋”的罪名被施以“流刑”,发配南方荒凉之地——南象郡。 承平二十三年二月,已经垂垂老朽的刘义臻临终前册立晋王刘彦钊为储君,并于同年六月驾崩;刘彦钊即为“太宗孝文皇帝”,次年改元“弘文”。 继位后的刘彦钊为稳定朝局,一方面排挤“清流派”,另一方面将因此空缺出来的重要职位交予“京晋望族”。这其中的主要措施便是对“清流派”控制的“三公”进行分权,置“左、右”丞相,“中、外”太尉以及“上、下”御史大夫,安插“京晋望族”的人担任副手。 而“京晋望族”逐步掌权后,当年秦懿一案也有了新的发展。先是“太子逆案”中的关键人物、平叛“功臣”的卫尉杭兴叛逃北方的“鹰戎”;其后廷尉卿查出杭兴当年施诡计将太子一步步诱向逆反,最终趁其不备将之捕获、逼死,以“平叛功臣”的面目站到了高祖皇帝面前。 弘文三年,“太子逆案”得以昭雪,作为“同逆”的秦懿也被准以风光大葬,其被流放的三个儿子也被准以回京供职。 秦懿的长子秦骥、次子秦骐在流放前就是太学的“经学博士”,获释后便官复原职;不过他们的弟弟秦骧却不见了踪影,直到弘文六年的正月…… 熟读历史的书友可能会想起故事中的背景很类似汉武帝时期的“巫蛊之乱”……不过本书的主角不是“霍光”也不是“刘病已”,而是其他人……之所以架空历史,是不想被历史束缚~~~言归正传,求收藏求支持~~~ (本章完) 第2章 往事如烟 大盛朝弘文五年六月初七,一辆马车正在晋北草原上快速驰骋。驱赶马车的是一名肌肉结实的黑粗大汉,马车的干草堆上躺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嘴里叼着一根草杆,正眯着双眼注视着正午的烈日。 “铁昆仑,还有多久到达‘鹰戎右部’?”青年懒洋洋地问赶车之人。 那名大汉头也不回,只是伸出三个手指头朝他晃了晃,便一心一意地驱赶着他的马车。 “整整六年,本少爷筹谋了这么久,这第一步就从‘鹰戎’开始吧!”说罢青年吐出口中的草杆,邪邪地笑了起来,脸颊上露出两个深陷的酒窝。他撩开垂在额头上的长发,一个深红色的“流”字烙印格外显眼。 按大盛律法,凡是遭受“流刑”之人都要在左前额上烙上“流”字,以此标记犯人身份,防止他们中途逃亡。青年是在高祖皇帝承平二十二年被流放,至今已经六年有余。 “……”赶车的大汉没有接青年的话,只是一脸严肃地听着,眼神里流露出少有的忧虑之色。 青年闻着干草的芬芳,徜徉在暖暖的阳光中,不知不觉间打起了瞌睡。 睡梦中,一条头长犄角、身上遍布暗红色锈斑的大蟒蛇向青年游过来,用身体将他整个人环抱住,殷红的蛇信在耳边“嘶嘶”地吐露着,似是正向他述说着什么…… “又是这个梦么?”青年柔柔惺忪的双眼,望着炎炎烈日,忽然脑海中浮现那条大蟒蛇的样子,张开了大嘴向着太阳一口吞去! “嗯?”青年挠了挠脑袋,刚才的场景只是一刹那间之事,但那个景象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若是‘白叔’在,倒可以让他解一解梦!”青年喃喃自语道。 青年幼时也做过类似的梦,那时他向父亲的一位精通卜算之学的好友求教梦的寓意。 那位姓‘白’的叔叔告诉他,头上长角的“蛇”不是蛇,而是“蟒”,是“龙”的化身。梦见“大蟒缠身”,说明自己日后会成为像父亲一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 然而白叔的预言犹言在耳,父亲就获罪被皇帝投入了大狱之中,自己和两位哥哥也被关进了冰冷的监牢里,罪名是“逆党同谋”! 这样的罪名即便是当时只有十四岁的青年也知道其中的利害——若没有办法脱罪,那等待他们的只有满门抄斩! 不过世事就是这么难预料,在牢中煎熬了三个月,等来的却是父亲“畏罪自杀”的消息,以及对他们兄弟三人“流放南象”的处置诏书。那一刻父亲的死讯传达到耳中时,兄弟三人感觉他们一直仰视的“天”轰然崩塌了,两位兄长更是哭喊着要随父亲同去。 但是青年强忍着悲痛,告诉他们:“父亲身前污名未雪,死后更是以‘逆犯’之身草草下葬!身为人子若不能为其昭雪,纵是‘万死’亦不能令父亲瞑目!”两位兄长这才打消了寻死的念头,乖乖地接受了“流放”的命运。 那时,同“流”字一同烙下的,还有“复仇”的信念!青年誓要将诬陷父亲的人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为此就算是爬他也要从南象郡回到京城,回到那个令他们全家跌倒的地方! 此时的秦骧眺望着马车行进的方向,看着赶车之人的背影,不经意间想起了一些往事。 十年前秦骧还是一名爱好飞鹰走狗的纨绔子弟,一日在京郊发现了一个气息奄奄、长相怪异的壮汉,便在附近的村庄里雇了一辆牛车,将他拉回自己家里,此人也因此捡回一条性命。 这名壮汉身材魁梧高大挺拔,肤色较中原人深上许多,但是不会说话,细察之下竟是被人拔去了舌根!秦骧的父亲秦懿当时就怀疑他是哪户贵胄人家豢养的“昆仑奴”。 所谓“昆仑奴”,一般是指肤色黝黑的异域奴仆。中原的昆仑奴多由南洋的奴隶贩子带来,他们体壮如牛、性情忠实,因此深得中原贵胄们的喜爱。 而眼前这位壮汉显然比来自南洋的“昆仑奴”肤色更黑,鼻子扁平、嘴唇厚实且头发稀疏弯曲,更像是来自西域的“昆仑奴”。 大霄朝末期,官宦贵胄家中以“蓄奴”为炫耀之资,来自西域的“昆仑奴”更是令他们趋之若鹜;然而这些奴隶的处境并不好,很多人都忍受着主人家的非人虐待,过得还不如牲畜。 而被秦骧救回来的壮汉舌根被拔、胸口烙印着一个“月牙”形的标记,就很能说明其“昆仑奴”的身份。秦懿感觉留下此人会与其他贵胄家族引发矛盾,便要将他送走;然而架不住小儿子的苦苦哀求,最终答应留下此人,但一旦主人家来寻,就必须将其送走。 秦骧特意为他取了个“铁昆仑”的名字,作为自己的“保镖”出入于恒阳城的各个角落,到处向他的小伙伴们炫耀。后来经过了长时间的接触,秦骧发现铁昆仑不仅忠心耿耿,而且力大无穷,武功也很不错,便推荐给父亲当保镖,不过被秦懿推辞了。 之后秦骧学习起古人的“任侠”之风,拿出自己存下的零花钱招揽三教九流的人物,在京郊的一座破庙里拜起了兄弟,约定“同生共死”。然而这里面许多人都是为了拍他马屁、逗着他玩儿而磕头的,甚至连秦骧自己也只是觉得好玩儿而已。 但是铁昆仑和另一位剑客却将此当真了,并在秦家没落之后实践了“同生共死”的诺言! 一朝变故,秦懿一脉满门入狱,失去了主君的铁昆仑和那名剑客一度想着冲进狱中救人,然而势单力孤之下,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在剑客的再三劝说下,二人终于决定在“行刑”那一天动手。 然而料想中的“斩刑”没有到来,等来的却是秦懿自杀和三位公子“流放”的消息,他们二人便从流放之日起,一路尾随、暗中保护,直到他们安全抵达南象郡。 在那之后,两人瞅准时机从林木场救出了服苦役的秦骧,带着他逃到了临近的桂山郡,在那里隐姓埋名藏了起来。 潜藏起来的秦骧时刻不忘要为父洗冤、解救二兄,他向铁昆仑学习武功,向剑客求教剑法,从天不亮开始练习,一直练到太阳西沉,凭着一股信念在之后的数年之中风雨无阻,终于也习得一身好武艺。 然而每当夜幕降临之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回到京城,如何为父昭雪,以及如何找出那些诬陷父亲的人。终于有一天,他想出了一个看似疯狂、却行之有效的办法——胁迫京中的门阀贵族,由他们出面保秦家三兄弟回到京城! 既然是“胁迫”,那他就必须要有一把“刀”,而这把刀,便是日后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上都让人闻之色变的——“花铁蛇”! 更新,盼收藏盼推荐! (本章完) 第3章 安置二兄 “花铁蛇”是南蛮土人对于当地一种毒蛇的称谓。这种蛇头呈三角形,吻部上方有两个分叉的突起,身上布满铁锈一般的深红色花纹,因其毒性剧烈、沾之即死,故而又有“死神”之称。 秦骧以“花铁蛇”命名这把“刀”就是要藉此告诉世人——只要被它盯上,那就必死无疑! 最初的“花铁蛇”就是以秦骧为首、铁昆仑和剑客为辅的三人精英小团体,能量有限,采取隐秘行动的方式,暗中配合着秦骧的谋划。 弘文元年时,继任的皇帝刘彦钊大赦天下,仍在南象郡林木场服苦役的秦家长子秦骥、次子秦骐得以因此免除苦役,但仍然以“逆犯子弟”的身份受到严密监管。 “花铁蛇”进行的第一个行动就是改善兄弟二人的处境!但是该怎么做,三人的见解完全不同。 铁昆仑的建议最为简单粗暴——杀死看管的兵士、直接救人!但是这个建议很快就被否决,这样一来动静太大,即便能将他们救出来,这兄弟俩手无缚鸡之力,只怕跑不远就会被官府抓住,到时候就不只是“逃跑”的罪过了。 剑客的建议稍微委婉一点,就是买通看管的官吏,让他多照顾着点。但这个建议也被秦骧否决了,因为这很容易暴露自己,也无法保证收受贿赂的官吏会真心实意地待兄弟俩。 想来想去,秦骧想出了一个办法。 大盛朝郡县制承自大霄朝,郡中官吏除了郡守、郡丞、郡司马以及各县令是由朝廷直接委派的,其余属吏都要从当地选拔任用。南象郡地处边郡,民风尚武而不读书,能识得字的土人更是凤毛麟角,因此“王命教化”一直是历任郡守的施政重点。 秦骧的办法就是将兄弟二人推荐给就近的县,以他们“太学博士”的学问帮县里处理文书工作绰绰有余,料想县里的官吏也不会拒绝。如此一来他们虽然仍是罪犯之身,但能凭一技之长获得稳定的收入和县里的保护,秦骧也不至于暴露,便是一举两得之策。 这个办法一出,立即得到了剑客的称赞,铁昆仑倒是不置可否,不过看他们二人信心满满的样子,他也同意了。 办法是有了,具体就是如何操作的问题。为此秦骧指出,“推荐”这件事不能由他们三人来做,而必须是由当地人来做,否则他们仍然有暴露的风险。 为此他特地默书了两份兄弟俩在京城时写过的经学文章,让铁昆仑和剑客分别贴在邻近两个县人员往来密集之处。实际上秦骧无须如此大费周章地为两位兄长造势,他们早已被一个人盯上了——南象郡长越县的韩老县令。 这位韩老县令出自桂山郡,在大霄朝时曾在京城中求过学,对于中原地区的礼仪风度推崇备至。后来朝廷派他担任南象郡长越县的县令,在任上一干就是二十年,虽然躲开了大霄末期一连串的政治动荡,但也始终没有机会升迁。 两年前韩老县令听说要从京城发配过来一批“逆犯”家属,一打听之下竟然有三人是出自恒阳秦氏,令他惊讶不已。当年他还在京城求学的时候就听说过,恒阳秦氏是经学世家,族中子弟从幼时就要熟读诗书礼仪,未及成年便已是满腹的经纶。这样的京城名士竟也会牵扯进“太子逆案”之中,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但同情归同情,流放之人按律都要服苦役,很多人因不堪繁重的苦力活而丧命,更不消说这三个文弱书生了,因而这两年里韩老县令一直想找个机会将秦氏三兄弟从林木场捞出来。他这么做一来是仰慕“恒阳秦氏”的大名,二来也存了点私心——想请他们教导自己的三个孙子学习经学。 南象郡和桂山郡都属中原人眼中的“南蛮之地”,此处民风剽悍不识礼法,懂得学问的人除了从中原发配过来的文人之外,也只有同“发配”无二的郡中官吏了。偏偏大盛朝与大霄朝一样,在人才的选拨任用上采取的是“察举制”,没有一点学问功底想在仕途上有所突破便如天方夜谭。 韩老县令的三个孙子自小跟随在他身边,由于无人教导,这些小孩十多岁了也识不了几个字,“好勇斗狠”的习性倒是沾染了不少。韩老县令看着眼里,心里不免为这些孩子的未来忧虑。 如今新皇帝登基大赦天下,秦氏三兄弟被免除了苦役,虽然仍在郡中官署的监管之下,但找他们出来给县里做事也就有了可能。韩老县令本来已经备好了礼前往林木场要人,然而铁昆仑他们张贴的两篇经学文章令秦骥、秦骐的名声一下子在南象郡中炸响,来到林木场讨人的除了周边县的官吏,也有不少心仪“中原风华”当地士绅,他们全带着重礼抢着要延聘二人。 林木场的守备官兵一看这架势,赶紧上报给了上司郡司马,郡司马又汇报给了郡守。郡守也久仰“恒阳秦氏”的大名,想着这俩兄弟可以对于朝廷宣导的“王命教化”有所帮助,便做出了裁断——秦氏兄弟每个月轮流在南象郡各县讲学,在此期间二人的吃穿用度、出行车马都由县里做安排,各县发动士绅吏民聆听教化。 郡守的这个安排也算公允,堵在林木场的马车礼队也渐渐散去,不过韩老县令还是有些不死心,他还是希望秦家兄弟中能有一个人在长越县常驻,为此他是拉下老脸去央求郡守。郡守已经做出裁断不好反悔,但架不住这个老县令的再三恳求,最后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他们去你长越县讲学之时,你有本事留下一人便是了。” 郡守的言下之意就是能否留下人看你的本事,本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韩老县令得到这话,欢天喜地地离回到县衙,又是好好动了一番脑筋…… 看着两位兄长已被南象郡上下奉为上宾之后,秦骧便携着铁昆仑和剑客前往了江东郡,调查当年秦懿被夺职下狱的根源、“太子逆案”的真相。 无存稿更新是一件辛苦的事情,终于能体会某书友的辛酸了~~~求推荐求收藏~~~ (本章完) 第4章 太子逆案 “太子逆案”主犯刘彦锋是大盛高祖翊武皇帝刘义臻的长子,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被册立为盛王世子,到他起兵反叛之时已经当了整整二十四年的储君,时间不可谓不长。 刘义臻奉天子征讨天下时,刘彦锋便一直随军四处征战,他治军赏罚严明,颇有名将之风,又兼能与士卒共甘苦,所以颇得军中的信赖,“晋原旧部”便是站在他身后、最有力的支持。 天下大定之后,刘义臻有意让太子逐步熟悉政务,便指派了“清流派”的司农卿钟不移和“京晋望族”的太常卿赵扶稷兼领太子少傅,教导刘彦锋礼仪政务。 然而刘彦锋并不理会皇帝的一番苦心,他浸染武事多年,对于朝堂那些繁文缛节、勾心斗角很不能适应,也很不以为然,对于两位少傅的教导当然不放在心上,因此进境有限。 两位老少傅也算恪尽职守,奈何每每苦口婆心地教导都被太子当做耳边风,加上年事已高,渐渐地也就心生退意,向皇帝告老归乡。 钟不移和赵扶稷退隐之后,皇帝看这个太子仍然沉迷武事而没有修文之意,虽然时时耳提面命,但刘彦锋仍然执迷不悟,无可奈何之余便也不再给他请师傅,任由其胡闹了。 皇帝的放任养成了刘彦锋骄纵蛮横的个性,也为他日后走上“逆反”的道路埋下了祸根。 “太子逆案”中的关键从犯便是出自“京晋望族”崔氏的骁骑将军崔文和。晋原崔氏在大盛朝中还有着“晋原旧部”的身份——他们在刘义臻举兵时不仅资助了大量兵器甲胄,而且带着族中男丁、仆役前来投军,可以说是为刘义臻的崛起打下了根基。 正是这双重身份使得刘义臻对晋原崔氏极为宠信,不仅封后宫崔夫人所生的刘彦钊为晋王,军中、朝堂上崔氏封侯拜官者也有数十人之多,这其中就有崔文和。 崔文和的父亲崔平在攻打京城的战役中不幸阵亡,刘义臻称帝后念起崔平之功,就追赠他为骁骑将军、平阳侯,崔和文荫袭了父亲的官职和爵位。骁骑将军与骠骑将军、车骑将军、胡骑将军一样,都是手中握有兵权的一方大将,分别镇守着南都临邺、北都晋原、东京淳封和西京咸安,战时拥有“节制地方军务”的权力,地位显赫。 崔文和之所以能得到如此重用,一方面有崔氏家族力量的支持,另一方面也与高祖皇帝的悉心栽培有着莫大的关联。 刘义臻是靠着“晋原旧部”的大力支持得以成就帝业,他最为信赖的也正是这些旧部。然而在霄末、盛初长达十多年的征战中,这些旧部们大多折损殆尽,他们的子弟中但凡有点能力的自然就会成为刘义臻着力培养的对象。 崔文和与刘彦锋自**好,刘彦锋奉命出征时便会带着他一同前往,曾进献奇谋破敌,被刘彦锋引为智囊。有了太子的举荐、皇帝的赏识,以及家族的支持,崔文和当上镇守一方的大将也顺理成章。 然而“与太子交好”是崔文和晋升的原因之一,却也是他败亡的主因。据当年廷尉卿东郭旭的调查,太子在江东郡举兵叛乱时,崔文和曾犹豫过是否要响应;然而经不住说客的再三劝说,决定站在太子这一边,终因事起仓促、准备不周的原因,被当时假意附和叛乱的郡守杭兴率领郡兵捕获后杀死。 “太子逆案”中最为关键的第三人就是当时的江东郡守杭兴。杭兴是承平十五年从淮西郡丞的任上右迁至江东郡守的,在职的六年里劝课农桑、奖励农耕,贯彻大盛初年“恢复农事”的政策方针,两次得到朝廷的嘉奖,更兼其为官清廉,所以官声不错。故而也曾有人向皇帝举荐他入朝为官。 承平二十一年,太子刘彦锋从中畿恒阳出发“代天子巡视”,向东一路行经兰阳郡、殷丘郡、淮西郡、泰山郡,自后抵达江东郡治所、南都临邺城。抵达临邺城后,接待太子一行的便是郡守杭兴和骁骑将军崔文和。 然而这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太子忽然举兵造反,杭兴本已和崔文和响应叛乱,最终却趁刘彦锋与崔文和不备率领郡兵突袭了临邺离宫和骁骑将军府,将二人杀死。事后“平叛有功”的杭兴被赐爵延陵亭侯,领卫尉卿,执掌宫禁戍卫。 从叛乱结束后的调查来看,对于太子刘彦锋的突然造反原因一直语焉不详,有说他是不甘心继续当储君,想尽快当上皇帝;也有说他是受人挑拨,一时冲动之举…… 然而这中间的种种真相,直到弘文三年才被彻底揭开,而弘文元年秦骧前往江东郡的目的,就是要调查刘彦锋叛乱的原因,以及杭兴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秦懿曾向高祖皇帝进言,说“太子逆案”另有真相,但他还没有来得及着手调查,就被皇帝以“逆党同谋”的罪名投入大狱。不过从整件“太子逆案”的结果上看,最明显的得益者的就是杭兴了,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秦骧的首要怀疑目标。 抵达江东郡后,秦骧三人展开了针对杭兴的调查,经过近三个月的明察暗访,终于在临邺城东一百多里外的一个名叫“白泽”小村庄里找到了一丝线索。 白泽村中的一名姓“计”老人告诉秦骧,他的大儿子原本在临邺城中经营一个食肆,生意还算不错;后来城中的一家大户看中了这家食肆,遂欲收购之,却遭到严词拒绝。 岂料这家大户竟然指使城中流氓隔三差五地去食肆闹事,大儿子气氛不过与他们争执,失手打伤了带头闹事之人,大户正好以“殴杀人命”为由向官府提告,他也因此被捕。此后由于官府一直找不到所谓的“死者”而将他释放,但数日之后不知为何,大儿子突然就被官府抓了回去并判了斩刑,食肆也因此落到了大户手中。 大儿子被处斩之后,计姓老人在外经商的小儿子得到消息回到家中,散尽家财寻找那个所谓的“死者”,却在淮西郡见到了活生生的人!小儿子就将此人扭送到江东郡守府前为兄鸣冤,却被官府打了出去,好不容易找到的人也就此下落不明。 小儿子据此推测,必然是郡中官吏收受了大户的贿赂,所以才如此草菅人命、对证据视而不见。后来父子俩商量,决定进京向御史监察院检举郡中官吏的不法之行。 而小儿子刚走到淮西郡,就碰上了太子东巡的队伍,这其中就有时任巡察御史的白绍川。 周末两天没电脑没网络,本回是昨晚现码,早上修改了两遍~~~求收藏求推荐~~~ (本章完) 第5章 关键第四人 晋原白氏与崔氏一样都属于晋原郡内的望族,但与崔氏当初鼎力支持刘义臻不同,白氏选择了明哲保身,没有过多的介入霄末的乱局之中。 白氏与衡阳秦氏一样都是经学世家,家风、门楣广受天下士子的景仰,因而当刘氏掌握大权之后,便将白绍川拔擢入朝为官。大盛承平九年升任御史中丞,一年后转任巡察御史,此后一直担当着御史大夫秦懿的副手,也是一名刚正不阿的清官。 由于巡察御史赋有“监督诸郡县”的职责,白绍川于承平二十一年随同太子刘彦锋东巡时,顺便考察沿途民风政情,考核郡官政绩。 计老汉的小儿子在淮西郡遇上太子东巡的队伍后,便悄悄地跟在后面,当他得知当朝巡察御史就在队伍之中后,便选中时机将兄长的冤情呈报给了白绍川。由于涉及死刑案件,思来想去,白绍川决定抵达江东郡后亲自堪问案情。 到达临邺城后,白绍川数日里明察暗访,最终查证了大户的诬告以及贿赂郡丞做成假案的事实。由此,白绍川召见郡守杭兴,当面申斥了一番,并将此案写成奏本,准备太子东巡结束后呈报御史监察院。 然而就在此后不久,太子刘彦锋忽然兴兵造反,白绍川由于坚决不附逆,被交给当时假意附逆的杭兴收监关押。然而“太子逆案”结束后,巡察御史白绍川却离奇地死在了江东郡的大牢里,而杭兴因功上调京城,计老汉大儿子的这桩冤案也就无人问津了。 听完计老汉对往事的叙述后,秦骧陷入了沉思:这桩冤案与杭兴没有直接关联,只是当时的郡丞收受贿赂伪造假案,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就算巡察御史上报朝廷,顶多也就是降职处分,何至于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或许这其中还有其他的不为人知的缘由。 得到这个线索秦骧也是略带失望的,但他却从计老汉口中得知了另外一件让他感到有价值的事情——计老汉的小儿子就在京城,他一直没有放弃为兄鸣冤,暗中调查了不少有关杭兴的秘密! 这样一来,京城势必是要走一趟了,不过秦骧仍是“流刑犯”,在京中旧识太多,很容易暴露身份。因而三人商议,由剑客先行前往恒阳与计老汉的小儿子取得联系,而秦骧与铁昆仑便沿着江东郡、泰山郡、淮西郡、殷丘郡、兰阳郡一路寻找当年“太子逆案”可能的线索。 经过整整半年时间的调查,秦骧发现了隐藏在“太子逆案”幕后的第四个关键人物——萧鲎。萧鲎是已故丞相萧子康的第四子,太子逆案发生之前担任“太仆少卿”之职,太子东巡时负责随驾车马及警卫。 然而萧鲎与太子刘彦锋的关系并不融洽,尤其是在出行的礼仪规格上两人发生了严重的分歧。太子认为自己是“代天子巡视”,出行理当使用天子仪仗、“八十一乘”,以向郡县显示皇家威仪。但萧鲎心里清楚,使用天子仪仗显示的仅仅是他刘彦锋个人的威仪,而且“三公”中只有御史大夫的副手巡察御史陪同,“九卿”中也只有五卿的副手陪同巡视,使用“八十一乘”显然大大地超出规格了。 但是刘彦锋却不以为意,他认为自己是未来的天子,太子宫中的近臣自然就是未来的“三公九卿”,由这些人填补其中的空缺当然在情理之中。 二人僵持不下,刘彦锋的“武人”脾气上来,拔出腰间佩剑就要砍了这个无礼的太仆少卿。萧鲎是文人出生,对于这样的场面自然惧怕之极,“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乞求太子息怒。 看着这个没有骨头的懦弱文人,太子极尽羞辱取笑之能事,恨得萧鲎差点回家上吊。然而这件事很快被皇帝刘义臻知道了,将太子召进宫中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又对萧鲎厚加抚慰,此事才算平息了下去。但萧鲎的怨恨并没有就此结束。 太子如愿得到天子仪仗的出行礼仪之后,安排了不少身边人骑上属于“三公九卿”的座驾,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然而太子这一路上的越礼逾矩之行都被人密报给了皇帝,皇帝也是三番五次下达申斥的手谕,令刘彦锋感觉郁闷不已。而这些密报,正是萧鲎通过自己的老丈人、时任太尉的杨彦坡呈送给皇帝的。 正是由于刘彦锋的骄横跋扈,加上萧鲎的密报,使得这一路的东巡并不舒心;而当东巡队伍到达泰山郡时,皇帝的训斥已经如雪片般送到了太子车驾中,令他既忧又恼。 到达江东郡临邺城后,杭兴三天两头地往太子驻扎的离宫跑——他因计老汉大儿子的冤案被白绍川喝斥,心中不安,便想投靠这位储君,求为自己庇护。杭兴的这些心思没有白花,刘彦锋对于他在临邺城的接待感到非常满意,便将其引为了自己的幕僚,许诺回京后会向皇帝举荐他担任要职。 然而某日萧鲎拜访郡守府后,杭兴的立场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他开始笼络太子身边的近臣,向刘彦锋进言说皇帝有易储之心,而恰逢此时京中传来了有朝臣举荐晋王刘彦钊“代天子北巡晋原”的消息。看着案头堆满的皇帝斥书,以及京中传来种种不利的消息,使得刘彦锋被一种“忧惧”的情绪所笼罩。 终于在承平二十一年的秋天,刘彦锋将皇帝的斥书付之一炬,振臂一呼,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在江东郡发动叛乱。然而这个“清君侧”的旗号就真的只是一个旗号,刘彦锋并没有给出要“清”之人的姓名,在他眼中,那些趁自己离京给皇帝进谗言的都是要“清”之人,所以没有列举这些人的姓名。然而在旁人眼中,这位太子要“清”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他的父亲、皇帝刘义臻! 江东郡守杭兴在第一时间响应了刘彦锋的叛乱之举——用他后来的话说,“刀已加身,不阴许之则必死”——骁骑将军崔文和则犹豫了半日,最后被说服也跟着响应。 刘彦锋从京城中带来的亲兵也就一千人,加上临邺城守军也不到五千;但崔文和手下的骁骑营有一万骑兵、五万步军,他的响应,令刘彦锋感觉到了争夺天下的底气。 叛乱发生的前一天,萧鲎仿佛是早有预料般提前逃出了临邺城,并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向太尉杨彦坡禀告了太子发动叛乱之事。由于事关重大,杨彦坡没有第一时间禀告给皇帝,而是下令驻守东京淳封城的车骑将军以“调动布防”的名义封锁兰阳郡和殷丘郡入京的要道,防备乱军突袭恒阳。 杨彦坡担心的正是崔文和极力劝谏刘彦锋做的事情,但是刘彦锋自诩“当世名将”,对于他的建议不屑一顾,他的打算却是以江东郡为基征讨四方。如此事成他登基当天子,不成也能依仗长江天险固守一方,再徐图天下。 正当二人还在商议之时,杭兴却率领着临邺城守军攻进了离宫,将刘彦锋和崔文和、以及太子近臣、亲兵尽数杀死,杭兴也由“附逆罪人”摇身一变成为了“平叛功臣”。而此时,太子谋逆的消息才刚刚传进京城。 朝廷的平乱大军刚刚集结完毕,杭兴呈送的平叛捷报就抵达了京城,速度之快令庙堂上下为之刮目。 以上便是秦骧与剑客暗中调查得到的结果,按这个脉络推测,萧鲎与他的老丈人杨彦坡很有可能就是“太子逆案”的幕后推手。但是他们却从计老汉的小儿子那里得知了更为惊人的线索,而这线索一旦被证实,那就意味着秦骧要面对的绝不仅仅是“三公”这个地位的敌人! 小花更新,希望大家支持~~~ (本章完) 第6章 最大受益者 计老汉的小儿子名“亚成”,原本在江东郡、绍稽郡一带经营生意,得知其兄长计孟成被冤杀后,散尽家财开始了为兄鸣冤之路。在淮西郡向时任巡察御史的白绍川投告之后,原本以为兄长的冤屈很快就可以伸张,岂料太子东巡江东郡不久之后就举起反旗,白绍川更被投入监牢,计亚成也不得不躲藏起来。 太子之乱被平定后,计亚成偷偷地溜进临邺城四下打探,得知巡察御史已经在牢中被杀,官方的说法是他“不肯附逆,太子怒而杀之”。被白绍川关进监牢的郡丞也在狱中“悬梁自尽”。然而当他来到那家诬告兄长的大户门前时,惊见他们全家已被灭门——无论男女老幼,一帮郡守府的差役正忙着清理尸体。 这就引起了计亚成的怀疑——白绍川不肯附逆而被太子杀死算是合情合理,但郡丞和这家大户并不牵扯逆案,一个身死监牢,另一个竟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凄凉结局,不得不令人起疑!直觉告诉计亚成,白绍川、郡丞之死和大户的灭门有着必然的联系,而这三者的交集就只有兄长的案子!杭兴正是要掩盖这桩案子才会对大户下手,甚至很有可能白绍川、郡丞也是他杀的。 得出这个推论,不禁使计亚成感觉到一丝恐惧——杭兴竟然如此狠辣,如果被他找到自己,那他和家中的老父想必也无法幸免!因而他连夜赶回家中,将计老汉藏到了绍稽郡的亲戚家中,直到弘文元年才敢返回老家。 而杭兴在平定太子之乱后,被朝廷赐予了“延陵亭侯”的爵位,不久之后被提拔入京,直接担任“九卿”之一的“卫尉卿”,掌管宫禁警卫,升迁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计亚成心知为兄伸冤无望,但他又不想白白放过杭兴,便也偷偷地来到京城,在京郊买了一间破瓦房,白天便一直在卫尉府四周转悠,监视着杭兴的一举一动。 这些年,与杭兴过从甚密的除了与“太子逆案”有着莫大关联的萧鲎,还有一名内宫的侍宦。此人与杭兴不直接在卫尉府见面,但每次见面杭兴都要严严实实地将自己包裹起来,生怕被别人认出;与他相见的侍宦也是一样的装扮,二人不时会在恒阳城西的一家茶肆中相见,时间都很仓促,不到半个时辰。 起初计亚成对这个人并没有注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每次与此人见完面之后杭兴都会立即对宫城的布防做出调整,令人感觉是那个与他见面之人的命令一般。 后来计亚成趁着他们离开茶肆的时候暗中跟着那个人,只见他在恒阳城中弯弯绕绕了大半天,最后在钻进了宫城西侧一扇小门之中,他当时就怀疑那个人是内宫中的侍宦。 为证实自己的猜测,有一次他装作醉酒、故意将此人撞到在地,撤掉对方的遮挡后发现,果然是一个油光满面、不长胡须的老头子,一出口就是阴阳怪气的污言秽语,将计亚成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当时他就将这个阉侍的模样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此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他时而扮成货郎,时而扮成乞丐,一直在杭兴的卫尉府周围打转,也查探到对方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杭兴的原配在他担任江东郡守之时便已去世,他后来续娶了当地一名谢姓士绅的女儿,这位谢夫人极其善妒,对于相公的看管非常之严。纵然十年间仍一无所出,杭兴也不敢接纳新人进门,怕的就是这位谢夫人的雌威。 然而杭兴虽然不敢明着结纳新人入门,但在恒阳城西购置了一间小院子,偷偷地安置起“外室”来。这位“外室”也是江东人氏,是当年江东郡的士绅为巴结杭兴而献给他的,一直瞒着谢夫人秘密地安置在临邺城外。杭兴调入京城任职半年后,他才敢将这位“外室”接进京中,安置在恒阳城西。 计亚成对杭兴恨之入骨,曾经盘算着趁他密会“外室”的机会半路将他刺死,但想着家中老父无人送终,无奈打消了这个念头。 承平二十三年正月,六十六岁的老皇帝刘义臻突然病倒,朝廷内外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情绪——老皇帝若忽然晏驾,东宫之位空悬,恐引发后宫、诸皇子间一场权力争斗。 不过老皇帝的病势很快好转起来,并趁着自己还能视事,册立晋王刘彦钊为太子,并将其余三子全部分封出京,这才使恒阳城中密布的愁云烟消云散。而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宫城禁军的调动极为频繁,特别是对三位皇子的府邸加派了不少人手,而当时能进宫探视的就只有刘彦钊一位皇子。 对于这个现象,据事后人推测,必然是老皇帝下的命令,他要立刘彦钊为太子,当然要防备着其他三个儿子来捣乱。然而一直盯着杭兴的计亚成却有新的发现——杭兴在加强三位皇子府邸的看管之后,带着那名与他有联系的内宫侍宦一起进了晋王府,将刘彦钊请进了宫城之中,而第二天册立太子的诏书就下来了。 这样的发现不得不令计亚成汗毛倒竖,他敏感地意识到新太子的册立极有可能是一场阴谋,而杭兴在其中扮演着极为关键的角色!计亚成整个人几乎是发蒙的状态回到了住所,他已经不敢再有“报仇”的想法,他甚至想尽快逃离恒阳,离开这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地方! 秦骧得到计亚成提供的消息之后,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在江东郡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感觉杭兴背后有着强大的势力在支撑着他,他曾想过可能是太尉杨彦坡,也想过可能是后宫某位夫人及其家族。他也对新皇帝刘彦钊有所怀疑,但一直不敢朝着这最坏的方向去想,然而计亚成的发现明白无误地提醒他——新皇帝刘彦钊才是整桩“太子逆案”中最大的受益者! 这个消息对秦骧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凭他这点小聪明、小手段要与皇帝斗,不知哪一天就会被彻底抹杀掉,就像被大象踩死的蚂蚁一般!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太子逆案”的经纬虽然清楚了,但他们为什么要除掉秦懿?按说秦懿在那位皇子继位的问题上不偏不倚,没有明显的倾向,他们为什么要借“太子逆案”对他出手,除掉他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秦骧思来想去,觉得刘彦钊没有动机,后宫崔夫人没有动机,甚至太尉杨彦坡也没有动机,那除掉父亲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他仔细回想了父亲被投入大狱前的表现,也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只能推测是有人对秦懿怀恨在心,想借着“太子逆案”一起将他收拾了。具体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由、什么手段做的这件事,只能前往京城一查真相。 不过既然已经抓到杭兴的把柄,秦骧也不想这么容易地放过他,他想利用他来揭开“太子逆案”的真相,还秦家一个清白,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回到京城,查找那些陷害父亲的幕后黑手。 签约编辑已经发来签约邀请,接下来几天便是走流程的时间~~~趁着还能发免费章节再发点,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推广~~~ (本章完) 第7章 首告之人 但要如何利用杭兴揭开“太子逆案”、为秦懿洗雪,秦骧还是狠下了一番心思。 首先,他还是“流刑犯”之身,不能亲自出面,铁昆仑和剑客也不宜公开露面。 其次,计亚成虽然是很好的“首告”人选,但是他力量太单薄,即便状书能够递到廷尉府的案头,难免不会被杭兴背后之人压下,要知道民高官按大盛律法本就是大罪一件,特别是“九卿”这一阶的高官,计亚成恐怕挨不到提审之日就会被不知从哪里来的黑手给捏死。 最后,一旦廷尉府受理此案,被逆案牵扯的方方面面人物必然有所动作,如果他们选择力保,则廷尉府很有可能迫于压力,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判决;而如果他们选择弃车保帅、让杭兴担下所有罪状,那所有真相都会随着他的死而烟消云散,秦骧纵然能达到为父洗冤的目的,却仍然不知道对手是谁。 因此,这“首告”之人绝对不能是计亚成,而且一旦鸣冤的状书送达廷尉府,就要让廷尉府没有推脱的可能,只能尽心尽力去查明真相,而且杭兴不能死——至少在吐露幕后之人前绝对不能死。 然而这办得到吗?计亚成认为不可能,剑客认为不可能,甚至铁昆仑也直摇头。但是秦骧有这个自信,他认为一切都有可能! 首告之人不能是计亚成,因为他力量单薄,所以要找一个足够有分量的原告前往廷尉府递送状书。秦骧找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在“太子逆案”中无辜丧命的原巡察御史白绍川的家人! 晋原白氏虽然不如同样出自晋原郡的崔氏显赫,但他们是经学世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只要他们当这个“首告”,便是皇帝也要礼敬三分,廷尉府又怎敢迁延敷衍? 晋原白氏如果真的当起这个首告之人,那廷尉府势必要彻查杭兴与“太子逆案”之间的关联,如此他背后那些人必然坐不住千方百计要他闭嘴,众所周知,只有“死人”才是永远不会开口的。所以若不想让他,杭兴必须在廷尉府拿他下狱之前就离开那些人的掌控,否则秦骧的谋划就只能算成功一半,而达不到原来的目的。 但那要怎么做呢,将杭兴藏起来吗?不错,是要藏起来。但藏哪里呢,哪里又是那些人的黑手触之不及的地方呢? 这个问题,秦骧想过南方的南象郡,想过北方的燕州郡,也想过西域,但都被他一一否定。正在他苦思无果之时,铁昆仑面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指了指北方。 “燕州郡?”秦骧问。铁昆仑摇摇头,继续指着北方。 “是了,鹰戎!”秦骧忽然灵光一闪,旋即问道,“你有相识在鹰戎?” 铁昆仑点点头,“嘿嘿”地傻笑起来,笑得秦骧头皮发麻。 “鹰戎”是于大霄朝中期时在北方草原上崛起的一支游牧部落,他们组织严明、极善骑射,一度对中原王朝造成极大的威胁。不过大盛朝初年时,鹰戎部落由于内讧,再加上骠骑将军、荆侯李元疾的大力打击,整个部落分裂为“左”和“右”两部,而“鹰戎右部”正是铁昆仑推荐秦骧隐藏杭兴的地方。 鹰戎右部控制着东起晋北草原、西达西域天山山脉的广袤地区,实力雄厚;但他们的“王庭”离晋原城却并不远,仅仅三百余里,一旦与中原开战,凭借鹰戎的骏马只需一天时间就能大军压境。 能将杭兴藏到鹰戎右部自然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但看管之人是否可靠,这涉及到秦骧的全盘谋划,他不得不慎重对待。然而铁昆仑只是一个劲地傻笑,竖着大拇指直往天上捅,看意思他的相识之人必定是鹰戎右部位高权重之人。 既然隐藏杭兴的地点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如何行动的问题了。秦骧将白氏告状、杭兴出逃、廷尉查案的整个过程仔仔细细地推演了一遍,事无巨细地交待给计亚成和剑客,便令二人先行前往晋原郡,投奔白氏一族。 秦骧则带着铁昆仑秘密潜入了京城,监视着杭兴的一举一动。数日后,剑客从晋原郡来到恒阳,与二人在京郊一座破庙中见面——这破庙便是当年秦骧与众人结拜之地。 剑客将晋原郡之行向秦骧做了详细说明——当年白绍川曾将一封奏章交给随行的御史监察院差役送往京中,但此时刘彦锋已有反意,命杭兴封锁临邺城的出城要道,差役无从出城之际只得回去找白绍川。白绍川意识到会有变乱,便让差役化装成普通百姓隐藏在临邺城中,待局势平定后再相机行事。 “太子之乱”平定后,这名差役星夜兼程回到恒阳,将白绍川的奏章呈递给御史大夫秦懿,这才有了秦懿向老皇帝谏言说太子逆案另有隐情的原因。然而秦懿很快就以“逆党同谋”的罪名被夺职下狱,那封奏章也不知所踪。 这名差役怕受牵连,便逃往晋原郡投奔了白氏家族,向他们述明了白绍川临死前的奏章之事。然而这一切都并无佐证,白氏一族纵然心有疑虑,也不敢贸然检举身居“九卿”要职的高官。 而计亚成却随身携带着令他们信服的证据——两封白绍川亲书、有关计孟成冤案的“回执”。白绍川担任巡察御史巡视政情、民情时有个习惯,就是每接一桩案子便会写一个“回执”给予提告之人,倘若因公务繁忙而忘了处理案件,原告就可凭着这张“回执”提醒自己办案。而一旦案件办结,他又会给提告之人写一张“回执”,告知原告案情的处理决定。 这两张“回执”正是白绍川写给计亚成的,一张写着“悉计氏孟成冤杀案,入江东郡即办”,另一张写的是“江东临邺城王姓大户买通郡丞,做下假案冤杀计氏孟成,俱已认罪,郡守有失察之责,当具本上表奏闻御史监察院”。 白绍川为官时的这个习惯现如今实实在在地帮到了自己——他的儿子白少翎一看就认出了父亲的笔迹。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当年白绍川的死果然与杭兴脱不了干系! 不过白氏对于首告杭兴还存在着忧虑——对于他们来说,杭兴谋害白绍川确系人证物证齐全;但对于廷尉府来说,白绍川的手书算不上确凿的物证,只能推断杭兴有杀人的动机,只是这样的动机未免有些站不住脚。 剑客将晋原白氏的担忧告知了秦骧,秦骧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知道杀死白绍川只是顺手之举,杭兴背后之人炮制“太子逆案”的背后有着更庞大的阴谋。只是现阶段秦骧还没能力将整个阴谋翻到明面上来,他能做的就是撬动阴谋的一个角,借白氏和廷尉府之手将杭兴处理掉,为秦氏兄弟光明正大地返回恒阳城创造条件! 因此,秦骧将行动的步骤做了调整——先做成杭兴叛逃的假象,然后廷尉府势必介入调查其叛逃的原因,再由白氏状告杭兴谋害白绍川。如此一来,“挖出萝卜带出泥”,一旦廷尉府认真探查,必然会触及当年“太子逆案”的真相,秦懿身上的冤屈也就可以洗刷了。 《花》今日更新,感谢书友的支持和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支持求推广~~~ (本章完) 第8章 揭开逆案 弘文二年冬天。卫尉卿杭兴每个月都会抽些时间前往恒阳城西的一所小宅子,与安置在那里的外室夫人温存几日。然而十一月六日酉时,他还没赶到外室家中,便被一名蒙面大汉打晕,五花大绑之后装进布袋扛出了城外。 第二天,焦急地等待了一晚上的外室按捺不住,偷偷派人去卫尉府上询问,得到的回复却是杭兴昨夜出门,就没有回去过。意识到有些不对的外室打发家中仆役在城内城外四下搜寻,仍然没有任何杭兴的消息。 而此时杭兴的正室谢夫人也四下搜寻着丈夫的踪影,杭兴的近侍招架不住主母的雌威,将他在城西安置外室的事情抖露了出来。这下可不得了,谢夫人当即率领着数十名精壮的家丁赶到“外室”家中,将这个女儿狠狠打了一顿,逼她交出杭兴。 然而外室也正在寻找杭兴的下落,她还巴望着这个男人快点回来搭救她,却哪里知道他人在何处? 按照秦骧的吩咐,铁昆仑和剑客二人将装进布袋的杭兴绑上快马向西方飞奔,先走东关郡、陇右郡,再转北走甘南郡、凉州郡,然后才进入晋北草原,将杭兴押往鹰戎右部王庭。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只因晋原郡布防严密,如果选择直接从晋原城出关,杭兴如此显眼的目标极有可能半路就被截住。 几天后,铁昆仑和剑客二人顺利完成了任务,剑客先行一步抵达晋原城,告知白氏杭兴已到鹰戎之事。而此时恒阳城内已经传出卫尉卿杭兴忽然失踪的消息,卫尉府和京兆府派出差役四下寻找,甚至连京郊的山村都翻了个遍,就是找不到人。 恰在此时,一名从晋北草原来的马贩子却声称在鹰戎右部见到了卫尉卿杭兴。由于事关重大,京兆府就将杭兴失踪案上报给了廷尉府,廷尉府将信将疑之际,晋原白氏状告杭兴谋杀原巡察御史白绍川的状书就递到了廷尉府的案头。 时任廷尉卿的东郭旭原本想将白氏的状告压下来,先找到杭兴再说;但是当时的廷尉府少卿张士信、左丞李冲都是白氏的门生故旧,他们二人极力主张先调查白绍川的死因,至于杭兴的下落,极有可能如马贩子所说,已经投靠了鹰戎! 东郭旭拗不过两位得力干将的劝说,一方面令晋原郡核实杭兴的下落,另一方面令张士信主理调查杭兴与白绍川之死间的联系。 可以说杭兴此人做事还算谨慎,张士信在卫尉府上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却在他的两个夫人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杭兴刚失踪时,外室夫人被正室谢夫人率领家丁狠狠地教训了一番后,本就怨恨谢夫人悍妒的外室对其恨之入骨,便将这些年杭兴在床第间告诉她的一些秘事给招了出来。 第一件事,杭兴确有杀白绍川之心。当年白绍川查证计孟成冤杀案后将案情告之了时任江东郡守的杭兴,并将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并声言要禀报御史监察院对其重惩,令杭兴感觉仕途到了尽头,这才拼命巴结太子刘彦锋。 平定“太子逆案”后,杀死受贿的郡丞、灭门行贿的王姓大户的正是杭兴,而白绍川是否也是他杀就不得而知了,他并没有对外室吐露真言。 第二件事,“太子逆案”发生之前杭兴就已经料到了,他甚至做了两手准备。刘彦锋若事成,他有拥戴之功自不必说;若是不成,他也想到了后路,便是与朝中大臣暗通款曲,日后也能将功折罪。 然而太子不采纳崔文和的建议奇袭恒阳城,却要坐镇江东,令杭兴感觉太子之事难成。于是他亲自当了这个“平叛功臣”,不但无罪,反而大功一件,令其喜不自胜。 第三件事,刘彦锋和崔文和之死。当年平叛结束后,杭兴向朝廷禀报的是“二贼觉愧对圣驾,遂自裁身死”。如果杭兴是在平叛过程中将二人杀死那还无妨,但事实却是他们是在杭兴平叛之后被杀死的,这其中的区别或许旁人看不出来,但身为廷尉府少卿的张士信却是清清楚楚。 刘彦锋虽然举兵造反,但他仍有“皇族宗室”的身份在,杭兴既然已经控制住局面,那他就无权随意处置,必须交由皇帝处置后再经宗正府执行。再说崔文和,抛开他晋原崔氏、平阳侯的身份不谈,光是“骁骑将军”的职衔就非常敏感。幸而当时骁骑营没有全体附逆,否则擅自处决主将,极有可能引发更大的变乱。 这三件事一招,杭兴“擅杀王族宗室,谋杀朝廷重臣”的罪名就坐实了,再联系晋原白氏的状告,很容易就能推测出杭兴叛逃鹰戎的真实原因。审到这里张士信认为已经证据确凿,可以定杭兴的罪名了。然而当他准备将案卷递送廷尉卿阅处时,闻到此案风声的光禄卿张忌傲却找到了他。 光禄卿与卫尉卿都是“九卿”中负责守卫宫禁之官,只是一个在内,一个在外。不过大盛初年两者的职责划分并不明晰,其中有些重叠部分,张忌傲与杭兴素日里就这些职权重叠的部分没少打过口水仗。 起初张士信以为张忌傲的拜访是要他重判杭兴,以解心头之恨;但对方一开口,他就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只听对方简短地说道:“少卿既已查证当年‘太子逆案’有疑,当不要忘了京中无辜受累之人。” 这句话虽然简短,但其中有两个关键词——“逆案有疑”“无辜受累”。这就明白无误地提醒张士信,应该把“太子逆案”调查个底朝天,为受累的秦氏一门平反。这是他张忌傲一个人的意思,还是他背后有什么人通过他来传话?张士信不得不谨慎行事。 弘文二年,张忌傲也就刚满二十岁,他的祖父就是鼎鼎大名的已故大将军、兰阳侯张云远。张云远与李元疾并称当世名将,极得老皇帝倚重。当年刘义臻夺取大权之后,自己坐镇中畿恒阳,李元疾坐镇北都晋原防备鹰戎的袭扰,而张云远就统领大军替他扫平各路反军。可以说张云远为天下重归一统立下了血汗之功。 也因为有这层功勋在,张忌傲在新皇帝刘彦钊继位之初就被任命为光禄卿,负责内宫的守备,足见器重。如今躬身到府传话,张士信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或许有新皇帝的授意。 不过张忌傲的这番话并不是新皇帝授意他对张士信说的,但他就是要让对方产生这样的臆测,更准确地说是秦骧要张士信有这样的想法。 张忌傲除了是功勋重臣的子孙外,还有一个容易被人忽略的身份——故御史大夫秦懿的弟子、秦骧的发小。 当年天下平定之后,张云远便忧虑起家族的未来。他和五个儿子两代人都是军人,不想让孙子这一辈也守着军中职位到老,便让孙子们拜入名师门下学习经学,将来也能凭学问谋个一官半职。张忌傲当时拜的老师就是秦懿,不过秦懿官职在身,无暇教导他,实际上代行老师职责的是秦骥和秦骐俩兄弟。 张忌傲出身将门,本就习惯了舞枪弄剑,突然要他一本正经地学习学问,自然有很多不自在。在秦家学习期间,与他玩得最好的就是年龄相近的秦骧,二人飞鹰走狗四处惹事,没少挨秦懿的训斥。 就是这段少年时的经历,培养了二人过硬的交情,所以当秦骧秘密找到张忌傲请他帮忙时,他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因为他也相信自己尊之敬之的老师不可能是“逆案同党”。 今日更新,如果我说本书即将签约,不知有多少人会吓掉大牙?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推广~~~ (本章完) 第9章 旧案新断 就在廷尉少卿张士信还在琢磨张忌傲的一番话背后是否有新皇帝的旨意在其中时,廷尉卿东郭旭的府上迎来了一位身份不一般的访客——京兆长史高颐。 “京兆长史”的秩级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并不显眼,不过他另一重身份却不容小视——高颐之妻崔氏是当今皇帝生母崔太后的亲侄女。 崔太后出自晋原崔氏,参与“太子逆案”的崔文和也是出自晋原崔氏,不管当年崔太后在这桩逆案后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这层宗亲关系总是无法回避的,而崔文和的“附逆”一直是梗在标榜“忠君”的晋原崔氏一族心中最难以拔除的尖刺。 因而当杭兴叛逃的消息传来时,晋原崔氏敏感地意识到“太子逆案”有可能因此发生转机,而这契机就是白氏状告杭兴谋杀白绍川之案。对此案颇为上心的崔氏一族派高颐紧盯着审案的进展,当廷尉少卿张士信证实白氏所告杭兴之罪时,高颐也不失时机地拜访了廷尉卿东郭旭。 东郭旭自从接了此案之后,前来询问案件进展的人就络绎不绝,他在京中私宅的门槛也因此被磨平了三分。问案之人有王侯公卿,也有官民士吏,不一而足。东郭旭在官场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清楚这些人真正关心的是自己会否受此案牵连。 也因如此,东郭旭指示过张士信——只能就晋原白氏状告杭兴之事展开调查,绝不能搞株连,也不能牵扯其他的案子。他指的“其他的案子”自然就是“太子逆案”,杭兴是平定逆案的功臣,而一旦将他的功劳推翻,京中、地方不知有多少人跟着一起倒台。这一点张士信担当不起,东郭旭更加担当不起。 但京兆长史高颐的来访却改变了东郭旭的态度,因为他接收到了来自崔太后的指示——“‘刘彦锋逆案’固然牢不可破,然重臣之冤不可不平,杭兴之罪不可不深究!” 东郭旭翻来覆去咀嚼着这句话——崔太后对于“太子逆案”做了“牢不可破”的定论,这是廷尉府深入调查杭兴之罪的前提,也是绝对不能碰的底线;而“重臣之冤”指的又是谁?白绍川、秦懿吗?都不对,当然是崔太后的族侄崔文和! 那要如何“深究”杭兴之罪?身为官场老狐狸、刑狱能手的东郭旭很快按着崔太后的意思勾勒出了“杭兴之罪”的轮廓。 杭兴任江东郡守时,因不察郡丞捏造假案致人冤死,时任巡察御史白绍川得报后查明冤案,训斥于他,杭兴心下惶恐因而巴结故太子刘彦锋。为保仕途,杭兴欲假借太子之手除掉白绍川,遂买通太子近臣进言叛乱,刘彦锋由此举兵作乱,杭兴附逆。 初,骁骑将军、平阳侯崔文和不愿举兵,后为刘彦锋威逼利诱不得已假意附逆,只身入临邺城谒见太子劝其退兵。杭兴见事难成,遂率领郡中亲信袭杀二人及太子近臣,声言“平叛”,尔后借城中大乱杀死白绍川及“计孟成冤杀案”一众涉案之人,掩盖真相…… 东郭旭反复琢磨、推演,认为整个案情已无懈可击,最关键的是符合崔太后的心意,便招来了少卿张士信,命他按着这个方向搜集杭兴的罪证。而张士信也向上司禀告了张忌傲所说之话,推断有可能是新皇帝的意思,提醒他不要忘了为已故御史大夫秦懿洗冤。 廷尉府既然已经有了决断,那剩下的就是搜集杭兴的罪证,这期间张士信特意跑了一趟江东郡,将当年追随杭兴的一干亲信关押起来,单独提审,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而晋原郡那边也查探到了杭兴的下落,他果然藏在鹰戎右部之中,只是守卫严密,无法接近,更不用说抓捕了。 证据查实之后,廷尉府便将案情“据实”呈报皇帝御览,刘彦钊朱笔御批,核准了廷尉府所列杭兴各项罪状,并判其“腰斩弃市、夷灭三族”。然鉴于杭兴已经逃亡的事实,发布悬赏令——生擒此贼者,得金三百,赐一等子爵;得其尸首者,得银三百,赐一等男爵。 杭兴的三族之中,父母、兄弟早已亡故,惟留一正妻和一外室在,外室因检举有功,被判罚没为婢免于一死,“夷”的也就只有正妻谢氏。可怜这位善妒的悍妇当日为逞一时之快痛殴杭兴的外室,如今竟为此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对于被杭兴谋杀的白绍川,高祖皇帝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下达了“赠御史大夫、汾阳侯”、以“三公”之礼厚葬的殊荣,新皇帝就又加了一条“陪飨高祖庙,厚恤其族”,尽其哀荣。 对于崔文和,新皇帝对于廷尉府所奏“假意附逆、伺机劝返”没有表示异议,也同意恢复他的侯爵之位,不过要从“县侯”降为最末等的“亭侯”;至于其“逆党同谋”的罪状也改为了“失察”之过。 然而在是否为秦懿平反的问题上,新皇帝犯了难——秦懿“畏罪自杀”是高祖皇帝钦定,详查杭兴一案虽然没有找到直接证据证明秦懿“附逆”,然而也没有证据证明其“没有附逆”。为难之际刘彦钊询问崔太后的意思。 崔太后说:“既然没有证据证明其‘附逆’,那便是没有‘附逆’,何况秦懿之罪实也并不在此!恒阳秦氏乃经学高门,天下士子多景仰之,皇帝初掌权柄,当以安抚人心为重!” 于是刘彦钊做出了为秦懿平反的决定,“复其御史大夫,赠长襄侯”、以“三公”之礼厚葬,长子秦骥袭爵,其余二子皆赠子爵,召回京城听用。 弘文三年春天,“杭兴之案”的判决一下来,同属“京晋望族”的白氏、崔氏、秦氏弹冠相庆,积压在胸口的一口恶气终于能够吐出来了。然而此时藏身京中的秦骧明白,廷尉府竟然连萧鲎都没揪出来,说明隐藏在杭兴背后的那些人将全部罪责都推到了他的身上,而他们仍然安安稳稳地把持着权力,“杭兴之案”没能对他们造成一丝一毫的损伤。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秦骧也不指望凭着一个杭兴就能将父亲的敌人们全部击倒。他揭开此案的目的只是为父平冤,为三兄弟光明正大地返回京城扫除障碍。 “一切都只是开始而已,能笑就尽量笑吧,因为一旦我回来了,你们就再也没有笑的机会了!”黑夜中,秦骧远远地回望灯火通明的恒阳城,心中暗暗发誓。 签约了。。。书友们,我老鱼更了快三十万字的《铁剑伏魔》竟然没资格签约,而此书刚刚开更一万字就能签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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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0章 做个交易 弘文五年六月初七,鹰戎右部位于晋北草原的王庭迎来了两名来自中原的“客人”。 为首的青年衣着华贵,脸上总是挂着一丝浅笑,嘴唇两边各嵌着一个酒窝,令人一见难忘。随行的壮士皮肤黝黑肌肉结实,比主人高出半个头,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象——数十名鹰戎警卫将他们围在中间,手中握着明晃晃的弯刀。 铁昆仑带着秦骧来到了鹰戎右部的王庭,也不曾理会盘问他们身份的鹰戎警卫,径自朝着单于的王帐方向走去。而当他们走到王帐门前时,沉不住气的警卫们就将他们围住,阻止二人继续前行。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擅闯王帐?”为首的警卫长厉声呵斥。 铁昆仑白了他一眼,从腰间掏出一块金质的令牌,在警卫长眼前晃了晃。警卫长仔细地看着令牌,只见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高飞的老鹰,忽然脸色一变,急忙招呼着手下人收起弯刀,让开道路请二人进入王帐。 “竟然是单于的客人,小的们刚才失礼了,请两位莫怪!”警卫长跟在铁昆仑身后点头哈腰地陪着礼,却见二人头也不回地进入了王帐之内。 刚进入王帐,秦骧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芬芳——这种味道当然不是食物、美酒散发出的味道,也不是檀木之类的草木燃烧后产生的香味,而是花香。只是这味道中包含了近百种西域花草的香气,闻上去芬芳浓郁,各种味道却并不冲突。 “西域的‘百花梦’,真是好味道!”秦骧啧啧赞叹。 “哦?中原之人竟也知道‘百花梦’?”王帐西侧传来一声娇语。只见一名衣饰华美的西域女子侧躺在胡床上,金色的明眸扫了一眼秦骧、铁昆仑,随即又慵懒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二人。 “终于是来了,你们要的人就在西边的帐篷中,本宫自会差人带你去见他。”说着她摆了摆右手,立即有两名侍女走到秦骧面前,向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骧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女人的举动,心中不解怎么刚来就要请他们走呢?不过接下来他就明白了,走的是他自己,而不是他和铁昆仑。只见铁昆仑轻手轻脚地走到胡床旁,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女人伸出的右手,接着对楞在门口的秦骧挥挥手,示意他跟着那两名侍女出去。 刚转过身去,就听见王帐内传来女人的娇斥声:“楞死鬼,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本宫!”接着便是一连串少儿不宜的喘息声…… 秦骧发梦般地走出了王帐,好奇起二人的关系来。那名女子是鹰戎右部单于的生母——相当于中原的“太后”——曾经是西域玉息国的公主。先代单于攻打玉息国时将她俘获,立为“左阏氏”——也就是“副王后”——对其宠爱无比,不久之后便生下了当代单于。铁昆仑当年是作为陪嫁一道随公主到达的鹰戎右部,他胸口的月牙形标记就是那个时候烙下的。 这些事情秦骧都知道,但这以后的事情他却并不清楚,当然更不清楚原本应该是“主仆”关系的两人怎么就滚到一张床上去了?罢了,这些都不要紧,重要的是靠着铁昆仑的关系,鹰戎右部愿意帮忙看管被他们送到这里杭兴。 跟着两名侍女来到了王帐西侧一个低矮的帐篷里,秦骧见到了被关押了两年半的杭兴。 刚被关押进来的时候,杭兴一门心思想着要逃跑,但每次他即将逃出王庭的时候都会被鹰戎骑兵追上,拖回帐篷暴打一顿。几次下来他算是明白了——表面上鹰戎对他的看管并不严密,但是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自己,只要踏出王庭一步,他们就会抓住自己,就像老练的猎手玩弄猎物般戏耍羞辱于他。 很快杭兴就放弃了逃跑,因为他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他还指望着自己能活着回到中原,继续享受他的荣华富贵。“逃跑”无路,那自然就想着“投靠”,然而不管他怎么哀求恳请,看管之人就是不带他去见鹰戎的大小头目,有一次把他们惹急了,上来就是“啪啪”两大耳刮子,打得杭兴一阵脑门疼,显然“投靠”也是无门。 逃不掉,也没法投靠,杭兴心里算是明白了——这些人是打算一直这样囚禁自己了,与其战战兢兢地盘算着他们什么时候要自己性命,不如老老实实地表现出“合作”的姿态,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正是在这样的心态下,杭兴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一次都没跑过,也没对看管之人大吼大叫,大有一种“认命”的从容。不过今天注定不一样,因为他的帐篷门口出现了一名中原人。 “足下何人?找我何事?”杭兴担忧而又期盼地问道,他渴望离开鹰戎回到中原,但又不知道找到他的人是什么目的,因此心中忐忑。 秦骧满脸堆着笑容答道:“来与你做个交易!” “交易?”杭兴一时摸不着头脑,自己被囚这么久也没人过问于他,这次来的中原青年一开口就是要和他做交易,心中自然疑惑万千。 “不错。我带来一些中原的‘消息’,交换你的‘秘密’!”秦骧笑着,两个酒窝陷得更深了。 听到“秘密”二字时,杭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做下“这些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将之带入坟墓;然而被掳于此两年多的时间里,没有人能告诉他有关中原的消息,他其实急切地想知道家中的情况。 “我……你想知道什么‘秘密’?”杭兴试探地问道。 秦骧撇撇嘴,答道:“你有什么‘秘密’,我都想知道,特别是有关‘太子逆案’的。” 一听有关“太子逆案”,杭兴心中那根最紧张的弦绷紧了,他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是……什么人?” 秦骧“哈哈”一笑,忽然一脸凶恶地看着杭兴:“当然是绑你的人!” 杭兴一屁股瘫坐在地,虽然刚被关押的时候就想着会是什么人做下的这件事,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何目的。两年多时间过去了,绑他的人一直不曾出现,他也以为对反已经把自己忘了,哪里想到今天竟然站在了自己眼前,而且还是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纨绔公子! “很意外是吗?”秦骧走进低矮的帐篷里,与杭兴面对面席地而坐。 “你究竟是何人?有何目的?”杭兴看着秦骧,又怒又惧。 “就问你做不做这个‘交易’!”秦骧扭头扫了一眼帐篷外,继续说道,“我朋友出去‘办事’了,他可是个急脾气,如果‘办完事’之前你还没做决定,我可不敢保证你的性命!” 这是**裸的威胁,杭兴完全能够感受得到;但这似乎又是机会,是知道中原家中消息的机会,如果有可能的话,可能也是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机会。 两年多的时间或许并不长,但对于杭兴来说却是度日如年,此刻他早已想清楚了,与其为守住秘密而死,不如保住自己的性命更为实际。 杭兴思索了一会,说道:“放我走,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秦骧微蹙着眉头端详了杭兴一阵,确认他不是撒谎后,满意地说道:“对嘛,这才是‘合作’的态度!放心,只要我得到想要的,自然会放你走,不过中原你是回不去了,我可以推荐你去西域!” 新书上路,盼点击盼收藏盼推荐盼打赏~~~ (本章完) 第11章 秦骧之问 听说自己回不去中原,杭兴一阵头晕目眩,他曾经料想过最糟糕的情况,没想到还是成真了。 “足下的意思是……杭某正被朝廷通缉?”杭兴战战巍巍地问道,眼神有些不自然。 “当然,而且出价还不菲——将你生擒,三百金一等子爵;带回尸首,三百银一等男爵。现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的项上人头呢!”秦骧说道。 “那……杭某是何罪名?家中……家中如何?”杭兴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秦骧,显然他已经想到了问题的答案,但还是心存侥幸。 秦骧回道:“晋原白氏告你谋杀已故巡察御史白绍川,廷尉府查证杭大人你‘煽动故太子叛乱,谋杀朝廷重臣’。这么大的罪你的家当然是抄没了!只是杭大人养在恒阳城西的那位外室夫人活了下来——因为检举你有功,只是罚没为婢。” “她……她怎么会?”杭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对这位外室夫人之宠爱远远甚于身为正室的谢夫人,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检举揭发自己的罪行。 秦骧笑着安慰道:“卫尉卿大人无需这般苦恼!俗话不是说嘛,‘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她与你无名无分,也算不得‘夫妻’,关键之时踹你一脚也在情理之中啊!” 杭兴听到这话,心中暗骂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继而又开始伤感正室谢夫人的凄凉遭遇。 “其实你也无需伤感,就算没有这位外室夫人的检举揭发,我想肯定也会有其他人来指认你罪状,不是吗?”秦骧意味深长地盯着杭兴,令对方后背直冒冷汗。 “杭大人所保管的‘秘密’,应该不仅仅属于你一个人,想必‘他们’也不愿意让你开口。我说得对吗?” 杭兴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必定知无不言!” “第一个问题——萧丞相之子萧鲎在‘太子逆案’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秦骧问。 杭兴答道:“他是我与‘朝中之人’的联络人,如何引诱太子谋反、如何平定叛乱,都是‘朝中之人’通过他的口来告知于我,由我操刀执行。” “第二个问题——杭大人所说的‘朝中之人’具体是谁?”秦骧又问。 杭兴回答:“不知道,所有联系都是通过萧鲎来完成的,我曾向他多番打听,但他守口如瓶,坚决不肯告知。” “第三个问题——骁骑将军崔文和,是否真的‘附逆’?”秦骧再问。 杭兴答道:“确实‘附逆’。而且‘朝中之人’已经预料到了他会附逆,先行在骁骑营中打点,因而他虽然身为主帅、变乱之际居然无法调动全营,这也是杭某能够轻易诛杀他的原因。” 秦骧停了一会儿,没有接着提问——崔文和的情况倒是不曾预料到的,众所周知刘彦锋之所以功亏一篑,很大的原因就是骁骑营不肯‘附逆’,而这背后竟然有着这般不为人知的原因。 “还有……问题吗?”杭兴见对方陷入了沉思,试探地问道。 “当然有,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除掉太子’,究竟是何人授意?”秦骧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问道。对于这个问题,其实他心中已经猜测出了几分;但慎重起见,还是要当面质问杭兴,或许能从他口中得知更多消息。 杭兴并没有立刻回答秦骧的问题,他其实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过了一会,只听他说: “这个……其实杭某也不敢妄下定论……” “难道将你提拔为‘卫尉卿’不就是‘朝中之人’对你的‘论功行赏’吗?莫非你在京城的三年时间里,也不曾打探过?经常与你密会的那名内宫侍宦又是谁?”秦骧接连抛出了三个问题。 杭兴惊讶地看着秦骧,与那名老侍宦相见是极其隐秘之事,眼前的青年又是从何得知?此时杭兴相信这名青年将自己绑到鹰戎是预谋已久的,而且他肯定正在谋划着什么,自己就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不错,那名老宦是后宫崔夫人身边的人,崔夫人也就是当今天子的生母!”杭兴如实答道,“当年太子之位空悬,崔夫人欲为晋王拉拢羽翼,杭某当时调任‘卫尉卿’,负责守卫宫禁四门,自然而然就成为她拉拢的对象!” “彼时杭某初调京城根基尚浅,又亲手杀了晋原白氏的族人,自然想着要攀上高枝以求自保,对于崔夫人的拉拢,说真的无法拒绝。自此以后,崔夫人常会通过那名老宦告知杭某高祖皇帝对于宫禁布防的意见,令杭某能够适时迎合圣意,这个‘卫尉卿’的位子才算是坐稳了。” 秦骧听着他的叙述,想起计亚成跟踪暗探得出的结论,两者倒也能相互印证。不过有一个问题他还是不得不问: “承平二十三年初,杭大人加派人手看住了其他三位皇子的府邸,却独独与那位老宦前往晋王府请如今的新皇帝觐见已病入膏肓老皇帝,这个命令也是崔夫人下的?” 杭兴听到这问题,犹豫再三,最后回道:“足下竟连这事也知道!不过杭某要说的是,这个命令不是崔夫人下的,而是高祖皇帝亲自下的!那名老宦当时是传诏之人。” “你确定老皇帝当时不是受人所迫?”秦骧有些不可思议,在他脑海中原本已经描绘了一个图景——崔夫人及其党羽为保刘彦钊上位,一手炮制“太子逆案”除掉了刘彦锋,趁着老皇帝缠绵病榻之机“矫诏”甚至“胁迫”他册立刘彦钊为储君。对于此,秦骧曾深信不疑,然而方才听到杭兴所说,恐怕事实与自己的推断大相径庭。 只见杭兴点点头,用极其确定的口吻说道:“高祖皇帝册立新太子之时杭某也在场,虽说龙体有恙,但神情自若、精神尚佳,并无不情愿。更何况以高祖皇帝的手腕,崔夫人也没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听到杭兴这么说,秦骧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的判断中忽略了什么——不错,就是这个最为关键的局势掌控之人、大盛王朝开国之君——高祖翊武皇帝刘义臻! 刘义臻崛起于大霄王朝末世的乱局之中,以其超卓的手腕和智慧重揽四海于宇一,他先是当了十年的权臣,又当了二十二年的皇帝,很难想象“太子逆案”、关押秦懿、册立新太子这些事情的发生会脱离他的掌控。如果说有这个可能,那也只能是承平末年他年老昏聩,判断失误以致大权旁落;但按杭兴的说法,即便是他执政的最后半年,刘义臻仍然保持着理智,手中的权力更是一刻也未曾松懈。 那如果按这个思路回想当初的“太子逆案”,安排刘彦锋东巡,更像是老皇帝刻意而为之的一件事,而这件事的背后,极有可能是老皇帝想借着太子离开京城的机会,另立一个太子! 想到这里,秦骧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要算计,老皇帝也够得上“铁石心肠”了! 看出秦骧有所疑虑,杭兴也说出了萦绕在自己心头多年的猜测:“杭某当年曾想过,太子东巡是高祖皇帝一手安排的,或许他当年就有了废太子的心思。足下有所不知,当年故太子刘彦锋曾给杭某看过高祖皇帝从京中发到临邺离宫的手谕,可谓是字字诛心,故太子也是感觉大位不保,这才顾不及先行掌握骁骑营,匆忙举兵!” 《花》第十回继续更新,求关注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推广求打赏~~~接着码下一回~~~ (本章完) 第12章 旧案真相 秦骧听到杭兴之言,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笑道:“若按杭大人的说法,难道‘太子逆案’不是杭大人与‘朝中之人’苦心谋划所致?而是老皇帝逼着他谋反的?” 对方咄咄逼人的反问,令杭兴有些挂不住脸,只能赔笑道:“惭愧、惭愧!” 秦骧“哈哈”一笑,继而说道:“老皇帝有废太子之心,便以‘东巡’的名义调离太子出京。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老皇帝一开始的心思应该不是要杀了这个儿子,而是给他找个好地方安置下来。杭大人,我说的是也不是?” “是、是,足下聪慧,一语中的!”杭兴满脸堆笑着说道,“当时高祖皇帝想将故太子分封在江东郡,故而将此定为‘东巡’的最后一站!不过这件事,杭某也是入京之后听说的。” “哦?杭大人还听说过什么,不妨一并说来听听!”秦骧似笑非笑地看着杭兴,心想这家伙能混上“卫尉卿”的位子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 杭兴边回想边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和盘托出,这其中点到了两个关键人物——“废太子”阴谋的提案者、太尉杨彦坡,以及反对者、大将军周绰。 杨彦坡,前回已有介绍,是“前宵旧臣”,萧子康死后“清流派”的领头人,同时他也是萧鲎的岳父。周绰,出自晋原周氏,与崔氏、白氏都是当地的望族,刘义臻担任晋原郡守时,周绰是郡司马,掌管一郡军务,当初若没有他的支持,刘义臻怕是一兵一卒也带不出晋原。 杨彦坡沉稳老练,深谙政务之余也熟知兵事,是刘义臻身边难得的“文武全才”。这位老太尉经历过霄末的乱世,对于宦官、外戚的弄权深恶痛绝,曾支持当时还是“丞相兼大将军”的刘义臻整肃吏治。他深知“立君立贤”的重要性,而这也是属于“清流派”的共同理念。 因而当太子刘彦锋表现出“重武轻文”的倾向时,杨彦坡就向刘义臻谏言加强对太子的教育和管束,以防其日后“黩武祸国”。应该说这个建议颇有先见之明,刘彦锋后来的举动也正好证明了这一点,只不过刘义臻当时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后来刘彦锋的行为越来越出格、越来越不服管束,令刘义臻大失所望,这才想起杨彦坡的谏言,召其草拟一个废太子的方案。 然而“废太子”事关重大,纵然刘义臻专断独行,也不得不考虑军方的态度,毕竟他们才是刘彦锋背后最强力的支持者,而这些人的代表就是大将军周绰。 周绰是刘义臻的老部下、老战友,按理说他不应该站在老皇帝的对立面;然而事实却是他这样做了,而且与杨彦坡“为天下计”的立场不同,他的反对完全出于私人原因——刘彦锋曾救过他的命。 那时大盛朝初建,四方仍有不臣之人发动叛乱,当时周绰被任命为“征西将军”,奉命率兵平定活跃在甘南、凉州二郡的叛军,刘彦锋则是征西大军的监军。在一场战役中,周绰轻军深入叛军地盘,陷入重重围困之中;就在全军覆没的危急关头,刘彦锋身先士卒、亲率骑兵赶来接应,撕开一个缺口,将周绰救了出来。 自此以后,周绰就成为对刘彦锋感激不已,誓言要为之效力;而当他接替去世的张云远担任“大将军”一职时,太子在朝中的实力也因此达到了巅峰。对于这些往事,刘义臻也是有所耳闻的,不过他对于周绰这个老部下的“公心”还是有信心的,故而直言了对刘彦锋的担忧。 然而刘义臻还没说出“废”字,周绰就察觉到了皇帝的心思,他当着皇帝的面为刘彦锋抗辩,列数其军功,提醒皇帝太子身后是有强大力量支持着的。周绰说的这番话在他自己看来是为了维护刘彦锋的地位,但在皇帝耳中则是太子“逼宫”的资本,令他不得不防。 因而与周绰一番交谈后,更加坚定了刘义臻废黜太子刘彦锋的决心。他立即召见了太尉杨彦坡,命他迅速制定废除太子的方案,并且再三言明,一定要防止军队发生变乱。 循着这个思路,杨彦坡才弄出一个“太子东巡”的方案——将刘彦锋以“东巡”的名义迁出京城,安置在军方势力薄弱的江东郡,由地方郡守及骁骑将军就地看管;而周绰等一帮太子的支持者则被派往边陲“监军”,实际上剥夺了他们手中的兵权。 这个方案经过皇帝核准后执行,太子东巡和派周绰等人外派监军几乎在同时发生,一东一西令其互相不能呼应。然而太子到了江东郡之后,事态的发展却脱离了老皇帝的掌控。 “朝中之人”要除掉刘彦锋,随驾东巡的太常少卿萧鲎对故太子恨之入骨,两者一拍即合,决定利用这个机会让刘彦锋永世不得翻身,萧鲎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朝中之人”安插在东巡队伍中的内应,向他告之刘彦锋的一举一动。 当太子东巡的队伍抵达临邺城后,萧鲎发现江东郡守正因一桩冤杀案被随驾的巡察御史白绍川训斥、并因此而苦恼,于是主动找到了杭兴,稍加利诱,就将其拉拢到了他们的阵营之中。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总所周知的“太子逆案”,只是这其中原本应该与杭兴一起监管刘彦锋的骁骑将军崔文和竟然也附逆叛乱,令杭兴心惊不已。不过好在骁骑营已被打点妥当,崔文和没能调动全营一起发难,这才使得“朝中之人”的计划得以实现,刘彦锋也被顺利除去。 “整个案件的始末就是如此,杭某据实相告,不敢欺瞒足下!”说道最后,杭兴郑重地拜伏在秦骧身前,仿佛是在为自己的罪行忏悔。 秦骧却不为杭兴的举动所动,他固然想知道“太子逆案”的真相,当然他更想知道父亲的敌人是谁。然而从杭兴所说的字里行间,他感觉对方确实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朝中之人”到底是谁。 “杭大人所说的‘朝中之人’,有可能是太尉杨彦坡么?”秦骧问道。从明面上看,杨彦坡的嫌疑是最大的,但正因如此,他反而觉得杨彦坡最没嫌疑。究其原因,杨彦坡与秦懿不仅是工作上的搭档,两人私下里的关系也很好,他们常在秦懿的私宅中相见,秦骧幼时也很喜欢此人。 杭兴抬头望着秦骧,摇着头说道:“杭某觉得不太可能是杨太尉。首先他的身份太敏感,‘太子东巡’是他一手策划,结果却弄出个‘太子逆案’,换做别人肯定第一时间怀疑是他做了手脚!” “再者,若我是杨太尉,且真的有心置太子于死地,那我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婿来充当中间人,因为一旦事败,萧鲎就是最明确无疑的证据!以杨太尉的精明不可能不会料到这一点。因此……因此杭某怀疑,‘朝中之人’正是利用了杨太尉作为挡箭牌,暗中谋划了此事!” 杭兴的这一番说辞倒是与秦骧所考虑的不谋而合,但如果真的如此的话,这“朝中之人”必定是知晓“太子东巡”内情的人,因而才能有这般精细的盘算,制定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 “‘太子逆案’之后,刘彦钊被立为新太子,他就成了这桩逆案的最大受益人!杭大人慧眼,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是这位新皇帝、或者其身边的什么人为扫清权力之路上的障碍而搞出的阴谋?”秦骧问道。 “这个……这个杭某也曾怀疑过,不过……不过杭某不敢想……”说完,杭兴的脸再次贴在了地上,不再说话。 秦骧牢牢地将杭兴交待的信息记在心里,他深知自己前路上的崎岖,不过既然已经立下誓言要揪出这只陷害父亲的黑手,就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哪怕这只黑手的主人是这天底下最有权势之人! “足……足下答应杭某之事……”看着秦骧起身朝帐篷外走去,杭兴急忙出言询问。 秦骧整了整衣冠,望着草原夜空上的点点星光,淡淡地回道:“前往西域之诺,我自会兑现!”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王帐方向走去。 揭开旧案,为的是找出敌人。不过……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 (本章完) 第13章 坐地起价 离开了杭兴所住的帐篷后,秦骧回到了王帐前,只见门口两名侍女呆呆地立在那里,满脸的羞赧之色。 “请问,随我一同前来的那位朋友还在王帐之中吗?”秦骧问道。 只见那两名侍女不自然地笑笑,朝王帐之内努努嘴,证实铁昆仑还在王帐之内。然而当秦骧准备走进王帐时,这两名侍女立即挡在了他面前,下了逐客令: “玉息阏氏已经睡下,公子明日再来吧!”“玉息”是阏氏母国之名,也是先代单于立她为“左阏氏”时的封号。 话说到这里,秦骧立时就明白了,铁昆仑这个其貌不扬家伙竟然和鹰戎右部的“太后”睡到一起了!也不知道先代单于若是泉下有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不过鹰戎部落风俗奇特,对于女子并不像中原那般严格约束,贵妇蓄养“面首”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铁昆仑这个家伙也太不是东西,自己搂着“美人”在香室酣眠,却也没给秦骧安排个帐篷住所,着实令人气恼。不过好在身上带着金银,有了这个“硬通货”,怎怕在王庭中找不到歇宿之处? 翌日清晨,铁昆仑趁着玉息阏氏仍在熟睡之机,偷偷从王帐中爬出来,四下寻找秦骧的落脚点,却见他正躺在来时的那辆马车上,嘴里衔着根干草,仰面对着刚刚发亮的天空。 看到此情此景,铁昆仑心里一阵愧疚,昨夜他是香室暖炉又有“美人”作伴,真个是风流逍遥好不快活;只苦了这位主人,只能躺在马车上栖风宿露寒梦周公。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马车旁,想看看秦骧醒了没有,忽然对方从车上跳了下来,狠狠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口中嚷道: “好你个色中饿鬼,这么老的女人你也下去口!今日不将你们二人如何勾搭成奸的实情告予本公子知晓,小心一顿胖揍!”说完攥紧拳头在铁昆仑眼前晃了晃。 这番不堪入耳的话若是在别人听来,万万是想不到会出自一位经学世家子弟之口,然而秦骧便是如此,什么圣贤之言、经世之学、道德文章,在他眼里统统都是不值一文,以前如此,现如今仍是如此。 铁昆仑深知这个小主人的脾气,当然不会跟他计较,此时他急切的是想尽快离开鹰戎右部,要不然王帐中那个老女人醒来发现自己不见了,恐怕又要受她一番折磨。故而他赶忙去牵马儿的缰绳,掉转车头准备离开王庭,然而却被秦骧阻止了。 “先不忙离开,还要带一人走!” 说完拉着铁昆仑朝王帐方向走去,中途正好碰到玉息阏氏身旁的侍女——她正是奉命四下寻找铁昆仑的——由此二人跟着她去见玉息阏氏。 “两位这是要不辞而别吗?”刚入王帐,玉息阏氏便开口嗔怪道,“本宫还没尽地主之谊呢!”说罢一双媚眼直勾勾地盯着铁昆仑,看得他直往秦骧身后躲。不得不赞这位西域公主保养得好,年逾四十依然光彩动人,也难怪铁昆仑这么轻易就被勾上了床。 秦骧倒是不卑不亢,拱手拜道:“多谢阏氏美意,不过我二人今日便要走,临走前有件事想求阏氏!” “何事?”玉息阏氏从胡床上站起来,一袭金灿灿的薄纱长裙如瀑布般洒在帐内的羊绒地毯上。 “‘那个人’我们要一起带走!”秦骧答道。 “呵呵!此人在我这儿白吃白住了两年多,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将他带走,本宫可是不乐意呀!”说罢走到秦骧面前,伸出玉指勾住他的下巴,秦骧也不躲闪,任由她的手指在脸上摩挲。 “阏氏……可是要什么好处?”秦骧咧开嘴笑道。 “那是自然,本宫就要……他!”说着,纤纤玉指从秦骧的脸上挪开,指向他身后的铁昆仑。 铁昆仑见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好你个臭不要脸的东西,当年要不是老娘救你一命,你早就被先代单于五马分尸了,哪里还能活到今天!”玉息阏氏见到铁昆仑的举动,也不顾形象骂起街来。 秦骧虽然不知道铁昆仑来到中原之前的往事,但看玉息阏氏这番表现,心中也猜想到了一二。不过铁昆仑是绝对不能放的,他宁可不要杭兴也不能将他留下。 “如今他是我的‘仆人’,阏氏若是喜欢鄙人自然乐意奉送!”秦骧笑着说道,也不顾铁昆仑向他投来的怨毒目光,“不过这厮虽然有点取悦阏氏的‘能耐’,但终究有也‘不济’的一天,阏氏觉得鄙人说得有没有道理?” 玉息阏氏媚眼看着铁昆仑,想着昨夜**,喃喃道:“的确今时不如往日了!” 听到这话,秦骧强忍住笑意,瞥了铁昆仑一眼,只见他是满脸的尴尬,双腿不住地往外挪,想尽快离开王帐。 “那……那就对了嘛!阏氏纵然拥有绝世之颜,也难敌草原之风霜!鄙人身无长物,唯有一盒‘雪肌膏’进献,愿阏氏容颜常驻!”说罢秦骧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毕恭毕敬地捧到玉息阏氏面前。 秦骧这番话倒是点中了要处,玉息阏氏年轻时也曾是“艳绝西域”的一代美人儿,诸国王公求婚者能绕王都一圈,哪里知道最后却被先代单于这个不解风情的大老粗给掳来当了小老婆。最可恨的就是这草原的气候,初来乍到时尚不觉得,时间一长皮肤就变得又干又皱,才没几年工夫就被老单于取笑是“黄脸婆”。 西域的气候比草原略好一点,但干燥却是两者共通的。在西域,贵族女子将名花药草熬汁后混入羊脂中,制成“雪肌膏”涂抹于皮肤上,除了有保湿滋润的功效外,还有一股芳香,令她们的容颜增色不少。故而来到鹰戎右部之后的玉息阏氏也极力搜刮来自西域的“雪肌膏”,以图保其青春容颜。 对于秦骧这个中原人进献的“雪肌膏”玉息阏氏本是不屑一顾的,因为她的卧房之中便藏着几盒来自西域的极品“雪肌膏”,对方进献的再好也好不过这些极品了吧。不过当她打开锦盒一看,立即改变了这个想法。 锦盒中的“雪肌膏”与其它的不同——色白如雪、晶莹如玉,轻轻刮开一点,立即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散发开来,淡雅而不庸俗;将其涂抹在肌肤之上,便有一股温润的感觉传来,肌肤重现莹润的光泽;再细细品闻,那股淡雅的清香中藏有一丝药草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这盒‘雪肌膏’我请名医匠人改良过配方,香味更符合中原人的口味;羊脂也改良过,乃是上好的羔羊脂混合羊乳熬制而成,滑而不腻;通过改变混入的药草,也可以使‘雪肌膏’拥有提神或是安眠之不同功效。不过鄙人走得急,身上只有这么一盒安神只用的……”秦骧说着,再向玉息阏氏拜了拜。 玉息阏氏卧房中存用的“雪肌膏”虽然好,但都不如这盒来得新奇。如果将那些极品“雪肌膏”比作是浓妆艳抹的脂粉贵妇,那这盒就好比是刚刚出水的芙蓉碧玉,不染纤尘。 只见玉息阏氏满意地合上锦盒,将之交给身旁的侍女,一双媚眼滴溜溜地盯着秦骧打转,说道: “本宫倒是没看出来小兄弟竟能有这般细心!礼物我收下了,但那个中原人却不能如此便宜地还给你!” 玉息阏氏的话外之音秦骧心知肚明——她是有意抬价。不过既然对方肯抬价,也就说明仍有商量的余地,故而他说道: “鄙人回到西域后再送十盒到王庭进献阏氏!”一盒的价值已然不菲,十盒“雪肌膏”的价值足以令五口之家三年衣食无忧。 “不,各种不同功效的‘雪肌膏’各二十盒!”玉息阏氏继续抬价。 秦骧却是露出了难色,不是他拿不出这么多“雪肌膏”,而是另有其他原因:“不瞒阏氏,这一盒‘雪肌膏’也就保质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就会腐坏变质,不能再用。阏氏一次要这么多,到时恐怕大部分尚没使用就已腐坏了!” “不行,本宫只要好用的,腐坏的不要!”抬价到这里,这个女人开始有些蛮不讲理了。 秦骧想了一会儿,用商量的口吻说道:“这样吧,鄙人每隔三个月给阏氏送一批不同功效的‘雪肌膏’,给您送满五年,如何?” “不行,送十年!”玉息阏氏想也没想就又抬价,每三个月送一盒,一年就是四盒,十年就是四十盒,而且是每样四十盒。不知不觉中,对方的价码又翻了一番。 不过秦骧倒是没有还价,只听他爽快地说了两个字:“成交!” 求推荐求收藏,求点击求推广,求打赏~~~继续码下一回、、、 (本章完) 第14章 官凭马商 与玉息阏氏达成协议后,秦骧带走了杭兴,不过铁昆仑却被扣了下来——按对方的要求,铁昆仑必须在第一批“雪肌膏”送达王帐之后才能释放,他是这场交易能够实现的“保证”。 不过秦骧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铁昆仑长留鹰戎王庭,他带着杭兴离开后不久,铁昆仑便用迷药将看守之人药倒,骑上事先准备好的快马,一路向西追了过去,仅仅两个时辰的时间就与先行一步的秦骧会合、前往西域。 中原人对于“西域”的地理概念一般泛指武狩、羌泉郡以西的广袤地区,那里胡族众多、小国林立。大霄朝立国之初,中原曾派出大量使者联络西域诸国,建立了友好关系,也因此开辟了被称为“玉阳走廊”的商道。 中原与西域之间不仅有重山阻隔,更有来自鹰戎部落的袭扰,因此双方之间的联系一向不紧密;但有了“玉阳走廊”,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玉阳走廊”指的的是武狩郡的玉叠关与羌泉郡的阳城关之间的狭长地带,这里原是鹰戎部落的地盘,大霄初年来自中原的大军扫荡了这一地区的游牧民族,置武狩、羌泉二郡,并在重山之间修建关隘,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玉叠、阳城二关。玉叠、阳城二关一东一西把守着天山南麓的交通要道,令来自大漠的鹰戎骑兵束手无策,东西方的商旅也因此得以互相往来。 大霄朝中期之后,西域小国为抵御来自鹰戎的影响力,纷纷加强了与中原王朝的联系,一时间纳贡称臣的小国多达二十个;而为了经营西域,朝廷专门在武狩郡设立了“安西都护府”,负责西域武备,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应对鹰戎的威胁。 不过大霄朝后期外戚、宦官交替专权,朝廷耽于内斗,对于西域诸国的事务也就没那么上心了,“安西都护府”也逐渐成了一个摆设,也由此使得天山以北的西域小国重新落入了鹰戎部落的手中,这其中就有玉息国。 刘义臻平定海内之后便将目光重新瞄准了西域,在他看来这片土地是防备鹰戎威胁的天然屏障,因此一定要牢牢地控制在朝廷的手中,故而他将“安西都护府”改为“安西将军府”,加强了“安西将军”的权力,令其“节制武狩、羌泉二郡军事”,与“四骑将军”之一的“胡骑将军”一道负责大盛王朝西部的防卫。 秦骧自弘文三年春离开京城恒阳之后,便来到了西域。他待在西域的目的有两个:其一是赚钱,其二就是壮大“花铁蛇”。从古自今,任何一个组织、团体想要发展壮大,必须具备三个要素,即钱、人和地盘。“花铁蛇”成立之初只有三个人,没有钱没有地盘,穷酸无比,想要进一步发展壮大,就必须想办法赚钱。 而给他们提供思路的正是参与了策划绑架杭兴之事的原商人——计亚成。“太子逆案”重新审判之后,晋原白氏得到了一笔价值不菲的抚恤金,由于计亚成揭露杭兴罪行有功,更兼白氏感其倾家荡产为兄鸣冤之义,便赠给了他一大笔钱财。 面对飞来的横财,计亚成原本可以带回老家购置一大块土地、从此过上富足的生活,但他感念秦骧等人的帮助,便提议利用这些钱来回馈他们。然而秦骧虽然也需要钱,但他更需要的是赚钱的方法,因而他将计亚成分给他们的钱财还给了他,请他授予生财之道。 计亚成一听,这不是他的老本行吗,不但欣然收下,索性跟着三人一起干,前往西域淘金,利润分成。如此便一举两得,秦骧可以一心一意地发展他的“花铁蛇”,而计亚成则充当着“钱袋子”的角色。 不得不说计亚成这个商人眼光的独到,他到达西域后瞄准的货物既不是骏马也不是昆仑奴,而是一种容易被人忽略的东西——脂粉。西域的脂粉因其优质的原料和工艺,一向都比中原自产的脂粉要好上不少,因而出产自西域的脂粉向来都为中原贵族女子所钟爱;但是由于产量少和保质时间短的问题,西域的优质脂粉很少出现在中原贵妇的案头。 不过计亚成的经营之道却不是收购西域成品然后转卖到中原,而是收购配方和原料,然后在“玉阳走廊”中的中转站甘泉镇建立工坊,制成成品之后再转运到中原贩卖。这样的策略既保证了工艺、产量不受制于人,也可以最大限度地延长脂粉的使用寿命,可以说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而另一方面,剑客带着一部分钱财前往江东、绍稽郡,大量收购丝绸,按计亚成的说法是“不计成本,能买多少买多少”,因为他发现西域贵族对于丝绸有着天然的迷恋,丝质的衣物对他们来说简直犹如梦幻般的宝贝,对此从来不吝重金。 如此当计亚成的脂粉在中原脱销后,他就带着剑客收购来的丝绸前往西域贩卖,这一来一回,手上的利润竟然有本金的十倍之多。而随着金钱的积累,秦骧终于可以开始他壮大“花铁蛇”的计划。 首先他让剑客带着一部分金钱前往“西京”咸安城,在那里以开设镖局为名招揽江湖豪侠,一方面为东西往来的商旅提供护卫、赚取报酬,另一方面暗中物色可靠之人加入“花铁蛇”,即便是没能加入也可以作为后备或者外围使用。 其次,秦骧将一部分利润交给计亚成继续经营,另一部分则拿来购买西域的良马和奴隶,因为这两样“货物”都能实实在在地帮助秦骧壮大自身实力。奴隶自不用说,来自西域的奴隶、特别是“昆仑奴”,其身体素质和忠心都毋庸置疑,西域某小国甚至有一支全部由奴隶组成的军队,战力竟能傲视邻邦;而良马则可以帮他实现另一个目的——拉近与安西将军的关系。 这位安西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原大将军——周绰。其实在与杭兴接触之前,藏身在武狩郡的秦骧就打听到了周绰的名号,也知道他当年是刘彦锋的羽翼。“太子东巡”时,老皇帝派他以“大将军”的身份巡察凉州、甘南、武狩、羌泉四郡军务。然而仅仅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太子逆案”发生,他的大将军之职也随之被撤,被就地任命为“武狩郡守”。 弘文二年,刘彦钊想起了这位已经六十三岁的老将军周绰,就将他从“武狩郡守”的位子上提拔为“安西将军”,重掌兵权,。不得不说刘义臻对于周绰“公心”的判断之准,纵然他心中对太子“谋逆身死”怀有疑虑,但他对新皇帝、对朝廷依然忠心耿耿,在安西将军的位子上也是尽心尽力,重建了中原朝廷在西域小国中的威信。 弘文四年秋,秦骧牵着三匹西域良马来到安西将军府门前,以“马贩子”的身份求见周绰。周绰虽然身居高位,但对于来自西域的消息很感兴趣,因而他对于这些贩夫走卒的求见从来不会拒以千里,更何况对方是带着良马前来求见的。 不见不要紧,一见周绰就兴奋地从案榻上跳了起来,因为秦骧带来的三匹马不同寻常——不仅都是西域闻名的战马马种“大月马”,而且都是怀着身孕的母马! 要知道西域诸国对于向中原出口良马有着极其严格的限制,一般来说有“两不卖”,即战马和母马不卖,当然怀孕的母马更不会卖!正是这样的原因,中原骑兵的实力一向不及西域骑兵,更不能与北方的鹰戎骑兵相比。对此周绰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不管他如何威逼利诱,西域诸国就是不肯松口供应战马。 镇守西域的“安西将军府”一直渴望能够建立一支由“大月马”组成的骑兵部队,以此扭转中原骑兵在面临鹰戎骑兵时马匹上的劣势,周绰也曾想过办法偷偷地运进几匹“大月马”,不够收效甚微,而且都是公马。他曾试着让“大月马”与中原的战马杂交,但杂交马的耐力、速度、负重力还是远不如纯种马。眼见得这几匹公马日渐老去,周绰心疼之余也是无计可施。 然而秦骧带来的三匹怀着身孕的母马却让周绰看到了一丝希望,有了这三匹母马和它们生下的小马驹,加上“安西将军府”私运来的几匹公马,完全可以让“大月马”在中原扎下根,之后建立一支完全由“大月马”组成的骑兵也就指日可待了。 收下三匹马后,周绰重金赏赐了秦骧,并且又给了他一大笔金银,要求他提供更多的战马。不过秦骧为了偷运这三匹怀着身孕的“大月马”已经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再要他继续提供战马却是强人所难了,况且他的目的也不是向安西将军府讨赏,而是想拿这三匹马交换一个身份! 原本想一回控制在2500左右的,码着码着上了3000,也罢~~~反正离主角回京没有几回了~~~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推广,求关注求打赏~~~ (本章完) 第15章 故人重逢 秦骧想要的身份即“官凭马商”,名义上仍然是“马商”,但却是受到朝廷认可的马贩子。凭着这个身份,他不仅能够获得来自“太仆寺”的资金支持,也可以自由出入边关——无论是西域还是漠北。 朝廷主理马政要务的太仆寺除了每年向西域、漠北的友好部族采购马匹之外,为开拓良种马的来源,也鼓励民间商贩透过各种渠道向中原输送马匹,太仆寺给予一定奖励。正是在这种政策的激励下,边陲郡县催生了一批以此为生的“官凭马商”家族。 当然想要获得“官凭马商”的身份并不简单,首先要有一定的财力支撑,其次还要有“进口”良种马的本事,最关键的还得有当地郡守及郡司马的认可。不过在西北四郡,权力最大的莫过于安西将军,他的认可的分量自然要远远超过郡守、郡司马的认可。 秦骧已经证明了自己有向中原输送良种马的本事,现在缺的就是安西将军的认可,只要得到周绰的认可,他就可以凭着“官凭马商”的身份自由出入边关,弄到更多、更优质的马匹。 然而周绰此人对于“官凭马商”的印象不佳——这个群体虽然为朝廷的马政做了一些贡献,不过这些人唯利是图、首鼠两端,为朝廷购置良马的同时也充当着敌族细作的角色,令人难以信服。 秦骧既然敢向周绰讨要这个身份,自然不会只有三匹马这么一点依仗,他还带来了让周绰难以拒绝的条件——带回杭兴。 按朝廷对“太子逆案”的重审重判,杭兴是一手策划此案的罪魁祸首,刘彦锋的性命也是终结在此人手中,周绰身为故太子的旧臣,自然对其恨之入骨。然而杭兴身在鹰戎右部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周绰担任安西将军期间也曾派出过斥候细作证实过这一点,但鹰戎右部对其守卫森严,他的人始终无法近距离与之接触,更不要说将他带走了。 如今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信誓旦旦地说有办法将杭兴从鹰戎右部弄出来,周绰起先是半信半疑,但他转念一想,对方既然有本事将三匹怀孕的“大月马”偷运出西域,说不定真有办法将杭兴从漠北弄回中原! 不过秦骧始终坚持只有先得到“官凭马商”的身份,然后才有办法再将杭兴弄回来;周绰却担心这小子想空手套白狼,就是不肯松口。二人僵持之际,秦骧做了让步,承诺一年之内将杭兴带到他的面前,但这一年之间,武狩、羌泉郡的边关他可以随意出入。 周绰想了想便答应了,但约定了个条件——出入边关不得多于三人、马三匹、货五十斤,其实还是防着秦骧趁着这一年边关对他开放的时间谋取私利。对于这一点秦骧很清楚,不过他也不介意,眼前利益固然可观,但长远的利益却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 弘文五年六月十四日,秦骧、铁昆仑带着杭兴边躲避鹰戎骑兵的追捕,一边朝着西域进发,终于翻山越岭站到了阳城关脚下。 “足……足下不是要带杭某去西域吗,怎么到了阳城关?”杭兴一路提心吊胆,生怕中途再被鹰戎抓回去,但是七万八绕之后,这位华服公子和黑铁壮汉竟然将自己带到了阳城关——也就是中原王朝的控制范围! 秦骧淡淡一笑,说道:“这一路也真是惊险万分,若非杭大人配合,恐怕此时你我三人都要待在鹰戎的帐篷中吃手抓肉了!哈哈……” 听到这话,杭兴也跟着赔笑,接着说道:“这……这是杭某分内之事,但不知足下……足下带杭某来阳城关是何用意?”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说着秦骧径自朝城门口走去,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枚令牌和一封官凭文书递给城门的军士。军士接过令牌,只见正面刻着“安西将军府”五个金字,背面则刻着“斥候令”三个红字;又打开官凭文书察看,里面写着“安西将军府斥候,奉命西行追捕细作,以令为凭不得拦阻”三行大字,上面盖有“安西将军周绰”的印章。 守城军士比对过令牌和文书,确认无误后将他们放行,三人由是踏入了“玉阳走廊”,朝着甘泉镇进发。 入了阳城关,杭兴内心的狐疑越来越甚,确认三人已经脱离了守关军的视线之后,他忽然从马车上翻身下地,连滚带爬朝北侧的山坡逃跑。然而没跑多远就被铁昆仑一把抓住衣领,如拎小鸡一般讲他扔回了马车上。 “既已入关,杭大人还能往哪儿跑?”秦骧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你是想将我交给官府、讨取赏金!杭某可不上你当!”杭兴一双满布血丝的怒目瞪得滚圆,歇斯底里地大叫道。 “哈哈哈哈!”秦骧笑道,“事到如今除了乖乖跟我走,你还能去哪里?西域?漠北?都不可能!” “你……杭某绝不就范!”说着又挣扎着想从马车上跳下来,哪知右脚被铁昆仑钳子般的大手一把抓住,杭兴忽然失去平衡一头栽下,只听见“碰”地一声,前额重重地撞在车轮上,顿时就流出了鲜血。铁昆仑也不管对方的伤势,拎着他的右脚一把将他甩回了车上。 “杭大人切莫再想着逃跑,这样做只是徒增皮肉之苦罢了!话说前面就到甘泉镇了,镇上有一个杭大人朝思暮想之人正等着与你相见,你这般模样可是会叫她心痛的!”秦骧假装关切地查看杭兴的伤势,伸出右手食指蘸着血迹在他脸上胡乱涂抹。 “对嘛,就是要画个妆才能出去见人!哈哈哈……”看着自己的“杰作”,秦骧没心没肺地笑道。 “你……啊……”杭兴这一撞不轻,脑门一阵“嗡嗡”响,意识也有些模糊,哪里还顾得上秦骧在他脸上乱抹;此时他心里有种欲哭无泪之感,好不容易出了狼穴,却又落入虎口! “从一开始你就是我砧板上的鱼肉,想怎么样哪里是你能说了算的!”秦骧凑在杭兴耳边说道,一脸开心地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 “放心,我是不会杀你的!继续赶路!”说罢撒开马蹄向甘泉镇飞奔而去,铁昆仑则赶着马车紧随其后。 甘泉镇原是边陲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玉阳走廊”开通之后,东西往来的商旅逐渐增多,许多中原的商队会在出关进入大漠前在此地休整,补给粮秣、淡水,或是雇佣西行的向导。这个小山村也随着这些商队的到来逐渐繁荣起来,现如今已是“玉阳走廊”中最关键的中转站。 两年前,计亚成在甘泉镇上购置了一块土地,建起脂粉工坊,这座工坊也就成了秦骧等人的落脚点,此刻他们的目的地便是这座工坊。 “公子回来了!”听得门外马蹄响动,油光满面的计亚成领着两个西域长相的仆人赶忙出来迎接。 “计掌柜辛苦!”秦骧说着翻身下马,一名仆人急忙上前牵住缰绳,将马儿引往厩槽。 “鹰戎之行可顺利?”计亚成跟在秦骧身后,问道。 听到这话,秦骧忽然站在了原地,露出标致性的笑容说道:“顺利是顺利,不过对方要价不菲……”接着将玉息阏氏提的条件说了一遍,计亚成呆立在门口,张大了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这代价也……太大了!”计亚成话音刚落,忽见门外又来了一辆马车,赶车者是铁昆仑,而车上所载之人令他平白生出一股怒意。 “计掌柜,此人就由你送往安西将军府吧,朝廷的赏赐就归你了!”已经走入工坊的秦骧朝计亚成喊道,“还有不要忘了向周老将军兑现他答应给我的东西!” “九卿”之一的太仆寺专管全国马政及皇帝车驾,主人公要取得“官凭马商”这个身份到底是想干哈捏?……呵呵……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 (本章完) 第16章 面见周绰 计亚成看着躺倒在马车上的杭兴,龇牙咧嘴地说道:“公子,我老计要的可不是什么朝廷的赏金、爵位,我要的是这狗贼的性命!”说罢竟冲上前去一把扼住了对方的喉咙。 不过他还没用力,双手就被铁昆仑一把甩开。 “不要拦着我,让我掐死他!”计亚成疯狂地冲上前,双手拉扯杭兴的衣服,却被铁昆仑拦腰抱住,交给了另一名仆人。这名西域来的仆人也是怔在当场,这两年他跟随在计掌柜的身旁,只道他是个冷静又精细的商人,哪里晓得竟还会有杀人的冲动。 “放开我,让我杀了他!”计亚成又打又闹,不过这名西域仆人身强体壮,他一个弱质彬彬的商人哪里拗得过他,当下就被扛进了屋内。 “老计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当年在京城你可有的是机会做掉他,那时都没动手,现在怎么想着动手了!”秦骧跷着腿坐在客厅主座上,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 “公子你莫要取笑老计!当年这厮是朝廷命官,我老计要杀了他岂不是自寻死路么!如今这狗贼是通缉犯,杀了他不仅不犯法,还有朝廷的赏赐,我老计可就什么都不怕了!”说罢撒开腿就又朝着门口走去,却被那名西域仆人一把抱住。 秦骧“呵呵”一笑:“老计,计掌柜!这活人的赏金要比死人高,这你不是不知道!而且安西将军府要的是活着的杭兴,杀了他,你可就得罪了这西陲最大的官老爷了!”这话一说,头脑发热的计亚成立时安静下来,眼珠子一转,商人的精明告诉他,现在不是泄私愤的时候。 “这个杭兴不能死在你我手中,把他交给安西将军府,自然会有人替我们料理他!”说完秦骧“咕咚”一声将清茶一饮而尽,继续说道,“把那个女人叫来,让她告诉杭兴,见到周老将军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计亚成想了一下,道了声“哎”就往后堂走去,不一会便领来了一个下人装扮、面容憔悴的“老妈子”。 “门外之人就交给你照顾了,不要忘了对你说过的话!”秦骧吩咐道,从袖袍中掏出一张纸递到她手中——正是这名女子的卖身契。只见她接过卖身契却又将交还给了秦骧,“扑通”跪倒道: “严氏感激公子和掌柜的搭救之恩,余生愿当牛做马服侍二位恩公!” 这位“严氏”就是当年杭兴养在恒阳城西的外室夫人,杭兴被判罪后,她被罚没为婢,分配给了京城一家大户当下人。由于严氏尚有几分姿色,这家大户的女主人为防她勾引自家男人,便指派她负责清理茅房。不仅如此,严氏时不时还要忍受女主人的私刑责罚,因而才一、两年的时间,就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不得不为这个女人的命运叹息——年轻时她曾是临邺城内风光一时的乐伎,被城内富户看中买去送给了郡守,虽然没有正式的名份,也算是享了几年清福;杭兴上调京城任职后,原本以为就此飞黄腾达,岂料一朝突变,严氏从天上掉到了泥潭里,转眼就从万般宠爱的“官夫人”变为了任人欺凌的“贱婢”! 弘文四年,计亚成来到京城贩卖胭脂,无意间见到了严氏,心中起了一丝怜悯之心。他虽然痛恨杭兴,但对于这个女人却并没有恨意,相反想到她这般遭遇也和自己有关,不禁生出几分愧疚之意。于是计亚成找到这家大户的主人,将严氏买下带回了甘泉镇。 对于秦骧来说,严氏是当年“太子逆案”的知情人,计亚成将她带回对自己也有好处,或许能够从她嘴里探查出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不过几番询问下来,并没有得到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便打发她去脂粉工坊做活。留在工坊做活的这段时间,严氏给西域的脂粉匠人打下手,虽然没有了“官夫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般优越、舒适,但也比“贱婢”好上不少。最重要的是严氏在工坊中找到了安全感,以及安身立命的归宿感。 因而当月前秦骧提出放她自由的条件时,严氏辗转反侧考虑了几天,最后还是决定留在工坊。 看到严氏这般举动,一旁的计亚成叹气连连,他也清楚对方此时的感受,拿过秦骧手中的卖身契交给她,说道: “你既然已经答应替公子办事,这就是你应得的。西域大匠说你的手艺有进步,若是愿意的话,我让他多教你一些,也算有门手艺过活!” 严氏抬起头看着计亚成,眼中饱含感激的泪光,继而重重磕头道谢,接过卖身契就朝门口跑去。 “老计……看不出你这‘奸商’也是好人一个!”望着严氏的背影,秦骧揶揄道。 “嗨,都是苦命人,能帮衬就帮衬着点,何况她有今天的下场也都是因为我们……”计亚成摇摇头,避开了秦骧那一脸贼贼的目光。 “老计,我看你是看上人家了!呵呵……”秦骧坏笑道,露出两个深陷的酒窝。 计亚成一拂袖,扭头走向后堂:“公子莫要胡说,我老计也是有家室的人!” “呵呵,家室么……”秦骧目送着计亚成,想起了远在京城的两位兄长,“也不知道他们二人眼下过得如何……” 计亚成上一次去京城是半年前,那时秦骧曾托他给两位兄长送些财物,但这两个固执的儒生却坚辞不受;不仅这二人不肯收,就是家中的夫人和弟子都也拒辞不收,着实令计亚成尴尬不已。当他将这个消息回来时,秦骧一边感慨两位兄长本色不改,一边也猜想这两位嫂子是哪家的闺秀。 “罢了,有了‘长襄侯’这个身份,想必那些人也不至于现在就要动他们!”秦骧心中想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安西将军府之事,但愿杭兴能够乖乖听话!” …… 一个时辰后,工坊的后堂内。卧在榻上的杭兴悠悠地醒转过来——他头部受创,在马车上时就已经晕倒过去。醒来时,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味,同时发现卧榻旁趴着一个下人装扮的“老妈子”,也不顾脑门依然有些疼痛,挣扎着爬起来想离开此地。然而他的举动却将严氏惊醒了。 “醒了……”严氏轻声说道,扭过头去不看杭兴。 “这是何处?”杭兴也没认出严氏,仔细打量着屋内的环境——这是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下人卧房。 “这是我的房间,老爷!”严氏回道,走到梳妆架旁拿了一块湿毛巾递给杭兴。 听到对方说“老爷”,杭兴眯着眼仔细打量着严氏,终于认了出来,一时间爱恨交加的感情涌上心头,接过湿毛巾,将整个脸埋了进去。 “几年不见,你老了……”严氏抚摸着杭兴散乱的白发,喃喃地说道。 杭兴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擦去了涌出的泪水,说道:“你……你也老了!” “老爷……你怪我吗?”严氏接过他递还的毛巾,试探地问道。 杭兴摇摇头,用安慰的口吻说道:“当知道是你揭发了我的罪状之时,我曾恨过你不顾往日的恩情;但现如今再见到你,我却是怎么也恨不起来……” “可是我恨你!”严氏忽然站起身来,将毛巾摔在杭兴的身上,“我恨你!我恨你!你知道吗!” 严氏捧着自己的小腹,声泪俱下地说道:“曾经我可以有一个孩子,但是却被她打死了!你知道吗,孩子是被她生生打没的!我苦苦哀求夫人不要打我的肚子,我苦苦哀求她留这孩子一命,但是……但是……”说着,严氏激动地再也无法述说下去,竟然跪倒在地哭泣起来。 杭兴听到严氏说到“孩子”,忽然心中一紧:“什么!你是说……你是说……那个时候就有了?” 严氏拭去泪光,一双怒目恶狠狠地盯着杭兴:“不错!那晚我本想将这个消息告知与你,哪知道左等右等等不到你来;第二天我去卫尉府找你,夫人却带着一群恶奴将我痛打一顿,孩子……孩子就这么……那个时候我呼天抢、巴望着你快点出现,救救孩子,可是你在哪里?我的苦楚……我的恨……你知道吗!” “这、这也不能怨我,那时我被他们绑了……”杭兴急忙解释道,却不料迎来了严氏一顿拳打脚踢。 “不怨你不怨你不怨你!我劝过你不要干那些恶事,你就是不听,说什么‘飞黄腾达在此一举’!‘在此一举’又如何,如今教你断子绝孙你可满意了吧!”打骂累了,严氏一屁股坐在卧榻边上,苦笑道,“所以我揭发了你的罪状,我知道只要你的罪状落实了,她谢氏就完了,你们杭家也就完了!我要的就是你们全家完蛋,好给我的孩子陪葬!” “疯了、你真是疯了!”杭兴一把抓住严氏的肩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是,我是疯了!可你知道我这里的痛吗?”严氏捶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地说,“老爷,你的报应全落在了我和孩子的身上!你怎么就不去死啊!” 听到“死”字的时候,杭兴一阵头疼欲裂。一直以来,他都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期待,期待着自己被绑出京城后萧鲎可以帮他照顾家人,也期待着他们将所有罪责推在自己身上后,可以为自己的家人留条生路。 哪知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在一旁看戏。这桩案子只有他杭兴一人家破人亡,萧鲎和他背后的同党依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连句求请的话都不曾说过。幸好自己被藏在守卫森严的鹰戎王庭,不然以他们的能力,或许他也早已成刀下亡魂了! 想到这里杭兴心中生起一股怒意,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嘴巴,打得嘴角渗出了鲜血,却也无法与心中的剧痛相提并论! “死,我确实该死!”杭兴一拳抡在床榻上,咬着牙说道,“但是死前,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卧房门外,秦骧一直偷听着屋内的动静;当他听到杭兴说出这番话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结果竟然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好。 这回略长,不过后面的都注意字数了~~~最近没什么人气,罢了,反正自己写好就行了~~~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推广求打赏求打赏求打赏(重复三)~~~ (本章完) 第17章 交易达成 翌日清晨,武狩郡龙城安西将军府来了四名访客——确切地说是三名客人和一名罪犯。安西将军周绰“隆重”地接待了他们——身着厚甲、手执长戈的安西军士兵将四人重重包围。 “周老将军,这是何故啊?”秦骧朝将军府衙大声喊道。 只见周绰一身戎装缓步走出内衙,说道:“小子,老夫早就怀疑你是鹰戎派入我中原的奸细,现在看来你果然是!能够从守卫如此森严的鹰戎王庭将杭兴带到中原,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也就只有鹰戎自己的人了!” “不过老夫还是要感谢你,辛苦跑一趟将杭兴带过来,这龙城的监牢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尔等还是去那里吧!”说罢大手一挥,立即有四名士兵拿着铁镣向他们走去。 “周将军且慢,我和公子都是中原人士,怎么会是鹰戎的奸细呢?是不是哪里搞错了!”缩在铁昆仑身后的计亚成急忙申辩道。 周绰看到这个衣着光鲜、满脸油光的商人,冷哼了一声,问道:“你又是何人?” “草民江东郡吴州县人氏,姓计名亚成!”计亚成俯身拜道。 “哦?江东郡之人怎会来我西陲边地,别跟老夫说是为经商!”周绰摇着头说道。 计亚成被这么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心里后悔就不该听秦骧之言一同来到这安西将军府。 “也罢,周老将军既然不愿兑现之前的承诺,那这个人我们也不会留着了!”秦骧向铁昆仑使了一个眼色,铁昆仑立即一把抓住了杭兴的喉咙。 “别!”周绰一看对方要杀死杭兴,急忙出言阻止。 “众将士后退!”得到命令后,围着四人的士兵齐刷刷地向后退数步,将长戈收起。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周绰进入了围圈之内,与四人近距离相对。 “商人!”秦骧说道,“与你交易的商人!” 周绰看着跪倒在地的杭兴,他虽然脖子被扼住、性命受制于人,但完全没有恐惧之色,相反却是一脸的决然。 “狗贼!”周绰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骂了一句。 “‘太子逆案’真相全系于他一人之身,周老将军不是想就这样子来问案吧!”秦骧双手抱胸,一脸谄笑地看着周绰。 “只要你们不是鹰戎的人,什么都好说!”说完周绰转过身,朝内衙走去,“将他们带入府内!” 将军府衙内,周绰高坐主桌,秦骧等四人被摁坐在地上,这个架势,就如同县衙内开堂提审犯人一般。 “堂下四人,报上名来!”周绰一拍桌案,厉声喝道。 秦骧暗暗觉得好笑,这个周老将军真把他们当成犯人来审,这可是未曾料想到的,当即朗声说道: “周老将军,若是你不肯兑现承诺就早说,莫不要用这般架势来威吓我等!这事如果传出去,世人会作何感想?只会说您老人家年老昏聩,不但不肯兑现自己做出的承诺,为了耍赖,还要将我屈打成鹰戎的细作!当真是好手段!” 周绰听到这话,不愠也不恼,只是“呵呵”一笑,说道:“你这小子倒是伶牙俐齿,不过你若不肯将自己的身份如实相告,老夫今日是断不能放你出这个将军府的!” 话音刚落,内衙两侧侍立的数十名士兵齐声吼道:“说!说!说!”喊声如雷,却比县衙审问犯人的架势强多了。 秦骧被这阵吼声弄得措手不及,急忙捂住耳朵,喊叫声停了一会之后才敢松开耳朵。 “鄙人的真实身份嘛……还请将军屏退左右!”秦骧说道。 周绰满脸狐疑地看着眼前的这名青年,料想他也不敢刷什么花招,右手一摆,内衙的士兵们便走到堂外,背对着门口齐排立定。 秦骧缓缓站起身,走到周绰桌案前,左手轻轻撩开额前的头发,只见上面赫然烙印着一个暗红色的“流”字。 周绰一见这个字,心中便已了然——这是一名受过“流刑”的犯人,但看他的年纪,显然是因为长辈犯法受连坐才被流放,而近些年判过流刑的人多是受到“太子逆案”的牵连。听这个青年官话流利、不夹杂音,必然是京城人士无疑,也就是说他的父辈或者祖辈极有可能是“太子一党”! 这个判断做定,周绰的脸色立即好看了许多,只听他轻声问道:“令尊姓‘王’姓‘田’?” 高祖皇帝在处置“太子逆案”同党时,考虑到大部分刘彦锋的党羽都在平定过程中被杀,这些人也可能是不知情受裹挟而附逆的,因而对他们留在京城中的家人没有深究。不过对于常年围着刘彦锋溜须拍马的两个武将的家人没有留情,全部发配羌泉郡充军,这两个武将分别姓王和田。 周绰有此一问也不是没有道理,首先这王将军和田将军的年纪确实够得上当这名青年的爹,再者他出现在西陲,不得不令人有所联想。 但是秦骧却摇摇头,回道:“都不是,我姓秦!” 听到“秦”字,周绰立时就明白了——竟然是故御史大夫秦懿的儿子!而且听说秦懿平反后最小的儿子一直都没找到,如今竟然出现在安西将军府!此事真的令人匪夷所思。 “你……不是应该发配南蛮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周绰压低了嗓门问道,生怕门外的士兵和杭兴等人听到。 秦骧将前额头发放下,“嘿嘿”一笑,拱手道:“还望周老将军兑现对鄙人的承诺!” 周绰得知了秦骧的真实身份,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这小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又是凭什么能将杭兴从鹰戎王庭带回来?他要“官凭马商”这个身份来做什么?他究竟有何目的?……一连串的问题令周绰暂时忘了他朝思暮想的杭兴还跪在堂下。 “周将军,杭某自知罪大恶极,特来领死!”杭兴忽然一头磕在地上,额头上缠着的白布再次渗出血来,“但是临死前,杭某有重要内情上报,请周老将军明鉴!” 杭兴打断了周绰的思绪,令他又想起“太子逆案”来,当下怒喝道:“有何内情,速速向本将军报来!” 杭兴抬起头,将曾对秦骧说过的话又对周绰说了一遍,特别是将萧鲎如何利诱他,教他如何挑拨太子、如何收买太子身边之人,以及如何平叛、如何向朝廷汇报等等一五一十都供了出来。 坐在堂上的周绰是越听越气恼,杭兴刚刚说完,他就“碰”地一拳将桌案砸了个大窟窿。 “该死!萧鲎这个逆贼该死!”周绰大声骂道,然而当怒气渐渐退去后,他又陷入了深深的忧虑——萧子康是开国功臣,也是一代名相,光是这个身份就很难对他们萧家出手,更何况萧鲎还有一个当太尉的老丈人做后台,谁知道杨彦坡是不是那个一手策划“太子逆案”之人? 更何况他们这些当年的“太子旧臣”本就饱受高祖皇帝的打击,在新皇帝刘彦钊那边也颇不受待见,可以说势力早已大不如前,想要为故太子报仇、甚至洗冤,简直比登天还难! 想到这里,周绰忽然生起一种无力之感,他抓到了杭兴又怎么样,得到了口供又怎么样,知道了当年“太子逆案”的真相又怎么样?什么也做不了,他什么也做不了! 周绰颓然地坐倒在地,久久不能平复抑郁的心情。而当他看到堂下一脸微笑的秦骧,忽然灵光一闪,心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或许这个诡计多端的小子会有什么办法? 只见周绰狠吐了一口恶气,对秦骧说道:“给你‘官凭马商’的身份不是不可以,但你得告诉老夫,你要用这个身份做些什么?” 秦骧拱拱手,回答道:“我要断他萧鲎的‘财路’,当然,还有他的‘生路’!” 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推广求打赏求打赏求打赏(重复三)~~~您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 (本章完) 第18章 取而代之 已故丞相萧子康有四个儿子,还在前霄时,他曾因得罪朝廷权宦而被下狱,身边的三个儿子受到牵连也被关押于狱中,备受折磨最后这三个儿子老大死在狱中,老二疯了,老三则是被打断了一条腿。半年后权宦被外戚诛杀,萧子康也因此释放出狱,之后才有了萧鲎。 萧鲎即是萧子康最小的儿子,也是萧家唯一的希望所在,因而自小就受到万般宠爱,成年后在仕途上更是颇受已经位极人臣的父亲及其门生的关照,年仅二十五岁便已担任“九卿”之一的“太仆卿”的副手——太仆少卿。 太仆寺是朝廷设立管理全国马政与皇帝车驾的机构,这个机构虽不如廷尉府、光禄寺那般握有实权,但却是一个油水极丰的衙门。 朝廷每年都会拨付巨额的钱财给太仆寺,用于维护皇帝车驾、推行马政及外购战马。太仆卿亲自负责管理皇帝的车驾,推行马政和外购战马的事情便交给了两名少卿、及他们手下的丞、少丞负责。萧鲎作为其中一名太仆少卿便负责外购战马之事。 当时天下大定,战马的购置也便是为了保持国内戍卫部队——既“羽林卫”和“四骑营”——的战斗力,同时为确保朝廷能够控制住这五支主力大军的实力,战马的分配权一直握在身为文官的“太尉”手中,而不是武官之首的“大将军”。 按照朝廷的设计,身为太仆少卿的萧鲎向境外的游牧部族购买战马,然后将战马交给太尉府分配。然而太仆寺本受太尉府的辖制,杨彦坡又是萧鲎的老丈人,于是分配战马的实际工作还是由萧鲎负责,太尉府只是派一名“左丞”监督而已。 由于萧鲎掌握着外购战马的主动权,有意向中原供应马匹的部族为争取到利益,同时也为争取到中原朝廷的支持,排着长队讨好萧鲎。萧鲎虽然慑于御史监察院的弹劾不敢胡来,但暗地里也收受了一些好处。 同时他也实际掌握着战马的分配权,“四骑营”以及“羽林卫”中骑兵部队的主将“骑都尉”也都争着讨好这位太仆少卿大人,为的是得到更多、更好的战马,以保持或者加强骑兵部队的战斗力。这其中萧鲎自然也收了不少,负责监督的太尉府左丞即便知晓也不敢说什么,谁让他是自己直属上司的女婿呢! 这些事情在京中、在朝廷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大概就是皇帝本人了。不过自从设立“御史监察院”后,太仆寺这个油水丰厚的衙门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监察御史”重点盯梢的对象,再加上太尉老丈人的不时敲打,萧鲎也不敢做得太过分。这两条财路算是堵住了,不过精明的萧鲎很快就发现了第三条财路——官凭马商! 官凭马商设立的本意是为了解决优种战马的来源问题,和平时期看不出他们的功绩,而一旦中原与外族开战,边境被严密封锁的状况下,这些人的本事就显露出来了。他们利用各种关系、穷尽各种手段从游牧民族手中弄到优质的战马带回中原,也曾为中原骑兵提供足以抗衡游牧骑兵的优良战马而流过血、立过功。 起初这群人中有不少是怀揣着一颗“保家卫国”的赤子之心做的这桩随时掉脑袋的买卖;然而当他们尝到甜头,特别是在朝廷鼓励他们的“走私”行为之后,官凭马商这个群体逐渐暴露出商人的贪婪本质。 一些马商依托原有的关系网络引进大量优种马匹,然而却只向朝廷提供质量低劣的马匹,为的就是坐地起价,逼迫朝廷给予更高的价格。原本这样的行为很容易就能遏制住,朝廷只需取消这些马商的“官凭”身份,转给愿意提供优质马匹的马商即可。 然而当萧鲎发现了这第三条财路之后,在他默许纵容下,这种坐地起价的行为不但没有被遏制住,反而变本加厉,武狩、羌泉、凉州、甘南四郡的官凭马商甚至抱成了一团,订立攻守同盟,一同向朝廷施压。 由于这些马商垄断了西域九成以上的马匹走私源,又有萧鲎的暗中配合,朝廷一时也拿他们没办法。而作为管理这些马商的朝廷主官,萧鲎自然被奉为衣食父母,百般巴结讨好。 萧鲎之事交待完毕,场景再回安西将军府衙。周绰命人将杭兴押入大牢、并将铁昆仑及计亚成请出内衙,只与秦骧密谈。 “秦公子倒说说看,如何断此贼的‘财路’?”周绰眯着眼看着秦骧,问道。 秦骧附在周绰耳边,低声说道:“这就需要老将军的配合了!首先请周将军以‘缉捕细作’为名加强武狩、羌泉的边境控制,凡是发现走私马匹者一律当成奸细抓起来!” “其次就是对秦某网开一面,这西域的马匹走私之事,就由我一人全权负责!”秦骧“嘿嘿”笑道。 周绰听完冷笑一声:“秦公子可是打得好算盘!你想过没有,断了那些‘官凭马商’家族的财路,他们还不找你拼命!要知道这些家族几代人都靠这个吃饭,哪一个都不是心善之辈!” “这就不妨周老将军挂心了,晚辈自有应对之法!”秦骧云淡风轻地答道。 周绰又道:“老夫说的只是其中一个问题,这第二个问题是,一旦太仆寺、甚至太尉府过问起来,我这把老骨头可是担当不起!” 秦骧眯着眼看着周绰,讳莫如深地笑道:“周老将军经营西陲这么些年,不会不知道‘管凭马商’之中有败类吧?周将军您只需抓一两个证据确凿的真细作,他太尉府敢求请么?” 周绰略微一想,点头说道:“此话在理!那第三个问题,秦公子掌控了西域良马的走私源之后,当如何报答我安西将军府啊?” 秦骧“嘿嘿”一笑,凑到周绰耳边,说道:“凡我从西域弄来的马匹,先给周老将军挑选,之后再卖给朝廷!如此可好?” 周绰眯着眼回道:“那老夫可就不客气了!你就不怕我一匹马儿也不给你留?” 秦骧拱手道:“秦某相信周老将军不会做这种‘竭泽而渔’之事!” 周绰闻言,“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就把事情做得更绝一点!西陲四郡中,凉州、甘南二郡的守军之中也有我的旧部,老夫会让他们也严控边境,配合安西将军府缉拿外族细作。不仅如此,老夫还会修书一封给晋原,让骠骑营也依此行事!这样不仅西域,连漠北的‘官凭马商’也会受到压制!” 周绰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秦骧,接着说道:“能做到什么地步,就看秦公子你的本事了!” 秦骧闻对方之言,喜上眉梢,拱手拜道:“如此就多些周老将军了!” 周绰有能耐调动凉州、甘南二郡的守军这点早在秦骧意料之中,但他竟然能够影响“四骑营”中战力最强的骠骑营,这点却在意料之外。不过仔细一想,晋原原本就是周绰的根基所在,而他又当过朝廷的最高武官——大将军,有这点能量却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周绰却郑重地说道:“老夫做这些事情当然也是有条件,断了萧鲎的‘财路’之后,他的‘生路’就交给老夫!” 听到这话,秦骧的面色不禁凝重起来,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意见,对方又加了个条件: “老夫这把老骨头现如今虽然还算硬朗,但也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去见先帝了!所以办这件事一定要快,我最多只能给你两年的时间。秦公子既然能在一年内将杭兴偷出鹰戎王庭,想必花两年的时间将萧鲎弄到龙城,难度不会大吧?” 秦骧皱着眉听他说完,心里开始盘算着——鹰戎王庭幸好有铁昆仑事先打点一切,但如今他在京城之中是一穷二白,想像当年偷运杭兴一般将萧鲎偷出来,说实话难度确实很大。况且萧鲎后面还有一个神秘人物,谁也不能保证在对萧鲎动手的同时这个人不会出手…… 苦思良久之后,秦骧重重点头道:“如此,交易就达成了!” 鱼某苦思良久,终于决定还是一日一更的好~~~虽然从《花》发表时便是如此~~~求点击求关注,求推荐求推广,求打赏求打赏求打赏(重复三!)~~~ (本章完) 第19章 逼问线索 走出安西将军府后,铁昆仑与计亚成已在门口等候,秦骧则是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们,手中捏着一封盖着官印的文书。 “拿到了?”计亚成走上前去,伸手去接那封文书——那是一封安西将军府写给太仆寺的推荐信,上面所写的马商名字正是“计亚成”。 “原本就说好了,我的名字现在还不能让世人看见!”秦骧收起严肃的表情,换回了玩世不恭的笑脸,“到时候老计富甲一方,可别忘了本公子的好处啊!” 计亚成倒是满脸严肃地回道:“公子这说的什么话!老计兄长的仇多亏了公子才能得报,莫说咱们合伙赚到的钱财,就是老计这条命也是你的!” 听到这话,秦骧心中一阵感动,想想自己这些年,能够真心相对的也就铁昆仑、计亚成,以及那位远在咸安城中的好兄弟。 “安西将军府的这封推荐信会通过朝廷的驿马送达太仆寺,相信不超过十天就能拿到‘官凭马商’的身份!在这十天里,我们还有别的活要干!”秦骧说着,三人翻身上马,朝着玉叠关外飞奔而去。 …… 三天后,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手执安西将军府的将令,突袭了武狩和羌泉郡内六个“官凭马商”的家族,将他们的当家、掌柜全都关进了龙城县的监牢中。与此同时两郡边关军士得到命令,加强了边境的管控,但凡拿着“官凭马商”身份出入关隘的商人、随从及货物统统扣下,送往龙城县。 同一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邻近的甘南、凉州二郡,郡内七家“官凭马商”家族同样受到了官府的突袭,边关守军扣押了他们的商队和货物。郡守、司马、郡丞连夜突击审讯,但凡承认里通外族的马商就地羁押,不承认的暂时收监,等待第二天送往安西将军府审讯。 而周绰在安西军大营内设立公堂,亲自审讯六家“官凭马商”家族的领头人及其心腹。这些人平时仗着朝廷的仪仗作威作福、横行乡里,但在肃杀森严的军营内,他们欺软怕硬的本质就暴露无疑。六家全部承认与外族有着勾连,并且在周绰的步步紧逼之下,供出他们与甘、凉二郡的“官凭马商”家族相互串通,垄断了关外近十个大小部族的马匹生意,以此为要挟,向朝廷漫天要价,牟取暴利。 但无论周绰如何追问,这些人都紧闭了嘴巴,不肯招出幕后之人。其实明眼人都清楚,这些年若没有萧鲎的包庇纵容,这十几家“管凭马商”家族的生活哪里能这么滋润?因而他们都清楚,只要萧鲎没事,朝廷中自然会有人出来保他们,眼前的危机只是一时的。 不过他们想错了,周绰这般大费周章要对付的人就是萧鲎,才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六家马商签字画押承认与外族勾连之后,甘、凉二郡的驿马也送来了当地七家马商家族的供状,不过这七家的骨头显然要硬一些,只有两家坦承了与外族勾连之事,其余五家紧咬牙关,就是不松口。 这十三家地头蛇也不是好惹的主,安西军大营他们不敢染指,但是甘南和凉州二郡的监牢就没这么幸运了——当天夜里,两郡的大牢就同时遭到了数十名亡命之徒的突袭。凉州郡还好,监牢就在守军大营旁,牢门口的喊杀声一起,身着厚甲的大军就已赶到,将匪徒全数歼灭;但是甘南郡就不一样了,劫牢之人勇悍异常,监牢的守备难以招架,竟被他们突破冲入牢中,将一人救走了! 被救走之人便是这十三家“官凭马商”的主心骨——董寿。甘南郡方城县董氏一族世代经营马匹生意,也是西陲之地最早得到“官凭马商”身份的家族。董氏的先祖也曾为中原与外族的战争贡献过鲜血,并因此得到过朝廷的嘉奖;但传到董寿这一代,董氏一族早就忘却了先祖们的家国情怀,一心一意想的只是如何聚敛财富。 董寿是十三个“官凭马商”家族中最早搭上萧鲎这根线的人,也正是在他的引荐之下,这十三个家族组成了同盟,策应身在朝中的萧鲎,里应外合赚取暴利。萧鲎对董寿倍加赏识,不仅因为每年他进献的“例银”最丰,更因为此人手中握有“刀”,可以帮他做一些“脏活”。 董寿为人豪爽,颇讲江湖义气,因而在他身边聚拢了一群流亡江湖的豪客。正是在这帮亡命之徒的帮助下,他带领着其他十二个家族控制住了关外小部落的马匹生意,只准他们将老弱病马卖给中原朝廷,而他们可以用最低廉的价格购得部落中最优质的马匹。对此,这些小部落的首领纵然心有怨气,但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位“煞神”。 曾经有部落不听从董寿的“劝告”,给朝廷提供优质的战马,结果第二年朝廷采购马匹的使者便没有向他们采购,边关也对他们关闭了!这样的结果再明确不过地告诉了这些靠在边关与中原人进行商贸活动才能生存下来的小部落——董寿所代表的“官凭马商”可以对朝廷马政施加影响,如果不按这些人的意思办,他们就很难在边关继续生存下去。 这次董寿莫名其妙地被官府抓了去,问的竟是“是否与外族勾连”,他们这些“官凭马商”为获得更好的马匹,哪一个不曾讨好西域甚至是鹰戎的高层?这中间究竟有多少构成“奸细罪”,只有官府说了算。因而他一口咬定自己没有与外族勾连,想以拖待变,他心里很清楚只要官府找不到真凭实据,朝中就会有人替他们作保。 然而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到自己手下的那帮亡命之徒竟然会做出“劫狱”这种蠢事,这样一来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过既然已经被救出来了,董寿也没打算再在甘南郡待下去,像他这样的人谁没有给自己安排好后路! 十几名匪徒护着董寿逃出了城外,连家都不敢回就一路向西跑到了一座荒山之中。这座荒山与“玉阳走廊”相隔不过数十里,但由于山势陡峭,甚至都找不到路,所以要想翻过这区区数十里,难度不亚于登天。 然而董氏家族是靠走私马匹起家的,对于“玉阳走廊”中存在的一些暗道、小道最是熟悉,他选择来到这座荒山,正是因为这里有一条他早就看好了的逃生之路。 荒山深处藏着一个洞穴,洞穴的内部其实是一条已经干涸的地下河道,河道的出口就在阳城关外五里之远,当然出口被精心掩藏了,一般人很难看出来。原本这是一条走私马匹的绝佳通道,如今成了董寿的逃命通道,沿着这条河道走就可以轻易地避开阳城关的盘查,他也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中原了。 在暗道中行走,董寿心里有些不舍——他惦念着家中挣下的亿万家财,不想就此一走了之;同时他也暗骂着这十几个鲁莽的江湖草莽,明明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如今竟要跟他们亡命天涯。但他不敢说出口,这些人如此仗义也是为了自己,只不过没有他考虑的那么周全罢了。 两个时辰后。 “董大哥,就快到出口了!”一名脸上有刀疤的狂徒说道。 “熄灭火把!”董寿命令道,他们纵然出了阳城关,但仍在守关军的视线范围之内,火把只会引来他们的搜索。 众人熄灭了火把,摸索着找到了出口,那里被一块岩石堵住了——正是当年董寿为隐藏这条暗道命人堵上的。两名大汉将这块石头推开之后,众人鱼贯而出,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顿感神清气爽! “这暗道中的味道实在够呛!董老大,接下来我们去哪儿?”那名刀疤狂徒问道。 董寿指着西南方向,说道:“去‘白鸢部’!”白鸢部是在边关附近游牧的小部落,董寿在这个部落中安排好了骆驼、马匹和钱粮,平时是他前往西域时的落脚点和补给站,如今就是他逃跑的关键之所。 然而十几个人还没走多远,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就出现了一团火光;围绕着这团火光的,是一名中原青年、两名金发的西域男子,以及一位面相黝黑的黑粗壮汉。 “大半夜的,董掌柜这是去哪儿啊?”中原青年骑在一匹西域骏马上,似笑非笑地问道。 董寿好奇地看着这名青年,脸上满是疑惑之色,在他的印象中并没有见过此人,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阁下是何人?”董寿问道。 秦骧看着一脸憔悴的董寿,眼中浮现一抹杀意,冷冷地说道:“取代你的人!”话音刚落,两名西域男子“噌”地拔出腰间弯刀,驱赶胯下骏马与铁昆仑一道护在了秦骧身前。 今日现码,有些不太满意,先就这样吧~~~求点击求推荐求收藏求打赏~~~~ (本章完) 第20章 意外真相 “取代我?就凭你们几个?哈哈哈……”董寿捧着肥硕的肚腩狂笑着,忽然面露凶光,恶狠狠地命令道,“将这四人杀死,一个不留!” “得令!”董寿的手下们亮出手中的兵器,向秦骧等四人围了上去。不过没等他们先动手,两名西域人便撒开马蹄、挥舞着弯刀向这些亡命徒冲杀过来。 “找死!”刀疤狂徒拎着手中的钢刀就要上去搏命,却被董寿一把拉住。 “张屠儿,你待在我身边!”董寿说道,冷眼看着十几名匪徒与两名西域骑士间的厮杀。 “当当当!”一阵清脆的刀剑交错声后,已经有六名匪徒被两人砍翻在地,再看二人的眼神时,透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 对这两名西域骑士来说,眼前敌人的实力完全不够看,他们曾经与数十倍于己的敌军奋战,依然可以全身而退,更何况是这些没见识过战场的草莽! “董……大哥,这两人厉害啊!”张屠儿压低了嗓音对董寿说道。董寿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战局,心中暗想这个青年只带着三人就敢在这里堵自己,果然有些依仗! 就在这一会儿,两名西域骑士竟甩下了身旁的八名匪徒,径自勒着马儿向董寿和张屠儿飞奔过来。这八名匪徒刚准备回身援救,却听到董寿大声命令道: “不要管我,杀了那个小子!”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离他最近的那名西域骑士就已经杀到眼前,张屠儿提着钢刀迎上前去,想将对方拦下来。岂料那名骑士缰绳一勒,那匹骏马竟然抬起前蹄,重重地踏向张屠儿的胸口。张屠儿躲闪不及,被马蹄踹翻在地,双手捂着胸口,口中狂吐鲜血。 与此同时,另一名西域骑士已经绕到了董寿身后——他已被前后包夹,无路可逃了。 其余八名匪徒见状,心中便有了退却之心。他们之所以亡命江湖,多是为躲避仇家追杀,这才傍上董寿这棵大树,求的便是一个安身之所。如今董寿已在中原待不下去,本盼着能跟随他在西域闯荡出一番天地,然而这个美梦却被半路杀出的四人给彻底粉碎! 八人看着董寿的状况,又看着眼前的青年和大汉,犹豫了良久,不曾动手。忽听得人群中有人大吼一声:“反正是死,今日不如搏一把!” 说罢便有人举着钢刀杀向了上去,其余人见状也都跟着他向秦骧杀去。眼前的情形,铁昆仑一人独挡八贼,而且是赤手空拳对八名手执利刃的恶徒,情势显然对铁昆仑非常不利。但他们忘了,铁昆仑才是那两名西域骑士的首领,他的武艺和骑术,并不在这二人之下。 只见铁昆仑手中缰绳一松,胯下的黑色战马嘶鸣着冲向人群,匪徒们见势围成一圈,结成“铁桶阵”妄图抵抗对方的冲杀。然而战马离人群还有一丈之远时一跃而起,直接跃过了人群,落到了他们身后,真真是匹神骏无比的宝马! 惊讶之余众匪徒瞥见原本坐在马背上的人竟然不翼而飞了,顿时心知不妙,急忙四下散开,不过已经晚了,铁昆仑此时已经落在了“铁桶阵”的中央。只见他双手钳住两名匪徒的腰带,如捉小鸡一般将这二人提起,大吼一声将这二人扔向了跑在最前面的两人,一下子就将这四名匪徒砸倒在地。 三名匪徒见势不妙,举着钢刀向铁昆仑杀去。这三人也是练家子,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头,但就是三人联手,也奈何不了对手,只见铁昆仑腾挪闪躲身法娴熟,一时之间竟也占不到他的便宜。 四人酣斗间,铁昆仑忽然吹了一声口哨,那匹黑色的骏马忽然出现在三人身后,猝不及防间三人后背被马蹄重重一踢,顿时就口吐鲜血、躺倒在地。与此同时,剩下的一名匪徒挥舞着钢刀向秦骧砍去,在他看来只要杀了这个青年,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当他看到秦骧从马背上取出一张弓弩、森森的箭镞正对着自己的时候,心里的希望顿时破灭。随着一声扣动机括的声响,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中了他的左胸,立时倒地毙命,圆睁的双目中尽是惊恐与不甘。 此时铁昆仑也已解决了围攻他的三名匪徒的性命,其余仍有六名匪徒活着,不过都负了伤,也早就失去了反抗的意志,跪在沙地上惊恐地看着他们。同时,那两名西域骑士也将董寿和奄奄一息的张屠儿押到了秦骧面前。 秦骧收起弓弩,弯下腰笑嘻嘻地看着董寿,问道:“怎么样董掌柜,本公子说要取代你,就没准备让你活过今夜!” “阁……阁下究竟是何人?”事到如今,董寿也有些慌了,担心自己真的性命不保。 秦骧抽出一支箭矢,捏在手中把玩着锋利的箭镞,说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替萧鲎卖命!” “萧……萧鲎?他是谁?”董寿一脸茫然地问道。 “哈哈哈……事到如今董掌柜还跟我装糊涂,太仆少卿萧鲎萧大人,他可是你们的‘财神爷’,你怎么可能不认识呢!”秦骧一语戳破了董寿的伪装,令他满头冒汗。 “阁下……阁下是冲着萧……萧大人来的?”董寿忽然明白了今日被半途截杀的原因,开始怀疑起青年此举的真实目的。 “董掌柜还算聪明!说吧,你都替他做过什么‘脏活’?”秦骧问道。 董寿忽然一阵头晕目眩,他是替萧鲎做过事情,但都是不能公之于众的,一旦吐露出来,恐怕自己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绝对不能说!”董寿暗暗告诉自己,当即脖子一横回道:“萧大人并没有拜托我做过什么事情,阁下还是快点杀了我吧!” 对方的举动倒让秦骧有些意外,不过董寿越是强硬,就越证明了他替萧鲎做的事情不简单,一旦暴露极有可能株连全族。这一点董寿清楚,秦骧当然也清楚,但他今夜的目的就是要弄清楚这是件什么事情,他好以此为突破,向萧鲎发动进攻。 “我就不信,所有事情都是你董掌柜一人亲力亲为,而不派手下执行!”秦骧转向了张屠儿及其他六名匪徒,用威胁的口吻问道,“你们可知道?” 张屠儿捂着胸口扔在地上打滚,此刻他是假装伤重闭口不言;而其余六人则连连说着“不知道”,脸上写满了惊恐。 “不知道?那董掌柜有让你们杀过什么人、办过什么事吗?”秦骧继续问道。 “有!”一名匪徒抢着说道,“大概七、八年前,董老大让我杀过一个乞丐!” “乞丐?什么乞丐?”秦骧问道。 “我也不知道,据说是从京城来的……”那名匪徒答道。 “对对对,当时我也参与了,是一名操着京城口音的乞丐!”另一人也附和道。 “还有吗?”秦骧继续追问道。 “有有有……”六人七嘴八舌地将他们参与或者听说过的事情都说了出来,除了杀过一名京城的乞丐,董寿还指使过他们杀了几个边关部落的头人、有竞争关系的“官凭马商”等等,不过都和萧鲎没关系。 就当秦骧以为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时,这些人说出了一件令他非常感兴趣的事情,这件事虽然与萧鲎无关,不过却关系到另外一个人,此人如今也是手握兵权的一方大将——原骁骑营前军骑都尉、现车骑营中军将军陈冕。 想个名字好麻烦~~~ (本章完) 第21章 翁婿相商 “四骑营”是大盛王朝的主力军队,这四大营的主将便是骠骑将军、车骑将军、骁骑将军和胡骑将军。四大将军的官职与“羽林卫”的主将卫将军齐平,只比大将军低一级,是手握重兵的实权派。 “四骑营”下置四个军,即为前军、中军、左军和右军,军队数量在八千至一万人之间,主将称“将军”;每个军下辖若干支步军和骑军,步军主将称“校尉”,骑军主将称“骑都尉”。陈冕即是当年骁骑营前军骑都尉,如今车骑营的中军将军。 “太子逆案”发生后,鉴于当时的骁骑将军崔文和差一点就能调动全营参与造反的深刻教训,朝廷开始刻意限制四大将军的实权。除了收回他们调动军队布防的权力之外,军队的日常训练和管理均交给了各军的主将负责,而这四军的主将全部由朝廷直接任命。 这样差不多就将四大将军给架空了,军队的实权分散给了各军的主将,一旦朝廷需要用兵时,可以通过授权让四大将军调动军队,也可以越过四大将军、直接下令给各军主将。如此,这四大将军的位置逐渐沦为了虚职,而“四骑营”下辖的各军主将就掌握了实权。 陈冕与崔文和有亲戚关系,他的母亲正是出自晋原崔氏,有了这一层关系,当年已经担任骁骑将军的崔文和推荐他在自己麾下的前军担任骑都尉也合情合理。然而不合理的地方在于,“太子逆案”后,崔文和身首异处、身败名裂,陈冕却获得朝廷的提拔,升任车骑营中军将军,手握的实权不知翻了几番。 秦骧曾苦苦思索当年骁骑营不追随崔文和一同反叛的原因,然而这“太子逆案”最后一块拼图始终都没能找到;谁想因缘际会之下,竟能在这边陲沙漠中探听到蛛丝马迹。 “那时……应该是承平二十一年,董老大命我们三个人快马从甘南郡赶到江东郡,这前前后后赶了数千里路,整整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达到临邺城。到达临邺城后才两天时间,就传来了太子造反的消息!”一名腿上被砍伤的亡命徒边回忆边说道。 “当时我们一到临邺城,就按董老大的吩咐去城外的军营找一位叫‘陈冕’的将军……” “够了!不要再说了!”听到手下提到了“陈冕”,董寿当即打断那名亡命徒的话,不让他将当年之事向秦骧提起。 那人看了看董寿,又看了看秦骧,权衡再三,接着说道:“那位将军……叫我们除掉一个人……” “够了!啊……”董寿刚开口,就被铁昆仑扇了一个大嘴巴,打得他眼冒金星、耳边“嗡嗡”直响。 “杀的是谁?”秦骧饶有兴致地问道。 “他让我们杀的就是骁骑将军——崔文和!” 听到这个消息,秦骧也是微微一愣,没想到当年看似平静的骁骑营竟然暗藏着这么诡异的风波。不过问题来了,崔文和当年是被杭兴所杀,也就是董寿的手下失败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当时这位崔将军已被太子召进了临邺城的离宫之中,我们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后来太子举兵造反了,我们就更没机会了……”那人解释了秦骧心中的疑惑,低下头不时地偷瞄着坐在一旁的董寿的脸色。 董寿的脸色自然是不好看,但他认为光凭着这名匪徒的叙述,是无法令秦骧等人联系到萧鲎的,因此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董寿还是低估了秦骧,他胆敢将矛头指向萧鲎,自然是下了一番苦功的。联系到“太子逆案”后发生的事情,很容易就能得出陈冕也是萧鲎同党的推论,当年或许就是他在骁骑营中四下活动,才使得崔文和无法调动骁骑营一同参与太子的造反。也正是多亏他的“功劳”,朝廷可以不用耗费一兵一卒就平定了这场近乎“儿戏”的叛乱。 这名匪徒提供的信息虽然有限,但至少说明,陈冕与当年的旧案也脱不了干系,而且早在“太子逆案”发生前半个月,他就已经对崔文和这个表兄弟起了杀心。这中间又会有着什么样的隐情呢? “公……公子,我、我们可以……”那名匪徒谄笑地看着,明白无误地表达了乞求活命的愿望。 秦骧却是一脸严肃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张屠儿,冷冷地说道:“你们提供的消息很有限,本公子不是很满意!不过凡是坦白之人自当能够活命,但这地上这位嘛……” 秦骧故意拖长了音调,令假装重伤的张屠儿心中一紧,双手捂住胸口,嘴里“哎呦哎哟”叫得更欢了。 “这个人很不配合,本公子很不喜欢!来,既然他不想活了,就送他一程!”秦骧下令道,一名西域骑士当即驱着骏马走到了张屠儿身旁,缰绳一勒,骏马当即嘶鸣着人立起来。 “别别别,我交代、我全都交代!”眼看着自己将葬身马蹄之下,张屠儿急忙捂着胸口爬将起来,向秦骧求饶道。 “你知道什么,快说!”秦骧握着箭矢指着张屠儿,厉声说道。 “张屠儿!你知道什么,不要胡说八道!”董寿见张屠儿竟然为保性命向对方摇尾乞怜,不禁担心自己和萧鲎的秘密难保,急忙出言恫吓。不过他的恫吓此时已是苍白无力,张屠儿早就顾不得什么了,在性命攸关的当头,他与董寿间这点江湖义气又算得了什么。 “我知道那名乞丐的身份,七年前杀死的那名人,他不是什么乞丐,而是一名狱卒!”张屠儿说道。 “狱卒?”秦骧忽然心中一紧,急忙问道,“那座监牢的狱卒?” 张屠儿回想了一会,答道:“好像是京城廷尉府的大狱!” “竟然是廷尉府大狱!”秦骧暗暗吃惊,当年他们一家也都是被关在廷尉府的大狱之中,他的父亲当时便是在这座狱中自杀的。 “你们为何要杀他?”秦骧几乎是愤怒地喝问道,倒是令张屠儿有些惊愕,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秦骧心中隐隐有了一丝猜测。 张屠儿“扑通”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回道:“这、这似乎……是因为、因为……” “张屠儿!你是在找死吗?”董寿忽然冲上去将张屠儿扑到在地,双手死死地扼住了对方的喉咙,看着架势是要杀人灭口。 “救、就……我!”董寿肥硕的身躯正好压在了他的胸口上,令他伤上加伤,更加无力反抗了。眼看着张屠儿双目翻白,秦骧急忙命铁昆仑将董寿拉开。 “咳咳……咳咳!”张屠儿干咳了好一阵,最后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盯着被摁倒在地的董寿,龇牙说道:“董大哥,你既然对我不仁,休怪兄弟对你不义了!” “这位公子,当时京中的萧大人买通了廷尉府大狱中的那名狱卒,要他百般折磨羞辱一位下狱的大官,最后逼得这位大官自尽,他悬梁用的绳子还是这名狱卒送给他的!” “当时萧大人想杀人灭口,不料这名狱卒自知罪责难逃,提前溜出了京城!萧大人苦寻无果之后找到了董寿,最后在甘南边境找到了这名乔装成乞丐的狱卒,将其杀死!”张屠儿将当年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吐露了出来,气得董寿一阵恶骂。 此时秦骧心中却是一阵难受,张屠儿口中的那位“大官”,除了秦懿还能有谁?他万万想不到父亲自杀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可见萧鲎此人真的是用心良苦! 秦骧强忍住自己内心的波澜,继续问道:“你……可知,萧鲎为何要逼死这位大官?” 张屠儿一脸茫然地看着秦骧,摇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公子,我知道的就这些,还请您……请放过我们吧!一切事情都是董寿吩咐的,我们只是听他的指挥而已!”说完竟向着秦骧磕起头来。 “对对,请公子放过我们吧!”其余六人也纷纷效仿张屠儿,朝秦骧磕头求饶。 秦骧平复了激动的心情,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道:“好,既然你们都肯坦白,那本公子也不会为难你们。带上这位董掌柜,给我滚吧!”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愣在当场,张屠儿自不用说,怎么董寿也放? “没听到本公子的话吗,还不快滚!”秦骧厉声喝道,众人纷纷朝着西南方向溃逃。 董寿则是一脸凶恶地看着秦骧,最后悻悻说道:“今日不杀我,来日必叫你后悔!”说完尾随着一众匪徒离开了。 此时东边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这忙碌的一夜终究是过去了。 “公子,就、这么放走、他们,不要紧吧?”一名西域骑士操着蹩脚的汉话问道。 “当然要紧!边关想取董寿项上人头的部族,可是不少呢!”秦骧冷笑一声,手中缰绳一扬,胯下骏马飞也似的向阳城关狂奔而去。 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求求求~~~ (本章完) 第22章 御前会议 两天后的京城,西陲四郡大肆抓捕“官凭马商”的奏报送达太仆寺官衙,少卿萧鲎看阅后暴跳如雷;手底下的左丞、右丞以及三名少丞都远远地站立在府衙门口,不敢说一个字。 “这周绰是个什么东西,区区安西将军而已,胆敢如此嚣张、破坏朝廷马政!你们说,本卿是否该向圣上参他一本!”萧鲎官职是太仆少卿,但他自称“本卿”,显然是将自己当成了太仆卿。 “禀少卿大人,‘官凭马商’之事并不涉及朝廷的大政,凭着这点小事就参劾一名封疆大吏,只怕不妥!”白须皓首的老左丞和颜悦色的说道。 “这么说,本卿就治不了他了?”萧鲎一脸愠怒地看着左丞。 老左丞捋捋胡须,沉吟道:“安西将军府乃是高祖皇帝亲设,一向由皇帝陛下亲自过问;不过周绰既然军职在身,必然要受太尉府的辖制。下官建议,少卿大人还是与‘中太尉’大人合计合计!” 孝文皇帝刘彦钊登基后,将原来的三公分权,太尉府的主官改称“中太尉”,另外配一名比其低半级的副官称“外太尉”。杨彦坡仍然是太尉府的主官,不过权力已经被“外太尉”分去了一半。 这名老左丞也是在和稀泥,他心里清楚周绰不是行事莽撞之人,安西将军府胆敢大肆抓捕“官凭马商”,必然是抓住了他们不法的证据;但萧鲎这位贵公子还是要安抚一下的,让他去找岳父告状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好,就去找太尉大人!”萧鲎仍然称杨彦坡为“太尉”,很明显对于新皇帝的分权行为不以为然。 半个时辰后,京城太尉府官衙。萧鲎火急火燎地拿着一叠奏报来到了杨彦坡面前,还没等他开口,杨彦坡却先说话了: “萧少卿,来我府衙若是为了西陲四郡的事情,就免开尊口吧!” 萧鲎一怔,暗自惊奇:“怎么,岳父大人也收到奏报了?” 杨彦坡眼皮也不抬,随手将一封奏章扔给了他,萧鲎打开一看,竟是安西将军府呈递给太尉府的公文,内容是西陲四郡十三家“官凭马商”中有十家与外族有勾连,出卖边关军事机密,其中一家董姓马商竟然纠集亡命之徒劫狱,如今已逃之夭夭。 “这、这、这、简直就是欲加之罪!”萧鲎合上奏章,一脸怒气地说道。 “人家可是证据确凿,奏章呈报上来时还附有四郡官府的审讯书、十家马商的供罪书!甘南郡查抄了那家董姓马商的私宅,竟然搜出了边关的布防图!”杨彦坡一双锐眼盯着萧鲎,冷冷地说道,“你……不会与这群人有什么利益勾连吧?” “不不不,怎么会呢,我怎么会与这些人有勾连!”萧鲎急忙推脱道,“只是这关系到朝廷马政……” 说起“朝廷马政”,杨彦坡重重地一拍桌案,正色道:“朝廷就是太过纵容这帮奸商!他们控制了边关部落的马匹生意,囤积居奇向朝廷漫天要价,致使朝廷税赋白白流失!这群人正是朝廷马政的破坏者,绝非什么贡献者!抓了这群人,也算为国除害!” 这番话明面是在骂以董寿为首的“官凭马商”群体,暗地里却是在敲打萧鲎,这点话外之音他又岂能听不出来?当即缩在一边,不敢言语。 不一会,萧鲎看杨彦坡神色平静下来,便说道:“我这就派人前往西陲四郡问个明白,一旦查实,这十家马商必从太仆寺的名册上除去!” “不急,周绰此举看似执法森严,但这厮也夹了私货在其中!”说罢杨彦坡将一封推荐信扔给了萧鲎——正是安西将军府推荐计亚成成为“官凭马商”的推荐信。 “这封信原本是应该直接送到太仆寺的,不过周绰这老东西狡猾得很,他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所以就随这些奏章一道送到了我的案头!”杨彦坡冷哼一声。他与周绰不和这件事世人皆知,起因便是在故太子刘彦锋的废立问题上,二人曾尖锐对立。 “岳父,这可不能遂了他的意!”萧鲎说道。 “不,这还不能驳他!”杨彦坡看着萧鲎,饶有深意地说道,“鬼知道这老东西手里抓着其他什么东西,你敢驳他吗?” 此话一出,萧鲎后背上冒出一阵冷汗。杨彦坡说得不错,这十三家马商与自己关系匪浅,周绰通过这番大阵仗的抓捕行动,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把柄落在他的手里。而他推荐一个人成为“官凭马商”,说不定就是在试探自己,一旦轻易驳回了他的推荐,搞不好会引火上身。 “岳……岳父大人,这、这就拿他没办法了?”萧鲎心不甘情不愿,他哪里吃过这种哑巴亏。 杨彦坡拿回推荐信,淡淡地说道:“理都在人家那边,你能拿他这么着?‘官凭马商’是太仆寺管辖之事,我也不想掺和。不过安西将军府推荐之人也不一定完全可靠,先将这个‘计亚成’的底细查清楚,证实清白后再行批准吧!” 萧鲎见连老丈人都拿周绰没辙,也只能道了声“诺”退出了太尉府官衙。临走前,杨彦坡又特意嘱咐道: “最近行事要小心,‘官凭马商’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冲着你来的!没事多在家陪陪妙儿和孩子,不要老是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小心被他们害了!”杨妙儿是杨彦坡的女儿,也是萧鲎的妻子。 萧鲎撇撇嘴,没说什么,就匆匆地离开了太尉府。看着女婿匆忙离开的背影,杨彦坡蹙着眉摇摇头,回到桌案前继续处理他的公务。 回到太仆寺官衙后,萧鲎招来了三名差役,分别吩咐道: “你,带着本卿的文牒前往武狩郡安西将军府,证实一下十三家‘官凭马商’是否都被周绰关押起来了!” “你,前往甘南郡,查实一下董寿是否真的跑了!” “还有你,往江东郡跑一趟,查一查‘计亚成’这个人是什么底细!你们三人速去速回!” “诺!”得令后,三名差役即刻离开官衙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看着案上摆放的一堆官文,萧鲎想起老丈人的警告,心中感到一丝不安。 “先看看周绰有没有下一步动作再行计较!西北这帮马商怕是保不住了,不过好在还有晋原和燕州的马商!周绰这个老小子竟想整我,可没那么容易!”想到这里,萧鲎乖戾的脸上露出一股狠厉之色。 几天后,萧鲎派出去的三人陆续返回,带来了他渴望知道的答案。 前往安西将军府的差役回报:十三家“官凭马商”中证实通敌的十家已被周绰统一关押在龙城县大狱之中,其余三家则被释放;董寿通敌证据确凿,十家之中独独只有他逃亡,官府便将他的全家老小关在狱中,等候发落。 前往甘南郡探听消息的差役回报:董寿确实已经逃亡关外,此刻很有可能已经逃到西域某个小国去了;不过他全家老少都被官府抓了起来,名下的田宅、钱财、马场和马匹都被安西将军府充作军资。 前往江东郡探查的差役回报:计亚成是一名商人,多年前因兄长被官府冤杀,便散尽家财四处奔波为兄鸣冤,后来就不知所踪了。 “兄长被冤杀……”萧鲎沉吟道,“就是杭兴担任江东郡守时的那个案子?” “应该是。听他老家的人说,两年前这个计亚成派人将全家老小都接走了,据说是搬到了咸安城!”那名差役说道。 “呵呵呵,原来是这个计亚成啊!”一旁的老左丞忽然开口道,“少卿大人可能不知道,这个计掌柜在京城之中可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呢!” 萧鲎看着老左丞,奇怪地问道:“哦?这么有名的人物,本卿怎么不知道?” 只见老左丞捋着白色胡须,“嘿嘿”笑道:“这个计亚成是名脂粉商人,近些年间来过京城几次,每次他带来的西域脂粉,都被京中妇人抢购一空,当真是风靡一时啊!就是我家那个老婆娘也对他的脂粉赞不绝口呐!” “哈?脂粉商人?”萧鲎不屑地笑了笑,“专做女人生意的商人,能有什么能耐!想必是给安西将军夫人送了大把的脂粉,才买来这么一封推荐信!” 萧鲎“哈哈”笑着,多日来不安的心情也舒展了一些,遂用朱笔将十家涉嫌通敌的“官凭马商”划去,又写下了“计亚成”的名字。 “左丞,将准许文书写好后交予本卿签字盖印,差人送往安西将军府!”萧鲎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没有继续深究计亚成。然而接下来的半年里发生的事情,却令其终身难忘。 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 (本章完) 第23章 皇帝的烦恼 弘文五年七月至弘文六年正月这半年间,萧鲎陆陆续续地收到了对自己不利的消息。 首先是晋原的“官凭马商”群体也如同西陲四郡一般,遭到了骠骑营的突袭,查出郡内六家马商竟然有五家与漠北王庭有着直接联系,他们向鹰戎右部采购马匹的同时,也向他们出卖边关情报,两边赚取酬劳。 这五家马商虽然没有供出与萧鲎之间的利益往来,但凡了解一些“官凭马商”这个群体的人,都多多少少能嗅出一点味道。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令萧鲎恼怒异常,西陲、漠北相距查出“官凭马商”的重大问题,朝廷也不能视而不见。在皇帝的亲自指示下,廷尉府联合燕州郡守军共同排查燕州境内的“官凭马商”,看看郡内的九家马商家族是否也与鹰戎左部勾连。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这九家竟也有六家里通外族,出卖边关情报,更有甚者竟然偷运守军军械出卖给鹰戎左部。 这下不得了,皇帝刘彦钊震怒之下要求太仆寺取消“官凭马商”的制度,太仆卿柳万乘与中太尉杨坡(注:为避皇帝“刘彦钊”的名讳,“杨彦坡”改名“杨坡”)再三劝解,才没有执行。但是“官凭马商”面临着全面洗牌,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也意味着躲在他们后面的萧鲎再也无法染指边关的马匹生意。 这就等于切断了他的“财路”,意味着萧鲎再也无法坐享马商们丰厚的“例银”,甚至可能连仕途也会受到影响!因此萧鲎固然恼怒,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从岳父的建议,夹着尾巴做人,尽量避开事端。 九月中旬,皇帝陛下亲自主持召开了一次御前会议,商讨如何整顿边关防务。这个会议虽然商议的是“边关军务”问题,但实际上讨论最多的,还是朝廷马政,以及“官凭马商”的善后问题。 参加此次御前会议的有三公(即左右丞相、中外太尉和上下御史)六人,九卿与其副手二十人,以及大将军、卫将军、四大将军和入京述职的安西将军七名武官。 会议上,以中太尉杨坡为首的一派文官主张维持现有的马政政策,但要加强“官凭马商”的审查和管理,避免再出现通敌的情况;而以大将军李元疾为首的武官则极力主张将朝廷马政的执行权交给边关守军,废除“官凭马商”的政策。 两派在皇帝面前据理力争,毫不相让,杨坡与李元疾一度争得面红耳赤,皇帝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最后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安西将军周绰询问意见。 周绰曾担任过大将军的职务,又掌领边关军务多年,对朝廷和地方军队之间的矛盾心知肚明,这一点要比长期驻守北境的李元疾强很多。朝廷统一管理马政,固然对边关军队的战斗力构成制约,但这样的制约是不可或缺的,它能防止边关将领拥兵自重,反过来威胁朝廷。 另一方面,中原地区的马匹不如西域和漠北的良马,这是中原骑兵难敌草原骑兵的原因所在,朝廷为与善骑射的游牧民族抗衡,引入优质战马改善骑兵的战斗力,又是现实的需要。在这一点上,“官凭马商”确实可以发挥出不俗的能量。只是这两者之间如何平衡,一度是个难题。 面对这个难题,杨坡为首的文官从长远角度出发,选择维护朝廷的权威;而李元疾为首的武官考虑的是现实的威胁,选择优先加强边关的武备。虽然周绰也倾向于李元疾的意见,但他清楚,在这个问题上,皇帝的首选是在稳固朝廷权威的前提下,最大可能地提高边关守军的战斗力。 因此,周绰提出了一个看似和稀泥、却能令双方都接受的方案。 “朝廷统一管理马政,这是历代以来的通行做法,断不能更改;‘官凭马商’固然能提供比朝廷外购更为优质的战马,由于数量有限又无法对马政造成全局性的影响。因而臣建议,将马商的管理权交给边关守军,藉此提高守军骑兵的战斗力!” 皇帝想了一会儿,原则上同意了周绰的意见,只是具体的条陈还需要有司来商议完善。不过对于朝廷的马政,年轻的皇帝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太仆寺对于在全国推行马政方面甚是出力,但外购战马之时良莠不分,不能解军中之急。故朕属意,今后外购战马之时,由太仆寺拨划钱银,军中出人验马,御史监察院监督交易。众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众高官齐声附和。随同参会的太仆寺少卿萧鲎心中却不是滋味,皇帝此举明摆着是要彻底断绝自己的财路,而这其中有多少警告的意味,他有些拿捏不准。 中太尉杨坡心中也有些不安,皇帝最后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难道是掌握了萧鲎的一些不法证据、准备对他下手了吗?这一点倒是不得不令他感觉心惊,毕竟他是萧鲎的岳父,一旦萧鲎倒霉,自己多少会受些牵连。 周绰倒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他建议皇帝保留“官凭马商”也是有着对秦骧的承诺在前,而将马商的管理权交给军队,他也能够更好地控制住秦骧——虽然当前他们的目标一致,但谁知道这个神通广大的“纨绔”今后会做出什么事情! 李元疾这帮武将略微有些失望,他对于边关军队战斗力不足有着深刻的体会,而这其中制约最大的莫过于战马了。当年李元疾曾率军深入草原腹地打击鹰戎部族,然而由于骑兵机动力不足,数次与他们的主力骑兵失之交臂,摧毁鹰戎主力军的战略目的也没能达成,这也成了这位当世名将挥之不去的遗憾。他今日这般力争,也是为了打造一支能与草原骑兵相争的强大骑军。 不过好在皇帝还是表现出支持的,将“官凭马商”交给军队管理,以及外购马匹以军队为主这两件事就很能说明问题,这也算他失望之余的一点安慰吧。 然而在这次御前会议上,心思最为复杂的还是只有二十七岁的皇帝——刘彦钊。 小长假事情多更新少,昨天没电脑没网络,今天有电脑用的是4g的热点~~~祝大家节日快乐~~~求点击求推荐求收藏求打赏~~~ (本章完) 第24章 君臣默契 大盛孝文皇帝刘彦钊的烦恼,早在他成为太子之前就已经存在,只不过那时烦恼的人是高祖翊武皇帝刘义臻,而不是这位继任者。 当年刘义臻见刘彦锋难堪大任,逐渐起了易储之心,然而谁来当这个新太子,老皇帝也在暗中考察。那时最有可能与刘彦锋一争高下的是刘义臻的次子、燕王刘彦钧。 前太子刘彦锋与燕王刘彦钧都是刘义臻的原配张皇后所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由于刘彦锋常年在外领兵,当时刘义臻身边就只有这个次子刘彦钧已成年,故而他就被父亲带在身边学习政务、处理国事。由于他精明强干,久而久之,在朝中积累了一批拥护者,就与太子有了争锋的本钱。 “太子逆案”发生后,刘彦锋被废为庶人,老皇帝在犹豫新太子人选之时,不少大臣趁机站出来为燕王刘彦钧作保,请求皇帝册立他为新任太子。这些大臣不少都是以杨彦坡为首的“清流派”,他们视刘彦钧为“贤王”,是继承大统、稳固江山社稷最合适的人选。 大臣们的举荐固然诚恳,但他们忽略了老皇帝的天子之心,他们越是这般声势浩大地推举燕王,刘义臻在大臣们面前的态度就越发模棱两可,因为在他的心中,已经彻底将这位“贤王”排除在了新太子人选的名单之外。 除了燕王刘彦钧,三子齐王刘彦钦资质普通,只想做个平安王爷,故而早早就向老皇帝表露过让他“就国”的愿望,所以刘义臻也没考虑过让他继位;四子蜀王刘彦锡虽然天资聪颖,但他的生母是前霄公主,老皇帝担心立他为太子会招来一些人的非分之想,所以也早早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此一来,刚满十六岁的幼子晋王刘彦钊就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老皇帝的视线里。刘彦钊从小聪明伶俐深得刘义臻的宠爱,不过由于年纪最小,也没有让他接触过政事,所以在朝中的支持者也是最少的,这一点就远不如燕王刘彦钧有优势。不过好在他的母家是晋原望族,这一点就比蜀王刘彦锡“根正苗红”。思来想去,刘义臻最后还是决定先培养晋王刘彦钊一段时间,看他的进境如何。 这段时间,在老皇帝的刻意栽培和崔夫人及其母家的扶持下,晋王刘彦钊的进步非常快,渐渐引起了燕王刘彦钧的警觉。一开始他只是指示追随的官员在一些小事上对刘彦钊接手的事务进行掣肘,后来竟有一些心向燕王的御史站出来直言不讳崔夫人干政,矛头直指晋王。 燕王背后的这些小动作当然逃不过老皇帝的眼睛,他预感到立太子之事如果再拖下去,恐怕会演变成二王相争的局面,甚至发生********。因而他在自己执政的最后一年,亲自写下册立晋王刘彦钊为太子的诏书,将燕王、齐王、蜀王分封就国。 立谁为太子的问题解决了,老皇帝还必须解决更为棘手的问题——辅政大臣的人选。如果说“立太子”是关乎国本的核心问题,那选择辅政大臣就是关乎国本能否稳固的重要关键,这个问题其实早在“太子逆案”之前就已经有了初步的方案。 按照刘义臻的规划,辅政大臣主要由“三公”以及大将军四人组成。萧子康去世后丞相之位一直悬空,不过由于老皇帝一直大权在握,所以他在世时有没有丞相都不要紧;然而一旦新皇帝继位,如果最重要的丞相之位所托非人,很有可能引起极大的隐患。那时,刘义臻最属意的丞相人选是故御史大夫秦懿。 秦懿为官清廉刚正,在御史大夫的任上替新朝革新了不少吏治方面的积弊,在“清流派”和“京晋望族”之中都颇有威望,让他担任丞相一职也属众望所归。然而“太子逆案”之后,秦懿卷入逆案之中,在狱中自杀身亡,老皇帝震怒之下将他三个儿子发配南疆,所以这个最关键的人选迟迟无法确定。直到临终前,老皇帝才决定由崔夫人的族叔崔宪担此重任。 崔宪原先的官职是丞相府长史,秩级远不如“三公”,也比不上“九卿”,但在丞相之位空缺的数年中,他事实上担当着“准丞相”的角色,分量虽不如太尉和御史大夫,但也可比肩“九卿”。最关键的是这位崔宪谨小慎微,由他担任丞相,虽然做不出什么大业绩,但至少能保证政权的平稳过渡。 第二就是太尉的人选。太尉杨彦坡前文已经介绍过了,是“清流派”的领头人,也是老皇帝的左膀右臂,在“太子逆案”中发挥着非常特殊的作用。就是这样一位老臣、功臣、旧臣,却是老皇帝最不放心的一个。 首先当然是“废太子”的方案,最后却弄出了个“太子逆案”,老皇帝虽然表面上没有斥责杨彦坡,也没有任何处罚,但内心深处总会不自觉地会将长子的死与这位老太尉扯上联系,再加上其曾明确支持过燕王刘彦钧,所以刘义臻断然不敢将他提为丞相,而是保留了他太尉的官职,自动进入辅政大臣的序列。 第三就是御史大夫的人选。秦懿自杀后,御史大夫之位空缺,老皇帝曾属意的巡察御史白绍川也因“太子逆案”身故,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但既然立了太子,就必须要将新朝的班底打扎实,新皇帝才能坐得稳。 新丞相崔宪是“京晋望族”、新晋外戚,老太尉是“清流派”、开国功臣,这位新的御史大夫不能是这两派之人,否则三驾马车就会面临失衡的风险,这是老皇需要要考虑的一个因素。另外一个因素是,御史大夫掌管着监察御史和巡察御史两院,负责全国吏治,责任重大,所以又必须是有名望、有担当、有能力之人来担任。而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之人却是少之又少,考虑再三之后,他征求了新太子的意见——其实就是让他提拔自己的心腹。 出乎老皇帝意料的是,新太子刘彦钊没有趁机提拔崔氏一族或者与之有姻亲故旧关系之人来担当重任,他推举的竟然是早已退隐多年的原太常卿、前太子少傅赵扶稷。赵氏是“恒阳望族”,与崔氏这个“晋原望族”还是有些区别的,而且赵扶稷也曾蹲过前霄权宦的大狱,性格、经历、背景与故御史大夫秦懿颇为相似,所以由他担任御史大夫一职,倒也算合乎情理。不过这位赵老先生毕竟年事已高,当此重任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因此刘彦钊又推荐了几个精明强干又无甚背景之人充当其助手。对此老皇帝不假思索一概准奏。 这最后一个人选就是大将军,这个人不直接参与朝政,但却是最为关键之人,因为他手里掌握着天下兵马,是拱卫新皇帝、新朝廷的重要保障。“晋原旧部”是刘义臻起家的资本,他当然要从这群老伙计中挑出合适的人选来担此重任。 起初这个人是周绰,他熟识军务之余,颇有全局观,这一点就比李元疾之类的战将强上很多,只可惜他是前太子刘彦锋的党羽,“太子逆案”之后就被贬为武狩郡守,很难相信他会全心全意拥戴新皇帝。因而这个位置就落到了李元疾的手里,这位当世名将虽然不谙政事,但对老皇帝忠心耿耿,在新太子的人选上也没有明确的倾向性,可以确保帝位的顺利传承。而且提拔他为大将军还有一个好处——李元疾在军中的威望极高,此举可以大大地提振军队的士气和忠心。 老皇帝刘义臻的烦恼解决之后,新的烦恼就留给了新皇帝刘彦钊。 首先就是这位丞相崔宪,谨小慎微是好事,但这位丞相却谨小慎微过了头。刘义臻提拔他到这个百官之首的位置是想让他好好统领百官辅佐新皇帝处理政事,但这位丞相大人在刘彦钊刚刚继位之时就提出辞呈,这令新皇帝有些哭笑不得。 刘义臻将崔宪放在丞相这个位置上,就是想让他帮刘彦钊尽快掌握朝廷政务、竖立新君威信,以便新皇帝可以尽快坐稳江山。然而活还没开始干,这位丞相大人就先撂挑子不干,而且理由非常地“为江山社稷长远计”——鉴于前霄外戚干政的惨痛教训,身为外戚的崔宪不应担当“九卿”以上的官职,因此提出辞呈。 无奈,既然老爷子提出辞呈,身为晚辈的刘彦钊哪有不批准的道理,但在批准之前还是得帮忙做一件事——将“三公”变为“六公”就是刘彦钊假借崔宪之手做的,而且这一手做得非常漂亮,令朝野上下对新皇帝刮目相看。 第二个烦恼就来自于新任御史大夫赵扶稷。按说这位老大人不该给新皇帝添堵,但他实在是老了,没有那么多精力花在政事上,实际上御史监察院的事情还是由刘彦钊当初推荐的那几个人来主持。但他们名望低、经验少,纵然有满腔的忠诚的热血,无奈才一、两年的时间里就将京中官员得罪光了,刘彦钊为保住这些人不得不将他们派到地方任职。而在这过程中,赵扶稷竟然没有尽到一丝主官的责任,简直将这个“虚职”做到彻底了。 第三个烦恼来自于当世名将李元疾。李元疾在刘彦钊刚继位之初尽心尽职起到了保卫新政权的作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身为“战将”的局限性就暴露无遗。朝堂军议上,但凡朝廷政策与边关驻军有所冲突的问题,他毫无例外地站在边关驻军的角度为他们辩护,而丝毫不考虑朝廷的难处,甚至为此不惜与众多文官当庭争辩——譬如此次关于“朝廷马政”的御前会议——使得他与文官间的关系极不融洽。 由于这一点,不得不使刘彦钊的视线重新转向原大将军周绰,本想着将周绰提拔为安西将军会令李元疾有所警觉,但这个脾气执拗的名将仍然不知收敛,依旧我行我素,结果只是招徕更多非议和新皇帝的失望而已。 然而这三个人带来的烦恼都不是刘彦钊需要迫切应对的,因为最大的挑战来自于辅政大臣中的最后一位——老太尉杨坡,原名“杨彦坡”。 今天是劳动节,所以一不小心字又码多了~~~祝大家节日快乐~~~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 (本章完) 第25章 回京队伍 前霄末年,还是一介书生的杨彦坡怀揣着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投笔从戎,由于懂得文笔,曾先后做过功曹、法曹、行军参谋等。由于他心思缜密、屡出奇谋击退叛军,到四十岁时,已经做到了镇东将军——对于一名文人来说,做到这个职位已经相当不易。 但不久后,杨彦坡卷入了“清流派”与权宦之间的激烈争斗中,他被当成是萧子康的同党一起被投入了狱中。正是在狱中,从未与“清流派”有过深入接触的杨彦坡认识了自己人生的导师、也是后来的一代名相——萧子康。 萧子康对于朝局的认识、对于“清平盛世”的执着深深地感染了已过不惑之年的杨彦坡,让他有种茅塞顿开之感,也渐渐地接受了“清流派”的观点,对当前权宦祸国的局面深恶痛绝。 出狱后,杨彦坡被新掌权的外戚看中,从镇东将军的任上再度提拔为征东将军,成为手握一方兵权的大将。然而他表面上依附于外戚权臣,实际上却成为了“清流派”的“枪杆子”,使得“清流派”具备了与外戚权臣一较高下的资本。 “高祖入京”之后,杨彦坡被萧子康引荐给当时自任大将军的刘义臻,二人经过一番深谈之后,互相都被对方身上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在刘义臻看来,杨彦坡是难得的文武全才,腹中既有安定四方之策,又有开辟盛世的良方;而在杨彦坡看来,刘义臻拥有先天的帝王资质,在当前全国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情况下,“清流派”所渴望的清平盛世只能在这样的君主带领下,才有实现的可能。 在那之后,杨彦坡主动交出了手中的兵权,加入了刘义臻的大将军幕府,为扫平天下制定方略。而他手下的征东军则在一代名将张云远的率领之下,势如破竹地实现了杨彦坡制定的一个个战略目标,仅仅用了七年的时间,就将全国重归于一统。那段时期,杨彦坡的事业和人生达到了顶峰。 大盛王朝建立之后,萧子康为丞相,杨彦坡为太尉,秦懿为御史大夫,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三公”全都是“清流派”的骨干,杨彦坡也曾感慨清平盛世竟然可以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实现。 然而当他看到刘义臻钦定的皇位继承人刘彦锋的表现后,心中生出深深的忧虑——在这样一位喜好武事的君主带领下,这样的盛世能够维持多久?他们这一辈人辛苦打拼建立的新王朝,是否又会堕入像前霄那般的争斗轮回之中? 在与太子刘彦锋的对比之下,燕王刘彦钧显然更符合“清流派”的期许。太子桀骜不驯、刚愎自用,燕王却是礼贤下士、亲近贤达;太子喜欢舞刀弄枪、骑猎射御,燕王喜好的是舞文弄墨、诗画风流;太子身旁聚着一群溜须拍马的粗鄙武将,而围绕在燕王身边的,都是饱读经书的文人雅士……两者一对比,立判高下。 早在萧子康还在世时,他与杨彦坡有过一次深入交谈,认为老皇帝的儿子中,能够将清平盛世传承下去的就只有燕王刘彦钧。“清流派”在新朝建立之后的任务就是辅佐一位堪当大任的皇子,将盛世的基业发扬壮大,这位皇子就是燕王刘彦钧。 之后杨彦坡策划了“废太子”的方案,顺利将刘彦锋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为燕王扫清了通往至尊之位上的最大障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的这一切举动全然是在“为他人做嫁衣”,最后顺利登上宝座的居然是默默无闻的晋王刘彦钊,而燕王则在老皇帝的一手安排下前往苦寒的北疆就国。 这一切,以杨彦坡为首的“清流派”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因为大事已定,想让燕王刘彦钧登上宝座,或者是现皇帝主动“让贤”,或者是燕王举兵夺位。 杨彦坡乃当世名臣,他深知如今的安定来之不易,举兵造反这种事情想也不敢想,所以他成为辅政大臣之后的谋划,是想先观察这位新皇帝是否可造之才,如果像故太子刘彦锋这般不肖,那他就只能“为江山计”,行伊尹故事。 然而刘彦钊的能力出乎了杨彦坡的预料,这位新皇帝展现出来的天赋完全不亚于燕王,而且在刘彦钊的身后站着一个强大的崔氏家族,他的生母崔夫人对于时局的操控完全不弱于他们这些曾经叱咤一时的老臣。 这就让杨彦坡等一群“清流派”深感忧虑,他们似乎看到了前霄末年外戚干政的情形,因而在朝堂上总是极尽所能地排挤这些崔氏的族人和姻亲故旧,可以说崔宪推辞丞相一职,多少有着受到“清流派”排挤的原因存在。正因如此,刘彦钊登基之初,“清流派”就与晋原崔氏结怨不少。 此次有关“官凭马商”的御前会议是刘彦钊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召开的,他想通过此次会议达成两个目的:其一是想借以李元疾为首的军方力量对以杨坡为首的“清流派”施加压力,以平衡“清流派”排挤掉崔宪的影响;其二是想借“官凭马商”之事,暗中敲打一下萧鲎及其岳父杨坡,让他们收敛一些,不要老是与自己唱反调。 这两个目的可以说都达到了,但是皇帝刘彦钊的心里却并不踏实,他拿不准萧鲎这个纨绔会否真的收敛,更拿不准杨坡会维护这个女婿到何种程度,“清流派”会否就此与自己真诚合作。 “清流派”对于晋原崔氏存在着根深蒂固的成见,认为他们一旦得势必定会弄权干政,将大好的江山败坏。但刘彦钊的想法却不一样,他刚登基不久,手中权力并不稳固,此刻他能依靠的就是来自母亲家族的支持,晋原崔氏是老皇帝和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是帮助他稳固政权的盟友,并不是敌人。如今两派闹得这般不愉快,作为皇帝,深感自己的龙椅并不安稳。 更何况“清流派”原本支持的是燕王刘彦钧,而崔氏对新皇帝则是鼎力支持,两者之间的温差决定了刘彦钊倾向于以崔氏为代表的“京晋望族”一派,而不是“清流派”——尽管在高祖时期,“清流派”为建立江山立下了血汗之功。 杨坡也感受了“清流派”与新皇帝之间的裂痕,也曾试着弥补双方间的嫌隙。虽然他有诚意这么做,但“清流派”的其他骨干并不认可,他们对于身处深宫之内却摆弄权术的崔太后极度反感,每每杨坡在朝堂上摆出一番“和解”的姿态时,都会被自己人拆台。最后与其弄得两边不是人,倒不如当好“清流派”的首领,杨坡也不再顾虑与崔氏之间的关系是否会变得更坏,与同僚们通力阻击崔氏的力量在朝堂上扩张。 在这样的情况下,萧鲎这位纨绔公子却是杨坡最不放心的“自己人”。首先他是萧子康的儿子,系出名门,理所应当地被“清流派”所认可,但他的为人处事、为官为政却总摆脱不了一个“贪”字,这一点又饱受时人诟病。再者萧鲎是杨坡的女婿,于公于私后者都必须要维护于他,也正是有这么一位靠山在,萧鲎做事情越来越大胆,杨坡虽然多番劝解、敲打,仍然不知收敛。 杨坡不知道的是,正是有这个不成器的女婿在,他“中太尉”的位置才坐得稳——有了萧鲎这个满是毛病的女婿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皇帝才放心大胆地让杨坡继续担任“三公”。而通过这一次在御前会议上的“敲打”,皇帝和杨坡也在互相观察,想看看效果如何。 当然最终的结果还是令双方都感到满意的,萧鲎夹着尾巴做人,他的丈人在朝堂上也很少出言反对皇帝推出的“新政”、任免的“新人”,刘彦钊感觉来自“清流派”的阻力减轻了不少。 皇帝也没有继续对萧鲎穷追猛打,杨坡确信那场御前会议上,皇帝的“敲打”就真的只是“敲打”,只要他在朝堂上遂皇帝的心意,萧鲎和他就不会有什么麻烦,这对君臣之间还算是有些默契。 然而这般“和谐”的朝堂也就维持到弘文五年的年底而已,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将彻底改变老皇帝为新皇帝精心构建的权力班底。 下一回主角回归,激烈的权谋之争的大幕即将拉开!在此之前,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 (本章完) 第26章 旧友相迎 大盛弘文六年正月初一清晨,京城恒阳中的人们正为“新年”忙碌不已时,西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快!拦住他!”守城的军士七手八脚地将一排木拒马横在门口,以此阻止骑马之人冲进城内。 “让开!快让开!我乃卫尉府探马,有紧急情报面呈高大人!”来人见城门设防,远远地就大声喊道。 “卫尉府?”守城的军士也属卫尉府管辖,此人自称是卫尉府的探马,也就是自己人,领头的军官赶忙指挥手下将木拒马撤去,不过仍然依律将骑马之人拦了下来。 “京城之中不得纵马飞奔,这是规矩!尔身为卫尉府公人,当知为高大人分忧。今日新年初一,可不能惹出什么事端!”守城的军官正色训斥道。 然而骑马之人神色慌张,将自己的腰牌交给军官验看之后就策马一溜烟地朝卫尉府方向飞奔而去。 杭兴受到处置之后,卫尉卿一职就落到了崔太后的侄女婿、原京兆长史高颐的手中,这名卫尉府的探马着急去见的就是这位高大人。而经过了“除夕”一夜守岁,此时的高颐仍然沉沉地酣睡着,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将会轰动整个中畿! 此时京城以西二十里的官道上,一支队伍正缓慢地向京城方向行进。队伍的最外围是由十五名高手组成的护镖队,为首之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目光如炬、步伐轻盈,手执一口青锋宝剑,正是近年在西京咸安城声名鹊起的“云天镖局”掌门人——肖雨复。 队伍的中间是五名骑着骏马的高大壮汉,一人面黑手黑,身后背着一口厚重的玄铁宝刀;一人身着貂绒裘衣,右手上戴着副牛皮手套,一只威武的苍鹰在队伍的上头盘旋;其余三人俱是金发碧眼的西域人,身着金袍银铠,手中一把短弩,腰间悬挂长剑。 队伍的内侧则是六辆马车,前面两辆马车车盖华丽,分别坐着一名贵气逼人的青年和两名绝色美女;后面四辆马车上则摞满了沉甸甸的箱子,便是青年带来的行李。 这位青年正是秦骧,他带领着这些人正浩浩荡荡地赶往京城。之前那名卫尉府的探马看见他们时,以为是哪个西域小国的国王来觐见,故而着急忙慌地回到京城禀报。 等卫尉卿高颐洗漱完毕接见探马,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按秦骧等人的脚程,再过半个时辰就能抵达京城了。而高颐派去向主管番邦事务的鸿胪寺打听消息的仆人回报,近日并没有什么西域国王来朝,探马看到的自然也不是什么西域国王。 然而探马看得真真切切,如此华丽的阵势,数十匹价值连城的西域骏马,除了那些喜好奢华的西域国王,中原又有哪户人家弄得出这样的出行队伍? “兴许是哪家喜欢‘斗富’的暴发户吧!且不管他,在城门口全部拦下搜查!”高颐轻描淡写地吩咐道,不管探马形容地如何夸张,在他心里完全没当一回事。 “可……是否知会一下京兆府?”探马提议道。按照职能划分,卫尉府主管的是宫城以外、城墙以内的治安,城墙以外属于“中畿”范围的地方都归京兆府管理。眼下秦骧的队伍还没入城,京兆府有权先行察视。 高颐想了一会,说道:“也好,且让京兆府先试探一番,你跟随他们一同前往,有何情况立即向我禀报!” “得令!”探马出了卫尉府立即翻身上马向京兆府衙门飞奔而去。 “新年初一,来了个‘斗富’的暴发户,不知京中那些自诩富可敌国的财主们会不会忍不住与他斗上一斗!”高颐摇摇头,忽然大声喊道,“早饭!本卿的早饭怎么还没好……” 一炷香的时间后,京兆府接到卫尉府的指示,集合了十几名差役跟着那名探马向城西快速前进,却在城门口遇见了光禄寺的车马,而且光禄卿张忌傲竟然就坐在车上。 “京兆府的小厮们这般慌里慌张地出城去干什么?”张忌傲从马车上探出头,问为首的差役。 那名差役一看是“九卿”大人,急忙带着手下小厮下跪磕头,回道:“刚刚接到卫尉府的消息,说是京西有一支形迹可疑的商队正往京城赶来。今儿个新年初一,京兆大人怕有什么不妥,便派小的先行查探一下!” “哦?你们中可有卫尉府的公人?”张忌傲问道。 探马早就跪在一边,听到光禄卿传讯,急忙膝行到马车旁,磕头道:“小的便是!” 张忌傲从马车上走下来,对他说道:“那不是什么‘形迹可疑的商队’,那是本卿的一位朋友,从咸安城赶来,准备在京城定居!搬家的队伍嘛,行李多了点,路途又遥远,所以请了一家镖局护镖,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是是是!”探马连连点头,“不过……光禄卿大人的这位贵友可真是不得了啊!哎,恕小的眼拙,这就回报高大人!”说完又磕了个头,翻身上马奔向卫尉府。 “那你们呢?还要去查探吗?”张忌傲看着京兆府的一众公人问道。 “岂敢岂敢,我等这就回报京兆大人!有张大人在,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哪里能有什么事儿呢!”为首的公人谄笑着带领手下按原路返回。 看着匆匆离开的一众公人,张忌傲心中也是有些疑惑:“秦骧,你小子又在搞什么名堂?但愿不要惹出什么麻烦,事儿可都是我帮你兜着呢……” 正暗自思忖间,天上传来一声犀利的鹰啸声,张忌傲走到城门外一看,一支“搬家”的队伍渐渐进入视线。 “乖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张忌傲苦笑了一声,单单是充当护卫的那三个金发碧眼的西域人就已经非常惹眼了,更不用说他们胯下价值连城的西域骏马了。这么一支“搬家”队伍若是光明正大地走在京城里,该惹来多少权贵的艳羡! 队伍内圈为首的马车上,秦骧望着东方渐渐清晰的高大城墙,心中百感交集。他将肖雨复叫到身旁,说道:“肖大哥,命令队伍向南走!” “怎么,京城近在眼前了,不打算进去?”肖雨复似笑非笑地问道,一旁的铁昆仑也皱着眉头表示不解。 秦骧远远眺望着城墙,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年我是从南门被流放出京的,今日我便要从南门光明正大的回到京城!” 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 (本章完) 第27章 京中谋官 中畿恒阳的城市布局,以恒江为界又分南城和北城。宫城坐落在正北方,被高大的城墙环抱;宫城以西是“御猎苑”,以东至内郭城则是修文、修德、修礼、修业四坊,是“三公九卿”及各级官衙所在;内、外郭城间的敬德、敬贤、敬明、敬公四坊则多是各级官员的住所。 恒江以南的南城则是城中百姓的居所,当然这其中也分三六九等。以南北向的“昌平街”为界,西城“六街十二坊”多是三教九流聚居之地,其中的“西市”满布青楼乐坊,是城中纨绔子弟最爱光顾的地方;东城“六街十五坊”则是名门望族的聚居之地,其中的“东市”也多是供士子饮宴清谈的茶楼和书院。 恒阳城的外郭城有三个南门,自西往东分别是厚德门、宣威门和昭信门,当年秦骧从位于北城的廷尉府大狱押解出来,就是沿着昌平街一路向南,从宣威门出的京城。今日秦骧准备故地重游,颇有些一洗当年之耻的味道,当然更多地是向京中的敌人们宣誓——我秦骧回来了,很快我们秦家就会再度崛起! 正在西门口等待的张忌傲看到队伍忽然向南折去,可让他着急了一会,急忙派人与秦骧的队伍取得联系,这才指挥车马向宣威门行进,提前打点安排。 又等了半个时辰,队伍终于沿着城墙绕到了城南,秦骧立在马车上,远远地望着高挂在墙头的“宣威门”三个字,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七年前,承平二十一年秋,秦骥、秦骐、秦骧三兄弟戴着沉重的镣铐,与同受“太子逆案”牵连的十余户人家一道被押出京城,流放南蛮。一路上,尝尽了辛酸苦楚,除了受到监押小吏的辱骂责打之外,还要饱受沿途百姓的冷嘲热讽。 如今回到了当初的起点,秦骧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浑浑噩噩的纨绔子弟,他此番不是两手空空而来的,他们秦家不会再任人宰割了! 秦骧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坐回到马车之内,大声喝道:“进城!” “进城!”肖雨复一声令下,队伍不疾不徐地向宣威门行进,中途并没遇到守城军士的阻拦、盘查。 “秦骧!秦老弟!”站在门口的张忌傲帮秦骧打点好了守城军士,自己却被一名镖师拦在车驾之外,着急之下大叫秦骧的名字。 “哎呀,差点把张兄给忘了!来来来,上我的马车!”秦骧一声令下,那名镖师立刻将张忌傲放行,却被骑在马上的铁昆仑一把抱起送到了秦骧的马车上。 张忌傲也以“武官”自居,被铁昆仑这般环抱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在秦骧耳边咬道:“铁昆仑这厮还是这么鲁莽,幸好现在人不多,否则本卿这回怕是脸都要丢尽了!” 秦骧看着这位幼时的玩伴,心中阴霾顿时扫去了大半,嘿然说道:“老兄也真是的,跟这个莽汉较什么真!也罢,小弟在此向您赔不是了!”说完假惺惺地做了个揖。 “别别别,咱们兄弟可不分彼此,铁昆仑这厮既是你的兄弟,那也就是我张忌傲的兄弟!”三年前秦骧偷偷潜入京城找到张忌傲的时候,将铁昆仑和肖雨复冒险救出自己的事情都与这位幼时玩伴说了,故而他没将这两人当成是秦骧的仆人或者手下,而是当成自己的刎颈之交一般看待。从这点上看,张忌傲这个世家子弟远比那些自诩不凡的纨绔强上百倍。 “说起兄弟,这些年秦骧的两位兄长多亏了张兄的照顾!”说罢秦骧竟然向对方俯身下拜,这一拜却是郑重其事、出乎真心。 张忌傲急忙扶起秦骧,说道:“这就更不用谢了,你的兄长自然也是我的兄长,更何况当年代老师教导我课业的正是他们二人!”说起“老师”时,张忌傲不免有些伤感,当即撇开话题: “对了,如今你大哥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你二哥也有了一个女儿,倒是你这个最小的弟弟,不知可有娶亲?”张忌傲说着,一脸坏笑地朝后面的马车张望着。 秦骧看他的举动,想是将后面马车中的两名女子当成自己的妻妾了,当即摇头道:“这些年忙忙碌碌,不曾有这个打算!更何况,小弟娶亲,哪能不喊张兄来喝喜酒呢?” 听他这么说,张忌傲的好奇之心倒是更甚了:“那你后面那辆马车中的两位美人儿,不是你的妻妾?”那两名女子乘坐的马车虽然有珠帘遮挡,她们本人也罩着面纱,但看着二女的倩影,再怎么拙劣的想象也不可能将她们当成丑八怪。 “她们?当然不是!”秦骧神秘一笑,附在他耳边说道,“她们是我花重金从西域‘金霜国’请来的乐师和舞姬!” “啊?乐师?舞姬?”张忌傲先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接着坏笑道,“乐师和舞姬也不是不能‘侍寝’嘛!” 秦骧一听,当即捂住了张忌傲的嘴巴,低声说道:“张兄莫要逗趣胡说,这二女在金霜国地位尊崇,说她们是‘公主’也不为过!让她们‘侍寝’这种事情,小弟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张忌傲仍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还欲再说点什么的时候,肖雨复凑了上来。 “公子,前路不通!” 昌平街是京城的中轴线、主干道,平时并排行进四辆马车都不成问题,何况队伍才进城不到一里,怎么就不通了?张忌傲心下生奇,从马车中钻出来看个究竟,只见队伍周围已经站满了围观的百姓,正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将前路堵住了。 “散开散开,都看什么!”几名镖师走上前,轰赶围观的百姓,然而他们仿佛没听见般,呆立在原地不动弹。更糟糕的是,住在附近的百姓口耳相传之下,围观之人竟然越聚越多,都是争着来一饱眼福的,队伍也因此被围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张忌傲正欲上前发一发官威,秦骧向身着貂绒裘衣的漠北汉子使了一个眼色,随着那汉子口中一声哨响,天上传来一阵凄厉的鹰啸声。 几名围观的登徒子还兴致勃勃地凑上前想看清两名美女的容貌,忽然感觉耳旁传来猛禽振翅的响动,一只威猛的雄鹰从数十丈的空中俯冲下来,直冲向二女乘坐的马车车盖。 登徒子们见状大骇,急忙转身逃跑,不过他们哪里比得上雄鹰的速度,一人不备之下被利爪抓破了棉衣,沾着血迹的棉絮当即外翻了出来,连滚带爬地抱头钻进了旁边的店铺中。 围观的百姓一见,大喊着“老鹰伤人啦!老鹰伤人啦!”纷纷四散逃开。 秦骧走到马车车头,看着前面乱哄哄的景象,心中大为愉快,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张兄,我秦骧离开恒阳也有七年了,这京城的百姓还是这般悠闲有趣!” 张忌傲看着眼前的景象,苦笑了一声,心里也暗骂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市井百姓——这么一闹,只怕是会招来更多的人! “秦骧……伤了人事小,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怕是会惊动官府!”张忌傲一脸严肃地说道。 “官府?张兄不就是官府嘛?”秦骧嘻笑道,“麻烦张兄帮忙!” 张忌傲叹了口气:“哎,谁让你我在一辆车上,你闯的祸我当然得替你兜着!”说完唤来了一个光禄寺的随行,吩咐了几句那人便骑着快马向北街飞奔而去。 “我在昌平北街安排了一队禁卫,调他们过来为你‘护驾’,你的面子可真够大的!”张忌傲回到马车里端坐下,也不再担心这样做是否会惊动城里那些大官,从而招来一顿非议。 “如此,多谢张兄了!”秦骧作揖谢道。 “那我们继续前进吧!”张忌傲看着一脸不羁的秦骧,说道,“长襄侯府虽在北城敬明坊,不过你二位兄长一天也没去住过,如今他们住在东城景阳街的老宅,你这次回来准备住哪儿呢?” 秦骧抿嘴一笑:“北城、东城都不去,我住西城!两个月前我已经命人在那里购置了一座宅院,胡乱布置了一番,就住那里吧。” “西城?”张忌傲有些意外,“那里鱼龙混杂,你今日这么招摇过市,当心被什么盗匪盯上!”恒阳西城虽然与宫城一江之隔,但那里的治安状况远不如北城,甚至也远不如东城。秦骧今日这般大摇大摆地入京城,所有人都当他是个“暴发户”,对此有点想法的当然不在少数。 “放心,我有高手护卫,而且‘云天镖局京城分号’就在我家对面,料那些宵小之徒也不敢造次!”秦骧一脸自信地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张忌傲也不再多说什么,原本他曾力邀秦骧与他一起住,如今他带这么一大帮子人和行李、马匹,显然他家那个“小庙”是容不下这么一尊“大佛”的。 “此外,你这次回京,知会过你两位兄长么?” 秦骧沉默了一会,摇头说道:“我今日这么一闹,想必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等我安顿好之后,自会亲自去拜会他们。”秦骧这么说着,心中也曾有一番纠结——他回到京城的目的远不比两位兄长单纯,今后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不过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牵连到他们的,所以秦骧选择了远离。 “张兄,三个月前我拜托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秦骧调转话题,向张忌傲发问道。 今天这章略长,写着写着就写多了~~~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 (本章完) 第28章 白日烟火 三个月前,刚得到“官凭马商”身份的计亚成循例来京向太仆寺报备,同时带来了秦骧写给张忌傲的亲笔信。信中,他请张忌傲留意京中空缺的官职,特别是御史监察院,这曾经是秦懿掌管的部门,也是秦骧最想进去的衙门。 虽然张忌傲托各种关系打听、打点,但是御史监察院这个衙门的人事任免权握在皇帝手中,而站在皇帝背后的崔太后一直对儿子施加着影响,如今这个衙门中清一色都是他们娘俩的心腹,张忌傲想弄一个人进去实在太难了。 “秦骧,不是我老兄我不帮忙,实在是插不上手!”张忌傲将实情告知了秦骧,略带着歉意。 秦骧叹了口气,这事他早有预料,张忌傲虽然贵为“九卿”,但想染指“三公”的衙门还是太难了。故而他说道:“御史监察院固然是首选,不过其他的官职……” “其他的官职倒是有一些,不过你也知道京中的情况,要紧的早就被世家显贵们盯上了,我能插得上嘴的就只有那些无关紧要的、或是得罪人的职位了!”张忌傲两手一摊,忽然眼冒精光地看着秦骧,“不如你来我光禄寺吧,老兄我这边还缺一个少丞!” “九卿”衙门的人事布局大体相同,主官是“卿”,下设两个“少卿”,再往下是“左、右丞”,最低阶的就是“少丞”。光禄寺负责宫城的守卫,所以即便是平时光禄卿和少卿都是有机会直接接触到皇帝的,但是光禄丞和少丞只是负责日常的文书的工作,有的在京城一辈子也没摸到过宫城的地砖,更别说“面圣”了。 正因如此,对于张忌傲的提议秦骧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的理由很简单:“我可不想在张兄的羽翼下做事,做了这个少丞,很可能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张忌傲“嘿嘿”一笑,说道:“也是,右丞那个老家伙在光禄寺一干就是三十年,从前霄到如今,也算得上‘三朝老臣’了!” 他又想了想,蹙眉说道:“那老兄我这边能帮得上忙的就只有‘京兆尉’了!” 京城恒阳从行政级别上来说相当于“郡”,但无论是土地面积还是人口数量都只有“县”的规模,主官称“京兆令”,下置两名“长史”,然后是“尉、丞、司马”,具体负责京兆范围内的各项事务。京兆尉具体是负责京城内外的治安,这在权贵云集京城向来都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京兆尉?好,就是它了!”秦骧却是一脸兴奋地说道。 “你可想好了,因为得罪京中权贵而栽在这个位子的青年才俊可不在少数啊!”张忌傲提醒道,他担心以秦骧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一上任就会将京中的权贵得罪个遍。 哪知秦骧只是抿嘴一笑,点头道:“本公子‘飞鹰走狗’的名声早在离京之前就传遍了,还会怕得罪那些权贵吗?” “那时有你父亲在,哪个不长眼的敢惹‘御史大夫’?现在的情形不同往日了!京中得势的尽是他们崔家的人,你可别做得太过火!”张忌傲再次提醒道。 秦骧将他的话默记在心,莞尔一笑:“那……本公子何时上任?” 张忌傲忽然一拍脑袋:“我倒是忘了,上任之前你得先弄个‘孝廉’或是‘茂才’,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向有司举荐!” 大盛王朝施行“察举制”,白身学子若想晋身仕途只能通过地方郡县长官的考核,获得“孝廉”“茂才”“察廉”或者“四行”其中之一的身份,以定阶其品行才能,之后才有可能被推荐当官。 “京兆尉”的秩级相当于“郡尉”,也是由朝廷直接任命,而是否能够获得任命,有朝中大员推举是一个方面,本人的品德、学问、能力才是关键。 秦骧的两位兄长多年前就已经是“孝廉”,他们的品德、学识在京城中是无人质疑的。但他年少离京,平日里给人“飞鹰走狗”的纨绔印象根深蒂固,若是被举为“孝廉”恐怕半个京城的百姓都会有意见。所以张忌傲心中所想秦骧还是先举个“茂才”比较靠谱一些,毕竟京兆尉这个官职对于品德的要求没有那么高。 对于这些秦骧当然心知肚明,不过他敢来京城谋官,自然也不是没做过准备。只见他从一个锦盒中拿出封官书,上面写着“兹举武狩郡客商秦氏名骧为孝廉,弘文五年十二月”,盖的赫然是“武狩郡印”。这份举荐官书也是他从周绰那里讨来的,为此花费了六匹“大月马”的代价。 “哟?武狩郡的举荐书?这倒是可以!”张忌傲啧啧点头道,“地方郡守推举的‘孝廉’,未经朝廷正式考核之前,是可以降阶当做‘茂才’的。有了这个,你的‘京兆尉’稳了!” 二人说话间,队伍已经行进了两三里路,而张忌傲招来的禁卫军也已经赶到了,不过带队的小统领却犯起了难。 他对张忌傲说:“张大人,我们是皇家卫队,护卫这么一支‘商队’似乎不妥吧?” 张忌傲怒目圆瞪、气鼓鼓地看着他,喝斥道:“什么‘不妥’,你没看见后面马车中的贵人吗?她们可是西域金霜国的公主,受这位秦公子的邀请来京城游山玩水的!我们身为天朝上国,不但要保护她们的安全,更要好好展示一番皇家卫队的威仪!” 小统领被他这么一顿训斥,心中纵是疑虑,也不好再说什么,当即下令带来的二十多骑接管队伍的护卫。而云天镖局的镖师们则顺势负责起了最外围的“清场”工作,原本宽阔的街道一下子被秦骧的搬家队伍占满了。 “金霜国的公主?呵呵,老兄你真信了!”秦骧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是你说的,我当然信!”张忌傲也笑着,附到他耳旁低声道,“不这么说禁卫军那帮家伙可不会这么听话!要让‘执金吾’知道我这么用他的兵,肯定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 执金吾是禁卫军的统兵将军,属于武官,职责上听从光禄卿的调配,不过严格来说他与张忌傲是平级,想指使禁卫军的兵做事多少还要顾虑他的想法。 “好吧!张兄今日这番盛情,小弟心领了!”秦骧说罢又是一阵虚礼。 张忌傲也不去理他,好奇地问道:“她们不是公主?那到底是什么身份?” 秦骧顿了一会,笑答道:“不是公主,但也不差了!” 张忌傲白了他一眼,叹道:“你这个家伙,从小就是这么神神秘秘的。哎,也罢,该我知道的,日后我自会知道!” “张兄聪明!”二人相视一笑,看着马车外两旁肃立的人群,心情甚是大好。 禁卫军的小统领骑着高头大马打前道,不时地回头看着秦骧他们的马儿,即便是给他们拉车的马都神骏不凡,更不说铁昆仑胯下那匹黑色的宝驹了。相较之下,他们禁卫军骑的马可就差上不少,当下也将张忌傲口中的“西域公主”信上了几分。 又行进了六七里路,已经能看到恒江上架着的五座拱桥了,小统领驱着马来到马车旁,问张忌傲是否过江,张忌傲又问秦骧,然而他却闭着双目不置可否。 不一会,秦骧缓缓睁开双眼,说道:“停在江边,我带了一些好玩的东西,给诸位、还有京中的人欣赏一下!” 听说创世喜欢小白文,我这老白的风格不受待见,看来是真的~~~算了,先写好作品~~~ (本章完) 第29章 卫尉卿高颐 “好玩的东西,那是什么?”张忌傲被秦骧说得一头雾水,不过按他对对方的了解,这个“好玩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恐怕这小子又要闹点动静来。 “肖大哥,你和老铁先将后面马车上的‘好东西’拿出来放到桥上,车队停在桥边,我一会上桥!”秦骧朝着肖雨复和铁昆仑下令道。 “这……公子就不要亲自动手了吧?这玩意儿不太安全!”肖雨复说道。 “别废话,快干活!”秦骧却是玩心大起,不耐烦地催促着。 肖雨复见阻止不了他,也不再坚持,就唤了两名镖师往车队后面跑去,不一会儿二人搬出来一个用黑布遮着的铁盒子,按秦骧的吩咐放在了中间那座拱桥的中央。 只见秦骧下了马车径自走向那个铁盒子,掀开罩着的黑布,拉出引信,从怀中取出火折将其点燃,之后快步跑回马车旁,双手捂住了耳朵。 “来,新年初一,叫全京城的耳朵受一受‘大炮仗’的‘洗礼’!”秦骧边跑边大声嚷道。 张忌傲一看这个架势,心里也明白了——铁盒中装的是火药,这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烟花”! “轰!……嘭!”第一发烟花带着巨响飞上了天空,又在半空炸开,便是白天也能分辨出其绽放的绚丽火光,与此同时巨大的声音在京城的上空回荡。 “这么响的烟花,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张忌傲捂着耳朵,大声说道。不过他话音刚落,第二发烟花又轰鸣着直冲天际,接着是第三发、第四发…… 那些禁卫骑乘的马匹收到巨大声响的惊吓,嘶鸣地人立起来,饶是这些禁卫平日里训练有素,也差点被它们摔倒在地。 而立在两旁看热闹的百姓也都纷纷捂着耳朵四处躲避,烟花他们见过不少,但弄得全城轰动的烟花也是第一次听到,所有人的心脏仿佛随着那巨大的响声一起炸裂,令人心惊不已。 …… 一江之隔的宫城内,刚洗漱梳妆完毕的后宫佳丽们被巨大的响动惊到,纷纷跑出寝宫外观看;那些侍宦、宫女也都没有了做事的心思,纷纷驻足宫廊,伸长了脖子望着南方的天空。 “怎么回事?是哪里爆炸了吗?”皇宫文安殿内一名衣饰素俭的贵妇人开口问道——此人正是当今皇帝的生母、崔太后。 听见太后发话,当值的司膳监往门外探了探,回道:“禀太后,老奴也不知发生了何事,老奴这就差人去查问!” “快去!”崔太后被接二连三的巨大的响声搅得心神不宁,脸上颇有些愠色。司膳监也不敢怠慢,一路小跑来到宫门口,吩咐两个小宦官出门打听情况去。 …… 御猎苑内,年轻的皇帝身着戎装,正骑着一匹全身雪白的骏马散步,忽然被几声巨大的爆炸声惊到,一时间勒紧了缰绳,生怕胯下马儿受惊。不过这匹来自西域的骏马丝毫不为所动,显然是一匹训练有素的良驹。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动,被这匹新得的良驹所动,也不去管恒江对岸震天的轰鸣声,当即赞许道:“此马真是神骏,如此巨响之下竟然丝毫无所触动,若是置于战场之上,必是骑军的良佐!” 一旁的小太监附和道:“安西将军府上贡的这匹‘春雪’不仅品相好,心性也是极好,奴才恭贺圣上得此宝马良驹!” 皇帝摇摇头道:“只是朕得的一匹‘春雪’算不得上可贺之事,朕要的是一支由不亚于此马的良驹组建而成的强大骑军!唯有如此,我泱泱华夏衣冠之族,才不用惧那塞外茹毛饮血的戎狄蛮夷!” “皇上心忧家国,乃我万民之福、社稷之福也!”小太监跪倒在“春雪”白马侧旁,奉承道。 “朕已经诏令周将军,命他不计代价搜罗优秀的战马,为我天朝的骑军助力!”皇帝望向江对岸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看清了对岸的巨响源于半空绽放的烟花,又仿佛已经看见了中原骑军战力超越鹰戎的那一天。 “只是这新年初一不太平,京城百姓之中竟有这等哗众取宠之辈,只怕天下承平日久,奢靡浮华之气很快就会侵蚀人心,很快世人就会忘了先辈创业之苦,而坐享这和平之世了!”皇帝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句,却令一旁的小太监不知道如何接话。跪了半刻,小太监才说道: “这奢靡浮华之气,只有在明君圣主引领的太平盛世才会出现!如今京城中有人以‘白日烟火’来庆贺这新年,正是证明当今乃盛世、吾皇乃英主!” 小太监露骨地拍着皇帝的马屁,皇帝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心里却是受用的很。当即驱着“春雪”白马向宫城走去。 “回宫,该去向母后问安了!” “摆驾回宫!”小太监尖着嗓子叫嚷道,侍立两旁的禁卫、随从浩浩荡荡地跟在白马后面向宫城内走去。 …… 恒阳东城一座四墙已经斑驳的老宅,原本书声琅琅的书屋在烟火炸响的刹那变得安静起来,一名十几岁的少年想站起身走出厅外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被主座的中年男子制止了。 “双耳不闻窗外事!濯儿,坐下继续带弟弟们读书!”那名中年男子对外面的巨大响动充耳不闻,也不顾街坊邻居的纷扰吵闹,命令书屋内三名少年继续读书。不过这三名少年的心思远没有中年男子来得沉静,眼睛虽然看着手中的书,心思早已飞到窗外去了。中年男子看着三个不成器的弟子,不禁摇摇头,想起了自己最小的弟弟。 “若是‘骧弟’在,恐怕早就冲出家门出去胡闹了吧!”中年男子这样想着,再看看弟子们,忽然觉得他们比弟弟听话多了,也比刚收他们当弟子时进步多了,当下觉得无需再苛求什么。 这名中年男子正是秦骧的长兄、长襄侯秦骥,他的这三名弟子便是南象郡长越县韩老县令的孙子——韩濯、韩漓和韩淖。秦骥在家中思念着最小的弟弟,殊不知外面那场巨大的响动正是他的这个“最不成器”的幼弟弄出来的! …… 卫尉府内,听到响动的高颐则是脸色铁青——在京城之中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上面若是问责下来,他这个卫尉卿可是首当其冲。所以当烟花才响了两声的时候,他就嘶吼着召集府内官兵,打算亲自前去捉拿这个不知好歹之人。 “胆敢在京城弄出这般动静,此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声响就在江边,尔等随我同去捉拿闹事之人!”高颐怒气冲冲地看着在卫尉府门口乱哄哄集合的官兵,下令道。 “诺!”大队人马闻言,簇拥着这位卫尉卿大人朝连通恒江两岸的五座拱桥进发。才走了没多少路,巨大的响声停了下来,高颐被轰得“嗡嗡”作响的脑袋终于清净下来了。 “总共多少响?”高颐问一旁的左丞。 左丞皱着眉头细细想了一会,道:“似乎是二十二响?” “属下听清楚了,确实是二十二响!”左丞身旁一名少丞确定地说道。 “二十二响?”高颐低头沉吟着,“是否有什么意涵在其中?” 昨天来站短,说要帮我上新书推荐了,想想心里好激动的说~~~更多的还是诚惶诚恐,最近工作忙,儿子又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心好累~~~ (本章完) 第30章 秦府西苑 “二十二响,是有什么意义吗?”恒江南岸,张忌傲站立在马车上,好奇地问道。 只见秦骧莞尔一笑,悠然说道:“没什么意义,本公子今年二十二,仅此而已!” 二人正说话间,禁军小统领骑马过来向张忌傲禀告:“张大人,卫尉卿高大人亲自率人过来了,这位公子是不是做得过火了?” 张忌傲瞥了他一眼,又指着从东城街道赶过来的一票官差说道:“来得岂止他高大人,京兆府的差役们也都来了!” 在京城中,京兆府、卫尉府和光禄寺职责分工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却是共通的——护卫京城,保境安民。如今秦骧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纵然有光禄寺撑腰,卫尉府和京兆府那边该疏通的还是要疏通一下。 “秦骧,你就不要出面了,交涉的事由我来!”张忌傲刚要走下马车,却被马车下的秦骧挡住。 “张兄说的什么话,小弟惹出的事不能总让你来给我擦屁股。交涉的事情由我来,正好会一会这位新任卫尉卿,以及那帮京兆府的差役——本公子未来的下属们。”说着径直朝着正过桥的卫尉府一干人等走去。 高颐走到拱桥上时便已看清对方是一支拖家带口的马车队,不过奇怪的是护卫这支队伍的竟然是一队禁卫军,而且光禄寺的人也在,心中的恼火顿时被惊奇所取代。此时一名衣着华贵的青年男子正毕恭毕敬地在桥下等候,显然他是有备而来。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燃放这轰动全京城的烟花?”高颐下马摸摸秦骧放在桥中央的铁盒子,表面还红得烫手,硝烟之味尚未散尽。 “轰动全京城?高大人谬赞了!”秦骧嘻笑道,向对方鞠躬作揖。 “在下长襄侯幼弟秦氏名骧,今日回归故里恰好赶上新年初一,身无长物,便燃此烟花馈赠全京城百姓,不想惊扰到官家,实在是失礼了!” “秦骧?”高颐双目仔细打量着青年,脸上露出了怀疑之色,“你竟是故御史大夫秦懿之子?听闻阁下数年前发配南蛮时为歹人所害,今日竟能全身回京,当真是奇事一件!” “大人,切莫被他引开话题!”一旁的左丞附在高颐耳旁提醒道。 高颐不耐烦地摆摆手,继续说道:“既是名臣之后,当知在京中应恪守礼法,不该做此越礼逾矩之事。如此,本卿还是得公事公办,随我去一趟卫尉府,做个问讯吧!” 秦骧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惹得高颐又气又恼,还没等他发作,却听秦骧说道: “新年燃放烟花,这是民间风俗,秦某却不知犯了哪条律法,高大人竟要将我羁押?” 此话一出,高颐顿时语塞。秦骧说的不错,没有一条律法没规定不准在拱桥上燃放烟花,也没有一条律法规定新年里燃放烟花是要被卫尉府抓去问话的。正暗自恼怒之间,卫尉府的少丞开口说话了: “卫尉卿只是循例请阁下前去问话,高大人可没说阁下触犯了律法要逮捕于你。在这天子脚下,阁下应存敬畏之心,不做逾礼之举,我卫尉府断不会为难于你!” “不错,阁下虽然没有触犯律法,但制作烟火的火药却是不能带进京城的。我卫尉府怀疑阁下的车辕上藏有违禁之物。所以还是请与我们走一趟吧!”一旁的左丞也附和着说道。 这两人算是替高颐解了围,不过他的脸色可就不那么好看。京城之人都知道他能得到“卫尉卿”这个高官完全是倚仗了妻室家族的权势,与他本人的能力、品德并不关系。如今面对秦骧这个资深“纨绔”,算是原形毕露了。 高颐没有接少丞和左丞的话,只是站在桥上气鼓鼓地看着秦骧,他既不想被对方小看,又不愿承认水平比两名下属低,故而双眉一挑,努着嘴道: “京兆府的公差已经到了,是否触犯律法你就问他们吧!” 话音刚落,几名身着京兆府差役服饰的公人就围在了桥下,一番虚礼之后,为首的公差说道: “卫尉府的各位大人、这位公子!京兆府方才接到东城两户人家的告诉,说是有人在此燃放烟花,将他们家中的鸡犬给吓死了!小的这才来一看究竟,也想问问这位公子是何意见?” 高颐还以为京兆府也是来拿人的,正得意有好戏可看,谁想竟只是些民怨纠纷的小事,不禁有些失望。不过秦骧毕竟还是惹上了麻烦,他也想看看对方的窘相。 还没等秦骧还没开口,那名一直打量着秦骧的京兆府公差却先说话了:“这位公子……有些面善,不知我们可曾见过?” 秦骧闻言又是一笑,脸颊上两个酒窝深深地凹陷下去,这回差役认出来了,几乎是用尖叫的声音喊道:“哎哟,小的不长眼!原来是秦三公子,小的失礼、失礼!”说完竟然朝着他躬身作揖,可令随同来的公差们不知如何是好。 高颐看在眼里,鄙视在心头,怒气冲冲地朝他吼道:“不就是个官宦子弟吗,至于你如此巴结?如今他既已惹上官司,你尽管秉公办事!有我卫尉卿在此,无需怕他!” 他的话说得在理,这名京兆府的公差确实有些怕秦骧。早在秦家还没离京之前,“秦三公子”的大名就已响彻恒江两岸,这位纨绔惹出来的祸事可不是一星半点。然而就是这么一位爱惹事的官家子弟,却远比他们这些在衙门中当差的还要熟悉律法,犯什么事判什么罪,他倒是门清。也因如此,虽然他们心知是秦三公子闯的祸事,没有真凭实据却也拿不住他的把柄,更何况他的父亲还是当朝三公,他们这些差役哪里敢招惹这位“小魔头”? 如今这位消失了多年的贵公子,突然回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些差役不得不又与他打交道,不过按以往的经验,领头的公差认为还是趁早回衙门的好,否则既讨不到便宜,又免不了被这个纨绔奚落的份。 “不敢劳烦高大人!东城那两户人家所说的吓死鸡犬之事无凭无据,我等断不能凭他们的一家之言而牵扯到秦三公子。三公子,这样可好?”领头的公差一脸堆笑地问秦骧,心中却是想着:已经给你搭好台阶了,您就顺势下来吧,别再惹什么麻烦了! “不,本公子惹出来的事我一力承担,今日不管城中有多少鸡犬被这烟花吓死,本公子照数赔偿!”秦骧笑意吟吟地看着领头的公差,“张头儿,你就跟他们这样说,他们要我赔多少,我绝不还价!” 对方说得这么痛快,倒让这名姓张的公差有些不知所措。按以往的经验,秦三公子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主。“或许是多年不见,转性儿了呢?”他心里暗暗想着,却也不敢接话。 “我说你这个公差好是胆小,事主都这么说了还不抓紧去办!”高颐见张姓公差怔在原地,一脸鄙夷地呵斥道,“快去城中挨家挨户地盘查,但凡有牲畜损失的都来找这位公子赔偿,切不可漏掉一户!”他这么说,自然是不想放过看好戏的机会,京城中贪便宜的小老百姓不在少数,真的按他这么办恐怕有不少人会趁机找秦骧敲竹杠。 “高大人说得对极了!张头儿你就照办吧!”秦骧双双手插在衣袖中,扭头转向车队走去,“本公子住在西城‘长乐坊’,让他们去那里找我吧!” “呵呵,西城‘长乐坊’,那可真是个鱼龙混杂之地!”高颐暗暗好笑,心中对于这位纨绔是嗤之以鼻。 “长乐坊,小的记住了!”张姓公差向高颐、秦骧拱手道别后,便带着手下按他们的吩咐去办了。 秦骧登上了马车,对着一脸不悦的张忌傲问道:“张兄这是怎么了?” “你明知故问!让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去你在‘长乐坊’的住所讨要赔偿?纵然你现在财大气粗不在乎那一点小钱,可你想过没,你这样只会被那些泼皮无赖盯上,说不定还有个把‘梁上君子’半夜到你的府上作客!这次回来,你恐怕是不会过得安生了!” 秦骧微微一笑,向着车外大喊一声:“走,去‘长乐坊’!” 接着又神秘兮兮地对张忌傲轻语道:“我的目标,就是那些‘梁上君子’!” 张忌傲闻言,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儿时玩伴,忽然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周末事多,更新迟,望见谅!喜欢《花铁蛇》的朋友可以多点击,也可以收藏,当然推荐、打赏什么的就更好了! (本章完) 第31章 飞鹰走狗 “梁上君子”亦即“小偷”,白日间四处打探消息,待到夜深人静之时便翻墙入室、开箱倒柜搜罗钱财。这类人为世人所不齿,但是对于初到京城的秦骧来说,从他们口中得知京城内的消息最为便捷,而且这些人行事隐秘,或许还掌握着京中权贵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抓捕京中的“梁上君子”、从他们口中探听消息,这个主意是肖雨复给秦骧出的。起初秦骧只是觉得好玩,也有趁机检验一下“花铁蛇”实力的意味在其中;而当张忌傲提出要举荐他当“京兆尉”之后,这个举动的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当然目前这些事情不能跟张忌傲挑明,更不能让卫尉府和禁卫军的人知晓,不过此时这些人加入了秦骧的“搬家”队伍,他想甩也甩不开。 队伍浩浩荡荡地沿着恒江南岸向西行进了数里之后,停在了与“御猎苑”一江之隔的“长乐坊”的北街。长乐坊是恒阳西城之中最大的坊里,与其一街之隔的便是京城中最热闹的“西市”。在西市中,酒肆林立、秦楼楚馆众多,各色人等出入异常复杂,而位于西市之北的长乐坊也被视为“小西市”,坊中所住的都是仆人、奴婢、乐户、***乞丐等“贱籍”之民。 正因如此,长乐坊也被视为贱民的居住之地,没有衣冠之家愿意在那里安宅落户,即便是出生在此的人,但凡手头有点钱之后也会选择搬离此处,越远越好。然而秦骧这个“暴发户”既没有选择住在东城的老宅,也没有在东城另置新宅,反而跑去西城治安最差的长乐坊安家落户,倒是令张忌傲也有些难以接受。 “且看看他新弄的宅院再说吧!”张忌傲坐在马车里,随着越来越接近目的地,他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 似乎看出了张忌傲的担忧,秦骧对他说道:“大约五个月前,我让人买下长乐坊里十余户人家的房子和土地,将它们全部推倒重建。紧赶慢赶,终于在过年前将房子安顿好了!” “哦?你这可真是大手笔啊!若是让东城里那些富户们知晓,免不了要上你家门前与你斗上一斗!”张忌傲半开玩笑地说道。 “斗富吗?这我倒不敢!不过料想他们也不敢近我家门前!”秦骧嘴角神秘地一笑,将肖雨复招上前。 “肖大哥,前面就快到家了。拿些酒水钱给禁卫军和光禄寺的弟兄,这一路护卫也是辛苦他们了。” 肖雨复“哎”了一声,招呼马队听下,命人从行李中取出一堆银两,每名禁卫和光禄寺的随从发了一锭沉甸甸的银锭,看得一旁卫尉府的差役们眼冒精光——只可惜没他们的份。 “卫尉府的诸位也辛苦了,待到了家里,我秦某请众位喝茶吃酒!”秦骧探出马车向高颐等人拱手说道。 高颐眼皮也没抬一下,骑在高头大马上冷冷地回道:“本卿可不稀罕你家的茶酒!你只要将全城百姓的损失赔偿干净,本卿自然不与你计较!” “如此多谢卫尉卿大人了!”秦骧满脸堆笑着说,他已经预见到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情,保准让这个趾高气扬的卫尉卿气得跳脚! 之后禁卫军与光禄寺的人员都离开了护送的队伍,秦骧一众的车马继续由“云天镖局”的镖师们负责护卫,走了不到两里路,眼前忽然出现一座占地三十多亩的大宅院,与一旁低矮破旧的平房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宅外侧高墙耸立,只能望见主房屋顶的琉璃瓦片,看不清里面的布局;大宅院朝南街的大门上高挂着“秦府西苑”四个烫金大字。而这座宅院南侧则坐落着另一座规模稍小的宅院,宅院的门头上悬挂着“云天镖局”的匾额,两院之间的街道也被整饬一新,重新铺上了青灰色的地砖,比起长乐坊内其他街道要宽敞、整洁得多了。 更令高颐等人惊奇是,两座门户相对的宅院东侧围墙竟然连在了一起,将两宅与长乐坊中其他的建筑隔离开,只留了西侧一个出入口。这样的布置,想想也知道是这两座院子是同一个主人。 马车队在两座宅院之间的街道停当完毕之后,镖师们便齐齐地立在西侧出口处,阻止好事者靠近。高颐及其手下的左、右丞、少丞都是官身,被秦骧特许放了进来,其他公差则一并当成闲杂人等挡在了外面。 “呵!够气派的啊!”张忌傲走下马车,啧啧赞叹道,“高大人,在东城之中,恐怕也只有‘萧家’能够与之媲美了吧?”他说的“萧家”即萧鲎在东城中的私宅,萧鲎平时住在官宦云集的北城,但在东城中的豪宅却是人尽皆知的。 “嗯,不错,地方清静、环境优雅,秦家不愧是世家名门,就是在这鱼龙混杂的长乐坊里也能建出这等府邸,当真了不起!”高颐的赞叹却是出于真心,此时他对于秦骧这个“暴发户”的看法有了一丝转变。 “高大人谬赞了,这座‘西苑’乃秦某闲暇之时设计的,在豪门林立的京城之中只怕上不得台面啊!”秦骧呵呵一笑,谦虚道。 此时高颐的心情比初遇秦骧时好上不少,当他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很可能是成为京中的“新贵”时,当即开玩笑地说道: “所以秦老弟才把这座宅子藏在长乐坊,却不让东城那些财主们瞧见!” “哈哈哈,高大人这话说得有趣,东城的财主们见到这个院子,恐怕心里要恨死了!”张忌傲也不失时机地凑上前去搭话,高颐肯拉下脸与秦骧开玩笑就是一个不错的信号。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卫尉府的左右丞见上司们聊得开心,也在一旁陪笑着,唯独那名少丞依旧摆着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被秦骧暗暗记在心里。 秦府西苑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后,从里面鱼贯而出数十名仆役,高颐细细观察,居然与秦骧带来的三名持弩的护卫一样,都是清一色的金发碧眼高鼻梁,典型的西域人长相。 “秦老弟似乎对西域人情有独钟啊!家中仆役是西域人,恐怕后车里的两位女眷也是西域人氏吧?”高颐也不掩饰自己心中的困惑,直言相问。 秦骧却是摆摆手,一脸苦恼地说道:“高大人误会了,后车里那二位是我的贵客,这些仆役也都是她们的!我这次请她们进京游玩,自然也将惯常伺候的奴婢带来了!算不得是我家的!” “哦?看来这二位美人儿身份非凡嘛!”高颐直勾勾地盯着正缓缓下车的二女,虽然容貌被轻纱所掩盖了,但她们洁白如雪的肌肤、婀娜玲珑的身段还是牢牢地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高大人……”见高颐看得有些痴了,一旁的右丞轻声提醒道。 “啊,是本卿失礼!”晃过神来的高颐倒也没摆“皇亲国戚”的架子,向秦骧深躬作揖,赔礼道歉。 秦骧一看乐了,这位卫尉卿虽也是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纨绔,但为人倒是挺实在,好恶都写在脸上,一点也不做作。 “高大人,今日不太方便,两位贵客一路舟车劳顿,先行进府歇息去了。改日我自当引荐大人与她们相识,只是到时请大人切莫推辞!”秦骧笑着说道。 高颐一听这话,心里自然是喜的,说道:“秦公子盛情相邀,我高颐自当备好厚礼再来拜会!今日事起唐突,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张忌傲在一旁倒是暗笑不已,接着高颐的话道:“秦骧,到时可别忘了我老张啊,本卿也很想知道这二位贵客的身份!” “一定一定!”秦骧应承着,当即命令几名奴仆引着两名女子走入了府内。 此时外面乱哄哄地来了一群老百姓,带领着他们来到“秦府西苑”的自然是京兆府的张姓官差。 本书更新得比较慢,有兴趣朋友可能要失望了。不过鱼子浚也在酝酿着一次爆发,或许不久的将来会有双更!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 (本章完) 第32章 朝中局势(一) 这群老百姓就是官差们奉了高颐的意思四处走访找来的,他们都声称秦骧的烟花吓死了家中的牲畜——原本只是几户人家的牲畜被这突然炸响的烟花给惊到,但官差们四处寻访之下,消息一散播开,几乎家家都说自家有损失。张姓官差没办法,索性将这将近五十人的男女老少全带到秦府西苑门前,由秦三公子自行处理。 “好,都来了!”秦骧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当即朝肖雨复使了一个颜色。肖雨复将一众镖师召集到秦府门口,让开了西侧的通道,同时对他们嘱咐了一番后,镖师们迅速散在两宅间的街道,目光凌厉地观察着这群百姓。 镖师们一散开,百姓便乱哄哄地涌到秦府门前,嚷嚷着要秦骧赔偿损失。高颐一见事情做得过火了,怕真的得罪这位贵公子,当即令卫尉府的官差堵在门口,防止他们冲击大门。 “秦老弟,实在对不住,这些百姓实在刁钻,一听说有便宜占都一股脑儿地过来凑热闹,真真是岂有此理!”这群人虽然是京兆府的官差找来的,但却是奉了高颐的命令,高颐此刻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无妨,高大人,请让我与他们说上几句!”秦骧挤出了卫尉府官差围成的“人墙”,朝着大声嚷叫着的百姓们吼道: “诸位请安静,且听我一言!”官差们也都跟着他大喝“安静”,乱哄哄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诸位乡亲们好,在下秦骧,你们中或许有人听说过我,也有人不认识我,不过这都不要紧,因为自今日起,你们都将知道我秦骧的大名!” 人群中有些人曾听说过“秦三公子”的鼎鼎大名,不过他消失了那么多年,人们也都渐渐忘记了这个曾经横行京城的“恶少”。而今眼前这位贵公子自称“秦骧”,不免令他们又回忆起当年被他恶整的往事,渐渐心生怯意。 “啊!原来是秦三公子!小的不长眼、不长眼!这赔偿我不要了、不要了!”立即有个老汉逃命似的挤出了人群往外跑,这个头一起,当场有几个人跟着老汉逃走了。 “哎?别跑啊,本公子说了,你们损失多少,我赔偿多少,决不食言!你们谁先来?”秦骧一脸贼笑地看着人群,命人将秦府西苑的大门打开。 “我来!”一名壮汉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秦骧对面,凶神恶煞地说道,“老子家死了一只鸡,你得赔偿!” 秦骧赞许道:“好!你死一只鸡,本公子赔你一只!”说罢捏着嘴唇吹了一声口哨,顿时天上传来一阵凌厉的鹰啸声,扑闪着有力的翅膀向这名壮汉俯冲而去。 “这、这什么?”壮汉望着飞速靠近的苍鹰,脸色煞白地惊叫道。 “本公子赔你一只鹰!这赔礼可不算薄吧!”秦骧恶狠狠地说道,“不过,你得接得住才行!” 壮汉见势不妙,急忙往人群里钻;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声,人们纷纷四散躲避老鹰的利爪。然而这只老鹰并没有将他们当成目标,在离人群还有一丈高的距离时改变了飞行轨迹,稳稳地落在了身着貂绒裘衣男子的右臂之上。 “哈哈哈……”看着为躲避鹰爪而翻滚成一片的人群,秦骧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你找死!”当即又有几名壮汉围上前,捏着拳头想揍秦骧,然而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摇头奚落道: “连只‘鸡’也抓不到,却想来我秦府讨要赔偿!哼,当真是想得美!” “你这哪里是鸡,分明是猛禽!这等飞鹰谁人敢要!”吃了亏的壮汉一脸不服,再次上前讨要说法。 秦骧摆摆手,不屑地说道:“鸡和鹰哪个更贵,这就不需要我说了吧!是你自己接不住这百倍的赔偿,可别说本公子小器!” 壮汉一时语塞,满脸憋得通红,若不是官差在,他早就动手了——也幸好官差在,若是动手,吃亏的只会是他。 “还有谁要赔偿啊?”秦骧此言一出,人群又散去了大半,这些人都是想趁机占小便宜的,但看刚才那个架势,顿时明白眼前的贵公子不好惹,还是知趣地回去为妙。而此时的街道中只剩下了十来个人,这些人都是京城中有名混吃混喝的“赖子”,他们可没那些小老百姓那么好对付。 “我!”一个流里流气、浑身散发着酒气的中年男人走到秦骧面前,“我家的……老母狗被你那大炮仗给吓死了,老母狗还怀着十条小狗,小狗生小狗,少说你也得赔我一百倍!” “好!金老四有种!”剩下的几个人立即竖着大拇指赞道,他们留在这里也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情——刚才一只鸡秦骧赔一只鹰,这回金老四直接要百倍的赔偿,总不能变出一只老虎来吧? 秦骧轻轻一笑,在一名西域仆人耳边低语了几句,这名仆人立即跑进院内,不一会牵出了一只五、六尺高的大獒。 “这是西域的‘金毛狮子’,市价万贯。你若能牵走,这只大獒就是你的了!”秦骧接过铁索,将它放在金老四的手中。 金老四看着这只“金毛狮子”,顿时心中一阵发怵,但瞧这只大獒并没有什么反应,当即定下心来,拉着铁索要将他牵走,然而不管他如何用力,这只大獒竟然纹丝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走啊,你这个畜生!”金老四还在暗喜得了这个价值万贯的宝贝,但他的力量哪里是“金毛狮子”的对手,拉扯了半天,大獒竟然张大嘴巴打起了哈欠。 “你、你个畜生!谁来帮我一下,牵走之后我赏他百贯!”金老四此言一出,立即有三个无赖凑上前去,帮着他一同拉扯锁链。也不知道是不是拉的时候用力了,还是“金毛狮子”无聊了,它忽然“汪”得大吼一声,顿时将四人吓得扔掉了手中的锁链,远远地跑开了。 “金毛狮子”这声大吼响亮无比,在这三面围墙的弄堂里更是久久地回荡着,令在场所有人都惊心不已。 “我、我不信……还牵不动你了!大家一起上!”金老四招呼着在场的十余人,朝大獒走去,然而“金毛狮子”忽然面露凶光,撒开腿朝金老四跑去,拖着铁链在地上发出“噌噌”的摩擦声。 “大獒要吃人,快跑!”几个反应快的无赖赶紧四处散开,生怕自己成为“金毛狮子”的口中肉,然而一马当先的金老四却没那么好运气,被它一抓扑倒。金老四已经毫无反抗之力,一脸惊恐地看着“金毛狮子”的血盆大口向自己的右肩咬去…… “停!回来!”秦骧命令道,在伤人的刹那,“金毛狮子”停止了咬人的动作,在金老四脸上嗅了嗅,转过身回到了秦骧身旁,用自己毛茸茸的身体摩挲着他的手,如绵羊一般温顺。 秦骧拾起地上的铁链,将“金毛狮子”交给了仆人牵回院内,自己走到了惊魂未定的金老四身旁,贼笑着说道: “忘了告诉你,这‘金毛狮子’一顿要吃十斤肉!你若是没喂饱它,它可是会……吃人的!” 听到“吃人”两个字,金老四触电般地从地上跳起来,发疯似的朝外跑去。 秦骧笑看着金老四的背影,对剩下的那几个无赖说:“你们……还要赔偿么?” 那几个人本来就是来凑热闹看好戏,秦骧这么一闹,他们哪里敢占他的便宜!当即摇头摆手地退了出去,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娘。 秦骧见状,“哈哈”大笑,朝着他们喊道:“我秦府中钱财宝物无数,只要你有本事入得了府,里面的宝贝随你自取!”这话就是对那些觊觎财富的“梁上君子”们说的,是**裸的“开战宣言”! 那几个人扭头看了一眼秦骧,脸上满是愤懑之色,今日怕是被这个纨绔给当猴耍了!不过虽然不甘心,但“金毛狮子”就是一道难关,纵然有心进秦府打劫,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肖雨复见那些人散去之后,走到秦骧身旁低语道:“看清楚了,有三个会轻功的好手。” 秦骧微微颔首,接着朝高颐、张忌傲走去:“让两位大人见笑了!” 张忌傲深知秦骧一向爱胡闹,倒也见怪不怪了,不过高颐可没见过这么会玩儿的,轻而易举地就将自己出的难题给化解了,当即憨笑道: “秦公子果然闻名不如见面,高颐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秦骧拱手作揖道:“秦某‘飞鹰走狗’的恶名早就在京中传开了,今日不过是故技重施而已,哪知京城的百姓还是这般经不起玩笑!” 看着对方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高颐心中暗道:“你这是玩笑嘛,分明是把人当猴儿耍!” “叨扰多时,高某也不再打扰了,这就告辞,改日再登门拜会!”高颐点了卫尉府手下一众人等,与秦骧、张忌傲分别告别后,就离开了长乐坊。 目送着高颐走后,秦骧将张忌傲请进秦府:“时近正午,张兄入府内与我一道喝酒吧!正好还要向你讨教一下朝堂之事!” 今日早更,下午第二更,希望大家支持! (本章完) 第33章 朝中局势(二) 京城朝堂上的局势早已不是秦骧离开时的样子,就是与新皇帝刚登基的时候相比,也有了较大的变化。高官间的恩怨、皇帝的喜好、甚至于后宫秘闻,这些都是秦骧急切想要知道的。 此时张忌傲在秦骧的带领下走进了秦府西苑,绕过门后的影壁便是一块占地五、六亩、砖石铺砌而成的广场;左手边是一座方圆八、九丈的荷花池,池中心有一个湖石堆砌成的小岛,岛上建着一个小亭子;右手边则是两排平房,房门紧掩着,不过能从中隐约听见猛兽低沉的嘶吼声;广场正对面的是一座长二十余丈、宽达十丈的主房,屋顶清一色的烫金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光彩熠熠。 “乖乖,建成这座宅子,花费了不少银两吧?”张忌傲啧啧吐舌,对这位幼时玩伴的身家起了好奇之心。 秦骧笑着说道:“张兄莫要忘了,这些年我西域、漠北地四处跑,如今终于也算是个腰缠万贯的‘土财主’了!” “呵呵,也是!前些年你来信说找到一条生财之道,却不知短短两、三载的工夫竟能攒下如此身家!早知道我老张也将身家交付于你,今日我也能沾一沾光了!”张忌傲开玩笑道。 “说什么‘沾光’,我这身家张兄若是喜欢,随时拿去!小弟若是眨一眨眼就不姓秦!”秦骧却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番话让张忌傲颇有些感动。他与秦骧自幼相识,又是关系极好的玩伴,后来秦家蒙难,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秦骧了,也曾伤心失落了一阵子。然而弘文二年,秦骧突然潜入京城找到他,令张忌傲喜出望外,答应帮他洗雪秦懿的冤案,为秦家重回京城做准备。 眼前的财富固然诱人,但发乎心底的真挚情义才更为珍贵。 二人在主房的正堂中席地而坐,仆役们端上来一壶热好的美酒后,张忌傲边喝酒边对秦骧说起这些年朝堂上的人事变动。 “当今天子登基时,高祖皇帝为他安排的四个辅政大臣中,只有太尉杨坡和大将军李元疾仍在,丞相崔宪于弘文初年就辞官了,而御史大夫赵扶稷也于弘文三年的夏天病逝。” “崔宪在辞去丞相一职前为皇上做了一件事——分‘三公’为‘六公’,皇上由此可以在‘三公’之中安插自己信赖之人。不过我听说这个主意实际上崔太后出的,这些安插进‘三公’的人明面上听命于皇上,实际上却是崔太后的人!” 秦骧举杯抿了一口美酒,说道:“他们母子本是一体,崔太后的人自然也是皇帝的人!” 哪知张忌傲却摇摇头,说道:“天子与太后之间也不完全是一条心思。太后重用之人大多是她娘家的族人或者门生故旧;而皇上想要提拔的都是在郡县上官声、口碑不错的廉吏能官,而且我也看得出来,皇上也担忧崔氏坐大,日后成‘尾大不掉’之势!” 秦骧点点头,边斟酒边说道:“前霄外戚弄权的殷鉴不远,皇帝心中自然有此忧虑!” “哎,你这话倒与杨太尉说得一样!这位‘中太尉’也曾苦谏皇上不要重用崔氏一族,以防‘前霄故事’!” 秦骧“呵”了一声,继续说道:“杨伯父与父亲、还有萧老丞相都是从前霄过来的旧臣,他们对于外戚、宦官弄权之事深恶痛绝,自然不想这种事情在新朝重现!” “说起杨伯父,如今他在朝中的地位如何?”秦骧又问道。 张忌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连叹两声“好酒”,接着回道:“能怎么样?他是高祖皇帝留下来的辅政老臣,虽然没被任命为丞相,但无论是资历、名望还是能力,朝中文官都以他马首是瞻!” “那崔氏一派呢?” “崔氏?崔宪辞去丞相一职后,皇上提拔了崔太后的哥哥崔正为左丞相,又将赋闲在家的老臣东郭棠拔擢为右丞相。不过这位东郭老大人却是只吃饭不干活的主儿,真正行使相权的还是皇上的亲舅舅!” 秦骧“嗯”了一声,说道:“崔正年富力强,东郭棠则垂垂老朽,皇上、或者说崔太后这样安排,只是不想世人非议他们‘任人唯亲’而已。恐怕这位东郭老大人也是摸透了他们母子的心思,才安然吃这碗‘闲饭’的!” “对对对!”张忌傲连连点头,“难怪杨太尉每每与崔丞相起争执,这位老大人就站出来和稀泥、当和事老,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妙处啊!” 听到这话,秦骧放下手中的酒杯,一脸正色地看着张忌傲:“怎么,杨伯父与这位左丞相还有过节?” “也说不上什么‘过节’,都是些朝堂上的事情!太尉府主管全**务,丞相府执掌全国政务,本来两家井水不犯河水。不过崔正仗着有太后和皇帝的撑腰,硬是要在太尉府处置的一些事务上横插一脚,惹得杨太尉很不高兴。杨太尉本来就反感外戚当政,崔正这么一搅合,两家自然要掐起来!这几年里他们互相拆台的事情还真不少。” 说到这里,秦骧好奇起来:“太尉府不是也分为‘中太尉’和‘外太尉’了么,怎么那个‘外太尉’没有任何动作?” 张忌傲此时脸上已经泛起微红,听到秦骧这么一说,当场拍手道:“秦骧,你这话问到点儿上了!让我来跟你好好讲讲这个太尉府的事情吧!” “皇上新任命的‘外太尉’名叫丁式程,原来是禁卫军的校尉,长得五大三粗、一副恶煞样。他若是放在军中,自然是领兵的将才;不过自从领了这个‘文职’,他是两眼一黑,什么活都不会干。所以太尉府的一切事务仍然是杨太尉在主持,丁式程就是个摆设!” 秦骧聚精会神地听完张忌傲的叙述,脸上泛起狐疑之色:“放个正经的将领在太尉府,这皇帝的心思倒也是奇了!”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皇上此举是何用意,只是这个丁太尉……呵呵……”张忌傲说着说着,竟然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倒令秦骧有些莫名其妙。 “这位丁太尉怎么了?值得张兄这般好笑?” 张忌傲好不容易止住了自己的狂笑,捂着肚子说道:“你、你是不知道啊,这位、丁太尉,上任第一天竟然扛着一把百斤重的大斧,站在太尉府门前!哈哈……他以为皇上封他当‘外太尉’是让他站在太尉府门外、站岗的!哈哈……”说到这里,张忌傲已经笑得倒在了地板上。 “噗嗤!”秦骧听完他的描述,竟将刚含在口中的美酒一口喷出,也止不住地跟着大笑起来。 “这、这位……丁大人,当真是可爱得紧!改天介绍我认识认识!” “好说好说!这丁太尉啊,太尉府的事情不管,不过禁卫军的事情还是很上心,有事没事就来我光禄寺。长得虽然是丑,不过人却很好,当朋友一流!就是脑筋不太好使!哈哈……”张忌傲大笑着说道。 秦骧却没心思嘲笑这位丁太尉,他细细地想了想,说道:“按张兄所说,当今的朝局是以杨伯父为首的‘文官派’、和以崔正为首的‘外戚派’为主要势力,而且两派暗地里的相争非常厉害?” “可以这么说。不过还有一派你没有算进去,那就是以李元疾老将军为首的‘军功派’。他们可是跟着高祖皇帝一起打拼天下的老部曲,虽然明面上没有参与‘文官派’和‘外戚派’间的相争,不过这两派都在极力拉拢‘军功派’!” 说到这里,秦骧忽然半开玩笑地问道:“只是不知张兄这位‘光禄卿’隶属哪一派也?” 张忌傲放下酒杯,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摇头回道:“哪一派都不算吧!虽然我祖父、叔伯、父亲都是军方勋略,但我这一代的兄弟无一人从军,顶多算是‘军功派’后代!” 秦骧摇摇头,正色道:“张兄当然不属于这三派里的任何一派,你其实属于‘第四派’!” “第四派?” “不错,这‘第四派’可以换个说法——叫‘帝党’!”秦骧微笑着说。 “帝党?你的意思是说,我是皇上一派的?”张忌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骧正襟危坐,向张忌傲端起酒杯,一脸严肃地说道:“否则你以为仅凭你是兰阳侯云远公的孙子就能得到‘九卿’的高位吗?皇帝这可是在拉拢你,将你放在高位,好让你记得他的恩德!你也好、丁式程也罢,他这是在培植自己的羽翼!” 张忌傲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虽然脸上已经红成一片,但脑子却分外清明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将守卫宫城这个重责交给我,我还以为是靠了父、祖的荫功呢!” “正是!”秦骧又给对方斟上了美酒,“不过他做得很小心,放在高处的都是些不起眼的人。今后他真正要重用的,恐怕还藏在别的什么地方!” “别的什么……哎,你说我是‘不起眼的人’?秦骧你什么意思!”张忌傲忽然涨红了脸——当然谁也分不清他是气成这样的,还是因为酒精的作用。 秦骧摆摆手,淡淡地说道:“你自己说,当了这么久的‘光禄卿’,皇帝可有委于你什么重任?” “守卫宫城难道还不是重任吗?” “呵呵……那你出过什么纰漏吗?”秦骧又问道。 “纰漏?”张忌傲抬头望着头顶的房梁,想了一会,说道,“当然有,不过皇上都没有处罚我……” “这就对了!守卫宫城这个重任是不能出任何纰漏的,这是因为皇帝的小命就攥在你手里!但你出了纰漏既不惩罚也不降罪撤职,说明他就是需要你坐在‘光禄卿’的位置上,不给其他的人觊觎的机会!”秦骧抿一口酒,继续说道,“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对你放心,所以宁愿让一个会出纰漏的人来当这个差,也不能让一个令他不放心的来掌管宫城的守卫。” “从你和丁太尉身上可以看出,目前能让皇帝感觉放心的,就是你们这些‘军功派’后人,或者是现役的军人!” 张忌傲拧着眉头仔细回味着秦骧的话,接着连连点头:“你这么说,好像很有道理啊!” “好了,接着刚开始的话题。‘三公’之中你已说了丞相府和太尉府的现状,不知道这最后的御史监察院是什么情况?”酒至半酣,秦骧招手让仆役们端上饭菜,继续与张忌傲讨论朝中局势。 第二更,难得这么勤快!麻烦读者大人们点个收藏、给个推荐呗~~~ (本章完) 第34章 秦氏兄弟(一) 御史监察院是在高祖皇帝时由“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演变而来,负责监督百官言行,是个权力极大的衙门。主官仍称“御史大夫”,而原本“御史左丞”和“御史右丞”分别对应御史监察院的“监察御史”和“巡察御史”。 新皇帝登基后分“三公”为“六公”,取消了“御史大夫”的官职,并将“监察御史”改称“上御史”,“巡察御史”改称“下御史”,职责不变,但上、下御史直接向皇帝负责。 御史监察院的人事变动在“三公”之中最为频繁,这是因为这个衙门关乎朝廷的“吏治”,谁来当上、下御史往往牵连到一大批官吏的升迁任免问题,自然是“文官派”和“外戚派”争夺的焦点。 高祖皇帝驾崩前为新帝遴选御史监察院的主官,挑的是出身恒阳望族赵氏的老臣赵扶稷,一同提拔上来的监察御史商允臣和巡查御史郎绾都是新帝推荐之人。不过商允臣和郎绾都是有名的“酷吏”,他们二人架空了赵扶稷,主理御史监察院期间得罪了很多权贵,有“文官派”的,当然也有“外戚派”。 面对这两个得志的小人,两派放弃了前嫌,开足火力弹劾他们,导致皇帝不得不将他们从御史监察院撤换下来,换上了新的上、下御史。 “如今的上御史周沐,是晋原望族周氏的子弟,与你两位兄长一样,也是经学博士出身;下御史白德虞也出自晋原望族,算是接了前巡察御史白绍川的班。”张忌傲将餐盘上的一块烤羊肉塞进嘴里,边嚼边说道。 秦骧问道:“这个周沐与安西将军周绰是什么关系?白德虞和白绍川又是什么关系?他们也涉及‘文官派’与‘外戚派’之争吗?” 张忌傲将口中羊肉下咽之后,又饮了一口酒,回答道: “周沐是周绰的族弟,不过他不像周绰在高祖起兵时就追随麾下,而是在承平初年才接受朝廷征辟出来做官,现如今也快六十岁了;白德虞是白绍川的族侄,也是晋原城中有名望的大儒,今年应该有四十七了。这上、下御史二人都是儒生,也不参与两派之间的争斗。” “用儒生替换酷吏,皇帝此举像是在安抚百官之心。如今这个商允臣和郎绾在何处?” 张忌傲答道:“商允臣得罪的京官太多,皇上不敢留他在中畿,被外派到东京淳封去当郡丞了;郎绾则留在了京中,被迁到廷尉府当了右丞。二人仍管刑狱之事,算是‘人尽其才了’!” 秦骧闻言,莞尔笑道:“哪里是‘人尽其才’,分明是‘蛰伏’起来,一旦皇帝需要,这二人立马会被重新起用!上任之初即用酷吏,说明皇帝早就想大力培植自己的势力,但显然受到了‘文官派’和‘外戚派’的双重打压;之后将酷吏改为儒生,又明显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 “我想皇帝正在等待时机,而一旦时机到来,他就会不遗余力地打击‘文官派’和‘外戚派’,从而完全把控朝政!” “所以说,当今天子还是心存抱负的,只不过这隐忍的面具下面藏着的,或许是翻脸无情的真面目!”说到这里,秦骧放下手中的箸,一脸严肃地看着吃相不雅的张忌傲。 “你的意思是……要小心皇上?”张忌傲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秦骧刚刚做出的推测。 秦骧点点头,说道:“能大忍之人必有大志。大志未成之时他能克己容人,一旦大志达成,能否容人就不得而知咯!” “不会,当今圣上自幼温仁,应该不会这般无情!这点你多虑了!”张忌傲说道。 “但愿吧,不过这番话我希望你能放在心里!”秦骧暗叹了一声,继续话题,“好了,‘三公’说完了,说说‘九卿’吧!” 张忌傲咽下最后一口羊肉,拍拍圆鼓鼓的肚子,一副酒足饭饱的满足感。听到对方的说话,当即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美酒、美味,就差美人了!哈哈!”张忌傲一抹嘴,盯着秦骧说道,“你还没告诉我那两位美人到底是何身份?” 秦骧撇了他一眼,回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以后你自会知道的!” “扫兴!”张忌傲吹着胡须说道,接着又拧紧眉头想了一会“‘九卿’嘛,首先光禄卿——也就是老兄我——按你的说法是‘帝党’,那么卫尉卿高颐、宗正卿李自源和少府卿崔稽算是‘外戚派’吧;太常卿司马禄、太仆卿柳万乘和鸿胪卿钟寿亭就是‘文官派’;其余两位嘛……廷尉卿张士信、司农卿东郭昱没有明显的倾向,就当是‘中立派’吧!” 秦骧认真地听着张忌傲的话,将“三公九卿”的人事布局全面梳理了一遍,对朝中局势有了清晰的认识,心中开始谋划着如何利用这样的局势来扳倒萧鲎、找出他身后的人。 不过此时西域美酒的后劲上来,秦骧只感觉一阵头脑发热,忽然就有些支撑不住,竟软软地趴倒在了桌上。 “呵呵,还是老样子!”张忌傲看着醉倒的秦骧,不禁想起来他们第一次偷喝酒时的情形。那时他一沾酒脸就红,被秦骧一阵嘲笑;秦骧虽然面色如常,但几杯下肚后支撑不住,一醉就睡了三个时辰。 “来、来人!扶你家公子睡觉去!”张忌傲朝着门外喊道,接着也软绵绵地躺倒在了地上。门外的仆役一看两人都喝醉了,便七手八脚地将他们抬进后堂的卧房中休息去了。 两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渐暗下来,秦骧悠悠地醒转过来,甫一睁眼,便见一名美女笑靥如花地盯着自己看——正是随他一起进京的两名“西域公主”之一。只见她换了一身中原女子的装束,看上去颇有些名门闺秀的味道。 “秦骧,你可是醒了!我们姐妹被你骗到京城里来,你自顾自地蒙头大睡,却把我们关在大宅子里,想闷死我们啊!”那女子似笑非笑地嗔怪道。 秦骧扶着自己的前额,环顾了一下房间的环境,喃喃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什么时辰了?这都快天黑了!”女子嬉笑着说道,不时扭过头去捂着嘴偷笑。 秦骧正奇怪对方的举动之时,忽然感觉脸上拧巴巴的,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翻身下榻,拿起榻边的铜镜一照——只见额头上被写了一个“王”字,鼻子已被涂黑,脸颊上分别画了五根胡须! “周蕙荃,看你做的好事!”秦骧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手就要向女子打去。 然而对方****一挺、俏脸一横,双手叉腰道:“打呀打呀,信不信我告诉义父!” 秦骧立时放下手,满脸堆笑道:“我的姑奶奶,这点小事干嘛向周将军报告!小事而已,小事而已!”接着朝门外大喊道,“铁昆仑,你个看不住门的东西,给本公子端盆洗脸水来!” 铁昆仑“吱呀”一推门,见到秦骧这副尊容,也是笑得前仰后合,趁着秦骧还没发火,急急忙忙跑出去给他打水。 “我的好姑奶奶,下次您给画个好看点的,这么丑的一只‘老虎’,当真是可惜了我这俊美的容颜!”秦骧端着铜镜,仔细地端详起女子的“杰作”。 周蕙荃夺取铜镜,一脸阴笑道:“瞧把你美得,还‘俊美的容颜’!下次啊,本小姐就直接写‘王八’二字!” 秦骧朝她吐吐舌头,也不再说话。此时外面走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秦骧、秦骧,快点起床了!”——那是张忌傲的声音——“走了走了,该去东城见你大哥二哥了!再不走可就要‘宵禁’了!” 秦骧一听,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周蕙荃,赶紧将房门关上,大声应道:“麻烦张兄先正堂用茶,我稍后就到!” “好,那我就在前厅等你,你快点!”说完张忌傲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秦骧一脸蓦然地看着房中的女子,正色说道:“我可是跟周绰老将军说好了,准许你们姐妹俩住在我家。但这不是说哪个房间你都能进,所以,现在请你出去!” 周蕙荃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索性仰面朝天躺在秦骧的卧榻上,耍起了无赖:“本小姐就是不走,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走不走?”秦骧站在她旁边,眼中忽然露出了狠色。 女子却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不走!你能拿本小姐怎么样?就你这个纨绔子弟,你以为动手我会怕你?”言外之意,她是身怀武功的,而且自认为比秦骧厉害。 “不走是吧!嘿嘿……”秦骧的表情忽然变得浮浪起来,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你个登徒子,你想干什么?”周蕙荃看到对方的举动,忽然坐起身一把推开秦骧,红着脸跑出了门外,差点和端水进来的铁昆仑撞个满怀。 秦骧将脱下的衣服往榻上一扔,令铁昆仑关上房门,从衣柜中取出一件干净的衣服穿上。 “怎么能满身酒气的去见两位兄长呢?多年不见,想必这一夜会很长!” 昨天的双更耗尽了我的洪荒之力,今天只有一章!喜欢的朋友可以收藏一下,不喜欢的也可以给点意见!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 (本章完) 第35章 秦氏兄弟(二) 秦骧回京之前曾找过周绰,为的是求得“孝廉”的身份,周绰收了他的六匹西域骏马,同时也提出了一个条件——带他的两名义女一同入京。她们便是周蕙茞、周蕙荃俩姐妹。 姐妹俩都是周绰担任“征西将军”时领养的孤儿,一直由他的正妻抚养;后来周绰被贬为武狩郡守,只有十二、三岁的她们也就随义父一起来到了西陲,一呆就是七年,二女也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此次跟随秦骧一道回京,其中一个任务就是协助他扳倒萧鲎,并在那以后将萧鲎押往安西将军府。为配合她们的任务,周绰特意从安西军的西域籍军士中挑选了五名身手矫健又头脑灵活的下属,安排在秦府西苑之中充当仆役。 当然周氏姐妹的另一个任务,就是监视秦骧,因为周绰隐隐间感觉到这个纨绔所做之事很可能会搅动时局,安排她们作为自己的眼线,掌握秦骧的一举一动,以期防范于未然。 周氏姐妹肩负的任务秦骧当然心知肚明,只是眼前他还需要安西将军府的支持,否则凭他的能力,在进京的途中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将她们处理掉,而无需现如今像菩萨一样地供着她们。 周绰安排他的义女跟在秦骧身旁,当然还有着第三个目的,只是这个目的现在秦骧、包括周氏姐妹都不知道罢了。 秦府西苑东厢的女眷房内,周蕙荃撅着嘴回到了房中,嘴里不停地骂着:“死秦骧臭秦骧!”令正梳妆打扮的姐姐周蕙茞好奇不已。 “怎么了?又受那个小子的气了?” 周蕙荃小嘴一撇:“是啊,气死我了!这就是一个纨绔子弟、登徒浪子、色老虎……” “扑哧!”姐姐周蕙茞捂嘴一笑,“你呀,不是叫你少招惹他吗?我们来京之前义父不是也交代过了了——‘秦骧不是好人,你们要小心!’怎么才十来天的工夫你就忘了呢?” 说到这里,周蕙荃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我哪里知道这个王八蛋居然是个色胚!早知道怎么都不会来了,还是待在龙城县给义父奏乐演舞来得舒心!” “好了好了,以后少跟他打交道便是!”周蕙茞安慰道,“明日一早记得派人前往沐叔父那里一趟,义父有事情请他去办!” “知道了知道了,我早就安排好了,秦骧府里的人跟不上他的!”周蕙荃一脸自信地说道。 …… 此时正堂前厅内,张忌傲正襟危坐地喝着“醒酒茶”,换好衣服之后的秦骧则急急忙忙地来到了他面前。 “走吧走吧,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宵禁’了,你就不要喝茶了,快叫人备马!”张忌傲不停地催促道。 “张大人、公子,马已在门前备好,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这就可以出发了!”肖雨复凑上前来向他们禀告。 秦骧满意地点点头,与张忌傲一同向门口走去,边走边在肖雨复耳边低声说道:“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了!可别给那两位‘贵客’和随从们添麻烦!” 肖雨复领会了他的话中之意,点头道:“公子放心吧,一切有我在!” 三人走到了门口,铁昆仑和一名西域模样的仆役已经牵着马儿在那里等候。铁昆仑手中牵的是一匹浑身黑色的骏马,正是他白天骑乘的那匹;西域仆役名叫“铁延祈”,手中牵的则是一匹浑身赤红色的宝驹,这匹马也是一直由他驯养着。 秦骧和张忌傲上马之后,便分别由铁昆仑和西域仆人牵引着向东城方向走去。 “铁昆仑、铁延祈,公子和张大人就交给你们了!”肖雨复在大门口朝他们的背影喊道,在得到二人“没问题”的回应后,他命人关上了大门,点亮了苑内各处的灯烛。 …… 秦府西苑东边的一座民居的房顶上,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苑内的一举一动,当看见白天那位“秦三公子”离开之后,他轻声朝下面喊道: “弟兄们,那个‘三公子’离开了,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四个身着夜行衣的人正抬头望着屋顶上的人,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回道:“这个时间出去估计是不会回来了。现在天还没黑,弟兄们先养精蓄锐,等到丑时再动手,那时正是人的精神最为疲累的时候!” “好,一切听大哥的安排!”其余四人纷纷拱手道。 …… 离开了秦府西苑,张忌傲正啧啧赞叹胯下宝马之神骏时,秦骧向他提了一个问题: “张兄说我两位兄长都已成家,不知两位嫂子是哪家闺秀?” “闺秀?这可说不上,你的两位嫂子都是乡野的粗鄙女子,算不得什么闺秀!”张忌傲如实答道。 秦骧眉头一皱,说道:“粗鄙?我秦氏一门虽有祖训:‘不攀权贵,不结高望’,选亲娶妻从来都是以‘贤良淑德’为第一,但两位嫂子也不应该是‘粗鄙’之人吧!” 张忌傲意识到自己的话欠妥,当即说了声“抱歉”,继而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的两位嫂子是乡野之人,不是什么名门闺秀,没有刻意贬低的用意!她们都是你的兄长从南蛮带回来的,言谈举止与你的兄长大相径庭,想来是你兄长们流放之时结的亲!” “哦!原来是这样!”秦骧喃喃地说道,“患难之时的夫妻,以我两位兄长的脾性,断是不可能嫌弃的!” “哎,你还真了解你的兄长!”张忌傲两眼放光地说,“你们秦家再怎么也是书香门第、京城望族,秦骥、秦骐回京之后有不少人家向他们求亲,不过都被一口回绝,说什么‘家中已有贤妻,糟糠之妻不可弃’,教有心攀附的京中权贵们好是懊恼了一阵子呢!” 秦骧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当年父亲得势时,家中门庭若市尽是来向两位兄长求亲的;然而秦家蒙难之时,也不见得他们出来为父亲说话!如今沉冤得雪、长兄获赠侯爵,他们就又来攀亲附贵,简直可耻之极!” “如今这样看来,逆境之中方见真情,两位嫂子必然是以真心来待两位兄长的,而不是看中了我们秦家的家世门第!”秦骧颇为赞许地说道。 张忌傲看着一脸义愤的秦骧,“呵呵”笑道:“我当你这个纨绔是秦家百年里难得的‘异类’,却没想到在这一点上你却与秦家先人们所见略同!也难怪家里放着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却依旧无法令你动心!” “张兄谬赞了!虽说我秦骧对于家传学问不屑一顾,但这百年传承下来的祖训自幼耳提面命,身为秦家子弟绝不敢忘却!”秦骧一脸正色道。 “哈哈,今日我算是窥见了所谓‘经学高门’与普通百姓间的区别了!” 二人又说又笑,不知不觉天就黑了,而穿街走巷约半个时辰后,他们也已来到了位于东城的秦家老宅。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子之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站在门外也能听见屋内的朗朗书声,此刻弟子们朗诵的是《诗经》,记叙的是女儿远嫁时老父依恋不舍的心情。如今这篇诗文听在秦骧的耳中,却令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不知不觉间,秦骧也跟着孩童的书声一起将这篇诗文念诵完毕,倒是让一旁的张忌傲惊讶无比。 “好啊秦骧,小时候念书时你与我终日胡闹厮混,本想你的学业应该比我好不到哪儿去,却没想书上的东西你全都记住了!倒是我现在什么都念不上来,真的是上了你的当了!” 秦骧不去理会于他,只是用手指抹去了眼角的泪珠,对铁昆仑低声说道:“去敲门吧!” 上午写了一篇作品相关,下午才正式更新,喜欢的朋友别忘了点击、收藏、推荐和打赏~~~ (本章完) 第36章 审盗匪(一) 开门的是秦家老宅的老管家,虽然时隔了七、八年,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秦骧,一时间老泪纵横。将一行人迎进了院内后,听到消息的秦骥、秦骐俩兄弟都急匆匆地从屋内出来,看到多年不见的小弟,一时间也情难自禁,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诸位公子,先进屋给老爷报个平安吧!”老管家一抹脸上的老泪,将已抱成一团的三兄弟请进了大堂之内。大堂的桌案上摆设着一个灵位,上书“先父秦氏讳懿公之灵位”,香炉、烛火一应俱全,秦氏兄弟俩回京的这几年,早晚叩拜无一日有缺,极尽人子孝道。 “父亲!孩儿回来了!”秦骧痛苦流涕地拜倒在秦懿的灵位前,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这一****等得太久,但为了找出陷害父亲的真凶,他不得不在外经营,不得不先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否则真凶还没找出来,兄弟三人很有可能重蹈父亲的覆辙。 一炷香的时间后,秦骥和秦骐将秦骧扶起身来,将老管家手中捧着的一缎白色丝带交到他手中。 “父亲去世时,我们三兄弟都不在身边,也没有为他办过丧礼,身为人子有失孝道。我与你二哥商量过了,今后这条丧带片刻不离身,用我等余生尽人子哀思!” 秦骧接过丝带,像两位兄长一样将它缠绕在自己的额头,寄托哀思之余,正好将前额的“流”字遮盖。 “同两位兄长一样,这条丧带,秦骧片刻不敢离身!” 随秦骧一同前来的张忌傲也点了一支香插在香炉上,行过叩拜礼之后,便对三兄弟说道:“两位师兄、秦骧,还是入后堂叙话吧,这几年你们经历过什么,想必都很想知道吧!” 张忌傲的这番话说道三兄弟的心坎里去了,秦骧着急想知道两位兄长流放南蛮的经历,秦骥、秦骐更想知道秦骧失踪后的那几年都做了什么。于是三兄弟手拉着手走入了后堂,而此时秦骥、秦骐的家眷、弟子们都已经在那里等候,等着与这位素未谋面的“三公子”一叙家常。 众人坐定后,秦骥指着身旁一名怀抱婴儿的女子介绍道:“这是你大嫂云氏,旁边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分别是你的大侄秦佐、侄女采菽,怀中的是你的小侄秦佑。” “你二哥旁边坐的就是你的二嫂段氏,她身旁的小女孩就是你的小侄女采茵。这三名少年就是我和你二哥收的弟子韩濯、韩漓和韩淖。” 随着秦骥的指引,秦骧一一将他们的容貌和姓名记在心里。如张忌傲所言,这云氏和段氏的容貌算不得好看,举手投足间也没用那种大家闺秀的矜持,身上更多的是平民家女子的淳朴。 几个孩子倒是伶俐可爱,秦骧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秦家的未来;那三个韩家兄弟在两位师傅的教导下倒也颇有些斯文学子的模样,不过从他们眉间依然能够瞥见一丝桀骜之气。 秦骧在观察着两位嫂子和韩家兄弟,他们也在观察着这位“三叔”。秦骥和秦骐都是舞文弄墨的文人,身上免不了有一股儒生的酸腐之气;但眼前的秦骧则不同,不但没有文人的酸腐之气,眉宇间却是透露着一股精明果决之色,与两位兄长的气质倒是截然不同。 “秦骧今日来得匆忙,不曾给两位嫂子和孩子们带什么见面礼,改日我必当补上!”秦骧向兄嫂们一抱拳,满怀歉意地说道。 “哎,叔叔这说得什么话,都是一家人,要见面礼作甚!”云氏轻抚着怀中的婴儿,咧嘴笑道。 “不不不,这个礼一定要的!秦佐、采菽、采茵的满月酒和周岁秦骧都没赶上,这个礼一定要、而且不能薄!”张忌傲在一旁插嘴道,不怀好意地看了秦骧一眼。 “当然,身为孩子们的叔父,怎么说也要出见面礼的!”秦骧倒也不去和他计较,和颜悦色地说道。 “这些琐事暂且放一边吧,今夜的叙话想必不会短,夫人和孩子们就先去歇息吧!”秦骥说道,云氏、段氏闻言便带着孩子们起身离开了后堂,向后院的卧房走去。 秦骐命老管家关上房门后,轻声问秦骧:“骧弟,那年在南象郡我分明认出了劫走你的人中有铁昆仑,之后你一直都在哪里、在干什么?” “对啊骧弟,当时我们以为这辈子都没用机会回京了,想着他们将你救出也算是为父亲保存了一点血脉!只是不知道这些年来,你在外都经历了些什么了?”秦骥也急切地想知道兄弟分别后的事情。 秦骧摩挲着前额的“流”字烙印,往事浮上心间,便将承平二十一年底至弘文二年间自己在江东郡明察暗访、将计亚成送到晋原白氏等事向他们一并说了——当然绑架杭兴之事绝对不能说出来。末了他也开口询问两位兄长这四年的时间里他们的经历。 “承平二十二年、二十三年我们都在流放的林场中服苦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虽然苦了些,但你能逃出生天,我们兄弟俩本也无所牵挂了!”秦骥饱含深情地看着秦骧,对当年之事尽无一丝怨恨之意。 秦骐接着大哥的话接着说道:“当今天子登基后大赦天下以后,我和大哥就免去了苦役,仍在林场居住。那时南象郡官府、士绅寻访文墨之士,我们就被邀请去郡中各县讲学,虽然仍是罪人之身,衣食住行倒也无虞!” “在长越县时,老县令韩大人盛情拳拳,请我们在县中多住几日,我们无以为报,便收了他的三个孙子做弟子,就是方才的那三个少年。” “那……两位嫂子也是南象时与哥哥们结的亲么?”秦骧问道。 “对,也是在韩老县令的撮合下结的亲!”秦骐点头道,“你知道南蛮之地湿瘴气重,那时大哥的右腿便时常感觉酸疼,韩老县令寻了一名医女给大哥抓药、推拿,这才渐渐好转。这名医女就是你现在的大嫂!” “而你二嫂段氏则是长越县有名的孝女,老县令见大哥与我都未娶亲,便收了云氏和段氏作义女,撮合我们成了亲。你两位嫂子也是厚道之人,丝毫不介意我们的罪人身份,照拂着我二人的衣食起居,让我们又有了家的感觉!”说起当年之事,秦骐颇有些怀念之感,一旁的秦骥也是连连点头。 他们二人心思单纯,自然不会想到当年韩老县令为挽留他们,对他们使用了“美人计”,光是挑选“美人计”的人选就耗费了不少心思。恒阳秦氏有着“不攀权贵、不结高望”的祖训,他们的子弟娶妻首要看的不是家世、门第、样貌,而是品德,其次是才识。 在南象郡想找出“德才兼备”的女子难度太大,韩老县令便着重从“德”着手,在县中遴选德行优秀的年轻女子,这才找到了云氏和段氏,一经撮合,两对年轻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虽然是“美人计”,但用计的初衷并无恶意,结果却是相当美好的,秦氏兄弟对韩老县令也是感恩戴德,对他的三个孙子也恪尽师道,三人在学问上的进步很大。 秦骧听完秦骐的叙述也连连称赞道:“这位韩老县令真是我秦家的大恩人,若是有机会,秦骧必要备好厚礼前往南象重谢他老人家!” 说起韩老县令时,秦骥、秦骐兄弟眼中忽然浮现一抹哀色。 “这位老县令在我们回京之前便已病重不治,临终前他恳请将他的三个孙子带到京城继续追随我们学习……”秦骥说着,心中涌起一股悲意,话到一半,却也说不出口了。 “两位兄长放心,恩人的后辈自然也是我秦骧的恩人,只要我在京一日,便不会让他们受委屈!”秦骧说道。 秦骐摆摆手,说道:“委屈倒是不会,他们跟着我们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倒也习惯了,只是这将来之事……我们也没办法帮他们谋个好前程!” “这三个孩子……学业如何?”秦骧问道。 “韩漓和韩淖两个弟弟还算不错,只是老大韩濯年纪最大、心性已成,若想让他定下心来好好读书学文,倒是有点困难!”秦骥皱着眉头说道,他这么说已经是留了余地了。刚拜师的时候,韩濯就不肯好好念书,就是坐下来也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业上,而且个性倔强,有些不太服管束。 秦骧笑了笑,说道:“这孩子倒是与我一般年纪时差不多,喜动不喜静!两位兄长若有觉得教不动他了,可以把他交给我,我来替你们教导他!” 说到这里,秦骥、秦骐相视一笑,说道:“如此就多些小弟了!” “韩濯这个孩子若是不能文,那就让他跟着铁昆仑和肖大哥习武,未来也可以在张兄的光禄寺谋一个武职,也算是有个前程!张兄,这个忙你可是愿帮的吧?”秦骧忽然转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张忌傲,却见他托着下腮打起了瞌睡。也是,兄弟三人叙话,他只是作陪的,百无聊赖间竟然睡着了。 “……这个张大人!”兄弟三人看着他心照不宣地笑出来声,将张忌傲从梦中惊醒。 “哎?睡着了?”张忌傲一抹嘴角边的口水,“说到哪里了?哦对了秦骧,你还没跟两位师兄说你在西域的经历吗?” 秦骧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就你多嘴!”随即在两位兄长的催促下,将在西域经商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个大概,引得他们啧啧惊叹。而当说到秦骧和铁昆仑从奴隶贩子手中解救铁延祈、铁延嵩和铁延图三名西域武士的时候,其中惊险曲折的情节又令他们感到不可思议。 秦骥和秦骐在京城中安稳地度过了这几年,却不知道他们最小的弟弟竟然在外面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心中不免有些不忍;不过现在好了,三兄弟终于重聚了,秦骧也靠着自己的本事挣下了一份家业,往后的日子可以不用愁了。 三兄弟和张忌傲有说有笑得一直聊到了深夜,后院卧房的灯火早已熄灭了,老管家、铁昆仑和铁延祈也在门口打起了呼噜,不过四人却是越聊越起劲,竟然丝毫没有睡意。 然而在喜悦的背后,一直有股不安的情绪笼罩在老大秦骥的心头。以他对小弟的了解,秦骧回京不可能没有他的目的,否则他为何要在西城购置宅第,而不与家人住在一起? “可能是我多虑了吧!”看着脸上依然挂着纯真笑容的幼弟,秦骥想如此说服自己,然而心中的疑虑反而越来越深。 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 (本章完) 第37章 审盗匪(二) 是夜秦氏三兄弟与张忌傲一直叙话到丑时才结束,老管家吩咐下人在西厢房收拾出了几间屋子让秦骧等人住下,四人便在老宅中睡下,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巳时。 “骧弟,今后……你可有什么打算?”秦骥和秦骐将众人送到门口,临别时秦骥这样问秦骧。 “既然身在京城之中,当然要继承父亲遗志,尽我之力,报效朝廷!”秦骧说道。 “那……也罢!只是如今的朝堂早已不是父亲在时的样子了,当心被朝堂上的‘暗流’卷进去!”秦骥叮嘱道。自从秦懿被无辜下狱之后,秦骥和秦骐对于当官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热切,在京中的这些年也一直是在太学中当着博士、祭酒之类的闲职,推掉了不少人的举荐。 秦骧当然明白兄长的苦心,他们也是担心自己会步父亲的后尘,不过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也懂的保护自己,这一点比秦懿强多了。 “两位兄长放心,秦骧心中有数!”秦骧向兄嫂们深鞠一躬,便和张忌傲等人离开了老宅。 一路上,张忌傲对秦骧说道:“其实你的两位兄长本不想留在京城,但是当今圣上似乎挺垂青他们,硬是不准他们离京,让他们‘等候听用’!” 听到这话,秦骧忽然眉头一皱,喝道:“你个张忌傲,这种事情怎么不早跟我说!”秦骥、秦骐拖家带口留在京城,势必会对秦骧今后展开行动产生影响,可谁曾想他们不离京竟是因为有皇帝的命令。 张忌傲倒是一副苦恼的样子:“这是皇上的命令,跟你说不说的有用吗?何况你也说了,皇上想要扩充自己的势力,想必留着你两位兄长,是想有重要的任命吧!”他的猜测也不无道理,只不过这样的情况,确实出乎了秦骧的预料。 “他们不能离京,但我也不能让他们被‘暗箭’给害了!”秦骧拧着眉头思索着对策,忽然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走出东城、来到昌平街后,张忌傲向秦骧拱手道别,便骑着那匹赤色的骏马赶回光禄寺去了——虽然正月初二仍是“休沐”,宫城的守卫却不能有一丝的松懈。 秦骧、铁昆仑、铁延祈刚走到江岸边时,肖雨复派出的人就找到了他。 “公子,昨夜‘收获’颇丰,肖掌柜正要找您呢!”那人说道。 秦骧喜上眉梢,说了句:“那就快走吧!”便骑着马飞快地向秦府西苑奔去。 此时的秦府西苑并不太平,周氏姐妹中的妹妹周蕙荃正满园子地寻找秦骧的下落,府中尽是她的呼闹声: “秦骧,快点给本小姐滚出来!再不出来,我可就一把火将你的府邸给烧了啊!……” 然而不管她如何喊闹,整个上午就是不见秦骧的人影,甚至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铁昆仑也没有踪影,更令她郁闷的是,那群“云天镖局”的镖师自昨夜以后竟然也消失,府里尽是些洒扫做活的奴婢,以及那几名西域护卫。 “真的不在府里?”周蕙荃找遍了整个园子,还是不见秦骧等人的踪影,这才稍稍安定下来,跑回了她和姐姐周蕙茞的房间。 “姐姐,他们从昨天傍晚出去就没回来过,你看……” 周蕙茞朝妹妹莞尔笑道:“妹妹是想出去散心了?” “当然不是!我已安排‘贺若明’带着义父的信件去找周沐叔父了,秦府的人根本察觉不到!”周蕙荃附在姐姐耳边低声说道。‘贺若明’是她们手下五名西域护卫之一的名字。 “嗯,这就好!你这般大闹,即便秦骧在也只会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哪里会注意到被你打发出去‘买糕点’的贺若明?”周蕙茞点头说道,“不过我好奇的是昨天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先是一阵急促的狗吠声,然后似乎是有刀剑相斗的声音;但是等我们跑出来看时,却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周蕙荃也拧着眉头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情,也很是疑惑。 “两位小姐可在房内?鄙人铁延嵩,奉公子之命前来问话!”屋外之人敲着门说道,汉话说得有些生硬。 “去去去,都睡着呢!有什么事情让秦骧亲自来说!”周蕙荃没好气地朝门口吼道。 “妹妹!”周蕙茞苦笑着拉了一下周蕙荃,“铁先生莫听她胡说,我们都在房内!”说罢打开了房门。 “奉公子之命,问两位小姐:用过午膳之后可否愿与公子一同前往京郊游玩?”铁延嵩毕恭毕敬地问道。 “这才像样嘛!”周蕙荃说道,“秦骧终于知道他还是‘地主’了!你去回他,就说本小姐等他亲自来相邀!” “诺!”铁延嵩得到回报,非常干脆地退了出去。不过周蕙荃却怕他没听懂,冲着他的背影又喊道: “你听清楚了!本小姐让你叫秦骧亲自来请我们,可没说答应了啊!” 铁延嵩被她这么一喊又糊涂了,不过他也没去计较,反正秦骧事先跟他交代过,不管她们答不答应,问完话就走。 另一边,秦骧随着肖雨复派出的人回到了秦府西苑门口,却没有进门,而是掉头走入了对门的“云天镖局”之内,铁昆仑和铁延祈则牵着黑马回了秦府。 进入镖局内后,秦骧与肖雨复一同来到了后院,打开了杂物房的大门,正见四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被五花大绑着——他们都是昨夜潜入秦府西苑被抓的盗匪。 “两位老爷,放了小的们吧!我们可什么都没偷啊!”一名满脸络腮胡须的大汉跪在地上哀求着。 “你是领头之人?”秦骧问道。 “正是正是!小的梁六尺,他们是高小四、朱春和金三胖。”络腮大汉一一介绍自己的同伙。 “为何要来我的府上偷盗?” 梁六尺“哎哟”一声,连忙回道:“这可冤枉小的了,咱们可是连一片叶子都没拿啊!” “对对对,什么都没拿、什么都没拿!”其余三人应声附和道。 秦骧蹲下身,从身旁拔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在壮汉脸上上下比划:“真的……什么都没拿?” “昨夜你们这些人中有两人大声鼓噪引开护卫,一人用牛肉引开了看家护院的‘金毛狮子’,一人负责望风,还有一人负责入府偷盗,总共是五人。如今你们四人落网了,还想替那个漏网之鱼继续隐瞒下去吗?”一旁的肖雨复说道,“你们讲义气不错,不过跑掉的那个是否会想着你们就不得而知了!” 四人一听这话,心中也打起鼓来。虽说他们五人在土地爷面前磕过头、拜过兄弟,但大难临头,现如今他们被抓,只有负责偷盗的人逃走了,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带着宝贝远走高飞!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为首的梁六尺也不顾当年磕头的情谊,点头说道:“不错,逃走的是我们的兄弟,名叫‘庄池麟’!昨夜确实只有他逃脱了你们设下的陷阱!” 听到这话,秦骧微微一笑,将匕首收回鞘中:“这个‘庄池麟’还有些本事,竟能逃过肖大哥的罗网!不过,他到手的‘宝贝’,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梁六尺等人不禁满脸疑惑,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老爷……此话怎讲?” 秦骧没理会他,而是问肖雨复:“此人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从他离开秦府那一刻,我们就有人一直盯着他。公子放心,他飞不了!”肖雨复一脸自信地回道。 “好!”秦骧拍了两下巴掌,肖雨复与负责守卫的镖师将房门关好、退出了杂物房。 秦骧走到房内,拣起一个马扎坐下,开口说道:“这些年你们都在京中偷过哪些达官显贵的府邸,统统告诉我,若是本公子满意,可以立马就放你们走!否则……”说着他拔出匕首插在地上,面露威胁之色。 “是、是、是,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梁六尺等人纷纷点头说道。 “秦……秦三公子,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误闯贵府,当真死有余辜!不过您既然大人有大量,那小的就如实相告吧!”梁六尺生怕有人抢先,首先开腔将他们五人这些年的“光辉业绩”和盘托出。 秦骧一边听他们的叙述,一边将这些达官显贵的名字默记在心。这些人中有名的如右丞相东郭棠,从他府内盗走了一个琉璃金瓶;太仆卿柳万乘,从他府内盗走了一支银凤钗;卫尉卿高颐,从他府内盗走了一副名家字帖;光禄卿张忌傲,从他府内盗走了一柄青铜古剑…… “真想不到堂堂的光禄卿家中竟然也会被盗!”听到张忌傲的名字,秦骧苦笑着摇摇头。他的这一举动却被梁六尺观察到了,深怕自己是否得罪他了,当即停下了供述。 “怎么不说了?”秦骧微微有些不悦,冷眼看着梁六尺。 梁六尺哪里敢怠慢,接着招供:“除了方才那些‘九卿’的高官,我们还去过东城的萧家大宅……” “萧家!”秦骧面色一凝,急忙问道,“你们都从萧鲎的家中盗走了什么?” 昨日家中有事,没时间摸电脑!今日预计更新两回,第一回奉上,第二回预计晚上九点~~~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 (本章完) 第38章 游凤仙山 梁六尺听言一愣,心想眼前这位秦三公子是不是与萧鲎有什么关系,他们盗了城南萧家,想必是得罪了他了,故而一时之间语塞,支支吾吾地不敢应答。 “快说,你们都从萧鲎家盗了什么?”秦骧怒道。 梁六尺心中忐忑,此刻他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正犹豫间,那名叫“金三胖”的同伙先开口了: “大哥,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秦三公子,小的来说,我们只进过萧家一趟,盗了一把白玉尺、一颗夜明珠、一套金壶银杯,以及金银百两、铜钱数十贯!” “就这些?”秦骧略感失望,凭这些人的本事果然很难从萧鲎那里打探到什么机密。 “呃……好像还有样东西!”梁六尺接着说道,“那日我们五人潜入萧府,我们四人专找值钱的东西偷,但是庄池麟在萧鲎的书房中发现了一个暗格,本以为里面藏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哪知只是一本书。” “书?是什么书?”秦骧隐隐间觉得这本书有些不寻常,否则为何要特意做一个暗格藏起来呢? “书名好像是《孙子十三篇》,现在应该还在庄池麟手上!”梁六尺答道。 “《孙子十三篇》么……”秦骧暗暗思量着这本书可能的用途,但在得到它之前,怎么想也是白劳,看来有必要在抓住庄池麟的时候,好好参研参研这本书了。 “其它还有什么东西吗?” 梁六尺和三个兄弟仔细合计了一下,回道:“应该是没有了,我们只去过一趟萧府,也就这么些东西了!” 秦骧暗暗点头,这几个人本事算不得拔尖,虽然对于萧府这种深宅大院有觊觎之心,但尝到甜头后适可而止,也不失为自保的方法。不过秦骧感兴趣的不止是他们从萧鲎家盗走了什么,对于他们打探到的消息,其实他更感兴趣。 “京城显贵的家中,可有什么趣闻说与本公子听听?”秦骧将地上的匕首拾起来,收回鞘中,和颜悦色地问道。 看到对方脸色和举动有所缓和,梁六尺长吁了一口气,心中顿时轻松了一些,当即答道:“有有有!京中达官显贵家的龌龊事,公子想打听谁家的?” “那就先说说光禄卿张忌傲吧!”秦骧眯着眼笑道,脸颊上映出了深深的酒窝。 “好……这位光禄卿啊,虽说是将门子弟,但却只是三脚猫的功夫……”梁六尺滔滔不绝地将他所知的有关张忌傲的消息都抖搂了出来,引得秦骧一阵大笑。 “卫尉卿高颐!” “太仆卿柳万乘!” …… 大约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梁六尺将“九卿”们的秘事全都与秦骧说了,不过无非都是些哪个高官在哪里养了个小老婆、与谁家的小妾有染之类的花边,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不过这些花边在秦骧耳中听来,却也有趣的很,闲暇时听之一乐也无伤大雅。 “好了,小的知道的就这些了!公子还想知道些什么?”梁六尺说道。 此时秦骧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撇嘴问:“萧鲎家的秘闻,你还没说呢!” “萧……萧鲎?”梁六尺绞尽脑汁想着,但丝毫没有头绪,这个人平时虽然高调跋扈,但为人处事还是有世家子弟的风范,除了一个“贪”字,也没什么好指摘的。 “萧家的这位公子嘛……没听说过他在外面有小老婆啊……”梁六尺喃喃地说道。 “谁说要打探他的这些花边消息,本公子问的是有关他的秘密,不管什么,都可以说出来!”秦骧又好气又好笑,梁六尺这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只喜欢听别人家的花边消息么! “老大,我来说吧!”金三胖开口道,“秦三公子,我听说这个萧大人的岳父是当朝太尉,不过这个萧大人和他老婆间的关系并不融洽,他们三天两头掐架,也不知道这日子是怎么过的!” “还有、还有,这位萧大人有两个哥哥,一个是疯子,一个是瘸子,他嫌两个哥哥碍事,就以‘养病’的名义把他们赶到了京郊居住。他们住的那个地方啊,我和朱春曾经去看过,破落不堪,雨天还漏水,只有一个六、七十的老妈子照料他们,可怜得很!” “对对,比我们落脚的那个破宅子还糟糕!”朱春附和道。 听到金三胖的叙述,秦骧心中生出一股无名怒火,同胞手足之间竟然如此相待,当真是有辱他们萧家的名声!不过萧鲎与杨妙儿之间的关系不融洽,或许能够利用一下,也许可以从中挑拨他与老丈人这个靠山间的关系。 秦骧还想问些事情的时候,杂物房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来人正是肖雨复。 “铁延嵩来报,那两位‘贵客’着急见你!”肖雨复说道。 秦骧一拍脑袋,叹道:“竟然忘了要陪她们去京郊游玩!好了,就到此为止吧,等你们兄弟五人聚齐了,本公子再来问话!”说罢站起身径直走出了杂物房。 走出云天镖局的大门,秦府西苑的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周氏姐妹、铁昆仑等人正在门口等待秦骧的到来。看到秦骧从对门的云天镖局里出来,妹妹周蕙荃气得直跺脚: “咱们找了他一上午,这个纨绔竟然就藏在对面的镖局里,叫他也不应一声,当真是气死人了!” “好了好了,两位贵客,是秦某的不是,秦某这厢赔礼了!”秦骧说着,向二女深鞠作揖。 周蕙荃走到秦骧面前,撇着嘴说道:“秦公子好大的谱,可叫我们姐妹等得好心焦啊!说好了午膳后陪我们去京郊游玩,说罢,去哪儿玩?” 秦骧嘿嘿一笑,回道:“京北是‘高陵’,乃皇陵所在;京西是‘御猎苑’,乃是皇家园林所在。这两个地方自然不能去了,所以我们去京南和京东。京南‘凤仙山’、京东‘东华寺’都是游玩的好去处,两位想去哪儿?” “你说是好去处,那就都去呗!”周蕙荃说道。 “二小姐这是说笑了,这两处离京都有三、四十里,来回就要一个时辰,再加上游玩的时间,若是两处都去,想必要到半夜才能回京了!” 周蕙荃一听这话,顿时撇嘴说道:“那你说去哪儿呗!” 秦骧想了想,便说:“东华寺吧,现在是正月,寺中香火旺盛,两位小姐正好前去凑凑热闹!” 周蕙荃“哼”了一声,对于他的提议不以为然:“本小姐喜欢安静、不喜欢热闹,既然你推荐东华寺,那本小姐就去凤仙山吧!”说罢走到了马车上,正襟危坐等着姐姐周蕙茞上车。 秦骧看着这个周家二小姐的举动,无奈地笑了笑,便请周蕙茞拿个主意。 “秦公子,小妹一向顽劣惯了,希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不过小妹所说也是实情,我姐妹二人都喜欢安静,对于热闹的地方从来都是敬而远之,所以,还是前往凤仙山吧!”说罢朝秦骧淡淡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好,就听大小姐的!”秦骧说完,朝铁昆仑大声喊道,“把马牵过来!” 铁昆仑听得命令,立即从府内牵出了那匹浑身漆黑的骏马,交给秦骧。秦骧眉毛一挑,喝道: “给我干什么,你想躲懒?先扶我上马,你与我同去,家中有铁延祈、铁延嵩、铁延图和铁延鸠就够了!” 听到秦骧的说话,周蕙荃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恼怒,当即朝门口侍立的两名西域护卫喊道:“贺若明、吐陆花,你二人随我们同去,牵马坠蹬!” 周蕙茞一看妹妹的举动,嘿然一笑,朝秦骧说道:“我们姐妹俩还以为秦公子会屈尊为我们赶马车呢,谁想还是要带上这位铁先生护卫,看来我妹妹是白高兴一场了!” 秦骧听到这话,不由得吐了吐舌头,看到铁昆仑一脸的贼笑,当即翻身下马,坐到二女的马车前,向她们点头道:“应当如此,是秦某失礼了!” “哼!”周蕙荃白了他一眼,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两位小姐在京城的身份还是需要保密,秦某恳请两位将面纱戴上,以防万一!”秦骧对二女说道。 “理当如此,来京前的约定,我们姐妹二人自当遵守!”周蕙茞莞尔一笑,从怀中取出面纱,自己戴上,又替妹妹戴上。 “铁昆仑、贺若明、吐陆花,你们留在秦府,我们速去速回!”秦骧说道,轻拍着马臀,马车便慢悠悠地离开了秦府西苑。 说好的第二更奉上,敬请品鉴! (本章完) 第39章 君臣赛马 秦骧与周氏姐妹所谓的“出游”,其实是一场没有硝烟的“角力”,这一点秦骧很清楚,姐姐周蕙茞也很清楚,甚至连铁昆仑、贺若明这些下属都很清楚。故而当秦骧的马车一动,铁昆仑、贺若明以及吐陆花边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以防双方因谈不拢而大打出手。 一路上,周氏姐妹与秦骧闲扯家常、指点景致,在到达凤仙山之前,双方都心照不宣地避免切入正题。 凤仙山,位于京城恒阳以南三十余里,山高四十余丈,山腰间有一座“望京亭”,站在亭中可以远眺恒阳城中的美景,若是登上山顶,便可瞥见宫城中的殿宇楼阁。由此,凤仙山也是京中文人墨客行酒作乐的高雅去处。 不过时值新年,天气仍有些寒冷,那些娇贵的文士骚客还没有在此游玩的打算,山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樵夫和猎户。 “秦公子,这条小径可是能直达山顶?”周蕙茞一边问道,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两旁的风景。 “回大小姐的话,这条小径直达山腰的‘望京亭’,若是要攀登至顶,那得舍弃马车、步行而上!”秦骧回道,小心翼翼地驾着马车。 “这中原的景致就是与西陲不一样!武狩郡上上下下竟是些荒凉的沙石荒漠,哪里能看见这满眼的翠绿!”周蕙荃心情也是大好,啧啧地赞道。 秦骧“哈哈”一笑,说道:“两位小姐说得是,秦某也在西陲待过,那里的气候比中原干燥,景致也不似这边繁华。但看着那漫天飞扬的黄沙,倒是有些战场上的萧瑟、肃杀之气!” “哦?看不出秦公子世家公子出身,原来还有一番金戈铁马的心思!”周蕙茞莞尔笑道,对眼前这位貌似不羁的纨绔有了些新的认识。 “秦某幼时便景仰当世名将云远公、元疾公在战场上建立的不世丰功,也对周老将军抵御戎狄、拱卫华夏的功业敬佩不已。故而秦某对家传的‘经世之学’不屑一顾,一心只想当个建功立业的大将军!现在想来,却是有些可笑!”秦骧说道。 “秦公子这番话过谦了,‘出将入相’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哪里有什么可笑之处?”周蕙茞道。 “出而为将,譬如鹰犬;入朝为官,譬如奴婢。奴婢谦卑,但近侍君主;鹰犬虽自由,易受小人妒忌。战场上,明枪易躲,怎奈射自朝堂上的暗箭却难防。即便功高如云远公,到头来也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秦骧道。 周蕙茞、周蕙荃姐妹面面相觑,对他的话有些认可,毕竟他们的义父周绰就是被朝堂上的“暗箭”射落的活生生的例子。 “秦骧,你这个人话中有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周蕙荃忽然喊道。 秦骧摇摇头,回道:“没什么意思!周老将军手握重兵自然没那么容易第二次‘中箭’,不过秦某只有‘家世’可以依仗。与其外出为将,不如入京求官,至少不会不明不白地被‘暗箭’射死。” “这么说来,秦公子是不想当领兵打仗的大将军了咯?”周蕙茞掩口笑道。 “还是这个姐姐聪明!”秦骧心中暗叹,这周氏姐妹二人,妹妹周蕙荃没什么心机,真把这次“出游”当游山玩水了;倒是姐姐周蕙茞心思机敏,知道这次出来是有其他目的的。 “身为男儿都有一颗保家卫国的雄心,待秦某将京中的‘暗箭’尽数拔除,自然愿像周老将军一般,领兵在外、镇守一方!” “秦公子的意思是,待了结了萧鲎之事,便愿与我们同往西陲?”周蕙茞试探地问道,周蕙荃也竖起了耳朵等待对方的答案。 秦骧道:“萧鲎不过是个‘卒子’而已,在他后面还藏着更加厉害的角色。‘太子逆案’过去了这么多年,受到处置的也就杭兴一人,其他的人肯定不比萧鲎好对付!” 周氏姐妹有些失望,她们虽然奉周绰之命协助秦骧对付萧鲎,但也不想被牵扯进复杂的朝局之中——听秦骧的口气,萧鲎背后之人必定是位高权重者,要想扳倒这个人,恐怕连她们的义父也没有办法。 “解决萧鲎之后,你们就带着他回安西将军府吧,这京中之事,便无需你们插手!”似乎是看出了二人的担心,秦骧这样说道。 “秦骧……”周蕙荃刚要说什么,却被周蕙茞制止了。 “我们此番随秦公子入京,就是这个目的,待事情一了,自当回归西陲。”周蕙茞说道,“只不过,秦公子既然与我安西将军府合作,你们私下里做的事情希望也能知会我们一声,譬如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秦骧心中暗道:“终于说出口了么!”当即回答: “你们该知道的事情我自然会告知你们,不该知道的也是不想让你们陷入麻烦之中。这一点还请两位见谅!至于昨夜之事嘛,那是家中遭贼,肖大哥他们忙着缉盗呢!” 周蕙荃“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缉盗自有官府来做,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搅得我们也睡不好!秦骧,这里没有别人,你老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骧苦笑了一声道:“二小姐,秦某已经将昨夜之事和盘托出了,缉盗就是缉盗,哪里还有什么事情呢?那几名盗匪就关在‘云天镖局’之内,两位要是不信的话回去我带你们看一下便知真假!” 周蕙荃显然对他的回答不满意,还想刨根问底时,被周蕙茞的提问打断了:“秦公子昨夜……不,昨日进京时你就已经在为抓捕这几名盗匪做准备了,我想你不可能只是为了‘抓’而抓!” 秦骧昨日进京时的一连串举动——燃放烟火、聚集百姓、戏耍无赖,并不是在人前表现他的“纨绔”本性那么简单,联系到昨夜秦府的举动,周蕙茞很自然地就想到这些举动之间有着必然的因果关系。 “还是周大小姐冰雪聪明,不错,我昨日所做之事就是为了引出京中的贪婪之辈,从而将他们一网打尽!”秦骧也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自己的目的,“为的就是从他们口中探听到有关萧鲎的秘密,为扳倒此人做准备!” “原来是这样……”周蕙茞若有所思,这个秦骧原来心机这么深沉,看来以后与他相处要多留些心眼。 “那你说,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周蕙荃问道。 秦骧驾着马车朝不远处看了看,说道:“前方就到‘望京亭’了,到亭中再说吧!” 此时望京亭以及周边并没有什么人,秦骧和周氏姐妹下了马车,铁昆仑与贺若明、吐陆花三人便在不远处望风,防止有人打扰他们的谈话。 三人在亭中落座后,秦骧将从梁六尺等人口中挖出来的有关萧鲎的东西与她们说了,不过隐去了《孙子十三篇》之事。姐妹二人听说萧鲎冷落妻儿、虐待兄长的事情后,对他是极其厌恶。 “既然萧鲎与杨太尉的女儿有隙,想必秦公子已经想好了挑拨二人之间关系的办法了吧?”周蕙茞问道。 “这是自然,不过这是扳倒他之前的最后一步!杨太尉在‘太子逆案’上的牵扯有多深,我们并不清楚;所以一定要在萧鲎倒台时让他们彻底反目,萧鲎才不会有翻身的机会!”秦骧说道。 “这个计划听起来不错!那需要我们做什么吗?”周蕙茞说道。 秦骧从随身的包袱中取出一个白面馒头,不顾风度地啃了起来——从秦家老宅出来,到云天镖局审讯盗匪,他还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餐。 “两位只需在京城游山玩水即可,秦某的计划中本来就没想牵连到你们!只不过……”秦骧顿了一下,咽下口中的馒头,“今日一早那个叫‘贺若明’的前往上御史周沐的府上,所欲为何?” 听到“周沐”二字,周氏姐妹心中“咯噔”一下,心想:“竟然被发现了!” “既然被你发现了,你想怎么样吧?”周蕙荃一脸不服气的说道。 “告诉我你们找他做什么?” 周蕙茞从马车中取出一壶酒,给三人斟上后说道:“用秦公子的话说——‘该让你知道的,自然会让你知道’!秦公子,你只要知道我们与你是‘合作’的关系,断然不会做有损双方关系之事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说着周蕙茞端起酒杯面对秦骧:“来,为你我的合作尽饮此杯!” 秦骧倒也不担心她在酒中下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酒!大小姐说得对,只要你我目的相同,其他的事情知与不知,又有何关系!”秦骧这话倒让一度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周蕙茞环顾这四周的景致,在这望京亭上果然能望见恒阳城中的布局,当下拉着周蕙荃提议道: “在安西将军府,我们姐妹闲暇时会奏乐演舞自娱自乐!今日得秦公子盛情相邀,我们三人同游凤仙山。此情此情,就让我们姐妹二人为秦公子奏舞一番,以为助兴!”说着从马车中取出了一把造型精美的胡琴。 对于周蕙茞的提议秦骧大加赞赏:“这凤仙山上美景如画,手中有美酒,耳畔听丝弦,眼中赏翩舞,秦某也算不枉此行!” 新回奉上,敬请品鉴! (本章完) 第40章 秦骧的条件 周蕙茞将胡琴立于自己的膝上,纤纤玉指在丝弦上上下翻飞,悠扬的曲声随之响起;与此相应,周蕙荃衣袖掩面、清眸流转,身姿和着琴声翩翩飞舞,在秦骧面前展现出一副活色生香的美景。 随着周蕙茞的弹奏,和缓、悠扬的曲声渐渐散去,转而变为一阵急促、高亢的曲调,如疾风骤雨般侵袭着人的双耳,令秦骧感觉心口骤然一紧;与此同时,周蕙荃的舞姿也随之演变为激动和愤怒,然而清丽的双眸中竟然透出一丝悲戚之色。 紧接着乐舞转入了第三部分,曲调和缓了一些,但依然饱含着悲伤和愤怒,周蕙荃柔软的舞姿也逐渐硬朗起来,展现在秦骧眼前的已经不能称为“舞”,而是“武”。这第三部分便是整支乐舞的**,乐曲忽而压抑、忽而又变得高昂和急促,周蕙荃也呈现出更多的“武姿”。秦骧也曾习过武,他能够很清楚地看出她的“武姿”之中蕴藏的剑法路数。 一阵高亢的演绎之后,乐舞转入了最后部分,周蕙茞的弹奏又回到了舒缓、柔和的音调,周蕙荃的“武姿”重变为“舞姿”,但是动作越来越缓慢,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是一汪清澈的双眸中已没有了悲愤之色,而是流淌着心满意足之感。 随着周蕙茞奏完最后一个音符,周蕙荃也以极美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好、好、好!”秦骧便击掌便赞叹道,“两位小姐竟能将西域的《恋君舞》演绎得如此传神,秦某当真是大开眼界啊!” “秦公子见笑了!”周蕙茞收起胡琴,将妹妹周蕙荃从地上扶起,二人齐齐给他道了一个“万福”,秦骧见状也急忙作揖回礼。 “这曲《恋君舞》说的是一对恋人因战争而天人永隔,女子为报仇雪恨上战场杀敌,最后战死沙场、在天上与情人再会的故事。”周蕙荃说道,“这个故事在西域、甚至是西陲都已是闻名遐迩,据此改编的舞乐多如牛毛,秦骧你怎么就认为我们姐妹俩演绎的传神呢?” 秦骧淡淡一笑,指着周蕙荃说道:“这支舞若是换他人来演,恐怕并没有二小姐能演得那般真实,特别是‘战场杀敌’那一段,寻常的舞姬是绝对演不来的!” 听到对方的称赞,周蕙荃俏丽的双颊浮现出一丝桃红。秦骧说得不错,寻常的舞姬哪有她那般好身手,固然能够演绎下来,那也是“舞”而非真正的“武”,意境上差了一个层次。 “当然,此曲谱得也是极为契合故事的脉络,可谓丝丝入扣!大小姐不愧是通晓乐理的名家!”秦骧赞道,继而脸上浮现出一丝黯然的神色,“不知两位手边可有乐谱相赠,想着今后不能时时欣赏这般优美的舞乐,秦某……” “有有有,当然有!秦公子你若是喜欢,回秦府后我让姐姐将乐谱写出来赠予你!”周蕙荃急忙说道,对于秦骧也不直呼其名,而是像她姐姐一般称“秦公子”,态度转变之快叫人愕然。 “如此……甚好!”秦骧边说边为她们斟上美酒,“来,为二位的乐舞,尽饮此杯!” “请!”二女端起酒杯,三人一饮而尽,接着爆发出一阵欢朗的笑声,教不远处望风的铁昆仑等三人心中也感觉轻松了不少。 三人继续在“望京亭”中喝酒、闲聊,天色渐渐阴沉下来,贺若明忽然跑到亭中,对三人说道: “二位小姐、秦公子,要变天了,是否该回了?” 秦骧望着亭外的天空,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难得与二位出游,这天公竟然不作美,想来还是有些遗憾!” 周蕙茞却是摇摇头,淡淡地笑道:“没什么遗憾,这次出游该看的景致看了,该说的话也说了,该做的事也做了!秦公子,既然老天都催着我们回去,那就回吧!” 于是仍由秦骧驾车,马车顺着来时的小径向山下走去,而铁昆仑和贺若明、吐陆花三人则一前二后护卫着他们前行,已没有了来之前的紧张气氛。 快到山脚时,马车前面出现了四名骑士,其中一人赫然是张忌傲,胯下骑乘的便是他早上骑走的那匹赤红色的宝马。张忌傲虽然远远地望见了秦骧,但却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一名骑乘着白马的青年身后。 这名青年看上去二十七、八岁,身着一身戎装,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武之气,竟然是当今大盛王朝的皇帝刘彦钊!跟在他身后的三人分别是光禄卿张忌傲、执金吾梁尉章,以及皇帝的近侍、小黄门李亦德。 秦骧驾着马车也看见了张忌傲,但看到他对白马男子唯唯诺诺的神情时,心中已经猜出了几分,也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径直驾着马车与四骑错身而过。只是在与皇帝擦肩的刹那,二人匆匆一瞥——秦骧记住了皇帝的长相,而皇帝则没有太多留意,他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了拉车的两匹马上。 待秦骧的马车渐渐走远之后,皇帝对于那两匹骏马仍然印象深刻。 “如斯神骏之马竟然用来拉车,当真可惜了!”刘彦钊喃喃地说道。 “陛下,要不要末将上去拦住他们!”梁尉章勒马上前,向皇帝请命。 刘彦钊摆摆手:“今日唤两位爱卿是来陪朕骑马散心的,这京郊野外就不要多事了!而且看他们行进的方向就是京城,在这京城之中,还怕没有再会之日?张爱卿,方才你与朕比试输了,想不想扳回一局?” 张忌傲急忙推辞道:“陛下的白马神骏非常,下臣的这匹马徒有其表,难与之争锋,还是不要比了!”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刚才与皇帝比试之时,他其实留了一手,只是让胯下马紧跟在白马之后,而没有撒开缰绳任其驰骋。饶是这样,秦骧的这匹马还能不落下风,倒是令张忌傲有些心惊。 “张爱卿这就谦虚了,‘御猎苑’中饲养的良马无数,也仅仅朕胯下的这匹‘春雪’能够稍胜这赤红宝马一筹,想来这马也是来历非凡!来,你我交换坐骑,咱们再赛一程!”张忌傲心中的小九九当然逃不过皇帝的眼睛,他提出这个要求却是令张忌傲有些坐立难安。 “陛下,您的可是‘皇家御马’,让下臣骑坐似是不妥!”张忌傲为难地说道。 “没什么不妥,李亦德胯下的也是朕的御马!他一个‘小黄门’都能骑,你这个‘九卿’就不敢了?”皇帝一脸严肃的训道。 “可是……”张忌傲还想说什么,后背被梁尉章用手肘戳了一下,犹豫再三后翻身下马,“此马性子有些烈,陛下骑乘之时还请勒紧缰绳!” 刘彦钊“呵呵”一笑,也翻身下马:“‘勒紧缰绳’哪能试出这匹骏马的脚力!想来张爱卿刚刚与朕比试之时就是如此吧!” 皇帝的这番话说得张忌傲心中忐忑不已,刚要下跪请罪,却被皇帝拦住了:“朕是皇帝,你不敢使出全力与朕比试,这是人之常情;不过你以为朕也使出全力了吗?这一次,你我都不要留手,全力一试,看看这两匹骏马到底谁的脚力更胜一筹!” “诺!”得到皇帝的命令,张忌傲也不敢再含糊。 “以此地为起点、‘御猎苑’为终点,全程三十多里,先到者为胜!”皇帝一声令下,一白一红两匹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向西飞奔。执金吾梁尉章也驱赶着胯下的枣红色骏马跟将上去,小黄门李亦德却是暗暗叫苦,他本就不善骑马,皇帝这般折腾他又要落在最后了。 前十里时,二人对胯下之马的脾性还不太熟悉,同时也为保留马匹的体力,所以手中的缰绳也是半勒紧的状态,二马呈并驾齐驱之势;中间十多里时,张忌傲率先发力,胯下白马忽然撒开蹄子跑到了红马前面,并一直保持着领先;到最后冲刺时,白马的耐力出现了问题,张忌傲纵然已经完全松开了缰绳,但它已无法保持巅峰时的速度,在最后四、五里时被皇帝骑乘的红马超越,直到终点。 “呵!此马真乃神骏也!”骑坐在马背上的皇帝兴奋地抚摸着赤红宝马的鬃毛。 张忌傲心中却又是一阵忐忑,他骑的可是皇帝的宝马,却输给了秦骧的马,这样一来想必又会引起一阵风波。 事情正如他所料,皇帝的心情从刚开始的兴奋变为了困惑:“这是何处产的神马,竟然能胜过西域的‘春雪’!张爱卿,快告诉朕!” 张忌傲当然不清楚这匹马的来历,但联想到秦骧那匹更为神骏的黑色宝马,只怕这匹赤红宝马也只是他手中的二流货色而已。但即便是这二流货色,也已经能够胜过皇帝“御猎苑”中收藏的顶级宝马。 “呃……这个……”张忌傲支支吾吾地不敢说,他心里不清楚现在就让皇帝知晓秦骧,是不是会打乱他的计划。 “张爱卿!有什么不好说的,就老实跟朕说,这匹宝马是从何得来的!”看到张忌傲那扭扭捏捏的神态,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哎,罢了,该来的总会来!”张忌傲心中暗叹一声,接着开口回道: “启禀陛下,这匹马是下臣从一位朋友那儿借来的。此人姓秦名骧,乃已故御史大夫秦懿之子!” 前面几回铺排得有些长了,接下来要加快剧情节奏,敬请关注!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 (本章完) 第41章 收服庄池麟 故御史大夫秦懿,因卷入了承平二十一年那场“太子逆案”之中,被大盛王朝高祖皇帝认定是“畏罪自杀”,其三子被流放南蛮。五年后,也就是弘文三年初,秦懿身上的罪名被新帝赦免,他的儿子们也得以返回京城居住。 然而从南象郡回到京城的,只有秦骥和秦骐二人,第三子秦骧却不知所踪。他的两位兄长也对幼弟的生死下落讳莫如深,以致京城中大多人都认为秦骧或许已经死在了流放地。 初听到“秦骧”的名字时,皇帝刘彦钊也有些意外,但看张忌傲一脸认真的表情,心知对方所言非虚。 “这个秦骧……自秦懿罪名平反之后,这么些年里都杳无音信,坊间甚至传闻他已经死在了南象郡,今天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 张忌傲躬身回道:“陛下,还记得昨日那个轰动京城的烟火吗?就是此人所放!” 皇帝一拍大腿,难以置信地说道:“我当是京中哪家大户弄出来的动静,原来是他呀!怎么……” “他确实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据下臣所知,除了陛下胯下的这匹赤红宝马,他的厩中至少有五匹不下于此驹的良马!”张忌傲正色道。 “至少五匹?!”皇帝心中一惊,堂堂安西将军府也只能献上这么一匹“春雪”,但这个失踪了七、八年的纨绔府中就拥有如此多比之更优秀的马,当真是不可思议,甚至令皇帝也感觉嫉妒。 “张爱卿,素闻你与那秦骧交厚,朕命你不惜代价将他厩中的良马送到朕的‘御猎苑’中!”皇帝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这……”张忌傲还想向皇帝坦承秦骧就是凤仙山下偶遇的那个赶车之人时,话已到嘴边,却被皇帝的这个命令噎了回去。 “张爱卿,你先将朕的意思告知于他,让他尽管开价,朕绝不还价!”皇帝看到张忌傲一脸无奈的表情,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难度太高,便给了他这么一个承诺,想来秦骧不会、也不敢拒绝。 “禀陛下,若是秦骧以‘官职’相求?下臣……”张忌傲灵机一动——或许这是一个为秦骧争取更高权位的机会! “你让他尽管开价,至于官职……‘郡司马’以下你可直接答应他,若是想在京中为官,朕也可以命人安排!”皇帝的口风还是比较严的,毕竟官职是国之公器,岂能作为交易?但秦骧若能献出收藏的宝马良驹,赐予他一个闲差以表其功,倒也不是不可。 得到皇帝的承诺之后,张忌傲心中便有了数,当然他也不寄希望于“九卿”这样的高官,但是用五匹骏马在“九卿”的衙门中换一个“丞”还是有把握的。 君臣说话间,执金吾梁尉章骑着马赶了过来;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小黄门李亦德才慢慢悠悠地追了上来,被皇帝一阵数落。而此时天空上响起了“隆隆”的雷声。 “这是弘文六年的第一场春雷,比往年来得都早啊!”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皇帝不禁叹道。 “要下雨了,陛下还是快些回宫吧!”小黄门李亦德催促道——皇帝这次出宫并没有知会文安殿,若是让太后知道了,他少不了一顿责罚。 皇帝也清楚底下人的为难之处,当即扬鞭策马朝着宫门飞奔而去,张忌傲和梁尉章紧随其后,李亦德则夹紧了马肚子、撒开缰绳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秦骧等人的马车也回到了秦府,而此时肖雨复传来了好消息: “那个‘庄池麟’,已经拿下!” “好,众兄弟辛苦了!晚膳之后,本公子亲自审讯他!”秦骧说道,脸上浮现了一丝喜色。 …… 秦府西苑内,秦骧正与周氏姐妹边用膳、边相谈甚欢之时,一名仆人火急火燎地跑进来禀报: “光禄卿张大人拜访!” 秦骧放下手边的箸,想起一个多时辰前在凤仙山脚下的偶遇,想来是带来了一些消息,当即跟着仆人走了出去。周氏姐妹见状,有些意兴阑珊,草草地吃了几口也就回房去了,以免在张忌傲面前暴露身份。 “秦骧、秦骧!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秦骧刚走出主房大堂,张忌傲就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后来的仆人牵着一匹赤红色的骏马,正是秦骧借给他的那匹西域马。 “什么不得了了!光打雷、天还没下雨呢!”秦骧一脸嬉笑地迎上去。 “走走走,进屋说!”张忌傲一把拉住秦骧就往正堂走,丝毫不见外。 主房正堂,二人落座后,张忌傲将今日下午之事与秦骧详细说了一遍,当说到最后他骑着皇帝的“春雪”输给了那匹赤红宝马时,秦骧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春雪’竟然输给了‘大月马’?” “啊?你这匹就是鼎鼎大名的西域‘大月马’?”张忌傲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难怪如此神骏!不过……听你的口气,似乎皇上的那匹‘春雪’不可能输给‘大月马’?” “当然不可能!特别是在五十里以内,无论是耐力还是速度,‘春雪’都要强于‘大月马’!也正是如此,在西域一匹‘春雪’的价值抵得上十匹‘大月马’!”秦骧说道。 张忌傲当然不清楚西域骏马之间的区别,也对“春雪”和“大月马”这两种马孰优孰劣毫无概念,但听秦骧这么一说,顿时对两者的高下有了直观的判断。 “‘春雪’是西域育马的名家用波斯宝马和西域良驹历经数代的杂交,从而培育出来的马种,无论品相、灵性、速度、耐力都无可挑剔!今日张卿以此马输给了骑乘‘大月马’的皇帝,是否而有意为之?” “不不不!我可没有因为对手是皇帝而手下留情!实不相瞒,老兄我已经使出毕生骑术来驾驭这匹‘春雪’,无奈最后十里时这畜生耐力不济,败给了你的‘大月马’!”张忌傲连忙解释道,心里也满是疑惑。 “怎么可能……”秦骧也苦思不解,便唤人将来自漠北的护卫铁延鸠请了过来。 铁延鸠听着张忌傲将他和皇帝赛马的经过仔细说了一遍,心中马上有了答案,随即附在秦骧耳边说了几句,就告辞退了出去。 张忌傲被这主仆二人的举动搞蒙了,连忙向秦骧求教;然而秦骧一脸苦笑,朝他连连摇头。 “皇帝不是想要我厩里的宝马吗?那我就提一个条件——用我这匹‘大月马’与他的‘春雪’交换饲养,三日后再赛一场!若是‘大月马’胜,我秦府西苑的马匹无需他出一分一毫全部牵走;若是‘春雪’胜……”秦骧顿了一下,仔细想了一会说道,“‘春雪’就归我,‘大月马’归他!” 秦骧停顿时,张忌傲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痒,就怕他提什么无理的要求;然而听到他的要求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相信皇帝还是能够答应的——更何况秦骧的这个条件对皇帝来说并不吃亏。 “这个条件想必皇上不会反对,只是……秦骧你好像比较吃亏啊!”张忌傲说道。 “不吃亏,用一匹‘大月马’交换一匹‘春雪’,本公子这回是赚大了!”秦骧微微一笑,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入宫求见皇上,让他来决定答不答应你的条件!”说道张忌傲起身告辞,将那匹赤红色的“大月马”一起带走了。 “告诉铁延鸠,让他做好迎接‘春雪’的准备!”目送张忌傲走出大门后,秦骧吩咐下人。 (本章完) 第42章 萧鲎请战 送走了张忌傲,秦骧来到了对门的“云天镖局”,肖雨复及一众镖师正等待着他的莅临。 “这个庄池麟轻功颇为了得,身法也很快,我们一时之间竟然拿他不下!不过最后靠铁延鸠的那两条猎犬,将他逼入了死角,才将此人捉住!”肖雨复跟秦骧汇报道,对这个“庄池麟”的评价不低。 “这等人物,若是能被我‘花铁蛇’吸收,想来是双不错的‘眼睛’!”秦骧赞许道,与肖雨复的心思不谋而合。 他们走到了镖局后院的一座小屋门前,这座小屋占地不过两、三亩,却是四面无窗,只有朝南一扇小门可以出入,正好可以关押像庄池麟这种轻功高手。 两门镖师推开门,只见屋内的椅子上绑着一个黑衣人,身材略显消瘦,额头上有一道细长的伤疤,应该是长剑留下的。秦骧走近屋内之后,庄池麟一双鼠目正滴溜溜地盯着眼前的贵公子打量。 “阁下……请我来,所为何事?”庄池麟开口道。 “无事,只是久仰兄台大名,向你打听一件事!”秦骧说道。 “何事?” “兄台从城南萧家盗出来的《孙子十三篇》在哪儿?”秦骧问。 庄池麟“哈哈”一笑,忽然面露凶光:“你也是那些‘走狗’派来杀我的吗?实话告诉你,这本书已经被老子烧了!” 听到这话,秦骧微微一愣:“什么‘走狗’?本公子姓秦名骧,乃是这座秦府西苑和云天镖局的主人!你们兄弟五人昨夜潜入我府中盗走了一件‘宝贝’,这个帐我还没找你算呢!” “呸!什么狗屁‘宝贝’!”庄池麟啐了一口唾沫,满脸皆是不平之色,“一坨风干的‘****’你也能当成宝贝,那这座秦府里遍地都是异宝了!” 秦骧闻言“哈哈”大笑,旋即又用意外的语气说道:“兄台竟然能将本公子特意请高手匠人打造的‘九宫锁’解开,果然不同凡响!” “呸!老子听见屋外有犬吠声,这才用斧子将那个破盒子砸开!谁曾想从一开始就被你给设计了!”庄池麟顿时怒火难捺。 “呵!那还真浪费了我的一番苦心了!”秦骧摇头说道,“还是那句话,告诉我《孙子十三篇》的下落!” 庄池麟一双细眼冷冷地看着对方,忽然爆发出一阵怪笑声:“老子说过,这本书已经被我烧了!你若想要,自己去集市上买就是!” 他的这番话很明显有激怒对方的用意,不过秦骧并没有因此动怒,相反他很冷静地对庄池麟说道:“这本书对你来说并无用处,它只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你若是将它交给我,我可以保你平安!” “保我平安?你以为你是谁?”庄池麟忽然暴喝一声,瞬间挣脱缚在身上的绳索,右手一把扼住了秦骧的脖子,秦骧身边的肖雨复和镖师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庄……兄,好身手!”虽然受制于人,但秦骧还是开口赞道。 “你们别过来,放我走!”庄池麟挟持着秦骧,向肖雨复等人命令道。 云天镖局的其他人听到动静,纷纷提着兵器围了上来,一时间庄池麟和秦骧被团团围住、寸步难行。 “散开、都散开,否则我不客气了!”庄池麟一边吼着,手上的力道也加大了几分,令秦骧感到一阵难受。 肖雨复示意手下后退,自己上前说道:“庄池麟,你手中的不过是一介纨绔而已,我们巴不得你杀了他!杀了他之后我们就将你乱刀分尸,然后瓜分他的家产,从此逍遥于江湖,何不乐哉!” 听到肖雨复的话语、看到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庄池麟一时间愣在当场,手上的力气立时松了下来。秦骧瞅准时机,忽然伸出右手牢牢扣住对方的右腕,同时左手肘击对方腹部,腰马一使力,一个“过肩摔”将庄池麟重重地摔倒在地。 “肖大哥,你这话说得可真够难听的!”秦骧整理了一下衣冠,嬉皮笑脸地走到肖雨复面前;而一众镖师早已齐刷刷将冷冽的寒锋抵在了庄池麟的喉间。 “妈的!没想到你也是个‘练家子’!”庄池麟一双细眼怒瞪着秦骧,龇牙欲裂。 “还是那句话,将《孙子十三篇》交出来,本公子就放了你!”秦骧正说着,肖雨复忽然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些事情早说嘛,害得我差点被他杀了!”秦骧白了肖雨复一眼,一脸的不高兴。 “没办法,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嘛!”肖雨复则是一脸无辜地回道。 秦骧走到庄池麟身前,命令镖师们退下后,亲自将他扶起,躬身揖礼道:“没想到庄兄还是位‘义盗’,京南十里亭的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原来是你在救济!” 提到这些孤儿时,庄池麟顿时瞳孔一缩,心头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你可不能……” “我当然不会以他们为要挟让你交出萧鲎的《孙子十三篇》!只不过此书对我极其要紧,你若不肯给,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逼你就范!” 庄池麟顿时心中凉了半截。他自己就是个孤儿,因生活所迫而堕入贼窝,练就一身上下翻飞的本领;安置在京南十里亭一座破庙里的六个孩子都是他从街头捡来的孤儿,一直以盗取来的财物供养着他们。虽然如此,庄池麟从心底里不希望这些孩子日后会步自己的后尘,长大后干“梁上君子”的勾当。 “不如我与庄兄做个交易——你将《孙子十三篇》交给我,我来替你抚养那些孩子!”秦骧提议道。 庄池麟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对方,嘴里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能打探到那些孩子的消息,萧鲎的人自然也能打探到!到那时你自身都难保,还来保护他们?不过倘若他们身在这云天镖局之中,我秦某以项上人头保他们的平安!”秦骧正色道。 对方的一番话说得在理,从庄池麟盗取这本《孙子十三篇》起,京城之中就一直有人打探自己的下落,若不是自己贼性难改夜闯秦府,此时早就带着那几个孩子离开京城的地界了,也不会有今日之事!认真说起来还是自己把那些孩子给连累了。 “好,姑且信你一回!不过……我老庄有一事相求!”前有狼后有虎,庄池麟也只能抓住眼前的机会堵一把了。 “但说无妨!” “将孩子们接过来后,我要亲自照顾他们!你和你的人不准靠近!”庄池麟说道。 秦骧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转身对肖雨复说道:“让镖局的兄弟们全都搬到后院的西厢居住,把东厢的几间房腾出来给庄兄和他的孩子们住!然后再给他们找两个老妈子、请一个教书先生,一切开支用度向我报备。” 庄池麟闻言心中一动,当即单膝跪地、拱手拜道:“公子若言而有信,我自当为你效命!” 秦骧将他扶起,点头笑道:“有庄兄相助,秦某必当如虎添翼!” “秦骧、秦骧!死纨绔你在哪里?”镖局门口忽然响起了周蕙荃的声音。 “哎!这个二小姐怎么就这么麻烦!”秦骧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感到头疼,这个女人心思太过活脱,对自己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没给自己好脸色看。 秦骧将剩下的事情安排好后,便匆匆地朝镖局门口走去:“在呢在呢,二小姐您事儿可真多!”…… 这几天思路比较顺,写得也顺了~~~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 (本章完) 第43章 秦萧赛马 翌日,肖雨复带人跟着庄池麟来到了京南十里亭的一座小庙,从庙里土地像的座下取出了《孙子十三篇》,同时将留在庙里的六个孩子一道接入了云天镖局。 “关于这几个孩子的事情,其实是你的结拜弟兄们告诉我的!怎么处置他们,就由你来决定了。”回到镖局后,肖雨复如实对庄池麟说道。 庄池麟心中早已已经猜出几分,但对于这几个同道的兄弟还是留有义气的。 “怎么说也是一道磕过头的弟兄,我不忍害他们性命!不如就让他们离开京城、永远不得再入恒阳城一步!”庄池麟说道。 “这个好办!按照公子的吩咐,照顾孩子们的老妈子已经请来了,教书先生的话还要一、两天的时间到。东厢的房间已经整理出来了,你先带孩子们安顿一下!”肖雨复说道。 庄池麟感慨万千,他万万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刀头舔血的日子,今日竟能得到如此际遇,当即向肖雨复叩拜行礼,道: “秦公子与肖掌柜的厚恩,我庄池麟无以为报,唯这条性命而已,今后任凭二位驱驰!” “这是什么话!入了我镖局,就是我的兄弟!”肖雨复将他扶起,“不过今后莫要再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了,我们云天镖局京城分号再过几天就会开张,到时候免不了要麻烦庄兄的!” “但凭掌柜吩咐!”庄池麟又向肖雨复道了个谢,便转入后院东厢去照看孩子们了。 秦府西苑那边,张忌傲也早早地来找秦骧,同时牵来了“御猎苑”中的那匹“春雪”宝马——看起来皇帝已经同意了秦骧再次赛马的提议。 “比试的日子就定在正月初六未时,地点选在‘御猎苑’,到时候你我就在宣德门会合,由我带你进入‘御猎苑’!记住,皇上说了,除了这匹‘春雪’,你只能带两人前往,当然也不能带武器!”张忌傲叮嘱道。 秦骧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点点头,吩咐下人将“春雪”牵到马厩中,交给铁延鸠照料。 “秦骧,不是我不相信你!你真的有把握能胜过那匹‘大月马’?”张忌傲问道。 “张兄这话说得!既然相信我,何必再问呢?”秦骧微笑着说道,“你相信我,也该相信铁延鸠啊!” “哦?这个铁延鸠到底是何来头?”张忌傲满脸困惑。 “他呀,看装束你就知道他不是中原人氏,我来告诉你……”秦骧附在张忌傲耳边低声说道,“铁延鸠真名‘古勒廓乌勒鸠’!” “古勒廓……漠北戎族吗?”张忌傲忽然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这、这是‘鹰戎’王族的姓氏!” 秦骧点点头,低声说道:“当然,铁延鸠不可能是鹰戎的大汗,但他的祖上曾经是!不过他的祖先在汗位之争中落败,不得已离开了王庭,流落至现今的阳城关附近以游牧为生。” “哦,原来是这样!”张忌傲恍然大悟,“早就听说鹰戎王族就是以驯马、骑射出众,而在戎族诸部相争时被推举为可汗,进而能够统一漠北、称雄一时。想来这位铁延鸠先生应该是继承了祖上的养马技艺,才能得到你的垂青!” “呵呵!何止是马,对付‘飞鹰走狗’他都有一手,简直就是驯兽的名家!走,让我们一起去看看他是如何调教这匹‘春雪’的!”说着秦骧拉上张忌傲朝马厩走去。 位于秦府后院的马厩中,铁延鸠正抚摸着那匹浑身雪白的骏马,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对它进行着检查,看到秦骧与张忌傲靠近,当即朝他们做了一个“停”的手势。 “在下正给此马检查,望公子和贵客一旁稍候!”铁延鸠说道,丝毫没有一点身为“仆人”的谦卑感,倒是令张忌傲深信其‘鹰戎王族’的出身。 “鸠兄尽管做你的事,我与张兄绝不打搅!”秦骧朝他拱手说道。 铁延鸠眼皮也没抬一下,继续做他的事情,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才停下了检查,同时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情况比我想象的糟糕!想要让它完全恢复,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可能!”铁延鸠对候在一旁的秦骧和张忌傲说道。 “后天它有一场比试要进行,若是赢了,莫说一个月,一整年都没关系!”秦骧道。 “哎……”铁延鸠摇着头叹了口气,“此马牙槽受损、胃部微胀,吐气不均、膘腱不实,必然是吃了几个月的劣等草料所致!三天时间只能令它回复七成,之后还得慢慢调养,才能让它恢复巅峰的状态!” “七成的能力……胜过‘大月马’有把握吗?”张忌傲问道。 铁延鸠冷笑着点点头:“如果‘大月马’也是食用这种劣等草料的话,当然有把握!”冰冷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怒意,倒是让张忌傲有些错愕。 “这匹‘春雪’还请鸠兄好生照料,我与张兄还有些话说,这就先告辞了!”说着秦骧又拉着张忌傲离开了马厩,回到了主房的正堂。 张忌傲寻思着铁延鸠的话,心中也是疑惑重重:“这位鸠先生说是草料有问题,这怎么可能呢!皇家的‘御猎苑’可种着全天下最好的草料,马倌也是经过精挑细选、最优秀的饲马高手!莫非……这些狗奴才克扣草料、才导致这匹‘春雪’宝马出现问题?” 秦骧微微一笑,摇头道:“张兄所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性,不过这种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西域马与中原马之间的差异!中原马性情温顺,民间饲马多用于负重,对于速度和耐力倒是其次,所以饲马的马倌们喂一些寻常的草料充饥即可!” “西域马除了能负重,还要随时上战场,对于耐力和速度的要求更高。为保持马的战力,西域的饲马名家们都会用一种特产的苜蓿草来喂养它们。多数西域马性情躁烈,一旦习惯了这种草料,宁可挨饿也断不会进食其他的草料。不过这匹‘春雪’是例外,经过数代的改良,性情已经变得相对温和,不会主动拒绝其他的草料,但相应的就会折损它的体力和耐力。” 听到秦骧的解释,张忌傲恍如大悟:“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中原的饲马之法并不能适用于西域马的身上!那你的那匹‘大月马’岂不是……” “没错,三天后让已经恢复部分体力和耐力的‘春雪’,对战不肯进食劣等草料的‘大月马’,焉有战败之理!”秦骧直言不讳道。 张忌傲一拍大腿,几乎是叫了出来:“那根本就毫无悬念嘛!不过……秦骧你提出这场比试的目的又是什么?” 秦骧盯着张忌傲一直笑着,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此时他的心中已经在盘算三天以后的事情…… 弘文六年正月初六午时,离秦骧与皇帝赛马的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张忌傲引着秦骧、铁昆仑和铁延鸠三人牵着四匹骏马进入了位于京西的御猎苑。秦骧带来的四匹马中,只有“春雪”是名马良驹,其他三匹都是产自中原的普通马匹——他此次是来赛马的,而不是向皇帝炫耀的。 另一边,秦骧的那匹“大月马”从进入御猎苑的那日开始便表现出“饮食不振”的症状,三日下来身上的膘腱居然减了不少,召集了一批马倌和兽医查看,都毫无头绪。皇帝正苦恼比试必败之时,小黄门李亦德给他出了个主意: “太仆寺掌管宫廷御马,或许他们会有办法!” 皇帝当即将太仆卿和两名少卿召进了宫中,商议应对的办法。这三位高官主理着太仆寺的日常事务,但对于照顾马匹却是一窍不通,好在他们手下还是有见过世面的,多番询问之下,知道这匹“大月马”饮食不振的原因就是吃不到西域特产的苜蓿草。 “这可如何是好!”皇帝急的似热锅上的蚂蚁,如此一来他必输无疑,纵然得了一匹“大月马”,但即便此时从西域引入苜蓿草,恐怕这马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太仆少卿萧鲎见皇帝面色焦虑,心想正是立功的好机会,赶紧进言道:“臣在京南的马场中有一些西域苜蓿草,可以暂解燃眉之急;不过眼下比试不到两个时辰,纵然这马肯吃下去,与‘春雪’的比试恐怕还是没什么把握!” “臣的厩中正好有一匹产自漠北的良马,臣愿将之献于陛下,代替‘大月马’与‘春雪’比试!” 皇帝一听,这倒是个办法,不过这就违反了他与秦骧之间的约定,思虑再三还是婉拒道:“朕说过,就以此马与‘春雪’比试,断不能言而无信!当然,朕也不能夺萧卿之所爱!” 见皇帝不答应,萧鲎也早已想好了说辞:“既然如此,不如让臣与那秦骧再比一局,若是胜了,让他交出所藏之马;若是败了,臣舍了这匹漠北骏马便是!” 皇帝一想,也有道理,他与秦骧约定比试,没说不让别人也与他比试。反正自己必输,说不定萧鲎真的能扳回一城。 “如此……就有劳萧爱卿了!” 萧鲎急忙拜倒在地,诚惶诚恐地说道:“臣份内之事,断不敢让陛下道劳!”说完便与太仆卿柳万乘、少卿范之辕一同退了出去。 “萧大人留步!”快出宫门时,柳万乘将萧鲎拉到了墙角边说话。 “柳大人何事?”萧鲎瞟了这个老上级一眼,他正急着回去牵马呢,被他这么一耽误,心中有些不悦。 柳万乘说道:“萧大人肯向皇上进献宝马良驹,自然是好事!不过……‘春雪’乃是西域马中极品,阁下的漠北良驹再好也不能好过它吧?” 对方莫名其妙地说了这句话,令萧鲎感到一头雾水,刚想反驳老上司,柳万乘微微一笑,捋着花白的胡须径自走向了宫门。 “柳大人……你这是何意啊?”萧鲎急忙追上去盘问,不过对方并没有理会自己,登上了来时的破旧马车就打道回府了。 “老东西,不知所谓!”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萧鲎狠狠地啐了一口,翻身骑上自己的枣红色骏马,急促地朝东城飞奔而去。 喜欢本作的话可以添加收藏,鱼子浚每日更新还是可以保证滴~~~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 (本章完) 第44章 胜负孰料 未时刚到,皇帝乘着御辇从宫城里慢悠悠地来到御猎苑,众人一番行礼之后,皇帝吩咐御猎苑的马倌将那匹“大月马”从马房中牵出来。 这匹赤红色的骏马完全没有了三日前的神采奕奕,走路的神态也有些懒散,毛色似乎也没有了往日光泽。这一切铁延鸠看在眼中,心里感到一阵酸楚。 “大月马”也是有灵性的,当它看到往日的主人和饲养者就在眼前时,不禁仰天长啸,声音中透着一股悲凉。 相反的,铁昆仑手中牵着的那匹“春雪”却是精神矍铄,马蹄子不安分地在泥地上踢打着,仿佛对接下来的比试已经急不可耐了。 看到两匹马的精神状态,皇帝长叹了一声,对秦骧等人说道:“看来,这场比试已经有了结果了!秦骧,朕的‘御猎苑’无能,竟然不能好好地喂养‘大月马’!这匹马还是还给你吧,按照约定,这匹‘春雪’也归你了!” 此话一出,管理御猎苑的总管、马房管事、马倌们口中念着“有罪”、纷纷伏倒在地瑟瑟发抖,生怕皇帝对他们重手处罚。 “陛下,‘大月马’也好、‘春雪’也罢,皆是因为西域马来到中原‘水土不服’,以致其体力、耐力受损,实在怪不得御猎苑的诸位大人!”秦骧向皇帝禀告道,也算是替御猎苑的诸人求请。 皇帝闻言摆摆手说道:“朕的本意也不是要怪罪什么人!只不过良驹难得,朕却不能照顾好,心中有些不忍罢了!” “陛下,那今日的赛马是否继续?”张忌傲忽然上前问道。 皇帝摇摇头:“朕说过已认输,所以比试就不必了!不过,另外有人想与这‘春雪’一较高下,不知秦骧你是否应下?” “哦?是哪位大人要与在下比试呢?”秦骧也感到好奇。 说话间,御猎苑外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二人各自骑着一匹骏马正极速赶往众人所在,其中一人赫然就是萧鲎。 “喏,正说着呢,他们就到了!”皇帝微微一笑,“就是太仆少卿萧鲎,他的厩中有一匹产自漠北的骏马,久仰‘春雪’的大名,想趁此机会与之比上一比。” 见到萧鲎本人,秦骧心中冒出一股怒火;然而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没有在人前表露出一丝的情绪。 萧鲎带来的那匹漠北宝马也是神骏非常,通身乌黑,只在额头上有一个白色的月牙形图纹,看上去极像秦骧收藏的那匹黑色宝马。 “竟然是‘河洛马’!”铁延鸠目光一凝,颇有些意外之色。不过当他近距离看清楚这匹“河洛马”时,也不由得连连摇头。 “河洛马”是漠北特产的战马,体型虽不如西域马高大,但是其耐力要较“大月马”高出一筹,对于极端环境的耐受力也要强过西域的战马。 “这匹马……有什么问题吗?”看到铁延鸠一副惋惜的神情,秦骧低声问道。 铁延鸠叹了口气,说道:“与那‘春雪’是一样的状况,只不过‘河洛马’耐受力更强,没有‘春雪’表现得那么明显。不过……真实情况只会比‘春雪’更差!” “哎,你们中原真是个好地方!无论什么名马良驹落在你们手上,都逃不过被‘湮没’的命运!”铁延鸠忽然感慨起来,倒是令秦骧一阵侧目。 “陛下,臣的骏马来了!”萧鲎气喘吁吁地从胯下的枣红马上下来,将随从骑乘的黑马牵到皇帝面前。 “好!当真是匹千里马!”皇帝双目放光,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黑马,心中忽然冒出别样的想法。 “‘春雪’与‘河洛’,一白一黑、一西一北,都是当世的奇骏!”萧鲎满脸兴奋地说道,“今日两匹奇骏在此一较高下,也让我等见识一下到底孰优孰劣!” 皇帝看着两匹骏马,心中都是喜爱得不得了,怎奈“春雪”已经归了秦骧,而“河洛”却不是自己的,敢情这些天下闻名的宝马良驹都被别人私藏了,独独没有天子的份,心中的嫉妒与不甘可想而知。 “好!既然是比试,总要有些‘彩头’!萧卿你说,如果决出胜负了,应当如何?”皇帝说道。 原本皇帝与秦骧的赌注是:秦骧胜,得“春雪”,皇帝得“大月马”;秦骧败,则他厩中的马匹要全部进献给皇帝。但这个赌局显然对秦骧非常不利,如今新开一个赌局,皇帝从公平出发,当然不能沿用这个旧的赌注。 “禀陛下,不如这样——胜者将败者的骏马牵走!”萧鲎如此提议,双方的赌注也算公平。 “陛下,下民有话要说!”秦骧凑上前,对皇帝说道,“鄙人与萧大人都是陛下的臣民,我二人在此赛马却只能让陛下干看着,显然有失臣民之礼!不如这样,陛下也从马房中出一匹宝马押注,若陛下押对了胜者,那败者将马输给胜者之余,还要再向陛下进献一匹良驹;若陛下不幸压错了,这匹马就连败者的马一同归于胜者吧!” 皇帝一思量,点头称是:“如此朕也不仅仅是看客了!秦骧的提议很好,朕准了!对了张爱卿,朕也借你一匹马,你随朕一同参与赌局吧!” “诺!”张忌傲点头说道,却注意到秦骧在对自己使眼色。 “嗯?”张忌傲正困惑间,瞥见秦骧伸出食指晃了一下。 “一个手指?摇晃?一?不?……对了,‘不一样’!是让我不要和皇上押同一匹马!”张忌傲反应过来,对秦骧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皇帝没有注意到秦骧和张忌傲两人间的小动作,他眺望了一下不远处,指着说:“那里即是朕的‘跑马场’,绕跑一圈大概是十来里地,就让两马比试速度!这个押注嘛……朕与张爱卿就各写在一张纸上,交予李亦德保管,待比出结果之后揭晓!” 皇帝这样做也是怕秦骧或者萧鲎因为自己的押注而故意放水,所以想出这么一个不公开押注的办法,以免去二人的忧虑,一心一意赛马。不过这样一来,张忌傲就不知道皇帝会押哪一匹了,他如何下注就成问题了。 “为保押注公平,陛下押哪一匹马,臣就押另一匹马!所以只要陛下御笔一书即可,下臣就不用写了!”张忌傲脑子也算灵活,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 皇帝听到张忌傲的话,顿时心花怒放,连连拍着他的肩膀,低声说道:“还是张爱卿知道朕的心意!” “下臣……惶恐!”张忌傲赶忙作揖行礼,心思却在飞速运转,自己是如何“知道”皇帝的心意的? 接下来就是开始赛马,“春雪”与“河洛”两匹马的蹄子都不停地踏着地面,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态,仿佛正进行着人类无法知晓的“赛前交流”。待皇帝将押注的马匹写在纸上、交给小黄门李亦德收好后,比赛正式开始。 “两马准备!”马房的管事手中拎着一面锣走到了前面,铁延鸠和萧鲎的随从闻声翻身骑上了马背。 “当!”随着一声锣响,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以离弦之箭般向前方冲去,绕着跑马场狂奔起来,扬起一阵飞尘。 看着两匹宝驹你争我敢互不相让的激烈赛况,皇帝刘彦钊也兴致勃勃,翻身骑上马房牵来的一匹灰白毛色的骏马,远远地眺望着它们驰骋的身姿,双眼中几乎能冒出光来! “好、好!真想不到这匹‘春雪’竟然比三日前更加神骏,不知道秦公子你用了什么方法调教它的?” 秦骧闻言趋上前,拱手作揖答道:“无他,只是喂了一些‘春雪’家乡的草料,以解其思乡之苦!” “哈哈哈,秦公子倒是风趣!”皇帝心情大好,“也是,朕听人说,西域马都喜欢进食一种特产的苜蓿草,若是三天吃不到这种草料,它的体质就会变差;倘若长时间只进食中原的草料,到头来这马也就与普通的马没什么分别了!” “陛下所言极是!所以下民费了些心思,将这种西域苜蓿草的草种带回来,也试着培育了一些!”秦骧说道。 听到这话,皇帝的兴趣一下子来了:“结果如何?” 秦骧微微一笑,回道:“结果还算是好,只是这种草喜干不喜湿、喜光不喜阴,下民只在咸安城以西一带成功种植,这京城周边么……还需些时日培育。” “好好!秦公子若能将此草种引入中原,对我朝的战马改良当是大功一件!”皇帝啧啧赞许道,“过去前霄、我朝都曾多番引入西域和漠北的良马,但结局无非是‘泯然众马’,或者是‘绝种’,其中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小小的草种!” 秦骧点头称是:“中原与西域交流日益频繁,这西域良马和草种的引入只是时间问题!朝廷有能者众,自然也能想到其中的症结所在。秦骧一介布衣,引入骏马和草种,想的只是保持马力、以期卖一个好价钱而已!哪里有皇上想的这么深远!” 听秦骧说到这里,皇帝忽然一脸不悦地看着不远处的萧鲎,心中是即气又恼。不过现在赛马还在进行,刘彦钊也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 “这一场赛马,当真教会了朕好多东西!”皇帝喃喃道,将脑海中的不悦一扫而空,紧紧地盯着两匹马的赛况,微凝的眼神中透出一股肃杀之意。 本周存量充足,一日一更没有问题,敬请品鉴,欢迎收藏推荐和打赏~~~ (本章完) 第45章 上御史周沐 比赛很快就接近了尾声,两匹骏马的身影越来越近,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两者都在进行最后的冲刺。 “哒、哒、哒……”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马先后回到出发地,此时再看萧鲎,满脸堆着笑容,因为他那匹黑色的“河洛马”率先抵达,按照赌约,是他胜了。 在看秦骧时,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仿佛早已料到了结果一般。他走到“春雪”旁,对铁延鸠点点头,接过他手中的缰绳,将马牵到萧鲎面前: “按照先前的约定,这匹‘春雪’就归萧大人了!” 萧鲎正乐得合不拢嘴,完全没在意身后一脸阴鸷的皇帝,大大咧咧地接过了缰绳,刚想让随从牵走时,想到了自己此番参与赛马的目的。 “臣萧鲎幸不辱命,为陛下赢得比试!此匹‘春雪’本就是陛下厩中骏马,今日臣完璧归还!”说着要将绳子塞到小黄门李亦德手中。 “萧卿言重了,此马是你应得的,就收下吧!”皇帝发话道,李亦德立即缩回了伸出的手。 “陛下,既然胜负已分,那小人就公布押注结果了!”李亦德从衣袖中掏出一张折叠平整的纸,得到皇帝的允许后将其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个“黑”字。 “黑马!陛下押的是萧大人的黑马!恭喜陛下押中胜者!”李亦德几乎是以欢呼的声音喊了出来。 张忌傲却是摇摇头,这表明自己输了,按约定他要输一匹马给萧鲎,皇帝却可以从秦骧那里再赢一匹良马。正寻思着自己家中没有好马的时候,皇帝说话了: “朕说过,借一匹马给张爱卿,张爱卿赌输的马就由朕出了!不过秦骧,你还另外输给朕一匹骏马,择日给朕送到御猎苑来,可不能忘了哦!” “这是自然,下民回去后自当送来!只不过……”秦骧说着,面露难色。 “不过什么?”皇帝问。 “还是草料的问题,下民厩中的都是西域之马,若送到御猎苑只怕是会重蹈这匹‘大月马’的覆辙!”秦骧指着一旁的赤红宝马说道。 皇帝点点头,也有些忧心,他光想着赢了一匹宝马,却把这件难事给忘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短时间内应该无忧,朕听闻萧卿的马场中有西域特产的苜蓿草,想来萧卿也不会吝啬!”说着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萧鲎,顿时令他冷汗直冒——皇帝将苜蓿草收走了,他马场中的西域骏马可怎么办? 不过虽然为难,但皇帝亲自开口了,又不好抗命,只能连连称是:“臣回去后立即差人送来、立即送来!” “萧卿果然忠君体国,今日为朕赢得一匹骏马,又肯进献苜蓿草料,这等功劳朕记下了!”皇帝这样说道,语气却一点都悦耳,相反有些怒意在其中。 萧鲎脸上堆着笑意,心里想起了太仆卿柳万乘对自己说过的话,顿时明白了这位老上司的话中之意,懊恼着不应该来掺和这场赛马,更不应该让“河洛马”胜过“春雪”! 不过萧鲎没想到的是,不是他的“河洛马”胜过了“春雪”,而是秦骧让“春雪”输给了“河洛马”,致使皇帝对萧鲎私藏的骏马以及马场都产生了怀疑,才出现了这般场景。 然而令萧鲎更加难受的话却从张忌傲口中说了出来:“陛下,萧大人将自家马场的苜蓿草全都献给了陛下,那他的那些骏马却要挨饿了!因此臣建议:在苜蓿草的培植问题解决之前,不如请萧大人家的马一道移入御猎苑中,由马房统一照管,也好解萧大人之忧!” 这个建议一出,萧鲎脸色立马变得死灰,刚想反驳,皇帝“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提议甚好,萧卿献了苜蓿草,那这匹‘春雪’和你厩中的西域马就得挨饿,不如听张爱卿之言,一道迁入我的御猎苑中,你看可好!” “这******就是明抢嘛!”萧鲎在腹里狠狠地骂着脏话,懊恼着虽然赢了比赛,但结果却是自己输了个彻底。 “萧卿!你是信不过朕的马房吗?既然如此将你的马倌们也一并调来,如此总能放心了吧!”皇帝板着脸说道,显然对萧鲎很不满意。 “不不不,臣照办、臣谨遵圣谕!”萧鲎连忙行礼跪拜,心中却对张忌傲恨得咬牙切齿。 皇帝赢了比试,又白得了萧鲎马场中的西域良马,顿时心情大好、龙颜大悦,随即骑着马率领众人一道游览御猎苑的旖旎风光,与张忌傲、李亦德、秦骧等人有说有笑,唯独萧鲎面有戚戚之色,整个下午都是闷闷不乐。 一个时辰后,皇帝摆驾回宫,萧鲎骑上“河洛马”,朝张忌傲投去了满腔的怨忿。然而对方比自己高一级,又是皇帝口称的“爱卿”,自己对他再不满也不能当面发作,只能将怒气发泄在马屁股上面。 秦骧和张忌傲则是不因为赛马输了而感到沮丧,反而因萧鲎的“不高兴”而倍感高兴。 “秦骧,原来你让我不要与陛下押同一匹马,是这个用意啊!”张忌傲一脸喜色地说道。 “哦?我是什么用意,张兄不妨说说看!” “我说不与皇上押注同一匹马的时候,他好像很高兴,说明他本意就是如此。为何会这样,原来是他嫌御猎苑的马儿次,不如你和萧鲎的马。皇上以我的名义参与赌马,等于是两边押注,无论谁输谁赢,他都能用一匹品质次一些的马,换得一匹更好的马!”张忌傲说道。 “还有呢?”秦骧嘴角一弯,脸颊上露出了酒窝。 “我想你输给萧鲎应该是故意的吧?为的是引出陛下的‘嫉妒’之心!试想三天前他的‘春雪’输于你的‘大月马’,他就嫉妒得想要你厩中所有的骏马;而今日萧鲎的‘河洛’竟然胜了你调教数日的‘春雪’,陛下不可能不对他的马场有想法!”张忌傲“嘿嘿”一笑,“所以我把陛下想说又不好说的话给说了出来!看把那个萧鲎给气得……哈哈!” 秦骧也跟着“嘿嘿”一笑,对张忌傲深作一揖,说道:“张兄成全我之盛意,小弟心领了!” “你这是做什么!”张忌傲连忙扶住了秦骧。 “萧鲎以‘马’发家,今日我从‘马’上撕开了一道口子,教他今后在皇帝面前、在朝堂之上寸步难行!”秦骧说着,眼中掠过一丝精光,“而我,将会把他从太仆少卿的位子上拉下来!” 张忌傲点点头,心中对于秦骧多了几分佩服:“看来今后的事,你已经筹谋好了!需要老兄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秦骧微微一笑,道:“张兄答应小弟的‘京兆尉’……不知进展如何了?” 说到这里,张忌傲狠狠地“去”了一声,颇有些气急地说道:“这事本来十拿九稳,哪知突然横生枝节,御史监察院竟然掺和进来了!如今你的任命状被卡在了上御史周沐那里,我也无可奈何!” 按照往常的程序,身为“九卿”之一的张忌傲向左丞相府举荐“京兆尉”的人选,秦骧就具备了被优先任用的条件,何况当时并没有其他人被举荐,这个任命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剩下的只需知会御史监察院与京兆府就可以上任了。 按理说御史监察院应当在秦骧就任后履行监察之责,但现在人还没上任就将任命状扣下了,虽然有违常规,不过也无可厚非,因为御史监察院有这个权力。 “周沐!”秦骧也略感意外,按理说他与周绰是盟友,当然也应该是周沐的盟友,怎么偏偏就是这位上御史大人来给自己扯后腿。 联想到初二那日前铁延图告诉他周氏姐妹手下的贺若明去了一趟上御史府,秦骧心中顿时明白了: “看来是她们俩……不,正确的说,应该是周绰在搞鬼!” 周日一更,趁早奉上!感谢读者的点击收藏推荐打赏~~虽然没有打赏~~~ (本章完) 第46章 孙子十三篇 在晋原周氏一族之中,周绰只能算是旁枝别脉,原本在家族中的影响力微乎其微;然而周绰在霄末的乱局中押对了宝,为周氏一族带来了极高的荣耀,使得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也随之扶摇直上。 周沐是周绰的族弟,出自周氏一族的主脉,自幼接受正统的儒家学说、以及周氏一族传承下来的经世学问,比起多年浸染武事的周绰更得周氏宗族子弟的推崇,加上被朝廷任命为“上御史”,周沐俨然已是晋原周氏一族的大家长。 周绰、周沐两兄弟一文一武,共同撑起了晋原周氏在大盛王朝的一片天。然而这二人关系一般,平时也没什么交往,若不是同出一族,很有可能老死也不相往来,周绰究竟给周沐带了什么信,使得周沐在秦骧谋官一事上如此尽力? 思来想去,秦骧决定两条腿走路:其一,他亲自拜访周沐,探探其口风;其二,让张忌傲在皇帝身上动动脑筋,看看能否绕过御史监察院这道槛。 在正月十五日开朝之前,一切都还有转圜之机,周沐扣下任命书的举动虽然令人意外,但秦骧相信,周绰与自己目的一致,他不可能在这些小事上对自己下绊,多此一举或许只是想让自己更加听话而已。 秦骧与萧鲎赛马的同一时刻,上御史周沐的府上迎来了两位客人——正是周蕙茞与周蕙荃姐妹。二人趁着秦骧外出的机会,乔装打扮成男子的模样,带着贺若明和吐陆花一道拜访了位于恒阳东城的周沐私宅。 对于周氏姐妹的拜访,周沐表现得很平淡,但他的夫人林氏却是热情非常,这是因为俩姐妹还在晋原时,林氏就与周绰的夫人佟氏一道抚养过她们,对于这段经历,身为婶母的林氏仍然记忆深刻。 “一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老头子,你瞧蕙茞和蕙荃俩姐妹出落得多水灵啊!”林氏在一旁给她们端茶送水,喜得嘴都合不拢了。她与周沐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在外当官,女儿早早出嫁,今日见得这两个侄女,心中自然欢喜。 “蕙茞今年快二十了吧?蕙荃也有十八了吧?有婆家了吗?”林氏将一些自己亲手做的糕点端到两女面前,没忍住心中的好奇。 “没、还没呢!”周氏姐妹尴尬一笑,心想着这些长辈怎么这么爱问这个问题。 林氏忽然眉毛一皱,用一种责备的语气说道:“周绰大哥怎么回事?姑娘都十八了还不给找婆家,这不耽误人嘛!想当年你们的娘、佟大姐十四岁就嫁给了他,对自己的女儿怎么就如此不上心!” 提到养母佟氏时,二女的脸上浮现出哀伤之色——佟氏已于去年年初过世,当时她在晋原老家,姐妹俩却身在安西将军府,没能见到养母最后一面,这一直是姐妹俩心中的痛。 “好了好了,你个老娘们儿嘴上也没个把,什么都往外胡说,你看惹得两位侄女不开心了吧!”周沐朝林氏努努嘴,“去看看外面的水开了没有,我这茶水都凉了!” 支开了林氏后,周沐对俩姐妹说道:“绰兄的信我已经收到了,你们放心,他信中托付之事我会照办!只是这京中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太平,过几日还是搬到我府上居住吧,也陪着你们婶母说说话!” 周蕙茞、周蕙荃姐妹一听,心想陪在婶母身边说的无非都是些邻长里短的琐碎事,再来就是拉着她们四处相亲去,哪里有在秦府来得逍遥自在。 “叔父的盛情我们心领了,只不过我们此番进京不是来探亲的,而是有使命在身,不敢牵累到叔父和婶母。”周蕙茞说道。 周沐端起茶杯,惋惜地摇摇头:“想不到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朝廷也早已有定案,他还是放不下这件事情!” “叔父说得是,前太子对义父有救命之恩,纵然不能为其洗冤正名,也无法坐视有罪之人逍遥法外!”周蕙茞说道。 “说到‘太子逆案’,当年这个秦骧也算是无辜受累之人,此番来京,按绰兄信中所说,是来找出当年那些有罪之人的,却为何要我助他谋官呢?”周沐这样说道,但他扣下秦骧任命书的举动显然与之相悖。 周蕙茞淡淡一笑,答道:“只因做下这件事的人位高权重,如果要将其拉下马,必然要有能与之相抗的力量!” “朝廷公器可不是供他利用、一泄私愤的工具!”周沐摇摇头,对周绰支持秦骧的行为有所保留,“不过这个秦骧也是聪明人,懂得向他人借力。你们放心,只要此人不会危害朝局,我断然不会为难他,在京谋官的事情,我也不会阻止。” “如此,我们二人就代义父谢过叔父了!”周蕙茞与周蕙荃二女向周沐行礼致意道。 “秦骧这个小子怎么也算是名门之后,若是此人可堪托付,你们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也不是不可……”说到这里,周沐斜眼看了一下二女的表情。姐姐周蕙茞丝毫无所动,妹妹周蕙荃的脸上却泛起一片潮红。 “叔父你说得什么话,这等浮浪的纨绔哪里能当人家的夫婿!”周蕙荃撇着嘴反驳道,心里倒是有一丝异样的情愫。 周沐摇摇头,知道这个小女孩没有姐姐端得住,心思怕是已经系在人家身上了。当即他又说道: “绰兄这番心思虽然良苦,不过只怕人家并没有这个意思!秦氏乃经学名门,宗族子弟娶妻有‘二不娶’,一是权贵之家女子不娶,二是名门望族家女子不娶。这两条如今我们周家都占了,要他娶你们为妻,倒也是难为他了!” 这番话一说,周蕙荃的俏脸忽然阴沉下来,心里想着:“难怪那个纨绔对我们姐妹俩不冷不热,原来打从开始就没有这番心思……”当即一脸不悦地瘫坐在地板上。 妹妹的这点心思哪里逃得过姐姐的眼睛,她拉了一下周蕙荃的小手,给予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这种事情早让你知道也好,省的你对那个纨绔起那种心思!你我都是在义父身边长大的,文不能、武不得的纨绔哪里配成为我们的夫婿!”周蕙茞轻声说道。 “哎呀蕙茞,你就这样教坏妹妹好了!眼光这么高,哪里能嫁得出去!”林氏推开门,端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朝周蕙茞狠狠地白了一眼。 “婶母!你又取笑侄女了!”周蕙茞赔笑着嗔怪道。 林氏将茶壶重重地扔在周沐面前,以不容反驳的口吻说道:“老头子,婆娘交你一个差事:今年给两位侄女好好物色物色夫婿的人选!这上到朝堂、下达郡县之中总能挑出一、两个风流人物能符合她们俩的要求吧!” 周沐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老婆娘你捣什么乱……这是绰兄应该操心的事情,我一个叔父……” “叔父怎么了,叔父就不该操心吗?这个周绰要真的操心,也不会让俩姑娘这么大了也没个婆家!”林氏朝一脸吃惊的姐妹俩拍胸脯说道,“放心,义母不在了还有婶母在,你们的终身大事,我管定了!” 周蕙茞、周蕙荃姐妹俩苦涩一笑:“婶母,今日我们来找叔父不是为这件事的……” “老头子,当年我和佟姐姐可没少拉扯这俩女娃娃,她们的事我管定了,你要不答应,看老娘怎么收拾你!”林氏没在意姐妹俩的态度,一番火气全撒周沐头上了。 周沐“哎”了一声,赔笑着把这位夫人请了出去,继续与姐妹俩的对话。 “你们婶母就是这个脾气,莫见怪啊!”周沐此刻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二女看他的表情,显然平时没少受林氏的气,心想着这位在周氏一族中高高在上的叔父原来也有“惧内”的一面,不禁笑出了声来,一缓方才的尴尬气氛。 “言归正传,秦骧其人我得见上一见,你们回去后让他抽空来我这儿一趟!如果他确实是个人才,莫说区区的‘京兆尉’,便是这御史监察院我也能举荐他进入;不过如果他只是个会溜须拍马、耍阴险计谋的小人,就不要怪老夫无情了。” 姐妹俩领会了周沐的意图——这恐怕也是周绰的意图。周绰写信给周沐推荐秦骧,明面上是帮他谋官,实际上是为秦骧安排了一场“面试”,如果秦骧过不了这关,那他也就难以在京城的官场立足。 “回去告诉秦骧,让他好好想想来京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他不能给我满意的答案,只要我还是‘上御史’,他就休想在恒阳的官场中谋得一席之地!”周氏姐妹临走前,周沐如此交待道。 上午去工地视察了,没来及更新~~~今天更新略晚,没有第二更!(我需要沉淀一下,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本章完) 第47章 御花园闲叙 周氏姐妹回到秦府后,正巧秦骧等人也回来了,原本带出去的那匹“春雪”白马换成了赤红色的“大月马”,倒是令敏感的周蕙茞有些吃惊;不过这中间出了什么事情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周沐与秦骧的会面。 “叔父特意叮嘱,要秦公子好好想想来京城是为了什么,若是不能给他满意的答案,叔父说,你休想在京城之中谋得一官半职!”周蕙茞将周沐的话告知了秦骧。 秦骧一听,心里正在思量周沐此番用意时,瞥见了一脸不悦的周蕙荃,当即半开玩笑地说: “怎么二小姐见了一趟‘娘家人’反而脸色变差了?是不是长辈们又‘逼婚’了?哈哈……” 周蕙荃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拉着姐姐一言不发地走进了秦府,却留下了一边傻笑的秦骧怔在原地。 “怎么回事?”平时要这么开她玩笑,这个周蕙荃早就粉拳相向了,今日倒好一句话不讲,还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了,当真“女人心海底针”! 当夜,秦骧房中的灯烛一直亮着——他手中反反复复地翻阅着庄池麟从萧鲎那里盗来的那本《孙子十三篇》,想从中找出一些头绪;不过这本书装裱得很普通,里面既没有夹层也没用缺页,更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记。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秦骧看着累了,将书合起来放在一边,陷入了沉思之中。 “没有夹层、没有缺页也没有特殊标记,这本书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秦骧想着,“还有这本书是萧鲎自己的,还是别人送给他的?如果是他自己的,必然是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藏在了其中!若是别人给他的,又有什么用处?书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自从得到这本书后,秦骧已经翻来覆去看了不下百遍,书中的内容与别的《孙子》并无二致,那萧鲎收藏着这本书有什么意义?冥思苦想中,秦骧忽然灵光一闪,叫来了守在门口的仆役。 “明日一早将京中市面上能买到的《孙子》都给我买回来,一本也不要落下!”秦骧吩咐道。 大盛王朝时期还没有印刷术,拿到市集上贩卖的书都是由人工手抄,同一本书虽然内容一致,但字体、笔迹却是完全不同的,这或许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找出写这本《孙子十三篇》的人。 不过《孙子》在中原流传甚广,京城的市面上就有不下千本,如此大动干戈地收购,只怕是会惊动萧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妥之后,秦骧取消了收购的命令,转而让仆役跑一趟光禄卿张忌傲的府上。 “张兄将门出身,想必家中也藏有《孙子》,先问问他的看法吧!” 夜晚很快就过去了,秦府西苑也迎来了新的一天,各人亦如往常般做着自己的事情,而周蕙荃却是一身劲装,等在了秦骧房间的门口。 “哎?二小姐这是要出去?”秦骧刚一开门就看见一脸严峻的周蕙荃正站在门口。 “走,我带你去见叔父!”周蕙荃没精打采地说,转身就朝外走。 秦骧倒是有些意外,他还没决定什么时候去见周沐,怎么这个二小姐就这么着急? “今日不行,我约了张兄喝茶!”秦骧整了整衣冠,关上了房门。 听到这话,周蕙荃俏脸憋得通红,狠狠地在地上跺了一脚,转身就朝外走了。 “这个二小姐今儿个是怎么了?”秦骧一脸古怪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困惑不解。 “公子,马已备好了!”仆役过来禀告。 秦骧望了望湛蓝的天空,伸了伸拦腰,说道:“天色不错,本公子今日步行吧!叫铁昆仑在门口等候。” “诺!”仆役得令后便退了出去,秦骧也顺着房间的前廊一直走到了正堂,忽然听见“兽房”那边响起一阵犬吠,心中一动:“这‘金毛狮子’入京这么多天了,还没带它出去逛过,就让它与我一起去张府拜访拜访吧!”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秦骧便将“金毛狮子”牵出“兽房”,交予铁昆仑一道走上了街头。 “金毛狮子”浑身披着厚实的金色绒毛,加上体型高大,街道上的行人都以为是一头真的狮子,纷纷避之唯恐不及,哪里有贼人胆敢打衣着华贵的秦骧的主意,因此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只不过在昌平街旁的一个小摊上,铁昆仑神秘兮兮地买了一支竹钗交给秦骧,秦骧看这支竹钗就是小孩子的玩意儿,顺手塞进了衣袋中,也没放在心上。 光禄寺位于恒江以北的北城“修业坊”,张忌傲居住的“兰阳侯府”在北城“敬公坊”,虽然都在一个城区,但两者之间有一道“郭城”相隔,平民想进入官衙云集的内郭城,得先经过卫尉府军士的严格盘查。 时下仍是休沐,像张忌傲这样的“九卿”一般都不会在衙门办公,他们或是走亲访友、或是四处游玩,除非皇帝召见,不然很难在内郭城见到他们。不过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秦骧在前往“兰阳侯府”的路上见到了不少往内郭城方向行进的车马轿辇,看规格和装饰,竟然是“九卿”或者“三公”的出行仪仗,确实令人感到意外。 再细看随行人员,除了赶车抬轿是粗壮的汉子,其他基本都是些女子,看装束应该是各府中的婢女。 “想来车厢、轿帘后面的是‘三公九卿’的女眷!如此应该是后宫的皇后或者太后召见她们宴饮吧!”秦骧这样猜测到。 他猜的没错,这些高官的女眷正是受到崔太后的邀请而前往宫城御花园参加宴会。崔太后这样做的目的,来一是显示皇恩浩荡,拉近与各府高官女眷间的感情;二来是后宫寂寞,有这么多人进宫陪她说话,缓解一下她最近有些郁闷的心情。 来到“兰阳侯府”,张忌傲刚将三顶轿辇送出门,里面乘坐的分别是他的祖母、原兰阳侯张云远的夫人樊氏,他的母亲、现胡骑将军兰阳侯张师起的夫人袁氏,以及他自己的夫人金氏。 “来的真不凑巧,枉我还备了些薄礼想特意拜会一下老祖母,哪知道她们都出门赴宴去了!”秦骧满脸堆笑地走到张忌傲跟前,命铁昆仑将背后的包袱取下交到他手中。 “哟!竟然是江东郡特产的‘吴泽丝绸’,质感柔软、抚之如摸凉玉,秦骧你有心了!”张忌傲解开包袱啧啧赞道。 “此番大举邀请公卿女眷入宫,想来是崔太后的安排吧?” 张忌傲点点头:“昨日内宫文安殿的太监传太后口谕,邀我祖母、母亲和夫人入宫饮宴。这不,今日一大早就出发入宫了。祖母这几日身子不太利落,免不了一番折腾了!” “看来这是太后有意施恩于公卿之家啊!”秦骧说道,跟着张忌傲入了府。那头“金毛狮子”对于兰阳侯府满是好奇,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最后竟靠着一根廊柱撒了一泡黄汤,令府中的奴婢侧目不已,但又不敢靠近。看它这么高兴,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铁昆仑手上的力量忽然一松,这条大獒便挣脱了束缚,在府中四处乱跑,引起一阵喧嚣。 “张兄无需担忧,别看这‘金毛狮子’体格高大威猛,实则温顺之极,只要不触怒于它,它是不会咬人的!”秦骧笑着对一脸担忧的张忌傲说道。 张忌傲赶忙招来了府上的管事,一番吩咐之后就与秦骧走入了东厢的一间偏室之中饮茶、谈话。 “我这次来找张兄,一来是想问问‘京兆尉’的事,二来嘛,想在张兄府上借本书阅览阅览!”秦骧说道。 “呃……这第一件事嘛,秦骧不是我说你,你当时与皇上赌马的时候就用这个‘京兆尉’来作注,那是谁也不敢拦你!可现如今御史监察院横插一脚,皇上那边我也不好开口啊……”张忌傲为难地说道。 秦骧苦笑了一声,说道:“看来你还是不了解这位天子!我若是真的通过与皇帝赛马来求官,那他心中必然小瞧我秦骧,今后在这京城中,我只怕是寸步难行了。反之,昨日我故意输给萧鲎,又让皇帝赚了他萧家厩中的良马,这就是一个‘礼’,一个令他甘之如饴的‘大礼’,日后我再提什么要求,他岂有不还之理。” “因此,萧鲎献马的那天,请张兄务必向皇帝进言,那这个‘京兆尉’就十拿九稳,皇帝心中也不会有什么不舒服。” 张忌傲拧着眉头细细琢磨了一会儿,恍如大悟道:“好像是这么个理!那第二件事呢,你想借什么书?” “《孙子》!”秦骧道。 “《孙子》?你什么时候想起来要看兵法了?难不成你怕这个‘京兆尉’当不下去,想要从军?”张忌傲问。 秦骧端起手边的茶杯,向张忌傲诡异一笑:“《孙子十三篇》奇谋异计迭出,若能参透,对于我来京城谋事自然大有助益。你说呢?” “少来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吗?小时候老师布置的课业你从来都是随便翻翻,唯独对《孙子》《吴子》这类兵法看的入迷!跟我借《孙子》?只怕你倒背如流都可以!实话跟我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骧微微一笑,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知我者张兄也!实不相瞒,我手边有一本《孙子》参研了许久,不知道其中藏了什么秘密,所以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哦?这本《孙子》是何人所书?”张忌傲问道。 秦骧略略一想,答道:“此书笔迹端正、挺拔,隐隐然中藏着一股傲气,不像是市面上流传的‘执笔人’能写出来的。” “书可带来了?” 秦骧从怀中取出这本《孙子十三篇》,递到张忌傲手中。张忌傲仔细翻阅了几页,摇头道:“字迹确实与市面上流传的不同,但是内容大体相当……” “内容与市面上流传的版本完全一致,这一点可以肯定!”秦骧补充说道。 “嗯,你说一致,那应该错不了!”张忌傲合上了书,对着书名端详了许久。 “有哪里不对吗?”秦骧问道。 “这市面上的都以《孙子》或者《孙子兵法》为书名,但这一本却以《孙子十三篇》为书名,确是有些意思!”张忌傲笑着答道。 “十三篇?”秦骧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张忌傲手中拿回书本,盯着“十三”两个字陷入了沉思…… 感谢书友的捧场和收藏,感谢书友永远是故乡和书友1775933437 的推荐票,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 (本章完) 第48章 周秦论战 兰阳侯府中,秦骧正与张忌傲喝茶、对弈,聊得不亦乐乎;而在宫城御花园内,秦骧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一众高官女眷口中的热门话题。从正月初一至初七,秦骧回京也有七天的时间了,这些天里除了刚回来那阵子闹出过大动静外,其余时间都还算“安分”,见得最多的还是张忌傲这位儿时的玩伴。 不过对于身居高宅大院中的贵妇们来说,这位刚回京城的纨绔公子的浮夸事迹就是绝好的谈资。然而引出这个话题的居然是卫尉卿高颐的正妻、太后的亲侄女崔氏。 正月初七巳时三刻,皇宫御花园的“合心庭”中摆好了席次,“三公九卿”以及诸王、列侯们的女眷依序入座,欣赏舞乐;快到正午时分,头戴金凤华冠、身穿紫金锦缎的崔太后率领着一众后宫命妇们来到“合心庭”,上座落定之后,与应邀前来的贵妇们欢谈。 一番虚礼客套之后,崔太后表明了邀请各位贵妇赴宴的用意: “哀家近来心烦得很,一来皇帝皇后大婚多年,膝下仍无所出,甚是忧虑!”说着朝坐在左手旁的皇后瞥了一眼,皇后只能回应以尴尬的微笑。 “这二来嘛,皇帝长大了,主意也多了,但处事未免急躁,哀家曾劝过几句,但是说得多了,惹他心烦,一烦就拌嘴,一拌嘴我就有气!哎……”说着崔太后双手捂住胸口,一副痛苦的表情。 “太后保重玉体!”一众命妇们纷纷劝解道。 “嗨!不说这些丧气话,请诸位夫人入宫是想让你们陪哀家说话谈心的,哀家可不能煞了风景!来,静兰,你先起个头,大家寻个话题一块聊聊!” “静兰”是高颐正妻崔氏的闺名,与太后姑母的感情一直很好,她闻言后想了想,说道:“不知道大家还记得正月初一那日,有人在京城中放了一个惊彻全城的大烟火吗?” “记得记得,听说是一名西域来的王子放的!”立即有一名好事的妇人应声说道。 “不对,哪里是什么西域的王子啊,分明是京中的新晋富豪所为!” “不对不对,我怎么听说是名世家子弟所为啊!” …… 一时间众说纷纭,不过都是些道听途说,这中间的实情哪里比有高颐更加清楚的人。 当然,对于这个问题,崔太后以及后宫中的命妇们知道的也不比高官们的女眷多多少。 “静兰,想来你提出这个问题,应该是知道答案的!来,且听你给我们讲一讲吧!”崔太后也好奇地问道,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崔静兰的身上。 崔静兰清了清嗓子,略带得意地宣布道:“这个放烟火的人呐,当然不是什么‘西域王子’!说他是京城人氏不错,是世家子弟也不错,说他是富豪那也没错!” “那他是谁?” “这几年没听说过京城中有这号人物啊!” “对啊,静兰妹子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们!” …… 听到“世家子弟”“京城富豪”这些字眼,一些高官夫人的眼睛都亮了,她们敏锐地意识到,这个人将会是京中的“宠儿”,一旦他的身份曝光,上门求亲的人将会络绎不绝! “这个人姓秦名骧,正是长襄侯秦骥大人的三弟!”说罢崔静兰将视线落在了坐在角落里的长襄侯夫人云氏。云氏第一次参加这么隆重的宴会,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衣饰华丽的贵妇,正感觉不自在。而当崔静兰说出秦骧的名字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一种不安和焦躁的感觉随即笼罩在了心头。 “哦?竟然是长襄侯的弟弟,这倒是出人意料!早就听说这个秦骧在发……不,是前往南象的途中遇难了,没想到竟然活着回到了京城,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崔太后略带意外地说道。 “既然他没有在南象遇难,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长襄侯夫人可知?”崔太后身旁的皇后忽然问道。 见有人提到了自己,云氏憨憨地笑笑,道:“不知,这中间的事情三叔未与我们详细说过!不过听相公说,当年三叔确实遇险,幸被一个商队所救,后来他就跟着这支商队走南闯北,一直到今年才回家。” 云氏的这番话是秦骥交待给她的。自秦骧回来以后,秦骥就知道肯定有人会打听他当年的事情,思来想去编了这么一个故事,告诉给家人,但凡有人问起秦骧的事情,就这么回复他们。不曾想今日太后的饮宴上,这番说辞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 “哦,居然是这样!想来秦骧这孩子也吃了不少苦头!”崔太后惋惜道。 “长……长襄侯夫人,不知道这位秦公子……娶亲了没有?”崔太后话音刚落,立即有一位急不可耐的贵妇问了这个在场很多人都想问的问题。 云氏仍是憨憨一笑,摇了摇头,没有作答。众人一看,心里明白了,这个秦骧仍然是单身,得赶紧笼络住他的大嫂!一时间有五、六名贵妇挤到云氏的桌案前,七嘴八舌地说着诸如“你家三叔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妨择日与我家女儿见上一面”之类的话题,令云氏尴尬不已。 见这些贵妇如此不顾身份,一些后宫命妇“噗嗤”笑出了声,顿时引来崔太后的阴冷目光,看得她们心中怵然。 “好了好了,不用争了!诸位为自家儿女着想这份心思大家都一样,哀家若是膝下有女也想让她嫁给这位‘金龟婿’!哎,只可惜……”说着崔太后又惋惜地摇摇头。 那几名贵妇也意识到自己的失仪,回到自己座上,忙问:“可惜什么?” “这个老身知道!”说话的是上御史周沐的夫人林氏,只见她起身向太后、皇后及一众命妇致礼后,走到云氏的身旁坐下,拉着她的手说: “他们秦家有祖训,男子娶妻有‘二不娶’——权贵之女不娶,名门望族之女不娶!所以在座的诸位就不用想了,本来老身也想将自己的两位侄女介绍给这位秦公子,奈何……哎!” 这番话一出,在座的贵妇们顿时明白了,为何当年秦骥秦骐俩兄弟回京时,身边的夫人竟然都是土里土气的乡下女子,而不管她们如何苦口婆心地说亲,这俩兄弟始终不肯另结新欢,甚至连妾室都不肯纳,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原因。 一时间众人纷纷扼腕叹惜,如此说来自家的女儿果真是无望了。不过她们是权贵之家,但总也有那么几个穷亲戚,他们家的女儿反倒是有希望了!所以这些贵妇们虽然感到可惜,心里却并没有死心,就连林氏也是一样的心思。 “上御史夫人此话说对了一半!”崔太后微微一笑,“这是‘兰阳秦氏’的规矩,可不是‘恒阳秦氏’的规矩!” “哎?臣妇听闻当今望族之中,‘恒阳秦氏’如雷贯耳,怎么又冒出个‘兰阳秦氏’?这中间的曲折,请太后给我们说一说吧!”一名贵妇提议道。 “好,反正是哀家请诸位来说话的,哀家也来为你们释疑解惑吧!”崔太后高兴地说道,“早在前霄之前,那时恒阳还不是恒阳城,恒阳仍属于兰阳郡的治下,当时世居于此的秦氏一族便以‘经学’闻名遐迩。霄朝建立之后,征辟他们秦氏子弟入朝为官,但他们的先祖不为所动,竟然举族搬迁到了兰阳郡的上颍县,在那里开枝散叶。” “后来秦氏一族放宽了族中子弟出仕为官的限制,但约定了一个条件——‘三代三人不为官’,意即宗族中同一代人不得有超过三人做官,而且祖、父、子不得三代为官!” “到了霄末时,高祖皇帝征辟秦懿入朝,但他的父、祖都做过官,按族中规矩是不能再为官了,所以一开始秦懿也不敢违拗这个规矩,坚辞不受。但高祖皇帝爱惜人才,不想让他就此埋没,便借前霄末帝的名义,命兰阳的秦氏一族准许秦懿在恒阳另辟宗脉,这就有了现如今的‘恒阳秦氏’。只不过秦氏原本就发迹于恒阳,世人便将这两支秦氏宗脉以‘恒阳秦氏’之名混为一谈了!” 听完崔太后的解释后,众贵妇们恍然大悟,但这和秦氏一族“不攀权贵,不结高望”的祖训又有什么关联呢? “恒阳秦氏这一脉秉承了兰阳秦氏的衣钵,在许多事情上仍然奉先祖之遗训。”崔太后继续解释道,“不过俗话说得好,‘不破不立’,规矩是人定的,当年秦懿可以破了‘三代三人不为官’的祖训,他的儿子也大可破一破‘不攀权贵,不结高望’这个规矩!” 崔太后此话一出,贵妇们又齐刷刷地望向了云氏,云氏从她们的热切目光中读出了其中的意思,当即拜倒在太后面前,说道: “太后金口即开,臣妇自当禀报给我家相公!只不过三叔的婚事还得由他自己做主,臣妇能做的实在有限!” 崔太后一见云氏这番举动,暗想这个云氏也不像看上去那么笨,她还是听懂了自己的话外之音!当即说道: “长襄侯夫人言重了,哀家这么说不是想为你们秦氏立规矩,祖训嘛,该改的还是要改,何况秦懿已经自立门户了,长襄侯作为第二代掌门人,也当尽一尽家长的本分!夫人,哀家说的对吗?” “对,太后圣明!”云氏再拜之后,起身回座。一时间气氛又重新热络起来,贵妇们推杯就盏、闲聊家常,崔太后也乐在其中,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光。 此刻御花园中热闹非凡,另一边的兰阳侯府却安静了下来——“金毛狮子”在侯府吃过午饭后便被铁昆仑牵着秦府西苑去了;秦骧则与张忌傲二人一同前往恒阳东城周沐的府上,准备拜会这位上御史大人。 新回奉上,敬请品鉴!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今日早更,还有第二回哦~~~) (本章完) 第49章 太后的晚宴 原本秦骧没有打算去拜访这位上御史大人,不过今日高官们的夫人都被请进了皇宫,想来周沐的府上也没有那么多的闲杂人等,此去拜访倒也合适。这才由张忌傲引路,秦骧跟着他来到了周沐在东城的住所。 从屋外看周沐的府第,谁也不会想到里面住的是一位“三公”级别的高官,因为这房子太过普通,与周围的高墙大院比起来简直寒酸无比。进入周府之后,给人的第一印象却不是房舍的简陋,也不是屋内摆设的陈旧,而是浓浓的书香文墨之气,端庄、高雅,尽显高门名士的风范。 此刻周沐一身整洁的素衣旧衫,立在正堂屋檐下亲自迎接来客: “久闻秦公子大名,今日一见,公子果然玉树临风、贵不可言!” 一番虚礼客套之后,周沐引二人在堂中入座,仆人端来了茶水,三人便开始言谈。 “秦公子,今日来见老夫,想来是老夫的问题有了答案吧?”周沐开门见山地说道。 秦骧微微一笑,对周沐点点头:“这个问题的答案怕是不用我说,上御史大人也应该知道!只不过,大人既然开口问了,那晚生就如实相告:秦某此番入京,一为揭发萧鲎,二为找出陷害家父的幕后真凶!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却为何要在京中谋官?”周沐问道。 秦骧拱手答道:“萧鲎乃京中高官,晚生无职无权如何与之抗衡,难不成要秦某雇一批专职杀手将其暗杀吗?谋官,只是一种手段,并不是我的目的。更何况若无朝廷官职的庇护,萧鲎背后之人既然能害死位列‘三公’的家父,对付我这样的‘白衣’更如捏死蚂蚁一般轻易!” 周沐沉吟了一会,还是摇头道:“阁下之言,不能说服老夫!萧鲎若有问题,你何不向有司检举?倘若令尊之死真的是蒙受了冤屈,这些年来为何你的长兄、长襄侯秦骥没有向朝廷提出过异议?阁下的一面之辞,恕老夫不能采信!” “呵呵!”秦骧忽然冷笑一声,“我当周大人是当世名臣,想不到竟然迂腐如斯!萧鲎有没有问题,我自有人证证明,他的背后有高人指使,这一点不仅秦某深信不疑,就是远在西陲边关的周老将军也心知肚明!” “周大人,如果朝廷法度能够惩治这帮恶人,那家父也不至于在‘畏罪自杀’数年后才能正名,杭兴炮制‘太子逆案’的真相也不至于在此案已经盖棺论定之后再被重新揭开!对付这些善使阴谋诡计之人,又岂能用寻常之法!” 周沐听到秦骧的这番“大论”,不以为然地说道:“照秦公子所说,要揭发萧鲎及其背后之人的罪过,不能用寻常之法。那老夫请问,秦公子预计,若要扳倒萧鲎及其背后之人,你需要多大的权力?” 秦骧闻言微微一怔。周沐之言极是,单单一个萧鲎,就是前丞相萧子康的儿子、现中太尉杨坡的女婿、朝廷册封的“沫阳侯”,身份地位尊贵不说,荫其父庇朝中的人脉关系盘根错节,想要扳倒他,谈何易事!更何况他的老丈人绝对不会坐视自己的女婿倒台,纵然秦骧已经有办法离间他们翁婿之间的关系,也不敢保证没有其他什么更有分量的人出来保萧鲎。 “确实……秦某至少需要爬到与萧鲎一样的高处,才有完全的把握将他们一举拉下马!”秦骧说道,“这也是晚生想引周老将军、以及上御史大人为援的原因所在!” 周沐听着他的话,喝了一口清茶,以一种不信任的口吻说道:“秦骧,老夫再问你一个问题:假使老夫与绰兄帮了你,将你提到‘九卿’的高位,助你扳倒了萧鲎及其幕后之人。父仇得报之后,你又会如何使用你手中的权力?” “原来这才是周沐……还有周绰不放心我的地方!”秦骧暗暗叹道,他也算明白了周绰安排周蕙茞、周蕙荃俩姐妹监视自己的真实目的,也弄明白了他安排这次“面试”的目的。 周沐抛出的这个问题异常棘手,如果秦骧的回答不能令他满意,按周沐之前说的,秦骧将难以在京城的官场中寻得一席之地。意识到其中蕴藏的利害关系后,张忌傲也不免有些担心;但当他看到秦骧一脸的自信后,他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只听秦骧说道:“周大人的这个问题,正是晚生想请教的。敢问周大人,您在出仕为官之前便已经想好当上‘三公’之后的作为了吗?莫说秦骧仍是一介白身,便是今日领了这个‘京兆尉’,也不知日后会如何!” “对对对,秦骧所言极是!我在当‘光禄卿’之前也没曾想过这个‘光禄卿’应该怎么当!这未来之事啊,就是难料!”张忌傲连忙跟着打圆场。 然而周沐却是一脸的失望之色,“呵呵呵”地冷笑了几声,说道:“周某自幼学习儒家经典,家传的‘经世之学’更是教导我辈:‘穷,则修其身;仕,则济天下!’无论在野在朝,只要心中有尺度,为人为官便不会走错路!秦骧,枉你秦氏一门也是‘经学世家’,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 一番话说得张忌傲手心冒汗,心想周沐刚才说的就是他那个问题的“标准答案”,秦骧这回算是答错了,看来周沐这一关注定是过不了了。 哪知秦骧却“哈哈哈”地大笑一番,引得周沐一阵侧目,他捋着下巴上的胡须,颇有些恼怒地说道:“秦骧,老夫说的很好笑么!” 秦骧站起身,朝周沐一鞠礼,什么话也没说就朝门外走去,这个举动令张忌傲和周沐有些措手不及。 “秦骧,有话好好说嘛,为何就走了呢?”张忌傲急忙起身追出去。 只见秦骧转过身,对着周沐高声喊道:“前御史大夫、秦某的父亲也是怀揣着与上御史大人一样的理念踏入的仕途,那时引领着他进入官场的是一代英主、大盛高祖翊武皇帝!现如今,上御史周大人坐在了同一个位置上,君主换成了当今的天子。周大人,你身为名家大儒‘心中有尺度,路不会走错’,然而你敢保证高高在上天子就不会走错路吗?” 秦骧的这番话振聋发聩,是周沐甚至秦懿这样的儒生不曾、也不敢想象的。儒家学说推崇“明主贤臣”的治国模式,但是自古以来“贤臣”易得,“明主”却难求。儒生们克己求学,为的就是将自己打造成为“明主”服务的“贤臣”;但对于真正的“明主”,他们几乎毫无分辨能力,只是本能地将赏识自己的君主视为“明主”,而不去关注他们是否真的“贤明”。 前御史大夫秦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服侍的大盛王朝开拓者刘义臻被誉为近百年来最为英明的君主,但即便在这样一位“明主”的治下,秦懿仍然逃不过夺职下狱、乃至被逼自杀的噩运!更何况当今天子刘彦钊,其才能能否比肩自己的父皇尚未可知。前车之鉴与现实的境况两相比较,令身处同一高位的周沐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朝廷法度若真能远小人、亲君子,那也不会有霄末时期外戚、宦官相继干政的乱局;心中尺度若真能令君子不走错路,权宦当政之时也不会有那么多饱学之士争先恐后地为虎作伥!周大人,前霄故事殷鉴不远,先父的下场近在咫尺,您是想让我、想让我们秦家再度步上家破人亡的后尘吗?”秦骧说着,双眸中包含着激动的泪光。 听到这番话,即便是周沐这样的当世大儒心中也不得不有所触动。秦骧说得在理,历史上有多少怀揣一腔爱国热忱的士子儒生投身“济天下”的理想之中,到头来满腔的热血,却被用来温暖了冰凉彻骨的镣铐和屠刀。如果站在秦骧的角度考虑,周沐确实不能对他有这样的期望。 “秦骧,你这番话老夫无可反驳,不过……”周沐也站起身,想将秦骧请回堂内,不过对方却并没有继续谈话的意思。 “实不相瞒,无论周大人是否愿意相助在下,秦某都有办法在京城官场中谋得一席之地!本来今天这一趟秦某是不必过来的,但既然来了,该说的还是要说。”秦骧朝周沐作揖鞠礼,继续说道,“当今天子绝非‘仁义之君’,对于大人这样的老臣也没有什么感情,该抽身离去之时,请大人不要恋栈权位,保全自己、保全家人才是明智之举!” 说完话,秦骧便头也不回地朝大门外走去;张忌傲只能匆匆向周沐道别,追出了周府门外。 周沐则呆呆地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脑海中回荡着秦骧离开之前的那番话,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看来……这京城中的风云,已不是我能够捉摸的了!”良久,周沐才坐回了原位,从桌案上取出一封帛书——正是秦骧的任命书——将其交给家中的仆役。 “回复左丞相府,就说这个‘京兆尉’的任命……我允了!” 第二更奉上,默默地求一波收藏、推荐和打赏~~~跪地求~~~ (本章完) 第50章 新官任命 离开了周沐的府第,秦骧与张忌傲二人向昌平街走去。一路上张忌傲对于秦骧离开周府前的那番话有些疑惑,不过看对方一脸的不悦,他也没有着急询问。 “秦骧……你为何要与周大人发生争执,要知道若没有他的支持,你在京城的官场真的很难走下去!”快到昌平街时,张忌傲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还是问出了口。 秦骧此时却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说道:“对付周沐这样的仁义君子不能用常理待之。我当时若是以诸如‘仁义道德’之类冠冕堂皇的话来回答他提出的问题,那他只会认为我虚伪!反之,我实话实说,周沐反倒不会怀疑!” “那……又为何这么快就离开了?”张忌傲问。 秦骧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若留下与之继续深谈,到头来只会互相厌恶;与其如此,不如抽身离去,给彼此都留一点余地!” “不过……”说到这里,秦骧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今日我实话实说了,往后与周氏家族的合作,恐怕就没那么顺利了!” 张忌傲点点头,说道:“是这么个道理,周氏一族尊崇儒学,你给他的答案显然有悖儒家教义!既然如此,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秦骧忽然神秘一笑,答道:“回家!睡觉!” …… 此刻皇宫的御花园中,午宴早已结束,又在宫内游玩了一阵后,贵妇们纷纷打道回府。不过太后的宴会并没有就此结束,因为她仍然留下了几位高官夫人,前往她的寝宫文安殿用晚膳。 这些高官夫人分别是左丞相崔正的夫人田氏、中太尉杨坡的夫人张氏、上御史周沐的夫人林氏、大将军李元疾的夫人温氏,以及太后的侄女崔静兰、杨坡的女儿杨妙儿。太后主要宴请的便是当朝四位重臣的夫人,至于崔静兰和杨妙儿则是她特意留下来作陪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崔太后精心安排的这场晚宴,其中暗含的政治意味远远比白天那场午宴来得浓厚,与其说她是“宴请”这些高官夫人,不如说有话要让她们带给自己的丈夫。 晚宴开头一切都很正常,文安殿内歌舞升平好不热闹;但进行到一半时,乐师、舞姬以及伺候众人用膳的宫女、侍宦忽然退出了殿内。与此同时崔静兰也找了个借口领着杨妙儿离开了文安殿,临走前关上了大门,殿内只剩下太后与四位高官夫人。 “哀家此番请四位夫人入宫,实则是有事相求!”所有人都退出殿外之后,崔太后低声说道。 “但凭太后吩咐!”四位夫人虽然心中奇怪,但也只能先听她说些什么了。 “当今我大盛朝的局面,是由高祖皇帝与列为公卿、大将军共同创立的,哀家在高祖驾崩后也勉力维持着来之不易的安定局面。然而哀家的儿子、当今的天子渐渐长大,心思也越来越不安分!” “哀家曾苦苦相劝他谨守先帝之法、延续‘与民休息’的大政,然而皇帝不知创业艰辛,一意要做个开疆拓土的雄主,建立不世的功业!然而霄末的乱世结束至今不过二、三十年的时间,国力尚未能与前霄明帝之时比肩,我朝哪有对外用兵的实力,更何况对手是雄踞北方的鹰戎!” “更令哀家忧虑的是,皇帝想再度任用商允臣、郎绾之流,为其执掌大权扫清障碍!”说到商、郎二人时,崔太后满脸厌恶之色,“而今我大盛朝能够阻止皇帝行此败坏家国基业之事的人,也就是四位大人了!还望诸位夫人回去后将哀家的话传达,请他们务必以国事为重!” 四位夫人闻言愣在了当场,崔太后所说的既涉及帝、后之争,也涉及国家大政方针,她竟然以这种方式来“串联”朝臣反对皇帝,可见他们母子间的关系已经相当紧张。 “太后之言臣妇必当转达,请太后安心!”最先说话的是左丞相夫人田氏,也就是崔太后的嫂子。 “请太后安心!”其余三人也纷纷附和道,此地文安殿内的气氛变得凝重异常。 “嗨!”崔太后重重地叹了一声,“毕竟皇帝是哀家的儿子,本来他想做什么我这个当娘的应当鼎力支持!但他要动的是高祖皇帝留下来的国政,是我大盛朝的根本!因此,哀家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请各位夫人传话,请‘三公’和大将军一道阻止皇帝任意胡为。相信有重臣的劝谏,以皇帝的英明,必能知晓其中的利害,及时悬崖勒马!” “太后所言极是!”四位夫人闻言,异口同声地说道。 崔太后满意地点点头,重重地拍了两下巴掌,文安殿的大门再度开启,舞姬、乐师、宫女、侍宦以及崔静兰、杨妙儿重新回到殿内,丝竹声起、歌舞如常,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其实崔太后对她们说的这番话目的并不简单。首先“三公”和大将军是朝廷的重臣,也可以说是“弘文”一朝的辅政大臣,将他们与高祖皇帝遗留下来的国政方针绑在一起,鼓励他们阻止皇帝推行新政,以达到巩固自己手中权力的目的。 其次,当今大盛王朝的局面是“文官旧臣”“外戚新贵”和“军功勋略”三足鼎立的格局,一旦皇帝任用“酷吏”夺权,势必损害三方的利益;所以当下的局面,是暂时抛开三家的政治利益之争,共同阻击急欲扩张自己权力的皇帝,也能最大限度地维持他们的既得利益。 当然,崔太后最终的目的还是维护他们崔氏一族的荣耀,维护崔氏一族手中的权力,甚至于她可以为此放下身段,向一直厌恶崔氏弄权的文官集团求援。 然而正如秦骧所猜测的,新皇帝刘彦钊怎么会甘心情愿地接受三方势力的制衡,又怎么会放任自己的母后、舅舅继续把持朝政、持续扩大崔氏家族的势力?他之所以隐忍这么些年,就是为了暗中积蓄力量,而时到今日,他认为自己已经有这个能力与外戚、文官一争高下,也是时候让自己的力量走上前台了。 文安殿内,舞乐虽然重新响起,然而四位夫人的心头却被一层不安的阴云所笼罩,而更令她们如坐针毡的是,在晚宴快结束时,当今天子竟然带着徐皇后、东郭夫人和崔夫人来给太后请安。 看着大殿内貌合神离、却坐在一起的母子二人,四位夫人的心中都有种快点离开的焦躁感。 “诸位夫人,朕年后将要宣布朝廷新政,还望你们回去后预知一下各位明公、大将军,请他们务必支持!”皇帝兴奋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身旁脸色已经阴鸷到极点的崔太后。 “一切听从陛下安排!”众夫人跪安后,便先后离开了皇宫。 此时宫门前,太仆卿萧鲎的正妻杨妙儿手拉着母亲张氏的双手,明媚的双眸满含泪光,以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母亲,妙儿想回家!” 更新得晚了,今日一天都在培训,没有时间码字。本回是在听课时手写后回家再码出来的,相当辛苦~~~求推荐求收藏求打赏求推广~~~ (本章完) 第51章 开朝大会 弘文六年正月十二日,秦骧的任命书送达了秦府西苑,按照流程,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先要到各级府衙报到,拜会顶头上司,于正月十五日开朝之后便可正式上任。 同一日,“云天镖局京城分号”也正式开张,秦府门前的弄堂口是鞭炮声声、一派欢腾的景象。然而周蕙荃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因为从周府那边传来的消息,那日秦骧与周沐之间的会面并不愉快。 “二小姐,秦某得官、镖局开张,今日应该是‘双喜临门’,你怎么反而有些不开心啊?”注意到周蕙荃的脸色后,秦骧嘻嘻哈哈地上前询问。 周蕙荃俏脸转向一边,撇着嘴说道:“要你管!” 虽然碰了个软钉子,秦骧还是从衣袖中取出一支竹钗,趁其不备插在了周蕙荃的发髻上。 “今日本公子高兴,这个小玩意儿就送给你了!可别嫌寒酸啊!” 周蕙荃嘟着嘴将竹钗从脑后取下,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笑道:“秦骧你好歹也算是京中名流,竟然拿着哄小孩子的玩意儿来哄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说完抓着竹钗就要将它扔回去,却被姐姐周蕙茞一把抓住。 “好歹是秦公子的一片心意,你就领情了吧!”说完朝秦骧淡淡一笑,替妹妹将竹钗收入了怀中。 秦骧也报以微笑,朝周蕙荃吐了吐舌头:“还是你姐姐懂事!” …… 另一边,犹豫了几日的萧鲎按照皇帝的吩咐,将自己马场中的西域良马全部送进御猎苑,虽然有些肉疼,但这些马也不过是他名下骏马的十分之一而已。而且他送皇帝宝马也不是不求回报,因为太仆卿柳万乘刚刚向皇帝提出辞呈,而他这番慷慨的举动必定会得到皇帝的圣心,争夺太仆卿之位也就更有把握了。 然而皇帝的心思却与萧鲎截然不同,柳万乘退下了,他也不想再用杨坡或者崔正的人,他想尽快让自己暗中培植的人上位,因而这个萧鲎打从一开始就不在他考虑之中。更令皇帝厌恶的是,仅仅是太仆少卿的萧鲎,其在京南的马场中就有二十匹西域骏马,而且都是清一色的优良战马——“大月马”。 朝廷向西域求购“大月马”,十来年间也不过得到百匹,萧鲎一个马场之中就藏下了二十匹,可见这个负责采购战马的太仆少卿是多有为朝廷“着想”! 站在宫城西面高大的城楼上,远远望着那些神骏非常的西域战马,刘彦钊表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然而心中却是一片澎湃——此刻他恨不得将身旁的萧鲎生吞活剥,以解心头之恨。 恰在此时,小黄门李亦德禀告上御史周沐入宫求见。打发走了萧鲎,皇帝一脸忿恨地回到了宫城内,在“武清殿”召见了周沐。 周沐身为上御史,负责监察京中的文武百官,是御史监察院事实上的一把手。每年开朝之前,按照惯例,上御史都要就上一年的监察工作向皇帝作汇报,并就本年度的工作重心向皇帝提供建议。 听完了周沐的工作汇报,皇帝阴鸷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周沐的报告中,弘文五年御史监察院处理的近百名犯法官吏中,京官占了四成,还有等待处理的三十多名官员,大概也有二十名是“九卿”衙门中的中下级官员。然而对于“九卿”甚至少卿的高官,则是一个也没有。 “周御史监察京城百官,勤勉辛劳,朕记在心里。”皇帝说道,“然而对于‘少卿’以上的官吏,御史监察院似乎有失察之责!” 周沐一听,急忙拜伏叩头道:“陛下之言似有所指,还请明示!” 皇帝刘彦钊起身站到武清殿门口,遥指着西边说道:“朕的‘御猎苑’中新进了一匹西域骏马,周御史有兴致的话可以去看一看!” “敢问陛下……这些骏马是何人所献?”周沐问道。 “萧鲎!”皇帝此时恨得直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这两个字。 周沐一听,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萧鲎此人不干净,身上污点很多,这个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但他的父亲萧子康是一代名相,是帮助刘义臻开创新朝的功臣,也是霄末“清流”名臣的标杆。如今秉承这些“清流”名臣衣钵的官员们聚集在萧鲎的岳父、中太尉杨坡的麾下,想要动萧鲎,不啻于是与他身后的“文官集团”宣战。 此刻周沐的脑子也在飞速运转,本来他并不关心朝廷上“文官”“外戚”两派的争斗,但是数日前老婆子林氏从宫中带回来的消息不得不令他有所警觉。 “这恐怕是皇上想以萧鲎为突破口,清理以杨太尉为首的‘清流’一党的契机!”周沐心中这样想着,却忘了皇帝正在等待自己的回话。 皇帝刘彦钊见周沐趴在地板上毫无反应,心中困惑:“周御史,查一查萧鲎,有什么难处吗?” “有什么难处?这可太难了!”周沐心中暗道,然而皇帝金口已开,他身为人臣又不得不领命。 周沐又略微想了一会,正色回道:“启禀陛下,萧少卿乃朝廷御赐的侯爵,若是他有问题,也应该让主管诸侯事务的‘鸿胪寺’介入查一下;此外,若是其真的有‘徇私枉法’‘以公谋私’的行为存在,也应当让‘廷尉府’介入一道详查……” 皇帝一听周沐的话,心里知道周沐这个老儒生拉上鸿胪卿和廷尉卿甚至更多的高官一起来查萧鲎,是不想成为“文官集团”的众矢之的,说到底还是不敢得罪杨坡之流。 “此事……也算为难周御史了!”皇帝轻叹一声,将周沐扶起,“萧鲎身份敏感,胆敢查他的人想来朝中也找不出几人!不如……朕还是让郎绾出面吧,此人现在‘廷尉府’中,颇有些硬骨头,必然会尽心尽职替朕分忧!” 皇帝这句话说来轻松,实则有“责备”和“警告”的意味在其中,周沐当了这么久的官,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更何况郎绾是什么人,是前任的“巡察御史”,百官谈之色变的“酷吏”,怎么能让他借这件事重掌大权! “陛下此言让下臣无地自容!监察百官、举贤去佞正是御史监察院之职责,岂能因萧鲎是诸侯之身、勋略之后而蓄意避之!”周沐说道,“然而正如陛下爱所说,萧鲎身份敏感,不宜大张旗鼓地明查,只能暗中密查。因此下臣建议,先将此案交予一得力之人办理,待证据查实之后,一并交御史监察院、廷尉府定其罪责!” 皇帝心中暗笑:“周沐这个老儒生还算聪明,为了阻止朕重新起用郎绾、商允臣,竟然想出来这么一个办法!” “那……办理此案之人,周御史可有推荐?”皇帝问道。这个办法虽然不能让他完全满意,但如今的朝局之下,想要动萧鲎,这恐怕也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了。 周沐想了一会儿,回道:“下臣尚无合适人选举荐!陛下若是执意要行此事,可以与左丞相大人商议!” 周沐的这个建议实际上是要将皮球踢给皇帝的舅舅崔正,这一点刘彦钊很清楚,不过这个建议可操作性强,只要有机会打压“文官集团”,“外戚新贵”何乐而不为。 但是皇帝仍然摇摇头,说道:“让崔丞相参与此案固然是好,不过周御史也知道,如今的朝堂上左丞相与中太尉面和心不和,让舅舅搅合进来,是否真的恰当?”言下之意,是担心崔正利用萧鲎的**案大做文章,从而达到打压“文官集团”、坐大“外戚新贵”的目的。这一点,却是皇帝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既然皇帝这么说了,周沐想来这件事肯定要落到自己头上,暗查萧鲎的人选也只能是由他来推荐了。尽管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但他还是将认为最合适办理此事的人说出了口: “不妨让长襄侯的幼弟秦骧接手此事。此人新任‘京兆尉’,负责京城及京郊一带治安,同时他又是前御史大夫秦懿之子,凭秦大夫与杨太尉的交情,即便杨坡知道了秦骧在查自己的女婿,也不会太过为难于他。” “秦骧么……”皇帝一下子的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正月初六赛马的那天,这个秦骧却是有些能力,而且不动声色就帮自己得了萧鲎二十匹西域骏马,想来也是心思机敏之人。 “这个秦骧朕见过,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况且若非此人,朕也不可能知道萧鲎竟然有如此严重的问题!既然他新任‘京兆尉’,就让他接手此案,权当是历练一番吧!”显然周沐的这个举荐很令皇帝满意,当即就让小黄门李亦德去宣秦骧入宫。 听皇帝如此称赞秦骧,周沐也略感惊奇——他当然不知道秦骧早就与皇帝有过交集。想到那日离开周府时秦骧信誓旦旦地说过,不经过自己也能在京城的官场中立足,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当周沐听到皇帝要即刻宣秦骧进宫时,他急忙出言阻止:“陛下且慢,此事只宜暗中进行!” 皇帝闻言,心觉有理,立即叫住了李亦德,想了一会,说道:“宣张忌傲觐见!” (本章完) 第52章 张兄求教 大盛王朝的朝会,根据其出席人员的秩级、数量,又分为“大朝会”和“小朝会”。大朝会,一般由皇帝主持召开,京城中重要的文臣、武将以及诸侯、诸国使臣均要出席,真可以说是群贤毕至、显贵云集,所议的都是国家的大政方针。 正月十五日是固定召开“大朝会”的时间,这场大朝会也被称为“春会”,另外有一个固定召开“大朝会”的时间是九月十五日,又被称为“秋会”,另外当朝廷遇到难以决断的重大事项,如国内叛乱、对外战争、立储废储等,当朝皇帝也可以选择通过大朝会召集文武百官商议。 “春会”召开之后,这一年的施政方向和重心也就确定了,各级衙门以此为纲领布置本衙门的工作任务,标志着国家机器的正式运转,所以正月十五的那场大朝会,又有“开朝”的说法。 弘文六年的开朝大会,注定不可能是风平浪静的局面;前有“文官”“外戚”之争,如今又搅进了“帝”“后”之争,原本文官、外戚、武将三足鼎立的格局,霎时变为四方博弈的局面。只不过“帝党”这支力量仍然潜伏在水面之下,而皇帝有意通过这次大朝会,决心将自己的心腹力量搬上台面。 皇帝的自认为的“心腹”,其一是外太尉丁式程,其二便是光禄卿张忌傲。不过这两人能力一般,主要是不掺和“文官”和“外戚”之间的争斗,放在“三公九卿”的位置上不过是占个坑而已,免得这些高位被这两派的人抢去。 真正被皇帝视作有能力又有忠心的,便是如商允臣、郎绾之类的清寒士子出身、不被“文官”“外戚”待见的中下级官吏。自从刚上台时商、郎二人被群臣如潮水般的弹劾奏章赶下台后,皇帝接受了教训,将这些人安插在不起眼的位置上,以免他们被崔正、杨坡的人赶尽杀绝。 不过皇帝中意的“心腹”之中,有一点尚有欠缺,那就是他们或是像丁式程一样对官场上的争斗毫无经验之人,或者就是像商、郎这样一根筋往前冲却不知道提防暗算的人;更为重要的是,皇帝身边缺少一个摆得上台面的重臣支持。 丁式程、张忌傲这类将门出身的,纵然能够提到“三公九卿”的高度,但是无论是经验还是智谋,与崔正这样的新贵都差了一大截,更无法与杨坡这样的“三朝旧臣”相比。商允臣、郎绾之流固然有能力、有忠心,但是出身低贱、背景太弱,纵然有皇帝的鼎力支持,也难以与“文官”或者“外戚”抗衡。 刘彦钊放眼京城,竟然找不出一个能够协助自己扩大权力的帮手。不过就在最近,他忽然注意到一个人,一个因当年的“太子逆案”被牵连、外放的大人物——原大将军、现安西将军周绰。 当年高祖皇帝刘义臻在病榻上曾与刘彦钊有过对话,那时刘彦钊对自己把控朝政没有信心,特别是对如何处理崔氏外戚与开国重臣之间的矛盾忧心忡忡。那时老皇帝对他说过,如果真的到了崔氏一党与杨彦坡一党斗得你死我活之时,可以重新起用周绰。 周绰当年因为“太子逆案”被贬黜边疆,而新皇帝重新重用他,就是对他施恩;以周绰的性情,必然对新皇帝忠心不二。这是刘义臻的天子心术,也是留给儿子的重要遗产。 当今的朝局,“文官”“外戚”虽然频频斗法,但是基本的格局还算稳固,两派也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境地;但是刘彦钊已经急不可耐地要启用周绰,他想尽快改变这个局面,在“三公九卿”之中安插更多的心腹爪牙,以助他把控全局。 在这次“春会”上,皇帝已经做好了准备将自己属意的人调入京城、安排在重要的职位上,所以兴致非常高。这次大朝会的前半段照例是各级官吏的工作汇报,而下半段的重要人事任免才是这个“春会”的**部分。 今年的大朝会召开之前,除了太仆卿柳万乘已经提出辞呈,宗正卿李自源因母亲过世也提出辞官守孝;此外,出现的最大空缺则是“三公”之外最显赫的“大将军”一职——原本的大将军、荆侯李元疾因病不能视事,他的儿子代其向朝廷提出辞呈。 太仆卿、宗正卿和大将军三个关键职位同时出现空缺,而且原本的三位高官非常巧合地属于“文官派”“外戚派”和“武将派”三股势力。这在皇帝眼中看来是极好的机会,他可以借此在这三个职位上安排自己的人,再加上原来的外太尉和光禄卿,那“帝党”的势力就足以与“文官”“外戚”两派相抗衡。 然而崔正、杨坡乃至周沐一早就收到了崔太后的警告,对于皇帝的愿望,崔正和杨坡难得的意见一致、坚决反对;不过表面上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激烈争执,实际上却是把皇帝的任命提案给否决掉了。而以周沐所代表的儒生、“中立派”,则是态度暧昧,不作任何表态。 对于这样的局面,皇帝虽然已有所预料,但还是忍不住大发雷霆;然而冷静之后,他深深地预感到这次大朝会的背后有着崔太后的影子。 “暂且休会,半个时辰后再行议事!”皇帝因怒拂袖而去,小黄门李亦德向朝臣们宣布道。不过等皇帝走出了“正阳殿”的大门,李亦德又跑回殿内将上御史周沐和光禄卿张忌傲宣进了一旁的偏殿之内。 偏殿中,皇帝怒意已消,却对周沐在朝会上不支持自己颇有微词;然而周沐向皇帝表明事先收过太后的口风后,皇帝也不再对他深究。 “太仆卿、宗正卿和大将军三个职位显赫,左丞相与中太尉都想要让自己中意的人接任,独独不让朕有所染指,当真可气!”皇帝叹了口气,说道,“恐怕这二人事先也收到过太后的口风,商量好了一起来阻击朕的吧!” 周沐躬身拜道:“陛下所言不差!李大将军若在,或许也会与他们站在一块!” “看来今年的大朝会……朕还是输给了母后!”皇帝黯然失色道,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开始的兴致,“这三个职位的人选,让他们自己去掐吧!” “陛下,切不可心灰意冷!”张忌傲拱手说道,“如今有三个重要的职位空缺,陛下若是放手让左丞相和中太尉去争,那可就真的一个都抢不到了!与其全部落空,不妨争取一个是一个!” 周沐也拱手附和道:“光禄卿所言极是!臣附议!” 听到这话,皇帝心中豁然明朗:“是了,朕一开始打算将这三个职位全部囊括手中,原来是朕的期望太高了!三个职位,‘文官’‘外戚’‘帝党’均分也应该给朕一个。” 当即面露微笑,对二人说道:“二位爱卿不妨建议一下,朕应该争哪一个职位!” “自然是大将军!”周、张二人异口同声道。 宗正卿和太仆卿这两个职位加在一起也不如一个大将军来得分量重,要争当然争是这个大头,那两个“九卿”让给他们也无妨。 “然则……大将军的人选,二位可有建议?”其实皇帝心中已有人选,但为保提名顺利,还是要细细筹谋一番。 “下臣建议,让胡骑将军、兰阳侯张师起接任!”周沐向皇帝建议道。 “下臣建议,请安西将军周绰老将军接任!”张忌傲向皇帝建议道。 张师起是张忌傲的父亲,周绰是周沐的本家兄弟,这两人各自推荐了对方的亲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商量好了。 张忌傲的推荐倒是符合皇帝的心意,但是将周绰从安西将军一下子提到大将军,这中间很可能招来“四骑将军”的嫉妒;张师起就不一样了,他的父亲与李元疾一样做过大将军,而且本身也是军功重臣,由他接任大将军似乎更加顺理成章。 思虑再三,皇帝还是属意让周绰来接任,毕竟他是功勋老将,又曾经担任过大将军一职,也是高祖皇帝留给刘彦钊的秘密武器,此时不用却待何时。 不过对于太仆卿一职的接任人选,上御史周沐却有他的看法: “关于太仆卿一职,下臣建议由少卿萧鲎接任!” 一提到“萧鲎”的名字,皇帝立即大手一挥否决了周沐的建议,然而他还没开口说什么,周沐又说道: “下臣这个提议对陛下来说有两个好处:其一,陛下钦点萧鲎接任太仆卿一职,首先拉拢住杨太尉,令其对于陛下提出的大将军人选也不会激烈反对;其二,陛下要查萧鲎的贪腐问题,先升其官职以安其心,也算是为秦骧的暗查打掩护。” 刘彦钊细细一想,似乎有些道理,然而对于萧鲎,他心中仍是极度反感的;但想到他已经白送了自己二十匹西域骏马,这个太仆卿就当是回报了。当即便应允下来,心里却暗叹: “谁说周沐这样的儒生不会玩弄权术,这不是玩的很精明吗!” 半个时辰后,朝会重开,皇帝重新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左丞相与中太尉还没开始争吵,皇帝就先提议了太仆卿的人选,如周沐所料,崔正虽然不高兴,但是杨坡没有反对。而宗正卿的人选皇帝允了崔正的推荐的人,也算是对两派的安抚。 而在最关键的大将军一职的人选上,崔正与杨坡再度开足火力猛争,却被周沐出来搅黄了——他们推荐之人身上都有污点,对此御史监察院最清楚不过了。一时间二人也想不出更好的人选,皇帝趁机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安西将军周绰人品正直、宿有军功,可堪大任!” 然而令皇帝没有想到的是,中太尉杨坡立即跳出来强烈反对,他说道:“周绰乃前太子旧党,一直对朝廷处置前太子之事颇有微词,断不可能与朝廷一条心!” 就连崔正也跳出来反对皇帝的这个建议,一时间皇帝与两位重臣间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杨坡反对重新起用周绰,原因很简单,二人在曾经“废太子”一事上尖锐对立,让周绰当大将军明摆着就是针对自己的,他才不会容忍这个“敌人”入京来给自己找麻烦;崔正反对周绰就更加简单了,周绰是前太子一党,这支势力遭到沉重打压之后才有了他们崔氏一族插足的空间,迎回周绰不易于是给他们制造不痛快,故而也大力反对。 眼看着皇帝又要大发雷霆,上御史周沐急忙站出来,重复了一遍自己在偏殿时的建议,让张忌傲的父亲、兰阳侯张师起接任大将军。 “虽然不是首选,但好在是张忌傲的父亲,也勉强算得上是朕的‘心腹’!”皇帝不得已再次妥协。对于这个任命,崔正与杨坡也无话可说——他们推荐的人哪里有“张云远之子”的名头来得响亮,便也当场认可了。 这一场大朝会,皇帝刘彦钊远远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过也算是小有收获,好歹没有将大将军这个重要的职位拱手让给“文官”或者“外戚”,否则今后自己通往权力顶峰之路只会越走越艰难。 “看来还不是时候,朕还得继续韬光养晦!这……何时是个头啊!”散朝之后,望着殿外晦暗的天空,皇帝刘彦钊无奈地叹息着。 昨天忽然有了一波收藏,鱼子浚受宠若惊!不过碍于工作的原因,本来应该双更为报的,今日却没存货~~~感谢大家的支持,也助各位书友端午节快乐! (本章完) 第53章 新的格局(一) 正月十五日这一天又称“上元节”,按照民间习俗是要点灯、放焰火,以向上天表达喜乐和感恩之情。大盛王朝将这一天选定为新年的开朝之日,也有些“普天同庆”的意味在其中。大朝会结束之后,按照惯例,皇帝要宴请全体列席的文武官员,规模却要比数日前太后在御花园中举办的宴会庞大了数十倍。 不过弘文六年的这场宫廷晚宴,皇帝仍向往年一样闷闷不乐,这是因为在白天的大朝会上,他再一次输给了“文官”和“外戚”两大集团,本来信心满满、胸有成竹的“收割战”变成了刚刚自保的“防御战”,岂能让他不郁闷! 然而彼时争吵不休的左丞相崔正和中太尉杨坡两人,此时却是推杯换盏、互相吹捧,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彼此“嗤之以鼻”的疏离感,仿佛是在进行“胜利”后的庆功。 他们当然要庆功,这一场与皇帝间的博弈,由崔太后在幕后运作,“文官”“外戚”两派精诚合作,才好不容易维持住了当今的局面,阻止皇帝中意的寒门士子搬上台面来分割他们的利益,这样的大喜事又怎么不令人高兴? 皇帝的苦闷、重臣的欢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切张忌傲看在眼里,记在了心头。 是夜整座恒阳城都弥漫在一种欢乐、祥和的气氛之中,按惯例这一夜不实行宵禁,因此观灯、放焰火的活动一直持续到了深夜,直到天亮了仍能听到三三两两的焰火爆裂之声,只不过这些声音远不如正月初一那日秦骧放的那个焰火来得响亮。 第二天,已经换上了崭新官服的秦骧骑着高头大马行走在京城的街道上,身后整齐地跟着两排京兆府的属吏,手执八尺长的枣红色大棒,看上去威风凛凛、好不气派。 却说这些京兆府的小吏虽然身份卑微,眼界却是极好的,当然呆在京城久了,也养成了“欺生”的习惯。新上任的京兆尉若没有什么后台、背景,想要指挥他们做事,那简直就是“与虎谋皮”——这些小吏总会有理由推三阻四,或是借口拖延,或者就是听命去做事,完成的也只有五、六分,效率很是低下。 不过秦骧就不一样了,他是长襄侯的弟弟、光禄卿的发小,又是名动京城的“新富”,这些小吏要给他使绊,还得好好掂量掂量。更何况长住京城的人都记得,八年前曾有一个谁也治不住的“小魔王”横行恒阳,而如今这个“小魔王”竟然当上了维持治安的“京兆尉”,招惹他简直就是在找死。 因而京兆府的这些小吏也不敢怠慢这位新来的官老爷,只能尽心尽力地伺候着,不过他们认真做事也不是没有好处,秦骧此人出手阔绰,一打赏就是几两银子,够得上他们大半年的俸禄,所以在他面前也是拼命表现。 正月十六日,算起来秦骧正式上任也才两天,整个京兆府的衙门中,小吏们最服帖的就是这位新上任的京兆尉,最风光的也是这位京兆尉,就是京兆令、京兆长史这样的“上级”也只有羡慕的份。 秦骧的“巡游”队伍走到京城西大门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光禄卿张忌傲,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是特意在那里等候的。秦骧令属下的小吏们继续巡视西城,自己则和张忌傲钻进了路边的一家小茶馆,叫了几个小菜攀谈起来。 “秦老弟,皇上让我带个口谕给你……”张忌傲刚说话,秦骧就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你先不要说,让我猜猜是什么事情……”秦骧往二人的杯中斟满清茶,“是不是与萧鲎有关?” “不错!”张忌傲答道。 “皇帝是不是想让我查查萧鲎的西域骏马从何而来的?” “也不错!” 秦骧嘬了一口茶,继续道:“是不是还想让我查一查萧鲎担任太仆少卿期间贪墨了多少朝廷拨付的、采购边关战马的银两?” “秦骧,你是怎么猜到的?”张忌傲“咕咚”灌了一口清茶,好奇地问道。 秦骧拿起茶壶,慢悠悠地给他满上:“皇帝是君,萧鲎是臣。臣子的马场中随随便便就能牵出二十多匹御猎苑中没有的良马,而萧鲎又是主管战马采购事物的官员,换做我是皇帝,也会心中起疑。” “嗯,是这么个道理!那这件事……” “关于萧鲎贪渎之事,物证、人证都有现成的。”秦骧抓起一把花生米塞进嘴里嚼着,“所以这件事,无需查!” 张忌傲惊奇地张大了嘴巴,问道:“这却是为何?” “首先,萧鲎在京中还有三处马场,里面养的不是西域战马就是漠北战马,而他又是负责采购战马的主管官员,光凭这一点,‘贪渎’的嫌疑就摆脱不了!其二,去年闹得边关人心惶惶的‘官凭马商通敌案’,那些被抓的不法马商的后台就是萧鲎,只需严刑拷打,不怕没有招供的!” 秦骧这样说道,接着又无奈地摇摇头:“本来那时候是揭发萧鲎‘贪渎’案的最好时机,只可惜有人手眼通天,把这事儿给瞒过去了!” “谁?谁这么大胆?”张忌傲问道。 秦骧“嘿嘿”一笑,讳莫如深地反问:“当今这个世上,谁会有这么大的能力阻挠廷尉府查案?” 这个问题其实无需细想也知道答案,只是张忌傲不愿相信罢了。 “不会吧!杨太尉可是‘三朝元老’、朝廷辅政重臣,怎么会……” 秦骧又喝了一口清茶,说道:“正因为他是朝廷重臣,所以才要保住萧鲎。这几十年来,萧家、杨家早已合为一体、不分你我,动萧鲎也就等于动杨伯父,他才不会给崔正这些‘外戚’送上打击自己的机会!” “那廷尉府的张士信怎么就……” “廷尉卿张士信,上次你说他属于两不沾边的‘中立派’,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帮杨伯父隐瞒萧鲎的‘贪渎’案应该是想保住自己的权位。”秦骧说道,“可不要忘了,张士信虽是晋原白氏的门生,但他的出身可远远比不上萧鲎这样的世家公子。纵然萧鲎因为‘贪渎’免官,萧老丞相的荫封仍在,他依然是侯爵;但张士信得罪了当朝太尉,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张忌傲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秦骧,对于这些人心世故,还是你看得透彻!” “也算不上什么透彻,只是交换一下立场,更能理解当事人的处境而已!”秦骧说着,又抓了几粒花生米,“张兄今日来找我,应该不是只为这一件事吧?” 张忌傲嘬了口茶,笑着回道:“果然瞒不过你!”接着他将正月十五日大朝会上发生的事情跟秦骧说了一遍,最后说道: “回府后我想了很久,上御史周沐一向是不掺和皇帝、崔丞相和杨太尉之间的争斗的,这一次为什么要给陛下出谋划策呢?” 秦骧仔细聆听着他的叙述,莞尔笑道:“他这是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你们张家,你还去怀疑他有何目的?张兄,你呀……” “凡事都有目的,这位周大人身为世人敬仰的名儒,总让人觉得有些……”张忌傲皱着眉头说道,“反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秦骧笑着说道:“这个嘛,好理解!当今皇帝想有所作为,当苦于‘文官’和‘外戚’的掣肘,一直难以施展拳脚。这次大朝会上,虽说仍然维持住了三方制衡的局面,但很显然皇帝的耐心是有限的。周沐这样做,实际是在位他们周家在未来五年、乃至十年布局!至于周绰……” 提到周绰,秦骧停顿了一下,忽然心中明朗起来:“原来皇帝如此看重他!那他与我合作铲除萧鲎一党、甚至于扳倒杨伯父,原来也不只是为前太子报仇这么简单!周绰、周沐,原来都在为未来的朝局做打算!” “如此说来,周蕙茞、周蕙荃俩姐妹入京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秦骧心中暗道,忽然一拍桌子,不禁失声笑了出来,“这个周绰,好歹也是一代名臣,连这种馊主意都想得出来!” 张忌傲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我们在谈周沐,又关周绰何事?” 秦骧忍住笑意,摆摆手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张忌傲闻言也不去深究,因为他清楚秦骧的脾气,只要他不想说,怎么问都不会有结果。因此他又换了一个话题——这也是他来找秦骧最重要的目的。 “大朝会过后,陛下一直闷闷不乐,这如今的朝局,就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秦骧一脸严肃地看着张忌傲,忽然拱手拜道:“张兄心怀天下、替君分忧,下官这厢铭感五内、泣涕而拜!” 张忌傲抓起一粒花生米塞进他的嘴里,没好气地说道:“别打趣了,你鬼主意多,快点帮我想想办法!” “哎,说你是‘帝党’,你还真是称职!”秦骧收起严肃的神情,嘻嘻哈哈地说道,“左丞相、中太尉权势再大,也都只是臣子,哪里能和皇帝相争!之所以皇帝不敢放开手脚争夺权力,还不是因为背后有崔太后的牵制!” 张忌傲眨眨眼,表示赞同:“这一次的大朝会,很明显就是崔太后、崔丞相说服了杨太尉,合力阻击陛下对于太仆卿、宗正卿和大将军的任命提案。” “当今皇上继位时能做出‘三公’变‘六公’的举动,说明他懂得‘分权制衡’的道理;不过‘制衡’是手段并不是目的,如果不能从‘制衡’中攫取权力,那再多的‘制衡’也只是徒劳。”秦骧继续说道,“前霄明帝继位之初,外戚几乎完全把持着权力,局势远比当今险恶得多,但他最后还是夺回了大权,成为前霄最后一位掌握着实权的皇帝,你可知是何原因?” “什么原因?”张忌傲急忙问道。 “人才!”秦骧说道,“足够多既有能力、又有忠心的人才!前霄明帝先是利用宦官牵制外戚,令两者互相争斗,然而两者斗得如火如荼之时,不动声色地安插入自己的心腹。随着宦官、外戚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明帝的势力也越来越强,最终振臂一呼,将宦官、外戚一举铲除,完完全全地把控了大权!” 张忌傲连连点头:“不错,这是个可以借鉴的例子!但从继位到实掌大权,前霄明帝整整用了十年的时间,只怕陛下他不愿意等这么久!” 对于此,秦骧却是微微一笑:“权力的经营,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事情。不过当今天子也不用花这么久的时间,据我估计,如果从现在开始认真经营,至多五年的时间,他就可以完全把控大局!” “五年?真的可以?”张忌傲有些不太相信。 “崔正正值壮年,不过杨伯父如今也六十有七了……”秦骧不动声色地说道,张忌傲立时就明白了。 “你是说,现在开始经营,让陛下接手杨太尉离去之后的权力真空?” 秦骧点点头,说道:“萧鲎倒台,也就两年之内的事情;在那之后,杨伯父也必然受牵连,虽然不至于将‘文官一派’连根拔起,但也会留下不少权力真空。如果那时候皇帝没有做好准备,这些权力只会被‘外戚一派’占据,那时候再想夺回,可就难上加难了!” “不错,确实如此!”张忌傲说道,“那怎么需要五年的时间呢?” “我说的是皇帝完全控制权力的时间,切莫忘了崔氏一族!”秦骧说道,“三年经营,两年争权,正好五年!” 听到这话,张忌傲面有喜色:“秦骧,你这番话我必当转告陛下,想来陛下肯定会重用于你!” 秦骧却是摇头说道:“这些话可不能跟皇帝说,若真的要说,也不能明说!” “这又是为何?”张忌傲想不通。 “自古伴君如伴虎,维持当前三方制衡的局面其实对大家都有利;一旦皇帝一家独大,对你对我、对天下都不一定是好事!”秦骧说道,“你若是真忍不住的话,就有意无意地对提一下前霄明帝的事例,皇帝能悟到多少,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秦骧……你这个人就是心眼多!好,就听你的!”张忌傲喝了一口茶,迫不及待地走出小茶馆,朝外面走去。 “喂,茶钱你还没给呢?”秦骧忙喊道。 “记我账上,改日请你下馆子!”张忌傲翻身上马,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茶馆内,秦骧默然一笑,慢悠悠地给自己满了一杯茶:“胡说八道的,他也当真!” 端午假日快乐!感谢书友永远是故乡的推荐票~~~鱼子浚一定加油码字~~~ (本章完) 第54章 新的格局(二) 秦骧对张忌傲的一番话当然不完全是“胡说八道”,他对于如今的朝局有自己的见解,但毕竟是局外人,个中的利害关系不可能了解得那么清楚。但皇帝想从臣子那里拿回更多的权力,这就是一个好的信号,秦骧可以利用三方间的利益博弈,实现自己的目的。当然,这第一步就是扳倒萧鲎。 若是要动萧鲎,必然触动到中太尉杨坡的这群自诩“清流”之辈的利益,所以离间翁婿间的关系、打压杨坡的影响力,两者并行,才能更加有把握地将萧鲎彻底打垮。否则以萧家在朝中的影响力,即便揭开了“太子逆案”的旧伤疤,对于萧鲎的打击也很有限,甚至很可能引起“文官集团”的反扑,这就得不偿失了。 如今秦骧已经履职“京兆尉”,在这个位置上,他可以很方便地监控着萧府的一举一动,还能借助官府的外衣,将“花铁蛇”隐藏在暗处,蛰伏待机,一击致命。 京兆尉手下有一批维持治安的小吏,这群小吏身份卑微,以前多是街边的无赖、刺头,官府出于“人尽其才”的初衷将他们招揽,令其身着灰色吏服、头戴蓝色高帽、手执枣红大棒,穿街走巷维持治安。这些人虽然手脚不怎么干净,但若是肯老老实实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最令秦骧感到满意的是,这些人黑白两道通吃,想要探听某个达官显贵的秘闻轶事,直接找他们买消息就是,不用像当年计亚成盯梢杭兴那般辛苦。 因此,在手下小吏们的帮助下,短短几天的时间里,秦骧就搜集到不少京中显贵们的资料。不过这些资料的真实性还是有待筛查,毕竟这些卖消息的人也不可能接触到达官显贵们的核心机密。然而换个角度想,在京城这样的环境中,即便只是捕风捉影的消息都有其利用价值,就看你怎么用了。 三天后,新的太仆卿、宗正卿和大将军的任命下来了,上位者的名单与正月十五日大朝会上商定的人选一模一样。不过在任命三名高官的同时,朝廷又新设了两个部门——群马司和尚书台。 先来说说群马司。皇帝将采购战马的职权从太仆寺中剥离出来,交到了光禄寺的手中,由光禄卿亲自负责,这等于是削了太仆卿的权。当然皇帝的心思不止于此,他计划着将推行马政的权力也逐渐移交到群马司,以彻底掏空太仆寺,只保留其为皇家看管车马的职责。 皇帝设立群马司的意见,得到了左丞相崔正的坚决支持,倒不是他如何支持皇帝,不过只要能够打击“文官集团”,他就全力拥护;“文官集团”虽然心有不满,但杨坡知道萧鲎在太仆少卿的任上问题不少,现在又新任命为太仆卿,不宜跟皇帝有所冲突,否则受伤的只能是萧鲎,因此也默认了下来。由是,群马司的设置出奇地顺利,剩下就是职权交割的事情,由太仆寺和光禄寺自己接洽就行了。 尚书台的历史,可以追朔到前霄刚立国之时,那时的朝廷人才济济,很多能人退下来之后就赋闲在家,这在皇帝看来是极大的浪费,于是命有司在宫城的一角开辟出一个院落,将这些白发皓首的老臣安置其中,以备咨询国事。若是在平时,这样一个机构并不惹眼,而且清闲得很,被当做是一个朝廷专设的“养老院”;但在前霄中期皇帝、外戚、宦官三方激烈争夺权力的背景之下,这个机构就被赋予了新的使命。 皇帝在尚书台中安置自己的心腹,这些才俊除了向老臣讨教治国之道,更能够通过皇帝直接接触到“三公九卿”以及各地呈报上来的奏本,观察各项政策的利弊得失,从旁学习,形成自己的见解,从而快速熟悉朝局事物。一旦皇帝掌控朝政,这些人便能迅速派上用场,稳固权力的同时,也有了一帮可靠的助手。 不过前霄明帝之后,尚书台这个机构就成了当权的外戚、宦官的眼中钉、肉中刺,在他们的联合打压之下,皇帝再也无法利用尚书台培养心腹,使得大霄王朝的皇权旁落。刘义臻入京之后,由于他身兼丞相和大将军之职,大权独揽,尚书台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三天前,张忌傲与其父张师起入宫叩谢皇帝时,“无意间”提及了前霄明帝的往事,一下子令皇帝有所感悟,当即就决定在任命三位高官的同时夹带一些“私货”,而将群马司并入光禄寺,也可以算是对张忌傲的奖赏。至此之后,张氏父子已经真正得到了皇帝的认可,日后的朝堂上,他们张家必然贵不可言。 做出这两个决定后,皇帝一扫大朝会失败以来的阴霾,全心投入尚书台人员的遴选工作。刚开始当然不能太过明显地表露自己的意图,尚书令、左右仆射等人自然是找那些有贤德、又有能力的老臣来担当,至于那些被皇帝看中的青年才俊,等待时机逐步安插进去即可。 当然那些善于捕捉朝廷风向的人也对此趋之若鹜,朝廷一公布设置尚书台的消息,立马就有些权贵托各种关系举荐自家子弟进入其中。姑且不论皇帝、文官和外戚三方博弈的结局如何,重建尚书台就是一个明确无误的信号——皇帝已经着手培养新人,未来全盘接手权力。更何况进入尚书台能够接触朝廷的决策核心,获得的见识、阅历远超一般的中下层官吏,这也是进入其中之人日后能够被迅速起用的必备条件。 皇帝发出的这个信号对中太尉杨坡来说绝对是个坏信号,他敏锐地意识到皇帝的最有可能先接手的,就是以自己为首的“文官集团”目前掌控的权力,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他已经六十七了,按照惯例,“三公”级别的高官在七十岁前必须要让出权力,以防其年老昏聩、或者突然离世对朝政造成混乱。三年的时间不算长,但已足够皇帝培养一批新人来取代自己。 崔正对此倒没有杨坡那么敏感,毕竟皇帝是自己的外甥,而且他还有崔太后做后台,在朝中的经营时间远长于皇帝,到时候杨坡一下台,他未必没有与“帝党”一争高下的本钱。 然而最忧心忡忡的仍然是崔太后,儿子的举动完全超乎了她的预料,她怀疑是张师起、张忌傲父子给皇帝出的这个主意,因为从大朝会到宣布设立尚书台,很明显这对父子获得的利益最多。而且从这两人的任命上看,很明显皇帝有意在“武功”方面有番作为,只怕他将来掌控朝政之后,国家大政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崔太后虽然表面仍然不动声色,却暗中命人加强了对这对父子的监控力度。 朝局中的这些变化也很快被秦骧捕捉到了,令他略感意外的是皇帝竟然光明正大地重建尚书台。但细细一想,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自己与张忌傲的那番对话看上去完全戳中了皇帝的心思,他效仿前霄明帝的做法,也绝非偶然。 不过针对这个新的局面,最先动起来的人就是中太尉杨坡,因为不论皇帝是否设立尚书台,时局的走向对“清流”一派非常不利,所以他不得不早做筹谋,为这一派守住权力。 正月二十二日,经过了数天的谋划,中太尉杨坡给皇帝上了一道奏疏,里面的内容简单概括来说,就是“乞骸骨,归食邑,告老弃官”。 新的一回奉上,感谢书友1209131690的推荐票~~~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推广~~~更求打赏啊~~~ (本章完) 第55章 恒阳东郭氏 杨坡给皇帝上的辞官奏疏自然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本来这是送上门来的好机会,但是皇帝仔细算计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因为他设立尚书台的决定才刚刚下达,杨坡的举动很明显就是应对皇帝培养心腹的策略。 首先,如果皇帝批准了他的辞呈,中太尉之位空悬,能够递补上来的除了外太尉丁式程之外,就是跟随了杨坡数十年的长史、左右丞等人,而这些毫无疑问都是他的心腹,是根正苗红的“清流派”。其次,即便丁式程顺利递补,但此人对于太尉府的运作毫无经验,实权肯定旁落到杨坡一党的手中,那这个太尉府实际上仍然是由杨坡在幕后运作,他辞官不辞官,根本没有区别。 最后,如果皇帝没有合适的人选占据这个关键职位,那“外戚”一党必然想法设法推举自己人上位,到那时,“帝党”岂能坐视“外戚”一党继续做大,两派提前决裂,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他们“清流”一党正好从中渔利。 所以,杨坡的这个奏疏上得异常巧妙,因为无论皇帝如何决断,“清流”一派似乎都没有什么损伤;相反,他们“清流”稍微往后一退,“帝党”就得直面“外戚”,然而皇帝并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因此,皇帝最保险的选择就是竭力挽留杨坡,让他继续执掌太尉府,直到三年后他不得不退位,彼时,皇帝安置在尚书台的心腹们做好了接手实权的准备,那样才算是万无一失。 然而杨坡的去意异常坚定,无论皇帝如何挽留,他都坚辞不出,后来干脆闭门谢客,任谁来都不见。如此一来,这招“以退为进”搞得皇帝很是头疼,只能纡尊降贵,亲自来到杨坡的府邸,将其请出,并做出了“永受公禄”的承诺,许诺他可以一直担任中太尉的官职,直到他死亡。 这样一来,杨坡的权位就更为稳固了,他的地位也因皇帝的“躬亲拜访”而显得更加尊贵,在朝堂上,他们“清流”一派的气势天然就压了“外戚”一头。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杨坡算计到了皇帝的顾虑,才能一击成功,成功为“清流”派续命。皇帝虽然受到了打击,但他心中反而愈发坚定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尚书台的班底组建工作也很快有了进展。 弘文六年二月二日,这一日在民间称为“龙抬头”,因这一日后雨水渐渐增多、春意愈发盎然而得名。不过这一日对于大盛王朝来说,也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新的太仆卿、宗正卿以及大将军正式上任,并且尚书台的主要构架及人员名单宣布确定。 按照皇帝与丞相府、太尉府、御史监察院商议的结果,负责尚书台日常事务的主官为“尚书令”,由原丞相崔宪担任;下设“左右仆射”两人,分别由原廷尉卿东郭旭和原太仆卿柳万乘担任;“仆射”下各设“左右丞”二人,再下设“六曹”(礼曹、兵曹、工曹、民曹、刑曹、吏曹)以及尚书侍郎若干。“仆射”以下人员名单并未确定,不过有些职位皇帝已经心里有数了,安放进去也只是时间问题。 原本尚书台的组建无需经过“三公”的同意,但由于要使用到国库的经费,御史监察院提出也要将尚书台的官员一并纳入监察之中;皇帝思虑了再三,还是决定就尚书台的构架问题与“三公”进行协商,最后才形成了上述的方案。 按照皇帝与“三公”敲定下来的方案,尚书台有参政议政之权,但无实质的施政之权,因而这个新设立的衙门并不能对时政有决定性的影响。但这样的结果也已经达到了皇帝的目的,毕竟设立尚书台的初衷就是为自己培养人才,而不是要立马就夺权。 闻到朝廷风向的世家子弟、寒门士子甚至于地方官员都对尚书台中的官职趋之若鹜,他们心里都明白,这将来就是一个仕途晋身的捷径,而且在尚书台中能够接触到国家大政、朝廷决策,最关键的是能够接触到京中的重量级官员,以及当朝天子。尚书台就是一道“龙门”,只要进入了其中,不怕日后没有机会出人头地。 正因如此,对于入台之人的筛选就极其严格,这一点从尚书台设立之初就已经制定下来。入台要经过数道关卡:首先是“品德”和“才学”,这条是针对白身士子而言的,他们要先经过朝廷的同一考核,得到“孝廉”或者“茂才”的认定以后才有机会进入尚书台;其次是“政绩”,这条是专门针对地方官员而言的,如果在任上没有做出过什么成绩,或者主持地方事务时出过纰漏、受过弹劾,那也不能进入尚书台;最后要通过皇帝亲自主持的统一考试,称为“殿试”,以时政策论为主,又分笔试和面试,两项测试获得皇帝认可之人才有资格进入其中。 除了“殿试”,“品学”和“政绩”的考核就交给了御史监察院,可以用最短的时间从“泥沙”之中淘换选“金子”,皇帝也不用花太多的精力在选择人才的事情上。当然,皇帝的这个决断在有意拉拢御史监察院,使其彻底倒向自己这边,而不至于被丞相府或者太尉府所拉拢——毕竟,御史监察院的设立初衷就是替皇帝监察百官,若是被权臣控制住了,那皇帝就真没有什么威严可言了。 从大朝会到如今,周沐的举动仿佛都有意在向皇帝靠拢,以他为首的儒生、“中间派”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御史监察院的二号人物、下御史白德虞在上司周沐的影响下,也开始尽心竭力地皇帝服务——宣布成立尚书台的诏书下达后不久,他就从考核杰出的地方官员中遴选了十二人的名单交给皇帝,以备选用。 同时作为“中间派”的廷尉卿张士信也主动向皇帝举荐了身在廷尉府中的郎绾入尚书台。郎绾是皇帝登基之初就已经看中的人,张士信的这个举动很明显是在向皇帝“表忠心”,有些在为未来打算的意味。不管怎么说,儒生和“中间派”的靠拢可以防止“文官”和“外戚”的进一步坐大,也有利于皇帝稳固建立自己的势力,这对刘彦钊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 实际上儒生和“中间派”在弘文朝初期没有明显的政治倾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首先,能被“清流”势力认可的或是些老资格的高官,或是有家世做依托的高门子弟,想要挤入这个圈子难度有些大;其次,“外戚”是在崔太后的一手扶持下成长起来的,在这过程中也打压了不少儒生和“中间派”;第三个原因,就在于皇帝身上,从他登基初期的情形看,刘彦钊纵容崔太后扶持崔氏一族,这在儒生和“中间派”看来不是明智之举,所以他们本身对皇帝是明主还是昏君有所疑虑,因而迟迟不敢聚拢在他的麾下。 然而如今不一样了,皇帝在大朝会上的表现,以及设立尚书台的举动都清楚无误地向世人表达了要夺回大权的决心,这也使得儒生和“中间派”对皇帝有了信心,有了期待,才会明里暗里地帮助他壮大羽翼。 朝堂上的这些变化都逃不过秦骧的眼睛,他也没有料到当日对张忌傲的一番话竟然会激起这番波澜;不过朝局的这些走向只会对自己的计划更有利,他作为看客又何尝不乐观其成呢。 此时,秦骧的心中又有了一番别的盘算:周家已经在未来的朝局中有所布局,白家、东郭家和赵家也都或明或暗地有所行动,唯有同属“京晋望族”的秦家没有任何动作,这对他们其实没有任何好处。当前,也该是为家族利益考虑的时候了。 今天是端午,祝大家安康!白天事情多,更新的有些晚,歉意则个~~~ (本章完) 第56章 东郭菱芸(一) 所谓的“京晋望族”,指的是世居恒阳、晋原一带的百年大族,到大盛朝时,便是专指恒阳的秦氏、赵氏、东郭氏,以及晋原的崔氏、周氏和白氏。这六大家族相同之处就是都以“经世之学”为依托,本身人丁兴旺,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加在一起的实力足以令皇族汗颜。 从儒家经典中衍生出来的“经世之学”,毫无疑问是大霄、大盛两朝的显学,不过虽然都以“儒家经学”为依托,这六大家族的处世风格也各有不同。 当今天下风光最盛的名门望族当属晋原崔氏,他们不仅是世人景仰的经学高门,也是皇室外戚,手中掌握的权力也是其他五大家族无法比拟的。正因如此,崔氏家族的年轻一代追求学问的心思远没有老一辈那么强烈,这是因为崔氏子弟晋身仕途的难度大大降低,无需向老一辈那么勤苦求学。当然,这也得益于崔氏一族在霄末的乱局之中押对了宝。 周氏和白氏也都是晋原望族,两者在霄末群雄并起的局面下关上了大门,族中子弟一心向学,双耳不闻窗外事。天下大定之后,他们才出来为朝廷效力,但已经失了先手,掌握的权势难以与同出晋原的崔氏相比;但难能可贵的是族中年轻一辈子弟仍能恪守祖训坚持学问修养,光凭这一点,周氏与白氏就比崔氏更受天下士人的青睐。 恒阳赵氏,则是以“耕读”传家的世家大族,而且家法严厉,这个家族出了哪怕“丞相”一样的高官,族中子弟都不能得其庇荫,必须老老实实钻研经学,凭自己的学问和才能在官场上获得一席之地。因而恒阳赵氏不仅为人处事受人尊敬,为官当政也是颇有治绩,比起崔氏这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高门来说,名声好了不知多少倍。 然后是恒阳东郭氏,这个家族的学问以“经学”为底蕴,刑名、兵法、货殖、农桑、土木等等无所不学,真正可以说是兼容并蓄、百家争鸣。东郭氏中不仅有东郭棠这样的儒学大家,也有如东郭旭这样精通刑名之学的子弟,而且还专门有人从事农事、商贸供养着庞大的家族。可以说六大家族中,以东郭氏的根基最为稳固、家底最为殷实。 最后就是恒阳秦氏。秦氏的祖地本在恒阳,后来为躲避朝堂上的纷扰而举族搬迁至邻近的兰阳郡,并留下了“三人三代不为官”的祖训;之后大盛高祖皇帝征辟秦懿,使用了一些手段使得原本受祖训约束不能入朝为官的秦懿在恒阳重建宗脉,与已经迁往兰阳的祖脉合称“恒阳秦氏”。这个家族真正是以治学为追求,“经学”的造诣最为深刻,而且族中子弟在二十岁前几乎都能得到“茂才”以上的评价,可见其家门文风之盛。 不过秦氏也是深谙“朝堂晦暗”的家族,深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道理,对于追求官位远不如其他五大家族来得上心。这也是为什么人口规模不下于其他家族的秦氏,即便出了“三公”这样的高官,族中也没有多少子弟出来做官的原因。兰阳祖脉的秦氏,更享受“安平乐道”的生存状态。 秦骧心中所考虑的“家族”,自然是指他们恒阳一脉了,说白了就是秦骥、秦骐和他自己三人而已,当然兄长们的子女还只是懵懂的孩童,自然不能算计在内。 “如今崔氏一家独大,等于是夺了其他大家族的权势,势必不能长久。现如今我们秦氏还是应该暗中蛰伏,等到崔氏与其他四大家族争得不可开交之时,我们再行介入、从中渔利,方才是上选。”秦骧心里想道,“但,棋局还是要布置一下的,否则机会来到,没有准备却是万万不能的。” 如今秦骧的最大倚仗就是晋原的周氏,在他看来周绰和周沐都是可以利用的对象,但也要防备自己被他们控制;白氏虽然淡泊名利,但有计亚成揭发杭兴的功劳在,与他们结盟也是可以考虑的选项,至少不会给自己使绊子;赵氏独善其身,从来不参与党派之争,不奢求与其结盟,但应该也不会干扰到自己的计划。 秦骧思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与秦氏结盟的家族,就是恒阳东郭氏,这个家族中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而且也善于经营之道,可以以此为突破口,先结交东郭家族中管理商业的高层,然后再筹划结盟之事。比起与周氏的合作,秦骧更喜欢纯粹的利益交换,不参杂一丝的“大义”水分。 从正月十五日履新至二月初,利用京兆府中小吏们的“情报网”,秦骧基本上已经掌握了一些东郭家族内部运作的情况。东郭氏内部也有比较明确的分工:首先是族长和两名家老构成了家族事务的最高管理层,掌握着决策大权;其次是“大学堂”,由一位家老主持,负责教育、培养族中弟子学习;接着是就是负责管理土地、货殖、土木之事的骨干,甚至还有专门的子弟履行监察之责。整个东郭氏家族俨然就是一个微缩版的******。 东郭氏家族中,负责“货殖”事务——也就是商业和畜牧业——的族中骨干名为东郭季尧,按辈分算是东郭棠、东郭旭的孙子辈。近几年计亚成在京城贩售西域胭脂的时候都与此人打过交道,也是多亏了他的帮忙,西域胭脂打开了不少销路,而不是仅限于京城一代。在秦骧与东郭氏的结盟计划里,这个东郭季尧正是可以利用的人。 就在秦骧想着将计亚成招来京城与东郭家族拉近关系时,东郭季尧的府上送来了请帖——当然是通过关系托张忌傲送来的,东郭季尧还不知道秦骧住在恒阳西城的秦府西苑。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秦骧手里捧着这封请帖,却没有注意到张忌傲的表情——戏谑,却又有几分羡慕。 “秦骧,或许你还不知道,东郭季尧那可是京城中的一大富户,虽说没有官职在身,但他的名头可以与东郭旭、东郭棠相媲美,可以说是他们这一辈中最会挣银子的!”张忌傲说道。 秦骧点点头:“东郭季尧的名号我也听说过,东郭氏中管理家族事务的族长、家老都是他的爷爷辈,但是掌柜财政大权的却是他这个当孙子的,可见此人对于经营一道造诣颇深!” “那是当然,不然东郭家族也不会在这几年中财富猛涨了数倍!”张忌傲赞叹道,“不过这些都是他们东郭家的财富,他东郭季尧的真正‘财富’你却没见识过!” “真正财富?”秦骧好奇地问道,“难道东郭季尧敢在家族财富之外另设‘小金库’?” “嘿嘿!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张忌傲神秘一笑,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秦骧,“我说你小子怎么这好的福气!金窝里藏着‘二娇’不说,就是他东郭季尧的‘掌上明珠’也有可能被你得到!” 话已说道这里,秦骧完全明白了张忌傲的言下之意——东郭季尧的送来请帖的目的,并不是闲话家常那么简单,而是组织了一场“相亲会”,准备将女儿许给自己。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这简直所谓的“心想事成”,秦骧正想着与东郭氏结盟的办法,这个东郭氏自己就把方案送上门来了! 张忌傲当然不可能知道秦骧心里面打的主意,他继续说道:“你出京的时候东郭季尧的女儿也就只有七、八岁,那时五官还没长开,现如今听说已经长成标致的大美人了!我说你怎么就会有如此艳福呢,难道真的像人们所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秦骧当然不会考虑东郭季尧女儿是不是美人,在他心里只要能够达成自己的最终目的,即便是头猪也一样会娶进门。不过此时他盘算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东郭季尧“联姻”背后的真正意图。 不要说我懒,我这是不勤快~~~端午后首个工作日,祝大家工作愉快~~~ (本章完) 第57章 东郭菱芸(二) 这场“相亲会”安排在东郭季尧位于京西郊外的庄园中,这座庄园占地近百亩,其中的景致布置比起秦府西苑壮观、豪华了何止十倍,当然这也得益于东郭家族的庞大财力为支撑。当然,这座庄园也是东郭家族对于东郭季尧所做贡献的奖赏。 二月初六,这一日天朗气清、风光明媚,秦骧带着铁昆仑二人二马应邀进入了东郭季尧的庄园,东郭季尧竟然就亲自在门口迎接,可见礼数之周全。秦骧暗中观察,东郭季尧身形削瘦,一身素衣长衫,脸上永远堆着高深莫测的微笑,乍一眼看上去与那些饱读诗书的儒生相差无几,怎么也不会想到是富甲一方的商界大贾。 东郭季尧将二人引入了庄内,却没有直接进入正堂,而是在东园的一座湖心亭上两人闲聊话叙。 “素闻秦公子早年‘南游’遇险,今年竟能全身归来,实在可喜可贺!不过在下也很好奇,公子当年到底有何奇遇,短短数年之间,竟能积攒丰厚的身家?”东郭季尧笑着问道。 秦骧心知自己这个秘密早晚会有人追问,故早已编好了一套说辞:“这些事,说来话长!当年秦某在南象郡时不慎跌落山崖,本以为性命不保,幸而被一支路过的商队救起,这才活了下来。” “哦?却不知是哪里的商队?怎么会在南蛮之地行商?”东郭季尧好奇道。 “这个……”秦骧故作为难状,“实不相瞒,关于他们的来历,我至今也是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们走南闯北,到处搜罗奇珍异宝卖给达官显贵,这数年间几乎将我大盛朝的疆域全部行走了一遭!” “后来到了咸安附近,商队首领忽然患上了重病,临终前指定我继承商队,继续经营他的生意!”说道此时,秦骧脸上浮现了几抹悲伤之色——当然,这是演给东郭季尧看的。 “哦!原来如此!”东郭季尧也不辨真假,望向在湖边侍立的铁昆仑,“那……你身边的那个‘昆仑奴’也是商队的一员吗?” 秦骧点点头,说道:“不仅是他,我家中还有几位西域的兄弟也是这个商队的成员!” “这倒是一支奇特的商队!不知道现如今秦公子的这支商队都在经营些什么生意?”东郭季尧问道,字里行间似乎有意与秦骧进行生意上的合作。 秦骧心中了然,如实相告:“秦某不才,只是在边关做些生意!从西域购进些脂粉、玉石拿到中原来卖,然后采购丝绸、瓷器卖给西域诸国。一来一回,倒也能赚些薄利!” 东郭季尧一听,拍手叹道:“秦公子好眼光!你可知这些年京城中那些达官显贵的夫人、小姐们最喜欢的是什么?就是产自西域的脂粉和香料!去年从咸安来了一支商旅专卖这些女人喜爱的玩意儿,你可知仅仅半天工夫,整整十车的货物就被抢购一空!那场面,在下至今记忆犹新!” 秦骧微微一笑,说道:“这算不得什么,东郭官人是没见过西域诸国贵族对于丝绸的喜爱,为了抢一匹‘吴泽丝’,这些贵族不惜刀剑相向,可以说是用命在疯抢!” 听到这话,东郭季尧双眼滴溜溜一转,显露出了商人的本色:“如此说来,秦公子在西域诸国也交游甚广?” “倒是有点人脉!只可惜……哎,这些年鹰戎右部加强了对西域诸国的渗透,现在去做生意,要先被这些蛮夷剥一层皮!”秦骧无不惋惜地摇摇头,他这么说,颇有些以鹰戎为借口“婉拒”合作的意味。 商人嗅到了商机,就好比老鼠闻到了酥油香味,哪里肯这么容易放弃?东郭季尧急忙说道:“西域之大,哪里是他鹰戎一家能尽数掌控的!秦公子有人脉,我东郭家有财力,我们不妨合作,一起去赚取更大的财富!” 秦骧微微一笑,心中暗道:“这个东郭季尧果然是个‘财迷’!”当即拱手说道: “此事恐怕不妥,秦某实际上已经与别人有合作倒卖丝绸,若是在与东郭家合作……恐怕会失信于人!” 做生意和做人一样,重要的是信誉。信誉好,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都乐意与你做生意;信誉不好,不管你手中掌握再多、再好的货,照样会烂在库房里。这一点,作为商家大贾的东郭季尧不会不清楚。 “秦公子此言差矣,我们东郭家岂会做这等下作之事!”东郭季尧急忙解释道,“在下的意思是请秦公子为牵引,我们三家共同合作,有了我们东郭家的财力支撑,每年赚取的利润何止现在的十倍!而且,不光是丝绸和瓷器,我们中原还有别的好东西可以销往西域……” 东郭季尧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许许多多秦骧都不曾想过的生意点子如豆子般倒出来,听得秦骧也心动起来,心想这个东郭季尧凭借自己的商业天赋掌管东郭家族的财政大权,不是没有道理的。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佩服出来。 不过这次秦骧应邀来见东郭季尧可不是来谈生意的,双方的会面仍然没有切中要害。秦骧也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着急,东郭季尧有自己的盘算,他只需静静等待就可以了。 “……西域中的好东西,除了香料、脂粉、玉石,最好的就是良马了!要知道,只需弄到一匹‘大月马’,就可以有百倍的收益!秦老弟,咱们也可以经营此道!”说道激动处,东郭季尧竟然直呼秦骧为“老弟”,看得出他是有多么的希望两家能够合作。 秦骧拱手说道:“不才也经营着一些马匹的生意,此次赴约而来骑乘的便是产自西域的骏马!” “哦?怪不得如此神骏!”东郭季尧恍如大悟道,他不善于相马,也分不出马匹的优劣,不过秦骧和铁昆仑带来的那两匹西域马高大威猛,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实不相瞒,秦某的合伙人只有一个,脂粉、马匹的生意都是拜托此人在经营,东郭官人有兴趣的话,我可以代为引荐!”秦骧说道,其实他心中也考虑过与东郭家深入合作,毕竟有了利益的作为纽带联系彼此,秦家与东郭家不用联姻也能结盟,更何况从内心深处,秦骧对于“联姻”还是有所抵触的。 “哎哟,你们在这聊什么呢?我可在正堂等了好久了!”忽然一阵悦耳的声音传来,只见一名衣着艳丽女子从白玉石桥上走到湖心岛上,赫然是东郭季尧的妻子李氏。 这李氏现如今也只有三十三岁,人长得美,保养得也是极好,有股成熟女人的绰约风韵,便是与周氏姐妹放在一起,也能艳压一头,将在湖边立着的铁昆仑的魂儿都勾走了! “这位就是秦公子吧,小妇人有礼了!”李氏一双美眸打量着秦骧,道了一个万福。 秦骧急忙站起身,拱手,作揖:“晚生秦骧,见过夫人!”两人相隔一丈的距离,秦骧闻到李氏身上的香味——竟然是西域的“百花梦”。 “哎呀光顾着说话了,秦公子请随我入正堂!”东郭季尧一拍脑袋,起身拉着秦骧往石桥上走去。 在东郭季尧庄园的正堂客厅里等候秦骧,除了伺候的奴仆,还有一名富家千金打扮的女子。不过这名女子显得很不自在,眼睛紧盯着门口,还时不时瞟着身旁侍立的贴身侍婢。 (本章完) 第58章 东郭菱芸(三) 东郭季尧的庄园就是大,秦骧跟着东郭夫妇在园林、假山、庭宇之间弯弯绕绕了好一大个圈子,这才来到这座庄园的正堂。 “来,秦公子,让在下为你引荐小女……”东郭季尧带着秦骧踏入客厅,看见女儿的刹那,脸上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秦骧也没在意对方的表情,对着那名千金小姐行礼作揖:“小生秦骧,敢问小姐如何称呼?” 那名千金小姐脸上一红,显得极不自然,刚说了一个“小”字,就闭上了嘴巴,不敢看秦骧等人。 “小姐闺名‘菱芸’,秦公子有礼了!”千金小姐一旁的丫鬟替“东郭菱芸”回答的同时,扶着小姐一起给秦骧道了个万福。 “对对对,这是小女‘菱芸’,秦公子请上座!”东郭季尧又换回了笑脸,请秦骧坐在了客座上,对面正是“东郭菱芸”。 看着眼前的东郭季尧的“掌上明珠”,秦骧微微有些失望——张忌傲曾跟他说过,东郭小姐是为“大美人”,但眼前的女子虽然打扮得花枝招展,但离“美人”还是有些差距,而且此女扭扭捏捏,看上去生涩得很,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仪态。 “看来是张兄胡说八道逗我玩来着!”秦骧苦笑了一声,不经意间与“东郭菱芸”身旁的丫鬟四目相对,然而只是一刹那的时间,那丫鬟赶紧低下了头。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秦骧发现,这个丫鬟无论气质、容貌都远甚于她的小姐;更重要的是,他看出来对方正在偷偷地观察自己。 “呵!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东郭菱芸’!”秦骧心里明澈,脸上浮起微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个丫鬟,看得对方把头埋得更低了。 “秦公子,实不相瞒,今日在下请你来府上可不单是赴宴这么简单!”东郭季尧落在主座上,开始挑明自己的意图,“这最大的事情吗,自然是想向你们秦氏求一门亲事!” “哦?东郭先生准备向我的哪位兄长求亲?”事到如今,秦骧却在装糊涂,顺便瞟了一眼“东郭菱芸”,这女子更是如坐针毡了。 “秦公子说笑了!”东郭季尧笑道,“你的两位兄长都已娶妻,我们东郭氏也是有傲骨的,自然不会让自家的女儿给别人作妾室!这次求亲,当然是想将小女嫁与公子为妻!” “此事……恐怕不能如东郭官人所愿!”秦骧面有难色,“第一,如今我们恒阳秦氏以我大哥秦骥为家长,晚生的婚事得先要得到他的首肯;第二,秦氏祖训‘不攀权贵,不结高望’,秦骧虽然不肖,但也不敢违背祖宗之意攀附东郭氏的高枝!此间的苦衷,还望东郭官人体谅!”说完向东郭夫妇拱手一拜,算是婉拒了这桩联姻。 听到秦骧的话,“东郭菱芸”和她身旁的丫鬟相视一笑,像是解脱了什么束缚一般。 然而东郭季尧的夫人李氏却盈盈笑道:“秦公子或许还不知道吧,这两个问题,现如今都不是问题了!第一,你家兄长说过了,秦公子的婚事由你自己做主,他不作干涉;第二,‘不攀权贵,不结高望’这个规矩你们秦家要改了,这可是太后金口玉言说过的话!” “太后?”秦骧心中一讶,没想到崔太后手伸这么长,秦氏一族的祖训都要她来做主! “不错,夫人说得不错!”东郭季尧朗声说道,“此事乃是太后金口玉言所说,公卿列侯的夫人们都可以作证,你家大哥必然也是知道的。其实这对秦公子说也不算什么大事,你们秦氏一门以‘经学’传世,多少代子弟抱残守缺、不闻世间之事;唯独秦公子你不因循守旧,能在商道上走出一片天地!从这方面说,改变‘不攀权贵,不结高望’的祖训,也可以从你开始!” 东郭季尧精于算计,将秦骧说成秦氏家族的“异类”,也是让他抛下心里的包袱,顺利接下这门亲事,况且还有太后的金口玉言,他们秦氏胆敢违抗? 对方的盘算秦骧当然心知肚明,他也不再拿秦家的祖训说话,反而指着“东郭菱芸”道:“即便如此,秦某也不能与这位假的小姐结成夫妇,此事若是传出去,秦某当被天下人耻笑,东郭氏也当被天下人非议,说你们无信义!” 骤然被揭开身份,“东郭菱芸”急忙站起身,唯唯诺诺地站到了“丫鬟”的身后;那“丫鬟”见诡计被拆穿,也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直面秦骧。 “不过是想考考公子的眼力而已,不用说这么重的话吧!”真正的东郭菱芸开口说道,虽然是一身丫鬟的打扮,但眉目间流转的天生丽质却是无法掩盖的。 “秦……秦公子,小女不懂事,权当是个玩笑!”东郭季尧也知道是女儿的不对,急忙赔礼。 “无妨!你是主我是客,本来这个玩笑无伤大雅;不过既然提到了‘结亲’之事,我秦骧可不能搞错了对象,不然洞房花烛夜,可就尴尬了!”说罢秦骧不怀好意地盯着东郭菱芸,引得对方一阵反感。 “纨绔!”东郭菱芸狠狠地骂了一句,起身带着乔装的丫鬟离开了客厅,完全不理会父母的叫唤。 看着二女离去的背影,秦骧心中释然:“东郭季尧,想利用你的女儿控制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从赴约之前,秦骧就已经推敲到了东郭季尧的真实意图——以联姻为手段,达到控制秦骧生意的目的。虽然他没有想好东郭季尧还有其他什么手段,但这个最终目的却是毋庸置疑的。手握东郭家族财政大权的东郭季尧,怎么可能舍得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只是“京兆尉”的小官,难道真的是看中了自己的家世?现如今,秦骧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他的财富,以及获取财富的手段。商人精于算计,东郭季尧是,秦骧也是。 “秦公子见笑了,小女不懂事,还请勿怪!”东郭季尧向秦骧连连拱手致歉,忙派自己的夫人李氏离席去把东郭菱芸拉回来。 “菱芸小姐性情洒脱,这一点倒是与秦某有些相似!不过婚姻大事也讲究‘两情相悦’,彼此若无感情,强行扭在一起只会让两人痛苦。”秦骧站起身来,向东郭季尧拱手道,“这桩婚事,就当阁下没有提过,晚生还有公务要处理,这就告辞了!” 东郭季尧赶紧从座位上起来,拦住了秦骧:“秦公子留步,是我们东郭家待客不周,还请用完午膳再走,否则这事传出去,世人还得指摘我们的不是!” 秦骧想了一会,心道:“反正都来了,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工夫,谅你们东郭家也翻不起什么浪来!”当下故作无奈地坐回了原座。但他这么一闹,气氛顿时就尴尬起来了,不过东郭季尧也是老江湖了,话锋一转,也不再提“结亲”的事了。 “刚刚公子说什么‘公务’,难不成秦公子已经在京城中谋得一官半职了?”东郭季尧问。 “真是老狐狸,明知故问么?”秦骧心里暗道,凭东郭氏家族在京城中的势力,他当上“京兆尉”的事情恐怕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是,忝任‘京兆尉’一职!”秦骧虚与委蛇道。 东郭季尧眉头一皱,接着摇头说道:“这个‘京兆尉’可不好当,据我所知前两任都没做满三年就被外放,容易得罪人!” “晚生接手还不到一个月,千头万绪才刚刚理出些眉目,人嘛……刚得罪的还是要得罪!”秦骧微笑着说道。 “好气魄,秦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东郭季尧竖起拇指大赞道,“仕途上如果有什么困难的,尽管跟我说,我们东郭氏在朝中也算有点能耐,虽然不能保你‘节节高升’吧,‘高枕无忧’还是可以的!” “东郭官人客气了!”秦骧拱手道,他心知对方说的是客套话,东郭氏固然有这个能耐,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庇护与其毫无关系之人。 二人说着说着,气氛也缓和了不少。此时门口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秦公子,既然你我互不对眼,‘结亲’的事就算了吧!不过,除了此事,我们可以谈谈买卖!”说话的赫然是东郭菱芸。 (本章完) 第59章 破坏联姻 秦骧循声看去,眼前顿时一亮——只见东郭菱芸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罗衣长裙,乌黑的秀发束成一条花辫挽在胸前,眉眼间略施粉黛,如不食烟火的仙子一般,比刚才那副婢女打扮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哦?不知菱芸小姐要与秦某做什么买卖?”秦骧问道。 东郭菱芸缓缓走入客厅,分别对东郭季尧和秦骧道福致礼,落座后说道:“秦公子可听说朝廷新设了‘群马司’?东郭氏在朝中颇有人脉,公子若是有意高升一步的话,我们乐意为你筹谋!” 新设群马司和尚书台的消息早在正月底就已经传遍了京城,只不过盯着这个衙门的人远不如盯着尚书台的人多而已。东郭菱芸提出可以帮秦骧在群马司中谋得一官半职,说明东郭家族的势力已经渗透朝中的各个角落。 “群马司么?秦某也经营马匹的生意,知道一入公门,手边的买卖就要交给别人,否则会被御史监察院弹劾,这一点菱芸小姐应该知道!如今秦某六成的钱财都投在了这桩生意上,利润之丰千倍于群马司的俸禄!”秦骧说道,拒绝了这个建议。 东郭菱芸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我们有办法让公子既能当官,又不丢生意,你说如何?” 这个条件就很诱人了,群马司是专门管理全国马政的机构,对于朝廷的马政政策拥有提议和执行权,如果秦骧能够入主这个衙门,同时能够继续经营马匹生意,那就能够第一时间把握朝廷的政策走向,以使自己做出利益最大化的投资。这就是所谓的“以权谋私”,虽然有悖朝廷法度,但获得的好处却不是现如今可以比拟的,前太仆少卿萧鲎就是最好的例子。 换作别人肯定对这个提议会心动不已,只可惜秦骧入京的目的并在于此,东郭菱芸小看了他,秦骧也没有兴趣做第二个萧鲎。 “菱芸小姐的这个条件非常诱人,不过秦某是本分的商人,可不敢做‘以权谋私’之事。如果这就是你们东郭家开出的‘货物’,恕秦某没这个眼光,断然不敢接受买卖!”秦骧也微微一笑,盯着东郭菱芸,看她如何反应。 “那就真是可惜了!”东郭菱芸微微叹气,对方的反应也在她的掌握中,“秦公子是怕我们东郭家诓骗于你,所以不敢应允;但刚才小女子说的是我们能够‘卖’给公子的东西,还没说我们想从公子身上‘买’的东西!” “菱芸小姐但说无妨!”秦骧也有了点兴趣,想听听对方的开价。 东郭菱芸身体虚向前,低声说道:“马匹生意!秦公子经营西域马匹生意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小女子看得出来,能够随手弄到数十匹‘大月马’的马商,在大盛朝你还是第一个!所以我们东郭氏一族准备买断所有助你经营西域马匹的货源、人脉、入货通道以及饲养之法。” 秦骧点点头,想了一会道:“区区一个‘群马司’的官职就要秦某交出这天大的秘密,菱芸小姐,恐怕这个价格太低了,不如秦某出一个价——拿出你们东郭家族名下一半的地契、房契和库存金银、粮食,来与我交换西域马匹的引入之法。” “秦公子,这可不能……”东郭季尧一听对方狮子大开口,急忙出言否定。 “父亲,秦公子之言也不是不能考虑。”东郭菱芸对东郭季尧说道,“秦公子经营西域马匹生意,可以说将大部分身家都寄托于此,如今与我们东郭家讨要一半的家产,倒也算公平。” “还是东郭小姐有见地!秦某有礼了!”秦骧稽首致礼道,“这门生意虽说不是什么大手笔,可贵在如今的‘官凭马商’只能从秦某手上进货。秦某说他们能买,他们就能买;秦某说他们不能买,他们就得不到一根毛!这其中的利润之高远超诸位的想象,若没有与之相匹的回报,秦某怎么可能舍得将此拱手相让呢!” 此话一出,不仅东郭季尧心中吃惊,便是自以为已将秦骧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的东郭菱芸也震惊不小。控制全部的“官凭马商”,这是需要何等的手段和能力才能做到的事情,而且看他轻描淡写的神情,不像是在撒谎。 “也许是为了抬高自己的筹码而故意这么说的,一两个马商还差不多,控制全部的‘官凭马商’这怎么可能!”东郭菱芸心中暗想,做出了这个判断。商场上买卖双方自抬身价的案例并不少见,秦骧也算是个成功的商人,自然懂得这些生意场上的诀窍。 东郭菱芸整理了一下思路,又说道:“秦公子既有如此大的能耐,看来这桩买卖你我是无法成交了!不过,秦公子在生意上有什么需要我们东郭家族帮忙的,尽快开口!” 秦骧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菱芸小姐这话说得在理,要秦某交出西域马的经营之道,等于是要断我的财路、要我的全部身价,这样的事情秦某自然不能答应。不过……” “不过什么?”东郭菱芸问道。 秦骧神秘一笑,说道:“不过如果东郭官人和小姐是‘自己人’的话,这点身价秦某还是不会吝惜的。” “哦?秦公子这是应下这门亲事了?”东郭季尧大笑着说道,却没看到东郭菱芸一脸的不悦。 “这只是一个办法,秦某说的不是‘联姻’,而是‘合作’!”秦骧笑着说道,“东郭官人将家财交予与秦某,你我便是‘一家两姓’,阁下出资,我来经营,赚得的利润按比例分配,您觉得如何?” 东郭季尧听完,眉头紧皱:“听上去,像是秦公子吞并了我东郭氏……” “不,秦某说的是与东郭官人您‘合作’,而不是与东郭氏家族,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就无需我来说明了吧!”秦骧说道。 东郭季尧虽然掌握着东郭家族的金库,但这个金库是属于整个家族的,而不是他东郭季尧的,哪怕他利用这个金库为家族挣再多的金银,每年能分到的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绝大多数的财富都被贴补给了其他的分家。这一点,即便东郭季尧心有不满,他也无法违拗整个家族的意志。不过让一个“财迷”守着一座大金库,东郭季尧不可能不生出其他的什么心思。 “此事……可由不得我!”东郭季尧说道,“要我投钱给秦公子扩大西域马匹的生意,这本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你也知道,谁说我掌管着家族的金库,但要从中支取钱财,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秦骧话都说得如此直白了,东郭季尧还在拿家族搪塞,看来他之前“联姻”的本意就是要“吞并”自己,并没有多少“合作”的诚意。秦骧摇摇头,站起身,朝东郭季尧一拱手: “既然如此,秦某告辞!”说着就朝门口走去。 “秦公子请稍等!”东郭菱芸喊住了秦骧,“父亲的意思是我家的钱财都已投在其他的生意上,一时之间也很难全部收拢回来。因此‘合作’若没有家族的支撑,光凭父亲一家很难办!” “对对对,在下也是这个意思!”东郭季尧急忙附和道,“合作之事事关重大,怎么也得先弄个章程,然后再来细谈吧!” 秦骧看这父女俩的表现,心里明了:“看来这个东郭季尧家,做主的竟然是他的女儿!” “此言甚是!”秦骧微笑道,“但我手上的生意也都不是由秦某亲自运作!这样吧,下个月秦某将具体操办之人请来,在与官人、小姐商议合作的具体章程,如何?” “好好好!这样的话,在下的资财也有时间收拢回来,咱俩才能更好地合作!”东郭季尧喜形于色,跟着秦骧送其离开了客厅。 亲自送秦骧离开庄园后,东郭季尧回到客厅,与东郭菱芸相视一笑:“还是女儿有本事,只要能够插足秦骧的西域马匹生意,何愁不能一口吞之!”言下之意,原来这父女俩筹谋的是吞并秦骧的生意,彻底垄断西域马的生意。 “父亲,秦骧这个人不好对付,我们还是要好好谋划谋划,小心吞不下他,反被此人吞下!”东郭菱芸喜中带忧。 “无妨无妨,如果连这个毛头小子都对付不了,我东郭季尧还在商场混什么?”东郭季尧笑着说道。 “老爷!小姐!”父女说话间,庄园的管家风急火燎地冲进了客厅,“那……那个秦公子刚才对小的说,他与老爷的约定要加一个前提——小姐必须嫁给他为妻!” 一听这话,东郭菱芸满脸愁云:“此人果然不好对付!” 昨天小儿拉肚子,忙了一天没时间更新~~~今天双更,这是第一更,第二更晚上九点,敬请期待~~~ (本章完) 第60章 收徒韩濯 中原世家儿女之间结亲,先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的礼仪,在此期间缔结为夫妻的男女基本上只能在成亲的那一天才能见到对方的真容,但东郭季尧直接将秦骧请进了家中,与东郭菱芸会面,自然是有信心凭借女儿的才貌,可以一举俘获秦骧。但是他漏算了一点,即便秦骧能够看中自己的女儿,东郭菱芸也不一定看得中秦骧,这自然是两家“联姻”的变数,也是他获得西域马匹经营渠道的障碍,但这一点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障碍。 当然东郭菱芸在东郭季尧的整条生意链上占据着一个颇有分量的位置,但为了潜在的巨大利益,女儿的婚事又算得上什么呢。东郭季尧的这个想法,却是令东郭菱芸最为反感的,她虽不奢求婚姻自主,但起码对象得是她能看得上眼的,很明显,秦骧并不在她的名单之中。 秦骧在离开东郭季尧的庄园之前,也仔细考虑过与东郭季尧合作的利弊。利在于,他可以借助对方的庞大资金,来扩大马匹的生意,从而获得更为丰厚的利润;弊在于,东郭季尧很有可能利用他的庞大资金,吸走秦骧的货源和商队,从根本上蛀空自己。金钱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很轻易地毁掉一个人,这一点秦骧很清楚。之所以答应与他合作,他看中的是东郭季尧背后的东郭氏家族,现在秦骧与周绰合作,如果能够引入东郭氏家族,起码可以起到牵制周氏的作用,不至于让自己走入“任人摆布”的境地。 所以,将东郭菱芸抓在自己手里,可以让东郭季尧投鼠忌器,即便不能阻止他吞并自己的野心,也可以借助东郭菱芸获得其他东郭氏族人的支持。这是秦骧的想法,三人貌合神离互有算计,但归根到底还是东郭季尧与秦骧两人之间的暗战,东郭菱芸固然有才,也不过是一颗棋子,只是现在这颗棋子仍抓在东郭季尧的手中。 “老铁,你觉得东郭菱芸这个小丫头如何?”回去的路上,秦骧忽然问铁昆仑。 “唔唔啊嗯!”铁昆仑竖起大拇指,又双手比划了一阵。 “你是说她是个聪明的丫头,长得也好看,可惜不如她的母亲?”秦骧说道,铁昆仑“嘿嘿”一笑,点点头。 秦骧摇摇头,说道:“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就喜欢那些‘半老徐娘’!不过东郭菱芸确实有些小聪明,如果能够为我所用,何愁东郭季尧家的金库不会落到我的口袋!” 铁昆仑闻言,嘴唇下拉,闭着眼摇摇头,表示不同意秦骧的说法。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一点我明白,不过是他们先做的小人,我也是先君子后小人。再说这门亲事能不能成,还说不定呢!”秦骧说道。其实这门亲事是由东郭季尧先提出来的,以东郭季尧的性格必定是求之不得,剩下的就看东郭菱芸为了拒绝这门亲事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亲事是他们东郭家提出来的,就把这个难题留给他们父女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秦骧说道,朝数一里开外的“御猎苑”望去,只见十多匹神骏非常的西域大马正在低头吃草。 …… 秦府西苑对门,云天镖局京城分号,掌柜肖雨复正与新加入的镖师庄池麟交谈。 “肖掌柜,这几****按吩咐盯着东城萧府的一举一动,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庄池麟向肖雨复报告。 肖雨复眉毛一挑,问道:“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这十来天中,萧府每天都会有不少车马出入,不过奇怪的是每次他们带出府的马匹都是些高头大马,但是回来的马儿却一般的老马、驽马。这一点很是奇怪!”庄池麟说道。 “哦?有这种事?”肖雨复沉吟道,“看来萧府是想将马厩中的马匹全部偷天换日转移走!老庄,这些天还是盯着萧府,务必弄清楚他们把那些高头大马转到何处去!” “得令!”庄池麟拱手说道,“那六个孩子多亏有掌柜和弟兄们的照顾,如今他们也能有先生指导他们读书写字,比起我这个刀尖上讨生活的好多了!” 肖雨复微微一笑:“你该谢的是秦公子,如果没有他,不只是我,我们云天镖局一大帮弟兄还在江湖上舔血,哪里想有如今这般安定的生活!好好干,公子不会亏待大伙的!” “是!”庄池麟感慨一声,身影“嗖”地一下便从肖雨复眼前消失了。 “好身手!若只是当个飞贼,确实可惜了!”肖雨复点点头,将手中的信鸽放飞。 与此同时,秦府西苑之中,西域军士吐陆花将一封信札拿给了周蕙茞,正是安西将军周绰从武狩郡发往京城、给两姐妹下一步的行动下达的指示。 “是义父又有什么新的指示了么?”周蕙荃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周蕙茞身后。 周蕙茞扫了一眼心中的内容,将信札递给妹妹:“义父让我们阻止秦骧在群马司中任职。对了,你今天跟踪秦骧,有什么收获吗?” 周蕙荃看完信札后将其焚毁,叹了一口气:“这个纨绔果然是去东郭季尧的庄园了,听说东郭季尧想将女儿嫁给他,看来应该是盯上了秦骧的马匹生意!” “这就是义父让我们阻止秦骧在群马司中担任官职的原因!”周蕙茞点点头,“群马司现在攥在光禄卿张忌傲手中,而张忌傲又是秦骧的发小,他想进入其中,简直易如反掌。义父担心的是秦骧会利用群马司的权力为自己谋私,现在看来,有这个心思的,还有东郭氏一族。义父虽然远在西陲,但设立群马司的消息一出来,他就预料到了这个局面。” “那我们应该如何做?”周蕙荃说道。 “无论是秦骧还是东郭季尧,光凭我们两个人是无法阻止的。”周蕙茞蹙眉沉思道,“看来,要破坏他们之间的联姻、阻止秦骧进入群马司,还是要请周沐叔父来帮忙!” “嗯,却是如此!”周蕙荃说道,“那姐姐快点想个万全之法,可不能让秦骧这个纨绔和东郭家结成姻亲!” 周蕙茞嬉笑着,看着一脸不悦的妹妹,说道:“义父是让我们阻止秦骧进入群马司,可不是要破坏他和东郭家的亲事,你好像哪里弄错了吧!” 周蕙荃嘴唇一撅:“姐姐就会取消我!” “不过你说得对,我们是要破坏他们间的联姻。”周蕙茞敏锐地察觉了东郭季尧的意图,“如果他们成功联姻,不管秦骧愿不愿意,东郭氏一族势必要将秦骧拉进群马司中,以攫取经营西域马匹的巨大利益;破坏他们间的联姻,就等于阻止东郭氏一族借秦骧之手牟取私利。我们既然已经与秦骧达成协议,当然要防备他倒向东郭氏一族。因此,于公于私,破坏他们间的联姻都势在必行。” 周蕙茞想了一会,执起手中之笔,蘸上墨汁:“我这就写信给周沐叔父,你亲自跑一趟,请他配合我们!”说完大笔挥毫,一排排娟秀的字体跃然纸上。 周蕙荃接过信一看内容,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表情:“姐姐……你、你居然想得出这个办法!” 周蕙茞嫣然一笑,轻拍着妹妹的手说:“为大局着想,委屈你了!” 昨天说好的双更,因为儿子继续闹肚子而黄了~~~当然,今天补~~~求点击求推荐求打赏求推广~~~ (本章完) 第61章 周氏逼婚 从京城西郊回到秦府西苑之后,秦骧立即安排了几件事情,其中“紧盯萧府动向”和“请计亚成入京”这两件事肖雨复已经想在了他的前头,提前安排好了;剩下的就是“宴请卫尉卿高颐”和“拜访中太尉杨坡”。本来这两件事应该在正月底之前就做的,但是朝廷忽然宣布了设立群马司和尚书台的消息,这两位高官忙于政事,加上秦骧也是刚刚履职京兆尉,一时没有机会去做。 写好给高颐的请帖和给杨坡的拜帖之后,秦骧又急忙赶去了一趟京兆府,这几****安排手下小吏们紧盯着萧鲎在京南的几个马场,除了掌握马场中的动静,也算是对皇帝安排的“暗查萧鲎”的任务有所交待。 根据小吏们的回报,从正月中旬起,陆陆续续有人从萧鲎的马场中购买骏马,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大概已经卖出去了三十多匹,清一色都是西域的高头大马。有几个小吏试着想弄清楚买主的身份,不过这些人事前都有准备,到手的马匹牵到一小村庄后专门有人接应,骑手上马之后飞一样地离开了京城的地界,这些小吏胯下的驽马哪里追得上去。 “看他们离开的方向,应该是前往东京淳封的官道。不过从中畿到东京之间岔路众多,也不能确定他们的目的地就是淳封。”秦骧手下一名姓刘的小吏说道。 “很好,不管是前往何处,他们动起来了就表明已经知道有人在暗查了。这些日子还是要辛苦诸位弟兄,紧紧地盯住那几个马场的动静,还有他们转移马匹的那个村庄,必要的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把接应之人抓过来审讯一番!”秦骧吩咐道,“事成之后,好处当然少不了各位的!” “大人,这都是分内之事,哪里敢要什么好处啊!”刘姓小吏谄媚地笑道。 秦骧也不跟他们废话,继续吩咐道:“把京城中的牛鬼蛇神们调动起来,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谁先查出那个买家的身份,谁就能得到这一锭金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子放在案头上,看得堂下小吏的眼睛都直了——那可是足足一斤的金子,相当于一个底层的小吏三十年的俸禄! “是是是,卑职们一定尽心全力找出那个买主!”一票小吏拱手拜道,眼神却贪婪地望着这锭金子。 秦骧满意地点点头,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萧鲎在这半个月中转移自己府里和马场的马匹,如果不是背后有高人指点,那就是他通过某些管道听到了皇帝要暗查他贪渎问题的风声。秦骧不指望这些小吏们能够尽心尽职地为自己办事,他甚至怀疑这些人中有人暗通萧府,但他就是要让萧鲎知道自己正在查他,打草惊蛇的目的正是要找出与萧鲎栓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抓住此人更多的把柄,从而在不远的未来将他们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处理完了京兆府中的事情,秦骧特意回了一趟东城的老宅,正好两位兄长都在,三兄弟谈起了月前崔太后御花园宴请高官夫人之事。 “大哥,听说那日崔太后帮我们秦氏废除了‘不攀权贵、不结高望’的祖训,此事当真?”秦骧问秦骥。 秦骥点点头,说道:“你大嫂御花园回来之后就与我说了,确实是真事。太后说父亲已经在京城另辟宗脉,我们就不必遵循兰阳的规矩了,在我看来,她似乎是有意拿你的亲事来做文章。” “哦?大哥也这么认为?”秦骧眼睛一亮,心中对两位兄长又多了几分看法,看来经历过家门剧变之后,他们也不再是只知道埋首故纸堆的腐儒了。 “不错!我们恒阳一脉虽然式微,但兰阳一脉仍然兴旺,门生故吏也遍布天下。太后这么做,应该是想让我们兄弟三人与兰阳祖脉彻底划清界限!”二哥秦骐说道,“没有了兰阳祖脉的支持,我们兄弟三人就是其他几家世族的玩物,今后我们三人的命运,就由他们说了算!” 秦骧听完连连点头,向两位兄长拱手致礼道:“没想到两位兄长竟能思虑到这一层,小弟拜服!” “好了骧弟,这些虚礼你我就不必客套了。”秦骥扶起秦骧,“我与你二哥知道你此番回京必然是另有打算的,你不说我们也不会问。但如今朝中的形式变幻莫测,你一切都要小心行事!” “小弟知道,两位兄长放宽心,秦骧敢入京,必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 说话间,秦骐起身走入了后堂,从后堂取出了一沓请帖递给秦骧:“骧弟,自从‘御花园饮宴’之后,京中有几户富贵之家送来了请帖,都是邀请你的!我与你大哥商议过,不管有没有太后的‘金口玉言’,你的婚事还是由你来做主。‘平民’也好‘权贵’也罢,你想娶谁就娶谁!不过‘娶妻以贤德第一’,这一条我们希望你能遵守。” 秦骧接过这一沓请帖,粗粗估计一下大约有十来家,不由得连连摇头:“两位兄长放心,秦骧之妻必然不会辱没家门!不过与这些达官显贵周旋,也许可以为我们秦家争取到一点空间,起码能够保证侄儿、侄女们的将来!” 三人看着正在院中玩耍的孩子们,心中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秦骥忽然想了起来,“关于韩濯这个孩子,那****走后我与他谈过一次,他说想跟随铁昆仑他们习武,你看……” 秦骧点点头,道:“这个孩子现在也有十五岁了吧?看起来应该也有点武术的根基,既然做不了学问,习武也是一条出路!两位兄长如果允许的话,今日我就可以带他走,给他找个师傅,好好调教调教,说不定能为我们秦家培养出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 “骧弟说笑了,带兵打仗我可不奢望,只要不让韩老县令和我们两个老师丢脸就行了!”秦骐笑道,“还是那句话,此子如果可堪栽培,就托付骧弟了;如若不行,还是由我们兄弟二人来管束,切莫有任何包袱。” “是,兄长之言,小弟必当遵从!”秦骧说道,秦骐当即将韩濯喊了过来,对他嘱咐了几句,大致就是今后要听秦骧的话、好好习武等。看得出韩濯对此很是期待,一双乌黑的眸子中能射出精光来。 “三师傅在上,徒儿韩濯叩拜!”韩濯虔诚地拜倒在秦骧跟前,行了个大礼。 “韩濯,你既然选择习武之道,当知武学之辛苦。自今往后,我会为你挑选名师大家指导你习武练剑,望你能善始善终,切莫半途而废!”秦骧正色训道。 “谨遵三师傅教诲!”韩濯再拜道,秦骧将他扶起,让他与两位师娘和韩漓、韩淖两弟兄逐一道别后,就带着他离开了秦府老宅,回到了西城秦府西苑。 此时已经过了未时,秦府西苑的门口准备了一辆装饰简朴的马车,一名五十岁上下的赶车人正守候在秦府的大门口。 “哟,秦公子回府了!”赶车人见到秦骧,小跑着上前打招呼。 “给下是?”秦骧问道。 “小的是上御史大人家中的管事,奉夫人之命,再次等候公子,请公子入府一叙!”赶车人说道。 “上御史夫人?找我何事?莫非……”秦骧忽然心中一亮,暗道:“看来是得知了东郭氏一族要与我联姻,周家那边坐不住了!” “你先在此候着,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会儿就随你前去周府!”秦骧表情一阵轻松,将韩濯带进了云天镖局,并吩咐下人将铁昆仑叫进了镖局之中。 “肖大哥,老铁,韩濯我就托付给你们了,此子生于南蛮颇有些勇武之气,若能好好栽培,必然有一番作为!”秦骧对二人嘱托道,“就先让他和庄池麟的孩子们住一块,除了每天的功课,练武之事就靠你们指点了!” 肖雨复和铁昆仑面面相觑,看到韩濯一脸殷切的表情,便答应了下来,同时肖雨复半开玩笑地说道:“既然我们俩人都出力教他了,秦公子你总不能躲懒吧?毕竟他可是管你叫‘三师傅’的!” 秦骧微微一愣,接着笑道:“当然!那我就负责教他兵法吧,就学《孙子十三篇》!” 说好的双更~~~明天再挑战一下~~~别说我懒,我只是不勤快~~~求点击求推荐求推广求打赏~~~ (本章完) 第62章 深沉算计 恒阳东城上御史周沐府上。秦骧应邀而来,接待他的正是上御史周沐的夫人林氏,以及周蕙茞、周蕙荃俩姐妹;月前周沐与秦骧有过一番交谈,周沐对他的印象不佳,所以躲在书房里看书,没有出现在席间。 仆人端上来一些饭菜,都是林氏亲自下厨做的,本来高官夫人亲自下厨这种事放在其他“三公九卿”的府邸那是根本不能想象的,但在周府乃至周氏一族却是稀松平常。 秦骧很清楚周府这次亲自派车马街自己到府上是为了什么事情,不过他不动声色,就如平日里在自己家中一般,无拘无束,与周氏姐妹玩笑逗乐,不过很明显,妹妹周蕙荃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也没有往日那般活泼。 林氏眼看着秦骧这二女之间“融洽”的关系,脸上也堆满了笑意。周沐曾经告诫过她,秦骧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亲眼见到时,觉得对方举手投足之间还是有那么几分世家公子的气度,而且谈吐之间透露出其眼界开阔,远远不是家里那个埋首故纸堆的糟老头能够相比的。还有一点令林氏满意的是,秦骧的长相称不上“风流倜傥”,不过也有那么几分俊秀,比起那些油头粉面的世家纨绔顺眼得多。 “秦公子,这次请你过来府上有些唐突了,希望你不要介怀!”林氏趁秦骧与周氏姐妹说话的空隙见缝插针说道。 秦骧朝林氏稽首道:“夫人言重了,秦某承蒙款待不甚荣幸,我与周将军的两位千金也算旧识了,有她们作陪,并不感觉拘束!”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林氏笑着说道,“今日请公子来府上做客,主要还是为了这俩妮子的事!大嫂走得早,周绰大哥也没将她们的婚事放在心上,这不,眼看这姐妹俩就要熬成老姑娘了,我这心里焦啊!” “婶母,你又瞎操心!”周蕙荃撇着嘴说道。 林氏白了周蕙荃一眼,继续说道:“婶母不操心谁给你们俩操这个心!秦公子,我性子直,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这俩妮子你看上哪个了,我来做主,嫁予你做妻子!” 周蕙茞闻言一笑,对林氏说道:“婶母你糊涂了,今儿个是来给妹妹说亲的,扯上我做什么呀?” “蕙茞,不是我说你!婚姻大事可不是什么儿戏,平时你们姐妹俩谦让些个小物件就算了,现如今挑的可是自己的夫君,这可万万谦让不得!”一向随和的林氏忽然变得强硬起来,“秦公子,你尽管开口,就是这姐妹俩你都看上了,我也做得了主!” 此时周蕙茞心里一阵腹诽:“婶母怎么把这个事情当真了,还把我也给拉进去!看来找她帮忙是越帮越忙!” 不经意间瞥见了一眼秦骧,只见他微笑着盯着姐妹俩看,用箸夹了两块肉送入嘴中,慢慢地咀嚼起来。周蕙茞顿时心中一紧,秦骧这个动作似乎在暗示着她们姐妹俩都会成为他的口中之物。 当然秦骧这个动作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实际他心中有些好笑,想着他们周氏一族为了阻止自己与东郭氏家族的联姻,竟然也用上了联姻这一招,而且还是这如花似玉的两姐妹,可谓是下足了血本。 “秦公子,你倒是给个准信啊!”见秦骧低头不语,林氏有些焦急地催促着。 “此事……实不相瞒,就在今日上午,东郭家也邀请了秦某去做客,也提出了一样的要求。说实在的,两位千金与东郭家的千金才貌都在伯仲之间,秦某一下子很难取舍……”秦骧忍住笑意,偷偷观察着俩姐妹的表情。周蕙茞倒是面色如常,周蕙荃脸色却是阴晴不定,用一种近乎怨毒的眼神看着秦骧。 “哦,原来是这样!我记得东郭季尧的女儿那是秀外慧中,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林氏点头道,“看看你们俩,秦公子就在你们身边都不抓紧,人家都抢先一步来跟你们争夫婿了!” 秦骧“噗嗤”一声,差点将口中的饭菜喷了出来:“夫人,此事还没定下呢,我看那东郭家的小姐看不上在下,所以……” “她看不上有啥用,关键是她爹看上你了,不然也不会直接将你请进府中!”林氏说道,“我也是那句话,这俩妮子你看上哪个就娶哪个,就是两个都看上了也不要紧!世家子弟谁家没有个三妻四妾的,就是他东郭家的女儿答应了也无妨……” “谁说世家子弟都有三妻四妾!”客厅门一开,周沐径直走了进来,“老夫就没有!不光老夫没有,这位秦公子的两位兄长也没有!” 林氏白了周沐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来搅和什么,我正给蕙茞、蕙荃姐妹俩说亲呢,可别坏我的事儿啊!” 周沐一脸阴沉地走到主座上,说道:“老夫才不来掺和你的事情!老夫饿了,饭菜怎么没给我上来!” “自己去厨房盛,我可没工夫给你弄!”林氏也白了周沐一眼,完全不买账。 周沐一脸错愕地看着林氏,无奈地摇摇头,嘴里嘟囔着:“娶妻不贤,家门不幸!”便起身进了厨房。 “什么‘娶妻不贤、家门不幸’!老头子你说谁呢!”林氏恨恨地瞪着周沐的背影,“秦公子,莫要理他。这些个读书人自小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不知道操持家务之辛苦,稍不顺意就口出怨言!真真是难伺候得很!我倒是希望他再多娶几房,也好替我分担分担!” “是是是,还是夫人您想得开!”秦骧附和道,几乎要笑出声来。 林氏平复了一下不忿的心情,接着之前的话题:“所以秦公子,蕙茞、蕙荃这姐妹俩……” 秦骧朝林氏、周氏姐妹一拱手,正色道:“夫人的厚爱秦某心领了!二位千金无论是人品还是样貌都是出类拔萃的,本来这桩亲事对秦某来说是甘之如饴;不过秦某也答应过东郭季尧大官人,要先等他们家的回信,所以一时之间不能答应这门亲事。” 东郭季尧要与秦骧合伙经营西域马匹的生意,提出将东郭菱芸下嫁的却是秦骧。秦骧在林氏面前说这番话,实际上是在拖延时间,因为他还在等一个人,一个可以帮他详细评估与东郭家合作利弊的人。 不过秦骧拖延时间的策略在周蕙茞眼中却是在抬高筹码,当即朝周蕙荃使了一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 “秦骧,你痛快点给个话,成就成,不成就不成!要等东郭家的小姐先发话,你当我们姐妹俩是什么了?”周蕙荃厉声说道,“今日你若不能痛快点做个决断,那我告诉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此话一出,顿时令秦骧苦恼不已,周氏姐妹看来是铁了心要阻止自己与东郭家族的合作了。因为如果他今天拒绝了与周氏联姻,等于是立即得罪了周绰,没有此人的支持,光凭他自己对付萧鲎与其背后的势力困难重重;反之就等于是彻底断绝了与东郭氏结盟的路子,自己彻底被周氏家族攥在了手心。周蕙荃看似是在“逼婚”,实际上是对秦骧亮明了底牌。 正左右为难之间,周沐端着饭碗走进了客厅,只见他从林氏的桌上夹了些菜,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秦骧,老夫并不乐意我这俩侄女嫁予你为妻,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老夫也不会反对!何况我知道周绰大哥本来也是这个心思,所以才派她们姐妹俩待在你身边。”周沐边吃边说道,“东郭家还是我们周家,你自己选择吧!” 周沐一语道破,倒真的是令秦骧更加为难;但他细细盘算了一阵,目前还是不能与周家翻脸,但他也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既然如此,秦某只能拒绝东郭季尧大官人的一片好心了!不过方才周御史也说,‘娶妻不贤,家门不幸’,秦某若是娶妻,必择贤惠之人。所以两位千金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位!”说罢秦骧将目光落在了姐姐周蕙茞的身上。 (本章完) 第63章 张兄劝婚 周绰对于秦骧有着防备之心,他可以与之合作挖出当年“太子逆案”的始作俑者,但也担心秦骧会借此颠覆一些东西。这东西有可能是官场上的生态,也有可能是朝堂上的势力划分,甚至有可能是整个政局。将秦骧攥在手中,至少可以保证他的行动尽在掌握之中,以防他做出对自己、对周家、对天下的不利之举。 从这一点上看,周绰的目光深远,思虑的也更为周全,特别是在“太子逆案”之后,他虽然被贬西陲,但得以从纷繁的朝堂政事和无休止的争斗中解脱出来,磨砺自己的意志,沉淀自己的思维。秦骧也感觉到了周绰在“联姻”背后的深刻用意,深感佩服的同时,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在当今“文官”“外戚”“帝党”三方博弈的局面下,周绰很有可能借势重新崛起! 正是基于这样的判断,秦骧选择了与周氏绑在一起,联姻的对象则是选择了姐妹中心思缜密的姐姐周蕙茞,而不是对自己有好感的妹妹周蕙荃。然而这就打乱了周蕙茞的部署,因为她知道妹妹对秦骧有好感,是联姻的最好人选。但事情总有意外,先是婶母林氏提出姐妹俩可以共侍一夫,现在秦骧竟然指明要她下嫁。 周蕙茞思虑飞速运转,她知道秦骧不好对付,这一招有点挑拨她们姐妹俩感情的意味,是不折不扣的损招;但这正好击中了妹妹周蕙荃的小心思上,如果自己处理的不好,也许姐妹俩真的要被秦骧分化。 “秦公子既然看上了蕙茞,那也行!老身这就做主……”林氏喜上眉梢,正要开口将周蕙茞许配给秦骧之际,却被身旁的周沐用米饭堵住了嘴——很明显,在场的五个人中,最不清楚状况的就是她了。 周蕙茞起身朝众人道了个万福,盈盈说道:“秦公子能看中小女,小女不甚荣幸。只不过我姐妹二人自小长在一起,我若是嫁予了公子,只怕我们姐妹俩从此就要相隔天涯!故而小女在此恳请秦公子,若是一定要娶我入门,也请一并将妹妹结纳,以全我二人的姐妹情分!” “姐姐……”周蕙荃看着自己的姐姐,眼圈有些微红,她们虽非亲姐妹,但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真的要因为出嫁而分开,终究是不舍的。 “大小姐说得也是!”秦骧见自己计谋得逞,当即说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容秦某再仔细思量一番,毕竟婚姻乃是人生大事,岂能不仔细?” 周蕙荃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周沐抢了先:“不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秦骧你回去好好思量思量,不论是东郭家还是我们周家,不论是蕙茞还是蕙荃,都好好思量思量!” 这番话显然是说个周氏姐妹听的,周沐感觉她们太心急了,逼迫秦骧当场表态固然可以逼他与东郭家族撇清干系,但也有可能会起到反效果,从他指明要娶周蕙茞就可以看出一点——秦骧并不愿意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周蕙茞何其聪颖,立即领会了周沐的话中之意:“是,叔父所言甚是,我与妹妹也仔细思量!” 周沐点点头,接着对秦骧说道:“其实联姻这事,在各大世家之间稀松平常。今日我们周家提出要与你联姻,实则是想让你远离东郭氏一族,这一点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 “上御史大人明人不说暗语,实言相告,晚生佩服!”秦骧稽首拜道,“不过秦某也在此对周御史、周将军交心——朝廷设立群马司,虽说光禄卿张忌傲与晚生是总角之交,但晚生并无意染指其中,这一点请两位大人放心!” 此言一出,周沐、周氏姐妹微微一怔——原来秦骧早已知晓他们的目的,却还是虚与委蛇地与他们周旋了这么一阵,足见此人城府之深。其实周沐、周绰也是担心秦骧会利用与张忌傲的关系钻进群马司之中,成为第二个萧鲎,将这个新衙门搞得乌烟瘴气;但听他这么一说,周沐忽然又感觉此人志向不小。 “既然秦公子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老夫姑且相信你一回。”周沐说道,“不过你手中掌握西域良马的入关渠道,东郭氏一族对此垂涎已久,一旦与之联姻,以他们的能力,恐怕到时候你也身不由己。” 秦骧微微一笑,说道:“这一点晚生自然明白!但东郭季尧是京城有名的富商,他已经盯住了秦某这块‘肥肉’,又岂肯轻易放走?唯今之计,还是要他彻底死心才行,否则以东郭氏之能,秦某很有可能身不由己!” 秦骧这是在趁机要价!周沐和周蕙茞都听出来了,不过他已经用自己的方法“婉拒”了与周氏联姻,那他究竟有何所求呢? “皇帝让张忌傲带口谕给秦某,让我暗中查探一下萧鲎在负责外购战马时的贪渎问题。”秦骧说道,“查探到如今,萧鲎在京南三处马场情况都已被我掌握,不过最近他似乎听到了一丝风声,正在秘密地转移马场中的西域良马。” “哦?有这种事!萧鲎马场中到底有多少匹西域良马?”周沐眉头一皱,敏感地意识到萧鲎的问题不简单。 “粗略估计,有西域良马不下八十匹,而且都是清一色的‘大月战马’;此外还有不少漠北的‘河洛战马’,数量在五十匹上下。”秦骧说道。 “不过这又与东郭氏一族有什么关系呢?”周蕙茞疑惑地问道。 秦骧“呵呵”一笑,道:“东郭季尧不是想要良马吗,萧鲎马场中又有这么多的宝马良驹,我可以设法让他们二人搭上线!” “秦公子的意思是设法让东郭季尧大量购入萧鲎的骏马,助其‘销赃’?那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周蕙茞说道。 “大小姐果然冰雪聪明!”秦骧道,“一旦东郭季尧开始大举购入萧鲎马场中的骏马,御史监察院就可以借此参萧鲎一本,说他与东郭家族有见不得人的利益往来。皇帝本来就对萧鲎有所不满,东郭家族帮其‘销赃’正是触碰到了天子的逆鳞,皇帝震怒之下东郭氏必然不敢再染指马匹的生意!此所谓是‘借力打力’之计!” “嗯……你这个办法似乎有点道理!”周沐沉吟道,“不过你怎么确定萧鲎一定肯卖马给东郭季尧呢?” “这个简单!”秦骧说道,“萧鲎贪财,东郭季尧贪利,两者本就是一丘之貉;再加上萧鲎新晋太仆卿,正是仕途得意之时,背后又有杨太尉做后台,他哪里会顾忌那么多!况且有东郭季尧这个大买主帮他‘销赃’,他又岂会拒之千里呢?” 周沐点点头,说道:“你对世道人心倒是看得透彻!不过纵然陛下雷霆震怒,你又怎么敢确定东郭季尧此后就不敢染指西域马匹的生意了呢?” 秦骧点点头,分析道:“东郭季尧除了经营家族的生意外,私下里也有自己的生意,他购入萧鲎的马匹肯定不会动用家族的金库,而是他自己的小金库,这样一来就等于是给他‘釜底抽薪’。一旦御史监察院的奏本送达天听,东郭氏必然会严查,彼时东郭季尧经营小金库的事情被发现,即便不被剥夺财政大权,他也再没有财力和胆量去染指西域马匹的生意了!” “如此一来,东郭季尧的局也就破了!”周蕙茞双眼冒光地说道,“顺便也打击了一下萧鲎,真是痛快!” “正是如此!”秦骧接着说道,“这样一来我们‘打草惊蛇’,萧鲎只会更加急切地转移马场中的马匹,做事情也不会像现在那般周密。到时候要查出他背后的那个神秘买家也就简单得多了!” “哦?萧鲎背后的神秘买家?”周沐问道,“你是怀疑……” “不错!”秦骧目光一凝,“肯接手萧鲎马场中的战马,此人如果不是财力雄厚的大财主,那就是他非常信赖之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与当年的‘太子逆案’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周沐听了心中一动,倒不是担心计策能否成功,而是忧虑秦骧这个人,他提出的计策环环相扣,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出来的。依次看来,周绰打算将秦骧攥在手中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只是这样的人物,他们周家真的能攥得住么? “都什么跟什么啊?”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的林氏不满地说道,“今天来是给蕙茞、蕙荃俩姐妹说亲的,你们这都谈的什么事!” “好了好了,说亲之事暂且放一放!”周沐说道,“眼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好了秦公子,天色不早了,再过一个时辰这京城就又要宵禁了!蕙茞、蕙荃,你们姐妹俩今夜就在府里住下吧,好好陪你们婶母说说话!” “哎,一切听从叔父安排!”姐妹二人说道。 周蕙荃看着起身离别的秦骧,心头一阵失落,欲哭无泪的感觉是五味杂陈。手中摩挲着秦骧送的那支竹钗,心中暗叹:“难道你我真的是有缘无分?” (本章完) 第64章 齐人之福 离开了周沐的府第,秦骧长吁了一口气,周氏这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不过在他的算计之中,即便东郭季尧在家族中失势,他仍有利用价值,只是与扳倒萧鲎的大局没有了关联。 回到秦府西苑后,秦骧找来了肖雨复、铁昆仑、铁延祈等心腹一起商议计策,如何使萧鲎与东郭季尧搭上线。经过反复的讨论,最后终于定下来一套方案:先让云天镖局中一名善于易容的镖师乔装成马商,从秦骧的马厩中牵出一匹西域骏马在东郭季尧的庄园周围转悠,吸引他的注意;然后故意对东郭季尧透露西域马是出自萧鲎的马场,凭东郭季尧的本事,查探到这一点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闻到了“腥味”,就不怕东郭季尧这只“苍蝇”不去叮萧鲎这个有缝的“蛋”! 当然其中的细节仍然要仔细推敲,但大致的方案已经形成,秦骧也可以找机会在东郭季尧身边旁敲侧击,以使得这个计划进行得更加顺利。 “计大掌柜大概什么时候能抵达京城?”秦骧忽然问肖雨复。 肖雨复掐指算道:“今日午时已经将信鸽放出,算起来这个时辰计掌柜已经收到书信了。如果他明日一早快马赶来,我估计在后天正午前应该就能赶到。” “西京咸安据京城不过五、六百里,以西域‘大月马’的脚程和耐力一日一夜足矣!”秦骧点点头,“只不过后日正午我要出门一趟,就先请肖大哥好生照应!” 肖雨复点头道:“这是分内之事!计掌柜乃是我们的大管家,岂敢怠慢!” “好,那几位兄弟就先去休息吧,我这里还有一些俗务要处理一下!”秦骧说着将手按在了一叠书信之上——都是京中达官显贵送到秦府老宅的请帖。肖雨复和铁昆仑等人心领神会,朝秦骧一拱手,便各自散去。 秦骧细细地梳理着这些请帖,总共有十二封,邀请之人不出所料都是在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者大家族,不过最令他感兴趣的是其中两封——一封来自外太尉丁式程,另一封来自廷尉卿张士信。 之前张忌傲给秦骧介绍过外太尉丁式程,按他的说法是此人是个只管吃饭、睡觉的“闲官”,对于太尉府的事务是一窍不通,秦骧据此判断丁式程是皇帝故意安插在太尉府的一颗“闲子”,关键的时候才会发挥其作用。后来秦骧也特意了解了一下丁式程的履历,发现这颗“闲子”还真不简单。 丁式程原来是李元疾的部属,常年驻守在防御鹰戎的第一线,在被调入京城之前是骠骑营前军骑都尉,宿有军功;后来因其勇猛被朝廷赏识,提拔入禁军当上了仅次于执金吾的典军校尉,负责宫城周边的宿卫、警戒工作,受光禄寺节制和调派;弘文三年,朝廷分“太尉”为“中太尉”和“外太尉”,丁式程被破格提拔成为新的“六公”之一。 “如果只是因为作战勇猛才被提拔为位同‘三公’的高官,似乎有些不太合理!”秦骧拧着眉头思虑着,“罢了,反正是皇帝的‘闲子’,见一见也无妨!” 廷尉卿张士信,前文已有所介绍,在重审“太子逆案”时还是廷尉府的一名少卿,却是当时的廷尉卿东郭旭的得力助手,也是前巡察御史白绍川的得意门生。不过此人能够在如今的“文官”“外戚”对立的朝局之下保持中立,不倒向任何一方,没有些手段和韧性,是万万做不到的。 “外太尉丁式程、光禄卿张忌傲都是皇帝的心腹,如果再加上廷尉卿张士信、司农卿东郭昱,以及整个御史监察院,‘六公’之中掌握其半,‘九卿’之中有三卿,那‘帝党’的实力可就不比‘文官’和‘外戚’任何一方逊色!”秦骧心中盘算着,“廷尉卿那里也要去一下,看看这位铁面无私的判官到底心属何方!” “不过这些年来,变化最大的,就应该是杨伯父了吧!”秦骧心中轻叹道,目光落在了左手边的一封拜帖上——那是秦骧亲自写的,差仆人送到了中太尉杨坡的府上,杨坡没有收下,而是让仆人传达了口信,请他后日正午入府一叙。 “想当年杨伯父是多么令人敬佩,其心智、志向、毅力远非我辈能够相比。但时过境迁,如今的杨伯父竟然也深陷了朝堂党政的泥淖之中,甚至不惜徇私枉法、包庇萧鲎!不知道如今的他,能否对得起‘清流’二字!还是不是当年那个意气勃发的热血男儿?”秦骧回想起当年杨坡对自己“持心当纯、持身当正”的谆谆教诲,心中感慨万分。 “心纯、身正,杨伯父你自己做到了吗?”想到这里,秦骧眼中忽然现出一抹狠色,“如果连你自己都做不到,就不要怪我也做不到了!” 翌日,二月初七,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光禄卿张忌傲一早就带着自己的妻子金氏和只有三岁的女儿来到了秦府西苑中——今日正午秦骧要宴请卫尉卿高颐,顺便也邀请了张忌傲一家入府相陪。 张忌傲的女儿对秦府很是感兴趣,一进府内就到处乱跑,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仿佛发现了一个新世界;她的母亲金氏生怕女儿摔着伤者,一直紧紧地跟在后面,撇下了张忌傲与秦骧在正堂客厅说话。 “老弟,你这回宴请卫尉卿高颐算是兑现了上个月的承诺,不过怎么不见两位美人儿呢?”张忌傲故意四处张望,暗里偷瞄着秦骧的反应。 “她们啊,回娘家了!”秦骧不紧不慢地说道。 “娘家?”张忌傲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她们不是西域来的么?回西域了?” 秦骧“噗嗤”一声,笑着摇摇头:“张兄啊张兄,小弟胡说八道的也就你会相信!罢了,反正你早晚会知道,我就告诉你吧,她们是安西将军周绰的义女,当然也是上御史周沐的侄女!” 张忌傲闻言,眉头紧锁,好一会儿才说道:“周绰的女儿怎么会在你的府上?我可是听说他的这两个女儿都是身手不凡之辈。不会是……” “不错,事实就是如此!”秦骧微笑着说道,“我的后台,就是周绰!这两位千金小姐就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不仅如此,上御史周沐也是他们周家牵制我的重要屏障。” 张忌傲若有所悟道:“难怪你能这么容易从西域运进‘大月马’,原来有他这个安西将军背后支持!那上次你与周大人的会面……” “不过是次会面而已,周沐暂时不会阻止我在京中的行动,不过等到扳倒萧鲎之后就难说了。”秦骧道,“这两位小姐确实也是麻烦,我还在想办法对付她们。” “嗨!想什么办法,把她们变成你的人不就行了!”张忌傲嘴巴一撇,贼笑着说道。 “说得轻巧!她们从小由周绰带大,就算现在她们的生身父母出现,她们也断然不会背叛这个义父!”秦骧摇头说道。 张忌傲苦笑一阵,说道:“秦骧,你怎么就不懂我的意思呢?你把她们两个都娶进门不就行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要你把她们姐妹俩睡了,什么生身父母、义父义母,都不及你这个相公大!她们不忠于你还忠于谁?” “张兄……”秦骧也是一阵苦笑,“这么个馊点子也就你想得出来!” “秦骧,说真的,老兄我可不会害你!”张忌傲凑到秦骧耳边,轻声说道,“上次朝会陛下本来属意周绰入京复大将军之位的,若不是崔丞相和杨太尉极力反对,大将军之位也轮不到我父亲!不过我也在暗中观察,陛下想要重用周绰的心意似乎很坚定,只怕不就之后他就会重新崛起。” 张忌傲继续说道:“所以你娶了他的女儿,就等于是他的女婿,老丈人高升哪能不提携你这个乘龙快婿!” 秦骧摇摇头,不认可张忌傲的话:“你说的是不错,不过我若是娶了这对姐妹,那我岂不是被他们周家死死地攥在手心里了?只怕今后我的两位兄长也不得不仰人鼻息了!” “秦骧,你真是聪明过头了!”张忌傲竟有些气急,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周绰还能活几年,你能活几年?” 秦骧闻言一愣,细细地思虑了一会,说道:“不错,周老将军是追随高祖皇帝一起开创大盛天下的功臣老将,如今这些功臣老将之中,也就只有他和杨伯父依然活跃在政坛之上。我猜测他也是感觉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敢孤注一掷让我进京详查当年‘太子逆案’的幕后真相!张兄,照你这么说来,如果我娶了他的女儿,到时候他被皇帝提拔,我也跟着水涨船高;而一旦他撒手人寰,他背后的军方势力自然而然地就会倒向我,而不是他们周家的那些书生!” 张忌傲眨眨眼,他其实没想这么深,但听秦骧一说,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利害:“不错!这确实是桩好买卖!” “好是好,但是东郭季尧那边……”秦骧再次陷入了沉思:“选择与周氏联姻就等于是拒绝了东郭季尧的拉拢,那针对他失去家族信任之后的计划就不得不做改变!”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东郭季尧家那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呢!”张忌傲当然不清楚秦骧在想些什么,在他看来东郭季尧这个商人哪里有周绰这位前大将军的分量重。 “也没什么,只是准备与东郭家谈些生意而已!”秦骧微微一笑,搪塞了过去。 二人说话间,周氏姐妹从周沐府上回来了,张忌傲径自撇下秦骧,大摇大摆都走到门前,向她们作揖致礼,口中念道:“二位弟妹回来了!” 下一回,卫尉卿高颐再度闪亮登场! (本章完) 第65章 姐妹献艺 面对张忌傲突如其来的打招呼,妹妹周蕙荃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就当没看见,从他身边略过;姐姐周蕙茞则回了个礼,朝他尴尬一笑,也紧跟着妹妹入了府中,向二人的房内走去。 “哟呵,这个周将军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女儿,两个都生得这般水灵!秦骧,你也是有福之人!”张忌傲朝秦骧开玩笑道。 秦骧却是苦笑着说:“福兮祸之所伏!张兄你只看我‘金屋藏娇’,却不知个中的辛苦!好了,先不和你说,一会卫尉卿高颐来做客,免不了是要与这两位小姐见上一面的,我先与她们交待一下。”说完尾随着二女进入了后院。 后院房内,周蕙荃耷拉着俏脸,自从昨日在周府的那场“逼婚”闹剧之后,她心情就没好过;姐姐周蕙茞则在一旁安慰她,将秦骧心里的小九九解释给她听,不过仍然不能稍释她内心的忧郁。 “二位小姐,秦骧这厢有礼了!”门外响起了秦骧的叩门声。 “秦公子有话就说吧!”周蕙茞朝门口喊道。 秦骧微微一愣,心想这两人怎么也不开门或者请他进屋再说,想来是昨日的事情惹得她们不开心了。 “秦某今日约了卫尉卿高颐来府中一叙,想来是要与二位见上一面的,所以……”秦骧说道。 “见上一面倒也无所谓!”屋内响起了周蕙荃的声音,“只不过我们姐妹二人是以何身份去见他?总不能说是什么西域金霜国的公主吧?” “这个……当时是秦某行事不周!”秦骧说道,忽然脑子一热说道,“那就说二位是秦某的未婚妻!不知是否委屈了二位?” 此言一出,屋内立时沉默了,秦骧等了一会儿也听到二女的回复,正要再敲门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看到了周蕙荃那冷若冰霜的脸。 “秦骧,我们姐妹不是你手中的玩物,你要宴请那个高颐是你自己的事情,扯上我们算什么!何况我们奉义父的命令是来协助你抓捕萧鲎的,可没有工夫配合你与这些朝廷大官周旋!”周蕙荃阴沉着脸说道,眼中没有了昔日的俏皮和活泼,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哀怨之色。 周蕙荃对自己有意,这一点秦骧心知肚明,不过碍于自己入京的使命和她的身份,秦骧也不敢对她有什么念想;但看到对方那满脸的忧郁和哀怨时,心中顿时生出了怜爱之情。男女之情就是如此奇怪,伸手可得时不知珍惜,待要失去时便又追悔莫及。 此时秦骧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对她有没有意思,因为以他自己的理智和算计,他与周蕙茞、周蕙荃姐妹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等到合作一结束,双方就如陌路之人般再无瓜葛。可眼下自己的情感明明确确地告诉他,在这些天的朝夕相处中,他对于周蕙荃竟然也暗生情愫。 看着秦骧没有说话,周蕙荃心中一阵失望,转身就要关上房门,却不料秦骧在关门的刹那右手抓住了门扉,五指生生被夹,一时疼得叫出了声。 “你……这是干什么?”周蕙荃看着秦骧被夹得通红的右手,心疼地说道。 秦骧揉揉手指,一脸诚恳地说道:“我只知道这门一关,或许秦某就再也没机会了!二小姐,请听在下一言:我是真心实意想要与你结为夫妻,可不是单单为了应付那个高颐!” 此言一出,周蕙荃阴郁的眼神顿时显出一抹亮色,不过又马上黯淡下去:“秦骧,你又在这里胡说八道来哄骗我们!若是你真的有这个心思,那昨日……” “昨日是在下的不是,我在这里向二小姐道歉!”说着秦骧向周蕙荃深鞠作揖,“昨日之事只因你们步步紧逼,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哼!这话说得轻巧,谁知道你是不是出自真心!”周蕙荃一脸不屑地说道,其实她的心情已经好上很多了。 “对啊,秦公子一贯是会骗人的!”周蕙茞笑意吟吟地走到二人身旁,“昨日还说想娶的是小女,怎么这回又变成妹妹了!” 秦骧微微一笑,说道:“大小姐说笑了,在下不是形式所迫才出此下策的吗?” “哦?那今日这话是不是也是‘形势所迫’呢?”周蕙茞媚眼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秦骧。 秦骧正色道:“在下知道二位小姐是周将军派来监视我的,不过上御史大人也说了,周将军也有意将二位许配给在下,秦某不才,如今才得领会其中之意。刚刚我对二小姐的话句句真心,若有半个字作假,天打五雷轰!” 听到这话,周蕙荃阴郁的脸色一扫而空,几乎开心地跳起来,不过周蕙茞却不像她那么好应付,她仍然有些不相信秦骧的转变。 “既然你知道我们是义父派来监视你的,那你就不怕妹妹嫁给你是为了让你彻底听命于我们周家?”周蕙茞说道。 “无妨,周将军人品正直,二位小姐蕙质兰心,想来也不会做什么对秦某、对秦家有害之事。”秦骧说道,“即便是有,在下也不会计较,因为我想娶二小姐为妻,是发乎真心!” “姐姐,我相信秦骧不会骗我的!”周蕙荃一脸开心地看着周蕙茞,周蕙茞心里明白,她这个妹妹是彻底倒向对方了。当即叹气说道:“秦骧,我暂且信了你的话,你与妹妹的亲事我会告知义父请他允准。” “姐姐……”周蕙荃拉着姐姐的手,说道,“我们姐妹不是说好了,要嫁就一起嫁的吗?妹妹舍不得与你分开,你不如也一并嫁给‘秦郎’吧,我们姐妹永远在一起!” “这么快就改口叫‘秦郎’了!妹妹你也真是的!”周蕙茞笑道,“你我之间的约定我自然要遵守,只不过……”说着姐妹俩齐齐看向秦骧。 秦骧又鞠躬作揖,诚恳地说道:“如能得二位小姐垂青,秦骧自当以诚相待,此生不敢辜负!” “秦骧,你真是有福之人!”周蕙茞说道,“今后我们姐妹就是这座秦府西苑的女主人了,你若是胆敢欺负我们,可要小心了!” “是,秦某谨遵‘夫人’之命!”秦骧再次说道,逗得二女满脸通红。 “公子、公子!”此时一名仆役急急忙忙地跑进了后院,“高大人的车马已到门口,张大人命我前来请公子与他一起出迎!” “知道了!”秦骧摆摆手,让仆役退了出去,接着对周氏姐妹说道,“这位卫尉卿高颐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倒是不足为虑;不过他的夫人崔氏是当朝太后的亲侄女,二位小姐与之周旋的时候可要多留个心眼!”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们姐妹梳妆打扮一下就出来!”周蕙荃不耐烦地将秦骧退出了房外,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心中却是小鹿乱撞,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恍如天降般的喜悦之中。 姐姐周蕙茞倒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在妹妹耳边低声说道:“你真不怕他是骗你的?” 周蕙荃一脸幸福地说道:“就是骗我的,我也愿意!” 看着妹妹的一脸花痴样,周蕙茞无奈地摇摇头:“如果他敢骗你,我绝对不会绕过他!” 此时的秦骧也是一脸的灿烂,这两天来他的心中似乎一直有块石头堵着,但刚才一番真情流露,表明了对周蕙荃的心迹,倒是让他感觉一阵轻松。 “即便是周绰抛出来的‘毒饵’,我也甘之如饴!”这么想着,秦骧走到了大门口,只见张忌傲正在那里与卫尉卿高颐闲谈。 高颐一见主人来了,急忙上前打招呼:“哟,秦公子,这么些时日没见到你的请帖,老兄我以为你忘了要请我入府上一叙的约定呢!” “岂敢岂敢,只是最近俗务繁忙,抽不开身罢了!”秦骧拱手作揖道。 高颐“哈哈”一声,也道:“说得也是,上个月先是‘开朝大会’,接着朝廷又设立群马司、尚书台,那些个凡是沾点姻亲关系的外官、书生纷纷往我府里跑,请托办事,不甚其繁!”说罢竟无可奈何地摇起头了。 “高颐,杵在那干什么呢,还不快来扶我下马车!”门前装饰华丽的马车上,高颐之妻崔静兰透出半个头,朝高颐大声喝道。 “哎,让夫人久等了!”高颐急忙屁颠屁颠地跑到马车旁,卑躬屈膝地将崔静兰扶下马车,不知道二人关系还以为高颐是他们崔家的奴仆。对此秦骧和张忌傲心知肚明,这个崔静兰极得崔太后的喜爱,高颐也是因为妻子的关系才能由区区京兆长史直升至卫尉卿的高位,他岂敢不尽心竭力地讨她欢心? 崔静兰下马车后,扫了一眼张忌傲,又盯着秦骧上下打量,笑着道:“哟,这就是名满京城的秦公子吧?想不到这肮脏破落的烟花柳巷中竟然藏着这么一座大宅,秦公子真的是好手笔!”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恒阳西城虽然酒肆、妓馆林立,但秦骧选的这块地方还算僻静,与宫城也只有一江之隔,不仅不是“肮脏破落”,经他的一番整饬,反而比东城的一些街区还要干净整洁。 秦骧也不气不恼,因为崔静兰越是显示得气势凌人,就越说明此女没有什么心机,对付起来也容易。 “是,‘花街柳巷’之中难得寻觅这么一块僻静之地,也算秦某有福。不过万不敢与卫尉卿的府第相比,那简直有如云泥之别!”秦骧故作谦卑地说道,小小地满足一下崔静兰的虚荣心。 果然崔静兰一脸喜色,在高颐的搀扶下进了秦府,不过一见府内的规格、景致、楼宇,轻蔑之心顿时一扫而空。且不说恒阳东城的官宦之家难以有这种规模的大宅院,就是北城之中的皇亲国戚也辟不出这么一块地来倒腾自己的私宅。其中的原因就在于东城和北城的地价远远高于西城,所以有的富户索性将宅院建在城外——如东郭季尧——在京城中能建成如此规模的宅院,却是不多见。 “哦,对了秦公子!”走入了正堂客厅之后,高颐忽然说道,“与你一起来的两位‘西域公主’呢,是否引荐我们见一下?” 秦骧求婚成功,算是真正堕入了周将军预先布置好的温柔乡~~~下一回,高大人与夫人的日常(当然是开玩笑的)! (本章完) 第66章 仁正义智 崔静兰忽然一脸凶相地瞪着高颐,那股气势简直是要把他吞进肚里一样。 “敢情高大人来秦府拜访是专程来拜会‘西域公主’的?”崔静兰龇着牙说道。 高颐憨憨一笑,急忙说道:“娘子莫怪!美人谁不爱,要不然我高颐也不会爬上娘子的凤床,你说是不是?” 崔静兰虽说长得不差,但也就是“中人之姿”,与“美人”的标准还是差了一截,高颐娶她为妻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对方的美貌。如今他在众人面前这般露骨的挑逗,令秦骧和张忌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呀,就是嘴甜!”崔静兰转怒为喜,朝秦骧说道,“秦公子,既然府上有贵客,何不请出来与我们见上一番呢?” 秦骧拱手道:“她们二人知道今日有贵客登门,特在梳妆打扮。过一会儿自然会出来面见贵客。” “这样就好!”崔静兰说着,忽然看见在池塘边上玩耍奔跑的金氏和小女孩,流露出一股羡慕之色。 “哎,多好的孩子呀!张大人,你与尊夫人可真是好福气,不似我和老高,成亲都快七年了,仍然一无所出!”说着崔静兰竟黯然神伤起来。 高颐赶紧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夫人莫要伤心,你我都还年轻,孩子迟早会有的,这不是缘分未到嘛!” “哎,就老高你想得开!想到你们高家也算累世官宦之家,没有个一儿半女,你如何能在家族之中立足!”崔静兰嗔怪道,“还不都是因为你不争气,整日就知道花天酒地把身子搞坏了……” “是是是,娘子教训的是!”高颐赶紧接过话茬,生怕崔静兰在秦骧和张忌傲的面前数落自己。 高家也算是恒阳城中的名门,只是名气不及赵氏、东郭氏这般大而已。高颐自小娇生惯养,身上纨绔子弟之气要比秦骧重得多。还没踏上仕途时,他就是与一群自诩“风流”的文人墨客混在一起游山玩水、吟风弄月、狎妓为乐,更有甚者还吸食一种名为“五石散”的迷幻药,将自己的身子掏空了。故而崔静兰才会有上述这番感慨。 成亲之后,在崔静兰的严厉管束下,高颐也算是收住了心思,与那群狐朋狗友划清了界限。不过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高颐有时也会耐不住寂寞偷偷溜出去喝点花酒,对于这些事情只要做得不过分,崔静兰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说这夫妻俩也是有意思的一对,高颐图的是女家的权势,崔静兰看中的却是高颐的“风流倜傥”,结合在一起,倒也勉强算得上“般配”。 高颐身上的那些毛病,秦骧早就从京兆府小吏的口中得知了,他此番宴请高颐,一来是兑现自己刚入京之时的承诺,二来也有结交之意。毕竟他是太后的侄女婿,是外戚集团的重要人物,如果有他的支持,对付隶属文官集团的萧鲎也简单许多。何况秦骧看中的是高颐“身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特点,身在外戚集团却很少涉足两派之争,将来如果外戚集团倒台,他高颐反而最有可能保住权位。 秦骧、高颐夫妇和张忌傲夫妇在正堂客厅落座,由于时间还早,所以秦骧安排了歌舞,乐师、舞姬都是从西城最大的乐坊“摘星阁”中请来的,丝竹弦乐加上美貌舞姬的婀娜身姿,比起宫墙深宅中的黄钟大吕要赏心悦目地多了。 当然这些东西对于常年浸淫此道的高颐来说算不得新鲜,不过偶尔能够重温一下往日的狂狷不羁,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乐舞完毕之后,周氏姐妹从偏堂走入客厅,仍然是一身西域女子的装扮,脸上也蒙着面纱,只是周蕙茞的手中多了一把精致的胡琴,而周蕙荃的手中则是握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短剑。 二人向在座的众人道了个“万福”,周蕙茞开口道:“今日秦公子宴请诸位贵客,我们姐妹二人也想向贵客们献上乐舞一曲,望请不弃!” “不弃不弃,当然不弃!”看到“西域公主”出现,高颐两眼放光,口中忙不迭地说道,完全没在意身旁崔静兰双眼中流露出的凌厉气势。 秦骧见状,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这姐妹二人竟然会如此配合自己,心中也有些意动。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二位了!”秦骧朝她们点点头,注视到周蕙荃热情如火的双眸,报以灿烂的微笑。 “那就献丑了!”姐妹二人躬身致意道。 胡琴声一起,众人仿佛置身于荒凉的沙漠边塞之中,放眼望去满是风沙,风沙之中似乎又隐藏着千军万马、杀机四伏。此时周蕙荃把剑出鞘,随着琴声起舞,舞姿慷慨激昂,仿佛此刻便要奔赴沙场。 接着琴声一阵急促,如万马奔腾,又似弓弦齐发,仿佛置身于两军之间,杀声阵阵、烟尘滚滚,起舞之人的“舞”也越见刚硬果决,似是一往无前的勇将,万军丛中来去自如。 阵阵厮杀之后,曲调渐渐平缓,但仍然不改高昂奋进,“舞”已经变成了真正的“武”,一时间剑影重重,剑光如毒蛇吐信,越发得潇洒淋漓,看得五人紧紧屏住了呼吸,仿佛自己的气息已被这重剑光摄住了一般。这一段的曲舞,犹如秋风扫落叶,看得人酣畅淋漓。 凯歌之后,琴声转回悠扬,起舞之人的身段也越发柔和、舒缓,“武”又转而为“舞”,如歌如述,似是在向亲人述说自己在战场上的功绩;最后琴声逐渐归为平淡,周蕙茞手中的宝剑也收回了鞘中,颇有一种“铸剑为犁”的味道在其中。 舞乐骤停,秦骧等人仍然沉浸在其中,耳边仿佛仍然回响着金戈铁马和疾风骤雨,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回过神来。 “好!”少顷,高颐竖起大拇指连连赞叹,“好一曲边塞战舞,请问二位,这曲是何名称?” 周蕙茞屈身回道:“禀贵客,此曲名为《破战舞》,讲述的是边关将士奋勇杀敌的故事。我二女不才,演练时短,有不足之处望贵客海涵!” “哪里哪里,二位小姐才艺绝伦,是我等大开眼界!”张忌傲也连连赞道。 此时张忌傲的妻子金氏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看那舞剑的女子身手甚是了得,中间那一段剑舞没有十年的功夫绝对耍不出来!” 张忌傲之妻金氏也是将门之后,自小也会舞刀弄剑,这夫妇二人真的打起来,张忌傲还远远不是妻子的对手。金氏能给出如此的评价,只怕她也有些自叹不如。 周蕙荃的身手,也只有秦骧和金氏能够看出来,高颐夫妇都不是习武之人,自然看不出来。二人的这一段乐舞表演,令一向眼高于顶的崔静兰也有些瞠目结舌,原来她以为这两个“西域公主”只是绣花枕头摆着好看的,哪知竟然有这般的乐舞功底,只怕皇宫中的乐师舞姬也相形见绌吧! “二位小姐辛苦了,不如就坐下一起饮宴,如何?”秦骧满意地点点头,邀请她们留下。 周蕙茞说道:“秦公子盛情不敢推却,待我们姐妹二人回房换身衣裳,自当出来与贵客饮宴!”说着便与周蕙荃转身走出了客厅。 “好好好,那我老高等着!”高颐率先说道,引来崔静兰一阵白眼。 “秦骧,你且说说是如何与这两位‘西域公主’相识的?”高颐问道,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这……”秦骧面露难色,颇有些歉意地回道,“实不相瞒,当初对卫尉卿大人说了谎。这二位小姐不是什么‘金霜国公主’,而是安西将军的义女、在下的未婚妻!” “哎呀!”此言一出,高颐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竟然是周绰将军家的千金!而且还是你的未婚妻?两个都是?” 秦骧憨憨一笑,点点头。 “秦骧啊秦骧,我老高把你当朋友,你倒好,‘金屋藏娇’不说,一藏还是两个!”高颐撅着嘴说道,“你真有福,还是齐人之福!当真叫人艳羡啊!” “老高你什么意思,成亲之前你已经纳了两个小妾了,怎么还想再娶一房妻子不成?”崔静兰瞪着眼说道,她一开始以为这两个“西域公主”是秦骧故意拿出来“勾引”高颐的,不过一听二女竟然是周绰的女儿,又是秦骧的未婚妻,顿时心里安定下来。 关于这一点,崔静兰倒是多虑了,高颐喜欢美人,但也知道“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他虽然风流不羁、纨绔成性,但基本的底线还是有的。这么些年来虽然出入烟花之地,被人视作登徒子,却从不惊扰良家女子,这一点他这个纨绔子弟远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得多。 “哎,好事成双嘛!娘子你若是肯做媒,我老高替祖上十八代感谢你的厚恩!”说罢高颐竟然朝崔静兰行了个叩头礼,逗得张忌傲和秦骧笑出了声。 崔静兰知道高颐是在开玩笑,也不跟他一般见识:“什么时候我怀上孩子了,你就娶吧!” “真的啊?”高颐抬头看着崔静兰,一脸开心地问道。 “当然,不过得先把你阉了!”崔静兰恶狠狠地说道,高颐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而此时的秦骧与张忌傲夫妇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合不拢嘴了。 “瞧你这德性,怎么样,招人取笑了吧!”崔静兰撇撇嘴糗道。 高颐正襟危坐,轻咳了两声,说道:“今日来做客,没备什么礼,逗主人一笑,也算是薄礼一份,还请秦公子笑纳!” “正笑着呢,高大人真是风趣!”秦骧边笑边道,感觉这夫妇二人当真是“绝配”。 “对了,秦骧,你还没说是如何与周将军的两位千金相识的。”高颐忽然将话题拉了回来。周绰是承平一朝的重臣,因为“太子逆案”被贬西陲,弘文朝时才被拔擢为安西将军,本来也是当世的传奇人物。秦骧的背后有这个“老丈人”支撑,是不是代表周绰对当今的朝堂还有什么念想。 秦骧止住了笑意,说道:“这个问题,还是由两位小姐来告诉大人吧!”说话间,周氏姐妹换了一身中原女子的装扮从偏堂来到客厅,一左一右在秦骧两侧落座。 不知不觉又写成了高大人和夫人的逗比日常~~~下一回,高大人与夫人的逗比日常第二回~~~开玩笑! (本章完) 第67章 击掌盟誓 面对高颐的问题,周氏姐妹与秦骧早有准备,只听周蕙茞说道:“秦公子在西域经商时,义父曾委托他设法购买良马入关,公子果然不负厚望,不但从‘金霜国’购得‘大月战马’,更是弄到了世所罕见的‘春雪’名驹,因此深得义父赏识。” “这一次秦公子回到京城,正好义父也有信要带给周沐叔父,所以命我们姐妹俩也一起来一趟。由于义父在京中故人很多,不想惊扰到他们,所以我们与秦公子商定,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我们二人是西域来的乐师和舞姬。此中也欺瞒了卫尉卿高大人,还请见谅!”周蕙荃补充说道。 高颐笑着回道:“无妨无妨!安西将军的女儿,与‘西域公主’别无二致!只不过秦骧这小子瞒得我好苦,若早知是周家的千金,在下早就亲自登门拜访,岂劳秦骧相请呢!” “周家怎么了,虽说同是晋原郡内的望族,如今这天下第一号的世家可是我们崔家!”听到高颐奉承周氏姐妹,崔静兰颇有些不屑之色。 高颐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夫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高祖翊武皇帝一朝的旧臣文武如星辰荟萃,我高颐最佩服的只有三个人。这第一个,便是前丞相萧子康,其人宽宏雅量、礼敬名士,外柔内刚,虽刀斧加身亦不能使其低头,在任时多有善政,堪称‘仁者’,乃我辈书生之楷模!” “这第二人便是令尊秦懿大人!”高颐转而对秦骧说道,“令尊大人任御史大夫时,整肃吏治、明察秋毫,一扫霄末时官场上的靡靡之风,才有我大盛开朝二十多年的清明之治。可惜秦大人宁折不弯,受不得冤狱之辱,慨然自裁,却也留下了不少遗憾,高颐赠字曰‘正’!” 说道秦懿时,高颐不自觉地摇摇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接着说道:“这第三人就是周绰将军!高祖入京时,周将军甘为幕后、留镇晋原,太祖登基后却不争功劳、不争名利,克己奉公,为一时之美谈。后来虽为‘太子逆案’所累,但仍敢直言劝谏、抚天子之逆鳞,这份勇气和胆识非常人能所及。故而高颐可赠其以‘义’字!” “这三位大人,一仁、一正、一义,当真是天下士子之楷模,吾辈读书人之现世之师也!”高颐说罢又牛饮一口清茶,心中油然而生崇敬之情。 “高大人对家父的‘正’字评判,秦骧代为感谢!”秦骧举起茶杯,也是一饮而尽。不管对方是不是有意在讨好自己,秦骧都觉得高颐这番评价值得他自豪。 “我张忌傲也算是秦懿大夫的弟子,高大人今日这番评价,说到我心坎里了!”张忌傲也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以茶代酒,干了!” 这时周氏姐妹也端起了手中的茶杯,致敬高颐道:“高大人对义父的‘义’字评价,若是他老人家知道了,也必当引大人为知己。我姐妹二人也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众人饮罢,爆发出一阵欢笑声,崔静兰却是一副漠然之色,仿佛对高颐的评价不屑一顾。 “老高,‘仁’‘正’‘义’你都评判了,那‘智’又属当世哪位大人啊?”崔静兰不咸不淡地问道。 “这个嘛我来猜!”张忌傲抢答道,“‘智者’当然属当朝中太尉杨大人了!高祖皇帝时,杨太尉为其谋主,运筹帷幄之中、制胜千里之外,涤荡天下,可堪一个‘智’字!” 高颐听罢,竟然直摇头:“张大人此番话不假,不过也有些小看令祖父大人了!这鼎定天下的策略虽说多出自杨太尉之手,但真正付诸实施的却是张云远将军。张将军横扫天下的手段和气魄,完全不在杨太尉之下,之所以世人多称杨太尉之智和张将军之勇,不过是在为高祖皇帝竖立有文武相佐的形象罢了。依我看来,张将军之功实在杨太尉之上,也正是有了张将军这位完美的实施者,才能掩盖杨太尉制订安天下方略上的一些瑕疵和错误!” “哦?高大人这番见解倒是独到,还轻详解一二!”秦骧抱拳说道。 高颐“呵呵”一笑,摆手说道:“详解不敢,只是一些个人之见。若杨太尉真的有安定天下之智,按说崔丞相应该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可如今的情况世人都看得清楚,以杨太尉为首的‘清流’与崔丞相明争暗斗无休无止,却也占不了上风!说他‘智’我可是不信的!由此可见,当年世人鼓吹其‘运筹帷幄千里之外’也有相当大的水分。” “老高,你这番话我可不认同!”崔静兰说道,“伯父的智慧可并不下于那个杨太尉,与他争斗也是为了朝廷着想,你怎么可以就此评断说伯父和杨太尉‘不智’呢?” 高颐无奈地一笑,也不辩解,只是赔笑道:“算我说错了,算我说错了!娘子别往心里去,崔丞相的智慧当然胜过杨太尉,所以我说杨太尉称不上一个‘智’字,所以这个‘智’应该给崔丞相,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明显是在搪塞崔静兰,连崔静兰都没当真,更别说秦骧等人了,不过张忌傲忽然灵光一闪、似有所悟,接着高颐的话说道: “高大人说杨太尉称不上‘智’字,在下倒是觉得……” “张兄想到的可是先帝高祖皇帝?”秦骧忽然打断张忌傲话,插话说道。 本来张忌傲想要说的是后宫崔太后,但秦骧这么一提醒,顿时觉得在高颐夫妇面前谈这个话题不合适,随即连连点头:“是、是,秦骧老弟与我所想一致,正是高祖皇帝!” “高祖皇帝开创大盛基业,使得四海归一、四夷宾服,其文治武功,即便是古之圣天子亦难望其项背!”高颐点头称道,说的不过是大盛王朝对于刘义臻的官方评价,不免有些夸大成分。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当官的一聊起这些话题就没完没了!”崔静兰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这秦府我也是第一次来,不如请周家的两位小姐带我观赏一番,不知可否?” 周蕙茞莞尔一笑,回道:“理当如此,那我与妹妹就带卫尉卿夫人在府中走上一遭吧!” “我也一起去吧,眠儿这孩子早就坐不住了!”张忌傲的妻子金氏也抱着怀里的小孩站了起来,跟着三女退出了客厅,留下秦骧、高颐和张忌傲三个大男人继续说话。 “秦骧,听闻你已经接任了‘京兆尉’?不知京兆府里那几个狗眼看人低的小吏有没有为难你?”女眷们离开后,高颐移席到秦骧身旁坐下,颇为关心地问道。 秦骧朝摆摆手,说道:“只有我为难他们的份,这些个杂碎哪里敢为难我?” 高颐惊奇地叹了一声,瞪大了圆眼:“稀奇、真是稀奇,虽说你我都是世家公子,我当‘京兆长史’的时候这帮小吏可是没少给我脸色看!秦公子上任不足月,竟然将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果真是有些手腕!” “岂敢岂敢,秦某不过是沾了两位‘九卿’大人的光而已!”秦骧谦虚道,“高大人、张大人,不知二位发现没有,我们三人现如今可是全权负责恒阳城内外的治安重任!今日请两位到府中一叙,秦某其实也是想向两位讨教一二!” 光禄卿张忌傲负责除了后宫之外整座宫城的防卫和治安之责,卫尉卿高颐则是负责宫城四门以及恒阳城内的防卫和治安任务,而京兆尉秦骧则主要负责恒阳城外的治安巡逻与整个中畿范围内的缉盗工作。三者之间其实互有重叠,任务划分并不是非常明晰,这是从前朝遗留下来的问题。 “讨教的话不敢当,都是为天子办事,管理好京城的内外治安,也是我等三人之责。”张忌傲开口道,“秦骧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我们也正好协商一下。” “不错,卫尉府与光禄寺、京兆府有许多职责重叠的地方,今天正好与两位互相沟通,明晰各自的职责,免得出现疏漏!”高颐也赞成道。 “好,那秦某就不客气了!”秦骧说道,“不知两位对于恒阳西城酒楼、妓馆的幕后掌控之人,有什么看法?” 周末事多,今日就更新到这里吧!下一回,三人结盟!(不是玩笑)~~~ (本章完) 第68章 落入圈套 恒阳西城中酒肆、赌坊、妓馆林立,西市更是全城闻名的“销金窟”,背后的掌控者也多是京城中的富豪,其中不少都与当权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譬如京城中最大的乐坊“摘星阁”,就是东郭氏家族名下的产业,也就是当朝右丞相东郭棠是这家乐坊背后最大的靠山。 不过像“摘星阁”这样只卖艺不卖身的乐坊毕竟是少数,由于京城实行宵禁政策,客人们往往玩得忘了时间,一些看到商机的舞坊乐坊甚至酒肆开始挂羊头卖狗肉,不仅在坊内开设供客人过夜的房间,还安排一些歌姬舞女出卖色相,可谓是混乱之极。 虽然很多人知道这样的勾当违背了朝廷的法令,但由于这些风月场所幕后都有朝廷高官做后台,因此负责京中治安的京兆府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事,就由他去了。 如今听到秦骧谈及这些风月场所的幕后掌控者,高颐和张忌傲心中明白,他恐怕是想对其中的什么人出手了。 “西城的那几个场子,最大‘摘星阁’是东郭家的乐坊,一直都是合法经营,没有什么把柄可以抓。”高颐盘点起来,“其次是‘凤求凰’,这是官营的妓馆,起初只准平民进入,官吏禁止进入;不过这几年有些乱套,只要手里有钱就能去胡闹,而且还提供‘五石散’!” “五石散!这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东西,这‘凤求凰’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张忌傲说道。五石散在霄末士人之间很是流行,刘义臻掌权之后对于这种迷乱心智的‘惑药’恨之入骨,严令京城范围内不得出现此物,吏民不得服食,否则就要面临严厉的惩罚。 对于“五石散”这个东西,高颐却是最有发言权,只听他摇头晃脑地说道:“要禁绝此物哪是那么容易!只要有丹砂、炉子,随便什么人都能在家里炼制,京城士人好这一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要有利可图,自然会有舍命逐利的‘勇士’!” 秦骧心里却是连连点头:“倒是可以利用‘五石散’这个由头对西城的烟花之地进行一番摸查!” “这西城排名第三的风月场所就是‘拙春庭’,名为酒楼,其实就是个暗场子!”高颐继续盘点,“哪里我去过一回,白天一切都正常,士人吏民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俨然就是一个饮宴的场所;可等到天一黑、灯一灭,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姑娘直往你怀里钻,那个香味儿哟,至今难忘!”高颐一脸沉醉地回味道。 “这个‘拙春庭’里的轶闻倒是街知巷闻,听说去年还有两个官家公子为了争夺一个女子大打出手,差点把他们的招牌给砸了!”张忌傲笑着说道,“却不知高大人也有此艳福!” 听见张忌傲揶揄自己,高颐急忙推脱道:“这事我起初并不知道,也是那天喝醉了在他们酒楼的房里过了一夜才知道还有这样的玩法!说实在的,那种**之所,去了一次还想再去,那里的姑娘简直就是把你的心都给捏住了!” “却是不知这‘拙春庭’的幕后掌柜是何人?”秦骧没兴趣听高颐说这些风月之事,他更关心这家酒肆的后台。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高颐双手一摊,“不过他们的掌柜是个女子,大约四十来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听人唤她‘糜掌柜’。” “哦?连高大人也不知道这‘糜掌柜’的后台是谁?”张忌傲笑着问道。 “糜姓在京城并不多见,若是真要查也能查出个一二来。不过我老高可没有这个闲工夫做这种事。”高颐怀抱双臂,摇头说道。 秦骧略有些失望,连高颐也不知道的“拙春庭”的幕后,证明这个幕后掌控者行事之隐秘。 “据我所知,京城之中姓糜之人可不止这位‘糜掌柜’一人!”秦骧笑着说道,“东城有一家茶楼的掌柜也姓‘糜’,不过是个男子,年约三十七、八岁,是凤仙郡人氏。” “哦?你查到了什么?”张忌傲和高颐纷纷问道。 “这两位‘糜掌柜’其实是对姐弟,‘拙春庭’的‘糜掌柜’丈夫姓汤,家里有几亩薄田;这位汤地主有个不到二十的妹妹,三年前嫁给了京中一位达官显贵做小妾。”秦骧说罢,神秘笑道。 “如此说来,这位达官显贵就是‘拙春庭’的幕后掌控者了?”高颐双眼冒光,“能想出这种点子的人才,高某也想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说起此人,与二位同朝为官,现如今也都在‘九卿’的高位上!”秦骧笑着说道,“他就是萧鲎!” “萧鲎!”张忌傲倒吸了一口凉气,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竟然查到这么多事了?” 高颐对于张忌傲的表现有些好奇,问道:“什么‘查到这么多事’?你们二人原本就在暗查这位萧丞相的公子?” 秦骧微微一笑,朝张忌傲使了个眼色,张忌傲心领神会,他对高颐说道:“实不相瞒,月前陛下曾命我传达口谕给秦骧,让他暗中查探萧鲎在太仆少卿任上采办马匹时有无贪渎之事。没想到这才没多久,秦骧已经查到这么多了。” “本来只是查马匹之事,后来发现萧鲎的马场中只有进没有出,这就让我起疑了,马没卖出去钱从哪里进来的?这一查就查到了‘拙春庭’和东城的那家茶楼。”秦骧云淡风轻地说道,其实这些事情他在入京之前就已经查探清楚了,之所以今天才抛出来正好是有皇帝口谕作幌子。 高颐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此刻他脑子里盘算的是皇帝竟然在暗查萧鲎,以及秦骧竟然有“直达天听”的本事,看来这一趟来秦府是不虚此行。 “萧鲎此人,仗着有萧丞相的遗泽、杨太尉的庇护,一向是不把我们这些同僚放在眼里的!”高颐叹了一口冷气,“却没想到他竟然贪渎,还开设‘暗场子’敛财,当真是辱没了先人的英名!” 秦骧也是冷笑一声,接过话茬说道:“高大人,你是不知道这位萧大人的厉害!这位太仆卿上面原来有三位兄长,在霄末时这三位公子陪着萧丞相蹲大狱。大公子没能扛住酷刑,死在了狱中;二公子最后被逼疯了;三公子则是被打断了一条腿!结果这位太仆卿大人完全不念兄弟之情,将自己的两位哥哥赶出了萧府,安置在京南的一间破院子里居住,只有一个老妈子照看!要知道这两位公子可也是得到了朝廷爵禄的,现下这些封赏全都是他萧鲎一人之物!” “混账!”高颐一拳击打在桌案上,将茶水震落在地,“此等行径当真为人所不齿!” “秦骧,你不是在查他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高颐怒气冲冲地说道,“先不说他是不是贪渎、经营‘暗场子’,光是如此对待两位受尽磨难的兄长,这口气我老高就咽不下去!” 秦骧点点头,说道:“眼下还不宜打草惊蛇,只不过有杨太尉那边罩着,我想这些事情即便暴露在世人面前,这位萧大人顶多也就是‘夺职’,‘沐阳侯’的爵位,恐怕是动不得的!” “这个你无需担心,只要萧鲎的恶行昭示天下,我就有办法请动崔丞相牵制杨太尉,令他不敢为其求情!到时候将‘沐阳侯’的爵位交还给他的兄长,就没他萧鲎什么事了!”高颐说道。 “高大人,你这个办法好,现如今唯一能令杨太尉有所忌惮也就是崔丞相了,有了他的协助,谅他萧鲎也就翻不起什么浪来!”张忌傲连连点头。 “如此,就多些两位‘九卿’大人了!”秦骧起身,朝他们二人作揖致礼道。 高颐和张忌傲赶忙扶住秦骧,说道:“这个萧鲎我们早就看不顺眼了!若真的能够让他伏法,也算我等做了一件‘为民除害’的好事!我们三人不如击掌盟誓,誓要将这个混账拉下马,还萧丞相、还朝廷一个清白!” “好!我们三人击掌盟誓,共同进退!”秦骧与他们击掌,算是临时订立了针对萧鲎的攻守同盟。高颐当然清楚张忌傲和秦骧是“帝党”一派,但在萧鲎的问题上,“外戚”和“帝党”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更何况万一日后“帝党”真的压过了“外戚”,他现在两面下注只会对自己有好处。 “看你们这么开心,竟然还‘击掌盟誓’,是不是约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三人刚盟完誓约,崔静兰回到了客厅之中,周氏姐妹和金氏紧随其后。 中午更新,敬请品鉴~~~下一回,还没想好题目~~~ (本章完) 第69章 初次交锋 “哪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高颐满脸堆笑着说,“不过是与秦公子和张大人约定了改日去京郊游玩一番,小小约定,岂敢劳动夫人过问呐!” 秦骧和张忌傲看着崔静兰,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高颐的说法。崔静兰也明白,自己的丈夫没说实话,不过在她的认知中,高颐与他们约定游玩无非是去些风花雪月的场所消遣,怎么会想到这三人刚才已经将朝廷的“九卿”之一给算计了? “游玩就好,可别是去哪里胡来!秦骧,你可是刚定了婚约的人,万不能对不起这两位如花似玉的未婚妻啊!”崔静兰瞥了三人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岂敢岂敢,我若乱来,周将军第一个不会放过在下!”秦骧说着,偷偷地看了一眼周蕙荃,只见她也是一脸狐疑地盯着自己。 崔静兰摆摆手,意兴阑珊地说道:“这偌大的秦府也没什么好玩的,那个‘兽房’里尽养些飞鹰走狗,也难怪京城里的人说你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不过依我看来,只要你不贪杯好色,这些玩意儿,养着就养着吧!何时开宴,今日我可是答应妹妹要入宫去见她的!” 崔静兰所说的“妹妹”就是皇帝后宫的崔夫人,闺名“静荷”,比她小两岁,是前丞相、现尚书令崔宪的孙女。 一听这话,秦骧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吩咐下人准备酒食,招待客人们就餐。席间众人闲话家常,高颐、张忌傲与秦骧对于“击掌盟誓”之事是绝口不提,这期间倒也相安无事。 酒足饭饱之后,崔静兰急着要进宫,便带着高颐离开了秦府西苑;张忌傲的小女儿吃完饭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金氏便带着她提前回府。张忌傲留下来继续与秦骧、周氏姐妹谈话。 “秦骧,如今这群马司就设在我的光禄寺,你真的不打算在其中谋个一官半职?”张忌傲开门见山地说,也不对周氏姐妹避讳。 秦骧摇摇头,笑着回道:“多谢张兄的美意,确实京中有不少人希望我在群马司中有一席之地。不过我本身经营马匹生意,又要伸手掌管全国马政的衙门,恐怕我有这个想法,朝廷法度也不会允许吧?” 张忌傲听言,释然笑道:“确实如此,确实不合适!如果你真的进了群马司,恐怕官服还没穿上,御史监察院的奏本就已经摆到陛下的案头了!” “还是张大人识得大体,义父也是如此考虑,所以命我们姐妹二人苦苦相劝!”周蕙茞接话道,“可谁想秦公子也是深明大义,纵然有张大人这位至交相助,也对群马司无丝毫的念想。想来还是我们多虑了!” 张忌傲憨憨一笑,继续说道:“秦骧这小子自小就鬼主意特别多,老师走后也吃了不少苦头!今后有两位小姐照看着,我这个做师兄的也算可以放心了!”说罢便起身告辞而去。 送走了张忌傲,秦骧脸上舒展了笑容,今日宴请高颐,物超所值了。 “看来秦公子这次收获颇丰啊?”周蕙茞看着秦骧的表情,心里已经猜测出了一二。 秦骧点点头,说道:“有高颐的相助,抓捕萧鲎就能省去不少麻烦!光禄卿、卫尉卿、京兆尉三方联手,莫说一个萧鲎,就是将这个萧府搬走都不在话下!” “这位卫尉卿大人的夫人可是当朝太后的亲侄女,你不怕他反过来利用你对付杨太尉吗?”周蕙茞问道。 “本来就是互相利用!既然大家目标一致,一起合作,岂不是事半功倍!大小姐放心,高颐此人胸无大志,与这种人合作才不会吃亏!对了,既然两位小姐已经是我这座府第的女主人了,可有什么想法光耀我秦家的门楣啊?”说着一脸邪笑地看着姐妹二人。 周蕙荃脸皮薄,被他这么一逗脸又红到耳根;周蕙茞倒是一本正经地说道:“首先将你秦府中的所有密室、暗门开放给我们知晓,还有库房的钥匙也要交给我们,再来你名下的地契、房契一并交给我们保管。还有就是对面那家‘云天镖局京城分号’,所有人员资料、收入支出的账目都要交给我们过目。此外你在咸安、武狩的产业也都要向我们报备……” 秦骧听得脑袋都大了,急忙喊“停”,道:“一个个来,为夫先将这秦府中的一切交给二位夫人,如何?” “可以!不过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望你务必遵守!”周蕙茞正色道,“我二人虽然答应了你的求婚,但还没得到义父的准允。所以在正式成亲之前,秦公子依旧以宾客之礼相待,不得轻薄于我二人,更不得欲行不轨之事!” “这分明就是让我先将财产交出来,再决定要不要嫁!”秦骧瘪着嘴轻声说道。 “那你是答应不答应!”听见了他的嘀咕,周蕙荃眉毛一挑,大声问道。 秦骧急忙作揖鞠礼,说道:“夫人之言,岂敢不从!秦某依言就是了!” 听到他这么说,姐妹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秦骧见状也陪着傻笑,一时间秦府中洋溢着轻松欢快的气氛。 …… 恒阳城西郊东郭庄园,主人东郭季尧抚摸着一匹毛色金黄的高头大马,看得出神。上午一个马商路过他家门前时,他牵的这匹西域骏马忽然受惊,挣脱了缰绳径直跑到了他的庄园里,糟蹋了些名花异草。马商过意不去,身边又没带钱财,就将这马折价卖给了他算做赔偿。 东郭季尧仍然出了笔不菲的钱财,但他真心觉得值,本想留下马商打探西域马的来历,怎奈此人油盐不进,不管他如何软磨硬泡,就是不肯说出马匹的来源。他也曾怀疑这西域马是从隔壁的“御猎苑”中盗出来的,但“御猎苑”重兵把守,又怎么可能轻易偷得出马来。 所以他派人出去四下打探,终于在京南发现了几个圈养着西域骏马的马场,而且马场的主人正在售卖西域马,不过看样子像是只卖熟客。 这可是一桩大买卖,西域骏马历来都是达官显贵们的求之而不得的坐骑,自前霄时就一直是“有价无市”,任凭你钱再多,却无奈买不到货。现如今哪里知道这京城以南竟然藏了这么几个马场,屯了六、七十匹的西域骏马,这马场主人可真够神通广大的。 “去,给我好好盯着那几个马场,一定要将马场的主人查探出来!”东郭季尧对两名身形剽悍的壮汉说道。 “诺!”两人得到命令后,立即离开了庄园。 “父亲,你这是做什么呀?”一个声音在东郭季尧身后响起,赫然是他的宝贝千金东郭菱芸。这几日父女俩因为秦骧的事情闹得有些不愉快,东郭菱芸一直把自己锁在闺房内,不曾出来;今日听说府里得了一匹宝马,忍不住好奇所以出来看看。 东郭季尧张开右臂,将女儿领到骏马身旁,啧啧赞道:“女儿,为父可是发现了一桩大买卖!只要这桩买卖能成,什么秦骧、群马司,咱都不要了,女儿你就安安心心地留在府里,不用嫁人了!” 东郭菱芸双眸一亮,笑着问道:“是什么好买卖啊?” “你瞧这匹马,就是传说中的西域‘大月马’,怎么样,丝毫不比那日秦骧骑乘的马差吧?”东郭季尧兴奋地说道,“而且为父打探到京南有三处马场中都圈有这样的西域骏马,并且正在对外售卖!只要为父打探到马主人是谁,自然可以与他做这笔生意,到时候哪里还需要秦骧那个纨绔啊!” “哦?有这种事?”东郭菱芸皱眉思索道,“虽说京南的土地比起京西便宜了二成,三个马场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个千顷吧,没有个万把两银子可是圈不下来的!拥有如此实力的买主必然不是泛泛之辈!父亲,与此人打交道,可要多留个心眼!” “女儿放心,从来只有为父算计别人,别人哪能这么容易算计到为父啊!”东郭季尧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胸有成竹地说道。 这对父女算计来算计去,怎么也没算计到自己已经踏入了秦骧为他们准备好的圈套之中。很快,东郭季尧派出去的手下回报,这三个马场的主人正是当朝太仆卿萧鲎。 “原来是萧鲎这个京城第一号的纨绔!”东郭季尧得知后,心中顿生轻蔑,“连他都对付不了,我东郭季尧还能在京城混下去吗?” 新回奉上,敬请品鉴~~~下一回,杨太尉(**oss1)登场! (本章完) 第70章 计掌柜被绑 翌日一早,秦骧便孤身一人来到了恒阳北城的“敬德坊”,站立在“淮西侯府”的门前,感慨良多。“淮西侯”是中太尉杨坡的爵位,与“兰阳侯”张云远、“荆侯”李元疾、“沐阳侯”萧子康一样,都是以郡命名的第一等侯爵,在大盛王朝是除了皇族之外,为人臣者生前可以获得的最高荣耀。 如果故御史大夫秦懿没有卷入“太子逆案”之中,如果他没有被逼自杀,现如今也可以享受到如此的殊荣。只可惜世间之事没有“如果”,秦懿自杀了,虽然三年前就已平反,但他终究没能在活着的时候得到这等待遇,他的长子也只能得到“长襄侯”这样一个以县命名的二等侯爵,以为慰藉。 秦懿的死,杨坡要付一定责任,这一点秦骧确信无疑;然而他究竟扮演了何种角色,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还是被人利用?这些事情,秦骧仍在暗查,不过他相信当他扳倒萧鲎之后,真相就会水落石出。今日来见杨坡,不过是来看看一位故人,一位曾经令他无比景仰的人生导师。 递上拜帖、进入府院,淮西侯府中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变的是人。八年前府里的主人名叫“杨彦坡”,如今这里的主人名叫“杨坡”,少了一个“彦”字。“彦”又通“颜”,他如此改名,当然不仅仅是“避讳”这么简单,恐怕是他自己也感觉无颜面对一些人、一些事。 “秦骧,来京一个多月了,怎么才想起来到我府上做客啊?”正堂门口的台阶上,杨坡一身素衣长衫、垂然而立,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卓然风采;只是如今的他已两鬓成霜、长髯如洗,眼神之中沾染了几丝岁月的污浊。 秦骧站在台阶下,躬身跪拜,以晚辈之礼谢之:“侄儿秦骧,拜见杨伯父!”头还没磕在地上,肩膀已被有力的双手扶住,杨坡没有让他行成如此大礼。 “长大了,也壮实了!”杨坡微笑着说道,“来,进屋说!” 秦骧走入了正堂之中,只见里面立着两名夫人,一老一少。已近六旬的老妇的便是杨坡的夫人张氏,另一个只有二十七岁的少妇就是杨坡的独女、萧鲎的妻室杨妙儿。除此之外,屋中的陈设依旧简朴,只在堂前挂了两个大字“纯”和“正”,正是当年杨坡教导秦骧的“持心当纯、持身当正”。 “哟,小骧儿都长这么大了!那日宴会上听你家大嫂说起,我这满脑子里还依旧是你小时候的模样,如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张氏笑吟吟地说着,慈祥又平和。 “伯母、妙儿姐!”秦骧朝二人作揖行礼,却注意到杨妙儿的眼神有些闪烁,似是在刻意回避。 “她还在介意吗?”秦骧心中了然。秦氏三兄弟离京前,秦、杨两家私交甚好,经常互相走动,那时杨妙儿情窦初开,对温文儒雅的长兄秦骥心生好感,杨坡也看出了女儿的心事,便向秦懿求亲。怎奈秦懿以祖训“不攀权贵、不结高望”为有拒绝了这门亲事,虽然这件事没有影响到两家的关系,不过自此以后杨妙儿基本上就不再参与两家之间的相互往来。今日再见,果然她对当年那桩往事仍然耿耿于怀。 四人落座后,杨坡对于秦骧离京之后的经历非常感兴趣,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来;秦骧也早有准备,将提前编纂好的一番故事说给了三人听,杨坡听得很仔细,时不时地穿插提问,可见他对于秦骧所述的真实性是有所疑虑的。 当他说道自己在武狩、羌泉、甘南和凉州西陲四郡时的见闻时,杨坡的耳朵简直是竖起来听的。 “侄儿在西域经商时,得到了安西将军周绰的多方照顾,所以虽然遇到过一些小麻烦,不过最终都能圆满解决。”秦骧故意说出了“周绰”的名讳,暗暗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然而杨坡面色如常,并没有变现出什么情绪的波动,不过秦骧从他那双深邃的双眸中看出,其实他内心还是有些触动的,特别是上个月朝会上,皇帝竟然提出要将周绰提拔为大将军,可见此人还是有可能复出的。 “这几年周绰整军练兵、安定西域藩国、疏通商道,于国确实有功!”杨坡说道,“但他终究是前太子的人,对于当年的那桩旧案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也不能保证他会与当今的朝廷一条心。” 秦骧点头称是:“去年严查‘官凭马商’时,周将军就曾放言,这些马商之所以敢里通外国、吃里扒外,就是因为有朝中重臣做后台。他还说若能回京必要揪出这些虫豸,还朝政清明!现在想来,周将军这是想借机泄一泄私愤,以报前太子当年的救命之恩。” 杨坡目光一凝,说道:“还好陛下圣明,没有被他翻起什么浪来,不然第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老夫!”官凭马商后台就是萧鲎,萧鲎的后台就是杨坡,只要萧鲎一跌倒,自然会牵连到他,以目前京中的形势,左丞相崔正为首的“外戚”一派势必对他们翁婿穷追猛打,到时候结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正是明白其中的惊险,杨坡才会有此一叹。 这一点秦骧也看得很清楚,他之所以故意抛出“官凭马商”的旧事,就是想看看杨坡的真实态度。结果令他非常失望,在这件事上,杨坡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自己的权力受损,而完全不管这些马商是否真的通敌,也不管不法马商与萧鲎之间有什么龌龊的勾当,他心中所思所虑的就只是周绰想利用这件事打击自己。 如果说在见到杨坡之前秦骧还对他有所期望的话,那现如今秦骧已经彻底将他视为敌人,是他扳倒萧鲎途中必须要迈过去的一道坎。 “现如今你也在京兆府中谋得一职,京城的官场不比地方,很多关系需要你去厘清,也有很多利益需要你去摆平!”杨坡话锋一转,说起了秦骧担任“京兆尉”的事情,“当年秦懿就是不懂其中的利害,才会被小人趁机构陷、诬告入狱!这一点,你一定要慎之又慎!” “是,秦骧记下了!”秦骧说道,“对于当年家父入狱之事,晚辈也想向伯父打听一下,您口中所说的‘小人’,究竟是谁?” 杨坡脸色微微一凝,随即摇了摇头:“此事我也只是推测,具体是何人尚无头绪!秦骧,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想要深究的话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弄清楚的。况且当年下令将你们全家下狱的,可是高祖皇帝!” 这番话其实就是在劝秦骧不要再纠结于秦懿的旧案,无论诬告的小人是谁,命令是高祖皇帝下达的,责任也该由他来背;而与皇帝为敌,恰恰是万万不能的。 “侄儿明白,只不过这个小人一天不揪出来,我们兄弟三人就有可能被他‘斩草除根’!”秦骧将“斩草除根”四个字说得很重,实际上也向对方挑明了自己回京的目的。 “小人是需要防备,这一点是不错!”杨坡朝张氏和女儿挥挥手,示意他们回避,二人便起身离开了正堂。 “如今你已入我的府中,便是告诉全京城的人,你是我杨坡的贤侄,他们若是想动你们兄弟几个,还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这番话说得豪气干云,不过秦骧明白,对方是要自己站队,只要加入了“文官集团”,他们秦氏一门也就有了靠山。 然而这不是秦骧来拜会杨坡的目的,他不是来“递帖子”的,他此行的目的其是“试探”和“离间”。“试探”的是杨坡对于“纯”和“正”是否坚持,这一点他已经得到了答案;“离间”杨坡与萧鲎之间的翁婿关系,则是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而要达成这个目的,除了杨妙儿可以利用,秦骧手中握着一张更有份量的王牌。 “伯父的好意秦骧心领了,不过侄儿有皇命在身,也顾不得得罪不得罪人了!”秦骧抛出这个重磅炸弹,暗示自己已经与皇帝站在了一条线上。京城之中,权势最大的不是左丞相崔正,也不是他中太尉杨坡,而是皇帝宝座上的那个人,只有得到了他承认,秦氏三兄弟才能安稳地立足于京中,不惧小人陷害。 杨坡此刻恍然大悟,他重新审视了一番眼前的“贤侄”,连连点头:“想不到才一个月的时间,你就能得到陛下的垂青!从你还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将来的成就必定远胜于两位兄长。后生可畏、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伯父过誉了!伯父难道不想知道侄儿身负的‘皇命’究竟是什么吗?”秦骧微笑着,故意如此说道。 杨坡叹了一口气,脸色阴沉的说道:“还能有什么,肯定是与我那不成器的女婿有关!” “伯父果然明察秋毫!”秦骧拱手拜道,“侄儿在此谏言,望伯父与萧鲎划清界线,切不要为了此人毁一时之英名!” 杨坡细细想了一会儿,道:“怎么说他也是妙儿的丈夫,若是真的犯下了事,我岂能眼看着妙儿母女孤苦无依!不过秦骧,老夫也有一事相劝!” “伯父到说无妨!”秦骧说道。 “如果有什么人想利用萧鲎来打击我,老夫希望你能实事求是、秉公办案!”杨坡正色道,实际上就是在警告秦骧,不要被他的敌人利用。 对此秦骧心知肚明:“伯父放心,侄儿查到什么,自然第一时间告诉伯父,断不会让人利用了。”秦骧提到皇帝时,其实杨坡心里已经有了忌惮,这本身就会令他在是否保萧鲎的问题上有所顾忌。 然而要彻底打消对萧鲎的“护犊”之心,光是这样还不够,秦骧决定再加一把火:“侄儿查到萧大人最近出入恒阳西城的一家酒肆很是频繁,听周围的人说,那里其实是个‘暗场子’!” 此言一出,杨坡须发倒竖,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简直胡闹!他与妙儿终日吵闹不休也就罢了,怎么能做出此等有辱斯文之事!这个萧鲎,老夫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哎,妙儿姐真是可怜,遇人不淑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如此刻薄寡恩之人!”秦骧摇摇头,故意这么说,暗中观察杨坡的反应。 “当年若不是秦懿……”杨坡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止住了话头。不过秦骧却是听得分明,对于当年父亲拒婚之事,耿耿于怀的何止杨妙儿一人。 “罢了,萧鲎之事,我自会处置!时辰也不早了,秦骧你在府上用过午膳之后再回去吧!”杨坡说道。 秦骧却是站起身,朝他鞠礼谢道:“本来恭敬不如从命,不过今日还有公务在身,侄儿还要去一趟京兆府安排,就不留下用膳了!侄儿这就告辞了!” 说完就缓缓地退出了正堂,临走时,他忽然转身对杨坡说道:“伯父也该好好管教家中的下人了,这‘纯’和‘正’两幅大字都沾上灰尘了也不知道打扫一番!” 杨坡闻言抬头细细地端详那两个大字,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哼,狡猾的小子!” 新回奉上,敬请品鉴~~~下一回,刺客成行、老计失踪! (本章完) 第71章 营救计掌柜 还没离开淮西侯府,秦骧看见杨妙儿正带着六岁的女儿在院子中玩耍,便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递给了她。 “这是兄长托我带给妙儿姐的东西,秦骧告辞了!”秦骧也不多言,说完就转身便离开了侯府。看着这方丝帕,一种异样的情愫自杨妙儿心中升起,泪水不禁湿润了眼眶…… 这一趟淮西侯府秦骧没有白来,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实现了自己的目的,所有的暗线都埋好了,剩下的就是静静等待。 “果然杨伯父是敌不是友!”秦骧叹了一声,“下次出行,还是要把铁昆仑带在身边!” 秦骧在安静的街道上缓缓步行,眉宇间尽是阴霾,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捶了一下,令他感到无法宣泄的难受。 “秦骧!秦骧!”忽然路旁一辆马车上,一名女子叫唤着他的名字。 “嗯?是蕙茞和蕙荃!”秦骧循声看去,赫然是周家两位小姐坐在马车上,正一脸欢快地看着自己。 秦骧长吁了一口气,暂时将心中的不快放到一边,换上了素日里玩世不恭的嘴脸,一跃坐上了马车。 “怎么样?杨太尉没有为难你吧?”周蕙荃问道。 秦骧轻拍缰绳,马拉着车缓缓而行,只是云淡风轻地回道:“当然不会为难我!他也想拉拢我到他的羽翼之下,可惜的是……” “可惜什么?”周蕙荃眨巴着明眸,好奇地问道。 秦骧“嘿嘿”一笑,道:“可惜他老人家与‘岳父大人’不和,我这个做晚辈的夹在中间,偏向谁都不好,所以只能两不相帮了!” “都这个时候了秦公子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这趟杨府之行成效还算符合预期!”周蕙茞说道,“你对杨太尉说的话,想必很快就能传到萧鲎的耳朵里,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秦骧闻言点点头,说道:“不错,就怕他不动,只要他一动,我就有机会抓到他更多的把柄!” “只怕没这么简单!”周蕙茞面露忧色,“萧鲎财大气粗,手下有的是要钱不要命的江湖草莽。更何况秦公子又有官职在身,你在明他在暗,这才是凶险之处!” “大小姐多虑了!”秦骧轻描淡写地说道,“两位刚认识秦某时,想必只把我当成了精于算计的势力商人、世家纨绔了吧?但你们却不知这几年在西域、漠北,秦某也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区区萧鲎手下那帮酒囊饭袋,还入不了我的法眼!” 听他这么一说,周蕙荃原本悬着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她轻轻地拍了一下秦骧,嗔怪道:“人家那是关心你,你就知道说大话、吹牛皮!” “是是是,就当本公子吹牛好了!”秦骧笑着说道,“那自明日起,本公子出门办事都带上铁昆仑,这样总行了吧!” “光铁昆仑一人还不够,铁延祈、铁延嵩和铁延图至少也得带着一个吧!”周蕙荃说道,“若是人手不够,我把贺若明他们也借给你用!” “哈哈!若是将他们都带在身边,那萧鲎哪里还敢动我?”秦骧笑着说道,“放心,有铁昆仑一人就够了!况且我会安排肖大哥暗中盯着,只要一有动静,他们就会出来!” “嗯,有肖掌柜在,确实比那个铁昆仑靠谱些!”周蕙茞点头说道,“对了,婚约之事我已经告诉了周沐叔父,他已经派人前往龙城通知义父去了。” 秦骧摇摇头,假装难过地说道:“但愿一切都顺利吧!要不然二位还没来得及出嫁就要为秦某‘守寡’,这我可就太对不起你们了!” “臭嘴!”周蕙荃一顿粉拳伺候。三人吵吵闹闹地回到了家中,而肖雨复已经在门口等候,一副焦急的样子。 秦骧下车后,肖雨复一把将他拉到角落里,说道:“公子,出事了!计大掌柜被人绑了!” “什么?怎么回事,你且慢慢跟我说!”秦骧愁眉紧锁,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昨夜计掌柜与两位兄弟赶夜路时,在京西五十里外的村庄附近被一伙匪徒包围,计掌柜不愿拖累镖局的兄弟,吩咐他们不要抵抗。这伙匪徒也还讲规矩,扣下了计掌柜和一位兄弟,放了另一位兄弟回来报信,要我们三天之内拿出五百两黄金赎人!”肖雨复说道。 听到计亚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秦骧心口的大石落了地,不过他仍然有些担心:“马上筹措钱财,还有让老庄先行打探一下匪徒们的落脚点!” “公子,老庄奉命去查萧鲎马场的买主去了,一时半会儿招不回来!”肖雨复说道。 秦骧细细思索了一阵,说道,“去把回来的那个弟兄带过来,我去请鸠先生帮忙。”说罢径直入了府中,找到了马厩里正在喂食草料的铁延鸠。 秦骧将计亚成被绑一事向他说明,铁延鸠立时明白了对方找自己的来意,转进兽房中带出来一只苍鹰和一条灰白相间的猎犬,来到了秦府门口,肖雨复与那名被放回的镖师已经等在了那里。 铁延鸠指挥猎犬将镖师全身嗅了个遍,之后怀抱着猎犬翻身上马,与秦骧、铁昆仑、肖雨复三人一道朝街道外飞奔而去。 看着秦府和镖局乱哄哄、如临大敌的样子,周氏姐妹一阵惊讶,从她们认识秦骧起,他就是一副天塌不惊的悠闲样,现如今这般匆忙离开了府第,却是第一次见到。 “发生了什么事?”周蕙茞朝门口站立的镖师问道——正是被匪徒们放回的那个镖师,他的目标太明显,所以秦骧没有带他同去。 “回禀大小姐,是计掌柜被歹徒绑了!”镖师回答道。 “计掌柜!”周氏姐妹惊讶道。她们跟随秦骧入京前在咸安城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她们就知道计亚成是秦骧的“大总管”,是他除了肖雨复和铁昆仑之外最为倚重的心腹。如今他被人绑架了,难怪秦骧如此心急火燎。 “秦公子有秦公子的事情,我们要帮他守好这个家!”周蕙茞拉着妹妹的手走进了府内,吩咐门口的两名下人道,“召集府上和镖局所有弟兄到前厅集合,本小姐有话要说!”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镖局和府上的所有人集合完毕,连韩濯和庄池麟的六个义子义女都到了。周蕙茞满意地点点头,朗声说道: “当下正是秦府的多事之秋,诸位兄弟要谨守本分,切不能让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自今日起,秦府、镖局都要有兄弟值夜,人员出入都要向我报告!诸位明白了吗?” 周氏姐妹带来的五名西域军士自然奉命,不过镖局的镖师们和铁延祈三兄弟却并不以为然,他们知道周氏姐妹只是秦骧府上的宾客,如今这番命令,俨然就是秦府的女主人。 见众人还有所犹豫,周蕙茞脸色一沉,说道:“如今计掌柜被绑架,秦公子、肖掌柜和铁昆仑都前去营救了,若是不能为他们守好这个家,那养着你们又有何用!本小姐在此奉劝诸位,多事之秋最忌讳就是自己人不能同心协力。诸位都是受过秦公子和肖掌柜恩惠的,若是胆敢在这个时候起二心,休怪本小姐手下无情!”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齐声道了一声“诺”,便各自安排去了。 看着井然离去的人群,周蕙荃拉着周蕙茞的手,说道:“还好有姐姐在,此事若是换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周蕙茞却仍是一副愁容:“把家里整顿好,秦公子他们才能放心营救计掌柜,这也是我们唯一能帮他做的事了。但愿他们一切顺利吧!” …… 一个时辰后,恒阳东城萧府,萧鲎正在接待一位不速之客——京城中的大财主东郭季尧。这位东郭大官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非要向他购买西域骏马,不管萧鲎如何托辞是马场不是他的,这位闻名京城的奸商就是不相信,大有赖在萧府不走之势。 其实说真心话,萧鲎也很希望有这么一个财大气粗的主顾来帮他解决这些西域马,但他现今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动作太大的话恐怕会被有心之人察觉,所以一直死死咬住不肯松口。 就在二人僵持之际,一个下人跑来他耳边禀告了些消息,萧鲎眼睛一亮,立时计上心头,对东郭季尧的态度也有了转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手里还有六十匹西域骏马。 “萧大人开个价,只要我东郭季尧负担得起,六十匹我全要了!”东郭季尧豪爽地说道,当然他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令萧鲎有了如此转变。 萧鲎笑嘻嘻地伸出三个手指头,说道:“三百两银子一匹,不二价!不过本卿只能卖给阁下二十匹,其余四十匹已经有人预定好了。” 东郭季尧咧开嘴“哈哈”大笑:“二十匹就二十匹,三百两一匹也就六千两银子,这个钱我还是付得起的!”心中却在暗骂昨天那个“折价”卖马给他奸商,竟然开口要了五百两。 “那就好,不过此事仍要暗中进行,萧某可不想因为你我之间的交易,被御史监察院参一本!”萧鲎眉飞色舞地说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大掌柜带着买马的银两去京南的马场直接交给管事的就行,萧某自会将一切安排妥当!记住,每日交易不能超过三匹!” “好,萧大人真是爽快人!我东郭季尧自然会按照吩咐去做!既然交易已成,那我就先回去准备银两了,明日一早我便会来取马!”东郭季尧朝萧鲎一拱手,便愉快地出了门。 送走了大主顾,萧鲎命人叫来了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 “将‘京兆尉’秦骧除掉!”萧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酬金是白银一千两,你和弟兄们先去库房支取二百两做定金,事成之后其余八百两自会奉上!” 络腮大汉咧开嘴一笑,双眼冒出了贪婪的光:“萧大人这么豪气,我们兄弟七人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葫芦七兄弟敬上~~~开玩笑~~~下一回,营救老计! (本章完) 第72章 再见故人 恒阳城西五十里,一个名为“上白庄”的村落附近,四个人骑着马跟在一条灰白相间的猎狗后面。只见这条狗东嗅嗅西闻闻,一直走到了村南的小山包下,忽然一屁股坐在裸露的山石上,朝众人吐着舌头。 “鸠先生,‘土狼’这是怎么了?”肖雨复问道,“土狼”是这条猎犬的名字。 铁延鸠看了看地形,又在朝四周望了望,说道:“这里就是昨夜计掌柜他们遇袭的地方。想来这些匪徒定是躲在山包上,居高临下俯冲下来将他们围困起来!” 秦骧也做出了相似的判断,说道:“走,让‘土狼’到山包上闻闻,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说着一伙人骑马上了山包,山包不高,也就三、四丈的样子,坡很缓,但是居高临下可以将周围的环境一览无遗,这个点应该是这些匪徒早就踩好了的。 “这条小道是从西边进入京城的捷径,上月我们入京时没走这条道,而是走了‘上白庄’北面的官道,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伙打家劫舍的匪徒!”肖雨复说道。 秦骧摇摇头,对肖雨复的说法有点保留:“‘打家劫舍’倒不一定,没看到那个‘上白庄’依然井然有序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一伙流窜作案的匪徒,专门打劫过往的商旅或是行人!” “有这个可能!”铁延鸠说道,将手臂上的苍鹰放飞,“匪徒让交我们交赎金,却没说在哪里交,这说明他们随时会有人来这里巡逻!所以侦察的事情还是交给‘金翅’和‘土狼’去做吧!”“金翅”是苍鹰的名字。 肖雨复赞同他的说法:“不错,如果我是劫匪也肯定会这样做。这里太危险,久留的话恐怕会被这伙匪徒盯上,不如先进村庄打探一下消息,再行计较!” “不可!”秦骧想了一会说道,“我就在这里等,假装是来交赎金的。肖大哥、铁昆仑和鸠先生你们三人先躲起来,等到我走了你们再悄悄跟上,到时候伺机行动,一举捣了他们的匪窝!” “不行,这样太冒险了!”肖雨复第一个反对,不过其他二人还没来得及表明自己的立场,天上的“金翅”传来一阵急促的鸣啸。 铁延鸠仔细聆听着苍鹰的啸声,说道:“是有人来了,‘金翅’叫了三声,又在西南方向盘桓,也就是说有三个人正从西南方向赶过来!” “来不及了,你们快点离开此地!”秦骧命令道,“让‘土狼’和‘金翅’盯住就可以了,你们快点藏起来!” “好,那你小心!”肖雨复将一柄匕首塞给了秦骧,便和铁昆仑、铁延鸠骑着马离开了这个山包。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果然有三人骑着马来到了秦骧面前,这三人都是一身猎户的打扮,年纪在三、四十岁之间,腰间别着剔骨钢刀,满脸横肉。 “呔!你小子是来干哈的?”为首一人问道。 秦骧朝他们拱拱手,说道:“昨夜我叔叔路经贵宝地被这里的‘大王’请去‘做客’了,不知三位是否知晓?” 为首的大汉眯着眼打量了秦骧一阵,狐疑道:“是我们做的,钱带来了吗?” “带了带了!”秦骧谄笑着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递给大汉,“给三位‘大王’的喝茶钱,小小意思不成敬礼!还望三位给带个路!” 那大汉接过“金叶子”,忽然脸一横,喝道:“把赎金留下就可以了,钱一到手,人自然就给放了!” 秦骧闻言,正色说道:“买东西还讲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我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把我叔叔杀了?要是他死了的话,那这钱我可一分都不出!实话跟你们说了吧,钱我根本就没带来!” 三个大汉一听愣了,他们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买卖,虽然上头吩咐过要拿到钱之后再放人,但眼前的这个小子显然不买他们的账。三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会,为首的大汉说道: “这样子,既然你没带钱来,那你就先回去,把钱拿来了再说!反正离最后的时限还有两天时间,也不急于一时!” “呵呵!”秦骧冷笑道,“今日我若是回去了,可就再也不来了!若不是家里的‘老爷子’苦苦哀求,我才懒得来这一趟呢!我们家现在是叔叔在当家,你们把他杀了正好,万贯家财可就全归我了!”说完竟然掉转马头做出一副要回京城的样子,对这三人玩起了心理战术。 “等等!”为首的大汉急忙叫住他,拧着眉头想了一会,说道,“你们这些奸商还真是冷血无情!也罢,让你见见也无妨,大不了把你也绑了!你且跟我们来吧!” 秦骧策马跟着三名大汉慢吞吞地朝西南方向走去,不一会儿转进了一片树林,虽然刚开春不久,但是树高叶茂、杂草丛生,不熟悉的人闯入很容易迷失方向。秦骧故意落在后面,每经过十来棵树就偷偷用匕首在上面划上记号,“土狼”追踪不到他的气味时,肖雨复等人就可以凭借这些记号找到他。 三人带着秦骧在林中弯弯绕绕转悠了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一伙人的营地,营地的四周用高大的木篱笆围起来,上面用杂草遮掩,与四周的景色融为一体,如果不细细分辨,很有可能看漏了。 四人将马匹绑在旁边的树干上后,步行进入了匪窝之中,而计亚成正被五花大绑在中间的一根圆木上,他并没有注意到秦骧的到来,而是正在和匪窝中的什么人交谈。 “……所以说大王,您与其带着这么些弟兄干着这朝不保夕的营生,还不如在我手下做事!我老计不敢保你飞黄腾达、大富大贵,但安身立命的小日子还是能够许诺的!……”老计此时正说得吐沫横飞,而那个“大王”始终背对着他,手里竟然捧着一本书。 “钱拿来了吗?”听见有人进来了,“大王”头也不回地问道,自顾看他手中的书。 三名大汉朝他一拱手,道:“没呢,这人的侄子非要确信人质还活着,我们弟兄仨就把他带来了!” “什么!”匪徒的首领一惊,转身一看,看见秦骧正一脸谄媚地朝自己笑道。这匪首看上去五十岁上下,眉目慈祥、略显清瘦,一身长衫干净整洁,手中拿的是本翻旧了的《周易》,俨然是位教书先生,哪里想得到竟然是有着十多名手下的绑匪头目! 老计也发现了秦骧,不过他没有道破姓名,只是一个劲儿地说着:“快回去,你来干什么!” 秦骧跑到计亚成身旁,装腔作势地“哭”道:“叔啊,我也没办法,‘老爷子’叫我来赎你又不给钱,说是一定要确认你没事之后再给钱!今日要是您和侄儿都被他们害了,这‘老爷子’守着家里的金山银山又能留给谁啊……” 秦骧假装抹了一把鼻涕,趴在老计身上“呜咽”起来,听得那三个大汉也是一阵愤懑:“他们家的老爷子也太不是东西了,简直是‘守财奴’么!老大,把这小的也绑了,把赎金翻倍!” “愚蠢,你们被骗了!快去看看有没有‘尾巴’跟着!”匪首大骂道,那三人恍然大悟,急忙冲出了营地,四处查看去了;营地中的其余八人,则纷纷亮出手中的家伙,将秦骧和老计团团围住。 “小子,你装得很像!不过你也很愚蠢,只身一人就敢闯进来!”匪首恶狠狠地说道,“本来我们只求财不害命,但既然你自己撞到刀刃上,就不要怪我们了!” “别别别!这真是我侄子!”计亚成赶忙劝说道,“弟兄几个都不容易,我老计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想继续这种刀头舔血的生活,把我们放了,我来安排诸位自食其力!” 一说“自食其力”,这几人都犹豫了,若不是被生活所迫,谁愿意在此太平盛世落草为寇!因此他们宁愿苦守着那条人迹罕至的小道捷径颗粒无收,也不会去劫掠生活困窘的村民来填饱肚子。 “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会恐怕已经有官兵追来了!”匪首说道,“先杀了这两个奸商,然后我们转到别处,这里是呆不下去了!” 那八个人手中握着钢刀也在瑟瑟发抖,杀家禽牲口还可以,真要他们杀人,他们还是横不下这个心。 “叔啊,咱们今日可真就死这儿了!”秦骧继续装腔作势,因为他已经看穿了这伙人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一时半会下不了杀手,他现在所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肖雨复等人的到来。 匪首此时是心急火燎,他抢过旁边一人的钢刀,还没举起,喉咙上就架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正是秦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他身前,挟住了他。 “都别动!”秦骧微微一笑,“你们老大在我手里,一动他就死了!” “你果然是装的!大伙快点,将此人拿下!”匪首呼喊道,“我死了不要紧,可别被他拖延时间!先把老的杀掉,然后你们有多远跑多远!” 秦骧听到他的话,心中一动:“哎哟,这位先生挺讲义气的嘛!来,你们照他说的做,看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我的刀快!” 这时计亚成发话了:“好了好了,秦公子你别闹了!这些都是苦命人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匪徒!我们两边各退一步,你把这位‘白老大’放了,然后放他们逃命去,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秦公子?”匪首一怔,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忽然激动得大声叫道,“秦骧!三公子!” 秦骧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声弄得莫名其妙,拧着眉头盯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白……叔?” 又是一位老熟人!至于他是谁,前面已有伏笔~~~下一回,还没想好题目!今天单位组织活动,《铁》今日暂不更新~~~ (本章完) 第73章 收编啸义堂 秦骧口中的“白叔”,其实他也不清楚对方的真实姓名,只是听秦懿叫他“白先生”,便将他当成了父亲的朋友。说起这位白先生,也是一位命运多舛的人物,年轻时他也饱读诗书,曾想凭借满腹的经纶在仕途上谋得一官半职。然而世事难料,他遇上的时代正是霄末宦官、外戚争权夺利最激烈的时候,这样一位一没钱财、二没家世背景的书生在求官之路上自然是处处碰壁。看惯了官场的黑暗,心灰意冷的他便烧掉了手上所有的儒家典籍,只带着一本《周易》,流浪天涯。 十多年前,这位白先生来到了京城,机缘巧合之下入了御史大夫秦懿的府第,做了一名“食客”。食客,顾名思义,就是在秦家白吃白喝,主人需要时帮他出谋划策的幕僚。不过秦懿当年收留他是因为同情这位白先生的遭遇,并不是真的将他视作自己的幕僚智囊,对于这一点白先生心知肚明,但他对于官场上的那些勾心斗角却远比秦懿敏感得多,曾多番警告,可惜的是都被他当成了耳旁风。 秦懿被捕下狱后,这位白先生唏嘘无奈之下逃离了京城,因他自知陷害秦懿之人不可能放过一个对当年事洞若观火的人,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是东躲西藏,现如今竟然做起来“落草为寇”的勾当。 “三公子,这些年你们都吃苦了!”白先生说起往事时是感慨万千。恰在此时,营地之外响起了喊杀声,只见那三个满脸横肉的匪徒狼狈地滚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淤青;紧随他们进来的,正是铁昆仑、肖雨复和铁延鸠三人。 “公子、老计,你们没事吧!”肖雨复大声喊道。 秦骧将匕首从白先生喉间拿开,顺手割开了绑在计亚成身上的绳子,笑着答道:“当然没事,这不遇见了一位熟人!” 肖雨复和白先生,四目相对,还是白先生先认出了对方:“你……莫不是元……” “你是白先生!”肖雨复也认出了对方,有种恍如隔世般的不可思议。 “白先生,‘老元’现在叫‘肖雨复’,你喊他‘肖掌柜’就可以了!”听见白先生差点说破肖雨复的真名,秦骧说道。 白先生拧着眉头想了一会,道:“‘肖雨’为‘霄’,‘霄复’,这个化名倒也贴合你的身世。” “对了老计,还有另一位镖局的弟兄呢?他怎么不在这里?”肖雨复在营地中只看到计亚成,心中有些担忧那位弟兄的安危。 “那位弟兄被其他山头的人带走了。”白先生回答道,“说来也巧,有几位山头的弟兄也是你们的老相识,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我自然会带你们过去见他们。只不过,你们没有带官兵来吧?” “当然没有,我们的目的就是救出这位计掌柜,至于官府要如何处置你们我可管不着!”秦骧说道,对于白先生口中的“老相识”已经猜到了几分。 “那好!那你们就请跟我来吧!”白先生命令手下们放下武器,便带领着秦骧等人走出了营地,骑上一匹快马,向树林之外飞奔而去。 带着众人向东南飞奔了半个时辰,白先生在一座山脚下停了下来。秦骧看得很清楚,这座山就是京城三十里外的“凤仙山”,而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就在凤仙山西南角,已经是“凤仙郡”的地界了。 “诸位请跟我来!”白先生放慢了脚步,秦骧、铁昆仑、肖雨复、老计和铁延鸠也勒紧了缰绳,警惕着四周的动静。此时天已近全黑,风吹着山道两旁的树叶,发出“呜呜”的声音,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这条山道平时很少有人走,道上杂草丛生,两旁高大的树木和山石后面很容易隐藏居心不轨之人,一时间老计和肖雨复都感觉到一阵紧张。 忽然铁延鸠怀里的“土狼”发出一阵响亮的吼叫声,更令计亚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出个门居然还带条狗,看来这几个人有些不简单!”忽然一旁的树丛里忽亮起几个火把,数十个彪形大汉将众人围了起来,手中亮着明晃晃的尖刀。秦骧看得分明,这十来个人是真正在刀头舔血的江湖草莽,比起白先生手下那些村野屠夫强悍了不止一星半点。 “刘老三,是我!”白先生对一名身披狼皮外套的彪形汉子说道。那汉子一见他领了这么多人前来,顿时就不高兴了。 “白先生,你这是何意?领了这么多人是打算来剿灭我们‘啸义堂’吗?”刘老三双手叉腰,瞪着一双大眼打量着秦骧等人。 白先生朝他拱拱手,不紧不慢地回道:“我老白也是‘啸义堂’的一份子,不敢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今日一来,是带几位故人来见一见堂主和弟兄们。” “哦?故人?”刘老三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说道,“既然是上山,可要知道规矩!第一,你们身上所有的兵器要交出来;第二,你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也要交出来!” 白先生一听,顿时骂道:“第一个规矩也就算了,这第二个可是谁定的狗屁规矩!” “就是老子定的,怎么样?”刘老三脸一拉,耍起了无赖,他的十多名手下也跟着挥舞着刀子起哄。 白先生还想再骂,却被秦骧止住了:“好,这两项规矩都依你!只不过希望你不会后悔!”说着将自己身上的金银和匕首扔到刘老三的面前,铁昆仑等人见状,也纷纷照办。 刘老三捡起地上的兵器和金银,拿在手中掂了掂,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手中钢刀一挥,喊道:“见到金银不拿老子才会后悔!这几位‘客官’,就请跟我来吧!”说着便转身向山上走去,两个手下举着火把一前一后地将众人押上山头。 凤仙山的山头众多,这个西南角的山头被称作“翠玉岭”,山顶上有一座道观,本来也是文人雅士游山玩水的好去处。不过这座道观由于香火不旺,又兼年久失修,很多道士都离开了,两年前被一伙自称“啸义堂”的匪徒强占,留守的三个老道士也被抓起来当了苦力,替他们挑水捡柴、洗衣做饭。 秦骧等人随着刘老三入了这座道观,只见“三清殿”的大匾下面挂着小一号的“啸义堂”匾额,殿里的“三清祖师”神像仍然矗立其中,神像上被披上了写满古怪符号的黄幡,油彩也依然如新,可见这伙匪徒竟还有“礼神”的心思。 正中间的神像前摆着一张太师椅,椅子上坐着一名身穿黄袍、手持拂尘的老道,居然就是“啸义堂”的堂主。老道眯着眼扫了一眼白先生,见他领着五个人进了大殿,有些不悦地说道: “白老弟,本堂主不是交代过吗,没有什么紧急之事,不要随便上山!今日你山上就罢了,还带着几位客人,可是要替什么人当说客?” “啸义堂”在京城、凤仙郡两地名声不显,但手头也有三十多号亡命之徒,在别人看来也是一支不小的江湖势力,所以这两年里一直有人想将拉拢他们为自己卖命,老道这般猜测倒也合理。 “朱家九,你仔细看看我带谁来了?”白先生却是丝毫不管他那一副装腔作势的作态,开门见山地说道。 听出来对方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老道双眸豁然睁开,眼神落在了一脸微笑的年轻人身上。 “好久不见啊,老九叔!”秦骧笑着打招呼,脸颊上露出了标志性的酒窝。 朱家九仿佛如触电般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颤抖的手竟然没握住拂尘,掉落在了地上。 “你、你、你……”朱家九一脸惊恐的表情,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忽然对着门口大声喊道,“来人!来人!”顿时“三清殿”内涌入了一伙面目狰狞的匪徒,将手中的兵刃对准了堂下站立的六人。 今天更新略晚,望请见谅~~~下一回,整合乌合之众!《铁》晚上更新,也请关注!顺便感谢书友永远是故乡的推荐票~~~ (本章完) 第74章 道观阴谋 “朱家九,你这是何意啊?”刀刃加身,白先生也有些不淡定了,“好歹你我也受过秦三公子的恩惠,有必要如此决绝吗?” 只见朱家九笑着挥挥手,示意手下们将兵器放下:“白老弟你误会了,我这是喊人来欢迎三公子啊!来人,去把张牙兄弟和季三保兄弟请来!” “是!”立即有一名油光满面的汉子跑了出去,不一会带了两名衣着光鲜的头目进入了“三清殿”之中,正是朱家九口中的张牙和季三保。 “哟?这不是秦三公子么?这么多年不见,公子已经长成大人了啊!”这二人见到铁昆仑后,顿时就认出了秦骧的身份。 “还有老元和老铁,这两位可真是忠心耿耿地追随公子这么多年了,比起我们这几位当年一起在土地爷面前拜把子的‘义兄弟’来说,不知强上多少倍!”朱家九不甚唏嘘。 只见肖雨复大步上前,一脸阴沉地对朱家九等人喝问道:“老九,我手下那名弟兄呢,不是被你们杀了吧?” 朱家九一听,满脸堆笑地说道:“岂敢岂敢,我老朱见他身手不凡,本想拉他入伙,可你的弟兄软硬不吃,老朱我也是爱惜人才之人,这不让他在客房好吃好喝地供着呢!那个谁,去把今天早上请来的客人带过来!” 一名匪徒得令跑了出去,不一会将那名与计亚成一道扣押的镖师带进了殿内,镖师身上衣衫破烂、嘴角有血迹,锐利的双目瞪着朱家九等人,丝毫没有惊恐之色。 “老朱,你竟然对我的弟兄动手了?”肖雨复冷冷地问道,眼神中的迸出的怒火能将他们吞噬。 朱家九明白眼前之人不好惹,也不说话,只是尴尬地赔笑,嘴里说着“恕罪恕罪”。不过肖雨复还没恕他的罪,那名镖师却先开口了: “肖掌柜请放心,这帮酒囊饭袋还不能把我怎么样!倒是那三个想强拉我入伙的小贼,被老子一顿好打!哈哈……”说完竟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朱家九、张牙和季三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看这干嘛?还不放人!”名叫张牙的头目发话道,两名小厮提着钢刀将绑在镖师身上的绳索割断。 “秦三公子,你看这误会一场……”朱家九谄媚地说道,“我这就设宴为几位贵客接风洗尘,聊表我老朱的歉意!” “‘聊表歉意’就不必了,不过好吃好的嘛还是要的!”秦骧走到朱家九的面前,“上山前,本公子和几位朋友身上的钱财、兵器都被你手下一个叫刘老三的给拿走了!本公子的规矩,你可知道?” 朱家九闻言脸色一变,怒喝道:“这个刘老三真不知好歹,秦公子的东西都敢抢,去把他给我押过来,老子亲自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 “抽筋扒皮就不用了!”秦骧说道,“你的手下抢了本公子的东西,本公子的规矩,你可还记得?” 朱家九满脸赔笑道:“公子、我的好兄弟,不就是‘十倍奉还’吗,我老朱出得起、出得起!” “那就好!那麻烦九叔你前头带路吧,我们弟兄几个忙了大半天,滴水未沾呢!”秦骧瞪了一眼朱家九,朱家九立刻识趣地引着众人走出了“三清殿”,将他们请入了旁边的一间偏殿,从偏殿里传出的酒菜香味便知,这里是“啸义堂”的饭堂。 “寒山破观简陋,煮饭的几个老道还有些手艺,还请各位贵客不要介意!”季三保朝众人一拱手,将他们请进饭堂,招呼手下们端酒送菜,与朱家九、张牙又陪着他们吃了一回。 酒足饭饱之后,白先生向秦骧等人说起了这几年朱家九等人的经历。朱家九、张牙和季三保,原先都学过些武艺,十多年前在京城时,被当时“好游侠”的秦骧相中,一起在京郊外的土地庙里拜了把子,原本以为傍上了高官家的公子哥,谁想秦懿一朝下狱,他们这些善于“审时度势”的人也只能另谋出路了。 然而这些人游手好闲、好逸恶劳的恶习难改,在外面晃荡了几年,竟然是一事无成;后来听说秦懿被平凡,他的儿子们也被恩准回京继承“长襄侯”的爵位,便又从外地入京,想找秦骧讨一口饭吃。岂料入京打探之后才知道,秦骧并没有与两位兄长一起回来,而是已经“客死他乡”。 朱家九、张牙和季三保正为生计发愁时,遇上了同样入京来寻秦骧的白先生,四人一合计,便来到了凤仙山脚下,收留了一群从扶风郡逃灾而来的流民和草莽,建立起了“啸义堂”,真正算是“落草为寇”了。 前事交代完毕,白、朱等四人都好奇地问着秦骧“失踪”的几年发生了何事,秦骧当然不会对他们说实话,只是随便敷衍了事;当然这四人关心的不是他以前发生了什么事,而是他现在来京城做什么。如果能够继续在秦骧手下做事,以他那豪爽的行事做派,他们下半生的生机也就有了着落。 “本公子这次入京,当然是来‘做买卖’的!”秦骧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可知道如今这天下间西域良马的买卖有半数掌控在我的手中,这其中的利润之丰,可不是你们能够想象的!”秦骧故意引诱这四人,因为他此时有了收编这些流匪为己所用的心思。 果然这四人听到秦骧的话,眼中露出了贪婪的神色,朱家九更是腆着脸笑道:“还是秦公子有想法,我老朱愿意再跟着您干!” “我等也愿意!”白、张、季三人附和道。 却见秦骧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本来这京城的骏马生意本公子可以控制七、八成,不过最近京城里有一个大官抢了我的生意,如今这利润可不及前两年的三成!诸位手下有这么多弟兄,我也不敢保证能够养活!” 计亚成和肖雨复一听他这么说,心里立即有了底,秦骧这是打算利用这伙匪徒来对付萧鲎。不过他们也担心这些人的忠诚度远不及铁昆仑这些心腹,半路出卖也不是不可能,如果真要利用这些人,只怕要好好留个心眼。 对于这个问题,秦骧当然心知肚明。朱家九这些人他可以收编、可以利用,但却不能倚重,秦家倒台时他们没有采取任何动作,冷眼旁观、纯粹就是“食客”。且不论能力问题,单看这些人在秦懿平反之后又入京来投靠就知道,他们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当然不可能被视作心腹。 “竟然有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只要秦公子发话,我们必当率领手下弟兄将他灭了!”朱家九、张牙和季三保拍着胸脯表忠心道。 然而白先生却是眉头一皱,捋着胡须问道:“敢问秦公子,这位‘京中大官’是何人?”四人之中就以白先生最为明智,一直以来他也是充当着“军师”的角色,为“啸义堂”的发展出谋划策。 秦骧摸了摸前额,做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就是现如今的太仆卿萧鲎!” “萧鲎!”四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京城时他们就知道这个萧鲎是恒阳第一号的纨绔,而且比起秦骧,萧鲎更不讲原则、没有底线、肆意妄为,这与他自小缺少管教有关,当然也与岳父杨太尉的纵容不无关系。 “怎么九叔,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灭了他,这回就怕了?”秦骧冷笑一声,“如果本公子猜测的不错,今日我一出你们道观的山门,明日就会有人去萧鲎的府上告密领取赏金。我说的对也不对?” “呸!我等怎么会如此厚颜无耻!”说话的季三保,只见他一脸凛然地喝道,“此人既然是秦公子的敌人,自然是我们‘啸义堂’的敌人!我季三保在此向公子保证,这山头上绝无有此二心之人,否则就是天打五雷轰、死无全尸!” “对对对,天打五雷轰、死无全尸!”朱家九和张牙也纷纷起誓道,唯独白先生却仍是一副忧愁之色,对于三人的发誓不置可否。 对于这四人心中的小九九,秦骧也是洞察纤毫。朱家九等人急于傍上自己这棵“大树”,他们的起誓也不是出自真心,只是想让他放心,至于能出力气到什么程度,也只有他们说了算。白先生则不然,他对于朝堂上的争斗很是敏感,萧鲎虽然是“九卿”的高官,但也算不得什么不能惹的角色,他所忌惮的,其实是萧鲎背后的那股庞大势力。 “秦公子,实不相瞒,以我们‘啸义堂’这点微末之力,想要对付萧鲎,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此事,我们还是要详细商议为好!”白先生说道。 秦骧点点头,赞同了他的说法:“萧鲎当然难对付。不顾‘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本公子也不是要明刀明枪地与他厮杀,而是暗中搅乱他的马匹生意,好让本公子的生意能够有所起色。因此,还需仰仗诸位的力量。” “那是自然,应该的、应该的!”朱、张、季三人笑着附和道,白先生细细沉思了一会儿,也点头应允。 “既然‘啸义堂’答应了,那本公子今日就先下山去,等到有求诸位的时候,自会有人来与你们联系!在此期间还请诸位不要再做打劫、勒索的勾当,以免引起官府的注意!”秦骧说道,“在此期间我会命人给山上送钱送粮,诸位只管安心等候便是!” “秦公子就如我们的再生父母,我等自当从命!”四人纷纷俯首拜道。 秦骧等人拿回了上山时携带的兵器,离开前对朱家九等人说道:“我们身上的钱财就留给‘啸义堂’的弟兄们了!不过这十倍的‘赔礼’你们还是要出的,就看在对付萧鲎的事情上,你们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祝大家周末愉快~~~下一回,主角一生的劲敌即将登场! (本章完) 第75章 引蛇出洞 秦骧等人下山后,朱家九、张牙、季三保和白先生四人在“三清殿”中继续商议。 “秦公子此番重回京城,诸位怎么看?”朱家九眯着眼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握着拂尘,俨然一名道行高深的老道士。 张牙和季三保却是咧开嘴笑道:“这小子既是官宦子弟,手头又有银两,看他手下那些人,有镖师、商人,显然这些年间挣下了不少家产!先跟着他混混,若是我们弟兄得不到什么好处,直接杀到京城把他的家财抢了便是!” 朱家九瞥了一眼不说话的白先生,不咸不淡地问道:“白先生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白先生拱手道,“秦三公子手下的这位计掌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数年前就一直往来于京城和西域之间,两边倒腾货物,每一次都能满载而归,应该是为高明的商人!” “老铁和老元——现在叫‘肖掌柜’——也一直跟在他身边,手下的镖师身手也是极好,我估摸着,秦三公子这些年可不仅仅只是挣钱这么简单,应该也养了不少‘死士’!”白先生揣测道,他对秦骧的了解,可比朱家九这些人深刻得多。 张牙和季三保一听愣住了,“死士”可不比当年他们这些“食客”,那是随时可以为主人献出生命的人。如今的秦骧早就不是那个能够随便哄骗的小屁孩了,他们若想借此机会算计于他,可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 “老白说的不错,秦三公子今非昔比了!”朱家九说道,“那依你的意思,咱们暂且与他合作,得到好处之后立即拆伙、各奔东西?” 白先生笑着摇摇头:“朱老大,你可别忘了我们‘啸义堂’是什么来路!说得好听点,是‘啸聚山林’的好汉;说得难听点,我们就是‘匪’!只要朝廷注意到我们,随随便便就能将我们捻成飞灰!” “如今正是个机会,秦三公子不是正需要人手吗,我们就聚拢到他的羽翼之下,为他做事。混得好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混的不好也总比现在窝在这山中道观来得强吧!”白先生劝说道。 朱家九、张牙和季三保互相对了对眼色,仍旧若有所思、犹疑不决。 “老白,你说现在也不是只有秦骧一人想拉拢我们‘啸义堂’,我们何不与那些人合作?论家世、财力,他们可不比秦三公子差多少!”张牙说道。 白先生“哈哈”一笑,道:“这些人今日拉拢我们‘啸义堂’,说穿了就是想买我们的命、把我们当枪使。等到不需要我们之时,就会一脚踢开,才不会将你我的死活放在心上!” “秦三公子是诸位看着长大的,他的心性诸位不会不了解,只要我们不背叛,他是断然不会为难我们的!与其和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合作,不如投入一个知根知底的熟人麾下来得保险!”白先生继续劝说道。 他这么一说,朱家九等人也有些意动,他们“落草”了这么久也不是没有下山的想法,然而朝廷的招安然是指望不上,那些权势家族的“香饵”又不敢随意接咬,为难之间,竟然也渐渐习惯了当“山大王”的生活。 “弟兄们,这是一个机会!”见三人还有些犹豫,白先生进一步劝道,“打劫那个计掌柜之前我老白给大家算了一卦,卦象上是‘大吉’,所以诸位才敢接下这一票!我与诸位也都认为凭着这一票,我们‘啸义堂’可以赚上一笔,然而却钓到了秦三公子这条‘大鱼’!这难道不是上天赐予我们大好机会吗?” “他娘的!”朱家九听白先生这么一说,双眼豁然一睁,“干了!拼着就是死,也比窝在这鸟山上来得快活!” 张牙和季三保也心有所动,附和道:“一切都听朱大哥的!” 就这样,在白先生的劝说下,“啸义堂”的三名头目算是抛开心结、诚心投靠在秦骧的麾下;不过对于如何使用这些江湖草莽,秦骧自有他的计较。 此时天已入夜,恒阳城门早已关闭,城中宵禁,秦骧等人是回不去了,他们几人便在“上白庄”中找了一户僻静的人家暂住一宿。 那名与计掌柜一起被绑的镖师名叫陈大年,是由肖雨复发展加入的“云天镖局”,一年前加入了“花铁蛇”,成为秦骧的心腹之一。对于没能保护好计掌柜一事,陈大年颇有些愧疚,不过秦骧并没有怪罪于他,劝解了几句就让肖雨复带他去治伤了。 此时房间里只有秦骧和计亚成二人,也不像秦府西苑有那么多的耳目,两人正好商量一番下一步的打算。 “老计,之前你对我提起过的东郭家那位大官人东郭季尧,前几天提出要与我合作贩卖西域马匹,此事你怎么看?”秦骧问道。 计亚成“嘿嘿”笑了笑,连连摇头:“这个东郭季尧我在京城时与他打过交道,此人精于算计,而且野心不小。我贩卖西域脂粉的时候,他帮我打开销路是不假,不过他也想趁机侵吞我们的生意;好在脂粉的产出控制在我们手里,他还没那么大的能耐全部吞下!” “这回找公子合作贩卖西域马匹,想必也是存了同样的意思,‘合作’是假,趁机‘吞并’才是真,他是准备故技重施。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公子你大可放心与他合作!”计亚成笑着说道。 “这……却是为何?”秦骧没弄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计亚成说道:“如今边关的‘官凭马商’都被地方守军所控制,从西域来的良马要由他们先挑选,而且价格不高、利润很薄;再来,从去年始,安西将军府加强了与西域诸国的联系,边关周围的游牧部落也都听命于他,官方间的马匹买卖日趋热络,必然打压我们这些‘民间私贩’,不仅是西域,连漠北也都有这个趋势!” “上月朝廷设立‘群马司’的用意,就是要加强对于全国马政的控制力,今后这马匹的经营,也会如食盐、铁器一样为官府所垄断。所以我们现在抽身而出,还不会有什么损失;但如果把钱都投进去了,时间一长,自然就血本无归了!”计亚成奸笑着解释道。 听他这么一说,秦骧恍然大悟,进而意味深长地看着老计:“都说会‘血本无归’了,你还怂恿我与那东郭大官人合作!你存的是什么心思?” “当然是要坑这位大官人一把了!”计亚成笑道,“他不是想吞并我们的马匹生意吗?那就让他吞了,等到他亏得肉痛的时候,咱们再反咬一口,将他们东郭家这块肥肉吞了!这条‘毒计’,公子觉得如何?” 秦骧“哈哈”一笑,说道:“老计啊老计,没想到你胃口不小!不过说真的,朝廷设立‘群马司’的用意我已经猜到了几分,而且我估计萧鲎也得到了消息,所以这几天正悄悄地将他马场中的西域马给售出去。偏偏这个东郭季尧,还以为是个大商机,削尖了脑袋要里面挤,甚至不惜要把女儿贴给我!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正是如此!”计亚成说道,“我之所以冒险赶夜路就是怕公子着了什么人的道真的进了‘群马司’,这样一来损失惨重不说,公子有可能因此掉入别人预先设好的圈套,那样可就大事不妙了!” “原来如此!”秦骧看着这位合作多年的老伙计,心里一阵暖意,“却不想令你受罪了!” 计亚成“哈哈”一声,说道:“祸兮福之所伏,焉知此次不是我等之福啊!不过‘啸义堂’这些人公子可以利用,却也要小心他们反复!” “这一点自然在我的算计中!”秦骧微微一笑,“利用他们去给萧鲎捣乱,倒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提到萧鲎,计亚成倒是一脸愁容:“萧鲎不足虑,但也要小心杨太尉。这些年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令尊之死,他的嫌疑最大!虽然你说过,嫌疑最大的反而最没嫌疑,但也说不准他就是利用别人的这种心理,让自己看起来最没嫌疑!” 秦骧听罢“呵呵”笑道:“什么嫌疑最大、最没嫌疑的,老计你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弯弯绕绕、把我都绕晕了!不过你说的很有道理,今日上午我才与他见过面,发觉杨伯父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杨彦坡’了!只怕在萧鲎这件事上,他会给我们下不少绊子!” “事到如今公子总是徘徊在官场的周围也不是办法!”计亚成正色道,“公子如果仍然不愿深入朝堂的核心,恐怕令尊的案件很有难水落石出的那天!我老计还是那句话——‘蛇’必须要动了!” 秦骧闭着眼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朝堂的事我已经有了布局,这点无需担心。只不过我还想让‘蛇’再‘休眠’些日子,过早暴露我们的实力,只会引起敌人的警觉!然而今日在山上,我也已经有了想法!”说罢他讳莫如深地一笑,计亚成也跟着“呵呵”一笑,顿时明白了秦骧收编“啸义堂”的真实用意。 第二天一早,秦骧一行六人离开了“上白庄”,策马回京。而他们走后不久,村庄的另一头,一只灰白色的鸽子从一间不起眼的农舍里蹿出,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去。 这只信鸽一直向东飞,最后落在京城以东二十里外的一座道观之中,一个须发灰白的老道将绑在鸽腿上的信札取下,走进了一间偏殿,将信札递给了一名正端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的年轻道士。 “主人,山那边有消息了!”老道开口说道。 年轻道士看上去三十多岁,双目炯炯有神,下巴上蓄着一撮山羊须,放在俗世之中也是为风度翩翩的君子。只见他打开信札,上面写着一连串奇怪的数字;老道从道袍中取出一本书递给他,书名赫然便是《孙子十三篇》! 年轻道士一边看信一边翻书,不一会将信札揉成一团扔到了一旁的香炉里焚毁。 “山那边说了什么?”老道问。 年轻道士嘴角微微一扬:“‘山上人尽属秦三公子’,这位‘秦三公子’就是已故御史大夫秦懿最小的儿子秦骧。他收编这些乌合之众,想想也知道是想干什么事!” 老道闻言一惊,拧着眉头说道:“那……这位三公子是准备对萧公子下手了?” 年轻道士点点头,说道:“现在对萧鲎出手,确实是个好时机!一来杨太尉正与崔正争斗正酣,无暇顾及这个女婿;二来萧鲎已经引起了小皇帝的猜忌,换作是我也会选择此时动手!” “如此,萧鲎会不会将我们牵连进去?”老道忧心忡忡地说道。 年轻道士闭上双眼,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且让秦家那个三公子去与萧鲎斗吧!萧鲎此人早就该除掉了,也就是有杨太尉的多番维护,我才没有出手。如今有了秦三公子冲在前头,我们正好借他的手将这个麻烦除掉!” 老道一听,顿时心安起来,他朝年轻道士一拱手,道了声:“主人好生休息,老奴这就去安排!”就退出了偏殿。 新的一周继续更新~~~下一话,想个标题好麻烦~~~ (本章完) 第76章 廷尉府投告 秦骧六人回到京城时,城门才刚开不久,入城时发现周蕙荃女扮男装、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等在门口。见到他们平安归来之后,她一脸紧张的神色立即纾解开来,轻踢马肚子迎了上去。 “看样子解决得很完美!”周蕙荃看见计亚成和衣衫褴褛的镖师,笑着说道。 秦骧点点头,问道:“昨夜我走得匆忙,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周蕙荃俏脸一扬,颇有些得意地说道:“有我和姐姐在,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倒是昨夜真的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蟊贼在秦府周围转悠,已经让吐陆花他们盯住了!” 秦骧“嗯”了一声,笑着赞道:“两位真是秦某的好‘管家’,以后这秦府里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们了!” “那是自然!我们既然是秦府的女主人,自然要拿出点当家的本事!”周蕙荃高兴地说道,“走吧,铁家三兄弟还有镖局的一群孩子们正等着你们呢!” 说罢七人骑马一溜烟沿着回家的路绝尘而去。街边一双阴鸷的眼睛正盯着这些人——正是萧鲎派出的刺客,他从昨日起就在秦府西苑外面蹲守着,早上看见从秦府出来的周蕙荃,便一路跟随,终于让他等到了秦骧回城。 不过这一切哪能逃过周蕙荃的法眼,她一出门就知道有人跟着自己,之所以不动声色让他们看到秦骧,就是为了引诱这些人出手,从而达到抓捕他们的目的。果然秦骧一入城,这些人就按捺不住了,那名尾随周蕙荃盯梢的探子穿街走巷了许久,终于钻进了西城坊市旁的一间民房之中。 “既然回来了,那咱们就找机会动手!”络腮胡子的大汉脸上横肉一颤,兴奋地说道,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 而此时的秦府西苑和云天镖局,仍然处于高度戒备之中,昨夜门外有蟊贼上蹿下跳,府里的“金毛狮子”一闻到生人的气味就“汪汪汪”地报警,惊扰了不少人的清梦,但也成功地阻止了这些蟊贼企图偷偷摸进府内。 秦骧和肖雨复一回来,所有人顿时找到了主心骨,更兼他们成功地救出了计掌柜和陈大年,府里的气氛顿时热络起来,大家围着计亚成嘘寒问暖,如关心自己的父母一样关心着这位秦骧的“大管家”。 “如大家所见,老计我分毫未损、平安入京!诸位辛苦了一晚上,都回去歇息吧!”计亚成朝众人拱手说道,镖师们、铁家三兄弟都遵命纷纷散去。 “计掌柜,这一路奔波、险象环生,屋内准备了早点,大家一起进去吃吧!”周蕙茞一身盛装出来迎接,对计亚成和秦骧等人说道。 “多谢大小姐的美意!”计亚成躬身致礼道,“如此老计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将众人请进正堂大厅之后,一名蓬头垢面的“乞丐”火急火燎地闯进了府内,下人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倒也没阻止。只见“乞丐”朝周蕙茞行了一个礼,用生涩的中原话说道: “大小姐,打探到他们的下落了!” 周蕙茞朝他满意地一笑,说道:“辛苦了吐陆花,你先下去休息吧!之后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是!”吐陆花朝她一拱手,便返回了自己的房内;周蕙茞则跟在秦骧等人的后面,也一道入了大厅之内。 大厅的饭桌上摆着几样时鲜小菜,有清粥馒头,也有糕点烧饼,秦骧等人正好府中空虚,抓起来一阵狼吞虎咽,仿佛昨夜在道观没吃饭一般。 “大家慢慢吃,这些早点都是我和妹妹一大早起来做的,虽然不够美味,但足够各位饱腹的!”周蕙茞说着,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的狼狈吃相。 “大小姐,刚刚吐陆花急匆匆地赶回来,是否是萧府有所动作了?”秦骧一边啃着一个白面馒头,一边问道。现如今周氏姐妹与他真诚合作,那些私心芥蒂也都放开了,双方彼此互通消息,对付共同的敌人,也就无往而不利。 周蕙茞点头道:“昨夜那些打探你行踪的蟊贼,他们的落脚点已经找到了。要如何处置他们,还请秦公子拿个主意!” 秦骧微微一笑,说道:“大小姐肯定是早有主意了,这回不妨就听你的吩咐。” “那好!”周蕙茞淡淡一笑,“那就先请‘京兆尉’大人写一封手书,让镖局的弟兄送到京兆府;然后大人只身一人大摇大摆地前去‘应卯’。我想那些歹人应该会忍耐不住要中途下手,所以秦大人要专挑人少、偏僻的路段行走。” “这不是拿秦公子当‘诱饵’么?”计亚成就着一口清粥将嘴里的烧饼下咽。 “用你们商人的话说,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周蕙茞莞尔一笑,“只是秦公子细皮嫩肉的,可别被那些‘蠢狼’给咬伤了哦!” 秦骧也报以灿烂的微笑:“我能把你这句话当成是‘关心’吗?如果我不幸被‘蠢狼’咬伤,那得劳烦大小姐和二小姐为我端茶送水、洗衣做饭咯!” “没正经!”周蕙荃突然出现在大厅里,狠狠地瞪了秦骧一眼。她换了一身雪白的衣裙,更加衬托出少女的婀娜身姿和出尘气质,显得端庄大方,与素日里活泼好动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秦骧顿感眼前一亮,说道:“常听人说‘蓬荜生辉’,秦某活了这么久不知道‘蓬壁’到底是如何‘生辉’的!今日亲眼见得两位小姐一身华彩,方知古人诚不欺我!” “呵呵……”姐妹俩闻言掩口一笑,被他这番好话给逗乐了;计亚成、肖雨复等人也是连连点头,赞叹秦骧的眼光极好、福缘极深,能够得到这样两位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未婚妻。 “好了,好听的话还是回来再说!”秦骧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整了整衣冠,大步走到正堂前的石阶上,大喊一声:“备马!” “着什么急!”周蕙茞从背后叫住了他,“不是先让你修书一封么!” 秦骧怔了一会儿,挠着头笑道:“不好意思,光想着自己充当‘诱饵’的事了!捉贼嘛,果然应该是京兆府的职责!” 周蕙荃瞪了他一眼,努着嘴说道:“去!赶紧写信!”又对正看笑话的肖雨复喊道:“去,叫一个机敏点兄弟过来!” 在秦府西苑中,敢对秦骧和肖雨复发号施令,周蕙荃这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二人闻言后各自忙活,不一会秦骧将自己写好的信交给了镖局的一名弟兄,请他先行一步,将信交到京兆府小吏“老刘”的手中,又交待了几句,这名镖师便悄悄地偏门离开了。 而秦骧则牵着马厩中那匹黑色的骏马,朝府中众人一拱手,翻身上马,慢悠悠地沿着南边的巷道走去。秦府西苑西侧的这条名为“青衣巷”的南北向巷道,宽度只有“昌平街”这条主干道的四分之一,小巷狭长而拥挤,两侧多是低矮的平房,只有在“西市”周围才能看见一些装饰华丽的高楼。 正是由于这条巷道狭窄偏僻,居住人员成分复杂,秦府西苑出入时都会选择先往北再向东走昌平街,秦骧这次选择这条道,一来是为了引出这帮匪徒,二来这条巷道与这群人的落脚点不远,他不相信自己送上门了,他们还能沉得住气。不过他此时尽量放慢了脚步,拖延时间,让京兆府那些小吏们能够及时按照自己的意图完成部署。 走到西市附近时,这群刺客依然没有任何动作;穿过西市之后,秦骧骑乘的黑马有些微微躁动——这马颇具灵性,它已经意识到有人在附近紧跟着他们。 “很好‘黑龙’,这些小贼已经上钩了!”秦骧俯身抚摸着黑马,在它耳边轻声说道。 又走了不到一里路,眼前出现了一座破庙,庙宇的四垣已经坍塌,周围也没用什么民房,秦骧暗道:“是个伏击的好地方!”果不其然,从庙宇里面蹿出一伙黑衣人将其团团围住。 秦骧抬着眼扫了一圈,七个人,不多不少全到齐了。 “京城之内、天子脚下,尔等胆敢伏击京兆府官员,是吃了豹子胆了吗?”秦骧不慌不忙,厉声喝问道。 “哈哈哈哈!”为首的刺客大笑一声,“有人出钱要买你的命,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忌!” 说罢刺客们提着钢刀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上,秦骧微微一笑,手中缰绳一勒,“黑龙”嘶鸣着人立起来,顿时唬住了这群刺客,令他们有所忌惮。 “清平之世,何人胆敢索买朝廷命官的性命?”秦骧冷冷地扫了一众刺客,“说出来,本官就饶了你们的狗命!” “哈哈哈!区区‘京兆尉’好大的官威啊!”为首的刺客又是一声大笑,示意身边两个同伙转进了破庙中,不一会这二人各提着一把八、九尺的长枪走了出来,锐利的枪尖直指着“黑龙”。 黑马意识到了危险,马蹄子在地上不安地踩踏着,对这两支长枪甚为忌惮。 “哟?准备的挺周全啊!”秦骧眯着眼笑道,“本官改主意了,不要你买的狗命了!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买我命的人出了什么价,我出双倍买他命!你看如何?” “双倍价钱!”几名刺客一听,显然有些意动,不过他们的首领并不心动,他只是冷哼一声,便让身边的同伙提着长枪向黑马刺去。然而长枪还没戳中黑马,拿着枪的人却倒在了地上,眉心正中一支三寸长的小箭! “兴趣使然的作者”,这个笔名不错!下一回,一锅端! (本章完) 第77章 骏马去向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伙,刺客们的愤怒油然而生,但当他们看向秦骧时,只见他的手上多了一把精巧的小弩,射中那名刺客的小箭,正是由这巴掌大小的袖珍弩机发射的。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不答应本官,就是死!”秦骧恶狠狠地说道,第二支小箭早已上弦,这一回他瞄准了刺客首领。 刺客首领目光一凛,在这么短的距离,他很有可能中箭,但正是由于距离短,只要自己一动,对方不一定能射中要害。正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他将钢刀护在身前,嘴里大喊道:“不要听他胡说,一起上杀了他!” “嗖!”随着一阵破空之声,第二支三寸长的小箭已经飞出,这一回正中刺客首领右手旁另一个持长枪的的同伙——秦骧在扣动扳机的刹那,改变了射杀的对象。不过这人的运气要稍好一些,这一箭没有射中要害,而是正中他的左眼,立时疼得扔掉了手中长枪,捂着左眼直叫唤。 “不好意思,射偏了!”秦骧云淡风轻地说道,接着第三支小箭已经上弦。 “你……今日你必死!”刺客首领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然而他刚要发号施令擒杀对方,小巷的北侧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一个手持劲弩、身披金色铠甲的骑士正朝着他们突袭而来。 “不好,这小子安排了支援!”刺客首领脸色一变,“大家快散开!”话音刚落,金甲骑士射出的箭矢已经飞来,正中一名刺客的后心,所有刺客顿时大乱,纷纷找地方躲避对方的箭矢。 不过他们一动,秦骧也动了,只见他在马腹上用力一踢,手中缰绳用力一拉,“黑龙”竟一跃而起,径直越过了刺客首领,挡在了他们逃跑的路线上。 “胆敢行刺朝廷命官,你们的结局只有死!”秦骧冷冷地说着,将手中的小弩对准了刺客首领。 “横竖一死!兄弟们,拼了!”刺客首领大喊一声,挥舞着钢刀向“黑龙”砍去。秦骧怎么可能束手就毙,他驾驭着马人立起来,同时前蹄狠狠地向刺客首领的头颅踢去,这一击势大力沉,若是真能踢中脑袋,只怕此人的脑浆都会迸将出来。 刺客首领心中一惊,就势一个打滚,堪堪避过了“黑龙”的前蹄,但他身旁的同伙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被马蹄踢中了肩膀,只听得骨头断裂的声音,之人便重重摔在地上,疼得昏死过去。 刺客首领一见秦骧和黑马配合如此默契,知道此人也不是什么善茬,暗暗叫苦之际,心中已经生出了怯意。而他刚刚一个打滚,正好滚出了秦骧和飞奔而来的金甲骑士的夹击圈,此刻也顾不上其他的同伙,逃命似的沿着东边的小巷跑了。这一刻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兄弟之情,甚至连剩下的八百两都不要了,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不能被抓住! 他在小巷里弯弯绕绕了数圈,发现后面没有人追来,顿时心中一阵轻松,忽然想到那二百两定金还藏着歇宿的地方,正好离此也不近,便将一身黑衣黑裤全部脱下,与手中的钢刀一起扔掉,像一个没事人一样朝着他们的巢穴走去。 与此同时,秦骧和赶来救援的铁延祈已经将剩余的刺客全部制服,这六人中除了两人被射杀、三人受伤,只有一人毫发无伤,双手抱头跪在了地上。 “将此人带回,其余三人交给我!”秦骧命令道,铁延祈抓住此人的衣领用力一拉,像提小鸡一般扔在了自己的马背上,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迅速消失在狭窄的巷子里。 另一边,络腮胡子的刺客首领刚刚推开歇宿民房的大门,立刻有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正是京兆府的缉盗的小吏们,他们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差……差大哥,我是良民!”络腮胡子还想狡辩,从他背后走来一人,手中捧着一叠衣物和一把钢刀,正是刚才他扔掉的那些。 “张三屠,甘南郡悬赏白银一百两的通缉犯!”那人笑着说道——正是秦骧派出给京兆府的“老刘”送信的镖师。 “你……你这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络腮胡子满脸都是惊恐之色。 “还记得你的亲兄弟张屠儿吗?半年前他已经和他的雇主董寿一起死在了边塞。”镖师淡淡地说道,“至于他们是如何死的,你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来,将此贼绑上囚车,游街示众!” 说完立刻有小吏将拇指粗的绳索套在了张三屠的身上,捆绑严实后,塞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囚车,由老刘带队朝着东面的昌平街走去。而镖师则领着其余五人朝青衣巷走去,接应秦骧。 事到如今,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张三屠与他手下的六名弟兄二死三伤,自己身陷囚笼,还有一人被秦骧秘密关押,然而他对外宣称,这个被他秘密关押的人已经逃掉了——因为他还想利用此人再做些文章。 堂堂京兆尉在京城遇刺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座恒阳城,京兆府的小吏们将张三屠和几名同伙关押在囚车里,拉着四个活人和两具尸体敲锣打鼓地在京城里“游街示众”,弄得又是全城轰动。 敲敲打打闹了大半天时间,秦骧带着手下小吏们押着这伙刺客来到了廷尉府提告,状告京中有人买凶杀人,要求廷尉府彻查。将萧鲎的注意力转移到廷尉府,这本身就是秦骧事先拟定好的策略,他可以趁机测试一下张士信是否真的“中立”;再来张士信一早就送过请帖到秦府老宅,他也借机拜会一下这位“贴面判官”。 廷尉卿张士信正好在官衙,对于秦骧的到来,他略有些意外。 “秦公子,数天前本卿送请帖到你老宅想请你到我私宅一叙,你没来;今日倒好,押着一伙刺客来我这儿告状,倒是让我不能不受理啊!”廷尉府偏堂里,张士信和秦骧二人交谈着。 秦骧朝张士信拱手作揖,道:“晚生也是不得已,老宅中的请帖实在太多,哪位贵人都得罪不起!这不,刚拜会完东郭家和杨太尉府,本来也是想这几日拜会张大人的,怎知今日会碰上这种事!” “本卿听说秦公子回京不过月余,怎么就被刺客给盯上了?”张士信好奇地问道。 秦骧苦涩一笑,摇摇头:“这个晚生也不是很清楚,许是挡了什么人的财路了吧?” 张士信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你说这几人是被人买通来刺杀你的?酬金一千两?” “这点毋庸置疑,从这伙人的住处搜出了二百两白银,晚生审讯那个大胡子时,他交代事成之后买主还有八百两的余款,所以应该不会假。”秦骧说道,“京城之中富贵之人多如牛毛,但随随便便能拿出一千两白银买朝廷命官的项上人头者,应该不会很多!” 张士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所以你把这件事情塞给本卿,让我来替你挡灾?” “哪里哪里,京城之内发生此等大案本来就应交由廷尉府全权侦办,下官这是公事公办!”秦骧微笑着说道。 张士信叹了一声,说道:“你说得也不错,这件案子本卿不得不接,至于会牵扯到什么人……”说着他连连摇头,顿时感觉自己这身才穿了没两年的官服就要脱下了。 “张大人无需叹气,这其实是一个机会!”秦骧忽然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旁,“朝中局势风云变幻,张大人若仍旧与各方保持距离,将来局势大定,您必定会被弃置!倒不如利用这个案子做些事,为自己的前途找个出路!” 此言一出,张士信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秦骧,对这位京中有名的纨绔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秦公子这番话倒是发人深思!”张士信说道,“胆敢在京城之中买凶杀人的,必定不是一般人,说不定身后有着极为强大的势力撑腰!本卿不如先将这桩案子晾上些天,看看哪些人会沉不住气,也就知道背后会牵扯到什么人了!” “张大人这个想法不错!”秦骧笑着说道,“然而大人您也要当心,这些活着的刺客随时可能被‘灭口’!廷尉府的大狱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以买凶之人的财力和胆量,要想在狱中做下些事情也不是没可能!” 秦骧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张士信,他点点头,暗暗记在心中。 “这桩案子张大人准备派谁来侦办呢?”秦骧忽然问道。 张士信想了一会,说道:“少卿李冲,以及右丞郎绾!” 听到“郎绾”的名字,秦骧心中明白了张士信的想法。郎绾本来就是皇帝要提拔重用的人,只因得罪人太多了,才被发配在这廷尉府当一个小小的右丞。如今这桩案子牵连肯定不会小,让这个“刺儿头”出来侦办,正好将矛盾的焦点转移到他的身上。而且郎绾本就备受打压,有了这桩案子抓在手里,一定会费尽心思去深挖深究、株连一片!到时候朝堂上的各派势力可就要忙得不亦乐乎了。 不过秦骧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他知道通过张三屠的口查出萧鲎是背后主使之人并不简单,但凭郎绾的“酷吏”手段,想必也不会太难。之后杨太尉若是拼命力保、打击郎绾,势必会引起皇帝的反感,到时左丞相崔正再掺和一脚,“文官派”可就压力重重了。杨坡如果看得清局面,就应该尽早放弃萧鲎,但他若是执迷不悟,自会令自己陷入更加难堪的境地。毕竟叫了这么多年的“杨伯父”,秦骧也不想看到他黯然收场的那一天。 下一回,一连串阴谋展开! (本章完) 第78章 坑骗东郭季尧 将张三屠等刺客交给廷尉府之后,秦骧又顺道去了趟光禄寺,正巧张忌傲正在为群马司的事情而苦恼,看见秦骧,就好比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将他请进府衙内堂,向他求教。 “太仆寺的这帮人也真不是东西,皇上明旨下诏,要他们将马政的相应事务全数移交给我光禄寺,他们借故拖延不说,对我派去的接手的人也是爱理不睬,当真是气死我也!”张忌傲说道,“秦骧,你主意多,有没有办法治一治这帮混账?” 秦骧瞪着眼笑笑,说道:“我的张大人,你以为皇帝说要设立群马司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吗?太仆寺如今也就能管管马政之事,若是连这点实权都被你光禄卿抢去了,他们能给你好脸色吗?” “道理我都懂!但这是陛下交待下来的事情,我哪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三天两头向陛下告状,说他没太仆寺不配合光禄寺设立群马司吧?”张忌傲双手一摊,为难道。 秦骧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说道:“这样,如今萧鲎是太仆卿,只要他说一句话,手下那些小鬼哪敢作祟!张大人不妨纡尊降贵上门去求他一求,兴许他就答应了呢?” “去,萧鲎是什么人我能不清楚吗!此刻他恐怕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岂会这么好心!”张忌傲直摇头。 “呵呵,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秦骧笑着说道,“今天一早有刺客行刺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其实这些刺客总共有七人,但有一个‘溜了’,现在正全城通缉!你去萧鲎府上,就说你手下的禁军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张忌傲惊讶地看着秦骧,说道:“你的意思是……刺客是萧鲎派出的?” “当然是他派的,城南的萧府早就有我的人日夜盯着,他一有动静我立刻就会知道。派刺客暗杀我这件事,当然也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秦骧低声说道。 “那你怎么不……”“告发”二字还说没出口,张忌傲就意识到其中的难处了,“也是,有杨太尉的袒护,即便告发了又有何用!以他们翁婿的神通广大,恐怕那些刺客活不到提审的那一天!” 秦骧微微一笑,竖着大拇指道:“张大人也有心思缜密的时候!不错,所以我将刺客都移交给了廷尉府,让他们去和张士信勾心斗角去吧!更何况‘刺杀京城官员’是重罪,‘贪墨’‘渎职’也是大罪,数罪并发,他萧鲎更没有脱罪的机会!” “那下一步你准备如何对付他?”张忌傲问。 “刺客被抓,萧鲎肯定是急坏了,下一步他肯定会想法设法除掉那几个人证!”秦骧说道,“这不是还有一个人在逃吗,只要我们先于萧鲎找到他,那就有了对付他的极好证据!” “说得也对!”张忌傲点点头,“我立刻去找执金吾梁尉章,请他派些人给我帮你抓刺客!” 秦骧摇头道:“倒无需出动禁军,只要我手下的京兆府差役和卫尉府的府兵就够了!所以高大人那边,还要请张兄帮忙走动走动!” 张忌傲立时明白了,指着秦骧笑道:“你小子,原来早就算计好了!行,高颐那边就由我来办,其他还有什么需要我一道办的,尽管说来!” “如此就多些张兄了!”秦骧俯身拜道,“只要高大人肯帮忙,一切就都好办了!什么时候‘搜捕刺客’,就等我的消息,到时候免不了还要请动张兄你!” 张忌傲想了想,便应了下来,秦骧做事面面俱到,这一点他不会有怀疑,既然动用了他们这个“攻守同盟”,必然是对扳倒萧鲎有了必胜的信心,他只要配合秦骧的行动就可以了。 “哦,对了!”张忌傲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起身走到办公的桌案旁,从一叠公文中抽出了一封书信交给秦骧。 “这是前天丁太尉派人送到我这儿的,让我千万要请你到他府上去一趟!我估摸着他也是想和你们秦家攀个亲,所以才会有此邀约。”张忌傲说道,“不过可惜了,你已经有两位未婚妻了,他们丁家的女儿可是排不上队了!” 秦骧接过书信一看,果然是外太尉丁式程的请帖。他默默地将请帖收好,叹气道:“入京不过月余,这应酬真是烦不胜烦!也罢,迟早是要拜会这位外太尉的,且看看他们家女儿长得如何!”说罢便起身告辞,径自离去了。 “这小子艳福不浅呢!”望着秦骧离去的背影,张忌傲只是淡淡一笑,“东郭菱芸、周氏姐妹,三个人加起来也就堪堪比肩丁太尉的外甥女吧!” 张忌傲也是个聪明人,他被皇帝摆在“光禄卿”这个位置上不久,就知道了对方的用意,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是在装糊涂——凭他“晋原旧部”后代的身份,虽然不用惧怕“外戚”和“文官”两派的攻击,但年轻时眼见老师秦懿一门下狱的情景还是给他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震撼,令他时刻谨慎小心,却又要表现得破绽百出。只有当好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才不会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盯上,这是属于张忌傲的为官感悟。 秦骧回来后,朝堂上的局势渐渐发生了变化,这些变化虽然现在还是如水中的涟漪一般波浪不惊,但站在“涟漪”核心的张忌傲看得很清楚,这道不起眼的“涟漪”很快就会演变成滔天巨浪。身处这“浪涛”的中心,他只有紧紧抱住皇帝这根“定海神针”,他和他们张家才不会在浪里翻船。 而秦骧这个搅起浪花的人,极有可能被卷起的巨浪吞噬,张忌傲作为他的盟友、挚友,能帮的就是让他在浪花掀起之前,尽可能多地向“定海神针”靠拢。而外太尉丁式程,无疑是“定海神针”身旁,最为可靠的一根支柱,这也是张忌傲希望秦骧能与丁式程结交的原因所在。 张忌傲心里的这些盘算,现阶段秦骧自然无法知晓,但结交丁式程本来就在他的行程安排之中。山雨欲来风满楼,秦骧要扳倒萧鲎,自然会汲取父亲的教训,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抵挡一切可能进攻之敌。 就这样又等了两天的时间,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庄池麟终于回到了镖局内,将这些天来的明察暗访的结果告知了秦骧等人,而萧鲎马匹的神秘买主也渐渐浮出了水面。 “那些马的最终目的地是东京淳封城外的车骑军大营。”庄池麟肯定地说道,“骑马之人很警觉,他到淳封的地界后没有立刻前往军营,而是在城外转悠了几圈,第二天才入军营。之后就没法再继续跟踪了,所以就快马回来禀报!” “车骑营要西域骏马来做什么?”肖雨复奇怪地说道,“朝廷军队四大主力的骑兵马匹都是由太仆寺直接划拨的,从来无需他们自行采购!车骑营的这个举动倒是有些反常!” 秦骧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车骑营前军就是骑兵部队,前军将军陈冕当年也是‘太子逆案’的受益者,这位陈将军与萧鲎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肖大哥,辛苦镖局的兄弟往晋原跑一趟,详细地查一查当年陈冕与崔文和之间的恩怨。” 陈冕在“太子逆案”发生之前曾找萧鲎雇凶暗杀崔文和,说明他和崔文和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而这矛盾究竟是什么,在他们这些外人眼中一直是个谜。如今萧鲎再度与陈冕牵上线,顺便查一查这个手握重兵的车骑营前军将军,挖一挖当年的秘闻,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明白!带入京城的都是心腹弟兄,这一点公子无需有疑!”肖雨复说道,暗示“云天镖局京城分号”中的弟兄其实都是“花铁蛇”的成员。 “好!”秦骧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对计亚成说道,“今日我约了光禄卿张忌傲和卫尉卿高颐一起到城外游玩,老计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说着秦骧凑到老计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安排了一出好戏,要请你配合!” 计亚成皱着眉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秦骧努着嘴朝西边翘了翘,老计立时明白,“嘿嘿”一笑答应了。 这时镖局前院的练功场上响起了金铁相交之声,议完事的几个人出前门,只见一名少年正和一名身着黑衣的镖师切磋剑术,那名少年正是才来不久的韩濯。 “几日不见,韩濯的剑术颇有些章法了!”秦骧点头道。 “这孩子骨子里有股蛮劲,练起剑来也是没日没夜,比公子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肖雨复笑着说道。 秦骧叹了一口气,想起来当年的一些往事,不由得感慨万千:“当年我也不过是他这般年纪,只是手边好久没摸剑了!韩濯到我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武艺肯定远胜于我。” “不错!”肖雨复也是连连点头,“以他的刻苦和悟性,再练个五、六年,击败我也不是什么难事!依我看,这个孩子将来可以帮我们不少的忙!” “不!”秦骧却是摇摇头,“这是上辈人的恩怨,何况他是我秦家恩人之后,我不想他牵扯进来!这几****依然会很忙,这个孩子的管教就交给肖大哥和诸位兄弟了,等事情稍定下来,我再来亲自教导!” “分内之事,何必道劳!”肖雨复朝他拱手说道。 “叮!”随着一声金铁相交的脆响声,二人切磋结束,韩濯手中长剑被击落,由此落败。不过却听镖师说道:“很不错,上回你坚持了二十个回合才败,这次已经能够撑住四十个回合了,进步不小!” 下一回,东郭大官人要倒霉了! (本章完) 第79章 分头行动 下午,秦骧便带着铁昆仑和计亚成两人,与张忌傲、高颐两位“九卿”高官,一道离开了恒阳城,来到郊外游玩。由于京城内发生了行刺官员的恶**件,这一次出游张忌傲特地向执金吾要了八名身手不错的禁卫军士兵一路跟随。 十三人骑着马沿着皇家“御猎苑”的外围一路游览风光,同时听老计介绍一些西域的风土人情,倒也兴致不缺;特别是卫尉卿高颐,不时问这问那,显然被老计的好口才给吸引住了。 当然高颐这么上心也不是没有缘由,一来他本来就是个天性喜好自由的浮浪子,自从攀结上崔氏这个豪门之后,他就只能窝在京城之中,人生少了很多乐趣;其次高家家底也算殷实,但架不住人多,每年分润到他府第的钱粮刚刚够一府的吃穿,而且都抓在崔静兰的手里。实际上他也很想自己手里多一些零花钱,只是苦无门道,而计亚成这个成功商人的出现,让他看到一丝曙光。 “计掌柜,听说你还有一个‘官凭马商’的身份,可以经营西域马匹的入关事宜!”高颐终于按捺不住,开口咨询道,“只是不知道这中间的利润如何?” 计亚成看了一眼秦骧,对方朝他点点头,他心里了然,便实话实说道:“高大人,这今时不同往日了,去年‘通敌案’一出,边关本已收紧,加上朝廷规定‘官凭马商’引入的优良战马边防驻军有优先选买之权,如今这利润早已不是当年的‘一本万利’了!” “哦?竟然会这样!”高颐有些懊恼,他本来听说西域战马是个不错的生意,只要有钱投入就肯定能发财,秦骧就是不错的例子,哪里知道才不过半年的时间,形势就已经翻天覆地了。 “高大人,我老计明人不说暗话,今日向您道明实情不是不想结交你这位贵人,实在是不能坑害您啊!”计亚成当然清楚高颐这番咨询的用意,向他挑明自己刚才的说辞不是在故意拒绝他。 高颐只好苦着脸笑道:“本卿也只是随便问问,并无其他心思!不过既然计掌柜已经知道这个生意不好做,是不是也在准备抽身了?” “那是自然!之所以我还保留着‘官凭马商’的身份,就是因为在边关行事方便,也能得到安西将军府的资助。披着‘马商’的外衣,实际我是个‘丝商’!”计亚成笑着答道。 “利润如何?”高颐急不可耐地问道。 “真正的‘一本万利’!”计亚成点头说道,“不过随着朝廷与西域之间交流的日益加深,只怕利润也很快会掉到‘千利’‘百利’甚至是‘十利’。” 高颐瞪大了眼睛,叹道:“即便是‘一本十利’,那也仍然是暴利啊!” “高大人若是有闲钱的话,倒也可以给老计投些金银!”秦骧不失时机地说道,“他现在愁的不是销路问题,而是愁‘本’太薄,每年运到西域的绸缎只有数百匹,远远不能满足西域贵族们的需求。若是能将这个销量增加十倍,那每年能够赚到的金银,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高颐此时也有些心动,但要他拿出钱来,就必须与家里那位好好商议一番,但不管怎么样,他有信心说动崔静兰,谁会嫌弃钱多呢! 众人沿着郊外的小道一直走,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座大庄园,匾额上赫然写着“东郭”二字,正是东郭季尧府第。而此时,庄园门前有两名仆人各牵着一匹高头大马往园子里走,正是东郭季尧从萧鲎的马厩中买来的西域马。 “哎?这个东郭家的大官人哪里弄来的西域马?”张忌傲疑惑地说了一声,秦骧、高颐以及那八名禁卫军士兵也都奇怪地看着那两匹马。 “走,过去瞧瞧!”高颐说道,驱着胯下马来到东郭家的庄园门口,众人见状也纷纷跟了上去。 眼见着一群人向门口走来,东郭庄园的管家急忙从府内喊了十来名护院堵在门口,一见其中竟然有八人是身着戎装的士兵,知道这些人来历不凡。 “哟?这不是秦公子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管家只认识秦骧,便堆着笑脸迎了上去。 “这位是光禄卿张大人,这位是卫尉卿高大人!”秦骧介绍道,“我陪两位大人游山玩水,不想路经贵宝地,便来探访一番。不知东郭大官人可在家?” “在家、在家!”管家一听,和秦骧一起的两个年轻人居然当朝的“九卿”,立时遣散了护院的大汉,叫手下一名小厮入府去请东郭季尧。不一会儿,东郭季尧出来了,满面春风地向张忌傲、高颐甚至计亚成一一致礼,唯独对秦骧却是视而不见。秦骧笑了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倒也不以为意,因为他这次来拜访东郭季尧,就是来“坑”他的。 “东郭大官人这个庄园建在皇家‘御猎苑’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陛下的行宫呢!”入府后,高颐东看看西看看,连连赞叹道。 “岂敢与天家的宫殿比肩,这个庄园本是家族产业的一部分,族老们念我经营有道,便赏了给我,随意收拾了一番,贻笑大方、贻笑大方!哈哈……”东郭季尧谦虚地说道,却丝毫掩盖不了他发自内心的得意。 “东郭大官人,有件事张某很奇怪!”张忌傲忽然开口道,“按说皇家‘御猎苑’中养着不少珍禽异兽,其中有二十多匹西域骏马。方才在门口,我怎么看见了您家的仆人往园子里面牵西域马?” “这……”东郭季尧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与萧鲎交易时有言在先,绝对不会向别人透露马匹的来历,如今被光禄卿和卫尉卿撞见,又是在“御猎苑”外这么敏感的地方,如果回答得不好,自己被扣上“盗取御马”的帽子,那就不是小事一桩了。 “怎么了东郭大官人,这些西域马的来历不能说吗?”一旁不言的秦骧忽然说道,直击东郭季尧的小心思。 “当然不是,这西域马是在下向一位朋友购买的,这位朋友事先言明,不能透露他的身份,所以恕在下不能实说。”东郭季尧堆笑着说道。 高颐“哼”了一声,对他这番说辞不以为然:“什么‘朋友’这么神秘?东郭大官人,实话跟你说了,在这儿再往西三、四十里,可有一个‘土匪窝’!你的朋友最好不是从那里出来的!” 他说的“土匪窝”就是绑架计亚成的“啸义堂”,他担任卫尉卿之后在京外布下明卡暗哨,就是防备这伙土匪入京生事;不过近些年这些土匪倒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也就由着他们去了。今日他在东郭季尧面前道破这件事,无非也是想吓一吓这个肥头大耳的奸商。 “不敢不敢!”东郭季尧后背上冷汗直流,想着不过是几匹西域马,怎么会和土匪牵扯上去。 “不敢最好!”张忌傲说道,“今日我、高大人以及这位秦大人,都是负责京城内外安全的朝廷命官,若是让我们知道有人‘通匪’……” “不敢不敢!三位大人,我东郭季尧以项上人头保证,府中的西域马来源清白,卖主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绝对没有‘通匪’之事!”东郭季尧心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当即指天发誓道。 张忌傲和高颐、秦骧二人相视一笑,对东郭季尧说道:“走,带我们看看你买的西域马!” “哦好,这边请、这边请!”东郭季尧赶忙上前引路,心中却是一阵忐忑。 众人来到东郭家的马厩中,里面只有五匹西域马,正由两个仆人喂食草料。 “好马!西域马神骏非凡,无论品相、耐力还是速度都是中原土生土长的马不能比拟的!”高颐抚摸着一匹骏马的鬃毛,连连赞叹道。 “嗯,也难怪富贵之家愿意为这么一匹豪掷千金!”张忌傲也赞道,“东郭大官人,你的这位朋友看起来相当了不得呀!” 东郭季尧没有说话,只在一旁陪笑着,此时他的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张忌傲、高颐甚至秦骧会拿这几匹西域马“讹诈”自己,要知道这三个人在当官前,都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 果然,张忌傲忽然一脸严肃地盯着他,叫了两个禁卫军将东郭季尧架住,厉声喝道:“大胆东郭季尧,竟敢私自盗取‘御猎苑’中御马,这四匹西域骏马就是最好的证据,你还不伏法认罪!” “不不不!”东郭季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急忙否认道,“这真不是从‘御猎苑’盗取的御马,这是我从……朋友那儿购买的!张大人,请你明察秋毫,可不要冤枉了好人啊!” 高颐则在一旁唱白脸:“东郭大人,你说这马是通过合法途径购买的,纵然我们信,但‘瓜田李下’,你家就在‘御猎苑’隔壁,突然平白多出了几匹和御马一模一样的骏马,换作别人谁会相信啊!所以说,到底是哪个朋友卖给你的西域马,说出来请他来证明你的清白,这不就了了!” 东郭季尧满脸愁容,是哭笑不得,心中暗骂眼前的三人,却又无可奈何,正在犹豫是有要供出萧鲎的时候,却听见秦骧说话了: “东郭大官人,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其实‘御猎苑’中的西域骏马是月前京中一位高官进献给皇帝陛下的。其实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卖给你马的是什么人。我们这番前来拜会,其实也就是来给你提个醒——小心别被人装进兜里去!” 秦骧话音刚落,两名禁卫军士兵就松开了手,张忌傲、高颐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孔看着他。 “还有,你这位‘朋友’交得非常不值!”秦骧继续说道,“西域骏马爱吃一种西域特产的苜蓿草,少了这种草料,西域马的品质就会掉得厉害,半年之后,耐力、速度便于中原的土马无甚差别了。秦某没有在东郭大官人的马厩中看到这种苜蓿草,说明此人与您的交易并不真诚!” “张大人、高大人,我们还是继续游山玩水吧,东郭大官人的事情,我等就当没看见吧!”秦骧说着,便与张忌傲和高颐及一众士兵朝着庄园外走去。 “东郭大官人,还记得我老计么?”计亚成没有跟他们一起走,而是留了下来,和一脸错愕、怔在原地东郭季尧聊了起来。 “阁下不就是计掌柜么!”东郭季尧此时脑子一片空白,被刚才一阵吓得不轻。 计亚成叹了口气,说道:“作为老朋友,我老计也不忍心你被那个‘朋友’坑骗!不如我来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东郭季尧仿佛抓到了一丝救命稻草,急忙问道。 “当今皇上喜爱骏马,大官人不如将厩中的五匹骏马献给‘御猎苑’,就说这些马是从‘御猎苑’中跑出来闯进了你府中的。这样一来,您‘盗取御马’的嫌疑不就洗脱了吗?”计亚成说道。 “可……”要东郭季尧献马,等于是要割他的肉,光是买着五匹马,已经花掉他一千多两的白银了,本指望着大赚一笔,哪里却知竟打了水漂。 “东郭大官人!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是您这么大个家业呢,怎么就还心疼这几匹马?”计亚成继续劝道,“那三位大人随便去外面一说,只要官府来查,那您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俗话说‘墙倒众人推’,到时那些盯着你们东郭家产业的人,还不趁机像苍蝇一般来蚕食你的生意和钱财?” 这话一说,东郭季尧一个激灵,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庄外追出去:“三位大人,请等一等!”…… 其实在构思东郭季尧这个人物是时候,准备想把他发展成一个小boss的,但想想还是算了~~~下一回,连环计! (本章完) 第80章 计谋成行 东郭季尧又将张忌傲、高颐和秦骧留住好书歹说、苦苦央求了好久,才将他们送走,得到这三人“不予追究”的许诺后,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在了肚子里。 “虽然破了些财,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看着这群人离去的背影,东郭季尧长吁一口气,“老何,去跟马场说一声,这生意咱们不做了!” 那个叫“老何”的管家“诺”了一声,便下去安排了。 东郭季尧为了封张忌傲等人的口,每人送了一块金锭子,足足有一斤重,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是无疑一笔巨大的财富,对于他们三人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零花钱”。高颐最是高兴,平时他的身上不会超过十个铜板,这一次居然从东郭季尧那里讹了这么一大笔钱,怎能让他不兴奋! 不过三人都没有直接拿金锭子,从朝廷法度上说,东郭季尧的行为就是“贿赂”,他们也不会傻到授人以柄,这三块金锭子实际上塞进了计亚成的口袋,作为三人的“红股”加入了老计的生意之中。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老计赚钱,他们就有分红,而对于这种官商之前的正常交往,朝廷并不禁止。 “这个东郭大官人可真是慷慨!”高颐依然沉浸在得到一块大金锭的喜悦之中,“那我们何不放在他那里,直接从他的商行拿红利?” “高大人,您这话可就欠妥了!”秦骧说道,“东郭季尧可不是傻子,我们今日这么讹他,日后他慢慢醒悟了,哪里会给咱们什么好处?” “说得也是!若不是他从萧鲎那里买的西域马,我们也唬不住他!萧鲎现在还是太仆卿,马政还在他的手里,他若是肯站出来证明那几匹马没有问题,那东郭季尧哪里还肯这么爽快!”张忌傲也是乐得合不拢嘴,“秦骧,这下一站,咱们去哪里‘打秋风’?” “打秋风”是坊间流传的黑话,就是“打劫”的意思。张忌傲和秦骧年轻时最喜欢干“打秋风”这种事情,当然,他们“打秋风”的对象不是平民百姓,而是那些为富不仁之辈。 “你们这两个‘纨绔’,今日可是也把本卿给害了!”高颐嬉笑着说道,“本卿怎么说也是世家子弟、皇亲国戚,今日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哎,可悲、可叹!” 秦骧和张忌傲相视一笑,说道:“高大人高风亮节,我等自愧不如!那要不咱们这就去东郭丞相的府上负荆请罪,就说讹了他孙子一大笔钱,请求他的处罚?” “哎?下一站是去东郭丞相府?”高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 秦骧微微一笑,说道:“哪能一起去丞相府?咱们这回兵分三路,我去东郭丞相府,高大人去崔丞相府,张大人嘛……麻烦您跑一趟周御史的府上!咱们三边一起行动,打萧鲎一个措手不及!” “哦?那我见了崔丞相说些什么呢?”高颐问道。 “是啊是啊,我去找周御史又说些什么呢?”张忌傲也问道。 秦骧成竹在胸,分别对二人说道:“高大人见崔丞相,就把东郭季尧和萧鲎之间的勾当随便说一说,以崔丞相的心思,必然不会无动于衷。” “张兄你见到上御史大人后,就说在京郊偶然发现了萧老丞相的两位公子,被安置在猪圈里,吃糠喝尿,反正就往惨了说!若是他不信,可以请他去杨太尉府上,萧鲎的夫人正在娘家住着,是不是真的一问便知!” “而我就去东郭丞相府,再给东郭大官人加一把火!老计的绸缎生意不是正缺钱用嘛,咱们逼他吐出些来,资助一下!当然这还是要请计掌柜回一趟东郭庄园,具体怎么说,这就不用我来细说了吧!” 说完三人齐齐看向计亚成,老计心领神会,当即向三人拱手道:“东郭季尧是个商人,最懂得‘趋利避害’的道理!三位大人将这个‘害’做得越严重,我这边就能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利’!” “好,那我等就各自行动吧!”秦骧说道,老计便折回了东郭庄园,而他们几人入了京城之后,便各自向自己的目的地进发。 东郭棠的丞相府在恒阳北城,不过今日是官员的“休沐日”,他一般都在东城的私宅中待着,所以秦骧便和铁昆仑二人径自前往他的私宅。经过萧鲎那富丽堂皇的高宅大院时,只见他家大门前门客、仆从来往如织、忙得不亦乐乎。 “哼,刺客被抓,眼下他也急了吧!”秦骧冷冷地扫了一眼萧府的门前,心里顿时猜出了他们忙碌的缘由,“郎绾能不能保住这几个刺客,就看这位名震中畿的‘酷吏’有没有真本事了!” 离开萧府门前在走过一条街坊,就到了东郭棠的私宅,这座宅邸的装饰远远不如萧府富丽、豪华,然而古朴典雅的外饰恰能反应出主人的修养。秦骧向守门人递上自己的名帖之后,就被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请进了府内,此时东郭棠正在自家的园子里侍弄花草。 “哎哟,居然是前御史大夫秦懿先生家的三公子,幸会幸会。”看到客人进门,东郭棠满脸的皱纹瞬间绽放开来,将手中的剪刀交给管家,与秦骧在园子里的花亭中落座。 “晚生秦骧,拜过右丞相大人!”秦骧规规矩矩地向东郭棠行了个跪拜礼。 “起来起来,这里是老朽的私宅,只有‘东郭先生’,哪里有什么‘右丞相’!”东郭棠捋着胡须笑道,“秦公子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秦骧轻轻咳了一声,朝东郭棠身旁的管家看了一眼。那名老管家也是个人精,当即向二人告辞,转入后厅煮茶去了。 “有什么要紧非要你我单独说的?”东郭棠眉头一皱,眯着双眼说道。 “这件事嘛,本来不该对丞相大人说的,不过东郭氏乃是京中的名门,我们秦家三兄弟日后仰仗东郭氏的地方还多着,所以特来府上向丞相提个醒。”秦骧附在东郭棠耳边低声说道,“月前皇帝陛下让晚生暗查萧鲎在担任太仆少卿期间是否有贪渎之行,所以一直盯着萧大人在城南的几处马场。前几日晚生发现那几个马场有些异动,一查之下,居然是东郭季尧大官人正在与萧大人做交易!晚生怕皇帝陛下会因此迁怒于东郭氏一族,所以特来相告!” 东郭棠一听,立时愁眉紧锁。这些年东郭季尧凭着他在经营一道上的天赋为东郭家族积累了不少财富,也正是凭着这个功绩,身为族长的东郭棠和几位家老才会对他私下一些坏规矩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帝对萧鲎、甚至对杨坡有所不满,这些事身在中枢的东郭棠自然是看得出苗头的,但他没想到,东郭季尧居然会与萧鲎搅和到了一起,而且还是在这么一个敏感的时间点。 “秦公子的深情厚谊我们东郭氏一族日后自当回报!”东郭棠朝秦骧拱手说道,“东郭季尧这小子这些年来没少让我们几个老头子操心,这次如果不是你来告诉老朽这个信息,只怕我们整个家族都会被他连累!” “哪里哪里!”秦骧赶忙起身拜道,“秦骧初回京城,正是需要大人指点迷津的时候,今日之事不过举手之劳,岂敢贪图大人的回报!” 东郭棠“呵呵”笑了两声,说道:“秦公子入京不过月余,就能为皇上分忧,必然是有些本事的。我东郭家族年轻后辈中以庸者居多,将来朝堂上肯定少不了要劳烦秦公子的!” 东郭棠眼光极好,秦骧是龙是虫一眼就能看出来,对于东郭氏家族的未来,他也想为子孙后辈们多拉一个盟友,他们秦氏如今衰微,但好歹也是京城的望族,提携一下秦骧,自然也是为东郭家族多留条后路。 “晚生惶恐!”秦骧当然明白东郭棠说这番话的背后用意,当然他也不会拒绝东郭棠的结盟邀请,获得越多的世家支持,秦氏三兄弟在京中的立足才会越稳固。而且事到如今他针对萧鲎的布局才完成了一半,要彻底扳倒萧鲎,自然也少不了东郭氏家族的支持。 “秦骧,今日之事望你不要对外人言说。”东郭棠继续说道,“东郭季尧那边我自会处置,至于你要查萧鲎什么问题,就当老朽今日耳背,什么都没听过吧!” 秦骧点点头,向东郭棠躬身拜道:“晚生明白,晚生这就告辞了!” “老齐!”东郭棠朝后厅大吼一声,那个老管家一路小跑着站到了东郭棠面前。 “替我送秦公子!”东郭棠说道,秦骧便跟着老管家出来东郭棠的家门。 “时间还早,要不去找张兄商量一下今天晚上的事情吧!”走在大街上,秦骧忽然心念一动,便于铁昆仑一起骑着马往上御史周沐的府上赶去。 又是周末,《花》正常更新,《铁》只更一话。下一回,弹劾萧鲎! (本章完) 第81章 查封拙春庭 秦骧与周沐之间本已经商讨好了对付萧鲎的计策,然而这对于秦骧来说只不过是开始而已,借用御史监察院和外戚的力量,也是让杨坡想保萧鲎的同时有所顾忌,要彻底扳倒萧鲎,光凭现在做的这些仍然是不够的。 在周沐的府邸之外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张忌傲便走了出来,看到秦骧和铁昆仑正在门外等待,顿时感到有些奇怪。 “怎么样,东郭丞相那边进展如何?”张忌傲问道。 “还能如何,一切顺利!你这边呢?”秦骧反问道。 张忌傲裂开嘴笑道:“有老兄我出马,还能不成么?不过周御史似乎早就知道萧鲎虐待两位兄长的事情,只是说他已经派人在查这些事了!我说你是不是已经和他通过气了?” 秦骧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我既然已经是他们周家的‘女婿’了,这些事自然是先与他商量过了!之所以请张兄走这一趟,就是告诉周御史,时机已到,御史监察院可以行动了。” “原来如此!”张忌傲说着,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既然你答应了周家这门亲事,那盯太尉那边……” “放心,丁太尉府上我还是要去拜会一下的,结不成亲家也可以交个朋友嘛!”秦骧笑着说道,与张忌傲一同往昌平街走去。 “秦骧,话先不要说得这么满!”张忌傲神秘一笑,“周绰的两个女儿是不错,但依我看来,她们两个加起来还是不如丁太尉的外甥女!” “哦,丁太尉的外甥女?她又是何方神圣?”秦骧忽然来了兴趣。 张忌傲眯着眼看着秦骧,什么也不说,突然一踢马肚子,胯下骏马向前方飞驰而去。秦骧见状,也只得跟随上去,不过任他如何询问,张忌傲就是不说有关丁式程外甥女的事情,倒是吊足了秦骧的胃口。 恒阳东城秦骧和张忌傲刚刚离开的街道上,有一双眼睛隐藏在某个角落里,紧紧地盯着二人的行踪…… 与此同时,恒阳北城左丞相崔正的官邸,卫尉卿高颐刚刚退出崔家大堂的门外,就听见崔正着急火燎地将养在家中的一众幕僚叫进了门。对于崔正来说,东郭季尧与萧鲎之间暗地里有生意上的往来,很明显东郭家族可能与“文官集团”的标杆家族萧氏暗通一气,这令他不得不提防表面上“和稀泥”的右丞相东郭棠,可能会与他在朝堂上的死对头、中太尉杨坡结成同盟,从而限制他们“外戚集团”的势力。 崔正本身是晋原望族出身,虽然才学不及崔宪这些长辈,但在朝堂上钻营的本领一点不比他们差,而且他府中搜罗了一帮能文能武的幕僚,对于崔家女婿高颐传递过来的信号,自然要好好研究一番。 “萧鲎与东郭季尧暗中有交易,这个问题诸位先生怎么看?”幕僚们到齐后,崔正询问道。 一个长着白须的老儒生起身说道:“禀丞相,依老夫愚见,这很有可能是杨太尉授意萧鲎拉拢东郭家族之举。丞相且看,这么些年来在朝中能够制约杨太尉大权独揽的也就是丞相大人与东郭丞相,而杨太尉新得了陛下‘永受公禄’的承诺,必然想在朝堂上更进一步,而只要拉拢住东郭丞相,他就可以架空丞相,达到其独揽大权的目的!” 崔正听这位老幕僚的分析有些道理,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老者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费老之言,恕荆某不敢苟同!”这名姓“荆”的幕僚稽首道,“萧鲎乃贪婪之辈,东郭季尧亦是贪婪之徒,这二人以‘利’相勾结,背后并不一定是杨太尉或者东郭丞相的授意。依我看,只要‘利尽’,此二人必然各奔东西,断然不会是冲着丞相来的!” 听着双方的分析,崔正也在飞速思考着对策:“费老与荆先生之言都有理!此时本相若是听之任之,只怕这萧家和东郭家最后利益勾连,一起来对付本相与太后,这就大事不妙了!反之,若本相以此事对东郭棠那个老家伙逼迫太过,就怕他们东郭家会就此向杨坡他们靠拢!该如何破解,是需慎重思量!” “既然丞相大人这么想,那事情就好办了!”幕僚中一名白衣书生站出来说道。 崔正眼前一亮,笑着问道:“且听吴先生的高见!” “岂敢岂敢!”这名姓“吴”的书生拱手说道,“此事之中,乃是萧鲎与东郭季尧之间有所交易,丞相不能听之任之,但也不能不做反应。现下杨太尉与东郭丞相这两位大人丞相都不宜逼之太过,那就只能从这二人身上下手。东郭季尧是东郭丞相的侄孙,丞相大人今后还要保持与东郭家族的亲谊关系,所以也不宜逼之太过。因此,丞相不妨在朝堂上打压一下萧鲎,以起到敲山震虎之功效,剪断两家的利益联系!” 崔正听完吴姓书生的献策,脸上露出了笑容,又再三询问了其他幕僚的意见,大体上都赞同吴姓书生的方案,他也就采纳了这个意见。 “萧鲎这个小子仗着他过世的老父亲和当权的岳父,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身上毛病不少,要想敲打他也不是没有由头!”崔正说道,“诸位不如再帮本相想一想,如何才能敲打到他的痛处?” “晚生有一计,想献于丞相!”那名姓荆的中年男子说道,“前几天京城发生了一桩刺客行刺京兆尉的案子,听说一共有七名刺客,但有一人逃脱了。丞相不妨从这方面下手,将这个脏水泼到萧鲎的身上,也好狠狠地治一治此人!” “不妥,丞相莫要听荆先生胡说!”费老立即跳出来反对,“行刺朝廷命官可不是什么小罪,丞相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就以此控告太仆卿萧鲎,恐怕会招来杨太尉一党的攻击。何况这桩案子已经交给廷尉府主理,就是要弹劾,也是由廷尉卿来弹劾,万不能由崔丞相来做!” 崔正皱着眉头思虑了一会,说道:“是这么个道理,费老言之有理!荆先生,这个计策虽好,但还是算了吧!” “丞相说得是!”荆先生躬身一拜,继续说道,“此路不通,那就从萧鲎和东郭季尧二人本身的‘交易’下手!朝廷虽然不禁止官商之间的正常交往,不过若是明显的利益输送这可就不一样了。萧鲎是太仆卿,管理御马车驾和全国马征,而这二人交易的正好是马匹,不如就在这上面做些文章,给萧鲎安一个‘贪污渎职’的罪名,不是正好吗?” “不错,萧鲎这个小子手脚不干净,这一点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崔正笑道,“之所以没人敢查他,就是有他死去的老父亲的荫庇、以及中太尉杨坡的袒护。今日我们就弹劾他一个‘贪污渎职’,若陛下准许详查,还怕抓不到他的把柄?就是不查,也正好敲打一下东郭棠,让他看清楚形势,切勿和杨坡走得太近!” “好,诸位先生再帮本相商议一下,这本弹劾奏章该如何书写?”崔正一脸喜色,向幕僚们说道。 “诺!”众幕僚齐声拜道,按照崔正的意思下去商议去了…… 另一边,御史监察院此时也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上御史周沐召集了手下几名监察御史,将这些年来暗中查探到有关萧鲎的不法行为做了一个整理和汇总,一封弹劾萧鲎的奏章也在形成之中…… 恒阳东城右丞相东郭棠的私宅,东郭季尧被叫到了府上,东郭家族的族长东郭棠和两位家老面对着这么一个肆意妄为的后辈,对他进行了极其严厉的训斥,并责令他将自己的小金库上交东郭家族,否则就取消他的财政大权。这对于东郭季尧来说无疑是极其难受的,他的小金库其实是依托于东郭家族的大金库而存在的,失去了东郭家族的财政大权,他东郭季尧这一脉在家族中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走出东郭棠的府邸后,东郭季尧坐在马车里,一路浑浑噩噩地,想着如何保住自己来之不易的财富。就在马车出恒阳的城门前,他忽然想到了计亚成,就在不久前,他与秦骧等人离开了自己的庄园,却不料去而复返,提出要与自己合作经营绸缎生意,当时对方的开价太低,他想也没想就回绝了。如今想来,与其自己的小金库被没收,不如与他合作,还能赚取一些利息。 “停车!”打定主意后,东郭季尧对赶车的马夫下令道,“掉头,去计亚成落脚的秦府西苑!” 周末快乐!下一回,搜查刺客! (本章完) 第82章 第八十二话 弹劾萧鲎 当夜亥时,恒阳几乎全城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只有在西城的西市中有几家规模较大的青楼妓馆依然是灯火通明、饮乐不辍。由于京城施行宵禁,京城四门紧闭、街道清肃,普通百姓和官员都不允许随意走动,那些因为多喝了几杯杜康的登徒浪子便流连温柔乡中,彻夜寻欢,倒也成了他们的生活习惯。 这一切本来很正常,不过在接近子时时,这些醉生梦死的登徒浪子、以及他们怀中的艳妆女子就被一阵急促的犬吠声所惊醒,推开窗外看时,整个西市已经被一排排高举火把的官兵围住了。 西市中,规模最大的就是东郭家族经营的乐坊“摘星阁”、官营妓馆“凤求凰”和萧鲎暗中控制的酒楼“拙春庭”这三家。 “摘星阁”一直守法经营,晚上留在乐坊的客人不多,大多是舞姬和乐师,对于大队官兵的到来虽然心有困惑,但总体还算平静。 官营妓馆“凤求凰”则不一样,晚上留宿的客人众多、人员复杂,有些还是在职的官吏,突然出现的官兵吓了他们一大跳,故而紧闭着房门不敢出来,窝在床角大气不出。 最乱的当然是“拙春庭”,明面上这是一座酒楼,有些醉酒的客人因为错过了宵禁的时间没来及回去、而在酒楼的宿房内过夜的本来很正常,但是酒楼的老板娘糜掌柜从中看到了商机,不知从哪里招来一些流莺趁夜钻进了客人的被窝,陪客人玩着各种花样,借此赚取不菲的过夜费。而这个时候正是客人们玩得最起劲的时候,突然来了一群官兵将他们团团围住,可把那些正在寻欢作乐的男女吓得够呛。 “西市的酒肆、乐坊、妓馆都听着!京兆府和卫尉府接到线报,三日前在京城行刺我朝官员的刺客正躲在西市之中,卫尉府特连同京兆府前来搜查!无关仍等全部下楼等待检查,闭门不出者与刺客同罪论处!”一名嗓门大的卫尉府官兵骑着马到处嘶喊着,向西市中的所有商家宣传。 不一会儿,几乎所有的商家都打开了大门请进官兵搜查,只有“拙春庭”大门紧闭,不配合卫尉府和京兆府的搜查行动。 “哼,这个‘拙春庭’真是好大的派头!”高颐和秦骧骑着马来到“拙春庭”的门前,高声喊道:“‘拙春庭’内众人听着,本卿在此喊三声,三声之后若不开门,即令府兵纵火烧了你这酒楼!一!二!……” “三”还没喊出来,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群五大三粗的大汉操着钢刀从里面涌出来,堵在了门口。 “哟?这架势是准备顽抗了?”高颐冷冷地笑道,“弓箭手何在?” 随着高颐的一声大喝,一阵官兵列队的脚步声过后,十多名手挽强弓的府兵搭箭上弦,箭矢正对着这些不知好歹的护院走狗。 “本官接到线报,说是三日前行刺本官的那条漏网之鱼被西市里的某家大户给藏了起来!”秦骧走到那些打手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本来本官向先从‘摘星阁’查起的,不过看‘拙春庭’的这个架势,线报里说窝藏刺客的那个‘大户’就是尔等无疑了!” “高大人,若不是看着这‘拙春庭’内还有众多无辜之辈,今日将这里付之一炬倒也不是不可!”秦骧朝高颐说道。 高颐冷哼了一声,喝道:“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犊子,给本卿让开道!在不滚蛋,就将尔等射成刺猬!” 那几个大汉本就是色厉内荏之辈,一看官兵这等架势,顿时就蔫了,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求饶道:“不是我等要抗拒官家搜查,实在是老板娘的吩咐,不得不照办!” “哼!这个老板娘很是厉害嘛,卫尉府的府兵都敢拦着!来,将那个老鸨子给我抓出来!”高颐吩咐道,立刻就有两个满脸横肉的官兵冲入了酒楼内,一阵骚动后,只见二人将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提了出来,身上衣衫不整、亵衣半露,此刻她头发蓬乱、面色慌张,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下跪者何人?”高颐瞥了老板娘一眼,打着官腔问道。 “回……回大人,民……民妇糜氏!”糜掌柜战战兢兢地回道。 “何故阻拦官兵搜查刺客?你可是刺客同党?”高颐瞪着眼睛喝道。 “不敢不敢!大人这话可吓煞小妇人了!”糜掌柜伏在地上说道,“‘拙春庭’是小本经营,哪里敢包庇刺客,一定是有人诬告陷害!” “是不是陷害一搜便知!”秦骧说道,“京兆府的属吏听着,进入酒楼搜查,但有刺客蛛丝马迹,立刻来报!” “得令!”只见二十多名身着京兆府差役服饰的小吏提着枣红色的棍棒鱼贯进入“拙春庭”中,又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二位大人,请听民妇一言!”趴在地上的糜掌柜抬起头,低声说道,“我‘拙春庭’虽然是小本经营,但背后也是大人支持的!二位都是在京中为官的,切莫将事情做绝了!” “什么?你说什么?”秦骧装作故意没听清楚,竖着耳朵凑到糜掌柜身旁。 糜掌柜龇着牙说道:“切莫将实情做绝了!” “不是,前面一句!”秦骧摇头道。 糜掌柜想了一会,回道:“‘拙春庭’背后有大人支持!” “文书何在?”秦骧大喊一声,立刻有一名书生装扮的中年人拿着纸笔跑了过来。 “糜掌柜,今日你若肯将‘拙春庭’背后的那位‘大人’招出来,本官就当没来过这里。”秦骧冷冷地说道,“若你是想以此诓骗我,京兆监牢里已经为你留好了房间!” 糜掌柜一听,顿时心中打鼓,猜测着秦骧和高颐这二人声势浩大地抓捕刺客真是意图,是否要听对方的话将幕后掌柜供出来。 “糜掌柜,现在你签字画押还能免去一顿皮肉之苦,待会若是从你酒楼里搜出什么不得了的人或东西,你想签字画押,就得蘸上你的血了!”秦骧恶狠狠地威胁道,听得糜掌柜一阵发怵,立时磕头如捣蒜,口中直呼: “大人饶命,‘拙春庭’绝对是合法经营,并未有什么不法勾当,也未窝藏刺客,望达人明察!” 高颐站在一旁,望着灯火通明的酒楼大堂内,十多名衣衫不整的妙龄女子正被进去搜查宿房的京兆府属吏赶到楼下,脸上顿时泛起了一丝笑意。 “呵!一座酒楼里面竟然藏着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凤求凰’呢!”高颐讥笑道,“秦大人,让你的人查一查那些女子的来历,若是没有身份文牒,那就是‘拙春庭’藏污纳垢的最好证明!” “高大人所言不错!”秦骧也笑着说道,“糜掌柜,本官再说一句,现在招供还能免去一顿皮肉之苦!” 糜掌柜此时心里七上八下,事到如今她算是明白了,高颐和秦骧口口声声说什么搜查刺客,实际上是来抓“拙春庭”的不法证据的。但要不要供出萧鲎,她一时间难以决断。 “也罢!我看这些寻欢的浪客里也有不少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秦骧说道,“他们的家人若是知道被‘拙春庭’如此算计,想想你糜掌柜今后会是如何处境!” “拙春庭”藏污纳垢,西市附近的很多居民都知道,但对于高高在上的恒阳东城和北城的达官贵人来说,知道这一点的也仅仅是那些流连其中的登徒浪子,他们的家人并不知情。而如果这些事被那些背景深厚的家族知道,“拙春庭”倒闭事小,她糜掌柜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不知道了。 “所以不要指望你身后的那位‘大人’能保住你的命,他一个人,如何与这些京城的权贵们抗衡?”秦骧继续说道,“不如本官给你出个主意,你将此人供出来,平平安安地呆在京兆府的监牢里,本官保准没人能够害你!不然的话,本官先将你抓回去,一顿好打之后将你扔在大街上,看你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糜掌柜此时被吓破了胆,赶紧磕头道:“我招供、民妇招供!这家酒楼的幕后掌柜是当今太仆卿萧大人的小妾汤氏,她是我夫君的小妹!” “萧大人的小妾,这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人’!”秦骧冷笑一声,“区区一个官家的小妾能成什么气候?糜氏,本官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口中所说的‘拙春庭’幕后的‘掌柜’究竟是谁?” 其实糜氏回答得已经够清楚了,但秦骧故意这么一问,就是要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让她不再对萧鲎抱有期望。果然糜氏哭丧着脸趴在地上,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萧鲎!” “很好,文书都记下了!请糜掌柜签字画押吧!”秦骧将一张薄纸扔在糜氏身前,糜氏含着泪看完上面所写的几条诸如“外称酒楼、实则妓馆”“引诱官吏醉酒宿娼”等罪状,外加最后供述萧鲎为实际掌柜,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民妇……谨遵大人吩咐!”糜氏长叹一声,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 “很好!”秦骧笑着将她的认罪书收了起来,而此时酒楼内的搜查行动也到了尾声。 “禀二位大人,酒楼里除去跑堂、杂役等人员,一共搜出十六名女子、二十三名男子!”京兆府的老刘向高颐和秦骧禀告道,“这些女子俱无身份文书,初判是被拐卖来的少女、或者流莺。二十三名男子有七人身份已判明,并无可疑之处;其余十六名男子拒不肯告知真实姓名。请二位大人示下!” 高颐朝秦骧点点头,示意由他做决定,秦骧心领神会,大声说道:“查封‘拙春庭’,酒楼内跑堂、杂役与一众女子就地看管!将那十六名男子押回京兆府严审,其余七人暂且关在酒楼内,天亮之后便可释放!” “哼!小小的京兆府胆敢关押老子,你小子官是到头了!”酒楼中一名赤坦着上身的中年男子冷笑道,他的话顿时引起不少人的共鸣,纷纷朝秦骧叫板。 “阁下又是哪位‘贵人’?”秦骧朝那人鞠躬作揖道。 “好说!”那人一见对方向自己行礼,顿时气势十足,“知道老子是‘贵人’,就带着你的人即刻离开!老子已经被你惊扰了美梦,不想这后半夜睡不着!” 秦骧走到那人面前,微微一笑:“既然已经睡过半夜的美梦了,那后半夜就去京兆府的监牢里继续做梦吧!来呀,将他们拉走!” 一声令下,京兆府的属吏们立即将绳索套在了十六人的身上,捆缚严实之后便朝京兆府的方向押走了。 “小小的京兆府胆敢如此无礼!好,明日就叫你哭着给老子下跪**趾头!”被押走时,那十六个人口中骂骂咧咧,仿佛他们弹指间就能让秦骧灰飞烟灭一般。 高颐走到秦骧身旁,轻怕了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些人可都不是简单之辈,这下你可算是把半个京城的达官贵人都得罪了!” “高大人多虑了,而且你也太高看这些人了!”秦骧笑着说道,“别看他们现在闹得凶,却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敢报上来,说明他们虽然背景不简单,但这样的丑事却也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明日一早我只要散播出消息,让他们的家人拿钱来赎人,偷偷地将他们放了,等于是替他们保全了颜面,这些人又哪敢为难于我!” 高颐一听,笑着说道:“是这个道理没错!” 秦骧凑到高颐耳边低声说道:“高大人今日辛苦了,待我收了这些人的赎金,分大人一半做给卫尉府的兄弟们喝茶!” “哈哈哈哈!”高颐大声笑道,“秦骧你够朋友!” 更新更新~~~下一回,大戏开幕! (本章完) 第83章 新的阴谋 京城中,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西市中的骚乱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知情的人只知道官府从“拙春庭”里搜出了非法的暗娼,抓捕了酒楼的掌柜,以及十几名放浪形骸的贵胄子弟。 大队官兵离去之后,名赫一时的“拙春庭”只剩下了不安和恐惧,跑堂、杂役、厨子以及那些陪客的姑娘们,蜷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他们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此时能够决定他们命运的就是站在眼前的“京兆尉”秦大人。 “糜掌柜无官府的许可容留暗娼、流莺勾引酒楼客商,在京城地界内作出如此有伤风化之事,本官依律将其收监,等候京兆府的讯问!”秦骧搬了一张椅子坐下后,对着酒楼中瑟瑟发抖的众人说道,“尔等有不少是良民,也有不少无身份证明之人,本该先将你们一并关押入监牢!无奈牢房有限,也念你们是市井小民,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就暂且在这酒楼之中看管。” “大人,我等无罪啊!”一帮杂役服色的小厮们连忙磕头喊道。 “有没有罪自有官府定论!”秦骧摆手说道,“糜掌柜所涉之事重大,尔等与其日夜相处,她除了干出这有伤风化的事情,还有何事不曾发掘的?” “这……”小厮和女子们面面相觑,糜掌柜办事很少经过他们,所以知道的也不多。 秦骧看这些人有所犹豫,显然没听明白自己的话,他又正色说道:“糜掌柜恶行滔天,她身为你们的雇主,尔等就有举报之责!否则就要以从犯论处!”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明白了,秦骧是要他们深挖糜掌柜的不法行径,哪怕是捕风捉影、无真凭实据也可以举报。 “有有有!”当即有两个平日里痛恨糜掌柜克扣工钱的杂役站出来说道,“此妇人败坏伦常,暗地里养了三、四个面首!” “对对对,此事我等也知道,这几个油头粉面的小生就是她养私下里养的情人!”一名小厮指着旁边几个长相俊朗小伙说道,看起来都只有二十岁左右,糜掌柜这个半老徐娘,竟然还有‘老牛吃嫩草’的癖好! “大人恕罪!我等也是被逼的啊!”那几个小伙子磕头道,“那妇人先是以财帛相诱,待上钩之后再强喂我等‘五石散’,以此迷幻药控制我们几人,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哦?居然还有‘五石散’!”秦骧眼睛一亮,“此物在京城可是明令禁止之物,糜掌柜竟敢罔顾法纪,以此魅害尔等!京兆府的弟兄们,带他们去将‘五石散’这等祸害世人的秽物搜出来!” “得令!”两个满脸横肉的衙役将跪在地上的几个年轻人拎了起来,押着他们去搜“五石散”了。 这些人离去后,剩下的小厮和暗娼们纷纷举报糜掌柜的不法行径,其中很多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有些则是无足轻重的事情,但有一件事引起了秦骧的注意,那些暗娼之中并不是百分百自愿来做皮肉生意的,她们中有些人是被人贩子从家乡拐卖后卖给酒楼的。 “拙春庭”中一共有二十六名卖身的女子,被逼良为娼的就有十一名,也是这些女子命苦,原以为是被酒楼赎买可以有一份正当的营生,哪里知道堕入的却是一个不见天日的魔窟。 “好!这又是一桩死罪!”秦骧命文书将“五石散”之事和这些女子的遭遇写成状书,签字画押后,起身离开了“拙春庭”。 “尔等现在酒楼中安心住下,等待官府的发落!”离开前秦骧特意嘱咐京兆府的差役们好生看管住这些人,不要让一人逃脱。 离开西市后,东边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这热闹、折腾的一晚上总算是过去了,然而对某些人来说,噩梦才刚刚开始。 弘文六年二月十二日,天一大亮,京城中秩级一千石以上的官员就蜂拥着向宫城方向走去,按照惯例,休沐结束后的第一日“三公九卿”及各级府、寺的主官要向皇帝、丞相汇报工作,即所谓的“小朝会”。 很多官员都认为这一天的“小朝会”会与平时一样,朝堂上左丞相崔正和中太尉杨坡为首的两派唇枪舌战、互不相让,右丞相东郭棠居中调停,最后的结局是皇帝出来各打五十大板,政事国策就这么定了。弘文六年里,至少四年都是如此过的,偶尔皇帝也会加入双方的论战,但结局无非都是踏出一只脚、缩回半只。 本来如果没有发生刺杀京城官员的案件,这一日的“小朝会”也就真的这么过了;但一件行刺未遂的事件,令京中各股势力蠢蠢欲动,这场“小朝会”也远没有往日那般平和。 按惯例,左丞相崔正主持这场“小朝会”,皇帝端坐龙椅旁听。果然朝会一开始,崔正就抛出了行刺之事,向廷尉府询问案件审理的进展。 “此案件正在审理中,由少卿李冲和右丞郎绾主理,臣这几日已经多番催问,郎右丞回报说即将有重大进展。”张士信向两位丞相和皇帝汇报道,“相信不出三日,案件必可水落石出!” “如此就好!”崔正微笑道,“堂堂天子脚下居然敢有人买凶刺杀京城官员,虽说只是个小小的‘京兆尉’,但也是京城的守门人、朝廷任命的官员,行刺就等于同于谋反,当诛三族!廷尉府切不可错放、轻判!” “臣遵相令!”张士信朝皇帝和两位丞相躬身致礼后,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跪坐一旁。而他对面的太仆卿萧鲎,此刻则是如坐针毡,眼神迷离,心思完全不在这场朝会上。 “陛下,二位丞相!”说话的是中太尉杨坡,“老臣听说这个‘京兆尉’秦骧行事高调乖张,想来是回京之后得罪了什么流氓地痞,才招来如此杀身之祸。是不是有人藐视朝廷,这还不一定。” 崔正“哈哈”笑道:“中太尉此言就不对了!无论那个秦骧行事如何,他遇刺时是在前往京兆府应卯的路上,身着的是京兆尉的官服!那些个刺客明知他是朝廷命官还欲行刺杀,可见其本已经藐视朝廷了!中太尉为刺客推脱,是否与此案有牵连啊?” “左丞相!说话要有证据!”杨坡脸色一沉,忿然说道。 “中太尉,左丞相!二位请息怒!”右丞相东郭棠捋着白须说道,“秦骧原本就是京中纨绔,惹上什么人招来杀身之祸也本寻常!不过……左丞相也言之有理,明知他是朝廷命官还要行刺,重判是免不了的!两位莫要再为此子争论,这天下之大、琐事之多,岂能是朝廷能够面面俱到的!” “也好!本相先行询问此案,只因这是京城之内发生的大案,既然廷尉府已有眉目,那就换个话题吧!”崔正笑着说道,手指点向了光禄卿张忌傲,“光禄卿,月初陛下令光禄寺设立群马司、接手全国马政之事,办的如何了?” 张忌傲听到自己被点名,急忙站起身来,向上司们行礼,道:“此事臣多次与太仆卿萧大人以及两位少卿交涉,太仆寺那边都已‘陈年旧账过多,一时清点不过来’为由,将臣派去接手的人赶了出来!臣正想增派人手替太仆寺帮手,又怕萧大人有所误会,所以今日在此向陛下、各位大人禀告,望请恩准。” “太仆卿,光禄卿所言可有其事?”崔正冷眼看向萧鲎,闪过一丝狡黠之色;而高高在上的皇帝看向萧鲎的脸色也不好看,群马司的设立是他一手安排的,萧鲎抗拒移交权柄就是在和自己作对。 “没……没这回事!”萧鲎急忙自辩道,“一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太仆寺遵陛下旨意移交马政之事,一直以来都是密切配合,不敢推脱阻拦!” “如此就好!”说话的是中太尉杨坡,“那这就日就配合光禄寺把这件事办好,也算不枉陛下的信任、丞相的关怀!” 事实上私下里杨坡也警告过萧鲎,令他不要在群马司这件事上对张忌傲使绊,否则吃亏的只会是他。但萧鲎心高气傲,新上任太仆卿,又怎么舍得全国马政这么大的一块实权分给他人?今日这桩朝会上,崔正若是抓住这个话题狠命打击,怕是连杨坡也维护不了。 “臣遵陛下、丞相和太尉大令!”萧鲎嘴里说道,这回是彻底服软了。 “既然如此那群马司这件事就留待下次‘小朝会’上再汇报吧!”右丞相东郭棠生怕崔正和杨坡再吵起来,急忙跳出来主持工作,“接下来议一议其余各府、寺的事情吧!先从……太常寺开始!” 接下来就是“九卿”所属的各衙门的工作汇报,有的简短有点冗长,也没用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本左丞相喜欢抓住一些“文官派”官员的纰漏大做文章、口诛笔伐,一件简单的小事都能与杨坡争吵上半天,然而这回却出奇的安静,只是偶尔冷嘲热讽几句,完全没有往日的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最后做报告的是卫尉卿高颐,这位高大人是外戚崔氏的女婿,也被视为“外戚一派”。往日的“小朝会”上但凡轮到他,都是说一些歌功颂德、天下太平的场面话,真正与他的职责相关的却很少涉及。但这一回不一样,他居然一本正经地做起了工作报告。 “二月至今,卫尉府与京兆府合作,共抓捕了为祸京城的惯盗六人,逮捕酒后滋事者十七人,查获违禁刀剑、弓弩等物二十余件。”高颐手握着玉圭,盯着事先写好的工作报告念道,“昨夜,臣接到线报说有行刺案一名逃犯的踪迹,便与京兆府一同抓捕,在西市附近发现其行踪。然搜查之下,却有一些令人不齿的发现。臣与京兆尉商议之下,将此案件移交给了御史监察院。” “嗯?既然是行刺案,应该交给廷尉府,怎么交给御史监察院了?”崔正站起身,问道。 高颐朝他稽首一拜:“禀丞相,因牵扯到京中官员,没有陛下、丞相的授意,臣不敢移交廷尉府,故只能交给御史监察院,请上御史大人秉公审讯。” 这时周沐缓缓站起身来,朝皇帝和两位丞相一拜,朗声道:“京城西市‘拙春庭’,名为酒楼实则是**,其掌柜以‘五石散’魅惑京城少年,又有拐卖少女、逼良为娼的恶行,其罪当诛!不过此恶妇为减其罪,向官府供出了酒楼真正的主人,高大人和京兆府这才将此案件移交本院。” “哦?这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居然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敢包庇此等恶妇!”说话的赫然是高坐龙椅的皇帝,这桩案件引起了他的兴趣,“高祖皇帝曾下谕旨:京城之中持有‘五石散’者,家财充公;制贩此物者,抄没家财、全家罚为奴婢。而拐卖少女、逼良为娼者,依本朝律例,当处以绞刑。京城之内居然有此不怕死之人,朕倒想知道,此人的身后到底是何方神圣?” 周沐将早已写好的奏本呈报给皇帝,皇帝打开一看,脸上浮现出阴冷的笑意:“好啊,真是好啊!两位丞相,你们也一起看看吧!”说完将周沐的奏本扔到了台阶下,东郭棠捡起奏本,和崔正一道翻看。 除了“拙春庭”的事情,奏本上面还罗列了萧鲎其他几桩罪——利用太仆少卿一职损公肥私、中饱私囊,私下里虐待兄长、殴打妻室、宠信偏房等。而令东郭棠心中一紧的是,萧鲎与东郭季尧之间的生意往来也被御史监察院奏了上去,而且他能感觉到崔正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愠怒和讥讽之意。 “好啊,堂堂的本朝第一名臣居然会有如此不肖的儿子!”崔正冷笑一声,“中太尉,周御史的奏本也请你看看吧!”说着他将奏本扔到了杨坡的面前,而原本他也准备好了一封弹劾萧鲎的奏本,但他的弹劾哪里比得上御史监察院的奏本来得有威力。 杨坡一听崔正口说“第一名臣”心里便有了底,他皱着眉头捡起奏本,又看了萧鲎一眼,心里也在飞速盘算着应对的策略。 “奏疏中所言,是否都为真实?”杨坡看完奏本,向周沐问道。 “句句属实。”周沐说道,“中太尉若不信,可亲自盘问相关人证。” “不用了!”杨坡摆手说道,“小女正是萧鲎的妻室,她曾对老夫说过萧鲎此人伦常有差,老夫原以为是他们夫妻间争吵之后说的气话!既然御史监察院说了这些事都是真的,那就按律处置吧!” “岳父大人!”萧鲎一听,心中震惊之极,杨坡这样说就是弃他于不顾了。 “中太尉大人英明!”周沐鞠礼道,“萧鲎仍是朝廷官员,而且是二千石的高官,又有‘沐阳侯’爵位在身,按律应先去其官职、爵位之后,再移交有司审理。” “陛下,臣冤枉!”萧鲎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乞求道,“‘拙春庭’之事必然是有小人诬陷,臣并未拿过一丝的好处,岂会是背后的主使。请陛下明察!”此时萧鲎还算拎得清,中饱私囊、虐待兄长这些事都不会至他于死地,而“五石散”和逼良为娼才是致命的指控,要活命必须把自己与“拙春庭”撇清关系。 “萧大人,此事就不对了!”周沐说道,“这‘拙春庭’的掌柜已经签字画押,供述你就是她背后的主人,怎么就不肯认了呢?我来问你,你的爱妾是否姓汤?‘拙春庭’的这位糜掌柜实际上就是你爱妾的大嫂,这一点你敢否认?” “这……臣不否认!”萧鲎牙一咬,承认了与糜掌柜之间的关系,“不过臣纳妾之时曾赠予汤家一笔彩礼,他们用这笔彩礼在京城做什么事,臣不应该负责吧?” “呵呵,萧大人倒是会替自己开脱!”崔正冷笑一声,“是不是真的,让廷尉府好好审讯审讯,不就都清楚了!” “廷尉府的右丞郎绾乃是当世酷吏,只有他想不到的罪行,还没有审不出来的罪行!”杨坡反驳道,“此事涉及到朝廷已故重臣的颜面,若是真的有什么差池,恐怕会令萧老丞相颜面丧尽、高祖皇帝为此蒙羞!” “对啊对啊,此事绝对不能让酷吏来审、更不宜昭告天下!”杨坡话一出,“文官派”群情激愤,纷纷阻止崔正的建议。但“外戚派”却怕事情不大,非要将萧鲎移交廷尉府堪问,一时间朝堂上又是一派口水横飞的景象。 “够了!”皇帝一拍龙案,显得有些不耐烦,朝堂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皇帝沉吟了一会,做出了指示:“萧鲎中饱私囊、有悖伦常,按律本当移交有司审理、判罪;念其父萧子康有功于社稷,现免其官职、爵禄,交由京兆府监视居住,不得离府半步!至于‘沐阳侯’的爵位,就由萧丞相第三子萧鲫承袭吧!‘拙春庭’的案子就由廷尉府审理,但就事论事,不得再牵连他人!” 这个判罚一出,萧鲎顿时心中庆幸,虽然被夺职削爵,好歹小命是保住了;杨坡也松了一口气,如果真的认真处置萧鲎,只怕自己会被他拖下水,皇帝这般判罚,显然有安抚他们“文官派”的用意在。崔正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这次“小朝会”的结果已经大大超出了原本的预期,接下来就是如何争取自己的人能够上位“太仆卿”。 皇帝金口玉言,“外戚”“文官”两家皆大欢喜,然而光禄卿张忌傲和卫尉卿高颐心里明白,针对萧鲎的进攻,这才是刚刚开始。 更新略晚、本回略长!下一回,趁胜追击!(有鉴于今天这么长的一章,明天可能会偷懒~~~) (本章完) 第84章 丁太尉寿宴(一) 不久之后,萧鲎落马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的角落,相关的案件也一并移交给廷尉府审理,不过“拙春庭”的案子由于皇帝的金口玉言,仍交给京兆府审理,前提是不得牵连到萧鲎的头上。 对于这次朝会的结果,在秦骧的预料中,不过过程却在他的预料之外——杨坡居然没有力保萧鲎,这是他没有料到的。在他原先的料想中,杨坡率领麾下的“文官派”竭尽全力保萧鲎,至少是保住他的沐阳侯爵位;可事实上是,杨坡只保住了萧鲎的性命,他的官职、爵位全部丢了,丢得一干二净。 这与杨坡一贯的处事风格不符,他岂会任由“中饱私囊”“悖逆人伦”甚至“逼良为娼”这样的罪名扣在萧子康的儿子身上?难道是他已经意识到萧鲎对他而言只是累赘,想乘此机会卸掉?秦骧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的第一点。 难道是自己利用杨妙儿离间他们翁婿之间关系的策略奏效了?但实际上,他只是在杨妙儿那边埋下了伏笔,真正的计策根本没有进行,这是他不解的第二点。 第三点,杨坡怎么会甘心将萧鲎交到京兆府的手里,要知道秦骧曾经在杨坡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萧鲎的敌意,他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萧鲎捏在自己的手里,是不是有着其他的算计? 这三个疑点让秦骧感觉有些不安,但易地而处,他发现萧鲎的落马对于杨坡、对于“文官集团”也是卸掉了一个不小的包袱,毕竟他已经成了皇帝的眼中刺,留着他继续在朝堂上惹皇帝不快,不如狠下心肠弃车保帅。这样看来,杨坡的举动也算说得通,不过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他下了这个决心,仍然未解之谜。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秦府西苑,周蕙荃笑意吟吟地走向正在湖心亭发呆的秦骧。 秦骧掐断了自己的思绪,暂且将这些疑惑抛开,笑着回道:“想着周老将军什么时候恩准咱们的亲事呢!” 周蕙荃俏脸一红,“哼”了一声,说道:“昨天义父给周沐叔父回信了,他虽然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不过要你先完成承诺之后再行结亲之礼。” 秦骧对周绰的承诺,就是在两年时间里将萧鲎押解到武狩郡,交由周绰审问当年“太子逆案”的真相。如今半年过去了,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萧鲎落马,夺职削爵,要从京城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走一个戴罪之人,仿佛也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秦骧却苦笑着对她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以现在京城的状况,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萧鲎,他若失踪,我这个‘监管人’就是第一嫌疑犯!更何况萧鲎身上还有些秘密在,不将这些秘密挖出来,我始终不敢对他有所动作!” 周蕙荃听他这么一说,凤眼滴溜溜一转,点头道:“你说的在理,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任何一个不小心就会招来别人的反击!要想完成义父交待的任务,还需要沉住气才是!” “萧鲎都已经抓在手心里了,眼见得婚事马上就能成了,妹妹什么时候这么沉得住气了?”周蕙茞也向湖心亭走来,脸上带着调侃的微笑。 “姐姐……”周蕙荃脸皮薄,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蕙茞在二人旁边坐下后,笑着说道:“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妹妹说得对,越是在这个关键时刻越是要沉得住气,谁知道风平浪静的背后正在酝酿着什么样的波涛?此次秦公子与张大人、高大人三人配合默契才能将萧鲎扳倒,但是这个过程也太过顺利了,顺利得有些出乎我们的预料!” “大小姐也是如此认为?”秦骧点点头,这个周蕙茞的想法总能与自己不谋而合。 “不错,想必秦公子也是想到这一层了吧?”周蕙茞说道,“中太尉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御史监察院和左丞相将萧鲎弹劾下马、而没有力保,就很能说明问题。所以秦公子看紧萧鲎的同时,也要时刻留意淮西侯府的动向,免得被这条老奸巨猾的狐狸暗算!” 周绰对杨坡的敌视态度也影响到了周蕙茞、周蕙荃两个女儿,因此周蕙茞在称呼杨坡时语气同样不带善意。 “大小姐这话不错,萧府要盯紧,淮西侯府更要盯紧!”说着秦骧从衣袖中取出一本《孙子十三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萧鲎背后的人不可能没有动作,也是时候揭开这本书的秘密了!” 在秦骧眼中,萧鲎算不得什么厉害的人物,他所忌惮的,是站在萧鲎身后的那个人,此人也许是杨坡,也许是别的什么人。总而言之,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人一定不可能保持沉默,他的反击很可能随时会来。 “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杨太尉有所顾忌、不敢对秦公子出手!”周蕙茞盯着《孙子十三篇》说道,“如果义父可以入京,那我们就无需将萧鲎偷运出京,审讯萧鲎的事情也能在暗中完成!这样一来,风险不就大大降低了吗?” 周蕙荃兴奋地笑道:“姐姐这个办法好,义父若能入京,那很多事都能迎刃而解了!” “只怕没那么简单!”秦骧泼冷水道,“左丞相崔正和杨太尉不会眼睁睁地放周老将军入京,来分食他们手中的权力。更何况,周老将军一入京,只怕我就更危险了!你们想,我现在京城所做的一切对谁最有利,现在他们还看不出来,但周老将军一入京,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到时候我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文官派’自不必说,‘外戚’和‘帝党’也盯上我的话,我们秦家的处境可就不妙了。所以周将军入京的事,还是缓一缓再说吧!” 其实周绰真的入京,“文官”“外戚”的火力就会对准了他,而他原来在京中的根基已经被拔出了大半,应该说堪堪自保。要是有心人将他和秦骧联系起来,纵然有“帝党”身份的掩护,也不能保证秦家能够全身而退。 “是的,如今的形势不同往日了,义父入京也需要我们为他铺好路!”周蕙茞想了一会儿,体会到其中的不易,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了,反正闲来无事,我去趟镖局,给韩濯上上课!”秦骧忽然站起身,将《孙子十三篇》抓在手中,“二位‘夫人’去吗?” “去去去!”周蕙荃抡起拳头要砸在秦骧身上,却被他巧妙地躲开了,秦骧撒开腿往门外跑,周蕙荃也紧紧地追了上去,秦府中又响起了二人的打情骂俏之声。 “希望一切都顺利吧!”看着二人渐远的背影,周蕙茞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安来。 恒阳城东二十里外的道观中,年轻的道士依旧端坐在蒲团上,他的身旁摆着两封信,两封信上写的都是些数字,不知其意。 “主人,萧鲎已被京兆府圈禁起来了,我们的计划是否照常进行?”老道士向年轻的道士请示道。 只听年轻道士一声轻叹,幽幽地说道:“这一次,杨太尉总算是下定了决心了!老冯,依计行事做得干净些,不要被秦骧抓住什么破绽!” 老道微微一笑,躬身拜道:“就是‘借刀杀人’而已,这等活计弟兄们还没有生疏!” “去吧!”年轻道士说完,将身边的两封信扔进了身前的火炉中,看着白纸烧成了灰烬,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期待。 “这个秦三公子倒是有些心机和手段!”年轻道士冷笑着自言自语道,在他手中也有一本《孙子十三篇》,“够不够资格做我的对手,就看你能不能闯过这一关了!” 说好的偷懒,不足3k字~~~下一回,借刀杀人! (本章完) 第85章 丁太尉寿宴(二)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月,很快就到二月底了,萧鲎的“贪污渎职”案件还在审讯中,整个太仆寺几乎因此被抓捕一空,只有几个低级的官吏维持着衙门的运作。由于失去了全国马政这块“肥肉”,太仆寺很快就沦为了“清水衙门”,“文官”“外戚”两派争夺太仆卿也没有原先那么起劲。中太尉杨坡更是对这个职位避之唯恐不及,在皇帝面前没有提名任何一人,太仆卿的位子便顺利地落入了“外戚”一派的口袋中。 这半个月里还算平静,萧鲎被羁押自己府内,除了不能随意出门,也不限制访客,因此他仍然可以遥控指挥京南三处马场的生意。不过沐阳侯的爵位被自己的三哥夺走,这倒让他心中非常不痛快,一直以来他都看不起疯掉的二哥和瘸子三哥,将他们视为萧家的累赘,恨不得遗弃之。哪里会想到父亲的侯爵之位居然被皇帝移交给了瘸子三哥,怎能不让他气结。 更令他生气的是,自己的妻室杨妙儿居然向御史监察院作证,说他虐待两位兄长,还纵容妾室欺辱正室,这虽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但毕竟是家丑,就这么被枕边人抖搂得全城皆知,脸上多少没光。而这么多天来,老岳父杨坡只派了个下人来给他带过一个口信:“静待时变!” “静待时变”,简单的四个字中包含了重要的讯息,表明杨坡不会放任萧鲎倒台而没有什么反击的动作,特别是对此出力甚多的京兆尉秦骧,“文官”一派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有了这个口信,萧鲎也老实起来,安安静静地待在家中侍弄花鸟,等待“变”的那一天到来。 秦骧这边协助京兆令、丞和长史审理“拙春庭”一案,进展顺利,一众人犯的罪行处置也一同上报廷尉府,只等廷尉卿那边核准之后,就可以结案了。不过令秦骧感到奇怪的是,廷尉府那边的“行刺案”还没有审结,说是重要的人证张三屠在牢中自缢而亡,幕后主使也由此断了线索;其余几名活着的刺客都不知道主使是谁,怎么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案件就此僵在那里。 “果然,杨太尉已经将手伸进了廷尉府大狱里!”秦骧心中明白,却并不意外,在他原先的预计中,这桩案子本来就不大可能审下去,他无非是用这几个刺客敲打一下萧鲎、试一试杨坡的能力而已。 张三屠的死倒是让廷尉卿张士信提高了警觉,他事先已经做了一些安排,为的就是确保张三屠的安全;然而仍然百密一疏,犯人还是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在了狱中。这几****花了大力气整顿,不仅仅是大狱,就是廷尉府本身也搞起了整顿,裁换了一批狱吏,府中各级官吏与京中权贵的礼尚往来也被一一登记在册,严堵权贵们干扰案件的审理。 二月底的京城还有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情,那就是外太尉丁式程的五十大寿。张忌傲老早就给秦骧打过招呼,丁太尉的大寿一定要参加,这是他结识“帝党”一派以及禁卫军将领的好机会。秦骧也思忖着丁太尉三番五次地邀请,自己却总抽不出时间上门拜访,这次他的大寿若再不去,显然是在驳对方的面子,便一口答应了。 不过最令秦骧意外的是,京兆府那些小吏居然把马场的那个神秘买主查了出来,庄池麟当时查到的陈冕仍然不是最终的买家,西域马最终流向了燕州郡,而在燕州郡中,有着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燕王刘彦钧。 大盛王朝的爵位制度中,“王”是最高的爵位,而且只有刘姓宗室可以担任,其他的臣子不管功劳有多高,最多只能称“公”,而且是死后追赠。从盛朝建立至今,惟有萧子康一人死后被追赠为“申公”,而他的儿子只能继承他生前的爵位“沐阳侯”。 王有自己的封地和臣民,这一点比只有食邑的侯爵强得多;封国内依旧要实行大盛王朝的律法,主要官员如国相、国尉、国御史也由朝廷直接任命,不过王国仍然享有一些特权,比如独立的税收体系,和一支不到一千人的军队。 燕王刘彦钧是当今皇帝刘彦钊的二哥,也是“太子逆案”之后呼声最高的皇子。然而由于种种的原因,他最终与大位失之交臂,被赶到苦寒之地燕州郡当了一个诸侯王,其心中的不甘和怨恨可想而知。 根据秦骧的判断,当年杨坡及其“文官”一派拥立的对象就是燕王刘彦钧,而当时“太子逆案”最有可能的受益者,就是他。正是有了这样的判断,秦骧才排除了当今皇帝刘彦钊和“外戚”一党的嫌疑,并选择投靠“帝党”,因为从当年的情况来看,刘彦钧才最有可能是“太子逆案”背后的主使。而正是由于卷入了“储位之争”,秦懿才会被逼自杀。 得到这个消息后,萧鲎与燕王刘彦钧之间的微弱的联系也得到了证实,下一步,就是要如何利用好萧鲎这颗“棋子”,将燕王揪到台前。 不过秦骧千算万算也没算计到,自己已经堕入了别人精心布置好的陷阱之中,不久之后,他将面临着一个重大的考验——一个事关生死的考验! 丁式程五十大寿这一天很快就到了,秦骧一早就将自己上上下下捯饬干净,从库房里精心挑了两件贺寿的礼物,准备妥当后就与铁昆仑一道出门了。离开秦府西苑前,秦骧特意嘱咐肖雨复盯紧萧府的一举一动,并派出庄池麟暗中盯着淮西侯府,防备他们的反扑。 然而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周蕙荃,她从别人口中听说了丁式程有个才貌双全外甥女,出于女子的直觉,她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安。 “不就是赴个宴而已,你担心什么?”姐姐周蕙茞自然知道妹妹的心事,开口安慰道。 周蕙荃长叹了一口气,笑笑说:“许是我多虑了!”然而她的心中始终有些不踏实,因此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此时外太尉丁式程的府上是张灯结彩、吹拉弹唱好不热闹,前来贺寿的人虽然不是很多,但都是京中的名门贵族;不过更多的,还是他原来在军中的同袍将领。 作为如今的“晋原旧部”领军人、新任大将军张师起,由于一些原因没能亲自上门拜贺,不过他派了自己的儿子、光禄卿张忌傲登门拜贺,同时送上了简单的贺礼。张忌傲离府时还嫌父亲的贺礼太薄,但当他看到丁府院子的墙角里摆着一沓沓没有收纳的厚礼时就明白了,丁式程这人实在,他只收简单的贺礼,过于贵重的礼物一概不收。由此看来,这位丁太尉依然保留着自己的军人本色。 张忌傲献上贺礼后不一会儿,秦骧也到了,正在和宾客们谈笑风生的丁式程一听说他来了,当即亲自出迎,给足了秦骧的面子。 “晚生秦骧,有劳丁太尉亲自相迎,内心诚恐!”秦骧朝对方鞠躬作揖道。 丁式程“哈哈”一笑,也朝他拱拱手,朗声道:“我多番请你上门,你都没来,今日我办寿宴,可算把你给请来了!来,快快进府说话!”说着将秦骧引进了门内。 秦骧背后的铁昆仑捧着两个盒子站在了丁式程面前,示意这是主人的贺礼,请他笑纳。丁式程看见了如黑炭一般的铁昆仑,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继而让身边的仆人接过对方的贺礼,吩咐他将贺礼放进库房。 “秦公子,恕我好奇,你的这位‘护卫’可是‘昆仑奴’?”丁式程问秦骧道。 秦骧点点头,回答道:“他叫铁昆仑,晚生少时曾救过他一命,他为报恩便一直跟在我身边;后来他也救过我的命,我们二人名虽主仆,实则就是兄弟!” 铁昆仑闻言,朝丁式程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嗯,秦公子交友不论出身,这一点京中的名门子弟可是极少能做到的!”丁式程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欣赏,“公子请先进府,一会儿寿宴开始,你我定要痛饮三杯!” 丁式程说完又去门口迎接贵客了,秦骧进门时就已经看见了张忌傲,自然是上前和这个老相识聊天说话。二人谈起群马司的事情,张忌傲心情大好,将这些天如何收拾太仆寺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心中的怨气也随着太仆寺的没落而烟消云散。 “对了,太仆寺因为萧鲎的关系,如今整个衙门差不多都空了,虽然新任命了太仆卿,但少卿、丞等等都还空缺着。”张忌傲说道,“对于处置萧鲎一案,皇上很是满意,他准备论功行赏,给你一个太仆寺少卿当当!” “别别别!”秦骧急忙推脱道,“这个太仆寺少卿我可不敢当,如今太仆寺今非昔比了,群马司被你光禄寺剥走了,什么卿、少卿全都是闲差!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在那里养老!” 张忌傲“呵呵”一笑,道:“原来你是嫌没权啊!那个尚书台不照样没权,但偏偏就是有许多人往里面挤,改天我也给你推荐个职位!” “这个可以!”秦骧说道,“尚书台如今就是皇帝的‘幕僚’,我敢说今后的‘三公九卿’大部分都要从尚书台中挑选。如果能入这个衙门,那秦某可要多谢张大人的成全了!”说罢秦骧朝他躬身一拜。 “好说!”张忌傲双手叉腰,望着丁府门口往来的客人说道,“现如今我也算尝到了身为皇帝身边‘红人’的滋味了!所有人都来巴结你,都把快把我捧到天上了!那感觉,真叫一个‘爽’!” 秦骧却是摇摇头,他颇有些担心地说道:“张兄还是警惕些好,这朝中局势仍然不明,萧鲎一案杨太尉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我和高颐在这件事上出力甚多,恐怕先要遭殃的,就是我们三人!” “嘿嘿,这就是我竭力让你来参加丁太尉的寿宴的原因!”张忌傲指着那些宾客说道,“你看那几人,原来都是丁太尉在骠骑营中的同僚,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将军了!在看那几个,他们也都是禁卫军中的校尉,和丁太尉义气相投!还有他们几个……” 秦骧在张忌傲的指点下,将与丁式程交好的将领默记在心,略知了他们的履历,知道这些人和丁式程一样,都是从小兵一步步摸爬滚打上来的,是真正有能力的人。不过有一点令他犯愁的是,这些军人属于“寒门子弟”,天生对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存在偏见和抵触,想要结识他们,真的需要花费一番工夫。 不过张忌傲却不屑于秦骧的苦恼,只听他说道:“只要你做了丁太尉的外甥女婿,这一切当然就不成问题了!” “对了,听你说过丁太尉的外甥女,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子?”秦骧被张忌傲吊起了好奇心,心里竟然也期待着谜底。 “不用着急,你很快就会见到她了!”张忌傲神秘一笑,“你以为今天丁太尉就只是为他自己办五十大寿这么简单?” 听说要上架了,忽然内心有些惶恐~~~上架了是不是就每人看了捏?借刀杀人还在后面,下一回二! (本章完) 第86章 张筱君的推测 丁式程还身在骠骑营中时,就以作战勇猛、屡立战功为李元疾所赏识,北方防线安定之后,他便被调入禁卫军中,宿卫宫城。不过像丁式程这样的将领在李元疾手下有很多,他之所以能够从前线被选调入中畿,也有赖于其姐夫家族的因素。 “丁太尉的姐姐嫁给了晋原郡一户普通的农家,不过你可不要小看这户农家,要知道当今的刘氏宗族便是崛起于晋原郡,随随便便一户农家都有可能是皇亲国戚。”张忌傲向秦骧解说起丁式程的另一重身份,“这户农家姓张,正是高祖皇帝原配、孝慈张皇后的娘家!丁太尉姐姐嫁予的,就是孝慈张皇后的亲侄子。虽然同样出自晋原、同样姓张,他们张家和我们张家却没有什么关系!” 秦骧张大了双眼盯着张忌傲,脱口说道:“看不出来,丁太尉背后居然和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照你这么说,丁太尉的外甥女就是孝慈张皇后的侄孙女了?” 张忌傲点点头,一脸嬉笑地说道:“晋原郡乃是龙兴之地,像张家这样的‘皇亲国戚’一抓一大把!不过说来也怪,孝慈张皇后的家族倒不像其他家族一样,削尖了脑袋往朝堂上挤!他们子弟人数不多,但都坚持着‘耕读’的传统,一支秃笔、一把锄头传世,比起同郡的望族崔氏不知强了多少!” “话也不能这么说!”秦骧笑着摇摇头,“每个家族都要自己的生存之道,同样身为皇室外戚,张氏一族淡泊名利,崔氏一族追逐名利,其背后,都不是他们自己能够选择的。” “哦,秦老弟你又有何高见,说来听听?”张忌傲环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秦骧。 “先说张氏一族吧,孝慈张皇后在高祖称帝前就已经去世,‘皇后’的尊号还是她身后追赠的;而高祖众皇子中,前太子和燕王都是张皇后所出,但这二人一人谋反被杀,一人分封燕国,远离朝堂中心。如此形势下,身为备受新皇帝、百官猜忌的旧外戚,张氏一族只能隐忍自保!” “崔氏就不一样了!”秦骧继续说道,“他们原本就是高祖起兵时一道入京的功臣,甚得倚重;如今更是扶保新帝登基的实权家族,如果他们不能稳固自己在朝堂上的势力,前霄时那些被铲除得一干二净的弄权外戚就是他们的下场!” “道理也是如此!”张忌傲摸着下巴说道,“听你这么说,崔氏要自保,也只能走向‘权臣’这条路了?这样岂不是又会酿成前霄之时的剧烈党政?” 秦骧饶有深意看了张忌傲一眼,说道:“这就是现如今的局面,崔氏一族骑虎难下,权力和生存已经绑在了一起,将来必会与皇帝发生激烈的权力之争。纵然有前霄的殷鉴在,但很多时候形势逼得你没有选择,只能重复以前的老路!即便崔氏今后可以全身而退,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冒出第二个崔氏!” “嗨!原来以高祖皇帝的深谋远虑,居然也会给当即皇上留下如此的隐患!”张忌傲长叹一声,摇着头说道。 “谁又知道高祖皇帝有没有留好后手呢!”秦骧笑道,“好了,这不是你我能够臆测的事情,我们还是继续来聊聊这位张大小姐吧!” “切,你不是已经有了两位如花似玉的未婚妻了么?还惦念这位张大小姐做什么?”张忌傲似笑非笑地说道。 “张兄,这不是你挑起的话题吗?怎么这会儿又不继续了呢?”秦骧也笑着说道。 “二位贵客,寿宴马上开始了,请入客厅就座吧!”二人说话间,丁府的仆人向他们招呼道。 二人来到丁府的客厅中,一众宾客们正在仆人们的的指引下纷纷就座,令秦骧意外的是,他的位次居然就在张忌傲旁边,区区一个“京兆尉”居然被安排在“九卿”的身旁落座,不知主人家如此安排,有什么深意。 丁式程换了一身光鲜亮丽的袍服从偏厅走到客厅,一改素日里玄衣铁甲、不拘言笑的古板形象,给人耳目一新之感。丁式程满脸笑意地朝客厅中的二十多名贵客抱拳,朗声道谢: “丁某今日举办五十寿宴,承蒙各位亲朋好友、同僚同袍抬爱,在此欢聚一堂,定要不醉不归!” “那是自然!早就听说丁大人海量,我等今日定是要一睹大人的风采!”客厅中几个嗓门粗大的武官附和着说道。 “哎,酒一定要喝,不过丁某请诸位来,可不仅仅是与我喝酒祝寿这么简单!”丁式程爽朗笑道,朝客厅的偏门大喊一声,“来!筱君,入厅内与诸君见上一见!” 话音刚落,从偏门里走出一名装扮素雅的女子,其面如皎月、肤若凝脂,明眸皓齿、发如流瀑,一对柳叶细眉间直入云鬓,身材略显消瘦、但又无半分病态,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然而眉宇间透露一股只有将门子弟才有的英武之气,又在向世人说明,这位张家大小姐又是一位能文能武的女中豪杰。 “小女子张筱君见过诸位贵客!”张家小姐屈身朝客厅众人道了个“万福”,微笑着站在丁式程的身侧。厅中顿时沸腾起来,一些没正经读过几本书的大老粗憋红了脸,争先恐后地挤出诸如“美若天仙”“沉鱼落雁”这样的赞美之词来讨好眼前这位佳人,惹得张筱君一阵欢笑。 秦骧第一眼看到张筱君,也被对方这种出尘的气质吸引到了;他开始不自觉地将眼前人与周家姐妹、乃至东郭菱芸进行对比,赫然发现张筱君仿佛是集合了周蕙荃的英武、周蕙茞的聪颖以及东郭菱芸的气质,这样一位绝世罕见的佳人。 “诸位诸位!”丁式程示意众人安静,清了清嗓子,“筱君是丁某的外甥女,今年芳龄一十八,尚未婚配!今日请诸位贵客来府上作客,席中也有几位没有娶妻的青年俊杰,丁某今日也请筱君入席,看看能不能觅得有缘之人!” “哇!”席间又是一阵哄闹,那些还没有娶妻的年轻才俊喜上眉梢,竟也顾不得礼仪,频频呼唤朝张家小姐,希望能得到佳人的垂青。 张忌傲却凑到秦骧的耳畔,低声说道:“这位张家大小姐父母去世得早,自小就是在丁太尉这位舅舅的身边长大,所以称她是丁家的女儿也不为过!怎么样,这样的才貌,可还入得你的法眼?” “张兄,你可就别打趣我了!”秦骧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佳酿,微笑着说,“佳人虽难得,但我已有未婚妻,断然是不敢有此奢望!” “话可不要说得这么满!”张忌傲低声说道,“你这两位还是‘未婚’之妻,既然是‘未婚’,就算不得是‘妻’,更何况秦、周两家尚未‘纳彩’,说实话,这礼数不到位,可是连‘未婚妻’都不能算的!你想想,现在周绰不肯承认你这个‘女婿’,你和周家姐妹的婚事随时都可能生变!” 秦骧把玩着酒杯陷入了沉默,周蕙茞曾说过,只要将萧鲎顺利押送到武狩郡,周绰就承认了他们的婚事,这好像是在激励他尽快完成承诺,但又限定了前提条件,而如果萧鲎在送到武狩郡之前发生什么意外,周绰还会不会认可这门亲事? 他想了一会儿,对张忌傲说道:“无论周将军如何看待我,我却不能负了蕙荃。张兄,今日我并不是来相亲的,这一点也请你记住!” “好好好好,秦骧你死脑筋!”张忌傲叹了一口气,“不过若是张家小姐看上了你,那你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秦骧微微一笑,“如实相告呗!” 这时,只见张筱君在丁式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就起身离开了。她离开后,丁式程开口道:“诸位,筱君说准备了一个小游戏要与在座的各位贵客玩!不过在此之前,咱们先行畅饮!” “对对对,今日是给丁太尉祝寿的,小姐择婿的事情暂且放一边!”一名已经黑脸微红的军官举着酒杯说道,“诸位,放开了喝,今日不醉不归!” “不错,祝丁太尉寿比南山不老松!”众人起身朝丁式程举杯道贺,顿时客厅内觥筹交错、欢声一片。不过那些未婚的客人却心里惦记着稍候的“小游戏”,不敢多喝;秦骧虽然也是放开了肚子喝,但好在那些喜欢豪饮的军官看他是个书生模样,没有去招惹他,否则以他的酒量,怕是喝不上几杯就要睡着了。 张忌傲就不同了,他本身喜欢喝酒,偏偏他是代表父亲来赴宴,那些酒量好的豪爽汉子基本上是提着酒坛子来找他痛饮,可偏偏张忌傲的酒量又小,十来杯下肚,就浑浑噩噩地躺倒在酒桌上了。 丁式程看着客厅里东倒西歪的宾客,心中那叫一个痛快!这些年他在京城当这个“外太尉”,本来没什么事不说,偏偏还要遵守什么宫廷礼仪、官场规矩,正如叫一个习惯了舞刀弄枪的粗犷汉子去学绣花一般,别提有多别扭了。今日借着自己的五十大寿,正大光明地邀上一众酒友豪饮,将这些年的憋闷一扫而光,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 “来来来,秦公子,老夫敬你三杯!”已经喝得微醉的丁式程提着酒壶坐到了张忌傲的位子上,自顾自地斟上了三大碗美酒,“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丁太尉,晚生不甚酒力!”秦骧见状是哭笑不得,就怕对方将自己灌醉。 “你不喝也无妨!”丁式程眯着眼说道,“你可知我为何三番五次地请你到府上一叙?这其中的缘由,或许你自己也不知道,但我必须要告诉你——当年你的父亲曾救过筱君的父亲、也就是丁某的姐夫一命!” 秦骧听到后,心中顿时疑惑不解:“丁大人何出此言?” “事情还得从‘太子逆案’说起!”丁式程的思绪回到了数年前,“丁某的姐夫张启德曾是太子府的‘散文常侍’,由于是孝慈张皇后的侄子,太子对他也是礼敬有加,他也算是太子身边少有的文人心腹!案发之后,太子府被查抄,姐夫身为太子身边的‘散文常侍’也受到了牵连,被投入了廷尉府的大狱。” “幸好得你父亲、御史大夫秦大人的力劝,姐夫和太子府一干无辜之人等才得以保全,只是免官处置了!”说起这段往事,丁式程又狠狠地灌了自己一碗酒,“可惜的是,秦大人保全了太子府一干无辜之人,自己却身陷囹圄,最后为保一生清名自杀身亡!可悲、可叹!” 秦骧看他说得情真意切,想起当年父亲的忠直刚正和宁折不弯,内心也生出一番感慨来:“这件事情,父亲从未与我们兄弟说过,想来他自己也不会记得!” “这点丁某也相信!”丁式程说道,“所以我请你入府,就是想撮合你和筱君,望你们二人能结成连理,以报你父亲保全她父亲之恩德!” 秦骧将自己的就被斟满,敬道:“多谢丁太尉美意!不过秦某已经有未婚妻了,今日想必是要让大人失望了!” “哈哈哈!”丁式程爽朗一笑,“只要你还没成亲,一切就都有转机!筱君自小就是个有自己主意的孩子,她若是认准了你,就是让她做妾也会跟着你,这一点你就无需担忧了!不过丁某好奇的是,你入京才两个月,怎么这么快就把亲事给定下来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好命?” 秦骧犹豫了一会儿,回道:“是安西将军周绰的两位千金!” “周绰!”丁式程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这老匹夫动作倒是快!不过你可知他这两个女儿的来历?” 秦骧一惊,他曾听说周蕙茞、周蕙荃都是周绰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但听丁式程的口气,这二女的身世,似乎另有隐情。 明日《花》就要上架了,按照要求双更,这样的话《铁》就没时间写了~~~下一回,(三)! (本章完) 第87章 京郊遇刺 关于周蕙茞、周蕙荃二人的来历,早在周绰刚收养她们的时候就已经有些传言。当时有流传得最广的版本是,这姐妹俩其实是凉州、甘南二郡叛将的子女,周绰率领征西军平定叛乱之后,就将这两个孩子收留了下来。不过根据周绰自己的说法,周蕙茞和周蕙荃姐妹俩是他在一个被叛军洗劫过的村庄里捡来的孤儿,而且很多当年征西军中的将领也都与他口径一致,以致这十几年来,没有人对她们姐妹二人的身世提出过异议。 “那她们姐妹俩究竟是不是叛将的子女?”秦骧好奇地问丁式程,他倒不会因为她们是叛将的家眷而放弃婚约,不过也必须防备有人可能利用她们的身世要挟自己。 丁式程神秘一笑,附在秦骧耳边说道:“本来你这两位未婚妻的身份周绰掩饰得很好,不过百密尚有一疏,特别是他从‘大将军’的位子上跌落后,当年征西军中那些故人的嘴巴也就没那么严了!” “大概四年前,丁某还在禁卫军中担任典军校尉,有一次与几个同袍喝酒,无意中提起这件往事,恰巧有一位校尉曾在征西军中担任周绰的护卫,他正好见证了周绰收养她们姐妹俩的整个过程!” “当时甘南、凉州两郡的叛军以凉州西武县为据点,叛军首领自称‘凉王’,周绰率领征西军攻破‘凉王宫’之后,这个‘凉王’已经自缢身亡了。他死前,为防家人受辱,便将自己的妻妾、子女尽皆屠戮,所以当年呈现在征西军面前的,是一座流淌着鲜血的‘凉王宫’!” 说道这里,丁式程仿佛回忆起了那个金戈铁马、杀伐不断的年代,拎着酒壶狠狠灌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周绰和将士们将‘凉王宫’里里外外搜了个遍,最后在一座枯井里找到了活着的两个小女孩,一个刚刚学会走路,另一个还不足周岁。这两个孩子,就是周绰的两个义女!” 听到这里,秦骧心中一惊,道:“照这么说来,蕙茞和蕙荃莫非真的是那个‘凉王’的女儿?” “呵呵,谁又知道呢?”丁式程笑道,“关于这件事,后来我找过那位同袍,有意无意地提起过,谁料想他矢口否认,只说当时是酒后胡言,不能当真!不过事情也过了这么久了,这两个女儿只认周绰他这个义父,是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 秦骧点点头,对丁式程的话表示赞同。不过照他所说的,其实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如果其中有什么人想利用二女的身世做文章那也说不定;然而转念一想,当年周绰从“大将军”的高位上跌下来时都没有人利用这件事致他于死地,现在应该就更不会有了。如此一想,心里安定起来,当下也不去计较她们二人的身世问题。 但此时的秦骧也没办法思考这些事情,他本来酒量就不好,这酒后劲又足,不一会儿便感觉脑袋越来越涨,本想眯着眼休息一下,谁知道右手扶着额头便陷入了沉睡之中。而此时丁府的客厅中,二十多位宾客已经倒下了一半,其余几位海量的也早已是眼神迷离、脚步虚浮,就是丁式程自己,也感觉肚子里再难容下美酒,见秦骧对自己话没有了反应,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斜倚着打起了瞌睡。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仍旧沉浸在梦乡中的秦骧忽然闻到一股芬芳香气,顿时酒意尽去,双眼豁然睁开,却见铁昆仑正拿着一个小瓶子放在自己的鼻子处,而客厅内鼾声大作,几乎人都沉沉地睡了。 这样的场景,放在京中其他名门望族的府邸,都是不可能见到的,但却真实地发生在了外太尉丁式程的家中。铁昆仑是陪同秦骧赴宴的随从,因此他没有进入客厅与宾客、主人畅饮的资格,但丁府在偏厅中为像他这样的随行人员安排了饮食,只不过不能像宾客们这般放开了喉咙喝而已。 秦骧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吸了两口小瓶中的香味,顿时一阵神清气爽。 “老计这瓶特制的‘醒神香’果然不错,连醉酒之人都能唤醒!”秦骧将瓶子交还给铁昆仑,看着身旁鼾声大作的张忌傲,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感觉脚步还有些轻浮——“醒神香”只能帮他驱散醉意,但并不是真正的“解酒”。在厅中走了两步之后,感觉还行,便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客厅的大门。 “秦公子还没参加小女子准备的‘游戏’呢,这就打算不辞而别了?”刚走出大门,忽然耳边响起了一名女子的声音,正是丁式程的外甥女张筱君。 “小姐好!”秦骧皱着眉头向她致礼,“秦某不胜酒力,向先回去歇息了,见丁太尉仍在酣睡,不敢打扰,本想先不辞而别,日后登门致歉!惊扰到小姐,实在是罪过!” “秦公子倒是谦虚!”张筱君向他道了个“万福”,微笑着说道,“今日舅舅拿出来宴客的美酒,可都是十八年以上的陈酿,秦公子睡了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便能醒来随意走动,想来酒量不像你所说的那般‘不胜酒力’吧!” “小姐谬赞了!秦某能顺利醒来,全是仰赖了一瓶‘醒神香’!”秦骧说道,示意铁昆仑将装着“醒神香”的小瓶取出来,“此香有醒神凝心之功效,可就是不能解酒,这不,秦某这双脚仍然有些不停使唤!”说罢便歪歪扭扭地走了两步,惹得张筱君一阵好笑。 “既然如此,那请公子先到东厅坐坐,喝点醒酒茶吧!”张筱君说着,身边两个婢女便挡在秦骧前面,示意他跟着女主人走。 秦骧见走不掉了,心想不辞而别也不是个事,喝茶就喝茶吧,便和铁昆仑一起跟着张筱君朝丁府的东厅走去。 丁府的东厅中,老远就看见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正与一个年约十岁的小男孩玩闹,秦骧暗自度猜那应该是丁式程的夫人和儿子。果然张筱君给双方做介绍时,称那妇人作“舅母”,小男孩名叫“丁志贲”,是丁式程的独子。 “舅母,请你去煮一壶醒酒茶,我与秦公子有事要商量!”张筱君说道,丁式程的妇人心中名了,说了声“好”便带着儿子丁志贲离开了,同时张筱君身边的两名婢女也一道退了出去。 秦骧一看这架势,心想肯定是有什么机密之事要与自己商量,便挥手然铁昆仑也退出了东厅,只剩下他和张筱君二人在厅中说话。 “秦公子,本来小女想早点与公子见上一面的,奈何舅舅的多番邀请,公子都视如不见,你我今日才终得一见!”张筱君也不避忌她说这些话会令秦骧有什么其他的遐想。 秦骧当然也有所惊奇,但一想自己的父亲是张筱君父亲的救命恩人,她想见一见恩人之子倒也是在情理之中。当下也没有摆出一副纨绔的轻浮嘴脸,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家父曾经帮助过令尊脱离险境,这是家父的职责,也是他结下的善缘,小姐大可不必介怀!” “不,秦公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张筱君微笑道,“我想见秦公子,并不是为了‘报恩’,而是想替亡父完成‘心愿’!” “令尊的……心愿?”秦骧好奇地问道。 只见张筱君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想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此事说来,也是与当年那桩令许多人家破人散的‘太子逆案’有关!家父当年是太子府的‘散文常侍’,东巡时没有跟随在太子身边,对于这桩逆案的前因后果并不是很清楚;但以他对太子的了解,太子虽然性格跋扈、不服管束,却是不会轻易举兵谋反之人!故而临终前,他念念不忘的仍然是这件事——太子因何谋反!” “后来杭兴叛逃,当年的一些真相才得以显露出来,但在我看来,这些所谓的‘真相’并不能告慰已经死去的父亲,这桩旧案的背后,必然牵扯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张筱君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秦骧静静地听着她的叙述,心中开始盘算着是否该对她说实话,然而他还没打定主意,对方却先道破了一些玄机: “秦公子你入京不过两月,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你回京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对付萧鲎!”张筱君此言一出,顿时令秦骧心中一紧。 “何以见得?”虽被道破了秘密,但他仍然不动声色。 “秦公子入京前,一大批与太仆寺有关的‘官凭马商’被清洗,萧鲎作为他们的‘保护伞’固然损失重大,但纵观京城中,能够从中获利的,除了朝廷,就是你秦公子!”张筱君说道,“西域骏马何其难得,但据我所知,秦公子入京时光拉车的西域马就有十余匹,可见你就是新的‘官凭马商’的幕后掌控之人!” “不错!”秦骧心中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想不到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居然能够推测出这么多事情。 “这只是其中一个线索,至于更加有说服力的事情,就是现在萧鲎已经倒台,而秦公子出力甚多,甚至连张忌傲和高颐这两位‘九卿’都心甘情愿受你的驱使!”张筱君说道,“虽然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为何要针对萧鲎,但就在前几天,我总算是想通了!” “小姐想通了什么,不妨说来听听?”秦骧笑着,满心期待地问道。 张筱君低声道:“萧鲎与‘太子逆案’有关,甚至可能是始作俑者之一,对不对?” 写书这么久,没有刻意宣传,就是想知道有多少人是真正愿意看我些的东西的!终于新书上架了,也算一个小小的成就吧~~~晚上有双更,喜欢的订阅一下吧~~~求点击求收藏求打赏求订阅求月票~~~囊中羞涩的读者也不用担心,鱼子浚会在第二天的“作者的话”中简单回顾今天的剧情~~~ (本章完) 第88章 萧鲎之死 对于萧鲎在“太子逆案”中扮演的角色,秦骧与肖雨复、铁昆仑也是经过整整一年多的时间明察暗访之后推断出来的,应该说一开始并无真凭实据,直到他们绑架杭兴之后,才算是有了印证了这个推测的人证。张筱君如此开门见上地道出秦骧针对萧鲎的意图,是不是也调查到了一些事情? “张小姐说得不错,萧鲎在这桩案件中隐藏在杭兴的幕后,也可以算是炮制这桩逆案的幕后黑手之一。”秦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方的猜测,“不过小姐又是如何得知,萧鲎与此桩案件有关的?” “很简单!”张筱君莞尔一笑,“因为上御史周沐。周沐是周绰的族弟,他们二人如今是支撑着周氏一族的两根支柱。半个月前,萧鲎被弹劾免官削爵,首先提出弹劾的就是周沐掌管的御史监察院!而周绰是当年太子手下最有权势的大将军,如果说这世上哪个人最关心‘太子逆案’的真相,恐怕也就只有这位现如今的安西将军了!” “再联想到周绰也在‘官凭马商’这件案子上出力打击萧鲎,我就此推测,秦公子背后有周将军的支持,而他支持你入京首要打下的目标就是萧鲎!”张筱君说道。 秦骧长叹一声:“张小姐冰雪聪明,竟能从这些细节中看出如此多的讯息,秦某拜服!” 张筱君却是忧心忡忡地说道:“先不论萧鲎是否真的与‘太子逆案’有关,如今秦公子把他拉下了马,你就不怕他们萧家的门生故吏、以及杨太尉的反扑吗?” “这一点早在意料之中!”秦骧说道,“当年杨太尉奉高祖之名,秘密制定了一个‘废太子’的办法,即一边假意派太子东巡,一边派太子的心腹将领巡察西北军防,分化太子的支持势力。待太子东巡抵达江东郡后,由郡守颁布朝廷的废太子诏令,如此一来,即达到了废太子的目的,又避免了一场可能的流血冲突。” “然而这中间有人不满太子只是被废这个结果,他们想要太子永远不能翻身,便将江东郡守杭兴拉拢,对太子屡番实施阴谋诡计之后,终于逼得太子走投无路、举兵造反。之后的事想必‘杭兴案’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秦骧顿了一会,继续说道,“但是这其中隐藏了两个关键信息:第一,当时骁骑营已经附逆,但为何最后毫无动作、任凭太子和骁骑将军崔文和被杀?第二,‘太子逆案’的真正受益者究竟是谁?” 张筱君听着秦骧道出“太子逆案”的一些背后隐情,难以抑制内心的澎湃,当她消化了一些信息之后,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判断:“骁骑营没有动作,这一点确实可疑;不过这桩案件的最后受益之人,要说如今的话,当然是当今皇上!” 说出“当今皇上”四个字的时候,张筱君心中一颤,对于这个结论,天然地产生一丝畏惧。 此时秦骧的酒已经完全醒了,只见他长身而立,看着东厅大门外的花草,摇头说道:“起初我也以为是当今皇帝,不过要看谁是‘太子逆案’最有可能的受益者这个问题,还要从当时朝堂上的局势出发。当年太子的背后站着以周将军为首的军方势力,而以杨太尉为首的‘清流派’文官势力,则是站在如今的燕王身后。‘废太子’的方案是杨太尉做的,最有可能利用这个方案逼反太子,应该就是知晓其中内情之人。” “所以秦公子怀疑,燕王才是‘太子逆案’的幕后主使?”张筱君一双明眸瞪着秦骧,心中已经万分的骇然。 “从萧鲎与燕王之间的生意往来可以看出一丝端倪!”秦骧丝毫不掩饰他对于萧鲎的掌握程度,“这些天,他马场中的西域骏马,最终的买主就是远在燕州郡的燕王!若说他们二人在此之前完全没有交集,这一点我是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燕王的确可疑!”张筱君也赞同秦骧的判断,不过她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但是他们为何要让令尊入狱呢?秦大人的死是否与他们有关联?” 秦骧闭着眼想了一会儿,说道:“家父的死的确是由萧鲎在幕后操弄,然而我找不出他们要逼死父亲的原因,也许是他查到了一点有关‘太子逆案’的蛛丝马迹,想要杀人灭口罢了!” “令尊执掌御史监察院期间明察秋毫,确实有可能调查到了一些头绪!”张筱君说道,“这也难怪秦公子你如此针对萧鲎,看来我的判断还是正确的。” 秦骧朝张筱君躬身作揖道:“秦某今日与小姐说的这些,还望不要透露给其他人知晓!” “那是自然,即便是舅父问起,我也不会说的。”张筱君点头致意道。 “那就好!”秦骧微微一笑,“秦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再丁府继续逗留了!烦请小姐跟丁太尉说一声,秦某不辞而别,改日必当登门致歉!” “秦公子……”张筱君欲言又止,顿了一会才道,“你不留下参加小女特意准备的‘游戏’了吗?” 秦骧歉意地笑道:“不了,想来小姐是想利用这个‘游戏’来挑选有缘人的,不过秦某已经与周将军的女儿订下婚约,自然是没有这个福分了!既然如此,参不参加,又有何分别!秦某就此告辞!”说罢秦骧便退出了东厅,与守在门外的铁昆仑一道沿着回廊向丁府的大门口走去。 “这个秦骧,果然不同凡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种异样的情愫在张筱君的心中油然而生,“同样都是因‘太子逆案’受累的人,你我的‘缘分’,似乎是早就注定了的!” 离开了丁府,秦骧忽然心中一动,想起萧鲎自从被禁足府中之后,就一直老老实实,对于京兆府的看管不发怒也不闹腾,显得有些安静,与他平日里的性格大相径庭;再联想到杨坡这几日的表现,对于萧鲎的案子摆出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似乎真的是要与他划清界线。 对于这二人的反常举动,秦骧越想越不对,便带着铁昆仑朝恒阳东城的方向走去。行至半途,秦骧忽然注意到前边有一个身穿黑色斗篷、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正埋着头朝着南门走去。 “这身影怎么这么眼熟?”秦骧越看越不对劲,光天化日的,出城为何要穿一个黑斗篷,难道是刻意掩盖自己的面容? “这人的背影……有点像萧鲎!”秦骧忽然心中一惊,右手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拍,“黑龙”便如离弦之箭向前方疾驰而去。而那个身穿黑斗篷的人仿佛知道有人追踪自己,脚下的骏马忽然加速,竟然与“黑龙”的速度不相上下! “铁昆仑,你去萧府看看萧鲎还在不在,我前去追赶此人!”见对方也动了,秦骧急忙对铁昆仑下达命令。此时他心中焦虑的是,一旦萧鲎逃离了京城,他作为看管之人首先就要担一个“监管不力”之责,再者如果让他逃脱,其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也就无从得知了,周绰那里也无法交差。 二人就此分道扬镳,而此时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一人一马见状,也悄悄地沿着秦骧离去的方向尾随而去。 身穿黑斗篷的人赶到“宣德门”时,正好卫尉府的军士在那里盘查进出京城的人员,看见有人骑着马迅速靠近,当即将一人高的木拒马横在门口,大声喝令其停下接受盘查。不过那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不但没有减低马匹奔跑的速度,反而驱赶马匹加速前进,只见马在撞到木拒马前忽然纵身一跃,越过了障碍和盘查的军士,顺利跑出了门外。 此时紧随其后的秦骧也驱赶着“黑龙”越过了众人头顶,急追着身穿黑斗篷之人而去。 “通知高大人封锁东城的萧府!”越过障碍的刹那,秦骧朝那些卫尉府的军士们大声喊道。 “怎么办?”望着向城外飞驰远去的二人,几名士兵围着一名军官装扮的人问道。 “还能怎么办,快点报告卫尉府!”军官大声命令道,“还有封锁南门,所有人不得擅自出入!” 军官的话音刚落,又有一人驾着马匹越过他们的头顶,两名士兵还没来得及关上大门,这一人一马就冲出了城外。 “愣着干嘛,赶紧把门关上!”军官喝道,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两名怔住的士兵,这二人当即将“宣德门”沉重的大门合上,与此同时,另一名士兵骑上快马,向卫尉府的方向飞奔而去。 京城以南十里,穿着黑斗篷的人骑着马飞快奔跑,秦骧骑着“黑龙”飞快地追赶,在经过一片荒山丛林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不对,当即勒马停住。 “萧鲎是如何瞒着肖大哥的眼睛、从看管严密的府中逃出来的?还有他何时有如此精湛的骑术?”这两个问题一想,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安,“前面就是林深叶茂的丛林,如此荒郊野外最适合埋伏,看来他们是准备对我下手了!” 这个判断一下定,秦骧急忙掉转马头,才刚跑出没几步,就听见一阵箭矢破空的声响,十来支长尾羽箭便朝他后心射去。秦骧心道“糟糕”,急忙弯身伏在马背上,忽然感觉左肩传来钻心的疼痛——他中箭了! 与此同时,秦骧的身后忽然冒出十来骑,每个人手中都挽着一张强弓,第二波箭矢已经上弦,瞄准了已经身中一箭、正仓皇逃窜的秦骧! 双更!忘记了第一卷还是公共章节~~~算了,周一再改吧~~~ (本章完) 第89章 审讯汤氏 “又是刺杀!”左肩中箭的一瞬间,秦骧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那个身穿黑斗篷的人是故意引将我引到此处,为的就是将我除掉!萧鲎背后之人果然坐不住了!” 想到这里,秦骧心里暗暗叫苦,都怪自己当时太过莽撞,才会中了敌人的圈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管看到的那个“萧鲎”是真是假,总是要查个究竟,不然让他跑了,那可就真的是“前功尽弃”。策划刺杀之人将自己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看来这一次是凶多吉少了。 “嗖嗖嗖!”第二波箭矢已经朝“黑龙”射来,秦骧贴在马背上死死地抓住缰绳,暗暗祈祷这波箭雨不会射到马身上。只听见“唰唰”地几声,几支长尾羽箭掠过秦骧的身侧扎进了两旁的泥地里,“黑龙”也是极通人性的宝马,它带着秦骧左奔右突,灵活闪避箭矢的同时,也让后续的射击无从瞄准。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骏马的嘶鸣声,秦骧回头一看,那个身着黑斗篷的人正手挽着强弓、驾着西域骏马快速向自己追赶而来,速度丝毫不落“黑龙”的下风!秦骧心头一紧,照他的速度要追上自己、然后射杀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正苦死对策之间,迎面飞驰来一人一马,定睛看时,居然是男扮女装的周蕙荃! “你来做什么,快回去!”秦骧伏在马背上大声嘶喊,而此时他身后的追兵已经搭弓上弦。 “来救你!”二人错身的刹那间,秦骧只看见周蕙荃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一脸的决绝、视死如归。 “不要!”秦骧听到身后弓弦的响动,忽然感觉脑子一炸,等他回头看时,周蕙荃已经立马横在他与追兵之间,而左手中正握着对方刚才射出的那支长箭。 周蕙荃的突然出现给秦骧争取了一些时间,但他并没有继续逃跑,而是忽然用力一拉缰绳,“黑龙”嘶鸣着人立起来,接着掉头朝周蕙荃狂奔而去。 “你回来干什么!”周蕙荃一看秦骧居然掉头回来,心中又急又恼;但她话音还没落,却见秦骧右手上多了一支精致的小弩,食指轻叩扳机,一支细长的小箭掠过她的脸颊向前方的黑斗篷追兵****而去。 身着黑斗篷的刺客也是个训练有素的高手,秦骧猝然发难之下,他已经判断出来袭小箭的轨迹,头微微一侧便避过了攻击,与此同时他取了两支长箭上弦,似是要一举将二人射杀。但他还未将弓弦拉满,第二支小箭已经射到,直中他握弓的左臂——秦骧的小弩居然可以连射! 黑斗篷刺客吃痛之下将强弓掉落在地,与此同时周蕙荃驾着快马手持长箭迅速靠近,在与其错身的刹那将箭镞刺向他的心口。黑斗篷刺客情急之下一拉缰绳,西域骏马人立而起,周蕙荃顺势将箭镞刺进了马脖子,同时左手拔剑刺向对方。黑斗篷刺客一时不备,右腿上中了一剑,立时血流如注,当即左腿用力一蹬、翻滚着从马背上跳了下去,避过了周蕙荃的追杀。 而此时,黑斗篷刺客身后的追兵们也已搭弓上箭,目标直指着冲在前头的周蕙荃。“叮叮叮”周蕙荃用长剑荡开了几支飞射而来的长箭之后,便也调转马头,身体贴在马背上向秦骧跑去;而秦骧两支小箭上弦,“嗖嗖”射落冲在前面两个追兵后,紧跟着周蕙荃一路飞奔逃跑。 二人骑着马狂奔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已经能看见京城高大的城墙了,身后也没有追兵追来,顿时心中安定下来,便放慢了脚步。 “秦骧,你没事吧?”看着他左肩后背上插着一支长尾羽箭,周蕙荃有些担心秦骧的伤势。 “不碍事,只是些皮肉伤而已,没有伤到筋骨!”秦骧惨淡一笑,右手抓住箭矢,一咬牙将箭镞拔了出来,一时间肩上鲜血淋漓,他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好险!”周蕙荃想起刚才的遭遇,仍然心有余悸,她从怀中取出一块白色的丝帕,捂在秦骧的伤口上,以作止血之用。 秦骧皱着眉头说道:“他们这次计划周全,先引我出城,然后设伏刺杀,心机、手段、身手,完全不是萧鲎身边那帮酒囊饭袋可以比拟的!我能逃过此劫,全靠你了!对了,你怎么会跟在我后面的?” 周蕙荃俏脸一红,嘟着嘴说道:“还不是怕你被丁太尉那个什么外甥女勾去魂儿吗?你以为我愿跟着你啊!” 秦骧摇着头苦笑一声,打趣地说道:“原来是‘娘子’担心我在外面胡来啊!呵呵,也是巧了,正好救了‘相公’我一条小命!” “净会贫嘴!”周蕙荃嗔怪道,“好了,快点回去,我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嗯,好嘞!”秦骧笑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叫道:“不好,萧鲎!”便也不顾身上有伤,急忙拍打着“黑龙”的马屁股向京城飞奔而去。 “等等我!”周蕙荃见他火急火燎地跑了,也急忙拍马追去。 另一边,行刺失败的十余人围着那匹倒在血泊中的西域骏马,神色有些失落;那名身穿黑斗篷的刺客简单处理了一下左腿上的伤口,负手而立看着秦骧他们逃走的方向,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统领,刺杀失败,是否安排第二次刺杀?”一名刺客拱手向黑斗篷刺客询问。 “不用了!”黑斗篷刺客摆手说道,“这次刺杀的目标是萧鲎,秦骧只是顺便而已。主人说过,除得掉他当然最好,这一次除不掉,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更何况他虽然活了下来,但要面对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诺!”众刺客齐声说道,翻身上马,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恒阳东城,奉命看守萧府的一众京兆府属吏正在聚在门口喝酒、聊天,差事虽然好做,但毕竟有些无趣,不找点事情来做可真是要闲出鸟来了。忽然从府内传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声,京兆府的差役们顿时一惊,为首的老刘便带着两个人冲进了萧府中,来到了后院萧鲎的卧房中,却见萧鲎倒在血泊中,双目圆瞪、嘴角流涎,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卧房的角落中有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蜷缩成一团,双肩瑟瑟发抖、一副惊恐莫名的表情。 “怎么回事?萧鲎怎么死了?”老刘上去摸了摸萧鲎的脉搏,已经完全没了心跳。 “有……有个黑脸大汉……”那女子指着门外叫道,忽然就捂着脸不敢再说嘤嘤地抽泣起来,像是经历了不堪回首之事。 “汤氏,你老实交待,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刘盘问道,那名女子正是萧鲎的小妾汤氏。 “哇……!”汤氏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不久之前,有一个脸色乌黑的大汉突然闯进来,对奴家欲行不轨之举,正好被老爷撞见!那大汉不由分说就将老爷给……打死了!奴……奴家情急之下大声叫唤,那大汉就从门口逃走了!” “有这种事?”老刘眉头紧锁,向身边之人吩咐道,“将萧府所有一干人等聚集到前厅问话;还有查一下刚才有什么人出入萧府,要查问清楚,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 “诺!”两名差役还没走出萧鲎的房门,秦骧与男扮女装的周蕙荃就已经赶到了,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萧鲎,秦骧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时之间居然支撑不住,晕倒在了地上。 “大人!”“秦骧!”老刘和周蕙荃二人赶紧将他扶住,架着他离开了萧鲎的卧房,安置在前厅中休息。 过了一会儿,秦骧慢慢地醒转过来,以难以置信的语气询问周蕙荃:“萧鲎……死了?” “死了!”周蕙荃强忍着泪光点点头,按照秦骧和周绰之间的协议,萧鲎不能活着送到武狩郡,他们之间的亲事也很有可能就此作罢。 然而秦骧担心的却不是亲事是问题,他所忧心的,是没有机会从萧鲎口中得知幕后之人的消息了,想彻底挖出那些人,少了一个最有力的人证。 正暗自伤神间,老刘“噌噌噌”地跑过来,朝秦骧拱手道:“启禀大人,中太尉杨大人的车辇到了!” “杨太尉的消息可够灵通的,萧鲎离死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已经知道了?”秦骧说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冷笑。 “不是,太尉府的下人说,杨大人是带着自己的外孙女来看她的父亲的!”老刘说道。 秦骧冷哼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你们先行出迎,我随后就到!” 老刘得令离开后,秦骧冷笑道:“萧鲎才刚死他就到了,是迫不及待要坐实我‘玩忽职守’的罪责!” “那你准备怎么办?”周蕙荃担心道。 “遇水搭桥,遇山开路。”秦骧起身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刚走到大门口,就见杨坡在那里大发脾气,喝问老刘为何要阻止自己入内探视萧鲎;看见秦骧从里面出来,杨坡袍袖一拂,朝秦骧高声喝问道: “京兆尉大人,陛下说过将萧鲎‘监视拘禁’,但可没说不能探视,今日为何不让老夫入萧府?” 秦骧看着趾高气扬的杨坡,心中冷笑不已:“杨太尉,出了这么大的事,您居然赶在卫尉府的前面来了,当真是消息灵通啊!” “秦骧你这话什么意思?”杨坡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出了什么‘大事’?老夫怎么就‘消息灵通’了?” 秦骧嘴角微微一撇,什么也没说,向他做了个“请”式,杨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一言不发地走进萧府;他身后有个老妈子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刚要跟着他进去,被秦骧拦住了: “你们现在这里等,里面发生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孩子看到为好!” 杨坡入府之后不久,便发现了萧鲎死在血泊之中,血迹还没干透,显然是刚死不久。他看到这一幕,一时之间老泪纵横,颤抖着双手将萧鲎仍然瞪着的双眼合上,接着便呼天抢地地痛哭起来,边哭边说到: “萧丞相,老夫有负所托,最该万死啊!鲎儿,你就这么走了,如何妙儿和孩子刚如何是好啊……” 杨坡的悲伤之情溢于言表,不之情还以为他死了亲生儿子;但是秦骧和周蕙荃心里都清楚,萧鲎的死,杨坡肯定脱不了干系。 “是什么人谋害了鲎儿?”杨坡抹了一把老泪,厉声问道。 老刘上前拱手回道:“禀大人,据萧老爷的小妾所说,是有一名黑脸的大汉见色起意欲行不轨,被萧老爷撞见,黑脸大汉为掩盖罪行,将萧老爷杀死!” 秦骧刚才一直昏迷着,没有听老刘汇报萧鲎的死因;这回一听“黑脸大汉”四个字,心里明镜似的,他们是准备将罪名安到铁昆仑的头上,继而陷害自己。得出这个结论后,秦骧思绪飞转的同时,也在狐疑此时铁昆仑怎么不在萧府? “什么黑脸大汉?堂堂京兆府就是如此看管的吗?”杨坡将怒气全都撒在了老刘身上。老刘正不知如何应对之时,却听秦骧幽幽地说道: “京兆府依照陛下的命令,只负责看管萧鲎一人,至于何人入府谒见,只要身世清白,京兆府一概不会阻拦。老刘,这个黑脸大汉入府时,京兆府的属吏们可有看见、或者记录?” 老刘也想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作答——铁昆仑是秦骧的人,若真的说出来,恐怕会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正犹豫间,秦骧说了句“如实相告”,他也便不再隐瞒。 “确实有一个黑脸大汉入了萧府,此人正是秦大人的随从——铁昆仑!”老刘如实相告,眼睛却在不安地观察着秦骧和杨坡的表情。 “居然是你的随从恶意杀人?”杨坡怒气冲冲地看着秦骧,“你可知在京城‘纵奴行凶’,身为主人你也要担死罪!” “这个下官自然知晓!”秦骧面色如常,“不过萧鲎到底是怎么死的,这还没有定论。按照本朝高祖年间修订的《承平律例》,‘凶杀之案,独证可疑’——就是说凶杀案件中,如果只有一个人证的话,那名证人的证词就非常可疑!本案中只有萧鲎的小妾汤氏一人为证,按律她说的话不能全信,也不排除是这个小妾与人私通、被主人撞见之后杀人灭口,然后嫁祸给铁昆仑。” “现在萧府上上下下都寻不到铁昆仑的踪影,下官有理由相信,萧鲎的这个贱妾为掩人耳目也将铁昆仑杀了,然后将罪行都推到他的身上!”秦骧对于刑律之熟悉,又这般言之凿凿,一时之间倒令杨坡哑口无言。 秦骧朝杨坡鞠躬作揖道:“当然也不能排除萧鲎小妾所说的,铁昆仑见色起意谋杀萧鲎,所以当前一是要召仵作前来验明萧鲎的死因,二就是要对萧鲎的小妾严刑拷问,从她口中挖出真相来!” 杨坡回头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萧鲎,恨恨地瞪了一眼秦骧,说了一声:“你是京兆尉、该怎么办当然是你说了算!”就走出了案发现场。 离开萧府之前,杨坡又冷冷地对秦骧说了一句:“不管鲎儿是如何被杀的,秦骧你总逃脱不了一个‘玩忽职守’的罪责!不日老夫就将上书皇上,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秦骧在他的马车后鞠躬致礼,口中念道:“恭送中太尉大人!” 前情回顾:秦骧参加丁式程的寿宴,认识了他的外甥女张筱君,张筱君的父亲当年竟然是太子府的属官。秦骧离开丁府后,在京城郊外再次遇刺。 (本章完) 第90章 剑、刺客与蛇 杨坡坐在马车里,轻摸着外孙女的双髻,心中感慨万千,一时竟又潸然泪下。小女孩懂事地替外公擦拭了眼角的泪光,疑惑地问道:“外公怎么哭了?” 杨坡摇摇头,强颜欢笑着说:“外公没哭,外公眼睛进沙子了!” “我帮您吹吹!”说着小女孩踮起脚尖、嘟着着嘴向杨坡的眼睛吹起,杨坡心中一暖,一把将孩子搂在怀里。 “瞳儿,这以后就跟娘亲一起在外公家住下吧!”杨坡怜爱地说道。 萧绫瞳点点头,说道:“爹爹喜欢的是那个汤姨娘,他根本就不管我和娘亲!今后瞳儿就跟着外公、外婆,娘亲在哪里,瞳儿就在哪里!” “乖……”杨坡抱着萧绫瞳,久经风霜的皱纹顿时笑逐颜开。 然而杨坡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重,按照“他们”的计划,杀死萧鲎的同时,秦骧应该也已死在了京郊,但他却只是肩膀受了点小伤,还第一时间来到了萧府。另外刺杀秦骧虽然失败了,但栽赃给他身边的“哑奴”——就是铁昆仑——这个计划看上去也失败了,萧府上上下下就找不到这个黑大个的踪影,光凭汤氏的一家之言,的确很难将杀人的罪责安到铁昆仑的头上。 “究竟是怎么回事?行动接连失败,这可不像是‘他们’会做出来的事情!”杨坡暗暗思忖,心中已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而此时的萧府,所有奴婢、杂役都被聚集到前厅,秦骧在那里临时开设了“公堂”,就地审讯萧鲎被杀之案;他此时必须争分夺秒地从这些人口中尽可能多地挖出真相,因为杨坡的动作再慢,也不会留给她太多的时间,这第一手的审讯资料他必须要弄到手! “清点人员,验明身份!”老刘吩咐道,京兆府的属吏们便一个个询问这些人的信息,查验身份,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将萧府二十五人的身份核验完毕。 “禀大人,所有人的身份核验完毕,并无可疑。”老刘说道,“不过据这些人的报告,萧府一名叫‘方小二’的库房管事不见了。” “库房管事?”秦骧若有所思道,“派出捕吏、全城搜捕方小二!另外,将汤氏提上来!” 话音刚落,立刻有一名五大三粗的小吏将瘦弱的汤氏拎到了秦骧面前。 “本官问你:你与库房管事方小二是何关系?”秦骧厉声问道。 汤氏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有关系!” “啪!”秦骧狠狠地在桌案上拍了一巴掌,继续逼问道:“是不是你与这方小二有奸情,被萧鲎撞见,为保活命而杀人灭口,继而栽赃陷害到铁昆仑头上!” 汤氏此时已是六神无主,现在的状况与“那人”交待给自己的情况南辕北辙,审讯的人居然会是京兆尉,而不是说好的中太尉,如今这个秦骧如此咄咄逼人,将她和逃走的方小二联系在一起,她一个弱女子,如何为自己辩护? “冤枉!妾身与那方小二并无奸情,这一点府中人可以为我作证!”汤氏向萧府的下人们投去了期望的目光,企盼他们能站出来为自己说话。但是牵扯到人命关天的大案,主审之人很明显对这桩案件有着“先入为主”的判断,此刻站出来为她说话,岂不是自找麻烦。 二十多人全都低着头,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妈子跪倒秦骧面前,替汤氏辩护道:“大人,小夫人确实没有与那方小二**,莫说这个方小二了,便是其他人也没有!民妇据实相告,不敢欺瞒官家!” 秦骧冷笑一声,问那个老妈子:“汤氏有否与人**,你这个老妈子如何知晓?” “回大人的话,老婢是萧府后院的管家,负责照顾两位夫人的饮食起居!”那个老妈子向秦骧叩首道,“老爷对后院看得很紧,他吩咐老婢看紧后院的大门,任何男丁都不得擅入!小夫人进府以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自己房中,便是出这个后院也是由老爷带着,您说她哪里能跟什么人**呢?” “萧鲎这方面倒是看得挺紧!”秦骧暗自笑道,“既然排除了汤氏是因‘情’而谋杀亲夫,那有可能是为了其他的什么目的杀死萧鲎!亦或者,她根本就是受人胁迫,将罪名推到铁昆仑的头上!” 想到这里,秦骧想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他走下案头,站到汤氏的身旁,俯身在她耳边说道:“不要以为有人许诺会饶过你和你的嫂子,‘拙春庭’的案子还没有最终宣判,本官随时可以将你也拘进大狱!” 汤氏一听,立刻跪伏在地,双肩不住地抖动,显然被秦骧吓得不轻。“拙春庭”的案子实际上已经呈报给了廷尉府,由于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这桩案子审到糜掌柜——也就是汤氏的大嫂——就结束了,并没有牵连到萧鲎,甚至连汤氏也没有过过堂。秦骧此时搬出这个案子,就是要给汤氏施加压力,让她实话实说。 “汤氏,我知道光凭你一个人,是不可能杀死萧鲎的,你不妨实话实说,还能免于‘凶犯同谋’的罪名!”秦骧继续引诱道。 过了一会儿,汤氏抬起头来,仰面看着秦骧,眼神中一股决然之色令他有些动容。只听汤氏斩钉截铁地说道:“妾身只看见一个黑面大汉将老爷杀死了,他还想非礼于妾身,妾身大声呼救方得保全性命!杀人者就是那个黑面大汉,并无其他人!大人若是不信妾身,妾身这就自戕以证清白!”说完居然站起身,一头向右手边的柱子撞过去,幸好老刘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才没有闹出人命。 看到汤氏这般举动,秦骧也有些吃惊,杀死萧鲎的这群人果然准备万全,就怕官府从她这个唯一的人证口中问出真相!依此看来,汤氏必然是有其他的什么把柄抓在他们手中,所以才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不肯说出真相。 “看来要换个方法讯问!”秦骧眼珠一转,让老刘将正在后堂验尸的京兆府仵作招了过来。此时仵作也差不多已经验明了萧鲎的死因,见老刘来招,收拾一番之后就来到了前厅,附在秦骧耳边将验尸结果禀告给了秦骧。 秦骧听后,便让仵作退下去将验尸结果写成报告,他则继续审讯汤氏:“你既然不惜以死自证清白,那本官就姑且相信于你!不过你且告诉本官,那个黑脸大汉究竟是如何杀死萧鲎的?” 汤氏听到秦骧的问话,眼神有些不自然,想了一会儿回道:“那……那个黑脸大汉手执利刃,扎……扎进了老爷的心窝子!” “你可是亲眼所见?”秦骧冷冷地问道。汤氏细想了一会儿,便点点头。 “文书,将人证汤氏的证词呈上来给她看,确认无误后让她签字画押!”秦骧话音刚落,一旁记录审案过程的文书便将刚刚写好的证人证言拿到了汤氏的面前;由于汤氏自称不识字,文书当场宣读了一遍,按照秦骧的吩咐让汤氏在两份一模一样的证词上摁下了拇指印。 秦骧看了一遍她的证词,将其中一份收起来,另一份交还给了文书吏。他在审讯之前就已经告知文书吏,今天所有的证词、记录都要做双份,一份他留下,另一份放在京兆府留存。因为他很清楚,今天只要离开了萧府的大门,负责这桩凶杀案的人就不会是他,为防汤氏日后更改口供,他提前做好了准备。 “汤氏,你所说的日后都会成为呈堂证供,当然也很有可能成为你的罪证!”秦骧冷冷地说道,“刚刚仵作已经验明了萧鲎的死因,他双目圆瞪、嘴角流涎、颈部有勒痕,很明显是被人勒死的!至于心口的那一刀,不过是死后被人插上去的。你居然说自己亲眼看见萧鲎是如何被害的,怎么会连他的死因都会弄错?” 汤氏心中一惊,急忙申辩道:“妾……妾身当时看到黑脸大汉……一手掐老爷的脖子、一手那利刃刺死了老爷……妾身以为……以为他是被利刃刺死的!” “你还要狡辩!”秦骧厉声喝道,“萧鲎脖子间的勒痕根本不是手指造成的,而是类似于布、绳之物造成的!你却口口声声说是被黑脸大汉用手掐死的,可见你根本就是有意欺瞒官府!” “如今你已经自己的证言证词呈上,这就足以证明你是在撒谎!”秦骧大声说道,“按照《大盛律》,‘谋杀亲夫’可是要判处‘绞刑’的!” 汤氏一听这话,虽然心里早就没有了“生”的期望,但是被对方说破了萧鲎的真正死因,她才后悔刚才为何没有再努力一把,或许这时候已经一头撞死了,也不必现在替“那人”顶罪! 秦骧见她的心思有些松动,便欲趁热打铁逼出真相:“本官明白你不是真凶,但是事到如今你再替真凶隐瞒实情,就是‘凶犯同谋’,死固然是免不了了,但你想过远在家乡的亲人了吗?他们知道你参与谋害亲夫之后,又该如何自处?” 这话一出,汤氏颓然瘫坐在地上,良久才开口道:“他们……以大哥全家的性命要挟我……让我指证‘黑脸大汉’为杀害老爷的凶手!妾身惧怕之极,不得不听从他们的安排!” 审讯到这里,秦骧明白汤氏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破了,她终于开口说实话了。 “汤氏,你只有向本官坦白,本官才能帮你保住你的家人!” “大人……妾身……妾身本就是一个罪人,不敢奢望能苟全性命!”汤氏声泪俱下道,“但是大哥……这么多年来如父、如母地将我拉扯长大,我断断不能害了他!请大人一定要帮我保住大哥!” “今日之后我就会去信给凤仙郡,请郡守派人保护你大哥一家周全。”秦骧对汤氏道,“今日你在这里说的话也不会有京兆府以外的人知道,就是日后有人再来问你,你只管按照他们交待给你的话说便是了。”秦骧说完,让老刘和属吏们将所有的奴仆、杂役清了出去,萧府的大厅里只剩下他和男扮女装的周蕙荃,周蕙荃临时充当着“文书吏”的角色。 “今日大概午时稍过、未时不到的时候,老爷来到妾身房间午睡,睡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房里忽然摸进来一个黑衣人。”汤氏边回忆边说道,“妾身刚想喊‘抓贼’,就闻到一股药香味,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身在老爷的卧房里,而老爷……老爷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也就是说,是那个黑衣人杀了萧鲎!而你根本没看到他是怎么杀死萧鲎的?”秦骧说道。 “是的。”汤氏继续说道,“那个黑衣人以妾身的大哥为要胁,让我隐瞒老爷之死的真相,一会儿老爷的丈人杨太尉就会到府上,到时他审案,就让妾身就一口咬定是一名黑脸大汉所为。妾身正疑惑之际,黑衣人将一个黑脸大汉扛进了屋内,摆放在地上后,将一把带血的尖刃塞进了大汉的手中。” “那黑脸大汉就是铁昆仑!”秦骧心头一紧,急忙问道:“那京兆府的属吏赶到时怎么不见这名黑脸大汉?” 汤氏长吁了一口气,说道:“这名黑脸大汉其实是假装被迷药迷倒,黑衣人还没走出老爷的房门,他就突然纵身跃起,与那个黑衣人打斗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妾身再没听见打斗声,就尖叫着把府外的官差给引进了老爷的房内。” “原来是这样!”秦骧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看来是这个黑衣人栽赃不成,反被铁昆仑逮个正着!他不在萧府应该就是擒贼去了!” “汤氏,你今日所说的话很有价值!”秦骧从周蕙荃手边拿过审讯记录,放在汤氏的身前,并将她双手上的绳索解开,“本官自当履行诺言,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你就摁个手印吧!” 汤氏满眼泪光地看着秦骧,咬破自己的食指,在上面摁了个血手印;秦骧将这份证词收好之后,便替她解开了脚上的束缚。 “今日之后,这桩案子的主审肯定不会是我!”秦骧一边解绳子一边说道,“官府问话,你就照黑衣人交代的说,不用顾忌什么!” 汤氏朝秦骧磕了一个头,忽然眼神变得决绝起来,只听她说道:“他们既然能杀死老爷,想来杀死我也如同捏死蚂蚁一般轻易!与其为这些人卖命,妾身不如这就下去陪伴老爷!”说罢突然蹿起身来,狠狠地朝身旁的柱子上撞去。 只听“咚”地一声响,汤氏瘫倒在地上,前额一片血肉模糊,手脚抽搐了一会,便没有了生气。汤氏的自杀发生得如此突然,以至于秦骧和周蕙荃都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立在那里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汤氏。 “救……救人!”秦骧大喊一声,守着萧府大门的京兆府属吏们匆匆赶来,老刘在汤氏的鼻尖探了一会儿,又摸摸她的脉搏,朝秦骧摇摇头。 秦骧的心情有些沉重,不仅是因为汤氏的死;他敏锐地意识到,萧鲎之死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阴谋,而这个阴谋正是针对自己的。他们可以如此不择手段地对付自己,必然不会对他的身边人心慈手软,今日是他和铁昆仑,明日可能就是肖雨复、老计,再者就是秦骥、秦骐,以及他们的家人。 想到这里,秦骧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如此阴险狠辣的对手,一定要将他们彻底铲除! “‘蛇’……必须要动了!”秦骧暗暗下定了决心。 前情提要:秦骧京郊遇刺,幸得周蕙荃相救;秦骧赶往萧府,萧鲎已死,萧鲎小妾指证铁昆仑是行凶之人;恰巧杨坡来到萧府,与秦骧斗智斗勇。 下一回,秦骧的对手浮出水面!上架了,恳求一波点击、收藏、推荐、订阅、月票!各种求~~~ (本章完) 第91章 秦骧的对策 从丁府出来到汤氏自杀,这中间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秦骧却感觉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得都让他有些透不过气。吩咐手下人将汤氏收殓了之后,他才感到左肩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继续放着不管也不是个事,而且天色也渐渐暗下来,这才决定回府上疗伤。 刚刚走出萧府的大门,就听见大队人马赶来的声音——正是高颐听到了萧鲎被杀的消息,率领着卫尉府的军士前来,帮助京兆府处理善后事宜。高颐见秦骧面色惨白、身上带伤,便也不与他啰嗦叙话,放他回去治伤;而他则带领着卫尉府军士接管萧府,顺道将萧鲎和汤氏的尸身盛殓了,往恒阳北城的“沐阳侯府”送去。 离开萧府所在的街坊后不久,两条黑影忽然闪现在秦骧和周蕙荃的面前,正是肖雨复和庄池麟,今日一整天,他们二人分别盯着淮西侯府和萧府,现如今萧鲎已死,他们也没有必要继续盯着了。 “走,回去再说!”秦骧有气无力地说道,脸色很不好看。肖雨复和庄池麟心知肚明,便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四人二马一起回到了秦府西苑。 秦府西苑中,铁昆仑早已在门口等待,一见秦骧带着回来,急忙将他背下马,府上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抬进了卧室,取来清水和创伤药,给他治伤。此时秦骧心中紧绷的弦一松,竟然沉沉地睡了过去,以至于到他醒来都不知道众人是什么时候给他上的药、脱的衣服。 秦骧沉沉地睡了一个多时辰,期间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手持着利刃向自己靠近,他能清楚地看到危机,但是喉头像被什么堵住一般,无法呼喊救命,眼见着黑衣人将利刃刺向自己的胸口。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身边蹿出一条五色斑斓的大蛇,一口咬在了蒙面人的手臂上,救了自己一命。 “呼!”秦骧被这个梦惊醒,坐在榻上回味着梦里发生的事情,仍然觉得心有余悸;这时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周蕙荃走了进来,眉头紧锁、似是有什么心事。 “我听见你房里有动静,所以就进来看看!”周蕙荃站在门口说道,“你晚膳都没吃,我是给你端过来呢还是去前面吃?” 看着周蕙荃一脸愁容,秦骧不禁心中一动,良久才说道:“肖大哥铁昆仑他们人呢?” “都在大堂等着呢!”周蕙荃说道,“萧鲎的死谁也预料不到,秦骧你……” 秦骧叹了一口气,从榻上爬起来,边穿衣服边说道:“萧鲎虽然已经死了,但幕后主谋还活着!今日他们这般心急火燎地想除掉我,正说明我一只手已经抓住他们的‘尾巴’了!萧鲎的死反而让我看到了他们的慌张和虚弱,纵然有千般手段要铲除我,我也不会输给这样的对手!” 一番话说得豪情万丈,本来周蕙荃还准备一些安慰的话,被秦骧这么一说,感觉自己那些安慰话不过都是些废话而已。当即也一扫愁容,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转身正欲离开房间时,秦骧忽然从后面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相信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被‘逐出’京城,萧鲎是不能活着见到周将军了,但离开京城前,我会设法让周将军入京担任要职!到那时我会向他提亲,然后风风光光地迎娶你过门!” 周蕙荃被他的耳语说得心花怒放,一转头将温热的嘴唇贴在了秦骧的脸上。 “我等着你!”她轻轻地说道,面颊微红、吐气如兰,看得秦骧有些醉了。 “走吧,姐姐和肖掌柜他们还在大堂等着呢!”看到对方的眼神有些迷离,周蕙荃赶紧挣脱了秦骧的怀抱,将他拉出了房间。 来到大堂,果然周蕙茞、肖雨复、铁昆仑、计亚成以及一众兄弟都在那里等着,看到秦骧没什么大碍,心里也都松了一口气;不过令秦骧奇怪的是,大堂的门口居然躺着一具尸首,一身夜行黑衣黑裤,脸色发黑、嘴唇朱紫。 “这……此人是谁?”秦骧疑惑道。 肖雨复冷笑一声,说道:“这就是那个萧府的库房管事方小二!此人是‘他们’安排在萧府中的内应,萧鲎就是他杀的!他还想将杀人的罪名嫁祸给铁昆仑,可他实在是小看了我们的老铁!” 说罢众人都朝铁昆仑看去,只见他手上拿着一个小瓶,正是装着“醒神香”的那个瓶子。 “方小二杀死萧鲎之后,就趁铁昆仑不备,用迷药将他迷倒!”肖雨复继续说道,“可他不知道,铁昆仑闻到药味的刹那就已经将‘醒神香’放在了鼻子边上,他的迷药还不能完全迷倒他!” “后来这方小二将萧鲎的尸身弄到了他的卧房里,又将那个迷倒的小妾也弄到萧鲎的卧房里……” “之后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秦骧打断肖雨复的叙述后说道,“汤氏把方小二如何嫁祸铁昆仑的经过都招了。我想知道的,是铁昆仑和方小二打起来之后的事情!” “原来这都被你审出来了!”肖雨复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他整理了一下思路,便接着说道,“当时庄池麟就在萧府附近盯着,一见铁昆仑和方小二打了起来,便赶上前去帮忙,方小二的轻功也不赖,老铁和老庄一直追了他几条街才将他堵住!他一看逃脱无望,就咬破了藏在口中的毒药,一命呜呼了!” 肖雨复指着方小二乌黑的脸色,继续说道:“此毒甚是猛烈,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教他就命丧黄泉!而他自杀时无丝毫的犹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秦骧拧着双眉俯身端详这具尸体——方小二面容扭曲,很显然临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但他依然在被生擒之前选择放弃生命来保住秘密,足见“他们”的可怕! “这一天萧府和淮西侯府都有什么动静?”秦骧问道。 “萧府是一如往常,在萧鲎死之前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淮西侯府也没有什么人出入,不过上午的时候,有只信鸽落入了府内。” “信鸽……”秦骧陷入了沉思之中,少顷他说道,“请鸠先生帮忙,这些时日紧盯淮西侯府,若再有信鸽飞来,定要将他们传递的消息弄到手!” “这一点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了!”肖雨复说道。 秦骧朝他点点头,对于肖雨复的办事能力,他还是很放心的;他又交待手下人将方小二的尸体送到京兆府后,便让所有人都回去休息了,只留下肖雨复、铁昆仑和计亚成。周蕙荃和周蕙茞也离开了正堂,她们知道,接下来这四人商议的事情将是极其机密的,只有秦骧的那三个心腹才能聆听。 “肖大哥,关于方小二和那些刺客的身份,你有什么想法?”秦骧首先问肖雨复。 肖雨复低头绞弄着手指,良久才叹气道:“应该就是‘离轲’吧!” “离轲?”计亚成瞪大了眼睛,他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号;同时铁昆仑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显然不曾听闻这个“离轲”。 “战国时著名的两大刺客——高渐离和荆轲,各取一字,组成‘离轲’。”肖雨复脸色沉重地说道,“这是由高祖皇帝一手创立的秘密组织,旨在铲除异己、统一朝政。正是有了‘离轲’的誓死追随,高祖皇帝才能在短短数年间独揽大权、继而受禅称帝!可以说,‘离轲’是隐藏在‘盛世’光环背后的‘阴暗’!因此高祖皇帝刚登基后不久,便将这个秘密组织解散了,怕的就是被世人发现他登基称帝的秘密!” “既然‘离轲’早已经解散了,那今日怎么又会重现人间?”计亚成不解地问道。 “呵呵!这种‘附骨之蛆’一旦养成,岂是能够轻易尽除的!”肖雨复看着天花板说道,“据我说知,当年高祖皇帝对‘离轲’痛下杀手,也只不过是除掉了几个知道核心机密的人,另外一些涉足不深的,或是分配到了边关,或是去职为民。” “老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计亚成听着肖雨复的叙述,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这世间知道‘离轲’者不过尔尔,而你竟然知道这么多内情,莫不会是……” “老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肖雨复看着计亚成说道,“我不是‘离轲’,但我曾经是‘离轲’的敌人——‘鱼肠’!” “鱼肠?这又是个什么秘密组织?”老计还没有完全弄明白“离轲”的事情,这会儿又冒出个“鱼肠”,今晚带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多了! 肖雨复站起身来,深吸了几口气,仿佛是在重新忆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老计,我应该还没跟你说过我的身世——我母亲是前霄的‘北邺公主’,前霄末帝、‘汾阳公’朱孚是我的亲舅舅!” “朱孚”是大霄王朝最后一位皇帝的名讳,正是在他任上,刘义臻受禅称帝,结束了大霄王朝一百三十多年的国祚,建立起大盛王朝。禅让之后的朱孚被封为“汾阳公”,也是那时唯一一位活着的公爵。不过朱孚刘义臻称帝十年后就死了,他没有子嗣嗣位,“汾阳公”的爵位也因此断绝。 “真没想到老肖你居然会是前霄的皇亲国戚!”计亚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样说来,‘肖雨复’这个名字,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 肖雨复点点头,说道:“我真名‘元尹辰’,父亲是前霄禁卫军的骑都尉,当时汾阳公被权宦挟制,为保全性命便将母亲下嫁给了我父亲,而我也因此得以来到人世间。” 计亚成皱着眉头听完他的身世,心中的疑惑更重了:“你的身世,与这个‘鱼肠’却有什么关联?” 肖雨复抬了下眼皮,说道:“关于这其中的联系,我正要向诸位说明呢!‘鱼肠’之名来源于春秋时的名剑,传说吴国的刺客专诸以此剑为阖闾杀死了吴王僚,夺得吴国大位!而秉承其凶杀之名的‘鱼肠’则是由前霄明帝一手创立的秘密组织,最初其职责是‘护卫宗室、铲除奸佞’!只可惜明帝驾崩之后,‘鱼肠’就落入了宦官手中,成为他们争夺权力的工具,‘护卫宗室’的利器变成了‘诛杀宗室’的凶刃,这真乃是天大的讽刺!” “前霄末帝时,一部分良心未泯的‘鱼肠’秉承前辈训诫,脱离了旧部,逐渐聚拢到末帝身边,成为他的亲卫!”肖雨复继续说道,“在那之后,末帝身边的为数不多的‘鱼肠’将一些与宗室沾亲带故的少年、甚至是宗室子弟聚集起来,训练成为杀手,培养成为新一代的‘鱼肠’!” “高祖入京之后,旧的‘鱼肠’多次组织暗杀,然而都被挫败,实际上这也促成了‘离轲’的建立。在高祖皇帝和‘离轲’的不断打击下,旧的‘鱼肠’几乎土崩瓦解、全军覆没,而新的‘鱼肠’实力不足,只能死死地守护末帝安全!” 顿了一会儿,肖雨复站在正堂门口,手扶着门框,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刀头舔血的峥嵘年代。 “高祖称帝之后,局势安定下来,‘离轲’一解散,前霄末帝、汾阳公的日子也好过多了!不过在承平十年的时候,那时我加入‘鱼肠’才两年,身体一向健朗的汾阳公忽然暴毙而亡,‘鱼肠’成员多番在查探之下,发现他是死于心脏骤停,而引发汾阳公心脏骤停的,是一种‘离轲’惯用的毒药!” “当时一些上了年纪的‘鱼肠’成员便将他们知道的有关‘离轲’的消息告诉了我们这些后辈。飞鸽密语、乔装易容、投毒暗杀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此外,每一名‘离轲’的口中都有藏着一颗细小的毒丸,一旦任务失败被擒,他们就会咬破毒丸,服毒自尽!” 肖雨复长叹一声,继续说道:“汾阳公没有子嗣留下,一部分‘鱼肠’便离开了组织,而我的师傅则带着我们几个徒弟踏上了追踪‘离轲’之路,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在京城附近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却不料反中他们的圈套,师傅和师兄弟们全数被杀!当时我也是奄奄一息,装死才得以逃过一劫;后来躲起来养了一年的伤才敢在京城露面。也是天可怜见,我一露面就遇见了秦公子,成为公子的一名‘门客’!” “之后的事就不用说了!”秦骧拍着肖雨复的肩膀安慰道,“‘肖雨复’这个名字是我给老元起的,为的就是用这个化名引出那些离开的‘鱼肠’,这些年间也算是小有收获!” “不错!”肖雨复点头道,“如今‘云天镖局咸安总号’的掌柜‘李永淳’就是原‘鱼肠’成员,而且是我师傅‘赵永功’的同辈,资格最老,我也是费了不少口舌才说动他加入镖局的。另外他的徒弟‘侯平东’和‘唐平友’都加入了‘花铁蛇’,也为公子增添了不少臂助!” 说起“花铁蛇”,秦骧振奋起来,这支因他一时兴起建立起来的“私兵”如今也算是有一些底蕴了;但与“离轲”和“鱼肠”这样的老牌组织相比,“花铁蛇”要学习和完善的东西还有很多! 前情提要:秦骧争分夺秒审讯萧鲎的小妾汤氏,经过一番智斗之后,汤氏将嫁祸铁昆仑的过程和盘托出,最后头撞柱而亡! 下一回,京城暗流涌动,秦骧制定应对策略! 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求订阅~~~ (本章完) 第92章 破解密语 “萧鲎的死必然会对秦公子造成不小的冲击,杨太尉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计亚成忧心忡忡地说道,“纵然是有‘花铁蛇’在,也不一定能够保公子周全!今日下午他们的刺杀就是最好的证明!” “老计这话说得不错!”肖雨复点头道,“公子,莫不如我们先退出京城避过风头,之后再寻机入京!”铁昆仑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计亚成和肖雨复的建议。 秦骧却是摇摇头,说道:“如果我是杨太尉,根本不会等我主动辞官离开,他现在一定已经写好了参我的奏本,只待明日一早就送到皇帝的案头!而彻查萧鲎这件事,想来也是要争取交给‘清流’一派的官员审理,如此一来,就可以将我打入大狱;而凭借‘离轲’的能力,想在狱中弄死我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那……这可如何破解?”计亚成惊声说道。 秦骧却是自信地说道:“与杨太尉斗,自然少不了崔丞相的帮忙!今日晚间,还要请庄池麟辛苦一趟,请他去给高颐通个气,让他明日一早务必找到崔丞相,劝说崔丞相写一封弹劾我的奏章,紧随杨太尉的奏章递给皇帝!” “此外也让他去一趟张忌傲家中,让他请大将军明日一早也写一封弹劾我的奏章!除此之外我再修书,分别给中太尉丁式程、右丞相东郭棠以及上御史周沐,请他们务必也写一封弹劾我的奏章,明日一早递到皇帝的案头!如此一来,我算是集齐了京中秩级二千石以上大官的弹劾奏章了!” 肖雨复、计亚成不解秦骧的用意,异口同声地问道:“如此这般、却是为何?” “把水搅浑!”秦骧笑道,“杨太尉不是想将萧鲎的案子交到自己人手中审理吗?我偏不让他得逞!丞相府、御史监察院甚至是大将军府同时跳出来跟他抢审案的主导权,就是让他争到了,太尉府也还有个丁式程堵在门口,让他心中不舒坦!如此一来,只要不能一手遮天,他就没办法利用这个案子翻起什么浪花来!” “更何况暗查萧鲎是皇帝密旨让我去做的,皇帝此刻虽然不想与杨太尉翻脸,但也不会让‘清流派’太过嚣张!只要朝堂上争执起来,最后做决定的只能是皇帝,由他来指定主审的官员。”秦骧继续说道,“只要皇帝不想让我死,我就仍然是安全的,想让我下狱也找不到罪名!” “的确,杨太尉与崔丞相之间的争斗是可以利用的因素!”肖雨复点头道,“不过还有个问题,如果皇帝廷尉府来主审这桩案子,又当如何?要知道上次那桩‘刺杀案’他们可是没把那个张三屠看牢,任凭他被人弄死!你就不担心他们其实是听命于杨太尉吗?” “这一点你说得很对!”秦骧点头道,“廷尉府的手脚或许真的不干净,不过张士信是个看得清形势的聪明人,聪明人不办糊涂事!本来‘刺杀案’已经审得有些眉头了,关键时候重要的人证被不明不白地弄死了,这已经是‘大过’一件!如果在萧鲎这桩案子上再搞砸了,他这个‘廷尉卿’也就到头了!因此,即便我真的被送进廷尉府的大狱,最不想我死的,反倒是张士信这个‘廷尉卿’!” “这话也有道理!”计亚成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那我们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当然有!”秦骧顿时两眼放光地说道,“继续把水搅浑!萧鲎在京南的马场中不是还有三十多匹骏马吗?正好朱家九他们这些日子也没事干,就让他们干一票大的——把这些马劫了!然后偷偷送到车骑军大营,然后放出风去,让崔家人知道,他们的女婿陈冕暗中与杨坡的女婿萧鲎有交往!” “你这个计划有些疯狂!”肖雨复笑着说道,“不过应该很有效果!崔丞相要是知道陈冕一直与萧鲎有往来,肯定会气得跳到房梁上去!到那时这两人本就势同水火的关系更如火上浇油,只会争斗得更加厉害!而一旦二人斗得红眼了,在萧鲎这桩案子上只会更加争锋相对!” “不错,一旦这桩案子演变成了‘外戚’和‘文官’二派的党争,主审之人就更不可能是杨太尉的人了!”计亚成也赞同道,“事情照此发展下去,我怎么觉得公子你反而更难在京城立足了?” 秦骧苦笑一声,说道:“实际上眼下我确实不适合继续待在京城,内有杨太尉相逼,外有‘离轲’虎视眈眈,多在京城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所以当崔丞相和杨太尉争斗一起,我就会拜托张忌傲,请他在向皇帝谏言,将我调离京城。” “离开京城之后,你准备去哪里?”计亚成问道。 “燕州郡,最好是燕国!”秦骧双眼一眯,“我想会一会这个燕王!” 秦骧说出自己的打算之后,计亚成、肖雨复和铁昆仑三人面面相觑,肖雨复更是不安地问道:“在燕王身边岂不是更危险,若他真是害死秦大人的主谋,又怎么会放过你?” “本来萧鲎还活着,我总有办法从他口中翘出一些真相!”秦骧说道,“但他现在死了,我没有其他的办法证实当初的判断,只能亲身涉险!不过你们放心,我会带上铁昆仑、铁延祈三兄弟、鸠先生和庄池麟,朱家九那些人也会作为外围助我与燕王周旋,安全问题不必担心!” “说到朱家九那些人,要小心他们反复,找他们做事之时,可要多留个心眼!”肖雨复提醒道,“譬如这次让他们劫马,事先不能告诉他们要做什么,先让他们在京南找地方驻下,临到行动时再告诉他们要做什么!” “不错,这些人可以利用,但不能完全信任!”秦骧点头道,“不过‘白先生’这个人倒是可以留意一下,此人颇有些计谋,若能为我所用,倒是一个不错的帮手!” “这件事就让我老计去做吧!”计亚成说道,“白先生手下的多是逃灾的流民,和朱家九手下的流寇相比要好调教得多!我可以吸收他们进入商队,找些机会试探一下。” “离开京城之前,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秦骧说道,“崔丞相和杨太尉之间现在斗得是如火如荼,若是再将周绰将军放入京城这个‘油锅’,想必局面会比现在更好看!” 周绰、崔正和杨坡三人,可以说谁看谁都不顺眼,如今崔正和杨坡各执一派,两派之间分庭抗礼、泾渭分明,周绰想从中插上一脚,何其难也!不过皇帝既然已经动了调周绰入京的心思,就不会半途而废,只要用些计谋和手段,为周绰入京创造时机,到时候即便崔正和杨坡竭力反对,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正是因为看出了皇帝的这个小心思,秦骧才会有信心在离京前帮助周绰回到京城,重掌权柄。当然想要玉成这件事,必须要一个人帮忙,而能否说动此人,还须狠下一番苦功。 “今夜就到此为止吧,诸位都先去休息吧,肖大哥回去时将庄池麟叫过来,待我给丁式程、东郭棠和周沐的手书写好之后,就麻烦他连夜忙一趟了!”秦骧说道。 “好了!”三人向秦骧拱手道别,便各自回去休息,不一会儿庄池麟来到了秦府西苑,秦骧将所有事情交待完后,就将刚刚写好的三封信交到了他手中。 完了,他说道:“或许不久之后我就会离开京城,到时我想带你一起走,孩子们留在京城,自会有人照顾。不知老庄你可愿意!” 庄池麟单膝跪下,双手一拱,朗声道:“愿听公子驱遣!”这些日子庄池麟替秦骧做事,也都一心一意,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实际上他对于秦骧也多了几分佩服,以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判断,秦骧是个值得托付性命的明主。 见庄池麟没有丝毫犹豫,秦骧也是一阵欣喜,朝对方拱手道:“离京之后,我的性命就交给众位兄弟了!” “领命!”庄池麟大手一拱,便离开了秦府西苑,办自己的事情去了。望着星光明媚的夜空,秦骧一时感慨万千。“离轲”和“鱼肠”,“清流”和“外戚”,“皇帝”和“藩王”,他感觉自己要面对的,远比入京前预想的要多,也更加复杂。 “夜色微凉,你还有伤在身,小心着凉!”秦骧正看着夜色发呆时,身上陡然多了一件貂绒披风;秦骧回头看时,正见周蕙荃绕到自己身前,低眉垂眼地为他系上披风。 周蕙荃走到他身旁,说道:“议事完了吗?想来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事,连我和姐姐也听不得?” 秦骧右手握住她正在系绫带的左手,轻声说道:“知道这些事对你们没有好处,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待在我身边,不要像今日这般……” 话还没说完,周蕙荃右手轻点在他嘴唇上,竟顾不上女子的矜持,一把抱住了秦骧。秦骧闻着她发丝上淡淡的花香,一阵心灵荡漾,也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二月三十日,当月的最后一天,依惯例不是朝会之日,不过从大清早一直到正午,皇帝的御书房内陆陆续续收到了十多份奏章,打开一看,居然清一色都是弹劾秦骧的奏本。奏章中的内容也大同小异,说秦骧忝为京城父母官,故丞相萧子康的儿子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杀死,弹劾其有“玩忽职守”之责;更有两份奏章甚至直言不讳地说秦骧就是杀人凶手! 皇帝看着这一摞奏章,心中很不是滋味——密令秦骧暗查萧鲎的人,是他;下令秦骧监管萧鲎的人,还是他。如今萧鲎不明不白地被人杀死在自家府中,这么多京城高官表面上弹劾秦骧,实际上就是在数落自己的不是。该如何处理萧鲎的案子、如何处理秦骧,皇帝一时间也犯了难。 “李亦德,去把崔尚书和东郭仆射找来!”皇帝苦思冥想了一会,还是觉得找这两位老臣,听听他们的意见。 小黄门李亦德得令后,便一溜小跑地朝宫城东南角的尚书台跑去,此时崔宪和东郭旭二人正在下棋对弈,柳万乘则在一旁观看——在尚书台履新以来,皇帝也很少问政于他们,这三位闲养在尚书台的老臣就是以此消磨时光。今日皇帝突然召见,想来是有不决之事要找他们商量,当即跟着李亦德小跑着往御书房方向而去。 崔宪和东郭旭来到御书房,一番行礼之后,皇帝刘彦钊开口道明了召他们觐见的原因: “今日朕收到了十来封奏章,而且‘三公’的六位大臣之中有五位都向朕上了奏章,简直就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般!两位老大人,对于此事你们如何看待?” 崔宪躬身拜道:“敢问陛下,奏章中所议何事?” “京兆尉秦骧‘玩忽职守’,致原太仆卿萧鲎命丧府第。”皇帝说道。 崔宪道了一声“哦”,便退到一边、不再出声。 皇帝看着这个倔老头什么话也不说,心里又气又急,忙问道:“崔尚书,朕在问你如何看待此事,你怎么就一言不发呢?” “启奏陛下,崔尚书不是‘一言不发’,他是‘无话可说’!”东郭旭上前说道,“这只是一桩寻常的凶杀刑案,并不涉及国事,理应交付有司审理。崔尚书身为‘国事资政’,自然‘无话可说’!” “左仆射,照你的话说,这凶杀案交予京兆府审理便可?”皇帝刘彦钊有些不解地说道。 “普通刑案,交由京兆府审理便可。”东郭旭奏道,“不过既然牵扯到京兆府的相关官员,按律是要移交廷尉府审理的;但现如今这桩案子已经引得百官‘群情激愤’,免不了也要御史监察院出面!” 东郭旭顿了一下,眼睛的余光瞥了一样皇帝的表情,见他仍然若有所思,便继续说道:“陛下,其实现如今这般状况,群臣们针对的可不是一个小小的‘京兆尉’,而是陛下的‘威信’!” 说到这里,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崔宪忽然干咳了一声,东郭旭便将说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不再言讲。 “左仆射,话只说一半,可不是为人臣者应有之仪!”皇帝刘彦钊一脸冷峻地说道。 “陛下,左仆射之言的另一半,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崔宪上前拱手说道,“老臣与左仆射的对弈尚留半局未完,臣等告退!”说罢居然径自拉着东郭旭退出了御书房。 皇帝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心中仍在回味东郭旭口中所说的“威信”之事,一时之间没有晃过神来。 过了一会儿,小黄门李亦德跑到皇帝刘彦钊身边轻声提醒道:“陛下,午膳时间到了!” 此时刘彦钊忽然悟到了什么,龙颜大悦,笑着说道:“这两个老东西,一句话居然说得如此隐晦!也罢,‘为君之道’岂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所能明言!李亦德,朕有主意了!” 说罢皇帝大步走出御书房的大门,满脸的轻松惬意,然而他原本平和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帝王的气势尽显无遗! 前请回顾:秦骧回府后与肖雨复等人商议,肖雨复自承身世,并说出了“离轲”和“鱼肠”这两个暗中搅弄局势的秘密组织。 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求月票求订阅~~~匍匐求~~~ (本章完) 第93章 百花醉、五石散 崔宪拉着东郭旭逃命似的离开了御书房,回到尚书台,这两个老头子都已是气喘吁吁。 “为何如此这般失仪?”正在尚书台衙门里研究二人棋局的柳万乘不解地问道。按道理说,崔宪和东郭旭都曾官居要职,对于宫廷礼仪应该是熟悉的,这般一路奔跑绝对不是人臣应该有的风度。 “嗨,不就是因为一件凶杀刑案嘛,至于把尚书令吓成这样!”东郭旭一抹额头上的汗珠,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崔宪也是跑得一头大汗,顺了几口气之后说道:“好你个东郭旭,什么话都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你真以为咱们这几个老家伙真的就是待在这里养老等死的吗?” “不至于、不至于!”东郭旭满不在乎地摆手道,“陛下仁孝忠厚,即便我将话全说出来了,也不会治我罪的!” “哎,你还是太年轻了!”崔宪摇摇头,两袖一拂,也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柳万乘被这二人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他不解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你俩……如此这般?” “下棋!”东郭旭和崔宪忽然异口同声道,相视一笑,继续他们的对弈,倒是令一旁观棋的柳万乘更加困惑了。 恒阳城的街道上,一个挑着担的“货郎”正穿街走巷地叫卖生意,他一大早就入了京城,从西城一直叫卖到东城,忙活了一上午也才卖了二十来个铜板。货郎在东城门口等了一会儿,见来往的行人都没有买他东西的**,便挑着货担,出了京城。 货郎边走边叫卖,沿着官道走了不到三里路,眼前出现一块大石头,货郎便停了下来,从挑篮里取出了些干粮,坐在石头上吃了起来;吃完东西后,货郎挑着担继续向前方走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官道上有一人骑着快马向京城方向飞驰而去,当他看到路边的大石头时,翻身下马四处翻找了一遍,最后在石头缝里发现了一张纸条。此人收起纸条后,便又上马掉头向东飞驰而去。 快马一路来到了京城以东二十里处一座不起眼的道观中,那人将字条扔给道观门口的黄袍老道之后,便匆忙离开了;而黄袍老道打开纸条一读其中的内容,沧桑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不可思议之色。 老道转身进入了道观,将大门关严实之后一路小跑,进入了“三清殿”中,将纸条交给了正在殿中专心打坐、身着紫袍的年轻道士。 “主人……这次计划居然失败了!”黄袍老道惊异地说道。 紫袍道士扫了一眼纸条,随后将其扔进火炉之中,双目紧闭着说道:“如果说‘刺杀秦骧’失败是在情理之中;‘借秦骧之刀、杀萧鲎’失败说明他还有些运气;那么‘借皇帝之手除掉秦骧’这一计再失败,就不仅仅是对手的运气了。能够一连挫败我这“连环三计”,就说明此人的计谋和手段足以担当我的对手!” “现如今杨太尉那边是指望不上了,这件事要如何补救?”黄袍老道问道。 紫袍道士嘴角微微扬起,说道:“无须补救,‘离轲’不会有失败!‘连环三计’虽然被破,但我的‘借刀杀人’之计还没有结束!我与杨太尉合作这么多年了,想必以他的智慧肯定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一次,是否真的能够除掉秦骧?”黄袍老道担忧地说道,“方小二虽然死了,但难保他不会查到些蛛丝马迹!留着此人,始终是个隐患!” 紫袍道士忽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有这样的对手,我的人生才不会寂寞!老房,这里是不能再待下去了,通知弟兄们,让他们准备好,我们随时都要撤离!” “去哪?”那个叫“老房”的黄袍老道问道。 “淳封城!”紫袍道士豁然睁开双眼,“我们就在那里等着秦骧——自投罗网!” “是!我这就去安排!”黄袍老道退出了“三清殿”;过了一会儿,他从偏殿提出来两只竹笼,笼子里关着十多只信鸽,老道将笼子打开,信鸽们便“咕咕”地扇着翅膀四处飞散。 其中一只信鸽朝着恒阳的方向飞去,在西城的上空盘旋了一阵,便朝着一间简陋的院落俯冲而去;就在此时,一道迅如闪电的灰影突然飞射而出,一声尖利的鹰啸声后,这只可怜的信鸽便被一双强有力的利爪死死地抓扣住。苍鹰扑闪着翅膀朝着恒江方向飞去,不一会儿便落在了秦府西苑中。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七只鸽子了!”铁延鸠从苍鹰的利爪中将信鸽取出,扔给了一旁的秦骧。 秦骧从鸽子腿上取出了一张字条,上面写了四组奇怪的数字,顿时眼睛一亮,欣喜地叫道:“就是它了,这一天总算没白忙活!肖大哥,马上带上弟兄们将‘金翅’抓住鸽子的那个地方包围起来,不要漏掉一只老鼠!” “好,这就去办!”一旁待命的肖雨复率领着六名全副武装的镖师,跟着天上的“金翅”飞奔而去。 秦骧摩挲着手边的《孙子十三篇》,一脸兴奋地看着这张字条,开始解读起上面的密语。 “字条上的数字三个为一组,我推测每组第一个数字就是指向‘十三篇’中的一篇!”秦骧对照着字条上的数字开始翻找,“第二个数字应该就是该篇所对应的‘行’;第三个数字就是指向这个字的位置……有了,第一个字是‘去’字!” 秦骧解读出了第一个字,接着按照此法又将其他三组文字解读了出来,连在一起是“去经往风”。 “去经往风?”秦骧陷入了苦思之中,“难道是解读有误?” 他闭着眼仔细想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是了,《孙子十三篇》中的文字并没有包含全部的常用字,遇到其中没有收罗的字时,只能用谐音字代替!‘去’和‘往’这两个字就能说明问题!” “但这个‘经’和‘风’又是指代哪里?”秦骧自言自语道,“看上去这是‘离轲’这些人想要转移地方了!” “去经往风、去经往风……”秦骧闭上双眼念叨着这四个字,“这些人在京城之外伏击我,说明他们就在京城附近,因此‘经’就是‘京’;‘风’代表的又是哪里?一个字表示地名,所以不可能是郡名,只可能是城名!” “城池中带‘风’字的不多,离京城最近的就是‘淳封’!”想到这里,秦骧忽然睁开双眼,“淳封城扼守恒阳东方,乃是鼎鼎大名的‘五都’之一!这帮人‘去京往封’,也就是他们下一个落脚点就是淳封!” “萧鲎这桩案子之后,我若是离开京城前往燕州郡,淳封就是必经之地!他们在那里安排好,就可以再一次对我展开伏击!真是好阴险的心思!”秦骧顿感一阵头皮发麻,“连我这‘后手棋’都算到了,这群人的谋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聪明人!” 秦骧连连感慨道,忽然觉得自己走的每一步都被对方算计到了,从京郊遇刺,到萧鲎之死,再到杨坡的弹劾,如今连出京的目的地都被他算到了,此人简直就是神了! “不对!”秦骧忽然否定了自己的推想,“一个人再怎么神奇都不可能算得如此准确!与其说是他们‘算’出来的,不如说是这些人刻意‘安排’的!现如今我已知杨太尉与‘离轲’关系匪浅,能够促成我燕州郡之行的,也就是他了!” 想到这里,秦骧顿感轻松,因为他知道,对手再聪明也仍然是个人,而人是不可能尽料一切事的,今日他们之间传递的密信被劫就能说明一切了。 “他们想将我‘送’到燕州郡,中途截杀我;即便失败了,也还有燕王在后面等着我!无论如何,他们的计划倒是与我接下来的打算不谋而合!”秦骧点点头,脸上浮现了高深莫测的笑意,此时他心生一计,“淳封城、车骑营,我总不能空手而去吧!” 秦骧正在为自己解开“离轲”的密语而高兴时,周蕙茞和周蕙荃俩姐妹来到了他的面前。 “秦骧,你昨夜跟我说要设法让义父入京任职,你可有什么办法?”周蕙荃一脸幸福地问道。 “当然!不过此事还得二位小姐帮忙!”秦骧也是笑逐颜开,朝二女点头致意道。 周蕙茞则是一副不敢轻易相信的模样,皱着眉头问道:“秦公子,义父入京的事我也曾考虑过,不过现下的京城并无空缺,总不能让他老人家也挤入尚书台养老吧?” “当然不是尚书台!”秦骧讳莫如深地说道,“再不济,我这个京兆尉也是可以的!” 周蕙荃忽然收起了笑容,阴着脸说道:“秦骧……你再说一遍!” “好了好了,不与你们打趣了!”秦骧苦笑道,“张忌傲的父亲不是入京当了大将军嘛,他卸任的那个‘胡骑将军’如今还未有任命——当然我说的不是这个胡骑将军——但京城有位‘三公’的高官肯定对这个空缺感兴趣!” 周氏姐妹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外太尉丁式程!” “不错,正是丁太尉!”秦骧点头道,“他是武将,本来就不喜欢‘外太尉’这个文职,加上太尉府的事情又是杨太尉一手包办,他待在京城已经是闲得发闷了!倒不如想个法子,让他去争取这个出缺,把外太尉的位子腾出来,周老将军才能在京城立足!” “这个办法可行!”周蕙茞眼前一亮,不过立时又黯淡下去,“不过这事恐怕难办!且不说丁太尉愿不愿意外出为官,就是外太尉这个位子空出来了,别忘了太尉府还有杨坡这个老匹夫,他可是义父的死敌,断不可能眼睁睁地看义父回京与他平起平坐!” 秦骧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事倒不妨大小姐担心了!周老将军原本就是皇帝中意的‘大将军’人选,调他入京是迟早的事情!只要京城中有重要职位空缺,皇帝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周老将军安插进来,扩充自己的羽翼!” “不错,这一点很有可能!”周蕙茞点头道,“义父被提任为安西将军,就是当今皇上一手安排的,足见其对义父的重视!我甚至怀疑,高祖皇帝贬抑义父、当今皇帝重用义父是他们父子俩事先商量好的,为的就是要借助义父在军中的威望,稳固新皇帝的地位!” “大小姐一针见血!”秦骧打了一个响指,继续说道,“但要促成这件事,还需要有一个开端!如今我深陷萧鲎之死的泥潭之中,所有人都盯着我,不太方便四处走动,所以要麻烦你们二位去一趟周府,请上御史大人写一封弹劾奏章,算是为丁式程的外放‘铺路’!” “弹劾他什么呢?”周蕙茞疑惑地问道。 “上御史监察京城百官,你只说要弹劾谁,他一定能够找出由头,而且拿捏得好分寸!”秦骧笑着说道,“此外还得麻烦两位小姐帮我跑一趟丁府,找到丁太尉的外甥女张……” “好啊秦骧,你这个负心汉果然对那个什么‘张大小姐’念念不忘!”周蕙荃顿时醋意满腔,抡起粉拳就要捶打在秦骧身上。 秦骧赶紧跑开与她拉开距离,边跑边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这个干醋!让你去找张大小姐就是请她帮忙劝丁太尉向皇帝自请外调,出任这个胡骑将军!” “真的?”周蕙荃将信将疑道。 秦骧摇着头笑道:“姑奶奶,这我哪里敢骗你啊!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位张大小姐应该就是丁太尉身边的‘军师’,当年丁式程出任外太尉时扛着大斧到太尉府门口站岗的主意应该就是她出的,为的是让杨坡放松警惕,他才能安安稳稳地在京中混了这么些年!” “照你这么说来,这位张大小姐也算得上是号人物!”周蕙茞点头说道,“看来丁府这一趟,我是非去不可了!” “姐姐,我也要去!”周蕙荃瞪了一眼秦骧,说道,“这样的人物,我也想认识认识!” 秦骧朝她尴尬一笑,正想着如何抚平周蕙荃的醋意之时,肖雨复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府中。 “公子,抓住一个活的!”肖雨复难掩自己的兴奋,“鸠先生的‘金翅’带我们找到了他们落脚的地方,弟兄们突袭而入,杀了他们个猝不及防。小院里总共五个人,都是不惜性命的亡命徒,眼见要被我们活捉,四个人咬破了口中的毒丸,当场毒发身亡。” “那剩下的这个是如何抓住的?”秦骧好奇地问道。 肖雨复一抹额上的大汉,笑着说道:“这还要多亏了死掉的方小二!那****不是以迷药暗算铁昆仑吗,今日我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用迷药药倒了他们的人,才能这般顺利地抓住一个活口!” 秦骧双目绽放精光,大声赞道:“做得好!” “你们抓住了什么人?”周氏姐妹好奇地问道。 秦骧嘴角一扬,冷笑着说道:“刺客!” 前情提要:为应对以杨坡为首“清流派”的围攻,秦骧与心腹们商量了对策;第二天皇帝案头多了十几份弹劾秦骧的奏章,召尚书令和左仆射商议。 好久没有预告了,下一回,御前审案,皇帝立威! (本章完) 第94章 开堂大审(一) 紧挨着秦府西苑东北角的围墙,有一座不起眼的小院落,院子的大门常年没有打开过,但里面却住着人。这座院子的主人也是秦骧,由于与秦府西苑只有一墙之隔,他便命人在墙角下修了一个地道,可以直接进入院落里,作为危急时刻紧急避难、逃生之所。 如今这座院落里迎来了它的第二位“住客”——那名被抓获的“离轲”杀手,第一位“住客”则是半个多月前张三屠手下那名“漏网”的刺客。那名“离轲”的刺客幽幽醒来,顿时感觉一嘴的血腥味,藏在牙根里的那枚用蜡封好毒丸已经没有了,牙齿也被拔掉了两颗。此刻他手脚被缚,关在一个铁笼之中,铁笼外躺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正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这是什么地方?”“离轲”杀手惊叫道。他环顾四周,只见整间房舍的窗户都被木板钉死,只在屋顶留了两个透气的小洞;除此之外,房舍的大门敞开,外面的光线才得以照亮整个房间。 躺着地上的男子——也就是张三屠的手下——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慵懒地说道:“这里?这里是‘欢乐乡’……呵呵呵……”说着就又趴在地上昏昏欲睡。 “你又是什么人?”铁笼里的杀手嘶吼道,“要么放我出去,要么杀了我!” “本公子不会放了你,更不会杀你!”屋外传来了秦骧的声音,身后跟着铁昆仑和肖雨复,三人的脸上都蒙着布条,似乎是不想让他看请面容;铁昆仑手里捧着一碗浓香四溢的烈酒,肖雨复手里居然拿着一支燃着的蜡烛,不知是作何用处? “离轲”杀手面目狰狞地看着他们,龇牙欲裂,恨不得立刻就脱出牢笼与他们殊死搏斗;奈何此刻所做的,不过是“困兽之斗”而已。牢笼外,张三屠的手下却只是眯着眼懒懒地看了他们一会儿,便背过身去,继续做他的美梦。 “不放我走,那就杀了我!”他大声喊道,“你们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一点消息,即便你们对我施以酷刑,我也不会透露一个字!” “兄台这话我信!”秦骧拍着手说道,“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哪里还会在乎什么‘皮肉之苦’?连酷刑折磨都挺不过来的人,怎么配称‘离轲’?” 杀手一听对方道破了自己的身份,心中正惊讶之际,却见铁昆仑将手中的酒放在了铁笼旁边,蹲下身来,从一个白色琉璃瓶中倒出了透明液体与酒混合,顿时一股浓郁的芬芳充盈了整间房舍。 “你们想干什么?”杀手瞪着怒目厉声喝问道,话音刚落,那个趴在地上的人闻到香味后忽然跳将起来,朝着那碗酒飞扑过去。然而铁昆仑眼明手快,对方还没碰触到酒碗,就被他一脚踢开;但这人仿佛被勾住了魂儿一样,不顾铁昆仑的脚踢,再度向酒碗飞身扑去,却又被一脚踢开……一连数次,这个人就如同着魔了一般,无神的双目如同打了鸡血绽放着渴望的光芒。 最后铁昆仑实在忍无可忍,将酒碗交到了肖雨复手中后,一拳将其打趴下,还没等他站起来继续抢夺,铁昆仑就一屁股坐在了对方的身上,令其动弹不得。 “给……给我……快点给我!”虽然被铁昆仑制住而动弹不得,额头、鼻孔、嘴角尚在流血,但看他那副不要命的样子,此时在意的只有这碗酒。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看到张三屠的手下如此德行,“离轲”杀手顿觉心中一凛。 秦骧没说话,他只是接过肖雨复手中那碗酒,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的琉璃瓶,将瓶中的淡黄色粉末倒入酒中。这些完成之后,秦骧将酒碗放在了铁笼边上。 “铁昆仑屁股下面坐着的人,也是想刺杀我的人。”秦骧缓缓地说道,“可你知道他因何变成这副德行了吗?就是因为这碗酒!” 秦骧退到了房舍的门口,继续说道,“西域有种奇香叫做‘百花梦’,此香浓郁芬芳、叫人闻之难忘!这几年本公子潜心钻研,发现这香还有其他的用途,你想知道吗?” “什么用途?”杀手盯着近在咫尺却没有办法触及的那碗酒,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肖雨复走上前去,用手中燃烧着的蜡烛引燃了那碗烈酒,顿时香气如同炸开一般,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烈酒点燃的瞬间,铁昆仑纵身跃起,和肖雨复一道跑出房舍,秦骧则紧紧关上了大门,不让香气溢散出来。 “离轲”杀手本能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不敢吸入哪怕一丁点的气味;然而随着蓝色火焰在酒碗上方不断闪耀,房舍内的香气变得愈加浓郁,他甚至感觉这股诡异的香气直接要钻入自己的肺里! 那个满脸是血的人此时却是贪婪地呼吸着这股香气,仿佛是享受到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一般,居然“咯咯咯”地发出了浪笑声;这阵声音诡异无比,令杀手更加觉得此香有古怪,更不敢轻易松开气门。 然而“离轲”杀手终究是个是个凡人,不顾片刻工夫,他的脸就已经憋得铁青,终于在无法忍耐之下,匆忙地换了一大口,然后再度憋气。然而吸入这股香气的刹那间,他感到一股热流直冲脑际,令他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服之感;不一会儿,四肢、身体仿佛喝醉了一般,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眼前也出现了幻觉,凡是他能想象到的美好居然在一刹间全部呈现在自己眼前,看得他如痴如醉。 “这是……迷幻药!”杀手的意志不是张三屠的手下可以比拟的,身体固然不听使唤,但他意识还没有完全沉沦。然而他也仅仅挣扎了一会儿,内心深处对于香气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令他憋不住气又狠狠地大吸了一口,而这一回他没有再度憋气,而是贪婪地呼吸着香气,任由愉悦的感觉占据自己的身心。 半个时辰过后,酒碗的火焰早已熄灭,碗底只留下了一坨乌黑的残渣,房舍内的香味也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秦骧才敢打开房门。 看着躺在地上露出一脸幸福微笑的“离轲”杀手,秦骧对这个结果感到非常满意:“西域烈酒和‘百花梦’混合而成的‘百花醉’,再掺入‘五石散’燃烧,可以最大程度地激发‘五石散’的药性,迷乱人的心智!即便是训练有素的‘离轲’,也不能例外!” 正当他走进房内想要趁机探问消息时,铁延祈忽然从地道里钻出来,叫住了秦骧:“公子、廷尉府来人了!” “廷尉府?”皱眉说道,略有些出乎意料,不过随即双眉舒展,“看来萧鲎的案子、皇帝已有了决断!” 秦骧转身跟着铁延祈钻进了地道,临行时对肖雨复说道:“这个‘离轲’就交给肖大哥了,尽可能多地从他口中挖出东西来!” “放心,此刻他已是任人摆布,我们想知道什么、他就会说什么!”肖雨复微笑着说道。 回到了府中,正堂内有三个人在等候,看冠服衣饰,应该都是秩级在一千石上下的官员,也就是“九卿”衙门里“少丞”一类的事务官,比起他这个八百石的“京兆尉”刚刚高了一头。 秦骧与这三人互相致礼,蓦然发现其中一人居然是高颐身边的那个“少丞”,入京那日匆匆见过一面,秦骧便看出此人是有真才实学的,比起高颐这位纨绔公子强多了,差的仅仅是“家世”而已。 这三人自我介绍,中间那个年纪最长的是廷尉府的少丞,名叫“孙大桐”;孙大桐左手边的就是卫尉府的少丞,名叫“欧阳淳”;右手边的则是御史监察院的监御史“梁波平”。 “我三人奉命,今日特来贵府向京兆尉秦骧传达陛下的口谕!”孙大桐朗声说道,秦骧急忙屏退府中众人,面朝北、俯身下拜,聆听皇帝的口谕。 “萧鲎之死、京兆尉秦骧有嫌,故先去其官职移交御史监察院监看!”孙大桐说道,“此案交由廷尉府主审,丞相府、御史监察院、太尉府‘三公’监审!候审期间,秦骧不得接触任何人,着卫尉府护其周全!” “居然动用‘三公’监审,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秦骧心中暗道,口中却说道:“谢陛下恩典!” 孙大桐接着说道:“秦公子,你的京兆尉印绶我已差人前往京兆府收回,此案正式开审前,还得委屈你在御史监察院里的‘思过院’里度过了!” 御史监察院的“思过院”其实就是这个衙门临时关押问题官员的场所,人一旦进去就不能随意走动、见人,但是环境和待遇要比牢房好得多。进入了院中的官员,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静思己过”,然后向御史监察院坦白罪行。 “这个在下自然明白!”秦骧点头道。“思过院”是秦懿一手建立的,初衷就是让有罪的官员自承罪行,为他们保留一些“士人”的尊严,免受狱吏、刑讯之辱。皇帝让他待在思过院而不是廷尉府大狱,显然是顾及到了秦氏家族的“京兆望族”身份。 欧阳淳上前对秦骧说道:“秦公子暂居‘思过院’期间,饮食起居和人身安全都由我卫尉府负责,高大人特意嘱咐,此案开审之前断不能让公子少了一根头发!” 秦骧朝他俯身拜道:“有劳卫尉卿大人,有劳欧阳少丞了!” “秦公子,你可以带些衣服、被褥进入‘思过院’,那里可不比你这座豪华府第!”一旁的梁波平冷冷地说道,“去‘思过院’之前,你有什么要交待的尽管跟府中人说,到了那里,你可能一整天都找不到个说话的人!” “这个在下自然知道!”秦骧笑道,“容我回房换身衣裳,三位大人稍候片刻!” 说完秦骧便转到了后堂之中,此时肖雨复和铁昆仑已经在他房间门口等候了。 “皇帝派人将我羁押起来,他们就在正堂里等着,所以长话短说,那个‘离轲’可有招出什么?”秦骧打开房门,三人进入了其中。 “什么都招了,但他知道的并不多!”肖雨复说道,“京中的‘离轲’不过是些打探消息的人,主力都驻扎在京城之外;据他所说,他们上面有一个‘统领’,统领手下有四支像他们这样的‘五人小队’,小队间互不隶属、各司其职,只有统领召唤才会一起行动。而他所属的小队便是负责给统领传递消息的。” “如何传递?”秦骧边听边脱下身上的衣服。 肖雨复答道:“他们负责打探消息,然后由小队的首领通过专门渠道联络统领,不过……‘五人小队’的首领已经被杀!” “这么说来,想利用此人抓住那个‘统领’已经是不可能了?”秦骧蹙眉说道,“还有什么消息?” 肖雨复双手一摊、一脸苦笑道:“此人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秦骧换上一身素衣长衫,边系腰带边说道:“不愧是老牌的秘密组织,行事如此谨慎小心,也难怪连高祖皇帝都不能彻底将其根除!不过这个‘统领’没有收到‘离轲’的撤退密信,也为我们将他挖出来争取了时间!肖大哥,我离府之后你们要继续盯着他们落脚的院落,但凡发现可疑之人,不要打草惊蛇,悄悄跟着就行了!” “好!”肖雨复说道,“那公子这边是否要安排兄弟暗中保护?” “这倒不必了!”秦骧整了一遍身上的衣物,打开房门,“有高颐和周御史在,安全问题应该无虞。当下最紧要的,是想尽一切办法找出‘离轲’的踪迹!” 肖雨复说道:“公子尽管放心,在下必定竭尽所能抓住那个‘统领’!” “有肖大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秦骧微笑着说道,“东边院落里的两个人先留着,等我回来,还有用处!” “是!”肖雨复和铁昆仑朝秦骧一拱手,目送着他朝正堂走去。 “衣裳换好了,事情也都交待完了吧?”监御史梁波平不冷不热地问道。 秦骧抖擞精神,二话不说,大步向着秦府西苑的大门口走去,登上了事先为他准备好的马车。临行前看到了正在镖局门口张望的韩濯,秦骧朝他朗声说道:“韩濯,好好习武练功,教你的兵法也不能荒废了!等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考你功课!” 听到这话,韩濯满脸的忧愁一扫而光,朝秦骧的马车拱手道:“谨遵三师傅教诲!” “出发!”卫尉府少丞欧阳淳大喝一声,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军士分列两队,将三名传旨的官员和秦骧的车马护在中间,缓缓向御史监察院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隐藏在青衣巷中,冷冷地看着秦府西苑门口发生的这一幕。只见此人四十多岁,布满老茧的的手中握着一支长尾羽箭,箭镞上的血液已经凝固、发黑。 “秦三公子……我们后会有期!”那人咧开嘴角微微一笑,接着身形一动,便消失在了昏暗的小巷中。 前情回顾:”离轲“以密语传递撤离的消息,却被秦骧抓住时机,捣毁了他们藏在京城中的一个窝点,并顺利抓获一个活口! 求一波点击、收藏、推荐、打赏、订阅!跪地求~~~ (本章完) 第95章 开堂大审(二) 秦骧在卫尉府军士的护卫下,来到了恒阳北城的御史监察院,站在官衙门口,心里是百感交集。秦懿尚在时,秦骧可以随意出入其中,自然对其中的一草一木万分熟悉;如今物是人非,自己竟也以疑犯之身“入住”思过院,一时间感叹世事难料。 “秦公子,令尊在世之时,你应该没少来此地吧?”梁波平端坐在马背上,冷冷地朝秦骧说道。 秦骧微微一笑,说道:“是啊,在下年少时,没少在此流连!那时总觉得当一名明察秋毫的判官才是在下一生的志向!奈何造化弄人,今日我竟也成了待罪的疑犯了!” 梁波平依旧是一副阴冷的表情:“秦公子,明白这一点就最好了!御史监察院的规矩你不会不懂吧,疑犯就要从边门进入,这也是令尊大人留下的规矩!” “这个在下自然知晓!”秦骧说道,“从边门而入,远没有从正门入有那么多人注意,父亲设此规矩的初衷,是为犯事的官员保全一丝颜面。然则今日在下有诸位大人陪同,又有卫尉府的军士护送,早已经惊动了半个京城的百姓,从正门还是从边门入院,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了!”说罢秦骧迈开大腿就要堂堂正正地从御史监察院的大门进入其中,就如之前父亲仍在时一样。 “秦骧!你是疑犯之身,理应摆正自己的身份!”梁波平对秦骧的举动很是不满,大声喝道。守在大门口的两个士兵长槊一拦,当即将秦骧挡在了门外。 “梁大人,在下觉得,不清楚自己身份的人,正是阁下你!”秦骧冷冷地瞥了梁波平一眼,正欲讥讽几句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何人在御史监察院门口大声喧哗?”正是御史监察院的第一把手、上御史周沐。 梁波平、孙大桐和欧阳淳赶紧翻身下马,齐齐向已站在大门口的周沐作揖致礼。 “禀上御史大人,秦骧身为疑犯居然想从大门直入院内,下官正在与他理论!”梁波平说道。 “孙少丞、欧阳少丞,疑犯既已带到,二位也可回去复命了!”周沐淡淡地说道,“监御史,此人现在就交给本官了,你也入院内做事去吧!” “诺!”押解秦骧至此的三名官员齐声说着,便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而卫尉府的军士因有高颐的命令在先,在御史监察院的大门外围成一圈,另有两个军官模样的人跟在秦骧身后,寸步不离。 周沐扫了一眼秦骧和他身后的两个军官,叹了一声:“既然是陛下的命令,卫尉府的二位便也一并入院吧!”说着转身进入了院内,守门的两个士兵将长槊立直,便放了秦骧和那两个军官进入其内。 “秦骧,你居然如此大意,让那个萧鲎死在了自己的府内!”周沐边走边责备道,萧鲎的死打乱了御史监察院的一些步骤,同时也打乱了周绰彻底查清“太子年”的全盘计划。 “事起仓促,连我自己也遭遇了刺杀,萧鲎的死真不是我能预料的!”秦骧也急忙辩白道,“如果事事都能按我们的步骤来,杨太尉也就不是杨太尉了!” 周沐停下脚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一言不发地向自己的官署走去;秦骧苦笑了一声,也知趣地闭嘴,紧跟着他的脚步而去。 到了上御史的官署,周沐先是命人给秦骧安排思过院的住处,然后又将卫尉府的两名军官安置好,接着屏退左右,就与秦骧在官署中密谈起来。 “这一次真是凶险,陛下的案头摆了十多封弹劾你的奏章,杨太尉和他们‘清流’派大臣直接状告你有‘谋杀’之嫌!”周沐说道,“若是真的让他们掌握了此案的主导权,你小子恐怕真的要死在京城里了!” 秦骧“嘿嘿”一笑,说道:“所以才要拜托周御史大人为晚生争取主审之权!” 周沐摆手说道:“这是一桩凶杀刑案,主审之权本来就轮不到御史监察院!不过好在陛下看重此案,将你交给我来看管,开审之前断不会让你丢了小命!” “这桩案子,是否真的就是廷尉府主审,丞相府、太尉府和御史监察院‘三公’监审?”秦骧略有些诧异地问道,“原本以为有这么多高官一起弹劾晚生,怎么着也得是个‘三公’主审,谁知道主审的还是廷尉卿!” “这事是陛下早上下达的决定!”周沐说道,“原本陛下还想让大将军府一道参与,但是大将军张师起的公子张忌傲与你是总角之交,为避嫌也就没有找他参与!” “呵呵,如果要真要避嫌的话,恐怕周御史和杨太尉也得避嫌!”秦骧笑着说道,“您是晚生未婚妻的叔父,杨太尉是又我世伯,您说对不对?” “如今这番局面你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看来对于此案你是成竹在胸了?”周沐说道。 秦骧拱手作揖道:“晚生卷入了萧鲎被杀一案,仅仅是被别人设计当了‘替罪羊’而已,只要杨太尉他们没有真凭实据,他们就定不了我的罪!不过今日两位小姐托付您之事……” 说道这件事,周沐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偷听之后,低声说道:“让周绰入京,你有几成把握?” 秦骧想了一会儿,说道:“原来只有六成把握,不过现在是九成!” “哦?你如何这么有把握?”周沐好奇地问道。 “上御史肯依我言弹劾丁太尉,这事就有了三成的把握;说服丁式程争取出任胡骑将军,这件事他不会多想肯定会答应,所以就又有了三成把握;此外,只要皇帝能扛下‘清流派’的压力,此事就又多了三成把握!”秦骧回道,“而从晚生牵涉的这桩刑案上看,皇帝显然是不准备再向‘清流派’妥协了,所以我说现在有了九成的把握!” “这么说倒也说得通!”周沐说道,“那最后的一成呢?” “最后的一成……其实在‘外戚’一派!”秦骧低声说道,“不过晚生预料崔丞相不会阻止周老将军入京任外太尉,甚至很有肯能乐观其成!最大的变数其实在太后!” 周沐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确实,周绰如果真的能和杨坡同掌太尉府,对于崔正来说何乐不为!但是诚如你所说,如果此事引起了太后的反对,以陛下的脾性,根本不会驳她的懿旨!” “所以这最后的一成,反而是最关键的!”秦骧说道,“晚生也就赌一回,只要太后不反对,周老将军入京,绝对没有问题!” “此事虽然可行,按你所说也是有成功的可能性。”周沐说道,“不过萧鲎被杀这桩案子之后,我想你也知道自己在京城也待不下去了,所以才会处心积虑地将周绰弄到京城来吧?” 秦骧笑笑,又朝对方作揖行礼:“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您老人家!不过我想这也是周老将军的夙愿,只有他入了京城控制局面,我才能安心离开京城!” “周绰入京也好,‘太子逆案’一直是梗在他心头的一块心病,与其看他在外面蛮干,还不如入京得好,起码有我盯着他,不至于让他给我们周家惹出什么麻烦!”周沐感慨地说道,继而又问秦骧:“离开京城,你准备去哪里?” “燕州郡!当然这不是我自己的安排,而是有人想让我去那里!”秦骧回道。 周沐一脸惊异地说道:“秦骧,老夫倒是小看你了!居然连对手会如何对付你也被你想到了?” 秦骧抱拳说道:“禀周大人,不是晚生‘想’到的,而是确确实实地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而且晚生算料想的不错,他们会在半途安排一次伏击,那时才是比现在更加凶险的情形!况且即便我能侥幸逃过一劫,燕州郡中也仍有杀机等待着我!” “燕州郡左平县境内的燕国、燕王刘彦钧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周沐面带忧色地说道,“也罢,当你决定查清秦懿之死的真相、查清‘太子逆案’真相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前路杀机四伏!秦骧,老夫能帮你的不多,能不能达成你与周绰的心愿,还得靠自己努力!眼下,你先去思过院静思吧,萧鲎被杀的案子应该不久之后就会开审,趁着这段空当,你再好好想想如何度过这个关口吧!” 秦骧屈身行礼,道了一声:“晚生拜谢上御史大人!”便退出了周沐的官署,而早已在门外等候的监御史梁波平则上前一把抓住秦骧的衣袖,将他往思过院的方向拉拽而去。 “监御史大人,在下认得路,不妨你带路!”秦骧云淡风轻地说道,仿佛他是来此地做客的,而不是被羁押在此。 梁波平满脸怒气地吼道:“你既是疑犯,便应遵守御史监察院的规矩!早早在思过院思过,将自己所犯之罪陈明条列,给你判刑也会轻一些!切不要再耍那纨绔子弟的派头,不然只会令你自己难堪!” 秦骧心中暗自好笑,看来这个梁波平都不知道他为何才进的思过院,完全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普通的犯事官员了。他不由得连叹两声,对梁波平说道: “梁大人,恕在下无礼,以阁下这般悟性,‘监御史’的官职也算到头了!” 梁波平一听这话,心里更加恼怒,拉着秦骧走路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如何为官本官无须你来教!” …… 秦府西苑,此时外出拜访周沐和丁式程的周蕙茞、周蕙荃俩姐妹不辱使命赶了回来,本来想兴高采烈地向秦骧报捷,哪知他已经被卫尉府的军士押走了。姐姐周蕙茞倒是有此预料,妹妹周蕙荃却是坐不住了,想即刻前往御史监察院去见秦骧,经周蕙茞的一番劝解之后,才打消了这个心思。然而她的心中始终牵挂着秦骧,生怕他会在思过院出什么意外。正考虑是否要暗中潜入思过院时,肖雨复找到了姐妹俩。 “二位小姐,公子临走时吩咐,他不在期间,府中大小事务交由大小姐打理,镖局这边交由二小姐打理!”肖雨复说明了来意。 周蕙茞淡淡一笑,说道:“秦府的事自然是我们姐妹二人的事。只是镖局一直都由肖掌柜打理,这会儿怎么让蕙荃接手?莫不是肖掌柜你也要离开一段时间?” 肖雨复抱拳说道:“大小姐说的不错,肖某有要务在身,必须离开一段时间;不仅是肖某,连几位弟兄和计掌柜也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正是秦府防御最弱的时候,所以要拜托两位、以及贺若明等兄弟,帮我们守好家门!” “既然如此,那我应下了!”周蕙荃也以江湖人的礼仪向肖雨复抱拳致意,接着说道,“我会替秦骧守好这里,等着他回家!” “那就多谢两位小姐了!”肖雨复朝二人朗声道谢,转身便离开了秦府;不一会,镖局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肖雨复已经带着计亚成和六名镖师离开了秦府。 秦府西侧的青衣巷内,一双眼睛目睹了这一切,等到肖雨复等人跑远之后,这个暗中监视的人才动身离开了。而在恒阳西城的上空,一只苍鹰锁定了此人的动向,通过长短不一的啸声,向地上的人传递消息…… 很快三天的时间就过去了,这一天秦骧起了个大早端坐在桌案旁,手中握着一支笔,眼前的白纸上四四方方地画了一个棋盘,此时他正用笔在棋盘上涂涂画画,自己与自己对弈。 “秦公子真是好闲情!”梁波平又来了,这三日里他没少盯着秦骧,思过院里的笔墨纸砚是让犯人自行交待罪行的,但秦骧却用来自己画制棋盘,自娱自乐,也算是另类。 “监御史大人这么早来找秦某,应该不是切磋棋艺的吧?”秦骧专注地研究着他的“棋局”,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说得不错!”梁波平笑着说道,“我是来提你的!陛下圣意已下,就在近日将你押往廷尉府,审讯萧鲎被杀一案!秦公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听到这话,秦骧将手中毛笔一扔,缓缓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早在这里闲得发慌,终于是等到审案了!梁大人,请前边带路吧!” 老婆出去旅游了,周末家中带孩子,昨天连夜写了两千字没有发~~~今日继续苦命的奶爸生活,我的周末……!心疼一万点!!! (本章完) 第96章 开堂大审(三) 弘文六年三月五日一早,廷尉府的公堂上就坐满了京城“三公”级别的高官,左丞相崔正、右丞相东郭棠,中太尉杨坡、外太尉丁式程,上御史周沐以及下御史白德虞悉数到场,为的就是监审一桩凶杀大案。被杀者萧鲎,时年三十三岁,乃是已故丞相萧子康第四子;被告者秦骧,二十二岁,已故御史大夫秦懿第三子。 这桩案子无论是死者还是被告,在京城都是首屈一指的高门子弟,但即便二人家族背景深厚,本也无需这般兴师动众地审理此案。真正促成当朝高官们抽出时间监审这一桩刑事案件的,却是当今的皇帝。 当朝“三公”们监审此案,身为廷尉府主官的廷尉卿张士信自然不敢怠慢,这一桩案子也只能由他来主审;但该如何审,张士信心中却仍有些忐忑。一来此案本来是以杨坡为首的“清流”派针对秦骧的发泄或者清洗,但最终却把“外戚”派以及御史监察院也搅了进来,使这桩案子变得有些微妙起来,稍有不慎,很可能引火上身。 “带疑犯秦氏名骧上堂讯问!”张士信惊堂木一拍,立即有两个彪形大汉将侯在公堂门口的秦骧拎了进来。 “原京兆府尉秦骧见过诸位大人、见过廷尉卿张大人!”秦骧规规矩矩地朝堂中端坐着的高官们行叩拜礼。 “免礼!”左丞相崔正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廷尉卿,快点审案,本相还有公务等着回去处理呢!” “崔丞相!监审此案可是陛下的命令,什么公务都没有这桩案件来得重要!”中太尉杨坡不以为然地说道。 崔正刚欲反驳,右丞相东郭棠急忙跳出来说道:“二位,这里是公堂,如何审案自有廷尉卿决定!陛下让我等监审,我等就当是来看一出戏吧,诸位都不是主角、只是看客,又何必为此争个面红耳赤呢?” 崔正闻言冷哼一声,说道:“既然如此,本相就不再多言,廷尉卿你尽管办差,若是有人胆敢干扰审讯,本相必到陛下面前参他一本!” 杨坡白了他一眼,捋着胡须也不再说话。一场酝酿中的口水仗就此烟消云散,但高坐主审座椅的张士信心里明镜似的,如果自己审讯过程中不合这两人之意,冲突仍会爆发。 正在此时,廷尉府门口响起了清脆的喊叫声:“陛下驾到……廷尉府诸人出来接驾!” 张士信及六名高官一听,赶忙起身跑到门口迎接,只见皇帝刘彦钊一身便装站在廷尉府的大门口,身边跟着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人是小黄门李亦德。三人本想悄悄进廷尉府听审,怎奈看守大门的士兵得到严令,审讯期间禁止任何人入内,李亦德没有办法才在门口大声喊叫。他这一喊就把廷尉卿、连带当朝的六名“三公”全都叫了出来,场面甚为壮观。 “臣等恭迎陛下!”众臣们纷纷跪迎,拦在门口的士兵见状急忙拜伏在地,口中念着“该死”、磕头如捣蒜。 “都起来吧!”皇帝微微颔首,目光清冷,“廷尉府门口的卫兵恪尽职守,朕就不追究其‘不敬’之罪,廷尉府也不得追究!” 一句话说得两名卫兵感激涕零,纷纷念叨着:“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年!” “陛下此次驾临廷尉府,可是来听审的?”右丞相东郭棠问道。 皇帝点了点头,径自朝廷尉的公堂走去,七名高官见状赶紧尾随其后;而中太尉杨坡此时已是眉头紧锁,他心知皇帝的出现,对于坐实秦骧的杀人罪名,又添加了一道强大的阻力。 小黄门李亦德搬来了一张椅子,皇帝命他将之放在主审桌案旁,自己落座之后,便让其他官员也各自就座。唯独张士信躬着身子,不敢落座主审之案。 “张卿,今日是你主审,列公监审,朕只是旁听。”皇帝说道,“你就当朕是你身后的‘影子’‘屏风’,无需任何顾忌;唯一要紧的,就是明察秋毫,将萧鲎之死前后始末审个一清二楚!这秦骧倘若真的有罪,尽管依律判决;若是无罪,也不可冤屈了好人!” 张士信朝皇帝拜道:“下臣谨遵圣谕!”心中却是大感轻松,皇帝金口玉言做他背后的“屏障”,他也就不用担心崔丞相和杨太尉干扰自己审案了。 落座后,张士信惊堂木一拍,大喊一声:“开堂!”有了皇帝撑腰,顿觉自己底气也足了十分。 秦骧早已跪侯在堂下,他也在暗中观察着众人的反应:主审张士信脸上浮现了得意之色,当然是因为有皇帝的撑腰;左丞相崔正和中太尉杨坡都是阴着脸,看不出悲喜,但显然心里不是很痛快;其余四人则是安之若素,他们无欲无求,也不想借着这个案子做什么盘算。皇帝的出现,正好可以镇住审案的局面,让这桩案件回归刑案本身,少一点政争和算计。 “疑犯秦骧,萧鲎的家人控告你利用京兆尉之权便,谋害了萧鲎,你可认罪?”张士信审问道。 秦骧俯身拜道:“在下并无谋害萧鲎之举,大辟之罪、不敢乱认!” “据京兆府的记录,二月二十九日——也就是案发当日——未时一刻左右,京兆府属吏若干人发现萧鲎死于其卧房之中,现场发现生还者一人,乃是萧鲎的妾室汤氏,据其证言,是有一名黑脸大汉用刀刺死了萧鲎,而后翻墙而去!”张士信一板一眼地说道,“秦骧,全京城都知道,你家中豢养着一名昆仑奴,面色乌黑、口不能言,身强力壮且手脚敏捷!依汤氏之证言证词,再结合你当时奉命监管萧府之职权,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是你安排了此次谋杀计划!” 坐在张士信身后的皇帝听完了他的叙述,眉头一皱,朱唇微启,却又闭口不言;堂中监审的周沐、白德虞、东郭棠和丁式程四人也是眉头紧锁,微微摇头;崔正则紧盯着秦骧,想听他如何为自己辩白,而杨坡则搓着手指、双目紧闭,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禀廷尉卿大人,这完全是推断之言,并不能就此认定,在下就是谋害萧鲎的凶手!”秦骧说道,“其一,《承平律例》有言:‘凶杀重案,独证可疑’,现场就汤氏一人一家之言,其所谓的‘证言证词’如何能确定真伪?其二,若是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当时仵作验明萧鲎是死于‘窒息’,而非‘利刃刺杀’。就此而言,我以为萧鲎小妾之言,不能认定是真。” “不错!”张士信说道,“这几日本卿细细研读了京兆府移交来的有关此案的卷宗,仵作验尸记录上的死因与汤氏所言确实不一致!然而即便如此,你的嫌疑仍然最大,汤氏撞柱自杀,你又如何解释?” “不错,汤氏的‘证言’是有瑕疵,焉知不是你逼死汤氏之后伪造的?”杨坡冷冷地说道,“秦骧你正好借此机会为自己开脱罪责,将鲎儿之死全推到这个贱妾身上!” 听到杨坡发言了,崔正也坐不住了:“中太尉,此事可不能这么说!汤氏的‘证言证词’与仵作的‘验尸记录’总有个先后顺序吧?若是汤氏之言在先,那她确实有谋害亲夫的嫌疑!” “左丞相说得不错!”张士信赶紧抢过话头,“传京兆府属吏班头老刘入府!” 一声令下,老刘来到了公堂上,朝高坐着的各位高官和皇帝行过大礼之后,便跪下侯问。 “刘班头,方才左丞相的疑问,你在一旁可听清了?”张士信问道。 老刘躬身拜道:“听清楚了!那****等听见汤氏尖叫便冲入府内,此时死者已倒在血泊之中,初判死因是胸口被利刃刺穿。不久之后秦大人与杨太尉先后来到萧府,我等未及问案也未验尸,待太尉大人离开之后,才由秦大人讯问汤氏案情。”说到这里,老刘偷偷地瞄了秦骧一眼,又扫视了堂上各位高官,额头上渗出几滴冷汗。 “讯问的整个过程,你可在场?”张士信问道。 老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回道:“在……小的全程在场。当日秦大人提汤氏问话,开头便讯问汤氏是否与失踪的库房管事方小二有染,汤氏当场否认;秦大人又问可知汤氏是否见证了萧老爷之死的整个过程,汤氏她……她说……” “她说了什么?”张士信惊堂木一拍,厉声问道。 老刘不住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又瞄了秦骧一眼,接着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她说,当日正与萧老爷、在卧房内午睡,忽、忽然闯入了一个、一个‘黑脸大汉’,将萧、萧老爷杀了!” “凶手是如何行凶?整个过程汤氏可有交待?”张士信又问道。 “回上官的话,那汤氏说,是黑、黑脸大汉用手掐、掐死了萧老爷!”说道这里,老刘一头磕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秦骧听完他的叙述,心里知道老刘肯定是被人胁迫、以致在公堂上做伪证,“离轲”已经撤离,在京城中愿意做这件事的,只能是此时高踞公堂监审的中太尉杨坡。 “如此说来,汤氏的‘证言证词’就是秦骧精心编纂的咯!”一旁闭目养神的杨坡猛地瞪了一眼秦骧,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敌意。 老刘面朝地下、不敢抬头,只是声泪俱下地说道:“是……是的!秦大人逼死汤氏之后,就用汤氏的血在事先准备好的询问口供上摁了手印!所以……所以……” “简直大胆!”杨坡骤然暴起,右手颤抖着指着秦骧,骂道,“鲎儿与你何怨何仇你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害他!秦骧你……” “嘭!”地一声惊堂木响,杨坡后半句话还没出口,就被怔在当场。只见主审桌案旁坐着的皇帝手中拿着惊堂木,目光凌厉地盯着杨坡,脸色阴沉,显然对于杨坡的举动很不满意。 “此案自有廷尉卿主审,杨太尉与死者关系匪浅朕才恩准监审!”皇帝冷冷地说道,“若再有逾权之举,朕要请太尉回府歇息了!” 此话一出,六名高官心头一颤,皇帝登基以来素以“仁孝”示于人前,以前在朝堂上,无论崔正和杨坡争得如何面红耳赤,皇帝也不会动这样的肝火;今日只是听审一桩案件而已,居然动了天子之威! “杨太尉快快请坐!”东郭棠急忙出来圆场,“此案自有廷尉卿主审,你我不过是监审而已,切莫让张大人难堪!” 杨坡撇了一下嘴,向皇帝作揖道:“老臣一时失仪才会如此,请陛下、诸位大人见谅!” 皇帝大手一挥,示意他坐下,接着朝张士信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审理。 张士信心中一紧,把思绪拉回案件,说道:“刘……刘班头,秦骧可是你昔日的长官,你今日所说的若是有假,你可知道有何后果?” “下……下吏知道,‘伪证诬人死者,死罪’!”老刘说道,“上官若是不信,尽可……询问京兆府其他属吏,他们……能够证明下吏之言,所言……所言非虚!” “看来整个京兆府的属吏或被买通、或遭胁迫,杨太尉今日是非要弄死我不可了!”秦骧心中暗自概叹,“他这般狠厉,倒像我真的是杀害萧鲎的主谋一般!只可惜萧鲎啊萧鲎,万万想不到居然会死在自己老丈人的手里!”然而老刘的证词对秦骧极为不利,逼死证人、篡改证词,这样的罪名本来就与“凶犯同谋”无异,一旦坐视,恐怕仍免不了一死;此刻他的心中也在飞快盘算应对之法。 张士信也深知其中的厉害,他对秦骧说道:“如今有京兆府属吏的证词,而且绝非‘独证’,秦骧你是否认罪?” 秦骧顿不紧不慢地回道:“回大人的话,在下还是不能认罪!刘班头此人虽说是京兆府的属下,但他与京中的流氓、地痞多有联络,暗中也收受了不少好处,这些曾被我查获、严厉训斥过一番!也难保此人是借机挟私报复,编造这么一番话来诬陷于我!” “你说他是诬陷你,你若有实证,大可呈上来!”张士信说道。 “这个……在下一时之间也拿不出什么证据!”秦骧故作沉思,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这样吧,既然刘班头说在下篡改了汤氏的证言证词,那请允许在下问他几个问题,这桩命案的案发过程也就一清二楚了!” 张士信一听,秦骧这是要反客为主由他来审刘班头,不知可否之际向皇帝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却见皇帝微微点头,便惊堂木一拍:“准了!” 秦骧看着趴在地上的老刘,缓缓说道:“刘班头,我入萧府之前,萧鲎是否已死?” “是!”老刘答道。 “汤氏所谓的‘黑脸大汉’是否是你放进去的?”秦骧问。 “是!但下吏看他是大人的人,便没有拦阻!”老刘答道。 “好!”秦骧继续问道,“从他入萧府到你们发现萧鲎已死,总共多少时间?” 老刘想了一会儿,答道:“多多少少……也有小半个时辰!” “在这小半个时辰里,你们可有听到什么动静?”秦骧问道。 老刘摇摇头,说道:“没……没有!我等也是听到汤氏的尖叫之后才冲入的萧府。” 秦骧微微一笑,朝堂上众人拜道:“在下的问题问完了,请廷尉卿大人继续审案!” “这就完了?”东郭棠、崔正、白德虞和丁式程等人面面相觑,秦骧就这么问了几个问题,也没有个结尾,不知道是何用意。但是张士信、杨坡和周沐却是心知肚明,这些问题虽然不起眼,但却与案情息息相关。 前情回顾:秦骧被押往御史监察院的思过院中,等候审讯。 求点击求推荐求收藏求打赏~~~ (本章完) 第97章 京郊劫案 一旁听审的皇帝想了一会儿,也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脸上露出了一丝欣赏的笑意。 张士信又是惊堂木一拍,说道:“刘班头,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属实、属实,不敢欺瞒上官!”老刘连忙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本卿问你几个问题!”张士信朗声说道,“第一,‘黑脸大汉’一个外人入萧府,你可听到府内有人拦阻或者询问于他?” 老刘想了一会儿,说道:“并未听见或者看见有府内人拦阻于他!” “第二,‘黑脸大汉’杀人时,尔等可有听见什么响动?”张士信又问。 “没有响动!”老刘想也不想便回道。 “第三,整整小半个时辰,萧府无任何动静,偏偏死者死后这个汤氏才尖叫报警;而根据汤氏的证言证词,那个黑脸大汉应该是垂涎其美色而临时起意杀人灭口,这一部分证词应该没有错吧?” 老刘一听,顿时明白了秦骧刚才问题中潜藏的玄机,结结巴巴地回道:“没、没错!” “好,没错!”张士信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如果这个‘黑脸大汉’真是见色起意临时杀人灭口,为何期间汤氏不惊叫,而凶手又为何要留下这么一个证人来指证自己的罪过?退一步讲,既然是见色起意,汤氏有可能慑于凶手的淫威不敢出声,那个大汉杀死死者之后为何又独独放过了此女?这里又说不通!小半个时辰,杀人、行欲,时间绰绰有余,汤氏却是毫发无伤,岂非有疑?” “也……也有可能是……汤氏的惊叫吓退了凶手……这才得以保全!”老刘结结巴巴地说道。 “此话倒也在理!”张士信说道,“既然如此本卿就又要问了:凶手情急逃离之际,为何要在死者胸口插上一刀?岂不知这不是‘画蛇添足’之举么?” “这……”老刘一时语塞。将人勒死之后又在胸口插上一刀,本身就是多此一举,只有从容杀人者才做得出来,断不是着急逃命的人会做出来的事情。其实他也在思考,凶手勒死萧鲎之后,为何要如此多此一举? 然而老刘不知道的是,方小二原本是想以此举栽赃陷害铁昆仑,他迷倒铁昆仑之后,就将“凶器”放进了对方的手中。一旦差役见到此情此景,“人赃并获”之下自然不会再去计较萧鲎真正的死因。 “综上而言,凶犯杀死死者时非常从容,时间也很充裕,断断不是情急之下做的,而是蓄谋已久!”张士信说道,“死者小妾汤氏的证言证词本就错漏百出,本卿断定不予采信!既然如此,秦骧也就没有对其‘篡改’的必要!” 听到这儿,杨坡暗暗叹了一口气,对后面的审讯顿时没了期待,按目前的状况来看,秦骧的杀人罪名恐怕是难以证实了。 “张大人英明,如此错漏百出的证言,我改它又有何意义?”秦骧朝张士信拜道,“在下深知此桩大案必定不会是京兆府主审,我若是改了汤氏的口供,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如此愚蠢之事,我又如何会做?” 老刘则是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按律在公堂上做伪证是要施以“笞刑”的,而且在这种场合下,只要处刑之人不想让他活着,他的小命已经算是交待出去了! “刘班头,你因何要在公堂之上做伪证?”张士信喝问道。 老刘心知难逃一死,但为了保全一家人的性命,只能牺牲自己了:“下吏只是为了报复秦大人……仅此而已!” 张士信一拍惊堂木:“来呀,将此顽吏拖下去,笞刑三十!” “诺!”立刻有两名彪形大汉将瘫倒在地的老刘拖了出去,门外响起一阵哀嚎声…… 不一会儿一名行刑的大汉跑进来禀告道:“诸位大人,人……死了!” 秦骧回头朝门外望了一眼,心中唏嘘不已。这个老刘虽然今日诬陷他篡改汤氏的证言证词,但他们之间无仇无怨,在他手下时做事也是颇为得力,想不到会有这般下场。 “老刘,你的仇我帮你记下了!”秦骧冷冷地看了杨坡一眼,心中忿然。 “此等奸佞,死有余辜!”张士信恨恨地骂了一声,继续审问,“虽然推翻了汤氏的证言证词,不过仍然不能洗脱那个‘黑脸大汉’身上的嫌疑!来呀,将秦府的下人铁昆仑提上来问话!” 一声令下,两名大汉架着铁昆仑进入了公堂之内;铁昆仑手上脚上都拷着铁链,走起路来“噔噔”作响,再加上其高大威猛,那两名廷尉府的大汉光从气势上就弱了几分。 秦骧见到铁昆仑的刹那,心中微微一惊,但仔细一想也知道,他是重要的嫌疑犯,公堂之上不可能没有他。 “此人舌根已失、口不能言,又不识字,张大人要如何审讯?”一旁沉默着的周沐忽然问道。 张士信却早有准备,他对铁昆仑说道:“本卿问话,你只需点头表示‘是’,或者摇头表示‘否’即可,本卿的话你可明白?” 铁昆仑跪下之后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好,第一个问题:二月二十九日那天,是否秦骧命你进入萧府?”张士信问道。 铁昆仑点头承认。 “第二个问题,是否是你杀死了萧鲎?”张士信又问。 铁昆仑摇头否认。 “第三个问题,你进入萧鲎卧房时,死者是死是活?”张士信问道,发觉自己问话的方式不对,又说道:“他是死了吗?” 铁昆仑皱着眉头,摇摇头又摆手,秦骧赶紧插嘴道:“他是说‘不知道’!”铁昆仑当即笑着点头。 张士信眉头一皱,道:“你入萧府之时不知萧鲎的死活,也就是说并没有见到他本人?” 铁昆仑点头,又“呜呜呀呀”地比划了一阵,便停下不动了。张士信等人当然不懂他是何意,只能由秦骧代为翻译: “他入萧府不久便被迷药迷倒了,幸好身边带着一瓶清神醒脑的药,才没昏死过去!”他刚说完,铁昆仑便连连点头。 “这事倒是奇了!”张士信沉思道,“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铁昆仑刚要比划,一旁的秦骧开口道:“这事就不用问他了,在下身边另有一份汤氏的证言证词,乃是她自尽前亲口所述。看完这份口供之后,整个案情就水落石出了!” “既然有此证据,为何不与京兆府的卷宗一道呈上来?”张士信问道。 秦骧一边解开自己腰间的衣带,一边说道:“京兆府中藏着谋害在下的奸佞,对此我不得不防!不将此证据示之于众,实属无奈之举,还请诸位大人见谅!”说着他用力将衣带扯断,从里面掉出来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薄纸。 张士信命人将这两张纸拿到桌案前,边看边听秦骧说道:“这第一张纸记录的是汤氏的‘初供’,在下为防有人篡改其证言证词,特意做了两份一模一样的,一份交给京兆府,这一份就收在身边。后来汤氏口供的破绽被我道明,她自知无可狡辩,便向我说出了实情,这就是第二张证言证词。” “果然不错!”张士信将第一张纸上所记内容与京兆府移交给他的一比对,两相印证并无二致。而另一张纸上用娟秀字体记述的,则是整个案件的案发经过。张士信看了一遍,命人当众宣读其中内容,将萧鲎之死的真相、以及如何陷害铁昆仑的经过展示在众人面前。 完了秦骧说道:“凶犯方小二以汤氏兄长全家人的性命要胁她配合,却不料铁昆仑没有被迷倒,而在下更是先于杨太尉一步赶到萧府,致使他们的嫁祸之计落空!” “秦骧,你此言何意啊?”杨坡阴沉地说道,“你是准备将脏水泼到老夫身上吗?” 秦骧微微一笑,只简单说了四个字:“清者自清。” 杨坡“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在萧鲎之死的案子上,他突然出现在萧府的举动确实非常可疑,说得越多嫌疑越大。 “这桩案件的始末居然是这样!”张士信梳理了一阵,说道,“他们杀了死者,本想利用铁昆仑实行嫁祸之计,怎奈计划未成,他却醒了过来。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事,却不料竹篮打水一场空!照这么看来,他们是早就精心计划好的!” “确实如此!”秦骧继续说道,“那日在下从丁太尉的府第出来不久,便看到一个背影极似萧鲎之人正骑马出城,我一时心急便追出了城外,不料身陷埋伏,左肩上中了一箭。” 说着他退去上衣,将肩膀上的伤展示给众人看,接而继续说道:“与此同时的就是发生在萧府之中的凶杀和栽赃案。我想如果他们的刺杀和嫁祸成功了,下一步就是将在下的‘尸身’毁去,这样就做成是我指使手下暗杀萧鲎、然后畏罪潜逃;而真正的凶犯就可以逍遥法外了!” “秦骧,你的推断是不错!”却听见杨坡冷冷地说道,“汤氏是受了你的审讯之后自杀的,焉知你呈送的第二份证言不是伪证?何况这个贱妾已经撒过一次谎,再撒一次也不是不可!” 张士信一听这话,心里也在打鼓,秦骧出示的新证据固然对他极为有利,但因也是所谓“独证”,其可信度是要打折扣的。 只见秦骧不慌不忙地整理好衣着,朝公堂上众人一拜:“今日之大审,虽说是审理‘萧鲎之死’的案件,但焦点实则都在于‘秦骧是否凶手’。汤氏的第一份口供已经证实其是伪证,而且京兆府的刘班头也已经承认出言诬陷秦某,故谋杀罪之嫌疑,应当为在下洗去。再者,秦某出示汤氏的第二份供状,直接阐明整个案发过程,并指出杀人真凶是萧府失踪的库房管事方小二,廷尉府应当从这条新线索查探案件真情,而不是继续纠缠在秦某的身上!” “秦骧这话说得不错!”张士信说道,“此案既然出现第二个凶嫌,理当捕来问案!至于你身上的嫌疑,不能说完全洗脱了,待找出真凶之后,才能算是彻彻底底地清白了!” 此时秦骧面露难色,摇着头说道:“廷尉卿大人,此事真难办了!在下从汤氏口中得知这个方小二之后,便派人全城追捕;不过此人悍勇,眼见得无路可逃时,便服毒自尽了!如今他的尸身应该还停在京兆府的义庄里!” “有这等事?”张士信“呼”地站起身,“闵少丞,去一趟京兆府核实情况!”言毕,一名候立在门口的廷尉府官员道了声“诺”便迅速离开了。 “这又是‘死无对证’!”杨坡斜着眼看了一眼秦骧,便扭过头去,不再说话。杨坡自兀自发牢骚谁也拦不住;然而武将的直觉告诉丁式程,如果秦骧所说的都是真话,那隐藏在萧鲎被杀一案后面的,可能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丁式程回头看了一眼皇帝,只见皇帝也是眉头紧锁,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又看了一眼崔正等人,也都半眯着眼,像在闭目养神,又像在盘算着什么。这些官场的老狐狸就是这般令人捉摸不透! 等待闵少丞回信期间,公堂上出奇地安静,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令堂下陪审的低级官员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秦骧和铁昆仑二人索性席地而坐,自顾自地打起瞌睡来。 过了大半个时辰,闵少丞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带着京兆丞和一名低级小吏一起来到了廷尉府公堂之上。 三人向公堂上的皇帝、众高官行过大礼之后,闵少丞介绍道:“这位是京兆丞,身旁的是京兆府的仵作,当日也是他给萧鲎和汤氏、以及方小二勘验的尸身。” 张士信一拍惊堂木,顿时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只听见他问道:“仵作,你在萧鲎的验尸记录中所记,是否属实?可有遗漏?” 仵作跪下回话道:“萧老爷确系被人勒死,胸口的利刃伤纯粹是死后造成的;正因是死后造成了,死者的出血量才远不及活着时被刺破心脏所能流出的量!这些下吏已经在验尸记录中写明,上官不信可以查阅一下。” 张士信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方才闵少丞说,那个方小二的尸身也是由你所验,结果如何?” 仵作拱手说道:“死者方小二,年龄三十五至四十岁之间,乃是服毒自尽。此毒毒性之剧烈世所罕见,下吏曾做过试验:拿死者口中残留的一些秽物擦在饼上,投喂给一只野狗吃;那狗立时毙命,前后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 听完这话,堂上堂下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剧烈的毒药,若是投在了水井之中,那还不毒死一村子的人! “那……”张士信按捺下心中的惊诧,继续问道,“你所说的‘自尽’一说,又是何凭何据?” 仵作答道:“死者方小二牙齿后根有一颗完全破碎,下吏在碎齿中发现了一些蜡和毒药的碎末,判定是用蜡丸密封毒药藏在蛀空的牙齿之中。这颗牙齿本就松动易落,死者情急之下将其与蜡丸一起咬破,立时毒发毙命!” 听到这里,皇帝的脸色已经阴郁到了极点,能够做出如此举动,说明这个潜藏在萧府中的方小二,完完全全是一名不要命的“死士”!而在巍巍京城、天子脚下居然还有人豢养死士,其心当诛! 前情回顾:开堂大审,崔丞相与杨太尉争执间,皇帝来到廷尉府为张士信撑腰;审案时,秦骧昔日的部下老刘居然反水称他篡改了汤氏的供词。 码字好辛苦~~~求打赏有木有? (本章完) 第98章 禁卫京城 张士信等一众高官也是连连咋舌,“毒丸死士”的出现,说明太平盛世的表象之下,依然暗潮涌动。萧鲎被杀、秦骧遇刺,施展连番阴诡计谋,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在皇帝和这些高官的脑海中,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桩案件之后,京城里不会再像现如今这般太平! “在下被押到御史监察院之前,府内的护卫们发现了他们在京城的一个据点。”秦骧坐直了身子继续说道,“当我的人将他们重重围困之际,这些人居然全都咬破口中的毒丸身亡,没有丝毫的犹豫。这些人,真的是可怕之极!” “竟有此事!”皇帝也按捺不住内心的震怒,忽然起身喝道,“京城乃天下之中、四方咸仰,居然藏有如此狂悖恶徒,真当碎尸万段!” 群臣见状,纷纷起身朝他躬身致礼,口中念道:“臣等必当彻查、清肃京城内外!” 皇帝冷眼扫了监审的“六公”,冷笑道:“萧府的库房管事,想来也是萧鲎的心腹之人,被心腹之人谋害,想想也不会瞑目!列位公卿,京城乃是天下之基,若是连朕的卧榻之侧也有此等居心不良之贼,则我大盛危殆矣!” “臣等惶恐!”公卿们连连跪拜,心里却在揣摩着皇帝的用心。 “陛下,老臣倒有一计,不知道可否?”东郭棠率先提议道,“秦骧此子虽然在萧鲎被杀一案之中有‘失职’的过失,但他也接连挫败这些狂徒的阴谋,可见还是有些能耐的!臣建议,不如……” “右丞相糊涂了,此事万万不可!”杨坡大声反对道,“此案还没有审理完毕,秦骧身上的嫌疑还没有洗清,而且按他所说的,这些人行事周密谨慎,怎么会这么容易被他查到京城中的据点?依老臣看,此事还需详加查察!” 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沐也建议道:“杨太尉之言不错,秦骧所说的有可能是为自己洗脱罪责的托辞,是真是假还要详细甄别。京城之中固然不能容忍宵小的存在,但毕竟关系国本,如果弄得天下尽知,恐怕有伤朝廷的威仪!”周沐虽然有心维护秦骧,但他知道眼前的局面对秦骧有利;这番话对他造不成什么损害,却是中正直言。 “铲除这些隐藏在京城中的恶佞之辈就是在维护朝廷的威仪!”左丞相崔正倒是一脸凛然地说道,“无论秦骧此子所言真假,如今发生了萧鲎这般恶性谋杀案,京中百姓人人自危,若没有一个让人信服的结果,恐怕朝廷的威仪先在京城就已经颜面扫地了!” 皇帝一听这话,连连点头,起身说道:“左丞相之言甚合朕意!今日朕就听审到这里吧,这桩案子接下去该如何审理,就交由廷尉府操办吧!至于秦骧是不是此案的幕后真凶,若是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廷尉府也应按照章程办事。” “然则萧鲎毕竟是在秦骧的监管下失去的性命,按律也不能再担任京城的父母官了!”上御史周沐赶紧说道,“‘失职’之罪,已是板上钉钉,纵然廷尉府判其无罪,御史监察院也不能当做没看见!” 皇帝微微一笑,朗声说道:“这是自然,朕虽有爱才之心,但也不会徇私袒护。秦骧的问题,就交给有司去办吧,朕回宫了!” “陛下起驾!”小黄门李亦德尖着嗓子一声喊,公堂上下众人纷纷跪送。临走前,皇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秦骧,微笑着点点头后,便离开了廷尉府。 刚刚皇帝的一番话,不仅廷尉卿张士信听出了其中之意,“六公”们也是心知肚明——皇帝有意保秦骧。这个结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皇帝亲临廷尉府旁听审讯就是最好的证明。 “六公”之中只有杨坡是尖锐针对秦骧,而东郭棠、周沐和丁式程都是支持他的。白德虞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崔正更有趣,他只反对杨坡,对于此案的真相如何,他完全没有兴趣,甚至因为死者是杨坡的女婿而略感解气。 皇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监审的六人只有一人反对,情势已经很明显了,廷尉卿张士信也是聪明人,当然不会去忤逆圣意。 他惊堂木一拍,当场宣布:“萧鲎家人状告秦骧谋杀人命一案,因证据不足,本卿判定秦骧无罪!然则此案仍由廷尉府侦办,誓要找出真凶以告慰死者在天之灵。另秦骧担任京兆府尉期间是否有其他罪行,廷尉府移交御史监察院酌办。” 宣布完后,张士信朝堂下“六公”拱手道:“如此判决,各位以为如何?” “没意见!”丁式程首先说道,接着东郭棠、白德虞、崔正和周沐相继表达了同样的态度,只有中太尉杨坡一人怀抱着双臂,不发一言。 “杨太尉……您以为如何?”张士信问道。 杨坡干咳了一声,说道:“廷尉府继续侦办此案,不找出真凶此案就不能完结!而查案期间若是有新的证据证明秦骧有罪,也当立即抓捕审问。廷尉卿若能有此保证,老夫对今日的判决也就没意见。” “那是自然!”张士信拍胸脯道,“廷尉府没有一件无头案,也没用一件冤案,这一点请诸位大人放心!” 杨坡冷哼了一声,便也不再说话。张士信惊堂木一拍,宣布道:“今日审讯到此为止,秦骧移交御史监察院审理其罪过!请上御史大人暂且留步,下官有些手续要与大人做个移交。至于左、右丞相,中、外太尉和下御史大人,下官只能请廷尉府少卿代为恭送了。” 五人一听,纷纷起身告辞。公堂之内周沐朝张士信点点头,说道:“这是自然。秦骧固然能逃过‘杀人’的重罪,但也逃不了‘失职’的责罚。这其中有些证据还需要张大人来提供!” 一番繁文缛节之后,秦骧就又被御史监察院带走了,护送他的依然是卫尉府的军士。而在廷尉府门口,早已经有人候在那里,等待审讯的结果——她就是女扮男装的周蕙荃。 “暂且无罪,交御史监察院监管。”周沐看到周蕙荃后,说了这么一句,便登上了自家的车马走了。 秦骧朝她微微一笑,说道:“我说没事的吧!回去吧,家里还要你守着呢!铁昆仑,护送……‘公子’回府!” 周蕙荃看到周沐带走了秦骧,一颗忐忑的心顿时安定下来,立在那里看着军士们押着秦骧朝御史监察院放向走去。 “他果然有办法!”周蕙荃轻松地笑笑,想起昨日廷尉府来人将铁昆仑带走的情形,她生怕出现什么差错;但从结果上来看,她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大黑个,咱们回府!”她一声令下,翻身上马,朝秦府西苑的方向飞奔而去;铁昆仑挠挠头,只能干笑着迈开双腿追了上去。 不久之后,京城南门外响起一声烟花炸响之声,没有引起百姓们过多的关注;然而在凤仙山上的“望京亭”中,三天前就已经离开京城的肖雨复远远地望见了这朵不起眼的小烟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就在今夜行动!”他口中喃喃地说道,不一会儿他身影便消失在了茂密的山林之中…… 回到了思过院中的羁押之所,秦骧躺在卧榻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这次审讯的结果不出他的所料,但皇帝的出现倒是大大地出乎了他的预料,与此同时老刘的背叛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皇帝这次突然驾临廷尉府听审,显然不仅仅是关心这桩案件这么简单!”秦骧思索着,“当然是有力挺我的用心所在,但背后的真正用意倒是令人感兴趣!” “今日公堂上老刘突然背叛,他一定也是和汤氏一样,家人性命遭到了威胁,才会做出如此举动……”想到这里,秦骧忽然心中一动,他想起了父亲之死,当年他们全家都被关在廷尉府大狱之中,全家人的性命都被人捏在手里,当时会不会也是有人那他们兄弟三人的性命要胁,父亲才会做出自杀之举? “如果真是这样,廷尉府大狱应该也落在了‘他们’的掌控之中!”此时秦骧脑海中的“他们”已经包含了“离轲”、杨坡乃至更幕后之人,这些人才是他们秦氏一门真正的仇人。 “给肖大哥他们的讯号已经发出了,但愿朱家九那些酒囊饭袋不要出什么纰漏才好!”秦骧暗暗盘算着,利用朱家九这些人对他来说也是一招险棋,但要是利用得好,也可以收到不错的效果。 “这之后以肖大哥为首的‘蛇’就隐没于江湖,暗中查探‘离轲’的消息,拔出这颗肉中刺。与此同时,以铁昆仑为首的‘铁’则作为我的亲卫行动,跟在我身边,提防敌人的暗杀。”秦骧此时对“花铁蛇”的分工又有了一番新的计较,“还剩下一个‘花’,具体应该如何运作?是以老计为首继续积累资财、经营势力?还是……” 想到这里,他忽然坐起身来,手托着下巴笑道:“既然是‘花’,还得需要一名可靠的女子才行!看来‘花之首’,非蕙荃莫属了!”心中已对“花铁蛇”三个字的寓意有了更明晰的决断。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京兆府衙门自从秦骧、老刘因作伪证受“笞刑”而死之后,不说京兆令、长史和丞这几位长官,那群小吏也是无心于公事,回到了浑浑噩噩混日子的生活状态。 然而卯时刚到、衙门刚开,就有三个灰头土脸的人急急忙忙闯了进来、着急报案。 “官爷、官爷!不好了不好了,京城南边出现盗匪了!”那三个人朝府衙内高声喊叫着。 三人喊了好一会儿,京兆令才不情不愿地从后衙走出来,放他们跪在自己面前。京郊出现盗匪,本应由京兆尉处理,但秦骧刚被免官,新的京兆尉还没任命,就只能由京兆令亲自处理这件事了。 “什么盗匪?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们仔细道来!”京兆令揉着大肚腩说道。 “禀官爷,我们仨都是京郊萧府的马场管事,昨夜大概亥时左右,我们三处马场同时遭到一伙劫匪的袭击,马场中的良马被尽数劫走,马场中众人也被捆缚手脚,直到今日一早才得以脱身报案!”三人中的一人说道。 京兆令一听,心里起了嘀咕:“怎么又是萧府?前几日萧鲎在府中被杀,昨夜他家的马场就被劫了?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官爷,您可得给我们百姓做主啊!这些劫匪个个武艺高强,怎奈我等手无寸铁,马匹全都丢了,可真不是我等失职啊!”三人说道。 京兆令可算是听明白了,他们三个管事是生怕萧府的人怪罪于他们,所以才第一时间赶来报案而不是前往萧府报信。他正想着一向平静的京郊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盗匪之际,京兆丞附在他耳边说了一通,将昨日秦骧报告给廷尉府的“毒丸死士”之事说给他听。 “是了,这件事必定是那些贼人所为!”京兆令眉头紧锁道,“他们深知自己罪行暴露便要逃离京城,但是苦无马匹!正好萧府在京南三处马场藏有良驹,便索性劫了马场、抢夺马匹之后逃之夭夭!” 京兆丞在旁边竖着拇指赞道:“大人思虑周全,属下佩服!” “如此看来,秦骧这个京兆尉丢得不冤!”京兆令两眼放光道,“此等大事我一个小小的京兆令岂能决断!速速准备车马,本官要去一趟卫尉府!京兆丞你辛苦一趟,带上府吏与他们前往马场先行勘查一番。还有萧府怎么说也是马场的主人,你派人前往沐阳侯府知会一声!” “得令!”京兆丞得到吩咐后便转入后衙安排去了。此时京兆令的心里也是惴惴不安,因为一晚上的时间,这伙匪徒劫了马匹早就跑得没了踪影,到时候朝廷问责,他身为京城地区的父母官,训斥事小,若是罢官去职,他的仕途也就彻底完了。此时此刻,京兆令反而有些羡慕秦骧,因为他虽然被羁押了,好歹无需为这桩突发的劫案负责。 很快京兆令把这桩案子汇报给了卫尉卿高颐,高颐也觉得事关重大,便将此事报告给了左丞相崔正。崔正本以为是件普通的劫案,但一听马场的主人是萧府,便立刻来了劲,下令高颐亲自查勘案发现场,并派了身边的吴姓书生一道前往。高颐当然很清楚妻子的这位叔伯心中意图,他是要深挖萧鲎的不法行径,趁机对杨坡打击一番。 高颐、吴姓书生以及京兆府一众官吏勘察三处马场,将马场的经营账本全部收入囊中;同时他们吸取了萧鲎被身边的内鬼杀害的教训,将马场的所有人员控制起来,一并押回京兆府问话。 这一切都做完之后,新的沐阳侯萧鲫才坐着马车赶到了京兆府。一番虚礼之后,京兆令向他打探这三处马场的消息,萧鲫只推说自己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弟弟萧鲎生前所做。京兆令和高颐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便让他回去了。 “这位新侯爷气色倒是不错!”高颐微笑着点点头,“看来萧鲎的死,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京兆令赶紧“嘘”了一声,生怕被别人听到:“高大人,下官也曾听说萧鲎生前苛待兄长,他们兄弟之间早就是离心离德。” “不错!”高颐说道,“他们俩兄弟被萧鲎压抑得够久了,所以萧鲎才死,也看不出沐阳侯爷脸上有什么悲戚之色,反倒是一脸的容光焕发!啧啧,萧老丞相若是泉下有知,不知当做何感想!” 高颐连连叹气道,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萧鲎数日前就已经死了,但从账本上看,这几****的马场还在正常在运作,没有丝毫的紊乱,直到昨夜发生劫案!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名堂?” 前情回顾:秦骧破解老刘的谎言,老刘受刑而死;秦骧拿出汤氏第二份供状,欲为自己洗脱嫌疑。 最近工作忙,思路不是很顺~~~ (本章完) 第99章 皇帝立威 这边厢高颐正与京兆令审理萧鲎马场的劫案,另一边光禄卿张忌傲与执金吾梁尉章二人慌慌张张地从宫城中出来,手中攥着一道圣旨。以往皇帝很少直接向大臣下达“圣旨”,而是通过“诏令”或者“口谕”的形式,而下达“圣旨”则要麻烦许多。 由于圣旨要解决的都是国家大事,所以每一道圣旨的下达都有严格的流程;简单来说是皇帝提个纲领,由黄门侍诏执笔草拟,拟好的圣旨内容交给丞相府审核,如果不与现行法令冲突,则会盖上丞相府的印章,然后再交给黄门侍诏用玺,之后再交给丞相府责成有司办理。只有盖上了丞相府印章和皇帝玉玺的圣旨,才是真正的圣旨,否则就是“伪圣旨”。如此设计的目的就是以相权牵制皇权,防止皇帝权力过度膨胀、将国家公器视为私有之物。 但是此时张忌傲和梁尉章手中的“圣旨”,只盖上了皇帝的玉玺,而没有丞相府的印章,换句话说,就是“伪圣旨”。然而这道“伪圣旨”是皇帝亲自口述、黄门侍诏笔录完盖上玉玺印后,直接交到他们二人手里的,撇开了丞相府;而更令二人难办的是,圣旨中交待他们去办的事情——封闭京城四门,搜捕不法之徒! “没有知会丞相府、光凭陛下的圣旨封闭京城四门,恐怕不妥吧?”张忌傲心里犯嘀咕了。 梁尉章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见他眉毛一样,朗声道:“本将只遵从皇帝陛下的命令,可不管圣旨上有没有丞相府的印章!本将是陛下的臣子,不是丞相府的臣子!” 张忌傲一听,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也罢,既然你我都是陛下信赖之人,就应当为陛下分忧!况且搜捕隐匿京中的不法之徒,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二人随即策马向驻扎在恒阳城北的禁卫军大营奔驰而去。 禁卫军是直属皇帝的亲勋卫戍部队,数量只有五千人,却都是从羽林卫和“四骑营”中百里挑一的精锐。梁尉章和张忌傲二人来到军中,召集了手下的校尉、骑都尉;一通命令之后,便调动禁卫军从北门涌入京城。 梁尉章留了一千步兵留守营帐、控制北门,另派了六百名骑兵兵分三路,从城外环绕京城一周,迅速将东、南、西三个方向的所有城门的控制起来,将恒阳城封闭,有进无出;此外另有四百骑兵迅速分散控制城内各处交通要道,等待下一步的行动。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京城中的百姓如临大敌,行人纷纷归家、紧闭门户,正奇怪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各处街道上已经布满了身着银盔铁甲、手执长矛利剑的禁卫军士兵。 只听见禁卫军的士兵喊道:“禁卫军奉命搜查暴徒,百姓静待家中等候搜查,任何人不得违抗,有违者军法处置!” 虽说是搜捕京中暴徒,禁卫军的搜捕工作仍然是有轻重缓急的。北城区是官衙、亲贵们的聚集地,搜查力度小,只是象征性地询问一番,重点是控制城门口的人员出入;东城区则是权贵、望族、富商们聚集的地区,重点盘查的是各府第中的下人、奴隶和门客;西城区龙蛇混杂向来是京城治安的难点,因而梁尉章给官兵们下的命令是:“挨家挨户搜查!” 京城四门突然被禁卫军接管、城内突然出现大队的禁卫军兵马,如此情形自然引起了京中高官们的忧虑。崔正、杨坡乃至东郭棠都准备入宫觐见皇帝,但禁卫军士兵们得到严令,禁止任何人出入。面对着自家门口那些油盐不进的士兵,这些饱读诗书的高官们心中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东城区东郭棠站在府第门口,面北而跪,高声喊道:“这才是‘天威’所在啊!”饱经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了既惊且喜之色;然而同样被禁足在自家府内的崔正和杨坡的脸上却不太好看,他们没有料到皇帝居然会做出这番举动,而且动作如此之快、如此直白,今后的朝堂之上,恐怕已不是他们能够随意呼风唤雨的了。 禁卫军在西城区挨家挨户的搜捕行动自然也引起了秦府西苑上下的不安。“云天镖局”中藏着兵器倒不是什么难处理的事,头疼之处在于秦府东北角的小院里藏有两名杀手,这二人如今已接近废人了,但却不能在此时暴露于人前。 然而当禁卫军敲开小院的大门时,里面除了一个不会说话的黑大个外,并没有搜到其他人;本来他们觉得这个黑大个有些可疑,但搜查士兵中有人参与了秦骧入京时的护卫,认得他的主人是光禄卿张忌傲的发小,便放过了。而那两个已经形同废人的杀手,则被铁昆仑扔在了地道之中,躲过了搜查。 与此同时,被禁卫军堵在京兆府的高颐也不是甘愿吃瘪的主,手下也带着数十名卫尉府军士,多番交涉之下禁卫军就是不肯放行,高颐脑子一热就要与京兆府门口的禁卫军发生冲突,恰好张忌傲及时赶到,否则真的会引发一场不小的骚乱。 “光禄卿大人,你们这是唱的哪出大戏?”高颐颇为不满地说道。他们在萧鲎一事上是“攻守同盟”,不过张忌傲这种不打招呼就行动的做法,还是引起了他的不满。 张忌傲面露难色,把他拉到一边,给他看了一眼皇帝圣旨。高颐忽然脸色一变,惊叹道:“陛下这是什么打算?搜捕京城的不法之徒,难道是想出其不意抓住什么人的把柄吗?” 禁卫军在京城中搞突然袭击,说没有收获那是骗人的,特别是西市中那些藏污纳垢的秦楼楚馆,肯定能找出一些违禁之物、乃至于人,而这些秦楼楚馆的背后都有权贵家族支撑。高颐有如此想法,也是理所当然。 “高大人,你哪儿藏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先跟我打个招呼,我好帮你处理。”张忌傲一脸贼笑地说道,“要是让梁尉章发现了,那就不好办了,这家伙油盐不进,很难说通!” 高颐摆手说道:“本卿两袖清风、哪里有值得他们搜查的东西!也罢,这样一闹也好,省去我卫尉府不少的活计。” “高大人,不要高兴得太早!”张忌傲附在他耳边说道,“陛下动用禁卫军而不是指派卫尉府搜查京城,若是真的搜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或者人,那受责的可不就是你这位卫尉卿?” 张忌傲这么一说,高颐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不错,若是真的搜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或人,那我免官去职倒还好;若是被人抓住此事参劾我‘包庇’暴徒,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不错。如今之计,高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法之徒的线索,还望与我分享,到时候也是大人的功劳一件!”张忌傲抱拳说道。 高颐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撇嘴道:“你小子是在唬我呢,绕了个圈子是想从我口中套取消息、好给你增添功劳?你可真是高看我了,高某担任卫尉卿这么多年,京城中一向太平安宁,哪里敢有暴徒生事?” “好吧,高大人既然守口如瓶,那我也不勉强了!”张忌傲说完,扭头便要离开。高颐心中一动,当即拉住了他的衣袖说道: “高某开玩笑,张兄莫要当真!其实京城内的事情,我手下的少丞欧阳淳比我清楚,你若是想多弄些功劳,可以去找他!此时他应该还在卫尉府。” 张忌傲喜上眉梢,刚要上马离开,却听见高颐低声说道:“若真的有可靠消息,望分润我一些!” “那是自然!”张忌傲笑着回道,马鞭一扬,便朝北城飞奔而去。 “这小子,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高颐望着张忌傲离去的背影,忽然一阵唏嘘感慨,“父亲当上了大将军,自己还是陛下的心腹。今日这番举动,回去若是论功行赏,说不定再行封侯也是有可能的!哎……” 高颐摇摇头转入了京兆府衙内,忽然他灵光一闪:“这小子官运亨通是不错,但似乎今年特别旺,以前与我平起平坐,但这些时日隐隐然好像高过我半截了……莫不是秦骧这小子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 此时的秦骧正在思过院里“思过”,他手中拿着笔,一心都在眼前的“棋局”上,浑然不觉院外的吵嚷声。 “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秦骧眼皮也不抬地说道:“门开着呢!” 说话间,一位须发灰白的老者坐到了他的面前,正是下御史白德虞。 “一人自弈,很无趣吧?”白德虞看着白纸上所绘的“棋局”说道。 秦骧瞥了对方一眼,放下手中笔,起身拜道:“晚生见过下御史白大人!”心里却在疑惑白德虞来找自己的目的,按律他是京官,由上御史负责此案,身为下御史的白德虞不知怎么的竟会找上自己。 “虚礼就不必了!”白德虞挥挥手,示意秦骧坐下,同时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此番来是代表晋原白氏一族,感谢你为昭雪绍川公一案出谋献力!” 秦骧微微一惊,赶紧笑道:“下御史大人何出此言?” “计亚成是你的人吧?”白德虞说道,“他在咸安城可是人尽皆知的大富商,靠着当年白氏的一点馈赠,他居然能够经营到如此地步,也算是商道的奇才!就是这样一位奇才,居然甘为阁下效力,因此老夫推断,当年他为报杀兄之仇投奔我们白氏,应该是受了你的指点!” 秦骧也不再隐瞒,点头承认道:“白大人明察秋毫,秦骧拜服!” “在‘太子逆案’中,绍川公和令尊大人都是受害者,你帮我们其实也是在帮你自己。”白德虞说道,“御史监察院中有一些有关此案的旧档,相信你会感兴趣!” 秦骧心中一动,躬身拜道:“白大人若能成全,秦骧必当结草衔环、不忘厚恩!” 白德虞摆摆手,说道:“上御史拟治你‘失职’之罪,等你从这里出去后,我自会想办法让你看到这些旧档。只不过……这些旧档对你的帮助应该不大!” “若能见到这些旧档,秦骧便心无遗憾!”秦骧朝白德虞深鞠一躬,内心中已经满是期待。 白德虞摇摇头,什么也不说便径自离开了。走出思过院,上御史周沐正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周大人,你想让秦骧看到他父亲留下的旧档,也无需抬出我来吧?”白德虞也是一脸笑意,朝周沐拱手说道。 周沐走到他身旁,低声道:“顺便卖你们白氏一个人情。如何,这小子可入得你们白氏的法眼?” 白德虞皱着眉头说道:“作为‘京晋望族’中的年轻一辈,他算得上是佼佼者;心机、智谋、手段都不是那些纨绔子弟可以相提并论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们周氏应该在他身上下了些功夫了吧?” 周沐捋着胡须,慢悠悠地说道:“何止我们周氏,京城的东郭氏应该也在拉拢他,你没看见昨日右丞相如此看重那小子,居然提议委他整肃京城的重任!” “不错!”白德虞说道,“萧鲎死后,杨太尉自然是要参奏他一本,不过一夜之间,两位丞相、外太尉以及周大人都上书一道弹劾与他,‘六公’之中独独缺了老夫,看起来他的手腕完全在杨太尉之上。若说他今后在朝堂上碌碌无为,任谁都不会相信。” “所以我才卖你这个人情!”周沐继续说道,“京城‘六公’之中,只有杨太尉与秦骧是对头,东郭丞相、丁太尉、老夫都是他的臂助,崔丞相与杨太尉是对头,对头的对头自然就是盟友,因此他至少已经得到了‘四公’的支持。只是不知道最后的一位究竟选不选边站?” 白德虞“呵呵”一笑,说道:“与其说支持秦骧,不如说支持当今皇上。我想诸公们支持秦骧,无非是看到他后面站着的人,乃是当今皇上,可笑崔丞相野心勃勃,居然没有看透这层玄机。也罢,既然如此,周大人的这个人情,在下领了!” “好!有了白大人的支持,皇上的‘新政’就能更加顺利地推行了!”周沐笑道,“当今‘外戚’和‘清流’二党相争的局面,也该有所变化了!” 白天事多,更新较晚,望见谅~~~上一回,秦骧审讯结束,暂押御史监察院;当夜萧鲎的马场被劫、马匹全部失踪! (本章完) 第100章 丁式程辞官 禁卫军在京城中的搜捕行动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结束,期间发生过一些零星的冲突,但在禁卫军的铁蹄之下,这种无意义的抗争很快就被扑灭。忙活了一天一夜,张忌傲和梁尉章才将大队人马撤出京城,不过仍然留下了两、三人的兵马维持秩序。 二人交流盘点了一下,这次突击行动**计抓捕有问题的人员近百名,杀死了十八名顽抗份子,另查出私藏违禁之物的有六十多户,没有身份证明文书的一千多人。这样看来,京城内的治安隐患实际上已是非常严重了。 光禄卿张忌傲与执金吾梁尉章刚踏入宫门,就被早已守候在门口的小黄门李亦德带了进去,直奔御书房而去;而此时皇帝刘彦钊仍然在御书房秉灯夜读,他其实在等待禁卫军搜查京城的结果。 “臣等叩见陛下!”二人俯身拜道。 皇帝合上书卷,气定神闲地问道:“结果如何?” 二人便将忙活了一天的成果做了一通汇报给皇帝,完了张忌傲颇为忧虑地说道:“今日查出的私藏违禁物、阴蓄死士的家族,多是京中权贵。照此看来,这些人无视朝廷法度、扰乱纲常,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皇帝目光微寒,凛然说道:“自朕登基以来,体恤天下初定、百姓生养艰辛,故以黄老之术治国、与民休息,以图我大盛国力之恢复,对于官吏、百姓也就放松了制约。如今看来,朕的‘仁孝’非但未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反而当朕是软弱可欺!” “一家之主、一国之君,立威、立信、立德,三者同立,家国才兴盛!”皇帝刘彦钊将自己的感悟侃侃而谈,“上位者无信无德,则臣民离心离德,天下分崩近在咫尺;然则君主无威,则不足以震慑宵小、统御四海,前霄之祸亦不远矣!” 张忌傲和梁尉章一听皇帝口中所言,心里也是震撼不已,皇帝突然下令搜查京城不法之徒,原来是为了立威! 然而这才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还有一连串的“立威”计划,然则其本意,就是将治理天下的大权收归自己手中。为此,犹豫了这么多年的刘彦钊终于跨出了第一步! “所有涉事的人员一律押往禁卫军大营,由禁卫军严密看守!”皇帝下令道,“明日朕会责成有司甄别,有罪者难逃其罪,无罪者当场开释。二位今日之辛苦,朕已为你们记下功劳,日后还要你们继续为朕分忧!” “臣等愿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二人齐声说道,心中自是激动不已。 “如此甚好!”皇帝双手握拳,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力量。 恰在此时,守候在门口的侍宦来报:“皇后劝陛下早日歇息,莫要为国事操劳伤身!”张忌傲和梁尉章二人一对眼,心中了然,便齐齐告辞出宫去了。 他们离去后,皇帝长叹一声,对来报的侍宦说道:“知道了,朕马上回寝宫休息。你去叫皇后早点睡吧,朕明日一早再去看她。” 刘彦钊的皇后姓徐,也是出自北都晋原,徐氏一族也是书香门第,不过与崔氏、白氏、周氏这些大族相比,要弱小得多,朝中也没什么势力。徐皇后性格温婉贤淑,长相端庄秀丽,乃是高祖皇帝为儿子指定的正妻,二人成亲时,刘彦钊还只是晋王,二人一直非常恩爱。 后来刘彦钊继任皇帝大位,弘文元年时,徐皇后也怀上了龙胎,真正是“双喜临门”,夫妇二人都欢喜不已。然而“祸兮福所伏”,徐皇后不幸小产,孩子没有了,她伤心抑郁之下,身体也渐渐瘦弱下来。刘彦钊对这位发妻是既怜又爱,纵然后来有了崔夫人和东郭夫人,他在后宫中跑得最多的,还是徐皇后的寝宫。 不过令皇帝刘彦钊没有预料到的是,前朝和后宫从来都是牵扯不清的,他收归权力的举动,必定会牵连到这位挚爱,并由此引发一连串的宫廷阴谋——当然,这是数年之后的事情了,当下的后宫,依然是波澜不惊、水波不兴。 与此同时,京城中的高官们正彻夜赶写奏章,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也实实在在地震慑到了一部分人,他们不可能忍气吞声、将苦果往肚子里咽。 第二天一早,即三月七日的卯时,宫城的大门刚刚开启,大臣的奏章便如雪片般送到了皇帝的书案旁。此时刘彦钊也懒得翻阅,因为不用猜也知道,大部分都是针对梁尉章和张忌傲的弹劾奏章,然后要求释放被扣押在禁卫军大营的一众人等,“以安京城内外惶恐之心”等冠冕堂皇的说辞,为的自然是维护他们的既得利益、维护手中的权力。 皇帝没有心情翻阅大臣们的奏章,却闲庭信步地来到了徐皇后的寝宫——孝宣殿。宫殿里陈设简洁又不失高雅,一如孝宣殿上一位主人——高祖皇帝的张皇后——生前的模样。徐皇后入主这里之后,并没有做太大的改动。踏入殿门,一阵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闻之心旷神怡,彻夜未眠的疲倦顿时一扫而光。 “妇拜见陛下!”见皇帝进来了,正在梳妆的徐皇后急忙放下手中的梳子,一身睡袍散发就出来接驾了。 刘彦钊将徐皇后扶起来,捏着她冰凉的双手说道:“不是跟你说过嘛,你我之间无需行此大礼。” 徐皇后看着皇帝满眼的血丝,柔声道:“陛下又熬夜了?想来昨夜又没去两位妹妹哪里,妇身为皇后不能为陛下绵延子嗣,但请陛下不要为我冷落了两位妹妹……” “幼卿!”皇帝喊着皇后的闺名,将她摁坐在梳妆镜前,“你才是朕的发妻,朕的第一个孩子,必要由你生养!” 听到这里,徐皇后心中欢喜,但是随即脸上爬满了愁容:“妇已经给陛下丢过一个孩子,不想因自身贻误龙脉传承;陛下对妇恩宠过甚,我只怕辜负了圣恩!” 皇帝轻抚着徐皇后的如瀑秀发,拿起梳妆镜旁的檀木梳子,边缓缓地为她梳理长发,边动情地说道:“幼卿,自朕还是晋王时你便与我相守在一起,十三年如一日。朕从一个懵懂少年到如今贵为天子,能与朕贴心的,也就只你一个!当初若不是为了稳固朝局,朕才不会答应太后,让崔静荷与东郭蕴兰入宫!此生朕只愿与你一生相守,至死不休!” 徐皇后听到这里,眼角渗出了泪光:作为一个女人,她渴望夫君的爱,不愿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这一点她没有遗憾;但是作为皇后,皇帝的专情又是一种负担,她不仅要面临来自两位夫人的嫉妒,还要面临来自太后的猜疑和打压,最要命的是,她没能为他诞下子嗣。徐皇后内心矛盾之极,他对皇帝有着深深的爱,也有着同样之深的愧疚。 “陛下!”徐皇后握住了皇帝的双手,动情地说道,“陛下对妇的爱护,妇铭感五内,此生再无所求!唯一所求者,就是想为陛下留下一男半女;但妇自知德薄,不敢独占圣宠,望陛下以天下和皇嗣为念,多多亲近两位妹妹吧!” 皇帝刘彦钊也感受到了发妻的为难之处,轻轻地“哎”了一声,便继续为她梳妆。忙活了一阵子,徐皇后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正要召侍宦命令御膳房传早膳时,孝宣殿门口的宫女入殿内来报:“启禀陛下、皇后,太后正往孝宣殿来!” 皇帝心中一惊,继而猜到了几分,拉着徐皇后的手站在殿门口迎接崔太后的到来。 “哀家命人去传钊儿,侍宦说你不在寝宫,哀家就知道你一定在皇后这里!”崔太后边说边往孝宣殿内走去,没有理会向自己请安的夫妇二人,脸色很是不高兴。 皇帝和皇后紧跟在太后的身后,皇帝满脸堆笑地说:“母后素来在文安殿歇养不多走动,今日一早怎么想着要来看儿臣了?” 崔太后回头狠狠地瞪了皇帝一眼,眼神之凌厉令一旁侍立的徐皇后顿觉心口一窒。只听见崔太后没好气地呵斥道:“钊儿,你是皇帝,应该知道调禁卫军搜查京城绝非小事,你居然都不知会哀家一声!” “儿臣这么做,只是不想走漏了消息,让一些人事先有所准备!”刘彦钊不卑不亢地回道。 崔太后依然怒气难消地说道:“你可知此番举动会得罪多少人……” “朕是皇帝!”刘彦钊忽然朗声说道,“朕身为天子从来不需要顾虑得罪了什么人,该有顾虑的应该是那些视朝廷法度、视天子君威如无物之人!” 崔太后一脸惊奇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以前他再怎么不听自己的话,也不会当年顶撞,可这次,一向孝顺恭谨的皇帝居然说出了“天子君威”这四个字。 “钊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不知不觉,崔太后的态度软化了一些,她本来准备了一套责备的话,但看儿子的态度,显然不会接受自己的诘责。 刘彦钊朝崔太后躬身致礼道:“立威于百官,立信于天下!” 崔太后闻之骇然,她忽然从儿子身上看到了一丝高祖皇帝的影子,只不过与刘义臻相比,刘彦钊仍然非常稚嫩——做事有决断是为君者所必须的,但是不顾后果这一点,却不是为君者应该有的。 “立威,你算是做到了!”崔太后点头说道,“可你要如何取信于天下人?就凭关押在禁卫军大营里的那些卑贱之人?” 刘彦钊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母后,此事朕已有计较,您只管在宫中静养便是,不久之后您就能看到儿臣的良苦用心了!” 崔太后见劝不动这个固执的儿子,叹气道:“哀家希望这次你不会虎头蛇尾。钊儿长大了,哀家确实也该放手让你闯一闯!至于能不能成功,哀家拭目以待!”说完便转身朝殿门口走去。 走到孝宣殿门口的时候,崔太后又朝徐皇后说道:“皇后,陛下如今已二十八了,膝下仍无子嗣。你是后宫之主,当替哀家好好劝劝皇帝!” 徐皇后俯身拜道:“媳妇明白!” 崔太后看了夫妇二人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孝宣殿。 太后离开之后,刘彦钊将徐皇后从地上扶起来,怜爱地说道:“莫听母后的,朕不会怪你。” 徐皇后心中感动,偎依在皇帝怀中,轻声说道:“纵然陛下不怪,妇也会怪罪自己无能!陛下还是多亲近两位妹妹,早点为陛下诞下子嗣,好让太后心安,让妇也心安!” 皇帝点点头,感慨道:“幼卿的难处,朕自然明白。也罢,就听你一言,你身子不便的时候,朕再与她们周旋——你不用相劝,这已经是朕的底线了!” 徐皇后紧紧地抱着刘彦钊,感动得热泪盈眶…… 刘彦钊在孝宣殿陪着徐皇后,一直到正午时分,小黄门李亦德来传报说宫门外有大臣请求面圣,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回到御书房接见请求觐见的大臣们。 不出所料,“六公”全部到齐,此外大将军张师起、光禄卿张忌傲、卫尉卿高颐、廷尉卿张士信和执金吾梁尉章也都到了,十一位举足轻重的大臣齐齐求见。 “陛下,臣等恳求惩处光禄卿、执金吾!”左丞相崔正首先说道,“这二人违反朝廷法度,执‘伪圣旨’调动禁卫军封闭京城,造成京城内外人心浮动种种罪行,臣已在奏章中陈明,望陛下酌情决断!” “臣附议!”中太尉杨坡难得与崔正意见一致,“臣也在今晨的上书中恳请惩处这两名胆大妄为之人,与臣一样想法的二十多位大臣,也都在臣的奏章上签了名。请陛下决断!” 刘彦钊冷冷地看了二人一眼,心中暗道:“该来的总归会来!”沉思了片刻,问其余几人: “几位爱卿也是如此想法?” 右丞相东郭棠首先说道:“老臣并不是为此事而来,老臣此番入宫来是斗胆向陛下呈献《新政时议疏》!”说罢将一封奏章交给小黄门李亦德呈给皇帝。皇帝心中微微错愕,翻开奏章阅览起来。 “老臣在奏章中所言,乃是针对当前官员选拔任用的弊端,陈列了十二条改革之法,希望对陛下的‘新政’有所启发。”东郭棠完全无视崔正和杨坡向他投去的怨毒目光,朗声道,“当今朝廷选拔任用官员,无非是三种途径:其一是‘察举制’,其二是‘征辟’,其三就是‘举荐’。这三种途径各有弊端,老臣在奏疏上条明陈列,一一列出解决之法,望陛下慎思!” 刘彦钊粗粗地翻阅了一遍,心里微微一动,脸上露出喜色:“东郭丞相辛苦,这封《新政时议疏》,朕会仔细研读!上御史、下御史还有外太尉,你们三人入宫求见又为何事?” 却见外太尉丁式程上前一步,朝皇帝跪拜叩首道:“臣……有罪!” 更新略晚,望见谅!明天周末又要带娃,预计也不会比今天早~~~ 上回剧情:皇帝召张忌傲和梁尉章调禁卫军入京城,四处搜捕不法之徒,引起京中权贵不满~~~ (本章完) 第101章 两位访客 皇帝刘彦钊一惊,连忙问道:“丁卿罪从何来啊?” 丁式程再拜叩首道:“自弘文四年时,臣忝任外太尉已近两年,然则两年之间臣无一日担当为臣的职责。外太尉‘督查诸郡及边关军事’,臣实难堪任!今日臣泣涕顿首,请陛下免去臣的一切官职,革职为民!” 皇帝听完他的叙述,心里也是明镜似的。丁式程无论资历、人望还是能力都不足以担当外太尉的重要职责;但他能够顺利上任,一是有皇帝的支持,第二就是丁式程对朝堂上的各派没有威胁,无论“清流”还是“外戚”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换个角度来说,正是由于丁式程在太尉府可有可无的角色,身为太尉府一把手的杨坡才没有将这个吃闲饭的大老粗排挤走。 “丁卿,你是朕钦点的外太尉,且不论你上任以来表现如何,中太尉并未在朕面前说过你的不是,可见他是认可你的。”皇帝说着转向杨坡,继续说道,“中太尉,你认为朕所说的可是在理?” 杨坡当然清楚自己不排挤丁式程的原因,皇帝的问话其实君臣之间是心照不宣:“那是自然,外太尉智虑忠纯,臣欣赏的正是这一点!” “如此甚好!”皇帝微笑着对丁式程说道,“连杨卿都没说什么,丁卿又何必挂印请辞?” 丁式程眨巴双眼,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见上御史周沐跪在了自己身旁,朗声道:“臣周沐,上书陛下,弹劾外太尉丁式程,望陛下详查!” 小黄门李亦德从周沐手中接过奏本,递到了皇帝手中,皇帝将奏本放在一边,脸色有些不悦,问道:“奏本朕一会再看;周卿与丁卿同为国家梁柱,有什么直言就当面说吧!” 周沐双手一拱,说道:“臣弹劾丁太尉大肆操办寿宴,并在寿宴上与京城、边关大臣、将领醉酒酣饮,逾越礼制,不仅违反高祖立国之时就定下的‘禁酒令’,更是有拉拢大臣将领、结党营私之嫌!” 周沐说得头头是道,把问题说得很严重;不过皇帝心里却是明白的,寿宴上饮酒作乐那是人之常情,而且丁式程位居高位,巴结他的人很多,所谓的“拉拢大臣将领、结党营私”就有些上纲上线了。 “丁卿,周卿弹劾你的问题,你可认否?”皇帝微笑着问道。此刻他明白周沐弹劾丁式程不是要趁机拉他下马,而是在计划着其他什么事情;联系到方才丁式程自请辞官,这二人是否在一唱一和? 皇帝发问,丁式程毫不犹豫地答道:“认认认,上御史大人所奏之事句句属实,臣全都认!” “丁太尉,你可想好了,上御史参你‘结党营私’,这你都敢认?”中太尉杨坡阴沉着脸色说道。 丁式程一拍脑袋,朝皇帝叩拜道:“下臣认的是‘醉酒酣饮、逾越礼制’,可不敢认‘结党营私’之罪!请陛下明鉴!” “朕明白了。”皇帝知道周沐和丁式程二人是在唱双簧,“周卿,丁卿性情耿直、不熟礼法,说他‘结党营私’朕还不相信他有这个胆子!既然如此,御史监察院就以‘无视禁酒令’惩处吧!只不过丁卿怎么说也是当世的重臣,一下子免官去职未免显得朝廷刻薄,周卿不知有何建议?” 周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答道:“外太尉既然认了这个罪过,御史监察院自然不会继续追究;只不过京城之内是不能再待了,臣建议外放!” “外放?”皇帝沉思了一会儿,目光落到下御史白德虞身上,“白卿,可有合适的职务让丁卿担当?” 白德虞躬身致礼道:“外郡之中,郡守并无空缺,郡丞、司马倒是有几个空缺,若是陛下有心,容臣回去查一查。” 皇帝摆摆手,又看了一眼大将军张师起,问道:“张将军可有什么建议?” 张师起上前一步,朗声道:“臣知道的都是军职,臣听闻外太尉原本就是以作战勇猛闻名的武将,故臣所荐……丁大人可转任臣刚刚卸任的胡骑将军!” “胡骑将军?”皇帝心中盘算了一下,让丁式程回复武职也算是人尽其才,但他当年将丁式程放在外太尉的这个位置上原本为的是占据此席,好日后安排中意之人上位。丁式程离开了,他又找谁来填补外太尉这个空缺呢?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杨坡奏道,显然他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利害,“外太尉只不过犯了一点小过而已,寿宴上饮酒过度这事放在民间也是稀松平常。周御史抓住此事弹劾大臣,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左丞相崔正跳出来说道,“越是位高权重的大臣越要守礼守法、为天下人表率;今日丁太尉借着寿宴可以醉酒酣饮,明日哪一个郡官县令就敢以祝寿为名收受贿礼,朝廷风气就是这样一点点败坏的!所以此风决不能长,而要杀住此风,就必须小惩大诫、明示天下!” 皇帝听言,知道崔正是在与杨坡抬杠,但理由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找不出什么反驳之词;更重要的是,丁式程自己似乎去意已决,他再多番维护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左丞相之言深明大义,臣等附议!”右丞相东郭棠、上御史周沐、下御史白德虞以及廷尉卿张士信纷纷表态道。 “杨大人,下臣也自知不妥,大人的拳拳之意下臣记在心里了,也请大人勿再为我求情了。”丁式程对杨坡说道。杨坡眉毛一皱,没有继续说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让丁卿转任胡骑将军吧!至于调令如何写,请丞相府、太尉府和御史监察院多费些心思吧!”皇帝说道,接着又问白德虞:“白卿此次入宫,应该不是也要为禁卫军大营中那些人求情、或者弹劾丁卿吧?” 周沐和丁式程起身站到一旁,白德虞上前拜道:“下臣此来,是要向陛下推举一批地方上能力出众、官声斐然而又清廉自律的官员。名单呈上,还请陛下过目。” 皇帝结果白德虞递上来的名单,上面推举的都是些诸如县令、郡丞一类的基层官员,大部分是寒门子弟出身,没有强大的家世背景支撑,都死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爬上来的、知实务的官员。翻到最后一页时,名单上的一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安西将军周绰。这是一个皇帝想委以重任的人,却一直找不到机会调入京城,周绰也正在老去,如果再不能任用,恐怕真的要凋落在西陲边关上了。 皇帝合上了白德虞的奏本,心里知道了周绰完全能够胜任外太尉的角色,但此刻他没有表现出异常的神色,因为他知道要实现自己的目的,崔正和杨坡是两只最大的“拦路虎”! 白德虞的汇报完事情之后,大将军张师起上前奏报道:“臣今日与犬子一道入宫,是向陛下请罪来的!”说完向张忌傲瞪了一眼,张忌傲立刻乖乖地在他身边跪下。 “犬子身为朝廷命官,不懂礼仪法度,私自调动禁卫军行‘封闭四门、搜查京城’的悖逆之举,已是死罪一条!故臣今日带他入宫,是想向陛下求个死罪,臣自知有管束不周之责,也请辞大将军一职!”说罢张师起将朝冠脱在地上,摁着张忌傲的脑袋向皇帝叩拜;执金吾梁尉章见状,也拜伏在一侧。 皇帝连忙起身,将张氏父子二人以及梁尉章扶起来,朝在场的众臣宣布道:“封闭京城四门、搜捕不法之徒是朕亲自下达给张爱卿与梁爱卿的,绝非他们二人私自行动!给他们的圣旨上盖了玉玺而没有知会丞相府,朕知道于制不合;但整肃京城内外迫在眉睫,朕不得已只能如此行事。此事是朕授意,与二位爱卿无关,若是要罚,就罚朕吧!” 众臣听言心中一惊,纷纷跪拜道:“臣等惶恐!岂敢怪罪陛下!” “既然如此,那诸位卿家也就不要怪罪光禄卿与执金吾了!”皇帝说道,转而又问廷尉卿张士信道,“廷尉卿今日与诸公一道来觐见,可是有什么紧急之事?” 张士信上前奏道:“臣闻禁卫军大营之中扣押了千余名‘不法之徒’,臣入宫向陛下请求将甄别他们身份之事交予廷尉府主理、京兆府协办,尽快筛出身上背负案件之人,释放清白之人,以安京城百姓之心。” 皇帝点点头,说道:“此事朕本就属意由廷尉府和京兆府协同办理,既然你入宫请命了,朕自然照准。执金吾、光禄卿,你二人与廷尉卿先下去商议具体操办的事宜吧!” “臣等告退!”张忌傲、张士信和梁尉章三人领命便退了出去,张师起也捧着朝冠退出了御书房。此时御书房里就只有“六公”与皇帝继续议事。 “陛下,昨日之事实在不妥……”杨坡刚提起此事,皇帝脸色顿时一变,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杨坡心中一凛,已经在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臣也觉得不妥!”杨坡不说话了,崔正却接下了话茬:“自前霄动乱时,京中富贵人家为求自保,多蓄养武士、门客和奴隶,多年来已成风气,想一时半刻纠正过来,恐怕会遭到他们的反扑!” 皇帝冷哼一声,说道:“难办就不办了吗,还是有其他隐情?诸公老实跟朕说,你们府中、或者亲眷府中可是有什么人也被关在禁卫军大营?” 这个问题一问,御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僵住了。周沐、白德虞、丁式程在京城没有什么势力,与京城的权贵往来也不密切,他们三人自然没有什么;东郭棠和崔正家大业大,子弟中免不了有些违规违法之举,东郭氏和崔氏一族中被抓扣的门客、护院自然不少;杨坡在京中的门生故吏不少,“清流”中的官员私蓄武士、奴隶者也不在少数,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不小的麻烦。 东郭棠首先拜道:“臣家族子弟中是有门客、护院被抓扣的,臣也不相信这些人都是身世清白之人;昨日陛下命禁卫军扣下这些人,臣心中虽然忐忑,但若能从中查出不法之徒,对于东郭氏一族、对于京城来说,都是好事!故,臣支持陛下的决定!” “臣等附议!”周沐、白德虞和丁式程三人说道。 崔正和杨坡心知东郭棠这是主动“授人以柄”的行为,但当前的局势面前,他们也无可奈何,便也先后表达了“附议”。 “如此甚好!”皇帝刘彦钊满意地看着六人,心里痛快万分,登基这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降服”了这些人,第一次主导了完成一件大事,而且让他们挑不出什么刺儿。 “诸位爱卿为国操劳、甚是辛苦,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情了,就各自回去吧!”皇帝大手一挥,下了逐客令。 六人面面相觑,纷纷告退。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皇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令小黄门李亦德叫回了周沐;而左丞相崔正心中憋闷无比,还没走出宫门便转入后宫去找太后了;东郭棠则径自朝尚书台走去,打算找闲养其中的崔宪、东郭旭和柳万乘聊聊天;其余杨坡、白德虞和丁式程三人则各自回府,思考着朝中局势的变化。 御书房内,皇帝与上御史周沐君臣二人仍在议事。皇帝问:“上御史,你与朕讲真话,今日你与丁卿是否是在一唱一和?” 周沐躬身拜道:“陛下锐眼,臣等不敢欺瞒——确实如此!” 皇帝继续问道:“丁卿这个外太尉做得好好的,为何要请辞?” 周沐微微一笑,回道:“陛下的恩宠对于丁大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负担!他本是武将,舞刀弄枪才是他的本职,舞文弄墨就一窍不通了;更何况太尉府一向由中太尉把持,陛下将丁大人安插在其中,只是让他徒生髀肉之叹!” 刘彦钊点点头,说道:“也难怪,朕看他对于出任胡骑将军之事,似是乐意之至!但如此一来,外太尉一职不就空出来了么?” “陛下!”周沐低声说道,“有了空缺,才能有人补缺!陛下正好借此机会,将心中属意之人提上来!” 皇帝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如果朕真能心想事成,那左丞相就不是左丞相、中太尉也就不是中太尉了!朕这一次有意立威于百官、震慑天下,也不知禁卫军大营里,能抓住他们多少把柄?” 周沐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不发一言。皇帝想了一会儿,意识到这个话题对臣子讲有些不妥,便又说道:“秦骧此子仍在御史监察院中羁押吗?朕倒想见见他!” 终于一百回了!可喜可贺~~~撒花~~~更高兴的是今天没有断更~~~再撒花~~~ (本章完) 第102章 皇帝纳谏1 御史监察院,柔和的春光落在思过院中央的小庭院里,洒下一片金黄。 此时秦骧的监舍里迎来一位不速之客——监御史梁波平。梁波平是淮西郡人士,也是中太尉杨坡的同郡乡亲,作为后生晚辈,自是对这位开国元老崇敬不已。正因如此,虽然“清流”一党没有主动招揽他这个只有八百石秩级的小官,但他内心里已将自己视为他们中的一员了。 “秦公子别来无恙!”梁波平径自走入了秦骧的监舍中,手里捧着两个朴素的木盒,“看公子这几日都是自弈为乐,梁某特来与你对弈一番!”他手中的两个木盒中装的,居然是棋子。 秦骧对于一向倨傲的梁波平没有什么好感,不过对方主动来找自己对弈,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这几日算是闷坏了,秦某正愁无人与我说话,梁御史前来,正好有个人聊聊天。” 梁波平笑着落座后,将装满黑色棋子的木盒放在秦骧面前:“秦公子在‘供过纸’上了画下了棋盘,正好物尽其用,也省得梁某背着偌大的棋盘出入思过院了。” 秦骧取出了一张早就画好棋盘的纸,放在桌案上,只见上面俨然已经“落”上了棋子,细细品鉴之下,居然也是一盘不错的棋局。 “秦公子好功力,这样一副棋局,恐怕是能与当世的名家相媲美!”梁波平说道,对眼前这位“纨绔”子弟的印象改观了一些。 秦骧说道:“不过是闲来无事的自娱自乐罢了,梁大人过誉了!大人若是不弃,你我就以此‘棋盘’对弈吧。” 梁波平“呵呵”一笑,向秦骧做了一个“请”式:“阁下执黑、先请落子!” 秦骧抓起一颗棋子就落在棋盘的正中央,此处的所绘的正是黑子。 “第一子就落‘天元’,秦公子好魄力!”梁波平皱着眉头扫视了棋盘上原先的局势,也在边角上选了一颗“白子”的位置落下。 “梁大人好眼力,秦某当时自弈,就是如此落子!”秦骧笑道,便在白子旁落下了第二颗黑子。 梁波平眯着眼想了一会,又在他落的第一颗白子的对角落下了第二颗白子,这原先也是一颗“白子”。 秦骧看到对方的举动,面露喜色:“看来梁大人已经推测出了秦某这副棋局的落子顺序!不过大人可敢与我复盘一弈?” 梁波平皱眉道:“梁某固然能推测出一二,但这是阁下布的局,梁某又岂能尽数领会其中之意。你我且先对弈一番,说不定一会儿我就不会按你的路走了!” 二人接连落子,对弈到二十几个回合的时候,梁波平发了一会儿呆,接着将手中的白子落在了原先“黑子”的位置上,显然已经不再拘泥于原先的路数了。 “梁大人这一手倒是精妙!”秦骧笑着说道,“但你可知,秦某原先为何在这里落下黑子?” 梁波平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何?” “因为落在这里的白子,最终会被我的黑子取代!”秦骧讳莫如深地说道,令梁波平暗自发笑。 “秦公子,梁某落子无悔,你若是真能够破解我的布局,对我来说也磨砺棋艺的好机会!”梁波平挑衅道。 秦骧淡淡一笑,继续落子,二人又下了三十来个回合,棋盘上的局面已经与原先画在纸上的迥然相异。 “吃!”梁波平率先在边角发难,占据了一些优势;而就在他取走秦骧三枚黑子之后不久,他的五枚白子也并对方收走。又过了十多个回合,此时再看局面,梁波平在边角上占据一定优势,但整个棋盘没能连成一片,显得有些支离破碎;而秦骧牢牢占据中间“天元”的优势,看上去被对手四面包围,但在边角上也有些不错的布局,如楔子一般牵制住了对手的扩张。 “这一局,看来梁某是没能取胜了!”梁波平审视了一下眼前的局势,忽然将手中的白子仍在了棋盘上——投子认输。 梁波平朝秦骧拱手说道:“秦公子棋艺精湛,梁某佩服!”语气中已没有了数日前的高傲之气。 秦骧将手中的黑子放回了木盒中,对梁波平说道:“哪里是秦骧棋艺精湛,只不过是梁大人心境不平,未能十成发挥;这一局还未到生死之地,白子也不是没有翻盘的可能!” 梁波平摇摇头,说道:“看来此番梁某不请自来,还是让公子看出了一些端倪!秦公子,昨日京城发生了大事,你可曾听说?” 秦骧双手一摊,道:“思过院是什么样的所在想必梁大人比我清楚。只要没有告诉秦某,外面便是天塌下来也我也不知道。” “也是,御史监察院位于郭城之内,动静本来就不大,你不知道也没什么奇怪!”梁波平压低了声音说道,“昨天陛下命令禁卫军搜查京城,据说是为搜查前日你所说的那些‘毒丸死士’!对于此事,你如何看待?” 秦骧眉毛一挑,惊诧道:“竟有此事?秦某倒是不知……梁大人又是如何看待?” 梁波平摇摇头,说道:“倘若秦公子当日在廷尉府公堂上说的是全是真话,那梁某估计这些‘毒丸死士’早就撤离了京城,断不会留在京中这么傻等着官府来抓。然而陛下全然不管公子的话是真是假而下令搜查京城,显然不是为了抓住这些‘毒丸死士’那么简单!” “依我看来,陛下此举,像是意有所指!”梁波平说道。 秦骧眯着眼听完他的分析,点头道:“照梁大人的分析,皇帝是想借此机会、整肃京城吏治?” “只能这么想了!”梁波平回道。 “那此事与秦某又有何关系?用得着梁大人特意跑一趟思过院来与秦某弈棋一局?”秦骧微笑着问道。 梁波平“嗨”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说道:“我隐隐然感觉陛下这次针对的,是杨太尉这些高祖时期的老臣!秦公子,令尊生前与杨太尉可谓是至交,梁某是在想不通杨太尉为何要利用此次萧鲎被杀一案、置你于死地?” 秦骧收起来脸上的笑容,目露寒光:“所以……梁大人也是所谓‘清流’一党的爪牙咯?” 梁波平苦笑了一声,道:“如今的朝局,‘清流’‘外戚’壁垒分明。梁某是杨太尉的同郡乡亲,天然就视‘清流’为人臣表率!然而担任监御史这么多年,也查到了萧老丞相不肖子萧鲎的不少不法之行,更令我心寒的是,杨太尉居然对此不闻不问,甚至有意替他掩盖!这样的杨太尉,还是当初那些为开国创业抛头颅洒热血的正直‘清流’吗?” 说到激动处,梁波平捶胸顿足,很是为“清流”派的堕落而感到惋惜。 秦骧看着他的表现,心里有种不真实之感:这个梁波平今日与初见时判若两人,结合之前他说的皇帝下令搜查京城的举措,是不是隐藏着什么其他的目的? “梁大人,今日你来找秦某到底所谓何事,还请直言便是了!”秦骧不想看他的“表演”,冷冷地说道。 梁波平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道:“秦公子是爽快人,那就实不相瞒了!记得当日我从公子府中将你带走时,你曾说梁某看不清形势。今日特意来求教公子,你所谓的‘形势’,究竟是如何?” “原来是为了这事啊!”秦骧嘴角一扬,说道,“诚如梁大人所言,如今的朝局,‘清流’和‘外戚’壁垒分明、争权夺利,但是另有一支力量正在崛起,而且将在不远的将来彻底压制‘清流’和‘外戚’两派,称为朝堂之上最有实力的力量!” “哦?”梁波平瞪大了双眼,问道,“是哪一股力量?” 秦骧还未回答,思过院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骚动,不一会儿,守卫在秦骧门口的两名卫尉府军士推门而入,将秦骧提了出去。 梁波平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心中诧异之际,急忙朝被带走的秦骧喊道:“到底是哪一股力量?” “连这都悟不透,梁大人尽早辞官去吧!”秦骧说着,留下了一串爽朗的笑声。 梁波平地站在秦骧的监舍中,呆呆地看着桌案上的棋局,忽然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两名军士将秦骧押入上御史的官署之后,便将大门紧掩,把守在不远处,禁止任何人接近。而此时上御史官署中,站在秦骧面前的,正是当今皇帝刘彦钊。 “罪人秦骧,叩见皇帝陛下!”秦骧略感意外,他本以为是周沐要见自己,岂料竟是皇帝陛下。 “秦骧,朕命你暗查萧鲎的事,做得不错!”刘彦钊说道,“不过萧鲎之死激起了千层浪,那****在廷尉府的辩白,可是句句属实?” 秦骧朝皇帝拜道:“罪人所言,句句属实。那日臣应邀参与了丁太尉的寿宴,午间喝了些酒,待酒醒之后便自行离去了。之后遇见有人乔装成萧鲎的模样引我出城,我在京郊遭遇埋伏这一点,肩膀上的箭伤便是最好的证明。之后我赶回了京城,回到萧府才发现萧鲎已经死了。陛下,若您换作是秦骧,会在所有人都盯着我和萧鲎的时候出手杀死他吗?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您说我会这么做吗?” 刘彦钊心中当然也是如此认为,况且那日公堂上其实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当面再问秦骧,只不过是想了解更多细节而已。 “你与这些死士二度交手,一次差点被杀,一次你大获全胜,可有什么发现吗?”刘彦钊问道。 秦骧沉默了,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反问道:“陛下昨日令禁卫军搜查全京城,可有什么收获?” 刘彦钊摆手道:“这是两码事,你且先回答朕的问题。” 皇帝这么说,秦骧对他心中所想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只听他答道:“我能侥幸得到这些死士的踪迹,完全是因为他们之间利用‘信鸽’互相传递消息。事发前,罪人曾经派人留意进出京城的信鸽,城中用得着信鸽的,除了几家商行、官衙,就是隐藏在西城里的杀手窝点了。” “查到他们的落脚点后,罪人就将他们包围了起来,哪知这些人见无处逃脱,便咬破了毒丸,自杀身亡了。罪人便搜他们的落脚点,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实在算不得‘大获全胜’!” 刘彦钊听完秦骧的陈述,蹙眉问道:“那……你可知当日他们的信鸽传递的什么消息?” “撤离京城,前往淳封!”秦骧如实汇报道。“离轲”这样的杀手组织对于皇权构成了极大的挑战,他相信此刻皇帝的心中也想尽快将他们铲除,他们二人目的一致,所以对此没有隐瞒的必要。 “淳封吗?那他们可是自寻死路!”皇帝刘彦钊冷笑道,“我大盛五大精锐之一的车骑军大营就驻扎在淳封城外,想在那里落脚,无异于寻死!” “陛下,罪人不这么认为!”秦骧反驳道,“岂不知京城既有羽林卫又有禁卫军,俱是精锐中的精锐。可他们在京城暗杀、行刺还不是如入无人之境?要用军队对付这些隐藏在暗处的杀手,恐怕还是无法起到效果!” 刘彦钊沉思了一会,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也罢,这些死士的存在,始终是个隐患。秦骧,朕今日来找你,第一件要安排你的事情,就是铲除这些‘毒丸死士’,你是长襄侯的幼弟,又是张忌傲推荐的人,朕自然信得过你!” 秦骧俯身拜道:“秦骧明白,不过这些人神出鬼没,对付他们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你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刘彦钊说道。 秦骧回道:“这些罪人还没有想好,不过我既然已经知道他们下一步落脚何处,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试探一下他们的实力,到时候我再向陛下讨要协助,也请陛下不要吝啬!” “哈哈哈哈!”刘彦钊笑着说道:“你尽管开口,朕自当鼎力相助!” 秦骧道了声“谢”,问道:“陛下说这是第一件事,不知第二件又是何事?” 皇帝咳了一声,低声说道:“朕将推行‘新政’,希望得到秦氏一族的支持。今日亲自揽你入尚书台,你可愿意?” 思考了一下,决定有必要改变一下更新策略~~~现在每回4k字真的好累,遇到忙时就只能断更了~~~ (本章完) 第103章 皇帝纳谏2 尚书台的设置不过月余时间,现如今这个衙门里也就是尚书令崔宪、左仆射东郭旭和右仆射柳万乘三个老家伙顶着,另加几个叫不上名号的年轻士子跑腿,比起京兆府这样的地方府衙还要清闲。 不过皇帝既然重新设立了尚书台,就不会真的让这个衙门成为养老机构,他要将它变成只属于自己的人才储备基地,丰满自己的羽翼,助他夺取朝政大权。刘彦钊将三个垂垂朽矣的老臣放在前头,赋予他们调阅“九卿”官衙库档之权,而那几个默默无闻的士子跟在后面,暗中学习、成长,养兵千日。 放在十天以前,秦骧对于皇帝的招揽可以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但萧鲎死后,他已经查探到“离轲”蛛丝马迹怎么也不可能放任这些人继续为祸下去,如今秦骧最优先的考虑,就是将“离轲”一举铲除! 为此,秦骧只能拒绝皇帝的好意,而且现实也容不得他继续留在京城。 “陛下的好意罪人心领了!”秦骧叩首拜道,“秦氏一族支持的,从来就是‘天下大义’;陛下平定群臣纷争、总揽朝政、造福黎民,秦骧与族人自当拥护追随!然则秦骧今后能否继续留在京城,已非我能决定的了!” 皇帝刘彦钊说道:“这点你放心,只要有朕在,你自然能在京城立足!” 秦骧又叩首道:“陛下,今上有太后牵制,下有崔丞相和杨太尉之争,朝堂上正是纷扰之时,诚宜暗中积蓄力量、而不到与两派相争之时。陛下若是强留秦骧在京城,只恐会惹得杨太尉及萧老丞相的门生故吏不满,于陛下推行‘新政’不利!” 皇帝想了一会儿,摇头叹道:“只可惜,朕的身边没有一个洞察时事之人!张忌傲、梁尉章者,武夫耳,不足与谋;郎绾、商允臣者,刀笔吏耳,不通谋略。纵观整个京城,出身、才识、文韬、武略,你都是佼佼者!朕身边有你,推行‘新政’,自当事半功倍!” 听到皇帝对自己的评价,心中一阵感动,叩头道:“陛下过誉了!陛下若是信得过,秦骧为你举荐一人!此人无论名望、能力还是方略,都胜过秦骧远矣!” 皇帝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说的可是前大将军周绰?” “正是!”秦骧说道,“朝中若有空缺,陛下尽管将他调入京城,引为腹心!以周将军之能,牵制左丞相和中太尉,陛下才能在夹缝之中,培育忠实于自己的势力!” 刘彦钊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说道:“朕不是没想过调周绰入京,眼下丁式程辞去外太尉的官职,正是让他入京的好时机。然而……‘开朝大会’时,朕属意周绰任大将军一职,已经引起崔正和杨坡二人的强烈反对;若再提周绰入京,恐怕这二人还是不肯放过!” “陛下却是多虑了!”秦骧说道,“陛下昨日命令禁卫军搜查京城之举,已经令这两位大人震撼不已;常言道‘打铁趁热’,陛下需借着此事的余威办成这件事。否则久拖不决,崔丞相和杨太尉若再度联手阻击,事情也就不好办了!” “你说得有些道理!”皇帝点头道,“崔正和杨坡这二人在京城羽翼众多,不可能没一个都是奉公守法之人,此次大肆搜查京城一定也能抓住他们一些把柄!若不能好好利用此事,只怕枉费了张忌傲、梁尉章二人的忠心!” 秦骧知道,只要皇帝下定了决心,周绰入京之事,就十拿九稳了。不过此时他仍然在担心一个人,一个令他和皇帝无法忽视的人。 “陛下,若要玉成此事,还有一人是关键!”秦骧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就是太后!” “母后?”皇帝心中一怔,摇头说道,“这点无需忧虑,朕已经得到了母后的谅解,她不会阻挠朕施行‘新政’的!” 皇帝说的这点倒是出乎了秦骧的意外,不过他仍然说道:“陛下与太后之间纵然母子情深,却也要留意太后的娘家会否游说于她。一边是母子,一边是家族亲眷,也难保太后会难舍难分……” 刘彦钊想起了一些往事,的确太后总体是支持自己当稳这个皇帝的,但当涉及崔氏一族利益时,她又有些摇摆不定;而前霄时期,外戚家族正是利用了这种“摇摆不定”,从而一步步扩大自己的权力,直至架空皇帝、把持朝政。 “朕以‘仁孝’治国,但‘前霄故事’不能在本朝重现!”刘彦钊双眼精光闪过,然而要如何与太后斗争,又是摆在他面前的新课题。 秦骧看出来皇帝内心的矛盾,谏言道:“民间有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陛下与皇后成婚多年,宫中又有崔、东郭两位夫人,可是依然无一子半女,太后身为长辈,必然忧心忡忡。陛下若要取得太后欢心,这第一件事便是尽快为太后生个皇孙,为此应广纳后妃、以充宫闱!” 没有子嗣,这是皇帝与崔太后之间一个潜在的冲突点。一直以来刘彦钊专宠徐皇后,然而徐皇后自小产后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后宫之中很多人都认为,徐皇后有可能已经失去了生育的能力。一开始崔太后也维护着这个孝顺的儿媳妇,但日子一长,有些风言风语进到耳朵里,总免不了心生疑窦,再加上皇帝一味地维护徐皇后,致使婆媳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皇帝登基后,崔太后为他纳了崔、东郭二位夫人入宫,一来是借助她们的架势巩固皇帝的地位,第二也是想这两位新人能够胜过旧人、为皇家绵延子嗣。哪知皇帝平时极少往这两位夫人那儿跑,仍然一门心思扑在徐皇后身上,两位夫人备感冷落不说,“绵延子嗣”更是无从说起。 “这是朕的家事,勿须你来置喙!”皇帝刘彦钊冷冷地说道,对于秦骧挑起这个话题,他心中感觉非常不满。 秦骧没想到皇帝会对这个话题显得如此不耐烦,一头磕在地上,只说了一句话:“陛下难道忘了前霄——是如何灭亡的了?” 此话一出,皇帝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捶了一下! 前霄的灭亡,外戚和宦官掌权祸国是一个主因,但客观的原因在于,霄朝宗室凋零,末帝朱孚更是没有留下一个子嗣,以至于当时的盛王刘义臻要取代霄朝称帝时,满朝文武居然无一人跳出来反对。归根究底,在于前霄宗室断绝,随时会自然消亡;而刘义臻“受禅”,反倒被视为“顺天应命”,理所当然的拯救天下之举。 更新策略调整,一回仍是4000多字,分两次发~~~感觉2000多字好轻松~~~享受双更的成就感! (本章完) 第104章 小朝会1 皇帝的诸位兄弟中,二哥燕王刘彦钧有六个儿子,长子更是已经成年;三哥齐王刘彦钦最为夸张,他后宫之中美人近百,子嗣更是多得连自己都认不全;而四哥蜀王刘彦锡也已经有了三个儿子。 刘彦钊想到这里,忽然感到脊背一阵冰凉:“现如今朕没有皇嗣,倘若天下有变,这大好江山岂不是易了他人之手?那今日朕所做的一切、推行的‘新政’岂不是都给他人做了嫁衣?” 秦骧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让皇帝对于“皇嗣”这个话题有了新的认识,这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家事,更是涉及百年以后江山社稷传承的头等大事! “朕……明白了!”皇帝刘彦钊说道,然而当他想到这么多年相濡以沫的徐皇后时,心里又泛起一阵难受。诚然刘彦钊是个专情的人,但现实又逼得他不得不背弃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这一刻他感受到的只有无奈。 秦骧再拜道:“陛下以天下为念,秦骧拜服!” “好了,若没有其他什么事,你且退下吧!”刘彦钊摆手道,“既然你愿留在京城,朕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 秦骧顿首,起身说道:“此事无需陛下安排,朝廷公卿之中,自会有人向陛下谏言!”说完便退了出去。 上御史的官署之外,监御史梁波平被两名卫士挡在门外,不得靠近;他只得伸长了脖子朝里面望,当看见秦骧毕恭毕敬地退出门外时,将他叫到了自己身边。 “上御史大人单独见你,谈得什么事如此神秘,连我等都不能靠近?”梁波平拉着秦骧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些家常琐事而已!”秦骧拍拍膝盖上的尘土,径自回思过院去了。对于梁波平这个人,秦骧并没什么好感,当然也不可能将他与皇帝之间的对话告诉他。 “这个小子,哪里都透着古怪,我得仔细盯着点!”梁波平暗自想着,便也跟了上去,站在思过院的大门口,看着秦骧走入了监舍之中。 秦骧走后,从上御史的官署屏风后面走出了两个人——周沐和白德虞。二人向皇帝行过礼后,便毕恭毕敬地站在刘彦钊的身侧,等候他的指令。 “二位御史大人,你们怎么看秦骧此人?”皇帝问道。 白德虞先说道:“机敏有谋,明悉时事。” 周沐接着说道:“能想人之不想,能做人之不做!” 皇帝看着两位老儒生,点头道:“此子明悉时事,又知要害所在,确实是难得的人才。只可惜在萧鲎被杀这件事上,他惹恼了‘清流’一党,实在难以继续在京中立足。按他自己的说法,会有人安排他的去向,两位大人怎么看?” 白德虞双手一摊,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周沐则是讳莫如深地笑笑,也没有作答。 看着周沐的表情,皇帝刘彦钊笑道:“上御史大人看来是成竹在胸!不妨跟朕说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沐躬身致礼,说道:“秦骧刚入御史监察院时,臣与其有过交谈。那****说‘清流’一派不会让他继续待在京城,当然也不可能让他舒舒服服地去郡县上任。他说,那些对他恨之入骨的人一定会将他弄到最为凶险的地方上任,以达到‘借刀杀人’之目的。” “最凶险的地方?”皇帝若有所思道,“莫不是……燕国?” “不错!”周沐说道,“普天之下,最为凶险的职位不是什么‘边关守将’,也不是什么‘戎狄特使’,而是‘燕国相’!自燕王就藩以来,短短七年时间里作为朝廷象征的燕国相已经换了五人,而这五人三死二残,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受到了燕王的迫害,却抓不到他丝毫的把柄。” 听到这里,白德虞深有同感:“不说燕国相了,就是燕国司马、御史这几个朝廷直接任命的官员,或是如燕国相一般被迫害,或是被燕王收买,协助他欺瞒朝廷!” “燕王乃高祖嫡子,心性倨傲在所难免!”刘彦钊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起了阵阵危机之感。 周沐继续说道:“不知陛下想过没有,京城与燕国之间,有个地方是必经之所——东京淳封。陛下刚才应该听秦骧说了,那些‘毒丸死士’就在淳封城。如果这是真的,陛下难道就不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吗?” 刘彦钊倒是没在意这个细节,听周沐一说,顿时心中凉了半截:“‘清流’一派要将秦骧‘送’到燕王的地盘,中间要经过淳封,而那些‘毒丸死士’就在那里。他们在京城的据点被秦骧捣毁,岂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他?即便秦骧能侥幸逃过一劫,后面还有燕王等着他!如此算来,他们是非置秦骧于死地不可了!” 周沐点点头,补充道:“如果‘清流’‘毒丸死士’和燕王之间仅仅只是巧合也就罢了,怕只怕……” 刘彦钊一听,已经不是“心寒”这么简单了,而是感到了深深的威胁。“清流”一派原本就是支持燕王争储,如今他早已就藩封国,如果还是藕断丝连,对于刘彦钊这个当朝皇帝可就是极大的威胁。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养着一群“毒丸死士”,行刺暗杀无所不用其极,更是一把时刻悬在头上的利刃,令人寝食难安。 想到这里,刘彦钊更是觉得子嗣的问题不再是遥远的将来要思考的,而是迫在眉睫的现实问题。 “周卿、白卿,二位可愿祝朕执掌朝政、推行新政?”刘彦钊问道。 周沐、白德虞二人俯身下拜道:“愿为陛下驱遣!” “好!”皇帝脸上露出了笑意,“加上右丞相,朕就得到了一半‘六公’的支持!若论天下望族,周、白以及东郭氏三族加起来足以与崔氏抗衡!所以,接下来朕要请二位协助朕办成一件事——将周绰调入京中担任外太尉之职,与杨坡分庭抗礼、与崔正周旋到底!” “臣等明白!”周沐和白德虞心知肚明,他们早就为此事暗中做好了准备,将所有“清流”和“外戚”可能推举的人员都梳理了一遍,发挥御史监察院的特长,到处搜罗这些人的“黑料”,为的就是阻止他们上位,为周绰入京扫清可能的阻碍。 “这第二件事嘛……”刘彦钊想了一会儿,嘟囔道,“朕还得找母后商量一下!” 回目不变,内容新增~~~ (本章完) 第105章 小朝会2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时间,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禁卫军搜查事件”的影响逐渐平息下来,廷尉府和京兆府在禁卫军大营中的筛查工作也逐渐接近尾声,京城百姓们回归正常的生活状态。不过那些仍有奴隶、家丁留在禁卫军大营的官宦、富商们此时是如坐针毡,生怕被他们查出些什么猫腻来。 这一日照例是“小朝会”,由于三月初发生了不少轰动京城的事情,这次例行的朝会格外引人注目。 然而这一次,少了一些剑拔弩张的味道,皇帝天威正盛,便是平日里争得面红耳赤的左丞相崔正和中太尉杨坡也放低了调门,老老实实地引领群臣议事。 第一个话题,自然是前段时间里闹得沸沸扬扬的“秦骧遇刺案”,由于不久之后又发生了“萧鲎被杀”一案,这两桩案件都是发生在京城之内的恶性谋杀案,一件未遂、一件已遂。秦骧当仁不让地作为这两桩案件的焦点人物,如何处置,成了摆在这次“小朝会”上的热门议题。 而作为这两桩案件的主审衙门,廷尉府自然有职责向皇帝、众臣汇报。 “第一件案子,秦骧担任京兆尉期间曾向廷尉府投告,说有人行刺于他,并将刺客张三屠等押解至廷尉府。”张士信先就“秦骧遇刺”一案作汇报,“臣命属下连夜审讯张三屠,就在其开口说出真相之前,自缢身亡,此案的案情就此石沉大海。不过对于‘行刺’的罪行,张三屠与其同伙供认不讳,臣判定秦骧所告之事为真!” “第二件案子,关于萧鲎家人状告秦骧担任京兆尉期间蓄意谋害萧鲎,经臣主审、‘六公’监审,判定萧家指控证据不足,且至今无人提出更有力的证据证明秦骧谋害了萧鲎,故臣判定其谋杀罪名不成立。然则其却有疏于职守,以致萧鲎被杀,也有‘失职’之责。关于秦骧的这个罪过,臣已移交御史监察院审理,由御史监察院判决!”张士信汇报完毕后站立在一旁,等候长官、皇帝的指示。 皇帝刘彦钊淡淡地说道:“两件案子,一件判定原告状告之事为真,另一件则判定被告无罪,廷尉府如此审案,只怕不能让群臣、百姓满意!” “是是是!臣有失职,请陛下责罚!”张士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刘彦钊大手一挥,说道:“廷尉卿不必自责,这也不全是张卿的过失。透过这两桩刑案,可见堂堂‘中畿’恒阳城已经沦为了藏污纳垢之地,是可忍孰不可忍!数日前朕命禁卫军突查京城,为的就是揪出藏身京城之内的这些污秽之人,顺便也告诉一些人——京城绝不是他们能够为所欲为的地方!” “陛下天威浩荡,臣等拜服、百姓拜服!”众臣纷纷叩拜道。 刘彦钊负手而立,望着“正阳殿”外的殿宇楼台,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廷尉卿,朕令你与京兆令筛查那些藏身京城、无身份证明之人,可有结果?” 张士信急急忙忙跪到皇帝面前,说道:“廷尉府与京兆府这几日一道筛查,发现京城及郡县通缉犯共计二十九名,非法奴婢七十四人;此外还有抗拒两府执法者五十一人,已全部收监。其余近千人均已先行释放,不过臣恐其中尚有漏网之鱼,勒令他们不得出京,等候进一步核实。” 皇帝点点头,说道:“那二十九名通缉犯,不管是因何原因入京,一律处斩、不得姑息;另需查明是何人窝藏他们,一律问罪处罚!高祖在位时便已严令民间不得私蓄奴婢,先查明这七十四人的买主都是谁,而后处以重罚,拿出一部分罚金发给他们,令其各自归乡。最后,朗朗乾坤之下,居然还有五十一名狂徒抗法,他们仗的是何人之势?一一查问清楚之后,将他们一并流放充军!” 众臣听到这话,心有戚戚然,“正阳殿”内的气氛顿时凝固了一般,一些大臣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京城之中,有人阴蓄私奴,有人豢养庄丁,还有人培植死士!”皇帝的话锋变得冰冷无比,“朕要好好杀一杀这股风气,让他们知道,朝廷的威严是不容挑衅的!” “陛下……威武!”不知谁大喊一声,群臣随之爆发出一阵山呼声,在“正阳殿”内久久回荡着。 皇帝刘彦钊坐回龙椅上,俯视着群臣的后背,大声说道:“众臣免礼,继续议事!” 本次朝会的第三个议题,便是丁式程辞去外太尉一事,由于“六公”们之前已有了共识,当然也没有引起什么争端,只是象征性地走了个流程,皇帝同意丁式程的辞官申请,并调他出任胡骑将军一职,同时“监督凉州、甘南、武狩、羌泉四郡军事”。 监督西陲四郡军事,这是封疆大吏才有的权力,胡骑将军早就是个不掌兵的虚职将军,赋予丁式程这么大的权柄,完全就是“提拔”,而不是仅仅是“外放”这么简单。听到丁式程的这个任命,群臣们一时议论纷纷;然而令中太尉杨坡顿觉心中紧绷的,是这个任命背后隐含的意味。 让胡骑将军监督西陲四郡军事,等于是削了安西将军的权柄,而如今的安西将军周绰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皇帝若是对周绰另有重用,肯定就是因丁式程的离任而空缺出来的外太尉一职!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杨坡也顾不得臣子的礼仪,立即跳出来反对道:“丁大人转任胡骑将军一事,臣没有意见!然则‘监督四郡军事’事关重大,等于是将这四郡交给了一个外臣!臣窃以为陛下此举不妥!” “中太尉所言极是,如此一来,外将权柄过大,恐滋生不臣之心!”一名白须皓首的老臣站出来附和道。 “不错,此事涉及天下安危、朝政稳固,断不可仓促施行!”左丞相崔正居然也出来反对。 “对,此事不可行!请陛下三思!” …… 一时间不仅“清流”一派抵制这个任命,“外戚”一派也纷纷站出来抵制。这一次两派倒没有互相拆台,而是皇帝的这个任命显得过于“任性”,完完全全就是“裂土封疆”之举! 然而刘彦钊却丝毫不在意这些人的激昂陈词,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们闭住了嘴巴:“监督西陲四郡之军事,原本就是外太尉之职责!朕调令丁卿为胡骑将军,便是要让他尽一尽在京中未尽之职责!众卿认为他不能胜任外太尉之职,不妨推荐一个能够胜任之人,节制地方军务,又岂能让大好江山分裂?” 上一回,秦骧说皇帝亲近女色~~~ (本章完) 第106章 两页旧档1 制御天下兵马,这是太尉府的职责。中太尉负责的是羽林卫、骁骑营、车骑营、骠骑营和胡骑营五大主力军队;外太尉负责的是边关守军,以及地方驻军。丁式程出任胡骑将军,又“监督西陲四郡军事”,权力固然大,但依然要受到外太尉的节制。 “朕要众卿为天下举荐一名外太尉人选,此人不仅要熟知边关和地方军事,还要在军中有资历、威望,足以统御兵马、外御戎狄!”皇帝刘彦钊宣布道。 众臣们面面相觑,很多人心里其实有底,但杨坡和崔正不发话,他们也不敢说出这个人的名字。窃窃私语了一阵,右丞相东郭棠眼珠一转,大步上前,开口道: “臣举荐安西将军周绰担任外太尉一职!” 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有叫好的,但更多的是不满的,一时间群臣们纷纷站出来上书,反对者占了七、八成,与支持者之间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周绰乃是废太子的支持者,如此任命无异于引狼入室!”一名文官模样的反对者说。 “胡说八道!君不见周将军在西陲谨守边关,胡马不过阳城关,朝廷的威信也在西域诸国之中播撒流传,壮我华夏之德!出任外太尉,乃是顺应人心之举!”一名身着武官朝服的支持者反驳道。 “周绰经营西陲四郡这么多年,手握重兵不尊朝廷,早有不臣之心!”反对者又道。 “周将军有不臣之心?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我看到的却是他的一颗拳拳爱国之心!”支持者又反驳道。 …… 朝堂之上,“清流”派奋力围剿,不惜往周绰身上泼上不存在的污名;“军功”派则拼命维护,奈何口才远远不如这些擅长口诛笔伐的文官,渐渐词穷起来。然而武将们有的是血性,说到激动之处,几名武将撸起袖子摆出一副“以力服人”的架势,两派之间俨然已经撕破脸皮。 而另一边,“外戚”一党们趁机从中挑拨离间,一会儿贬低周绰是“废太子旧臣”,一会儿又赞其“国士无双”,极尽所能挑唆“清流”和“军功”两派的关系,借此机会分化他们。 “诸位大人请听在下一言!”群臣中忽然一人大声喊道,他们循声看去,居然是下御史白德虞。 “诸位同僚!”白德虞朝群臣们作揖致礼道,“外太尉的任命事关重大,我等且先不要为周将军能否胜任各执一词。为今之计,是要集思广益,多举荐人选,为陛下提供参考!右丞相举荐了周绰将军,诸位也可以举荐其他人,让陛下有个对比,诸位说是也不是?” 白德虞的建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当即有个文官跳出来,说道:“臣举荐车骑将军赵讳如!”赵讳如是与张云远、李元疾、周绰同时代的老将,现在已经七十了,挂着车骑将军的名号只不过是养老的虚职。这位老将军虽然属于“军功”一派,但却是“清流”一派的盟友,当年“太子逆案”时,就是他执行太尉府的命令封堵叛军入京的要道,保卫了中畿的安全。 “很好,还有呢?”皇帝刘彦钊笑眯眯地问道。 “臣举荐大将军张师起!”一名武将提议道,引得张师起无奈苦笑。诚然大将军的秩级比肩左、右丞相,在战时拥有节制天下兵马的大权,但在和平时期,大将军就是一个闲职、象征,没有什么实权,远不及秩级稍低的外太尉来得风光。 “臣举荐骁骑将军卫越!”举荐者是崔正的门生。卫越当年也是随刘义臻一道入京的旧臣,他并没有什么军功,得到骁骑将军的位子首先是论资排辈,其次他的儿子取了崔氏一族的女子,由此得到了“外戚”一派的支持。 “不错,还有呢?”皇帝刘彦钊脸上的笑意更甚了。 “臣举荐安西将军周绰!” “臣举荐骁骑将军卫越!” “臣举荐车骑将军赵讳如!” …… 最后,外太尉的人选集中在上述三个人选,三人的支持者数量相差不多,也让皇帝进一步看清了当前朝堂上的局势。“军功”一派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若是联合起来,也是一支不弱于“清流”“外戚”的强大力量,更加坚定了皇帝的决心。 “左丞相、中太尉、上御史、下御史!”皇帝朝这“四公”说道,“你们四人还未表达自己的意见,也向朕举荐一人吧!” “那臣就‘举贤不避亲’了,举荐族兄周绰出任外太尉一职!”上御史周沐说道。 “臣也举荐周绰将军!”下御史白德虞附议道。 听完这二人的举荐,杨坡和崔正不禁心中一紧,加上东郭棠,朝廷里分量最重的“六公”中已有半数支持周沐,他们顿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两位呢?”皇帝笑着问他们。 “卫越!”崔正气鼓鼓地说道。 杨坡则是拱手作揖道:“臣举荐车骑将军赵讳如!” “嗯,不出意料!”皇帝端坐在龙椅上,转而问周沐和白德虞道,“两位是御史监察院的正、副主官,不妨向众臣们说说,为何举荐周沐而不举荐赵讳如、卫越担当外太尉之职!” “臣领旨!”周、白二人领命道。 白德虞转身对着群臣,朗声说道:“车骑将军赵讳如,弘文四年时有人向御史监察院举报其收受贿赂买卖车骑营中官职,经本院暗查却系属实。然念其有军功在身、又年逾七十,加上涉事之人刚被举报便已自动请辞,本院依律不予追究!” “而骁骑将军卫越,也是在弘文四年时在时任骠骑营中军校尉的任上私卖军马获利,被下属举报至本院,经查确系实情。然则买马之人知悉所购之马乃军马后,主动退还马匹,而卫越也主动退还马款,本院最终决定不予追究!” “此二人都有案底在身,赵讳如更是已经过了受重用的年纪,故我与下御史都不举荐!”周沐说道,“相反周绰任武狩郡守、安西将军期间,整治边关防务、清肃异族奸细,更是在西域诸国之中重建了朝廷威信,于国于朝,都是千秋之功。” 白德虞补充道:“下御史巡视郡县、边关,廉官能吏之中,每年周绰的考核都为最优等,而赵讳如、卫越之流不过都是中下等,孰高孰低,立判可见!” 群臣们听到他们二人的分析,一时间又是议论纷纷,“清流”和“外戚”各自举荐的人在周绰面前,确实不够分量;但他们又不甘于失败,纷纷将矛头对准了周绰“废太子旧臣”这个身份,意图唤起皇帝的猜疑、而阻止对他的任命。 然而接下来皇帝的一番话令反对者顿感忧虑,不得不打消反对的念头。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皇帝冷冷地说道,“当年周绰为报废太子的救命之恩,不惜触怒天颜,饶是如此,先帝还是选择原谅了他,仅仅贬黜西陲作罢。诸位卿家,朕一意效法先帝,对于众卿在京城内所犯的小错,也可不予追究。对于周绰的任命,就务须多言了!” 皇帝此话,意指四天前禁卫军搜查京城的目的,“清流”和“外戚”的高官们大多有把柄落在皇帝手中,若是再不识趣强颜反对,受伤的只会是自己。这一点,杨坡和崔正心里明白,对于周绰的任命,他们也只能听任皇帝安排。 (本章完) 第107章 两页旧档2 弘文六年三月份的第一次“小朝会”,所议之事完完全全在皇帝刘彦钊的掌控之下,让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大权独揽”的感觉。但皇帝心里明白,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清流”和“外戚”两派看似屈服,但在风平浪静的表象下,实则是暗流激涌,他更要小心筹谋,不然一招不慎,很可能招致满盘皆输的结果。 小朝会的最后,皇帝身边的小黄门李亦德对众臣们宣布了一件事,可算是给一些官员注了一剂强心针——太后为皇帝扩充后宫,凡京中秩级六百石以上的官家都可以选派十三至十六岁的适龄女子参与甄选。 群臣们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心中一动,皇帝的后宫多少年了都只有徐皇后、崔夫人和东郭夫人三名女子,如今太后居然发下懿旨,替皇帝扩充后宫,而且限定是京城的官家女子,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意味着在崔氏和东郭氏把控的后宫里,安插进自己势力,甚至可以成为新的“外戚”! 散朝时,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讨今日皇帝的表现,感叹当今天子今非昔比了;然而讨论的更多的还是皇帝选妃一事,个个都想借着这个机会在未来的时局中为自己和家族谋得一个不错的站位。须知道,如今风光无比的崔氏一族,正是靠着崔太后为高祖皇帝生下了当今皇帝,才能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崔氏能够做到的,也意味着其他家族也能做到。 众臣散去之后,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脸落寞的皇帝,他看着空荡荡的“正阳殿”,心里五味杂陈。 “朕要江山稳固,又要后宫安宁,这是否就是所谓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刘彦钊自言自语着起身走出了宫殿,小黄门李亦德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脸的迷茫,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主子。 第二天,皇帝的诏谕下达:第一件事,丁式程卸任外太尉一职,转任胡骑将军,并“监督凉州、甘南、武狩、羌泉四郡军事”,治所暂定在安西将军府;第二件事,安西将军周绰调入京城,任命为外太尉;第三件事,暂押在禁卫军大营中身份有问题的人员全部转交廷尉府审理、法办,并免除了这些人员的主人家的法律责任。 然而对于扣押在禁卫军中人员的处置,皇帝实际上是“外松内紧”,表面上赦免了一大批涉事的家族和官员,但是实际上,廷尉府的审讯并没有因此而放松,每一个身份可疑之人都被严刑拷问,直至他们交待出自己的雇主,以及安排给自己的使命。这样一来,皇帝就真真切切地抓住了不少人的把柄,日后这些家族、官员若是不肯听话,这就是很好的“黑料”,想要处置他们,还怕找不到借口? 经历了几日的风声鹤唳之后,皇帝和太后的一纸诏令又让京城回复了往日的安宁祥和,这股和风也吹进了御史监察院,吹到了秦骧在思过院的监舍之中。 三月十二日一大早,监御史梁波平走入了秦骧的监舍内,将一封文书放在了桌案上。秦骧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兹有秦氏名骧者,原任京兆府尉一职,在职期间疏忽大意致人死亡,判其失职之过,免除官职,归家思过。”上面盖着“御史监察院”的大印,以及上御史周沐的签名。 “呼,总算是尘埃落定了!”秦骧将御史监察院的判决文书收好,又问梁波平道,“如此一来,本公子是否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先不急!”梁波平神秘兮兮地说道,“有一位‘故人’想见你一面。今夜酉时在恒阳东城的‘秋问天’茶楼小聚,望秦公子莫要推辞!” 梁波平提到“秋问天”这三个字时,秦骧眼神微微一变,脱口道:“原来梁御史也是杨太尉的人!” “哈哈……”梁波平笑道,“只不过是一座茶楼而已,秦公子怎么就敢判定我是杨太尉的人?” 秦骧懒得和他啰嗦,站起身就走出了思过院的监舍,边走边摇头道:“梁御史啊梁御史,我说你看不清形势,你还是没能看清……” 梁波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没说一句话,顺手将秦骧留在桌案上的几张“棋局”收入怀中,也跟着他离开了思过院。 思过院门口,下御史白德虞手下的一名巡御史将秦骧叫住了,带着他进了白德虞的官署之中。一番虚礼之后,白德虞将两张薄纸塞进了秦骧手中,低声道:“回去后再看!”便让手下的巡御史将他请出了官署。 秦骧拿到这两张纸,心中激动万分,但当他看见在下御史官署门口晃悠的梁波平之后,克制住了立即查看的冲动,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秦公子,下御史大人找你什么事?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梁波平似笑非笑地问道。 “梁波平,身为监御史负责监察京城百官,我已非官身,你就不能盯着别人吗?”秦骧没好气地说道。 梁波平“咳咳”干笑了两声,正欲说话间,忽然看见上御史周沐正朝他们走来。 “梁御史,廷尉府那边正在审查身份可疑之人,你去拟一份文书,我要与廷尉府交涉!”周沐对梁波平说道。 梁波平道了一声“诺”,又瞪了秦骧一眼,便悻悻地离开了。他走后,周沐将秦骧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周绰入京之事一如你所料,不过我看杨太尉和崔丞相不会善罢甘休,这中间恐怕还会有变数!” “这几日皇帝可有临幸崔夫人和东郭夫人?”秦骧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周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这等宫闱秘事,老夫怎么可能知道!不过太后下旨为陛下选妃扩充后宫,现在想来他们母子间应该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秦骧嘴角一扬,笑着说道:“如此就对了!皇帝肯答应太后扩充后宫,必然是在这件最难办的事情上下了一番工夫。依我看来,这次选妃机会难得,周氏一族也不要落在崔氏和东郭氏之后!” “你这是什么话!”周沐白了他一眼,但仔细一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崔氏风光了这么多年,后宫之中也该有个能够制衡他们的人。现如今崔太后是后宫中说一不二的主人,她侄女崔夫人的风头甚至能盖过皇后;纵然还有徐皇后和东郭夫人,但与她们相比,实力太弱。特别是皇后,她出自书香门第不谙后宫生存之道,偏偏又极得陛下宠幸,将来若是宫闱中起争端,她势必是最先被算计的人!” 今天好累,就先更一回吧。。。大家晚安~~~ (本章完) 第108章 解读旧档 秦骧听了周沐这番话,微笑道:“周御史虽称当世名儒,依我看来,世人只把您当成单纯的‘儒生’,还是太小看您了!” 周沐摇头道:“兔子与狐狸周旋,只能比它更狡猾,才不会变成狐狸的盘中餐。秦骧,你没看到我的前任们的下场吗?” 周沐所谓的前任们,一是指最初的秦懿和白绍川,二是指后来的商允臣和郎绾。秦懿和白绍川都因为当初的“太子逆案”丢掉了性命;商允臣和郎绾,则是得罪了京城百官,受到群臣弹劾而黯然下台。可以说这两届前任给周沐乃至白德虞,提供了极为深刻的借鉴。 “周大人说得不错,御史监察院的两拨主官都是下场凄凉,您作为第三任主官,当然要汲取前任们的教训!”秦骧叹气道,不自觉地将右手摸在了胸口、藏着那两页旧档的位置。 周沐看他略带忧虑的表情,明白此刻秦骧心中挂念,便撇嘴说道:“思过院已经不是你待的地方了,你且回去吧,蕙茞、蕙荃俩姐妹还等着你呢!” 秦骧闻言,朝周沐躬身拜别,便转身朝御史监察院的大门口走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周沐留下了一声轻叹: “命运造化!既然选择了揭开旧案的真相,就必须要面对重重阻碍!周绰也好、秦骧也罢,越过障碍之后就会发现,你们都没用回头路了!” 周沐连连叹息,开始忧虑起二人今后的命运;然则他已经选择了帮助他们,就与他们一样没有了回头路,有的只是一条越走越窄的小路…… 秦骧离开了御史监察院,一直看管他的两名卫尉府军官奉命要护送他回到府里,便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然而才刚刚走到恒江边上,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秦骧回头一看,居然是卫尉卿高颐追了过来。 “这几日辛苦二位了,且先回家去吧,我来送秦公子便可!”高颐勒住了胯下之马,对两名军官吩咐道。二人向高颐道了声“诺”,便快步走上了拱桥,不一会儿消失在秦骧和高颐的视线中。 “秦骧,我有件事要向你请教!”高颐从马背上跳下来,对秦骧说道。 “但说无妨!” 高颐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确认没有可疑之人后,低声说道:“数日前——就是你进御史监察院的第二天——萧鲎在京南的马场就被一帮匪徒劫走了,我接到京兆府的报案后便与京兆令一同勘查现场,岂料当天下午就发生了‘禁卫军突查京城’的事件,这么一桩大案也就无人问津了!” “高兄提起这桩案件,那我可是一无所知。诚如你所说,当时我已被御史监察院关起来了!”秦骧眉毛一挑,笑着说道。 高颐“嗨”了一声,急忙说道:“老高我这么说可不是怀疑这件事是你做的,我来找你是想向你求教——这桩案件该如何善后?” 秦骧“呵呵”笑了两声,问道:“事主可有报案?” “是马场的管事报的案,他们怕萧府问责,所以先去京兆府报的案,沐阳侯萧鲫也是后来才知道。”高颐如实说道。 秦骧又问:“萧鲫怎么说?他知道马场的事情吗?” “当然不知道!”高颐眼珠子瞪得溜圆,说道,“他才接手萧府多长时间,萧鲎哪里会把这么丰厚的油水交给他呀!” “那就是了!”秦骧说道,“既然萧府的主人都不知道他们家有这么一个马场,马场里又有那么多名贵的名马宝驹,那几个马场管事说的话,能当真么?” 秦骧说到这里,高颐还是不能领会对方的意思,他低声说道:“可是你我都是知道的啊!” 秦骧白了他一眼,叹气道:“高兄,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这件事如果立案侦察,你想萧府私蓄名马之事不就人尽皆知了吗?杨太尉那些自诩清流之辈容得你如此‘诋毁’萧老丞相的儿子们吗?而且连萧府如今的主人萧鲫都不知道这件事,你又何必大张旗鼓地去查。一旦查出来京城周边真的有劫匪存在,京兆府是要挨骂不假,但‘清流’一党还不弹劾兄台这位卫尉卿‘戍卫不力’之罪!” 高颐一听秦骧的分析,顿觉脊背发凉,他虽然是崔太后的侄女婿,但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要想保住官位实在不易,特别是在当前的气氛之下,纵然“清流”不治他,皇帝也不见得会宽宥他。 “照你这么说来……”高颐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那就把那几个报案的马场管事打一顿,然后赶出京城,就说是刁民报假案?” “高兄终于开窍了!”秦骧点点头,说道,“当下朝局变幻无常,小弟给兄台提个建议——不如辞了卫尉卿这个苦差事,自请离京外放,出去当个逍遥的闲官,游山玩水岂不自在快活!” 高颐苦笑道:“老弟你也知道这是个苦差事,岂是我想辞就能辞得掉的!先不说左丞相那边会否答应,自己家中那个‘母老虎’就不会答应!你不知道,当年将我从京兆府长史的任上提拔至卫尉卿,她在太后那边花了多少心思,怎么可能轻易答应我甩手不干了!” 秦骧说道:“小弟只是提个建议,若是高大人不舍卫尉卿的高官厚禄,那我也只能祝你‘官运亨通’了!”说罢秦骧朝高颐躬身作揖,接着便朝最西侧的那座拱桥走去。 “等一等!”高颐牵着马追了上去,“你似乎话中有话,但又不对我言明!我看若是换成张忌傲,你可绝不会如此!” 秦骧朝他苦笑了一阵,无可奈何地说道:“罢了罢了,既然我等三人已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与你细说也无妨!” “高兄难道看不出来,禁卫军突查京城、任命周绰为外太尉以及太后为皇帝选妃这几件事,都传达了一个相同的讯息——皇帝正在扩充手上的权力!突查京城,为的是抓住京中权贵们的把柄;调周绰入京,其实就是要在朝堂之上扶植一个能与崔丞相和杨太尉抗衡之人;选妃则更明显是在拉拢各大家族,一旦与皇家形成姻亲关系,他们自然而然就是皇帝的人,从而削弱‘清流’和‘外戚’两派的实力。” 秦骧看着一脸惊愕的高颐,继续说道:“天下,毕竟是皇帝的天下!朝臣权势再盛,也比不过皇帝。高兄一直被视作是‘外戚’的党羽,在日后的朝堂格局之中必然是备受压制。与其到那时黯然下台,不如自动请辞,博得陛下欢心,也能趁机要到一个不错职位。真要到了皇帝和‘外戚’剑拔弩张的时候,高兄不妨自己掂量一下,能否度过如斯难关?” 高颐听秦骧分析了一番,顿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他朝对方深鞠一躬,郑重说道:“谢秦公子教我!”说罢便翻身上马,朝自家府第飞奔而去。 秦骧看着逐渐远去的高颐,心中释然:“若是真被他查出朱家九这伙匪徒,那我可就有麻烦了!劝他离京也好,腾出了一个‘九卿’的位子,崔正和杨坡那边就更不会关注这桩劫案了。” 秦骧一边想着一边快步走过了拱桥,此时他一心想着的就是揣在怀中的那两页旧档,想马上知道上面记录了什么;不过此时的秦府西苑,正有一个与两页旧档分量相当的重磅消息在等着他。 终于在下班前赶上发了!~~~ (本章完) 第109章 旧事猜想1 秦骧被释放的消息还没有传到秦府西苑,他本人已经回到了府中,而此时的秦府则是一片寂静,除了周氏姐妹二人之外,就是铁昆仑、铁延鸠以及铁延祈三兄弟,周氏姐妹们身边的贺若明、吐陆花等西域军士都早已不见了踪影。 当秦骧忽然出现在秦府西苑的大门口时,镖局、西苑里的人都涌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嘘寒问暖;周蕙荃更是不顾女子的矜持,飞身扑进了他的怀中,差点将他摔倒在地。 秦骧环顾了一下四周,算上仆人、杂役,留下来的不到二十人,以往热闹的秦府西苑和云天镖局,这几日内冷清了不少。 “公子,您回来了!”两名镖师打扮的中年男子向秦骧抱拳说道。这二人都是肖雨复的手下,月前被派往晋原郡打听原骁骑将军崔文和与陈冕之间的恩怨,数日前便已回到京城,正好碰上禁卫军突查事件,被堵在了城门口;第二天入城时,才知道秦骧已经被扣押在御史监察院了。 “二位兄弟辛苦了。”秦骧赞许道,“肖大哥和几位兄弟已经出城了,你们就直接听从我的委派吧!” “诺!”二人齐声说道。 “那个……老庄呢?”秦骧没有发现庄池麟,向几名镖师询问道。 一个姓“郭”的镖师回道:“禁军搜查京城前,老庄便随肖掌柜他们一起离开了京城。不过他有自己的任务,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回来。” 秦骧点点头,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向正堂走去。 “众位弟兄们先回去吧,公子还要沐浴更衣,大家就别在这里堵着了!”周蕙茞下令道。秦骧不在的这些时日,她就俨然是秦府和镖局的女主人,替秦骧把家管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连铁家三兄弟对她都起了几分敬意。 “是,大小姐!”众人们朝秦骧等人躬身致礼,便退出了正堂,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独独韩濯像头倔牛矗立在门口,不听周蕙茞的号令。 “韩濯,听大小姐的,先跟铁昆仑练功去;等我洗漱完毕了,自然会去你那里考核你的功课!”秦骧说道。 韩濯脸上泛出了喜色,朝秦骧一抱拳,朗声说道:“三师傅可不要输给我这个徒弟啊!”便转身朝南边飞奔而去。 “呵!好志气!”秦骧咧开嘴笑道,却发现周氏姐妹看着韩濯的眼神有些奇怪,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怎么了?我不在的时候,韩濯惹恼你们了吗?”秦骧问道。 “这个孩子……”周蕙茞苦笑道,“现在是镖局里的孩子王,庄池麟那几个义子义女都听他的,调皮捣蛋就不说了,我的话更是耳旁风!看来,这座府院里能降伏他的,也就只有你秦公子了!” 周蕙荃也说道:“他倒是个练武的好材料,我闲来无事看他练功,一招一式都颇有大家风度。前日我与他较量了一次,居然差点就赢了我!” 秦骧顿时眼前一亮,惊叹道:“蕙荃你的功夫我可是见识过的,韩濯居然能赢你一招半式?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呢!” “什么叫‘赢我一招半式’,我说的可是‘差点赢我’好吧,他根本就没赢!”周蕙荃嘟着嘴没好气地说道。 秦骧笑笑,安慰道:“开个玩笑而已,莫要当真!听你们这么说来,我秦骧可真是捡到个宝了!” 秦骧回到自己的房间,一阵洗漱之后,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再次回到了正堂大厅里。而此时,那两名从晋原郡回来的镖师以及周氏姐妹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二位兄弟,查探到什么尽管说吧。”秦骧坐在周氏姐妹中间,与两位镖师面对面:“这里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避讳的。” “是!”二人互相对了一眼,鬓角长着一撮白发的男子开口说道: “我们二人先是在晋原城一带四处打听崔文和的过往,不过收获不多;但在晋原城西边一百多里的山谷里,我们找到了陈冕的老家。他老家的人对于陈冕与崔文和之间的恩怨,恐怕比崔文和本人还清楚!” 秦骧、周氏姐妹面面相觑,齐声道:“到底是什么恩怨?” 另一个长着八字须的中年镖师答道:“这二人,是情敌!” “情敌?”三人惊叹道,“陈冕不是崔氏的女婿吗,细算起来,崔文和应该是他的大舅子才对!” “公子、二位小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鬓角长着白发的镖师说道,“陈冕当年是崔文和身边的一名侍卫,勇而有力、甚得崔文和的信赖。当年他娶崔氏女子为妻前,与大他一岁的表姐顾氏青梅竹马,相约为夫妻。后来有一次崔文和外出游猎,来到了陈冕的家乡,见到了顾氏,居然对她一见钟情!” “之后崔文和就强抢顾氏、陈冕因此憎恨于他?”秦骧笑着说道,“官宦子弟强娶民家女子,因此结怨而最后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这个老掉牙的情节,倒是可以让民间艺人好好编排成一段戏曲!” “秦骧你又乱说!”周蕙荃则是一脸怒意地说道,“这个崔文和忒不是东西,居然能干出这等龌龊事情!” 秦骧和周蕙荃说话间,却没注意到两位镖师的表情。 “公子、小姐,你们弄错了!”八字须的镖师摇头否定了他们的推测,“确实陈冕家乡之人说是崔文和强娶顾氏,由此拆散了一对鸳鸯!但我二人在晋原城中打探到的,却是另外的版本!” “你且说来!”一边的周蕙茞淡然地说道。 八字须的镖师接着说道:“从晋原城中打探到的消息是:当年是陈冕说服了自己的姨夫和姨母,将顾氏嫁给了崔文和;崔文和投桃报李,介绍了一位同宗女子嫁给他为妻。因此,他们二人以此为纽带,建立起了不同寻常的姻亲关系!” “这个陈冕不是与顾氏有情吗,怎么会……”周蕙荃不可思议地说道。 周蕙茞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由此看来,当年陈冕、崔文和与顾氏之间,恐怕不是‘官宦子弟强抢民间女子’这么简单的了。依我看来,定是这个陈冕想攀附崔氏这根高枝,用花言巧语哄骗顾氏嫁给了崔文和;而崔文和又将他招为崔家的女婿,如此一来,陈冕从一个侍卫,一举当上骁骑营的骑都尉!” “我等也是如此推测!”八字须和白发鬓角两位镖师说道。 “但如此一来,岂不是各取所需,陈冕却又忌恨崔文和什么?”周蕙荃大惑不解。 秦骧冷笑了一声,说道:“陈冕因‘利’而出卖自己的青梅竹马,当然也会因‘利’出卖崔文和。更何况不管他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夺妻’之恨一旦在心底种下,自然便会生根、发芽,旁人再以‘利’诱之,陈冕这样的小人哪里还会讲什么道义恩情?可笑、可叹崔文和,身边养了一头白眼狼却不自知!” “可恨!”周蕙荃怒骂道,“这个无耻的小人,真替顾氏不值!对了,那个顾氏后来怎么样了?” “崔文和谋反,她作为家眷,能有什么下场?”秦骧冷笑道,“恐怕早已是冢里的孤魂了吧!” 白发鬓角的镖师点头道:“崔文和谋反被杀的消息传到晋原老家,崔氏一族就逼着她自我了断了,没有留下一子半女。后来朝廷为崔文和平反,崔氏一族就给他过继了一个儿子,承袭他的平阳侯爵位。” “崔氏一族,可真够狠的!”周蕙荃龇着牙说道。 秦骧却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不狠哪来今天的地位!二位弟兄,可还有其他什么消息?” 八字须和白发鬓角两位镖师摇摇头,说道:“就这些了……对了,四月初八是顾氏的忌日,据说那一天陈冕会特意从军中赶回老家,为这位表姐祭扫。” “四月初八么……”秦骧眼珠一转,心里又有了计策。 周蕙荃看到秦骧的表情,知道他已经在盘算着算计陈冕之事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需要我帮忙的,义不容辞!” 秦骧看着她,笑道:“原来二小姐如此痛恨负心薄性之人!不过对付此人,还轮不到你出手。” “公子若无其他什么事,我兄弟二人便先告辞了!”两名镖师也算知趣,起身向三人道别,回镖局去了。 这二人走后,秦骧从怀中取出两张纸,正是从白德虞手上得到的两页旧档。他轻轻地拆开其中一张纸,心口一阵凝滞,呼吸随之变得急促起来,仿佛担心从纸上忽然跃出一头猛兽般忧心忡忡。 “这是什么?”看到秦骧忽然变得凝重的表情,周氏姐妹不约而同地问道。 “当年的旧档!”秦骧说完,便已将第一张纸完全展开,细细阅读上面的记述。 这是一封写给御史监察院的告密信,从内容上来看,是“太子逆案”被平定之后不久写的,信中所告,矛头直指高祖皇帝的一个儿子——蜀王刘彦锡。信中所说,刘彦锡阴蓄死士、早有不臣之心,而且随太子一同东巡的人员里,有几人是蜀王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目的就是挑唆刘彦锋发动叛乱,最后被废黜。 告密信说得有鼻子有眼,但仔细一推敲又站不住脚。陪同太子一道东巡的官员,或是在叛乱中被杀,或是事后问罪,活下来的本就没几人;想要查出来哪几个是蜀王安插的眼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说他“阴蓄死士”,秦骧一下子就想到了蜀王的母亲,这位高祖皇帝的朱夫人是前霄的宗室女子,本来就与“鱼肠”有着剪不断的关系,有一部分“鱼肠”转投蜀王的麾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这封告密信所告的内容,是否属实?带着疑惑,秦骧打开了第二页旧档,上面记述的,却是御史大夫秦懿派人暗中查探得到的讯息。 蜀王“阴蓄死士”是真,安插眼线在太子身边也是真,唯独对于告密信中所述最严重的指控——挑唆太子谋反——这一项不能确定。而正是由于这一点,才让秦懿认为“太子逆案”背后必有隐情,因此上书直言,却反而被打成“逆党同谋”,一家老小锒铛入狱。 “难道一直以来我的推测方向有误?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蜀王刘彦锡,而不是燕王刘彦钧?”秦骧此时心头如乱麻一般,思绪飞速运转,想从中找出突破口。 周蕙茞和周蕙荃接过这两页旧档,看完之后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当年的储位之争居然如斯激烈,兄弟间相互算计,最后成功害死了性格刚直的太子刘彦锋。 “这封告密信……绝对有问题!”周蕙茞皱着眉头说道,“如果所告是真,蜀王必会被踢出太子之位的人选;但,这又是谁告的呢?看信中口吻,像是蜀王府里的人。” “不错,这是疑点之一。”秦骧点头道,“当年太子、燕王之间争斗不休,如果蜀王也有争储的野心,那天肯定不会放过‘太子逆案’这个机会,一举将燕王拉下马,那他上位的胜算就会大很多。但这封告密信,矛头却是直指蜀王,依我看来,倒像是燕王的手笔!” “除掉太子,拉蜀王下马!”周蕙茞说道,“那他们兄弟几人中,齐王逍遥自在,晋王——也就是当今皇帝——又孤弱无援,燕王上位就几乎上板上钉钉之事!只是……如此争锋相对地控告蜀王,难道不会引起高祖皇帝的怀疑?” 听周蕙茞这么一说,秦骧感觉似乎抓到了一丝由头。他说道:“换作我是高祖皇帝,我也会怀疑这是燕王在上演‘争储’的戏码!而一旦对燕王起疑了,高祖皇帝就不可能立他为太子,事实也证明,先帝立了晋王做太子。” “这么说来,这一封告密信实则是蜀王在往自己身上泼污水?”周蕙茞不解地说道,“仅仅只是要拉燕王下马,却也断送了自己上位的可能性!这个代价不可谓不大!” “他本来就没有上位的可能性,别忘了他的母亲是谁!”秦骧说道,“蜀王身体里流淌着前霄的血脉,高祖不可能立他为继承人!他这么做,只是在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前途罢了。” 周蕙茞点头道:“说的不错。燕王心机深沉、手腕强势,若是他当上了皇帝,兄弟几个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而当年的晋王幼弱,又素以‘仁孝’称,帮他一把其实也是帮自己一把!”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问题!”秦骧愁眉紧锁、脸色冰冷地说道,“萧鲎为什么要逼死我父亲?” 这次不分开发了……上一回,秦骧被释放,从白德虞手中得到了两页旧档。 (本章完) 第110章 旧事猜想2 如果说这封告密信是燕王的手笔,那也显得过于直白——在太子刘彦锋叛乱被诛杀的背景下,将太子谋反的罪行牵连到蜀王身上,任谁都会想到这极有可能是燕王趁机打击与自己争位的对手;而秦骧与周蕙茞之所以认为这封告密信是蜀王的“自污”之举,原因就是抓住了群臣与高祖皇帝的这个心理,从而阻断燕王登上大位之路。 但是秦懿为何会死?种种迹象表明,萧鲎是燕王一党的人,当年炮制“太子逆案”就有他的一份“功劳”,而秦懿又是死于萧鲎的暗算,这个仇自然也要算到燕王的头上。 秦骧想到的第一个可能的原因,就是当时燕王也知道了告密信的存在,所以想借刀杀人,彻底将这封告密信上的内容抹掉。然而事到如今这封信一直好好地保存在御史监察院,而且秦骧也见到了这封告密信,显然他们并没有达成这个目的。而且秦懿一死,如果高祖皇帝知道告密信的存在,自然而然地会怀疑到燕王的头上,以燕王的才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由此推断,这个原因并不成立。 第二个可能,就是秦懿通过这封告密信查出了一些“太子逆案”的端倪,很有可能引起了他们的警觉,所以才会借萧鲎之手,逼死秦懿。然而这个推论并不能解开秦骧心中的疑惑,事到如今他也算查出了不少有关“太子逆案”的内情,他自问当年的秦懿也不可能查到这么多;然而即便如此,将燕王与此案联系起来的证据确是一点都没找到。因此,这个推论也被秦骧推翻了。 接连否定了两个推测,却也否定了燕王有杀人动机,秦骧开始怀疑手上这封告密信真的是燕王的手笔了;但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说明燕王并没有传说中那么英明,或者说脑袋一时发昏才出此下策! “很奇怪,我完全想不出燕王要除掉父亲的原因,这可以说对他非常不利,他又为何要做这件事惹人怀疑?”秦骧喃喃道,“难道这个萧鲎也是蜀王的人?他暗害父亲是得到了蜀王的授意?” 周蕙茞想了一会儿,笑着说道:“也许是秦公子想多了,令尊之死或许就是萧鲎自己的所作所为吧?” 秦骧被她的话点醒,他开始改变思考的方向,将“为什么杀秦懿”的思考方向变换到“杀死秦懿对谁有利”。 “萧鲎暗害父亲,到底是为了谁?”秦骧想着,“肯定不是燕王,因为此举对燕王没有什么好处,相反只会让他陷入麻烦中。为他自己吗?也看不到他从中得到了什么好处!那又是为了谁?” 秦骧苦思冥想不得其果,因为从现在看来,无论是燕王、萧鲎还是“清流”一党都没有因秦懿的自杀得到什么好处,萧鲎耗费心力做下此事,换来的居然是一个没有好处的结局,不得不令人感到奇怪。 “秦公子,说他们没有得到好处也不对。”周蕙茞提醒道,“至少他们保住了手中的权力,或许这才是萧鲎的目的!” “不错,如果父亲活着,现在的朝堂会是个什么局面?”秦骧眼前一亮,“丞相!如果父亲还活着,他很有可能就是新朝的丞相!而当时,能与父亲争夺此位的,就只有——杨彦坡!”说到这个名字时,秦骧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萧鲎暗算令尊,为的就是帮他的丈人争夺丞相一职!而从结果上看,高祖皇帝很有可能意识到了这一点。”周蕙茞说道,“令尊一死,杨太尉几乎就是唯一的丞相人选,也就是新朝头号的辅政大臣!然而高祖皇帝对杨太尉并不放心,他宁肯让身为外戚的崔宪担任丞相,也不愿让杨太尉把持新朝朝政!” 秦骧心中如巨浪滔天,但面色却愈加阴冷:“父亲自杀,打破了高祖皇帝对于新朝局面的全盘安排,并因此不得不冒险提拔崔氏家族,给新朝留下了外戚干政的隐患。难道说,这才是父亲犯下的罪过,也是我们秦氏一门被流放的真正原因?” 周蕙荃听他们二人的分析,心中也是惊骇不已,她说道:“如果真的如你们所说的,那义父的再起也是高祖皇帝为遏制杨太尉和崔氏的安排了?” “极有可能!”秦骧和周蕙茞不约而同道。二人相视一笑,彼此间的好感又增进了几分。 “现在想想,张师起将军和张兄也有可能是高祖皇帝安排给新帝的人,为的就是借助张家的威信,帮助新帝收拢军心。而一旦有了军方的鼎力支持,无论是‘外戚’还是‘清流’都不能撼动新帝分毫!”秦骧说道。 “秦公子说得不错!”周蕙茞补充道,“依我看,即便是身为‘外戚’的崔宪也可能是抑制崔氏一族权力膨胀的重要一环;只可惜,崔宪过于迂腐,他抑制的第一个崔氏家族成员,居然就是他自己!” “你们是不是把高祖皇帝想得太过玄乎了吧?”周蕙荃撇嘴说道,“毕竟驾崩这么久了,他怎么可能料尽身后之事呢?” 秦骧点点头,笑道:“高祖皇帝是开国君主,有这等城府用心也属当然,我倒是认为他还留着一些我们还不知道的手段,以保他来之不易的江山。当然,他也不可能料尽身后之事,我秦骧的出现,就不是他能料到的!” 看着秦骧嬉皮笑脸的模样,周蕙茞和周蕙荃俩姐妹不禁莞尔笑道:“秦公子如此说来,是将自己与高祖皇帝比肩了?” “高祖是终结乱世的英雄,我秦骧也未尝不能做一个开创盛世的英雄!”秦骧笑着说道,“杨彦坡、燕王、蜀王、甚至是高祖皇帝,欠我们秦家的我会一并讨回来!” “呵呵……秦公子,这话说出来,只怕朝廷也会把你当‘反贼’的吧?”周蕙茞说道。 秦骧笑笑,看似随意地说道:“不仅是我,恐怕连周将军也会被当成‘反贼’!”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蕙荃疑惑地问道;周蕙茞则端坐一旁,柳眉紧锁,思考着对方的话中之意。 秦骧没有回答,此刻他心里所想的,是今晚在“秋问天”茶楼的邀约。 “走吧,两位小姐陪我一起去考考韩濯这小子的功课去吧!”秦骧站起身来,向周氏姐妹做了一个“请”势。二位对了一眼,便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跟着秦骧走出了门外,向镖局走去。 周六继续被儿子坑~~~上一回,秦骧得到的两页旧档,一页是告密信,另一页是对所告内容的调查~~~大家周末愉快~~~今天大暑,超级热!哪位修仙的书友招个台风吹过来吧~~~ (本章完) 第111章 恒阳一聚 秦骧与周氏姐妹进入镖局时,韩濯正在独自练剑,身边围着六个孩子,正齐刷刷地用一种憧憬的眼神看着他练武的英姿。看到他们进来,韩濯满脸兴奋地迎上前,抱拳说道: “三师傅可是来考核我功夫的?” 秦骧微笑着点点头,说道:“功夫自然要考,不过我指点你的兵法可有用心研习?” 说起兵法时,韩濯一双锃亮的眼睛忽然黯淡下来,表情有些不太自然,支支吾吾道:“还……还没细细……研读!” 秦骧看着他的表现,微微叹了口气,心知韩濯于武学一道颇有造诣,但惟独不是读书的料,要让他定下心思研读兵书,是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孙子十三篇,你可还记得名目?”秦问道。 韩濯想了一会儿,答道:“始计、作战、谋攻……火攻和用间!” “嗯,不错!十三篇的名目全都记得,可见你也是花了些心思的。”秦骧赞许道,“不过,十三篇里分别都讲了什么,你可明白?” 韩濯摇摇头,说道:“徒儿能死记硬背,却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道理。还请三师傅指教!” 秦骧点点头说道:“孙子乃‘兵圣’,世上能尽知十三篇之意的人没有几个,你一个黄口小儿看不懂也不是什么丢脸之事。这十三篇中,三师傅只要你熟记其中一篇,其余十二篇粗知大意即可。” “是哪一篇?”韩濯急忙问道,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用间篇!”秦骧说道,“乱世兵争,需要间作之人打探敌方虚实、散播虚假消息,知己知彼,诱敌惑敌,精于此道者,翻云覆雨、扭转乾坤不在话下;太平盛世,更是需要深谙此道者,刺探敌国虚实,铲除己方威胁,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肇立不世之功!” 韩濯听得似懂非懂,但本能地知道,秦骧这话里面饱含着深意,当即躬身拜道:“徒儿谨记三师傅教诲!” 秦骧仍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但在韩濯看来,这位“三师傅”教给他的东西,远远比“大师傅”秦骥和“二师傅”秦骐教授的复杂,但却更加实用,没有那些空洞的理想、乏味的大道理,完完全全就是安身立命的本领,容易让人接受。 当然目前这个阶段,韩濯还不能完全领会秦骧的话中之意,他能做的就是在三师傅的指点下,一步步探索、学习,最终形成自己的一套理念,这样才算是真正“出师”了。 “韩濯,兵法之道你尚需时日细加领悟。”秦骧说道,“不过听说于武学一道,你似乎有不错的进境。拿起剑来,你我切磋一番如何?” 韩濯听到这话,脸上泛起了喜色,他撇着嘴颇有些自傲地说道:“三师傅竟也会武艺?好,徒儿会手下留情的!” “秦骧,你完全被这个徒弟小看了呢!”周蕙荃在一旁乐得“咯咯”直笑。 秦骧毫无在意周蕙荃的嘲笑,只是对韩濯说道:“韩濯,今日三师傅再教你一句——轻敌者必败!永远不要小视你的对手,因为那样会招致失败!” “接剑!”周蕙荃从一名镖师手中抢过一柄青锋剑,扔给了秦骧;秦骧拔剑出鞘,却将剑锋藏于身后。 韩濯见状,也不敢怠慢,向秦骧一拱手,便提起三尺长剑率先出招进攻。韩濯的剑路大开大合、咄咄逼人,气势张扬、力道老成,在秦骧面前倒是一点都不露怯,也不藏私。 而秦骧这边,却是沉着应对,不主动出击,只是以最小的消耗、闪避对方的攻击。二人对了二十来招,秦骧依旧将剑锋藏在身后,只是偶尔拿出来抵挡对方的攻击,并没有出招的意思;而韩濯则显得有些急躁,进攻无果之下招式渐老,步伐也有些乱了,自己打乱了进攻的节奏。 “与对手过招切忌心浮气躁!”秦骧一边闪避韩濯的攻击,一边云淡风轻地说道,“越是急躁,越容易被对手看出破绽,比如这里……” 说着秦骧突然出剑,如毒蛇一般出击,刺向韩濯握剑的右腕;却见韩濯嘴角一扬,右腕一翻转,躲过秦骧剑刺的同时反手点向对手的手臂。 “三师傅,焉知我的急躁,不是诱敌之计?”韩濯满脸笑意,得意地说道。但他话音刚落,秦骧长剑涤荡,原本刺向韩濯手腕的剑锋猛地挑开了对方的剑锋,这一个回合的交锋是各有千秋。 “不错,实战之中懂得诱敌,韩濯你的悟性当真不俗!”秦骧咧开嘴笑道。 “三师傅,我要加快攻势了,你可要接好了!”韩濯忽然暴喝一声,舞剑的右手如蛇一般灵活,一息之间居然向秦骧连刺三剑,分别瞄准他右手的手腕、手肘和肩膀,都是握剑之手不好防御的部位。 秦骧目光一凛,身体微微一侧,避过了这三记点刺,身体回转的同时,右手剑换到左手,一记横撩切向韩濯的腰间。韩濯没料到对手这般变化,急忙躲避;刚刚避开这招横切,身形还没站稳,秦骧的剑就已经挂在脖子间了。 “我……输了!”韩濯不服气地说道。 秦骧笑笑,将长剑收回身后,说道:“在力量上,你远比我强;在招式上,你也不输于我。但你可知为何会输?” 韩濯想了一会儿,答道:“我没料到三师傅还会左手剑!” “这只是其一!”秦骧说道,“你的剑法路数与你的性格相似,大开大合、直来直去,偶尔有一两招神来之笔,却也是虎头蛇尾、难以为继。你最大的弱点就在于此,一味用刚用强,却忘了‘以柔克刚’的道理。” “韩濯谨记三师傅教诲!”韩濯拱手说道,脑海中却在回想刚才的比试,想从中找出破解之法。 秦骧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继续说道:“你与铁昆仑学习拳脚功夫,可有何体会?” 韩濯一脸茫然,“呃”了一会儿,居然没答上来。 秦骧摇摇头,说道:“铁昆仑的力量远强于常人,但他的拳路也不是一味用强,如果你能细细品味,便可他的拳路之中,也有不少用‘巧’的地方。其实肖大哥的剑法之中也是,用强之外也有巧技,刚柔相济、相辅相成,才不会在实战之时被敌人看破招数。” 韩濯听着,脑海中想着与铁昆仑、肖雨复练功时的种种,以及与镖局镖师们切磋的经历,忽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喜道:“多谢三师傅指点,韩濯受益匪浅!” 秦骧“嗯”了一声,点头说道:“其实不管是武学还是兵法,读书还是练武,刚柔并济、阴阳调和,才能行稳致远,到达常人所不能及的境界!” “是,徒儿明白了!”韩濯向秦骧深鞠一躬,便回镖局后院自己的房间参悟去了。六个孩子见韩濯居然输了,顿时将秦骧团团围住,嚷嚷着要他教授武功。 周蕙茞周蕙荃姐妹俩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他,说道:“看不出来秦公子也是剑法好手呢!” “雕虫小技而已,也就只能唬唬小孩子罢了!”看着一群热情的孩子,秦骧一脸为难地说道。 周蕙荃倒是饶有兴致地说道:“那改天你我切磋一下,三十招内拿下韩濯,说实在的这个镖局里没几人能做到。想不到你一个纨绔公子,居然就有如此功力,看来这些日子我们是小看你了!”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些……”秦骧正为难之际,镖局门口一阵风声响动,众人齐齐看去,居然是庄池麟回来了! 剩下的半回,有些文不对题,也就这样了~~~久旱仍旧无甘霖。。。这个倒霉天~~~ (本章完) 第112章 南宫延1 庄池麟在秦骧被羁押在御史监察院之前便已经随肖雨复他们出了城,也正因如此,躲过了禁卫军的搜查;否则以他身负的案底,此刻肯定是蹲在廷尉府的大狱里吃牢饭。 当时他的任务是监视发现“离轲”踪迹的那座小院,一旦发现可疑人员悄悄跟上,顺藤摸瓜找出其余成员的踪迹;而那时,在铁延鸠豢养的苍鹰的帮助下,庄池麟顺利盯上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并一直尾随盯梢。 消失了数天,庄池麟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而恰巧,秦骧也被御史监察院放了出来。庄池麟安顿好一票义子义女之后,便随秦骧进入了秦府西苑之中,打发走周氏姐妹后,他便向秦骧汇报自己这几日跟踪暗探的结果。 “那人极善于乔装改扮,时而是个穿街走巷的货郎,时而是个衣衫褴褛的破落乞丐,时而又是一个步履阑珊的驼背老人,饶是我盯得紧,不然还真被此人骗过去了!”庄池麟说着,对对方的反侦察能力记忆深刻。 秦骧点点头,说道:“这群人都是暗中行事的行家里手,若不是我们出其不意,也不见得能发现他们安插在京城中的据点。庄兄,此人入京见了什么人?京外的落脚点又在何处?” 庄池麟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他从不在京城久留,也没有刻意逗留的地方,行走的路线也不固定,时而是从东门入、西门出,时而又是南门入、东门出,也没见他与什么人会过面。上次若不是他在京城的据点露出狐狸尾巴,我们还真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 听庄池麟这么说来,秦骧心中倒是警惕起来:“若不能在离京之前将他们拔出,对于我们来说,始终是个祸患!” “他在京城之外也不作久留,我查过他几个落脚点,都是些无人居住的破庙、民房,而且绝不多做久留,想要据此查出此人的身份,实在是难!”庄池麟忍不住啧啧说道。 “关在东院里的‘离轲’招供的那块大石头,庄兄可曾探查过?”秦骧问道。 庄池麟一拍脑袋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递给秦骧道:“那人在石头的夹缝中放了一张纸条,我趁他离去的时候悄悄拿了出来,上面写了几组数字,我当时将这些数字强记在心后又把纸片放了回去,之后便跟城门口一个算命的借了笔墨写了下来。不过蹊跷的是,此人入了京城之后,我四处打探,还是没能发现他的踪迹,这才回来了。” “嗯……”秦骧盯着纸片上的数字,一边沉思一边问道,“如此说来,这人还在京城之中!不过眼下人手不够,想在偌大的京城寻找到一个刻意隐藏起来的人,简直如大海捞针。既然如此,庄兄这几日就在镖局中陪着孩子们吧,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出京的调令就会下达了!” 庄池麟朝秦骧拱手一拜,便退下了;而秦骧则走回自己的房间,从卧榻的暗格中取出一本《孙子十三篇》,依照纸片上的数字破译其中的讯息。 “横……佯……一……聚!”秦骧将纸片上的数字解密之后,脱口而出道:“恒阳一聚!” 联想到上午监御史梁波平说的今晚“秋问天”茶楼有位“故人”要与自己相见,秦骧顿时感觉脊背发凉——对方留此字条,明显是已经知道有人跟着他,而且推测出了秦骧能够破解这套密语。 “照此看来,我的一举一动很有可能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秦骧不惊反喜,“和这样的对手过招,那才叫有趣!” 秦骧将字条撕成碎片,扔在房中的暖炉中焚烧干净,之后大步走出房间,踱步到湖心亭中,看着池塘里自在游弋的小鱼,眉宇间却不自觉地紧锁起来。 发呆了片刻,铁昆仑忽然出现在了秦骧身旁。这几日铁昆仑一直盯着东院里那两个俘虏,这二人平时倒没什么,可一旦“五石散”的药瘾发作,便呼天抢地地闹腾,任凭铁昆仑如何殴打他们都无济于事。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给这二人灌酒,在西域烈酒的麻醉之下,他们才能稍稍老实点,不然非要将巡街的禁卫军军士引来不可。 “这二人如今没有了用处,继续留着倒是空费粮米。”秦骧盘算道,“今夜我会前往恒阳东城赴约,我估计‘他’也会去。这样,将这二人用迷药迷倒之后,找两个靠得住的弟兄将他们送到‘他’的府上,恶心一下!” 铁昆仑黝黑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朝秦骧一抱拳便要离去,却被秦骧叫住了。 “等等,今夜赴约你要与我一同去!”秦骧说道,“这件事让铁延祈、铁延图和铁延嵩三兄弟去做好了。如果我猜得不错,夜晚的邀约,绝不是普普通通的寻常宴会!” 听完这话,铁昆仑怀抱双臂,眼神中露出一丝期待之色。 很快就临近约定的酉时了,秦骧与铁昆仑各骑一匹骏马出了府,穿越过半个京城,来到了东城中名流云集的“秋问天”茶楼。 这座“秋问天”与其说是茶楼,不如说是酒楼更为确切,起初这里的确是京城的文人雅士聚会清谈、下棋对弈的好去处;后来新的主人接手之后,茶楼里除了供人饮宴之外,也准备了些美貌女子轻歌燕舞,倒是颇有些向西市“看齐”的味道。 不过今日这座茶楼倒是安静得不同寻常,门口竟还有兵丁把守,不准他人进入其中,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秦骧赶到时,早有一人等在门口——正是监御史梁波平,此时他褪去了官服,换上了一身素雅的锦缎,一身行头简直却是不菲。只见他一脸谄笑地接过秦骧手里的缰绳,将那匹“黑龙”交给了茶楼的小厮,与铁昆仑的坐骑一道牵进了茶楼的马厩之中。 “秦公子真是准时,主人家已经在茶楼上恭候了!”梁波平笑着说道。 秦骧上上下下打量了梁波平一阵子,揶揄道:“梁御史这身装扮,若是让御史监察院的同僚见了,恐怕是要查你的家底了!” 梁波平“哈哈”一笑,道:“这身行头是在下入仕之时家乡父老所赠,只在迎客、赴宴之时才拿出来撑撑场面,断不能与秦公子的丰厚身家相提并论!” “梁御史果然是为官正直、两袖清风啊!”秦骧不咸不淡地奉承了梁波平一句,便跟着他上了茶楼。在二楼南侧的厢房门口,梁波平轻叩了三下门板,向门内毕恭毕敬地说道: “客人来了!” “那就请进吧!”梁波平应声推开大门,秦骧一眼看去,只见诺大的厢房内,居然只有两个人端坐其中。背东向西而坐的,赫然是当今的中太尉杨坡;而他的对面,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双目微闭,看上去文质彬彬,下巴上留着一缕山羊须,颇有些书生意气。 “来,坐这边!”杨坡指着自己右手边的座位对秦骧说道。 秦骧落座后,杨坡又对铁昆仑和梁波平说道:“你二人守在门口,没有命令不得进入厢房!” “诺!”梁波平朝三人躬身鞠礼便退了出去,但铁昆仑依旧怀抱双臂站在秦骧身旁,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铁昆仑,你也下去吧!”秦骧说道,铁昆仑便也退出了厢房。 秦骧的注意力全放在那个书生装扮之人的身上,此人容貌俊朗、仪表堂堂,但脸色却是如纸一般,白得有些不同寻常。 “秦骧,老夫在此设宴,就是要让介绍这位先生给你认识!”杨坡说着笑了。这笑容令秦骧悚然,他看着对方的眼神变得有些漠然;而对于那个书生的身份,他实际上已经猜出了一些端倪。 “杨太尉,这位先生究竟是何人?”秦骧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面色平静地问道。 杨坡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清茶,说道:“不如……你猜一猜?” 秦骧冷笑了一声,说道:“既然是太尉要介绍这位先生给我认识,自当是由太尉大人来说,晚生哪里晓得?” “哈哈……”一直闭目不言的书声忽然笑了起来,“秦三公子,算起来你我已经交手两次了,应该说是各有千秋!” “哈哈……”秦骧也学着他的笑声,说道:“既然是‘老相识’,总没有你知道我的名字、而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的道理吧?” 书生摇摇头,说道:“名字不过是一个记号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如我这副日渐腐朽的皮囊,终有一天会消失在岁月的尘埃之中。” 秦骧莞尔一笑,不自觉地将身体向书生移近了几步:“先生之言,倒有几分‘超脱尘世’的味道;却不知道先生介入朝局,又是在图谋什么?” 书生闻言蓦然睁开双眼,明澈的双眸仿佛能够洞悉世间的一切。 “图谋什么?名字和皮囊会被岁月填埋,但是‘功业’不会!”书生侃侃而谈,“君不见前霄末帝与大盛开国重臣萧丞相,两者卒年相近,但今人能记得萧老丞相,却记不得汾阳公!如此差距,岂不是因为二人之间‘功业’的高下?” 秦骧“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此说来,‘离轲’所图者,是‘刺秦’的虚名,而非‘灭秦’的实绩?” 说到“离轲”二字,杨坡和书生脸上都浮起了怪异之色,杨坡更是频频看着门口,生怕这两个字被守在门口的梁波平听去了。 “这两个字即便在高祖之时也是禁字,秦三公子又是从何得知?”书生颇有些好奇地问道。 秦骧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的提问,而是继续说道:“起先我以为‘离轲’的首领会是一个膀大腰圆但又阴险诡谲的武人,却没想到居然是一个不通武艺、唇红齿白的弱质书生!” “焉知我不也是如此想象秦三公子的?”书生说道,随即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秦骧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在外人看来,他们二人仿佛真如老友相见一般融洽和睦,却不知二人之间是针锋相对、不死不休的对头。 “二位都是当世俊杰,相互切磋、相互提高,日后方能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材!”杨坡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秦骧,不是伯父说你,在鲎儿的案子上,你做得有些过火了!” 秦骧闻言,冷笑连连,说道:“太尉大人真是说笑了,萧鲎是怎么死的,你们二人恐怕比我更清楚!” 书生接话道:“秦三公子这话不对了,一直在逼迫我们的可是你;从你入京到萧鲎被杀,你步步紧逼、处处针对,若说做得过火,当然还是三公子你啊!” 秦骧双眼满是阴霾,冷冷地说道:“萧鲎背着你们二位做了什么事,怕是不用我说了吧?” “原来你已经查到了!”杨坡叹气道,“鲎儿逼死你的父亲,确实是他的自作主张!他这么做虽说是为我考虑,但却打破了高祖皇帝的全盘安排!” “也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书生双目微凝,语气阴冷,“若不是杨太尉一直维护,恐怕在七年前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断然不会留他到今天!” 看着这二人对于萧鲎当年举动的反应,秦骧来了兴趣:“二位为何这么说,可否详细说与在下一听?” 杨坡喝了一口清茶,思绪回到了“太子逆案”那一年。 “原本在陛下的安排中,新朝的辅政格局是:丞相秦懿、太尉杨某、御史大夫白绍川,以及大将军周绰。当时先帝已经绝对要废黜刘彦锋,另立太子,但在太子人选上有所犹豫。” “选燕王还是晋王,先帝虽有些犹豫不决,但还是偏向燕王多一些,毕竟他是嫡子,又是今次于刘彦锋的次子。恰在‘废太子’最关键的当头,刘彦锋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骤然造反,打破了朝廷的安宁,更是打破了先帝对燕王的信任。” “因为杨某当时是支持燕王的最高职官员,‘废太子’的方案又是由我提议的,而且太子被杀最显而易见的得益者就是呼声最高的燕王,可怜燕王就此被疑、与大位失之交臂!” “可就在此时,秦懿却向先帝禀告蜀王刘彦锡有可能是太子谋逆的幕后主谋,这令先帝感到了忌惮,他怀疑秦懿是在为燕王开脱,同时打击蜀王。故而一怒之下将他打入大狱,你们兄弟三人也因此身陷囹圄。” “将你们全家下狱之后,先帝其实已经有些回心转意了,他认为秦懿性情耿直,应该不会参与立储之争,他告发蜀王,或许是被人利用了。可就在他准备赦免秦懿的时候,秦懿却在狱中‘畏罪自杀’了!这令先帝怒不可遏,因为秦懿不仅仅是‘京晋望族’中最重要的人物,也是他为未来的朝局内定的丞相人选。他的自杀,不仅令先帝在望族之中留下了‘逼死忠臣’的恶名,更是直接破坏了未来的朝局,你说怎能不让先帝震怒?” 秦骧听着杨坡的叙述,很多内容都与自己的推测一致,然而杨坡的话中也刻意回避了一个问题。 “太尉大人,萧鲎逼反太子、逼死父亲,这其中有没有你或者燕王的授意?”秦骧一脸怀疑地看着杨坡,“父亲死了,太尉大人接任丞相的呼声不就最高了吗?” 杨坡“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鲎儿已死,很多事已经死无对证!不过杨某自问无愧于心,无需秦骧你来质问!” 秦骧冷笑了一声,转而问书生道:“父亲的死,又是如何破坏了先生的计划?” 更新略晚,没有审稿。。。上一回,秦骧推测出了秦懿的真正死因~~~ (本章完) 第113章 南宫延2 萧鲎暗令廷尉府大狱的狱卒逼死秦懿,为的是替杨坡扫除通往丞相大位的障碍,哪里知道弄巧成拙,反而使得高祖皇帝疑心“清流”一派,更是令他们鼎力支持的燕王刘彦钧受到猜忌,与皇位失之交臂。可以说晋王刘彦钊的上位、崔氏一族的强势崛起,萧鲎才是幕后的第一功臣! 然而秦懿之死又打乱了“离轲”的什么计划,却是另秦骧也感到困惑的地方。 “秋问天”茶楼的厢房里,书生正襟危坐,面对着秦骧的疑问,不紧不慢地说道:“萧鲎自以为是的举动破坏了我与杨太尉精心布置的格局,原本我等的规划是,燕王为君,秦懿为相主内,杨太尉主外,李元疾掌军。这样的局面可以说是贤君、能臣、名将各主所长、各司其职,天下在‘清流’官员的引领下,走向真正的盛世。” “只可惜,秦懿一死,燕王也跟着失势,能够保留杨太尉的权柄已经实属不易,高祖皇帝居然提拔了崔氏一族作为制衡,布下了‘外戚’与‘清流’相争的局面,为的就是让新皇帝可以左右逢源、居中制衡,以此保持朝堂的稳固,但也留下了外戚坐大的隐忧,前霄之事,极有可能在本朝重演。” 秦骧听完书生的叙述,连连摇头,出言讥讽道:“先生既然胸怀天下,何不致仕为官,为天下百姓造福?却手握‘凶刃’、三番几次欲致秦某于死地?” 书生顿了一下,接而“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少顷说道:“在朝哪有在野来得无拘无束!手里握着‘凶刃’、进可攻退可守,才不会被即将掀起的巨浪拍死在沙滩之上。至于为何要多番行刺你,却是为了试探你的能力——因为只有有办法保住自己性命的人,才够资格做我的对手!” “先生仍是高看秦某了!”秦骧冷冷地说道,“能够从你们设下的埋伏中逃脱,倒不是秦某有多大的能耐,只不过运气稍好一点罢了。” “好的运气,也是阁下的实力!”书生泛白的脸上起了一丝润色,“如果连这点运气都没有,现在你我也不会坐在这里针锋相对了!” 秦骧看着书生那明澈的双眸,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居然会是老牌秘密组织“离轲”的掌门人,因为从年纪上算来,“离轲”解散时,他只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 “能问先生一件事吗?”秦骧说道。 “请问!”书生闭上了双目,脸上的红润渐渐退去。 “先生真的是要扶保燕王上位、肇立不世之功吗?”秦骧问道。 书生没有立即回答,脸上的笑意却是浓烈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反问道:“秦公子入京,恐怕也不是为父报仇这么简单吧?” 秦骧听言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嘿嘿”笑道:“我这个人很小气,父仇要报,欠我们秦家的债,我会一家家地去讨!你可以将我当成一个‘讨债者’!” “讨债者?”书生双眸豁然睁开,接着又闭上了,“这个称号不适合三公子!按我说,你可以秉承父志,做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 “呵呵……”一旁的杨坡冷笑了几声,脸上的表情很耐人寻味。 “好官?”秦骧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指着杨坡脸上的表情道,“先生且看,连杨太尉都不认为我能当个好官,你又何必如此劝我呢?人生在世,若不能随心所欲地耍闹一番,那来到这个花花世界又有何乐趣?先生,你说是也不是?” 书生听完秦骧的话,点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却不知秦三公子是不是也是如此想法?” 秦骧缓缓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你选择了我做对手,那就要准备好‘付出所有’的代价——你的理想、信念、手下以及性命!我会统统铲除,教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后悔与我秦骧为敌!” 说完秦骧便走向大门口,在推开门的刹那,书生朝门口朗声说道:“鄙人复姓‘南宫’,单名一个‘延’字。” “南宫延……”秦骧点点头,记住这个名字,“南宫先生,你我后会有期!”秦骧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大门,与守在门外的铁昆仑会合,便径自离开了茶楼。 厢房里,杨坡和南宫延相视一笑,以茶代酒、举杯相敬。 “南宫先生,秦骧这回是一定要与我们作对了?”杨坡笑着说道。 南宫延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忧虑,反倒是显得非常高兴,他说道:“就怕他不与我们作对,若真如此,我们后续的计划便没办法继续推进了!” 杨坡笑意退去,满脸的沧桑忽然变得威严肃穆:“‘清流’的式微无法避免,我等也已经完成了‘改朝换代’的使命;但是‘外戚干政’的故事绝不能在新朝重演!你我筹谋良久,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能够帮我们重塑朝政之人!” “未来的朝局,是按照我们的设想变化,还是任由现在的局势继续发展,秦骧是重要的一环!”南宫延清澈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想不到我所剩无几的风烛残年,居然能够遇到……帮我完成未尽功业的‘对手’……我复何求……呕……”说着说着,南宫延居然口吐鲜血,整个人无力地趴在了桌案上。 “先生!”杨坡急忙起身去扶他,门口忽然一道身影闪过,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赶在杨坡之前扶住了南宫延,同时将一颗灰色的药丸塞入了他的口中。 过了一会儿,南宫延惨白的脸色略有好转,在老道的搀扶下重新坐定,喝了两口水后,喃喃地说道:“如果上天能再借我十年,我南宫延何尝需要将匡扶天下的大业假手于他人!” 杨坡也是连连摇头,他说道:“如果先生早生二十年,这天下姓谁或许还不一定!” 南宫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杨坡,惨然笑道:“晚生了二十年,老天爷还是给了我这个机会,可见我的运气……也不见得差!” “杨太尉,今日之后,我们‘离轲’将会全数撤离京城,这京城中的事情,就劳烦您操心了!”老道士眯着眼淡淡地说道。 杨坡点点头,对二人说道:“我会让秦骧远离京城,到时候就让先生好好‘调教’了!” 南宫延点点头,在老道士的搀扶下走出了厢房。门口的梁波平愣愣地看着秦骧和南宫延先后离去,想向杨坡打探些什么,却又忍住了。 “平儿,进来吧!”杨坡对门口的梁波平直唤道。 梁波平在门口躬身致礼,口中说道:“是……父亲!” 先发半回,剩下的一半明天再发……最近不是偷懒,是工作忙,望见谅~~~上一回,秦骧赴约,对方居然是杨坡与“离轲”之主! (本章完) 第114章 密会东郭季尧 世人都以为杨坡只有杨妙儿一个独女,但他们都忽略了一个事实——杨妙儿出生时,杨坡已近四十。他与现在的夫人张氏的结合,实际上是由高祖皇帝刘义臻撮合而成的;而杨坡在此之前曾有过一段姻缘,二人之间的风雨坎坷早已不为人知。 那名女子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波平”,希望“风波平定”之后,可以一家团聚;后来这名女子等不到已经弃笔从戎的丈夫,加上身染沉疴,临终前便将孩子送给了一户“梁”姓人家收养,也就有了现在的“梁波平”。 梁波平进入厢房后,便落座在了杨坡的对面,自斟自饮,面色坦然、毫无拘束。 “平儿,你怎么看秦骧这个人?”杨坡问道。 梁波平回道:“其人有才、其心有异!” 杨坡顿时眉头一紧,问道:“其心有异?这又如何看得出来?” “父亲知道南宫延手中有‘离轲’,蜀王手中有‘鱼肠’,这两家都是互相争斗了不少年的秘密组织。”梁波平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以往的交锋中,‘离轲’之强悍便是连‘鱼肠’也不及,但秦骧却能在‘离轲’的围剿中顺利活下来,你说他手中没有‘凶刃’,我可是不信的!就此看来,他入京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 杨坡想了一会儿,点头道:“的确如此,否则以南宫先生的眼光,也不会认定秦骧会成为他的对手,也不会认定秦骧能帮他完成未尽的大业!” “所以我才说他‘其心有异’!”此刻的梁波平早已不是与秦骧初见时那副自以为是的清高模样,眼神中处处透露着智慧。 杨坡手中摩挲着紫砂制成的茶杯,眼珠却在不停转动。 “南宫先生要完成的大业,正是为父此生孜孜以求!”杨坡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我与他之间的合作,正是‘如鱼得水’;倘若不是中间出了萧鲎这个‘岔子’,我们的理想早就实现了!” 梁波平笑了笑,自顾自地品着茶,过了一会儿,才悠悠地说道:“父亲如此信任南宫延,相信他为你描绘的美好图景;但在我看来,你们二人或许……终将是白忙一场!” “此话何意?”杨坡低沉着声音说道,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冒犯。 梁波平倒仍是一副坦然自若的表情,他回道:“你们忽略了现实——燕王早已不是原来那个‘贤王’,晋王如今才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纵然父亲和南宫延能将秦骧‘调教’成下一个‘秦懿’,今后的朝局走向,也远远不是当初的那个设想了。” 杨坡嘴唇上的胡须微微一翘,颇有些自得地说道:“这点你就无需担心了,我与南宫先生自有计较!” 梁波平闻言微微一愣,继而苦笑两声,起身告辞道:“看来我还是继续当好我的‘监御史’,将来若是局势有变,平儿再为父亲效力吧!” 杨坡摆了摆手,没有回应;其实就他而言,对于这个儿子并没有多少了解。当年他飞黄腾达、衣锦回乡,苦苦寻觅那个当初被自己抛弃的妻子时,他最后只找到了她的坟茔,以及一个半大的孩子。 杨坡当时没有让儿子认祖归宗,而是让他继续以“梁波平”的身份生活下去,暗中帮他拜师求学、举孝廉、入太学,以致成为现在的“监御史”,可以说梁波平完全是一帆风顺,没有经历过半点风浪。 每每父子间短暂相处、交谈,杨坡都对儿子的明达时事却又深藏不露感到惊喜,但又对儿子对自己不咸不淡的态度感到苦恼。或许儿子的内心深处,仍然在怨恨着他这个父亲,怨恨他当年抛妻弃子、一走了之吧!杨坡也只能这样想。 “平儿啊平儿,以你的才智,在未来的朝局为我们杨家谋得一个关键的地位,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杨坡心中想着,“有秦骧在前面为你开道,你只需静待机会就可以了!” 离开“秋问天”茶楼后的梁波平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二楼,略带些遗憾地摇摇头,抚摸着身上的锦缎,心里慨叹道:“这身锦缎是当年你与母亲拜堂时所穿的,连这都没认出来,父亲啊父亲,你果真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梁波平的脸色阴沉如水,他对杨坡这个“意外”来的父亲并没什么感情,反而是对自己的养父母感情更深,而且他的养父母在生身母亲病重期间给予了无私的照顾,生母的后事也都是他们一手操办。对他来说,养父母既是自己的双亲,也是恩人。至于这个父亲,不过是一个冰冷的代号而已。 “对于父亲来说,我不过是安插在御史监察院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帮助他们应对未来的局势!”梁波平心中暗道,“不过他们找上了秦骧,或许是选错人了……还有南宫延,他与父亲绝对不是一路的!” 行走在漆黑的街巷里,梁波平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他很期待未来朝局的变化,因为他知道,御史监察院已经在行动了,而且京城内的各家有权势的家族也都在蠢蠢欲动。京城的上空,权力的“漩涡”正在渐渐成形,所有人都在盯着这团“漩涡”的走向,以期抓住机会,从中攫取最大的利益。 与此同时,杨坡正缓缓地从茶楼里出来,卫士们前呼后拥地将他的车驾围住之后,便向着昌平街行进。才走了不一会儿,一名骑着快马的人慌慌张张地闯入了车驾之中,高声嚷着: “太尉大人,小的是侯府管事……” 杨坡掀开车帘、就着昏暗的火光一看,果然是自己府上的仆人,便示意卫士们将他放到自己跟前。 “夜晚宵禁,你这般大呼小叫地做什么?”杨坡冷着脸问道。 管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太尉大人,府里出事了!” “何事?”杨坡眉头一皱,厉声喝问;面对着杨坡的官威,这名管事支支吾吾不敢不敢直说。 “你且起来,边走边说!”杨坡说道,当即命令车马快速前进,打道回府。 管事紧跟在杨坡车马的旁边,一边小步快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太尉……大人,府里……府里突然出现了……出现了两个……两个醉汉,衣衫不整地……发酒疯,我怕……我怕他们伤及……夫人和小姐,便令人……令人将他们……打死了!” “死了?”杨坡眉头一皱,狠狠地瞪了管事一眼,“这两个醉汉是如何进的府里?我临行前不是严令你们紧闭大门的吗?” 管事颇为委屈地回道:“这……大人,我们照您吩咐……紧闭大门了,可……可我们也不知道……这二人……是如何入的侯府?” 杨坡拉下了车帘,一脸怪异地自语道:“此事……确实奇怪,而且专挑我不在府上的时间。这两个醉汉的身份,倒是要好好彻查一番!” 想到这里,杨坡朝车外大喊一声:“再快点!”一行人便又加快了速度,沿着昌平街向北快速前进…… 更新~~~心好累~~~ (本章完) 第115章 布局蜀中1 淮西侯府中突然出现的两个醉汉,自然是秦骧的“杰作”;他命铁延祈、铁延图和铁延嵩三兄弟趁杨坡外出的机会,将两个已被烈酒灌醉的杀手抛进了杨坡的府中。二人本已是一副酣醉的丑态,再加上身上衣物破烂,自然而然地引起了府中家丁的警觉。 一阵乱棍之后,这二人便一命呜呼,死在了淮西侯府内。此事说大不大,擅闯公侯府邸被府中家丁打死那只能算他们活该;然而杨坡一早就令府中管事看好家门,又怎么会轻易地让两个醉汉闯入府内?身为侯府主人的杨坡感觉事有蹊跷,不顾已是子夜时分,召来了京兆令,命他详查二人身份。 第二天一大早,京兆府的属吏们从恒阳西城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拿着二人的画像打探他们的身份。然而忙活了大半天的时间,根本就是徒劳;原本这二人就是隐藏在阴暗之下的杀手,又岂是这般打听就能得知他们真是身份的? 秦骧站在昌平大街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京兆府的属吏们东奔西跑、不甚烦恼的模样。 “秦骧,今日官府怎么了,又是要搜查京城吗?”秦骧身后,一身男装的周蕙荃好奇地问道。 “谁知道,许是哪户官宦人家丢了什么东西吧?”秦骧嘴角一扬,云淡风轻地说道。 “秦公子没说实话!”周蕙荃旁边也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周蕙茞莞尔笑道,“他们手中拿着画像,应该是在搜查或者打听什么人的消息!” 秦骧微微一笑,怀抱双臂钻入了昌平街上一家脂粉店内,周氏姐妹见状,也跟着他入了店中,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钻入三人的口鼻之中。 “哟,三位公子,来小店可是来买脂粉啊?”一名满脸油光的俊俏伙计跑到三人面前招呼道。 “咳咳……”周蕙荃假装咳嗽了几声,粗着嗓子问道:“小二,官府一大早这是在干什么?” 店小二堆笑着回道:“他们在打听两个人的消息,听说是两个宿醉的男人误闯了官宦人家的府邸,这不一大早正查是谁家这么倒霉呢!” 秦骧没有与这个店小二交谈,而是径自朝店内的楼梯走去。 “这位公子,楼上恕不待客!”店小二忽然堵在了楼梯口,阻止秦骧上前。 秦骧拨开自己左前额上的头发,掀开系在额头的白绫,露出了“流”字烙印。那店小二一见,急忙作揖鞠礼,口中念道:“没想到是大掌柜亲自来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掌柜已在楼上等候,请大掌柜楼上坐!” 说完店小二让开了道,对秦骧做了一个“请”势。秦骧微微一笑,满意地点点头,便径自上了楼梯;周氏姐妹见状也要跟上去,却被秦骧阻止了。只听他边上楼边说道: “小二,带二位客人看看店内的脂粉,若她们看得中,尽管拿去,都记在我的账上!” 店小二笑道:“大掌柜的朋友我等哪里敢怠慢!二位公子请随便挑选!” 周蕙荃瞪了秦骧一眼,气鼓鼓地说道:“秦骧,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们二人可就不客气了!小二,你们店里哪个脂粉最贵?尽管给本公子呈上来!” 秦骧看着耍小脾气的周蕙荃,忍不住苦笑两声,口中说着“随意”,便上了二楼。 周氏姐妹二人见秦骧这般藏着掖着,倒也不和他计较,对此她们倒是已经习惯了;当即缠着店小二将店内的优质脂粉取出来,供她们挑选、试用,一时间也是兴致盎然。 脂粉店的二楼,两名衣着华丽的富态商人正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旁品茗,看见秦骧上了楼,二人纷纷起立相迎。 “公子,你可算出来了!”略瘦的商人欣喜地说道——正是多日不见的计亚成;而另外一人,居然是东郭季尧。 东郭季尧流年不利,原本是想拉拢秦骧、趁机从他的西域马匹生意中分得一杯羹,却不料自己贪小便宜白白损失了几百两白银;而更令他懊恼的是,家族里居然命他交出自己经营许久的小金库,这样的挫折是他经商数年来不曾遇到过的。这次来找计亚成和秦骧,实际上想偷偷安置一下自己的小金库,以免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二位久等了。”秦骧笑着说道,与他们二人分别落座之后,交谈起来。 东郭季尧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似乎对于秦骧颇为忌惮——上回在自家庄园里被秦骧、张忌傲和高颐三位公子哥“讹诈”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对其有些仿佛也属自然。 “东郭大官人,你与计掌柜二人商谈‘入伙’之事,谈得如何了?”秦骧笑眯眯地问道。 东郭季尧看了计亚成一眼,眼珠一转,堆笑着说道:“相谈甚欢、相谈甚欢!” 计亚成也是“嘿嘿”一笑,对秦骧说道:“我与东郭大官人谈好了,他出资一万两白银入股我的商行,专门经营丝绸生意;每年的利润五五分账!” “五五分账?”秦骧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东郭大官人,我可没听错吧?我只出人出力、负责买和卖,不出一个铜板,就是这样您也舍得与我五五分账?” 东郭季尧憨笑两声,咬牙说道:“我东郭季尧一言既出便驷马难追!五五分账就五五分账!” “爽快!”秦骧朗声笑道,“秦某在此以茶代酒,敬大官人一杯!”说罢举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东郭季尧也苦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计亚成也是乐的合不拢嘴,他现在大部分生意都仍在西域马匹上,群马司刚设立他就有收拢资金、重新投入丝绸生意中的打算,可谓是有些“青黄不接”;东郭季尧的一万两白银可谓是“及时雨”,大大地缓解了他的压力,也可以令他少跑一趟西陲,直接向东回老家采购丝绸去。 然而秦骧对于丝绸生意,有着不一样的打算。 “二位,江东郡与西域相隔甚远,来回一趟周期太长,一年也只能跑一个来回。”秦骧说道,“我听说近年来蜀中郡的锦缎产量有所提高,而且价格也比江东郡的丝绸便宜,只是质感略有不足。” “二位都是经商的大家,不知有没有可能将蜀中锦缎运往西域贩卖,一年还能多跑几个来回!”秦骧建议道。 计亚成摸着下巴,嘀咕着:“蜀中吗?路程确实要比江东缩短很多,而且江东丝绸在西域只有王公们买得起,一些有实力的富商、贵族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可望而不可求!公子建议输出蜀中锦缎,倒也是一个可以赚钱的门道。问题就是蜀道行难,而且产量也不一定能够跟上……” 东郭季尧也发挥起了自己的商道天赋:“计掌柜,这两个问题其实都不在话下!蜀锦的生产、运送实际上朝廷都有现成的典章和规程,每年有多少‘丝户’、产多少‘锦缎’,都是有据可查的;而从前霄明帝时起,蜀中郡便修建了数百里的官道、栈桥,方便与中原之间的交通往来。” “所以……东郭大官人的建议是,疏通‘锦官’,让他通过官方的途径为我们采购和运输?”秦骧皱着眉头看着东郭季尧。 东郭季尧大咧咧地点点头,说道:“难道计掌柜的丝绸生意不是通过江东郡的‘丝官’这条途径?” 计亚成朝秦骧摇摇头,表示不赞同东郭季尧的建议。“丝官”和“锦官”都隶属于“九卿”之一的少府,是朝廷专门设立的管理吴地丝绸和蜀中锦缎生产的官员,大部分的丝绸和蜀锦都是供给皇室,只有小部分会流到市面上。 计亚成获得丝绸的方法并不是向丝官贿赂拿现成货,而是包下一片桑园,雇人采桑养蚕,剥茧抽丝之后再行制成丝绸,虽然产量有限、周期长,却是合法的途径。况且经过这几年的经营,江东郡、绍稽郡一带的丝商都与计亚成有着生意上的合作,扩大经营也只是差一些资金而已。 东郭季尧的方法固然周期短,但却是与皇家争利,一旦被查获,就是大罪一桩。 “蜀锦之事还需从长计议!”秦骧也不认可东郭季尧的方案,“从少府嘴里夺食而不让他们声张,只怕需要打点的不只是一个‘锦官’这么简单。老计,待京城的生意安顿下来以后,麻烦你跑一趟蜀中郡,实地探察一下,看看有没有将蜀锦贩运到西域的可能。” 计亚成拱手道:“听公子的!” 东郭季尧看着二人,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二位经营得小心谨慎、滴水不漏,季尧佩服!不过商场上常言‘富贵险中求’,欲成大事,还是需要冒些风险的!” 秦骧朝他微微一笑,道:“大官人这话秦骧自然明白。必要的‘风险’自然要担,没必要的‘冒险’却还是能避之则避之。否则富贵未到手,身首先易处,可就得不偿失了!” 东郭季尧听闻此言,无奈地点点头,叹道:“也罢,既然已将身家性命交到二位手上,小心为上却也不为过!” “东郭大官人请尽管放心,我老计纵横商场这么多年,何时小心、何时大胆自然有数。”计亚成说道。 三人说话间,只听见楼梯口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楼下的店小二火急火燎地跑上了楼,朝秦骧和计亚成说道: “二位掌柜,快下去看看吧,楼下两位‘公子’可是要将店里的脂粉都搬空了!” 秦骧一听,心里后悔刚才对周氏姐妹说的“都记我账上”这句话了,这下正如老鼠入了米仓、猴子进了桃林,哪里还有个节制? 他起身对计亚成和东郭季尧说道:“老计你且陪着东郭大官人,待我将楼下二人赶走,大官人再行离去。”说罢便紧随着店小二下了楼梯。 在脂粉店内,周蕙荃正叉着腰对着店中一名杂役指挥:“这盒水粉本公子要了!那个檀木盒装的脂粉也要!还有、还有那个,一起打包!” “两位公子如此买法,可是要将这家脂粉店搬空?”秦骧边下楼边笑道。 周蕙茞莞尔一笑,没说什么;周蕙荃却是一脸不悦地说道:“秦骧,这都是你自己说的,全都记你账上!如今本公子全拿走了,你却心疼了是吗?” 秦骧连连摆手,说道:“可不是我心疼这些脂粉,我是担心公子你们二人用不了这么多!更何况本店出售的脂粉,都是有时限的,时限一到,若是没用完,这脂粉自然就会变质,那可就用不得了!” “我们二人自然是用不光,但七大姑、八大姨的可以用啊!”周蕙荃笑道,“最不济,本公子广结善缘,大街上遇见一名女子就送她一盒,倒也是替你店里的脂粉‘广而告之’,你还担心以后卖不出去么?所以啊,别看你今日白送了我们这几十盒脂粉,往后你赚进来的金银,可远远不止这几十盒的价钱!” “二小……公子说得是,秦骧这就多谢了!”秦骧心中哭笑不得,周蕙荃耍起赖皮来他也无可奈何;不过店里的脂粉虽然多,全部送给她们姐妹二人倒也不是不舍得,只是一下子断了货,一段时间内的生意会出现问题。 周蕙茞看出了秦骧的无奈,站出来解围道:“好了好了,虽然秦公子不介意,但是将这家店搬空了,却是会害得店里的伙计没饭吃!不如这样吧,我们先拉一半脂粉回去,留一半给店里伙计做生意。” “好好好,大……公子的建议甚好!”秦骧满脸堆笑道,不过当他听完周蕙茞下半句话的时候,他的脸色一下就僵住了。 “欠我们的那一半就从咸安城再运过来!”周蕙茞狡黠地说道。 秦骧这回真是当了“冤大头”了,不过转念一想,由她们二人四处送人“广而告之”,说不定可以开拓更多销路,对他和老计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 想归这么想,但他还得做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犹豫踌躇良久,又开口讨价还价,二女一口回绝,摆出一副“吃定你了”的架势。秦骧最后感觉戏也做足了,便一咬牙,认了下来。 “如此甚好!”周蕙荃开心地笑道,“来,伙计,将本公子左手边的一半脂粉送到秦府西苑,可不要偷偷藏起一些来,我二人可是要亲自押货的!” 店小二为难地看了秦骧一眼,秦骧揉了揉额头,继而点点头,示意店小二照做。 店小二见状,吩咐杂役们按吩咐做事,嘴里喃喃道:“掌柜们若都是这么做生意,那还真的是要吃西北风去!” 终于能撸一回完整的了!高温天继续流汗不已、汗流浃背、满头大汗、成吉思汗~~~ 上一回,反派boss南宫延登场与主角见面! (本章完) 第116章 布局蜀中2 送走两位心满意足的周家小姐后,东郭季尧趁机从后门溜走了,脂粉店的二楼,秦骧与计亚成之间仍然有不少话说。 “公子想将生意拓展到蜀中郡,想来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吧?”老计何等精明,他一下就猜出了秦骧此举背后必然有深刻的用意。 秦骧淡淡笑道:“老计就是老计,果然是有‘慧眼’!不错,我之所以提出蜀锦之事,为的就是利用东郭季尧入股的机会,将我们的触角伸向蜀国!照我推测,在‘太子逆案’以及之后的‘储位之争’中,蜀王刘彦锡也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而且他手里有‘鱼肠’,无论从现实还是未来考虑,他都是我们必须防范的人物!” 计亚成眼珠一转,点头道:“不错,如今的蜀国在蜀王的治理下是国富兵强,朝廷派去的蜀国相、国尉对他也是死心塌地,可见蜀王御下颇有些手腕!” “正因如此,所以才要老计辛苦一趟,提前打点,在蜀国中安插内应、打探虚实。”秦骧说道。 老计点点头,说道:“这不是问题,我可以在蜀中郡购置一块土地,种桑养蚕、取丝织锦,然后安排人手以采买为名出入蜀国,打探消息。这都是我们惯常用的伎俩。” “把白先生和他的手下也带过去。”秦骧补充道,“朱家九的弟兄们已经在肖大哥的带领下往东撤了,白先生手下那些逃荒的灾民就带到蜀中郡,帮你打打下手。我看这个白先生是个不甘寂寞之人,打探消息、安插内应之事你可以一点点放手让他去做。” 计亚成心领神会,说道:“公子放心,怎么用这些人,老计心里有数。我与那个白先生深谈过,他愿意帮公子做事,他还让我提醒公子,要小心朱家九他们反复!” 秦骧目露寒光,冷声道:“朱家九他们若是敢出尔反尔,下场绝不会比那两个杀手好看!”他口中“那两个杀手”就是“擅闯”淮西侯府被活活打死的二人。 “对了,听东郭季尧的口气,他可能在蜀中有些人脉,不然也不会一张口就提到‘锦官’。”秦骧说道,“皇家的蜀锦自然不能染指,但是他们运货的渠道倒是可以‘借用’一下,否则以蜀道之难,要将蜀锦贩往西域,也不是一件省时省力的事。” 计亚成“呵呵”一笑,对秦骧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公子想得周到,老计我保准从东郭季尧那里把他在蜀中的人脉关系全挖出来!” “蜀中……蜀国……蜀王!”秦骧喃喃自语道,忽然心中有了一计:“如果高颐能够调任蜀中郡那可就最好不过了!” “蜀中郡素有‘天府’的美誉,而且‘山高皇帝远’,如果能在那里任官,倒也是惬意之事!”计亚成听到了秦骧的自语,也是连连赞同。 秦骧对计亚成微微笑道:“那此事,还是要劳烦老计了!” 计亚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秦骧想让自己去说服高颐争取担任蜀中郡的官职;而一旦高颐当上了蜀中郡的父母官,无论是蜀锦的经营还是对蜀国的刺探,都可以事半功倍。最重要的一点,高颐在计亚成那里也有投资,谁又会嫌钱赚得多呢? “怕只怕这位高大人当惯了京官,不肯外放……”老计想到了这个难题。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早在秦骧离开御史监察院的时候,他就已经说服了高颐离开京城;而秦骧一将这个信息告诉他,计亚成连连佩服他的思虑深远。 又待了不到半个时辰,秦骧便离开了脂粉店,而在恒阳城的昌平大街上,他与春风得意的张忌傲不期而遇。 “老弟,听说你被放出来了,我昨晚特意拎了两壶好酒找你庆贺,你偏偏却不知哪里赴约去了!”张忌傲骑着高头大马,老远就对秦骧打招呼。 秦骧故作难色道:“张兄,我看你也不是真心要找我喝酒的!我回到家中时戌时才刚过半刻,你若是肯多留一会儿,这酒自然喝得成!” 张忌傲翻身下马,连叹几声,说道:“怎知道丁太尉那场酒宴之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回想起来,倒是颇令人心惊肉跳啊!” “张兄,你说这话可是在嘲笑我?”秦骧半开玩笑道,“眼下你是‘圣眷日隆’,而我却是‘两袖清风’,连官都丢了,心惊肉跳的应该是我好吧!” 张忌傲“嗨”了一声,赔笑道:“兄弟莫怪,其实我还没搞懂这几天究竟是怎么了,你那个案子也是蹊跷得很,听说是陛下旁听了你的审讯,之后才做出了‘突查京城’的决定。你在廷尉府到底说了什么?” 秦骧淡然一笑,说道:“哪有说什么,实话实说罢了!不过张兄,别看你现在是春风得意的,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突查京城’一事上,你和梁尉章可是将恒阳城上上下下的权贵都得罪了个遍,你可要小心提防着,他们势必要对你们二人挑刺,出一出积郁在心里的恶气!” “哎,你这话可真是对了!”张忌傲说道,“现在只要上个街吧,我看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古怪,像是在看‘怪物’一般戒惧!” 秦骧“呵呵”一笑,说道:“张兄,他们哪里是把你当成‘怪物’来看,分明就是把你当成了‘贼’!防你当然要像贼一样防啊!” “既然如此,早知道就不答应皇上的这个差事了!”张忌傲颇有些泄气地说道,他感觉到往后一段时间自己在京城的日子可能会有些难过。 秦骧却是摇摇头,说道:“你不做还不行,而且你帮皇帝做下了这件事,对你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当然眼下你可能会有些难熬而已。” “我也知道对陛下来说这是件好事,但苦了的就是我老张!”张忌傲哭丧着脸说道,“梁尉章是武将,手里有兵权,京城中人再怨恨他,也不敢把火气撒在他的头上;我就不一样了,手里有那么一定点的小兵,本来是谁都不敢得罪!可这么一来,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这日子啊……难了!”说完张忌傲连连摇头。 “也不见得!”秦骧帮他出主意,“现在关在廷尉府大狱的那些人之前不都是关在禁卫军大营吗?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光禄卿,想必在禁卫军中也有些人脉。倒不如在他们身上想想办法,弄到点消息!” 张忌傲忽然灵光一闪,拍着大腿说道:“不错,是个好主意!不管我弄得到弄不到消息,外界的人是打听不到的;而我只要装作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京中有问题的官员也不敢随便向我发难!” “照我说你的担忧纯粹是多余的!”秦骧说道,“不管廷尉府查到多少,最终都要报给皇帝,而你是这中间的大功臣,皇帝捏着他们的把柄也就相当于你也抓着他们的把柄!” 张忌傲仔细想了想,喜道:“是这么回事!听你这么一说,我放心多了!” “哎,瞻前顾后,张兄你就不是做大事的料!”秦骧摇头说道,“倒不如学一学高颐,趁早离开京城,到郡县去避一避再回来。到时候‘突查京城’的风波早就平静了,自然也没人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张忌傲面露疑色道:“你是如何知道高颐要离开京城的?” 今天也只有半回~~~继续大汗淋漓。。。感觉要倒了~~~ (本章完) 第117章 周绰入京1 张忌傲如今身居光禄卿的高位,在“九卿”之中分量仅次于太常卿和司农卿,加上他再明显不过的“帝党”立场,在接下来的朝局中“如日中天”也是大有可能。然而在圣眷正隆的当下,秦骧却劝他暂离中枢,到郡县去避一避风头,即便是像他这般心性豁达的人说实话也有些舍不得。 “你是如何说动高颐离京的,这一点我倒是很感兴趣。”张忌傲没有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想好好听一听秦骧的建议,毕竟做这样的决定非常艰难,他纵然能够说服自己,也没把握说服皇帝放手。 秦骧神秘一笑,附在张忌傲耳旁说道:“高颐不是一直想要生个儿子么?我劝他说恒阳城皇气太重,镇杀四方、不利生养,建议他们夫妇寻一处人杰地灵之所,静养补气,方能成全心愿!” 张忌傲白了秦骧一眼,拉着脸说道:“秦骧,你这话若是能骗高颐这小子辞官,我的‘张’姓倒过来写!” 秦骧“噗嗤”一声,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张兄莫怪!其实是这样,我跟他说,皇帝即将和‘清流’‘外戚’两党争权,卫尉卿作为京城中难得的握有兵权的大臣,自然是最容易受到‘帝党’和‘清流’争夺的。以高颐的背景要保住官位不难,但想要保全宗族就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了!” 张忌傲听罢连连点头:“说得不错,高家虽不如崔、周、赵、东郭这些大家族,但在朝中任职的子弟也不在少数,这一次‘突查京城’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冲击,谁也说不准!” “所以我建议他主动辞官,让皇帝换上自己信赖之人,也算是卖给皇帝一个人情!”秦骧说道,“如此一来,他还可以利用崔太后的关系,谋到一个不错的职位,譬如——蜀中郡司马!” “蜀中郡?”张忌傲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那里可是有‘天府之国、天下粮仓’之称,老高若是真能够在那里任职,倒也算是美差一件!不过秦骧,我怎么觉得你撺掇高颐到蜀中去,像是有什么阴谋’?” 秦骧嘿然一笑,说道:“能有什么‘阴谋’?我为皇帝陛下筹谋,劝退高颐、助皇帝掌控朝政,为老丈人周绰将军再度崛起开拓空间,这就是大大的‘阳谋’!” 张忌傲仍是一脸的狐疑之色,撇撇嘴说道:“若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当然,我这么做也有其他的用意!”秦骧低声说道,“我准备将蜀锦贩卖到西域,试一试运气。有高颐在,蜀锦的生产、采购、运输就能事半功倍!” 张忌傲一怔,也有些心动:“如此说来,看来这蜀锦的生意应该有些赚头!我在你手下——老计那里的红股,应该也能有不错的利润吧?” “这可不一定!”秦骧笑道,“虽说老计已经在生意场上纵横了几十年,但谁也保不准哪天他就在阴沟里翻船了。高颐若是能在蜀中郡担任父母官,那就相当于上了一道保险,老计即便真的不幸翻船,也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所以……你是打算让我也一道前往蜀中,再给你上一道保险?”张忌傲笑着问道。 秦骧摇摇头,说道:“如果张兄你也去了蜀中郡,我想有些人肯定不会乐意;倒不如这样,你在皇帝面前透露一下外放的意愿,就皇帝来决定你的去向。” “陛下……真的肯放我走?”张忌傲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秦骧自信满满地说道,“‘突查京城’闹得满城风雨,皇帝要面临来自各方的压力,他既然选择了轻轻放下,就需要做出一个‘和解’的姿态。而外放张兄出京,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此外,只要令尊大人仍在京城,张兄你就不用担心等不到重回京城之日。” 张忌傲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的确如此,暂避风头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你我兄弟相聚不过两个多月,一想到不日便要分别,当真唏嘘感慨!” 秦骧笑道:“这也不一定,说不定皇帝大发慈悲,将你我‘发配’到同一个地方也是有可能的!” “呵呵,若真能承你吉言,我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说罢张忌傲一把拉住秦骧,说道:“走,去我家喝几盅,昨日的美酒还没开坛呢!” 秦骧微微一笑,说道:“张兄盛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三月十一日,咸安城以西五十多里的官道上,六人六马正朝着东向疾驰;这六人全部身披厚甲、头戴钢盔,连身下的坐骑也是从头到尾覆盖着轻型甲胄。一行人经过的地面上,留下了阵阵清脆的金铁相击之声,以及一串深深的马蹄印。 经过一片山林时,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已经能够望见咸安城外的炊烟,然而为首的骑士忽然勒紧缰绳、停下马来;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停住脚步,聚拢在为首之人的身旁。 “将军,为何停下马来?”一个满脸络腮的骑士操着别扭的中原话问道。 为首的骑士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大喝一声:“戒备!”其余五名骑士闻言以他中心围成一圈、马头朝外,将背在身后的圆盾挡在身前,拔剑出鞘。 “嗖嗖嗖”一阵破空的声响,如蝗的箭矢从山林的两侧向六人飞射而来,撞击在骑士们手中的圆盾上,激起阵阵火星。 箭矢来得急促,但却对骑士们手中的圆盾和身上的厚甲无可奈何,偶尔几支箭射中了马匹,却也无法突破覆盖在马身上的轻甲。 被称为“将军”的首领冷冷地注视着山林的两侧,忽然他手挽强弓、抓住一支飞射而来的羽箭,搭弓上弦向山林一侧射去。 “啊!”先是一声惨叫,接着又是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一名隐藏在林间的刺客就此一命呜呼。 然而敌人的攻击并未因此而停止,箭矢反而如雨一般倾泻在六人周围,令他们不得不紧紧围在为首骑士的四周。 “将军,这样不是办法!”络腮骑士对为首骑士说道,“我们兄弟五人为将军开道,您务必突围出去!” 为首的骑士目光阴冷,隐藏在头盔里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短暂的沉默就代表着他并不认可络腮骑士的提议。就在说话间,他伸手抓住两支飞射而来的羽箭,反手还射,又是两个刺客就此殒命。 “吐陆花,我若是独自突围,谁知道他们还准备了什么陷阱等着我钻进去!”为首的骑士说道——此人正是周蕙茞、周蕙荃俩姐妹的义父,安西将军周绰。 周绰正与吐陆花说话之间,箭矢停下了,山林里一阵“娑娑”的响动之后,便没有了动静,而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五名军士紧紧地围住周绰,一边警惕着四周的情形,一边缓缓地向山林口行进,确认刺客们已经全部离去之后,六人加快了脚步,向着咸安城急速飞奔。 不远处,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飞速远去的六人,忽然无可奈何地叹气道: “安西军的‘龙城铁卫’,果然名不虚传!” 周末,大家快乐~~~今天的阅兵很燃,是吧书友们!!! (本章完) 第118章 周绰入京2 两日后,即弘文六年三月十三日的晌午,一支只有六人的重甲骑兵大大咧咧地进入了恒阳城,守门的军士居然连例行的查问都没有进行,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绝尘离去。 “头儿,就这么放他们进城,不会有麻烦吧?”几个守门的士兵围住一名军官装扮的军人问道。 那军人在京城也有些年头了,只见他一脸激动地说道:“当然不会有问题,因为……是周将军回来了!” “周将军?”那几个士兵一脸茫然。他们无法理解长官为何如此激动,当然也不可能知道周将军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们知道的是,头儿曾经是征西军的一员…… 秦府西苑,秦骧指点完韩濯的剑术和兵法,周蕙荃忽然杀了出来,要与秦骧一较高下;忽然门口响起了一阵沉重的马蹄声,仆人们没能拦住,六人六马径自就闯入了府内。 “秦骧,女儿!老夫回来了!”周绰摘掉头盔,大声吼道,灰白的胡须在风中飞舞,显得意气奋发。 周氏姐妹见到突如其来的义父,又惊又喜,抢上前去与他相聚。而一旁的秦骧却是一脸的不悦,对周绰说道: “周将军如此擅闯秦某的府第,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周绰冷笑一声,说道:“老夫已将两个女儿许给了你,自然不会见外!” 秦骧一听,急忙躬身一拜,喜道:“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周绰一愣,接着爽朗笑道:“好小子,竟敢用话来套我!哼哼,虽然萧鲎被你失手弄死了,但把老夫弄回了京城,老夫还是会兑现之前的承诺!” 秦骧微微一笑,说道:“岳丈大人,萧鲎可不是我‘失手弄死’的,而是他背后的人不想他落在我手里、杀人灭口了!此事是我思虑不周,岳丈大人若要怪罪,我也无话可说!” “这件事谁也没料到!”周绰在两个女儿的帮助下脱下了身上的甲胄,“在咸安城西,我们遇到了一群鼠辈的偷袭,想来应该是萧鲎背后之人不愿见到我或者回到京城而出此下策。但他们还是小看了老夫!” “义父,您遇到突袭了?”周氏姐妹一脸担忧地问道。 周绰轻抚着周蕙荃满头的秀发,朗声笑道:“这些鼠辈,哪里伤得到老夫一根毫毛!不过秦骧,在萧鲎这件事上你算是吃了一个暗亏,这些人的身份,你可有用心去查?” 秦骧看了一眼周氏姐妹,想了一会儿,如实说道:“不知周将军,可有听过‘离轲’二字?高渐离的离,荆轲的轲!” “离轲?”周绰忽然脸色一变,眼神之中满是杀意,“这是高祖皇帝秘密设立的暗杀组织,早在二十年前就应该已经解散了的!而且‘太子逆案’里也找不到他们一丝踪迹,差点我就将他们忘记了!” “二十多年前,‘离轲’确实已经解散了,但现如今这些人可能又重新聚拢了起来。”秦骧说道,“而且他们支持的,很有可能是燕王刘彦钧。” 周绰冷哼一声,说道:“当年燕王在太子被杀之后最有希望登上太子的宝座,然而先帝却将这个位子留给了晋王,想想他的心情一定糟糕透了!”说到这里,周绰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苦笑。 秦骧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便问周绰:“周将军知道当年太子府的散文常侍吗?” “太子府的散文常侍?”周绰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老夫记得他是孝慈张皇后的侄子,也就是太子的表兄弟,也是太子身边少有的明事理的人。你打听他做什么?” 秦骧微微一笑,说道:“他的女儿也想查清楚当年‘太子逆案’的真相,以告慰这位张大人的在天之灵。此外,这位张大人的妻舅就是您将要接替的外太尉丁式程!” “原来如此!”周绰笑道,“看来在丁式程与我交换官职这件事上,秦骧你出力不少啊!” “那是自然,女儿我们也出了不少力呢!”周蕙荃插嘴道,“若不是我们姐妹俩说服了这位张大小姐,丁将军还不一定肯这么听话交出外太尉的官职呢!” 秦骧闻言嘿然不语;周绰倒是赞许道:“有如此好女儿、好女婿,老夫甚感欣慰啊!” “周将军、二位小姐,外面太阳大,我们正堂里说话吧!”秦骧对三人说道,同时吩咐下人们:“好好照料周将军的亲随!” 吐陆花、贺若明等五名军士都是周绰在安西将军府时的亲卫,隶属于“龙城铁卫”,对外是军人,对内就是周绰的私人护卫;正因如此,他之前才会派遣这五人随两姐妹一道入京。朝廷提拔周绰为外太尉的消息一公布,周蕙茞就安排他们前往安西将军府所在的龙城,将周绰护送入京。 周绰、秦骧和周氏姐妹进入了正堂落座,仆人端上了茶水,四人继续叙话。 “这次丁式程肯帮老夫如此大忙,不知道他是否提了什么条件?”周绰问道。 周蕙茞和周蕙荃姐妹脸色一变,有些不太情愿提及这个话题;而秦骧见状,心里也有些疑惑,当时他被羁押在思过院,周氏姐妹与张筱君之间具体是如何商谈的,他也没有详细探问,但看姐妹俩的脸色,显然三人之间达成了还没协议。 “你们与张大小姐之间是否有什么协议,居然连我也瞒着?”秦骧问道。 妹妹周蕙荃小脸不悦,扭在了一边,气鼓鼓地不说话;姐姐周蕙茞轻叹一声,说道:“倒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当时她就提了一个条件——丁将军赴任胡骑将军之后,若是秦公子也离京,她要跟随左右!” “秦骧离京、跟随左右?”周绰沉吟道,“她已经料算到秦骧你会离京?” 秦骧点点头,说道:“此女心思细腻,管窥一斑便能知全豹!其实她通过我在京城两个月里的所作所为便推断出,我与将军结盟、暗查‘太子逆案’的真相。而她也据此推测出了萧鲎与‘太子逆案’之间的牵连,并且料算到了现在的局面——我会被逐出京城,而且很有可能‘发配’到燕国!” “燕国?”周绰冷笑一声,说道,“燕王和‘清流’并没有因为大位旁落而放弃野心,这么些年来他们蛰伏起来,必定是在暗中筹划着什么计划!秦骧,利用这次机会一探燕王的虚实,说不定能够找出什么破绽!” 秦骧苦笑一声,道:“此去凶险异常,可远不是京城这般太平安宁!周将军轻轻松松一句话,我可不一定能够全身而回!” “那秦骧,你还是不要去了吧!”周蕙荃急忙说道,得到的却是义父和爱郎否定的答案。 “不过我有些奇怪,按我的推断,将我调往燕国的诏令应该已经发出了,可为何还迟迟未到我手中呢?”秦骧忍不住有些困惑。 (本章完) 第119章 周绰入京(二) “或许是杨坡那个老匹夫还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比如在京中就将你弄死……”周绰半开玩笑地说道,一双鹰目紧紧地盯着秦骧。 秦骧对于周绰的这番话倒是并不在意,他也不担心杨坡在背后耍什么阴谋诡计;令他在意的,是南宫延这个人。南宫这个复姓并不多见,要想查到这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既然对方是秘密组织的首领,很有可能用的不是真名。何况他如此大方地说出了这个名字,就是自信即便别人知道了这个名字,也不可能通过这个名字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不知道周将军对于姓‘南宫’的人,可有什么印象?”秦骧想了一会儿,还是打算从周绰那里试试运气。 “南宫……?”周绰陷入了沉思之中,不过片刻之后他也是摇摇头,疑惑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姓氏?” 秦骧也料到周绰不可能知道什么,叹气道:“杨坡身边有个厉害的谋士,姓南宫名延,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而且据他自己所说,他就是现今‘离轲’的首领。我感觉此人会是我们的劲敌,所以问问将军,看能否查探到他的一些信息。” “南宫延?”周绰想了一会儿,仍是摇摇头,“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也许是个化名!” “嗯……”秦骧点点头,表示赞同。此刻他在心中仔细回忆着与南宫延见面时的种种细节,回味着对方的话中之意,以及与杨坡之间的关系。 秦骧寻思了良久,也没有任何头绪,但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离轲”暂时已经撤离了恒阳城周围;而周绰一行人在咸安城附近遇到的,应该是仓促之间布下的伏兵,所以袭击才会虎头蛇尾、有始无终。 “这一次老夫重回京城,倒是要好好算一算与杨坡老匹夫之间的账了!”周绰恨恨地将拳头砸在桌案上,“太子被杀,老匹夫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群道貌岸然的‘清流’,依老夫看,就是我大盛朝中最大的一股‘污流’!” “不错,义父回京了,自然要与他们好好清算清算!”周蕙荃接话道。 秦骧却道:“皇帝让周将军入京,原本的用意就是如此。不过将军也不能做得太过,否则一旦‘清流’和‘外戚’形成合力,对将军和皇帝来说,都是极大的压力!将军应该做的,是制衡崔丞相和杨太尉,为皇帝丰满羽翼争取空间和时间。否则朝堂上的局势骤然改变,必然引起崔太后的警觉!而一旦皇帝的对手换成了他的母后,将军试想,皇帝有没有勇气和手段与之抗衡?他又会否为平息崔太后的怒火,而将您当成替罪羊?” 周绰仔细聆听着秦骧的建议,点头道:“老夫也知道扳倒杨坡非一时一日之功,今日能够重新入京也是承蒙当今天子的厚恩。如今的朝堂‘外戚’坐大、‘污流’与之对立,当今天子能够坐稳江山也正因为两派之间的争斗。但皇帝想要从两派手中夺回权力,少了老夫这个冲锋陷阵的‘老卒子’为他开路,他还是顾虑重重。” “正因如此,将军在皇帝的眼中才是一枚谁也无可取代的‘棋子’!”秦骧笑道,“正因为‘无可取代’,将军就越要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步步为营,改变当前‘两强相争’的格局,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如此一来,皇帝的班底便能趁势崛起,取代‘外戚’和‘污流’也就指日可待!我想毁掉杨坡他们几十年来精心布置的朝局,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 “秦骧,你真是一个不错的军师!”周绰诡异地笑道,“但你别忘了,你的父亲秦懿,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 谈到自己的父亲,秦骧目光骤然黯淡下来,他摇头道:“父亲追求的,是‘君明臣直’带来的‘清平治世’。纵观承平一朝,以及现如今的弘文一朝,都没能实现他的理想。那些自诩‘清流’之人或许在落魄时怀着一颗抛头颅、洒热血的济世之心;然而一旦权柄在手,他们心里想的只有‘利益’二字,哪里还有什么‘理想抱负’?父亲之死就是一个教训,而谋害他的,就是那些已经被‘利益’腐蚀了心灵的、那些曾经‘志同道合’的盟友!” 周绰点头道:“说得好!像太常卿司马禄、鸿胪卿钟寿亭这样的文人,国家危亡的时候只知道埋首故纸堆;高祖皇帝一起兵占据恒阳,他们就急不可耐地跳出来写一些批判外戚、宦官干政的文章,极尽讨好之能事!却不知道真正的‘清流’,就当如萧子康、钟不移这样有血性的儒生,敢于面折龙颜、唾骂权奸,这才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周将军说得在理!”秦骧说道,“然而当年的杨彦坡,也是蹲过权奸的大狱的!” 说到这里,周绰的眼中颇有些惋惜之色:“当年的杨彦坡,哪里是现在的这个杨坡!萧老丞相还在世的时候,他做事条理清晰,为人不显山不露水,甚得高祖陛下的信赖;但是老丞相一离开人世,他就变了,结党、争权,甚至阴谋废黜太子!老夫至今也想不明白,他为何会有如此改变?” “兴许这就是萧老丞相临终的授意?”秦骧说道,“抑或是他本来就是一个喜欢弄权之人?” “我觉得秦公子第一条猜测比较合理。”一直默不作声的周蕙茞忽然说道,“如果我是杨太尉,想要保住‘太子逆案’的秘密,那萧鲎就是第一个就要处理掉的人。但他这些年来一直维护着此人,我想应该不仅仅萧鲎是他的女婿这么简单。也许,当年萧老丞相临终时真的对杨太尉有所交待!” 周绰点头道:“萧老丞相是杨坡在官场上的引路人,他为官的理念都承自萧老丞相,他最尊敬的也是萧老丞相,维护萧鲎,自然是感佩恩师的知遇之恩。蕙茞这么一说,我倒是相信了这个推测——如今杨坡的种种作为,就是要完成萧老丞相未尽的功业!” 说到这里,周绰愁眉紧锁,他虽然看不惯现如今的这些“清流”派官员,但对于萧子康他还是非常尊敬的,视其为大盛王朝的臣子楷模。这样一个人要完成的事业,怎么可能对朝局有害呢? 秦骧看出了周绰内心的矛盾,摇头说道:“萧老丞相已经去世了十多年了,一个人本领再大也预料不到身后十多年的局势。或许老丞相的初衷是好的,但执行的人却变了质!现在我们知道的是,杨坡极其党羽收拢了‘离轲’的余孽,为燕王作爪牙,谁也不知道他们所图的究竟是什么?” “确实如此!”周绰被秦骧说动了,“老夫入京,就是要阻止他们在私底下搞小动作,为当今天子开创盛世扫清障碍!” 正说话间,秦府的大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四人向门外看去,赫然是周绰的族弟、现上御史周沐。只见他急匆匆地闯入府中,手里拿着一封白色的帛书,高声喊着“周绰”的名字,向正堂跑来。 “周沐,你消息挺灵通的嘛,知道老哥我已经入京了!”周绰笑着对这个同宗兄弟说道。 周沐跑进正堂,还没来得及顺两口气,脱口而出道:“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周绰接过他手中的白色帛书,看完上面的内容后,难以抑制的哀伤之色浮现在他沧桑的脸上: “李元疾……走了!” 上一回,秦骧布局蜀中郡,对象直指蜀王刘彦锡! (本章完) 第120章 皇帝召见(一) 李元疾是同张云远齐名的战将,当年大盛高祖皇帝刘义臻率领麾下数千精锐突入京城时,他与周绰奉命固守大后方晋原城,仅率数百新兵弱旅防御虎视眈眈的鹰戎狼骑,为刘义臻守住了根基之地。 而在大盛王朝建立之初,李元疾一直是对鹰戎作战的主将,固守晋北防线,一直将鹰戎打得分裂为左、右两部,大大地缓解了新生的中原王朝面临的外部威胁,立下了不世之功。 周绰与李元疾数次搭档,基本上都是以周绰为主帅,制定方略、募兵征粮;而李元疾只管行军作战,一步步将周绰的方略从纸上变为现实,完成了一个又一个胜利。当时就有人称赞:“杨彦坡成就了张云远,而周绰成就了李元疾。” 这两对文武搭档在当时的内外战场上所向披靡,为中原重归一统和大盛王朝的建立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军功。李元疾和张云远也被视为军中的两根“擎天大柱”。如今李元疾这根仅存的“擎天大柱”也轰然倒下,对于大盛王朝来说,是极为巨大的损失,同时也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李元疾走了……”周绰双手捧着白色帛书、嘴里喃喃地念叨着,神情悲伤,眼神木然。 “义父、义父!”周蕙茞和周蕙荃俩姐妹见到义父这副模样,想起了当年义母去世时周绰相同的表现,知道他已经是痛入心髓了! 秦骧拿过周绰手中的白色帛书,点头道:“这是朝廷的昭发天下的‘讣告’,李将军昨夜病逝,以大将军之礼厚葬,追赠为‘随国公’;长子李破戎嗣荆侯爵其余诸子皆赐一等子爵。此外,举国丧服十日以致哀思,禁酒肉、舞乐——对于臣子来说,这已是极大的哀荣了!” “真想不到……半年前还是如此健朗的一个老家伙,今日说没就没了!”周绰扼腕痛惜道,锐利的双目中少有地盛满了泪光。 秦骧忽然彻悟,他对仓促赶来的上御史周沐说道:“上御史大人,朝廷迟迟没有公布晚生新的任命,是否就是因为李将军的逝世?” 周沐眉毛一挑,接着点头说道:“关于你的任命,其实在你离开御史监察院那天就已经拟好了;只不过李元疾将军去的突然,这一下就耽搁了下来。不过任命状已经摆在丞相府的案头上了,只要盖上相印,你就到宗正府报到了。” “宗正府?”秦骧有些意外,“没有打发我去燕州郡?” 周沐皱着眉头看着秦骧,说道:“看来你已经料到了这一步!你新的任命就是‘燕国相’,从规制上来说,你是直属丞相府管制,应当去相府报到、接印之后就可赴任;但燕王是宗亲藩王,他的身边也有宗正府的人‘侍奉’。让你去宗正府报到,就是让你也一并接管了这些人。” “看来,皇帝对我也不薄!”秦骧微微颔首道。宗正府是管理刘姓皇族的专门机构,他们管理着藩王的‘私生活’,而封国的大小事务交给了国相、国尉以及国御史这三名朝廷钦命的大臣,可以说是藩王的一举一动都在朝廷的掌控之中。而此番皇帝让秦骧一并接管宗正府安插在燕王身边的耳目,足见皇帝对于这位兄弟的重视。 “此事先不说,因为李元疾将军的逝世,太后为陛下的‘选妃’也一并推迟了半个月,拟在五月初举行。”周沐继续说道,“我这次来,就是要与周绰商量一下,我们周氏一族的未来!” 周绰抹了一把老泪,与周沐面对面坐定后说道:“你是想利用这次‘选妃’的机会,将我们周家的女儿嫁进皇宫?” “不仅仅是我们周家,白家、赵家乃至东郭家也都在家族内部遴选!”周沐说道,“陛下并不是滥情之人,此番同意太后‘选妃’,显然是与崔家达成了什么协议。后宫中以崔太后为大,崔夫人如日中天,若是再让他们塞进一个崔家的女儿,这后宫就真的姓崔了!” “以后宫掌控前朝、以后妃掌控皇嗣,这都是前霄外戚们惯用的伎俩!”周绰点头道,“这样难怪‘外戚’一派对老夫入京之事没有横加阻拦,原来他们正在谋划着更为长远的局势!” 秦骧坐在二人身侧,插嘴道:“其实让皇帝扩充后宫,也是秦骧的主意。那日皇帝在御史监察院接见晚生,我就劝谏他不要专宠徐皇后,安抚好崔太后,然后才能在朝堂之上有所作为。” “你的建议的确是一时之计!”周沐说道,“不过也给崔氏的继续坐大提供了机会。” 秦骧却是云淡风轻地说道:“皇帝至今没有子嗣,这是我大盛朝的一大隐忧。作为臣子,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周绰点头道:“陛下专宠皇后,而皇后很有已经可能失去了生育的能力,于长远来看,确实不利于家国传承。秦骧如此建议倒也合理,但要遏制崔氏继续独霸后宫,我们周家就要与其他家族结成同盟,改变如今后宫中的局面。” “周家、白家可以结成联盟。”秦骧说道,“相信白家也很需要与周家相互扶持;而东郭家,我倒是可以试着说服东郭棠,让他们不要与崔氏站在一起。此外徐皇后也是可以拉拢的盟友,毕竟她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女人,周家和白家的女儿投靠到她的身边,一来可以加强皇后的权威,二来也有更多机会引起皇帝的注意。” “关键一点,还是要为陛下诞下子嗣!”周绰说道,“生育皇子的夫人和没有生育的夫人,在后宫中的地位是截然不同的。要抑制崔氏,为皇家绵延子嗣才是正途!” 周沐仔细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周、白两家素来交好,结成同盟倒不是难事,而且皇后应该也很需要来自名门望族的支持。只是有一点我很担心——遏制住了崔氏的膨胀,我们周家或者白家是否就要取代他们成为新的‘外戚’,从而开启新一轮的党争?” 周沐的担心不无道理,前霄时期就是如此,旧有的掌权外戚被打倒之后,新的外戚上台干政;而当新的外戚与皇帝之间的冲突不可调和后,双发就会爆发激烈的权力之争,其他的家族又趁虚而入……周而复始、概莫如是。而更可怕的是,作为外戚干政的“副产品”,宦官游走在外戚和皇帝之间,逐渐攫取权力,趁机坐大、祸乱朝政,演变成为王朝的毒瘤。 周沐的顾虑不言自明,眼下的局面,与前霄时期极为类似,崔氏就是那家掌权的外戚,而周、白联盟自然就是未来的外戚势力,一旦双方爆发激烈的权力之争,受伤的只能是朝政和整个天下!这是周沐和周绰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秦骧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他却是摇头说道:“话虽如此,但是上御史大人忽略了一个人——皇帝。他才是未来朝局的掌控者、天下的主宰,只要他不愿意让外戚掌权,外戚就没有弄权的机会。两位大人不是看见了吗,尚书台的设立,就是他为了在暗中培蓄自己的势力。我看今后朝堂上的重臣,十有**都将是出自这个衙门!” “此话不错!”周沐点头道,“陛下即将推行新政,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东郭棠率先提出了他的《新政时议疏》,就是要刻意引导陛下,将革新朝政的重点放在遏制外戚和宦官干政、提拔寒门士子这条方略上。从这一点来说,他们东郭家的想法与我们倒是不谋而合。” “东郭棠既然提出了建议,就是看穿了皇帝的心思。”秦骧点头道,“只有后宫和前朝一并发力,才能彻底遏制崔氏继续坐大,也才能彻底根除外戚干政的故事。” “话是不错,但是要送谁入宫好呢?”周沐和周绰同时陷入了沉思。周蕙茞和周蕙荃自然是不可能了,她们已经许给了秦骧,而且年纪都超过了“十六”这个上限;周氏一族人丁兴旺,但要遴选出才、貌和年龄都能符合要求的女子,却也不容易。 周沐顿了一会儿,说道:“此事我来安排吧,族中适龄女子虽多,但不见得能够完全领会我等的用意;若是她不能按我们的布局走,送入宫中也是枉然。” 周绰点点头,赞同这位族弟的意见:“好在还有时间可以仔细甄选,对入选的后辈们晓以利害,我想以家族一直以来的教诲,她们不会忤逆我等的意思。” 说到这里,周绰的脸上仍然难掩悲伤之色,他缓缓站起身来,双手向着高照的艳阳抱拳,朗声说道: “高祖先帝、萧老丞相、云远公、元疾公!我周绰一定会帮助当今天子守护好诸位辛苦打拼来的天下,守护好这来之不易的清平盛世,守护好我中原的大好河山!” 望着周绰伟岸的背影,秦骧心中不禁肃然道:“这曾经也是父亲所期盼的清平盛世,我身为人子,理当继承父亲遗志!” 这一天恒阳城发生了两件大事——前大将军周绰入京,以及前大将军李元疾的死讯昭告天下。而在同一天,谁也没有注意到即将离京的秦骧也下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与他当初入京时,有了些许的不同。 上一回,周绰入京路遇伏击;前大将军李元疾病逝! (本章完) 第121章 皇帝召见(二) 周绰在京城的住所还没有打理好,这次入京也是非常仓促,因为他深谙“迟则生变”的道理,所以一得到接任外太尉的消息,便身着一副戎装快马赶了过来。周沐的府第是周氏一族在京城中的老宅,布局狭促,要装下周沐和周绰两尊“大佛”,显得过于“庙小”了。 于是周绰也不客气,在秦府西苑里挑了一间客房,作为他在京城里的临时住所。秦府西苑里原本秦骧是说一不二的主人,后来周氏姐妹成为了女主人,而现在周绰的强势入住使得这座府第又多了一个“反客”之主,带来了更多人气的同时,也打乱了秦骧的生活。 周绰入京后的第九天,也就是弘文六年的三月二十一日,秦骧的任命状终于到了他的手上,不出所料地就是“燕国相”的任命。而周绰在这九天时间里,先是拜访了李元疾在京中的府第,在其下葬时为之扶灵,送老战友最后一程。之后拜访了即将离任的丁式程,将安西将军府的一干事务做了先期的交接;接着是崔正、东郭棠、白德虞、张师起等等一干重臣的府第,唯独没去即将一府共事的中太尉杨坡的府第。 而与燕国相的任命状一道传达的,是皇帝刘彦钊要接见周绰和秦骧二人的旨意,地点不在皇宫,而是在宫城西边的御猎苑。二人自然不敢怠慢,稍微修饰一番形容之后,便在传旨内监的引导下,绕着高大的宫墙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此时皇帝正与光禄卿张忌傲、执金吾梁尉章二人都是一身素衣打扮,正在骑马射箭,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 周绰和秦骧二人向皇帝行过大礼之后,君臣五人便在御猎苑中的一处凉亭席地而坐,互相之间并不拘礼。 “朕今日召二位前来,一是要问政于周卿,二是有些话要在秦骧赴任之前交待。”皇帝刘彦钊说道。 周绰、秦骧二人俯身拜道:“但凭陛下吩咐。” 刘彦钊点点头,说道:“当前朝堂上的局势,想必两位也都清楚,以左丞相为首的‘外戚’一派、和以中太尉为首的‘清流’一党相互牵制、争斗正酣。朕欲收归朝政大权、推行新政,奈何‘外戚’背后有太后,而‘清流’多是开国功臣,倘若惹恼了两派,朕的龙椅也坐不安稳!周卿,如此朝局该当何解?” 周绰没想到皇帝一上来就问如此棘手的问题,然而他虽然离开中枢多年,对于朝堂上的局势却看得更加清晰。只听他朗声道: “回禀陛下,崔氏一族是太后的母族,也是扶保陛下登基的功臣,他们在朝中经营也近三十年,势力根基稳固,在天下也颇有名望。对待他们,陛下只有以礼相待,切不可贪一时之功而剪除之,可徐徐削弱其手握的权柄。而‘清流’旧臣,大部分精忠耿直之士或已辞世、或已辞官,据高位者多是前霄时随波逐流的庸碌之辈,陛下当虑者,唯杨坡一人耳!” 刘彦钊抿嘴一笑,说道:“周卿这番话,还是在忌恨中太尉当年‘废太子’之事吗?” 周绰脸色大变,俯首道:“臣的确恨其挑唆高祖先帝废黜太子,然而臣不能释怀的,乃是他身为臣子,胆敢擅动社稷神器!昨日他敢‘废太子’,焉知他今日不敢……” 周绰停下不说了,但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们知道,周绰没有说出来的,就是“废皇帝”三个字。 刘彦钊目光一凛,他狠狠地瞪了周绰一眼,说道,“中太尉思虑忠纯,断不会行如此悖逆之举!” 周绰低声说道:“这……臣就不知了!” 刘彦钊嘴上虽然说不信杨坡会有“废皇帝”的心思,但周绰的一番话却挑动了他内心中最敏感的神经。自古以来,皇帝最为忌惮的不是挑拨是非的奸臣,也不是碌碌无为的庸臣,而是手腕和智慧而力压自己的强臣!刘彦钊心里明白,虽然目前的朝堂上“外戚”和“清流”看似势均力敌,但真要发起狠来,十个崔正也不是一个杨坡的对手。 “那对于‘清流’旧臣,朕又当如何对待呢?”刘彦钊问道。 周绰直起身板,回道:“旧臣渐老,老臣最关心的,是自己的身后名。故而,陛下可将他们置之高台而厚养之,诱使其让出手中权柄。” 刘彦钊沉吟了一会儿,点头赞许道:“周卿洞悉人心、深达明理,卿的建议朕会好好考虑。只是此番请周卿入京,朕仍有一事相托付。” 周绰急忙鞠礼道:“陛下尽管吩咐,‘托付’二字臣担待不起!” 刘彦钊将周绰扶起身后说道:“诚如周卿所言,朕收归朝政大权的路上有‘外戚’和‘清流’二党挡在眼前,而他们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权力被朕收回。所以朕需要一个强力干练之人,替朕冲在前头,朕才能腾出手脚培植忠于自己的势力,接手从二党手中夺回的权力!而这位‘前锋大将’,非周卿莫属!” 周绰早就领会到了皇帝召自己入京的意图,这也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他当即跪拜叩首道:“任凭陛下驱遣!” 刘彦钊大喜过望,亲自扶起周绰,联想到自“开朝大会”那天以来,自己连番运作终于顺利地将周绰调回京城,身边总算是有了一个可靠又强力的助手,对于和“外戚”“清流”之间的斗争,陡增了几分信心。 刘彦钊和周绰君臣二人间的默契,秦骧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这原本就是高祖皇帝安排好的布局,能够在新朝制约崔氏一族和杨坡的人,只有周绰一人而已。而他也是因势利导,帮了刘彦钊一把。 “今日的第二件事,就要落到秦骧你的头上了!”刘彦钊对秦骧说道,“任命你为‘燕国相’由中太尉大力举荐,朕也算是明白了那****在御史监察院中对朕说的一番话。” 当日在御史监察院,秦骧曾对皇帝说过,杀手们已经在东京淳封城等着他了,而朝中有人会决定他的去向。杨坡举荐秦骧出任燕国相,明面上看是向朝廷举荐贤才,实际上安的什么心思皇帝已经看出来了。但他仍然接纳了杨坡的推荐,既然秦骧敢直面这个挑战,皇帝也想看看这位曾经以“纨绔”名扬京城的名门公子如何应对。 “杨太尉举荐庶民,是对晚辈的‘厚爱’!”秦骧口不由心地说道。 刘彦钊嘴角一扬,似笑非笑道:“朕可不是要你对中太尉感恩戴德,朕要跟你说的,是‘燕国相’的职责!” 秦骧眼睛滴溜溜一转,说道:“燕国相总理燕国国政,辅助朝廷管理燕国大小事务,监督燕王言行。不知臣说得对不对?” “不错,但你知道该如何监督燕王言行?”刘彦钊问道。秦骧说出了燕国相的职责,但皇帝的重点却是放在“监督燕王言行”之上,显然对于这位兄长刘彦钊是非常重视。 秦骧躬身一拜,中规中矩地回道:“藩王言行自有礼仪规范,若有逾礼,身为国相自当极力劝谏之。” “你知道在你之前有数任燕国相,都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刘彦钊冷笑道,“只怕还没劝谏,就如你的前任们一般,再也开不了口了!” 秦骧脸色微微一变,说道:“陛下玩笑了,燕王乃宗室贵胄,又岂会对朝廷任命的国相痛下杀手!”说到这里,秦骧仍在打马虎眼,他其实是想看看皇帝对于燕王能够容忍的底线在哪里。 “朕可没说是燕王兄对他们下了杀手!”刘彦钊眼神凛然,“至今朝廷收到的牒报或是国相自己陷入了麻烦之中,或是遭遇了什么意外;没有丝毫的证据表明是燕王兄做了什么手脚。” 秦骧闻言长吁一口气,故作释然地说道:“既然不是燕王迫害臣子,庶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刘彦钊奇怪地看着秦骧,仿佛眼前之人并不是当日在御史监察院见到的那个精明睿智、料事于先的年轻人,而是一个十足的酸腐书生。但当他看到周绰、张忌傲和梁尉章三人如坐针毡的神情时,立即明白了秦骧的用意——围绕着权力,皇帝和藩王之间相互防范、猜忌这是人之常情;但这毕竟是皇室秘闻,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到明面上来讨论。 “三位爱卿,朕的马厩中新进了几匹漠北产的良马,不如先帮朕试上一试!”刘彦钊对周绰等三人说道;三人心领神会,立即起身告辞,躲得远远地,留下皇帝和秦骧二人单独交谈。 “他们走了,你可以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了!”刘彦钊说道。 秦骧叩首道:“走一步,算一步,唯有步步为营!” “宗人府安插在燕王身边的眼线,朕可以交给你。”刘彦钊轻声说道。 秦骧双手一拱,说道:“以燕王的手腕,国相、国尉和国御史都能被其悄无声息地剪除、收买,宗人府的眼线可靠与否,倒是值得深究!” “总之人会交给你,至于能用与否,全凭你自己的判断。”刘彦钊说道,“朕担心的是燕王与朝中大臣之间的牵连,派你上任燕国相就是要剪断他们之间的勾连,以防不测!” 刘彦钊口中的“不测”,就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当年“清流”一派支持的就是燕王,而杨坡向高祖皇帝多番进言“废太子”,就是要为燕王上位扫清障碍。但他们做得太过了,以至于高祖对燕王起了疑心,最终皇位落在了身为幼子的晋王身上。但刘彦钊相信,以杨坡的号召力、智慧和手腕,想要推翻自己、扶立燕王上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藩王与朝中重臣勾结,始终是扎在皇帝心中最深的一根刺。 上一回,周绰缅怀李元疾。 (本章完) 第122章 燕王使者 皇帝利用宗正府安插在藩王身边的眼线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这种做法行之有年,对此藩王们也都心照不宣,不敢轻易地除掉此人,即便真的查出了这个人的身份,也不会让他无缘无故消失,因为那样做就是在对皇帝宣告“不服”,是悖逆之举。 如今燕国之内,国相缺位,国尉、国御史又首鼠两端,可以说朝廷对于燕国国内情势和燕王的举动的消息,只能通过这个眼线来获得;而眼线的可靠性与否,又决定了消息的真实与否。 将这个眼线交给即将上任的秦骧,就是要让他整合燕国之内朝廷的明、暗两条线,从而将真实的情况传递给皇帝。皇帝、朝廷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其中的意涵其实不言自明。 “另外张忌傲已经向朕提出了辞呈。”皇帝刘彦钊继续说道,“自从朕让他和梁尉章一道突查京城之后,他就束手束脚、萌生了退意,感觉自己得罪了整个京城的人!也罢,此次朕让你赶赴燕王上任,总也要给你安排好‘援兵’。朕已经拟好了诏书,将张忌傲调往车骑营,让他去监军,也算圆他一个‘将军梦’!” 听到皇帝这么说,秦骧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是,张大人身为将门之后,却不曾在军营中历练过,自幼就是与庶民一起读书、胡闹,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如父、祖一般,当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当然车骑营也不是一汪静水,前、中、左、右四军主将家世背景也都不单纯。”皇帝说道,“此外车骑将军赵讳如曾是杨坡举荐的‘外太尉’人选,朕有理由相信他是‘清流’一党!他执掌车骑营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对朕是否有异心?” 秦骧听皇帝这么说,立时也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出了口:“车骑营的前、中、左、右四军将军不都是朝廷直接任命的吗,有他们在,车骑将军应该翻不起什么风浪?” 皇帝先是点点头,继而又摇头说道:“须知任命车骑营四军将军的人选,都是由太尉府拟定的,这中间除了一个前军将军陈冕是崔氏的女婿,其他三人均是赵讳如的老部下!” 大盛王朝建立之初,四骑将军手握重兵拱卫“四都”,除了当时的骠骑将军李元疾之外,其余三人都算不得是高祖皇帝的心腹。正因如此,朝廷才一步步地收回四骑将军手中的兵权,将领兵的权力分散到他们下面的前、中、左、右四军将军的手中。而当时太子造反、骁骑将军崔文和的“附逆”无意之间加速了朝廷收归兵权的步伐,使得拥有人事任免之权的太尉府实际上掌控了大盛王朝的军队主力。 “好在朕能直接任命监军之人,否则这天下的兵马就都归太尉府一家说了算了!”刘彦钊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原本朕是打算让梁尉章去当这个监军,他本身就是武将,杀伐决断都在张忌傲之上!然而卫尉卿高颐也一并递上了辞呈,朕心中属意,就让梁尉章总管京城和宫城的守卫,也只有他这样的武人才能镇住京中的宵小。” 秦骧点点头,假意疑惑道:“高大人卫尉卿当得好好的,却为何要辞官?” “此事朕也想过,许是被那次突查京城给吓到了吧?”皇帝略带讥讽地说道,“他本就没什么本事,爬上‘九卿’的高位也只是拖了太后的关系,也幸亏他身为崔氏的女婿却没和他们走得太近,朕才一直没有动他。此番他自己主动辞官,想来或是他们高家被廷尉府抓到了什么把柄,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给朕吧。” 秦骧“哦”了一声,问道:“那陛下是否对高大人另有安排?” 皇帝刘彦钊微微一笑,对秦骧说道:“高颐自请前往蜀中郡,朕已经批准了,任命他为蜀中郡的司马,负责募兵、征粮和一郡防务,也算是赏了他一个闲差。” 秦骧点点头,心中却是暗喜——高颐能够成功担任蜀中郡司马,一来有计亚成的游说之功,二来高颐肯定说动了崔静兰,从而帮他谋得了这个职位。如此一来,秦骧在蜀中的布局就会轻松得多。 “好了,你我之间该说的也说了,明日你就去宗正府报到,宗正卿会将燕国的信息交付于你。”皇帝说道,“你的前任里有一位活着离开燕国的,若你有需要,朕也可以责成宗正府安排你与他见面。” 秦骧跪地叩首,嘴里念道:“多谢陛下,有了前任引导,燕国一行必当事半功倍。” 刘彦钊却是笑看着秦骧的叩拜,并没有再说什么;不一会儿他遥指着正在试马的周绰、张忌傲和梁尉章三人,说道:“走吧,看看朕新得的漠北战马,可是比当日萧鲎的那匹‘河洛马’神骏得多了!” “‘河洛’战马本就是难得的漠北良驹,比它还神骏的,就只有鹰戎的‘古勒廓’家族才能驯养出来的‘驭风’马了!”秦骧微笑着说道,正好与皇帝惊讶的眼神四目相交。 “对于良驹,你果然是无所不知啊!”刘彦钊赞许道,“古勒廓家族是鹰戎的王族,他们本就是以驯养良马起家的;百年前他们中的一支别部在汗位之争中落败,在阳城关以北扎下了根,自称‘金鹞’部,在中原和西域之间往来互市、交通有无。” 秦骧点点头,说道:“所以这几匹‘驭风’宝马就是‘金鹞’部进贡的?” 刘彦钊欣然笑道:“‘进贡’也就意味着‘归附’,朕已经责成鸿胪寺赶制玉印、冠服和绶带,不日将册封‘金鹞’部首领为王,向边关诸部和西域诸国昭示大盛国威!” “陛下圣名远播,西域诸国敢不望风归顺?”秦骧躬身一拜,拍起了皇帝的马屁。对于“金鹞”部被册封的这个消息,他既在意料之中,又感到忧虑。 秦骧府中的铁延鸠就是“金鹞”部首领之子,他们这支部落常年在鹰戎、西域和中原之间的夹缝中游走,对于“生存”有着天然的渴望;然而他们一旦投靠了中原王朝,也就意味着与鹰戎彻底决裂,“金鹞”部必然要面对来自同胞手足的屠刀。 君臣五人在御猎苑中赏玩了一下午,天色快暗的时候才纷纷告辞归家。周绰与秦骧二人同乘一辆马车,二人一路上默不作声,都在仔细思量着皇帝刘彦钊分别交待给他们任务。 快到秦府西苑门口时,周绰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车骑营右军骑都尉嵇安邦是我旧部,在淳封遇到什么难事,可以找他。” 秦骧“哎”了一声,将“嵇安邦”的名字默记在心。周绰也知道秦骧此去燕国凶险万分,但他能帮的非常有限,因为他的旧部大多因“太子逆案”备受打压,能够找出一个嵇安邦这样的骑都尉已经不易了。 当然,秦骧已经先行一步在淳封城附近布置妥当,然而那晚与南宫延的会面,又让他感到自己的行动或许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淳封城危机四伏,宛如一个巨大的陷阱等待着自己往里面钻。 与此同时他在考虑的是另一个手里握有兵权的人物——车骑营前军将军陈冕。那两名镖师查探来的消息非常重要,每年崔文和夫人顾氏的忌日,陈冕都会回一趟晋原郡的老家祭奠这位老相好。时至今日,离四月初八已经不远了。 “看来有必要先见一见陈冕!”秦骧心中主意打定,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对下一步行动有了更清晰的计划。 回到家中,周绰与秦骧一前一后走入正堂大厅,而大厅里正有两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在等待着——秦骧的大哥秦骥,和二哥秦骐。兄弟二人见到他们回来了,起身相迎,向周绰作揖致礼。 秦骧一脸惊喜地问道:“两位兄长怎么来了?” 秦骥和秦骐相视一笑,说道:“昨日在太学中碰到上御史周大人,他与我们兄弟二人提及了你。有一些事你不能亲自出面,就由我们两个当兄长的来做了。” 秦骧听他们说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秦骥对周绰说道:“周伯父,我们兄弟二人今日前来,是想替舍弟向令千金求亲而来,还望伯父允准。” 周绰赶紧搀扶住将要下拜的两位后辈,笑着说道:“我周绰有女儿两个,不知你们兄弟二人为秦骧求的哪一个女儿?” 秦骧一听这话,顿时一阵腹诽:“说好了是两个女儿,这般刁难我两个兄长,是欺负老实人嘛!” 然而秦骥和秦骐却是异口同声道:“我二人各位舍弟求一位千金!” 周绰一捋下巴上的灰白胡须,朗声笑道:“好好好,秦御史生的三个好儿子!都说你们两个做兄长的都是中规中矩的儒生,如此看来,世人还是小瞧了你们。也罢,既然我早就答应了秦骧,蕙茞和蕙荃两个丫头就一并许给你们秦家小弟了!” “既然周伯父答应了,那我们兄弟二人就待李元疾将军的丧期一过,再行完成礼数吧!”秦骥、秦骐微笑着朝周绰作揖道。秦骧的亲事落定,他们两个做兄长的也算是帮父亲完成了一件大事;而向同为“京晋望族”的周氏求亲,身为“恒阳秦氏”掌门人的秦骥算是彻底打破了“不结高望”的祖训,他们三兄弟也算是真正的自立门户了。 周绰脸上笑容绽放,大声说道:“名门望族的虚礼就是多!我周绰一介武夫,若按我的脾气,今夜就让他们洞房也无妨!哈哈哈……” “义父!胡说什么呢!”大厅偏门,周蕙荃一声娇斥,满脸洋溢的却是难以掩饰的喜悦;她瞥了一眼秦骧,发现他是笑意盎然地盯着自己,顿时脸上一阵火辣,扭头跑开了。 “这女儿!脸皮就是薄!”周绰大笑道,“来来来,二位贤侄、女婿,今夜陪老夫喝上几杯,不醉不归!” 秦骥和秦骐二人连连推辞道:“李将军丧期,朝廷明令禁酒……” 周绰一拍脑袋,说道:“竟忘了这一茬了!也罢,喜酒当在喜日喝!那就等结纳那天我们再好好喝上一盅!” “义不容辞!”秦骥、秦骐二人说道。 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题! (本章完) 第123章 鹰戎左部 燕州郡以北三百多里的塞外草原,一个身着灰色斗篷的人正骑着一匹灰白相间的老马,缓慢地朝着不远处的一个游牧部族营地行进。三月的中原已是繁花锦簇、春意盎然,但是塞外的草原上却寒风依旧。那人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豪饮一口美酒,顿时全身一震,一股暖流在身体中游走,抵御冷冽的寒意。 “什么人?”三个游牧骑兵从远处飞奔过来,将那人围住。 那人撩开斗篷,露出一张洁白如玉的面庞,丹凤眼、剑眉入鬓,朱唇皓齿、一尺虬须,生得是仪表堂堂、儒者风骨。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牌,随手丢给了其中一个游牧骑兵。 那骑兵接过玉牌,只见上面雕刻着一只朝着左方作展翅高飞状的老鹰,脸色一变,急忙将玉牌递还给来人,吩咐着另外两名骑兵一左一右地护送他往营地前进,而他自己则一扬马鞭、飞快地奔回大营。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来人在两名骑兵的护送下来到了游牧部族的营地,而营地的门口,一名身着貂裘、看上去五十岁上下的老者正毕恭毕敬地等在那里。 “叶南部族长依登恭迎单于使者驾临!”貂裘老者向来人屈身致礼道,目光低垂、不敢直视来人。 “依登族长见外了!”来人翻身下马,向叶南部的族长拱手道。 依登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阵来人,发现对方无论是长相、穿着还是说话的口音,都是标准的中原人氏,这样的人居然会是单于的使者,心中不禁疑惑不已。 来人读出了依登的困惑,爽朗笑道:“在下褚东篱,乃是中原燕州郡人氏,此番来贵宝地,为的是求见鹰戎左部大单于陛下!” “燕州人!”依登顿时双目闪过一丝凶光,他身旁的几个护卫尽皆拔刀出鞘,将褚东篱围在了中间。 “在下奉燕王之命求见鹰戎左部大单于!”褚东篱从怀中取出那块雕刻着飞鹰的玉牌,冷冷地看着依登,“此‘鹰牌’即是单于赠予吾王的信物,尔等竟敢阻拦?” 依登大手一挥,褚东篱身旁的护卫纷纷散开,但仍然手执着弯刀,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中原人。 “既然你是燕王的使者,而大单于又赠予了燕王‘鹰牌’,为何燕王不亲自来觐见大单于?”依登也是语气强硬,完全没把褚东篱放在眼里。 “哈哈哈!”褚东篱放声大笑,继而说道:“燕王身份尊贵,岂能亲自亲临塞外荒蛮之地!我褚东篱既然带着大单于亲赠的‘鹰牌’,就是大单于的亲使,依登族长若敢对本使不敬,小心叶南部的下场!” “你!”依登没想到对方居然以大单于为要胁,一时语塞、爬满皱纹的老脸涨得通红。叶南部是鹰戎的一支别部,鹰戎分裂的时候追随奉左部为尊,一直在燕州郡北方莽莽草原上放牧为生,对于中原王朝有着天生的仇视,而与鹰戎左部王庭之间实际上也是勾心斗角、貌合神离。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褚东篱,其中原人的身份就已经让依登感到不舒服,而此人手中居然握有代表大单于使者身份的“鹰牌”,更加引起了他和手下们的反感。 “族长,这个人身份可疑,他手里的‘鹰牌’不可能是真的!”依登身旁的一个粗犷汉子说道,“不如把他宰了,免得受他这窝囊气!” “对啊,宰了他!”其余几名护卫也都纷纷响应道。 依登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低声对手下们说道:“万一他手里的‘鹰牌’是真的呢?你们是不知道,当年‘黑鼬部’的族长无意间得罪了手执‘鹰牌’的大单于使者,结果整个部族的男人都被鹰戎狼骑杀死,小孩、女子被掳掠为奴,有着十多万人口的‘黑鼬部’就此灭亡!他们的前车之鉴,叶南部万不能重蹈覆辙!” “依登,褚某再说一遍:我要面见大单于陛下,烦请贵部为我引路!”褚东篱高傲地打断了依登等人的说话,语气不容辩驳。 依登老脸一黑,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服从他的要求:“王庭据此还有百余里,在下这就为使者准备快马、粮食和饮水!” “水就不必了!”说罢褚东篱将腰间的葫芦扔给了依登,“用你们部落最好的美酒装满此葫芦就可以了!” “依使者之言!”依登和手下们向褚东篱稍稍低头,算是行礼,接着便转身进入了营地之中。 “哼!尽是些不知礼数的蛮夷!”褚东篱望着依登等人离去的背影,恨恨地啐了一口唾沫,“吾王若真的与鹰戎左部结盟,只怕是后患无穷!不过要取江山,光凭区区一个燕国,实力还是太弱了!”一阵寒风拂过,褚东篱不自觉地捂紧了身上的斗篷,心中感慨万分。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依登牵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出现在了营地门口,而他的身后又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手里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使者,这匹马是我族中最快的马儿,粮食和美酒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依登指着马脖子上挂着的布袋和葫芦说道,“这个孩子是我的孙子,名叫‘陌霜’,他会带你前往王庭!” 褚东篱瞥了少年一眼,这是一个标准的草原出生的小伙子,肤色黝黑、四肢健壮,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的傲气。 “好,有劳叶南部族长了!”褚东篱将自己骑乘的老马交到依登手里,“好生照料此马,本使回去还要骑着它回燕州郡!” 依登的孙子陌霜咧开嘴一笑,朗声道:“这种老驽马还要它做什么,倒不如宰了喂猎鹰和猎犬!” 褚东篱翻身骑上黑马,冷冷地说道:“此马乃是吾王所赠,若是失了一根毫毛,定要你叶南部吃不了兜着走!”说罢马鞭一挥,黑马嘶鸣着飞奔起来。 依登的脸色极其难看,他朝孙子狠狠地瞪了一眼,陌霜吐了吐舌头,也翻身上马紧跟着褚东篱追去。 “燕王派使者见大单于?焉知当今这位大单于,是不是赠予燕王‘鹰牌’的那一位!”依登的脸上浮现出阴冷的笑意,望着北方阴霾的天空,转身走入了营地之内。 “风雨快来了,所有叶南部的族人收拾毡车、牲畜,我们转移到西边的草场暂避!”营地内一个精壮的汉子骑着马来回呼喊。 得到命令的叶南部族人们七手八脚地收拾一通,原本围聚在一起的部落顿时化为一条行走的长龙,向着西方的高地慢慢走去。 “呼……”北方的天空已经满布了乌云,与乌云一道而来的,是冷冽彻骨的寒风。 “已经是三月末尾的,却仍是这般的寒冷,今年的天有些反常!”身为族长的依登忧心忡忡地望着那片巨大的乌云,心里惦记的却是今年新生的羊羔、牛仔和马驹,这个天若还是不能转暖,恐怕今年的生计会出大问题。 一个时辰后,跟着陌霜向鹰戎左部王庭疾驰的褚东篱也感觉到了天气的异常,他离开燕州郡时仍是风和日丽、阳光明媚,但在草原上行进了数天,一日比一日寒冷,他甚至有种“一夜回冬”的感觉。 现下刚过丑时,本该是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却出现了寒风和乌云,而且气温下降得非常明显,就连他胯下的骏马都有些瑟瑟发抖。 “贵……贵使,不能继续前进了!”陌霜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身说道,“前方可能有暴雪!” “三月暴雪?”身在中原、长在中原的褚东篱虽然曾多次出塞,但他也没有在春季见识过塞外的大雪。 “绝对错不了!即便是冬季也没有如此巨大的乌云、如此冷冽的寒风吹到草原!”陌霜略显稚嫩的脸上此刻已满是忧虑,“再往前,我们就会被‘长生天’的愤怒吞噬!” 陌霜的话刚说完,一阵强风吹来,褚东篱一时不备差点被吹落下来,他急忙俯身贴在马背上,掉转方向,跟着陌霜往回跑。 “暂避风雪,我们还要赶往王庭!”褚东篱朝陌霜大声呼叫。 陌霜听到他的话,急忙吼道:“去不了了!照现在的情况看来,王庭正在下暴雪,如果不能在太黑之前赶回部落,我们都要冻死在这草原上!” 褚东篱闻言脸色一凛,他是个聪明人,虽然放不下自己的使命,但也知道,完成使命的前提是必须要保住性命!于是他也没有继续坚持,猛灌了自己一口老酒驱走寒意,紧随着陌霜向回路狂奔。 “天气突变,看来今年的牛羊都要遭灾了!”陌霜边跑边忧心忡忡的说道,“牛羊才刚刚出生就遭遇这一场雪灾,今年的草原怕是不会太平!” 春天是草料生长的关键期,若是忽然遭遇了雪灾,草场寸草不生,势必会影响牛羊马等牲畜的生长和发育,从而造成食物短缺。而一旦出现了食物短缺的状况,草原游牧部族间的关系就会变得十分紧张,争夺仅存的操场、抢掠食物,甚至部族之间发生死斗,都是有可能的。 褚东篱听陌霜一番牢骚,忽然仰天大笑,高声喊道:“雪灾、雪灾!真是天助我也、天助吾王!哈哈哈哈……” 上一回,皇帝召见秦骧、周绰,吩咐任务! (本章完) 第124章 晋原之行(一) 鹰戎崛起于前霄中期,当时的古勒廓部一统北方草原,向西控制西域诸国,向东压制山夷诸部,并且经常南下叩关劫掠,对于中原朝廷来说是极大的威胁。 前霄末年,统治鹰戎各部的古勒廓部内部经历了数次血腥的权力之争后,实力大为削弱,原本依附于古勒廓部的部族逐渐离心离德,鹰戎出现了分裂的苗头。 大盛王朝初建,高祖刘义臻派名将李元疾数次出击鹰戎,出征最远的一次朝廷的大军离当时的鹰戎王庭仅仅不到三十里,若不是粮草供应发生问题,李元疾已经一举拿下当时的鹰戎王庭,也就没想现在的鹰戎右部的王庭了。 自此之后,古勒廓部族在鹰戎诸部间的威信受到了重大的打击,一些实力稍次的部族连横合纵,就整个草原的主导权与古勒廓部间发生了数次冲突。在一次惨烈的王庭政变后,鹰戎一分为二,王庭以及晋北草原以西的诸部仍然控制在古勒廓部的手中,称鹰戎右部;但是晋北草原以东的广大草原、山林则被鹰戎的另一支部族哈勒温部控制,他们在燕州郡北方的草原上建立起了新的王庭,称鹰戎左部。 左、右两部分裂以来,都有吞并对方的心思,然而实力相差不多,再加上对中原王朝的忌惮,两部之间数十年来倒也没发生什么大的冲突。然而鹰戎左部的权力架构不如右部稳固,其内部矛盾也远比右部来得复杂,就在这场雪灾发生之前,鹰戎左部的大单于之位就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弘文六年的二月,鹰戎左部的王庭发生内乱,当时的汗度大单于的同胞弟弟莫仓杀死自己的兄长,自立为大单于;而他们的叔叔乌嵩在邻近部族的支持下率领狼骑杀回王庭,将弑兄自立的莫仓、以及汗度和莫仓的儿子们杀光后,自立为新的大单于。这也是正是叶南部族长依登认为褚东篱可能不会得偿所愿的原因,因为他手中的“鹰牌”是汗度大单于赠予燕王的,而不是如今王庭的主人、乌嵩大单于。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雪灾却改变了一切,鹰戎左部马上就会面临着食物短缺的问题,身为统治者的乌嵩大单于以及他的哈勒温部若不能为其他依附部落带来解决问题之法,那鹰戎左部的再一次分裂也就在所难免,甚至哈勒温部很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被其他部族联合剿灭。 身为草原的主人,古勒廓部对于食物短缺的解决之法非常简单,那就是率领大军向南,劫掠中原王朝的边关城镇,那里有囤积着充足的粮草和财富,唯一的麻烦就是保卫这些粮草和财富的高墙、士兵而已。 “雪灾一过,草原上食物短缺,为谋生存,鹰戎左部或是投靠右部,或是集结大军南下劫掠。而要他们投靠宿敌是万不可能的,左部的统治者唯一的选择就是与大盛王朝开战,以此获得活下去的必要物资,这也就为吾王与他们的结盟创造了极佳的条件!”褚东篱心中便是如此盘算的。此时他已经在陌霜的带领下找到了已经迁移的叶南部,并在温暖的帐篷中享受着美酒和肉食,丝毫不理会外面呼号的寒风,以及漫天飞舞的白雪。 事情也正如褚东篱所料,此时鹰戎左部的王庭被突如其来的大雪侵袭,圈中的牲畜、特别是刚刚出生的幼崽们经受不住严寒,成群地冻到在地;而牧民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能做的也就是跪在地上,向“长生天”祷告、叩拜,祈求神明平息怒火。 这场大雪下了两天两夜,鹰戎左部几乎全数受灾,一些部落甚至全体迁移到了受灾稍轻的右部地盘,以躲避接下来的******。而与左部相近的一些郡县,如燕州郡、云西郡、汾阳郡等也都不同程度地受灾,牲畜冻死是其一,刚下的春苗又要重新栽种。 大雪一停,褚东篱再次踏上了前往左部王庭的道路,而这一次,他并没有中途折返,也没有吃闭门羹,相反他受到了新任大单于的热烈欢迎,乌嵩对于燕王结盟的建议喜出望外。 草原民族的迷信程度更甚于中原农耕民族,他们对于天灾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解,类似于中原儒家的“天人感应”只说,他们也认为神明的愤怒与统治者的所作所为有着不能分割的联系。 乌嵩是因为平定了莫仓的政变而上台的,但是他屠杀汗度和莫仓儿子的行为却受到了人们的诟病。而雪灾一来,鹰戎左部里流传着乌嵩才是“莫仓之乱”始作俑者,并因此触怒了神明,所以才会在春季牛羊初生之时降下罕见的雪灾,以示“长生天”的愤怒。 这个说法以极快的速度在左部的地盘上传播,使得警觉的乌嵩起了极大的危机感,他担任新单于才一个月的时间,若是有人借机反对于他,那就真的大事不妙了。而褚东篱的到来让乌嵩看到了解决危机的希望,集结狼骑、南下劫掠都是他和哈勒温部展示实力、竖立威信的绝佳机会,若能好好把握此次良机,鹰戎左部也可以安然地渡过这次危机,更有甚者可以从中原王朝这头“肥羊”身上撕下一块可口的肉来。 褚东篱不负燕王的厚望,带着新任鹰戎左部大单于的许诺返回了燕国,而作为双方盟约成立的标志,燕国必须向鹰戎左部赠送粮食二十万石、金银各千斤、绸缎百匹。 褚东篱回到燕国之后不久,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宫御书房的桌案上,摆上了一封密报,上面所报告的,正是燕王勾结鹰戎左部阴谋造反的绝密消息。 此时同在御书房的还有左丞相崔正、外太尉周绰,以及大将军张师起,得到密报的第一时间皇帝就召集这三位重臣来到皇宫,一道商议对策。 左丞相崔正首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封密报若是属实,堪称是我大盛开朝以来最为严重之事态!燕王身为皇族宗室,竟然与外族勾结图谋颠覆朝廷,实在是可耻、该杀!” 周绰新任外太尉,对于边事比朝中的大臣们清楚得多,他对皇帝说道:“数日前燕州、云西、汾阳三郡报告,说是鹰戎左部突发雪灾,这三郡之中也受到波及。而据边关守军报告,鹰戎左部有狼骑集结的迹象,臣判断他们很有可能因为遭受雪灾而粮食短缺,妄图劫掠边关城镇取得粮食,以弥补雪灾而蒙受的损失。” “不错,历年来但凡鹰戎部族粮草短缺时便会集结兵力劫掠边关,掠夺粮食、财富和百姓!”大将军张师起赞同道。 周绰朝张师起点点头,继续说道:“此次雪灾发生在春季,新生的牛羊幼崽必然损失惨重,对鹰戎左部来说也是事关存亡的重大事件,因此他们集结兵力向我中原发动攻势也是势在必行。如若燕王与之结盟以为内应,那莫说燕州、云西和汾阳这三郡之地,便是淮西、沐阳、临齐等地也难保全!然而这仍然不是最糟糕的局面,臣所担心的,是燕王借助鹰戎狼骑的机动性,快速越过关隘、直捣京城恒阳!到时候宗庙受辱、神器易主,那我大盛就真的要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了!” 皇帝刘彦钊眉头紧皱,他说道:“燕王怎么说也是高祖的嫡子,他心中有怨气朕可以容忍,他对朕不敬朕也可以容忍,但朕不能容忍的,是他无视祖宗法度,与外族勾结、意图谋夺大位!朕与周卿的意见相同,燕王引鹰戎为外援,就是要凭借鹰戎狼骑的快速突袭能力,以最快的速度兵临城下,胁迫朕让位于他。这也是当年骁骑将军崔文和劝谏太子皇兄造反的方略!” 皇帝说出“太子”两个字的时候,周绰的嘴角不经意间抽搐了一下,他垂下了双目,似乎不想回忆起这段难过的往事。 “陛下说得不错!当务之急就是要加强京城周边的布防,将‘四骑营’中的精锐调集起来,严防鹰戎狼骑的突袭!”左丞相崔正说道。 大将军张师起急忙反对:“陛下,臣不同意左丞相的建议!调集精兵入京之事非同小可,现在虽然有燕国的密报,但事情是否属实还不能确定,精兵都调入了京城,那边关该如何防守?鹰戎左部的异动固然要留意,但鹰戎右部也不是省油的灯,单单是骠骑营就绝对不能离开晋原城!”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将大军调集在京城周围,若是鹰戎狼骑没有来,那将极大地消耗京城的粮草库存,对于恒阳城的持久防卫来说,并不是好计谋!”周绰也反对崔正的建议,“鹰戎狼骑要集结要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燕王与之结盟,双方之间不可能全无芥蒂。臣建议,先派细作潜入左部探查虚实,车骑营大部移师燕州郡坐镇,一来可以协助边关防守,二来也可防备燕国有所异动!” 皇帝刘彦钊沉思良久,过了一会儿说道:“周卿之言有理,京城有禁卫军和羽林军在,防守应该不是问题;重点在于如何防守东北防线,抵挡鹰戎左部狼骑的突袭!此外,如果燕王兄真的与外族勾连,那朕也不能干等着,必须要有所反制!” “周卿,秦骧是否已经在前往燕国的路上?”皇帝问周绰道。 周绰点点头:“昨日已经出发,骑的是西域的快马,想要追上他却是不易!” 皇帝说道:“这个朕自然知道,然而如今看来,燕国乃是必死之地,他绝对不能去!周卿,想尽一切办法通知到秦骧,让他转往鹰戎左部,破坏他们与燕王之间的盟约!” 上一回,燕王派遣使者前往鹰戎左部,商议结盟。 (本章完) 第125章 晋原之行(二) 此时的秦骧正带领着铁昆仑、铁延祈三兄弟、庄池麟以及周蕙荃一共七人驰骋在通往晋原郡的官道上。在他们离开京城的前一日,秦骧的两位兄长代表恒阳秦氏,与代表晋原周氏的周绰、周沐完成了结亲的大礼,定下了秦骧与周氏姐妹的婚期,至此秦、周两家望族正式结成联姻。 由于担心秦骧的安全,周蕙荃执意要跟随他一起前往燕国,秦骧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允许她跟在身边;而秦府西苑和镖局则交给了周绰和周蕙茞父女打理——“花铁蛇”的核心人员都已经撤出了京城,秦骧将自己的身家交给他们,也是向周氏一族显示秦氏一族的诚心和诚意。 但此次秦骧一行应该是赶往恒阳城东北方向的燕州郡,却又为何转而奔向正北方的晋原郡?原来这是秦骧的思虑,此时已是三月底,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到了四月初八,他们转道晋原,就是要提前准备好,等待着回乡祭扫的车骑营前军将军陈冕的到来。 然而世事岂能尽如人所料,燕王勾结鹰戎左部的消息通过秘密途径传到了皇帝那里,但是秦骧他们还不知道。而如果朝廷根据这条线报展开军事部署,陈冕就极有可能被派往燕州郡,那他们就不可能在晋原郡等到这个人;相反,陈冕反而在秦骧的目的地等着他。 七人进入晋原城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初二的晌午,这里是周蕙茞和周蕙荃姐妹俩长大的地方,城中的一切留给了她们非常珍贵的记忆。 晋原城建立在晋北草原与中原之间的隘口上,居高临下俯瞰着莽莽草原,突兀的坚城阻挡了风一般驰骋的塞外狼骑,成为是中原王朝抵御草原游牧部族南下入侵的前线要塞。 正是由于其鲜明的军事特性,使得这座城的布局和风格迥异于其余“四都”,不修繁华、不饰文藻,城中建筑多是泥瓦砖砌,古朴却又坚固;民风尚武豪迈,街道上随身携带刀剑者比比皆是,大有“藏兵于民”的架势。 “中原腹地的文人以一手妙笔丹青为荣,纵然繁华盛景,也显得柔弱可欺!但看这晋原城里,人人却是勇武豪气,也难怪当年高祖皇帝仅仅凭借一城之力横扫天下!”走在晋原城的街道上,秦骧由衷感慨道。 周蕙荃一身男装,腰间挂着一柄三尺细剑,也是飒爽英姿、不让须眉。她听秦骧如此赞叹,也禁不住附和道:“此处乃是大盛的龙兴之地,除了高祖皇帝,还出了义父、张云远和李元疾三位当世名将,真真是‘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 秦骧嘿然一笑,说道:“张云远与李元疾号称‘双璧’,荃儿却将岳丈大人放在二人之前,当心有人会不服气!”秦骧与周氏姐妹的婚约定下之后,便称她们姐妹为“茞儿”和“荃儿”,以示亲密。 周蕙荃不愠不闹,笑着说道:“在我眼中,义父就是比他们强!而且当年高祖入京,为他守住这座近乎空城的大本营的,就是义父,张云远和李元疾当时见到义父还得给他行礼呢!” “呵呵,这些应该都是在你出生之前的事情,你倒是记得清楚!”秦骧坏笑着打趣周蕙荃,惹来对方一个白眼。 “不是我记得清楚,这座城中但凡上了点岁数的都知道这些旧事!”周蕙荃说道,“话说这些事还都是城里的老人们告诉我的呢!” 秦骧笑笑,没有继续说话。此次来晋原城,第一当然是来找陈冕的晦气,第二他还要拜会一下城中的周、白两家望族,向他们传达三家结盟的诚意。这第一站当然是拜会周氏一族,秦骧与铁昆仑等人在周蕙荃的带领下,来到了晋原西城的一座外观古朴的院落——周氏祖宅。 周氏祖宅高大的门头上悬挂着镶着金边的匾额,上书“周济桑陌”四个大字,乃是周氏一族的祖先们留下的,几百年来一直门头上,供子弟们瞻仰、凭吊。周氏一族以“经学”传世,族中名儒辈出,特别是出了周绰这位开国重臣之后,晋原周氏的名号响彻了全国,称为世人景仰的望族。 然而实地到过晋原的人都知道,虽然背负着“望族”的名号,晋原周氏却是以耕读传家,不置产业,单论财力不及城中一些商贾之家。但正是由于这种严谨治学的门风,他们才能与其他几家望族并立,在天下士人之间有着他人难以匹敌的影响力。 周蕙荃领着秦骧进入了周氏祖宅,先是祭拜了祠堂内周氏的列祖列宗,其后来到了“尊贤阁”,拜见当今周氏一族的两位族老——周孝和周悌,他们是周绰和周沐的父辈。 “蕙荃,你个丫头居然舍得回来看我们两个、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了!”周孝须发皆白,手里拄着一根拐杖,佝偻着背,眼神还算清晰,思维也都不乱。 “蕙荃给三爷爷和六爷爷磕头了!”周蕙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给两位老长辈磕头;秦骧见状,也跟着屈膝致敬。 周悌捋着三尺长的白须,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周蕙荃和秦骧二人,笑道:“这位小公子就是蕙荃未来的夫婿吧?嗯,丰神俊秀、是副好模样!” 周蕙荃裂开嘴笑道:“六爷爷说笑了,秦骧哪里称得上‘丰神俊秀’四个字,只能算是‘不难看’罢了!” 周悌“哈哈”一笑,说道:“爷爷的眼神算不得好,但是面相还是看得清楚——你这位夫婿,将来必成人中龙凤,老夫说他‘丰神俊秀’,只怕还不及他将来的成就!” “六爷爷就爱说笑!”周蕙荃灿烂地笑道,“这么多年您见谁都这么说,大家都已经不信了!” 周孝也开口笑道:“六弟近些年不读经书,却钻研起‘符谶’之道,连带‘占卜星象’之学也有涉猎!我周家老祖宗要是知道他如此不务正业,会不会早点收他走!” “呸呸呸!三哥竟胡说八道!”周悌一脸不悦地说道,“无论‘符谶’还是‘占卜星象’,都是窥测天机的高深学问,哪里是苦修经学之人能够明白其中精妙的?这位小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秦骧听着两个老头的互相抬杠,原本心里好笑,堂堂天下望族的族老,竟也如孩童一般。听到周悌征询自己的意见,他点头赞同道: “不止是‘符谶’、‘占卜星象’,世间的道理纷繁冗杂,岂是一家一言能够阐明世间和宇宙真理的?只有博学多思,才能开拓眼界,明白这世上并不是只有‘治国’‘平天下’的道理!” “好好好,孺子可教!”周悌捋着长须笑道。 周孝却是连连摇头道:“怎么恒阳秦氏也出了这样的子弟,难道真的是世道将要大变吗?” 周悌点头道:“三哥,老弟我早就说过,不合时宜的规矩要改!老祖宗为我们立下了‘周济桑陌’的祖训,这一点我们周氏早就已经做到了!而今正是要‘周济黎民’和‘周济天下’的时候,继续埋首故纸堆只会贻笑大方!” 周孝正准备反驳周悌的时候,周蕙荃一把扶住周孝握着拐杖的手,娇声道:“两位爷爷就不要再吵了,今日我特意带着未来夫婿拜会你们,可不要在客人面前失仪!” 周悌“呵呵”一笑,说道:“周家和秦家的事情,周绰和周沐两个小儿辈已经来信告知我们了。如今族内的事务由他们做主,只要秦骧的小子入得你们姐妹俩的法眼,我们两个老家伙也没什么意见!” 周孝叹了口气,也说道:“我们二人不管族内事务十多年了,秦、周、白三家结盟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去做吧!只不过遴选族中女子入宫的事情,老朽是万不能答应。” 周悌摇摇头,对秦骧说道:“这一点我与三哥的意见一致。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宫里就是龙潭虎穴,我等怎忍心见得自己女儿、孙女入宫受罪!何况一旦成了皇亲国戚,趋炎附势者便如蝗集蚁聚,若想保住一世清名,却是难如登天!” “送不送周氏女子入宫,这不是晚生考虑的事情!”秦骧说道,“二位的顾虑晚生也知道,但正如两位长辈说的,决定权在上御史和外太尉手中,秦骧却是无法置喙!” “说的也是!”周孝和周悌点头,“我们也找过白家的族老谈及结盟之事,他们的意见与我们相同,结盟与否、送女子入宫与否,都由京城内的白德虞决定。但如此一来,晋原的白氏和周氏结成同盟,势必会得罪同出一郡的崔氏。未来三家之间……” “未来三家之间仍可正常交往!”秦骧说道,“其实秦、周、白三家结盟并不是针对某个外戚家族、某支朝堂势力,而是要帮助皇帝陛下重塑朝堂,为大盛朝的长治久安奠定根基!无论崔氏、赵氏还是东郭氏其实都可以一道加入这个同盟,共同为陛下出力!” 周悌点头道:“墨子曰:‘兼相爱,交相利’。只有形成了你终于我、我中有你的利益格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会牢不可破,其实家族之间、郡县之间乃至于国家之间也都是如此!周绰和周沐他们在盘算着什么,老朽也算是摸到了一丝梗概了!” 上一回,鹰戎左部突遇雪灾,燕王与之结盟成功! (本章完) 第126章 登门不遇 秦骧与周蕙荃离开周氏祖宅之后,又特地拜会了聚居在晋原南城白氏家族,得到了与周家相同的回应——不论是三家结盟还是送女子入宫,都取决于白德虞,白氏家族将自身的命运都交托在了他的手中。 至此,秦、周、白三家的结盟算是全部得到了各自家族内部的支持,这样也就等于皇帝刘彦钊没有耗费一钱一粮的代价,就得到了六家“京晋望族”中一半家族的支持,“帝党”与“外戚”以及“清流”之间的实力对比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走出白氏家族的聚居地,此时已是申时,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也快到了晋原城的宵禁时间,秦骧、周蕙荃和铁昆仑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以图尽快与已经安置在周氏家族里的庄池麟和铁延祈三兄弟他们会和。 晋原的主街道不如恒阳城的昌平街来得宽阔,只能并排容下三辆马车,因而街道两侧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三人的耳目;而他们进入主街道后不久,便察觉到有人紧跟在他们身后,而且不止一人。 三人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往西城方向走,当经过一个岔路口时,秦骧、周蕙荃和铁昆仑三人忽然分开、各自朝一个方向走;跟踪他们的人却没有随之分散,而是紧紧地跟在秦骧身后,显然他们的目标就是秦骧。 “诸位鬼鬼祟祟地一路跟踪在下,不知道是想从本公子身上得到些什么?”秦骧忽然停下脚步,身向后转,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说着。 “嗖嗖嗖”几道身影闪现,秦骧的面前、背身后忽然出现了六个黑衣人,这些人目光阴冷,身形略显削瘦,腰间都配着短刀,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晋原城中有位故人想请秦公子上门做客!”一名黑衣人低沉着嗓子说道。 “哈哈哈哈!”秦骧负手而立、仰天大笑道,“既然是‘故人’,何必要偷偷摸摸呢?本公子就住在西城周氏的老宅中,他大可自行前往拜会!” 六名黑衣人互相对了一下眼神,刚刚说话的黑衣人又道:“公子的落脚点我等自然是知道的,但公子的故人并不仅仅是要与公子见面!” 说罢这六名黑衣人齐刷刷地拔出腰间的短刀,将秦骧团团包围。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得罪了、秦公子!”说罢六名黑衣人挥舞着短刀向秦骧刺去。 秦骧眉头一皱,足尖一抬,正中面前黑衣人握刀的手腕,拿人吃痛之下将短刀掉落在地。与此同时秦骧左右两旁的黑衣人手上的短刀已经逼近面门,他双手一张,抓住两人的手腕用力一扯,二人撞倒在地,秦骧趁机摆脱面前的这三人,迈开双腿向前狂奔。 “以一敌六绝非上选,为今之计是避免与之缠斗!”秦骧便跑便盘算着,不一会儿便跑回了三人分开的那个岔路口。 “秦公子有些手段,我等算是看走了眼!”六名黑衣人紧追着秦骧,手中的短刀绽着点点寒芒。他们刚刚追到岔路口,道路的两侧忽然闪现两道人影,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一男一女、一黑一白,正是铁昆仑和周蕙荃。 二人“唰唰”几下就将两名来不及防备的黑衣人放倒在地,其余四人见状,两人留下与他们交锋,另外二人则继续追赶秦骧。然而秦骧得到了铁昆仑和周蕙荃的支援,没有继续逃跑,他忽然一个“鹞子翻身”,竟然跳到了追击的二人的身后,与两名援兵合流在一起。 “嘭!”地一声,又有一名黑衣人被铁昆仑打飞、砸倒在地;而周蕙荃则捡起了黑衣人掉落在地的短刀,与拦路之人缠斗了起来。然而已经解决一名对手的铁昆仑怎么肯乖乖地看着他们缠斗,他突入其中,直接将周蕙荃的对手一掌拍飞,差点将黑衣人打在回身而来的秦骧身上。 “哇!”见识到了铁昆仑的实力,周蕙荃瞪大了双眼,此时她有一种感觉——自己十多年的勤学苦练在他面前不过是花拳绣腿而已! 倒是另外两个回身追击秦骧的黑衣人,看到铁昆仑轻松地打倒了三名同伴,眼中满是忌惮之色;他们停下了脚步,握刀的右手不知不觉间已经满是手汗。 “你们走吧!”秦骧轻描淡写地说道,“告诉那位‘故人’,本公子明日会亲自前往府上拜会,叫‘他’不要再用这种无聊的手段来对付我了!” “你已经猜到了‘他’是谁?”紧追着秦骧的那名黑衣人惊奇地问道。 秦骧微微一笑,点点头:“你们并没有杀我的心思,我也不会为难你们;更何况我与‘他’也不是敌人,没必要闹得双方都不痛快!”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将短刀收回腰间,搀扶着被击倒在地的同伴,警惕地退出了街道。 看着六人离去的身影,周蕙荃一拍秦骧的肩膀,拧着眉头问道:“你说的那个‘故人’是谁?” 秦骧看着一脸狐疑的周蕙荃,柔声道:“明天我去见‘他’,荃儿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什么人连我也见不得?”周蕙荃脸上的疑色更浓了,连一旁的铁昆仑也是一脸的茫然。 秦骧叹了口气,说道:“记不记得在京城的时候,你和茞儿答应过什么人什么事吗” “答应过什么人什么事?”周蕙荃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居然是她!她怎么可以阴魂不散,真的跟我们过来了!” 秦骧笑道:“她可不是‘跟过来’的,她与你和茞儿一样,都是晋原人氏!” 听到这里,周蕙荃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她右手捏住秦骧的耳朵,没好气地问道:“所以你故意来晋原一趟,就是为了见她咯?是也不是?” “疼……”秦骧求饶道,“怎么可能是为了来见她,我来晋原究竟为了什么你还不清楚吗?再说了,我也没想到她居然没有随丁式程前往武狩郡,而是回到了晋原老家!” “真的不是来见张筱君?”周蕙荃没好气地用力扯了一下秦骧的耳朵,惹得对方连连叫饶。 “好荃儿、我的姑奶奶,我秦骧发誓,这次来晋原绝不是为了来见张大小姐的!”秦骧一脸无辜地说道,“荃儿你手下留情好不好?” 周蕙荃大眼睛滴溜溜一转,撇撇嘴角,不情愿地松开了手:“但你明天不准去见她!” 秦骧“呵呵”一笑,说道:“我的姑奶奶,我若不去见她,她就会继续派刺客在杀我!别忘了,岳父大人的外太尉是怎么得来的,要是惹得这位大小姐不开心,丁式程随时能把这个位子要回来!” 周蕙荃想了一会儿,觉得秦骧的话有些道理,但她又对张筱君心存芥蒂,因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是来和自己抢男人的!然而终究是欠着人家一份恩情,总不能真的过河拆桥。因此,她最后咬着牙说道: “你去见她也可以,但我一定要跟在你的身边!” 秦骧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是,一切都听荃儿夫人的!” 听着“荃儿夫人”四个字,周蕙荃心里忽然感觉美滋滋的,还想和秦骧打情骂俏两句,忽然街道上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是值夜的巡防队!快走,不然会有麻烦!”周蕙荃低声说着,拉着秦骧与铁昆仑朝西城的方向飞奔,三人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晋原城东五里的一座院落里,六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正跪在宽阔的庭院中,低垂着头颅;背对着他们的,是一名打扮出尘的绝色女子。 “你们追随舅父多年,也是在真正的沙场上历练过的,居然也拿不下秦骧?”那名女子轻启朱唇,手中捏着三支香,正朝着堂中的灵位叩拜。灵位上写着“先考张氏讳明德公之灵位”十一个大字,落款是“女筱君立”,这名女子就是丁式程的外甥女张筱君。 “我等惭愧!”为首一名黑衣人说道,左边脸颊上一道刀疤从嘴角一直划到耳根,看上去诡异非常。 张筱君跪拜完毕后,对庭院中跪着的六人说道:“兄弟们起来吧,这次请你们试探秦骧,本来就不是要他的性命,而是试试他功夫的深浅!听你们所说,这个秦骧虽然身手敏捷,但一直不肯显露真实实力,反倒是他身边的昆仑奴,武艺精湛而且力大无穷,让你们吃了些苦头!” “小姐,秦公子说明日会亲自前来拜会,不知……”脸上有刀疤的黑衣人问道。 张筱君轻笑一声,说道:“拜会?他可知道本小姐的落脚点?凭什么他能找到我?想来是敷衍你们而已!” “但看他的样子、听他的语气,不像是在敷衍我们!”刀疤男子疑惑道。 “有这种事?”张筱君来了兴趣,“不管他知不知道本小姐的落脚点,明日一早我就出门游山玩水,看他能不能拜会到我!” 刀疤男子撇撇嘴,心里暗叹一向精明神算的表小姐居然在秦骧这件事如此小孩子气,看来真的是对这个世家纨绔动了心了。当下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带着兄弟五人们退出了院落。 张筱君端坐在堂中的蒲团上,嘴里喃喃道:“明日去哪里躲开秦骧的拜会呢?”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眼里也满是期待之色。 上一回,周蕙荃带着秦骧见周家老人! (本章完) 第127章 两个条件 第二天一早,秦骧便与铁昆仑和男装的周蕙荃三人出了晋原城,来到了城北十里外一处马场。 这处马场的主人姓章,四十多岁,也是一名“官凭马商”,朝廷打击边关的不法马商之后,晋原城的多家马商家族因此获罪,但这位章姓马商因为本分经营,免于此劫;自此之后,竞争对手的消失给了章姓马商极大的发展空间,凭借着高明的手腕,他掌控住了晋北草原上将近半壁的马匹生意。 此时这位膀大腰圆的章掌柜正在马场里试马,他骑着的正是来自晋北草原上的“河洛”战马;当他远远地看见秦骧等人向自己马场走近时,急忙翻身下马,一溜小跑地来到马场入口,长身直立。 “章鲁见过大掌柜!”章掌柜恭恭敬敬地朝秦骧屈身作揖,“大掌柜来晋原城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也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秦骧一把抓住章鲁的左手,笑着说道:“章掌柜盛情款款,秦骧不愿搅扰到你!此番我等来晋原,多半也是私事,自然也不敢多做叨扰!” “哈哈哈!”章鲁朗声笑道,铜铃般的大眼睛落在了男装的周蕙荃身上,“哟,这位小哥好生俊朗!若是在下眼里不错,阁下应该是周绰将军的二小姐?” 周蕙荃眨巴着眼睛,疑惑道:“你认识我义父?” “哈哈,岂止认识!”章鲁一脸敬佩地说道,“章某年轻时曾在周将军的麾下效过力,他奉命征讨凉州叛逆时,我也是征西军的一员呢!” “居然是义父在征西军的同袍!”周蕙荃兴奋地说道,“那你怎么又会做这个马贩子?” 章鲁眉毛一挑,笑着回道:“没办法,这是家传的生意,我是家中老大,只能义不容辞地挑起这个担子!” “章掌柜,我今日前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秦骧打断了章鲁和周蕙荃之间的对话,“不知道高祖张皇后的族人住在晋原的哪处?” 章鲁回道:“说起晋原的张家,他们并不住在城中,而是在城南五里有一处别院,那是当年高祖皇帝赏赐给张家的。大掌柜如果要找张家的什么人,尽管可以去那里问问。” “城南的别院?”秦骧思索道,“我们从恒阳赶赴晋原,本就是从南向北行进,怎么中途就没见过什么气势恢宏的皇家别院?” 章鲁咧开嘴“哈哈”一笑,继续说道:“虽说是皇家别院,但其实布局、规制都极其普通,其实与乡间士绅建的宅院并无二致。” 秦骧点点头,将这个信息默记在心。昨日他面对张筱君派来的“刺客”不闻不问,正是因为有着章鲁这位谙熟晋原城内外的合作伙伴在,秦骧才会有如此自信。 “那既然问出了住所,下一步是不是就是去找这位张家大小姐了?”周蕙荃俏脸一横,语气冰凉,“张家大小姐”五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秦骧“嗯”了一声,便朝章鲁拱手道谢,正欲转身离去之时,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信鸽落在了马场中央;章鲁快步上前抓住信鸽,打开鸟腿上绑着的字条,脸色微微一变。 “怎么了?”秦骧好奇什么人会给章鲁传递消息,便走上前问道。 章鲁将手中字条交给秦骧,说道:“燕王与鹰戎左部勾结,恐将发动叛乱!” 秦骧心头一惊,仔细地阅读着字条上的内容,大体就是燕王与鹰戎左部的事情,此外是让章鲁将这个信息传达给秦骧,让秦骧不要去燕国赴任,转而前往鹰戎左部,搅乱他们之间的同盟。 秦骧读着这字条上的内容,惊异都写在了脸上,因为他认得上面的字迹,那居然是周绰的亲笔笔迹! 章鲁一脸苦笑,解释道:“我本是周将军的部将,从军中退出当这个马商其实也是将军的主意,为的就是让我以马商身份为掩护,暗中打探鹰戎右部的虚实,以帮助朝廷防备他们的突袭。我章鲁,其实是直属周将军统率的一名‘间者’!” 章鲁这番话算是向秦骧交待了自己的老底,这也表明了周绰整治那些吃里扒外的边关马商,其实也是给那些真正忠于朝廷的马商们扫清障碍。而在铲除不法马商之后,实际上章鲁也是在秦骧和计亚成的帮助之下,才能顺利地将朝廷的耳目插入鹰戎右部周边的部族之中。 “原来如此。”秦骧喃喃道,“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岳丈大人的信鸽才能及时赶到,阻止秦某前往燕国送死!” 周蕙荃和铁昆仑听到他们的对话,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一阵茫然。 “那……燕国你是真的不能去了!”周蕙荃说道。 秦骧眉头紧锁、双目微闭,脑子里却在飞速盘算着。过了一会儿,他愁眉舒张,嘴角一扬道:“出其不意方能克敌制胜!这一次不但要去燕国,还要去一趟鹰戎——不过不是左部,而是右部!” 章鲁和周蕙荃一听,齐声惊道:“鹰戎右部?” “不错,鹰戎右部!”秦骧脸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左、右二部分裂数十年,双方都有消灭、吞并对方的心思,奈何找不到时机!这一次左部遭遇百年罕见的雪灾,左部与燕王勾结,为的是掠夺中原的粮、钱来渡过此番灾难;但左部的灾难,未必就不是右部的机会!” “大掌柜的意思是,让鹰戎‘两虎相争’,我们‘坐山观虎斗’?”章鲁说着,连连点头,“这是‘驱虎吞狼’之计,我看此计可行!” “这‘驱虎吞狼’之计固然可行,但也要防备吞掉左部这条‘狼’之后,右部这只‘虎’反过来咬我们!”秦骧说道,“所以,我要做的是让左部时刻感觉自己被右部盯上了,从而不敢放心南下劫掠。这样一来,他们与燕王之间的同盟也就没有任何作为,燕王也肯定忍受不了他们的索取,同盟瓦解,只是朝夕之事!” “嗨!”章鲁略有些泄气地叹道,“不能借此良机消灭一方,实在可惜!” 秦骧笑笑,说道:“中原骑兵战力仍然略逊于鹰戎的狼骑,在我们彻底消灭对手之前,能做的就是一点点地削弱对手的实力,而不能寄希望于两个对手之间互相消耗!焉知两部合一之后,不会回复鹰戎鼎盛时的战力?” 章鲁点点头,说道:“说得对,是这个道理!大掌柜什么时候动身前往鹰戎右部,章某好提前为你打点!” 秦骧将字条交还到章鲁手中,说道:“明日一早出发。” 告别了章鲁之后,秦骧一行人穿过晋原城,朝着城南进发,寻找章鲁口中张氏家族的别院。在城南寻了半个时辰,三人终于找到了张氏别院的所在,然而院落中空无一人,任凭他们如何敲门都没有人应,仿佛这就是一座空院子。 “我来看看虚实!”周蕙荃自告奋勇道,只见她足尖一点,身子如轻燕一般跃上高墙,趴在墙上朝院落中四处探望。令她感到扫兴的是,院子里果真空无一人,张筱君没有故弄玄虚。 “既然主人不在家,那我们就回吧!”秦骧先朝周蕙荃招招手,示意她下来,接着在路边捡了一根树枝,蘸上泥巴在门口的石柱上写下了“登门不遇”四个字,便与周蕙荃、铁昆仑一道离开了。 一个时辰过后,外出游山玩水的张筱君意兴阑珊地回到别院,看到石柱上的四个字,心里既好气又好笑:“登门不遇,你就不会主动来寻我吗?” 嘴角有刀疤的男子看到表小姐脸上有些不悦,急忙上前用手去擦拭那四个泥字,擦了一半,听到张筱君喊了一声“停”。只见她一脸狐疑地盯着石柱上的痕迹,忽然好像悟到了什么一般,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擦掉吧!”张筱君吩咐道,便头也不回地走入了院中。 晋原城内,秦骧与周蕙荃从城南回来后便将铁昆仑撇开一边,二人一直在城中闲逛;这样的单独相处对于二人来说,也是难得的增进感情的机会,顺便饱览一番晋原这座“北都”要塞的风貌。 大约傍晚时分,二人钻进了一座名为“合禹”的食肆,暖了一壶酒、点了几个小菜,又说又笑地就起了晚餐。 “秦公子、周二小姐,我能坐在这里吗?”一个软糯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耳边响起。二人抬头,赫然看见一名眉清目秀的“美男子”站在身边,身后跟着两名身形消瘦的护卫——这名“男子”正是女扮男装的张筱君。 周蕙荃脸色一变,没好气地说道:“去你府上拜会你又不在,怎么我与秦郎约会的时候你就不请自来了?”说到“约会”二字时,她刻意重音强调。 张筱君莞尔一笑,径自在秦骧对面落座:“是秦公子约我来的这里,怎么能说是本小姐‘不请自来’呢?” 周蕙荃一脸恼怒地瞪着秦骧,秦骧只能吐吐舌头,大方承认道:“本想张大小姐不会发现这个秘密的,没想到还是瞒不过你。” “你用烂泥糟蹋了我家的门楣,我岂能坐视不管、不来向公子讨点赔偿?”张筱君说着右手食指蘸上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了“登门不遇”四个字,而后一阵擦拭,只留下了“合禹”二字。 “秦公子特意将‘合禹’二字用了重笔,便是约本小姐在这间食肆见面!”张筱君朝满脸阴郁的周蕙荃瞥了一眼,一双清眸直勾勾地盯着秦骧,令周蕙荃难抑心头的醋意。 “既然是秦骧约的你,那你有什么话快点说吧!”周蕙荃没好气地说道。 张筱君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掩口道:“我与秦公子会面说话,周二小姐是否应该回避?” “你!”周蕙荃本就对张筱君没什么好感,听她这么一挑衅,顿时怒火心生,举起手臂就要向对方打去;然而手才刚刚举起,就被秦骧一把抓住,只听他说道: “荃儿是我未婚妻,我们二人便是一体!故而我与大小姐之间的会话,荃儿无需回避!” 上一回,秦骧在晋原遇袭,刺客居然是张筱君派出的! (本章完) 第128章 草原之行(一) 秦骧在张府门前留下了“合禹”的邀约,张筱君原本不必理会,她大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必特意赶在日落之前来到晋原城中,搅进秦骧与周蕙荃的二人世界里。但张筱君的个性不服输,她既然认定秦骧与自己有缘,便不会轻易放手。 当她看到食肆内秦骧与周蕙荃二人卿卿我我的亲密样,张筱君心里也像打翻了醋坛子一样五味杂陈,然而女子的矜持又令她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秦公子终究还是决定与周家结成姻亲了!”张筱君嘴里说着,眼中毫不掩饰失落之色。 秦骧点点头,说道:“本来今日无需这般劳动大小姐,但时局有变,秦骧不得已才约小姐在此会面。” “时局有变?”张筱君奇怪道,“发生了什么事?” “燕王有异动,他已经与鹰戎左部勾结,伺机发动叛乱!”秦骧说道。 “叛乱?”张筱君刻意压低了声音,接着以质疑的口吻说道,“如此机密之事,秦公子你是如何得知的?” 秦骧环顾四周,确定食肆内没有人留意他们后说道:“是朝廷先得到的消息。在下赴任燕国相之前,皇帝曾跟我说宗正府在燕王身边安插有眼线,而且极得燕王的信任。之后我在宗正府得到了此人的资料,以资料上所记载的信息,此人绝不可能被燕王笼络,故而我判断这个消息属实。” “皇帝对燕王本就极不放心,有此一招也属自然。”张筱君点头道,“藩王叛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朝廷任命的相、尉和御史三人的首级祭旗,也就是燕国对公子来说是必死之地,所以你的下一步是?” “北方,鹰戎右部。”秦骧淡淡地说道,“而且事不宜迟,我明日一早就出发。” “这么快……”张筱君清丽的双眸又黯淡下来,“那公子在晋原城中的事情,都已经了了吗?” 秦骧笑笑,左手紧握着周蕙荃的右手说道:“最要紧的事情当然了了,但我来此地的目的却并没有全部完成,所以特邀小姐前来,助我一臂之力!” 张筱君看着他们亲密的举动,脸色阴沉如水,冷冷地说道:“既然最要紧的事情已经了了,那秦公子就快携佳人离开晋原吧,还需要小女子帮你做些什么?” “我来晋原,原本是想趁着车骑营前军将军陈冕归乡祭扫的机会,从他口中套出一些有关‘太子逆案’的真情。但燕王叛乱事起突然,淳封城中的形势也今非昔比了,依我判断,车骑营很有可能开拔北上,增援燕州、云西诸郡,防备鹰戎狼骑的突袭。因此,陈冕这个人是等不到了。”秦骧如实相告。 “陈冕?”张筱君柳眉微皱,“可是晋原崔家的女婿?” 秦骧点点头,继续说道:“在下想拜托小姐的,正是有关陈冕之事。当年他与骁骑将军崔文和之间有些恩怨情仇不为世人所知,我想请小姐帮忙查一查陈冕与他的崔氏夫人、以及崔家之间关系如何?” 张筱君嫣然一笑,说道:“区区小事,何劳我亲自查探!这种事,吩咐一下你手下人去做就好了。” “不行。”秦骧摇头道,“我只带了五名手下,精于此道的已被我派去淳封城与先期前往的弟兄们汇合了,而其他的四人……都是西域胡人面孔,由他们出面打探,不合适。” 张筱君伸出玉指指着周蕙荃,冷笑道:“这不还有周二小姐吗?” 秦骧看着张筱君那副阴晴不定的表情,忍不住苦笑一声道:“这正是在下想拜托小姐的第二件事——秦某前往鹰戎右部的这段时间,望小姐帮忙照料荃儿。” “秦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是不会留下来的!”周蕙荃说道。 秦骧抓着她的手,动情地说道:“此去鹰戎凶险万分,你在我身边,我反而畏首畏尾不敢冒险;而只要你安全了,我才能毫无顾忌,鹰戎此行,才能达成目的!” 周蕙荃张开嘴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张筱君抢了先:“二小姐还是听秦公子的吧,你做事冲动易怒,跟在他身边只会是累赘。倒不如留下来,秦公子才能安心上路,殊不知这些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张筱君一番话虽然难听,但周蕙荃也是心知肚明的,她只是不舍得自己的未婚夫出去冒险而已,看不到秦骧,她始终心里不安。犹豫了良久,周蕙荃一咬嘴唇,点头道:“好,我留下!” 张筱君咧嘴笑道:“二小姐千万不要有偷偷跟随秦公子出关的想法,他不将你托付给周家而是托付给我,自然是相信本小姐有看住你的办法!” “你……!”被对方道破了心里的小算盘,周蕙荃又气又急。 秦骧却是微笑着对张筱君点头道:“那就劳烦大小姐费心了。” 张筱君淡淡一笑,没有应承下来,而是开起了条件:“本小姐做事,从来都不是没有代价的。之前我说服舅父辞官,条件是跟随公子的左右,当时周家两位小姐可是答应得很爽快,却一直得不到兑现。故而此次你来求我,本小姐倒是想抬一抬价码了!” 秦骧“呵呵”一笑,说道:“秦某经商时,最喜欢心直口快之人。大小姐若是不提什么条件,秦某倒真不敢将荃儿托付给你了!” 张筱君点点头,继续说道:“你既然提了两个要求,那本小姐也相应地提两个要求:第一,秦公子出关前往鹰戎右部,本小姐仍要跟随左右;第二,秦公子与二小姐洞房花烛之日,本小姐也要你明媒正娶!” 周蕙荃“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指着张筱君骂道:“好你个张家大小姐,怎能提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要求!”她的动作立即引起了食肆内其他客人的注意,邻座的几人聚在一起,对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张筱君倒是不愠不恼,她云淡风轻地对周蕙荃说道:“你们姐妹二人不肯兑现之前对我的承诺,本小姐今日只是稍稍加了一些价码,合情合理。更何况我问的是秦公子,而不是你、二小姐!” 秦骧此时有些尴尬,当他看到食肆内其他人的举动后,拉着周蕙荃坐下,低声说道:“大小姐,秦骧一介浪荡纨绔,貌不出众、才不惊人,你到底看中了我哪一点?” 张筱君静静地看着秦骧,少顷才笑着说道:“本小姐认可的人,自然是‘人中龙凤’。你只需要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其他的事情就无需管了。” 秦骧苦笑道:“这两个条件你让我如何答应!这第一,你跟随我前往鹰戎右部,那谁去打探陈冕和崔氏的消息,谁来照料荃儿?第二,我与周氏结亲,娶的不仅仅是荃儿,还有她姐姐茞儿,你若要掺和进来,世人当如何看待大小姐?” “你的手下不方便打探消息,我的手下可是方便的很!”张筱君看着嘴角有刀疤的中年男子笑道,“而且看管‘犯人’,他们都是一流的好手!至于第二条,我要的是你这个‘夫君’,而不是什么‘妻’啊‘妾’的名份,所以你的要求和我的承诺之间,并不冲突。” 秦骧摇摇头,他心里算是明白,自己又沾上了一个不讲理的女子了,而且这个女子心机、手段都不比周氏姐妹差。说实在的,以张筱君的才貌,肯定不乏为之赴汤蹈火的男子,就是秦骧初见她时也有些心动。然而当他看到周蕙荃那一双妒火中烧的眼睛时,也只能摆摆手。 “既然如此,那就……”秦骧刚要拒绝,话才刚刚说了一半,却见张筱君忽然站起身来,语气强硬地说道: “秦公子若是拒绝,也就是说我们之前在京城达成的协定也失效了,周绰眼下还是外太尉,但本小姐有办法让他坐不稳这个位子!”说着她饶有深意地看了周蕙荃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秦骧心里一怔,回想起丁式程的寿宴上他曾对自己提及过周氏姐妹俩的身世,看张筱君这个举动,想来是掌握了一些真凭实据。 “事情已经过去十六、七年了,想要凭这么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扳倒周太尉,怕是不够分量吧?”秦骧皱眉说道。 张筱君微微一笑,说道:“周绰新任外太尉,正是风光最盛的时候,当然也是最糟人嫉妒的时候。此时只要有一点点捕风捉影的消息透露给他的对头,秦公子你想想,他们会如何运作?” 周绰入京,面临的各方势力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以杨坡为首的“清流”一党,对于他的任命最为忌惮,偏偏又是与杨坡在同一个屋檐下,双方彼此心里的忌惮可想而知。周蕙茞和周蕙荃俩姐妹的身份,无论是否是伪“凉王”的女儿,杨坡他们都可以据此为突破口,给周绰栽上一个“收容叛逆”的罪名,接下来无休无止的口水官司无论对于周绰还是皇帝来说,都是一桩麻烦事,周绰入京的意义也就大打折扣了。张筱君竟然以此为要胁,迫使秦骧答应她的条件,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义父这一生行得正、坐得直,哪里会怕那些小人的恶意中伤!”周蕙荃怒道,她并不明白张筱君和秦骧之间到底在谈论什么。 秦骧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低眉沉思了良久,最后说道:“如果我们能从鹰戎右部平安回来,那我就答应你!” “秦骧……”周蕙荃几乎是要暴跳起来,然而当她看到心爱之人那带着忧郁和怜爱的眼神时,竟然将怒气生生地压了下去。 “好!”周蕙荃咬牙说道,“我等你回来,给我一个解释!” 秦骧没有作声。 张筱君与左右两名护卫朝他们躬身作揖,说了一句“明日见”之后,便离开了“合禹”食肆。走出门口时,刀疤男子对张筱君说道:“表小姐,你以这种手段胁迫秦公子娶你,怕是得不到他的真心!” “我又何尝不知这是下下之策!”张筱君眼中流露出哀伤之色,“可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本章完) 第129章 草原之行(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秦骧带着铁昆仑、铁延祈三兄弟骑着马出了晋原城,来到章鲁的马场旁,等候张筱君的到来。然而他们等待了片刻,却先等到了周蕙荃,只见她一身青衣劲装、腰系佩剑,脸上蒙着一条白色丝巾,不像是一副为他送行的模样。 “荃儿,不是让你待在城中吗?”秦骧眉头一皱,嗔怪道。 周蕙荃瞪了他一眼,说道:“与其让我干等着,我还不如随你一起冒险!更何况她张家大小姐都不怕危险,身为你的未婚妻我又有何可惧!” 秦骧撇撇嘴,没说什么,本来他就是打算轻装简行、人越少越好,但一下子多了周蕙荃和张筱君两名女子,令他感到肩上的压力顿时重了几分。 “荃儿……”秦骧刚张开嘴,后背被铁昆仑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看,却见这个黑大个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其实对于周蕙荃的心思,有时候秦骧看得并不清楚,反倒是这个忠心耿耿的好兄弟比他更能了解女人的心思。铁昆仑让秦骧不要阻止周蕙荃的跟随,是因为他看出了即便阻拦,也不可能真的将她赶走。 秦骧明白了铁昆仑的意思,他对周蕙荃点点头,说道:“那你就随我们一同出关去吧,不过有一点——一切行动听我之后,知道吗?” 周蕙荃眼角弯成了月牙状,双手一拱、高兴地说道:“遵命!” 说话间,章鲁牵着一匹花色鬃毛的马儿向他们走过来,马背上驮着两个三尺见方的木箱子,远远地喊道:“大掌柜,这匹老马认得通往鹰戎王庭的路,就让它来给诸位引路吧!” 秦骧微微一笑,朝章鲁拱手道:“多谢章掌柜的厚意,秦某实言相告,我们并不缺向导!但既然是章掌柜的一片好心,那秦某也只能心领了!” 章鲁将花色鬃毛的的缰绳交到铁延嵩的手中,对秦骧说道:“这马除了给诸位当向导之外,还带了一些货物,请大掌柜到达应鹰戎王庭之后,交给一个人,到时他会为诸位在王庭中的行动提供便利。” 章鲁挥挥手示意秦骧俯下身来,他在秦骧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后,就向他们告辞离去。秦骧将章鲁交待的事情默记在心,有了他的相助,此次鹰戎右部之行成算也就更大了。 章鲁走后不久,南边响起一串急促的马蹄声——正是张筱君带着一名手下骑马飞奔而来。张筱君也是一身绿衣男装打扮,腰间也陪着一柄三尺宝剑,脸上同样蒙着一块米色丝巾,见到同样装扮的周蕙荃时,忍不住互相打量起来。 “亏我的人在周家转悠了良久,没想到二小姐居然来给秦骧送行了!”张筱君说道。 周蕙荃右手牵着缰绳、左手握在剑柄上,没好气地说道:“你我这番装扮,都是来给秦郎送行的吗?” 张筱君清眸一转,叹气道:“二小姐不肯留在晋原城,那我与秦公子的交易可算不得数了!” 周蕙荃摸摸脑袋,高兴地说道:“对,既然你只能完成一个任务,那就该把你的第二个条件收回!” 张筱君眼角也弯成了月牙形,说道:“二小姐说笑了,这是你自己配合秦公子做的交易,算是他‘违约’;我没有追究‘补偿’已经很客气了,怎么能让我少收取‘报酬’呢?” “你可真是伶牙俐齿!”周蕙荃眉头一皱,一对怒目瞪着张筱君。 秦骧轻踢马肚,来到了二人中间,对张筱君说道:“张……‘公子’就带一名护卫随我出关?可知前路凶险,秦某可不敢保证能护你周全!” 张筱君右手握在剑柄上,豪气道:“晋原城出来的女子可不都是只懂得绣花、画眉的柔弱女子,何况本小姐也算半个‘将门’出身,自保的手段还是有的!” “这话倒是对我胃口!”周蕙荃笑道,“手上没两下子,哪里敢出关、直面虎狼蛮夷?” 张筱君朝周蕙荃点点头,两人间的气氛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而此时跟随着张筱君一道前来的刀疤男子朝秦骧一拱手,说道: “秦公子,在下‘方崇山’,是表小姐的护卫,此去鹰戎,愿为公子前驱,只请公子护佑小姐安全!” 秦骧也朝方崇山拱手道:“分内之事,方兄不必多虑!铁延祈、铁延图,你们二人与这位方兄一道负责这位张……‘公子’的安全,铁昆仑你负责照顾荃儿,我与铁延嵩在前面引路!” 听到命令,铁家三兄弟刚要动作,却被铁昆仑拦住,只见他对三人一阵指点,他们就左、右、后地将秦骧、周蕙荃和张筱君围在了中央,铁昆仑则牵过那匹花鬃马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并且一个劲地对方崇山招手。 方崇山也是在军中待过的,一看他们的阵型就知道自己应该在哪个位置,轻驱着胯下马儿走到了铁昆仑的身边。 八人九马列队站好之后,铁昆仑朝众人点点头,秦骧说了一声“启程”,九匹马便轻踩着碎步向矗立在北方二十里开外的高大城墙行进。 晋原城以北约三十里矗立着雁西关,此关隘建筑在山谷之间,扼守着北方游牧骑兵南下进入中原的咽喉要道,是真真正正的要冲雄关,与晋原城一道组成了拱卫中原繁华地带的战略屏障。而大盛王朝五大主力中战力最强的“骠骑营”就驻扎在雁西关。 原本边关守卫森严,但由于朝廷鼓励边关贸易的缘故,守城门卫并不阻拦关内之人出关,但想从关外入关,就会遭到严格的盘查,简单来说就是“出关容易入关难”。 经过守城门卫的简单检查之后,一行人便顺利地出了关,而十丈高的城墙外,是一个小型集市,来自漠北的商队带来了马匹、牛羊、貂皮、羊绒等货物,来交换中原的布匹、粮食、铁器、茶叶等商品。和平时期,边关就是双方交流、贸易的集散地;而一旦开战,这里就成了吞噬生命的修罗场。 八人九马出关后便在花鬃马的带领下一路向北飞奔,途径一座座游牧民族的毡房帐篷,也不知穿越了几个部落的地盘,都没有受到他们的威胁。这些游牧部落选择在关外驻扎,其实也是想求得中原王朝的保护,以免与被强大的鹰戎右部奴役、吞并的命运,对于来自中原的商旅自然没有什么恶意。 但百里之外就是鹰戎右部实际掌控的地盘,那里人口虽然比边关附近稀疏,但是时常有鹰戎的狼骑出没,而一旦他们遇见来自中原的商队,可就丝毫不会客气,普通的商旅能保住性命就算是万幸了。 果然一行人刚进入鹰戎的地盘,就被一群呼啸而来的狼骑给包围了,他们一共二十人,骑的都是著名的漠北战马“河洛马”,想要逃脱是不可能的了。 方崇山、张筱君和周蕙荃初见到粗犷的狼骑兵,以及他们骑着马围着他们打转心里感到紧张,一只手握在了剑柄之上。而秦骧、铁昆仑和铁延祈三兄弟却镇静自若,仿佛对于这些人已经是见惯不惯了。 “中原人,前往何处?”一名首领模样狼骑兵停下马,粗着嗓子吼道。 铁昆仑驱马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扔给了那名狼骑兵;狼骑兵接过一看,只见金牌上雕刻着一只向右方展翅高飞的老鹰,脸色微微一变,急忙将金牌扔还给铁昆仑,呼啸一声召唤同伴们跑开了。 望着绝尘而去的狼骑小队,周蕙荃驱马上前,问秦骧道:“你给他们看了什么东西,居然自动跑开了?”张筱君和方崇山同样向秦骧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金令鹰牌。”秦骧回道,“是鹰戎右部大单于的信物,也正是靠着它,这些年我才能在漠北出入无忌。” “既然是鹰戎单于的信物,你们又是如何得到的?”张筱君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秦骧看了一眼铁昆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总不能告诉周蕙荃和张筱君,这枚“鹰牌”其实是身为大单于母亲的玉息阏氏送给自己情人的礼物! “继续前进、小心戒备!”秦骧大喊一声,众人恢复队形继续前进,而这次大家警觉了很多,生怕会遇上不讲理的狼骑兵,一旦发生冲突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竟然没有让鸠先生一起来,要不然可以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秦骧暗暗叹气道,铁延鸠是驯兽大家,他训练出来的苍鹰最适合在草原上空俯瞰监视,一旦发现狼骑小队,可以提前报警,让一行人避开骚扰,也就免去了很多麻烦。然而事起仓促,谁也没料到秦骧到达晋原之后不久便要赶往鹰戎右部的王庭,执行离间燕王和鹰戎左部的任务。 一行人在警惕中前行,自然也就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到天黑时,他们才走了不到两百里,离鹰戎右部的王庭其实也就只有一百余里,但谁也不敢在黑夜里前行,迷失方向是一个问题,若是再遇上鹰戎狼骑,可就没有白天那么幸运了。 因此八人在一处山包驻扎,取下马背上的包袱,支起三个简易的帐篷,燃起篝火、埋锅造饭;不一会儿,一锅散发着酒香的肉饭就端到了众人面前。 秦骧将肉饭盛好分给其他人,铁昆仑、铁延祈三兄弟一手抓饭往嘴里塞,一手拿着酒囊喝酒,一口饭一口酒,不一会儿便打起了饱嗝。 周蕙荃和张筱君是女子,用手抓饭这种事情想都没想过,更不用说这么做了;但眼下条件有限,她们也只能和铁昆仑他们一样吃饭。 “喝口酒,漠北夜寒,酒能驱赶寒气!”秦骧将一个酒囊递给了周蕙荃,对二女说道。 周蕙荃将鼻子凑近酒囊嗅了嗅,惊道:“居然有股茉莉花的清香!”随即“咕咚”喝了一口,顿时一股暖意在身体里游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张筱君也接过酒抿了一小口,不一会儿小脸红扑扑的,说不出的娇俏可人。 “今夜荃儿和张大小姐就睡一个帐篷,我们六个男人二人一组,轮流守夜。漠北的夜晚即便没有狼骑,也会有狼群出没,不能掉以轻心!”秦骧对二女说道。 周蕙荃和张筱君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有些不情愿,今日一早还是情敌,晚上就要睡一个帐篷,令她们有些难以接受。 “不行,我要单独一个帐篷!”周蕙荃和张筱君不约而同地说道。 秦骧一脸严肃地说道:“我们只带了三个帐篷,你们二人各占去一个,还有一个帐篷你们让四个大男人挤在一块儿?荃儿,出关前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一切听我指挥!” 周蕙荃和张筱君虽然心里不情愿,但现实情况如此,又不得不将就。 “一个帐篷……就一个帐篷吧!”周蕙荃不情愿地说道,“不过说好了,你可不准碰到我!” “你也是,不准碰我!”张筱君也是一脸嫌弃地说道。 “这样就好!”秦骧满意道,却没注意一旁的铁昆仑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炎炎夏日,其实国内也有很好的避暑胜地,鱼子浚首推内蒙~~~ (本章完) 第130章 鹰戎往事 一夜无话,太阳才刚刚出来,八人便收拾利落,重新翻身上马,在花鬃马的带领下向鹰戎王庭的方向行进。半路上他们又遇见了几拨巡查的狼骑小队,但由于铁昆仑手里掌握着“金令鹰牌”,他们纵然狐疑,也不敢有所侵扰。 但是当一行人离鹰戎王庭越来越近的时候,右部核心地带的情况却让秦骧感到有些不同寻常——王庭周围的鹰戎部族稀疏,人口密度远远不及当年来抓捕杭兴之时的十分之一。若是说因为左部爆发雪灾,右部的战力都调往了东线,以防备左部可能的突袭,这一点倒还说得通;但是王庭周围的守卫出现了空虚,却不是鹰戎部族一贯的风格。 “这一趟王庭之行,我们很有可能空手而归!”秦骧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边走边叹息道。 “怎么会呢?我们离王庭不是已经很近了吗?”周蕙荃好奇道。 张筱君也看出了端倪,她点头道:“王庭周围的守卫如何稀松,看来他们的大单于很有可能不在王庭!” “张……公子说得对,右部的大单于很有可能离开了王庭,所以这里的守卫才会如此松懈。”秦骧皱眉道,“看来左部的那场大雪,也给右部带来极大的压力!” “那……我们该回中原吗?”周蕙荃问道,“还是改变方向、去找他们的大单于?” 秦骧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先去王庭,找章鲁的人问问情况再说!” 已经进入了鹰戎右部的核心地带,有没有花鬃马的引路都没有关系了,一行人加快了行进的步伐,不到半个时辰就踏入了王庭的地界。 游牧部族的王庭不能与中原王朝的国都相提并论,无论是建筑、规模还是繁荣程度,鹰戎右部王庭都仅仅相当于中原一个规模稍大的集市。 居于王庭核心的,自然是单于的金帐,方圆一里多,周围用石头围砌,算是草原上少有的建筑物,大单于和他的后宫、子女们便居住在金帐之中;金帐外是王帐,居住着大单于的兄弟姐妹;王帐之外的则是诸部的首领和他们的亲眷;最外围的是古勒廓部的牧民和狼骑。整个鹰戎右部的王庭,林林总总也有近万人。 章鲁安插在鹰戎王庭中的眼线就居住在王庭最外围,身份是一名皮货商,本身是中原人,娶了一名鹰戎牧民之女为妻,便在王庭扎下了根,往来王庭和边关,为关内传递消息。 一行八人现在王庭外的空地上寻了一处地方驻扎,秦骧则与铁昆仑二人进入王庭,与那名皮货商接上了头,并将花鬃马带来的两个木箱子交到了他的手中。 对于能在王庭中见到同族同胞,皮货商非常高兴,他自我介绍道:“我叫庞文绍,本是凉州人氏,十多年前出关做生意误入了鹰戎境内,被狼骑抓住,受尽虐待。后来我找了个机会逃跑,为躲避狼骑们的追赶,闯入了一名鹰戎女子的毡房内,但她没有把我交出来,还将我藏了起来。后来我就与这名她成了亲,我也算在鹰戎王庭中有了立足之地。” “三年后章掌柜来到鹰戎王庭,我托他给老家带了一封信报平安,后来他再次来到王庭时,给我捎来了家乡父母的回信……”庞文绍说道动情处,忍不住抹了一把老泪,“后来我就跟他一起做生意,我帮他倒卖牲畜、皮货,他帮我在关内购置丝绸、茶叶,一二来去赚了不少。” “有时他也会向我打听王庭的事情,起初我不以为意,但他问得多了,我就疑心他并不是单纯的商人。”庞文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他是帮朝廷打探消息的‘间作’,其实也才两、三年的时间。” 秦骧点头说道:“庞兄身在异族但仍心系华夏,这份坚韧毅力秦某佩服!” 庞文绍摆摆手,笑道:“公子这话就太抬举庞某了!这么多年来,我在王庭扎下根来,能回凉州老家固然是好,若是回不去……我的妻儿都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第二个家乡!我答应帮章掌柜做事,并没有期盼鹰戎和中原开战的心思;相反,庞某正是希望两族能够友好相处,才愿意帮助朝廷,以免鹰戎的狼骑为祸边关!” 秦骧笑道:“庞兄的拳拳之心,秦某感佩!此番入王庭,正是想向庞兄打探鹰戎右部的动向。我等赶来时,发现王庭周边的守卫松懈,不知是否大单于已经离开了王庭?” 庞文绍点点头,说道:“大单于数日前就已经离开了,还带走了驻守王庭的五万狼骑精锐。据说是向东开拔,为的就是防备左部的突袭!” “原来如此……”秦骧沉吟道,“左部的那场大雪,给了右部吞灭左部的机会,但同时也逼得左部孤注一掷!是‘危’还是‘机’,孰难预料!” “但是庞某觉得这次大单于的行动,目的并不仅仅是防御或者吞并左部!”庞文绍说道,“因为大单于离开王庭之前,曾接见了一位中原客人!” “中原客人?”秦骧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是谁派来的?” 庞文绍摇摇头,说道:“庞某费尽心思想要打探到有关此人的消息,然而即便是单于身边的近侍都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何来头!” 秦骧听到这里,不知觉地扫了一眼铁昆仑,说道:“那单于的生母玉息阏氏是否可能知晓?” 庞文绍仍然摇摇头:“此人的身份,恐怕只有单于才知道!玉息阏氏与大单于母子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单于的很多决策其实都没有征询过玉息阏氏的意见。” 秦骧回想起半年多前他和铁昆仑来见玉息阏氏,当时他就好奇为何单于的母亲不是住在金帐,而是安置在外面的王帐之中,原来还有这一层的原因。 对于那名中原人的身份,秦骧其实已经猜到了几分——朝廷没有派人联络过鹰戎右部,这人应该不是代表朝堂上“清流”“外戚”“帝党”中的任何一股势力,而眼下热衷于做这种事的,也就只有燕王了。当然蜀王也有动机联络鹰戎右部,然而他没有这么快的速度,蜀王不可能在燕王与鹰戎左部结成同盟的同一时间联络到鹰戎右部。因而事情只有可能是燕王同时派出了两拨人马,同时与鹰戎的左、右部都达成了某种协议。 然而问题来了,既然燕王已经有了鹰戎左部为盟友,却为何又要多次一举去联络左部的死敌?鹰戎两部水火不容,即便为了利益勉强合作,这样的同盟对于燕王来说也是极难驾驭的,更不用说通力合作了。既然弊端如此明显,燕王又为何要行此策略呢? 告别庞文绍之后,秦骧一路上都在冥思苦想,他思考了好几个可能性,都被一一推翻,最后锁定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原因,但是这个原因,却又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他甚至都不敢确定燕王的目的就是如此。 二人回到了众人的驻扎地,正巧一名狼骑赶来,说是奉了玉息阏氏的命令,请秦骧和铁昆仑入王庭一趟。 秦骧倒没什么,他知道玉息阏氏的目的;铁昆仑脸上倒是一副为难之色,对于这位欲求无度的旧情人,他已经预见到自己去见她的下场。当即铁昆仑对秦骧连使眼色,乞求他不要答应前往;然而这是接近鹰戎高层的最好机会,秦骧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当即他就答应下来,天黑之后前往王帐面见阏氏。 此时的秦骧已经完全不在意铁昆仑的白眼相待,他迫切地想印证自己的推测,为此玉息阏氏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不去见她套取消息,实在不明智。 漠北的春夜来得很快,酉时刚过,天就黯淡下来,秦骧拽着心不甘情不愿的铁昆仑向玉息阏氏的王帐走去;王帐的门口,照样是两名侍女,只不过已经不是半年前见到的两名年轻女子,而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半老妇人。而这一次,铁昆仑被拦在了门外,只有秦骧一人进去面见玉息阏氏。 带着疑惑秦骧入了帐中,玉息阏氏的身边站着两名年轻的侍女,秦骧细细辨认发现就是上次见到的两人;然而半年不见的玉息阏氏,脸色憔悴了很多,皱纹也爬上了她那原本精致无暇的绝美容颜。 “秦公子,坐!”玉息阏氏照例是斜倚在胡床上,有气无力地指着身边的羊绒毯子说道。 秦骧屈身致礼后便坐在了毯子上:“不知阏氏召见,有何吩咐?” “你很讲诚信,脂粉也很好用,不过哀家恐怕是用不了多久了!”玉息阏氏说完,干咳了两声,秦骧分明看到她捂着嘴巴的丝帕上沾着一丝血迹。 “阏氏凤体康健,必能永享福寿!”秦骧拱手拜道。 玉息阏氏苦笑一声,摆手道:“你们中原人的这套虚礼就不要在哀家面前做了。哀家找你来,是有事想托付你!” 秦骧心中一动,问道:“可是铁昆仑之事?” “铁昆仑?”玉息阏氏眼睛一转,随即点头道,“他原名‘卜恩图’,父母都是天竺人,被我父王买为奴仆,在玉息国时就是哀家名下的奴隶。” “阏氏,实不相瞒,卜恩图与您的关系,看上去不是一般的主人和奴隶?”秦骧好奇地问道。 玉息阏氏朝两名侍女看了一眼,那二人便知趣地退出了王帐;没有了闲杂之人,玉息阏氏的思绪回到了自己还是玉息国公主的时候。 上班族,码字不易,盼点击盼收藏盼推荐盼打赏~~~有木有? (本章完) 第131章 赛珂单于 大约三十年前,鹰戎左、右两部刚刚分裂,继承了鹰戎正统衣钵的古勒廓部重拾旧河山,并在新的首领耶穆单于的带领下,凭借强大的武力向天山以南的西域诸国索取钱粮、马匹和兵器,意图以最快的时间恢复实力,重新统一草原。 那时的玉息阏氏还是一名情窦初开的少女,与所有年岁相若的贵族女子一样,她幻想着将来能够嫁给一位英俊的国王,成为一国之母。而那个时候,卜恩图——也就是铁昆仑——才是一个小孩,接受着玉息国王室严格的训练,以图将他培养成一名忠心耿耿的护卫。 然而鹰戎狼骑的到来改变了他们的命运,玉息国王慑于耶穆单于的威势,主动赠送物资和兵器的同时,向已经年逾四十的耶穆单于提出了联姻,将自己的女儿出卖给了鹰戎右部。 耶穆单于早就听说了玉息国公主艳绝西域,欣然答应,作为退兵的条件之一,玉息国送钱粮物资到鹰戎右部王庭的同时,公主连同陪嫁也要一并送达。然而公主刚到王庭不久,就传来了玉息国灭亡的消息。 实际上,当时玉息阏氏被自己的父亲和国家出卖,心中早已如死灰一般,对于父亲的败亡和国家的灭亡也没有什么悲伤之感。那时她感受到的,是深深的孤独,和对草原戎族的恐惧;好在耶穆单于对她宠爱有加,将她立为“左阏氏”,不久之后就有了王子,她的孤独感才渐渐淡了下去。 然而耶穆单于并不是一个用情专一的男人,年近半百的他精力旺盛、嗜色如命,来自西域的美女源源不断地送入他的后宫之中,就在玉息阏氏来到鹰戎王庭的十年后,耶穆单于新添了二十多个儿子,加上他原来的十六个儿子,拥有单于之位继承权的王子数量超过了四十人。 但玉息阏氏只有一个儿子,而与她平起平坐的“右阏氏”拥有四个儿子,而耶穆单于迟迟不肯指定继承人,而他一旦撒手人寰,在鹰戎右部毫无根基的玉息阏氏母子很容易就会被耶穆单于的其他儿子们杀死。加上耶穆单于的喜新厌旧,孤独和恐惧的感觉再度占据了玉息阏氏的内心。 与此同时,玉息阏氏的陪嫁奴隶卜恩图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壮实的小伙,昆仑奴与生俱来的温顺和忠诚令玉息阏氏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久而久之,玉息阏氏对卜恩图产生了一丝不一样的情愫;后来有一天她趁耶穆单于出征的机会,将他灌醉,两人之间由此发生了超越主仆的关系。 卜恩图也是青葱少年,哪里经得住玉息阏氏这样的成熟美人的诱惑,但凡有机会,两人就**腻在一起,甚至一度玉息阏氏萌生了和卜恩图一起逃离王庭的想法,就这么隐姓埋名地苟且一生。然而她放不下自己的儿子,他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而且随着耶穆单于的年纪越来越大,儿子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 终于在十年前,即大盛王朝承平一十八年,耶穆单于在征讨鹰戎左部的半途溘然长逝,没有留下任何遗命,他的儿子们——成年的、未成年的——开始了单于之位的争夺,没有兵权、没有家族做后台的玉息阏氏母子,在这场劫波中如一叶扁舟风雨飘摇,身边的亲信一个个被剪除,卜恩图也被抓住并拔去了舌根。 这场历时一个多月的大位之争,耶穆单于成年的儿子们在互相攻杀中所剩无几,其他诸部为扶立自己属意的王子上位,也是阵营分立、剑拔弩张,鹰戎右部面临着分裂危机。 当时玉息阏氏母子在颠沛流离之中,她趁王庭大乱之际救出了卜恩图,并在他的护送下逃到了雁西关附近,一度想入关以躲避追杀。然而在一个夜晚,逃难一行的发现了追兵,情急之下玉息阏氏选择了与儿子死在一起,将生的机会留给了卜恩图,命他逃往雁西关。 然而追上他们的狼骑并不是要杀他们的追兵,而是古勒廓部的精锐狼骑——古勒廓部的族长眼见右部即将分裂,当机立断调动精锐狼骑平定了发动大乱的几位王子,稳定了王庭的局势,并且派出狼骑四处搜寻已经出逃的玉息阏氏母子。 玉息阏氏母子被古勒廓部迎回了王庭,当时耶穆单于的后妃之中,“右阏氏”和她的儿子们都死于内乱,“左阏氏”就是名副其实的“大阏氏”,加上古勒廓部族长的支持,玉息阏氏的儿子被拥戴为大单于,这就是如今鹰戎右部的赛珂单于。 …… 往事言明,玉息阏氏长吁了一口气:“能再见到卜恩图,哀家已是心愿足矣!秦公子既然视他如兄弟,哀家请公子好生对待他!” 秦骧点点头:“这是自然的,不牢阏氏费心。秦某此次再入王庭,除了带他来拜见阏氏,还有一事想向阏氏打听。” 玉息阏氏惨笑一声,说道:“你是想问我儿赛珂率领狼骑去哪里了吗?此事哀家也不知,这孩子翅膀硬了就想翱翔天际,早已将哀家这个母亲忘记了!” 秦骧看着玉息阏氏那副悲怆模样,不由得心生同情:“自古帝王之家无亲情,大单于如此对阏氏,其心可诛、其情却也无可厚非!” “哎……”玉息阏氏哀叹了一声,“赛珂他去了东方,接应归附的左部部族,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雪灾过后,他们就有了离开哈勒温部统治的心思,派遣使者来王庭求和,赛珂为显示对归附部族的重视,便亲自率领狼骑精锐前往接应!” “原来如此!”秦骧点点头,这个理由也算合情合理,但还是有一些牵强。 “既然是接应,也无需倾巢而出,如今王庭这般空虚,一旦被人趁虚而入,却也得不偿失!”秦骧说道。 玉息阏氏笑了笑,说道:“秦公子,你还是不明白,‘王庭’对于游牧部族来说,其意义与一头牛、一匹马并无二致。赛珂离开时,几乎带走了整个古勒廓部,他完全可以在鹰戎左部的地盘上重建一个‘王庭’。” “但阏氏身为单于的母亲还留在这里……”秦骧说道。 “哀家说了,赛珂早就已经忘了我这个母亲了!”玉息阏氏说着,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哀伤。 秦骧舔了舔嘴唇,不知该如何接话,一时间王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好了秦公子,如果没什么其他事,你们可以走了!”玉息阏氏说道,“卜恩图是你的人,我也不想他见到如此憔悴的哀家!” 秦骧站起身,朝玉息阏氏屈身致礼,还没迈开腿,他开口问道:“不知……数日前面见单于的中原人,阏氏可知是谁派来的?” 玉息阏氏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哀家早已不参与鹰戎的事务,知道的是在有限!” 秦骧点点头,道了声“叨唠了”,便转身离开了玉息阏氏的王帐。见到秦骧出来,铁昆仑伸伸手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秦骧一把抓住他的手,带着他一起离开了。 “她不让你去见她!”秦骧边走边低声说道,铁昆仑跟在后面,眼神有些黯然。 二人回到了宿营地,张筱君和周蕙荃正翘首以盼,看到秦骧一脸的阴沉,二女心中都已经明白了他们这趟算是白跑了。 “秦公子,鹰戎的太后有没有说什么?”张筱君问道。 秦骧撇撇嘴,微笑道:“没什么,只是说了些当年的往事,单于和他的母亲之间,关系也远不及普通人家的母子。” 听到这句话,铁昆仑眉头紧锁,眼中竟淡淡的哀伤。 “帝王之家无亲情,就是我大盛的太后和皇帝之间不也一样是貌合神离。”张筱君苦笑着说道,“鹰戎右部单于此次东进,看来是想对左部有所动作。” “据单于的母亲说,他们是前往左部的地盘接应归顺的三个部族。”秦骧说道,“但是接应而已,无需倾巢而出;依我看,右部确实是准备对左部有所动作。但据庞文绍说,有个中原人见过鹰戎右部的大单于之后才会选择倾巢而动,这个中原人是谁,谁派去的,就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所以我们下一步就是去查清楚这个人和他背后的势力?”周蕙荃问道。 “恐怕……来不及了!”张筱君皱眉说道,“要想查清楚这个人和他的目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很有可能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的阴谋就已经得逞了!” 秦骧点点头,说道:“张大小姐的话不错,与其耗时费力地查出此人是谁、有何目的,我们只知道鹰戎右部是接触了他之后才会有移师东进的行动。只要我们阻止右部的下一步行动,就能破坏他们的全盘计划,查不查得到这个人,也就没有了意义!” “不错,秦公子果然深谋远虑,本小姐果然没有看错人!”张筱君一脸兴奋地说道,“下一步我们就追随鹰戎右部的脚步,施展计谋,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只要右部狼骑们不动,燕王那边也不敢乱动,他们的计策也就落空了!” 听着张筱君的话,秦骧仍然眉头紧锁:“也不能就此下结论,说不定鹰戎右部本来就是他们迷惑对手的计策。不过只要有一丝希望破局,就值得我们去做!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启程!” 奶爸上班族,码字不易~~~ (本章完) 第132章 可疑的狼骑 秦骧一行人来到鹰戎右部王庭的第二天,七人继续踏上行程,此次他们的目的地是鹰戎狼骑的集合之地——詹北河谷,也是鹰戎左、右两部的分界线。 离开王庭之前,秦骧又找到了庞文绍,在他帮助下弄到了一些干粮和奶酒,以及三匹备用的骏马,对于长距离远行的游牧民族来说,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补给;除此之外还有匕首、弓箭等兵器——虽然他们随身都带着兵器,但多备一些总没有坏处。 王庭离詹北河谷足足六百多里,以秦骧的估计,如果一帆风顺的话也需要足足两天的时间抵达,而即便找到了右部的驻扎地,能否见到赛珂单于又是他们要面临的一个大难题。然而事不宜迟,眼下他们也没法多做考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此时位于詹北河谷上游的开阔地,一排排圆形的帐篷矗立其中,呈圆状拱卫着中心一座十倍于其他帐篷大小的金色帐篷,那正是鹰戎右部大单于赛珂的金帐。金帐中除了赛珂单于之外,鹰戎右部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们悉数在场,他们是左贤王、右贤王、古勒廓部族长,以及左、中、右三大狼骑营的大将军。 数日前那场大雪对于詹北河谷也有一些影响,詹河的上游已经冰封,狼骑驻扎地上的积雪也有一尺多厚,可见身处雪灾中心的左部王庭是如何景象了。 金帐内,赛珂单于与六名重臣围坐在火炉旁,商议着军国大事。 “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派人请降,诸位以为是否应当接纳?”大单于赛珂问道。从一个懵懂少年到如今控制半壁漠北草原的单于,赛珂单于一步步走来靠的是自己的聪明才智,以及纵横捭阖的手腕。左部雪灾的消息刚传到右部王庭,这位年轻、但又雄心勃勃的单于就预感到这是重新统一漠北草原的大好机会,对于吞灭左部,他势在必得。 “大单于,请容在下一说!”说话的是左贤王,相当于中原的左丞相,负责鹰戎诸部的内政和练兵等事务。这位左贤王头戴着中原的“步摇冠”,身上穿的也都是中原产的绸缎衣物,只在外面罩着一件貂绒大衣御寒,年纪四十来岁,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看上去像是中原来的儒生,但实际上却是土生土长的鹰戎族人。 “三部归降是好事,一场大雪逼得他们难以为继,受灾最严重的哈勒温部势必对依附部族狮子大开口,他们之间离心离德,归降我们古勒廓部也是顺应‘长生天’的旨意!”左贤王说得吐沫横飞、眉飞色舞,“如此见得,‘长生天’仍然是庇佑我们古勒廓部的,也只有在大单于的引领之下,漠北草原才能重归一统!” “左贤王的话有些过于乐观了!”说话的是右贤王,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相当于中原王朝的右丞相,负责管理天山以南臣服于鹰戎右部的西域诸国,手上也有一定实权,但却不是古勒廓部的族人,而是一名西域胡人,是属于“归化”民族。 “三部归降,听起来是好事,但也有可能是哈勒温部的计谋!”右贤王捋着灰白的胡须说道,“左部以他们为诱饵,让我们将三部吸纳,然后趁我们不备,在背后捅刀子,联合左部来攻击我们,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赛珂单于虽然年轻,但也熟谙右贤王口中的这些阴谋诡计,他的父亲耶穆单于生前没少在这方面吃过亏。赛珂单于点点头,似乎是认同了右贤王的说法,但从心底来说,他愿意赌上一把,归降的三部即便真是假意投诚,他也有把握将他们压制彻底。 “老族长的意见呢?”赛珂转向身旁六十多岁的老者,当年就是这位古勒廓的老族长拍板平定王子们的争位大战,力排众议扶立赛珂为单于,也就是说他实际上是赛珂背后最有力的支持者。 “白司温部和青鸾部是否真心归附老朽暂且不敢断言。”老族长开口道,“但是叶南部的归降诚意,老朽倒并不怀疑。” “老族长如何敢这么肯定呢?”赛珂笑问道。 老族长干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后说道:“叶南的族长依登与老朽算是老相识,早在左、右两部分裂之前,我们多次在‘拜鹰大会’上交过手,是个性格耿直、言出必行的男人!既然他派人说了要来归降,那老朽绝对不会怀疑他的用心。” “拜鹰大会”是鹰戎诸部的传统,在为期数天的大会上,诸部聚集一堂,举行大型的祭奠,祭祀“长生天”,叩拜“长生天”的使者——草原苍鹰,“鹰戎”的名号也由此得来。除了大型祭祀活动以外,诸部间也会展开各种各样的竞争,搏击、赛马、射箭等等活动都是年轻勇士们相互交流、获得荣誉的最佳途径。 古勒廓和叶南如今的族长年轻时在“拜鹰大会”上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二人的情谊也在那时候结下;事实上,叶南部请求归降右部的时候,正是接触了古勒廓的族长,而后再求见的赛珂单于。 赛珂听完老族长的一番话,微笑着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见一见叶南部的使者,看看他们对于归降我们古勒廓部,到底诚意几许?” 老族长“嗯”了一声,又说道:“单于可以命他们的族长依登前来觐见,以宾客之礼相待,派使者协助叶南部西迁,待局势稳定之后,再放依登回自己的部族。”老族长也是老狐狸一只,相信依登不等于相信叶南部,他提出的这个建议就是扣押依登做为人质,如果叶南部真心归附,自然没有什么;但如果叶南部有异心,将他们的族长攥在手心,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老族长的建议可行,臣附议!”右贤王先开口道。 左贤王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此举虽然是‘先小人后君子’,但局势不明,想必叶南部、依登族长也不会因此记恨单于。老族长的建议,臣也附议!” “臣等也附议!”左、中、右狼骑三大营的大将军们也纷纷说道。 “好,那就如此办!”赛珂兴奋道,“不过依登毕竟是一族之长,直接扣押有失我大单于的风度,不如我们也学一学中原人的办法,让他送个儿子或是孙子过来当人质,待归附之事一切妥当之后,给这个人质安置个差事,也算是送一个恩惠给他们叶南部,同时也好让白司温和青鸾两部看看,归顺我们古勒廓部,可远远比依附哈勒温部好处更多!” 老族长、左右贤王、三大将军纷纷屈身致礼道:“长生天护佑、大单于圣明!” “那三部归降之事就此定了!”赛珂单于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现在还有一事,本单于正要与诸位商定!” 老族长先开口道:“是不是数日前那个中原人来见单于,提出结盟的事情?” 赛珂“嗯”了一声,继续说道:“此人来王庭见我,自称是得了大盛天子的密令,要与我鹰戎右部结盟,本单于怀疑,他是假的使者!” “不错,大单于所虑极是。”左贤王撵着嘴唇上的八字须道,“根据线报,大盛的天子正忙于国内的权力争斗,根本无暇分身顾忌关外之事。而且即便是为了左部的那场雪灾,使者赶来的速度也有些太快了,几乎就是一日之差而已。他的身份,的确令人起疑。” 右贤王也说道:“左贤王的分析在理,中原人素来阴险狡诈,他们提出结盟,心里肯定盘算着如何算计着我们。” “老族长、二位贤王和三大将军可能不知道,”赛珂说道,“无论此人是何身份,他提出的事情却是本单于无法拒绝的。” 老族长、左右贤王和三大将军好奇道:“究竟是何事?” “左部,还有燕州、云西和汾阳三郡之地!”赛珂说着,眼中露出贪婪之色,“大盛的燕王欲借哈勒温部的狼骑与朝廷抗衡,那人自称是朝廷使者,欲借我右部的狼骑制衡哈勒温部,使燕王和哈勒温不敢轻举妄动!” “这等没有报酬的买卖,不做也罢!”左狼骑营大将军一脸不屑道。 赛珂“哈哈”一笑说道:“不管此人的目的为何,他倒是提醒了本单于一件事,燕王向哈勒温部借兵,左部后方防卫空虚,正是我们大举进攻将其一举吞灭的好机会!而且一旦左部被灭,哈勒温的狼骑势必回救,我们就在半道等着,将他们的主力全部消灭,这样一来,左部就是我们的口中之肉了!” “那燕州、云西和汾阳三郡又如何说?”老族长饶有兴致地听着年轻单于的计划。 “燕王不是要造反吗,我们将他的盟友灭了,他只能同我们结盟,这样一来,古勒廓的狼骑就顺理成章地进入燕国,以此为契机,吞并三郡,将其变为我鹰戎向南扩张的前哨,未来将大盛纳入我鹰戎的版图,也就指日可待了!”赛珂毫不掩饰自己的勃勃野心,将自己的计划向六位重臣和盘托出。 “哈哈哈,燕州、云西和汾阳三郡是中原王朝东北方向的重要门户,一旦为我们所得,那我们鹰戎狼骑就可以俯瞰整个中原,以狼骑的机动力,攻灭大盛的国都恒阳也是在弹指之间!”左、中、右狼骑营三位大将军朗声道,对赛珂单于的计划和野心佩服不已。 左、右贤王面面相觑,他们心中对赛珂单于的计划也十分心动,然而他们与中原交手多次,李元疾这个心腹大患即便逝去,也不意味着中原固若金汤的北方防线可以如此轻易突破。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齐齐望向老族长,希望他能提出正确的意见。老族长对此心领神会,他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赛珂的想法: “大单于,这是个陷阱,千万不可上当啊!” 上一回,玉息阏氏回首往事~~~大家周末愉快~~~ (本章完) 第133章 “陷阱?”赛珂单于眉头紧皱,“中原有燕王作乱,漠北鹰戎左部守卫空虚,这正是我们右部重新统一草原、并向中原发动攻势的极好时机,老族长如何看出来这是一个陷阱?” 老族长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之色:“大单于说这是我们鹰戎右部的机会,但老朽以为,首先以哈勒温部为首的鹰戎左部我们就攻不下来,因为遭遇雪灾之后的各部此时都处在生死线上,我们古勒廓的狼骑面对的不是饥饿的绵羊,而是草原上已经饿红了眼的狼群!真要强攻左部,恐怕我们右部也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此是其一。” “其二,自称是中原天子使者的这个人,身份非常可疑。如果他真的是中原天子的使者,那中原天子最想看到的局面是什么,自然是漠北两部自相残杀,中原王朝可以趁机积蓄实力,意图日后对我们斩草除根!而如果他是燕王派来的人,那他的意图就更加值得怀疑了!燕王已经与左部结成同盟,又来勾搭我们右部,虽然老朽不知道这中间有什么阴谋,但燕王肯定是想从中渔利,或许是想拉拢我们右部作为筹码,借以抬高自己的身价,在与左部的同盟中获取更多话语权!” 说道这里,赛珂单于以及在场的左、右贤王和三大将军心中都有些触动。老族长观察着他们的脸色,知道自己的分析已经对他们产生了影响,故而继续说道: “此人除了是中原天子的使者、燕王的使者之外,还有可能是中原边关上那些摇唇鼓舌的所谓‘说客’。这些人无官无职、一介草民,却总是幻想以纵横捭阖之术挑拨漠北诸部之争,以帮助中原朝廷削弱、制衡鹰戎各部,他好向朝廷邀功请赏,为子孙后辈封侯荫爵!这种人却是最可怕的,他们四处游说的唯一企图,就是挑起鹰戎内乱,削弱草原各部的实力!” “不错,我鹰戎分裂之前,草原上就有不少来自中原的‘说客’,挑拨各部之间的关系,以缓解我狼骑对中原造成的压力!”左贤王捻着八字须说道,“这其中有些人被我们鹰戎五马分尸,有些人侥幸逃脱,但他们的子孙后代都得到了中原朝廷赐予的极大好处。这也是我们右部重建以来,一直都禁止中原人接触王庭以及各部高层的原因。” 赛珂单于听完老族长的分析,惊出一身冷汗:“老族长这么一说,我们的行动必须要谨慎小心,以免掉入了人家设好的陷阱!不过本单于刚刚所说的方略,应该不在这个中原人的算计之内吧?” “大单于的方略固然是好,可惜左部这场雪灾对我们来说,并不是进攻的大好机会!”老族长说道,“大单于试想,即便我们能够侥幸消灭哈勒温部、令左部各部臣服,接下来各部就会向我们古勒廓部索取粮食,不管我们能否满足他们的胃口,我们古勒廓部必定实力大损,又何谈征伐中原?” 老族长的话说得如此直白,但赛珂仍然不死心:“本单于可以将归降部族的狼骑召集起来,作为前锋攻打燕州、云西和汾阳三郡,古勒廓狼骑精锐为后援……” “大单于,有些话臣不得不讲!”右贤王忽然打断赛珂的话说道,“召集左部各部狼骑攻打燕州等三郡,不正是现在哈勒温部正在做的事情吗?我们何苦劳心劳力征服左部然后再做同样的事呢?倒不如让他们放手去做,等到时机成熟我们派出狼骑突袭左部,将他们的家人扣为人质,到时候不怕左部的狼骑不听我们指挥!” “此计甚妙!右贤王贤明!”三大将军兴高采烈地附和道,唯独左贤王一脸阴郁,对右贤王提出的计策不置一词。 赛珂听右贤王这么一说,心里大动,向老族长投去了征询的目光;老族长想了一会儿,也点点头:“反正我们右部的精锐已经来到了詹北河谷,接下来只要派出斥候打探鹰戎左部狼骑以及各部的动向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将归降的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安顿好。后面的事,只要哈勒温部不动,他们一动我们就扑向他的大本营,也不要占据地盘,只要掠夺人口和财富充实我古勒廓部,这对哈勒温部来说,才是最致命的打击!” “老族长深谋远虑,赛珂佩服!”赛珂单于谦虚地向老族长点头致意,对于此番东征行动,他是志在必得。 当日稍微些时候,秦骧、周蕙荃、张筱君等一行人行进在草原上,随着他们离詹北河谷越来越近,空气中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四月春季却大有一种重回隆冬的感觉。 “停!”赶在最前头的铁延祈忽然大喊一声,众人人纷纷勒紧了缰绳,停下脚步。只见铁延祈翻身下马,匍匐在草地上,右耳紧贴地面。 “右方……有大队人马靠近,距离……三百步!”铁延祈大声说道。 “三百步!”秦骧向南方眺望,距离他们一百多步的地方有一个小山包,正好遮挡住了视线,而以马匹的脚程,越过山包冲到他们面前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走,向东北方的山包隐蔽!”秦骧下令道,众人追随着他朝左前方距离最近的山包狂奔而去;而当他们刚刚翻越山包时,南侧过来的大队人马也刚刚翻过他们南侧的山包,双方不过两百步的距离,就差几个呼吸的时间,秦骧一行人就被他们发现。 “好险!”一行人心中庆幸,秦骧探出头去观察着从南侧飞奔而来的大队人马,清一色的鹰戎民族装扮,身上背着一把短弓,腰间一柄月牙形的弯刀,是标准的鹰戎狼骑精锐部队。 “大约二十人,是一支鹰戎狼骑的巡逻队伍!”秦骧乍看一眼就做出了判断。 “有些奇怪,按理说鹰戎狼骑的精锐部队不会干巡逻这种小事。”秦骧忽然狐疑起来,“一般巡逻的狼骑兵只配有刀剑等近战兵器,骑射手也有,但只有一两人,不会全队都是骑射手。” 铁昆仑驱马走到秦骧面前,朝他点点头,赞同他的推测。 “这支狼骑小队有古怪!”秦骧说道,心中开始犹豫是否要跟上去一探究竟。 “秦公子,这伙狼骑不妨就由我和方崇山跟上去吧。”张筱君走到秦骧面前道,“此次我执意要跟随公子出关,也是想助你一臂之力的。” 秦骧还在犹豫间,张筱君莞尔笑道:“再不决定,他们就走远了!” “好,不过我让铁昆仑跟你们一起前往,注意隐蔽,不要让他们发现了!”秦骧朝铁昆仑点头致意,铁昆仑二话不说,驱马走到了张筱君身边。 “记住,安全第一,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千万不要纠缠,尽快撤离为妙!”秦骧嘱咐道。 “得令!”张筱君和方崇山朝秦骧一拱手,便与铁昆仑一道策马追赶过去。 周蕙荃走到秦骧身边,略带忧虑地说道:“这位张大小姐不会有事吧?” 秦骧摇摇头,说道:“有铁昆仑在,他知道如何对付狼骑兵,而且他也知道该如何找到我们,相信以张大小姐的智谋,平安回来不是什么难事。” 周蕙荃点点头,远远望了一眼他们远去的背影,对于张筱君这位千金小姐有了一丝改观。 “走吧,离鹰戎右部大军驻扎的詹北河谷还有很远的路!”秦骧说着,与铁家三兄弟和周蕙荃继续朝着东方飞速前进。由于“金令鹰牌”在铁昆仑身上,而他随张筱君一道追赶狼骑小队去了,秦骧他们这次赶路要特别小心,一旦遇上巡逻的鹰戎狼骑,很有可能就无法脱身了。 时间过去了一天一夜,在接连躲避两拨巡逻的鹰戎狼骑后,秦骧、铁家三兄弟和周蕙荃五人顺利地来到了詹北河谷,他们策马登上了河谷北侧的高坡,居高临下俯瞰着谷口密密麻麻的狼骑营帐,愁眉爬上了秦骧的额头。 “就地扎营。”秦骧说道,铁家三兄弟选择在一块高耸的山石旁麻利地支好帐篷,并用枯草和山石上的积雪将帐篷伪装起来,即使近看也是浑然天成、看不出破绽。 “我们在这里做什么?监视鹰戎右部的动静吗?”周蕙荃忍不住问道。 秦骧摇摇头,说道:“等铁昆仑回来。想要面见赛珂单于,没有他手上的‘金令鹰牌’,我们恐怕还没摸到金帐,就会被狼骑五马分尸了。” “他们……真的找得着我们吗?”周蕙荃有些狐疑起来,特别是铁家三兄弟们将帐篷隐藏得太好了,她担心张筱君三人找不着他们的确切位置。 “放心。”秦骧说道,“铁昆仑是老江湖了,这点事都做不到,如何能做我的‘护卫队长’!只管放心等待,他一定可以找到我们!” 周蕙荃盯着山谷里密密麻麻的鹰戎营帐,感慨一声道:“但愿他们平安无事。” 半夜,铁家三兄弟在帐篷中酣睡休息,秦骧和周蕙荃二人裹着棉衣,就着昏暗的月光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忽然,月光下出现了三个模糊的影子,正快速向上坡上移动。而听到了动静的铁家三兄弟一下子警觉起来,不自觉地握紧了手边的兵器。 “铁昆仑、张大小姐和方兄!”秦骧眼睛立时一亮,朝三人不停地挥手。 不过片刻的时间,那三个影子停在了秦骧面前,果然是先前追踪鹰戎狼骑小队的三人。 “秦公子,漠北的局势不平静!”张筱君边下马边忧心忡忡地说道。 (本章完) 第134章 离间反间(一) 张筱君与铁昆仑、方崇山二人一路追踪那支可疑的狼骑小队,跟踪了大半天的时间,发现那二十人钻入了草原北方的一个山坳中。三人不敢草率跟进去,便在山坳口守了一晚上;天刚蒙蒙亮时,这伙狼骑就又出来了,在山坳的周边转了一个大圈之后,与另一伙巡逻的狼骑不期而遇。 甫一照面,双方都有些错愕,因为每支狼骑小队的巡逻范围都是固定的,同一片区域里不可能有两支巡逻的小队。装备着短兵器、只有两名骑射手的狼骑小队一看情形不对,急忙拉开了备战的阵势。 然而装备上的弱势决定了他们只有挨打的份,那支清一色短弓的狼骑小队在首领的发号施令下,率先发动攻势,只三波齐射就将巡逻小队的二十人射落马下,对方的两名骑射手甚至来不及射出一支箭。 消灭掉真正的狼骑巡逻小队之后,他们将这些人的尸体和马匹带进了山坳中,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又重新出来。 “这伙狼骑射杀巡逻小队所用的箭矢,可是‘长尾羽箭’?”秦骧忽然问道。“长尾羽箭”是大盛王朝军中弓箭手的制式箭矢,整支箭长二尺六寸,尾部插着两根细长的羽毛。 “是,确实是‘长尾羽箭’,这一点方某不会看错!”方崇山笃定道,同时铁昆仑也点点头,肯定了方崇山的判断。 “鹰戎狼骑的骑射手配备的箭矢,更适合短弓进程射击,箭长也才二尺出头,这伙人……更像是中原来的!”秦骧说着,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目标。 “确实如此。”张筱君继续说道,“那伙人后来钻进了一个游牧部族的营地中,他们下马之后在营地外与等候的部族首领见面,行的是标准的拱手礼。以此看来,这些人就是从中原来的漠北草原,暗中勾结外族首领,不知在图谋什么?” 秦骧想了一会儿,分析道:“燕王与鹰戎左部勾结图谋不轨,鹰戎右部又对左部蠢蠢欲动,而燕王可能私底下也联络了右部,这三方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微妙之极。如今鹰戎右部的地盘上又出现了一支由中原人乔装成的狼骑兵,乍一看局势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我敢肯定,不管漠北鹰戎两部之间如何争斗,最终得益的都会是燕王。” “何出此言?”周蕙荃忽然问道。 秦骧摸着自己的左肩,嘴角冷笑道:“那支中原人假扮的鹰戎骑兵,应该就是当日袭击我的那些刺客的同伙,甚至就是同一伙人!他们其实隶属于一个秘密组织,而这个组织的首脑,正是奉燕王为主之人!” “秘密……组织?”周蕙荃惊声说道,“难不成他们一击不成,追到草原上来杀你?” 秦骧淡然一笑,摇头说道:“不可能,我和你们出关是仓促间决定的事情,他们的消息不可能如此灵通。而且张大小姐也说了,他们进入了一支游牧部族的营地,应该是来找盟友计划做些什么事情的,因此不肯能是特意来追杀我的!” “以当前鹰戎右部的形势,单于率领狼骑主力驻扎在詹北河谷。”张筱君望着山脚下的点点篝火说道,“王庭守卫空虚,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这些人的目标有可能是王庭?” “古勒廓部的狼骑精锐是鹰戎右部的根基,只要狼骑还在,王庭什么时候都能重建!”秦骧回想起玉息阏氏的话,否定了张筱君的推测,“掠夺王庭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遭到赛珂单于的无情反扑,这一点即便他们愿意做,草原上的部族也不敢去做。” “既然如此,那他们——或者说燕王——联络鹰戎右部的部族,又意欲何为?”周蕙荃不解地问道。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秦骧望了一眼天空,“天亮还早,不妨我们三人各自来揣摩一下燕王、鹰戎左部和鹰戎右部的心思。我当自己是燕王,张大小姐是左部单于,荃儿是右部单于,我们三人来讨论一下如何?” “赞成!”周蕙荃一脸兴奋地说道,这样的“游戏”她是第一次玩,对此颇有新鲜感。 张筱君莞尔一笑,点点头:“秦公子不要再‘张大小姐’‘张公子’的叫了,称我‘筱君’就可以了。” 周蕙荃瞪了秦骧一眼,满脸的醋意;秦骧挠挠头,想了一会儿回道:“那就称呼‘君小姐’吧,荃儿你说呢?” 周蕙荃鼓起腮帮,“哼”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那好,那我们三人就各自揣摩三方的心思。”秦骧说道,“由我先来——燕王趁着朝中皇帝势力根基未稳、自己还有大臣支持,欲借兵鹰戎左部,割据北方、甚至是突袭京城,仿效当年高祖皇帝入京之法,以此夺得大位。然而与鹰戎外族结盟,一要满足他们的狮子大开口,二要防备他们收了钱不办事,甚至是反咬自己一口,所以……拉拢左部的死敌右部,制衡、甚至是取代左部做自己的盟友!” 张筱君点点头,开动了脑筋道:“鹰戎左部遭逢雪灾,牛羊冻死、新草不生,今年的生计必受影响;与此同时燕王派遣使者来谈结盟之事,自然是欢欣鼓舞趁机索取钱财、食物,以帮助他们度过难关。但对于借兵给燕王造反一事,中原多城池、关隘,不利于骑兵机动作战,没有看得上眼的报酬,却是不能轻易答应的。” 秦骧和张筱君看向了周蕙荃,只听她说道:“右部的话,首先左部是自己的死敌,他们家闹雪灾,实力受损,正是我们吞并他们的好机会!不过……如果我趁机吞并了他们,那左部地盘上的受灾部族就要向我们右部开口要粮食,最后等于是我们右部遭了雪灾!这个买卖好像有些不划算!” “呵呵,荃儿推测的不错!”秦骧鼓励道。 周蕙荃灿烂一笑,拧着眉头,边想边说:“这个时候,燕王派了人过来,要与右部结盟,借兵攻打中原?还是攻打左部?” 张筱君点头道:“两者都有可能。但以眼下的情况来看,鹰戎右部屯兵詹北河谷,更像是在观察左部的情况,而暂时不会对中原出手。” “君小姐请继续!”秦骧说道。 张筱君继续说道:“其实左部此刻面临的最大威胁不是右部,而是即将蔓延至全族的饥荒,和以此带来的恐惧和动乱。燕王带来的食物固然能够缓解燃眉之急,却不是长久之策。唯一的办法,就是……掠夺右部的食物!” 说到这里,张筱君似乎抓到了什么一般,双目中绽出兴奋的光彩。她的推测对秦骧来说也是一个极好的参考,他心中飞速盘算着,将自己想象成真正的燕王。 “本来与鹰戎左、右哪一部结盟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能借到善于骑射的狼骑精锐,借助他们的行军速度在大盛主力军反应过来之前突入京城,逼迫皇帝逊位。”秦骧双目紧闭,由着自己的思绪发散,“左部与自己的燕国距离近,又遭遇了雪灾,所以与他们结盟代价更小;但是为帮左部解决粮食短缺问题,同时也为了解决左部主力南下后给右部有机可乘的后顾之忧,必须要让右部自家院里着火,先让左部趁火打劫吃个饱,令其无暇东顾之后再移师燕州郡!” 说到这里,秦骧豁然睁开双目,一丝激动之色显现在脸上,而他左手边的张筱君也是相似的表情。 “这样就说得通了!”张筱君说道,“原来燕王暗中联络右部,为的就是使他和左部之间的联盟更为稳固,因此他愿意使出阴谋诡计,帮助左部搅乱右部,作为双方结盟的礼物之一!” “原来是这样!”周蕙荃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来,燕王已经联络了一个部族,就是要在右部的后院点火?” 秦骧点头道:“如果我是燕王,可不会只是鼓动一家造反!而且造反的力量要足够强,右部的狼骑才会无暇分身他顾,左部的后方也就更加安稳!” “不仅如此,右部的主力约远离左部越好,最好让左部的狼骑占据詹北河谷这个要冲之地,日后即便右部平定了内乱,他们也没办法顺利地进入左部占据的燕北草原,主动发起攻势了。”张筱君说道。 “君小姐分析的在理。”秦骧说道,“明日去见赛珂单于,我也心中有数了。此外三位发现的那个山坳之中,必然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此处也是明日必去之地。” 秦骧对张筱君、方崇山和铁昆仑三人说道:“一路劳顿,你们先进帐篷休息吧,我要好好想一想下一步的行动。” “秦公子……”张筱君欲言又止,显得有些依依不舍。周蕙荃一把拉住她,将她塞进了一个空帐篷中,自己也钻入其中。 “秦郎说让你休息,你就好好休息,有本小姐陪着你,不必想其他的心思!”周蕙荃气鼓鼓地说道。 张筱君无奈地摇摇头,苦笑着将自己裹在棉被中,却一直盯着帐篷口,不曾入眠;周蕙荃与张筱君背靠着背,也是盯着帐篷口,心系着外面的秦郎…… 今天是脚盆鸡战败日,但看那些贱鸡死不认罪、毫无悔意,想到家有恶邻,我们只能不断变强! (本章完) 第135章 离间反间(二) 翌日,詹北河谷刮起了一阵寒风,吹起地上的积雪,彷如又一场飘雪降临。此时已是大盛朝弘文六年的四月初九,鹰戎右部的赛珂单于驻扎在河谷上游的金帐里,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两人全身被绳索捆缚,由两名鹰戎士兵押进金帐之中,扔到了赛珂单于和老族长的面前。 “听说你们要见本单于?”赛珂眯着眼盯着额头系着白色绫带的青年男子,忽然目光定在了另一个黑脸大个的身上,“卜恩图?你居然没死?” 被绳子捆住的两人正式秦骧和铁昆仑。铁昆仑听到赛珂叫自己的原名,咧开嘴憨憨笑笑,背后的双手一阵翻扭,居然自己解开了束缚;接着他帮秦骧也解开了身上的绳索。二人负手而立,与赛珂单于和古勒廓的老族长面对面站立,全然不是“俘虏”该有的模样。 “不得放肆!”老族长大吼一声,守在金帐外的鹰戎武士立即涌了进来,八把湛着寒光的弯刀顿时架在了二人的喉间。 “算了,你们都出去吧!”赛珂摆摆手,命令武士们退出了金帐。 “卜恩图,本单于落难时你曾救助过我和母亲,你始终是有恩于我,本单于不会为难你。”赛珂对铁昆仑说道,接着看向了秦骧:“不知道你这个中原人又是如何与卜恩图在一起的?” 秦骧朝赛珂单于拱拱手,微笑道:“当年卜恩图闯关入中原,被当做奸细一路追杀,在恒阳郊外晕倒,正是秦某救下的他。如今他是我的弟兄,中原名‘铁昆仑’。” “阁下自称‘秦某’,可是恒阳望族秦氏的子弟?”赛珂单于身边的老族长问道。 秦骧点头道:“在下秦骧,见过大单于,以及古勒廓部族长!” “你认识我?”老族长被秦骧一语道破身份,略感好奇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秦骧回道:“当年大单于能够平定王庭叛乱、荣登宝座,依靠的就是老族长的鼎力支持。今日单于东征鹰戎左部,陪侍身旁的只能是老族长您这位老臣、重臣、功臣!” 老族长微笑道:“看来秦公子对我们鹰戎右部的往事,知道不少啊!” “老族长,此事先放一边。”赛珂单于说道,“你们二人今日胆敢冒险来觐见本单于,所谓何事啊?” 秦骧正色道:“在下秦骧,燕国相,今日代表燕王殿下求见大单于,乃是为燕国与鹰戎右部结盟而来!” “结盟?”赛珂单于和老族长对视一眼,忽然“咳咳咳”地一阵干笑,少顷赛珂单于说道:“数日前有一名中原人自称是大盛天子的使者,要与我结盟;今日你自称是燕王的使者又要与我结盟。你可知道燕王已经与鹰戎左部结盟了吗?” 秦骧淡淡一笑,说道:“自然知道。”心中却有些奇怪,他当初推测燕王同时派遣使者联络鹰戎左、右两部,与右部结盟却是以皇帝的名义,不知道燕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天子给什么价,我燕国给双倍!”秦骧笑道,心中暗暗打算从赛珂单于口中打探出更多的消息。 赛珂单于伸出三个手指头:“燕州、云西和汾阳三郡之地。” “哈哈哈哈!”秦骧放声大笑道,“天子真是会做买卖!燕州、云西和汾阳三郡,与鹰戎右部并无交接,倒是在左部狼骑的虎视之下。将这三郡拱手让与单于,倒是想借这三郡之地引发鹰戎左右两部相争,中原大军好借此机会渔翁得利也!” 赛珂单于眼珠溜溜一转,也笑着说道:“秦公子说得在理。不过左部已经与燕王结盟,我右部自然不能再与他结盟,纵然知道大盛天子心有不轨,本单于也只能选择与他结盟。不过燕王有诚意结盟,本单于倒想听听他开出的价码。” “等一等!”老族长忽然说道,“大单于,那个所谓大盛天子的使者我们尚无法判断其真假,眼前这位自称燕王使者的秦公子,我们更无法断定其真假!小心中了他们的计策!” “老族长所虑极是!”秦骧笑笑,从怀中掏出一封帛书,递交到赛珂参与的手中,“这是秦某的‘任命状’,燕国相,绝不作假!” 赛珂单于结果帛书打开一看,果然是任命秦骧为燕国相的任命状,但上面盖的打印却是“丞相府”,而不是燕王。 秦骧将自己额头的绫带掀开一角,露出一个“流”字后说道:“在下的父亲死于先帝之手,秦某与两名兄长被流放南疆,秦某早就对朝廷恨之入骨。如不是两年前燕王为我们兄弟三人求情,秦某和兄长现在还在南疆伐木呢,也断不会得到燕国相的职位。” 这段故事当然是欺骗赛珂单于和老族长的,“太子逆案”和秦懿自杀这段往事在中原是人尽皆知,鹰戎的高层多少也有所耳闻。秦骧的话中三分真七分假,老族长和赛珂单于哪里能区分得清楚。 果然,赛珂单于和老族长相信了秦骧的叙述,问道:“你且说说燕王与我结盟所谓何事?他又出得起什么价码?” 秦骧朝二人拱手作揖道:“那秦某就先说说燕王的价码——那就是鹰戎右部的安定!” “安定?哈哈哈哈,秦骧,你倒是会做生意,以我族的安定来与本单于做交易,你以为鹰戎的狼骑都是吃草的绵羊吗?”赛珂单于怒目喝道。 秦骧摆摆手,忙解释道:“大单于误会了!秦某的意思是,大单于尽快离开詹北河谷返回王庭,因为此刻大盛朝的大军正在集结、意欲一举攻破王庭,并阻断单于向西回撤的道路,朝廷就可以趁此机会一举将西域诸国纳入版图!” “呵呵,就凭中原那些驽马也有资格有我狼骑争锋?”赛珂狞笑道。 “大单于不知道,朝廷这几年大力购进西域‘大月马’,已经建立起一支三万人的精骑。莫说‘大月马’的速度、耐力堪比‘河洛马’,中原军队的强弩是鹰戎的箭矢无法比拟的,他们的坚甲也是鹰戎的刀剑砍不穿的。有了骏马、强弩和坚甲,大单于认为朝廷的大军可否与狼骑精锐媲美?”秦骧继续叙说着故事,暗地里观察赛珂单于和老族长的表情。 赛珂单于年轻气盛,对秦骧的谎言是一脸的轻蔑、完全不予置信;但老族长神态凝重,显然有几分信了秦骧的话。 “更何况中原王朝还安排了数支‘奇兵’,只等中原大军一到,他们就会跳出来一起打击贵部,到时候大单于和右部的狼骑们能够投靠的,就只有哈勒温部了!”秦骧趁热打铁地说道。 “什么‘奇兵’?你说的是哪些有异心的部族?”赛珂单于仍旧将信将疑道。老族长一把将他拉到金帐角落,附在耳边低声说道: “他说的可能是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这三部因遭受雪灾、因粮食短缺而投靠我们,本来这个理由无懈可击。但这中间牵涉到了中原的权位之争,老朽推测,三部投靠的背后可能隐藏这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赛珂心中一沉:“老族长的意思是,三部的归降可能是大盛皇帝安排的?” 老族长点点头:“不然如何解释中原天子的使者刚到王庭,这三部的使者便接踵而至?他们很可能已经串通好了!” 赛珂仔细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还是有些事说不通:“老族长不是说叶南部的依登族长是个可信赖的人么,他又怎么可能被中原皇帝收买呢?” 老族长回头看了一眼秦骧和铁昆仑,叹气道:“叶南部受了雪灾,为了生存再实诚的汉子也有可能变成狡猾的狐狸!所以接纳三部之事还是小心为上。先不论这个秦骧说的是不是实话,他说大盛朝廷正在集结大军这件事倒是提醒了老朽——我们如今倾巢出动来到詹北河谷,万一晋原城那里有什么动静,对我们来说可就不太妙了!” 赛珂点头道:“不错,晋原与王庭相距不过三百里,詹北河谷与王庭之间却是有五、六百里,一旦出事我们确实来不及援救!不过好在王庭中剩下的,不过是古勒廓部的一小部分,只要狼骑精锐在,我们就能重建王庭!” 老族长摇摇头,说道:“恐怕没那么乐观!中原大军切断了我们与西域间的联系,而哈勒温部的狼骑再从东边攻过来,那我们就真的是腹背受敌了!到时候恐怕真的如秦骧所说,我们只剩下向哈勒温部投降这个唯一的选择了!” “但是晋原城那边我们不是派遣了几拨人马盯着了吗?一有动静……”赛珂单于还是不愿无功而返,他想继续留在詹北河谷静观时变。但老族长却没赛珂单于这般心大,他劝道: “等到晋原城有动静,狼骑斥候来报,我们再回师救援,这就已经晚了!更何况我们盯着晋原城,哈勒温部就不能盯着我们吗?只要我们一动,我敢说他们立即就会越过河谷、从后方来袭击我们!” “这……”赛珂单于仍然犹豫不决。 老族长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大单于一时难以下决心,那不如这样——明日老朽邀叶南部的依登来见,先探探他们的虚实再做打算,如何?” 赛珂单于沉吟了一会,说道:“也只能如此了!如果情势真如老族长所言,本单于立即班师回王庭!” 上一回居然忘了写标题,却又没法改,也就这样算了~~~今天忙了一天,晚上才抽出空来码字,见谅! (本章完) 第136章 离间反间(三) 赛珂单于和老族长定下计策之后,便将秦骧和铁昆仑二人送出了金帐,把他们安置在狼骑精锐所在的营帐里,明面上是以宾客之礼相待,实际上却是严密监视、形同软禁。 在营帐中,秦骧开始思考赛珂所说的自称是中原天子使者之人的事情——按他的推测,那人应该是燕王派出去的说客,但他又为何自称是皇帝的使者?要知道现在在漠北能代表皇帝的,只有他秦骧而已! “不对,这和燕王还是皇帝都没有关系。”秦骧忽然想到,“重要的是现在鹰戎右部的举动,对谁有利、他就是哪方的使者。” “现在鹰戎右部的主力堵在詹北河谷,而‘离轲’的人已经潜入右部的地盘、四处联络,以令其后院起火,从而缓解甚至是瓦解右部对于左部的威胁,左部才能一心一意地与燕王结盟,而无需担心来自右部的威胁。”秦骧分析道,“照此看来,将右部的精锐诓骗到这里,大大地方便了怀有异心的部族挑起事端、以摆脱古勒廓部的统治!如此看来,此人应该是为效命于燕王的。” “但正如我对赛珂单于说的,如果朝廷能趁右部内乱出击,如果方略得当,也可以大大地削弱鹰戎的实力,缓解草原狼骑对于中原的威胁。从这一方面来说,又是极利于朝廷的,说他是皇帝的使者,倒也说得通!” 秦骧开始有些左右摇摆,忽然间灵光一现,恍如大悟道:“不,他不可能是真心实意地为朝廷着想!朝廷大军不可能长期驻扎在草原上,晋北草原迟早还是会落到游牧部族手中,到时候得益的还是鹰戎左部!所以说如果朝廷对右部用兵,纵然可以出一口一直以来被草原狼骑撵着跑的恶气,但实际却是帮了鹰戎左部的大忙!” 与此同时,秦骧敏锐地意识到,虽然北方草原上的威胁难以消除,但朝廷却可以在另一个方向上有所作为,而要完成这件事,就必须落实到张筱君的身上,因为只有她可以百分百地说动胡骑将军丁式程。 在心里判定了那名中原天子使者的真正身份之后,秦骧端坐在营帐中,烤着温暖的篝火、享用着美味的羊肉和奶酒,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而在河谷附近的山坡上,张筱君和周蕙荃等人焦急地等待着秦骧的归来,周蕙荃几次想下山摸进鹰戎狼骑的营帐里寻找秦骧,都被张筱君拦住了。其实她内心与周蕙荃一样焦躁不安,但他更愿意相信秦骧,相信她看中的男人不会轻易被鹰戎狼骑所困住。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日落月升,旭日东升,一天的时间转瞬而逝。 鹰戎营地最中间的金帐之中,迎来了一位身材魁梧健硕的老者,以及一名高傲的少年——正是叶南部的依登族长和他的孙子陌霜。二人正是受到古勒廓部老族长的召唤,代表叶南部就投诚之事与右部高层交涉。 其实叶南部全族三天前就已经抵达詹北河谷,同样有投诚之意的白司温和青鸾二部也在河谷以东驻扎,但是鹰戎狼骑堵在河谷上游一直不肯开口,三部也心急如焚,一旦哈勒温部的狼骑追上来,他们就要蒙受重大的损失。如今赛珂单于单独召见叶南部的族长,多少也算是个好消息。 “叶南部族长依登携孙子陌霜,拜见大单于陛下!愿‘长生天’保佑单于、一统草原!”依登族长来到金帐中,虔诚地向高座的赛珂单于叩拜道;他的孙子陌霜虽然也跟着跪拜,却是一脸的不屑。 赛珂冷冷地看着祖孙俩在自己面前的表演,站在他身旁的老族长也是神色凝重地看着依登的举动,不知是惋惜还是怀疑。左、右贤王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双手怀抱、一脸冷漠。 “依登族长客气了,既然叶南部打算投靠我古勒廓部,那我们就是一家人。”左贤王右手一抬,做了一个“起来”的手势,依登便在陌霜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本单于今日召见依登族长,是想了解一下叶南部归降我古勒廓部诚意到底有几许?”赛珂单于开门见山地说道,“有人说,你们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是假意归降,实则是想趁机与哈勒温部里应外合、围攻我古勒廓部!本单于迟迟不肯放你们进来,也是由此疑虑。” 听赛珂这么说,依登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看了一眼老族长,对方却也是双目微闭,完全不理睬自己。 “禀大单于,这纯粹是胡说!”依登只能替自己和族人申辩,“我们叶南部投靠古勒廓部虽说是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但既然已经来到詹北河谷,就是以行动宣告与哈勒温部脱离关系。不想叶南部以全族人的性命为担保,却仍然被大单于猜忌,依登我……” 依登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只见他摸了眼角的一滴泪光,转身就要离开金帐,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 “依登族长莫怪,只因草原上不平静,本单于为保古勒廓部不被算计,只能开诚布公与族长交涉!”赛珂单于挥挥手,门口的守卫立即退了下去。 “大单于这么一说,依登心里当然明白,不过无故见疑,却是寒了叶南部族人的心啊!”依登摇头说道。 赛珂单于朝老族长使了个眼色,老族长点点头,开口道:“只要叶南部真心诚意地归降、避过这次大灾,依登族长受的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依登一听这话,连连点头称是,脸上的愁容也绽开了不少:“既然大单于肯接纳,那我们何时能够进入河谷?放牧地又在何处?” 老族长道:“此事大单于已经心里有数。不过叶南部也要拿出一些诚意来,用中原人的话说‘先小人后君子’,我们古勒廓部固然相信依登族长,但也不能没有防备!” “老族长的意思是让你的孙子留在这里,依登族长回去之后就可以让叶南部进入詹北河谷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右贤王说道。 依登看了陌霜一眼,他已经料到了这个局面:“依登今日将孙子带来,正有此意。为表诚意,依登还有一件要事通禀大单于,不知道单于有没有兴趣知道?” “何事?尽管说来!”赛珂单于好奇道。 依登清了清嗓子,说道:“雪灾发生那天,有一名自称是燕王使者的中原人,名叫‘褚东篱’,带着哈勒温部的‘鹰牌’要见乌嵩单于,但因雪灾受阻而折回我叶南部营地歇脚。暴雪停下之后,我的孙子陌霜才带着他找到了哈勒温部王庭,见到了乌嵩单于。” “哦?如此说来,燕王已经和左部结盟了?”赛珂单于故作惊讶道,实际上他早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 “是的,而且我也查探过了,这个‘褚东篱’的的确确是燕王的人。”依登说道,“燕王与左部结盟,为的就是要借哈勒温部的狼骑对抗朝廷,帮他得到皇帝的大位!而燕王的出价则是燕州、云西和汾阳三郡之地!” 赛珂单于一惊,这个价码与当日自称是中原天子使者的出价一模一样。 “难道是巧合?”赛珂单于喃喃道,“不可能,这中间一定有阴谋!” 燕王虽说是宗室藩王,他自己就有一个燕国,但也只相当于县级的人口和土地规模,他连燕州郡都掌控不了,哪里能决定燕北三郡的去留。燕王开出的条件实际上就是一纸空文,只要他造反不成,就不可能兑现承诺;但皇帝与右部结盟本来就是防备燕王和左部勾结,燕北三郡却是实实在在控制在朝廷手里的,为防备一个藩王造反而搭上三郡之地,怎么算来都不合算。赛珂单于此时已经断定,那个所谓的“中原天子使者”是假冒的。 “还有什么?”赛珂单于继续问道。 依登拧着眉头想了一会,看向了自己的孙子陌霜;陌霜不发一言,从心里将他对于在场的赛珂单于、老族长和左右贤王都没好感,但自己的祖父为了叶南部全族人的生计向古勒廓部低三下四求请,他没有当场发作已经算是很配合了。 “陌霜孙儿,关于那个褚东篱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依登问陌霜。 陌霜依旧是摆着一副臭脸,过了好久才回道:“那个中原人不是什么好人,他见过乌嵩单于之后,本来是和我一起回叶南部的,但他故意将我支开,自己偷偷摸摸地又折回了哈勒温部的营地,不知道见了什么人!” “见了什么人……”赛珂单于陷入了沉思,忽然老族长的一席话提醒了他: “乌嵩当上哈勒温部的单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燕王手里的‘鹰牌’应该是他的前任汗度或者莫仓给的,而汗度、莫仓二人可以说都是死在了乌嵩的阴谋诡计之下。燕王的使者偷偷摸摸去见的,极有可能是汗度的支持者!” 依登点点头,说道:“老族长英明,在下也是这般想法。” “如此说来,鹰戎左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赛珂单于眼中冒出兴奋之光,因为依登提供的信息,无疑给他继续推行吞并左部的政策提供了重要的参考。 终于赶得及在下班前发了,感动中~~~ (本章完) 第137章 秦骧献计 叶南部的族长依登在狼骑的护送下离开了鹰戎右部的驻扎地,他的孙子陌霜则被留在了右部,作为人质等待叶南部的举族来降。 依登回道自家的营地后,立即会见了同样怀着投奔右部之心的白司温和青鸾两部,向他们传达了赛珂单于的意思——三部送人质进詹北河谷,古勒廓部同意接纳他们。 对于古勒廓部提出的要求,三部首领欢欣雀跃,对于他们来说,以自家儿孙的性命换取全族子民的活路,这笔买卖并不亏。 而在詹北河谷的单于金帐中,赛珂单于、老族长和左右贤王四人聚在一起,商议这次会面的结果。 “燕王与哈勒温的乌嵩结成同盟,同时又暗中与汗度的支持者见面,可见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并不牢靠!”赛珂单于兴奋道。 左贤王捻着八字须,一脸谄媚道:“这是‘长生天’眷顾大单于,正是我们古勒廓部消灭哈勒温部的绝佳机会!” “这倒不见得!”右贤王给左贤王泼冷水道,“燕王已经与乌嵩结成同盟,他又有何必要再去卷入哈勒温部的内斗之中?与汗度的支持者见面,也有可能是想让同盟关系更加牢靠!” 老族长点点头,说道:“老朽还是坚持认为我们不宜在此地久留,应该尽快赶回王庭,防备中原朝廷和晋北草原上那些心怀异心的部族对我们发动攻势。大单于,今日依登对我们所说的燕王使者密会汗度余党,可能就是一个诱饵,诱骗我们继续在此地逡巡,甚至冒险突入左部地盘,以此截断我们的退路,用中原人的话说就是‘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但是我五万狼骑精锐已经来到这里,难道要空手而回吗?”老族长再次劝自己退兵,骄傲的赛珂单于心有不甘,极少见地当着老族长的面动怒。 老族长低下了头,继续劝道:“也不见得是空手而回,至少我们得到了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的人口和牲畜,已经是丰厚的回报了!” “老族长不是认为他们是哈勒温部派来的内应么?怎么……”左贤王略有不解。 老族长“咳咳”一笑:“内应能够发挥出作用,前提是我们不防备,他们才有机可趁。可我们一旦将他们纳入自己的‘圈中’,三部就是任人宰割的‘肥羊’!况且这三部人口加起来有七、八万,哪里全都是真心为左部卖命的?只要左贤王手段运用得当,还怕不能为我所用?” 左贤王想了一会儿,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老族长深谋远虑,在下佩服!” “大单于、老族长,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右贤王棱角分明的脸色有些凝重。 “讲吧,在本单于面前,诸位请知无不言、不要保留!”赛珂单于说道。 “是!”右贤王说道,“前些年中原朝廷任命周绰为安西将军,统管中原与西域诸国事务。这个周绰手段老辣,不断挑拨我们古勒廓部与西域诸国间的关系,已有几个国家出现了动摇。臣担心的是我们狼骑精锐长时间守在詹北河谷,给了中原朝廷出兵西域的机会,从而将天山以南的诸国全部纳入中原朝廷的掌控之下!如此一来,我们古勒廓部就将失去重要的‘粮仓’和‘银库’,等于是家底被掀了个底朝天!” 听右贤王这番话,赛珂单于心中一惊——詹北河谷和西域是右部控制下、东西两个战略方向,控制了詹北河谷,就等于扼住了燕北草原的咽喉,只有右部主动进攻左部,而左部却无法主动攻击右部;而西域诸国上贡的马匹、粮食、金银和兵器,占了右部收入的很大一部分,也是右部一直能够力压左部的重要依仗,西域一失,右部的钱粮就只能像左部一样自给自足了。 这么一想,赛珂单于脊背上惊出一身汗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数日前的决定,居然藏着如此重大的隐患!然而他心中依然不肯就此班师,师出无功,对于大单于的威信也是一大打击,更何况这次出兵詹北河谷的决定,是他第一次亲自指挥的军事行动,他本来就是要借此机会树立自己在右部中的威信,没有达到目的,他又哪里甘心乖乖撤兵呢? “西域那里不是也有一万狼骑和三万步军吗,区区中原安西将军府那点儿兵力,应该不足为虑!”左贤王看着愁眉紧锁的赛珂单于,心里其实已经摸清了他的真实想法。 右贤王朗声回道:“能够信赖的也就是一万狼骑兵,那三万由奴隶和雇佣兵组成的步军,本就没什么忠诚可言!而且臣也说过了,周绰手段老辣,他的手脚有可能已经伸进了这支步军中,一旦与中原开战,他们反戈一击也是有可能的!” “右贤王的话有些过了!”赛珂单于拧着眉头说道,“那三万步军好歹是我的父亲耶穆单于亲手组建的劲旅,几位统领也都是跟着父亲出生入死的血性汉子,哪里是说反就会反的?” 右贤王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他是西域人氏,鹰戎的步军成立时他就在其中服役,对于步军里的情况再熟悉不过。而他能够当上右贤王,除了有军功在身,还因为他在古勒廓内部没有势力根基。 从耶穆单于逝世到赛珂单于登基这段时间里,王庭中诸王子争位,他们各自背后的支持势力其实也在蠢蠢欲动;而驻守西域的这三位步军的六位统领,实际上没有一人是支持赛珂单于的。 故而赛珂继位后,为压制这些统领,老族长特意挑选了背景干净的西域人来充当这个右贤王。对于这段往事,实际上赛珂也心知肚明;只不过他认为自己既然登上了单于的宝座,就理所当然地是鹰戎右部的共主,下属的将领心中再有意见,也只能对自己惟命是从。 此时年轻的赛珂单于陷入了矛盾之中。一方面他雄心勃勃,誓要在左部身上讨点便宜以彰显他的能力,提高在右部中的威信;另一方面右贤王和老族长提出的问题也令他顾虑重重。一时之间撤也不是、不撤也不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赛珂单于将目光投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老族长:“老族长,您在想什么?” 老族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老朽在想那个自称是燕王使者的秦骧,他信誓旦旦地说要与我们结盟,筹码却是‘还右部安宁’,不知意有所指?” “嗯……此人‘燕王使者’的身份有些可疑。”赛珂单于沉吟道,“按理说他是燕王的人,应该为燕王和左部考虑,因此我们越乱他们就越能从中渔利。他怎么反而要帮我们安定内部呢?” “大单于这么一说,当日那个自称是中原天子使者的人也非常可疑!”老族长说道,“他为中原天子筹谋,就应该搅乱燕王与草原部族间的同盟,他却来找我们,说要帮我们安定内忧。这又是蹊跷事一件!” 左贤王听他们这般讨论,不由得笑道:“或许这两人都没说实话,自称天子使者的其实是燕王的人,而自称燕王使者的却是天子的人!” 左贤王这番话虽然无心,却一语点醒了赛珂单于和老族长,二人不约而同道:“正是如此!” 自称天子使者的其实是燕王的人,目的是将鹰戎右部的精锐拖在詹北河谷,他们好趁机在右部后院放火,一旦右部的精锐赶回王庭救火,左部大军趁势而动,占据詹北河谷,以此扭转两部之间维持了二十年之久的“左守右功”之势。 秦骧自称是燕王的使者,实际上却是天子的人,他来游说右部,当然是希望破坏燕王和鹰戎左部间的同盟,只要来自右部的威胁持续存在,左部就不敢放心与燕王结盟,燕王自然也不敢贸然造反。 “好一个秦骧!既然他是为破坏左部和燕王的同盟而来,那就宣他觐见,本单于倒要看看,他如何为我右部解决内忧!”赛珂单于说道,立即有两名侍卫退出了金帐,不一会儿将秦骧和铁昆仑带到了四人面前。 “燕王使者秦骧拜见诸位大人!”秦骧假惺惺地朝四人鞠礼。 赛珂单于挥挥手,冷笑道:“你到底是谁的使者?不说实话,现在就将你拉出去剁成肉酱喂狗!” 秦骧斜着眼看了看在场的四人,都是一副“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的表情,当即承认道:“在下实是代表皇帝陛下,前来与右部单于见面。” “你们中原的皇帝倒是有意思,兄弟俩争位都往本单于这里派出使者,燕王的使者称自己是天子的使者,天子的使者却称自己是燕王的使者!你们当本单于是三岁小孩、这般可欺吗?”赛珂单于语气激动道。 秦骧再度躬身致礼、极尽谦卑,言语间却不卑不亢:“奈何燕王此人奸诈,秦某也只能与之使诈!如果秦某见单于第一面就坦承是皇帝陛下的使者,恐怕此时这副皮囊已经喂了狗了!不过不管秦骧是哪一边的,为单于献计保全右部的安宁,为大单于着想的同时,也可以缓解中原的燃眉之急,这一点符合双方的利益,想必大单于也应该想明白了!” “小子,你们中原人果然巧舌如簧,不过这点倒是没说错。”老族长眯着眼冷笑道,“本族长来问你,你有何计策来解决我右部当前面临的局面?” (本章完) 第138章 三部归降 “在秦某言明自己的对策之前,大单于可否将鹰戎右部当前面临的诸般‘难事’告知与我?”秦骧淡然一笑,他知道只要鹰戎右部开口向自己求助,就是已经意识到了这其中潜在的风险,而他就可以借此破坏燕王与左部之间的联盟。 赛珂单于看了一眼老族长,示意由他来和秦骧交涉。老族长点点头,说道:“根据各方面的信息,现在我们知道在哈勒温部发生雪灾的当天,燕王就派了使者前去商议结盟之事,并很快达成了同盟;那之后几乎是只隔了一天时间,有一名自称是中原天子使者的人觐见了我部大单于,一番摇唇鼓舌劝我们对哈勒温部出兵,破坏燕王与左部的联盟,事成之后朝廷以燕州、云西和汾阳三郡酬谢。” “原本大单于对此事心有疑虑,但不久之后,隶属于哈勒温部的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派人请求归降,使得我古勒廓部上下都认为这是进攻哈勒温部、统一草原的绝佳机会。故而才将原本驻守王庭的五万狼骑精锐尽数移师到此,一则为接应三部的归降,二则伺机出兵、一举歼灭哈勒温部。”老族长不紧不慢地说道,“然而直到今日,我们召见了叶南部的族长,才发现这整件事或许是一个圈套,而现在我们古勒廓部或许已经被套了进去!” 秦骧点点头,说道:“确实,在秦某来见大单于的半途中,遇见了一支装备着中原弓箭的‘鹰戎狼骑’,他们已经联络了王庭周边的几个部族,像是在计划着什么事情!” “果然如此!”赛珂单于目光一凛,难以抑制的愤怒浮现在了脸上,“那些部族在本单于登基之前便与诸王子勾勾搭搭、暗通款曲,‘诸王子之乱’时也没少参与,如今居然又勾结燕王来祸乱王庭,当真该将他们全族诛灭!” 左贤王急忙抱拳道:“大单于请放心,只要大单于一声令下,臣定将这些怀有异心的部族斩尽杀绝!” 老族长一听“斩尽杀绝”四个字,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鹰戎分裂之前,古勒廓部是何等兴旺、强大,几乎是草原上唯一的主宰;后来为了大单于之位诸王大打出手,再加上中原李元疾的大力打击,差点使得古勒廓部迁移王庭,其他的部族如哈勒温部才得以趁势壮大,与古勒廓部分庭抗礼;而耶穆单于死后诸王子相争,仿佛是鹰戎分裂的重演一般,虽然最后老族长当机立断控制住了局面,但是古勒廓的威信却由此一落千丈,王庭周边的依附部族离心离德,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可以说鹰戎从统一到如今的左、右两部对峙,走到今天有很大原因都是因为内部的权力之争,那样的争斗太过****和血腥,在自相残杀中鹰戎、古勒廓部损失了无数的精英人才,也使得越来越多的部族选择了出走——原本同属古勒廓部、现如今的白鹞部就是最好的先例。 在如今的鹰戎左、右两部中,将“鹰戎”视为一个整体的人越来越少,左右两部都视对方为仇敌、都欲杀之而后快,而就是两部的内部,也与居于统治地位的古勒廓部、哈勒温部离心离德,互相猜忌、提防。从思想上而言,整个草原正在不可避免地发生分裂,甚至左右两部再度分崩离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此老族长忧心忡忡,对于他这一辈见证了鹰戎从大一统走向分裂、并正在见证着草原进一步发生深刻分裂的人来说,他痛心的不仅仅使分裂本身,还痛心草原上和他一样拥有“大局观”的人太少了。几乎所有人、所有部族,都只为自己和本部族打算,而完全没有注意到南方那个正在默默崛起的农耕王朝,正在一点点地蚕食原本属于鹰戎的荣耀和地位,如果草原不能团结一致,属于鹰戎的时代早晚会终结。 老族长的思虑深刻而长远,绝对不是左、右贤王能够想到的,当然年轻的赛珂单于其胸怀、眼界也远远达不到这一层,此刻他们所想的,仍然是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 “大单于、老族长,眼下我们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安然地离开詹北河谷、又不给哈勒温部可乘之机。至于平乱,那是之后再考虑的事情了!”右贤王棱角分明的脸上顾虑重重。 秦骧点点头,笑道:“右贤王大人果然明白事理,狼骑精锐来到詹北河谷就是落进了他们的圈套中——若是长时间观望,他们可以在右部的‘后院’放火,令大单于不得不回救;而狼骑精锐只要一动,左部的狼骑势必趁机进攻,将詹北河谷纳入他们的手中,甚至对大单于的狼骑精锐展开追击、消灭古勒廓部的主力。这样一来,他们只要在帐篷中吃肉喝酒就可以了,右部必然分崩离析,到时他们风卷残云、重新统一草原也就是弹指一挥间。” “不错,秦公子说得不错。”老族长点头道,“所以大单于才要召见于你,请你说一说你的计策。” 秦骧笑道:“老族长这么说,就是同意我们与鹰戎右部的结盟请求了?” 老族长向赛珂单于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对方皱着眉头、不作任何表态,老族长叹了口气,摇头道:“本族长代表古勒廓部,同意与大盛朝廷结成同盟!” “老族长,您搞错了,秦骧代表的是燕王。”秦骧拱手笑道,“所以这个同盟,是古勒廓部和燕王之间的同盟。” “秦骧,你这葫芦里是在卖什么药?”赛珂单于大声呵斥道。 老族长却冷声说道:“只要能解当前的燃眉之急,与谁结盟不是一样!燕王、天子、甚至于你秦骧,考虑的都是你们中原人的利益,断不会为我们考虑。你既然自称燕王使者,是不是想利用我们对燕王使些什么计谋吧?” 秦骧正色朝老族长躬身致意道:“老族长心思明澈,秦某佩服!诚如老族长所言,与鹰戎右部的结盟我们是各取所需——贵部要摆脱目前的险境,而朝廷要防备燕王的叛乱。我们的联盟只是一时的,危局过后,仍然是对手。” 老族长“哈哈哈”地放声大笑,赞赏道:“秦公子明人不说暗话,倒是比那个所谓的天子使者更对我们鹰戎族人的脾气。既然如此,老朽也就不再纠结到底是与谁结盟的事情了。不过既然是结盟,就应该开出令双方都满意的价码。” 秦骧环顾金帐四周,笑着说道:“秦某的价码很简单,‘燕王’要贵部退出詹北河谷之前,重挫左部狼骑;而‘燕王’给予左部安宁。” “你这是何意?你明明知道如今我们在詹北河谷动弹不得,如何重挫左部的狼骑?”赛珂单于阴鸷着脸问道。 秦骧回道:“秦某正要献上计策为大单于解困,请听在下慢慢道来……”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秦骧便将自己的计策一五一十地对当场的四人言明,将如何撤军、如何打击左部狼骑的行动关键和细节说得非常详尽。赛珂单于、左右贤王起先并不认同秦骧的对策,但越往后听越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成功的可能性;老族长则是不时插话提问,顺着秦骧的思路在心中推演,竟然也逐渐认同了秦骧的对策。 “最后,贵部重挫左部狼骑之后,请一定要将我们联盟的消息散播出去,务必要让左部的乌嵩单于知晓——燕王私底下也和贵部结盟了。”秦骧最后补充道。 赛珂、左右贤王和老族长的思绪仍然在秦骧刚刚献上的计策之中,四人脸上都浮现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将‘危’转为‘机’,将我们右部所处的困境变成打击左部的机会,秦公子果然是好计策!”老族长说着,眼神中显露出浓浓的杀意。 秦骧朝四人拱拱手,说道:“不知诸位以为,秦某的计策可行否?” “大概……可行!”左贤王率先道,接着右贤王也点了点头,不过赛珂单于仍然皱着眉头,没有表态。 “大单于若是认为此计不可行,秦某还有中策和下策以备诸位选择。”秦骧说道。 “你还有其他对策?”赛珂单于惊奇道,“但听你刚才所说的,就是上策?” “不错!”秦骧淡淡笑道,“上策是贵部安然退出詹北河谷,同时重挫左部狼骑,确保河谷不失;中策是贵部与左部火并、两厢受损,但也可保河谷不失;下策则是贵部以少量代价退出詹北河谷,但河谷易手左部。” 老族长冷笑道:“听你这么说来,似乎中策才最符合你们中原人的利益!” 秦骧回道:“为保双方结盟的诚意,秦骧自然不会取中策献于单于;但大单于若是不信上策能行,在下自当会将中策奉上。” “不用了,就取你的上策吧!”赛珂单于挥手道,“既然老族长和左右贤王都认为你的上策可行,本单于也就无需再耗费时间听你献上中、下两策了。不过你也说过,行动分三个阶段,为验证你计策的可行性,本单于只能委屈公子在第一阶段行动成功前、继续留在营帐之中了!” 秦骧微微一笑,朝赛珂躬身拜道:“那是自然,这也是秦骧身为‘燕王使者’的职责所在!” 秦骧和铁昆仑在护卫的带领下离开了金帐,回到了之前歇宿的帐篷;而金帐中,老族长对赛珂单于建议道: “第一阶段的行动若是成功,请大单于务必将此人诛杀!” 明天儿子两周岁生日,欢乐撒花~~~ (本章完) 第139章 再遇南宫延 赛珂单于接见秦骧之后不久,白司温和青鸾二部的使者也奉命入了金帐,将三部归降进入詹北河谷的时间、顺序和暂居地等事宜向他们一一道明,并且也都扣留了人质,以此证明他们归降的诚意。 白司温和青鸾二部的首领回去后,与叶南部的依登族长聚在一起,互相交流了一番,将鹰戎右部准许三部进入詹北河谷的信息向对方做了说明,就相互之间的衔接、配合达成了某种默契。 鹰戎右部接受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归降的当天,古勒廓部的狼骑精锐早早地在河谷口摆开了阵势,而三部的人马也都在河谷外聚集,等候允许他们进入河谷的信号。 秦骧与铁昆仑被准许在詹北河谷的入口见证这次盛举,他们随同狼骑的精锐部队立在河谷两旁的山崖上,面朝东方,放眼望去满是乌泱泱的人群、牛羊、车马等,三部中也有不少带着武器的骑兵来回穿梭维持秩序,三部的首领此刻正焦急地站在谷口,等待放行的命令。 詹北河谷入口两侧的山崖间,忽然回荡起一阵沉闷的号角声——正是开放河谷、允许三部进入的信号。得到这个信号之后,三部首领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牧民们驾着马车、驱赶着牛羊,在古勒廓部的狼骑精锐的监视下缓缓地进入河谷,长长的队伍蜿蜒数十里,向着河谷的上游进发,开启他们的新生活。 按照鹰戎右部的命令,最先进入河谷的是叶南部的三万多人,而他们的目的地是河谷西南五十里外的一处草场,那里离边关也就一百多里的距离;白司温部两万余人迁往正西百十里外的草场,那里已有一个不到万人的小部族,这样的决定就是要“撮合”双方,最大程度开发草原潜力;青鸾部两万人则迁往詹北河谷以北八十里外的草场,那里人烟稀少,散居着两个只有千余人的小部落,正需要一个人口兴旺的部族前去镇守。 三部的人马完全进入河谷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而河谷的东方,一直有几双眼睛暗暗地注视着那里发生的一切。不久之后,三部进入鹰戎右部地盘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左部的王庭,乌嵩单于那边早已制定出了对策。 “通知燕王,让他那边先动手!”乌嵩单于捋着下巴上花白的胡须,一脸得意地吩咐着手下人。得到命令的下属则将一只信鸽放飞,这只信鸽带着鹰戎左部的消息飞往了南方,一直落在了燕州郡中,一座巍峨坚实的城池之中——正是燕国的所在、左平城。 不久之后,从左平城中也飞出了一只信鸽,向着西北方向飞行,在三部人马进入鹰戎右部地盘的第二天早上,落入了右部地盘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山谷里这个山谷正是当日张筱君追踪假冒的狼骑巡逻小队时发现的那个山谷。 “终于……要开始了!”山谷里,一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着信鸽带来的消息,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而与此同时,秦骧和铁昆仑仍在狼骑的营帐中呼呼大睡——昨日一整天都站在山崖上观察着三部的状况,入夜时秦骧感觉脑袋有些发晕、手脚略微冰凉,回到帐篷里猛灌自己几口烈酒,才将体内的寒意祛除;但烈酒的后劲很强,以致于狼骑大部忙着收拾营帐撤离河谷时,他仍然没有醒来。 “秦公子还没起吗?”秦骧的营帐外忽然响起了赛珂单于的声音,“我们立马要开始第一阶段的行动了,出主意的人若是躲在营帐中不肯出来,休怪本单于不客气了!” 守在门口的狼骑护卫朝赛珂单于屈身致礼,回道:“秦公子昨夜似乎受了风寒,多喝了点酒,应该是酒还没醒!” 赛珂单于“哈哈”一笑,掀开了营帐的布帘就进来了,见到二人都卧在地毯上,脸上盖着被子,鼾声大作。赛珂单于走到二人中间,用脚踢了踢,二人完全没有反应,睡得和死猪一般。 赛珂单于冷笑一声,弯腰便钻出了营帐;刚走出营帐,他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立即折返了回去,将盖在二人脸上的被子掀开——哪里是秦骧和铁昆仑,而是两个身形与他们差不多的鹰戎士兵!这二人满身酒气、醉得不省人事,一时间也问不出什么情况;然而赛珂单于心知肚明,秦骧和铁昆仑早已经跑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莽莽草原却是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可恨!”赛珂单于狠狠地踢了一脚躺在营帐里的一人,因被戏弄而感到愤怒。此刻他想起了秦骧所献的计策,心里盘算着这个狡猾的中原人是不是也在算计自己和右部,所谓的行动还要不要执行下去? “大单于,一切都准备好了,请单于下命令!”正在这个时候,老族长慢悠悠地来到秦骧的营帐外,对赛珂单于说道。 赛珂单于思索了一会儿,叹气道:“恨没有早听老族长之言,如今秦骧这个小子已经不知所踪,想再寻到他已是难事一件!” 老族长倒是早有预料一般的淡然,他说道:“只要他还有求于我们,大单于就不用担心会见不到他!对我们来说,安然撤出河谷、平定即将发生的动乱是第一位的;对于他来说,离间燕王和哈勒温部的同盟才是第一位的。只要我们没有将燕王和右部联盟的消息传出去,他就不得不来求我们!” “老族长言之有理!”赛珂单于点头道,“那就依计划行事,第一阶段的行动,正式开始!” 老族长向赛珂单于屈身致礼道:“就等单于这个命令了!”说完便慢悠悠地退下,安排行动去了。 秦骧给鹰戎右部的上层们献上解困的计策之后,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右部会对自己下手,所以趁着狼骑精锐监视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入谷的机会,假称自己受了风寒,从守卫那里骗来了烈酒。而在半夜时趁着守卫睡意正浓的时候用迷药将其迷倒,再用相同的守法从其他营帐中弄来两个身形相仿的士兵,将他们放置在自己的营帐里,灌上烈酒,这两人就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殊不知自己已经给秦骧和铁昆仑当了一回替身。、 逃出鹰戎右部的营地后,秦骧、铁昆仑便和隐藏起来的周蕙荃、张筱君等人会合,连夜逃出了詹北河谷的范围,向着张筱君他们发现的那个山谷进发。就在天刚亮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找到了山谷所在,并在谷外的一处隐蔽之处藏了起来,静候这伙人的出现。 将近巳时,从山谷中出来一支狼骑,全都是手挽短弓、腰配弯刀,骑乘的马匹也都是漠北的良战马“河洛马”,活脱脱是鹰戎狼骑精锐的装备。但熟悉鹰戎军事编制的秦骧等人知道,这二十骑绝对不是狼骑的巡逻小队,而是别人假冒的。置于假冒者是什么人,秦骧和周蕙荃心知肚明——为首的那个狼骑虽然脸上罩着黑布,但他们一眼就认出,此人就是当日在京城外伏击秦骧的那个人,也就是“离轲”组织的其中一个统领。 “果然是他们!”秦骧暗暗点头,但他知道,以他们现在这几个人要与装备精良的二十骑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他们。所以这些人一出山谷,秦骧就命令铁延图和铁延嵩二人悄悄地跟上去,他和铁昆仑等六人则偷偷地进入山谷,想一探究竟。 山谷两侧崖壁耸峙,谷宽不过丈余,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此时若是有人藏在崖壁上,居高临下向他们使出箭矢,那他们六人绝没有办法逃出去。但秦骧胆敢进入山谷,就是算计好了他们已经倾巢而出;即便还有人留在谷中,守备也不会严密。 “此处山高谷深,然而崖壁上山石裸露,不是可以藏人的地方。”张筱君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说道。“几次他们都是从这个谷口进出,想来这就是唯一的出入口。” 秦骧点头道:“临时落脚之地,倒也是个不错的地方;不过如果我是燕王的人,现在投靠右部的三个部族已经安然进入了詹北河谷,正是他们行动的好时机。所以这个时候,他们也就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了。” “所以你才敢带我们进入他们的老巢?”周蕙荃说道。 秦骧笑道:“他们自以为得计,这一次就利用右部的狼骑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也算是替我报了一箭之仇!” “不错,那个人就是化成了灰,我也不会忘记!”周蕙荃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个“狼骑”首领,恨得牙龈直痒痒。 “看,那儿有个山洞!”方崇山忽然指着陡峭的崖壁上喊道。 众人放眼看去,果然在离地数丈高的山崖上,有一个刚好能容纳一人进出的洞口;而洞口下的石壁上,则被人为地凿除了台阶,方便人员上下。当他们走到山洞的台阶旁时,赫然发现地面上有六根凸起的石柱,很容易令人联想到那是拴马之用的。 “这里就是他们在鹰戎右部的老巢了。”秦骧淡淡地说道,“走,上去看看里面藏了些什么东西!” 更新略晚,见谅~~~ (本章完) 第140章 各自安排 “深谷清幽,哪来的旅人来此歇脚?”山洞口忽然响起了一个沧老的声音。众人大惊,循声看去,洞口忽然多了一名身穿黄袍的老道,长须飘飘、手执一根拂尘。老道看到秦骧时,脸色微微一变,眼中不觉多了几分杀气。 秦骧刚要迈开脚步向山洞攀登,忽然出现的老道令所有人紧张不已,生怕山洞中还藏着其他人——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对方只需几轮齐射,他们六人就难以逃出升天。 “管伯,是来了什么客人了吗?”山洞内忽然响起另一个声音,秦骧竖起耳朵仔细分辨,不由得心中一惊——声音的主人正是自己离京前认识的那个南宫延、“离轲”组织的头脑。 “南宫先生,想不到在这里居然能够遇见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秦骧朝着山洞口放声喊道,加快了向上攀登的脚步;铁昆仑见状,紧跟在他的身后,也向山洞登去。 山洞中沉默了一会儿,一名容颜清瘦的青衣道士出现在了老道“管伯”的身旁,微笑着看着秦骧向山洞靠近。管伯神色紧张地挡在南宫延的身前,握着拂尘的右手暗暗蓄劲,准备在秦骧踏上洞口的瞬间对他施以毒手。然而南宫延扫了一眼山洞下方的几个人,对管伯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冲动。 “南宫先生,那日京城一别,我原以为会在东京淳封城与你再见,却没想竟在这莽莽漠北草原与先生再遇!果然你我之间‘缘分’匪浅啊!”秦骧顺着阶梯登上了山口,对着南宫延和管伯作揖笑道。 南宫延也躬身回礼,云淡风轻地说道:“草原的景致空旷清凉,此处幽深僻静,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是极好的场所。只是不知道,秦公子到此,是为何事而来?” 秦骧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南宫先生是为‘求道’而来,那秦某就是为‘证道’而来。” “证道?”南宫延作沉思状,“不知道秦公子是为了证何‘道’?” 秦骧回道:“先生求的什么‘道’,在下就来证什么‘道’!” 南宫延点点头,与秦骧相视一笑。这二人可以说是你死我活的死敌,但单听他们的对话、看二人的表情是绝对想不到这一点的。张筱君、方崇山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以为真的是秦骧在他乡遇见了故友;甚至连周蕙荃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知道谷内藏着的是追杀秦骧的那些人,但她没有想到,秦骧遇见自己的死敌,居然如老友一般谈笑风生,哪里闻得出一丝火药味? “对了,听说秦公子被朝廷委任为燕国相,如何不赴燕国就官、却携着佳人来草原游山玩水?”南宫延看了一眼缓步登上来的周蕙荃,微笑着问道。 秦骧摇头道:“燕国自有燕王做主,区区一个‘国相’而已,少了秦某燕国不照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南宫延说道:“数日前燕北草原爆发雪灾,听说燕州、云西和汾阳三郡也受了牵连,燕国想必也未能幸免。秦国相此时出现在这里,似乎有‘躲懒逃责’之嫌!” “南宫先生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秦骧的不是了!”秦骧咧嘴笑道,“等秦某证完‘道’,自然会去燕国向燕王请罪,到时候可还得请先生为在下美言几句!” 南宫延眉头一皱,说道:“在下与燕王可没什么交情,哪里需要在下为秦国相美言。何况秦公子乃是朝廷钦命的燕国相,就是燕王想处罚你,还有朝廷罩着,你说是也不是?” “先生这话说得有理。”秦骧继续说道,“不过凡事也有例外,哪日燕王心里不爽了要拿秦骧的人头来‘祭王旗’,‘山高皇帝远’的,朝廷也鞭长莫及。那个时候正需要南宫先生为我求情了!” 秦骧这番话说得隐晦,但聪明人都听得出来,他话中影射燕王有早饭的图谋,同时也向对方表明,他实际上已经知道了南宫延是燕王的重要智囊。 “这等事情,秦公子若是非要赖在在下头上,那在下也只能勉力而为了。”南宫延打起了哈哈,“只是燕王乃宗室贵胄,我一介闲云野鹤,他未必看得中。” 秦骧“哈哈”一笑,岔开了话题:“对了,先生来草原,可曾见过他们的单于?” 南宫延微笑着摇摇头,反问道:“秦国相见过了?” 秦骧撇撇嘴,连连叹气道:“见是见过了,不过这些草原戎族蛮横无理,将我和随从强扣在军营中,天天茹毛饮血,别提多难受了!他们的单于对秦某说数日前有天子的使者曾与他们接触,商讨结盟之事。这不是胡说八道么,自古‘华夷不两立’,中原无灾无难地,天子怎么可能主动与他们结盟?居然还信口雌黄地说是为了防备燕王造反,事成之后天子以燕州、云西和汾阳三郡之地酬谢,简直是痴人说梦么!” 秦骧边说边暗中留意南宫延的面部表情,因为他现在几乎已经断定鹰戎右部口中那个自称天子使者的人就是眼前站着的南宫延。然而南宫延对秦骧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过度之处,甚至听完他的话,南宫延也是不住地摇头浅笑: “纵然燕王真的造反,求助于外族之力平叛,那也是遗患无穷之举!当今天子并非三岁小孩,岂能分不清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鹰戎说这话想来是故意诓骗秦国相,借此污蔑燕王和天子,以此打击我朝军民士气。” “南宫先生此言有理!”秦骧点头说道,“借外族之兵、定鼎天下之计,炎黄子孙绝不能为之!倘若真有人这么做了,就当自绝于天下以谢其罪!” 秦骧的话大义凛然,南宫延嘴唇微微一动,并没有接话,他目光流转,忽然问道:“所以,这就是秦国相要证的‘道’?” “反之,难道是先生要求的‘道’?”秦骧问道。 南宫延摇摇头,嘴角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在下也是华夏子孙,自然不会做有辱祖先宗庙之事;不过你我各为其主,有些事不得已而为之,却也是无可奈何的。” 南宫延话音刚落,忽然一条利爪抓向了秦骧的喉间,正是南宫延身旁的管伯动手了。秦骧早有防备,身形急忙一矮,避过了这一爪,但管伯也是身经百战的杀手,一击不成他便爪为掌,催吐内劲想着秦骧的天灵盖拍去。 “嘭”地一声,管伯的铁掌打在了一个紧握的铁拳上——正是铁昆仑出手替秦骧挡下了这一掌。管伯的武功也是极为强横,寻常人若是与他对上一掌,手肘脱臼、骨折都算是小伤;然他与铁昆仑拳掌相对,却感觉到对方与自己相比并不落下风,对手挥出的拳头居然令自己的气息为之一滞! “好家伙,居然敢偷袭!”一旁的周蕙荃急忙抽剑出鞘,斗了一个剑花向南宫延喉间抹去。 管伯一见周蕙荃向主人出手了,左手的拂尘向对方的剑身一弹,周蕙荃几乎毫无抵抗之力,三尺细剑就被打飞在地。她一双圆眼瞪着看着眼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脸上满是惊恐与骇然。 “交给铁昆仑,不要对南宫先生出手!”秦骧脱离了管伯的攻击范围,将周蕙荃拉到山洞一角,静静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交手。 管伯虽然上了年纪,但一招一式都极其狠辣、强横,须眉飘扬间,尽显高手风范;铁昆仑于力量和近身格斗见长,与管伯这种级别的高手过招其实也是第一次,故而一开始就是采取守势,并不主动进攻。 数十个回合后,铁昆仑大致摸清了管伯的套路,开始转守为攻,连连试探地挥出铁拳,但也被管伯以巧劲化解,一时间他的脸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对方武功路数原来并不只是刚猛而已,以刚强攻敌、以柔劲御敌,刚中带柔、刚柔并济,绝对是铁昆仑生平所见武功最为精湛之人! 二人又酣斗了数十个回合,双方脸上都浮现出了惊异之色;最后铁昆仑和管伯再度拳掌相击,双方都被强大的反力逼退了四、五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不错不错。”南宫延鼓掌笑道,“管伯的身手在中原也算是罕有敌手,秦国相手下的这位壮士居然能与之相斗二十余个回合而不落下风,可见也是拳术的大家!” 秦骧微微一笑,说道:“承蒙南宫先生如此抬爱,我替铁昆仑道谢了。不过先生也看到了,此次秦某还有其他同伴在,若是真的斗起来,先生和老爷子未必能占到便宜。” “呵呵,这事在下自然知道。”南宫延说道,“在下也还有其他同伴,你们若是再不走,他们可就要回来了!” 秦骧警惕地望了一眼谷口,笑看着南宫延,不相信对方的话:“先生是在拖延时间!” “秦国相可以不信,但若在下说的是实话,国相大人可输得起?”南宫延笑看着秦骧身边的周蕙荃,言语间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周蕙荃还有些不服,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三尺细剑就要再与管伯拼命;秦骧拦住了她,看了一眼面露凶相的管伯,又看看一脸自信的南宫延,向他们二人一抱拳道:“如此,你我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南宫延也朝秦骧抱拳,笑看着他们沿着阶梯下到谷中,又目送着他们出了山谷,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他!”管伯捋着白须,面色凝重地说道。 “咳咳……”南宫延捂着嘴巴干咳了一阵,脸色变得煞白,但他的眼神却熠熠生辉:“鹰戎部族中……有‘长生天’的传说,能在这莽莽草原遇见这位对手,或许正是‘长生天’对我、对他的考验!” 上一回,叶南、白司温、青鸾三部归降,其中似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本章完) 第141章 河谷大战 众人离开山谷之后,秦骧眉头紧锁、不发一言。他曾经思考自称是天子使者之人的真实身份,也判定了对方实际上为燕王效力的,但完全没想到“离轲”的首脑居然会来到晋北草原亲自筹谋一切。 南宫延的出现,令秦骧感觉自己献给赛珂单于的计策不一定能破解对方布好的迷局;更令秦骧担心的是,他们互相知道了对方的存在,能否破解南宫延事先布好的局倒在其次,他很有可能转变策略、再布下一个局中局,让秦骧的努力付之东流,中原的局势很可能会向不利于皇帝的方向发展。 “秦公子,谷中那名道士究竟是何人?”张筱君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开口问道。 张筱君的问话将秦骧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一位故人——当然,他不是我们的朋友。” “敌人?”张筱君惊叹道,“民间有言‘无缘不相逢’,秦公子竟能与他在莽莽草原相遇,看来你们二人是注定是命运纠葛的宿敌!” 秦骧强颜笑道:“君小姐这番话,说得我好像与那南宫延是老天指定的‘一对儿’般!” “呸呸呸,阴险恶毒的小人,岂能与秦骧你相提并论!”周蕙荃不屑地说道。 秦骧摇摇头:“南宫延并不是什么‘阴险恶毒的小人’,相反,我倒认为他颇有些脱尘出俗的名士之风,只不过世俗的‘涡流’将他卷了进去,就如我一样。” “秦公子,你也不见得是什么谦谦君子啊!”张筱君半开玩笑道。 “君小姐说得对极了。”秦骧点头说道,“谦谦君子名动一时、称颂后世,然而纵观古今,能成大事者,可有一人是谦谦君子?我秦骧不是,他南宫延也不是。我们其实是同一类人,喜欢隐藏在幕后,不求名、不求利,但求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如此才是男儿应有的气概!”张筱君赞道,“既然如此,此人来鹰戎右部的目的与我们截然相反,秦公子方才为何不趁机将他除去?” 秦骧淡淡一笑,回答道:“君小姐是没见到他身旁那个老道士的身手,连我的荃儿和铁昆仑联手都奈何他不得!况且他的手下随时都可能回到山谷,若是被他们堵在谷中,我们也是必死无疑。更何况秦某始终坚信一点——杀人易,诛心难。要击败这样的对手,必须连同他的坚持、理念一同击溃,只有这样,才不枉此生为敌!” “这么说来,秦骧你倒是对那个南宫先生有了一丝心心相惜之感了?”周蕙荃眨巴着眼睛、面带讥笑地问道。 秦骧“扑哧”一笑,说道:“荃儿,你不会是吃这位南宫先生的干醋了?” 周蕙荃冷笑一声,朝秦骧翻了翻白眼;一旁的张筱君则是掩住嘴巴、双肩不住地耸动,被秦骧的话给逗乐了。 “开玩笑呢,荃儿不要生气啊!”秦骧说着忙策马追了上去;一行人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行进了脚步,就怕中途会与折返的假狼骑遭遇。 詹北河谷,叶南、白司温和青鸾部将近八万人全部从河谷以东的鹰戎左部地盘,迁移到了河谷以西的鹰戎右部地盘,他们在河谷上游稍作休整之后,便要按照赛珂单于的要求,前往各自新的放牧地。 这一天一早,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首领聚在依登族长的营帐中,商讨着下一步的打算;但话才刚起头,三部的歇宿地外就响起了马蹄声,紧接着是来自右部的狼骑穿梭在他们的营地里,高声喊着: “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族人听着:你们之中发现了哈勒温部的奸细,所有人回到自己的营帐中静坐不得乱动,等候狼骑搜查;若有擅动者,以奸细之罪处死!” 很快三部歇宿营地就被手执短弓、火失鹰戎的狼骑精锐给团团围住,近千狼骑进入了营地之中,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搜查。一时间宿营地里鸡飞狗跳,三部族人都认为自己受到了冒犯,有几个血性汉子抄起家伙要与嚣张的狼骑拼命,却被对方的马鞭抽倒在地,双方的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很快,宿营地里的骚乱就被平息下来,三部族人纵然心中再怎么不满,人家屠刀在手,他们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搜查进行到一半,忽然从某个帐篷中蹿出几个人,边跑边在营地里高声叫喊: “狼骑要将我们三部族人全数屠杀,大家快跑啊!” 一时之间真有些不明真相的牧民冲出了帐篷,四处逃窜,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秩序又变得乱糟糟了。 “这是有哈勒温部的奸细作乱,但无反意着就地静坐,否则以奸细之罪杀之!”进入三部宿营地的狼骑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立刻在营地中高声呼喊。一些牧民惊慌失措下跑出了宿营地,却看到了列队齐整的狼骑正用冒着火焰的箭矢对着自己,立时恐惧占据了心头,乖乖静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宿营地里的骚乱维持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而那些真正的奸细却露出了狐狸尾巴,骑着快马的狼骑们毫不留情地用弯刀结果了他们的性命;最后有两个贪生怕死的见自己没有了逃脱的希望,“扑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大单于驾到!”随着三部营地骚乱的平息,狼骑们分列两队,赛珂单于骑着高头大马满脸得意地进入了营地之内,直奔向依登族长的营帐;而营帐里,三部首领正忧心忡忡地等待着赛珂单于的到来。 赛珂单于停在了依登族长的营帐外,几名狼骑将那两名跪降的左部奸细扔到了营帐门口,赛珂单于大手一挥,早已做好准备的刽子手手起刀落,两颗头颅便滚落在地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营帐。 营帐内的三部族长听到了帐外的动静,看到了溅在白布上的红色血迹,也闻到了鲜血的味道,身体贴着地面趴着,不敢抬头看着门口。 “三部族长安好?”处决了两名奸细后,赛珂单于一脸轻松地进入了营帐中,此时三部族长脸紧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三位族长定是以为本单于要对你们痛下杀手!”赛珂单于径自走到营帐内的主位上,落座后继续说道,“你们错了,本单于要对付的哈勒温部,不是你们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 “大单于,我们并未与哈勒温部串通、有所图谋,我等、我等是真心归降啊!”依登以及两位族长磕头如捣蒜,心中忐忑不已。 赛珂单于“呵呵”一笑,对三人说道:“三位族长请起!本单于的举动,第一是要铲除隐伏在你们中间的哈勒温部的奸细,这第二嘛……还需要你们三人为我出力!” “一定、一定,只要大单于发话,我等在所不辞!”三人一听赛珂单于有任务下达,急忙表忠心道。 “那好!左贤王,这第一阶段的行动,就由你来安排三位族长配合!”赛珂单于朝营帐门口喊道,身着中原华服、头戴步摇冠的左贤王应声进入营帐,微笑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三部族长,眼中尽是轻蔑之色。 “大单于放心,臣必不辱使命!”左贤王朝赛珂单于躬身作揖,行的居然是中原人的礼仪。 赛珂单于点点头,起身离开了依登的营帐;左贤王目送着单于离开后,便坐到了赛珂刚刚落座的地方,一脸奸笑地看着三名部族,令三人感觉所谓“第一阶段的行动”没有那么简单…… 另一边,那支假冒的狼骑巡逻小队再一次来到了右部王庭东方五十里之外的一个部族之中,这个部族名为“黑鼹”,人口过万、戎骑两千,在草原上算不上什么大部落,却因为常年倚靠着古勒廓部,成为晋北草原上谁都不敢小视的力量。然而就是这样一支为古勒廓部看守王庭东大门的部族,在风云变幻的局势下,也起了二心。 假冒的狼骑巡逻小队在黑鼹部中与他们的首领交谈了半个时辰,便再次启程,向着王庭南方飞奔而去,在王庭东南六十多里处的一个名为“云弦”的部落里落脚。这同样是一个拥有两千戎骑的小部落,与黑鼹部一样,也是常年依附于古勒廓部,奉命看守王庭的南大门。在假冒狼骑的游说下,他们同样起了二心。 …… 这样的部族还有两个,分别是位于王庭西南方五十里处的“东望”部,和王庭西北方四十多里的“金犼”部。两部戎骑加起来超过五千,再算上黑鼹部和云弦部,王庭周边有近万戎骑“驻守”——当然一旦这四个部族准备发动叛乱,没有高墙围护、精兵守卫的王庭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假冒的狼骑绕着王庭四周跑了一圈,联络完这四部之后,统领阴鸷的眼神中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喜悦: “主人神机妙算——只要四部攻陷王庭的消息传到詹北河谷,鹰戎右部的单于还在犹豫是否回师来救之时,藏于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中的左部奸细就会散播右部要灭他们全族的消息!这个时候三部与狼骑相互厮杀、詹北河谷局势大乱,早已隐伏在河谷东边的左部狼骑就可以长驱直入、一举消灭右部狼骑精锐!此真千秋万世之功业也!” (本章完) 第142章 设局破局 “离轲”的统领不知道的是隐藏在三部中的左部奸细已经被揪出来清理掉了,而这其实就是秦骧献给赛珂单于“第一阶段行动”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分别将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迁往王庭东方、东南方以及东北方三个方向,逐步向王庭周边的驻守部落靠近——这些奉命驻守的部落,正是最有可能对王庭发难的力量。 当然,作为新归降的三个部落,赛珂单于不可能完全信赖他们,所以他从三部之中各自留了近万人在詹北河谷的上游歇宿营地,另外从狼骑精锐之中抽掉出一万五千人乔装成三部的牧民,分别由左、中、右三位狼骑大将军统领,随三部一起转移。 第一阶段行动的第三步,就是将剩余的三万五千名狼骑精锐分出一万隐伏在河谷两旁的高地上,清一色配备强弓,每人的腰间都挂着两个装满箭矢的箭壶;而其余二万五千名狼骑隐藏在三部宿营地留下的空帐篷里,等待出击的信号。 以上就是第一阶段行动的全部内容,可以说秦骧完全看穿了南宫延的布局,双方无形中进行了一次高手过招,可以说秦骧以后发的优势完全破解对方的计谋。而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赛珂单于在当天夜里发出了进行第二阶段行动的命令。 命令刚刚传递到归降三部的宿营地,营地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呼号声,牧民们听到响动后按照鹰戎右部左贤王的命令,在各自族长的带领下离开宿营地,向着西方缓慢前进。宿营地的东侧入口,堆放着归降三部留下的部分物资,摞在一起如小山一般。 “火!”左贤王大喝一声,身边几名狼骑精锐将手中的火把扔在物资小山上,顿时燃起熊熊大火、火焰翻滚着直冲天际。与此同时,三万多名狼骑精锐高声喊“杀”、弯刀相互敲击,在河谷中制造出巨大的响动。 詹北河谷东方数十里处,一直监视着河谷动静的左部狼骑小队发现了冲天的火光和巨大的鼓噪声,顿时一个个脸上都露出喜色。 “这是行动信号!快去通知大将军!”小队首领兴奋地命令手下。过了小半个时辰,一直装备着强弓的鹰戎骑兵呼啸着向詹北河谷冲刺——正是鹰戎左部哈勒温部引以为豪的精锐突骑兵。这支队伍大约有两万,人人高举着火把,远远望去蜿蜒数里、气势如虹,大有将詹北河谷一口吞下之气魄! “弟兄们,今夜一战我们哈勒温部要将他们古勒廓部打得他娘都不认得!”为首的一个粗壮汉子高声喊道,正是哈勒温部狼骑的右军大将军。 “大将军威武!”左部精锐突骑们高声应和着,队伍朝着河谷入口猛冲而去,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进入了河谷,眼前冲天的火焰也看得更加真切了。 “哈哈哈哈,用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个叛变部族引诱古勒廓部上钩,他们果然自食恶果,互相攻杀起来了!听这撕心裂肺的喊杀声,这是‘长生天’赐予的最美妙、最动听的声音!”熊熊燃烧的火焰映照在哈勒温部大将军那张粗狂的脸上,显得狂傲而又狰狞。 “叫后面的人快点,不然就抢不到古勒廓部的女人了!”大将军呼喝一声,拍着骏马就朝着火焰的方向飞奔而去。 “跟着大将军杀呀!”后面的突骑兵争先恐后地追随大将军向着河谷的上游突进,裸露的河床上,被马蹄践踏的碎石沿着斜坡向下滚落。不一会儿,两万突骑兵已经全部进入河谷,冲在最前头的哈勒温部的右军大将军也已经赶到了熊熊燃烧的营地旁。 大将军驾着马刚刚翻过斜坡、看到那燃烧着的熊熊烈火,却看见烈火的对面,军容齐整地列着黑压压的人马,他们面色阴冷、屠刀在手,在冷笑地看着自己送上门来的“猎物”! 哈勒温部的右军大将军大喊一声“不好”,胯下骏马突地人立起来,向后方的队伍发出警告;怎奈追随他的突骑兵们来势汹汹,根本不会料到敌人已经严阵以待,仍然处于“击溃古勒廓部狼骑精锐”的幻想之中,加上他们处于“仰攻”的形势、视线受阻,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中了埋伏。 “骑射手!”鹰戎狼骑中,骑着高头大马的赛珂单于大喝一声,立即有上千名手挽强弓的狼骑精锐将箭矢射向了仍然在继续上坡的突骑兵中。此时身为鹰戎右部狼骑统帅的赛珂单于身披甲胄,目光冷峻,击破左部突骑兵的袭击,他势在必得! “哗哗哗……”一阵箭雨落下,正在爬坡中的突骑兵应声落马,第一轮齐射居然就射落不下百人。 “居然有埋伏!”一些冲在前头的突骑兵意识到自己中伏了,纷纷大声叫喊,想阻止后方的骑兵继续冲锋。然而为时已晚,冲在最前面、堂堂的左部右军大将军在右部狼骑精锐的第一轮齐射中也被射落马下。统帅在敌人第一波进攻时阵亡,对于左部的突骑兵来说,是败亡的先兆! 追随大将军一起上来的千余人见前方狼骑兵已经严阵以待,而自家统帅被杀,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应对,呆在了原地;然而后续上坡的部队纵然有所死伤,却仍然保持着极快的速度,翻过斜坡之后居然就与先头部队们撞在一起,一时间人马相互践踏,左部的突骑兵混乱不堪。 “我古勒廓部的健儿们听令!”赛珂单于见对方阵势已乱,大声号令道,“冲锋杀敌!” “杀!”得到命令的狼骑挥舞着手中弯刀、嘶吼着向对方冲杀而去。突骑兵面对着排山倒海一般的敌人大惊失色,很多人连武器都没拿出来就被摘掉了脑袋。突骑兵后续入谷的部队见到前方大乱,心知不妙,骑射手们急忙弯弓上弦,意图掩护先头部队,击退狼骑的冲锋。 然而就在他们停下步伐拉弓上弦的时候,从河谷两侧飞来蝗虫一般的箭矢,那些骑射手还没来得及射出手中的箭,就被射落马下,到死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箭。 “嗖嗖嗖……”河谷两侧的箭矢就如疾风骤雨一般下个不停,没有被射中的左部突骑兵也不再想着消灭对手,他们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保住性命!惊慌失措中,他们掉转马头,疯狂地抽着马鞭,想以最快的速度冲出这个修罗场。 但是河谷两侧的射手们等待了这么长时间就是要将他们全部歼灭,又岂会令他们逃脱?因此当一部分突骑兵向着谷口狂奔时,箭矢如蝗虫一般扎向了突骑兵的后心,连他们胯下的骏马都没能幸免,一时间人仰马翻、死伤枕籍。 而突骑的前锋部队则死死扛着狼骑兵的冲锋,奈何狼骑兵居高临下占尽地利优势,他们纵然死死抵抗,依然敌不过准备充分的狼骑兵。这场对决,左部的失败已是必然。 战斗持续了近两个时辰,詹北河谷的入口堆满了企图外逃突骑兵的尸体,尸体将上游的细流截断,取而代之以人的鲜血,沿着河床向着下游流去。鹰戎左部的两万突骑兵全军覆没,右部狼骑精锐经历了一夜的屠杀,只用了死伤千余人的代价,挫败了不可一世的劲敌哈勒温部,消灭了他们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 “胜了!”山谷中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声,赛珂单于激动地从狼骑大军中走出,检视着地上横七竖八的突骑兵尸体,心里的痛快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我古勒廓部的健儿们!”赛珂单于高声喊道,“‘长生天’护佑我们!” 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激昂的说辞,赛珂单于高举双手向着微微发亮的东方跪倒,向着“长生天”表达自己虔诚的感激;五万狼骑精锐齐刷刷下马,同样虔诚地向上天表达自己的感激。所有人心中都激动不已,因为自鹰戎分裂以来,他们还没有品尝过如此畅快淋漓的胜利!这场胜利,注定铭刻在所有狼骑精锐、以及他们族人的心中。 “大单于,第一阶段的行动真的成功了!”老族长苍老的双目中饱含着泪光,激动地对赛珂单于说道。 赛珂单于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看着满河谷的尸体,万丈雄心在心头生起:“不仅如此,第二阶段、第三阶段的胜利,也是属于我们的!” “‘长生天’护佑古勒廓部、护佑大单于!”老族长、左右贤王齐声贺道,接着狼骑精锐们也跟着高声大喊,久久回荡在河谷之中。 詹北河谷的西北方不远处的高地上,有两人骑坐在马背上整夜观察着河谷中发生的战斗,当他们听到谷中回荡着右部欢庆胜利的欢呼声后,脸上显露出无可奈何之色。 “主人,看来左部的突骑兵大败了!”白须飘飘的老道士惋惜道,正是南宫延身边的护卫管伯。 南宫延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右部狼骑精锐的战斗力再怎么惊人,也不可能将左部突骑兵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看来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主人说的,是那个秦骧?”管伯说着面露杀意,“只要主人一句话,老奴定让此人长眠于这片草原上!” 南宫延“呵呵”一笑,说道:“他身边也有高手护卫,就是将‘卫统领’他们一起叫过来,也不见得能够除掉他!而且你觉得有这样一名与你势均力敌的对手,人生才不会无趣吗?” 管伯看着面色煞白的南宫延,叹气道:“主人的意思老奴明白……可燕王的的大计绝不能被这个小子破坏!” 南宫延摇摇头,说道:“燕王也不见得完全信赖我们。在他眼中,‘离轲’不过是他争夺权位的工具而已,有朝一日他大业已成,我们就是他必须除掉的‘眼中钉’。何况我觉得即便这次草原的行动失败,燕王也不见得就真的失败了!” 管伯皱着眉头反复推敲着南宫延的话中之意,还没有得出一丝头绪,却听南宫延说道: “走吧,詹北河谷的偷袭失败了,王庭那边也要调整一下计划。若是都让秦骧赢了,那我也就真的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上一回,秦骧与南宫延巧遇,各自的计谋在暗中发酵~~~ (本章完) 第143章 大败狼骑 弘文六年四月十三日傍晚,叶南部按照赛珂单于的要求向正西方向行进,在长长的迁徙队伍中,隐藏着一支五千人的狼骑精锐,他们乔装改扮混在人群中,与叶南部的牧民并没什么两样。 叶南部的族长依登在詹北河谷大战结束的第二天一早就骑着快马追上了自己的部落,除了担心族人的安危,他还忧心这次迁徙的目的地隐藏着极大的风险。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依登命令族人在一块开阔地上停下来安营扎寨,然而监视着叶南部的狼骑大将军却不同意他们停下来,坚持要连夜赶路,以便尽快抵达王庭东方的黑鼹部的附近。但是依登担心夜间赶路不安全,而且他敏锐地察觉到狼骑大将军的催促背后,是可能存在的危机,他不敢拿自己族人的性命冒险。 二人的意见发生了对立,狼骑大将军盛怒之下举起马鞭狠狠地抽打依登,将他身上的貂裘大衣抽打得粉碎,并用绳索将其捆绑起来,想以此威逼叶南部继续前进。 依登在叶南部拥有极高的威望,又是部族的族长,狼骑大将军这番骄横的举动等于是将整个部族的人得罪了,一时间叶南部有血性的汉子将狼骑大将军和他身边的卫兵一起围了起来;牧民们一动,狼骑大将军立马高声呼唤,那些乔装的狼骑精锐立即从马背上抽出弯刀、弓箭,对准了手无寸铁的叶南部牧民,双方矛盾一触即发。 “都住手!”依登族长身上衣物破碎,强忍着火辣辣的疼痛,对自己的族人呼喊道,“听从狼骑大将军的安排,我们继续赶路!” 叶南部的族人听到族长的命令,心中虽然愤懑但又无可奈何,谁让他们是有求于人、寄人篱下,受人欺凌也在所难免。这一点,无论是在左部还是右部都是一样的,在这片草原上,弱小者只配成为强者口中的肥肉! 队伍继续缓缓前行,为防叶南部族人继续闹事,狼骑大将军索性让士兵撤去伪装,将武器取出、骑上战马,一左一右地将他们夹在中间,以这种方式“护送”他们赶往目的地。 子夜时,迁徙的队伍走到了一片低洼地,这里离黑鼹部族的营地只有三十里,翻过面前的高坡就能望见他们营地的烟火。依登族长被五花大绑着扔在一匹老马背上,环顾着四周的两、三丈的高坡,忽然心生警觉,出言对狼骑大将军喊道: “大将军,暂且慢慢前行,可否先派几名斥候对四周侦察一番?” 狼骑大将军身经百战、岂会不知道周围的高坡是隐藏伏兵的好地方?本来他也有此意,但是依登居然先开口了,他感觉自己面子上挂不住,便撇撇嘴没有响应依登的提议;然而恰恰因为这位大将军的自傲,给五千狼骑以及叶南部族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迁徙的队伍一步步离眼前的高坡越来越近近,狼骑大将军命令所有人停下,吩咐身边的两名斥候带着武器和火把策马上坡,查探情况。 然而焦急地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仍不见二人回来,狼骑大将军又派出四人上去查探,仍是不见人回来;此时狼骑大将军意识到大事不妙,下令手下的五千狼骑精锐掉转马头,向东后撤。 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哨箭声,黑压压的骑兵如倾泻一般从高坡上俯冲下来,这些骑兵也都是训练有素的骑射手,一时间冒着火舌的箭雨如骤雨般落到迁徙队伍的头顶,射向后撤狼骑士兵的后心。 “有埋伏!大家快快躲避!”依登此时心如刀绞,正在懊恼刚才为何不强硬到底、使得族人深陷险境之际,突然感觉后背火烧一般的疼痛——他中箭了!接着是第二箭、第三箭……依登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挣扎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片片火红,叶南部的族人被不知来历的敌人杀死、车帐被烧,仅有的物资也毁于一旦! “投靠古勒廓部、老夫真的错了……”带着强烈的自责和悔恨,依登呼出了最后一口气,他的后背已经扎上了七支箭矢,双目依然圆瞪着、竟是死不瞑目! 而此时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的联军不分男女老幼肆意展开着屠杀,他们的首要目标自然是五千右部狼骑精锐,但对于挡在他们追击路上的无辜牧民,他们也不会心慈手软。因此倒在他们屠刀、火矢下的牧民不计其数。 “古勒廓部的狼骑们,鹰戎男儿从来只有战死疆场的,唯独没有懦夫!”面对着四部联军的追杀,狼骑大将军心中忽然生起视死如归的豪迈:“听我号令,拔出刀来,与这群羊崽子拼个你死我活!” “得令!”狼骑精锐自然不是一般的士兵,纵然是在生死一线之际也依然保持着昂扬的战意。主帅的命令激发了他们心中的斗志,在箭矢如蝗雨的情况下纷纷停下了撤退的脚步,回转马头,迎着箭雨冲杀上去。 “杀!”狼骑回身反击的那一刻,两侧的高坡上又黑压压地冲下来两拨骑兵,也都是极其精锐的骑射手,顿时狼骑陷入了三面包围的境地;然而这些精锐何等骄傲,面对着数倍于己的兵力,依然选择了向前冲杀。 这注定是悲壮的自杀行为!五千狼骑与追击的骑兵相交的刹那,马背上还留着骑手的不过二千人,其中近一半身上都插着箭矢。但殊死一搏的狼骑精锐仍然爆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他们挥舞着弯刀左冲右突,居然也杀伤了不少骑手。 然而这些狼骑就如大海中的礁石,纵然抵挡得了一时,最终还是逃脱不了被巨浪吞噬的命运!从狼骑大将军下令反击到他们全军覆没,只不过经历了半个时辰,当最后一名狼骑倒下时,映在他眼中的,是漫山遍野、同袍的尸体。 “胜了!”四部联军爆发出阵阵欢呼,西侧的高坡上,南宫延等人注视着洼地里发生的一切,除了计谋成功的喜悦,对于狼骑精锐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也是连连赞叹。 “这一仗,四部联军死伤不下千人!”黑鼹部的老族长面色凝重地说道,“算上白日里伏击押送白司温部的狼骑精锐,我们四部共计折损了两千多人了!” “黑鼹族长这话,是感到惋惜呢还是自豪?”管伯眯着眼问道。 黑鼹部的老族长顿时双眼冒出精光,朗声道:“自然是自豪!从古自今,从来没人能以区区两千人的代价解决掉近万名狼骑精锐,这完全就是属于我们四部的荣耀!” “还有八千人!”南宫延淡淡地说道,“要对付押送青鸾部的五千狼骑精锐,黑鼹族长以及其他三位族长可有信心?” “当然!”与黑鼹族长一起的其他三部族长也都高声喊道。 南宫延微微一笑,说道:“有如此雄心,在下也就无忧了。四位族长,告诉你们手下的弟兄,手脚麻利点,快点打扫完战场,将武器收回。要想在下一战减少伤亡,弓箭是必不可少的利器!” “南宫先生放心!我等自然明白!”四部族长说着,齐刷刷将目光落向被团团包围的叶南部,看着他们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块肥肉。 “三位老弟,‘战利品’的分配还是与白日一样,我们四部均分他们的牛羊、女人和小孩。至于其他嘛……”黑鼹部的老族长目露凶光,“肯归降的就留下,不肯归降的让他与古勒廓部的狼骑一道长眠吧!” 云弦、东望和金犼的族长龇牙笑着,皎洁的月光映照着他们脸上的冷峻和残酷。 这就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则,强者决定一切,弱者要么被支配、要么消亡,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也都是这么走过来的。长久以来他们生活在被古勒廓部支配的恐惧下,而今日,接连屠杀了古勒廓部近万名狼骑精锐后,又尝到了支配其他弱小部落的甜头,使得他们内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对于下一场的战斗愈加渴望起来。 “四部暂且在此休整,天一亮我们就北上截杀最后一支回撤的狼骑!”空气中弥漫的鲜血腥味令南宫延感到一阵反胃,他撂下这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战场,急欲寻一个僻静的地方平复自己的心情。 “右部消灭了左部两万突骑精锐,而我协助右部的异心部落消灭他们一万余狼骑精锐,外加一个王庭。一来一往,可以说削弱了双方的实力。”南宫延心中思忖道,“对于中原朝廷来说这是个好消息,可对于燕王来说,这未必就是好消息了!也不知回到中原后,秦骧此子就会有何谋划?” 南宫延边走边盘算着,忽然灵光一闪:“左部大败、三分之一精锐折损,乌嵩单于想必会迁怒于燕王,而损及双方的同盟关系。如果我是秦骧,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在左部散布消息,说燕王明面上是与左部结盟,而背地里却是与右部结盟,左部才会有此奇耻大辱。一旦如此,联盟破裂倒在其次,乌嵩向燕王宣战那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南宫延忽然有种“中计”的感觉,似乎自己今日帮燕王找回颜面的举动也在秦骧的预料之中,不知不觉中,对方已经将他也算计了进去。 “正是这样人生才不会无趣!”南宫延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比一比谁的计谋更胜一筹吧!” (本章完) 第144章 赛珂之怒 《老子》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鹰戎右部的遭遇正好印证了先贤的哲言。 先是右部的仇敌鹰戎左部遭遇了罕见的雪灾,牛羊冻死、军民饥馑,对于右部来说正是趁机吞灭他们的好机会;然而当他们的主力大军吞并詹北河谷时,巨大的危机却正等着他们。正是在危机之中,秦骧找出了其中的机遇,帮助右部歼灭了来犯之敌,重挫鹰戎左部,可谓是“转祸为福”。 然而河谷大捷仅仅过去两天,归降的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数万人连带“护送”的一万五千狼骑精锐尽丧,甚至连王庭也遭遇了劫难,赛珂单于的生母玉息阏氏也死于这场内乱!对“第二阶段行动”志在必得的右部高层来说,不啻于是“祸从天降”,实实在在地重创了赛珂单于想要乘胜吞灭左部的万丈雄心。 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叛乱,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被劫,一万五千狼骑精锐尽失,以及王庭被毁的消息传到詹北河谷的时候,鹰戎高层们满是不可思议,无论是赛珂单于、老族长还是左右贤王,都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第二阶段的行动……居然彻底失败了?”老族长喃喃道,满脸都是惊骇之色,他也有亲戚族人留在王庭之中,如果消息属实,那就意味着他们随着叛乱四部放的一把火,都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 然而最为痛苦的仍是赛珂单于,母亲玉息阏氏的被害对他来说几乎是晴天霹雳。他们母子虽然失和多年,但在赛珂单于的心中,玉息阏氏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 刹那间赛珂单于泪流满面,心中深藏着的情感如同溃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他抓起佩刀冲出金帐之外,对着河谷旁的一块山石一顿猛劈,歇斯底里地发泄着内心的忿恨,直到左、右贤王赶到,将他死死地抱住。 “大单于,请保重自己!”左贤王大声劝道,“王庭虽然被毁,但我们古勒廓部的狼骑精锐仍在,重建王庭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左贤王说得不错!”右贤王也劝解道,“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他们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即便他们能够逃到西域,也躲不过古勒廓部复仇的怒火!” 听着他们二人的劝解,赛珂单于紧握着佩刀的右手忽然松懈下来,他仰天长啸、高声喊道:“母!亲!赛珂一定为你报仇!” 赛珂单于的呼喊声回荡在詹北河谷中,也叩击着每一名狼骑精锐的心弦,因为他们的亲人、朋友、同袍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中失去了性命,单于的痛苦同样也是他们的痛苦,此时此刻三万五千狼骑精锐感同身受、同仇敌忾。 “复仇!复仇!复仇!……”狼骑精锐爆发出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嘶吼,每一阵吼声仿佛都能将詹北河谷融化的雪水截断、让天空的云彩停止飘动、教脚下的土地震荡! “好!”赛珂单于红着眼命令道,“所有狼骑健儿听我号令……” “慢!”老族长忽然打断了号令,只见他单膝跪倒在赛珂单于面前,苦口婆心道:“老朽知道大单于和众将士心中的苦痛,老朽也有亲族子弟死在四部发动的叛乱之中!但还请大单于听老朽一言:复仇之事,需从长计议!” “计议个屁!”赛珂单于早已怒火中烧,“四部宵小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若不将他们灭族,如何能够平息本单于的怒火?如何能够平息狼骑健儿的怒火?如何能够平息死去将士、族人的怒火?” 老族长继续说道:“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忽然联合起来,逐个击破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及‘护送’的狼骑精锐,无论是进攻的时机、设伏的地点还是偷袭的节奏,都把握得极好,可见四部背后有着高人在指点!而且我们在詹北河谷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若是贸然出击,恐怕还要吃亏!” “不错大单于!”右贤王也跪倒在赛珂单于的身旁,附和道,“老族长说得不错,以四部那区区万人的乌合之众居然能够歼灭一万五千人的狼骑精锐,臣怎么想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但正因为这是事实,所以我们就更不能轻举妄动,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设好了圈套等着我们去钻!” 左贤王看了一眼老族长、右贤王,也跟着跪地劝道:“大单于,虽然多数时候臣并不认同右贤王的判断,但这一次臣以为他说得有理。王庭虽然被破,但我们古勒廓部的根基还在,若是连根基都失了,谈何报仇雪恨!” 三名重臣的劝解令赛珂单于的头脑冷静了一些,他扫了一眼身后将士们,看见他们满眼复仇的渴望,忽然向三万多狼骑精锐躬身一拜,说道: “狼骑健儿们同仇敌忾之心本单于感同身受!但你们都是我古勒廓部的精锐,本单于不能再让你们去送死,这个仇,我们暂且记在心中!王庭被毁、同袍、亲族被杀,此仇不共戴天,但正如老族长和左右贤王说的,如果连你们都失了,我们古勒廓部就真的再无出头之日!” “所以众将士们,请你们接受赛珂的歉意!仇,我们一定会报,但不是现在!我们需要从长计议,既守住来之不易的胜利,也要重建我们的王庭。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的仇,来日必要他们百倍偿还!” “百倍偿还!百倍偿还!”狼骑们再次爆发出天地震动的山吼之声。 “大单于,也请让我们加入新的王庭!”忽然三个年轻人从狼骑中钻出来,正是留在河谷作为人质的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族长的子孙。 “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屠戮、掠夺我们的族人,我们这些留在河谷的就是最后的火种!请古勒廓部收留我们,将来向四部讨还这笔血债!”说话的是叶南部依登族长的孙子陌霜,他年纪虽轻却也是一脸的悲怆和决然,失去族人的痛苦不亚于任何一名古勒廓部的狼骑士兵。 “我等也愿率领残存的族人归附古勒廓部!”白司温和青鸾两部首领的子孙也铿锵说道。 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在河谷大战那夜各自留下了一万人在宿营地,因此这三部也不算全军覆没,如果这三万人诚心投靠古勒廓部,倒是完全可以弥补一万五千狼骑和王庭的损失。 “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受此劫难,是我赛珂照应不周!”赛珂心中虽然欢喜,但嘴上却没有立刻答应,“三部也还有万余族人在,若你们想继续留在晋北草原,我们自然欢迎;倘若你们想回归故乡,我们也不会拦着!” 三名青年对视了一眼,齐刷刷跪倒在地,发誓道:“叶南、白司温、青鸾三部誓死效忠古勒廓部和大单于,誓报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袭杀族人之仇!有违此誓,人神共弃!” “好!”赛珂单于双目绽出精光,“本单于现在就任命你们三人为三部新的族长,同时兼任我古勒廓部‘别部大将军’一职!自今往后,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就与我古勒廓部一体同心、别无二致!” “谢大单于!”三名青年连连磕头道谢,这样的结果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争取到了“别部大将军”的职位,至少剩下的族人的安全可以得到保障;而在未来,他们也有了组织属于自己部族军队的权力。 老族长、左右贤王对赛珂单于贺道:“有了三部的加入,我们古勒廓部复仇就又多了臂助!” 赛珂点点头,说道:“复仇的怒火差点令我和狼骑健儿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三位能够直言劝谏,赛珂铭感五内!” 老族长心中宽慰不已,他亲眼见证着赛珂单于从一个懵懂少年成长为雄心勃勃的少年君王,到如今经历过大喜大悲之后,他从这位年轻单于的身上又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而这样的东西,正是历代鹰戎的单于所缺乏的。 “大单于言重了!这是我们身为臣子的本分!”老族长带头说道,“此处人多眼杂,大单于、左右贤王,我们还是回到金帐中议事吧!” 赛珂单于点点头,看了一眼陌霜等三个年轻人,说道:“三位如今也是我鹰戎的健儿,也一同入金帐议事吧!” 陌霜等人诚惶诚恐地回道:“我等资历尚浅,岂敢与单于一起金帐议事!请单于收回成命!” 赛珂默然不语,老族长代为命令道:“既然如此,你们三人各自领百名狼骑精锐,作为你们‘别部大将军’的亲卫,向你们各自族人宣布大单于的任命。待我们议事完毕后,再将大单于的决定告知于你们,听候调遣!” “臣等谨遵号令!”三人向赛珂行过礼之后便一道离去,老族长一声令下,各有近百狼骑跟在他们身后,随他们一道前往残余三部的营地。 赛珂、老族长和左右贤王回到金帐中,商议王庭被毁之后的行动。 “老族长,你刚才一番话提醒了本单于。”赛珂单于阴沉着脸说道,“四部背后有高人指使,而清楚我们‘第二阶段行动’的,除了我们四个人,就是那个献计的人——秦骧!本单于怀疑,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能够屠杀我们一万五千名狼骑精锐、并且攻破王庭,就是这个秦骧在背后给他们出谋划策!”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第145章 筹划复仇 赛珂单于的怀疑,左、右贤王均表示认同,不过古勒廓部的老族长却并不这样认为。 “大单于,如果是寻常的中原人向我们献上这条‘安内’的计策,那老朽也会与两位贤王一样,认为中原人并不是真心实意。”老族长说道,“但单于请别忘了,秦骧是和卜恩图一起来的。” 说起卜恩图——也就是铁昆仑——赛珂单于的内心有些复杂。卜恩图是母亲玉息阏氏陪嫁的奴隶,也是他们母子身边身手高强、又忠心耿耿的护卫,在耶穆单于死后的“诸王子内乱”时期替他们挡下了不少灾祸;与此同时,卜恩图又是母亲玉息阏氏的地下情人。 正是由于有着如此纠葛的因素,赛珂单于对于卜恩图心中既感恩,又怀有芥蒂。但有一点他和老族长都清楚,卜恩图是个念旧情的人,他不可能放任秦骧暗中搞鬼害死玉息阏氏。 “老族长的意思本单于明白。”赛珂单于心情复杂,他愿意相信卜恩图,但又不信任秦骧,“但中原人狡猾之极,他游说四部叛乱,有可能是背着卜恩图做的。” 老族长摇摇头,说道:“大单于,在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之前,我们必须弄明白我们的敌人是谁?否则一旦行事不周,恐怕会再度堕入敌人的陷阱,使得我们重新崛起的根基受损。詹北河谷的大捷,秦骧的计策功不可没,这一点我们无需否认;但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的叛乱、一万五千狼骑的覆灭,也只能说他的计策并非天衣无缝。依老朽的判断,正是河谷大捷的消息使得我们内部的敌人抓紧了行动,趁着我们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发难,以致王庭被毁。” “听老族长的话中之意,似乎是中原人说的‘因时制宜’。”左贤王晃着脑袋、捻着八字须说道,“第二阶段的行动失败,其实是我们没有根据情况的变化适时调整行动策略,以致被对手找出破绽导致的失败!” 老族长点头道:“左贤王饱读中原人的书籍,果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其实老朽一开始就在想,秦骧他们能够顺利在詹北河谷找到我们,或许正是缘于玉息阏氏的指引。卜恩图与他一起来见大单于,他们的初衷应该不是来对付我们,而是真的要帮我们安定内乱,以保持狼骑对哈勒温部的军事压力,以此破解燕王和乌嵩的结盟。” “老族长这么一说,倒是完全在理。”赛珂单于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他如果真的是要搞乱我们,完全没必要帮我们击败左部的突骑。须知破王庭、占河谷对于左部来说才是最大的利益所在。这么说来,还是我们自己行事不周,以致于第二阶段的行动功亏一篑。” 老族长点头道:“正是如此,明白了这点,就清楚了我们的敌人是燕王和哈勒温部,而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之中仍可能留有他们的眼线,我们今后的行动一定要注意保密,万万不能重蹈覆辙!” “老族长分析得有道理。”左、右贤王异口同声道。 “既然如此,老族长认为秦骧的计策可信,那‘第三阶段行动’,我们还要继续?”赛珂单于说道。 “当然要继续!”老族长眼中抹过一丝厉色,“这是我们向哈勒温部‘报答’覆灭王庭之仇的关键一步!而且要如秦骧所说,将我们与燕王结盟以有‘河谷大捷’的消息散播出去,以此分化他们的同盟,‘第三阶段行动’的收益就可以实现最大化!” 赛珂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悲怆之色:“母亲、狼骑健儿、王庭的族人,你们的仇赛珂很快就可以帮你们报了!” “大单于、老族长,‘第三阶段行动’的具体细节是否也要‘因时制宜’进行修改?”右贤王忽然问道。 “那是自然!”老族长说道,“秦骧献上这条计策目的是安定右部、搅乱左部;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居然敢毁灭我们古勒廓部的王庭,我们也不能让他们仅仅是‘内乱’这么简单!大单于、左、右贤王,我们好好商议一下行动方略和具体的细节,誓要他们付出代价!” “好!”三人异口同声道,围着金帐内的火炉坐下,开始了长时间的讨论…… 晋北草原,雁西关外。 草原上的发生的大事很快在关外传开了,贸易集市上人们谈论得最多的是詹北河谷右部的大捷,以及不久之后右部王庭的覆灭。秦骧一行人刚刚抵达边关时,也听到了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发动叛乱、毁灭王庭的消息。 秦骧看了一眼铁昆仑,只见他有神游离不定,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少有地表现出了紧张的神色。 “玉息阏氏……怕是也在这场浩劫中走了。”秦骧摇着头说道,“南宫延的计策太厉害了,而且他布局已久,纵然我能帮右部解决詹北河谷的危机,也无法保证‘第二阶段行动’完全按照我的计划实现。” 铁昆仑抬头看了一眼秦骧,强颜笑了一下,打着手势:“我知道你尽力了!” 秦骧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有件事本来不想告诉你,但如果现在说能让你心情好受一些的话,我还是选择告诉你吧——玉息阏氏得了急症,上次我奉命去见她,她气色很差,想来若是没有这场浩劫,她也是命不久矣。那时候她之所以不让你去见她,也是不想你伤心。” 听到这里,铁昆仑两行热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翻身下马,“扑通”一声朝着王庭的方向跪倒,一头埋在泥地之中,身体不住地颤抖。 “老大……”铁延祈、铁延图和铁延嵩三兄弟想上前将他拉起来,却被秦骧制止了。 “让他安静一会儿吧!”秦骧说道,回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关隘,“十多年前的卜恩图就是在这里与玉息阏氏分别的,如今阏氏走了,当年那个‘卜恩图’也不复存在了……” 时移世易,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一般在铁昆仑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当年他护送着玉息阏氏和赛珂来到此地,本想带着他们一起进入中原、寻求边关的庇护,却先迎来了古勒廓部的“追兵”。 情势紧急之时,玉息阏氏将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带着还是个孩童的赛珂迎向了“追兵”,而他按照玉息阏氏的命令潜入了边关,被当做异族奸细一路追杀,最后倒在恒阳城的郊外。 正是因为当年玉息阏氏的命令,使得他遇到了真正的贵人、开始了新的人生。然而两年前他因为杭兴的事前往王庭与她再会时,这个疯狂的女人竟将他扣在自己的王帐中,恩爱缠绵了五天五夜,几乎将他榨干! 玉息阏氏是铁昆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他们之间几乎没有所谓的“爱情”,有的只是**裸的****之欢。然而谁也没想到,当他们面临着生死别离之时,心中都有着依恋和不舍,不知不觉时,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原始的**。 铁昆仑趴在地上整整有半个时辰,秦骧等人也足足等了他半个时辰,当他再次站起来时,眼中已没有了悲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毅的决然。 “你放心,发动叛乱的四部不会有好下场!”秦骧看了一眼张筱君后对铁昆仑说道,“背后出谋划策的南宫延也罢、‘离轲’也罢,都不会有他们好果子吃!” 铁昆仑点点头,足尖一点便飞身上了自己的坐骑,向秦骧和张筱君拱手下拜,极尽恳切。 “听秦公子方才说的话,在右部内部发动叛乱的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他们会去西域?”张筱君说道。 秦骧微微一笑,回道:“除了西域,他们没别的地方可去。狼骑精锐就驻守在詹北河谷,左部他们是去不了了;中原更是不可能,因为一旦朝廷接纳了他们,就等于直接与右部宣战,皇帝再糊涂也不会现在就和他们开战;所以他们能够逃命的方向,就只有西域!” “而那里正是周绰、周太尉经营了多年的地方,现在正是舅父负责管辖的地带!”张筱君点头道,“秦公子的意思是,让舅父帮右部报仇?” “报仇倒不必,右部自己完全有这个实力。”秦骧说道,“四部进入西域,绝对不是一时兴起,他们在西域肯定培养了不浅的根基。等右部回过神来,势必会向西域进兵,以讨伐这四部,到时候必然在西域诸国中掀起一阵风浪。君小姐要做的是帮助丁将军稳定西域的局势,趁机扩大朝廷在诸国中的影响。” “事到如今,秦公子想的依然是国事。”张筱君莞尔笑道,“公子可曾记得出关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秦骧尴尬一笑,没有接话。当时张筱君以周氏姐妹的真实身份为要挟要与秦骧一起出关执行离间燕王和鹰戎左部联盟的任务,并约定若是平安归来,她要一起嫁给秦骧。对于一般人来说,这简直就是飞来的艳福;但对秦骧来说,张筱君这番举动背后打着什么算盘,却是不得而知了。 “张大小姐好歹也是名门之后,怎么就如此死乞白赖地要嫁给我家秦郎!”周蕙荃白了一眼张筱君,完全没有一点好脸色。 张筱君不愠不闹,坦然说道:“因为秦公子是我看中的男人。未来的朝局风云变幻,能够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雨中庇护我们张氏全族的,就只有秦公子而已!” (本章完) 第146章 身世之谜(一) 自高祖翊武皇帝刘义臻驾崩之后,大盛王朝的权力交接到了新皇帝刘彦钊的手中,而朝堂上是“清流”和“外戚”两派相互制衡的局面,总的来说局势还算平稳。但随着皇帝对于权力的渴望一天天强烈,在两派的夹缝中出现了第三支力量——“帝党”。 “帝党”依附于皇权,为皇帝与“清流”和“外戚”两派争权服务,同时他们也在这个过程中享受皇权赋予他们的利益;也就是说,他们能为皇帝争取到多少权力,就能享受多少的好处。对于双方来说,这是相辅相成、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 晋原张氏是高祖皇帝时期的“老外戚”,高祖在位时他们没享受到多少的好处,但是太子一倒,他们的家族就受到了波及,虽然没有问罪任何一人,但是张氏一族的衰落就成了必然。而如今,当年张氏一族的竞争对手崔氏一族成了炙手可热的“新外戚”,孝慈张皇后留下的另一个儿子——燕王蠢蠢欲动的情势下,很难想象燕王造反失败之后,张氏一族不会遭受灭顶之灾! 张筱君的顾虑不难解释,身为张氏一族的女儿,她既要为自己考虑,更要为全族人的前途考虑。两者结合之下,她想到了以自己的婚姻为赌注,为自己、为全族找一个稳固的靠山。 按此逻辑,她要嫁的夫婿首先要是与皇帝亲密之人,其次夫家要有一定影响力、但又不能太强势,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个男人脑子要清醒,不至于在未来纷繁负责的局势中迷失方向。综合以上三点,秦骧便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君小姐如此说可就太抬举秦某人了。”秦骧谦逊道,“诚如你所说,未来的局势风云变幻,秦某现在所能做的也就是为自己和家人寻找可能的盟友,以便应对那未知的风险。君小姐若是为自己的族人着想而要嫁给秦某,不如考虑一下同在晋原城的周氏或者白氏一族。” 张筱君早就料到秦骧会有推辞,莞尔笑道:“这两家小女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他们家族中并没有像秦公子这般出类拔萃的人物,要嫁与一个庸碌之辈为妻,我宁愿以妾室的身份嫁给公子。” “张大小姐,你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呢?”周蕙荃生气了,怒道,“你就不怕与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被我和姐姐欺负么?” “谁欺负谁还说不定呢!”张筱君淡淡一笑,又瞄了一眼秦骧,“秦公子,兑不兑现承诺,只在你一句话。” 秦骧心中了然,张筱君现在是用周蕙茞和周蕙荃两女子的身世来向自己逼婚,倘若他不答应,那她有可能将这个不利的消息透露给周绰的政敌们,让他疲于应对,而使周绰进京之后干不成事。 但他转念一想,答应了她的逼婚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家中又多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而且张筱君如此聪明伶俐,说不定什么时候帮自己一把。与其多一个可怕的对手,不如多一个可靠的帮手。 换在从前,秦骧早就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可麻烦的是他已经与周氏姐妹定了婚,也就是与晋原周氏结成了同盟,再加入一个晋原张氏的女子,周氏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而更棘手的是,秦骧与周蕙荃之间已经有了感情,如果他现在点头答应这门亲事,不知道脾气耿直的周蕙荃会做何感想!思来想去,秦骧僵在了原地,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周蕙荃看出了秦骧脸上的为难,轻声问道:“秦骧,你这般难以抉择,是否已经被她迷住了?还是……有什么把柄被她抓在了手里?” 秦骧看了一眼周蕙荃,眼中尽是依恋之色,他轻轻地点点头,说道:“当日我答应带她一起出关、到今日的犹豫,其实是有把柄在她手中。但这把柄并不是我的,而是关于你和茞儿的——那就是你们二人的身世之谜。” “我和姐姐的……身世?”周蕙荃瞪大了眼睛说道,“我们都是义父在凉州郡平乱时收养的孤儿,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世之谜?” 张筱君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眼神忽然黯淡起来,她突然插话道:“此处并非说话之地,我本来也无意以此为要胁。但你们若是不能将这个问题圆满解决,未来你们的身世还将成为别人手中的利剑,来要胁你们的义父和夫君!” 张筱君的话宛如晴空霹雳打在周蕙荃的头上,她感觉自己脑子一片空白,耳边一阵“嗡嗡”作响。良久她才开口道:“此事,我会回去仔细问义父!” 秦骧默不作声,只是拉着她的手,轻轻地在她掌心划了几下。周蕙荃忽然一个激灵,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秦骧,她连忙对他说道:“不,秦骧你能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不允许因为我和姐姐的身世而让你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周蕙荃甩开秦骧的手,恶狠狠地瞪着张筱君,几乎是从牙缝里把字给挤出来:“作为秦骧的未婚妻,我代替他答应你嫁给他!不过这也是在我们查清楚自己的身世之后的事情,在此之前,你不能自称是他的什么人!” 秦骧低下头,心中愧疚万分;虽然得到了周蕙荃的承诺,但是张筱君却高兴不起来。她知道自己这样逼婚只会令周氏姐妹更反感自己,也可能影响到秦骧对她的看法,她也是个骄傲的女子,用这种手段为自己和家族谋取的“幸福”,对她来说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张筱君略带歉意地说道,“你们的身世始终是一个危险的不确定因素,对于周绰来说是如此,对于你们未来的夫君也是如此。若是不能从源头上处理掉这个麻烦,对秦公子来说,始终都是不能忽视的隐患!” 沉默了良久,秦骧说道:“这的确是个麻烦。但倘若当事人都不说,这也就不是什么麻烦了。” “秦公子不要忘了,舅父和我是如何知道她们的身世的?”张筱君严肃地说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当事人有心还是无心,旁人总能想到办法获得一些蛛丝马迹。要想杜绝别人利用周家小姐的身世来打击周太尉和秦公子,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 秦骧和周蕙荃眼前一亮,齐声道:“什么办法?” 张筱君环顾了一下四周,此时已近正午,雁西关脚下的集市渐渐热闹起来,商人、牧民们往来如织、人多眼杂。 “我们还是先入关再说吧。”张筱君提议道,随即秦骧等人也都轻踢马腹,骑着马向雁西关的大门慢慢走去。 经过一系列严格又复杂的检查之后,雁西关的卫兵将他们放行进入关内,一行八人特意挑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向晋原城方向前进。 “君小姐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麻烦?还请对我们言明。”看看四周没什么人之后,秦骧连忙求教道。 张筱君狡黠一笑,说道:“既然我们都是公子的人了,那两位姐姐的事情自然就是我的事情,都是为公子着想,解决这个后顾之忧我也是义不容辞!” 周蕙荃冷哼一声,平淡地说了一句:“还请赐教!” 张筱君清清了嗓门,说道:“周家两位小姐的身世,最麻烦的地方在于会被有心人说成是当时凉州郡的叛军首领‘凉王’的后人。不论是否属实,以‘叛军后人’的身份是无法在大盛王朝里生存下去,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杜绝别人拿这件事来抹黑周太尉和秦公子。” “嗯,君小姐说到点子上了。”秦骧点头道,“如何杜绝别人的这个想法,我和荃儿洗耳恭听。”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张筱君皱眉说道,“我们且不知道两位小姐是否真的是‘凉王’的后人,一旦有人拿出什么不利证据来证明两位小姐的身世,实际上我们根本无从辩驳,相信周太尉也是如此。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掩盖’二位小姐的身世,这样只能是‘欲盖弥彰’;我们需要做的是‘埋下伏笔’,一旦有人拿二位小姐的身世做文章,我们可以据此翻案,推翻他们的诬告。” “确实‘叛军后人’的罪名非同小可,即便事情已经过去近二十年,但要是被什么人翻出花来,我们只有被动应对的份。”秦骧说着,目光转向了周蕙荃,“君小姐提出的办法也是被动解决的方法,只是到时恐怕茞儿和荃儿会受些苦头。” “具体如何部署,我心中已有眉目。”张筱君成竹在胸,嫣然笑道,“如果二小姐信得过我这个做妹妹的,小妹一定竭尽全力。事成之后,即便真的有人拿两位小姐的身世告发周太尉或者秦公子,只能教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周蕙荃整个人都是懵的状态,她抬头看了一眼秦骧,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些事情,秦骧和张小姐去办就可以了。我所在乎的……是我究竟是谁?” 白天事忙,未及审稿,匆匆发表,实属无奈~~~~ (本章完) 第147章 身世之谜(二) 无论是秦骧还是张筱君,他们在商议如何破解别人利用周氏姐妹的身世问题、打击周绰或者秦骧时,都刻意避开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周氏姐妹二人的真实身世。“叛军后人”自然是极其严重的指控,但倘若这是真的,她们又将如何看待自己?如何看待周绰?又如何看待她们与秦骧的联姻? “你当然是我的荃儿啊!”秦骧笃定地说道,“你是周将军的义女、晋原周氏的女儿,现如今是我秦骧的未婚妻、秦府未来的女主人。你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至于你是不是当年‘凉王’的后人,又有何分别?” 周蕙荃此时心乱如麻,她听秦骧这么说,就知道她和姐姐“凉王后人”的身份**不离十了。而既然如此,她们口口声声叫了十几年的“义父”就与她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这么些年来,她们姐妹二人岂不是“认贼作父”? 然而常言又道:“生不及养大”。周绰的妻子佟氏含辛茹苦地将她们姐妹二人拉扯长大,整个周氏一族也都对她们视如己出,她们姐妹二人也早已经将自己当成是家族的一份子、周绰和佟氏的女儿。现在如果有人告诉她们周绰其实是杀死她们双亲的仇人,那这十几年的人生,岂不是一个笑话? 周蕙荃想着想着,眼角渗出了泪光,她哽咽着说道:“为什么义父明明知道我们的身世,还要将我们留在身边?为何不将我们‘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事到如今,我和姐姐……我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秦骧舔了舔嘴唇,沉默着——他不是不想说些安慰的话,实在是不知从哪里说起。此时,张筱君却开口道: “二小姐也不用这般灰心丧气,你与大小姐是否是‘凉王后人’,没有人能证明;同样的,也没有人能证明你们不是‘凉王后人’!正是因为没有人可以证明你的真实身份,所以也就给了‘有心人’发挥的空间。” 秦骧点点头,接话道:“荃儿,君小姐的话有道理。所以无论如何,你和茞儿都不能将自己视作‘凉王后人’,哪怕你们真的是叛逆之后,在心里只需记住一点——你们是周绰的女儿,是我秦骧的未婚妻。如此就够了!” “如果连你们自己也信了是所谓的‘凉王后人’,那就等于是帮助那些‘有心人’来算计你们的义父和夫君。”张筱君说道,“这样一来,即便我有再多的办法,也没法帮助你们、帮助周太尉和秦公子。” 周蕙荃想了一会儿,一抹眼角的泪光,重重地点点头:“秦骧,你和张小姐的话我记住了,我和姐姐都是义父的女儿、晋原周家的孩子,也是你的未婚妻。我们不是什么叛逆的后人,从‘凉王’覆灭的那一刻起,我们的身份就已经决定了。” 秦骧暗暗松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对嘛,这才是我的好荃儿!” “张小姐,你说有什么办法阻止‘有心人’利用我和姐姐的身世、以此打击义父和秦骧,我想仔细听听。”周蕙荃转向张筱君问道。 张筱君想了一会儿,说道:“正如我之前说的,办法不是替你们‘掩盖’身世,因为这是谁都无法证明的事情,‘有心人’即便能够拿出什么‘证据’也不会是‘铁证如山’。我的办法就是在‘凉王之后’的身份之外再给你们安排另外一个身份,当然同样也不会是‘铁证如山’。到时候倘若有人拿‘凉王之后’的身份来告发你们,我们也可以将另外一个身份拿出来,以此来化解对方的诬告!” “但倘若朝廷‘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呢?”周蕙荃又问道。 张筱君早就考虑到这种情况了,她淡淡笑道:“对于‘凉王之后’,朝廷自然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但倘若你们姐妹二人是‘功臣之后’呢?朝廷举起屠刀之前,是否要仔细思量思量?” “功臣之后?”秦骧咀嚼着这四个字,“君小姐的意思是,让朝廷有所顾忌而不敢痛下杀手?” 张筱君嫣然一笑,继续说道:“周太尉早就对外宣称,大小姐和二小姐是他在西征的途中收养的孤儿,是从废墟中拣来的幸存者。十七年前结束的那场叛乱,多少英魂抛洒热血,才换来如今西陲的安宁,这中间少不了西征军将士的血泪,当然,自然也流传着忠于朝廷的地方官吏的悲欢离合!” “当年‘凉王’发动叛乱,受苦最多的是凉州和甘南两郡,当时两郡的郡守、郡丞、司马等主官大多拒不投降,全家老小尽受诛戮,演绎了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史书上就记载着‘赵氏孤儿’的故事,现如今我们也编造一个类似的故事,将二位小姐的身世投射到故事之中——如此一来,也就有了对抗敌人抹黑的本钱。” 秦骧点头道:“自古忠臣良将最为百姓所推崇,他们也本能地希望这些为国捐躯的忠魂不会后继无人。将荃儿和茞儿的身世往这方面靠拢,正好符合了百姓们的期待。如此一来,若是有人恶意诬告她们是所谓‘叛逆之后’,他们自然而然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她们,让这些人自讨苦吃!” 张筱君微微一笑,点头道:“不仅如此,有了‘功臣之后’的名声,秦公子身为二位小姐的夫君,自然也会受到百姓们的景仰。届时,恒阳秦氏除了‘京晋望族’的大名,就又多了一个‘庇护孤弱’的美名。” 周蕙荃对于张筱君的这些算计没有什么兴趣,“凉王之后”这个身世的猜测仿若一颗种子般在她心中疯狂地发芽、生长,直至将她的全心都占据。当然她也明白这个身份对于她意味着什么,她也不想要这个身份。然而譬如杂草割去后又会重生,对于自己的真实身份,周蕙荃是一刻比一刻更渴望知道真相。 秦骧看着默不作声的周蕙荃,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他轻声对她说:“回到晋原后,如果你想查清楚自己的身世,可以回到京城去问周太尉,也可以和君小姐一起前往西陲探查。我只希望你知道真相后,不要被过去牵绊,也不要被自己的身世拖累。周太尉已经为你和茞儿安排了不一样的未来,千万不要因为一时想不开,亲手毁掉自己的人生!” 周蕙荃久久地注视着秦骧,努力地点头道:“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过去,未来我还是周蕙荃、义父的女儿,秦骧你的妻子!” “这样就好!”秦骧微微一笑,晋原城高大的城墙已近在咫尺……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东京淳封城外,在一座破庙了等了半个多月的肖雨复,终于等到了秦骧派来寻找他们的庄池麟。朱家九、张牙和季三保为首的原啸义堂人马也都窝藏在破庙西面的密林中,自从那日劫了萧鲎的马场之后,这一票人已经快闲出鸟来了。 “公子命令,严密监视车骑营的动向,特别要留意前军将军陈冕的一举一动!”庄池麟对肖雨复及一众镖师们说道。 肖雨复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陈冕那边我已经安排了兄弟监视,只是不知道公子何时来淳封城?” 庄池麟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我们已经准备向淳封进发了,可半途得到朝廷的命令,让公子前往鹰戎破坏燕王和鹰戎左部之间的同盟。现在已经过了数天了,也不知道情势如何。” “消息闭塞,我们在这里也只是干着急!”肖雨复想了一会儿,对庄池麟说道,“我和兄弟们在淳封城四周探查了一圈,官道周围数十里范围内都查过了,没有发现刺客的行踪。这样说来对方很有可能临时改变了主意,不在这里设伏谋害公子,而是跑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老庄,你过你有办法联络得到公子,就让他还是依照原先的线路来淳封城,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庄池麟在秦骧出关前就离开了晋原城、赶往淳封附近与实现隐藏起来的肖雨复会合,他自然不知道“离轲”的刺客们改变了计划进入了鹰戎右部、挑起内乱。他当然也不知道秦骧现如今是什么状况,他得到的命令是与肖雨复会合后,原地等待,等待秦骧的到来。 庄池麟清楚肖雨复心中的忧虑,但他也只能如实相告,将秦骧给他的命令说了一遍,就是一个字——等。等待总是令人心焦,特别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状况下等待,更是一种煎熬。好在肖雨复已经习惯了这种如断线风筝般的生活,他也不介意继续等待,可他仍然有些许忧虑。 “让我和兄弟们等待这没有问题。”肖雨复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但是朱家九、张牙和季三保这些人却是闲不住的,我担心时间一长他们耐不住寂寞,就会泄露自己的行踪。” “也是,临行前公子也对我说过此事。”庄池麟说道。 “那他有什么安排吗?”肖雨复急忙问道。 庄池麟摇摇头,说道:“公子的意思,这些人由肖掌柜来安排;他们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公子也没有倚重他们的打算。‘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去之’,这是公子的原话。” “让我来安排……”肖雨复陷入了沉思中。 “能用则用……”苦思良久之后,肖雨复脸上的忧愁一扫而空。 根据阅文的要求,《花铁蛇》正式更名《帝国能臣》,敬请读者点击、收藏、推荐、订阅~~~ (本章完) 第148章 淳封望燕 弘文六年四月十六日,秦骧、铁昆仑以及铁延祈三兄弟五人已经在晋原城停留了两日,他们又从章鲁那里探听到了一些有关鹰戎右部的消息——右部的王庭虽然覆灭,但鹰戎狼骑的精锐并没有立即回防,大部队依然驻守在詹北河谷,这在别人看来是难以置信之事,但是秦骧却心里了然,他向赛珂单于献的“第三阶段行动”被采纳了。 周蕙荃在前一天与张筱君一道踏上了前往西陲四郡的道路,不过她们第一站要去京城,因为周蕙荃认为,关于自己和姐姐的身世之谜,义父周绰手里肯定掌握着关键的线索,她也渴望着自己尊之敬之的义父,能够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 未婚妻的离开对秦骧来说也是件好事,因为草原之行有着周蕙荃和张筱君的牵绊,有些事情他没能办成,留下了遗憾;但现如今两名女子都离开了自己的身边,他忽感轻松起来,对于往后的行动又有了新的规划。 “庞文绍还活着,但是他的妻室一家却死在了那场变乱之中。”离开晋原城之前,章鲁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秦骧,令他心中稍稍宽慰了一些。秦骧原本可以阻止这场动乱的发生,然而南宫延的忽然出现、鹰戎右部高层的不信任,令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对于秦骧来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那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秦骧问章鲁。 章鲁道:“追踪发动叛乱的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的去向,他说不奢望能够报仇雪恨,但他会想方设法将这四部的行踪透露给鹰戎狼骑,借他们之手铲除这群恶贼!” 秦骧沉默了,对于庞文绍他有些愧疚,对于玉息阏氏他同样是满心的愧疚,然而这就是战场,没有那么多的温情脉脉,有的是淋漓的鲜血和无穷无尽的悲伤,如果因为这些愧疚不往前走,那不如现在就放弃。 拜别了章鲁,秦骧的下一站就是淳封城。原本从京城恒阳前往淳封,走平坦的官道大约六百里,骑快马只需两天一夜便能抵达;但这次秦骧直接从晋原城向东走,沿着边关走一路尽是崎岖的山脉和高原,只有泥泞蜿蜒的小路,没有平坦的大道供快马驰骋。 但秦骧选择这样的路线有他自己的考量——其一,他靠近边关行走,一路考察防务,也可以探听一些草原上的消息,以便掌握鹰戎两部的情势;其二,避开燕王和南宫延的耳目,以达到出其不意的目的,因为这次他最终的目的地,就是燕国。 五个人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走了三天三夜也才刚刚抵达汾阳郡的地界,离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燕国还有三百多里,离东京淳封也有二百多里。进入汾阳郡的地界后,秦骧等人在边关逡巡了两日,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鹰戎左部王庭发生叛乱,乌嵩单于被他任命的右贤王所杀,而这位右贤王立了一个三岁的小孩为新的单于,并对外宣称新单于是汗度单于的孙子。 实际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所谓的“汗度单于的孙子”不过是个幌子,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如何能成为燕北草原的君主,左部实际上的掌控者就是这位右贤王,新的单于只是个傀儡而已。 秦骧只是稍稍推算了一番,便得出了结论——这场政变的背后肯定是南宫延在搞鬼!乌嵩单于与燕王结盟,结果却在詹北河谷吃了大亏,两万突骑精锐魂断河谷,对于燕王,他肯定是心怀不满的,长此以往,双方的联盟必然出现裂痕。 因此他们迫切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来当左部的家,以继续维持鹰戎左部与燕王之间的联盟关系,为即将发动的叛乱提供帮助。秦骧将自己换到南宫延的角度,他也会想方设法挑动鹰戎左部的内部矛盾,扶持燕王看得中的人上位。 然而这样一来,秦骧献给右部的“第三阶段行动”的方案就有些难做了,因为鹰戎左部与燕王之间的联盟越松散,行动成功的机会更大;而如果他们精诚团结,那这个行动方案不但不能成功,反而会给右部带来更大的灾难。 “能不能成,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秦骧继续赶路的时候,仍然在考虑这件事。此次他亲身历险去燕国赴任,为的就是离间燕王和左部之间的联盟,以此拖延燕王造反的时间,并由此为朝廷准备平叛的力量争取时间。 两天后,即四月二十一日,秦骧等五人终于赶到了淳封城外,而他们还没进城,就被一直守在城门口的庄池麟叫住了,并引他们与肖雨复等人会合。 “公子,这近一个月来一切安好?”肖雨复是望眼欲穿、终于等到了秦骧到来。 秦骧摆摆手,长吁一口气道:“去了一趟草原,发生了很多事。我们的对手绝不简单,这趟燕国之行,恐怕要肖大哥和弟兄们多费些心思了!” 肖雨复与一众镖师拱手道:“但凭公子吩咐!” 秦骧与他们简单聊了几句,得知朱家九为首的“啸义堂”土匪这段时间有些不安分,秦骧思量了一会儿,问肖雨复道: “对于这些人,肖大哥可有什么安排?” 不同于前几日的苦恼,此时的肖雨复一脸淡定,只见他微笑着说道:“不日便要安排他们出任务。这一次,一定好好让他们乐呵乐呵!” 秦骧点点头,没有深问,对于肖雨复的能力他还是很放心的:“肖大哥有了安排就好了,但有一点,切不可被这群乌合之众所拖累!” “放心,不会有任何问题!”肖雨复笑着答道,“朱家九他们不是闲不住吗,就让他们放手去劫掠一番,若是成功了,想来陈冕会气得连觉都睡不着!” “肖大哥的意思是……让朱家九他们去打劫陈冕?”秦骧眼珠子一转,微笑道,“他隐藏在幕后这么久,也是时候将他挖出来了!什么时候行动?” 肖雨复回道:“很快,就在这两天。打入车骑营的兄弟几天前传来消息,陈冕利用移师换防之便,从云西郡的边关弄来了数十匹漠北良驹,打算出售给淳封城中的达官显贵。这正是我们的机会,可以让陈冕损失惨重!” 秦骧点点头,心中忽然有了更好的主意:“此时当然是好,不过劫他的马只是令他损失点钱财而已。我们这次不仅要他损失钱财,还要让他得罪那些买主!具体该如何做,肖大哥应该知道吧?” 肖雨复想了一会儿,忽然对秦骧竖起了大拇指:“公子就是鬼主意多,具体如何做,我已经心中有数了!但是朱家九这帮乌合之众肯定做不好这件事,打劫这件事,还是要我和兄弟们从旁协助才能做得滴水不漏!” “既然如此,那行动就以肖大哥为主吧!”秦骧说完,又再度陷入了沉思。 “公子,这一次是否真的要前往燕国?”肖雨复看着秦骧难解的愁眉,心里明镜儿似的。 秦骧点点头,说道:“我是朝廷钦命的燕国相,不管燕王有没有谋反之意,我都必须前去赴任。不过肖大哥和众兄弟放心,燕国虽然凶险,却不是必死之地,绝处逢生,不一直是咱们的拿手好戏么?” 秦骧虽然这么说,但是肖雨复和一众镖师们心里都知道,燕王与以往的对手都不一样,他狠辣、果决,而且经营燕国多年,能够轻易跳过燕州郡与鹰戎左部达成同盟,说明燕州郡极有可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这一次前往燕国,铁昆仑必须寸步不能离开公子!”肖雨复对铁昆仑吩咐道;铁昆仑点点头,他自然清楚起其中的凶险,更何况还有一个南宫延,他身旁的管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燕国之行危险重重,前路一片迷茫,如一块石头重重压在众人的心头。然而秦骧决定的事无论谁劝也不可能让他回头,这么多年来,肖雨复和铁昆仑最清楚他的脾气,身入“花铁蛇”,他们就是秦骧的家臣,在危险面前谁也没有奉劝他回头的话,只是在心中暗暗发誓——即便豁出性命,也要力保秦骧的周全! 与此同时,距离淳封城四百多里的燕州郡燕王宫内,两个道士模样的人正襟危坐在富丽堂皇的殿宇内,等候向燕国的主人汇报自己草原之行的成果。与这两位道士一起的,是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羽扇纶巾、风度翩翩。 这三人分别是南宫延、管伯,以及替燕王出使鹰戎左部的褚东篱。南宫延与褚东篱面对面而坐,身前摆着一副棋盘,乃是用上好的西域玉石雕磨而成,棋盘上镶以金丝为经纬线,二人手中的黑白子则是用象牙雕琢而成,大小、分量、色泽丝毫不差。这一副供文人雅士赏玩棋盘和棋子,竟也算得上“价值连城”! “燕王到!”随着一声嘶哑的高音,殿宇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口出现了一名头戴平天冠、身披玄丝蟒袍、脚踏金云靴的中年男子——正是燕王刘彦钧。刘彦钧身材修长、腰杆挺拔,高额广颐、鹰眼如炬,天生一副贵人之相。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殿宇内的三人,嘴角挂着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大步走进了殿内。 “恭迎吾王!”南宫延和褚东篱放下手中的棋子,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躬身作揖。 燕王径自走向殿宇内的王座,落定后大手一挥道:“两位爱卿免礼!” “令二位先生久等是本王待客不周!”燕王抿嘴笑道,“这副棋盘、棋子就赠予二位先生,聊表本王的歉意!” (本章完) 第149章 八分胜算 玉石棋盘和象牙棋子只有一副,如何赏赐给两个人?难道是一人拿棋盘、另一人拿棋子?燕王刘彦钧看似随口一说,其实后面的潜台词是:“棋盘棋子都是寡人的,说‘赏赐’只是客气,你们二人可千万别当真!” 褚东篱与南宫延都是燕王帐下的幕僚,本身也是极其聪明,“赏赐”背后的话外音一听便明白。只见褚东篱急忙稽首叩谢道:“能为吾王效尽犬马之劳就是对东篱最大的赏赐,区区身外之物,东篱自然不放在眼里。” “好!”燕王刚说了一个字,眼神立即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他看见了病怏怏的南宫延居然端起了棋盘和棋子,交到管伯手里,主仆二人向燕王跪谢: “既然褚先生不要此物,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大王的赏赐!” 燕王刘彦钧先是为南宫延“不客气”的行为感到暗恼,但转念一想,南宫延虽然自命清高,却又贪图这些身外之物,看来也不是什么难以驾驭之人。想通了这一点,燕王刘彦钧“哈哈哈”地爽朗一笑,连连赞道: “南宫先生真性情,不似褚先生这般清高雅量,本王有你们二人为幕僚,何愁大业不成啊!”南宫延和褚东篱连连称是。燕王在自己的王宫中与他们谈及所谓的“大业”,居然无丝毫避忌。 “听说这几日晋北草原与燕北草原都发生了诸多大事。”燕王刘彦钧道,“二位既然为本文筹谋与鹰戎左部结盟之事,还望将其中实情详细告之。” 褚东篱站起身来,向燕王深躬作揖,打了一通腹稿,便朗声报道:“禀吾王,微臣奉命前往鹰戎左部王庭商议结盟之事,恰遇左部遭遇百年一遇之雪灾,亲身所见其牛羊冻死于道旁,其情其景,堪称人间炼狱!故而微臣修书与吾王,吾王恩义,立即征调粮草、牲畜和财帛赠予左部,同盟遂成。” “然而此时左部实力受损,依附部族有离心之势,更加令乌嵩单于坐卧难安的是鹰戎右部兵强马壮正虎视眈眈,一旦他们铤而走险发动攻势,左部分崩离析只在刹那之间,我们双方的同盟也就形同虚设而已。”褚东篱说着,眼神看向了南宫延。 南宫延心领神会,立即接话道:“与褚先生出使左部的同时,在下奉命出使右部王庭,假称‘天子使者’见到了他们的单于,并且顺利诱骗他们将五万狼骑精锐驻扎在詹北河谷。此时在下与褚先生互通消息,得知左部的叶南、白司温和青鸾三部有归顺右部的心思,便想到了以这三部为诱饵,袭杀狼骑精锐的计划。” 说到这里,燕王刘彦钧的脸色有些难看:“南宫先生,这条计策是由你亲自坐镇指挥的,怎么会功亏一篑呢?还让左部损失了两万突骑,那乌嵩单于差点就要发兵来叩关!” 南宫延不紧不慢地回道:“原本的计策是,三部进入河谷后,事先隐藏其中的左部奸细抓住时机挑动三部牧民与狼骑发生冲突,而藏身河谷附近的两万突骑趁机攻入河谷,重创狼骑精锐!但中途出了点意外,有一个人看穿了在下的布局,向鹰戎右部进献了破解之法,致使此计功亏一篑,两万突骑枉死河谷。” “究竟是何人能有此等能耐?”燕王刘彦钧勃然大怒,平天冠上的珠帘发出“悉悉啦啦”的碰撞声。 南宫延叩首道:“此人正是新任的燕国相——秦骧。” “秦骧?”燕王大感意外,“就是被老五派来当燕国相的、前御史大夫秦懿的小儿子?此子居然有如此能耐、破解先生布下的计策?” 南宫延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回了一个“是”字。 燕王刘彦钧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如此人才,老五居然舍得送到本王这里来,可真是让人意外。” 褚东篱上前拱手道:“吾王,秦骧赴任燕国相,就是皇帝派来与您作对的!” “此子任燕国相,其实是杨太尉筹谋的结果。”南宫延说道,“他其实是想借大王的手除掉此子;但皇帝也想借此子之手对付大王。在下有一言相告,请大王谨记——秦骧此人不容易对付,若是不想让他阻挡大王完成大业,势必在他进入燕国之前将其除去,否则后患无穷!” 燕王沉吟了一会儿,点头说道:“不错,南宫先生和褚先生说的有理,秦骧是老五派来对付本王的,本王可不会因为他是人才而对他手下留情。南宫先生,如此说来这个秦骧现在正在赶往我燕国的路上?” 南宫延点点头:“若在下推断的不错,正是如此。詹北河谷一战之后,鹰戎右部的高层见识到了此子的价值,势必会强留他为自己效力,以秦骧的聪明才智不可能料不到这一点,所以大战的当天,他就应该已经逃出了詹北河谷,躲藏了起来。而之后在下联络鹰戎右部王庭周边的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针对暗中回撤的狼骑精锐发动突袭,对方居然毫无防备,可见在下的推断并无差错。” “不错,南宫先生为本王捣毁了鹰戎右部的王庭,可算是堵住了乌嵩单于那张臭嘴。”燕王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南宫延,“晋北草原向来是我们中原人伸手不能及的蛮荒之所,南宫先生竟能以一己之力攻陷他们的王庭、杀死他们的太后,真真是功在千秋啊!” 燕王的赞美有些夸大,当时右部的王庭兵力空虚,主不过是个空巢而已,王庭覆灭并没有伤到古勒廓部的根本,只是让他们颜面尽失,实际作用并没有燕王说的和想的那么大。南宫延当然清楚这一点,他深知消灭的一万五千狼骑精锐其实价值更大。 “燕王谬赞,在下愧不敢当!”南宫延谦虚道,“攻灭王庭之后,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便逃亡西域,大王若是有心,在下也可为大王筹谋,将四部的价值全部压榨干净。” “西域的事情先不忙,等本王顺利夺得大位之后再行筹划。”燕王摆摆手,露出势在必得的自信微笑,“其实左部、右部双双损失精锐骑兵,对于中原来说也是极好的消息。待本王‘登基’之后,就会向漠北用兵,到时候无论是晋北草原的赛珂单于、还是燕北草原那个三岁小儿都要向本王俯首称臣!” 燕王说着,转向了褚东篱:“褚先生,左部那边还是多亏了先生为我筹谋,才能顺利地将乌嵩这个白眼狼除去,也才能让左部全心全意为我所用!” 褚东篱急忙躬身作揖道:“都是托了大王的鸿福,与乌嵩之前的汗度单于相交甚厚,微臣才能说动一直支持汗度单于的右贤王与我们合作,趁着突骑精锐折损、乌嵩威信尽丧的机会将他铲除。不然继续与他合作,只会向我们狮子大开口讨要钱粮、牲畜,我燕国积蓄再厚也会被他吃个精光!” “不错,右部新败、左部易主,如今形势大好,是否该立即引左部突骑精锐入关与我燕国将士会合,向京城发动突然袭击呢?”燕王笑着征询两名谋士的意见。 褚东篱先道:“突骑精锐机动力惊人,趁着现在左部与我们合作亲密无间,大王当仿效高祖皇帝,以雷霆之击突入京城,逼迫皇帝逊位于大王,则千秋之业可成也!然则……” 说到这里,褚东篱忽然停顿下来,看着燕王。燕王刘彦钧嘴角一扬,朗声道:“褚先生担忧的可是新近调动布防的车骑营?不过先生可别忘了,车骑营是中太尉亲自下命令调动到汾阳、云西和燕州三郡来‘监视’本王的。杨太尉是本王的人,他派来的朝廷主力,实际上就是来资助本王的!” 褚东篱惊叹道:“吾王筹谋深远,东篱佩服得五体投地!既然车骑营是我们自己人,那我等攻陷京城,便又多了几分胜算。” 燕王刘彦钧兴奋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说道:“本王心中已有八分胜算!老五即便已经察觉到本王有效仿高祖皇帝的心思、提前做出部署,但他对于朝局的掌控还是太弱了,很多人、很多事都不是他能够完全把握的!本王预料,不出一个月,他就要乖乖地从龙椅上退下来!” “南宫先生一直不说话,是否有其他的顾虑?”褚东篱忽然看着默不作声的南宫延,低声问道。 南宫延面色自若,眼神却在飞快地转动,他朝燕王拱手道:“大王说有八分胜算,那在下就来说说另外二分的‘败算’!” “另外二分的‘败算’?”燕王怪异地看着南宫延,问道,“八分胜算难道还足以让本王出兵吗?” 南宫延淡淡一笑,回答道:“在下与褚先生同为大王的谋士,褚先生为大王增‘胜算’,在下就为大王减‘败算’;何况‘皇位之争’素来凶险无比,任何一点小疏忽都可能导致失败,而一旦失败,其中的结果就不用再下明言了吧?” 燕王拧着眉头坐回了王位,隐藏在珠帘下的鹰眼闪过一道犀利的光芒:“南宫先生有何谏言,本王洗耳恭听!” 南宫延说道:“大王的二分‘败算’,一在周绰,二就在秦骧。此二人不除,大王的大业很可能葬送在他们翁婿手中!” (本章完) 第150章 两分败算 提起周绰,燕王刘彦钧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周绰是追随高祖翊武皇帝刘义臻一起打下江山的功臣,是废太子刘彦锋最有力的支持者。但在“太子逆案”之后,就被贬黜边疆,此后便几乎淡出了朝堂。 刘彦钊登基后不久,周绰被任命为“安西将军”,督镇西域、手握兵权,俨然有重新崛起之势;但朝堂上“外戚”和“清流”两党相争激烈,两派谁也不乐见这位废太子的旧臣回到庙堂与他们分权。 上个月,皇帝刘彦钊忽然一反常态,采取强力手腕打压京中的“外戚”和“清流”两派,并趁着“突查京城”的余威,顺利将周绰调入京城,任命为太尉府的第二把手——外太尉,直接摆上了台面,与中太尉杨坡针尖对麦芒。 燕王造反的策略简单直接,就是仿效当年太祖入京的故事,以具有极强机动力的鹰戎突骑为前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入京城、控制朝廷,胁迫皇帝刘彦钧禅位给他。 燕国离恒阳城千里之远,两地之间不仅关隘、城池阻碍重重,崇山峻岭、河流水网也是一路密布。这条策略看上去有些异想天开、甚至疯狂至极,但如果细细揣摩,依然具有极强的可操作性。 这其中的原因在于,燕国和京城恒阳之间有个东京淳封城,淳封正好位于燕国和京城之间,早在前霄时期朝廷为加强对燕北三郡的控制,耗费大力气修建了宽阔的“驰道”,而淳封与恒阳之间更是有宽敞、平坦的官道可供通行。 所以燕王要骑兵一路突进京城,除了要控制淳封城这个重要的节点,还需要将屯守淳封城的车骑营握在手心,而这两点现如今刘彦钧都已经部署完成,这也是他自认为具备八成胜算的底气所在。 然而南宫延提出了另外的两成“败算”,一成在周绰,另一成就在秦骧,这其中到底有何玄妙? “周绰,乃高祖皇帝的老臣,常年驻守晋原,对于鹰戎骑兵的战术、战法非常熟悉,自然也知道如何防备他们的突袭。”南宫延向燕王解释道,“燕国距离京城千里之遥,饶是鹰戎左部的精锐突骑行动再快,从出发到兵临城下至少也要两天一夜的时间。这段时间里,足够周绰调兵遣将、巩固恒阳城的防卫了。” “鹰戎突骑善于骑射作战,并不擅长攻城,若是恒阳城得到消息提前紧闭四门,那我们可就拿他们毫无办法!彼时周绰再急调胡骑营入京勤王,那我们可就真的没有胜算了!”褚东篱眉头一皱,立刻明白了南宫延的顾虑。 南宫延点点头,肯定了褚东篱的分析:“周绰出身于晋原周氏,虽是儒门世家却有统帅之才,民间所言‘杨坡成就张云远,周绰成就李元疾’,可见其坐镇指挥的才略不下于杨太尉。” 燕王听南宫延的一番话,心里也不由得忌惮起来:“不得不说,老五将周绰调入京城这件事,做得实在高明!若有此人在,本王突袭京城的计划真的可能因他而失败;也亏得当年父皇将他调往西陲视察军务,否则若他也参与了废太子的造反,现在龙椅上还不知道坐的是谁!” 说起“太子逆案”的旧事,南宫延感到有些遗憾,他向燕王稽首道:“当年若不是在下存了一丝妇人之仁,如今京城龙椅上坐的,早就是大王了。” 燕王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萧鲎是杨太尉的女婿,杨太尉维护与他本是应该的;更何况当年还有老四在背后捣鬼,父皇冷落本王,也在情理之中。怪只怪当年,本王没能把握好时机吧!” 当年萧鲎为帮岳父坐上丞相的宝座,暗中指使廷尉府大狱的狱卒百般羞辱秦懿,致使秦懿自杀,令高祖皇帝刘义臻对杨坡以及燕王刘彦钧产生了怀疑,最终将最小的儿子刘彦钊立为太子,承袭皇统。刘彦钧由此与朝思暮想的皇位失之交臂,这七年来不能不说是他的遗憾。 “南宫先生所言的另外一成‘败算’在秦骧,东篱倒想听先生好好说说。”褚东篱饶有兴致地问道。 南宫延微微一笑,答道:“这一成‘败算’,实则是我们这次行动的最大‘变数’。如果大王的突骑兵能够兵临恒阳城下,固然周绰镇守京城,我们仍然还有五成的胜算;但倘若秦骧此子在中途拦截我等,那大王可就一成胜算都没有了!” 燕王“腾”地一下从王座上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盯着南宫延:“南宫先生,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是啊是啊,此子再怎么厉害,如何与我一万精锐突骑、五万车骑军相抗?”褚东篱也是难以置信地说道。 南宫延淡淡一笑,继续说道:“敢问大王和褚先生,我们突袭京城的关键节点在哪里?当然是淳封城。倘若秦骧有办法将一万精锐突骑和五万车骑军牢牢拖在淳封城,那我们的计划可就是完全落空了!” “不可能,就凭一个乳臭未干的世家子弟,哪来如此能耐?”燕王刘彦钧摆摆手,慢慢落回王座,满脸不屑之色。 南宫延叹了一口气,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他在晋北草原无一兵一卒,照样灭了两万鹰戎精锐突骑。” 整整两万鹰戎左部的精锐突骑,随便能说完全是秦骧的功劳,但计策是他献给右部高层的,鹰戎左部的损失就是实实在在的证据——秦骧的能力不在南宫延之下。 想到这里,燕王和褚东篱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的表情顷刻间凝重起来。 “秦骧是皇帝的人,皇帝还派了他的发小张忌傲前往车骑营监军。所以大王,千万不要小看这个秦骧,只要有张忌傲在,车骑营落在谁的手中还不一定。”南宫延道出了一个令褚东篱心惊的事实。 对于张忌傲出任车骑营监军一事,其实褚东篱并没有太多放在心上,一方面车骑营的前、中、左、右四大将军他都已经一一联络过,甚至连车骑将军赵讳如也被燕王买通,因此燕王有此自信车骑营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此次车骑营听命太尉府的命令移师到燕州、云西和汾阳三郡,明面上说是监视鹰戎左部和燕国的东西,实际上却是在为燕王造反开道。 另一方面,张忌傲虽然是张云远的孙子,但他们张家并不在军中耕耘势力,车骑营的四大将军以及车骑营将军与张云远、张师起父子没有什么交集,更不用说“军三代”的张忌傲了。 因此褚东篱对于张忌傲的判断是,他是皇帝派往车骑营的“绣花枕头”,根本不起什么作用,只要车骑营追随燕王举起反旗,第一个被拿来祭旗的就是这位监军。 “这个张忌傲在京中虽然有些能耐,也帮老五做了些事情,但是对于军务,他应该是一窍不通吧!本王可听说,当年张云远可都让自家的孙子辈读书写文章去了。”燕王说道。 南宫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能让褚先生和大王如此小看,这位张监军可真算得上是成功地避开了我们的注意力,这一点恰恰就是皇帝的用意。将一个不起眼的人物放在重要的位置上,而这个看似无用的人背后,其实有着能力极强的人在帮他出谋划策。如果在下料算得不错,不管秦骧现在在哪里,来燕国之前,他肯定会先去见一见这位发小!” “一旦他们相见,经过一番谋划,秦骧就成了车骑营真正的监军,也就掌握了这五万大军。”褚东篱忧虑道,“五万车骑营在手,莫说区区一万精锐突骑,便是我们的燕国,也可以轻易灭之!这个秦骧,果然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燕王此时也是一阵难受,好不容易觉得自己的大业有八成胜算,偏偏又冒出一个秦骧出来和自己作对,就好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又拔不出来,难受得很。 “这些……都是南宫先生的推测,这个秦骧纵然有此能耐,也不可能料算到一切吧!”燕王说道,“何况本王在京中还有……” 南宫延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心里盘算着他的后半句话,忍不住开口问道:“大王已经在京城安排好了?” “这……”燕王忽然察觉自己失言了,连忙说道,“当然是杨太尉,有他在京中策应本王,形势也不像先生说得那么凶险。” “原来如此……”南宫延思索了一会儿,自然知道燕王没有说实话,但他仍旧表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态,“有杨太尉在,自然可以牵制住周绰;但前提是秦骧和张忌傲不能挡我们的道。” “确实如此,若是让秦骧将车骑营的控制权夺了过去,那我们的计划可真就泡了汤了!”褚东篱附和道,“不知南宫先生有何对策?” 燕王和褚东篱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南宫延,期盼他能想出好的对策。 “在下有上、中、下三策应对,不知大王想听哪一策?”南宫延笑问道。 “先生请一一道来!”燕王没兴趣与他兜圈子。 南宫延向燕王拱手作揖,正色道:“上策,在秦骧入淳封城前除之;中策,在秦骧见张忌傲之前除之;下策,在秦骧入燕国之前除之。” 燕王和褚东篱面面相觑,这哪里是什么“上、中、下”三条计策,分明就只有一条计策——除掉秦骧! 新的一月,新的学期,同学们上课啦~~~ (本章完) 第151章 故技重施 原本南宫延就已经在淳封城布下了天罗地网,静等着秦骧自己来投;但当时秦骧已经有所察觉,加上燕王突然派给他出使鹰戎右部的任务,他便打消了在淳封除掉秦骧的计划。 而此次草原之行,南宫延和秦骧二人无意之间的过招,虽然各有胜负,却也令南宫延更加看清了秦骧的真正能力,以及对燕王夺位计划的潜在威胁。因而在燕王刘彦钧面前,“除掉秦骧”已经不仅仅是帮助杨坡铲除对手,也是为了燕王和“清流”一党的大计。 “南宫先生的上、中、下三策,结果都是要除掉秦骧。既然如此,先生手握利剑,这件事就由先生去办吧。”燕王发话,将这件差事交给了南宫延。 南宫延领命,却又向燕王提了一个要求:“若是在下没能除掉此人,大王仍然执意举兵,请让在下跟随大王左右。” 燕王犹豫了一会儿,他没能想明白南宫延这句话背后的用意,最后认为南宫延身为文人怕死,跟在他身边当然是最安全的。 想到这一点,燕王微笑着点点头,嘴里却是另一番说法:“本当如此,先生为我筹谋大事,本王必然要随时求教;先生跟随本王身边,本王心中才算踏实。” 得到燕王的承诺后,南宫延站起身来,与管伯又是行了一番虚礼,便带着那副玉石棋盘、象牙棋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燕王宫。 南宫延离开后,燕王“哼哼”冷笑了几声,对侍立一旁的褚东篱说道:“南宫延号称‘算无遗策’,鹰戎右部一行却给本王造成如此之大的纰漏,若不是东篱你的补救,只怕此刻我与左部的联盟,早已经破了!” 褚东篱连忙回道:“吾王,东篱对于南宫先生也是极其佩服,本来他的策略应该说万无一失,怎奈被秦骧识破,致使最后功亏一篑;但他也成功地挑动右部内部的叛乱、捣毁了王庭,也可以说是大功一件了!” “东篱,只有你相信他的话,什么‘计策被人识破’、‘事后补救’,都是他推脱的说辞!”燕王刘彦钧面露不屑道,“若不是他掌握着父皇留下来的‘离轲’,此次失败本王就可以将他逐出燕国,如何还能将他奉若上宾?” “是、是!”褚东篱惊出一身冷汗,燕王口中的“逐出燕国”,实际上就是让他永远消失。都说燕王是贤王,但他不能容忍手下人的失败。 “秦骧此子虽然有才,但也不可能像他说的那般玄乎!如果此次连‘离轲’都无法除掉他,那本王才有可能相信一分他的鬼话。”燕王不以为然地说道。 褚东篱想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道:“倘若……秦骧真的顺利来到燕国,吾王该如何处置他?” 燕王刘彦钧“哈哈”大笑道:“他明知本王与老五不对付,却还要来到本王的地盘!若他真有本事来我燕国为相,本王自当以他的人头祭旗‘赏’之!” “看来这个秦骧不是死在南宫先生手里、就是死在吾王的手中。”褚东篱轻蔑一笑,也认为秦骧此番是难逃一死,南宫延的担忧显得有些多余了。 …… 当天夜晚,淳封城以北三十里,六名身材魁梧的大汉赶着二十匹骏马来到驰道旁的一座驿站。驿丞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核实这些人的身份,而是熟练地将他们带进了客房,并让手下人将这些来自漠北的骏马牵进了马厩之中。 驿站的客房中,早已准备好一桌丰盛的酒菜,为的就是给这六人接风洗尘;年过半百的驿丞亲自为他们斟酒夹菜,双方如老朋友一般对饮欢谈。 “每次来几位都是深夜赶路,实在是辛苦哥几个了!”老驿丞举着酒杯对六人说道,“乡野之地,只有这些薄酒粗菜,还请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驿丞大人每次都这么客气,倒让我等不好意思了!”六人纷纷举起酒杯,与驿丞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之后,老驿丞对六人说道:“此次交易还是如前番一般,买主全额付清、马匹交由在下送达,陈将军那边可有什么交待?” “哪里哪里,都是熟门熟路了,就按驿丞大人说的办。”一名大汉说道,“只是这买马的钱……” 驿丞朝手下心腹小厮使了一个眼色,小厮心领神会走出了客房,不一会儿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回来了。 驿丞将盒子打开,众人定睛一看,里面盛着数块巴掌大小的“金饼子”,仔细一数,居然有十块。 “这次的金主出价白银五百两一匹‘河洛马’,这里一块‘金饼子’就值千两白银,相信陈将军不会拒绝!”驿丞拿起手中一块“金饼子”说道。 六名大汉看得眼睛都直了,为首之人连连拱手道:“临行前将军就与我等说过了,淳封城的买主素来豪爽,只要不低于上一次四百两价格,都好说。” 老驿丞“嘿嘿”一笑,说道:“如此说来,这交易就成了!” “成了、成了!”六人盯着装满“金饼子”的木盒说道。 老驿丞手一挥,心腹小厮便将这价值万两白银的“金饼子”放在了桌上,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锭白银,塞进了为首大汉的手中:“这是给哥几个喝茶的钱,请收下、手下!” “驿丞大人客气了!”那名汉子掂了掂银锭的分量,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一次交易无论对于驿丞还是这六人来说,都有着非常丰厚的回报。驿丞可以从买主那里得到一笔可观的佣金,这六人回去后也能从陈冕那里分得一块“金饼子”。对于他们这些跑腿的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之所以有如此丰厚的回报,在于存在着相当的风险。弘文五年“整肃边关”的行动之后,朝廷加大了对走私马匹活动的打击力度,特别是对于“大月”“河洛”这类产自西域、漠北的战马,历来是打击的重点对象。但这类骏马又是各地达官显贵的最爱,所以价值居高不下。淳封城中,品相好的“河洛”马可以卖出上千两白银,次一点的也能值八百两! 萧鲎主政太仆寺期间,陈冕就与之暗中勾结,经营漠北生意的马商认识不少;加上现在车骑营移师北上,为他走私马匹牟利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不过饶是如此,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进行,转运马匹的事情,都是放在晚上进行。而淳封城外的这一个驿站,就是他和买主约定的交货地点。 双方正为交易达成互相恭贺之时,驿站外却响起了喊杀声——一伙身份不明的匪徒举着火把已经将驿站团团围住! “驿站里的人听着,我们只求财、不要命!将钱物和马匹统统交出来,留你们一条狗命!”只听见门外的匪徒们大声叫嚷道。 “怎……驰道怎么会有劫匪出现?”老驿丞顿时慌了神了,他守着这个驿站十多年了,驰道本来就是供军队调度所用,从来没听说过有劫匪会傻不愣登地守在驰道上打劫,目标还是这个位于穷乡僻壤的驿站? “驿丞大人先莫怕!我等看看外面到底是何情形?”那六人都是军人,对于这种情况虽然错愕,但也还镇定。 “先将这些‘金饼子’收起来,我与驿丞出去与他们交涉!”为首的大汉拉起瘫坐在地上的驿丞,朝着门外走去;其余五人则四处寻找能够藏起“金饼子”的地方。 “众位好汉……这里是驿站,哪有什么钱财、孝敬诸位?”老驿丞和那名大汉来到驿站门口,看着三十多号蒙面歹徒,心中一阵哆嗦。 “不错,此处是驰道,四周都有军队巡防,诸位若是识趣,就收了这块银锭速速离开,免得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那名大汉说着将老驿丞给的那块银锭扔到匪徒面前。 三名匪徒骑着马儿走到驿丞和大汉面前,看着滚落在地上的银锭,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不够、不够!我们一早就盯上你们了,驿站的马厩里藏着二十匹来自漠北的宝马良驹,价值可远远不止这块银锭!速速将马儿牵出来,我等还能饶你们一命!” 大汉和老驿丞对视一眼,不由得心沉了下去,他们白天不赶路,马儿也都藏在买通的驿站里,只在天黑的时候才赶到下个一个点,眼见得交货了,却还是被人认出了马匹的来历。 “哪里有什么漠北的宝马良驹,驿站里的都是军需马匹,你们敢劫走,就不怕被朝廷剿灭吗?”大汉虽然心虚,但嘴上依然强硬。 “是不是漠北的马一看便知。”左边的匪首说着手一挥,立马就有十人操着明晃晃的刀子要进入驿站;大汉大手一张、胸一挺,堵在门口不让他们进去。 “老二,这位兄台倒是有些骨气。”中间的匪首瞪了大汉一眼,高声喊道,“弓箭手准备!” 话音刚落,从匪徒中钻出十名手挽强弓的蒙面大汉,齐刷刷地将蘸着火星的箭矢对准了大汉。大汉一看这个架势,知道来者不善,好汉不吃眼前亏,若是与之强抗,只怕自己今天真的要将小命交代出去。 大汉瞟了驿丞一眼,忽然想到反正钱已经到手,这二十匹“河洛马”已经交货了,被他们劫走也无所谓,便乖乖地让出了道。老驿丞见大汉让出了道,顿时急了,急忙拉着大汉往门口拽,边拽边喊: “可不能让他们把马劫走!我可是已经付了钱的!” 大汉一听老驿丞说这话,心中一阵暗骂,忽然握紧拳头往他肚子上重重捶了一拳,老驿丞吃受不住,捂着肚子在地上直打滚。 “听这位驿丞大人说,除了漠北骏马,还有交易的钱财?”三名匪首顿时眼冒精光。 “老东西胡说八道的!马匹就在马厩中,我这就带诸位好汉去牵!”大汉谄笑着做了个“请”势,心中却在祈祷着他们可千万别盯上那些“金饼子”。 三名匪首聚在一起商议了一会儿,对大汉说道:“你很识相,这点不错。叫你在驿站里的弟兄们出来,去马厩把马儿给我牵出来,随我们一块儿走吧!” “哎、哎!”大汉连忙点头哈腰,往驿站里跑去,不一会儿他便率领着自己的兄弟们从马厩里将二十匹“河洛马”牵了出来。 “跟我们走吧!”三名匪首齐声说道,那六人便在三十名匪徒的监视下朝着驰道北方离去。 老驿丞躺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想阻止却又无能为力,正当他派心腹小厮前往淳封城报信时,蘸着火苗的箭矢如雨点一般落进了驿站,顿时引起一片大火,老驿丞一颗悬着的心立马沉到了谷底。 “老三,你带几名弟兄守着!”望着熊熊火光,为首对身边的兄弟说道,“所谓‘真金不怕火炼’,无论他们把钱财藏在哪里,火烧过后,便能找着了!” “明白!”最年轻的的匪首说着,看向了正在赶马的六人。那六人也都望着驿站的大火,脸上极其落寞,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那十块“金饼子”是保不住了! (本章完) 第152章 祸水东引 二天一早,淳封城的县丞领着一帮衙役来到了被付之一炬的驿站,向老驿丞和他的手下们了解情况。由于当夜只有老驿丞和他的心腹小厮在驿站,知道整件事原委的也就只有他们二人。 “昨夜是属下用火不慎、招致火灾,实在罪该万死!”面对县丞的诘问,老驿丞的心腹小厮“扑通”跪倒在地,将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老驿丞跪在一旁一言不发,昨天晚上那伙匪徒劫走了马匹,又将驿站一把火烧毁,并在灰烬中找出了那二十块“金饼子”,此时此刻,他只有祈祷自己参与走私马匹的罪行不暴露。 县丞虽然不相信小厮的话,但是小厮信誓旦旦,他也找不出什么破绽,就当场将驿站被毁的案子定性为“下人疏失、用火不慎”,命衙役将小厮押往淳封城听候发落,老驿丞也被县丞责问了一通,这件事算是给圆过去了。 然而老驿丞的心中依然是七上八下,因为那二十匹漠北骏马和价值万两白银的“金饼子”依然毫无踪迹,特别是陈冕派来押送马匹的六名军官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整件事似乎都透着些许古怪。 县丞带着一帮衙役返回淳封城交差的时候,秦骧、铁昆仑、和肖雨复三人也来到了驿站,看看朱家九一众人昨夜的成果。此时老驿丞整个人恍恍惚惚地坐在驰道旁的石头上,脑袋耷拉在一旁,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秦骧和铁昆仑、肖雨复会意一笑,走上前去向老驿丞行礼道:“驿丞大人,在下路经贵宝地,不知这荒郊驿站是如何被毁的?” 老驿丞眼皮都没抬一下,喃喃道:“本驿丞不是已经回过县丞大人了嘛,是手下的小厮用火不慎,才招致火灾、驿站被毁!” 秦骧“哦”了一声,撇下兀自发呆的老驿丞,进入了火灾现场勘查。老驿丞原本以为问话的年轻人只是个看热闹的过客,殊不知他居然会查勘火灾现场,一时惊异,叫住了秦骧: “小公子,看你也是斯文人家出身,这过了火的房子看它作甚?” 秦骧朝老驿丞拱拱手,开始编故事道:“晚生在家乡时,曾经追随县丞大人问过不少案子。不瞒驿丞大人,对于这荒郊驿站的火灾,晚生着实觉得蹊跷。” “蹊跷?”老驿丞心中一凛,莫非被这小子看出些什么东西来了? 秦骧点点头,将老驿丞拉到一旁低声说道:“驿丞大人,这里没有别人,您实话与在下说,这驿站是否是遭人纵火焚毁?” 老驿丞一脸惊奇地看去秦骧,嘴上却是连连否认:“不不不,是手下人用火不慎、用火不慎!” 秦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老驿丞,摇摇头,自顾自地低头在地上的废墟上搜寻着什么;老驿丞忐忑不安地跟在他身后,竟然忘了吩咐手下人将秦骧拉走。 “喏,这就是了!”秦骧从灰烬中捡起一个黑色的东西,用手指轻轻拂去这东西便面的黑灰,露出了金属的色泽。 “这……这是什么?”老驿丞分明看出来了,这是一支箭镞,但仍然想掩盖驿站被烧毁的真相。 秦骧微微一笑,说道:“这是铁制的箭镞。如果晚生判断不错的话,这个箭镞掉落的位置应该是驿站客房的大门,而箭镞上有火焚的痕迹,应该就是引起这次火灾的原因。” “你、你说什么?”老驿丞脸色一变,“来、来人,速速将此人赶走!” 秦骧一把拉住老驿丞的胳膊,笑着问道:“驿丞大人这般紧张,看来是在下说到关键了!驰道的驿站本来就是为过往军队提供粮草和饮水的地方,平时也兼做朝廷驿马的中转站,驿丞大人的手下究竟点着了哪里致使整间驿站被烧毁?这根本就不合理!” 老驿丞被秦骧道破了玄机,语无伦次道:“你、你、你……阁下究竟想说什么?” “驿丞大人,这间驿站应该是遭人纵火才会焚毁的吧?”秦骧依然微笑着,双目彷如洞穿了一切。 老驿丞见掩饰不过了,想了良久,才点点头,颓然坐倒在地:“是……确实是被一伙匪徒用火箭烧毁了!” “驿丞大人认为是匪徒干的?”秦骧松开了抓着驿丞的右手,左手握住那枚从灰烬里找出来的箭镞,饶有兴致地把玩着。 老驿丞听他话中有话,急忙问道:“小公子,这话何意啊?” “驿丞大人虽然不在军中,但我朝廷军队的制式弓箭应该不会陌生吧?”秦骧将箭镞塞到驿丞手中,继续说道,“驿丞大人请仔细看,这箭镞的规格、材质以及做工,是否都是朝廷制式的‘长尾羽箭’?” 老驿丞将信将疑地端详着这枚箭镞,回想起昨夜那些匪徒们射出的箭矢,忽然眼前一亮:“果真是‘长尾羽箭’!” 秦骧点点头,又问道:“驿丞大人莫不是得罪了军中的什么人,才招致这场灾难的吧?” “没、没、没,本驿丞一向安分守己,哪里会得罪什么人?”老驿丞一边说着,一边回想昨夜的情形,突然感觉与他一起出去见匪徒的那个大汉有些可疑。 首先那人看似态度强硬,但实际上被没有强硬到底,现在想起来所谓的“强硬”就像是假装的一般;其次匪徒讨要马匹的时候那个大汉居然自告奋勇要帮他们牵马,就算是保命也不用如此积极行事;最后,驿丞当时已经向匪徒们挑明了有买马的钱财,那些匪徒并不积极去搜那价值万两白银的“金饼子”,而是多此一举地将整间驿站焚毁之后再从灰烬中找寻金子,如此多此一举又是为何? 这三个疑问立即占据了老驿丞的脑海,但还没等他想明白,秦骧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敢问驿丞大人,昨夜大人是否正在客房里宴请客人?” “你怎么知道?”老驿丞惊奇道。 秦骧从灰烬里踢出一些碎片,老驿丞仔细分辨,都是些打破的碗碟,也就是昨夜他和那六人把酒言欢时的餐具。 “小公子目光如炬、观察入微,在下佩服!”老驿丞朝秦骧一拱手,也不再隐瞒,“昨夜本驿丞确实与朋友在此畅饮欢谈,不料半夜杀出一群匪徒,大肆劫掠一番之后便将这驿站焚毁了!” 秦骧点点头,“嗯”了一声,又问道:“那驿丞大人的朋友呢?他、或者他们哪里去了?” 老驿丞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在下也不知道,被这群匪徒一起带走了!现如今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秦骧看着蜿蜒向远方的驰道,一脸严肃地说道:“驿丞大人,晚生不知道这驿站中究竟有什么值得匪徒们惦记的‘宝贝’,但以在下的分析,这次驿站被焚,很可能就是你的那些朋友们所为!” “怎么会?还请小公子明言!”老驿丞听着秦骧的分析,本来心中就有几分疑虑;听他这么一下结论,顿时惊讶不已。 秦骧认真地说道:“驿丞大人,若是晚生推断地不错,您的这几位朋友就是冲着驿站中的‘宝贝’而来,他们之所以深夜来见你,就是为了行事方便。要知道,胆敢在驰道附近劫掠的匪徒,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的山贼哪敢打朝廷和军队的主意?” 老驿丞点点头,豁然道:“确实如此!” “你的那几位朋友将‘宝贝’的所在摸清楚了,外围的同伙就虚张声势地将驿站围住,他们内外串通,将‘宝贝’骗到手之后,就将驿站烧毁,以达到消踪匿迹的目的。按晚生看来,此时你的朋友们正与那些匪徒‘分赃’呢!” 老驿丞眉头一皱,嘴里嘟囔道:“原来他们是在我面前演戏!” “正是如此!”秦骧微微一笑,假装猜透了一切,“正因为这是他们串通好的闹剧,所以才要一把火烧掉驿站。一来掩盖‘宝贝’已经丢失的真相,二来也让驿丞大人噤若寒蝉、不敢将真相告知官府!” “啊呀,确实如此,小公子你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老驿丞假装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仅如此,他们还威胁我,若是我将实情告诉官府,他们就要杀光我全家呀!哎……” 秦骧点点头,一脸满意地说道:“晚生也正是看出了驿丞大人的这番顾虑,才能将实情真相推知一二。不过驿丞大人,恕我好奇:驿站里的‘宝贝’究竟是什么好东西,置于他们这般大费周章?” 老驿丞尴尬一笑,面露难色道:“是……在下受淳封城里一位贵人相托,要将一件宝贝进献给燕州郡的一位大人物,所以……” “原来如此!”秦骧明知对方是在胡扯,还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这也难怪了……不过驿丞大人,‘宝贝’丢失,你的处境可是很难啊!先不说淳封城里的贵人、燕州郡的大人物会怪罪于你,若他们将你当成是匪徒的同谋、为独吞‘宝贝’为编纂出这般假象,想来大人你……” 说到这里,老驿丞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越想越觉得秦骧说得有道理,他急忙吩咐手下人道:“备马、我要去淳封!” 老驿丞翻身上马,将要扬鞭时朝秦骧一拱手:“多谢小公子提点,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还不知小公子如何称呼?” 秦骧微微一笑摇头道:“在下只是个游学的士子,名字不值一提!只望大人能渡过此次难关,也算在下结了善缘了!” 老驿丞感慨良多,既然对方不肯透露自己身份他也不好追问到底,道了一声:“多谢了!”便飞也似地朝淳封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老驿丞走远后,铁昆仑和肖雨复走到秦骧身边,伸出了大拇指;三人相视一笑,便骑上骏马,沿着驰道向着北方前行。 更新略晚,见谅见谅~~~ (本章完) 第153章 淳封孔方君 沿着淳封城通往燕州郡的驰道,秦骧、铁昆仑和肖雨复三人信马由缰地行进着,不慌不忙、不急不慢。快到正午时分,忽然从燕州郡方向迎面而来一支数十人的骑兵队,看服色、甲胄和兵器,是车骑营的前军骑兵无疑。 按照规矩,三人下马,牵着马儿立在驰道旁,目送着这支十人小队飞速通过;此时此刻,秦骧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看来,陈冕急了!” “公子让朱家九的人故意遗漏在火灾现场的那枚箭镞,必定会成为淳封城里的买主指证陈冕的有力证据!”肖雨复低声在秦骧耳边说道。 秦骧摇摇头,说道:“要扳倒一个手握重兵的车骑营前军将军,单单是淳封城内富商的指控还是太弱了。也不知道张兄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肖雨复笑道:“放心,我们的人早就与张大人取得了联系,他正在燕州郡的郡治南平县等着我们。” “南平县么……”秦骧想了一会儿,继续道,“这次燕州之行,我不便与张兄直接见面,我与他之间的联系便交给肖大哥手下的人负责了。此外,张兄身边一定要有信得过的人负责他的安全,除了我们已经混进去的弟兄,还要安排其他人暗中保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肖雨复听着秦骧的吩咐,不由得担忧道:“公子是担心有人会对张大人不利?” “这是肯定的!”秦骧说道,“张兄奉命监军车骑营,据我们得知的消息,车骑营前军将军陈冕与燕王暗通款曲,也不知道这个车骑营还有多少将军也是燕王的人;而一旦他们决定呼应燕王造反,张兄的首级就是最好的祭旗之物。况且世人都知道我与张兄是发小,此次我前往燕国赴任,不可能不顺道去见他,那些想要取我性命的人肯定在车骑营中预设好了埋伏,我去见他就是自投罗网!” 肖雨复点点头,说道:“公子说得不错,‘离轲’那些人消息灵通,我们现在这般大摇大摆地在驰道上走,说不定已经被他们的眼线盯上了。”说罢肖雨复警惕地看着四周的环境,右手不自觉地握住挂在了腰间的剑柄。 “我就是要让他们掌握我的动向!”秦骧说道,“他们将越多的精力放在我的身上,就越没法察觉我们暗中正在进行的行动,张兄也才能更加安全。可别忘了,他是皇帝钦命的车骑营监军,到关键时候,他可是有权坐镇指挥车骑营的。” “不错,张大人确实是我们对付燕王造反最关键的一环!”肖雨复点头道,“眼下扳倒陈冕,也是在为他接管车骑营铺路,就是不知道其他那几个将军、还有车骑将军会赵讳如是什么反应?” “如此我们更要确保他的安全!”秦骧说着翻身上马,“时间不早了,天黑之前我们还要与朱家九他们会合,他手里的那几个车骑营士兵,会是扳倒陈冕有力的人证。” 肖雨复点点头,与铁昆仑一左一右地护着秦骧,继续慢悠悠地赶路…… 淳封城内最繁华的闹市区,坐落着一座高墙大院,院内楼宇殿堂错落有致,院门前鹰犬、护卫往来巡视,寻常百姓路过院前的街道都要低着头小步快走通过。 这户院落的主人姓孔,是淳封城内最有权势的富户,城中百姓送其外号“孔方君”。他虽然寓居“五都”之一的东京淳封,然而商人天生敏感的神经告诉他,若是在朝中没有大人物庇护,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因此,这位“孔方君”不惜耗费重金打点,居然与当朝左丞相崔正攀上了关系。 “孔……孔掌柜!在下有要事求见孔掌柜!”此时孔家豪宅的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向着院内嘶喊着——正是昨夜城外失火的那个驿站的老驿丞。 院门外的小厮认得这名驿丞大人,径自将他引入了院门,弯弯绕绕走过不知多少小道和屋舍,老驿丞终于在内院的香堂里见到了名满东京的“孔方君”。 此时“孔方君”正虔诚地跪倒在两副画像前,左边的画上是一名弯腰驼背的老者,手中拿着竹简,双目微眯望着远方,骑着一头健硕的青牛背上,画像的空白处几个苍劲的大字“先祖老子李耳字聃像”;右边的画中人则是身披甲胄、腰系佩剑的将军模样,却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儒生模样,空白处也是几个大字“祖师商圣陶朱公范蠡像”。 “孔方君”的香堂里供奉的,分别是老子和范蠡的画像。范蠡乃是春秋时越国名臣,他帮助越王勾践灭吴之后便退隐江湖,自称“陶朱公”做起了生意,被后世尊为“商圣”,“孔方君”将他尊为“祖师”供奉倒也合理。 但老子姓李,他姓孔,怎么又成了老子的后人?原来“孔方君”想要攀附的先祖并不是老子这位先秦圣贤,而是同时期的孔子。怎奈孔子家世族谱代代相传,想要给孔子当子孙后辈,他还没这个本事在孔氏族谱上加上他的名号。 后来他手下的门客给他出了个主意,认老子为先祖,因为老子有无子嗣后代,史书中并无据可考,而且孔子曾求教于老子,从辈分上又可以压孔子一头;孔子作为儒家始祖享受供飨,老子则作为道家始祖享受香火,故而“孔方君”便认下了老子这位先祖,并将老子和陶朱公一起放置在香堂供奉。 “孔方君”本人年近五十,五短身材、体态丰盈,满面油光、一脸富态。见到老驿丞来求见,眼皮也没抬一下,没好气地说道: “昨夜你家驿站失火,二十匹漠北骏马和那十块‘金饼子’都被劫走了,老孔我去找你麻烦已经不错了,驿丞大人又来我府上有何贵干?” 老驿丞一听“孔方君”的话里似有愠怒,连忙回答:“孔掌柜,马匹和钱财被劫,你我都不愿意!不过今日一早老夫仔细勘验了火灾现场,发现一件事颇为蹊跷!” “哦?驿丞大人什么时候也学会查案破案了?”孔掌柜眯着眼瞟了一下老驿丞,语气颇为不屑,“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叫你的手下们到处找找,把那些马和匪徒的落脚点找出来!” 老驿丞撇撇嘴,脸上有些难看;不过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剩下的说出来:“孔掌柜,先不忙数落老夫;老夫在现场发现了这个!”说着他从袖口中取出一支箭镞,正是早上秦骧从灰烬里找出的那一支。 “孔方君”看了一眼那支烧得乌漆麻黑箭镞,冷笑一声:“这么个铁疙瘩就是把你的驿站烧掉的玩意儿?” “正是!”老驿丞严肃地点点头,“孔掌柜先不要忙着数落在下,请听在下把话说完!” “孔方君”回想起昨夜的损失,恨不得立刻就让手下把这个老东西打出去,但看这老驿丞一本正经的神情,还是强忍住了心里的火气,朝老驿丞挥挥手,示意他坐在自己面前说话。 老驿丞如蒙赦免般地坐到“孔方君”面前,理了理思路,开始滔滔不绝地叙述:“昨晚深夜,陈将军派来的六名军士赶着二十匹漠北良驹来到我的驿站,老夫依照以往的惯例,留他们喝酒、歇宿;酒过三巡之后,在下取出孔掌柜的‘金饼子’与他们完成交易。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岂知就在交易完成不久之后,驿站就被一伙匪徒团团围住。” “这些昨夜你都已经派人给我说过了。”孔掌柜有些不满地说道,“若是没什么别的发现,就请大人赶紧走人吧!” 老驿丞双手抱拳,连连说道:“孔掌柜请容在下说完、万万请容在下说完!” “那就快说吧!”孔掌柜不耐烦道。 老驿丞“咕咚”咽了口唾沫,脸上微微一热,继续说道:“老夫要讲的就是被劫时的事情。当时陈将军的手下非常配合那些匪徒,不但没有强硬抵抗,反而自告奋勇帮他们牵走了马厩里的马匹;事后他们赶着马也跟着匪徒们走了,之后这些匪徒便纵火烧了我的驿站,并且从废墟中捡走了熔成金水的‘金饼子’,还把纵火用的箭镞也捡走了。” 说到这里,老驿丞将手里的箭镞递到“孔方君”眼前,说道:“不过百密一疏,他们射了那么多支蘸火的箭矢,却不记得射了多少支,今天一早被我捡到了这一支。” “孔方君”接过箭镞,仔细端详了一阵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略带好奇地问道:“这到底算哪门子的发现?” 老驿丞微微一笑,嘿然回道:“这是军中的‘长尾羽箭’,也就是说这些匪徒手中拿着的弓箭,其实是从军队里拿出来的!” 听到这话,“孔方君”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这、这……老驿丞你的意思是……” “那些‘匪徒’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匪徒,而是从军队里出来的!在官道上劫掠,淳封城的驻军自然是没这个胆子;更何况趁着我们交易的时候来打劫,金子、马匹全都被劫走,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老驿丞摇头晃脑道,“如果说是不知道内情的‘匪徒’做的,打死我也不相信!” “孔方君”瞪着眼看着老驿丞,一副惊骇的表情;他仔细想想对方的话,又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沉默了片刻,他吩咐守在门口的小厮道: “去,把高管家找来!” “孔方君”的这位高管家是他最为倚重的心腹和智囊,但凡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他都是先找他商量。老驿丞自然明白对方这个举动的意义,“孔方君”纵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至少心中有了怀疑,那样一来,丢失马匹和金子的责任“孔方君”也不能全怪到他的头上。 果然“孔方君”和高管家关上门密商了一会儿,便将老驿丞再叫进了香堂;老驿丞一看二人严峻的表情,心知他们商议出了结果。 “驿丞大人,当下我们要做的事情有两件。”高管家开口道,“第一,找到那伙匪徒的踪迹,我们会派人与你的一起搜寻,我就不信这伙匪徒劫走了二十多匹骏马竟连马屎也不留下一块!第二,速速北上与陈将军取得联系,看看他是什么态度,若这是他手下人背着他做出来的恶事,那也算不到他的头上;倘若真是陈将军利令智昏做出什么糊涂事,那我们一定将此事禀告到京中。” 老驿丞连连拱手道:“一切听从孔掌柜和高管家的安排!” 正当老驿丞要拱手拜别孔府的时候,门外的小厮忽然来报:“老爷、高管家,门外车骑营的将军们求见!” (本章完) 第154章 孔府冲突 “哼,我还没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倒先找上门来了!”孔掌柜冷笑一声,“走,出去看看!” 说罢“孔方君”背负双手朝着自家宅院的大门走去,老驿丞和高管家也都亦步亦趋地跟在“孔方君”身后,看看这帮从车骑营来的军士到底想干什么。 孔府门前的空地上,车骑营来的十余骑高坐在马背上,表情严肃;他们胯下的马匹都是日行千里的神驹,不安分地跺着马蹄子,令马背上的骑兵感到有些心烦。 “居然都是西域的‘大月马’,陈将军舍得命你们骑乘此马来见孔某,可见他是下足了本钱啊!”孔掌柜一眼就看出了这些神驹的来历,双手抱拳朗声说道。 为首的骑兵队长瞥了一眼五短身材的“孔方君”,面色颇为不屑,只听他冷冷地说道:“阁下就是孔掌柜?幸会幸会!来呀,将这劫夺军马的贼人绑起来!” “诺!”四名骑兵冲上前去将“孔方君”围了起来,手中绳索飞出就将他如粽子一般五花大绑了起来。 “做什么?”门口的高管家高声喝问,从院子里冲出来二十多名护院家丁,操着明晃晃地钢刀就将门口的骑兵们围了起来。 骑兵队长冷笑一声,甩起马鞭就要往“孔方君”身上抽打,忽然从斜剌里冲出一个黑脸的大高个,抓住马鞭用力一扯,不过眨眼的工夫便将马背上的骑兵队长拉下了马、摔倒在地。 冷不防吃了一瘪,骑兵队长恼怒非常,刚要拔出腰间的佩刀,只听得“啪”地一声响,他的脸上顿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原来是那个黑脸的大个子抓着马鞭抽在他的脸上! “大胆!”见队长挨打,其余五名全副武装的骑兵拔出纷纷拔出佩刀,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黑脸大个。 “住手!”被绑成粽子的“孔方君”大喝一声,黑脸大个便停止了针对骑兵队长的攻击。 “松绑!”高管家一声令下,立即有数十名护院打手冲上前去,挥舞钢刀砍断骑兵手里的绳索,七手八脚地扒掉“孔方君”身上的绳子。 “孔方君”拍拍黑脸大个的胳膊,示意他退下,自己走到半蹲着的骑兵队长面前,看着他脸上那道血印,冷笑道:“想在孔某的地盘上撒野,即便你是天王老子派来的,也叫你有来无回!” 骑兵队长捂着火辣辣的脸,站起身来歇斯底里地骂道:“矮冬瓜,你是什么玩意儿,胆敢袭击官军!小心本将抄你全家!”说罢手下一众骑兵纷纷下马,抽出腰间的佩刀就要将“孔方君”围住。 “孔方君”的手下们也不是吃素的,见对方动了真家伙,也纷纷拥上前将大掌柜护了起来。双方人马剑拔弩张、互不退让,火药味十足。 “诸位、诸位,来者是客,有什么必要搞成这般局面?”高管家上前一步,微笑着朝车骑营的军士们拱手说道。 骑兵队长恶狠狠地瞪了黑高个一眼,又扫了一眼“孔方君”,依旧盛气凌人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胆敢在本将面前说话!本将今日被你们破了相,可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善了的!” 高管家面色一沉,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孔方君”,若按这位掌柜一贯的脾气,对付这些目中无人的兵油子他向来不手软;更何况如今“孔方君”怀疑是陈冕指使人劫了他的漠北骏马和金子,这顿火气不能没有个发泄口。 “诸位、诸位,说到底还是为了昨晚的事情,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只怕会惊动了官府,还是入府再说、入府再说!”高管家又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挥手示意护院家丁将武器收起来,对一众骑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队长,此地系处闹市,跟他们起冲突实在不明智!”一名士兵在骑兵队长耳旁轻声说道。 骑兵队长环顾四周,原本空荡荡的孔府门前渐渐聚集起了人群,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面色一沉,说道: “好!若是今日没有个说法,本将拆了你的府门!走,进去再说!” 听到队长发话,一众骑兵纷纷收刀入鞘;“孔方君”示意手下庄丁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这些骑兵便牵着自己的坐骑在高管家的指引下大摇大摆地入了孔府,谁也没注意到“孔方君”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高管家将骑兵队长以及手下共计十人请入了会客厅中,吩咐仆役婢女们将美酒好菜端上来招待他们;这些士兵都是穷苦人家出生,哪里经得住如此诱惑,队长还没发话便自顾自地狼吞虎咽起来。 “孔方君”则缓缓步入客厅之中,身后跟着数名名容貌秀美的女子,在主人的指引下紧贴着骑兵队长和他的手下们身边落座,为他们斟酒夹菜、频抛媚眼,弄得血气方刚的骑兵队长、军士们一阵春心荡漾。 酒过三巡之后,“孔方君”、高管家邀请骑兵队长进偏厅说话;而此时的骑兵队长被“孔方君”使出的美人计谜得昏头转向,完全忘了脸上的疼痛,依依不舍地道别美人、步入了偏厅。 “将军此番前来,可是受陈冕将军的差遣、查探昨夜驿站失火一事?”高管家堆着笑容问道。 骑兵队长被美女灌得面红耳赤,打了一个饱嗝后回道:“确实如此,不过……将军怀疑是你们事先布好了局,为的就是劫夺我们好不容易弄到手的漠北名驹!” “孔方君”眉头一皱,心里飞速盘算着骑兵队长的话。如果他说的属实、“劫马夺金”之事极有可能是押送马匹的那六个人“监守自盗”做出来的;可如果他的话不是真的,莫不是陈冕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 “孔方君”朝高管家使了个眼色,对方心知肚明继续问道:“敢问将军,昨夜押送马匹的那六人……可靠得住?” “当然靠得住!”骑兵队长醉眼微醺道,“他们可是……陈将军的亲卫兵,都是跟随他从老家带出来的,绝对靠得住!” 听到回话,“孔方君”陷入了沉思,既然押送马匹的六人靠得住,那交易的另一方老驿丞就靠不住,难不成是老驿丞派人做下的?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随即被他否定了,他们二人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老驿丞是什么胆色他最清楚,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干出这等事情。 高管家继续问道:“那……将军此番前来是准备‘请’孔掌柜去问话的?” 骑兵队长点点头,“嘿嘿”笑道:“也不是说拿孔掌柜去问话,陈将军吩咐……主要还是吓唬吓唬你们,好让你们……破财消灾!” 听到这话,“孔方君”气不打一处来,都什么时候了这个陈冕还想着敲诈自己一笔,这样的人简直就毫无信誉可言!事到如今,“孔方君”越发觉得骏马丢失、金子被夺的背后,是陈冕这个小人在搞鬼!他将高管家叫到一旁,在他耳畔吩咐了几句之后,便走出了偏厅;而此时骑兵队长竟然也站起身来、要跟着“孔方君”一道出去,继续与那美女**,却被守在偏厅门口的黑大个拦住了。 乍一见到此人,骑兵队长顿时感到一阵恼怒,忽然脸上的鞭伤越发疼痛,他指着黑大个破口大骂道:“好你个昆仑奴,竟敢对本将不敬,本将要将你……啊!”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一阵凄厉的惨叫声,骑兵队长的手指竟然被黑大个掰断了!五指连心,指骨骨折的带来的疼痛感顿时将盘踞脑海的酒意驱散,骑兵队长一个激灵就要大喊大叫出来,然而嘴巴刚刚张开,一只强有力的巴掌就扇了过来,“啪”地一声,骑兵队长顿感一阵天旋地转、重重摔在了地上,扑腾了两下便昏死了过去。 与此同时,客厅里大快朵颐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倒不是因为喝醉酒,而是酒菜里本来就被动了手脚,只不过“孔方君”的人下药恰到好处,既保证他们能够“醉倒”,又不至于倒得太快而被察觉。 高管家看着客厅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士兵,大手一挥,门外早已准备好的小厮们手捧着绳索冲进了客厅,三下五除二将这九人五花大绑起来,连同被打昏的骑兵队长一道扔进了柴房中。 “哼,十匹西域‘大月马’也就只能抵我三成的损失!”孔掌柜冷哼一声,“陈冕要是不把剩下的七成吐出来,就把他的这几个手下扔进江里喂王八!” 高管家朝“孔方君”一拱手,试探地问道:“掌柜,怎么说他们也是车骑营的军官,若是私下处置了,恐怕会有麻烦!” “孔方君”笑笑,露出两颗大金牙:“我孔某人什么时候怕过麻烦?车骑营奉命移师北上,只在淳封城外留下了少量弱兵;陈冕的人没有调令私下回城,已经是坏了军中规矩。我只要一口咬定他们是匪徒假冒的官兵、妄图来打劫我孔府,谅陈冕知道了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况且这件事若是捅到朝廷上去,谁吃亏还说不定呢!” 高管家竖起大拇指笑道:“还是掌柜高明!不过这样可就把陈将军给得罪了,这以后边关的生意……” “孔方君”脸上的横肉一颤,目露凶光:“是他得罪我孔某人在先,我要让他清楚的知道,在崔家、朝廷面前,左丞相究竟是卖我孔某人的面子,还是给他这个倒插门女婿的面子!” 意想不到的神助攻~~~ (本章完) 第155章 张兄设宴(一) 当天傍晚,秦骧、铁昆仑与肖雨复三人来到了驰道旁的一座镇集歇脚。这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小镇,人口也不多,一入夜街道上就没有了行人,家家熄灯闭户,安静非常。 秦骧三人落脚的是镇上唯一的客栈,专门供来往的旅人歇脚,生意也还不错;特别是从昨夜到白天早上,陆陆续续住进来了四、五拨商旅,令客栈近乎满员,秦骧三人也是好不容易才住进了一间狭窄的客房。 子夜时分,秦骧他们房间的门外忽然响起一声细微的叩门声,三人虽然都眯着眼,但都没有入睡,听见声音后,离门最近的铁昆仑轻轻地拉开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来人正是庄池麟。白天他奉命守在驰道旁,只要一有从燕州来的可疑之人入城,他就跟上去查探他们进城之后的动向;而陈冕派去孔府的那十名车骑营骑兵居然身着军服就入了城,自然就成了庄池麟追踪的目标。 而这一次,他带来了令秦骧意想不到的消息。 “陈冕派出去的人大摇大摆进了淳封城富户‘孔方君’的府第。”庄池麟压低了声线说道,“但奇怪的是,这些人进去孔府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可是留在了孔府?”秦骧问道。 庄池麟“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天黑之后我偷偷潜入了孔府探查,原来白天‘孔方君’宴请这些士兵,将他们全都放倒了,现在正关在孔府后院的柴房里呢!” 秦骧眼前一亮,笑道:“看来今天一早给那个老驿丞灌的迷糊汤起作用了!老驿丞和金主‘孔方君’是真的把陈冕当做‘劫马夺金’的幕后黑手了。只不过‘孔方君’敢明目张胆地扣押车骑营的军官,看来也不是个善茬!” 肖雨复点点头,补充道:“我在淳封城听说过这位‘孔方君’,他是当地最大的富户,为人豪爽、豢养了一大帮子江湖侠客,在城中也是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人物。据说他在朝中攀附上了一位大人物,所以连淳封、乃至沐阳郡的父母官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秦骧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便推测出了几分:“当今朝堂上能够称得上‘大人物’的,一个是左丞相崔正,另一个就是中太尉杨坡。杨坡自诩‘清流’,一向不屑于与这种为富不仁的奸商交往,所以‘孔方君’背后的大人物一定是崔正无疑。” “陈冕是崔氏的女婿,也就是说这个‘孔方君’实际上就是他们崔家的‘钱袋子’,陈冕利用崔氏的人脉发大财,这一点倒也合理。”肖雨复点点头,“然而现在陈冕得罪了崔家的‘钱袋子’,‘孔方君’这个人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只怕他会到崔正面前告陈冕的刁状。” 秦骧心中畅快无比,想不到自己的神来一笔居然会收到如此意料之外的效果,因为此事一旦闹开,陈冕在崔氏家族中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 “陈冕在崔氏一族失势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我们还不能太过乐观。燕王举兵在即,若是陈冕还在车骑营前军将军的任上,那他随时可以抛开崔氏家族、另立山头。”秦骧说道。 “当务之急,便是要利用好这个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陈冕拉下马,免得他阻碍我们的计划。”肖雨复补充道。 秦骧点点头,从包袱中拿出笔墨,靠着窗户、借助微弱的月光奋笔疾书起来;完毕之后,秦骧将信纸小心地折叠好,交到庄池麟手中,吩咐道: “麻烦庄兄在辛苦一趟,务必在明日申时前将这封信交到燕州郡南平县的张忌傲大人手上。切记!” 庄池麟接过信小心地塞进衣服兜里,朝秦骧、肖雨复和铁昆仑三人一拱手,道了声“放心”,便从窗户缝里钻了出去,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此处离南平县近三百里,以‘黑龙’的脚力半天就能抵达。”肖雨复很有信心,“公子特意强调在申时天黑之前送到张大人手中,可是有什么用意?” 秦骧微微一笑,回道:“呵呵,天黑好办事嘛!” 夜晚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天一亮,肖雨复便与秦骧道别,独自往小镇东边的山林里去了;而秦骧和铁昆仑则不紧不慢地跟着一支从客栈中出来的商旅,沿着驰道同行北上。 这支商旅总共九人,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人,四十岁左右,有浓重的蜀地口音;护在中年人身旁的是一个“独眼龙”,也是四十来岁,左眼上带着眼罩,头发披散、面容凶恶。其余七人则都是跑腿的小厮。 商旅中一共六辆马车,车上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不知马车上装的是什么货物。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秦骧驾着高头大马走到衣着光鲜的中年人身旁,朝他拱拱手,朗声道:“张掌柜早上好!” “张掌柜”扭头一见秦骧,咧开大嘴“呵呵”干笑,也抱拳说道:“早、早,秦公子早!” “张掌柜,前天夜里你与朱大掌柜、季掌柜可是好好地赚了一笔啊!”秦骧淡淡地说道,“这马车里藏着的,莫不就是前天夜里的收获?” “张掌柜”身旁的“独眼龙”朝秦骧一拱手,插话道:“公子,马车上装着的,正是那晚的‘收获’!” 秦骧点点头,对“独眼龙”道了声:“那就有劳弟兄们了!”说罢便与铁昆仑一道驾着马在驰道上飞奔起来。 原来那个所谓的“张掌柜”就是朱家九手下的张牙,而“独眼龙”则是“花铁蛇”中的易容高手,其余七名小厮或是“啸义堂”的土匪,或是肖雨复手下的镖师。六辆马车上装载的,正是前天夜里被陈冕派去押送漠北骏马的亲信。 像这样的“商旅”还有几支,秦骧让“啸义堂”的土匪们和“花铁蛇”的成员混杂在一起假扮成这样的商旅转移,一来不惹人注意,二来也能约束土匪们不至于乱来。 此外朱家九率领的“啸义堂”部分人马藏身在小镇东边的山林里,肖雨复此去就是要与他们接头,带他们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秦骧和铁昆仑沿着驰道策马飞奔,中途只休息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燕州郡的地界。但他并没有直接前往南平县与张忌傲见面的打算,而是在南平县城外找了户农舍,借宿一宿。 就在秦骧赶到燕州郡之前,庄池麟就将他的信交给了身在南平县城中的张忌傲。张忌傲看到信件上的内容,脸色大变,他很想等秦骧来到南平县城与他详细商谈,但庄池麟明确地告诉他,秦骧不会来。 张忌傲思来想去,但天色马上就要黑了,最后还是心下一横,派出身边的护卫赶往城外车骑营的驻地,去请前、中、左、右四大主将。 按理说张忌傲身为车骑营的监军应该住在军营中,然而这次车骑营奉命北调时间仓促,四大将军又时时排挤这位监军,令他窝火不已;后来还是车骑将军和稀泥,拉着张忌傲一道住进了南平县。监军不与军队在一起,四大主将在车骑将军的配合下,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秦骧自然明白张忌傲的处境,他给张忌傲出了一个主意:既然监军不能与军队在一起,那就让四大主将也不能与军队在一起;只要控制了四大主将,也就控制住了车骑营。对此,秦骧的办法很简单,就是两个字——设宴。 然而设宴也是有讲究的,寻常百姓宴请宾客,总要想一些理由,诸如婚宴、寿宴、拜师宴等等。官员之间宴请,多多少少又需要找一些借口,否则凭张忌傲与四大主将之间的关系,他们出不出席还要另说。 张忌傲脑子也算活络,婚丧嫁娶可以设宴,迎来送往也可以设宴,他找的借口是:家中祖母身体抱恙,身为长孙要回京侍奉;离开特前宴请车骑将军和四大主将,不枉同僚一场。 很快,四大主将就带着亲兵进了南平县城,张忌傲特意在县城中最大的酒楼设下晚宴,燕州郡、南平县地方官员作陪,莺歌燕舞、歌舞升平。 车骑营的四大主将,分别是前军将军陈冕,中军将军韩莽,左军将军杜文错,以及右军将军王柱国。这四人如今是车骑营中全力最大的将官,赵讳如的车骑将军不过是个虚职。 晚宴一开始,官阶最高的车骑将军赵讳如向张忌傲敬酒道:“张大人奉皇命监军车骑营,如今因家中有事不得不回京尽孝心,这送行酒本来应该由我车骑营和燕州郡的地方父母官员来办,却不想张大人先行破费了!” 张忌傲也举起酒杯,连连谦虚道:“别说什么破不破费的,在下虽然生于军伍世家,却对武事一窍不通,但皇帝陛下勒命我来监军,中间与几位将军闹得不甚愉快。这不马上就要离开燕州郡了,想来再不与各位将军把酒言欢也没机会了,便趁着这个机会,叫上郡县的父母官,与诸位一道乐呵乐呵!” 说罢张忌傲“咕咚”一口将杯中酒饮尽,完后以杯底示人,静静地观察着四大主将。 这四人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淡然,实际上心中对于张忌傲的“无事献殷勤”颇有些芥蒂,生怕此人设宴是假,做局是真。四人扭扭捏捏地不肯喝酒,气氛一下子僵住了;赵讳如不愧是官场上的老鸟,一看四人的样子心里便猜出了几分。 只见他端起酒杯,对着张忌傲和郡县的大小父母官敬道:“张大人、列为父母官,此次车骑营奉命移师至此,多亏了诸位的大力相助,赵某在此借张大人的美酒谢过了!”说罢便一口饮尽,眼神直瞟向四大主将。 (本章完) 第156章 张兄设宴(二) 车骑营的四大主将性格各异。 中军将军韩莽军伍世家出身,人如其名,性格有些莽撞,不过为人还算得上豪爽。 左军将军杜文错是半路投军,文人出身能够攀到此高位,除了他在朝中有靠山,灵活的头脑也是不可或缺的。 右军将军王柱国则是从士兵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熟谙兵法韬略,是个难得的文武双全的将军。 前军将军陈冕,“京晋望族”中排名第一的崔氏的倒插门女婿,性格深沉却又睚眦必报,被认为是四人中最不好相处的。 面对张忌傲的敬酒,豪爽如韩莽、精细如杜文错、圆滑如王柱国、警惕如陈冕都不敢喝杯中之物,怕的还是对方在酒水中动了手脚。他们四人赴宴前便已经商量好了,共同进退,不给张忌傲发难的机会。这四人此时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 不过赵讳如怎么说也是车骑营名义上的主帅,他主动向郡县官员、四大主将敬酒,按理说他们不应该推辞,至少装模作样也要举一下酒杯——可他们仍然没动。 赵讳如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他“啪”地一声将饮尽的酒杯砸在桌案上,提起酒壶斟满后再度放在了嘴边: “四大将军,在座的郡县官员以及监军张大人都已经饮过酒了,你们的架子可真够大的,连本将军的面子都不给!” 一听老上司发话了,韩莽、杜文错和王柱国三人都端起了酒杯,偏偏陈冕依然不为所动,怀抱着双臂冷声道:“末将胃不舒服,不能饮酒,请赵将军、诸位大人海涵!” 此话一出,晚宴上的气氛顿时冷了不少,其他三位将军黯然将酒杯放下,低着头一言不发。 车骑将军赵讳如一看陈冕这副态度,当场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陈冕啊陈冕,你好大的架子!不要以为有左丞相罩着你你就可以无视官长!监军张大人好心好意宴请我等,你却如此惺惺作态,真是令人感到齿冷!” 其他三位主将见到一向和稀泥的老帅动肝火了,急忙劝解道:“赵将军莫要动怒,是我等的不是。陈将军却是肠胃有恙,我等三人代他向监军大人和车骑将军赔不是!”说罢三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韩莽更是连着自罚三杯。 燕州郡、南平县的文官们见到车骑营的将帅闹起了不愉快,也纷纷举起酒杯向赵讳如、张忌傲敬酒,稍稍纾解了宴席上的尴尬。 张忌傲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也在纳闷,赵讳如平日里就是一副吃闲饭的样子,怎么今日在酒桌上会动这么大的肝火?而且面对的是自己的四名爱将,难道“监军”真的有如此大的面子? 显然这个理由不成立。张忌傲初到车骑营的时候,赵讳如表面上热情接待,但对于军中事务一概闭口不提,只让他与四大主将接触,虽说他的车骑将军是个虚职,但也能推脱的如此干净。所以当时他就觉得赵讳如是个老油条,而这样的老油条最不喜欢做的,就是得罪人。 今天赵讳如为了区区一杯酒与自己的爱将撕破脸皮,而且是当着郡县官员的面闹的这么一出,是不是有什么深层次的考虑?张忌傲心中怀疑着,不过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郡县官员一一敬酒之后,张忌傲已经脸红脖子粗,虽然他提前服用了解酒的汤药,酒里也兑了不少水,但酒量不好、经不住这番轮流灌酒。正当左军将军杜文错为自己刚开始的拒酒行为赔罪时,张忌傲忽然“扑通”倒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赵讳如端着酒杯走到张忌傲身旁,用手推了推,发觉他真的是一动都不动,咧开嘴“呵呵”笑了起来:“当年张大人的祖父云远公那可是千杯不醉的本事,到了他孙子,嘿嘿,可是只有一壶的量!” “哈哈哈,是啊是啊,今日这请客的主角自己先喝醉了,教我们这些陪酒的宾客如何自处?”说话的是一名当地的官员,他也已经喝得双眼通红,不过神志还是非常清晰。 “陈将军!”赵讳如朝着一直端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陈冕笑道,“你至于这么小心吗?监军大人不甚酒力已经躺在了酒桌旁,本将军敬你的酒,你可得一杯杯都给我敬回来!” 一直阴沉着脸的陈冕轻叹一声,换了一副笑脸,端起酒杯对在座的众人说道:“监军张大人的这次晚宴来得突然,鄙人恐其中有诈,不敢碰得其中的酒菜。如今见张大人自己将自己喝倒了,料想是我多心了。诸位大人,借监军大人的这杯酒,预祝我等大事必成!” “陈将军心思细腻,我等佩服!”宴席上车骑营的诸位将军、郡县当地官员纷纷举杯庆贺。 堂中笙乐再度奏起,舞姬翩翩起舞,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此时的张忌傲伏倒在酒桌上鼾声大作,心中却是惊诧不已——他不甚酒力是真,但是神志依然清醒,一众宾客间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车骑营的将军们和燕州郡的官员都是穿一条裤子的! 方才赵讳如与陈冕之间的“翻脸”其实是两人早已串通好的,不过是在张忌傲面前演戏而已。一旦张忌傲流露出对陈冕的不满、有所动作时,借着赵讳如大发雷霆的机会,陈冕完全可以借口离开宴席,回到军营调兵遣将,令张忌傲投鼠忌器。而且整个南平县都在他们的掌控下,如果张忌傲有所动作,遭殃的还不一定是谁。这也是他们敢来赴宴的底气所在。 至于他们口中说的“大事”是什么,张忌傲心知肚明。 现在看来,整个燕州郡都在燕王一党的掌控之下,特别是车骑营移师北上,等于是撤掉了淳封城的防御,给心怀不轨的燕王增兵!他这个“监军”,果然只是光杆一个! 眼下的情势十分危险,但燕王一日没有举起反旗,他这个“监军”还不至于被他们拿去开刀,必须得想个对付他们的法子。张忌傲趴在酒桌上,脑子里开始回想秦骧的信中所说的内容。 “监军大人、监军大人!”同样已经喝得面红耳赤的中军将军韩莽提着酒壶、在张忌傲耳边轻声唤道。 张忌傲收起鼾声,抬起手臂在耳边甩了甩,嘴里嘟囔道:“哪来的……苍蝇!”说罢继续装睡,连头都没抬一下。 “哈哈哈!”韩莽大笑着,忽然目露凶光,“诸位!如今监军大人已是我砧板上的鱼肉,尔等认为刚如何处置啊?” 此话一出,宴席上的气氛顿时凝住了,车骑将军赵讳如挥了挥手,堂中的乐师、舞姬停止了舞乐,纷纷退了出去。四大将军和郡县地方官员面面相觑,等着赵讳如下达命令。 “他们要动手了?”张忌傲心里一紧,宴会厅外只有他的两个随从,若是这些人动起手来,他可没有还手之力。 赵讳如捋着下巴上的白须,思索了一会儿道:“这小子如果真是有意算计我等,也不会自己把自己灌倒。既然他想回京去,那就让他滚蛋吧,我们何须多此一举除掉一个对我们没有威胁的人?更何况现在正处于关键时候,任何小事都可能坏了我们的大事,还是不要多次一举的好!” “不过,除掉一个‘监军’,朝廷必定会追究,若是坏了燕王殿下的大事,我们可就得不偿失了。”儒生装扮的左军将军杜文错点头道。 右军将军王柱国也赞成:“怎么说张家是世人景仰的军伍世家,他们自己不经营势力,不代表军中没人支持他们。除掉张忌傲事小,若是因此失了士气军心,于燕王殿下的大业不利!” “既然如此,那就留你一条小命!”韩莽凑到张忌傲耳边,嘬了一口酒。 “苍蝇……!”张忌傲抬起手假装在耳边刮了一下,惹来全场一阵哄笑。危机已解,饮宴继续,张忌傲也没有了担忧,伏在桌案上真的打起了瞌睡。 南平县城外,秦骧和铁昆仑二人在民舍中并没有深眠,而是等到子时一过,二人立即爬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骑上快马,朝着南平县城以北的车骑大营飞奔而去。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军营外,铁昆仑将一个造型奇特的小玩意儿塞入嘴中,发出一阵凄厉的鹰啸声。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两个身形瘦削的中年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花铁蛇’成员罗子义、朱云风见过公子!”二人齐齐向秦骧半跪行礼。 秦骧扶起二人,问道:“车骑营四大主将入城赴宴,可曾回来?” 二人摇摇头。 秦骧微微一笑,在罗、朱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阵,二人得令之后便返回了军营。 “张兄在城里演戏,城外的军营实在太安静了。”秦骧望着篝火通明的军营笑道,“本公子到此一游,定要送他们一个惊喜!” 说罢秦骧和铁昆仑翻身上马,朝着南平县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本章完) 第157章 夜半烽火 张忌傲的晚宴结束时,由于时间已近亥时、夜色暗沉,加上了饮了不少酒,车骑将军赵讳与郡县的官员们就留四大主将在南平县城里过夜;张忌傲则是被自己的随从接回了住所。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丑时刚刚到,正是所有人睡意最浓的时候,南平县城以北忽然传出一声闷响,接着是冲天的火光。北城门值夜的士兵从打盹中惊醒过来,惊见北方天际出现的那一片火红,竟一时不知所措;良久才反应过来,爬上墙头的钟楼,“当当当”地敲响了警钟,回荡在南平县城的每一个角落。 这座钟楼原本是为了防备北方游牧民族的进犯而设的,后来朝廷在南平县城以北五十里处建造关隘、组织防线,游牧部族再也没有逼近过南平县城,钟楼的作用渐渐被人淡忘了。 然而今夜这座钟楼再度响起,一些年纪稍大的百姓从睡梦中惊醒,第一反应是以为鹰戎骑兵来攻城了,急忙收拾包袱细软准备跑路。一些后生伢则没那么大的心理包袱,穿好衣服走出门外,赶到北城门口一探究竟,远远地就望见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北方的夜幕,心里的第一反应也是鹰戎骑兵叩关了! 一时间南平县城闹闹哄哄,百姓们携老扶幼、骑马赶车纷纷涌向县城南门,要逃离这是非之地,生怕一旦关城被破,南平县就要遭受战火之苦。然而守城的士兵没有得到上头的命令不敢打开城门,顿时就与焦虑的百姓起了冲突。 南平县是燕州郡的郡治所在,城里县令不是最大的父母官,郡守才是。然而此时无论是郡守还是郡丞、郡司马,三人都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车骑营的一众将军们也是鼾声如雷,任凭城内如何吵闹,他们依旧沉睡不醒。 好不容易有个父母官从醉梦之中清醒过来,还没出来主持大局,南门的守城士兵就已经被情绪激动的百姓们打趴下,城门被打开,人群逃难似的涌出了城。不仅南门如此,东门、西门也都是着急着出城的百姓。 “城中已乱,非常好。”从西门中逃出来的众多百姓中,张忌傲混迹其中。他骑着马儿趁乱出了城,两名随从紧跟其后。 张忌傲回望了一眼乱哄哄的南平县城,嘴上弯起一抹笑意:“秦骧这小子的鬼主意,真的是令人刮目相看!” “监军大人,下一步我们去哪儿?是赶回京城还是……”一名五大三粗的随从问道。 张忌傲指着北方的火光说道:“我是车骑营的监军,自然是赶回军营中了!”说罢他调转马头,朝城北的军营绝尘而去。 此时的车骑营一阵乱哄哄,着火的不是别处,正是他们储存粮草的库房,这深更半夜一把火,就把五万人一个月的口粮给付之一炬;最糟糕的是,车骑营四大主将全都入城赴宴去了,军营之中群龙无首。知道的是粮库着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鹰戎骑兵来偷袭了,一时间军营里的骚乱程度不亚于南平县城。 然而军营重地有怎么会如此轻易失火,而且是在粮草库房这么重要的地方?这其实就是“花铁蛇”成员罗子义和朱云风的本事了,这二人轻功了得,潜入军营的时候随身各携带了数斤的黑火药。在军营的这些时间,白天他们摸清楚了粮库的位置和守卫情况,夜间则暗中布置火药引信。 今夜秦骧找到他们时,实际上他们已经将火药都布置妥当了,只等秦骧下令,一颗小小的火星就能将整座车骑营一个月的口粮给烧成灰烬。 车骑营中除了主帅和四大主将,各军将军下面还有骑都尉、校尉等中级军官,这些人聚在一起综合各方面的信息分析之后,认为只是单纯的失火事件,而不是鹰戎骑兵来犯。因此在他们的主持下,军营里的秩序慢慢恢复,救火工作也得以展开,然而此时距离火灾发生已有半个时辰,粮库里早已是焦黑一片。 其实火灾刚刚发生的时候,军营中就已经派出了哨骑前往南平县城报信,但是这些哨骑刚刚跑出军营不就,就被早已守候在道旁的罗子义和朱云风用暗箭射落马下;即便有哨骑能够侥幸跑到南平县城门下,也被守候在那里的秦骧、铁昆仑暗算。不知不觉之间,军营和县城之间的联系就被切断了,车骑将军赵讳如以及他手下的四大主将在这个晚上完全失去了对车骑营的掌控。 而这,就是张忌傲的机会!也是秦骧千辛万苦为他争取来的机会,只要他比其他人先赶到军营主持大局,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监军的身份接管整座军营! 此时南平县城内,车骑将军和四大主将先后从醉梦中清醒过来,看到北边被火光映红的天空,顿觉不妙,刚刚穿好衣物跑出门,满街道都是逃难的百姓,城中流言四起。有说鹰戎骑兵叩关的,有说是边关被破、车骑营正与鹰戎骑兵交战的,更有甚者直言车骑营已经投降了鹰戎、正朝着南平县城杀来…… 总之乱乱哄哄,却谁也不知道军营中的情况。 赵讳如、陈冕、韩莽、杜文错和王柱国、以及他们的亲随们好不容易挤到了南平县北城的门口,郡司马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见到车骑营的将军们到来,他急忙跑到五人面前汇报。 “诸位将军,半个时辰前,城北突发大火,目测应该是在车骑营的方向,下官已命人前往军营查探,然而自今未见回报……”郡司马说道。 赵讳如面色阴沉,其余四人脸色也不好看,毫不理会对方的报告、鞭子一扬就策马出城了,留下了一脸错愕的郡司马。 “定是张忌傲那小子在搞鬼!”赵讳如一边骑马一边忿忿地说道,“光防备他设的‘鸿门宴’了,却没料到这个时候他居然在军营中纵火!” “是不是纵火还难说!”心思细腻的杜文错说道,“也有可能真是鹰戎来犯,要知道将帅都不在军中,这是他们进攻的最好时机!” “杜将军推测的有些道理,不过我还是认为是张忌傲背后捣鬼的可能性更大!”韩莽吹着胡子说道。 “先不要乱猜测了,赶到军营稳定军心才是第一要务!”陈冕眉头一皱,狠狠地甩了一马鞭,胯下骏马飞也似的向前冲去。 车骑营驻地与南平县城不过五十里的路程,从距离上来说,他们赶回军营不需要很长时间;但他们在南平县城内耽搁了太长时间,想要追上张忌傲已经是不可能了,更何况秦骧与铁昆仑还埋伏在路旁,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这些人过去。 果然赵讳如等五人出城后不久,便看见狭窄的驿道上横着三匹马,而地上竟然躺着三具尸体!夜色漆黑,但借着月光车骑营的将帅们惊见突如其来的阻碍,急忙勒住缰绳,纷纷停顿下来。 武人出生的韩莽和王柱国二人下马查探尸体,得出了结论:“看服饰,一人是郡县的差役,其余二人是军中的哨骑。这三人口吐白沫、头部有打击伤,看样子像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死的?” “有埋伏!”陈冕和杜文错齐声嚷道,紧跟在五人身后的数十亲兵抽刀出鞘,将将帅们围在了中间。 “车骑营的诸位将军,在下在此等得你们好苦啊!”驿道旁忽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接着从低矮的树丛里钻出两个人影挡在了他们的前路,这二人一高一矮、一黑一白——正是秦骧和铁昆仑。 “这三人是你杀的?”王柱国怒目圆瞪,也将佩剑拔了出来。 秦骧瞥了一眼地上的三具死尸,轻叹一声道:“这三人都是无辜枉死之人,我本不愿滥杀,但他们却不听我的拳。无奈之下只有让他们做路边的野鬼,免得他们坏了本公子的好事!”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有何计划?”赵讳如一边望着北方渐渐暗淡下去的火光、一边打量着秦骧和他身边的“昆仑奴”。 秦骧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帛书、一方印信,丢到他们面前;王柱国警惕地捡起帛书和印信,借着月光一看,脸上现出诧异的神色。接着他将帛书和印信递给了赵讳如。 “燕国相——秦骧!”赵讳如惊声道,“你怎会在此地?又在此地做什么?” “当然是前往燕国赴任,途径南平县,顺道来探望探望儿时的好友——车骑营监军张忌傲大人!”秦骧云淡风轻地说道。 陈冕驾着马走到赵讳如身边,在他耳旁轻声说道:“燕王殿下有令,一定要除掉此人!” 秦骧见有人与赵讳如交头接耳,朝那人高声喊道:“阁下就是陈冕将军吧?在下临行前左丞相崔大人特意嘱咐,若是有幸见到将军,定要让我向将军转达‘问候’!” “问候?什么问候?”陈冕不解道。 只见秦骧伸出右手打了一连串手势,接着便怀抱双臂、笑而不语。陈冕被他这番举动弄得一头雾水、一再追问什么意思,秦骧就是不答话;而赵讳如以及其他三人看这两人的奇怪举动,心中有了一丝疑虑。 “陈将军,你是崔氏的女婿,左丞相现如今是崔家的顶梁柱,问候你也是应该的!”赵讳如瞪了一眼陈冕,语气听上去有些怪异。 陈冕自然听出了赵讳如的话中之意,对方怀疑自己与他们不是一条心,连忙辩驳道:“这个秦骧在使挑拨离间之计,诸位可不要被他欺骗了!现下的要务是尽快赶到军营,否则军中无将帅,监军就有权指挥全军!” 赵讳如以及其他三人顿时眼前一亮,发觉秦骧这是在拖延时间,厉声喝道:“让开道!” 秦骧不言不发,后退了几步,与之同时铁昆仑上前挡在秦骧面前,一脸不屑地看着眼前的众人。 “秦国相,今日你若不肯让开,可别怪我等手下不留情了!”赵讳如端坐在马背上,眼中流露出了杀机。 秦骧笑道:“如果本公子推测的不错,燕王应该也已经下令给你们,要杀了我,是也不是?” 五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们暗中投靠燕王的实情竟然被他掌握了,如此一来,按照陈冕的说法,一定要除掉此人。 “秦公子,既然你不识好歹,可就别怪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心狠手辣了!”说罢车骑将军赵讳如大手一挥,跟在他们身后的亲卫兵们纷纷提刀上前,与铁昆仑、秦骧隔着三匹马、三具死尸相对。 (本章完) 第158章 张兄掌军(一) 车骑将军赵讳如和四大主将的手下们步步紧逼,不过铁昆仑却没有半丝退让的意思,他们之间隔着的三匹马仿佛意识到了一触即发的危机,不安地踢踏着地面。 “秦国相,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快点让开路!”车骑营中军将军韩莽威胁道。 秦骧抿嘴一笑,依旧怀抱着双臂,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态,却又对着陈冕打出了一连串的手势。秦骧的举动彻底激怒了韩莽,他也拔剑出鞘,大吼一声“杀”,十名亲卫兵一踢马肚,顿时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了铁昆仑和秦骧二人。 “动手!”秦骧大喝一声,一支蘸着火苗的箭矢忽然“嗖”地一声从驿道旁的树丛里射出来,直中躺在地上的起其中一具死尸。这具尸体忽然“嘭”地一响,冒出一阵刺鼻的浓烟,接着其余两具尸身也被引燃,驿道上顿时浓烟滚滚,呛得人直打喷嚏、眼泪直流。 “娘的,这什么东西!”冲在前头的卫兵们对此毫无防备,急忙捂住口鼻,然而这浓烟着实厉害,只要吸入了一口,喉咙里就感觉火烧得厉害。然而这才只是开始,他们骑乘的马匹的口鼻暴露在浓烟之中,才呼吸到一口气味就难受得厉害,加上被尸体上的火光惊倒,马匹不受控制地乱蹿乱跳,冲在前头的两匹马居然带着马背上的人一起撞在了横在中间的一匹马的身上。 这三匹马也受到了惊吓,前蹄、后蹄不停地踢踹,不过片刻间就将冲在前面的四人踢倒、踢伤。后面的六名卫兵一见这阵势,急忙勒住马缰绳,避免直接冲入浓烟之中;然而先前的四匹马以及横在中间的三匹马惊吓不小,竟然调转马头朝着他们狂奔而来,那六人避让不及,骑乘的坐骑便与它们迎头相撞。这六人连连滚落马下,一时间狼狈不堪。 “这什么烟,居然如此刺鼻!”浓烟裹含着刺鼻的味道迅速扩散,与尸体相隔两丈之远的赵讳如等人很快也闻到了气味,纷纷捂住口鼻,轻拍缰绳控制着马匹一步步后退。 但是他们胯下的坐骑的反应却越来越激烈,它们不安分地甩着马头,想将这个味道从鼻子甩出;然而这股刺鼻的气味越来越强烈,马儿越来越难受、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快躲开!”四大主将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他们亲卫兵的坐骑已经朝他们冲过来,有两匹马的马磴子上还套着士兵的脚,此刻也被马儿一路拖行着冲向车骑营的将帅们。 但是五人的坐骑也已经不受控制地人立起来,文官出身的左军将军杜文错一不小心从马背上率了下来,后背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但他依然本能地抱着头蜷成一团,以防被马匹踩踏造成更大的伤害。其余四人拼命抓着缰绳才没有被坐骑甩下来,但马儿却顾不得背上之人的呵斥,径自跟着折返而来的马匹往回跑。 “诸位将军,我们现行退出浓烟弥漫的范围,相信过不了多久这烟自己就会散去!”右军将军王柱国对赵讳如、陈冕和韩莽说道,不过此时他说这话也没什么用,他们的马匹现在都已经不受控制。 此时浓烟中蹿出一道黑影,脸上口鼻上罩着湿布,只见他抡起拳头将还有行动能力的卫兵一一打趴下,在此之后他走向了报成一团的杜文错,像拎小鸡一样抓着对方的衣领将他提起来,转身钻入了驿道旁低矮的树丛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骚动的马匹恢复了平静,赵讳如和其余三位主将折返回来时,看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亲卫兵,而原本躺着路边的三具尸体已经烧成了焦炭,秦骧与铁昆仑早已不见了踪影,空气中依然残留着那呛人的气味,不过味道已经淡了不少。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呛人!”年近七十的赵讳如活了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诡异的浓烟,不由得捏住了鼻子。 右军将军王柱国仔细嗅了嗅,说道:“应该是硫磺的味道,里面还夹杂着些硝石和其他什么刺激的气味儿。如果末将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火药和一些燃烧后会产生刺激气味的药粉,所以才会产生这般刺鼻的气味!” “也就是说秦骧这小子是故意在这里设好了陷阱,就等着用这种下作的手段算计我们?”前军将军陈冕怒不可遏地说道。 赵讳如瞪了一眼陈冕,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径自走到三具焦尸旁:“这笔账迟早要算在秦骧的头上!不过为今之计是尽快回到车骑营中,若是被张忌傲赶了先,那可就真是大事不妙了!” 中军将军韩莽面色忧虑地说道:“秦骧此子耽误了我们不少时间,此时恐怕……” “还有时间!”赵讳如指着北方逐渐黯淡下去的夜空说道,“军营里的那把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即便张忌傲能够比我们提前赶到军营,他能做的也就是组织救火、灭火;而只要我们在他得到车骑营的军政大权之前赶回去,一切就都还有转圜之机。” “赵将军说得不错,一旦火势得到了控制,张忌傲就可以监军的身份过问起火的原因,那时候就是他‘借题发挥’的时候。”王柱国点头道,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但他还是低估了我们对于车骑营的控制,也不问问那些骑都尉、校尉都是谁提拔上来的!” “所以咱们还是尽快上路,免得被张忌傲抢了先机!”韩莽说着,四人一甩马鞭,继续朝着军营的方向飞奔而去,撇下了一地的亲兵的无人看管的马匹。 与此同时秦骧和铁昆仑抓住杜文错之后便骑上了藏在树丛里的马匹,与罗子义、朱云风一道向北狂奔,要赶在赵讳如他们之前进入军营,帮助张忌傲掌控住局面;而他们手上的杜文错,就是极好的一张牌。 此时的车骑营中,张忌傲已经赶到了,第一时间以“监军”的身份居中调度指挥;原本火势在骑都尉、校尉这些中级军官的指挥下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但张忌傲的出现让他们有了主心骨,灭火工作更加有序、效率也更高了。 更难能可贵的是,张忌傲组织灭火的同时,指挥部分官兵登上墙头,加强警戒、瞭望,以防鹰戎狼骑趁此机会实施突袭——若是被他们钻了空子,那秦骧的一番计谋可就真的白费了。 一切安排妥当,当最后一撮火苗被扑灭时,张忌傲已经向全营的骑都尉、步军校尉下达好了最后的命令。而此时,车骑将军赵讳如、中军将军韩莽、前军将军陈冕以及右军将军王柱国四人气喘吁吁地冲入了帅帐之中。 “监军大人,车骑营中有老夫坐镇,不劳大人费心了!”赵讳如瞪着端坐在主帅之位上的张忌傲,眼中流露出不满的神色。 张忌傲看着灰头土脸的四人,冷笑道:“车骑将军,前军、中军和右军三位将军,张某秉承皇帝谕令监军车骑营,军营中发生如此重大之事,我来问尔等,身为军中将帅,火灾发生之时尔等身在何处啊?” 车骑将军赵讳如双目一瞪,吹着胡子说道:“本将与四位将军应监军张大人的邀请,前往南平县城赴宴!怎么,几个时辰前的事情监军大人莫不是忘了吧?” 张忌傲“呵呵”一笑,说道:“那就奇怪了,为何张某区区一个‘监军’会比诸位先赶到军营?莫不是尔等都敞开了肚子好酒好菜、大鱼大肉地吃喝?还是宴会之后接受郡县官员的邀请、在哪个窑子里和姑娘们亲热啊?” “张忌傲,你血口喷人!”韩莽性子急,一时间顾不上礼貌居然直呼对方姓名。 张忌傲“啪”地一拍桌案,厉声喝道:“中军将军好大的胆子,张某奉命监军、如陛下亲临,你竟敢直呼本监军的大名,就是对朝廷、对皇帝不敬!来啊,依律给我杖刑三十!” “诺!”张忌傲身边两个亲兵模样的人提着棍棒就要将韩莽拉出营帐,韩莽哪里肯乖乖就范,摆开架势、右手按在佩剑剑柄之上,做出一副拼命的样子。 王柱国急忙拉住了韩莽,在他耳边说道:“韩将军冷静,你若拔出佩剑以武器抗拒杖刑,就是给他‘谋反’的口实!” 皇帝钦点的监军就如同是皇帝亲临,监军依照军法处置不听话的将军是他特权,被罚之人可以有不满、事后也可申述,但若以武相抗,就如同“谋反”,监军就可以动用更加严厉的惩罚,包括极刑。 韩莽虽然一时脑热,但他清楚这其中的利害。车骑将军和四大主将虽然都已投靠燕王、有追随其谋反的心思,但车骑营里也只有这五人以及他们为数不多的心腹清楚自己的立场,其余的中级军官对此都一无所知。所以在张忌傲占据了法律和道义的制高点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与他抗争将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韩莽神色黯然,右手松开了剑柄,朝张忌傲拱手道:“末将一时失态,请监军大人海涵、大人不计小人过!” 张忌傲点点头,笑道:“韩将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军营自有军营的规矩,皇帝陛下的天威不是尔等可以随意冒犯的!纵然张某有心宽恕,但朝廷、军队的纲纪依然要维护!念在韩将军态度诚恳的份上,那就改为杖刑二十吧!” 韩莽心中虽然不服,但对方有理有据,他无可辩驳,交出身上佩剑,任由两个小兵将自己拖出营帐行刑。自始至终韩莽都没有吭一声,怒目一直瞪着张忌傲,仿佛能喷出火来! 二十杖刑打完,韩莽又被拖进了帅帐之中,他疼得满头大汗却强忍硬撑,没说一句求饶的话,只是在心里暗暗发誓:定要让张忌傲以性命偿还今日之辱! 打完韩莽,赵讳如、陈冕和王柱国的态度软下不少,赵讳如还想帮韩莽说几句开脱的话,却被张忌傲抢了白: “怎么不见左军将军杜文错啊?” 说起杜文错,赵讳如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在驿道的骚乱里他被秦骧的人抓走了,但是具体人在哪里,却不能实话实说——堂堂左军将军半道被人劫走,说出去怕是会威名扫地! “对了,我等从南平县城赶往军营的时候,中途遇到了监军大人的好友、秦骧公子,正前往燕国赴任。”赵讳如从怀里取出秦骧的任命文书和印信交给张忌傲,“想来杜将军正与这位秦国相在一起。” 赵讳如虽然年迈,但越老的狐狸越狡猾,他话里暗示秦骧抓走了杜文错,车骑营就可以此为借口大肆搜捕秦骧,到时候他能否安全到底燕国,还是未知之数。 “赵将军、诸位将军、骑都尉、校尉。”帅帐门口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秦骧就在军营之中!” (本章完) 第159章 张兄掌军(二)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秦骧大步踱入帅帐之中,一脸的轻松和随意,经过韩莽身旁时又不怀好意地坏笑了一声,令刚刚受完杖刑的韩莽怒不可遏。 “秦国相,你不抓紧赶往燕国赴任,却来我车骑大营做什么?”韩莽咬着牙问道,眼中迸出的怒火恨不得将对方吞噬。 秦骧站在张忌傲身旁,笑道:“还能来做什么?车骑将军拿走了在下的任命文书和国相印信,我只能来军营向将军讨要啊!” “不错不错,朝廷的任命文书和印信乃是秦骧上任的重要凭证,这两样东西若是丢了,这燕国也不用去了。”张忌傲笑着将手中的帛书和印信交到秦骧手中,心中底气也更足了。 韩莽碰了不软不硬的钉子,一顿火气没发泄出来,一时间杵在原地,看着秦骧和张忌傲的眼神,恨不得立马就操刀宰了他们! 前军将军陈冕走上前,向张忌傲和秦骧一拱手:“敢问秦国相,车骑营左军将军杜文错可是与大人在一起?” 秦骧故作惊讶道:“左军将军吗?在下着急赶夜路,并没有留意杜将军的行踪。这位杜将军不是与赵将军和三位将军一同赶路的么?难道是酒没醒、摔在半道上了?” 此话一出,杜文错手下的一众骑都尉、步军校尉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再怎么说杜文错也是他们的主将,他虽然是文官出身,但骑马的功夫并不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从马上摔下来,实际上就是对杜文错的侮辱,他们自然而然地认为秦骧是在诋毁车骑营左军。 “本……本将可没有从马上摔下来!”帅帐门口响起了杜文错的声音,只见他弓着身子、被两个士兵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进了营帐,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脸的高个子。 “将军,你怎么受伤了?”左军一众校尉纷纷上前,想要查探杜文错的伤势,却被黑脸的大个子挡住了。 “马失前蹄,杜将军不慎被坐骑压倒,腰背受了伤,小腿骨折,需要好好歇养一段时间。”秦骧朗声说道,“幸好被在下发现,否则这天黑夜凉的,杜将军免不得又要遭些罪过。” “杜将军,是这么回事吗?”杜文错手下叫“齐寅”的左骑都尉问道,眼神中满是怀疑之色。这个齐寅是杜文错一手提拔起来,虽然算不上是对方的心腹,但他对杜文错的忠心却是左军将士们深信不疑的。 杜文错满脸的沮丧,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大致……就如秦国相……说的这般,本将、本将当时坠落道旁,辛得秦公子……及其手下救治,否则、否则……” 他哪里敢说实情,前有铁昆仑在,自己又被秦骧的两个手下罗子义、朱云风挟制,说错一个字小命就不保。在保住性命还是官职的选择上,杜文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齐寅有些不太相信,他向赵讳如等人投去了询问的目光:“赵将军,杜将军与三位将军是一同出城的吗?为何杜将军摔倒半途、三位将军却并不知情?而且杜将军出营赴宴的时候带着两名亲兵护卫,这二人又去了何处?” “这……”赵讳如有些难以启齿,他若是实话实说,数十名亲兵竟被秦骧和铁昆仑二人打倒,杜文错还被对方抓获,当着全营中级将领面,赵讳如可不想让自己麾下四大主将颜面扫地。 实际上陈冕、韩莽和王柱国也是相同的心思,他们虽然很想找秦骧报仇雪恨,但在驿道上他们的表现实在是太窝囊了,说出来只会丢自己的脸,而且那些骑都尉、步军校尉也不见得会相信。与其让自己难堪,不如隐去不说。 秦骧也正是把握住了赵讳如他们的心思,才能如此有恃无恐地撒谎,那些中级将领相信与否并不紧要,重要的是,左军将军杜文错愿意配合,这就给了他们发挥的空间。 “既然杜将军受伤了,又当值车骑营遭逢此等变故,本监军决意……”张忌傲刚要提起杜文错的接替人选,却被赵讳如打断了。 “监军大人,车骑营主帅仍是我赵讳如,关于暂代左军将军的人选,你应该问问我的意思!”赵讳如毫不客气地说道。 张忌傲挠挠头,“呵呵”傻笑:“那是、那是,赵将军仍是车骑营主帅,这粮库失火的主要责任还是要由赵将军来扛!本监军这就具折上奏,请太尉府和皇帝陛下来定夺!” 此话一出,赵讳如爬满皱纹的老脸变得狰狞起来:“起火当时本将仍在南平县城之中,监军大人也是如此,如何就将失火的责任推到老夫的头上了?” “不错,赵将军是车骑营的主帅,韩、陈、杜、王四人乃是四军主将,关于这四位主将的任命人选朝廷早有定论,只有太尉府和皇帝陛下有权任命,即便是‘暂代’也要朝廷的认可!张某乃是皇帝陛下钦点的监军、如陛下亲临,车骑营粮草被毁事关重大,我知主帅并无领兵、监管大营之责,故而不追究赵将军;但赵将军若是想趁机插手军务和人事任命,本监军可不会轻易答应!” 一番话呛得赵讳如无言以对,他的车骑将军本来就是虚职,听着唬人,但是并没有实权,若想依仗着资历与监军张忌傲明目张胆地争权,纵然他在车骑营中还有些势力、人脉,于法理上也说不通。 “那……本将总有暂代人选的推荐之权吧?”赵讳如想了一会儿,决定拐个弯来争权,他对于车骑营的熟悉程度远甚于张忌傲,张忌傲监军不过个把月,而且人都没认全,哪里能与当了十多年主帅的赵讳如相比。只要能将自己人推上位,车骑营左军这块空缺还是能够填补的。 “赵将军熟谙车骑营事务,当然有权建议暂代的人选。”张忌傲笑着说道,“不过本将心中也有一个人选,不如咱俩一起说出来,看是不是同一人?” 此言一出,赵讳如心中一紧,暗暗思忖道:“张忌傲和秦骧好不容易把杜文错搞下去了,肯定是准备好了接替的人选,这一步看来是我失算了!且先看他们推举的是什么人,只要军职低于都尉、校尉,我仍可以‘资历不够’为由大力阻挠,推上我们的人!” 主意打定,赵讳如点了点头,说道:“既然监军大人心意已决,那就这么办吧。” 张忌傲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秦骧,只见秦骧点点头,附在他耳边说了一个名字,又朝陈冕所站队的前军打了一串手势。这串手势赵讳如、韩莽和王柱国都认出来了,这正是在驿道上秦骧对他们打的莫名其妙的手势。 赵讳如见到他们这般动作,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对于陈冕这个“崔氏的女婿”越发怀疑起来。 “本将举荐左军左骑都尉齐寅,暂领左军将军一职!”赵讳如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话已出口,他只能一步步走着看。 齐寅听到赵讳如点自己的名字,上前一步向各位将军、校尉拱手行礼。 张忌傲歪着头,笑呵呵地说道:“我还以为赵将军会举荐什么人,原来还是杜将军手下的骑都尉。也罢,齐寅熟谙左军事务,又是杜将军亲手栽培的人才,暂领左军将军倒也够资格。” “监军大人这么说,是同意了?”赵讳如问道。 “先不忙决定,杜将军还在帅帐中,这本是他的军职,任命的人选也可以让他提一个嘛!”张忌傲说道。 “不不不,杜某自知德才浅薄,今又负伤在身,实在是有负朝廷重托,内心惶恐忧惧,接替的人选还是请监军大人……和车骑将军决定吧!”杜文错连连拱手,极尽谦卑。 张忌傲撇着嘴说道:“既然杜将军这么说了,那本监军也就没什么话说了。前军右骑都尉古钰声何在?” 话音刚落,从陈冕身后站出一人,头戴钢盔、身披甲胄,身上还有一股烟熏火烧的味道,面容刚毅沉稳,须发灰白,看上去已有五十岁的年纪。 “末将古钰声,见过监军大人!”虽是老将,但声如洪钟、掷地有声,无论气度还是资历,都是陈冕、齐寅之流无法比拟的。 见到此人,张忌傲眼前一亮,他咧开嘴“哈哈”笑道:“前军右骑都尉古钰声,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之后,张忌傲继续说道:“本监军赶到军营之前,就是这位古钰声老都尉身先士卒、第一时间带领着所部官兵救火,诸位闻闻,他的身上可还有被浓烟熏烧的味道!” “监军大人谬赞了!”古钰声面色镇定,“这是末将的职责,不值得监军大人褒奖。” 张忌傲点点头,说道:“古都尉刚毅沉稳、临危不惧、处事有度,这才是为将之人应有的担当!车骑将军、各军主将、诸位都尉、校尉,你们说说,本监军举荐的人选与赵将军举荐的人选相比,谁更有资格暂代左军将军啊?杜将军,你说呢?” 杜文错听见张忌傲点自己的名,连连点头道:“是、是,这位陈将军手下的右骑都尉古钰声,无论资历还是才干,都远胜末将手下的左骑都尉齐寅。监军大人目光如炬、慧眼识英才,在下拜服!” 赵讳如听见杜文错对张忌傲的一番奉承,恨不得立马上去给他两个耳光,心知这个杜文错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但他又心中疑虑重重,张忌傲是如何注意到古钰声此人的?而且这个古钰声平时不声不响,不培植心腹、不攀附权贵,是个只知道埋头做事的老实人,否则凭他的资历和才干,当一军主将绰绰有余,哪能在骑都尉的位置上蹲了这么多年得不到升迁? 对于张忌傲的建议,其余一众都尉、校尉也都无话可说,刚才火灾的时候幸亏有这位老将带领着所部救火、给全军做出表率,不然到现在军营里还是乱哄哄的一团,说不定帅帐都已经被烧了!四大主将的心腹虽然不服气,但人家的表现确实出彩,在讲究能力的军营里,“绣花枕头”和世家公子哥本来就不受待见,他们反对又有什么用呢? “我等也都拜服!”前军将军陈冕手下几个步军校尉站出来说道;这个头一带,中军、左军和右军中的几个都尉、校尉也都纷纷站出来为古钰声站台。 “三大主将呢?”眼见大势所趋,张忌傲冷笑着看着陈冕、王柱国和韩莽。这三人看了一眼赵讳如,只见他低头不语,像是被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 无奈,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总不能现在就举兵造反吧?三大主将朝张忌傲拱手道:“听监军大人的!” “好,那就这样吧!”张忌傲走到古钰声身旁,朗声宣布道:“本人张忌傲,奉天子令监军车骑营,因左军将军杜文错负伤不能视事,特任命前军右骑都尉古钰声暂任左军将军一职,即刻起接管左军军务。” “末将领命!”古钰声伏地跪拜,身上的甲胄发出“锵锵”的碰撞声。 古钰声的任命完成后,张忌傲朝帅帐中众人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了颇有深意的笑容: “有功之人当赏,有过之人当罚!身为监军,赏罚分明才能严肃纲常、整肃军纪!” (本章完) 第160章 张兄掌军(三) “张忌傲这小子在搞什么鬼?”赵讳如、韩莽、王柱国以及陈冕心中疑惑,对于他口中的“有过当罚”颇有猜测。 “守卫粮库、确保车骑营五万驻军的粮草供给,这是何人的职责啊?”张忌傲的话语变得冷冽起来。 大盛王朝五大主力(注:即羽林卫和“四骑营”)编制大致相同,都有前、中、左、右四军之分。 前军数量在一万人左右,其中骑兵占了约七成,分别由前、左、右三名骑都尉统领,其余是步军,由两名步军校尉统领,主要任务是机动作战。 左军和右军人数在一万五千人左右,主要是步军,由四个步军校尉统领,每支步军三千人,其余是骑兵,由左、右两名骑都尉统领,主要任务是攻坚和策应前军作战。 中军人数在两万左右,大部分是步军,由四支步军和两支骑兵组成,战时负责掩护和支援前、左、右三军的作战,平时也负责粮草的运输和保管之事。前霄时还有专门负责粮草、军械和兵员供应的“后军”,其职能也都并给了中军。 刚刚挨完打的中军将军韩莽脸色一变,脑袋歪在一边回答道:“是末将的职责!” “法曹何在?”张忌傲朝着帅帐门口大吼一声,立马就有一个身板瘦弱的文官小跑着过来、跪倒在他面前。 “保管不力、护卫有失,致使全军粮草化为灰烬。中军将军该当何罪啊?”张忌傲冷冷地问道。 法曹顿首道:“回监军大人的话,该……该当死罪!” “且慢!”车骑将军赵讳如算是看明白了,张忌傲要利用这场火灾算计全营手下兵力最多的韩莽。他站到张忌傲的面前,几乎是脸贴着脸地申述道: “若非监军大人邀请,四位主将怎么会离开军营进入南平县城?若非监军大人在酒宴上拼命劝酒,韩将军岂会醉卧榻上不省人事?若非监军大人使出了‘调虎离山’之计,车骑营焉有这把火?” 与其说赵讳如在为韩莽开脱罪责,不如说他是要将责任推到张忌傲的头上。如今双方撕破脸皮,张忌傲一心要整死韩莽,身为主帅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得寸进尺、破坏他们的全盘计划? “哦?”张忌傲笑了一声,“赵将军的意思是,军营失火的责任应由我这个监军来担,反而你们这些主帅、将军都没有责任了?赵将军真是推脱的好干净,你的这个说法只怕是还没呈上皇帝陛下的龙案、就会被御史监察院弹劾吧?” 张忌傲自从担任“监军”一职以来,在车骑营中没权没势还备受四大主将的排挤,再加上身为主帅的赵讳如从旁拉偏架,“监军”实际上就是挂着个空名,连人都被车骑将军赵讳如请出了军营。此时军营里发生火灾事件,赵讳如把责任推到张忌傲头上,这就是再明显不过的“甩锅”之举。 张忌傲的一番话提醒了赵讳如,的确若是这样上奏朝廷,朝廷首先怪罪的不是他张忌傲,而是身为主帅的自己!想当初他们把张忌傲拦住军营之外,就是为了防备他从中作梗、妨碍他们与燕王暗通款曲;现在想来,一旦军中发生大事,没有了张忌傲这个“监军”挡在前头,首先要被问责的自然是四大主将。 赵讳如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有心力保韩莽,但张忌傲完全掌握了主动,他若是趁机咬自己一口,只怕是会惊动朝廷,到时候他们的秘密能否保住可就两说了;但他若是任由张忌傲处置了韩莽,算上之前“因伤不能视事”的左军将军杜文错,车骑营中就有三万五千人都被张忌傲攥在了手心,对他们是大大的不利。 赵讳如冥思苦想了一阵,忽然心中笃定起来,愁眉稍稍舒展,后退两步对张忌傲拱手道:“刚才是赵某护犊心切,言辞中得罪之处还望监军大人海涵!监军大人要追究失火之事,韩将军有所疏失、难辞其咎,但赵某还是想为他说一句——此事的真相究竟如何尚无定论,对于韩将军的处罚能否放在真相查明之后?” 对方忽然放低了姿态,张忌傲略感错愕,不过他也是明白人,赵讳如继续与自己强项顶撞只有两个结果:赵讳如被自己处置、或是自己被赵讳如处置。而赵讳如还没有流露出明显的造反意图,他眼下只能用“缓兵之计”。 张忌傲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赵将军说的在理,大军粮草被付之一炬虽然不是韩将军所为,但总归有‘看护不力’之罪,且先革去他的职务,待本监军具本上奏、朝廷查明失火原因之后再行处置。诸位以为如何?” “监军大人英明!”赵讳如以及几位主将、骑都尉、步军校尉纷纷拱手赞道;而韩莽虽然心中不服,但看到赵讳如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他也只能忍下了。接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小兵将韩莽五花大绑后押出了帅帐。 “中军乃车骑营之中坚,所谓‘军不可一日无将’,韩将军因有过暂且拘押,中军不能无人主理。”张忌傲朗声说道,“诸位可有推荐的人选?” 对于张忌傲的问题,堂下众人心知肚明,他这是趁机要安插自己上位了。不过张忌傲对于车骑营并不熟悉,如果说刚才提拔的古钰声也是他早有预谋,那就意味着他对于车骑营的了解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赵讳如、王柱国和陈冕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于这个张忌傲他们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原本以为他只是个吊儿郎当、没什么大担当的公子哥,却没想他们几个官场上的老鸟居然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间,真是想想都让人气结! 赵讳如瞟了一眼张忌傲身旁默不作声的秦骧,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今天晚上张忌傲这番“夺权”的举动,背后定是此人在出谋划策!想通了这件事后,赵讳如看着张、秦二人的眼神变得阴鸷起来。 “诚如监军大人所言,中军乃是车骑营之中坚,我等只怕是没有这个能耐接任如此重任!”中军的一名步军校尉对张忌傲说道。这名步军校尉是韩莽一手提拔的,明白张忌傲肯定要从在场的一众都尉、校尉中遴选,谁也不知道这些人中哪几个已经被张忌傲拉拢过去,如此一说就是要阻止张忌傲推自己人上台。 “对啊对啊,如此重任、我等实难担当!”其余大部分的中级将领也都纷纷请辞,如此一来几乎就断了新任中军将军的人选。 不过这也都在张忌傲和秦骧的料算之中,实际上他们有把握拉拢到的也就一个古钰声,而这位古都尉正是秦骧离京前周绰介绍给他的老部下。 “既然如此,诸位都尉、校尉都自觉不能胜任,那就只有……”张忌傲故意扫视了一下帅帐之内,接着微笑道,“只有本监军亲自执掌中军的将印了!” “监军大人,这……”王柱国、陈冕等人一脸茫然,他们没想到张忌傲居然会毛遂自荐、亲自执掌中军,这在和平时期是闻所未闻之事。 张忌傲却不理会堂下众人的窃窃私语,他凛然道:“粮库失火、五万大军口粮成了问题,关外鹰戎狼骑很有可能趁此机会向边关发动攻势,此正是危急存亡之时也。本监军亲掌中军将印,正是为了应对这番局面。诸位请放心,本监军秉承陛下圣意,绝对不会借粮库失火一事打击异己,只要诸位竭诚为朝廷分忧,就无需担心今后之事。” 张忌傲一番话说得那些中级将领哑口无言,因为失火一事他已经接连夺了了两位主将的军权,而这些都尉、校尉大部分都是四大主将提拔上来的,心中也担忧张忌傲趁此机会深究责任、对他们实施“连坐”。张忌傲的承诺,至少让他们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些。 “中军由监军大人亲自执掌,我等自然心服。”车骑将军赵讳如朝张忌傲一拱手,算是认可了这件事。 堂下众将见状,也都纷纷向张忌傲表态:“监军大人亲掌中军,我等心服!” 张忌傲满意地看着帅帐中的众将,第一次有了扬眉吐气之感。不久之前的酒桌上,那四大主将对自己的敬酒是爱理不理,现如今他亲自搞掉了两名主将,又让车骑将军以及另外两名主将噤若寒蝉,那些中级将领见自己更像是老鼠见到猫般的老实、服气,心中别提有多爽了。 大势已定,车骑营众将向张忌傲告退;张忌傲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秦骧,夸奖的话还没出口,只听见对方说道: “先不忙庆祝,车骑将军赵讳如这么容易就让张兄掌握了大部分的军权,其中必定有诈。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他们回去后就会想办法对付你。” 张忌傲“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些个只会背后阴人的无胆鼠辈,谅他们也不会存什么好心思!” “是啊!”秦骧微微一笑,“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的办法就是——将你我除去,做成意外的假象,这样一来既可以堵住朝廷的悠悠之口,又能彻底地夺回车骑营的军政大权。你这个‘监军’可是危险的很啊!” 张忌傲眉头一皱,若有所思道:“是啊是啊,得好好想个法子对付他们……” 今天更新略晚,喝了些酒,脑袋还晕着。。。 (本章完) 第161章 挖空心思 当夜,离开了车骑营的帅帐之后,赵讳如、陈冕和王柱国来到了右军军帐中,商议如何应对张忌傲步步紧逼的夺权之举。 一下子“折损”了两名大将,身为主帅的赵讳如心中不是滋味——他的“车骑将军”虽是虚职,但在韩莽和杜文错面前还能卖些老面子,这个“主帅”还能副一点实;可他们二人被拿掉了,手下只有王柱国听话,他这个车骑将军就真的是空壳子一个了。 赵讳如面色阴沉,忽然瞥了一眼陈冕,顿时心生警惕起来:“此人是崔氏的女婿,也就是外戚一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追随燕王殿下,难不成是崔氏派来监视我们的?” 陈冕看着赵讳如那怪异的眼神,心中依然猜测出了几分,他单膝跪倒在对方身前,信誓旦旦地说道:“我陈冕对将军绝无二心,望将军切莫生疑!” 赵讳如嘴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道:“张忌傲提拔了你手下的右骑都尉古钰声顶了左军将军杜文错的差事,谁知道这个古钰声是不是陈将军举荐给监军大人的?” “怎么可能!末将岂会做这样的事情!”赵讳如这一番话阴阳怪气,陈冕急忙为自己开脱;然而回想秦骧在驿道和帅帐中对自己打的一番哑谜,心里明白赵讳如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了,在辩白也是枉然。 赵讳如冷笑道:“车骑营中你的前军是最有战斗力的,如果我是张忌傲有心要掌控车骑营,又怎么会放着你这位前军将军不管?陈冕、陈将军,如果老夫猜得不错的话,其实你一早就已经被他们收买了!” 陈冕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赵将军,您这是中了他们的离间计了!” “哼!”赵讳如白须一吹,背过身去:“我与王将军有要事相商,陈将军若是没什么去就回自己的军帐去吧!” 陈冕摇摇头,从地上站起来,双手抱拳,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右军军帐;王柱国在一旁看得分明,他走到赵讳如身旁恭敬地说道: “赵将军,也许陈将军真是被冤枉的?” 赵讳如捻着胡须说道:“如今正是非常之时,接下来你我商议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信不过的人知道!我们已经折了杜文错和韩莽两员大将,手里能够掌握的兵力也从整编五万人的车骑营骤降到只有区区一万两千人的右军,形势对你我、以及燕王殿下的大业是大大的不利!唯今之计,若想扳回一城,只有一个法子!” 王柱国何其精明,赵讳如目光一闪他就猜到了应对策略:“杀了张忌傲,还有那个秦骧!” “不错!”赵讳如点头道,“不过这件事不能由我们来做,你速派心腹之人前往燕国,向褚先生报告车骑营中发生的事情!” 王柱国朝赵讳如一拱手,说了一声“明白”,便退出了右军军帐,径自安排去了。赵讳如坐在右军将军的位子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想当年老夫追随高祖皇帝纵横天下,到如今却要与两个乳臭未干的纨绔子弟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想想当真是引人发笑!”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王柱国折回了军帐之中,面色凝重地对赵讳如说道:“赵将军,刚刚张忌傲发来了军令——说是营中粮草不足,命车骑营前、中二军退回淳封城,左、右二军暂留边关,防备鹰戎有所动作!这对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原本车骑营移师北上的目的就是要与燕王的反叛大军汇合,与此同时造成淳封城军力空虚的现状,燕王从鹰戎左部借调来的突骑精锐才能千里机动、长驱直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兵临恒阳城下,逼迫刘彦钊让位于燕王。 然一旦车骑营主力大军回防淳封城,就是在给鹰戎的突骑大军设置障碍,一下子扼住了燕王突袭京城的要道,使得他们的计划落空。张忌傲和秦骧的这一步行动直打他们的要害,怎么不令赵讳如和王柱国忧心? “张忌傲真是可恶!还有那个陈冕!”赵讳如咆哮道,“刚才还是一副假惺惺的面孔,转眼间就成了张忌傲的狗腿子!真是气煞人也!” 王柱国怔在了军帐门口,一副扭扭捏捏的神色,赵讳如骂完之后才小声地说道:“刚才……陈将军派人来跟我说:若是将军首肯,他愿意想办法在回淳封的途中除掉张忌傲和秦骧!” “哼!他会有什么好办法?”赵讳如一脸不屑道,“只怕抛出了一个诱饵、想引老夫上钩,然后好名正言顺地除掉老夫!这套把戏我早就看穿了!王将军,这个陈冕不可信,今后还是不要与他来往吧!” 王柱国弯腰下拜道:“是,那我这就回绝他!”说着便走出了军帐。 赵讳如仔细想了一想,心道:“不行,绝对不能让车骑营回防淳封城,我一定要出门阻止此事!”主意打定,赵讳如便大步流星地踏出军帐,向着军营正中央的帅帐走去。 此事的帅帐中,张忌傲正与古钰声、陈冕商议撤军和驻防的事宜,秦骧也在一旁,不时地指指点点,帐中气氛融洽,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剑拔弩张。 见到赵讳如走入帅帐中,张忌傲急忙停下手上的事情,朝他一拱手朗声笑道:“赵老将军,正想找你一道商议车骑营的军务,恰好你就来了,我俩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赵讳如依旧阴沉着老脸,没好气地问道:“调动大军移防需要太尉府的批准,监军大人尚未向太尉府禀告、私自撤回中军和前军,可知是犯了朝廷大忌的?” “哎哟!此事张某倒是忘了!”张忌傲一拍脑袋,“不过赵将军,你也看到了,今夜的一把大火将五万大军的粮草烧得干干净净,我们若不回师淳封城,难道在这边关挨饿不成?况且不仅仅是中军和前军,这左、右两军本监军也要徐徐撤出。” 赵讳如冷笑一声,说道:“监军大人,你还是太年轻了!纵然阁下现在圣眷正隆、有皇帝陛下为你撑腰,可不奉诏命私自调兵,就是‘谋逆’之举!这个罪名不仅仅监军大人承担不起,就算是你们张家也承担不起!” “哎哟,赵老将军爱护晚辈之心,晚辈心中感激!”张忌傲假惺惺地向赵讳如弯腰致礼道,“然而事急从权,本监军心系车骑营全营兵将的口粮问题才出此下策,若是朝廷有什么怪罪的话,也只能由我一人来顶了!要知道如果连饭都吃不饱,士兵们如何打仗?又如何担得起防备鹰戎骑兵的重任?” “倘若人都撤走了,又让谁来防备鹰戎?”赵讳如反问道。 张忌傲说道:“没有了车骑营,还有燕州、云西和汾阳三郡的驻军。一直以来燕北三郡就是由地方驻军负责防卫之责,若没有大战,是万万用不着车骑营的。” “怎么会没有大战?”赵讳如继续硬抗着,“鹰戎左、右两部刚刚发生大战,打败了左部的右部很有可能挥师南下、向我三郡发动攻势。值此之际,正是需要车骑营坐镇燕北三郡,才能安郡内士民官吏之心!” 赵讳如说得唾沫横飞,他继续侃侃谈到:“车骑营的这一点粮草损失完全可以向当地郡县征调来填补,监军大人若不愿意出面,老夫愿意为车骑营的全营将士们拉下这张老脸!” “不错不错,如此就多谢车骑将军了!”张忌傲向古钰声一招手,对方立马站到了他身边。 “古将军,既然赵老将军发话了,那你们左、右二军暂留边关的军需问题就解决了!”张忌傲说道,“防备鹰戎骑兵进犯乃是第一等的要务,古将军务必要为朝廷守住燕北三郡的防线!” “诺!”古钰声铿锵有力地应道。 赵讳如瞪了一眼两人,吹着胡子问道:“监军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忌傲回答道:“车骑将军入帐之前,本监军已经决定了:前、中两军先行撤回淳封城,左、右二军留守边境,防备鹰戎的异动。但是军粮已失,仓促之间只能向郡县上征调,我与古将军、陈将军商议之后,认为无论是人脉还是职阶,赵老将军出面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好,监军大人,你这是挖好了坑等着我自己跳啊!”赵讳如气得满脸通红、须发倒竖。 “不仅如此!”张忌傲指着身边的老将古钰声说道,“我会派古将军协助赵将军督办征调军粮一事,谅那些地方豪强、强官刁民不敢不从!” 赵讳如到这里算是弄明白了张忌傲的目的,他不是要将车骑营全部撤走,而是留了两万四千人在边关,这样一来就可以以防备鹰戎侵扰的名义防备燕王,同时撤回去的两万六千人又能扼住入京的咽喉要道,令燕王不敢轻举妄动。 “还真是小看了张忌傲这个家伙!”此时赵讳如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在酒桌上就将他除去,放在现在就是一个大大的麻烦。 “既然如此……那赵某只能却之不恭了!”心里虽然不愿意,但嘴上还是不能拒绝,“不过前军和中军回撤之事,还请监军大人三思!” 张忌傲爽朗一笑,说道:“无妨,回撤之事我已全权交给陈将军了,他也是车骑营的老将了,断然不会有什么问题!本监军回到淳封后,自会向朝廷禀明一切,到时候赵将军征粮的功劳,自然是少不了的!” 赵讳如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却只能拉下脸来赔笑道:“岂敢岂敢!”眼神却不住地瞟向了满脸茫然的陈冕。 昨天老酒上头,今天发现一些错误,已修改~~~ (本章完) 第162章 螳螂捕蝉 陈冕自然知道张忌傲和秦骧从驿道开始就一直在离间自己与赵讳如,在赵讳如面前种种作态明显在暗示他与这两人是一伙儿的。当然,作为当今最有权力的外戚——崔氏家族的女婿,陈冕投靠燕王的举动本来就受到不少人“清流”的怀疑;如今赵讳如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倒是让陈冕感到委屈不已。 然而陈冕能一步步爬上今天的位子,靠的不仅仅是一身勇武,还有随机应变的本领——说白了,就是“见风使舵”的本能。赵讳如中了人家的离间之计,这让陈冕无可奈何;但是联想到之前赵讳如对自己的态度,看到他吃了一个哑巴亏,不由得心中暗爽。 “监军大人、车骑将军,末将必当担起职责,保证中军和前军平安抵达淳封城!”陈冕朝二人一拱手,朗声说道。其实他答应张忌傲撤军,倒不是真的倒向了皇帝这边;纵然赵讳如猜忌自己,但他依然效忠燕王,只是他不仅要对付张忌傲,连带老上司也要小心应对。 陈冕有自己的考虑,这一点张忌傲和秦骧确信不疑;但是赵讳如却将陈冕的举动视为“背叛”,他心中已经完全确认了这个崔氏的女婿与自己、燕王不是一路人。 “陈将军主动担当重任,将来在朝廷上前途必定无可限量!”赵讳如阴阳怪气地说道。 “承赵将军吉言!”陈冕笑了笑回道,他哪里听不出对方是在嘲讽自己,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越是表现得与赵讳如不和,张忌傲越是会放松对自己的防范,故而在他面前演起戏来。 张忌傲“呵呵”一笑,说道:“有两位大将协助,征粮和撤军这两件事必当顺遂无比!” 赵讳如“哼”了一声扭头便走出了帅帐;古钰声奉命协助他督办征粮之事,便向张忌傲一拱手紧跟着他离开了。 陈冕满脸堆笑着朝张忌傲躬身致礼、极尽谦卑:“监军大人,末将在酒宴上有所怠慢,还望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卑职计较!” 先前在酒桌上陈冕扭捏作态,无论张忌傲还是赵讳如、郡县官员敬酒,他就是不喝,甚至连筷子都没动一下。这在达官贵人云集的酒席上,已经是极大的失礼,此时陈冕的表现与酒席上判若两人。 张忌傲“嗯”了一声,故作失忆道:“有这回事吗?本监军怎么不记得了?你看你看,我这脑子,几杯小酒下肚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哈哈……” “那就好、那就好!”陈冕堆笑着连连说道,“监军大人嘱托的任务卑职赴汤蹈火、义不容辞,请大人放心!” “好!车骑营有陈将军这等忠、信、义、勇的主将在,本监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张忌傲说道,“若是没什么事的话,陈将军现在就下去安排吧,明日一早前军就先行开拔!” “诺!”陈冕听到张忌傲的吩咐,眼珠一转、一条计策就上了心头。 等陈冕退出了帅帐,秦骧走到张忌傲身边低声说道:“陈冕和赵讳如虽然中了我们的离间计、双方发生了分歧,但是陈冕这人阴险之极,恐怕撤军的路上就会对你下手。” “呵呵,这一点其实也在你的料算之中。”张忌傲对秦骧说道,“赵讳如和陈冕这两只狡猾的狐狸本来就不好对付,如果他们由着我掌控了车骑营,这才叫人生疑呢!秦骧,你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秦骧微微一笑,拱手说道:“禀监军大人,明日一早大军动身之前,‘他们’就能到!” 张忌傲望着帐外微微发亮的天空,说道:“看来……时间快到了!” …… 燕州郡南平县东北方向,一骑飞骑进入了燕国所在的右平县北蓟城;不久之后,一支打着“燕”字旗号、装备精良的骑兵小队出了北蓟城,直奔车骑营所在的边关而去,途中经过郡县、城隘如入无人之境。 这支骑兵小队的为首之人面容阴鸷,正是那日在晋北草原上四处活动的“离轲”组织四大统领之一的卫统领。 此行他们奉了南宫延的命令,目的是截杀秦骧和张忌傲,因为在南宫延的算计中,在秦骧与张忌傲会合之前除掉秦骧是最好的选择。然而秦骧的动作之快出乎了他的意料,而且来报信的人告诉他,张忌傲已经控制住了车骑营的中军和左军,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半的控制权。 “秦骧必须死!”这是萦绕在南宫延和卫统领脑子里的唯一选择,张忌傲此人微不足道,可一旦有了秦骧为之辅翼,那就可以一飞冲天! 不过卫统领也不似鲁莽之辈,他专司刺杀这么多年,自觉还没有什么人能够从自己手上逃脱,他更不能不允许自己的猎物两次从自己手上逃走——上一次在京城郊外指挥刺杀秦骧的,正是这个卫统领。 这一次,他志在必得。 这支刺杀小队远远地就在南平县以西停下来,藏起了“燕”字王旗,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车骑营士兵军服,由先前报信之人引导,朝着军营缓慢前行。 “卫统领,这一次伪装成右军的军士入营刺杀,切忌不要与其他军营的士兵起冲突!”引导他们入营的王柱国心腹说道,“特别是左军的人,现在是古钰声暂代左军将军一职,他素来治军严谨,若是被他发现诸位不是右军的士兵,恐怕会惹出大麻烦!” 卫统领轻蔑一笑,说道:“我当是什么人顶了杜文错的位子,原来是这个周绰的老部下!古钰声当年在周绰的手下当兵,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年的工夫,但是周绰一直对他另眼相看呢!‘太子逆案’之后,周绰爪牙们贬的贬、死的死,古钰声一声不响的窝在车骑营中,终于是等到了出头之日了!” 王柱国的心腹叹服道:“在下在车骑营中这么多年了,都没听说过古钰声的过往,没想到卫统领连这等秘闻都知道,你们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得很啊!” 卫统领笑笑没说话,他没准备在眼前这个无关紧要之人面前炫耀“离轲”的情报网,实际上对于车骑营中所有都尉、校尉以及主将的过往、隐秘,他们“离轲”如数家珍般地清楚。褚东篱有能耐笼络住整个车骑营,凭借的就是南宫延提供的准确情报。 “前方就是军营了,待我为诸位开道!”王柱国的心腹一拍马背,一溜小跑着赶到军营前的哨卡,将右军的斥候令扔给了站岗的哨兵。哨兵接过令牌,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此人以及卫统领等人,打开哨卡放他们进了军营。 “很好,第一步成功了。”卫统领满意地点点头。 忽然军营之中一阵骚动,一支近百人的轻骑兵提着长枪围住了帅帐,而帅帐之中正站着张忌傲、秦骧、铁昆仑、陈冕,以及跪在帐前的六名男子。 那六人都是一副行脚商人的打扮,然而实际上却是陈冕派往淳封城押送马匹的亲信。他们刚刚被秦骧的人押进军营中,就被张忌傲抓来提审,秦骧一番连哄带骗,这些人便承认了在是替陈冕偷运漠北战马;而当张忌傲派人传唤陈冕时,意识到情况不妙的陈冕居然破罐子破摔,点了一支轻骑兵就将帅帐给围住了。 这就有了卫统领看到的一幕。 “陈冕造反了?”卫统领饶有兴致地在外围盯着,陈冕这厮阴狠歹毒,想来张忌傲这番折腾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陈将军,擅自带兵围攻帅帐、对峙监军,你可知道这是死罪?”张忌啊大义凛然地质问道。 陈冕“哈哈”仰天大笑道:“张忌傲,我还当你是个有心计、有计谋的人,却没想到原来也是白痴一个!陈某我已经打算与你虚与委蛇、待撤军半道再对付你;可没想到你自己倒先沉不住气了,居然要对我下手!俗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你既然想置我于死地,那我也就什么都不顾了,先要你的命在说!” “这个陈冕,真是败事有余!”卫统领摇摇头,一旦他向张忌傲发动叛乱,败了自是身败名裂,但若胜了,他又不得不直接面对朝廷,到时面临的却是更大的危机,弄不好会将燕王的全盘计划打乱! 不过卫统领倒没什么心思帮陈冕,在他眼中,陈冕已经是一枚没有意义的棋子了,即便他不死在张忌傲手中,南宫延也不会允许他活着。此时,卫统领及他的手下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 “陈冕,你疯了吗?”包围圈之外,右军将军王柱国全副武装带领着自己的部下赶来,将看热闹的军士驱散后,一支五百多人、已全部上弦的弓箭队箭指着帅帐,等着王柱国一声令下,就要将猎杀的目标送上西天。 卫统领点点头,笑道:“这个王柱国还算有点意思,他利用陈冕的造反,一起将他和张忌傲、秦骧除去,一举铲除我们的心腹大患,就可以立下大功。也难怪车骑将军赵讳如如此看重此人!” 现在的情况正如卫统领所说的,陈冕自以为螳螂捕蝉,却没料到王柱国这只黄雀站在了自己背后,而那两只“蝉”此刻必定难逃一死! (本章完) 第163章 黄雀在后 见到王柱国前来横插一杠,陈冕心中有些懊恼:他为了保全自己与张忌傲彻底撕破脸皮,等于是断了自己的退路,王柱国的行为无异于是来断自己的生路。突然间陈冕有一种“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 “陈冕,你竟敢举兵围攻帅帐、胁迫监军大人,可知我可以将你就地正法!”王柱国扯着喉咙朝陈冕正义凛然地喊道。 陈冕苦笑一声,看着跪倒在帅帐前的六个亲信,忽然目露凶光,抄起手中的佩剑就像他们刺去。那六人脸色大变,与陈冕最近的那人躲闪不及,被一剑刺进后心、当场毙命,临死前双目圆瞪,竟是死不瞑目! “将军,我们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事到如今何故还要取我们性命?”仓皇闪躲间,六人中为首的那个大汉质问道。 陈冕阴沉着脸,淡淡地吐出了四个字:“与我陪葬!”拔出佩剑就要刺向其他人。那五人慌忙跑进了帅帐之中,但在帐中的是张忌傲、秦骧和铁昆仑三人,特别是面色黝黑、身形魁梧的铁昆仑负手长身立在张、秦二人身前,给了他们不小的压力,一时间竟不敢越雷池一步。 陈冕提着佩剑追入了帅帐之中,剑锋还沾着殷红的鲜血,“滴答滴答”地流淌在地面上。 “陈将军,我的本意不是要处置于你,何苦要做出这番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张忌傲指着对方问道。 陈冕嘴角微微一撇,“哼”了一声:“自从穿上这身军服,本将就已经忘了什么是亲、什么是仇!张忌傲,你以为这些年我是如何过来的?一边是崔氏家族,一边是萧鲎,我都游刃有余,靠的是什么?钱!钱从何来?克扣军饷、走私马匹、勾结胡商……这些事足够我死十次的了!” 张忌傲没料到对方竟会自己吐露罪行,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但是秦骧却心知肚明,陈冕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他不在乎外面的王柱国会如何下黑手,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杀了帅帐里的所有人。他已经失去理智了! “陈冕,你本是平阳侯崔文和的亲信,力阻骁骑营参与废太子叛乱有功。今日为何要对监军大人挥舞刀剑?”秦骧站到铁昆仑身边,冷冷地质问道。 此言一出,陈冕要杀的那名亲信之首脸色微微一变,多年来“崔文和”这个名字对陈冕来说就如禁忌一般,谁在他面前提起,就要面对他的暴怒。即便是他的同乡、亲信,也要小心翼翼、避免谈及这个人。 “崔——文——和!”陈冕的双眼泛出了血红之色,面目开始扭曲、变得狰狞可怖,“我的人生就是被这个人给毁了!你居然还说我是他的‘亲信’?” “叮”地一声,陈冕将手中长剑狠狠地砸在地上,剑锋振颤不已。 “据我所知,你应该是被崔文和从老家带出来、投身军中的。能够从一个山娃子当上如今的前军主将,崔文和应该是你的恩人才对!”秦骧并不为对方的愤怒所动,他故意与陈冕唱反调,为的就是要套出更多的隐情。 陈冕冷笑一声,摇头道:“恩人?是了,从一开始他带我离开山里、来到晋原,让我见识了山外的精彩世界,我确实将他当做恩人一般奉承!可你知道吗,他居然看上了我青梅竹马的恋人、并将她抢走了!你可知道,身为男人‘夺妻之恨’是有多么的痛入骨髓?” “夺妻?”秦骧冷笑一声,“可据我所知,当年可是陈将军你亲手将自己的表姐顾氏送入崔氏家族的门庭的,这段过往,你不会忘了吧?” 陈冕目光一凝,死死地盯着秦骧,提着佩剑慢慢靠近:“这件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你可不要忘了,他是主、我是仆,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若是我拒绝他和‘兰姐’成亲,他就要夺走我辛辛苦苦挣来的一切——金钱、身份、地位!” “可你做了崔氏的女婿。”秦骧淡淡笑道,言语中竟是讥讽之味,“崔文和娶了你的表姐,你娶了他的堂妹,这是**裸的‘利益交换’,你敢说没有从中得到好处?” 陈冕的手下们听着秦骧的叙述,心中又是一紧——除了“崔文和”这个禁忌,“崔氏女婿”这个身份一直是陈冕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为此他宁愿一整年都待在军营中,也不愿回晋原看一眼那个名义上的妻子。 “好处?”陈冕怪笑了两声,“崔氏乃是高门,所有人都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是‘卖妻求荣’。你以为我入赘崔氏之后日子好过了吗?不是,我的人生糟糕透了——‘身为崔氏女婿,你该如何如何……’,这是我在崔家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入门的第一天,就是最低等的下人都在对我指指点点,他们表面上对我恭维、谦卑,可背地里都在笑话我是山里娃出身,靠着一个漂亮的表姐才能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身为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毕竟有了崔氏的荫庇,你由一个无名小卒,一举当上了骁骑营前军骑都尉!那也应该是你姐夫崔文和的提携之功吧?”秦骧继续讽刺道。 “闭嘴!”陈冕提着佩剑缓步靠近秦骧,眼中满是杀意。 “哒哒哒哒……”帅帐外响起一阵马蹄声,接着两个骑兵驱马进入了帐中,向陈冕禀告道:“将军,右军那帮混账准备动手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陈冕回头瞪了一眼入帐的骑兵,那阴鸷的目光竟看得这名骑兵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挡我者,死!”从陈冕口中简单地吐出了四个字;然而那么骑兵闻言后怔住了,他急忙说道: “对方兵力远胜于我,而且都拿着强弓劲弩,若是硬拼……” “你怕死吗?”陈冕阴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么骑兵愣住不语,看主将这副模样,目的只是要杀死帅帐中的诸人,至于帐外弟兄们的生死,他已经全然不顾了。 那两名骑兵也不是傻子,陈冕要“鱼死网破”,他们可不想为他陪葬,当下掉转马头、轻踢马肚就出了帅帐,高举着双手便向右军将军王柱国投降去了。 这两人一带头,围着帅帐的近百名轻骑兵也纷纷下马,将兵器仍在一旁,表示投降之意。对于这些已经被主将放弃的士兵来说,他们既没有誓死追随的忠诚,也不愿背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王柱国将那两名入帐的前军骑兵召到了跟前,详细询问了帅帐中的情况,知道此事陈冕正与秦骧、张忌傲等人对峙。令王柱国不满的是,陈冕居然没有动手! “让弓箭手们准备!”王柱国对身旁的校尉命令道。 这名校尉是王柱国的心腹,自然知道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随着他大喝一声:“弓箭手准备攻击!”顿时五百多名弓箭手就将弓弦拉成了满月,只等校尉下达攻击的命令。 “等一等,王柱国,你是想射杀本监军吗?”帅帐内的张忌傲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急忙出言阻止。 帅帐之外已被王柱国清场,包围着帅帐的都是右军的人,这是清除张忌傲的最佳时刻,何况还有陈冕来帮他背黑锅。 “监军大人,陈冕此贼率兵包围帅帐、挟持监军大人,我身为右军将军有平叛职责、绝不能坐视不管。”王柱国振振有词道,“您放心,末将手下的都是千里挑一的神射手,他们只会射杀叛贼,绝对不会伤及大人一根毫毛!” 帅帐中的张忌傲“啐”了一口,喃喃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呢!” 不仅张忌傲着急,那五名逃进帅帐中的陈冕亲信也是万分焦虑,眼前是已经红了眼的原上司,外面则是一心要致他们于死地的弓箭手,面对着生死关头,这五人的恐惧已经无以复加。 “我不想死啊!”忽然有两个人连滚带爬地冲向帅帐门口,妄图求帐外的王柱国饶他们一命;可惜王柱国是个杀伐果决的军人,这两人刚刚踏出门口一步,如蝗雨般的箭矢就倾泻到他们的身上,这两人当场就被射成了刺猬! “帅帐里的叛贼们听着,速速将监军大人释放,否则这两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王柱国手下的那名校尉高声喊道。 张忌傲苦笑一声,指着帅帐门口被射成刺猬的两人说道:“只怕本监军一出门口,就是与他们一样的下场吧?” “哈哈哈哈!”忽然陈冕放肆笑道,“张忌傲!你这个蠢货,原本你想利用这几个杂碎来扳倒本将军,却不想作茧自缚,如今你我众叛亲离,一起完蛋吧!” “众叛亲离的人是你!”此时此刻,秦骧依旧不慌不忙,只听他淡淡地说道,“我想第一个背叛你的亲人,就是你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姐——顾氏吧?” 说到“顾氏”,陈冕的眼神顿时变得茫然,他自言自语道:“兰姐……我没有逼她嫁给崔文和,她是自愿的……她想以自己的后半生为我争取到出人头地的机会!兰姐……我今生欠她的,注定还不了!” “难道不是你逼她的吗?”秦骧做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继续刺激着陈冕的敏感神经。 陈冕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忽然挥舞着佩剑朝秦骧胸口扎去。说时急那时快,秦骧身形一闪,避开了剑锋;与此同时铁昆仑绕到陈冕左侧,一拳打在他的心口上。 “噗啊!”陈冕吃痛下口吐鲜血,捂着胸口跪倒在地,长剑掉落在身旁;秦骧见状上前拾起长剑,将剑锋搁在了对方喉间。 “陈将军,你与崔文和之间的恩怨纠葛,说实在的本公子没什么兴趣知道。”秦骧冷冷地说道,“我最感兴趣的是,当年萧鲎是如何与你勾搭在一起的?” 陈冕痛苦地捂着心口,一抹嘴角的鲜血,忽然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想知道这些……等你活着离开这里……再说吧!外面……王柱国、可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和监军张大人!” 秦骧嘴角微微一扬,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今日这一切都不是本公子和监军大人设的局?为的就是一举除掉你、和外面的那位右军将军?” (本章完) 第164章 雀蝉易位 就在陈冕与张忌傲、秦骧在帅帐之中对峙之时,右军营地里摸进了六个人影,也是清一色的车骑营士兵的装束,然而眼神却是鬼鬼祟祟,似乎到处在寻找着什么。 这六人正是罗子义、朱云风以及押送陈冕亲信的张牙及其三个得力手下,他们将人送到军营之后,就一直藏在右军驻地附近,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当王柱国调集人手离开右军驻地、前往包围帅帐之后,他们就趁乱溜进了右军驻地之中。 这六人谨慎地朝着此行的目的地前行,由于昨夜那场大火,整座军营加强了巡逻警戒,右军中也不外如是。好在罗子义就是潜伏在右军之中,对于巡逻的规律和暗号早就摸透了,这六人可以说是光明正大地进行着秦骧布置给他们的任务。 “好了,就是这里。”罗子义指着前面的营帐说道。这座营帐占地十余亩,帐门紧闭,门头挂着一个木质的匾额,匾额上写着三个苍劲的大字——“军械库”。 军械库的守卫还算严密,四周都围着一人高的木拒马,出入口只有一个,而那里专门有三十多人把守。平日里军械库是“闲人免进”,不过王柱国刚刚支取了五百多张弓、五千多支箭矢,此时军械库还有些乱哄哄的。而趁着这个监管松懈的空档,罗子义带着五人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军械库。 “散!”到了军械库的大门口,六人没有直接进入库房,而是围着军械库散开,各自找到了一个位置之后,在泥土地里扒拉出来一根引线。他们各自将找到的引线点燃之后迅速朝着出口逃离,完全顾不得一路军士们投来的异样目光。 罗子义等六人刚刚在大门口会合,忽然听到“轰隆隆”的几声巨响,地面也随之震颤了一阵,回头看时,支撑着军械库的六根大柱轰然倒塌,整座库房刹那之间随之倾覆。 右军军械库爆炸、倒塌的响声惊动了整座车骑营的人,王柱国正计划着利用陈冕挟持张忌傲的机会,将他们尽数铲除的时候,一个士兵模样的人飞奔而来,“扑通”一声跪倒在王柱国的跟前:“禀将军,右军军械库倒塌了!” “什么?这个时候?”王柱国眉毛一皱,军械库倒塌意味着右军的士兵们失去了大部分的盔甲和兵器,意味着即便除掉了张忌傲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只要古钰声率领左军人马赶回来,他的士兵就没有东西来武装自己!然而究竟是什么人趁着这个时候摆了自己一道? 王柱国正在冥思对策的时候,忽然跪倒在跟前的士兵暴跳而起、绕到他的身后,将一柄明晃晃的短刀架在了自己的喉间;而王柱国还没来得及拔出佩剑。 “你是什么人?”突然被人挟制,王柱国怒道。 那名小兵没有回答,只是微笑道:“叫你的人放下武器,否则第一个死的就是王将军你!” 王柱国也算是经历过沙场磨练的人,他知道这个时候若是不能将帅帐中的人除掉,那他和赵讳如、燕王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了。想到这里,王柱国脑袋一歪,没有按照对方的要求下达命令,反而高声呼道:“弓箭手……” “放箭”字还没说出口,王柱国的喉咙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死死扼住。王柱国身边的亲随、校尉眼见主将被抓,一时之间居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秦骧从帅帐之中踱步出来,远远地朝王柱国的亲信们喊道:“王将军素日里待尔等恩厚,但他有意围杀监军、乃是谋反之举,想必你们也被蒙在鼓里。且让弓箭手们撤回去,本公子保证尔等不会被追究责任!” 王柱国听到这番话,顾不得性命受威胁,嘶哑着从喉间发出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放……” 王柱国手下那名心腹步军校尉心领神会,拔出腰间佩剑高声喊道:“放!” 然而那五百弓箭手并没有松开手中的弓弦,他们听见了秦骧的话,王柱国带他们出来的时候吩咐的是“平乱”,但是秦骧刚刚点明了王柱国是要谋杀监军张忌傲,而“谋反”这个罪名却是他们不敢承担的。 “干什么?快放箭啊!”那名步军校尉也急了,连连命令道;然而那些弓箭手渐渐松开了已经拉满的弓弦,因为他们看见监军张忌傲走出了帅帐。 “众位将士们,尔等都是我大盛车骑营的英雄男儿!今日助本监军平定前军将军陈冕的叛乱,乃是大大的功臣!切不要被小人蒙蔽、行大逆不道之举!”张忌傲对着包围帅帐的五百弓箭手们喊道。 这些弓箭手也都是明白人,车骑营现在就是监军大人说了算,张忌傲已经明白无误地说了他们是平乱的功臣,又何苦为虎作伥、背上一个“谋逆”的罪名呢? “啪嗒!”一名弓箭手将手上的武器扔在了地上,并朝着张忌傲半跪下去;紧接着这些士兵也跟着半跪下去,高声喊着:“请监军大人恕罪!” “你们……一群懦夫!”王柱国的心腹校尉怒喝道,提着佩剑就向张忌傲冲去,忽然他目光一凝,瞥见张忌傲身旁的秦骧举起了右臂,而他手上多了一张精致的小弩。 “嗖!”地一阵破空之声,校尉突感胸口一热,顿时鲜血如注,他大骇之下扔下手中佩剑,紧紧地捂住心口。然而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软软地瘫倒在地,再也没有了生气。 “此贼甚是可恶!”张忌傲指着那个行刺的校尉骂道。就在他认为大局已定的时候,一支冷箭忽然从王柱国的身后射出,直奔张忌傲而去——卫统领的人出手了! “啪!”箭镞离张忌傲的心脏还有两寸的时候停住了,秦骧的左手中赫然多了一支长尾羽箭。与此同时秦骧也已锁定目标,右手一扣扳机,一支灵巧的小箭朝着长箭飞来的方向射去。 “中!”秦骧嘴里轻声说道,只听得一声闷哼,混迹在王柱国亲随队伍里的一个士兵瘫倒在地上,眉心多了一支箭矢,手中还握着一把短弓。 张忌傲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脑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忽然就被秦骧抓住了手臂,掉头往帅帐中跑。 “快,回到帐中!”秦骧边拉着张忌傲跑边喊道——就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又插上了数支长尾羽箭。 然而两人纵然是跑回了帅帐里,外面的长尾羽箭“哒哒哒”地如雨点般地扎进营帐之中,其中几支箭上还带着火苗。 “糟了!”秦骧看见对方居然用上了火箭,顿时心中一紧。帅帐本身就是用原木搭成、外面罩着遮风挡雨的厚重帆布,一旦被引燃不消多长时间就能烧成灰烬!对方这次突袭显然是有备而来。 而帐外的王柱国见到这个场景,心知是燕王的支援到了,尽管脸色已经因透不过气变得煞白,但他的嘴角依然露出了微笑。 “你们……活不成!”王柱国嘶哑着声音对挟持自己的人说道。那人是“花铁蛇”中善于易容的,名“桑纬”,秦骧给他的命令就是关键时刻挟制王柱国、逼他退兵,但是眼前的突然袭击又完全出乎了秦骧的料算,自然也给他出了难题。 桑纬急在心头,而王柱国的亲随们趁着情势急转直下的时候,一步步向他靠拢过来,意图解救王柱国、将他擒杀。紧急时刻,右军那些已经放下武器的弓箭手们捡起了地上的弓箭,列队围在帅帐前,拉弓上箭对袭击者进行反击,以实际行动履行自己的职责。 然而对方早有准备,他们针对帅帐进行了三、四轮齐射之后便停止了进攻,那之后他们便已经四散开来,骑着快马冲出了军营。可是帅帐还是被点着了,熊熊的大火将帐篷的圆顶吞噬之后,继续沿着木质梁柱吐着火舌。 一些士兵冲进了帅帐之中,却只见跪倒在地的陈冕和他的三个亲信,并没见到张忌傲和秦骧的身影,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这些拉出帅帐。就在他们刚刚踏出帅帐后不久,支撑着帅帐的梁柱倒塌下来,熊熊的火光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通红。 “呵呵……”王柱国干笑着,“张忌傲完了!”就在“完了”两字刚刚出口的瞬间,王柱国的瞳孔忽然扩大了一倍,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因为他看到了张忌傲、秦骧、铁昆仑三人活生生地从列好队的士兵中间走出来,就如同变戏法一样! “怎么……怎么可能?”王柱国惊恐地说道,“帅帐都已经塌了……你们、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秦骧在一众士兵的护卫下走到王柱国面前,笑着说道:“本公子在西域学过‘变戏法’,将军若是感兴趣,本公子可以变一个‘砍头’的戏法给你看!”说罢以手刀在王柱国脖子上比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王柱国心知大势已去,如今秦骧和张忌傲完全控制住了车骑营的局面,自已已经毫无胜算,不得不颓然垂下自己的头颅,黯淡地说了句:“我输了!” “监军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见王柱国伏法,他的一众亲随也纷纷扔掉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张忌傲满意地点点头,朗声说道:“将这些附逆之人暂且收监,待局势平定之后,一并交由朝廷处置!”话音刚落,一队弓箭手就将他们押了下去。 “本监军已经说过,诸位平乱有功,待车骑营中诸事大定,张某必当向朝廷请功!”张忌傲对关键时刻幡然醒悟的右军将士们说道。 这些弓箭手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山呼道:“我等职责所在,不敢邀功!” “好!”张忌傲赞赏道,“然则当前营中仍有奸小之辈作祟,本监军还要劳烦诸位为我整肃军营!” “义不容辞!”这些弓箭手们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芒,张忌傲这番话就是将他们当成了亲卫队。监军大人的亲卫队,那也是“钦差”,在车骑营中也是最神气的。 五百弓箭手在张忌傲带来的两名亲随的带领下,四处巡查去了。想起刚才的危机,张忌傲仍心有余悸。 “幸亏你准备得够充分,不然现在我们已经被埋在废墟里了!”张忌傲回望了一眼已经烧成灰烬的帅帐,心中戚戚然。 “记得待会让人把那个坑道堵起来,不然就会被人识破咱们的‘把戏’了!”秦骧朝张忌傲眨了眨眼睛,对方默契地点点头。 “这一次用计能够成功,也让我看清了一件事。”秦骧忽然严肃地说道,“车骑营的将士们并没有反意,想造反的,只是那些身为将帅之辈!这对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来说,是天大的利好。” (本章完) 第165章 审问陈冕 车骑营四大主将中,左军将军杜文错因伤暂退,中军将军韩莽因过失受罚,而前军将军陈冕和右军将军王柱国却都是因“谋逆”而被收监。这四人中,就属最先退出的杜文错结果最好一些。 发生在车骑营里的这场交锋,是皇帝与燕王之争的最前线,这一次交手,以“帝党”一派获得全胜告终,身为监军的张忌傲终于夺回了五大主力军之一的车骑营的控制权。 而奉命外出征粮的赵讳如却并不知道王柱国的消息,“协助”他征粮的古钰声寸步不离他的左右,等于是断绝了赵讳如与别人接触的机会。不过赵讳如狡猾非常,他在南平县中几次瞅准机会设法脱离古钰声的监控,然而对方做事滴水不露,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两天后,当赵讳如带着装满粮草的车队进入车骑营时,一支全副武装的卫队迅速将其拿下,将他与王柱国、陈冕关在了一起。 赵讳如落网,车骑营的局势才能算是安定下来了,秦骧也能安安稳稳地赶赴燕国上任去了。但在赴任燕国相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 这天夜里,陈冕被从关押地单独提了出来,两名士兵将他塞进了一座外观普通的营房,而营房之中,秦骧和铁昆仑正等着他。 陈冕看到他们二人,冷笑一声道:“成者王侯败者寇,秦国相帮助监军大人夺回了车骑营的军政大权,将来封为列侯,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冕,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秦骧说道,“不过那日在帅帐中,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如何与萧鲎勾搭在一起的?” “萧鲎都已经死了,你想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陈冕歪着头冷笑着说道。 “那你知道萧鲎又是怎么死的吗?”秦骧反问道,嘴角弯起神秘的笑意。 陈冕回道:“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但起码我知道他是死在什么人手里——杨太尉!” 秦骧略有些吃惊,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杨太尉一直不满意这个女婿,但他又是自己仕途上的恩师萧老丞相的儿子,所以待他一直像亲儿子一般。”陈冕索性席地而坐,边把玩着手上沉重的镣铐边说道,“当年——就是‘太子逆案’之后——萧鲎买通廷尉府的狱卒逼死了你的父亲、御史大夫秦懿,妄图替自己的岳父铲除丞相之位的竞争对手,以获得新朝辅政大臣的头把交椅。可惜事与愿违,丞相的大位没有落到杨太尉的头上,反而给了崔宪。我想秦国相关心的应该是你父亲秦懿是因何而死、谁下的手,这些我都已经说了。” 秦骧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些我都知道,萧鲎逼死我父亲,实际上破坏了杨太尉的所有计划。父亲生前曾向皇帝禀告‘太子逆案’另有隐情,萧鲎可能是以为御史监察院已经查到他的头上了,或者如你所说为杨太尉争位,所以一心致我父亲于死地。但就是因为父亲的死,打乱了高祖皇帝对身后朝堂的布局,因为我父亲是他已经内定的未来丞相之人选,这也引起了高祖皇帝的警觉,他认为是杨太尉和燕王在背后搞鬼。所以最终将晋王立为储君。” “萧鲎真是蠢啊!”陈冕摇头道,“他总是那么自以为是,殊不知只要燕王能够安安稳稳继位,未来的丞相之位肯定是杨太尉的,他又何必急于一时?不仅害得杨太尉和燕王苦心炮制的‘太子逆案’替别人做了嫁衣,还害得自己为岳父所不容!” “所以,你们两个蠢货是如何勾搭在一起的?”秦骧面色淡然,却语出讥讽。 事到如今,陈冕已没有了刚造反时的偏激,纵然秦骧称自己为“蠢货”,他也只是翻了个白眼。陈冕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似乎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缓缓说道: “那年,我还在骁骑营中,凭借着与崔文和的关系,谋得了一个前军骑都尉的位子。前军骑兵多、战马多,军营周围总有一些不法的奸商打着这些马匹的主意。有一次军中同乡向我引荐了一个马商,我们通过‘偷梁换柱’的办法卖出了几匹军马,赚了点钱。自此以后我就欲罢不能,胆子越来越大、偷卖的马匹越来越多,最后还是被崔文和发现了!” 说道这里陈冕顿了一下,脸色变得激动起来:“崔文和将我五花大绑起来,用马鞭子狠狠地抽打我!在那一刻,他完全没有顾及我的感受,我感觉自己像条畜生一样任由他泄愤!我不甘心、不甘心,一直以来我恨他夺走了兰姐,恨他将我塞进崔家当牛做马,也恨他主宰了我的人生!我不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他死!” 陈冕越说越激动,面容开始扭曲,手脚不凡分地胡乱甩动,发出镣铐撞击的金属声。 “所以你就和萧鲎这个蠢货勾搭上了?”秦骧不为对方的举动所动,言辞依旧冰冷而讥讽。 “我不是蠢货!”陈冕怒吼道,眼里布满血丝,“崔文和狠狠地鞭笞了我之后,偷卖军马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某一日那个马商又来找我,与我一番深谈之后才知道,而他的老板居然是太仆少卿萧鲎!崔文和是朝廷钦命的平阳侯,而萧鲎已经袭爵沐阳侯,我人微言轻对付不了崔文和,但萧鲎就不一样了!当时我就让那名马商向萧鲎带话,只要他能帮我除掉崔文和,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秦骧点点头,补充道:“萧鲎手下有位名叫董寿的马商,这个董寿手下有不少江湖亡命之徒,当时萧鲎就是让董寿派了几名刺客前往江东郡,意图刺杀崔文和。” 陈冕抬起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秦骧:“这件事我也是在‘太子逆案’之后才得知的,你又是从何而知的?” 秦骧摆摆手,说道:“这并不重要,你继续说吧,后面是如何配合萧鲎陷害太子和崔文和的?” “陷害?”陈冕苦笑一声道,“此二人是真的要造反,可不是我和萧鲎能够‘陷害’的,他们完全是自掘坟墓、自寻死路!” “可是有你与萧鲎、还有那个杭兴,在背后推波助澜,断了他们的生路。”秦骧说道,“太子和崔文和本来不用死。” 说到这里,陈冕“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他披头散发、一副阴森的模样,竟令秦骧看着有些毛骨悚然。 “当然是要他们死了!”陈冕的脸上挤出了瘆人的笑容,“他们不死,杭兴如何能成为平叛的功臣?他们不死,我陈冕如何能有阻止骁骑营附逆的功劳?他们不死,我心中这口恶气如何能消?” “但你也害死了你的青梅竹马!”秦骧冷冷地说道。 这话戳中了陈冕的痛处,对方“腾”地从地上弹起来,双拳紧握,露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但铁昆仑望秦骧身前一站,陈冕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只觉得两天前被打的地方依然隐隐作痛。 良久,陈冕才将紧握的双拳松开,整个人颓然瘫倒:“这辈子……我欠得最多的人,就是她了!钱债易偿,情债难还!”说到这里,陈冕仰面望着帐顶,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然而两行热泪还是倔强地流了出来,顺着耳根流进了发丝。 那一刻,陈冕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情景,在山坳里的时光虽然穷苦,但与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厮守一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如果人生能够重新来过,我宁愿当年没有遇上崔文和,没有随他离开家乡!”陈冕抹了抹眼角,感慨着说道。 “不,即便再来一次,你还是会跟着崔文和离开!”秦骧否定了陈冕的假设,“问题不在于你是否遇见了崔文和,也不在于你是否追随他投了军。问题在于,你贪得无厌而不知感恩,你贪得无厌而厚颜无耻,你贪得无厌而无情无义!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在我面前演什么假惺惺的把戏,是要博取谁的同情吗?你错了,像你这种人渣没有人会同情你的遭遇!幸好顾氏跟随了崔文和,若是她跟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你出卖!” 秦骧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惊得陈冕背后一阵冷汗。这么多年来他将自己的不幸全部归咎于崔文和,何尝不是想推卸责任;对于顾氏心中虽然有愧疚,但多的是对顾氏最后心甘情愿为崔文和陪葬感到懊恼!他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的行为,是他为了荣华富贵出卖了爱情,出卖了尊严;又何谈爱情和尊严将自己出卖呢? “哈哈哈……”陈冕发出了惨笑声,眼泪却将他的面庞湿成一片,“秦国相,骂得好、骂得好!我陈冕却是该死啊!” 陈冕忽然止住了惨笑,目光阴冷地瞪着秦骧继续说道:“你不是想知道当年我是如何阻止骁骑营附逆的?实话告诉你,不是我阻止的,而是崔氏家族阻止的!” “崔氏家族?”秦骧目光一凝,心中有了几分推测。 “不错,就是崔太后的娘将、崔氏家族!”陈冕说道,“当年太子奉命东巡的时候,崔氏家族就已经闻到了风声,高祖皇帝可能会趁机废太子而立燕王。其实很早以前他们就警告过崔文和,不要和太子过从太密,但是崔文和不听。他们深怕崔文和会连累到整个家族,于是就让我监视崔文和的一举一动,这正中了我的下怀!” “太子到达临邺城之后不久,便心怀忧惧准备造反,他与崔文和多番联络,但是崔文和都不赞成举兵反叛。后来太子在杭兴的撺掇下终于举兵,崔文和本来想带着骁骑营一同响应,却被崔氏安插在骁骑营中的人阻止了。”陈冕坦白道。 秦骧疑惑地问道:“此人是谁?” 陈冕笑了笑,回道:“秦国相难道不知道现在的骁骑将军卫越吗?当时他是骁骑营中军将军,是崔氏的门生故吏。我将崔文和意图呼应太子叛乱的消息告诉了他之后,卫越立即控制住了其他几位主将,而我也将辛辛苦苦积攒的银两撒出去,买通了不少校尉、都尉,这才将骁骑营牢牢地钉在驻地,崔文和进入临邺城时,没有带走骁骑营的一兵一卒。” “卫越……”秦骧咀嚼着这个名字,这些年来他暗查“太子逆案”的真相,独独漏了这个人物,可见此人深藏不露,机心不下于赵讳如之流。 “看来今后要多多留心此人!”秦骧点点头,对陈冕的招供很是满意。 又是周末,大家快乐哈~~~台风拐弯了、风拐弯了、拐弯了、弯了、了! (本章完) 第166章 南平赛马 车骑营的事情大定之后,秦骧便踏上了前往燕国赴任的路途,张忌傲则按照原先的计划率领着车骑营中军和前军撤回了淳封城,负责继续留守燕州郡境内的左、右两军,则暂由代理左军将军的古钰声统领。 当然,秦骧在车骑营的露面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在消息灵通的“离轲”面前,他继续隐藏也已经毫无意义,而这条赴燕国上任的路途,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按照南宫延向燕王的建议,应对秦骧有上、中、下三策:上策是在秦骧进入淳封城之前除掉他;中策是在秦骧与张忌傲见面之前除掉他;下策则是在秦骧还未进入燕国之前除掉他。这三条对策,总之就是“除掉秦骧”。 然而在张忌傲夺得车骑营的军政大权之后,所谓的“上策”和“中策”也都实现不了了,带给燕王的损失显而易见。若是按照南宫延的建议,在秦骧进入燕国正是就任燕国相之前除掉他,就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离轲”的卫统领从车骑营跑回燕国之后,将秦骧的行踪告诉了南宫延,南宫延本能地感觉他们的行刺必定落了空。果然接下来的时间里,张忌傲率领大军回撤的消息传来——既然张忌傲能活下来,秦骧必定也躲过了一劫。 褚东篱是燕王的心腹谋士,得到车骑营易主的消息后不像南宫延这般镇定,他急急忙忙找到了南宫延的落脚处,与之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南宫先生,车骑营发生剧变,主帅赵讳如被软禁,四大主将退的退、被抓的被抓,在下在车骑营真中辛苦经营的网络如今被一网打尽,真是小看了张忌傲这个监军!”褚东篱一见面就显得心烦意乱。 南宫延给他泡了一壶茶,顿时房间里满是茶香的气息,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区区张忌傲不足为虑,能够有这番能耐的是那个即将来燕国赴任的国相大人。我曾向燕王殿下建议,在他与张忌傲见面之前除掉此人,果然有了秦骧的指点,张忌傲如虎添翼,居然将车骑营的将帅们一锅端了。这对燕王的计划来说,是极大的挫败啊!” “可不就是如此!”褚东篱记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现在车骑营丢失,古钰声带着那一半人马名义上是防备鹰戎动向,实则是监视我们燕国的一举一动;张忌傲带着另一半人马回到淳封,等于是堵死了我们突袭恒阳的要道,与鹰戎左部的结盟也就失去了意义!这一下算是彻底把我们给‘将’死了!” “所以我说一定要赶在秦骧见到张忌傲之前除掉他。”南宫延轻描淡写地说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点点头:“好茶!” 褚东篱此时顾不上什么名士风范,“噌”地站起身来就要走了:“不行,在下一定要向吾王谏言,趁着张忌傲还没回到淳封,派人将他杀了;此外秦骧此刻必定还在燕州郡内,撒出人手一定要除掉此人!” 南宫延笑了笑,招呼褚东篱坐下:“东篱兄,稍安勿躁,局势还没你想的那么坏!秦骧那边,我的人早就盯上他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他来到燕国。至于那个张忌傲嘛,毕竟人家是皇帝钦命的监军,若是把他杀了,只怕会引起更大的麻烦,说不定会打乱燕王的全盘计划!” “那就这么放着不管了?”褚东篱瞪圆了眼珠子问道。 南宫延说道:“东篱兄不妨想一想,数日前我已经向燕王殿下再三言明一定要除掉秦骧,但是燕王却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在下,他自己倒是一副高高挂起的模样,可见燕王的心中,早已成竹在胸。秦骧虽然有能耐帮助张忌傲夺得车骑营的军政大权,但两天时间过去了,燕王殿下却毫无动作,这绝对不是计划受阻的表现。” 褚东篱仔细一想,赵讳如等人被抓的时候燕王也只是找他问了些情况,其余也没有什么应对之法,他也是毫无头绪才跑来找的南宫延。经南宫延这么一点拨,褚东篱开始觉得自己的担忧是不是多余的了。 “不对啊,如此一来,吾王的方略就失败了,但他一点都不担心,是否……”褚东篱忽然有所悟道,“他还有其他不为我等所知的计划?” 南宫延正在给褚东篱倒茶,听他这么一说,立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睿智的双眼盯着对方。好一会儿才说道:“不知东篱兄知道多少?” “废话!”褚东篱一扭头,避开了南宫延那怪异的眼神,“我若是知道吾王还有其他的计策,哪里犯得着来找先生商议对策!” 南宫延咳嗽了两声,点头道:“说得也对。只怕是燕王另外一条计策绝密之极,但又把握极高,所以连东篱兄也不能相告。如此想来,我们算是白操心一场了。” “只不过……”褚东篱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说的这个秦骧如此狡猾,让他来到燕王,搞不好会破坏吾王的计策!” 南宫延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我很欣赏他的本事,但是为了燕王,也只能将他除去了。东篱兄,燕州郡县那里还要麻烦你前去打点一番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褚东篱凑到南宫延的跟前,问道。 南宫延附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褚东篱连连点头…… 此时的南平县城,随着那日车骑营中火光的真相逐渐揭开,那晚到处逃窜的城中百姓也都返回了家园,城中也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在南平县城、离燕国仅仅三十多里的东城集市上,来了一支西域胡商队伍。所谓的“胡商”,就是来自西域之地的客商,西域盛产宝马和玉石,这些商品对于远在燕州郡的达官显贵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这支胡商总共有六人,其中三人是西域胡人的长相、装扮,其余三人则是地道的中原人。他们带来的商品就是西域的宝马,不过不是“大月马”,而是品相更好的三匹“春雪”——其中两匹浑身雪白,另外一匹则是全身乌黑、只在额头有一个月牙形的白色图案。 “春雪”是栖身在阳城关附近的古勒廓别部、“金鹞”部落的特产,纯白的“春雪”本就已经极其稀有,但是浑身乌黑的“春雪”则是极品中的极品。按照市价,这三匹“春雪”的价值绝对超过三万两白银。 但这群胡商非常有意思,他们不标价售卖宝马,而是在闹市中竖起了一块牌子,上书“赌马”两个大字,下面小字标注:“凡有马匹胜我春雪马者,分文不取;败者白银十两。” 城中好事者将这三匹稀有的骏马、以及这些客商的奇怪条件传遍了整座南平县城,而三匹“春雪”马的出现更是惊动了有权有势的达官显贵,纷纷牵出自家厩中的宝马良驹,想试一试自己的运气,毕竟十两白银的独资他们还不放在眼里。 赌马的规则很简单,东门出发,绕着南平县城跑一圈,最先回到东门的马匹就算胜利。南平县城虽然不是什么大城池,但是绕一圈跑下来怎么也有四、五十里路程,这对于马匹的耐力和速度都是极大的考验,所以这些西域客商也规定,三匹“春雪”一天只赌一次。 然而才第一天,报名来试运气的马就超过了十匹,这些马中不乏“河洛”、“大月马”这种耐力、速度优异的战马,西域客商们也是非常识货的,他们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才从这十多匹骏马中挑出了最好的三匹——一匹“河洛”、一匹“大月”马,还有一匹是“河洛”与燕州本地骏马的杂交的“追风”。 这三匹马的主人各自选定了自己的对手,赌马就正式开始了。但是除了这场赌马本身,一些好事者也专门开设了赌局——他们虽然无缘参与赌马,但是这场赌马对他们来说也是极其难得的开眼机会。 第一局是“河洛”马对阵白色“春雪”,最后的结局是“春雪”胜;第二局是“大月”马对阵另一匹白色“春雪”,依然是“春雪”胜。第三局“追风”马对阵黑色“春雪”,最后的结局是黑色“春雪”完胜,而且据一些有心人观察,这匹黑色“春雪”完成比赛的时间竟然比那两匹白色的还要短!这就意味着这匹黑色“春雪”绝对是三匹“春雪”马中最优秀的! 赌马结束时,三名胡人长相的客商连连摇头,叹气之声不绝于耳。只听他们用生硬的中原话对看热闹和参与比赛的人说道: “我们听闻中原地大物博,因此从西域来到贵国,走遍了十几个郡,赌了近百场比试,但还是没能找出比这三匹马更加优秀的马匹!原本想在燕州郡能够觅得一二,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是!看来在中原是找不出比‘春雪’更优秀的马匹了,要找的话,恐怕只能前往草原了!” 听到这话,看热闹的人也是连连摇头,中原地大物博此话不错,但是骏马不仅仅是训出来的,也是喂出来的,这一点中原的驯马人就远不如草原游牧部族有经验。 “这话恐怕就说得过了吧!”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几位客商暂且在南平县城中多留一日,明日一早本少爷亲自带骏马前来与你们比试!” 众人循声看去,是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是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贵公子。 “这位少爷,有你这话我们这趟燕州就算是没有白来!”一名中原人长相的客商操着流利的中原话说道,“不过我们行走江湖最讲诚信,当然也怕对方不讲诚信,不妨少爷就将明日赌马的十两银子留下,明日赛马之后再行区处。” 那名少年冷笑一声,道:“你们这些人也算是精明了,十两赌一次马,只怕从西域到燕州已经赚了不下千两白银了吧?既然你们怕本少爷明日失约,那不如这样,你们随我走,本少爷包下南平县城最好的客栈给你们居住,包吃包住!” 中原模样的客商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如此多谢少爷了。不知道大少爷如何称呼?” 少年嘴角一样,笑着说道:“本少爷姓刘,喊我‘沏少爷’就成了!” “好的,‘沏少爷’!”那名中原客商眉眼挤在了一起,赶紧让两名手下和那三个西域胡商牵着“春雪”跟着“沏少爷”朝城中走去。 更新略晚,桑心桑心 (本章完) 第167章 云西郡公 燕王刘彦钧膝下有六个儿子,其长子在新皇帝刘彦钊登基时被朝廷册封为“郡公”,如今业已成年。 当年力主册封三位藩王——燕王、齐王和蜀王——的嫡长子为“郡公”的,正是当朝皇帝的生母崔太后。此举一来是显示新皇帝的“浩荡皇恩”,二来其实也是给三王添不痛快。 藩王的世子人选一般都由藩王自己定,上报朝廷批准就可以了;但崔太后力主将他们的嫡长子封公爵,则是明显的带有插手封国王位传承的目的。更何况“郡公”也是有封地的,当年这三位“郡公”的封地朝廷没有专门划拨,而是从他们父亲的封国中割出了一大块、朝廷再“赏赐”一小块,形成了如今的三位郡公的封地。 如此一来,“郡公”不仅要与其他兄弟争夺王位,还与自己的父亲争封地,等于是在他们父子、兄弟之间横插一刀,摆明了不让藩王的王宫后院安生。 这三位“郡公”之中,燕王的儿子被册封为“云西郡公”,成年之后也已独立建府,有自己的幕僚团队——不过都是他的父亲亲自指定的人选。对于崔太后的心思燕王自然心中明澈,但他表面上不声不响,背后对这个嫡长子的掌控很严,儿子封地上的官员、府中的幕僚基本都是听命于他。 因此就目前而言,云西郡公的一切都仍然由燕王掌控。 这位云西郡公大名“刘文沏”,由于自小便被封为公爵的关系,能够管教他的也就只有燕王这位严父。然而刘文沏自小调皮捣蛋惯了,在燕王面前温顺得像绵羊一般;然而一旦脱离了燕王的视线,他就与寻常的纨绔子弟无二,飞鹰走狗、骑马射猎还算是好的,其年纪轻轻便沾染上了“五石散”,又爱出入风月场所,所以人送外号“风月公”。 出现在南平县城、自称“沏少爷”的贵公子就是“风月公”刘文沏,这一****又偷偷地溜出封地准备前往南平县城与相好的青楼女子温存一番,不想在东城门口见识了一番赌马的好戏,心中自然是痒痒的。当他听到那几个西域胡商对中原马匹的评价时,不肯服输的纨绔劲就上来了,自告奋勇与这六名胡商约定了第二天与他收藏的宝马赛一次。 到了约定的时间,刘文沏带着几名手下牵着三匹骏马来到了南平县东城门口,随行的还有封地的官员、以及府中的幕僚。这些官员、幕僚倒不是来看赛马的,而是担心这位“少主”少不更事、被人骗了,那样的话被燕王处罚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们这些下人。 六名西域客商一早就在城门口等着了,而上一日围观之人一传十、十传百,看热闹的人增加了不少,城门内外满是攒动的人头。 “哟,不得了,‘风月公’居然把那匹来自漠北的神驹带来了!”人群中一个眼尖的人高声惊呼道。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刘文沏那边,只见他的手下牵着一匹毛色紫青、油光锃亮的高头大马,一身健硕的肌肉随着有规律的踏步此起彼伏,马脖子上的鬃毛强韧有力地倒竖起来,马尾也是打理得一丝不苟,宛如是从天上下凡的“天马”一般威武雄壮。 “好马!”一些识货的人连连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另外两匹也不是凡品——一匹是‘河洛’中的极品‘一点红’,因其额头有一点红痣得名;另一匹则是燕州郡当地的宝驹‘踏雪’,因其浑身枣红、仅四蹄雪白得名。” 中原人相马首先关注的是“品相”,品相好的马价值自然不菲;但是有经验的相马师首先关注的是“口”和“蹄”,他们能从中看出一匹马的健康状况,从而推断出马的速度、耐力和爆发力。一般来说,宝马良驹的品相都不会差,但是单以品相来评定马匹的好坏,就又踏入了另一个误区。 这些看热闹的人就是以此来评价刘文沏带来的三匹马,但话又说回来,这三匹马的确也是极其难得的好马。 “如何,本少爷的三匹马可比你家的厉害?”刘文沏一脸得意地问着为首的西域客商。 那西域客商满脸堆笑着奉承道:“沏少爷的马自然是极好的,然而孰优孰劣,还是要等比过才知道!” 刘文沏背负双手,点点头道:“嗯,此话不错!不过本少爷与你们赛马赢了就牵走你们的马,输了却只要付十两白银,传出去的话会让人笑话!” 西域客商一愣,接着笑问道:“那沏少爷想怎么个赌法?” “简单!”刘文沏说道,“若是你赢了,也牵走我的马!本少爷这三匹马在燕州郡可是战无不胜,即便是你们的‘春雪’也不在话下。要胜,本少爷就要胜得光明磊落,胜得你们无话可说!” 西域客商一拍双手,笑道:“沏少爷果真痛快!” 刘文沏身边的封地官员上前一步,刚准备向他进言,就撞上了对方不耐烦的眼神,这位官员没少领教“风月公”的脾气,舔了舔嘴唇之后,没有吭声。 “哦,这两位是我特意邀请来观战的士绅。”刘文沏指着自己带来的封地官员和幕僚说道,“他们都是郡中有名望的人物,特来为我们的赛马做个见证!” 西域客商“哦”了一声,朝二人连连拱手:“既然见证人都有了,沏少爷,那咱们就开始吧?” 刘文沏走到三匹“春雪”身边,逐一抚摸着它们的鬃毛和马背,眼中露出了希羡的神色:“很快,你们就是本少爷的厩中之物了!”刘文沏“呵呵”一笑,大手一挥,朗声道: “那我们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最先动的不是赛马之人,而是围观热闹的人群,他们闹哄哄地挤到设在城门口的几个赌桌旁,将亮晃晃的银两“啪啪啪”地砸在桌子上,居然先行押注了。 刘文沏看着这幅场景,眉眼笑成了花:“这些个市井小民,就爱凑这种热闹!也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没有这些个赌局,这场赛马失色不少啊!” “那是那是!不知沏少爷先出那匹宝马出战啊?”西域客商搓着手问道。 “它!”刘文沏指着身材稍小的“一点红”说道,“你们又派哪一匹与我比试啊?” 西域客商一招手,一名胡人长相的客商便牵着雪白的“春雪”走到了刘文沏面前,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个礼。 “嗯,不错不错。”刘文沏笑着说道,“不过劝你还是派那匹黑色的骏马与我的‘一点红’比试,那样兴许你还有机会保住这匹马。” 西域客商眉毛一皱,说道:“这可不行,我这儿最好的马当然要与沏少爷手边最好的骏马比试,不然有失公允!沏少爷放心,你若赢了,我们绝不会赖账!” “好!那就开始吧!”刘文沏心花怒放,他看着眼前的三匹“春雪”,脑子里已经想象骑着它们穿行在南平县城中的场景了。 “双方准备!”刘文沏的幕僚高声喊道,“春雪”和“一点红”被牵出了城外,各自的骑手也翻身上马,只等比赛的信号。 “啪”地一声脆响,刘文沏的幕僚一甩手中的长鞭,两匹马就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冲去,只片刻时间便不见了踪影。 “绕南平县城一圈少说也有四十里路。”西域客商笑着对刘文沏说道,“沏少爷不如在这里休息一下,来一点西域的干果?” 刘文沏心情大好,一听还有西域的干果享用,当即就应允下来:“好好好,若是本少爷用的合心意,定会好好打赏你们!” 西域客商手一招,手下提着一个布袋子就跑到了他们面前,客商从袋子里掏出风干的葡萄、无花果、核桃、蜜枣等等请刘文沏品尝。刘文沏心思单纯,也没多想就抓着一些干果往嘴里塞,边吃边赞不绝口。 封地官员和幕僚看得心中焦急,想提醒刘文沏小心、却又不敢轻易出言,踌躇之间只能连连摇头。不过看着刘文沏连吃了十几个干果却并无异常,心中的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等待的时间是总是漫长的,手下给刘文沏端了一个马扎,他悠闲地坐在马扎上,品尝着干果,不由得也有些焦虑起来。一炷香、两炷香、三炷香……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约莫过去大半个时辰的时候,忽然听到城墙上的人高声欢呼着:“来了!来了!” 众人蜂拥着挤出东城门,想一看究竟到底胜出的哪一方的骏马。刘文沏依然翘着二郎腿坐在马扎上,但他实际上也恨不得冲出人群、看一看是不是自己的“一点红”赢得了比试。然而当他看到那几名西域客商一脸的镇定,便强忍住了内心的冲动,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手上却忘了望嘴里继续送干果。 “看到了!看到了!但是好像只有一匹马回来了?另一匹呢?”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事到如今只能看见一匹骏马回来,意味着另一匹落下的距离有些大。 “那马……是白色的!‘春雪’胜了!”眼神好一点的人已经能看清马匹的颜色,将比试的结果喊了出来,听到结果的那些赌客们喜的喜、悲的悲。 然而脸色最难看的当属刘文沏了,在他的想象里,应该是自己的“一点红”远远地抛开“春雪”,岂料对方的白马竟然率先回到了东城门,而自己的马却连踪影都没望见。 “春雪”抵达终点近一炷香的时间后,城墙上的人才高呼着:“来了来了!那匹‘一点红’终于来了!不过……这马怎么跑那么慢,似乎是体力不支?” 刘文沏终于坐不住了,他将甩飞了手中的干果,一脚踢开马扎,扒开拥挤的人群,朝着“一点红”赶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匹马有气无力地驮着背上的马师,一路跑着碎步,任凭马师如何驱赶就是甩不开腿,看上去真是体力透支了! “怎么回事?我骑它跑的时候可不是这副熊样啊!”刘文沏感觉丢脸到了极点,他此刻恨不得一鞭子将这匹“一点红”抽死;那名西域客商就站在刘文沏的身旁,看着眼前这位又羞又愧的“风月公”,客商满是拉碴胡子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本章完) 第168章 风月公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落后这么多?”刘文沏几乎是怒不可遏地质问回到城门口的骑师。 那骑师也颇为委屈,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说道:“禀少……少爷,属下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前半段赛得好好的,但是后半段这‘一点红’就渐渐地腿上没力,没跑个几里路就要歇一歇!能跑完全程属下也是尽力而为了!” 刘文沏一把夺过幕僚手中的马鞭,举起手就要往骑师身上抽去,却被那名胡子拉碴的西域客商止住了。 “沏少爷,没照料好马儿,不仅仅是这名骑师的责任,你在这里拿他出气也无济于事。”客商笑意盈盈地说道,“依照约定,沏少爷的这匹‘一点红’可就归我们了?” 刘文沏虽然心里不服气,但愿赌服输的风度还是有的,只见他把马鞭掷在地上,背对着客商,叹惜道:“这匹‘一点红’乃是父……父亲大人所赠,就这么没了,是在可惜!” 客商牵过“一点红”的缰绳,朝刘文沏等人一拱手,微笑道:“如此就多谢了!” 刘文沏瞪了一眼跪倒在地的骑师,又指着那匹“踏雪”说道:“这第二轮,由它出战!” 客商手下的西域胡人将另一匹白色“春雪”牵出来,用生硬的中原话说了一个“请”字。 双方骑师各自上马,鞭声再度响起,第二轮比试开始了。 这一次刘文沏依然志在必得,在他的盘算中,失了一匹“一点红”,得了一匹“春雪”,依然是稳赚的。而自己厩中收藏的这匹“踏雪”虽然说是燕州郡本地的马种,但是论耐力、速度和爆发力,实际上不下于之前那匹“一点红”。 这匹“踏雪”实际上是边关的部落用“河洛”和中原马不断杂交的成果,兼有中原马的温顺与“河洛”马的耐力。在最后那匹高头大马入手之前,这匹“踏雪”实际上就是刘文沏压箱底的宝贝。 “沏少爷,要不要来点西域美酒提提神?”那名西域客商忽然凑到刘文沏跟前,递给他一个用牛皮制成的月牙形酒囊。 刘文沏正心烦意乱着,不过对于美食美酒从来都是来者不拒,他拔出酒塞子猛吸了一口酒味,顿时脸上泛起一阵晕红:“这是什么美酒,怎么本少爷这才吸了一口酒气就觉得头晕脑热?” 客商“嘿嘿”一笑,说道:“不是酒气醉人,实则是刚才的干果之中也是由此美酒浸泡了数日之后才风干。沏少爷品尝干果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闻到这酒气,方才吃下去的干果中暗藏的美酒刹那之间在肠胃中绽放开来……就像是烈火引燃了干柴,沏少爷才会有如醉酒一般的感受!” 客商的话引起了封地官员的警觉,他也顾不得会挨刘文沏的责骂,附在他耳边提醒道:“少主,王爷可不准你在外饮酒!” 刘文沏面色微红,显然是受了酒气的影响,加上刚才吃了那么多干果,一时间感觉口干舌燥,完全不理会封地官员的警告,抓过酒囊就“咕咚咕咚”豪饮起来。 “沏少爷,您慢着点喝,这酒容易上头!”那客商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样,急忙上前抢夺刘文沏手中的酒囊。但刘文沏死死地抓着酒囊往自己嘴里灌,不过片刻功夫就将囊中之酒一饮而尽。 完了他抹了抹自己的嘴角,醉眼微醺,颇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好酒,只可惜少了一些,本少爷喝得不痛快!” “少爷、少爷,您喝醉了!”封地官员、幕僚和他的手下们纷纷上前搀扶住刘文沏,却被他一把甩开。 “醉、醉、醉!你们就知道本少爷醉了!”刘文沏红着眼瞪着这些人,怒骂道,“我才是你们的主子,不要什么事都跟我父王说!本少爷在外喝酒、吃肉、玩女人,这些小事你们也要向父王禀告,究竟拿不拿我当主人?” 围观的人群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风月公”发酒疯,南平县城里的人大多见识过这位纨绔公爵,也知道他的脾气和秉性,老酒喝多后在街头撒泼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了。 “父王?谁是沏少爷的父王?”客商一脸茫然,向周围的人群询问道。 “嗨,你们这些西域来的客商真是有眼无珠,这位沏少爷就是当今燕王殿下的大王子,也是朝廷钦命的云西郡公!”人群里一个声音喊道。 “哎哟!郡公大人恕罪、郡公大人恕罪!”胡子拉碴的客商跪倒在刘文沏脚边,不住地磕头;他的手下们见状也伏倒在地,极尽谦卑。 刘文沏嘴角一扬,指着那五名客商说道:“起来!尔等肯陪本郡公赛马,而且没有放水,就这一点,你们比父王手下的混账们强多了!你们都起来!” 五名西域客商听令站了起来,却是弓着身子,毕恭毕敬地侯立在刘文沏跟前。刘文沏用力拍了拍胡子拉碴的客商的肩膀,竖着大拇指道:“你带来的干果、美酒好的很,还有多少,都给本郡公拿上来?” 西域客商双手一摊、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郡……郡公大人,不是小的藏私,只是这干果和美酒都是我们从西域带来的,一路上吃吃喝喝,也都差不多了!” 刘文沏摇摇头,叹气道:“真是可惜、可惜啊!以前只知道西域盛产良驹美玉、美酒美人,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干果配美酒也是一绝!你们怎么就没早点来燕州郡呢?”说着刘文沏居然拉着客商的双手,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 刘文沏的这番作态让封地官员、幕僚和手下们感觉有些不舒服了,他们在他还小的时候就侍奉着这位“风月公”,虽然是听命于燕王,但始终还是将他视为“少主”。如今这位“少主”对外人表现出了亲近,而对他们这些近臣一脸嫌弃,论谁心里都不会舒坦。 西域客商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急忙招呼手下人将那匹“一点红”牵了过来。 “郡公大人、大王子殿下,我等有眼无珠,不敢夺人所爱!这匹‘一点红’就此奉还!”客商一脸不好意思地要把缰绳塞到刘文沏身边的封地官员手中。 封地官员见势就要牵马,却被刘文沏一巴掌打在手背上:“愿赌服输你懂么?这里是南平县,不是我的封地,也不是燕国,我就是一平民百姓,与他、他、他都无二致!” 刘文沏指着周围的人说着,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那西域烈酒果然上头了。 “少主!”“郡公大人!”“大王子殿下!”……只听到人们乱哄哄地喊着刘文沏,然而他的腿脚已不听使唤,只不过片刻的工夫感觉就浑身瘫软。幸好身边的人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否则刘文沏恐怕就要摔一个“狗吃屎”。 “你们这些胡人,到底对少主做了什么?”封地官员怒不可遏地瞪着五名客商,他身后的手下们也是怒目相视。 胡子拉碴的客商朝封地官员等人一拱手、深鞠一躬,淡淡地说道:“郡公大人这是喝醉了,你们也看到了,在下曾竭力阻止他饮酒,但郡公大人实在是贪杯,这可怪不得我等!” “怪不得你们?”封地官员冷哼一声,“临行前燕王殿下千叮咛万嘱咐,少主怎么玩都没问题,就是不能饮酒!你们倒好,在干果中掺酒不说,还用这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酒将他灌醉!哼,此事休想就此了了!” 西域客商又是作揖又是拱手,满脸的歉意写在脸上:“我等初来乍到,不知道这位沏少爷竟然是王公贵胄,无礼、失礼之处还请各位大人海涵!” “不用了!”封地官员身后的幕僚大喝一声,“随我等前去面见燕王吧,兴许王爷仁德,还能留你们一条性命!” 说道“燕王”二字,几名客商如老鼠听见了猫叫声,急忙告饶:“别别别,这是我等犯下的过错,自当会想办法弥补!这样吧,我有法子让郡公大人醒过来,但请诸位不要把我等押送去见燕王发落!” 封地官员看着昏迷不醒的刘文沏,朝幕僚交换了个颜色,说道:“既然如此,就看你们有什么本事了!” 客商如蒙大赦,轻手轻脚地走到刘文沏身旁,像是怕吵醒对方一般;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造型精巧的琉璃瓶,打开瓶塞在刘文沏鼻子周围晃了两圈,便收好放了回去。 不一会儿刘文沏竟然慢悠悠地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封地官员的怀中,想挣扎着站起来,然而手脚都感觉酥软发烫,使不上力气。 “这……是怎么回事?”刘文沏问道,但他猛然发现舌头居然在打结,自己神智虽然清醒,但是身体仍然处于“醉酒”的状态。 “哎哟我的郡公大人、大王子殿下!您可是害煞我等小民了啊!”胡子拉碴的西域客商趁机挤到刘文沏跟前大吐苦水,“您麾下的几位大人可是说要将我们拿住交给燕王殿下发落!郡公大人、大王子殿下,您可得救救我们啊!” 刘文沏吃力地举起右手扶在额头上,眼珠子转了一会儿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即对封地官员和手下们说道:“本郡公醉酒的事情谁也不许跟父王说,若是有人泄露出去,本郡公打断他的狗腿!” “是!”封地官员、幕僚以及一众手下们齐声说道。 “本郡公睡了多久?”刘文沏嘟囔着问道,感觉依然头昏脑胀。 “少主,您昏迷过去不过片刻的时间。”封地官员回道。 刘文沏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闭上双目说道:“等能看见本郡公的‘踏雪’回来了再叫醒我。还有,本郡公这个睡姿很不舒服,你们几个好生扶着我,若是有一点不舒服,要你们好看!” 封地官员、幕僚和手下们面面相觑,然碍于主子的命令,不情不愿地互相抓着手臂,组成一张人肉床垫;封地官员和西域客商合力将刘文沏扶上了“床垫”,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 (本章完) 第168章 入燕之法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落后这么多?”刘文沏几乎是怒不可遏地质问回到城门口的骑师。 那骑师也颇为委屈,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说道:“禀少……少爷,属下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前半段赛得好好的,但是后半段这‘一点红’就渐渐地腿上没力,没跑个几里路就要歇一歇!能跑完全程属下也是尽力而为了!” 刘文沏一把夺过幕僚手中的马鞭,举起手就要往骑师身上抽去,却被那名胡子拉碴的西域客商止住了。 “沏少爷,没照料好马儿,不仅仅是这名骑师的责任,你在这里拿他出气也无济于事。”客商笑意盈盈地说道,“依照约定,沏少爷的这匹‘一点红’可就归我们了?” 刘文沏虽然心里不服气,但愿赌服输的风度还是有的,只见他把马鞭掷在地上,背对着客商,叹惜道:“这匹‘一点红’乃是父……父亲大人所赠,就这么没了,是在可惜!” 客商牵过“一点红”的缰绳,朝刘文沏等人一拱手,微笑道:“如此就多谢了!” 刘文沏瞪了一眼跪倒在地的骑师,又指着那匹“踏雪”说道:“这第二轮,由它出战!” 客商手下的西域胡人将另一匹白色“春雪”牵出来,用生硬的中原话说了一个“请”字。 双方骑师各自上马,鞭声再度响起,第二轮比试开始了。 这一次刘文沏依然志在必得,在他的盘算中,失了一匹“一点红”,得了一匹“春雪”,依然是稳赚的。而自己厩中收藏的这匹“踏雪”虽然说是燕州郡本地的马种,但是论耐力、速度和爆发力,实际上不下于之前那匹“一点红”。 这匹“踏雪”实际上是边关的部落用“河洛”和中原马不断杂交的成果,兼有中原马的温顺与“河洛”马的耐力。在最后那匹高头大马入手之前,这匹“踏雪”实际上就是刘文沏压箱底的宝贝。 “沏少爷,要不要来点西域美酒提提神?”那名西域客商忽然凑到刘文沏跟前,递给他一个用牛皮制成的月牙形酒囊。 刘文沏正心烦意乱着,不过对于美食美酒从来都是来者不拒,他拔出酒塞子猛吸了一口酒味,顿时脸上泛起一阵晕红:“这是什么美酒,怎么本少爷这才吸了一口酒气就觉得头晕脑热?” 客商“嘿嘿”一笑,说道:“不是酒气醉人,实则是刚才的干果之中也是由此美酒浸泡了数日之后才风干。沏少爷品尝干果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闻到这酒气,方才吃下去的干果中暗藏的美酒刹那之间在肠胃中绽放开来……就像是烈火引燃了干柴,沏少爷才会有如醉酒一般的感受!” 客商的话引起了封地官员的警觉,他也顾不得会挨刘文沏的责骂,附在他耳边提醒道:“少主,王爷可不准你在外饮酒!” 刘文沏面色微红,显然是受了酒气的影响,加上刚才吃了那么多干果,一时间感觉口干舌燥,完全不理会封地官员的警告,抓过酒囊就“咕咚咕咚”豪饮起来。 “沏少爷,您慢着点喝,这酒容易上头!”那客商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样,急忙上前抢夺刘文沏手中的酒囊。但刘文沏死死地抓着酒囊往自己嘴里灌,不过片刻功夫就将囊中之酒一饮而尽。 完了他抹了抹自己的嘴角,醉眼微醺,颇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好酒,只可惜少了一些,本少爷喝得不痛快!” “少爷、少爷,您喝醉了!”封地官员、幕僚和他的手下们纷纷上前搀扶住刘文沏,却被他一把甩开。 “醉、醉、醉!你们就知道本少爷醉了!”刘文沏红着眼瞪着这些人,怒骂道,“我才是你们的主子,不要什么事都跟我父王说!本少爷在外喝酒、吃肉、玩女人,这些小事你们也要向父王禀告,究竟拿不拿我当主人?” 围观的人群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风月公”发酒疯,南平县城里的人大多见识过这位纨绔公爵,也知道他的脾气和秉性,老酒喝多后在街头撒泼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了。 “父王?谁是沏少爷的父王?”客商一脸茫然,向周围的人群询问道。 “嗨,你们这些西域来的客商真是有眼无珠,这位沏少爷就是当今燕王殿下的大王子,也是朝廷钦命的云西郡公!”人群里一个声音喊道。 “哎哟!郡公大人恕罪、郡公大人恕罪!”胡子拉碴的客商跪倒在刘文沏脚边,不住地磕头;他的手下们见状也伏倒在地,极尽谦卑。 刘文沏嘴角一扬,指着那五名客商说道:“起来!尔等肯陪本郡公赛马,而且没有放水,就这一点,你们比父王手下的混账们强多了!你们都起来!” 五名西域客商听令站了起来,却是弓着身子,毕恭毕敬地侯立在刘文沏跟前。刘文沏用力拍了拍胡子拉碴的客商的肩膀,竖着大拇指道:“你带来的干果、美酒好的很,还有多少,都给本郡公拿上来?” 西域客商双手一摊、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郡……郡公大人,不是小的藏私,只是这干果和美酒都是我们从西域带来的,一路上吃吃喝喝,也都差不多了!” 刘文沏摇摇头,叹气道:“真是可惜、可惜啊!以前只知道西域盛产良驹美玉、美酒美人,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干果配美酒也是一绝!你们怎么就没早点来燕州郡呢?”说着刘文沏居然拉着客商的双手,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 刘文沏的这番作态让封地官员、幕僚和手下们感觉有些不舒服了,他们在他还小的时候就侍奉着这位“风月公”,虽然是听命于燕王,但始终还是将他视为“少主”。如今这位“少主”对外人表现出了亲近,而对他们这些近臣一脸嫌弃,论谁心里都不会舒坦。 西域客商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急忙招呼手下人将那匹“一点红”牵了过来。 “郡公大人、大王子殿下,我等有眼无珠,不敢夺人所爱!这匹‘一点红’就此奉还!”客商一脸不好意思地要把缰绳塞到刘文沏身边的封地官员手中。 封地官员见势就要牵马,却被刘文沏一巴掌打在手背上:“愿赌服输你懂么?这里是南平县,不是我的封地,也不是燕国,我就是一平民百姓,与他、他、他都无二致!” 刘文沏指着周围的人说着,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那西域烈酒果然上头了。 “少主!”“郡公大人!”“大王子殿下!”……只听到人们乱哄哄地喊着刘文沏,然而他的腿脚已不听使唤,只不过片刻的工夫感觉就浑身瘫软。幸好身边的人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否则刘文沏恐怕就要摔一个“狗吃屎”。 “你们这些胡人,到底对少主做了什么?”封地官员怒不可遏地瞪着五名客商,他身后的手下们也是怒目相视。 胡子拉碴的客商朝封地官员等人一拱手、深鞠一躬,淡淡地说道:“郡公大人这是喝醉了,你们也看到了,在下曾竭力阻止他饮酒,但郡公大人实在是贪杯,这可怪不得我等!” “怪不得你们?”封地官员冷哼一声,“临行前燕王殿下千叮咛万嘱咐,少主怎么玩都没问题,就是不能饮酒!你们倒好,在干果中掺酒不说,还用这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酒将他灌醉!哼,此事休想就此了了!” 西域客商又是作揖又是拱手,满脸的歉意写在脸上:“我等初来乍到,不知道这位沏少爷竟然是王公贵胄,无礼、失礼之处还请各位大人海涵!” “不用了!”封地官员身后的幕僚大喝一声,“随我等前去面见燕王吧,兴许王爷仁德,还能留你们一条性命!” 说道“燕王”二字,几名客商如老鼠听见了猫叫声,急忙告饶:“别别别,这是我等犯下的过错,自当会想办法弥补!这样吧,我有法子让郡公大人醒过来,但请诸位不要把我等押送去见燕王发落!” 封地官员看着昏迷不醒的刘文沏,朝幕僚交换了个颜色,说道:“既然如此,就看你们有什么本事了!” 客商如蒙大赦,轻手轻脚地走到刘文沏身旁,像是怕吵醒对方一般;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造型精巧的琉璃瓶,打开瓶塞在刘文沏鼻子周围晃了两圈,便收好放了回去。 不一会儿刘文沏竟然慢悠悠地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封地官员的怀中,想挣扎着站起来,然而手脚都感觉酥软发烫,使不上力气。 “这……是怎么回事?”刘文沏问道,但他猛然发现舌头居然在打结,自己神智虽然清醒,但是身体仍然处于“醉酒”的状态。 “哎哟我的郡公大人、大王子殿下!您可是害煞我等小民了啊!”胡子拉碴的西域客商趁机挤到刘文沏跟前大吐苦水,“您麾下的几位大人可是说要将我们拿住交给燕王殿下发落!郡公大人、大王子殿下,您可得救救我们啊!” 刘文沏吃力地举起右手扶在额头上,眼珠子转了一会儿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即对封地官员和手下们说道:“本郡公醉酒的事情谁也不许跟父王说,若是有人泄露出去,本郡公打断他的狗腿!” “是!”封地官员、幕僚以及一众手下们齐声说道。 “本郡公睡了多久?”刘文沏嘟囔着问道,感觉依然头昏脑胀。 “少主,您昏迷过去不过片刻的时间。”封地官员回道。 刘文沏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闭上双目说道:“等能看见本郡公的‘踏雪’回来了再叫醒我。还有,本郡公这个睡姿很不舒服,你们几个好生扶着我,若是有一点不舒服,要你们好看!” 封地官员、幕僚和手下们面面相觑,然碍于主子的命令,不情不愿地互相抓着手臂,组成一张人肉床垫;封地官员和西域客商合力将刘文沏扶上了“床垫”,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 (本章完) 第169章 郡公有请 离开车骑营前,秦骧命铁昆仑留在了张忌傲的身边,做他的近身侍卫。张忌傲肩负着守卫淳封城的重任,是燕王一党处心积虑要除掉的目标,也可以说他这个车骑营监军其实是秦骧背后最重要的底牌,因为无论于公于私,秦骧都必须要确保张忌傲的安全。 与此同时,先一步抵达的“啸义堂”二当家张牙在秦骧的吩咐下带着手下们隐匿在了燕国附近的山林之中;不久之后抵达的肖雨复、铁家三兄弟则乔装成西域来的客商,在南平县城中演出了一幕“赌马”的好戏,将燕王刘彦钧的嫡长子云西郡公刘文沏兜进了自己的圈套里。 不过秦骧一出车骑营的驻地,就被“离轲”盯上了,不管南宫延有没有下达命令,卫统领对于秦骧两次从自己手中逃过一劫耿耿于怀,必要杀之而后快。 秦骧、庄池麟和桑纬在南平县观看刘文沏与西域客商赛马的时候,卫统领的手下也死死地盯紧了他们。白天他们有所顾忌、不敢贸然出手,只是紧紧地尾随着,一旦夜幕降临,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 这一点秦骧非常清楚,然而他身边的两个人都不擅长护卫——庄池麟轻功了得,桑纬擅长易容改面,两人都是刺探情报的好手,然而拳脚、刀剑上的功夫仅能自保而已。 “今天夜里,他们必有行动!”秦骧对两人说道,若无其事地下了城墙,朝南平县城中最好的客栈“朋远来”走去。秦骧手头银两足,于是三人在客栈中开了三间紧挨在一起的客房,作为今晚的歇宿之所。 作为南平县城中最好的客栈,“朋远来”当然不单纯是供人歇宿的,一到晚上,客栈之中也会上演舞乐,动听的丝竹之乐、身姿曼妙的舞姬,再配上一壶甘醇的美酒,足以令客栈中的贵客忘却忧愁。 “没想到燕州郡内还有如此的繁华之所,虽比不上京城那般奢靡,在这边塞苦寒之地,倒也是别有情趣!”秦骧一边和着舞乐的韵律打着拍子,一边醉眼朦胧地欣赏着手中的银质酒杯。 “公子,还是少喝些酒吧,我们身处虎穴,得提防着有人暗算!”庄池麟在秦骧耳边说道。 秦骧微微一笑,不以为然道:“杜康不曾负我,我亦不负杜康!老庄,不要这么风声鹤唳嘛,凡事都没有绝对之理,你瞧桑兄弟不就看得很开吗?”说着秦骧指着身边已经醉得躺到桌案底下的桑纬。 “嗨,这个桑纬,明明交待好了让他好好保护公子,这可倒好,自己先把自己灌倒了!”庄池麟叹气道,走到桑纬身边一把将他扛在了肩膀上。 秦骧笑笑,问庄池麟:“老庄,你这是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送他回房呗!”说着庄池麟便扛着桑纬朝房间走去,“公子,你可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秦骧摆摆手,摇头道说:“老庄你真是个不懂风情的男人!”说完继续打着拍子、饮着美酒,眼神越发迷离起来。 庄池麟离开后,两个长相凶恶的魁梧汉子慢悠悠地朝秦骧的方向走去,他们步伐沉稳,眼神中透着冷峻,看着秦骧就像看着一只老鼠般轻蔑、不屑。此时的秦骧依然是一副醉生梦死的神态,全然没有发觉近在眼前的危险。 两名大汉一左一右坐在了秦骧身旁,两人都将右手摸进了左手的衣袖中,那里藏着一柄犀利的短剑,只要他们将剑锋刺进秦骧的身体,他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可就在他们准备动手的时候,“朋远来”的大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接着一个身穿燕**服的武人走了进来,只见他径自大步流星地走到秦骧身旁,将佩剑立在身前,冷冷地问道:“阁下就是西域客商们的大掌柜?” 忽然出现的燕**官吓了那两个刺客一跳,他们急忙站起身来,悄悄地退开了秦骧的周围。 秦骧斜着眼看着这名燕**官,回答道:“本公子就是,敢问阁下有何贵干?” 那名燕**官“哼”了一声,说道:“本将乃是云西郡公殿下的亲卫,特来请掌柜前往郡公的封地,请随我来吧!” “云西郡公?”秦骧故作不知地问道,“我本是云游四方的商人,不知这位公爵大人无缘无故为何要请我前往封地?” 燕**官显得有些不耐烦,他紧紧握着剑柄,盛气凌人地问道:“你走还是不走?” 秦骧瞥了那人一眼,吐了吐舌头:“我岂知你是不是真的什么云西郡公的亲卫,万一你是匪徒所假扮,我岂不是会被你谋财害命?” 燕**官“噌”地一声拔剑出鞘,将三尺寒锋抵在了秦骧的喉间:“今夜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跟我走!” 秦骧镇定自若,兀自饮着杯中酒,对对方的威胁置若罔闻。 “你不走是不是?”那名燕**官显然也被秦骧的无动于衷惹恼了,长剑一抖,将秦骧手中的酒杯打落,酒水撒了一地。 “哎,真是扫兴!店家!店家!”秦骧忽然高声喊着,立时两名暗暗关注着这边情形的跑堂围了过来,陪笑着问道: “两位贵客,这是干什么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嘛,何故却要拔剑相向啊?” “滚开,云西郡公要请的人还没有敢拒绝的!”燕**官冷眼瞪着两名跑堂,将刘文沏的尊号搬了出来。 这两名跑堂的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两人对了一个眼色便退下了,不一会儿“朋远来”的老板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这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长相儒雅,斯文之中透着精明,一见这名燕**官,便上前打招呼道: “呵,什么风将云西郡公的亲卫给吹来了?我这小店可是小本经营,还望军爷高抬贵手,切莫在店中对在下的客人动手!” 燕**官一见是客栈老板出面了,又环顾四周满脸惊恐的客人们,感觉自己的行为有些鲁莽,便收起了佩剑,依然拄立在身前,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敢问这位军爷,在下店中的这位贵客可是哪里得罪了云西郡公?”客栈老板朝燕**官拱手问道。 燕**官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几乎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话:“郡公大人要请他前往府上做客!这小子偏那么多的惺惺作态,本将看他不惯!” 客栈老板看了一眼醉眼惺忪的秦骧,长叹一声说道:“军爷您瞧瞧这位贵客,他都醉成什么样了,哪里能去见云西郡公?郡公大人在夜里还差遣军爷前来请他,足见对这位贵客的重视,军爷现在将他得罪了,不怕他酒醒之后在郡公大人面前告你一状吗?” 燕**官细细一想,觉得客栈老板说得在理,便收起了几分高傲,朝老板拱拱手:“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想得周到,本将粗人一个不懂这么多弯弯绕绕的道理。打坏了你店里的东西,还望不要怪罪!” “哪里哪里!”客栈老板连连拱手道,“这样吧,既然是云西郡公要请的贵客,不如且让他在店里醒醒酒住上一宿,军爷也在此住上一宿,明日一早再向封地出发,如何?” 燕**官眉头一皱,朗声道:“这可不行,郡公大人还在等本将的回话,今夜若是不能将他送往大人府上,只怕本将会受到郡公大人的责罚!” 客栈老板沉吟了一会儿,只好说道:“那就只能如此了。不过这位贵客醉成这样,怕是也骑不了马。这样吧,就由我们‘朋远来’出一辆马车随军爷将他送到云西郡公大人的府上,也算是有个交代!” 燕**官瞪了一眼已经瘫到桌案底下的秦骧,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那就劳烦老板了!” 二人说话间,庄池麟从房间折回来,看到全副武装的燕**官站在秦骧跟前,顿时心生警惕。 “你也是他的随从吧?那就跟我一起前往郡公大人的府上吧!”燕**官指着庄池麟说道。庄池麟一头雾水,“朋远来”的老板附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通,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楼上还有我们的一名同伴,军爷若是要请公子前往郡公大人的府上,也请将他带上!”庄池麟朝燕**官拱手说道。 燕**官不耐烦地摆摆手:“不就是个游山玩水的客商嘛,出行还带这么多人!也罢,既然客栈老板愿意出马车,那这些人就都交给你吧!” “遵命!”客栈老板弓着身子朝燕**官拱手道别,接着便让手下人安排去了。 不一会儿手下人回报马车已经在门口等候了,客栈老板便让跑堂的帮助庄池麟扶着醉醺醺的秦骧走出了客栈、抬上了马车。此外另有两名跑堂的又从桑纬的房间将他抬上了马车,那名燕**官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爬上马一扬鞭子,便在前头引着马车往云西郡公的封地前进。 “朋远来”客栈里,那两名准备行刺秦骧的魁梧大汉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二人对了一眼便离开了客栈,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商议道: “这小子真是命大,居然被云西郡公请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你去禀告卫统领,我追上去盯住他们!”其中一名刺客远远地望着马车上微弱的烛光,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开了一天的会,晚上才抽出空来码字~~~ (本章完) 第170章 易容术 云西郡公的封地离南平县不远,位于燕国的南方,原来与燕国一样都属于燕州郡原左平县的辖制。如今左平县大部分是刘彦钧和刘文沏父子的封地,左平县也就因此撤消了。 原左平县有户籍五万余、近二十万人,燕国占据了近四分之三,其余都归了云西郡公;然而实际上刘文沏没有摆脱父亲的掌控,他虽然单独建府,但封地上的一切依旧是由燕王说了算。 云西郡公刘文沏从小调皮捣蛋、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对于刘彦钧这位父亲却是畏惧如虎。七年前刘彦钧被高祖皇帝勒令就封,带着不满十岁的刘文沏来到了偏远的燕州郡。 失去了皇位继承权,刘彦钧的不甘心与日俱增,刚开始的几年里,他终日里与谋士们筹谋计划,对于这个儿子也就愈发地疏于管教;等到他想到要对这个顽劣的儿子严加管教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这不,在南平县城与一群西域客商赛过两轮马之后,刘文沏一时兴起便将六名西域客商请进了自己的府中,饮酒作乐不说,酒喝得高兴了居然称兄道弟起来,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对这些人毫无戒备之心。 夜色黯沉,酒却刚喝到兴头上,刘文沏提出要留这六名西域客商在自己麾下,为他相马、驯马;然而肖雨复假扮的西域客商却是连连口称“不敢”,并趁机将秦骧搬了出来。 “郡公大人,不是我等要驳您的面子!”肖雨复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您看到我等是云游四方、自由自在的模样,但实际背后还有一位掌柜的支持。若是没有他,我们早就冻死、饿死在街头上了!” 刘文沏一听他们幕后还有老板,顿时通红的脸上有些不高兴:“我云西郡公看上的东西还没有人不卖给我的!肖先生,说你们的掌柜在哪里,我这就把他请来,让他把你们几个卖给本郡公!” 肖雨复一听这话,眉头微微一皱——刘文沏一口一个“买”和“卖”,完全将他们当成是可以交易的“牲口”,纵然之前对他们多番礼敬,但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令肖雨复感觉到对方的虚情假意。 “郡公大人,我们本来与掌柜约好了在南平县城里最大的客栈‘朋远来’会合,但是我们被大人请到了郡公府,只好明日再去与他相见了!”肖雨复依然是满脸堆笑着。 刘文沏一拍桌案,说道:“既然知道他在何处,本郡公这就去请他来!你且说他叫什么名字,就是翻遍整个‘朋远来’客栈,我也要将他请过来!” 肖雨复垂下头,仔细想了一会儿,答道:“承蒙郡公大人如此厚爱,想来也是我们与掌柜的缘分尽了!也罢,掌柜的姓‘秦’,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纨绔公子,长相清秀,脸颊上嵌着两个酒窝,非常好认。” “好!”刘文沏眯着眼笑道,招来了一个军官装扮的亲卫:“你去南平县城的‘朋远来’帮我请一个人过来,二十多岁,脸颊上有酒窝,是这几位西域客商的掌柜!速去速回!” “诺!”这名军官得令后便骑上快马,朝南平县城飞奔而去。 于是就有了身着燕**官服侍的云西郡公亲卫,闯入“朋远来”客栈强请秦骧前往云西郡公封地的一幕。 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秦骧仰面躺着,面色依旧通红,但是眼神却透着清醒和智慧。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算计着进入云西郡公府之后的事情,只要利用得好“风月公”刘文沏,他不但能够毫发无伤地站到燕王面前,甚至可能会对他这一趟燕国之行有极大的臂助。 而与秦骧同乘一辆马车的桑纬则缩在角落里一阵手忙脚乱,完全不是一个喝醉之人的模样。只见他收拾完之后取出铜镜、就着昏暗的烛光照了照,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公子,你看如何?”桑纬轻声对秦骧说道。 秦骧停止了心里的盘算,坐起身子看了一看桑纬,只见出现他眼前的,居然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俊俏青年,脸颊两边挂着浅浅的酒窝,与秦骧的模样有**分相似。 “不错!”秦骧微微一笑,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扔给桑纬:“穿上衣服就更像了!” “好的!”桑纬脱掉自己的青色道袍,穿上了秦骧的绸缎外衣,顿时就是一个富家公子的形象。 “桑兄弟,接下来该给本公子——哦不,是给‘贫道’化妆了!”秦骧笑着说道。 桑纬从随身的包袱翻出一整套吃饭的家伙事儿,在秦骧脸上一阵抹抹画画,最后给他粘上了假胡须、戴上了假发。收拾停当之后,秦骧用铜镜一照,里面出现了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形象,连忙穿上桑纬脱下的道袍,再戴上事先准备好的道冠,拈一支拂尘,赫然就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很好、很好!”秦骧笑着说道,脸上的酒窝却被桑纬的易容术完美地掩盖了,“桑兄弟的易容术果真是神乎其技!只怕这副模样,我那两位兄长也认不出来!” 桑纬朝秦骧拱拱手,低声说道:“谢公子夸奖!不过我这易容术脸上沾不得水,一旦沾上了水,就会露出原形。” 秦骧笑道:“要骗过刘文沏这个‘风月公’,这点程度的易容术足够了!” 说完秦骧又笔挺挺地躺了下去:“刚才在客栈里酒喝多了,我再睡一会儿,到了云西郡公府再喊我起来吧!”桑纬笑了笑,“哎”了一声后也躺了下去。 就这么在马车里摇摇晃晃了一个多时辰,坐在车夫旁边的庄池麟掀开车帘,对里面的两人说道:“公子、老道,我们到了!” 秦骧和桑纬从马车之中探出头来,眼前出现了一座高墙大院,只见三丈多高的门头上方方正正地写着“云西郡公府”五个黑色的大字,“府”字旁边还用朱漆描红“燕王敕造”四个小字。 “云西郡公明明就是朝廷册封的公爵,怎么到了这里,变成了是燕王册封的?”秦骧看着这块匾额,心中明了,这是燕王在利用儿子的封号、府邸来拉抬自己,可见其不臣之心在燕国是昭然若揭。 “公子,下车吧!”庄池麟朝二人拱手说道。 秦骧刚要开口,却被桑纬抢了先:“嗯……本公子方才多喝了点酒,现在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的,老庄你扶我一把!”说着桑纬伸出右手搭在庄池麟的肩膀上,庄池麟顺势将他扶下了马车。 “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老道!”秦骧手扶前额拍了两下,顿时感觉庆幸,如果他刚才开口说话自称“本公子”,只怕是要露陷。这样想着,秦骧也慢吞吞地走下了马车,站到了郡公府的大门口。 “你们几个且先等着,待本将入府通报!”那名盛气凌人的燕**官说着敲开了郡公府的大门,一路小跑着入了府内。秦骧、庄池麟和桑纬三人候立在门口,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燕**官或者府里的下人过来,不免有些心烦气躁。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那名燕**官才来到府门前,摇着头对三人说道:“郡公大人已经睡下了,几位……几位不如先随本将入府,找个地方歇宿一夜吧!” 桑纬乔装的“秦骧”冷哼一声道:“我等原本好好地在‘朋远来’歇宿,将军大人硬要拉着我等前来郡公府拜会!现在可好,郡公大人睡下了,却教我等在下人房里睡觉?这云西郡公府就是如此的待客之道?” 燕**官也为少主的不靠谱暗暗叫苦,他大半夜的来回折腾不说,把人请来了刘文沏自己到先睡着了,也没给下人交待如何安置这几个客人,他一个负责看家护院的当然只能安排客人们去下人的宿房里睡觉。若是明天刘文沏接见这些人,他们再在他面前告一个“待客不周”的刁状,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想到这里,燕**官左右为难,通报不是,不通报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时,就只能杵在门口了。 秦骧假扮的老道士叹了一口气,捏了个兰花指对燕**官行礼道:“无量天尊!敢问这位军爷,我等的几位朋友可也是留在了府中?” 燕**官听到这话,忽然一拍自己脑袋,急忙说道:“在在在,他们被郡公大人安排在客房居住!既然三位是他们的朋友,那今晚就与他们一块住下吧!” 说着燕**官命府中下人打开了大门,吩咐他们将秦骧三人引到西域客商们歇宿的客房。下人们带着秦骧三人在郡公府中弯弯绕绕走了好大一圈,才将他们带到了肖雨复等六人歇宿的客房。 而此时的肖雨复并没有睡下,他正焦急地等待着秦骧的到来,心中挂念着刘文沏派出去的那个燕**官能够平安地将人接来。 “咚咚咚”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肖雨复打开房门,只见“秦骧”、庄池麟和一个老道士出现在门口,略略吃惊之下朝桑纬假扮的“秦骧”鞠了一躬,低眉顺眼地叫了一声:“掌柜!” “秦骧”大步踱进客房内,眯着眼往肖雨复的床上一趟,说了声:“本公子累了,你们几个自己去找地方睡吧!” 肖雨复、庄池麟和老道士道了一声“是”便退出了原本属于肖雨复的客房,请郡公府的下人帮他们再安排一间客房。好在刘文沏平日里接待的狐朋狗友不少,客房里的床褥也都是现成的,只要铺床被子就可以睡了,这三人便挑了一个大的房间,挤在一起对付了。 昨天是鱼子浚的生日,晚上吃得累了所以没更新~~~偷懒一天,反正也没收益,更新纯属自觉! (本章完) 第171章 讨价还价 眼见着秦骧等人进入了云西郡公府,紧随着他们的那个刺客心中焦急万分,进入了刘文沏的府邸,也就意味着“离轲”失去了刺杀他的机会,而原本这个机会在“朋远来”客栈中是如此的近在咫尺,但是一切都被刘文沏这位“风月公”打乱了。 那名尾随的刺客纵然心中气恼,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守在郡公府的门外,伺机再行动。 一夜无话,第二天假“秦骧”在肖雨复、庄池麟和老道等人的簇拥下来到郡公府的前厅用茶,因为一早郡公府的下人们就传话说刘文沏要接见他们所有人,故而他们也都早早地来到前厅等候。 然而左等右等,这位“风月公”就是不出现;等到快日上三竿的时候,刘文沏才慢慢悠悠地从卧房里出来,在两名美貌侍女的搀扶下走进了前厅。 “让诸位久等,实在是本郡公礼数不周,请诸位不要计较!”刘文沏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勾着侍女的手却伸进她们的衣服中,不怀好意地到处乱摸;两名侍女却是镇定自若,显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哪里敢与郡公大人计较!”肖雨复连忙拱手,指着桑纬假扮的“秦骧”说道,“这位秦公子便是我等六人的掌柜,大人想留我等在郡公府效力,烦请与掌柜商议!” 刘文沏打了个哈欠,斜瞟了一眼假“秦骧”,点头道:“这位秦掌柜面相清秀、衣着华贵,想来也是官宦人家子弟,不知秦公子籍贯何处?” 刘文沏看似草包一个,但对于六家“京晋望族”还是知道些底细,人家既然姓“秦”,搞不好就是恒阳秦氏、当世的名门。 桑纬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朝刘文沏俯首作揖后说道:“回郡公大人的话,鄙人东关郡咸安城人氏,祖上三代经商,祖父和父亲未曾担任过官职,因此秦某算不得是官宦子弟,与那名头响彻天下的恒阳秦氏并无关系。” 刘文沏“哦”了一声,自己面南朝北坐下后,由一名侍女喂着喝了一杯醒酒茶,便开门见山地对桑纬假扮的“秦骧”说道: “不瞒秦掌柜,今日请你来府上一叙,是想与掌柜商议,让你的手下给本郡公效力之事。你昨日既然在南平县城中居住,想来也听到了一些风声,白日里我与他们赛马,输了两场,便邀他们来到郡公府做客。实际上本郡公的心思却是想招揽他们,为我管理马厩。” 桑纬假装认真地听着刘文沏的话,脸上露出一种阴晴不定的表情;等着他回话的刘文沏见他久久不语,便又开口问道:“秦掌柜可是有什么难处?” 桑纬站起身来,嘴巴刚张开,却欲言又止,看得刘文沏心急不已,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郡公大人……这难处当然是有的!”支支吾吾了半晌,桑纬才开口说道,“实不相瞒,这六位客商都是家父留给在下的得力干将,一旦他们全都归了郡公大人的麾下,我这……我这生意可就没人打理了!” 刘文沏眯着眼想了一会儿,问道:“秦掌柜眼下之意,是不肯‘割爱’咯?” 桑纬摆摆手,一脸无奈地回道:“倒不是不能‘割爱’,只求郡公大人不要让我‘割肉’便成!” 刘文沏笑了两声,指着桑纬说道:“你们这些商人,就喜欢讨价还价的伎俩!也罢,不让你开价,倒显得本郡公小器!秦掌柜,尽管开价,本郡公绝不还价!” “哪里哪里,秦某绝不是这个意思!”桑纬一边笑着,一边双手欢喜的来回搓着,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心口不一、内心窃喜得不得了。 “秦某手下的这六个人,肖先生实则是我的大总管,不仅仅带着他们五人走南闯北,还负责我在咸安城中的西域马草种植之事,所以这位肖先生恕秦某不能让给郡公大人,多……多少钱都不让!”桑纬忽然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其余五人大人若是看的中,在下可以每人一千两白银的价格让给郡公大人!” 刘文沏听他开完价,右手伸出食指对桑纬晃了晃说道:“一万两!那五人听秦掌柜的,就一人一千两,但是这位肖先生本郡公出一万两白银,恳请……秦掌柜让给本郡公!” 桑纬面色微微一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来一眼肖雨复,接着强装镇定地回道:“不、不,没有了肖先生,郡公让我哪里去请这样得力的大总管?就是一万两白银,恕在下……” “两万两白银!”刘文沏捕捉到了桑纬刚才的表情变化,知道对方其实已经心动,嘴硬不过是想继续抬价而已。商人们这些压价抬价的手段,其实他也是懂得一些的。 桑纬咬着嘴唇、拧着眉头又想了一会儿,刚要拒绝,却听刘文沏冷冷地说道:“秦掌柜,本郡公没什么耐性,俗话说‘事不过三’,三万两是本郡公的底线,你若是肯,那我等就以三万五千两的总价达成这笔交易;若是不肯,那除肖先生之外的其余五人本郡公也不会要。到底是该接受还是拒绝,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刘文沏这番话说得面无表情,但桑纬看得真真切切,如果自己拒绝了他,恐怕也很难走出云西郡公府。无可奈何,桑纬假扮的“秦骧”一咬牙应承了下来,对肖雨复以及其余五人做出一副舍不得的模样。 “这样就好!你我以茶代酒,庆贺这笔交易的达成!”刘文沏亲自举起了茶杯,“咕咚”一口干了;桑纬、肖雨复等人见状也都举起茶杯喝了个底朝天。 这时秦骧假扮的老道走到桑纬身边,附在他耳边这般如此地说了一通后,又回归了原位。桑纬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对刘文沏说道: “郡公大人,你我达成交易固然可喜可贺,不过在下的家业也不能就此丢了。我们这一趟燕州郡之行,实际上‘赌马’只是一个噱头,而真正的用意,是向一路上的达官贵人推荐我家产的马饲料。” 说道“马饲料”三个字,刘文沏脑子里忽然回想起上一日和肖雨复赌马时的情形,那时他记得胡子拉碴的肖雨复跟自己讲过一些养马、驯马的事情,但当时没记住多少,现在想来自己对这六人感兴趣的缘由,就是他们掌握了中原驯马师不具备的才能。 “哦,我昨日似乎听肖先生说起过一些事情。”刘文沏来了兴趣。 桑纬点点头,对刘文沏说道:“中原的达官显贵都以厩中有西域、漠北的骏马为荣,但时间一长,引入中原之后的西域、漠北良驹都出现了体质退化的迹象,从而影响其速度、耐力甚至于品相。究其原因,一来中原的驯马之法不适用于这些从蛮荒之地出来的骏马,二来西域、漠北防备中原,生怕咱们知晓驯养之法后会建立比他们还强大的骑兵部队,故而这驯养之法不曾对中原人透露。” “然而随着西域、漠北一些小部落迁徙到边关附近落脚,他们的驯马之法也一点点在边关地区流传开来,而我们秦家祖上三代,做的就是这个生意。”桑纬像煞有介事地对刘文沏介绍自家的生意。 刘文沏对桑纬的话倍感熟悉,他看了一眼肖雨复,忽然想起昨天肖雨复对他讲的也是大差不离。 “所以,你从西域边关一路向东,每到一处就以‘春雪’骏马为诱饵,邀请城中拥有西域、漠北骏马的达官显贵来与你赛马,你好借此推销你的生意?”刘文沏盯着桑纬,眼神中透着少有的精明。 桑纬朝他屈身致礼道:“郡公大人聪慧,秦某做的就是这样的生意。西域马爱吃西域特产的一种苜蓿草,漠北马喜欢甜食一种带有咸苦之味的石头,这其实就是驯养西域、漠北良驹的不二秘诀。” 说到这里,刘文沏若有所思,几个月前他无意间看到自己厩中那匹紫色的神驹到处在舔石头,原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桑纬的话令其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西域、漠北马匹引入中原后体质退化,归根结底的原因在这里! “秦掌柜见多识广,本郡公佩服!”刘文沏心服口服地朝桑纬拱手道,“今日听君一席话,受益匪浅!” “哪里哪里!”桑纬谦虚道,“秦某要向大人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的生意就是向拥有西域马的贵客出卖西域苜蓿草,向拥有漠北马的贵客出卖这咸苦之味,这才是秦某三代荣华不断的底蕴所在!” “看来秦掌柜肯出让肖先生以及五位得力干将,也是想要本郡公帮你一把了?”刘文沏斜躺在左边侍女的膝盖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桑纬。 桑纬站起身来,朝刘文沏拱手一拜:“郡公大人,若是大人肯答应在下的请求,三万五千两白银,秦某可分文不取,所获之利,亦可分大人一成!” “哦?还有这种好事?”刘文沏一边摸着侍女的芊芊玉手,一边饶有兴致地问道,“说说看,到底是什么请求?” 桑纬“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低声说道:“请郡公大人引荐,秦某想见一见令尊燕王殿下!” “什么!”刘文沏忽然像弹簧一样从侍女腿上弹起身来,一脸愠怒地看着桑纬,“见我父王,却是为何?” 桑纬低着头,继续说道:“秦某听说燕王殿下厩中存有大批来自西域和漠北的良马,其数量不下千匹。若是郡公大人能帮秦某说服燕王殿下,由我包下这些马匹的饲料供应,郡公大人请想,这一年的利润就何止区区三万五千两白银!” (本章完) 第172章 舍权取利 说起赚钱,刘文沏的心中有些意动。他虽是朝廷册封的云西郡公,自己拥有封地和人口,但是实际控制着封地税收和人口的依然是他的父亲燕王。 本来在刘文沏独立建府之前,封地、郡公府的一切事物都无需他亲自操心;然而当了家他才知道原来每年封地的收入远远多于父亲燕王支给自己的,而这点钱在他这般大手大脚的花费之下,根本撑不过几个月。 此时的刘文沏发现,自己幼年时根本无需操心的事情,现在却成了他心中难以释怀的疙瘩。他是朝廷册封的公爵,与父亲这位燕王并无隶属的关系,可父亲却将自己的封地控制得死死的,一点也不给他自由支配的空间,对于父亲的不满也渐渐地滋生出来。 然而此时的刘文沏也只是暗自不爽,平日里也只以放浪不羁的行为来表达内心的不满,在燕王这位严父面前,他没有反抗的勇气和手段。 今日听这位“秦掌柜”说可以挣他父亲的钱,刘文沏显得有些心猿意马。 “父王的马厩里确实有不少来自西域和漠北的宝马良驹,然而这些宝马良驹都有专门的人才负责打理,秦掌柜想插手其中,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刘文沏道出了其中的难处。 桑纬微笑道:“秦某自然知道要办成这件事谈何容易,燕王殿下的马厩就是一个‘聚宝盆’,盯着它的人绝不在少数。王爷的近臣们自然不用说,那些专门倒卖异族骏马的马商们更是虎视眈眈。但秦某既然敢向郡公大人提出揽下燕王马厩的饲料供应,自然是有不小的把握!” 刘文沏沉吟了一会儿,对于眼前这位“秦掌柜”以及肖先生等人的本事自然是信服的,但他也知道围绕在燕王身边有一个紧密的利益团体,这些人不但是父亲的近臣,还通过种种手段与燕王捆绑在一起,想要从中分得一杯羹,连他这个嫡长子都做不到,何况他们这些外地的游商呢? “父王的身边,除了我母亲的家族郑氏一族,还有最受宠幸的褚美人的母族,以及我那两个最小弟弟的母亲谭美人的家族,这三支家族都通过联姻方式紧密地与父王捆绑在一起。其中尤以褚氏一族最受信任,父王帐下的第一谋士褚东篱就是褚美人的兄长,父王的马厩总管也是由褚氏家族的人出任。”刘文沏对桑纬等人谈起了燕王后宫中的情况。 秦骧假扮的老道眯着眼听了一会儿,又在桑纬耳边低语了一番。桑纬点点头,对刘文沏说道:“看来这位褚美人甚是得到燕王殿下的喜爱,居然连马厩都交给了她的家族!郡公大人,知道了这一点,秦某的事情就好办了!” “怎么好办了?”刘文沏忽然眼睛一亮。 桑纬道:“只需搞定了这位褚美人,也就是说秦某与郡公大人就能在燕王殿下的‘聚宝盆’里分得一杯羹了!” 刘文沏趴倒在侍女柔软的大腿上“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仿佛刚才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了半晌,刘文沏才直起身子,对桑纬等人说道: “搞定褚美人?秦掌柜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本郡公的生母虽然是王后,但最受宠的就是褚美人,她的儿子、我的二弟文泽才是父王最中意的继承人,她们母子二人一直视我这个嫡长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她怎么肯从嘴里吐出一块肉来便宜我呢?” 谁知桑纬却只是一笑了之:“郡公大人,褚美人母子最想要什么,只要大人一句话,就能很轻易地卖给他们一个人情,然后你想要什么,自然就能拿到手。” 刘文沏停止了笑容,面色变得冷峻异常,一双冰冷的双目瞪着桑纬,又扫了一眼眯眼端坐的老道,努着嘴说道:“这个主意,想必就是这位道长给秦掌柜出的吧?” 桑纬“哼哼”笑笑,硕大:“郡公大人,即便你去争这个王位,你也得不到它。可别忘了,您可是朝廷册封的郡公,从某个方面来说,就是朝廷指定的下一任燕王。不过燕王殿下专权独断,他可不允许自己的继承人由别人来指定,所以我敢说,在燕王殿下的内心中,早已将郡公大人排除出了燕国太子的人选!” 这番话说得刘文沏心中一阵悸痛,其中的道理他何尝没有想过,但从一个外人口中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他还是感到有些难以接受。 “本郡公是燕王的嫡长子,自然是第一位的太子人选!”刘文沏目露凶光,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冒犯,“更何况本郡公都将朝廷的封地交给了父王打理,他怎么可能不将王位传给我呢!” 桑纬摇摇头,说道:“郡公大人,您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从您被朝廷册封为云西郡公的那一刻开始,您就已经与燕国太子之位无缘了,而您的封地是从哪里来的?那是从燕王的封国中撕下了一大块之后赐给你的!从这一点上来说,郡公大人所谓的‘封地’原本就是属于燕国的,燕王殿下又岂会对郡公大人的慷慨心存感激?” “啪”地一声,刘文沏拍案而起,指着桑纬吼道:“好你个巧舌如簧的奸商,今日来面见本郡公是想挑拨我与父王间的关系!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送客!” “郡公大人先不忙动怒!”桑纬站起身来连连鞠躬赔礼道,“秦某逞一时口舌之快、口不择言,实在是罪该万死,但万没有要挑拨大人与燕王殿下父子之情的意思!请郡公大人恕罪!” “请郡公大人恕罪!秦掌柜年少口直,真不是有心要得罪郡公大人的!”肖雨复也站起身来为桑纬求情道。 刘文沏本来也是被人说中了隐忧才会一时忍耐不住发的脾气,对方一讨饶他也就白了桑纬一眼,愤愤然落座,一脸生气模样,就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郡公大人,在下失言,自罚……以茶代酒自罚三杯、自罚三杯!”桑纬端起茶杯,连饮了三口——他这三杯茶看似喝得很急,实际上却是非常小心,没有让茶水沾到嘴唇。 刘文沏瞪了他一眼,看他如此有诚意地表达歉意,便也不再僵持,开口道:“秦公子说的事情,我又何尝不曾想过——二弟文泽聪明伶俐,自小便深得父王欢心,三弟文涛、四弟文泳尚且年幼,都不如二弟这般得到父王的栽培。本郡公也知道,只要不出意外,燕王的位子必定是留给文泽的。只是身为嫡长子却眼睁睁地看着大位旁落,本郡公心中总也有些不甘!” 桑纬拱拱手,对刘文沏说道:“那……容在下问郡公大人:在封地和王位之间,大人如何抉择?” 刘文沏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道:“封地!既然本郡公注定得不到王位,那还不如将封地抓在手里来得更实际些!” “好!”桑纬假扮的“秦掌柜”满脸喜色,“有郡公大人这番话,那我们的合作就算是成功了一半!这一杯茶,就当是我们预祝合作的大成!”说罢桑纬又举着茶杯豪饮了一口。 刘文沏眨巴着双眼,他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这话从何说起呀?” 桑纬“嘿嘿”一声,笑而不语;却听见坐在他对面的肖雨复说道:“郡公大人,我想秦公子的意思是,请郡公大人在褚美人母子面前坦露心迹,以放弃争夺燕国太子大位为交换条件,让她们母子帮郡公大人得到封地的实际控制权。” “肖先生说得在理。”桑纬补充道,“不过郡公大人毕竟是嫡长子,按理说是燕王殿下四子之中最接近太子之位的人选,纵然郡公大人向她们母子坦露心迹,她们也不见得会完全相信!所以要得到她们的信任,就要一步步来,这第一步就是得罪燕王殿下!” “得罪父王?”刘文沏双眼瞪得老大,“秦掌柜,你这还不是在挑拨我与父王的关系?” 桑纬连连摆手,解释道:“当然,在下说的‘得罪’,只不过是让郡公大人在燕王面前极力争取封地的掌控权,而燕王势必不会答应。这样一来,在别人眼中郡公大人就‘得罪’了燕王殿下,而他们也就不把郡公大人当成竞争对手!别忘了,二殿下的背后还有一位‘第一谋士’,以此人的智慧不会不知道此时拉拢郡公大人,对二殿下今后的晋位有着极大的好处。” 刘文沏眨了眨眼睛,听得有些似懂非懂,他张着嘴巴看着桑纬,仍有些狐疑不定。这时秦骧假扮的老道士缓缓从座上站起身来,捏着兰花指、粗着嗓子说道: “无量天尊!郡公大人对于权、利二字当有取舍。大人既然选择了‘利’,就该舍得‘权’,并以如今仅有的‘权’换取更多的‘利’,这才是郡公大人应该向燕王殿下争取的东西!” 刘文沏听秦骧这番解释,心中豁然开朗:“是啊,既然封地都让父王吞了,那在父王传位二弟之前本郡公为自己的将来多打算,也不算失了孝道!秦掌柜,你说的事情,本郡公应允了!不过本郡公要的可不止一成利润,这个价格你我还要再商量商量!” “三成!”桑纬假扮的秦掌柜爽快地说道。 “成交!”刘文沏也不再继续抬杠,面露喜色,眼里透出一抹贪婪的精光。 (本章完) 第173章 燕王的动作 云西郡公府里尽是燕王刘彦钧的耳目,然而刘文沏和桑纬等人却并不担心他们近日商议的事情会泄露到燕王的耳朵里,因为刘文沏追求的是利益,不是权力。原本在燕王的心目中,这个嫡长子就不受待见,刘文沏既然有“顺势而下”的打算,作为父亲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儿子。 因此,他们在郡公府里谈论的,是“阳谋”,是让燕王、褚美人母子都感到高兴的好事,怕的就是没人将刘文沏的一片良苦用心传达给他们。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燕王宫里就有人将刘文沏与桑纬等人谈论的事情事无巨细地禀告给了刘彦钧。作为父亲,刘彦钧只是连连概叹这个长子不长进,但心底里却是感觉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老大不争位倒也是好事,待将来本王大业一成,倒是可以赐他一个安乐王爷当当,只不过这治理天下的,还是要由明君和贤臣来担当!”燕王刘彦钧想得很远,他不但为自己篡位成功以后的朝政规划好了蓝图,也为自己的下一任继承者规划好了一切,欠缺的,只是一个时机——成功上位的时机! “大王,褚先生求见!”燕王正在书房中畅想未来的时候,门口的侍宦轻声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褚东篱虽然是燕王的心腹、小舅子,但他在燕国公开的身份是燕王次子刘文泽的老师,故而燕王宫的人都称其为“先生”。 “叫他进来吧!”燕王道。 不一会儿褚东篱一路小跑地进入了燕王的书房,一番虚礼之后向刘彦钧禀告道:“吾王,据南宫先生的眼线汇报,朝廷派来的燕国相秦骧已经来到了燕国!” “哦?此子竟然已经到了燕国?南宫延没有除掉他吗?”刘彦钧略感意外地问道。 褚东篱无可奈何地摇头道:“前几日车骑营大变,从车骑将军赵讳如,到他手底下的四大主将被监军张忌傲尽数拿下,根据线报,就是这个秦骧在幕后搞的鬼!此人心机深沉,其手腕、能力看来不在我和南宫先生之下!” “车骑营的事情本王已经知道了。”燕王轻描淡写地说道,“现在车骑营五万人马一半在古钰声手中,就在南平县西边驻扎,算是将通往淳封城的驰道牢牢地握在了手里;而张忌傲率另一半回到淳封城,名为补给军需实则是堵死了奇袭京城的要道,让我们借鹰戎左部突骑骑兵奇袭京城的计谋落空。这个秦骧,真的是厉害非常!” 褚东篱看燕王夸赞秦骧,脸上却没有半丝遗憾之色,心知南宫延推测的燕王还有其他的计谋是真。 “哦对了,东篱你说这个秦骧已经进入燕国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没人向本王汇报?”燕王刘彦钧问道。 褚东篱回道:“是昨天夜里的事情。南宫先生派出去的刺客一直紧盯着这个秦骧,昨夜他在南平县城中饮酒,本来南宫先生的刺客即将得手,但是半道里却被……却被……”说到这里,褚东篱有些支支吾吾,嘴里像是含了块石头。 “却被什么?”燕王目光冷澈地问道。 褚东篱一头磕在地上道:“却被云西郡公的人接走了!秦骧此刻,正是郡公府里的座上宾!” “此事当真?”燕王“啪”地一声拍案而起,联想到刚刚郡公府的眼线向自己禀告刘文沏府里发生的事情,顿时就将秦骧和那件事情联系到了一起,顿时心中暗恼。 褚东篱微微抬头,恰好看见刘彦钧阴鸷的脸色,心知这件事其实对刘文沏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他将秦骧的动向告知燕王,实际上也是存了一点私心的。 燕王刘彦钧很快就恢复了自如的神色,只听他语气舒缓地说道:“方才郡公府的下人来报,说是昨夜府里来了几个西域的客商,有一个自称是‘秦掌柜’的咸安商人,看来就是这个秦骧无疑了!” “吾王英明!”褚东篱再拜道。 燕王朝褚东篱招招手,将他招到自己身旁:“此人留不得,必须要除去!趁他现在还未向我们表明身份,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件事情办成!” 褚东篱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只是云西郡公那边……” “沏儿心思单纯,难免会被此人蒙骗,所以此事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好,绝对不能伤到沏儿一根毫毛!”燕王恼恨秦骧拨弄他们父子间的关系、插手自己的家务事,但对刘文沏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是存着护犊之心。 褚东篱杵在燕王身边,遵命不是、不遵命也不是,良久才开口道:“吾王,在下是二王子的老师,按理说不应该掺和这件事情——一旦郡公有所差池,王后那边没法交代!” 听到这话,燕王脸上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意:“这正是本王让你去做这件事的原因!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泽儿的舅舅、老师,所有人都认为你会借此机会在沏儿身上做点文章。正是因你心中的这点顾忌,所以在执行这个刺杀秦骧的任务时,必然是以沏儿的安全为第一要务,如此才不会授人以柄!” 褚东篱想了一会儿,躬身作揖道:“东篱明白了!东篱这就告退!” “去吧!”燕王刘彦钧挥了挥手,褚东篱又一路小跑着离开了燕王宫。 “秦骧,谅你三头六臂,也逃脱不了本王为你掘好的坟墓!”刘彦钧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此外,京城那边的事情,也要加快速度了!” 出了燕王宫之后,褚东篱没有回到自己的府中,而是径直去了南宫延的落脚之所。那是位于王城角落里的一座茅屋,从外面看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残破;然而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大堂中央挂着一幅道君像,像前一座铜鼎香炉,南宫延身披道袍端坐在香炉前,其虔诚的模样令人无法将他和天下最厉害的杀手组织联系起来。 管伯长身立在茅屋门口,手执一根拂尘,双目紧闭,听到“吱吱”的车辙声,便转入屋内,向南宫延禀告:“褚先生来了。” 南宫延紧闭的双目顿时放出光彩来:“该来的总是会来!有请!”话音刚落,车马就停在了门口,褚东篱急急忙忙跳下车,朝着大堂大步快走。 “褚先生,这般脚步生风地来找在下,不知是有何要事?”南宫延背对着褚东篱问道。 管伯拿了一个蒲团递给褚东篱,褚东篱坐到南宫延的右侧,面带忧色道:“吾王命我刺杀秦骧,可他眼下正在郡公府,却是如何是好?” “燕王让你杀人,你就去杀人,却来问我做什么?”南宫延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打坐。 褚东篱眉头一皱:“吾王命我去杀人,又要我保护郡公的周全,这等难事,自然要向南宫先生讨教!” 南宫延睁开双眼,面露微笑:“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刀砍、剑刺、绳缢、溺毙、毒杀……等等不一而足,但保人周全的办法却不多。褚兄即便在这次刺杀行动中误伤了云西郡公,想来燕王也不会怪咎。” “南宫先生,你这是坐着说话不腰疼!”褚东篱吐苦水道,“整个燕国都知道,我是二王子的舅舅、老师,而二王子很有可能就是吾王指定的继承人,与竣工这位嫡长子之间是有储位之争的。一旦在这次行动中郡公出点什么事,所有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褚东篱!可别忘了,现今的王后郑氏虽然失宠,但她背后的母族势力依然不可小视!” 南宫延“呵呵呵”冷笑了几声,接着闭上双目缓缓说道:“一个小小的燕国就有如此复杂的权力之争,放眼整个天下、朝堂,明着、暗着的争斗,真是多如牛毛!” 说到这里,褚东篱的眼神黯淡下来:“自古以来,帝王之家不外如是。我们这些谋士,不就是为此而生的吗?” 南宫延扭头看了一眼褚东篱,点头道:“褚兄倒是说了一句大实话!褚兄的难处在下知道了,你尽管放手去做,保护郡公周全的事情,由我来安排。” “哈哈,果然有南宫先生相助,褚某胜券在握了!”褚东篱愁眉紧锁的脸上绽出了笑容,朝南宫延拱手致礼道。 南宫延淡淡地回道:“先不忙说‘胜券在握’,秦骧非比常人,便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也三次奈何他不得。杀他倒是再其次,首要的是,不能让他利用云西郡公在燕国兴风作浪,以免破坏燕王的计划。” 褚东篱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点头说道:“多谢南宫先生指点,褚某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罢褚东篱朝南宫延和管伯一拱手,便离开了茅屋。 褚东篱的车马渐行渐远之后,南宫延对侍立在旁的管伯说道:“管伯,郡公府烦请你亲自跑一趟,据昨夜跟踪秦骧一行的眼线来报,他们此番没有带那名昆仑奴。且不管褚东篱能否成功刺杀成功,你隐藏在他们身后,抓住机会一击致命!” 管伯道了一声“诺”,便飞身出了茅屋,尾随着褚东篱的车马而去;这时茅屋顶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人影,纵身一跃落入院中。 “卫统领,让你的人从郡公府撤出来吧,交给管伯就行了。”南宫延听到院中的动静朗声说道,“你的任务是接替管伯,保护我的安全。” 院中的黑衣人远远地朝南宫延一拱手,口中说道:“遵命!” (本章完) 第174章 五石散、刺客 此时的云西郡公府内一派歌舞升平,刚刚从宿醉之中清醒过来的“风月公”刘文沏,继续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下首坐着的除了“秦掌柜”和肖先生一干人等,还有燕州郡内的几名纨绔少年,都是平日里与刘文沏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 喝得正起劲时,刘文沏忽然拍了几下桌案,厅内的乐师、舞姬似乎是接收到了一个信号般,停止了鼓乐和舞蹈,向众位贵客致礼之后退出了宴厅;而那几个纨绔少年仿佛是闻到了腥味的猫儿,双目中透射出急不可耐的光芒。 秦掌柜和肖先生等人正疑惑间,从宴厅的侧门进来了数十名面容姣好的女子,身上的衣物只够把隐秘部位遮住,洁白如雪的肌肤裸露在外,看得一众血气方刚的男子面红耳赤。 不过刘文沏和纨绔少年们的注意力并不全在这些半***的身上,他们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这些女子手里捧着的琉璃玉酒壶,仿佛那里面装着的,是天上的琼浆玉露。 刘文沏一手将美貌侍女揽入怀中,一手举起酒壶对厅内众人说道:“这是本郡公府的‘名产’——‘美人醉’,诸位无需鞠礼,且与我痛饮三大口!”说完将酒壶的壶嘴塞入了女子的樱桃小嘴中,女子满满地吸溜了一大口后,捧着刘文沏微微泛红的脸嘴对嘴贴了上去。 此时刘文沏“咕咚咕咚”地痛饮着“盛”在美女口中的美酒,同时双手不自觉地在女子光滑、洁白的身上上下摸索,场面简直不堪入目。而那些纨绔少年见状也纷纷急不可耐地将美女揽在怀中,豪饮这郡公府的所谓名产——美人醉。 一时间这宴厅里满是少年男女的痴言浪语,惹得秦掌柜、肖先生等人脸红心跳、如坐针毡。好在他们都训练有素,而且秦骧端坐在末座,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也令他们也不敢造次。 “嗯?秦掌柜、肖先生,你们怎么不饮啊?”刘文沏喝了三大口“美人醉”之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刚想挪动脚步,忽然一个趔趄摔在了身旁的美人身上。 听到刘文沏发话了,半跪在桑纬、肖雨复等人面前的美貌女子们对了一下眼色,端着酒壶站起身来、依偎在贵客的身旁,一双双勾魂的媚眼滴溜溜地看着他们,轻启朱唇开始吸允酒壶中的液体。 “且慢!”肖先生止住了身旁女子的动作,一把夺过酒壶,站起身来对刘文沏说道:“郡公大人,这大白天的做这种事,似乎不妥吧?” 刘文沏此时趴在女子光洁的大腿上,眼神迷离、脸上轻浮着贱笑,对肖先生的话语充耳不闻;肖雨复放眼看去,只见那些饮了“美人醉”的纨绔少年也都是这副模样,一脸迷醉而又轻浮的表情,恍若隔世般地醉生梦死。 不仅仅是刘文沏和那些纨绔少年,给他们喂酒的美女们也是相似的表现,她们全然不顾礼仪廉耻与男子们相拥躺卧,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些**之语,胸前、腿间的春光扎隐乍现。 “这酒有问题!”秦掌柜也“呼”地站起身来,一巴掌拍掉了身边女子手中的琉璃玉酒壶;其余众人见状也都纷纷站起身来,拒绝身旁的女子向他们喂酒。 “贵客们请与我们一起痛饮!”见秦掌柜等人不解风情,这些女子面露惊骇之色,“贵客们若是不肯饮此酒,郡公大人醒来必定要责罚我等!” 看着这些美貌女子愁眉不展的表情,桑纬等人虽然有些意动,但依然强忍住了心中的**,冷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酒?” “酒?”美貌女子们面面相觑,齐声道,“‘美人醉’啊!” 桑纬有些哭笑不得,问了等于白问,刚欲再开口,却听末座秦骧假扮的老道慢悠悠地说道:“酒是产自燕州郡的陈年佳酿,但是酒里却放了一些不该放的东西。” 听到这里,这几个美貌女子脸色一变、低头不语。 “难道是‘五石散’!”肖雨复惊叫道,“难怪这些人一喝这酒就飘飘欲仙、醉生梦死,原来酒里面加了这等龌龊的东西!” “贵……贵客们请不要声张!”这些女子紧张地四面环顾,“此事若是让燕王知道了,郡公受罚事小,我们这些身份下贱的侍女必死无疑!” 桑纬假扮的“秦掌柜”朝肖先生点点头,众人齐齐落回了座位,却依然拒绝饮酒。 “美酒、女色、药散,这三样东西在前霄时期是达官显贵家中的必备之物。”秦骧假扮的老道士悠然说道,“然而却是本朝高祖皇帝最为忌讳的。没想到在高祖皇帝孙子的府邸里,光天化日间就在享用酒、色和散,还将三者如此完美的结合在一起。云西郡公‘风月公’的名头,果然非同凡响。” “公……老道,风凉话就不要说了!”肖先生说道,“眼下可如何是好,我们出来一趟不容易,可不想沾染上这等秽物!可不喝这酒吧,这几名女子就要受罚,怪可怜的!” 秦骧捏了兰花指,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无量天尊!这还不简单,郡公与诸位少年都已如痴如醉,尔等有没有饮酒他们怎会知道!” 桑纬假扮的秦掌柜一拍脑袋,恍如大悟道:“原来如此!我们把这酒偷偷倒掉,然后与他们一般装作喝醉了躺在地上,这不就完了!” 此话一出,那几名女子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纷纷朝秦掌柜拜谢:“贵客体恤我等下贱之人,我等感激涕零!” 说完这些女子将酒壶端起,“咕咚咕咚”自己喝了个精光,不过顷刻的时间便瘫倒在地上,眼神迷醉、面泛桃花。桑纬等人惊奇地看着这些半**子,不是在欣赏眼前的春色,而是为她们的举动感到震惊。 “她们常年侍奉刘文沏,想来是已经毒瘾深种、不能自拔了!”秦骧叹了口气,举起桌案上的普通美酒,豪饮了几大口,不一会儿脸上就泛起了红晕——不过由于易容术的关系,他的脸色看起来要比实际来得淡一些。 肖雨复、桑纬以及铁家三兄弟等人也拿起了原来的酒壶,饮尽壶中酒后,便趴在桌案上,假装是喝了“美人醉”而瘫软不起。 他们是假装喝了“美人醉”,当然不会真的睡倒过去,神智也都清醒,因此暗暗地留心着四周的动静——因为此时,如果有什么人有什么企图,正是最好的时机。 果然,约小半个时辰后,一道黑影蹑手蹑脚地摸到了宴厅门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厅内的动静;当他看到满屋子横七竖八躺着不省人事的男男女女时,眼神中透露出惊异的神色。不过这道神色只是一闪而过,紧接着他快速地开门、进门、关门,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眨眼之间就已完成。 接着蒙面的黑衣人踮着脚尖快速移动,在横七竖八的醉鬼中找到了目标,右手紧握明晃晃的匕首,眼看着就要向桑纬假扮的秦掌柜身上刺去。 忽然“嘭”地一声金属坠地的脆响,惊到了刺客,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末座的老道士手臂一甩打翻了桌上的银质酒壶。正稍感舒心之时,忽然脖子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扼住,手上的匕首也被夺了去。 “啊!”刺客猝不及防之下被抓个正着,原来是眼前的“秦掌柜”趁自己不备对自己展开了突然袭击,顿时令其又惊又怒,左手握拳就朝秦掌柜的胸口捶去。 桑纬的武功在“花铁蛇”中虽然排不上号,但是应对眼前的刺客依然绰绰有余。只见桑纬扼着对方的脖子忽然一个鹞子翻身就绕到了刺客的身后,与此同时右手上的匕首已经抵在对方的心口。 “老实点,不然立刻叫你死!”桑纬压低声音说道。 那名刺客没料到对方有如此好的身手,还欲挣扎解困,忽然感到心口一阵刺痛,低头看时那柄匕首已经刺入了一分,鲜红的血液便浸透了黑色的衣物。 “再动一下,刺穿的就是你的心脏!”桑纬冷冷地说道,语气不带一丝情感。 刺客心中惊骇莫名,他没想到“目标”的身手居然比自己还好,心中暗自懊恼不该接这一票生意。 感受到对方的怯意之后,桑纬开口问道:“是什么人让你来行刺本公子?” 刺客咳嗽了两声,颤颤巍巍地回道:“是……是褚东篱!” 桑纬冷哼一声,松开了扼住对方脖子的左手,但是匕首却依然抵在对方的胸口:“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此时我只要大声叫嚷,你就休想离开这座郡公府!” “公……公子饶命!”刺客“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对着桑纬磕了两个响头。 桑纬心中暗自好笑,如此贪生怕死之人居然也敢做刺客,所谓的燕王帐下“第一谋士”也是所托非人。一边这么想着,桑纬一边挪动着步伐,他掂了掂几个琉璃玉酒壶,将酒壶中残余的液体拼在一起,竟也得到了小半壶。 他将这小半壶美酒递给刺客,语气冰冷地说道:“我这个人最喜欢喝酒,凡是酒品好的人都不会为难与他!你将这玉壶中美酒喝光,若是不醉,我自然放了你!” 刺客听到这话如蒙恩赦,一把接过酒壶就不明就里地牛饮起来,仅仅两口就喝了个底朝天,站起身来就朝门口跑去。然而还没跑到门口,腿脚忽然就没力气了,同时一股**辣的暖流如火烧般地冲到脑门上,令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刺客强打精神,想要将这股**辣的感觉甩出脑海;然而眼前的景象却渐渐变得不真实起来,他看到躺倒在地上的半***们一个个如天仙下凡般地走到自己面前,仙女们的玉臂环绕在自己身边,婀娜玲珑的身材曲线、不可方物的绝色容颜在眼前晃悠,看得刺客如梦如幻…… 桑纬看着趴在门口自我陶醉的刺客,不经意间脊梁后背上冷汗直冒——“五石散”这个东西果真危害不浅!” 正暗自庆幸间,忽然一道黑影破窗而入,虚张的铁爪径直向桑纬的咽喉抓去。桑纬目光一凝,对方动作之迅猛出人意表,心中惊骇不知所措之时,对方的铁爪离咽喉仅仅只有一寸的距离! (本章完) 第175章 人心不足 追随在南宫延身边的管伯,实际上是“离轲”组织中第一号的高手,四大统领其实也都是由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南宫延派出了管伯,便是对秦骧真正起了杀心,不过实际上这也是一场试探行动——如果连管伯都没办法杀死他,那秦骧才真正配得上做南宫延的对手! 管伯暗暗跟在褚东篱派出的刺客身后,发现这个刺客竟然被“秦骧”玩弄于鼓掌之间,便趁对方分心之时突入房内痛下杀手。然而管伯的铁爪还没抓住“秦骧”的喉咙,却听到身后有异响——肖先生忽然从腰间拔出一支软剑,朝着管伯的后脖颈刺去。 “还有人醒着?”管伯稍感意外,回身一爪将肖雨复的软剑推开,同时足上发力向对方欺近;肖雨复见势变招,握剑的手左右一摆,如柳枝般柔软的剑身划出一个圆弧向管伯的咽喉撩去。管伯目光一凝,左手伸出食、中二指夹住了剑锋,然而肖雨复趁他夹剑的空当足见一顿,身子向后退了一尺,又与管伯拉开了距离。 “这是个高手!”管伯眼光何其毒辣,简单的交锋就知道对方功夫的深浅,看着肖雨复的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肖雨复右手握剑左刺右撩,配合柔软的剑身,如一条灵活的毒蛇一般吞吐着剑光,向管伯的血肉之躯攻杀而去。 管伯也是应敌经验极其丰富的绝顶高手,肖雨复的剑法虽然精妙,但还没到让他应对支绌的境地,凭着一双肉掌生生地化解了对方的猛烈攻势。肖雨复心中也是惊骇不已,幸好他们准备周全,不然毫无防备之下中与这个刺客对战,只怕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肖雨复与管伯二人交战正酣时,秦骧假扮的老道抬起头扫了一眼刺客,只是看到了对方凌厉的眼神,他就认出了刺客就是当日在鹰戎右部地盘上有一面之缘的老道士,而这个老道士实力之强,就是连铁昆仑也奈何不得。 “南宫先生别来无恙啊!”秦骧忽然站起身来,对着管伯说道。 听到有人说话,正专心拆招的管伯扫了一眼说话的“老道士”,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再仔细辨认之下,赫然发现这就是秦骧的声音! “怎么可能!你才是……”管伯扭头看了一眼桑纬假扮的秦骧,又看看秦骧假扮的“老道士”,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然而就是这么一分神,让肖雨复抓到一个破绽,软剑钻入了管伯右手手指间的缝隙,向他的右眼刺去。 对方剑锋上闪烁的寒光令管伯心知不妙,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头往左边一歪,然而眼角下还是被对方的利刃拉出了一条细长的血丝,与此同时蒙着他脸上的黑布也被刺落,露出了狰狞的面容和白色的长须。 这一道微乎其微的伤口令管伯收回了心神,他连连出手反攻,掌风“呼呼”作响,逼得肖雨复收起了攻势,专心一致防守;就在肖雨复刚刚进行攻防转换的刹那,管伯忽然停止了攻势,身体向后一飘,对方的攻击范围。立定后的管伯双手握拳,一脸愤怒地盯着秦骧。 “管伯,果然是你!”秦骧嘴角一扬,接着张开双手,向对方展示自己的装扮,“怎么样,本公子这副打扮,与你平时的伪装很像吧?若不是你我各为其主,我们倒是可以互称一声‘道友’!” 管伯一生杀人无数,今日居然会弄错了目标,当真是他杀手生涯的奇耻大辱;只听见他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嘶吼声,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下一个瞬间就要向自己的猎物扑杀而去。 然而他还没有动,“醉卧”在秦骧身旁的庄池麟、铁家三兄弟等六人一个个都站了起来,将管伯和秦骧分隔开来。管伯眉头一皱,心知这次刺杀行动是完不成了,继续留在这里也毫无益处,杀手的本能告诉他——若是完不成任务,第一要务是全身离开! 这个念头刚刚一起,管伯双足一顿就朝宴厅门口冲去,离破门而出的刹那还不忘在褚东篱派出的刺客天灵盖上拍一掌,可怜这名正沉醉在迷梦幻境的蹩脚杀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自己杀死了。 “不用追了!”秦骧发号施令道,“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肖雨复收起软剑藏在腰间,走到宴厅的大门口,看了一眼被管伯击毙的刺客,不免有些惋惜:“可惜了,不然可以利用这个刺客做些文章!” “郡公府的护卫们快来了,我们继续装醉吧!”桑纬急忙说道。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管伯破门而出的动静肯定是惊动了府里的卫士,他们这才循声赶来。 “卫士里肯定也有刺客的同伙,你们都先装醉,我来应对他们。”秦骧端坐在原位,其余众人则七歪八倒地躺在地上。 一阵乱哄哄的脚步之后,昨夜那名强请秦骧入郡公的燕**官带着一干卫兵来到了宴厅立定,在军官的号令之下背对着宴厅,四处警戒。 这名燕**官提着佩剑进入了宴厅,看着门口躺着的黑衣刺客和满厅的酒色男女,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以极快的速度关上宴厅的大门后,快步跑到主座的刘文沏旁,发现他只是昏睡过去,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不经意间,燕**官发现秦骧假扮的老道士闭着眼、依然正襟危坐在末座,便大步走到他面前,拔出佩剑指着秦骧问道:“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刺客?” 秦骧不慌不忙地睁开双眼,冷笑道:“怎么会有刺客?这不是应该问将军的吗?” “你!”燕**官负责郡公府的守卫,宴厅里被溜进刺客,若要追责的话他自然逃脱不了,秦骧这一问正是说中了要害,令其尴尬不已。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刘文沏在宴厅里胡闹的时候,他们这些是不能随意靠近的,一旦主人的丑态被燕王知道,那绝不仅仅是一件小事。因此,宴厅的护卫出现纰漏也在情理之中。 看着燕**官又恨又恼的表情,秦骧懒得与他多费口舌,他指了指对面破损的窗户说道:“刺客破窗而入,拿着匕首向刺杀郡公大人;贫道情急之下拿起酒杯砸向刺客。那刺客看见还有人未醉倒,仓皇逃窜,不想一头撞在大门上,撞死了!” 燕**官仔细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地上都是散落的酒杯、酒壶,也分辨不出哪一个是老道士扔出去的酒杯;而刺客虽然是头对着大门,却是仰面躺着,匕首离尸体也有数尺之远,显然不是老道士口中说的“一头撞死”的。 现场留下的线索不多,燕**官能够确定的只有“郡公安全”和“刺客已死”,照结果看来没有什么大问题,唯一令他担心的就是刺客的死因。他收起了佩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老道士——如果刺客不是慌乱之中自己撞死的,那就只可能是被这个老道士出手杀死的。 “这大概就是唯一的解释了!”燕**士看着秦骧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他又看了看躺倒在地、鼾声大作的“秦掌柜”,不免有些灰心丧气。 “既然如此,这里就交给道长了!”燕**官走到门口,打开一条门缝将刺客的尸体拖了出去,之后宴厅门外又是一阵响动,秦骧知道外面加强了守卫,但是即便出现了刺客,那些守卫仍然不准靠近宴厅。 换言之,知道刘文沏在宴厅里干的勾当的,也就是那个身穿燕**服的军官,最有可能放那个二流刺客进来的,也就是此人了。 这个判断一出来,秦骧继续紧闭双目端坐着,心里却开始了下一轮的算计…… 燕**官命人将刺客的尸体用草席裹住,用板车从郡公府的后门拖了出去,他自己则快速地离开了郡公府,钻进了对门的一间茶楼里。 “事情办得怎么样?”茶楼二楼的雅间,褚东篱正焦急地等着行刺的结果。 燕**官朝他拱拱手,叹气道:“失败了!这个姓秦的身边有个白胡子老道,功夫很强,那个刺客被他打死了!” “白胡子老道?”褚东篱一惊,“可是你所说的、昨夜随秦骧一道入府的那个老道士?” “正是这个老道士!”燕**官说道,“与他一道进入郡公府的有两人,一个是武人装扮,一个是道士,绝对不会有错。” 褚东篱喃喃道:“看来我是小瞧了这个秦骧!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南宫先生对这个秦骧青眼有加,我派的刺客确实是本事太差,但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计划——毕竟在郡公府里我们投鼠忌器、施展不开拳脚,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赶出郡公府,如此才好下手!” 燕**官嘴角一扬,朝褚东篱拱手道:“褚先生放心,在下知道该怎么做!” “一切都劳烦将军了。”褚东篱从衣袖中取出一锭金子交到对方手中,“事成之后,褚某定向燕王谏言,将将军调入王宫供职。” 燕**官大喜道:“多谢先生提携,郡公府的事情,尽管交给在下!”说罢转身离开了茶楼。 褚东篱靠着窗户,看着对门门头“云西郡公府”五个大字,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心里却在盘算着刺杀秦骧之外的事情…… (本章完) 第176章 反戈一击 刘文沏及他的一众狐朋狗友并不清楚他们放浪形骸之时宴厅里发生的事情,当他们从迷幻和睡梦中清醒过来时,离管伯的行刺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宴厅里的美貌侍女们早已被刘文沏的心腹属下藏匿了起来,而宴厅的门外则站满了护卫的卫兵。 “怎么回事?老冯、老冯!”刘文沏大声呼唤着心腹属下,一边用手指按捏着太阳穴。 “郡公大人,您有何吩咐!”老冯屁颠屁颠地从门外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刘文沏的桌案前。 刘文沏指着宴厅门外黑压压的人影怒道:“是谁让这些混账们进来的?” 看的主人发怒了,老冯挪动着膝盖跪到刘文沏耳边,低声回道:“出现刺客了!” “刺客?”刘文沏一惊,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刺客肯定是针对自己来的。他急忙摸了摸自己全身上下,没有发现哪里有受伤,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可有人受伤?”刘文沏一边问一边环顾在场的宾客,赫然发现秦骧假扮的老道闭目养神、正襟危坐着,而其他宾客大部分也都逐渐清醒过来,也不见有人受伤;而宴厅的东面有扇窗户破损,想来刺客就是从那里闯入的。 老冯凑到刘文沏耳边禀告道:“郡公大人,没有人受伤,只死了一名刺客!” “死了一名刺客?”刘文沏说道,“在场的宾客应该都饮了‘美人醉’,刺客选择此时行刺必然是手到擒来,怎么会说死就死了?” 老冯望了一眼末座的老道士,朝刘文沏眨了眨眼睛;刘文沏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来是这位不近女色的出家人救了咱们啊!”刘文沏点头道,心里有了底。 “哎哟,这酒可真是猛烈!”桑纬假扮的“秦掌柜”拍着脑袋从座位上站起来,故作惊奇道,“美人呢?这满屋子的美人哪里去了?” “掌柜的,你酒喝多了,想是幻觉吧!”秦骧假扮的老道士冷冷地说道。 “幻觉?”桑纬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道长说得甚是,原来是幻觉,难怪有种亦梦亦真的感觉,还以为自己到了天堂呢!” 刘文沏“哈哈”大笑着走到秦掌柜身边,说道:“这‘美人醉’可是本郡公府的‘名产’,秦掌柜若是喜欢,本郡公赠你两坛!” 桑纬连连摆手道:“可不敢再喝,酒是好酒,但是容易上头,一喝就倒,容易误事。在下是万万不敢再尝试了,也请郡公大人好生保重,少饮此酒为妙!” “哈哈哈!人生在世,自当及时行乐。”刘文沏脸上洋溢着快了的光彩,“若是连这点欢乐都被剥夺了,那我当这个郡公还有何乐趣!” “郡公大人真性情,在下佩服!”桑纬恭维道。 刘文沏正与“秦掌柜”欢声交谈之际,那名燕**官装扮的男子大步踏入宴厅之内,在他身后跟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卫兵。 “将这三人绑起来!”燕**官指着桑纬、庄池麟和秦骧三人喝道,得到命令的卫兵们一窝蜂地围了起来,将手里的绳索套在了三人身上。 “这是干什么!”刘文沏脸色一变,略带怒意地质问燕**官。 燕**官早就料到主人会发怒,但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宴厅内出现刺客,这是郡公府建府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以往郡公大人在此设宴款待宾客,都没有发生任何行刺之事;偏偏这三人入府之后就出现了刺客。可见这刺客与他们有着莫大的干系!请大人暂且将这三人交给属下,属下必定将行刺之事查个水落石出!” “查?怎么查?”刘文沏反问道。 燕**官回道:“严刑拷问,必能问出真相!” 刘文沏冷笑一声,说道:“你不要把本郡公当成三岁小孩,严刑拷问之下,秦掌柜能受得住?还不是你想让他招什么,他就招什么!我来问你,刺客的尸首哪里去了?” “刺客的尸首已被属下命人拖出去了!”燕**官回道,“只因宴厅乃是郡公与贵客们畅饮欢愉之所,放在此处实在是大不敬!” “刺客的尸身拖到哪里去了?”刘文沏继续问道,“你可查探清楚刺客的身份?” 燕**官犹豫了一下,回道:“这……属下并未查到!” 刘文沏又是一声冷笑,眼中透出一抹厉色:“若是本郡公严刑拷问于你,你可会招供自己就是放刺客进门的主使?” 听到这话,燕**官脸色一变,急忙跪倒在地磕头辩驳道:“郡公大人,这……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啊!小的对您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什么蝇营狗苟的想法!” 刘文沏忽然一脚踢将燕**官踹翻在地,怒喝道:“你到底听命于谁,别以为本郡公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都说效忠于我,暗地里到底是谁的人难道不敢对本郡公言明吗?哼,不要以为你是父王的人我就不敢动你,实话告诉你,今日本郡公就是以‘密谋行刺’的罪名将你杀了,父王也不会有什么话说!” 燕**官没料到刘文沏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顿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不住地叩头请求主人息怒。 秦骧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对刘文沏这个“风月公”有了几分不一样的看法——他虽然平日里作出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颓废模样,但实际上非常聪明,对于自己的处境有着清晰的判断。 第一个刺客肯定是这名负责郡公府安危的燕**官有意无意放进来的,但这到底是燕王的命令,还是另有其人,这就不得而知了。那名燕**官本想利用这次行刺事件栽赃给秦骧等人,如果不是他想掩盖刺客身份提前处理掉了尸体,也不会被刘文沏抓住破绽,将责任推到燕**官头上,把他打成“密谋行刺”的主谋。有了这么一个把柄在手,接下来刘文沏在燕王面前争取利益,也就掌握了主动权。 “来,尔等将这个悖逆之人捆绑,本郡公即刻就要求见父王,请他为我做主!”刘文沏整理了一下衣冠,对那些卫兵命令道。 这些卫兵正犹豫不决时,刘文沏身旁的老冯厉声喝道:“这里是郡公府,一切都听郡公大人的!叫你们绑人你们耳朵聋了吗!” 老冯的这一骂不啻于晴天霹雳炸响在这些卫兵们的耳朵旁,此时他们才真正意识到,燕王固然是主人,但是在郡公府刘文沏才是主人,他要在府里处置谁,燕王也拦不住! 卫兵们七手八脚地将绳索从秦骧等人身上解下来,又手忙脚乱地将燕**官捆了个结结实实。 “郡公大人……”燕**官还想开口求饶,却被刘文沏顺手捡了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塞进了嘴中,那恶心的味道呛得他干呕不已。 “走,去燕王宫!”刘文沏下令道,自己亲自走在前面领路,那些卫士们拖着燕**官紧随其后;老冯则奉命留在府中,帮忙安置一众宾客,特别是秦骧一行人。 刘文沏刚押着燕**官走出自家大门,在对门茶楼上观察着郡公府一举一动的褚东篱手下便知道事情不妙,急急忙忙要下楼回去报信。这时从刘文沏府中冲出来一大帮卫兵,提着佩刀控制住了郡公府门前的街道,褚东篱留下的眼线着急回去报信,却被刘文沏的卫兵堵在了茶楼门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文沏的车马大摇大摆地行往燕王宫。 来到燕王宫,由于刘文沏已经成年并独立建府,按理说他是不能随意出入燕王的后宫的,然而他前脚刚踏进燕王宫的大门,后脚就急急忙忙地朝着王后的寝殿飞奔而去,一路跑着还带着哭腔喊道:“母后就我!母后就我!” 燕国王后郑氏此时正在寝殿中与两个上了年纪的宫女研究女红,忽然听到殿门外儿子的哭喊声,心里一急便丢下了手里的活计走出了殿门;而此时刘文沏正连滚带爬地跑上寝殿的台阶,差点与王后撞一个满怀。 “沏儿这是怎么了?又哭又闹的!”王后郑氏看到儿子那一脸可怜样,眼中满是关怀之色。 刘文沏抹了一把眼泪,扑倒在郑氏脚跟,哭道:“母后……有人要害我!” “害你?”郑氏一惊,素来温婉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是谁这么大胆,敢谋害我儿?” 刘文沏缓缓地抬起头,噙满泪水的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郑氏几番追问之下,刘文沏才一头磕在地上,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父王!” 郑氏将刘文沏从地上扶起来,摇着头说道:“你父王怎么可能会害你呢?我的傻孩子,瞧你这一身酒味,莫不是又大白天地喝醉了来你母后这里撒酒疯?” 刘文沏是什么秉性郑氏这个做娘的自然最清楚不过,但是刘文沏却是极力否认道:“母后,沏儿是喝酒了,但是酒早就醒了!那个刺客就是趁着孩儿喝醉的时候潜入郡公府里欲谋害于我,幸好当时与我一道饮酒的人中还有清醒着的,不然孩儿……孩儿可就真的被他们害了!” “刺客?郡公府里居然有刺客?”郑氏一脸惊骇道,“可曾将刺客抓住?审出主谋了?” 只听刘文沏啜泣着回道:“刺客早就已经死了,我府中的卫队长却趁着我酒醉未醒,私自将刺客的尸首给处置掉了。母后你想,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刺客放进府中?又是什么人可以将时机把握得如此精准,趁孩儿醉酒的时候放刺客?刺客既然已死,又有什么理由私下里把尸首处理掉?母后、母后,我府里的那个卫队长本来就是父王的人,你说……你说……他为什么要行刺于我?” 郑氏听完刘文沏的叙述,刚开始有些不太相信,但是细细一想,觉得刘文沏说得有些道理。她问道:“现在那个卫队长身在何处?” “就在宫门口,孩儿已经将他押来了,准备交给父王处置!”刘文沏答道。 “沏儿,如果真如你所说他是接受了你父王的命令放刺客行刺于你,而你却把他交给你父王处置,又是何意啊?”郑氏忽然疑惑道。 刘文沏擦干了脸上的泪光,正色道:“母后,孩儿这是‘反客为主’。如果不是父王命令这个卫队长来谋害我,那自然什么事儿都没有;可如果真是父王的命令,孩儿今日这么一闹,整个王宫的人都知道有人要害我,父王即便真的心存了歹毒之念,碍于悠悠之口,今后也不会真的对孩儿下手!” 郑氏听完刘文沏的分析,暗暗点头道:“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可万一真是你父王……” “所以还要请母后帮我!”说着刘文沏又一头磕在了地上,看得郑氏心疼不已。 “好孩儿,为娘的自然会帮你!说吧,你想为娘怎么做?”郑氏问道。刘文沏站起来附在郑氏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起初郑氏还是愁眉紧锁,当他听完刘文沏的全部计划之后,脸上绽开了笑容。她说道: “沏儿这番心思真是大胆,不过为娘也早就想这么做了!” (本章完) 第177章 后宫不宁 燕王宫里发生的事情哪里能逃过刘彦钧的耳目,刘文沏前脚刚找到郑王后,后脚燕国的主人就亲自驾临许久不来的王后寝殿。 一番虚礼之后,燕王刘彦钧询问刘文沏入宫来的缘由,刘文沏遮遮掩掩,表现得极为畏惧的样子;郑王后也是板着一副臭脸,对于燕王也没有了素日里的尊敬。 看着这娘俩反常的表现,刘彦钧一头雾水,正想追根究底地询问事由时,王宫的侍宦来传话:“褚先生求见!” 燕王顿时想了起来,他安排褚东篱行刺郡公府中的秦骧,莫不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燕王看着畏首畏尾的刘文沏和冷若冰霜的郑王后,也没继续追问,拍拍屁股离开了寝殿。 目送燕王离开之后,刘文沏也拜别了郑王后,走到王宫门口将五花大绑的卫队长狠狠地拳打脚踢了一阵,这才算是消除了心中的一口恶气;另外宫门前还停着一驾车马,刘文沏一下子就猜到了其主人是刚刚入宫求见的褚东篱,当即命人把卫队长扔在了马车上后,自己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郑王后命宫女捧着高祖皇帝亲自册封自己为“燕国王后”的诏书、金印,带着阖殿宫人气势汹汹地赶往燕王宠妃褚美人的寝殿。郑王后一路上步履生风,那些来回忙碌的侍宦、宫女骤然之下避之不及,只能老老实实地伏拜在地上,心中敬畏又疑惑。 此时的燕王正在书房里接见褚东篱,听取对方对这一次刺杀行动的汇报——本来他没完成任务,并不想鲁莽进宫面见燕王;但是茶楼的眼线火急火燎地回报,让他感觉刘文沏这趟进宫可能会对自己不利,故而也匆匆忙忙求见燕王,以“汇报工作”为由,实则是探查燕王的口风。 “这一次行动失败,但并不是说没有机会了。”燕王听取了褚东篱的汇报之后说道,“刚才沏儿匆忙入宫,先见了王后,却没在本王面前透露一个字,想来也是受了些惊吓。东篱,你下次行刺时一定要计划周全,可再不能出这样的纰漏!” 褚东篱叩头道:“在下谨遵君命!”心中倒是长吁了一口气,听燕王的口气刘文沏并没有在燕王面前提及行刺之事,估计真是受到了惊吓,从而迁怒于那名卫队长而已。 “不对,既然如此郡公为何要绑着这名卫队长入宫?”在王宫门前褚东篱就认出了被五花大绑着的卫队长,但是刘文沏并没带他入宫,而是等候在宫门前,其中到底有何深意?褚东篱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本王在郡公府中安插了一些人,东篱若是有需要用到他们的,尽管开口,本王自会命他们配合行动。”燕王刘彦钧说道,褚东篱这一次刺杀的失败,也给他提了一个醒——单靠褚东篱这个文人办这种事情,还是显得弱了些。 褚东篱再拜道:“如此在下就先谢过吾王了!” 君臣二人说话间,一名褚美人寝殿的宫女急匆匆地赶过来,哭丧着脸求见燕王。那宫女本是褚美人的贴身近侍,刘彦钧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看她惊慌失措的神情,不由得眉头一皱。 “发生了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宫禁之地怎么如此失态!”这名宫女本是褚氏家族的婢女,褚东篱训斥起来也毫不客气。 那宫女连滚带爬地跪在燕王跟前,哭着回道:“大王救命!王后去褚美人寝殿里了!” “王后?她去‘茗儿’殿里做什么?”燕王疑惑道。褚美人闺名“褚秀茗”,故而刘彦钧爱称她为“茗儿”。 “王后……王后她、她……”宫女支支吾吾、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回道;但看她焦急万分的表情,便知道后宫里出了大事。 燕王刘彦钧“呼”地站起身来,朝着书房外走去:“东篱你先回去吧,本王有些家事要处理!”说完便大步朝褚美人寝殿方向走去。那名宫女顿时如抓住了救星一般也跟了出去。 看着燕王匆匆离去的背影,褚东篱顿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但是转念一想,郑王后如果真的大闹褚美人寝殿,吃亏的只会是她这个失宠的正室,而受人欺凌、楚楚可怜的褚美人只会得到燕王更多的爱护。对于刘文泽争取燕国太子之位,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如此想来,褚东篱的疑虑顿时一扫而空,满脸轻松地离开了燕王宫。 燕王后宫、褚美人寝殿,王后郑氏身着盛装高坐殿内主座,褚美人、刘文泽母子和一众宫人跪在下首,不敢直撄其锋芒。 “褚美人,你可知罪?”郑王后冷冷地从嘴里吐出了这几个字。 “妾、妾身不知如何得罪了王后,望……王后指教!”褚美人委屈地咬着嘴唇,心中殷切地盼望着贴身侍女尽快将燕王请过来。 郑王后冷哼一声道:“沏儿、泽儿都是大王的子嗣,你既深爱大王,自当爱护他的孩子!沏儿已经是朝廷册封的云西郡公了,将来也不可能与泽儿‘燕王’的大位!你们母子为何苦心孤诣地要致沏儿于死地!”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在耳边炸响,惊得褚美人不知该如何辩解,只得拉着刘文泽的小手一起给郑王后磕头:“王后何出此言,我们母子一向本分,从来不敢对郡公有任何加害之意啊!望王后明察!” 只有十二岁的刘文泽面对嫡母的盛怒,也不卑不亢地维护着自己的母亲:“母后,您说我与大哥都是父王的子嗣,您也深爱着父王;父王是不会相信母亲加害大哥的,也请母后相信父王、相信母亲!” 郑王后冷冷地看着这对母子,眼中露出一股冰冷的狠意:“哼!沏儿在郡公府里遇刺,负责郡公府安全的卫队长正是大王派去的,泽儿你说让本宫相信大王,我拿什么去相信他!反正今日本宫大闹你褚美人的寝殿,也没准备全身而退,既然大王连他的亲生儿子都想杀,那本宫就先杀了他的宠妃、和他最爱的儿子!” 刘文泽朝郑王后拱手拜道:“母后说大哥府里的卫队长有放刺客入府的嫌疑,但这并不能说是父王主使,也许只是他个人的行为呢?还望母后与大哥将此事彻查清楚,切莫冤枉了父王和母亲!” 郑王后看着倔强不服的刘文泽,脸上露出了凄冷的笑意:“泽儿啊,你还是个孩子!你说沏儿遇刺不关大王什么事,那我来问你,沏儿若是有了什么意外,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刘文泽眨了眨眼睛,回到道:“母后说的是……泽儿?” “哈哈哈!”郑王后点头笑道,“沏儿是大王唯一的嫡长子,却并不受大王的喜爱,大王更喜欢的是你——刘文泽!沏儿又是受了朝廷册封,早早地承袭了云西郡公的爵位,按理说是燕国太子的不二人选。但是大王对朝廷插手王位传承甚是反感,他花了更多心思来栽培你,这一点整个燕国上下都是心知肚明的。大王想立你为太子,但是沏儿才是嫡长子,于礼于法,他都是离王位最近的。所以你的母亲、舅舅挖空心思要除掉我儿,好为你上位铲除障碍!泽儿,你母亲可能没当面这样教过你,但她心里有没有这样的心思,想必不用问也知道吧!” 刘文泽困惑地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褚美人,眼中露出悲伤之色:“母亲……事情真是像母后说得那样吗?” 褚美人连连摇头否认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妾身从来没想过要谋害郡公大人,也从来没想过让泽儿去争取燕国的大位!王后,肯定是哪里弄错了,郡公大人遇刺之事,还是请大王查探清楚吧!” “查什么查!”郑王后忽然厉声喝道,“那个卫队长已经私自将刺客的尸身处理掉了,连刺客的身份都不知道,查什么?来人,将这个贱人和她的儿子拖出去打死!” 听到“打死”二字,郑王后身边的人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乱动——王后居然对褚美人和刘文泽动了杀意,要知道那是燕王的宠妃和儿子,平日里谁也不敢动他们一根毫毛,跟别说在褚美人自己的寝殿里把人打死了! 郑王后的人不敢动,褚美人的宫人们纷纷跪在了王后身前,一边恳求王后息怒,一边将她们母子护在中间,不让郑王后的人有所动作。 “你们怎么不动手?是想让本宫亲自动手吗?”郑王后暴怒道,布满血丝的双眼扫了一眼殿内,如同一头怒不可遏的猛兽。 王后寝殿的宫人们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只听得殿外的侍宦高声唱道:“燕王殿下驾到!” 话音未落,刘彦钧便已大步流星地踏入寝殿之内,看着高踞上座的郑王后,脸上露出了布满的神色。 褚美人如获救星般地扑到燕王怀中,一边落泪一边说道:“妾身……妾身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王后……王后刚刚说要杀了我和泽儿!请大王为我们母子做主啊!” 刘彦钧轻拍着褚美人的肩膀,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珠,怜爱地说道:“本王最受不得你这般梨花带雨,若是王后真的做了不对的事情,本王自会严厉处置。你尽管放心,在燕国、在宫里,没人敢对你和泽儿做不利的事情!” 安抚好了爱妃,燕王走到郑王后跟前,冷冷地质问道:“见了本王驾临,王后既不接驾也不问礼,是当本王不存在吗?” 郑王后怒目瞪着刘彦钧,朝自己的贴身宫女招了招手,那宫女便端着一个精美的锦盒跪到了郑王后跟前。郑王后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是一个金印和一封诏书。 “先帝册封妾身为燕国王后的金印和诏书在此,今日妾身将此物还给大王。”郑王后说着取出金印和诏书,作势要递给刘彦钧;见他眯着眼没有任何动作,郑王后就将金印和诏书交给了刘彦钧身旁的近侍。 交出金印和诏书之后,郑王后又从衣袖里拿出了三尺白绫,递到了刘彦钧眼前,声泪俱下地说道:“大王独爱褚美人和泽儿母子,不爱妾身和沏儿,今日妾身交出这王后的金印、诏书,大王不如直接册封褚美人为王后、泽儿为太子便可。至于妾身,今日便用这三尺白绫悬梁自尽,也免得大王妄动那么多的心思;只求我死之后,大王可以放过沏儿,让他平平安安地当一个安乐郡公算了!” 听郑王后这一番哭诉,刘彦钧目光一凝,一把夺过郑王后手中的白绫:“王后这是何意啊?” 郑王后站起身来,摘下自己的后冠放在座椅上,擦干泪水后说道:“大王不是派了人去刺杀沏儿吗?不用这么麻烦了,妾身愿意让出王后的位子,也愿意让沏儿永守着郡公的位子,之恳请大王顾念骨肉亲情,放沏儿一条活路!妾身纵然万死也算瞑目了!” 说完郑王后忽然寝殿的大柱冲去,竟是要自寻短见!幸好王后身边的两个宫人眼疾手快,急忙将她拉住,才没有惹出大祸;然而郑王后却因为情绪激动,竟已昏死过去! (本章完) 9/30 19:05:06|42939687 第178章 燕王妥协(喜迎国庆) 燕王宫,郑王后寝殿。 在褚美人的寝殿里大闹一番后,郑王后忽然陷入了昏迷之中,在燕王刘彦钧的命令下,王后寝殿的宫人们七手八脚地将她抬回了寝殿,由王宫的医官照料。 刘彦钧则在褚美人的寝殿中安慰了一番受惊的刘文泽母子,心里记挂着王后昏迷前说的诸如“以妾身的性命换沏儿的平安”之类的话,在褚美人寝殿里也没待多久就来到了王后的寝殿。 “王后的状况如何?”来到郑王后寝殿第一件事,刘彦钧就是向医官询问她的情况。 医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他对燕王报道:“王后是气急攻心以致昏厥,休息一会儿便无大碍。” 听到医官的回复,刘彦钧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但紧接着他又疑惑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王后如此‘气急攻心’?甚至不惜在褚美人寝殿里做出这般出格之事?王后素来稳重,如果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也不至于如此!听她刚才在褚美人那里说的一番话,似乎是和沏儿有关!” 想到这里,刘彦钧将王后寝殿的一众侍宦、宫女都叫到了跟前,声色俱厉地质问王后到底因为何事而性情大变。 阖宫之人都为燕王的震怒而战战兢兢、不敢胡乱说话,事实上知道内情的人也不多。最后在燕王的再三喝问之下,郑王后的贴身宫女才道出了实情。 “启禀大王,今日稍早些时候云西郡公来过王后寝殿,大王也是见过的。至于郡公大人为何入宫,其实是因为他的府上发生了行刺案,王后的心病正是因此得的。”这名宫女四十岁左右,是郑王后的陪嫁丫头,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燕王皱着眉头回想起当时他们母子的反常表现,现在再度想来,若不是褚东篱突然求见,当时他可能已经追问出了原委。 “沏儿府里的行刺案?为何他们母子当时没对本王说?”燕王问道。 这名宫女一头磕在地上,用畏惧的口吻回道:“大王!因为……因为王后和郡公大人他们怀疑,主使这桩刺杀案的,正是……正是大王您!” “什么?”燕王“腾”地站起身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本王怎么会命人去刺杀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来本王如此厚待他们母子,他们竟将本王当成这样的恶人么?” 宫女敬畏地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但还是将郑王后母子的顾虑说了出来:“回大王的话,本来王后相信大王‘虎毒不食子’,但是听郡公大人说,做出这件事的,正是他府里的卫队长,而这人正是大王安排在郡公府里当差的!” “卫队长?他派人刺杀沏儿?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为何本王一无所知?”刘彦钧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沏儿他审过此人吗?会不会弄错了?” 宫女回道:“听郡公大人说,行刺案发生时,他正在府中宴请宾客,而刺客入府的时候他和大部分宾客都已酒醉不醒,若不是宾客里还有人没喝醉,郡公恐怕已经遭了毒手!” 燕王刘彦钧急忙问道:“那这名刺客呢?” “听说……刺客在逃离郡公府前就已经死了,而当时郡公府的卫队长并没有立即向郡公大人禀告,而是私自处理掉了尸体。郡公酒醒之后听说了此事,当时就把这名卫队长给绑了起来,怀疑他是行刺案背后的主谋!”宫女回答得很有技巧,模糊掉了其中一些细节,但是事情的脉络却是事实无疑。 听到这里,燕王皱着眉头分析道:“卫队长负责全府的护卫职责,能够在沏儿宴请宾客时放进刺客的,也就是他了;而能够抓住所有人酒醉不醒的大好时机放刺客行刺的,也大概只有他能够做到。刺客死后,不是调查刺客的身份,而是匆匆处理掉尸体、让人无法查探刺客的真实身份,沏儿怀疑是卫队长指使了这次行刺,倒也是合情合理。” “正是如此,大王英明!”宫女回道,依然面朝地面,不敢抬头。 刘彦钧长叹一声,说道:“王后和沏儿因此怀疑是本王指使他府中的卫队长做出此等刺杀案,看来还是本王平日里亏待了他们娘俩!这个卫队长现在何处,本王定不会轻饶了他!” 宫女回道:“婢女不知,婢女只知道郡公大人当时把他留在了宫门前,并没有带进宫中。” 燕王刘彦钧点点头,指着自己身边的侍宦说道:“去宫门前打听一下,沏儿把那个卫队长弄哪儿去了?” “诺!”这名侍宦得到命令后便一路小跑着出了寝殿的大门,向宫门口跑去。 郑王后的寝殿内,刘彦钧令所有宫女、侍宦都退了出去,自己走到王后的榻前查看她的情形,却发现郑王后双目睁着,原来已经醒了过来。 “王后,看来你和沏儿都误会了!”燕王刘彦钧语气和缓地说道,他坐在王后榻前,想拉着很久都没有碰触过的那双手,然而对方却闪电似的缩了回去,还背转过身,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 “大王,妾身自知德才、品貌不及褚美人万一,这王后之位妾身也愿意让出来,只是想恳求大王——同样都是你的儿子,你对沏儿能有对泽儿一半的心思,我这做娘的就心满意足了!”郑王后语气平淡地说道。 这番话倒让刘彦钧心中不是滋味,多年来他冷落了王后和刘文沏母子,而宠幸褚美人和谭美人两位妾室,本来就有“喜新厌旧”的心思;而自己派出去保护刘文沏安全的人却成了刺杀案的最大嫌疑人,于“理”上又说不通。郑王后的这一番话其实也是在表达她心中的怨气。 “沏儿府里的刺杀案绝对不是本王指使的,这点你与沏儿都放心!”刘彦钧安慰道,“至于那个卫队长,不论他有没有行刺的嫌疑,本王先追究他‘护卫不力’的罪责,砍了他的脑袋,给你们母子出气!” 听到这里,郑王后翻过身来,一脸冷漠地盯着刘彦钧说道:“砍了他的脑袋?大王这是怕他说出什么真相会让你难堪吗?不将这桩案件审个一清二楚,恕妾身不敢相信大王的说辞!” 燕王刘彦钧眉头一皱,急忙迎合道:“好好好,此人就交给你和沏儿来审。无论你们审出什么结果来,本王都不会轻饶了这厮!” “如果这厮背后还有别的什么人,妾身和沏儿也可以依法处置?”郑王后逼问道。 刘彦钧敏感地意识到这件行刺案与褚东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郡公府里刺杀秦骧,褚东篱是得到了他的授意;但是采取什么方法刺杀,他却没有过问。现在看来,褚东篱很有可能是买通了这名卫队长放了刺客进去,结果却是行刺失败,让郑王后和刘文沏母子受到了惊吓,以为是燕王授意要除掉刘文沏,这才有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但若是真的放任郑王后和刘文沏审问这个卫队长,一旦把褚东篱抖出来,他保还是不保,就又陷入了两难。 刘彦钧沉吟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回道,前去问话的侍宦先赶了回来:“启禀大王,门口的卫士说,郡公大人出宫时将这名卫队长打了一顿,然后扔在了褚先生的马车上就离开了。褚先生后来出宫,见到卫队长也没说什么,只是载着他一起走了!” “哼,又是褚家的人!”郑王后冷冷地说道,“褚东篱、卫队长,都是大王您的心腹,妾身是不是可以就此推断,沏儿府里的刺杀案就是大王授意的呢?” 刘彦钧此刻是百口莫辩,他很想告诉郑王后他派刺客是去刺杀秦骧的而不是刘文沏,但又怕郑王后会守不住秘密将实情泄露出去,所以他只能皱着眉头,一句话也不说。 “刺客的事真不是本王指使的!”刘彦钧继续为自己辩驳,“而且刺客入府也不一定就是要刺杀沏儿,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人!” 听到这里,郑王后又背转过去,冷言冷语道:“大王如何知道他们要杀的不是沏儿、而是别的什么人呢?” “这……”郑王后一番话提醒了刘彦钧,他派褚东篱刺杀秦骧,虽然信任他不会趁此机会谋害刘文沏,但又保不齐褚东篱会利用自己对他的信任而做一些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呢?褚东篱买通自己安排在郡公府的卫队长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今日他可以利用卫队长刺杀秦骧,来日也可以利用其他人刺杀刘文沏。 这不是褚东篱有没有这个意愿的问题,而是他完全有这个能力!在外人看来,褚东篱要帮助刘文泽夺得燕国太子的大位,这样一想,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动机做出行刺刘文沏的事情。 燕王刘彦钧越想越不对劲,他没想到自己当初一个草率的决定,居然会有这如此巨大的隐患,几乎是将刘文沏逼上了死路;而郑王后和刘文沏今日这一闹,也让自己看清了后宫中的不安定因素。 “好,这件案子你和沏儿尽管放手去查,至于后面的事情,本王自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刘彦钧这样对郑王后承诺道,心里想的却是更为长远的打算。 祝我的祖国母亲生日快乐,越来越富强! (本章完) 2 0:10:43|43009994 第179章 一场交易 燕王刘彦钧敢放手让郑王后和刘文沏去查行刺案一事,倒不是说真的担心他们把自己的心腹谋士给查出来,即便郑王后母子能够从卫队长的嘴里撬出“褚东篱”三个字,凭褚东篱的能耐也完全可以应付过去。 他这么做,实际上就是做个姿态,让郑王后、刘文沏母子放心,同时也是给褚美人、刘文泽背后的支持势力提个醒——大业未成,不要过早地打“继承人”的主意。后宫不宁,对燕王的夺位大业来说,是不可忽视的不可控因素。 燕王的旨意很快就传达到了云西郡公刘文沏的耳朵里,有了父王的支持,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上二十多个家奴、卫兵气势汹汹地杀到了褚东篱的府第,逼他们将卫队长交出来。 褚东篱不是傻子,他早就把那个卫队长送出了燕国,此时已经是泥牛入大海,任凭刘文沏如何搜查,如何找得到人?找不到人,唯一的人证也就因此丢失了,要怪只能怪刘文沏当时疏忽大意,居然将重要的人证直接送给了嫌疑最重之人。 不过刘文沏也不是个讲道理的主,他当时当着许多然的面把卫队长扔在了褚东篱的马车上,之后也有人看见褚东篱载着这个卫队长回到了府第,因此他就大闹褚府,坚称是褚东篱将人证窝藏了起来,甚至耍起了泼皮无赖的招数,命手下人日夜不休地轮流堵住褚府的大门,只要他不把卫队长交出来,他们就不撤退。 这一招可就厉害了,褚东篱虽然也善于搞阴谋诡计,但说到底还是个斯文人,斯文人最怕的就是沾惹上不讲道理的无赖,更何况刘文沏不是一般的泼皮无赖,他是朝廷册封的堂堂公爵!褚东篱恼怒归恼怒,对于刘文沏的下三滥招数却是无可奈何。 坚持了两天之后,褚东篱没办法,只能向刘文沏求饶,好言好语地相劝、好酒好菜地招待着他和一众手下,自己则是袒露上身、背负荆棘,上演了一出“负荆请罪”的戏码,恳求刘文沏原谅自己弄丢了人证的罪过。 刘文沏逼迫褚东篱的目的不是真的要让他交出卫队长,否则他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人证送给他了;刘文沏真正的目的就是利用行刺案逼褚家服软,警告他们不要将手伸进自己的府里,同时与他们做个交易。 见时机已经成熟了,刘文沏手里端着酒杯,扶起跪倒在地的褚东篱说道:“褚先生,你是我二弟文泽的舅舅、老师,自然也是本郡公的师长,我也不愿相信是你主使了我府里的卫队长行刺于我。不过父王说了,这件事一定要彻查到底,不然父王不开心、母后也不乐意。所以褚先生,不要怪本郡公不讲情面,派人堵了你家的门;唯一的人证就在你的府里,你不交出来就是和父王、母后作对,父王、母后责怪起来,我也保不了你啊!” 褚东篱心里暗骂:“分明是你这个混账小子借此机会来找我的晦气!”嘴里却说道:“是是是,郡公大人说得极是!可贵府上的那个卫队长已经不知所踪了,褚某是真的不知他去了哪里。那日在宫门口相遇,褚某见他五花大绑着,身上还有些瘀伤,几番追问之下他也没说实话为何如此。在下本来也是想结个善缘就把他接到自己府里,款待了一番之后他就自行离开了。在下真的是不知道他的下落啊!要是知道他居然做出‘行刺’这桩大案,褚某早就将他押送燕王驾前法办了,又哪里敢与他同乘一辆马车啊!” 听着褚东篱的辩解,刘文沏微微颔首:“想来以褚先生的英明,也不至于与刺客为伍!哎,此事是本郡公大意了,那日在宫门前他诓骗我说幕后还有主使之人,让我将他放了,他必定会将人证、物证一并找齐了送到我府上。本郡公一时心慈手软,就将他放走了;岂料这厮居然是在骗我,真的是可恶至极!” 褚东篱此时脑子里也在飞速思索着刘文沏释放卫队长这一举动的意义所在:如果他真的是想与自己摊牌,大可严刑拷问卫队长,从他口中把自己撬出来;但他又把卫队长放了,还是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这其中的意味又有些不同寻常。思来想去,褚东篱没弄白刘文沏的真正目的,但是对方不想与自己摊牌,这个意图倒是很明显。 不摊牌也就意味着可以妥协。褚东篱顿时心中有了底气,他试探地问道:“证人已失,这第一件事自然是向燕国全境以及周边郡县发下缉捕文书,将其捉拿归案。不过这厮既然有心潜逃,想逮住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若是真的丢失了此人的动向,郡公大人……如何向吾王回报?” 刘文沏叹了口气,挥手说道:“嗨,人没了就没了,他行刺本郡公,我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况且他是父王的人,若本郡公真的严刑审问,一旦他吐露了什么不该吐露的事情,你让本郡公如何面对父王?” 褚东篱一下就听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刘文沏这是担心卫队长经受不住拷问,情急之下招供是燕王指使他刺杀自己,到时候刘文沏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又该如何在燕国立足?这才是刘文沏释放卫队长的真正意图,他是担心万一卫队长背后真的是燕王,到时候他们父子反目,他也就失去了庇护。 褚东篱心里一下子轻松多了,回想起那日入宫正巧遇上郑王后大闹褚美人寝殿,当时他还判断对方没脑子、自己讨没趣,现在想想郑王后这是在以性命相逼,力图保全自己的儿子。 “郡公大人尽管放心,吾王厚爱郡公,断然不会指使什么人去刺杀于你。”褚东篱笑着说道,“不过别人可就不一样了,我听说朝廷新任命的燕国相已经来到了燕国,或许就是他买通了郡公大人府上的卫队长,要对郡公大人下手!” “褚先生,话可不敢胡说啊!”刘文沏惊恐地环顾了一眼四周,低声说道,“既然是朝廷任命的国相,岂会做这等下三滥的事情!父王与我一向遵守朝廷敕令,朝廷又有什么理由这样对待我们父子?褚先生,这话就当是玩笑姑且听一听也就罢了,你可别胡乱对外说啊!” 褚东篱心中暗暗好笑:“也就你这个愣头青以为吾王遵守法度,不然前几任燕国相又是如何丢掉性命的!”口中却是连连称“是”。 “这件刺杀案也着实是困扰了本郡公!”刘文沏忽然脸上露出难色,“父王、母后的意思是彻查,但人证被我放跑了,怕的就是父王真的动了……动了那个心思;说人证跑了,又要被父王、母后责骂。本郡公这也是没办法了,这才命人来堵褚先生的家门。褚先生你是我燕国的第一谋士,还请先生教教我!”说着刘文沏居然弯腰向褚东篱下拜,极尽谦卑。 “使不得、使不得!”褚东篱脱去了身上的荆棘,急忙将刘文沏扶起来,“郡公大人这是折煞褚某了,褚某岂敢说教于郡公大人,不过主意嘛倒是可以想一想!”、 “什么主意?先生快说!”刘文沏急切地问道。 褚东篱穿好衣服,来回踱步思考着,片刻之后便说出了自己的办法:“据我所知,两日前王后大闹褚美人和二王子的寝殿,之后吾王才下令郡公彻查这桩行刺案。褚某推敲之下,王后为何不顾自己的身份、颜面做出这番举动,实际上为了保住郡公大人,因为王后恐怕与郡公大人一样,疑心是吾王主使了这桩刺杀案!” “对对对,当时本郡公入宫见母后,就是将这番疑虑跟她说了!”刘文沏点头说道。 褚东篱双掌一拍,说道:“这就对了。吾王放手让郡公大人去查,就是要让王后和郡公大人放心,这桩刺杀案绝对不是吾王的意思;而只要能够打消郡公和王后的顾虑,吾王这道命令的意图也就达到了。” 刘文沏仔细想了想,有些似懂非懂:“那如何才能打消我和母后的顾虑呢?” “那就要问王后和郡公大人的了!”褚东篱看着刘文沏,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打消我的顾虑?”刘文沏歪着脑袋想了想,“本郡公自刺杀案之后,茶饭不思、饮宴不欢,连女色都不敢亲近,生怕哪里又冒出一个刺客来谋害我。这就算是我心中顾虑的表现?” “然也。”褚东篱摇头晃脑地说道,“只要郡公大人回复了以往的生活,吾王、王后看在眼中,自然也就消解了心里的担忧。这行刺案彻查不彻查,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刘文沏一听这话,觉得在理:“没错啊,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到底是出现了刺杀案,本郡公心中不踏实,如何能回到以往的生活呢?” 褚东篱笑着说道:“以往吾王不放心郡公大人,故而将郡公的封地乃至于府第都严密监管起来;只要郡公收回封地和府第的权柄,郡公不就可以用自己信赖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吗?”说到这里,褚东篱刹那间明白了郑王后、刘文沏母子赖着自己的真实目的,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哪知刘文沏却是摇摇头:“不,郡公府的护卫有疏失,那是卫队长有异心,我只要卫队长是我自己的心腹就成了,至于其他的,父王的人管理封地、府第都很得心应手,我只要做一个安乐郡公就可以了,可不想管这些麻烦事情!” “如此,只要吾王多拨些钱粮给郡公大人,郡公大人也就心安了?”褚东篱笑着问道。 “心安、心安!”刘文沏笑着说道,“不过我还是放心不下二弟和她的母亲褚美人,他们会不会以为我这样是在趁机壮大自己、今后好与二弟争夺太子的大位?” 刘文沏冷不丁触及了燕国“太子”这个敏感的话题,令褚东篱心中一紧:“郡公大人……此言何意啊?” “没什么意思!”刘文沏笑着道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只不过是想与褚美人、褚先生以及你们褚家做个交易而已!” 国庆又是中秋,不知不觉中三天过去了。。。。恐怖的是我都不知道这三天干了啥??!! (本章完) 4 16:54:18|43139894 第181章 精心算计 南宫延携管伯离开褚府之后,登上了等在门口的马车;褚府围墙的一角,一双机敏的眼睛一直盯着这辆马车,他们一动,一道灰色的身影便从墙角中闪出,不紧不慢地跟着这辆马车。 跟踪他们的人是庄池麟,那日管伯在郡公府行刺之后,他就暗地里将对方的容貌记在心里;然而秦骧和肖雨复都告诫过他,这个老道士非常厉害,千万不要与他正面交锋,只需暗中打探到他们的落脚点便可。 于是庄池麟便在褚府守了两天两夜,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目标出现,这一次跟踪行动,庄池麟志在必得。然而南宫延是老牌的暗杀组织“离轲”的首领,他们行事素来小心谨慎,难得的抛头露面也是准备万全,庄池麟的跟踪盯梢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果然南宫延的马车在燕国王城中转了一圈后,进入了一间普通的民家院落之中;庄池麟在外面受守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天快黑的时候等到马车的出现,然而出来的不止是辆马车,而是四辆!这四辆马车的车帘都掩得严严实实,从外面看根本不知道里面坐着什么人。 “对方果然是行家里手!”庄池麟暗暗佩服,仔细观察了一番,决定尾随第三辆马车而去——其余三辆马车虽然马匹的毛色、马车的装饰都与这一辆一模一样,但是庄池麟如此心细之人,自然记得来的是哪一辆马车,他自然而然地就看出了对方耍的把戏。 不过追踪了片刻之后,庄池麟忽然心中一动,觉得事情有些太简单了,便放弃追中这辆马车,转而又回到了那间院落附近,盯着里面的动静。果不其然,四辆马车走后不久,又有一辆外观一模一样的马车从民家院落里走了出来,而赶车的,正是那个白髯皓首的老道士——管伯。 看到这一幕,庄池麟暗暗庆幸自己的警觉,若是刚才真的尾随那辆马车而去,此次就要错失了难得的良机,回去在秦骧和肖雨复面前也难以交待。不过当他看到管伯那一双如鹰眼一般锐利的双目时,直觉提醒他,千万不能暴露行迹,否则若是被对方发现,凭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只怕不出十招就会命丧敌手! 正是有着这一层的担心,那辆马车驶离数丈之远后,庄池麟才施展自己的轻身功夫,借着暗弱的光线远远追踪这辆马车,不敢靠的太近,只是不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 …… 当夜的郡公府,刘文沏照例又是与“秦掌柜”等人开怀畅饮,不过有了“刺杀”案的前车之鉴,他也不敢再向数日前那般胡来,而且那个卫队长还潜逃在外,此人对于郡公府非常熟悉,保不齐会潜入府里报复自己。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让刘文沏也多长了一个心眼,对外他还是要维持“风月公”的形象,但是对于自己的郡公府,必须要利用这次机会,好好整顿一番。不过在实利到手之前,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得更为痛快! “秦掌柜妙算无双,本郡公在褚东篱面前一番讨价还价,他果然心动了。”刘文沏微醺的脸上显露出得意之色,“我只给了他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必有好消息到达!” 桑纬假扮的秦掌柜略带谦卑地回道:“褚东篱乃是燕王驾前第一谋士,若不是有为郡公二弟争位的私心,我们这点小伎俩他哪里看不出来?只不过褚氏一族受燕王宠信已久,恐怕不肯这么简单地就让出马厩的部分经营权。若是如此,我与郡公大人的交易也就完不成了!” 刘文沏“嘿嘿”一笑,说道:“本郡公不怕他们不答应!他们爽快答应也就算了;若是不肯答应、准备用别的什么来敷衍我,那就休怪本郡公不客气了!我母亲的那几个兄弟可是盯着他们褚家很久了,对于褚家的嚣张跋扈早就已经看不顺眼了!三天之内,只要褚东篱有所犹豫,本郡公就将这桩案子交给我的舅舅们去侦办,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们!” 听到这里,秦掌柜脸上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他朝刘文沏拱手作揖道:“郡公大人,这桩事就劳烦大人操心了;一旦燕王金口一开让大人负责部分马厩的管理权,还请大人代为引荐,让秦某瞻仰一番世人赞誉的‘贤王’真容!” 刘文沏“呵呵”一笑,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此事自然好说!不过秦掌柜这么着急要求见父王,应该不是只想见一见他这么简单吧?” 秦掌柜尴尬一笑,举起酒杯对刘文沏说道:“郡公大人英明睿智,秦某哪里敢欺瞒大人!其实是这样的,秦某在淳封城里留着几匹西域骏马,正想找一个合意的买家收购!大人也知道,那些财大气粗的买主只看品相,对于如何养马,却是一窍不通!与其看着这些骏马泯然寻常,不如为它们寻一个好的主人,也不枉这些西域骏马的美名!” 说道西域骏马,刘文沏眼前一亮,问道:“秦掌柜还有多少匹西域马需要出售?” 秦掌柜犹豫了一会儿,正色回道:“总共三十二匹,十六匹西域骏马,十六匹漠北骏马;全都是不下‘大月’和‘河洛’的宝马良驹!” “匀几匹赠予本郡公,如何?”刘文沏端着酒杯,笑着问道。 “郡公大人说的可是‘赠予’?”秦掌柜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大人,秦某虽然家底殷实,但也不是这般虚耗得起的!大人多少给一点银两,可别让秦某血本无归啊!” 桑纬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心里却一点都不心疼——这些骏马都是从萧鲎的马厩里抢来的,一时间没处理干净,还留下这么些骏马,正好拿来诱惑一下刘文沏,果然他心动了。 刘文沏摆摆手,说道:“给我十匹,西域马漠北马各五匹,这第一年的三成分利本郡公就不要了!此外,从你那里买的马粮,你卖给父王多少银两,我就给你多少银两!” 秦掌柜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十匹骏马,进价在万两银子左右,郡公大人开的价还是让在下有些为难。不如这样吧郡公大人,你把肖先生和他手下的五位兄弟还给秦某,这笔生意我就做了!” 说到这里,刘文沏微微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得老大,瞪了一会儿秦掌柜之后,他说道:“那本郡公买他们的三万两银子……” “秦某分文不取,就当是用十匹骏马回报郡公大人千针引线的辛苦费吧!至于肖先生他们,只要郡公大人有用得着的地方,我等任凭听用!”秦掌柜拱手说道。 刘文沏双掌一拍,爽然笑道:“哈哈,这样最好!秦掌柜如此爽快之人,你这个朋友我刘文沏交定了!”说罢与秦掌柜对饮了三杯,宴厅之中洋溢着一派欢乐之声。 这一夜刘文沏与秦掌柜等人都睡得很沉,直到日晒三竿才起来——当然,这也是刘文沏的生活常态。而褚东篱则早早地就来到了郡公府的门口,等待云西郡公的召见。 褚东篱自从得到南宫延的提点之后,第一时间来到了褚氏的家族大院,见到了主管家族大事的几位族老,向他们传达了刘文沏的意思。这些族老们起初并不相信刘文沏的诚意,但经过褚东篱的一番陈析利弊之后,觉得与他联姻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可以缓和一下与郑氏家族剑拔弩张的关系;但是对于分出部分马厩利润一事,褚东篱的几个堂兄弟有些不情不愿。 燕王掌握的马厩,分为“内厩”“外厩”和“军厩”三个部分。军厩,就是驯养军马之所,整个燕国拥兵近万,按照大盛王朝的典章制度,藩国的兵力不应超过两千,但是燕王控制住了朝廷任命的国相、国尉和御史三大管理封地的主官,对于他私扩军力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近万的军队里,有两千是骑兵,也就是燕国的军厩里至少有两千匹战马。但这些战马大多是中原当地的战马,耐力、速度、品相都是一般,自然也需要特殊的照料。刘文沏看中的自然不是军厩里面的马匹。 “外厩”里圈养的是封国敬献给朝廷的骏马,这些马数量虽然不多,但都是非常优良的马匹,以漠北的良马居多,数量在百匹左右。由于是藩王的“贡品”,自然需要悉心的照料,每年耗费在马匹购置和粮草上的白银也要近万数。 而“内厩”则是燕王自己留用的骏马,质量自然是三厩之中最为优秀的,骏马难得贵在精而不在多,当前的存数也就只有二、三十匹,清一色都是品相、耐力、速度上乘的宝马名驹,更是需要精心的照顾,每年的耗费居然也有万两之巨。 外厩和内厩之中潜藏着巨大的利益,这些年来这两厩一直被燕王信赖的褚氏家族把持着,他们褚氏家族自然也受益匪浅,这些个已经尝到甜头的褚家子弟岂会这么容易放弃已经到手的肥肉? 正是由于南宫延的事前指点,褚东篱对于让出部分马厩利益的事情其实也并不上心,他只是在同族兄弟面前也就提了提,没有多费口舌,因为在他看来,把手伸进燕王的马厩就是秦骧巴结讨好刘文沏的真正目的,而身为燕王的谋士,自然不能让他得逞。 为难的是替代方案——马厩生意中潜藏的巨大利益为刘文沏所垂涎,难办的就是找到另一个可以满足他胃口的生意来代替。褚东篱和家族中的族老、兄弟们好说歹说,终于达成了一致——让出一半的王宫丝织品采购生意。 燕王宫的丝织品采购也是利润极丰的一项买卖,燕王虽然没有正式授权褚氏家族包办王宫的丝织品供应,但是因着褚美人和刘文泽这层关系,负责燕王宫日常用品采办的少府司自然而然地将这个利好送给了褚氏家族。在丝织品的采购上,他们着实也大赚特赚了一笔。 如今肯让出这部分利好,在他们看来已经是极具诚意的举动了,褚东篱也暗暗欣喜,面对着如此巨大的诱惑,刘文沏与秦骧之间必然出现裂痕,到时候或许不用自己出手,借刘文沏就可以除掉秦骧这个心腹大患了! (本章完) 5 21:20:07|43197257 第182章 相互角力 与褚氏家族的族老、宗亲们商议妥当之后,褚东篱又急匆匆地跑了一趟燕王宫,向褚美人母子告知了家族的决定。褚美人对于褚东篱这位家族兄弟十分信任,自然就将这件事完完全全包给他一手操办。得到了两边的承诺之后,褚东篱便来到了云西郡公的府第,求见刘文沏。 等见到刘文沏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对方倒也不吝啬,留下他一道用午膳,陪同的还有刘文沏的心腹老冯,和桑纬假扮的“秦掌柜”,以及作为“秦掌柜”贴身随扈、秦骧假扮的老道士。 刘文沏一番介绍之后,众人便各自落了座。初见到“秦掌柜”,褚东篱自然将他当成了秦骧,看着对方的神色自然带着几分警惕和怀疑。 “这位秦掌柜不知从何而来?准备在燕国做些什么生意?”褚东篱率先打开了话匣子,想亲自试探一下被南宫延视为劲敌的对手。 秦掌柜摆出一副极为谦卑的姿态,对褚东篱屈身致意道:“秦某从咸安而来,来到燕国是想做一些骏马草料的生意。素闻褚先生乃是燕王驾前重要谋臣,能与先生同桌而饮,实则三生有幸!” “褚先生可不要因为这位秦掌柜是做马饲料的生意就轻视了他。”刘文沏脸上洋溢着欣赏的光彩,对褚东篱说道,“你可知道西域、漠北的宝马良驹为何到了中原就会体质下降吗?那是因为马儿的饮食发生了变化,所以这些宝马良驹的体力、耐力也随之发生了变化。数日前本郡公与秦掌柜的几名手下在南平县城赛过两场马,输的叫一个惨啊!” 说到这里刘文沏“啧啧啧”地摇着头,对于那两场赌马依然记忆犹新。 褚东篱倒不怎么留意这些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事情,西域、漠北的骏马对他来说与中原的马匹没什么不同,都是牲畜,哪里还有什么三六九等之分。 “郡公大人谬赞了,雕虫小技而已。”秦掌柜笑嘻嘻地朝刘文沏和褚东篱连连拱手说道,“郡公大人、褚先生,鄙人已经遣手下回去调集马粮了,预计三日之后第一批十车马粮就能到达,与之一起来的还有三十余匹西域、漠北的良驹。两位若是赏脸,三日后请到南平县一观。” “哟?秦掌柜动作这么快啊!”刘文沏心里美滋滋地,按照他和秦掌柜的协议,三十余匹骏马中有十匹是要孝敬给他的,对此他也非常期待。 褚东篱却是推辞道:“褚某对于宝马良驹极少涉猎,这赏马之事嘛还是算了吧!” “褚先生,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刘文沏笑着说道,“本郡公与你有约,也与秦掌柜有约,说到底,我不过是个中间人罢了,真正要坐一起商议的,应该是褚先生和秦掌柜。所谓‘买卖’,买的一方出钱,卖的一方交货,买方岂能连货的成色都不验一下?” 褚东篱眉头一皱,因为他和家族宗亲并不准备让出燕王内、外厩的马匹经营之权,而是代之以少府司的丝织品采购权,说起来从丝织品采购中,刘文沏可以得到的好处应该比承包任何一个马厩都要赚钱。 刘文沏的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褚东篱也不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他略带歉意地说道:“郡公大人,实不相瞒,这件事褚某没能与自家的那几位宗亲兄弟谈妥。燕国的马厩其规模、经营以及马匹的购置、驯养都遵循既定规程,除了吾王的命令,我们褚家却是没有权利轻易转让的!” 听到这里,刘文沏的兴奋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似笑非笑地说道:“父王的命令?还不是你们褚家一句话的事情吗?既然你们褚家没谈妥,那褚先生你今日又来本郡公府上做什么?” 刘文沏语气冰冷,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满,对此褚东篱心知肚明,不过他自信褚家的替代方案可以打动这位贪财好色的“风月公”:“禀郡公,马厩的事情没谈妥,不过我们褚家还有替代方案——那就是让出王宫少府司的丝织品购置之权。现如今王宫的丝织品都是由我们褚家的商号提供,我们可以让出这一块利好,转而给郡公……” 褚东篱话还没说完,刘文沏抓起手中的酒杯就朝他掷去;褚东篱猝不及防,被酒杯砸中,胸前的衣襟顿时被酒水浸湿。褚东篱立即停止了话语,站起身来,弯着腰候在一旁,愁眉紧锁。 “什么什么丝织品的购置?本郡公跟你要的是这个吗?你们褚家别太不知好歹,你以为本郡公跟你提的三个条件是什么,容得你讨价还价吗?”刘文沏指着褚东篱骂骂咧咧地说道,说着攥紧拳头就要走到他身旁去。 秦掌柜一看这架势,急忙上前拦住刘文沏:“郡公大人息怒、息怒,想来褚先生也是没辙了,才想到用丝织品的购置权来替代。郡公大人不是给了褚先生三天时间吗,就让褚先生再想想办法,再和王宫里、族中宗亲们商量商量吧!” 刘文沏“哼”了一声,坐回了原位,攥紧的拳头“嘭”地砸在桌案上,一脸恼怒地看着褚东篱。 褚东篱没有料到刘文沏居然连话都没听完就要动起了怒火,心里知道必定是这个秦掌柜事先给他灌了“**汤”,由此可见秦骧对于掌控燕王的马厩一事是志在必得。越是如此,褚东篱的心思越是坚定:一定不能让秦骧得逞! “褚先生,要不您再回去与褚美人、褚家宗亲们商量商量,好歹让出一个马厩给郡公大人施展施展拳脚!”秦掌柜凑到褚东篱耳边说道。 褚东篱抬头看了一眼“秦掌柜”,眼中的神色越发坚定:“郡公大人,您说愿意与我们褚家做个交易,要知道每年燕国花费在丝织品的购置上的银两,比之内厩、外厩中任何一个马厩都不少,其中的利润也更高,应该说我们褚家的出价其实比郡公大人的要价高。褚某不知道这位秦掌柜到底向您许诺了什么,让您铁了心要争取马厩的经营权?” 刘文沏一听丝织品的利润更高,顿时来了兴趣:“褚先生,你这话可是当真?” “当真!”褚东篱正色答道,“郡公大人若是有意,我们褚家的商号可以以进价卖给郡公大人,然后郡公大人再以采购价卖给少府司,所有利润都归郡公,我们褚家分文不取!” 刘文沏愤怒的脸色顿时舒展开来,眼中透出贪婪的光芒:“来来来,褚先生请落座!既然你们褚家这么有诚意,那本郡公也不能小器了!方才是本郡公的不是,请你不要挂怀。来人,给褚先生更衣!” 刘文沏忽然变得热情不已,倒是让褚东篱有些意外;不过只要刘文沏“咬钩”了,他就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他要再接再厉,将刘文沏和这个所谓的“秦掌柜”划清界限。 “郡公大人,更衣就不必了,褚某这身衣衫也值不了几个钱。”褚东篱落回原座之后对刘文沏说道,“只要郡公大人应承了此事,那我们的交易就真正算是达成了。” “这是自然,有钱谁不想赚呢?”刘文沏一脸兴奋地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本郡公想要少府司丝织品的供应权,也想要父王马厩的经营权。这两者本郡公都想要!” 褚东篱一听这话,忽然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是斯文人并没有像刘文沏这般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来:“郡公大人,这就与我们当初约定的不符了!” 刘文沏笑了笑,脸上露出狡猾的神色:“当初本郡公可是对褚先生说过的,这三个条件一个都不能少。如今褚先生只能满足本郡公两个条件,自愿以丝织品的供应权作为‘补偿’,诚意自然是十足的;可本郡公也没有因此改变初衷啊!” “郡公大人这话,可还是要坚持马厩的经营权?”褚东篱此时此刻感觉自己被对方戏耍了一般,脸涨得通红,有火却发不出。 “正是。”刘文沏笑道,“你们褚家都愿意嫁女儿给本郡公了,姑且将丝织品的供应权当成是‘陪嫁品’一道送给我了。至于马厩的经营权,本郡公志在必得,若是你们不肯的话,那我们先前说好的就此作罢吧!” 褚东篱虽然恼怒,但是脑子依然清醒,他飞速地思索着应对的方法;然而当他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秦掌柜,只见对方神色坦然,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心知对方是不可能放弃这个条件的。 良久褚东篱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与郡公大人的交易……就此作罢吧!”话刚说完,褚东篱便站起身来,双手一拱就要离开郡公府。 身为主人的刘文沏也没有阻拦,只是远远地朝他挥了挥手:“褚先生慢走,本郡公还要与秦掌柜商议些事情……哦对了秦掌柜,昨日你说你的人在燕州郡发现了我府里的卫队长的踪迹,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郡公府的卫队长?”听到这个消息,褚东篱迈出去的腿脚顿时停住了,双耳竖起来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 秦掌柜幽幽地说道:“郡公大人,人我已经带来了,还有什么真假?”说罢只听得“啪啪”两声击掌之声,两个胡人长相的壮汉押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迎面朝褚东篱走来。 褚东篱目光一凝,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这个男子正是郡公府的卫队长!此人虽被打得鼻青脸肿、口中咬着布条,但褚东篱依然一眼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卫队长被押到了刘文沏面前,刘文沏眼皮也没抬一下,对身边的心腹说道:“老冯,去往王宫跑一趟,就跟母后说,那个行刺我的主谋已经抓到了,请她派人来审问吧!” “知道了!”得到命令的老冯立刻站起身来,朝堂中诸人作了个揖便要离开郡公府;站在门口的褚东篱亲眼见得此情此景,心中慌乱不已——若是让郑王后主审行刺案,谁都知道“行刺主谋”的脏帽子会扣在谁的头上,更何况褚东篱确实买通了这个卫队长,这可就是最确凿无疑的“证据”! “郡公大人且慢!您不是给了褚某三天时间吗?算上今日还有两天的时间,明日我给郡公大人满意的答复!”褚东篱已经顾不得想太多了,只能先稳住他们再说。 刘文沏一听这话,急忙叫住了老冯:“先不忙进宫,褚先生既然说还有回旋的余地,那我们就先等待他的消息吧!”说完转向秦掌柜道,“秦掌柜,你的骏马后日抵达南平县是吧?那我们再来一场比试如何?” “自然最好了!”秦掌柜笑着说道,“不知郡公大人要如何比试?” “从你的马中挑出两匹,然后从父王的内厩、外厩中各取出一匹,与之比试,看看究竟是你养的马厉害,还是他们褚家养的马厉害!”刘文沏看了一眼褚东篱,笑着说道,“只要褚家养的任何一匹马能够赢过你的马,什么丝织品的供应权本郡公就不要了。褚先生,本郡公的诚意如何啊?” 褚东篱心里顿时一松,拱手道:“如此,褚某就有把握说服那几个宗亲兄弟了!” (本章完) 7 7:32:15|43251441 第183章 轻松获胜 赌马这个诱饵一抛出来,褚氏家族立马就沸成了一锅粥——不是因为刘文沏的贪得无厌,而是取笑他和“秦掌柜”的自大。燕王的内、外两厩里养的都是什么宝马良驹,外人不知道,他们褚氏家族可是清楚得很,哪怕是皇帝的“御猎苑”里也寻不出比它们更好的马了。 很快,褚东篱就向刘文沏和秦掌柜等人回话,褚氏家族应准了这次比试,时间就定在两天后、刘文沏的封地里进行——那一日,是弘文六年的五月初二。 五月初二这一天很快就到了,桑纬假扮的“秦掌柜”与肖先生、老道士等人早早地就在约定的地点等候,他们带来的是一匹浑身赤红的“大月”马,以及通身乌黑的“春雪”——即秦骧的坐骑“黑龙”。 不多久,褚东篱与他的三个族兄弟褚南山、褚兰亭和褚行穰牵着两匹高头大马来到了比赛地点。这两匹高头大马中,一匹与当日在南平县赛马时刘文沏带来的那匹紫色神驹一模一样,另一匹则是赤身紫蹄——他们褚家带来的两匹马应该是属于同一品种。 “竟然拿出了两匹‘紫骤’,他们褚家可是对这场比试势在必得啊!”刘文沏甫一见到那两匹神骏,愁容便爬上了眉梢。 秦掌柜却是轻描淡写地说道:“随便他们拿出什么样的宝马良驹,这场比试郡公大人赢定了!” 刘文沏微微一笑道:“可不要小看了‘紫骤’,你的那匹黑色的‘春雪’对上它或许不落下风;但是‘大月’马的话,可能有些吃力。秦掌柜,我这次可是完完全全押宝在你身上了,可别让本郡公丢脸啊!” 桑纬作揖稽首道:“那是自然。”眼神却不由得向秦骧瞟去,但见他也是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心中的疑虑就此烟消云散。 褚家四人特意将两匹骏马牵到刘文沏等人面前,其中固然有示威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卖弄。那两匹“紫骤”也仿佛与褚家诸人心意相通,走过“黑龙”和“大月”马身旁时昂首挺胸、脚踩碎步,鼻孔里呼着粗气,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 “郡公大人,我族兄褚南山掌管着燕国的外厩,厩里俱是向朝廷进贡的神驹,这一匹赤身紫蹄的‘紫骤’就是出自外厩。”褚东篱向刘文沏等人介绍道。褚南山年纪四十多岁,一副冷漠的表情,即便眼前站着的是燕王的嫡长子,也不屈身致礼,只是双手一拱就当是见礼了。 褚东篱继续介绍另外两名年纪与他差不多三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这两位是我的族兄弟褚兰亭、褚行穰,他们负责的便是燕国的内厩,这一匹浑身紫色的‘紫骤’便是来自吾王的私厩之中。” 褚兰亭和褚行穰对刘文沏倒是谦卑有礼,但对桑纬等人却是一副视而不见的神情。显然在这三人眼中,他们的对手简直不值一文。 刘文沏看看对方的神驹,又看看己方的宝马,此刻也是一脸兴奋:“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比赛这就开始吧!” “不忙不忙!”褚东篱笑着说道,“既然是难得的宝马良驹之间的比试,若是只有我们这几人见证,那也太过可惜了。我等暂且耐心等待一会儿,还有贵客前来欲观赏此次赛马。” “哦?是什么人?”刘文沏好奇问道。 褚东篱神秘一笑,回道:“一会儿就知道了。” 果然等了没多久,就又有两人骑着马朝他们走来。走在前面的男子一身戎装、胯下一匹黑色的骏马,年纪五十多岁,二尺长的胡须飘在胸前,显得神采熠熠;紧跟其后的是一个文官模样的男子,看上去四十岁左右,胯下一匹枣红色骏马,人有气无力地随着马步摇摆,看上去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原来是他们俩!”刘文沏微微一笑,老远就朝着来人喊道,“庞国尉、曹御史,你们也有兴致来观摩本郡公与他们褚氏家族的赛马?” 那二人竟然是燕国的国尉和国御史,他们听见刘文沏的喊叫,远远地就翻身下马、走到他身旁,拱手说道:“郡公大人,我二人是受了褚先生的邀请,来为这场比试做个见证。” “有见证人自然是最好的了,免得到时有人赖账。”刘文沏说着瞥了褚南山、褚兰亭和褚行穰三人一眼,嘴角带着微笑。 说话间,忽然听到一声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定睛看时,一个翩翩少年从白色骏马上飞身而下,快步跑到刘文沏的身旁拱手拜道:“二弟文泽,拜见大哥!” 刘文沏略感意外,扶起那名才十多岁的少年道:“文泽,你怎么来了?” 刘文泽稚嫩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大哥,你与褚家的舅舅们赌马,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若不是东篱先生告诉我,差点错过了这场好戏!” 褚东篱走到刘文沏身旁,稽首道:“是褚某邀请的二王子前来观战,不曾知会郡公大人,还请见谅。” 刘文沏白了褚东篱一眼,拉着刘文泽的手说道:“你私自出宫,父王和你母亲可曾知道?” 刘文泽笑着回道:“母亲自然是知道了,只是不曾告诉父王;想来即便父王知道也不会怪罪的。” “对啊,不管文泽做了什么错事,父王也不会怪罪的……”刘文沏喃喃地说道,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感慨。 “郡公、二王子,那我们比试就开始吧?”秦掌柜走到他们跟前,试探着问道。 “好,那就开始吧!”刘文沏将思绪拉了回来,宣布规则,“这一次的比试很简单——比赛分两场,秦掌柜与褚家先后各出一匹宝马良驹进行赛马,赛程五里地,先跑完者为胜。依照约定,褚家只要有一匹马赢过秦掌柜的马便为胜;否则就是秦掌柜输了。这场比试由庞国尉和曹御史为见证人,判定输赢!” “好!”褚氏三兄弟与秦掌柜一众人等皆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第一场比试,秦掌柜这边以赤红色的“大月”马上阵,应对褚南山的那匹赤身紫蹄的“紫骤”神驹。“大月”马由铁延祈驾驭,而“紫骤”居然是褚南山亲自驾驭——他们褚家并没有带骑手过来,身为外厩掌司的褚南山居然亲自上阵,也可以看出他们褚家是自信满满。 二人二马在起始点准备妥当,其余众人则在终点等候,随着一声哨箭划破天际,那两匹赤色的骏马如离弦之箭般飞速狂奔、你争我夺、不甘落后。 “紫骤”马是出自漠北的神驹,之所以称之为“神驹”,关键在于一个“骤”字。骤者,疾速之马也,在速度上有着其他马匹不可匹敌的优势。特别是三里的赛程对它来说只是极短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褚南山自信没有马匹可以强过“紫骤”。 然而当刚刚跑出一里地的时候,褚南山惊奇的发现对方不是如他想象般的那样从起步的时候就落在了下风,那匹“大月”马与自己齐头并进、并没有丝毫的落后!也就是说,对方的起步速度、加速度并不比“紫骤”差! 褚南山惊骇不已,手上不自觉地握紧了缰绳,双腿夹住马肚子的力道也加大了;仿佛是感应到了马背之人的意图,这匹赤身紫蹄的“紫骤”撒开了马蹄向前冲去。但是它一加速,对方也紧紧地跟了上来,“紫骤”领先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就被“大月”马追平了。 “哎哟,这匹‘紫骤’不过啊!”远在终点的刘文沏指着两匹你争我赶的宝马饶有兴致地评点着。 燕王内厩掌司之一的褚兰亭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以往南山兄的这匹‘紫骤’与‘大月’马比试,从来都是从一开始就甩开了距离,这匹‘大月’马倒是神奇,居然能够不落下风!” “呵呵,哪里是‘不落下风’,依我看‘大月’马还领先‘紫骤’半个身位!”桑纬假扮的“秦掌柜”一脸得意地说道。 “不错不错,‘紫骤’固然神骏,但是饲养之人无能,居然将神驹的品质拉低到了‘大月’马的水准,甚至还有不如,真是可惜、可叹了!”肖雨复摸着拉碴的胡子笑着说道,看着褚家兄弟的眼神中满是讥讽之色。 “你……”褚兰亭和褚行穰一脸愠怒地看着秦掌柜和肖先生二人,若不是刘文沏和刘文泽兄弟在场,他们恨不得立即上去揍人。 “先不忙下结论,这才跑了半程,孰胜孰负尚难断言。”本来无精打采的曹御史插科说道,眼睛却在观察着刘文沏和褚东篱的表情变化。 两匹马继续着你追我赶的激烈争夺,在最后一里的时候,铁延祈双手松开了缰绳,右手狠狠地在马腿上拍了一掌,此时赤红色的“大月”马就是一匹脱缰之马,也是撒开了腿疯狂加速。 见对手冲刺了,褚南山也想加速前进,然而无论他是抽马鞭还是踢马肚,胯下的“紫骤”就是跟不上去,原本马腿比“大月”马还长上几寸的“紫骤”愣是眼巴巴地看着对方冲过了终点,自己只能落在后面望“马”兴叹! “赢了!”刘文沏一脸,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褚东篱,说道:“褚先生,你看这场比试如何?” 褚东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还没开口却被刘文泽抢过了话茬:“依我看,秦掌柜的这匹‘大月’马仍保有余力,若是它一开始就全力冲刺,南山舅舅的这匹‘紫骤’早就被甩开了!” 刘文泽说者无意,褚东篱却是听者有心。按照以往的比赛规律,最厉害的往往都是留在最后的。同样是“紫骤”神驹,燕王内厩的自然要比外厩的优秀,但差距并不大;但是对方的黑色“春雪”看上去远比那匹“大月”马彪悍,照此比试,这第二场就根本没什么悬念。 果然第二场比试一开始,铁延图驾驭的“黑龙”从起步阶段就将褚行穰驾驭的“紫骤”甩在了身后,直到比试结束时,“黑龙”居然领先了对方十多丈的距离!这在五里的赛程上,可是并不多见的大幅度领先,这样的成绩便是见多识广的褚家三兄弟也不曾预料到的。 “如此,胜负已分!”刘文沏笑着对怔在当场的褚家兄弟们说道,拉着刘文泽的手便走向那匹“黑龙”,一道感受战胜“紫骤”神驹的西域宝马的魅力。 黄金周好快啊~~~马上又要上班了~~~对此我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些小期待~~~ (本章完) 第184章 秦掌柜、秦骧 比试的结果一出来,褚家四兄弟褚南山、褚东篱、褚兰亭和褚行穰不敢相信他们彻底失败的事实,这样的结果不仅仅是他们不能接受的,若是传到燕王的耳朵里,恐怕这位骄傲的藩王也不能接受。 “怎么会输了?而且是马中极品的‘紫骤’,居然连续输给了西域的‘大月’和‘春雪’?”褚东篱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三位同族兄弟,想到前一日他们信誓旦旦的说,这两匹“紫骤”是燕王马厩中最好的骏马,整个中原也不可能找出与之匹敌的骏马。 可今日的比试证明,不需要整个中原去找,光是眼前这名“秦掌柜”手中就有两匹胜过“紫骤”的神骏!这对褚南山、褚兰亭和褚行穰是何等的震撼,对于褚东篱更是如晴天霹雳,因为这三个族兄弟的“误判”,他们褚氏家族蒙受损失尚在其次,褚东篱自认为与秦骧的首次交锋以他彻底的失败而告终。 这扎扎实实地刺痛了他的自尊心,作为燕王麾下的“第一谋士”,褚东篱怎么甘心就此失败!褚东篱双眼狠狠瞪着不远处的“秦掌柜”,忽然阴阳怪气地说道: “秦国相帮郡公大人赢了这么一场比试,不知道有何居心?” 事到如今,褚东篱认为当场揭穿对方的真实身份才是明智的选择,这样一来,刘文沏身为燕王的儿子,就不得不对这一场比试背后蕴含的深意进行审视。 果然,褚东篱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住了,无论是刘文沏、刘文泽兄弟,还是庞国尉、曹御史两名燕国官员,注意力一下子就从这场赛马的输赢转移到了“秦掌柜”的真实身份之上。 桑纬假扮的“秦掌柜”假装没听明白褚东篱说的话,他向四周环视一圈,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这才一脸茫然地问道:“褚先生……是说的秦某吗?秦某只是区区一介游商,哪里是什么‘国相’,褚先生肯定是认错人了!” 褚东篱微笑着走到秦掌柜面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从秦国相进入燕州郡的第一天起,我的眼线就已经盯上你了。秦国相你故意接近郡公大人,不知道到底在打的什么盘算?” 秦掌柜依然是一脸的茫然:“褚先生……你恐怕认错人了吧?莫非是输不起这才编出什么‘秦国相’的谎言,是想赖掉这场比试的赌注?” “对啊褚先生,你们褚氏家族不会是输不起、这才编造出秦掌柜就是新任燕国相的虚假故事、想就此蒙混过关?”刘文沏也狐疑道。 “新任燕国相秦骧进入燕州郡的同时,这位‘秦掌柜’也来到了燕州郡,而且入住的是同一家客栈,连身边的护卫也都一模一样。”褚东篱微笑道,“这样的‘巧合’应该不算是‘巧合’了吧?秦——国——相!” “不错不错,身为燕国相居然不第一时间觐见燕王,而是改名易姓潜入了郡公大人的府上,不知道秦国相到底是打的什么盘算?”褚家三人也纷纷附和道,在他们看来,褚东篱这个转移焦点的策略可以为他们赖掉这场赌注。 刘文沏倒并不相信褚氏兄弟们的说法,他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走到褚东篱跟前质问道:“先不管秦掌柜是不是新任的燕国相,我与你们褚氏家族的赌局,可还算否?” 褚东篱对刘文沏稽首道:“郡公大人,现在不是说我们的赌局的时候。如果这个秦掌柜真的是燕国相,那他这个行为就是明显的‘逾矩’之举,不仅朝廷法度不能容忍,身为燕国之主的吾王,也不能容忍!他身为国相,千方百计挑唆郡公大人与吾王之间的关系,肯定是有所图谋,这场比试说不定就是他精心策划的阴谋!” “说到底,褚先生这是准备赖账啊!”桑纬假扮的秦掌柜微笑着说道,饶有深意地将目光落到了褚氏四兄弟的身上。 虽然这也是褚东篱的其中一个用意,但他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褚某打开天窗说亮话也是为郡公大人好,只是不希望郡公大人因为小人的挑唆而伤害了与吾王、二王子间的关系,这对郡公大人、对燕国来说,都是好事。” “所以,褚先生这般义正言辞的辩词,还是准备赖账啊!”刘文沏站在了褚东篱的身前,一脸愤然地看着他,“你就不怕我把你们褚家对我做的‘好事’抖搂给母后知道么?” “什么‘好事’?舅舅们到底对大哥做了什么?”刘文泽毫不知情这其中的底细,他拉着刘文沏的右手问道,“大哥,你和舅舅们到底押了什么样的赌注?他们为何要赖账?还有如果这位秦掌柜是新任的燕国相,自当是朝廷派来辅佐我父王的,又岂会……” 刘文泽的连番疑问还未说完,褚东篱忽然打断了他的发问:“二王子,身为你的老师,这些事情我日后会一一教导于你。今日之事、秦掌柜的真实身份,关系到燕国的国运和未来,希望你不要干涉其中!” “但是二弟却是褚先生你带来的!”刘文沏恼怒地说道。 褚东篱舔了舔嘴唇,邀请刘文泽来观战其实也是他的一时兴起,他很乐意自己这位外甥、未来的燕王继承人能够亲眼一睹他大哥的失败;然而事与愿违,刘文泽目睹的是褚氏一家的失败,而现在又要亲眼目睹他们褚氏一家为了赖账而无所不用其极。 秦掌柜走到褚东篱和刘文沏二人身边,对他们说道:“褚先生无非是不想兑现之前的承诺而已,既然如此,若我能证明自己不是你们口中的‘秦国相’,褚先生是否可以遵循之前对于郡公大人的承诺?” “哦?你怎么可能不是秦骧?”褚东篱一脸讥笑地看着秦掌柜,在他眼里,秦掌柜的一切努力都是无用的,只要争议在,他们褚家就可以不用兑现承诺;更何况褚东篱坚信,即便这个秦掌柜真的不是秦骧,那他也必定与秦骧有所牵连。 秦掌柜微微一笑,说道:“秦某自然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不过如果褚先生拿不出我就是秦国相的真凭实据,还请你和你的兄弟们遵守对郡公大人的承诺!” 褚东篱双眼一眯,扫了一眼自己的三个兄弟,他们此时毫无主意,就等着自己“扭转乾坤”;而刘文泽则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对于褚东篱说的话,他一时之间难以明白其中含义。 想了一会儿,褚东篱回道:“如果你不是秦国相,我们褚家与郡公大人的赌注自然有效!” “好!”秦掌柜笑着看了一眼刘文沏,转而对自己人喊道,“肖先生,替我找些水来!” 不一会儿肖雨复拿来了一个水囊,交到秦掌柜手中。秦掌柜将水倒在手心里往脸上一阵擦洗,不一会儿他的面容就发生了一些变化,白净细腻的肌肤变得干燥、粗糙,肤色也显得更深了。等到他擦洗完毕,原本俊秀的脸彻底换了一张,眼前就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而不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青年人。 刘氏兄弟和褚氏兄弟亲眼目睹着这一切,刘文沏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这几日朝夕相对的人,居然是一张假的面孔! “秦某行走江湖多年,有个习惯——从不以真实脸面示人。只因为游商容易为匪徒所惦记,所以一路之上我都是以‘易容术’掩盖真实长相,欺骗了郡公大人,还请恕罪!”卸去易容之后的桑纬真诚地向刘文沏单膝下跪、致歉道。 刘文沏见到对方的变化,先是感觉不可思议,但接着脸上转惊为喜:“无妨!其实本郡公早就疑心阁下展现在我面前的不是真容,但阁下不说,本郡公也不道破。今日一见,本郡公方才相信这世上还有‘易容术’这等神奇的技艺!” 桑纬对刘文沏报以感激的微笑,心里明白对方这番话是在给自己圆场,只要证明他不是秦骧,刘文沏立即就占据了道理,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准备赖账的褚氏四兄弟痛打一棒。 果然褚氏四兄弟的表情都极其难看,秦掌柜自证不是秦骧,而且证据是如此地清楚无误,一时让褚东篱也哑口无言;而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则是刘文沏的狮子大开口,并且他们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本章完) 第185章 褚家的算计 “诸位‘褚先生’,我敬你们是长辈,对你们多番忍让;没想到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戏耍本郡公!”刘文沏几乎是指着褚东篱的鼻子骂道,“当真以为父王的后宫中只有一个褚美人?父王的儿子只有二弟文泽么?” 刘文沏这话说得非常重,在不谙世事的刘文泽听来也是相当刺耳,更何况老于算计的褚东篱了。他自然知道自己已经激怒了刘文沏,但他依然坚持认为这个“秦掌柜”即便不是真正的秦骧,也必然与秦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然,事实也正是如褚东篱判断的。 不过刘文沏却全然不管褚东篱为何要与秦骧针锋相对,他知道的是褚家的四个兄弟输了赛马却不肯认账,企图用一些虚无缥缈的理由来搪塞自己,这就令他窝火不已;对于“秦掌柜”的真实身份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从双方的合作中实实在在地尝到了甜头,而且不管这个“秦掌柜”是否与新任的燕国相秦骧是同一伙人,至少目前看来,他们是真心在为自己的将来谋划。 从这一点上来说,刘文沏对于“秦掌柜”和秦骧的好感,要远远多于这些褚氏家族的人。正是出于这样的感情,刘文沏才不惜说出了伤及他和刘文泽兄弟感情的那番话,提醒这四个褚氏家族的人——他刘文沏才是燕王的嫡长子,也是离燕国太子大位最近的那个人! 此言一出,褚东篱心知如果再不放低姿态,他们与刘文沏恐怕就要面临彻底的摊牌,而现阶段他、他们褚家乃至于褚美人都承担不起这样的代价。 “郡公大人,既然秦掌柜不是秦骧,那我们褚家依照之前的协定,自然会兑现承诺。”褚东篱屈身致礼道,暗暗朝褚南山、褚兰亭和褚行穰三人使眼色。 那三人也听出了刘文沏刚才一番话的话外之音,再加上褚东篱带头认账,他们也不好继续得罪刘文沏。只见这三人也跟着褚东篱拱手作揖,口中念叨着“不敢赖账”的话。 有了褚家兄弟四人的承诺,又有庞国尉和曹御史的见证,刘文沏这才稍稍舒心。不过对于褚东篱等人,他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只见他从衣袖中取出一份帛书,丢给了褚东篱。 “这是本郡公事先拟好的契约文书,上面写了你们对本郡公的承诺。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如今你们败给了秦掌柜,依照约定,你们必须完成本郡公交给你们的几个条件。若是你们不能完成,有何惩罚,契约文书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 褚东篱拿起帛书,逐字逐句地看着,当他看完上面的全部内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如若不能兑现承诺之言,褚家自愿以祖地田宅为尝!”褚南山凑在褚东篱身边,将最后的惩罚条款念了出来,当即将帛书抓在手中,一脸恼怒地看着刘文沏,恨不得想将手中的帛书捏成碎片。 刘文沏却对对方的愤怒视而不见,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烦请四位‘褚先生’在上面签字画押吧!” “郡公大人,这样苛刻的条件我等岂会轻易许诺!”褚南山扯着嗓子吼道,“而且拿褚家的祖地田宅作为抵押,我们四个哪有权力做这个主?” “这褚家未来不就是你们四位的么?”刘文沏浅笑着说道,“褚家的未来又岂会是小小的一块祖地田宅?有了本郡公的相助,未来你们褚家必然是风光无限!” “郡公大人……”褚南山、褚兰亭和褚行穰三人还欲说些什么,却被褚东篱拦住了,只见他从褚南山手中拿回了帛书,大喊一声: “取笔墨来!” 刘文沏朝自己的心腹老冯使了一个眼色,只见老冯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了一支饱蘸墨汁的毛笔,递到了褚东篱手边。褚东篱将帛书平铺在地上,蹲下身执笔一挥,将自己的大名写了上去,之后将右手大拇指沾上墨汁,在签名旁摁下了自己的指印。 “东篱,你这是做什么?”四人中年纪最长的褚南山对褚东篱的举动费解不已,甚至一度想打断他的签字画押。 褚东篱附在褚南山耳边,只说了八个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褚南山自然明白褚东篱这八个字背后的寓意,但他还是不敢像对方那样爽快地签字画押;犹豫了良久,褚南山忽然看到满脸疑惑的刘文泽,狠了下心,也将自己的名字、指印留在了契约文书上。褚兰亭和褚行穰见状,自然纷纷照做。 褚家四人签字画押完毕,刘文沏小心翼翼地将契约文书收起来,满意地将它塞进自己的内衣衬袋中;一旁的刘文泽虽然不说话,但是直觉告诉他,大哥和舅舅们必然做了一桩非同小可的交易。 “交易达成,那本郡公就在府里静候佳音了!”刘文沏甩了一下袍袖,便从褚家四兄弟的跟前走过、往云西郡公府方向走去;秦掌柜一行人牵着两匹骏马也紧随其后。 褚南山、褚兰亭和褚行穰三人则是一脸不服气地看着他们趾高气扬地从自己跟前离去,唯独褚东篱一直弯下上身、毕恭毕敬地送别刘文沏一行人。 待他们走远之后,年幼的刘文泽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走到褚东篱跟前问道:“舅舅、老师,你们到底和大哥签了什么契约?” 褚东篱听到刘文泽的问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以和蔼的口吻回道:“二王子,自此以后,你大哥就不是二王子的绊脚石了!” 其实褚东篱肯这么爽快地签下刘文沏准备好的契约文书,遵守承诺是一回事,忌惮刘文沏用卫队长要挟自己和褚家又是一回事;最为关键的,是他认定了自己的这个外甥、弟子将来必成大器,也是燕王最为中意的继承人。一旦燕王的“大业”达成,到时候刘文泽可不只是小小的燕国太子,而是要继承皇统的那个人! 正是看到了潜在的无比丰厚的回报,褚东篱才甘心以祖地的田宅为保证,为刘文泽的上位扫清第一道障碍,也是最主要的障碍。当然褚南山也猜到了褚东篱的想法,只不过他想的是褚家在燕国的未来,而褚东篱想的则是褚家应该在更广阔的天地间有一番作为。 虽然不情不愿,但他们褚家总算是与刘文沏达成了协议,而这中间最大的变数,就是围在刘文沏身边的“秦掌柜”等人。在褚东篱看来,他们是燕王实现“大业”之前,最现实的隐患和威胁,因此必须设法铲除! 经过这一场赛马以及之后的“赖账”风波,褚东篱更加坚定了除掉秦骧的决心。不过问题又来了——既然所谓的“秦掌柜”不是秦骧,那真正的秦骧到底在哪儿? “那个‘秦掌柜’会易容之术,想必真正的秦骧也是利用了这门绝技隐藏了起来。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必定已经来到了燕国境内,只是该如何将他揪出来呢?”回去的路上,褚东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一言不发的神态让褚南山等人都觉得他今天有些反常,以为他因今日的落败而心情沮丧。 褚南山走到褚东篱身边,轻声问道:“既然你我都已经在郡公的契约文书上签了字画了押,就当要履行对他的承诺。为他说服燕王增加五成例钱、与我们褚家联姻、让出王宫丝织品的供应以及让出部分马厩的经营权这四个条件都兑现给他,这都将大大地扩充郡公府的实力。东篱你既然敢答应郡公大人,想必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了吧?” 褚东篱的思绪被褚南山的疑问拉回了现实:“我们对郡公的承诺当然要兑现,当然,这也由不得我们来决定——他抓住了那个逃亡的卫队长,只要严刑审问,这个卫队长一定会将我买通他放刺客行刺的事情抖出来。到时候栽赃我一个‘刺杀主谋’的罪名,不仅我褚东篱要完蛋,褚家也要跟着一起完蛋!所以我对南山兄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褚南山一惊,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真的是郡公府刺杀案的主谋?也难怪郡公大人一直抓着我们褚家不放,原来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就算真的是为了二王子的太子之位,你怎么敢去刺杀郡公大人!” 褚东篱尴尬一笑,说道:“我哪里是要刺杀郡公啊,我要刺杀的是那个秦掌柜!当然我原本的打算是‘打草惊蛇’先试一试他的底细,可哪里知道他是一条‘毒蛇’,随随便便一反击就让我束手无策了!” “东篱……这一次我们褚家的损失不小!”褚南山瞪了一眼褚东篱,“但我们依旧全力支持于你,只要你能扶保二王子登上太子之位,今日我们褚家的这点付出还是值得的!” 听到这里,褚东篱欣然笑道:“放心,褚家的未来,必当是前途无量!” (本章完) 9 22:54:32|43395024 第186章 郡公训令 逼着褚东篱、褚南山等褚家四兄弟签下了契约文书,宣告刘文沏在与褚氏家族的较量中大获全胜;在回府的路上,“风月公”刘文沏甚至高兴地哼起了小曲。他哼的小曲都是妓馆中的姑娘用来取悦客人们的,登不得大雅之堂;可此时哼唱起来,刘文沏心中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今日之事,还要多谢郡公大人的配合。”露出真容的“秦掌柜”在刘文沏耳边说道,“若非郡公大人替我圆场,那位褚先生恐怕还不肯善罢甘休!” 桑纬卸去伪装、露出真容的那一刻,与褚东篱站在同一条线上的庞国尉和曹御史就能够以“易容改扮、欺骗郡公”的名义将桑纬控制起来。但是刘文沏及时帮他解围,谎称他已经对他有所怀疑,所以够不上“欺骗罪”,加上褚东篱他们自知理亏,所以就没有在桑纬身上多做文章。 “秦掌柜,恐怕你的名字与你之前的容貌一样,也都是假的吧?”刘文沏不咸不淡地说道,倒让桑纬、肖雨复等人心中一紧。 桑纬急忙屈身作揖,歉意道:“人在江湖,命不由己。像我这样的游商不知怎么的就会得罪人,若是以真面目招摇过市,只怕早已经被冤家对头们害死好几回的了!欺瞒郡公大人,实在是无奈之举。” 刘文沏嘿然笑道:“本郡公又没有怪罪于你的意思,你紧张什么!秦掌柜,你们是什么身份、替什么人办事这些我都不管,而且你们帮我做下了这么多事,我也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但有一点,只要你们在我的府上一天,我仍旧以礼相待;若是做了对我不利的事情,我这就将你们交给父王、母后发落!” 桑纬一听,躬身拜道:“秦某只是一介游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走南闯北这么些年,无非就是为了一个‘利’字。秦某跟着郡公大人,只有享不尽的实利,哪里敢得罪您这尊‘财神爷’呢!” “哈哈哈哈!”刘文沏笑着,好一会儿才说道:“秦掌柜,你才是本郡公的‘财神爷’!你为本郡公谋得了如此多的实利,又将不可一世的褚家逼迫到如此窘境,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啊!” 桑纬也应和地笑着,忽然问道:“郡公大人,褚家吃了这么一个闷亏,您不担心他们会‘反扑’吗?” 刘文沏瞥了桑纬一眼,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他们褚家有把柄在我手中,又岂敢乱来?” 桑纬却是摇头道:“郡公大人,秦某走南闯北这些年也见识过一些为夺家产而兄弟相争的事情。实际上这些兄弟刚开始时都是兄友弟恭、重视孝悌之道之人,但一来架不住庞大家产的诱惑,二来受小人挑唆,弄得兄弟反目、相互撕咬,最后偌大的家产被却被旁支别脉瓜分一空!燕国也是如此,那些觊觎着燕国家业的小人,此时已经聚拢在诸位王子的周围,目的是什么,想必不用秦某细说!” “不过本郡公已经承诺会鼎力相助二弟文泽上位……”刘文沏急忙说道。 “郡公大人即便真心愿意‘让贤’,但这些小人们却不一定相信郡公大人。”桑纬说道,“否则他们褚家今日也不用反反复复、做‘赖账’这等令人耻笑的勾当!秦某有一句话一定要跟郡公大人讲——‘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要想让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不敢对郡公大人有所意图,郡公大人不能一味地装傻充愣!” 刘文沏咀嚼着桑纬的话,心中也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想在未来的“太子之争”中站得住脚,一味的退却不是保身之法;手中握有反击的利器,他们褚家乃至于谭家才不敢对自己打什么歪主意。 “围绕着父王,褚家、郑家、谭家都在背后精心算计,实际上他们想要的无非是更大的权柄、更大的利益;其实他们都是燕国的‘蛀虫’,只等着自己支持的那个王子上位之后,为他们家族带来更多的好处。我是父王的儿子,看着他们‘蚕食’燕国的家业很是痛心疾首;想到他们为了利益构陷、离间我们兄弟几个,心中更是为父王寒心!”说到这里,刘文沏做出一副捶胸顿足的姿态。 “所以说郡公大人,未来无论是您的哪个弟弟当上了燕王,得意的不见得就是新任王爷,而是他们这些‘功臣’。”桑纬继续说道,“与其眼睁睁地看着燕国的‘家业’落到这帮人手中,还不如您这位嫡长子奋力争取,将燕国的实利抓在手中,也免了那些人的念想。” “嗯?秦掌柜这话是让我去争位?”刘文沏诧异道。 桑纬摇摇头,说道:“不是去‘争位’,而是去‘争利’!那些家族们争破了头皮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利益吗?只要郡公大人将燕国的利益抓在了手中,那他们还争个什么劲,让谁当燕王,还不是看郡公大人的脸色?” “小人!”刘文沏忽然一本正经地指着桑纬说道,“秦掌柜口称褚家、郑家和谭家是小人,依我看,现在燕国之中,最卑鄙无耻的小人就是你了!” 桑纬一愣,慌慌忙忙地就要下跪致歉,却被刘文沏一把扶住了:“不过本郡公就是欣赏你这样的小人!你的话很是在理,本郡公不恋栈权势,但也不能任人欺凌。今日褚家胆敢当着我的面出尔反尔,显然是没将我这个‘云西郡公’放在眼里。虽然本郡公与他们签订了协议,但这件事提醒了我——不整治一下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外戚’,他们根本不会拿我当回事!说到底他们是认为我已经被父王排除出了王位的继承人,所以对本郡公轻慢无礼;但我是朝廷钦命的‘云西郡公’,往大了说也是一方诸侯,才不稀罕燕王这个爵位!” “郡公大人有这番志气,秦某拜服。”说罢桑纬深深地向刘文沏鞠了一躬,“须知道前霄末帝到了本朝,被高祖皇帝封为‘汾阳郡公’,级别与郡公大人是一模一样。朝廷册封您为‘云西郡公’,说起来您与前霄末帝在本朝中的位置,是一样高的!” 听桑纬提到了前霄末帝的事情,刘文沏顿时底气大涨:“秦掌柜,这番话甚合我意!今后你就是我郡公府的‘幕客’了,接手褚家让出来的丝绸、马匹生意的事情,就由你一手操办。但凡他们褚家胆敢阻拦,你就亮出我的名号,不用对他们客气!” “下臣拜见主公!”桑纬也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一听刘文沏任命自己为郡公府的‘幕客’,立马改口行以君臣之礼。 “我等拜见主公!”肖雨复等人也不失时机地对刘文沏叩拜道。 倒是刘文沏身边的心腹老冯杵在原地,双膝微屈,不知该不该与他们一起下拜;犹豫了片刻,他也边跪拜、边高呼道:“老奴拜见主公!我主千岁!” 看着这些人一个个都拜在自己跟前,刘文沏的心中哪里是一个“爽”字可以形容,只见他右手一抬说道:“诸位平身!” 桑纬、肖雨复、老冯等人应声而起,那齐刷刷的景象让刘文沏过足了当云西郡公的瘾,也就此时此刻,他才真正地将自己视为和父亲燕王一样的亲贵勋略,而不是只是他的附庸。 “诸位请谨记我的第一条训令:助我收回封地。本来朝廷赐予我主理封地之权,一切钱粮、赋税、子民都应由本郡公支配;但父王为我管辖这么多年,很多人自然而然地认为本郡公的封地也是燕国的一部分,殊不知此乃大谬!本郡公要做的就是‘拨乱反正’,让那些人明白,本郡公的封地,乃是我的私产,而不是燕国的地盘!”刘文沏慷慨激昂地说道。 “诺!”桑纬、肖雨复、老冯等人不失时机地应和道。秦骧假扮的老道士也在这群人的末尾,当他听到刘文沏发布的第一道训令时,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与此同时,奉命寻找南宫延在燕国落脚点的庄池麟此时来到了王城不远处的一座道观外。从外表上看,这座道观墙垣斑驳、似乎很有些年头,并没有刻意修缮过;但是仔细观察道观所处的位置,不难发现其中大有讲究。 这座道观建造于半山腰,坐东朝西,背对着燕国王城,却正好可以俯瞰燕国不远处的南平县城。道观的周围郁郁葱葱,种满高大的树木,风一吹树叶发出“娑娑”之声,其肃杀之气,仿佛其中暗藏着千军万马。 “是这里没错了!最后这辆马车就是停在了山下,而病歪歪的南宫延就是沿着山道去的道观!”庄池麟在山脚下仰望着这座道观,却不敢堂而皇之地沿山道上去,而是选择钻入密林之中,不辞辛劳地从杂草丛中开辟小路前进。 然而才走了不多远,庄池麟突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他本能地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躲在草丛中,竖起耳朵专心留意四周的声响。然而随着他的隐藏,这些奇怪的声音也消失了,庄池麟一度以为是错觉;但是多年“飞贼”的经验警告自己,这也有可能是对方在暗中观察自己。 庄池麟很有耐心,他一动也不动地缩在草丛中,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又听到了那些奇怪的声响。不过此时他听清楚了,那是人落在树枝上的声音,尽管很轻微,又混杂着树叶的摩挲声,但庄池麟却听清楚了,同时他得出了判断——躲在树上的也是一个轻功高手。 “这座道观果然暗藏玄机!”对方的防守越是严密,越是证明庄池麟没有找错地方,此时他暗自欣喜,从杂草丛中探头小心地观望了一伙儿之后,轻手轻脚地沿着上来的脚印回到了山下。 “就是这里了!得赶紧回去告诉公子和肖掌柜!”庄池麟心念一动,刚要快步离开,忽然耳后听见一阵声响——那是箭矢破空的声音!庄池麟来不及多想身体本能地往左边一侧,一支数尺长的羽箭几乎是擦着他的右臂飞射而过、斜插在他不远处的泥地上! (本章完) 第187章 险中求生 “被发现了!”庄池麟被人身后偷袭,顿时紧张起来,他猫下身子纵身一跃滚入了山脚的树林中,以避开对方的冷箭攻击。 “哒!哒!”先后又有两支羽箭先后扎在庄池麟身旁的树干上,显然对方的目标就是他。 “没想到被一只‘老鼠’摸了进来!”树林中忽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你隐藏得很有耐心,不过我比你更有耐心!要知道这里都是我们的人,你继续隐藏下去早晚会被我们抓住。不如识趣一点,自己现身、出来受死吧!” 此时庄池麟心中忐忑不已,暗自后悔刚才不应该如此冒进,打探到了地方就应该速速离开,而不是偷偷摸上上去,否则也不会被对方发现,以致陷入现在这般窘境。 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行踪,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快脱身;对于庄池麟这样的轻功高手来说,逃跑不是问题,问题是他手无寸铁、要如何躲过对方的冷箭。 “看来你对自己很有自信!”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不过却不是从刚才那个地方发出来的,藏在树梢上的人也在不断变换位置。 庄池麟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看准了斜上方的一棵大树,右手悄悄地伸出草丛,用力一甩将石头朝那棵大树掷去。 “哧”石头碰撞到树叶发出一声轻响,接着又是“唰啦啦”地落入草丛的声音;不过片刻的时间,两支利箭就“嗖嗖”地射向了石头落下的方位。 “这是‘听音辨位’的高手!”庄池麟这番举动试出了对方的实力,不过他嘴角一扬,趁着利箭偏离目标的刹那机会向反方向的树丛一滚,由于他是紧贴着地面翻滚,脸上、衣衫都被荆棘的倒刺划出了几道口子。 “嗖嗖”又是两支冷箭射向了他刚才所在的方位,不过这次暗箭射来的位置又和之前的来向不同。 “好险!”庄池麟暗暗心惊,也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痕,苦思着脱身之法;然而此时,从道观里涌出来三人沿着台阶“踏踏踏”地下山来,是对方的支援到了。 “你还有活命的机会!”树梢上那个声音再度响起,“现在现身投降,我们还能饶你一条狗命!否则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庄池麟暗叹倒霉,不过越是情势危急他越是镇定,即便当时被肖雨复他们抓住时他也没有一丝怯意,何况他们还没摸到自己的位置。庄池麟深吸了几口气,从怀里取出一个鸡蛋般大小的圆球紧紧握在手心,耳听八方,留心着四周的动静。 就在台阶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庄池麟忽然纵身一跃、蹿出了树丛出现在下山的三人面前——当然他事先蒙上了脸、遮住了自己的面容。那三人虽然吃惊,但却不慌乱,亮出手中的兵器就朝庄池麟砍杀而去。 不过庄池麟也不是特意现身受死的,对方刚一亮出兵器,他转身就跑,心里却在留意背后的动静。果不其然,就在庄池麟转身逃跑的一瞬间,隐藏在树梢上的那个弓箭手就向他射去了冷箭。 弓弦一拨,庄池麟就听到了动静,身体向右一侧,长尾羽箭擦着他的耳朵落到了地上;而他也因此减慢了逃跑的速度,身后的三人眼看着就操着钢刀就要砍向他的后背。 说时迟那时快,庄池麟又是纵身一跃,整个人向前平飞出去,与此同时将紧握在手里的圆球掷向了身后的三人。那三人以为对方使了什么暗器,纷纷散开躲避,庄池麟的这一掷自然落了空。 不过这个圆球撞到了石质台阶后立刻爆裂开来,顿时一股黄色的浓烟将那三人笼罩其中。 “是毒烟,快捂住口鼻!”其中一人大声喊道,三人纷纷掩住口鼻;然而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闻到了一股呛人的味道,眼睛也因为掺入了烟尘而感到火烧般的疼痛,一时之间泪流不止。 “哼,雕虫小技!”树梢上的那个人却不以为然,正要拉弓上箭时,黄色的烟尘也已经飘到了自己身旁,顿时刺鼻的气味令他放弃了射杀,而是紧急躲避烟尘。 就是这么一动暴露了他所处的位置,被滚落在山下小道上的庄池麟发现。只见庄池麟右手猛地向树梢一挥,另一颗鸡蛋般大小的圆球迅速飞向刚刚在树梢上站定的弓箭手。弓箭手一见对方向自己扔来了“毒烟球”,心中自然忌惮不已,忽然脚下发力将树枝踏断,整个人顺势向下落去。 “啪”地一声“毒烟球”打在了树干上,然而却没有意想中的毒烟冒出,这颗球就这么“唰啦啦”地一直落到了地上。 弓箭手抓着一根树枝挂在树上,眼看着那个“毒烟球”却只是一块大小差不多的石头,知道被对方戏耍了。他手上一发力整个人向上翻滚稳稳地站在了树枝上,再向下看时,却已经看不到庄池麟了。 “以为抓住了只‘老鼠’,却是一只会放‘臭屁’的‘黄鼠狼’!”弓箭手眺望着四周,脸上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与此同时那三个从道观冲出来的援兵也已经跑出了毒烟笼罩的范围,不住地打着喷嚏、眼睛里也尽是泪水,真正是“涕泗横流”、狼狈不堪。 “他娘的,让我捉住了他定将他碎尸万段!”那三个人骂骂咧咧道,对那股仍在扩散的毒烟忌惮不已。 “人家已经跑了,还碎什么尸?”树梢上的弓箭手冷笑道,“回去向主人禀告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尽快转移。” 话音刚落,弓箭手身影一动便消失在了密林中;那三人虽愤愤然,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沿着台阶向道观登去。 这些人走后不久,忽然一个人影小心翼翼地从树丛里钻出来,赫然就是庄池麟。之前他用石头佯攻弓箭手,趁着对方注意力离开自己的瞬间又钻进了草丛中,但那些人却以为他已经趁机逃走了,没有继续搜捕,没想到庄池麟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没有跑远。 “幸好公子给了我这个小玩意儿,不然今日还真的走不了了!”庄池麟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感到一阵轻松,“此地不宜久留,得尽快离开!” 这样想着他拔起腿就要往燕国王城的方向跑,但想到刚才树梢上那人说的他们也要转移地方时,立即又停下了脚步。 “我若这么走了,就追踪不到他们下一个落脚点了!”庄池麟心急如焚,“留下吧,对方高手如云,很难隐藏自己的踪迹;离开吧,又有些不甘心,该如何是好?” 正犹豫间,庄池麟忽然灵机一动,他走到刚才自己扔掉的那个“毒烟球”旁,拾起一点残余用布条包好,塞进腰带之后,便迅速离开了现场。 “只要他们下山,必然会踩到一些毒烟的粉末。在恒阳城时肖掌柜曾经利用狗的嗅觉找到了我的藏身之所,如今我也可以故技重施,利用毒烟球的残余药粉来追踪这伙人的下一个落脚点!”庄池麟一边想着,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朝燕国王城方向狂奔。 入夜后,燕国王城,燕王宫外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内,假扮成道士的秦骧正襟危坐在房间里。他的面前是一朵摇曳着的、随时都可能熄灭的烛火,烛光映照着不远处的屏风,上面画着燕国的山水地理图;屏风的另一边,是同样飘忽摇曳着的微弱烛光。 “秦国相,等了这么久,你总算是来了。”与秦骧隔着一道屏风的,是一个有着沧桑嗓音的男子。 “阁下潜伏燕国这么久,想来秦某不是阁下见过的第一位国相。”秦骧说道。 只听见屏风对面轻轻地叹了一声,接着说道:“燕王就藩七年,国相就换了五位,秦国相已经是第六任了,我想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任了。” “阁下的意思,燕王必将造反,而无论成败,燕国都不复存在了?”秦骧问道。 那个沧桑的声音干笑了两声,用赞许的口吻说道:“六任国相里,也就秦国相最心思透彻。然而秦国相却来的最不是时候,燕王造反近在咫尺——据我所知,利用鹰戎左部骑兵突袭京城的计划泡汤之后,燕王还有后备的手段。也就是说,秦国相千辛万苦挑拨鹰戎左、右两部开战,最后还是没能阻止燕王的野心,形势对朝廷、陛下,依然不利。” 秦骧听着对方的叙述,心中疑惑不已:“恒阳城的情势已经今非昔比,当今皇帝任用周绰为外太尉牵制中太尉杨坡,周氏、白氏和东郭氏都已经支持皇帝,可以说已经有了与外戚、‘清流’两派一较高下的本钱。形势对于‘帝党’来说一片大好,燕王又有什么办法从中横插一脚,甚至于有扭转乾坤之能呢?” 屏风对面的声音沉默了,对面的烛火跳跃不停,在屏风上映照出一段奇异的舞蹈。良久,那个沧桑的声音才再度响起:“不是‘清流’,就像鄙人潜伏在燕国一样,燕王也有不为人知的亲信潜伏在陛下身边。虽然我还没打探到那个人是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必定极受陛下信赖,甚至已经委以重任!若非如此,燕王何来的自信阴谋造反?” 这个消息对于秦骧来说不啻于当头一棒,原本他以为已经帮皇帝掌握了京城的一切,但却想不到燕国已经将手伸到了大本营里;而他远在燕国,实属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他最担心的是一旦燕王发难,京城中还有自己的亲人、朋友,如果没能保住他们,那也就意味着自己这八、九年来的努力完全都是在白费工夫! “秦国相,今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为妙。”那个沧桑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在燕王身边这么些年,熟知他的脾气秉性,能够得到他的信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可只要我有一些做得不对,多年的努力刹那间就会化为泡影!所以今后除非必要,你不要再来找我!” 秦骧心中此刻正在寻找对方口中可能的那个效忠于燕王的奸细,听到对方提的要求后,没有表示反对,只是轻轻地说了一个“好”字。 一阵微凉的夜风吹入房间,秦骧面前的烛火跳跃得更为欢愉,但屏风对面的那道烛火却已熄灭,人也离开了。秦骧惆怅地站在窗口,望着半空中的如钩新月,愁云却爬上了眉头。 (本章完) 第188章 福兮祸兮 弘文六年五月三日,中畿恒阳。皇帝以及太尉府同时收到了来自车骑营监军张忌傲发来的奏章,上面详列了从车骑将军赵讳如,到四大主将们“玩忽职守”、“藐视监军”以及“攻击帅帐”等种种罪行,可以说将原车骑营的实权派人物一网打尽。 由于赵讳如与“清流”一派只见不清不楚的关系,他的落马自然令中太尉杨坡感到格外棘手;而车骑营四大主将被一锅端,更是令他对张忌傲这个刚刚冒出头的“新贵”刮目相看。 吃惊的不仅是杨坡,就连皇帝刘彦钊也感到十分也意外。他派张忌傲前往燕州郡监军车骑营,只是作为秦骧的策应、好在关键时刻助秦骧一把;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将赵讳如以及一众主将都拉下了马,还将半个车骑营撤回了淳封城,这样的大动作,实际上已经超出了“监军”的职权。 不过对于张忌傲的一举一动皇帝都了如指掌——从赴任车骑营监军时起,张忌傲就通过秘密途径向皇帝汇报自己的动作,他拿下赵讳如、韩莽、陈冕等人之后,自然也将这些事情的缘由始末报了上去。所以对于张忌傲,刘彦钊并不疑心他有别的什么企图。 赵讳如等人的落马,必然引来“清流”一派的不满,接下来弹劾张忌傲的奏章必定是少不了。果然拿到奏章仅仅半个时辰的时间,中太尉杨坡就急急忙忙地来到宫门口求见;与他同行的,还有同事太尉府的外太尉周绰。 在宫门口等了片刻的时间,大将军张师起也来到了宫门口,他虽然没有收到儿子的奏章,却也听到了风声,入宫求见皇帝,自然是想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过了一会儿,小黄门李亦德屁颠屁颠来到宫门口,对他们说道:“三位大人,圣上有情!” “有劳公公带路!”大将军张师起恭敬地拱手道。三人便随着李亦德入了皇宫,在他的引领下来到了宫墙根下的尚书台。 自设立尚书台以来,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衙门变得越来越炽手可热,皇帝几乎每日都要亲临尚书台,垂询尚书令、左右仆射有关政务之事。今日也是如此,他接到张忌傲的奏章之后,就拿着奏章来到了尚书台,向崔宪等人征询意见。 “臣等拜见陛下……”杨坡、周绰和张师起刚要行君臣大礼,却听到皇帝说道: “虚礼就不必了,这里是尚书台,不是御书房。三位大臣求见于朕是为了什么,朕心中有数。” 张师起抢先一步单膝下跪道:“犬子忌傲履职车骑营监军,因其不谙军务惹出是非,臣这就是代他请罪!” “张忌傲何罪之有!”刘彦钊摆手说道,“朕既授命其监军,自有先斩后奏之权;况且车骑将军赵讳如及其麾下四大将军却有言行不法之举,将他们一网成擒也是整顿军纪只需要。大将军不要挂怀就是了。” “陛下,此事恐怕不妥!”中太尉杨坡上奏道,“张忌傲虽为监军,但也太过肆意妄为了。车骑将军乃是朝廷任命的功勋将领,如果仅仅是因为他得罪了监军而枉受牢狱之苦,恐怕会令不少老将寒心!” 周绰也奏道:“陛下,臣虽然不赞同杨太尉的说法,但羁押车骑将军一事非同小可,若是处置不当,恐怕会遭人非议!” 皇帝刘彦钊抬头看了一眼周绰,又看了一眼杨坡,心中奇怪这两人平日里没少打口水仗,这一次怎么会达成默契、都不赞同张忌傲的做法?然而奇怪归奇怪,刘彦钊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朕知道了”,仅仅四个字,皇帝是什么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管你们赞同与否,张忌傲背后有皇帝撑腰,身为臣子就不要多费口舌了。 杨坡、周绰都是官场上的老手,自然明白皇帝这句话背后隐含的意思;不过二人见驾的目的不同,心思自然不会用到一起。 “既然如此,不知道陛下对于车骑营还有什么旨意?”中太尉杨坡试探性地问道。车骑将军以及四大主将都已经被张忌傲拿掉,但是车骑营中的事务却是不能丢下不管的,更何况车骑营原本还肩负着“监视燕国”的任务。 刘彦钊扫了一眼杨坡、周绰和张师起三人,问道:“三位卿家就是为此事而求见朕的吧?张忌傲对于赵讳如却是处置失当,但他对于车骑营的安排却并无差错。崔尚书,不妨将你刚才对朕说的话再向三位大人说一说吧!” 说到这里,站在皇帝身边、白发苍苍的老尚书令、原丞相崔宪向皇帝、三位大臣作揖致礼,唱了一个“诺”便开口说道: “根据张监军的奏报,车骑营粮库失火、粮草损失大半,原本以燕州、云西两郡的粮食本可以弥补这部分的损失,但两郡刚刚遭逢雪灾,若是再向百姓征粮,只怕会被有心之人诟病朝廷不恤百姓、不施恩德。” “因此张监军才会让赵将军向燕州郡的各县征粮,但实际征到的粮食也就够五万车骑营一个月的资粮而已。”周绰插嘴补充道,“张监军这时抽调半数车骑营撤回淳封城,就可以利用起淳封城储备的粮食,同时也可以缓解留守燕州郡的部队的粮草压力。” 崔宪点点头,继续说道:“不仅如此,一半车骑营回到粮草丰足的淳封城,就可以为燕州郡的两万部队维持粮草供应。据我所知,接任边关防务的将领古钰声沉稳、坚毅,足以应付鹰戎蛮夷的袭扰。” “所以陛下以为,张忌傲对于车骑营的处置恰当?”中太尉杨坡笑了两声,“但是陛下,这里有一个问题——万一张忌傲心有不轨,又该如何是好?要知道淳封城乃恒阳之门户,若是以骑兵突袭,从淳封至恒阳不过一日就能兵临城下,彼时要防……” “杨太尉,此言过了吧!”大将军张师起愤怒地打断杨坡的发言,“犬子是什么样的人本将最清楚,他若是有此胆量,我这个当父亲的第一个要灭了他!” “是啊杨太尉,张监军对陛下忠心耿耿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你这样诋毁他,只怕是有失长辈的身份吧?”周绰也应和道。 杨坡却是一脸正色地说道:“中畿恒阳乃国之根本,防务不可有所废弛,一旦被心存阴谋之人抓住空隙,就会动摇我大盛的根本!” 杨坡这话说得正义凛然,不过事实也正是如此,如果驻守淳封那边的车骑营有所异动,那京城恒阳就要面临来自内部的威胁。况且张忌傲一下子夺了车骑营的军政大权,且不论他是否有谋反的心思,只要他制约不住那些赵讳如的旧部,他们很有可能孤注一掷、挑动事端。 皇帝刘彦钊仔细想了想杨坡的话,心中危机感油然而生——此时正是他和燕王较量的关键时刻,虽然他暂时占据了上风,但燕王随时会反扑,他也不得不有所预防。 “这样吧,车骑营的事就听任张忌傲去处理,不过恒阳城的防务也不能松懈。自今日起,将羽林卫调入城内,加强京城的防御,监视四方的动静;禁卫军驻守北城,沿恒江两岸布防。”刘彦钊下令道。 “是!”中太尉、外太尉和大将军三位负责武事的最高官员齐声道。调动羽林卫虽说是太尉府的职权,不过皇帝拥有着最终的决定权;在当前的形势下,加强京城的防卫的确是最佳的选择。 然而令皇帝刘彦钊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的是,巨大的危机正在这道命令背后酝酿…… (本章完) 第189章 求见燕王 与皇帝安排在燕王身边的“眼线”会面之后,危机感始终笼罩在秦骧的心头。虽然不知道燕王刘彦钧到底会用什么方法夺位,但肯定不是简简单单就能阻止得了的,而且按照那个“眼线”的说法,他成功阻止了燕王与鹰戎左部的同盟之后,实际上是逼迫燕王抓紧了京城那边的布局。 由此可见,事态并不因为燕王突袭京城的计划流产而变得又有利于皇帝一方;相反,更是激发了燕王“孤注一掷”的冲动,使得京城的局势变得更加微妙。而此刻秦骧身在燕国,对于眼下京城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更何谈未雨绸缪! “看来,也只能寄希望于周太尉和御史监察院了。”秦骧摇摇头,将杂念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眼下燕国的布局仍要按部就班地进行,目前看来一切进展顺利,从刘文沏身上下功夫,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此时已是深夜,秦骧他们一行人在云西郡公府不远处的客栈落脚,桑纬就直接以“幕客”的身份住进了郡公府,这样一来双方之间也便于信息的沟通,但凡桑纬那边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可以第一时间联系到秦骧。 秦骧的宿房依然灯火通明,不一会儿他的房门响起了敲击声——正是奉命打探“离轲”踪迹的庄池麟回来了。 庄池麟将这两日跟踪暗查的成果汇报给了秦骧,并从腰带里取出事先藏好的毒烟球残余交到了他手上,说明以此可以追踪到那些杀手的踪迹。 哪知秦骧微笑着摇摇头,对庄池麟说道:“庄兄可能是误解了,利用气味追踪的猎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才练就的千里追踪的本领,不是随随便便拉一条狗就可以胜任的。况且犬类鼻子灵敏,对于这毒烟球的气味很是厌恶,即便是鸠先生的那两条猎犬来了,也难嗅出个结果来!” 听到这话,庄池麟一颗脑袋黯然地耷拉下去,心中甚为不甘:“难道我这次的追踪,依然是没能公子交待的任务!老庄我……” 秦骧笑了笑,继续说道:“庄兄不必自责,南宫延是如何谨慎小心的人你也见识过,他的手下能人甚多,若是这般轻易被人追踪到,我还要怀疑是否是他准备了陷阱等着我去钻呢!” “那……公子,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庄池麟又问。 “庄兄,其实我心中还有一个隐忧。”秦骧说道,“我们成功地阻止了鹰戎左部与燕王的同盟,断绝了他借异族骑兵奇袭京城的念头。然而这一切过去,却不见燕国、燕王有所动作,莫非真的是学乖了、有所收敛?我看未必。” 庄池麟问道:“公子是担心燕王还有其他的什么谋划么?” 秦骧道:“不错,而且据我多方查探,得知燕王在京城中安插了一枚只有他知道的棋子。或许这枚棋子,将在燕王下一轮的计划中扮演关键角色。” “公子的意思是……” “劳烦庄兄再往京城跑一趟,将我在这边的发现告诉外太尉周绰大人。”秦骧对庄池麟拱手道,“路过淳封时,记得也知会一下庄兄,请他务必留意京城内的动向,以防不测!” 庄池麟听得暗暗心惊,不过既然这话从秦骧口中说出,他也不觉得是空穴来风。庄池麟抱拳道:“但凭公子吩咐!” “记住,回到京城之后,你就呆在镖局之中,顺便将我两位兄长、家眷也迁入秦府西苑。一旦京中生变,你们就躲入西苑的暗室之中避难;如果有必要,也可以通过暗道离开京城。”秦骧边说边解下自己的腰带,将它交到庄池麟手中,“秦府西苑的暗道图就藏在这腰带之中,回到京城后你再将它拆开,将上面的暗道熟记之后将其销毁。” 秦府西苑在建造之初便准备好了避难和逃生的通道,不到万不得已,秦骧是不会随便将其公之于众的,就连周蕙茞、周蕙荃姐妹也只是知晓其中一部分。如今秦骧将西苑地下的暗道分布情况交给了庄池麟,足见对他的信任;同时也证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庄池麟接过腰带,眼中闪过一丝感动的光芒,当即将腰带收好,对秦骧俯身下拜,之后便离开了客栈,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庄兄,但愿你不负所托!”秦骧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默默祷告。 三天后,几个好消息陆陆续续地传达到了云西郡公府:第一个好消息就是燕王刘彦钧同意增加郡公府的例钱,不过增加不是刘文沏期盼的五成,而是整整一倍,直接翻一番,对刘文沏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第二好消息就是褚南山请辞燕王内厩掌司一职,在辞职前他向燕王推荐了刘文沏接任;燕王考虑了一天之后也答应了他的请求。刘文沏原来想的是争取到外厩的经营权,但是褚家居然让出了燕王的私厩的经营权,这对他来说又是意外的惊喜。 第三个好消息也是来自褚家,不过受益的却是“秦掌柜”——他们向“秦掌柜”提出要将名下的一家绸缎庄卖给他,而这家绸缎庄正是常年为燕王宫供应丝织品的老商号,而且开出的价格非常公道。 第四个好消息依然来自褚家,王宫里的褚美人向燕王刘彦钧说亲,要将自己刚满十五岁的亲侄女嫁给云西郡公刘文沏为妻。刘彦钧深知褚美人和郑王后二人不合,他们褚家居然主动要求与郑王后所生的刘文沏结亲,想想都有些匪夷所思。 更令燕王奇怪的是,他将这件事告诉了郑王后,她不但没有反对这门婚事,反而是极力赞成,仿佛郑王后与褚美人事先说好了一般。要知道就在数天前,郑王后可是在褚美人的寝殿里大闹了一场,还因此情绪激动得昏死过去。怎么一转眼这两人就和好如初、还要结成亲家呢? 奇怪归奇怪,既然郑王后都不反对,燕王自然也没有反对;不过燕王也不傻,自然是知道郑、王两家已经就刘文沏的婚事达成了一定的默契,只不过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利益算计,刘彦钧没兴趣知道、也不想知道。在他心里,只要后宫和睦、儿子听话,这就够了。 一切都如“秦掌柜”所料,刘文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然而这些还不够,他要的远远不止这些,刘文沏自然不会因此而放弃争夺实利。 五月七日,云西郡公府。刘文沏正为争取到的利益心花怒放之际,桑纬假扮的“秦掌柜”就来求见,请求刘文沏带自己入王宫求见燕王。说起这件事,本来他们说好了,只要“秦掌柜”能够帮他完成这几件事,他就会引荐对方见自己的父王。 不过此时的刘文沏有些不乐意了,因为他已经将桑纬当成了自己的重要“谋士”,一旦这个“谋士”以自己为跳板跟随了自己的父王,那他的损失可就不是一个马厩、一个绸缎庄可以弥补的。 看着刘文沏推三阻四、扭扭捏捏的神态,桑纬自然明白对方心中所思所想,他爽朗一笑,说道:“郡公大人若是担心秦某只是以大人为跳板、为的是向燕王展示才干,这却是多虑了。” “常言道:‘人往高处走’!父王的燕国自然比本郡公的小小府第更能让秦掌柜施展拳脚。父王身边的谋士众多,可我的身边只有秦掌柜这一个‘幕客’而已!”刘文沏开门见山道。 桑纬“哈哈”笑了笑,继续说道:“说郡公大人多虑了,就是多虑了。秦某请郡公大人代为引荐,自然是为郡公大人谋福祉,绝非为了我个人的荣华富贵!诚然,郡公府与燕国相比是小得可怜,可燕国与全天下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呢?” “原来秦掌柜志向之高远,远非一个小小的燕国可以容纳!”刘文沏狡黠地看了一眼桑纬。 “秦掌柜”收敛起笑容,忽然一本正经地凑到刘文沏耳边,低声说道:“秦某求见燕王,正是要与大王谈一笔关乎天下大势的大买卖!郡公大人若肯引荐,将来列土封疆、指日可待!” 刘文沏听到对方的话语,忽然“咯咯咯”地笑起来,一直笑得是前仰后合,良久才捧着肚子问道:“秦掌柜这就在说大话了!什么买卖竟能关乎天下大势?你莫要欺我,我可不会相信!” 刘文沏笑到快喘不过气来,然而桑纬却依然是一本正经的表情,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任凭对方耻笑自己。 “到底是什么买卖,可否先说来给我听听?”刘文沏止住了笑意,问道。 桑纬神秘一笑,说道:“天机不可泄露!不过秦某敢保证:只要郡公大人肯将我引荐给燕王,大人心想之事不日便可成真!” 刘文沏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秦掌柜”好一会儿,突然双手一拍:“成交!”脸上却依然是一副不予置信的神情。 (本章完) 第190章 旧事风波(一) 好说歹说,刘文沏总算是同意了向燕王引荐“秦掌柜”,而他抓住的机会便是两天后燕王视察自己的私厩,作为燕王宫新任内厩掌司的刘文沏自然要携着新的管理班底迎驾、聆听训示。 这一天很快就到了,桑纬以“秦掌柜”的名号作为副手跟随在刘文沏的身旁,肖先生、铁延祈、铁延图和铁延嵩等人则是作为马倌、骑师一同随行。当然秦骧也在其中,只不过他装扮成了马倌模样混迹其中。 燕王的内厩位于王宫的东南方向,离刘文沏的郡公府并不远,实际上内厩所在的位置就是朝廷册封给云西郡公的封地之内,只不过这块土地仍然接受燕国的管辖,刘彦钧还没有将属于刘文沏的封地全都还给这位嫡长子。 燕王的内厩占地百顷,大部分原来都是农田,被燕国征用为跑马场划入了内厩的管辖;那些失去了土地的百姓只能为内厩种植马草以换取微薄的收入度日,生活很是艰苦。 然而内厩中的二十多匹骏马则又是另外一副景象,这些马膘肥体健,每一匹都有专门的马倌伺候,每年仅仅花费在粮草上的钱财就达数万两白银,而这些钱足够内厩附近失去田地的百余户人家十年的吃穿。 不过燕王刘彦钧不会管这些百姓的死活,刘文沏虽然是名义上的“领主”,但是他也管不着甚至不想管。这父子二人只顾着自己的锦衣玉食,哪里顾得上治下子民是否安居乐业! 因此那些百姓哀叹:“燕王爱马甚于子民!” 回到燕王内厩中,刘文沏等人一边欣赏着燕王私藏的宝马良驹,一边静静地等待燕王的驾临。肖雨复作为“秦掌柜”的得力助手,自然是最为活跃的,他一边命人检查这二十多匹马的牙口、马蹄,查看他们的保养情况,一边命人检查平日里喂食的粮草——刘文沏接手内厩,他们就要担负起日常管理马匹的责任。 “燕王殿下驾到!”忽然听到一名王宫内监扯着嗓子叫喊,刘文沏以及一众人等立刻列队站好,该俯身的俯身,该下拜的下拜,静候燕王的车辇抵达。 “都平身吧!”刘彦钧走下车辇之后,走到刘文沏跟前说道,“沏儿,这里今后就交给你来打理了,父王这些年私藏的二十三匹神骏,你可要好生照顾!” 刘文沏觑了一眼威严的父王,唯唯诺诺道:“儿臣明白,父王放心,儿臣必将这些神骏照料妥当,更胜从前!” “哈哈哈,沏儿有志气!”刘彦钧赞许地儿子肩头轻轻拍了一下,回头对随同而来的褚东篱、褚南山兄弟俩说道:“南山、东篱,听说数日前你们与沏儿赛马,借用了本王私厩里的‘紫骤’神驹,居然还是输了!可有此事?” 褚东篱、褚南山摇着头说道:“回禀燕王,确有此事!云西郡公带来的骏马非同小可,‘紫骤’竟不是对手!” 燕王刘彦钧眉毛一扬,半开玩笑地问刘文沏:“能赢得我的‘紫骤’,必然不是凡马,难道沏儿得了什么奇遇、降服了天上的‘仙马’?” 刘文沏“嘿嘿”地笑了笑,回道:“父王,不是什么天上的‘先马’,不过就是西域的‘春雪’名驹罢了。” “春雪?”刘彦钧皱着眉头道,“本王的私厩里也有几匹‘春雪’,可与‘紫骤’相比却从来没胜过。如何沏儿你的‘春雪’就能赢了?” “回父王的话,橘生淮北则为枳,生淮南则为柑——养马也是一个道理,水土不一样,品质自然千差万别!”刘文沏说道。 “哦?沏儿什么时候对于养马之道有了这番了解?”燕王刘彦钧微笑道,“这层道理父王都没想到,想必是有善于养马的高人教你!” “父王明察,自然是有高人教我。”刘文沏稽首作揖、指着身边的桑纬说道,“这位秦掌柜乃是经营西域、漠北骏马的世家,对于这些异域名马相当了解,也清楚驯养之法。儿臣宿夕请教,受益良多。” 刘彦钧看了一眼桑纬,只见其人貌不出众、脸上堆着微笑,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精明,知道此人一定是个老道的商人。 “秦掌柜?那你来说说,本王私厩里的‘春雪’与你驯养的‘春雪’有何不同吧?”燕王刘彦钧问道。 桑纬唱了一个“诺”便娓娓说道:“回燕王、郡公、诸位大人:但凡西域名驹,如‘大月’‘春雪’,喜食一种特产西域的苜蓿草,这种草只生于干旱、炎热之地,在中原境内鲜有出产。所以西域马一到中原,吃得是中原产的马草料,再难吃到这种苜蓿草,自然胃口不振;而胃口不振,马就容易掉膘,致使其体力、速度受到影响。” “所以说,秦掌柜的‘春雪’与本王厩中的‘春雪’只是差了一株小小的苜蓿草而已?”刘彦钧饶有兴致地听着桑纬的回话。 桑纬笑了笑,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草民在西域时见识过他们是如何驯养名马的——除了特产的苜蓿草,西域、漠北的马实际上更适合‘放养’,而不是‘圈养’。马有灵性,喜欢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而一旦它们聚在一起,就会有三六九等之分,最厉害的马自然而然成为‘首领’。西域、漠北的驯马人一旦取得了这匹‘首领’的信赖,就会放手让‘首领’去管理马群,他们只需要准备好马草和厩舍就可以了。” 刘彦钧听着桑纬的一番话,连连点头道:“本王也曾听说过,马儿天生爱自由,喜欢无拘无束,故而平日里这马嚼子、马鞍是从来不会上它们身的;而且本王征用了这周围百顷的土地给它们奔跑驰骋,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桑纬躬下身躯,继续说道:“大王虽然有心,但是养马之人并不领会——因怕马蹄受损,故而不敢放马驰骋;因怕骏马掉膘,故而过量喂食;因怕马儿打架受伤,故而不敢令其成群……这一切都使得西域、漠北名驹体质下降,虽然看上去膘肥体健、毛色光亮,然而与初来乍到时相比,已经大不如前了!” “秦掌柜说得有理。”刘彦钧又回头看了一眼褚氏兄弟,“南山、东篱,你们觉得秦掌柜说得如何啊?” 褚东篱上前一步说道:“下臣不知养马之法;既然秦掌柜是驯马养马的世家,说出来的自然不会错。” 褚南山也附和道:“正是如此,下臣才举荐郡公大人来接手内厩掌司一职,大人手下有这等人才,自然能让这些神骏回复往日的风采!” 燕王刘彦钧“哈哈”一笑,对他们说道:“你二人倒是会说话,不过确实如此。这位秦掌柜对于驯马养马之道如此熟稔,也只有这样的名家才不会辱没本王私厩中的这些好马!沏儿,你可真是为本王找了一个人才啊!不过你一向深居简出,又是如何结实的这位名家的?” 刘文沏眉头一皱,知道燕王对于秦掌柜的身份起了疑心;不过他也没有隐瞒之意,遂将当日南平县城赛马、邀请肖先生入府、最后强请秦掌柜入府等诸事向刘彦钧汇报了,末了说道:“儿臣自作主张强留秦掌柜等人在燕国,又担心他因此败了家业,故而向褚家两位先生求了内厩掌司这个差事,也算是让秦掌柜能够人尽其才。我燕国也多了一位驯马养马的好手!” “嗯,吾儿考虑周全,甚合我意。”刘彦钧微笑地看着刘文沏、褚家兄弟和桑纬等人,“既然秦掌柜肯为本王效力,本王自然不会亏待尔等。这些骏马就交给你们打理了,但有需要尽管向‘掌司大人’开口,钱财、人力,俱听调配!” “谨遵大王之命。”刘文沏和桑纬相视而笑道。 这时,内厩的木篱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骚动,此起彼伏的人声传进众人的耳朵里,只听他们高喊道: “吾等小民求见燕王!” “请大王做主!” “求燕王开恩救救我等” …… 内厩的卫士长慌慌张张地跑到燕王跟前,跪地禀告:“大王,木篱外聚集了大批百姓,他们自称是‘东苇乡’的村民,听说大王出巡内厩,特来陈情!” “东苇乡的村民……”燕王眉头一皱、厉声道,“本王的内厩原本就是东苇乡的地界,当年征用土地时已经给足了他们安家费,怎么这会儿又来闹事!” 卫士长擦了擦汗,回道:“属下、属下不知!” “去,将他们都轰走!”燕王刘彦钧不耐烦地下令道。卫士长慌慌张张地就跑开了,不过才跑不多远,迎面就看见数十个衣衫褴褛的百姓向他冲过来——这群百姓已经突破了卫兵组成的人墙,直接冲进了内厩! “大王、大王,我等都是燕国的百姓,求大王救救您的子民吧!”这些百姓边跑便喊嚷着,一下子就冲到了燕王等人跟前。 “你们是要造反吗!”燕王双目一瞪,气势汹汹地瞪着这些百姓;随性而来的卫兵迅速组成人墙将燕王和冲驾的百姓隔绝开来,同时亮出明晃晃的兵器,只等刘彦钧一声令下就要将这些不识好歹的百姓格杀。 这些百姓一见对方这个架势,当场就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膝行到卫兵的刀口下,哀嚎道: “燕王,我们都是原来东苇乡的村民,只因这些年生活难以为继,这才来向大王陈情,求大王大发慈悲、救救我等小民吧!” “你们这是冲撞王驾,罪当该死,还不速速退下回家,不然将你们就地格杀!”这时候褚南山忽然站出来护在燕王身前,大义凛然地指着这个老头喝道。 那老头也是豁出去,他抓住卫兵的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决然道:“我等听闻燕王驾临此地,故而守候在此;若能让原东苇乡的一百二十多户人家活命,舍了这把老骨头又有何不可!” “你……”褚南山怒气冲冲地指着这个老头和他身后的二十多个百姓,大吼一声,“这些人冲撞王驾、意图不轨,按燕国律法应当场格杀!卫士们速速执行!” “慢!”刘文沏忽然开口道,“父王,东苇乡怎么说也是当年朝廷册封给儿臣的封地;既然是儿臣的封地,东苇乡的子民自然就是儿臣的子民。他们冲撞王驾自然是有错,但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们杀了,恐怕会坏了父王的名声!” 刘彦钧拧着眉头想了想,摆手道:“先不要动手。你是何人,为何来本王驾前陈情?” 那老头听到这话,松开了刀刃,扣头说道:“草民钱老六,原本是东苇乡的里正,今日引原东苇乡村民一百二十余户冲撞王驾,不为他事,乃是为当年大王征地的安家费而来!” (本章完) 第191章 旧事风波(二) “安家费?”燕王刘彦钧目光一凝,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喝问钱老六,“征地时,本王不是已经给过东苇乡了吗?事到如今怎么还敢来本王驾前讨要!” 白发苍苍的钱老六听燕王这么一说,愣在了当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大王,您说已经发下安家费给东苇乡的村民了?怎么……怎么我们东苇乡一百二十余户,竟没有一人受到?” “放肆!尔等刁民,大王说已经发下安家费给你们了还会有假?分明是你们这些刁民贪得无厌、竟敢闹到大王驾前,当真是罪不可赦!来啊,速速将这些人就地正法!”褚南山一看燕王脸色阴沉,急忙下令道。 不过卫士们只听从燕王的命令,对于褚南山的“狐假虎威”他们都无动于衷。这时钱老六认出了眼前的这个人,他指着褚南山大喊道: “大王,当年就是这位掌司大人奉了您的命令来征地,当时他也说会按每户人头发下安家费,同时还有一笔补偿款。可这么多年了,我们东苇乡的村民每家每户只收到官府先期拨付的五两白银,其余的银两这么多年来连个子儿也就看见啊!” “刁民,你真以为大王可欺吗?”褚南山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上前一步,想从卫士手中夺过兵刃;不过这名卫士紧紧抓着手中的兵刃,褚南山竟然没有抢到手。 “南山,你先退下!”燕王见到褚南山的出格表现,心中已经了然,对于褚南山的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不过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属下、宠妃的哥哥,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这些衣衫褴褛的小民告发而无动于衷。 燕王走到钱老六跟前,目光凌厉、声音威严:“尔等所陈之事,本王自会查实。安家费之事先另当别论,本王先要论尔等的‘冲撞王驾’之罪!来啊,将这些人抓起来,全都投入狱中,等候发落!” 刘彦钧命令一下,卫士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冲到他面前的十余人捆绑起来,刚要拉走时,却见刘文沏跪到燕王面前,言辞恳切道:“父王,东苇乡乃是儿臣的封地,这些村民也是儿臣的子民;他们冲撞王驾就等于是儿臣冲撞了父王。儿臣身为他们的父母官,内心愧疚万分!恳请父王不要惩处他们,他们所犯的罪行,儿臣愿一力承担!” 儿子的求情让燕王感到奇怪,但从刘文沏的话语中他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讯息——他刻意强调东苇乡是自己的封地,强调东苇乡村民是自己的子民,毫无疑问,刘文沏真相想强调的是他的“云西郡公”身份,强调现在燕国控制的土地、人口中,有一部分应该是属于他的。 刘彦钧看着这个“爱民如子”的嫡长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对卫士们说道:“既然这些人都是‘云西郡公’的子民,那就交给郡公处置吧。本王累了,摆驾回宫!” “诺!”得到命令的燕国卫士松开了钱老六等人,不过依然警惕地盯着他们,防止他们趁燕王回宫的时候再度发动“突袭”;与此同时,被内厩的卫兵阻挡在木篱之外的东苇乡村民们看到燕王要走了,忽然爆发出更嘈杂的喧闹声: “燕王不仁,妄称‘贤王’!” “对,燕王鱼肉乡里,我等小民纵然一死也要上告朝廷!” “砸了这个马场,夺回我们的土地!” …… 动静越来越大,一些情绪激动的百姓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锄头、铲子、筢子之类的农具,挥舞着就要和守卫门口的卫兵动起手来!此时此刻,内厩门口的危机一触即发。 “吾王,若是就这么走了,只怕会酿起民变!”默不作声的褚东篱走到燕王跟前低声说道。话音刚落,褚南山也走了过来,不过他的建议却与他的同族兄弟南辕北辙: “大王,这些刁民摆明了是要与大王作对,任由他们胡来始终是个祸患!不如痛下杀手,好让他们知道这燕国是谁人做主!” “南山,事情都是你惹出来的,到现在你还想着‘杀人灭口’这种事!”褚东篱冷眼一瞪,首先站出来反对。 “东篱,这是为了大王考虑!”褚南山不依不饶道。 “好了!”燕王刘彦钧低声喝止了兄弟二人的争吵,“此事确实是南山你的不是!不过他们居然敢趁着本王巡视的机会前来闹事,显然就是没有将皇家天威放在眼里。东篱,你也无需介怀,今日之祸,是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此言一出,褚东篱心中凉了半截,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自己又能怎么办?一边是自己的同族兄弟和君主,另一边是与自己无关紧要的平民百姓,他能开口帮他们说句话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总不至于用自己的性命来保他们吧! 褚东篱无奈地摇摇头,对燕王低声道:“如果非要动手,这事一定要做的干净,千万不能留下什么把柄!” 燕王冷笑道:“东篱,你是本王身边的‘第一谋士’,这种善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说完刘彦钧径自登上了车辇,落下了车帘,表情阴鸷而冷酷。 褚东篱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高声喊道:“原东苇乡村民,冲撞燕王大驾,意图行刺吾王,罪不可赦!依律,犯法者必受其刑,东苇乡一众村民,皆……” “慢!”褚东篱的“斩”字还没出口,钱老六忽然喊道,“草民钱老六,代表原东苇乡一百二十余户村民,状告原燕王内厩掌司褚南山克扣我等征地安家费,恳请朝廷受理!” “朝廷?”褚南山忽然目光一凝,指着钱老六喝道,“这里是燕国,燕国自有燕国的律法,岂是朝廷能够干涉的?” “钱老六,这里站着的都是燕国的官吏,朝廷还管不到这等小事!”褚东篱也说道,尽管他非常同情这些人,“你有冤屈,死后尽管向阎罗王哭诉,在这里,仍然是燕国的土地!” 钱老六仿佛没有听见他们褚家兄弟的说话,兀自仰天大呼道:“望老天听到我等的呼唤,恳请朝廷受理此案、洗刷我等的冤屈!” 只见云西郡公刘文沏慢悠悠地走到钱老六的跟前,苦着脸说道:“你们都是本郡公的子民,怎奈你们得罪的是我的父王。我虽有心护佑你们,但王命如山,我也无可奈何!今日,纵然是朝廷也救不了你们!” 钱老六一张老脸抽搐了几下,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一头磕在地上,依旧高声疾呼:“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等刍狗百姓,向天地神明祷告:朝廷若不肯为东苇乡一百二十余户百姓的生死做主,我们便是死也不会瞑目!” “死就死了,还聒噪个什么劲!”褚南山不耐烦地朝卫士们下令道,“速速将这些冲撞王驾、意图谋反的暴徒正法!” 钱老六一听褚南山的喝令,龇着牙喊道:“东苇乡一百二十余户村民,恳请秦国相出面为我等做主!” 听见他说出了“秦国相”三个字,褚东篱本能地望向“秦掌柜”身上,不过这个秦掌柜无论年龄、长相都与南宫延提供的情报不符,因此他不可能是秦骧;然而钱老六信誓旦旦地坚持要秦骧为他们做主,又敢不顾生死地冲撞燕王大驾,背后极有可能是秦骧在怂恿。 “秦国相?”坐在车辇中正准备回宫的燕王听见钱老六的呼唤,心中也是一惊,他命令停下车,自己掀开车帘回头观望。 褚南山走到钱老六身边,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老东西,死到临头了还指望着什么‘秦国相’来救你们!哪有什么秦国相,如果真的有,他怎么不现身?哈哈哈哈,老东西,我第一个先宰了你!” 说话间褚南山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居然照着钱老六的额头拍去! “南山!”褚东篱没料到褚南山竟然会亲自动手杀人,急忙出言阻止。不过他手上的石头还没拍到钱老六的面门,忽然一块石子冷不丁地砸在了他的眼角之上。 “嗷……”褚东篱惨叫一声,顿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急忙捂住左眼眼角;不过眼角上已经长出了一个鼓包,碰一下感觉脑门都连带着发疼。 “什么人?竟敢偷袭我!”褚南山捂着眼角厉声喝道,却见一个马倌模样的年轻男子走到了钱老六的旁边,将他扶起后微笑着说道: “在下新任燕国相秦骧,钱老先生和东苇乡的村民有何冤屈,尽管向本相提告!” “秦骧?”褚东篱冷眼看着这个年轻人,越看越觉得他的面相与之前“秦掌柜”易容而成的那张脸极为相似。 秦骧摘下头上戴着的粗布帽子,褪下身上的粗布袍子,露出了一身华贵的丝质衣衫,整个人的气质也为之焕然一新。秦骧解下钱老六身上的绳索,和颜悦色地说道: “不是说好了要当着燕王殿下的面揭露本相的身份,怎么燕王都坐上车辇走了,你们才想着要我来给你们做主?” 钱老六朝秦骧拱拱手,欣喜地说道:“原来秦国相真的在这厩中,我等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将您给盼来了!钱老六一心想着这个褚南山欺上瞒下、燕王必定是受了他的蒙蔽,却不想这个世人称誉的‘贤王’居然是这等心狠手辣之辈,护短之余还要将我们东苇乡赶尽杀绝!真的是……哎!” “朝廷自有法度,即便是封国也不能徇私枉法!”秦骧脸颊上露出了标志性的酒窝,忽然高声说道,“在下新任燕国国相秦骧,钱老六代表东苇乡一百二十余户村民状告原燕王内厩掌司褚南山克扣安家费一案,本相受理了!” 此言一出,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褚东篱、褚南山兄弟俩却是一脸的严峻,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而不远处默默观察这这一切的燕王,听见秦骧自承身份,眉头也是一皱:“东篱和南宫延,居然都没能除掉他!” (本章完) 第192章 一唱一和(一) 秦骧的现身,褚东篱、燕王的意料之中,却又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那是因为他是朝廷新任命的燕国相,身为国相,自然要前往封国主政,这是他的职责;意料之外,却是因为秦骧出现的地点、方式和时机都不同寻常。 燕王的内厩,即原来的东苇乡,云西郡公的封地,他们脚下的土地有着三重身份;可无论这片土地归属于谁,原东苇乡的一百二十余户村民已经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流离失所、衣食堪忧。 就在这些穷苦百姓求助无门、甚至要被权势者打杀灭口之时,一个马倌打扮的年轻人却站出来,自称是朝廷委派的新任燕国相,以“父母官”的姿态接受了原东苇乡村民们的诉状,将自己的担当、朝廷的恩德播种到他们的心中。 自秦骧露脸之后,褚东篱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此人,从对方与钱老六的对话中,他已经推知了一二——这场所谓的“东苇乡村民冲撞燕王大驾”的戏码,就是秦骧自导自演的好戏! 不过此时褚东篱的内心却涌起一股兴奋,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出现在他的嘴角:“无论如何,你既然胆敢现身燕国,就绝不要想活着回去!” 此时褚南山手捂着左眼,以怨毒的口吻质问道:“新任燕国相?你可有真凭实据?可曾觐见大王履职?大王可曾委政于你?没有这三条,你休想在燕国的地界审理褚某!” “是他……就是他!”钱老六指着褚南山激动地说道,“当年就是此人给我们东苇乡一百二十余户村民每家发了五两白银,说是征地的第一笔补偿款,后续还有每户不下百两的安家费,我们这才搬离了家园、迁移了祖坟离开东苇乡。原本指望着燕王的养马场建成之后就能拿到这笔补偿款,哪里知道马场建成了,这位掌司大人就赖账了!可怜我们这些没了田地的苦人家,能投亲戚的投亲戚,实在没办法的只有流落街头,靠别人的施舍度日……” 说着说着,钱老六不禁老泪纵横:“我等一直想要向这位掌司大人讨回公道,可我们还没见到他的面,就被他的家丁一阵乱棒殴打,口口声声说我等东苇乡的村民贪得无厌、穷山恶水出刁民!可知我的大儿子就是死在了他的棒下!” “空口胡言!”褚南山厉声喝道,伸出手就要抓向钱老六,却被刘文沏抓住了手腕。 “郡公大人!你……”褚南山惊奇地看着刘文沏,在他看来,刘文沏这个举动已经清楚明白地表明了一件事——他与秦骧是一伙儿的!当然,褚南山身边的褚东篱也做出了相同的判断。 不过身为燕王嫡长子的刘文沏倒没有着急为自己辩白,只听他说道:“本郡公已经说了,东苇乡是我的封地,这些村民就是我的子民!褚先生若是想对他们动手,先要问问本郡公答不答应!” 接着刘文沏转向了秦骧,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不管你是不是新任的燕国相,这里是云西郡公的封地,并不属于燕国。所以,这桩案子你没有权力审理!” 秦骧一听这话,脸色一沉,远远地朝刘彦钧停下的车辇喊道:“燕王殿下,这里是您的马厩,如何又成了云西郡公的封地了?难道大王自行裂土、又‘推恩’于郡公大人了?” 所谓的“推恩”,其实是朝廷颁行的一项限制藩王势力的举措,简单来说就是藩王在指定自己的继承人外,可以将自己的封国土地分裂出一部分交给不能继承王位的儿子。“推恩”将封国的土地、人口碎片化,防止藩王坐大,防止其对朝廷产生威胁。 不过大盛王朝时期的藩国,其面积已经缩小到一个县乃至半个县的范围,本身对于朝廷的威胁就已经微乎其微。不过为了进一步削弱藩王的实力,朝廷依然延续了“推恩”的政策。 秦骧的问话很有讲究,他没有直接指明这块土地原本就是云西郡公的封地,实际上是燕王这个当父亲的侵吞了儿子的土地和人口,不是老子对儿子“推恩”,相反却是儿子向老子“孝敬”。 这样一问,就给了燕王台阶下,他的回答只能是:“当然,这里已经是云西郡公的封地了!”说完放下车帘,催促着车马迅速离开。燕王的车驾刚刚一动,就听到刘文沏远远地高声喊道:“谢父王恩典!” 燕王金口一开,内厩所属的东苇乡就又回到了刘文沏手中——当然,回到他手中的不仅仅是这区区的百顷土地,其他原本属于云西郡公的封地、却被燕王“代为管辖”的封地也一并回到了他的手中。 刘文沏眉毛一挑,对秦骧和钱老六说道:“现在这里是本郡公的地盘,东苇乡村民状告褚先生的案件就应该由我来审理!” “郡公大人!”褚东篱忽然一溜小跑来到刘文沏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个秦骧来者不善,不要上了他的当!” 刘文沏瞥了一眼褚东篱,笑嘻嘻地说道:“东篱先生,本郡公还记得你们褚家与我的协议,自然不会为难你们,这点请放心!至于这位新任的燕国相,本郡公倒是第一次见。不过既然是朝廷委派的国相,自然是持身中正的好官!” 褚东篱有些哭笑不得,秦骧刚刚卖了一个大便宜给了刘文沏,刘文沏自然是向着他说话;更何况以往几个燕国相对燕王至少表面上都是服服帖帖,哪里会想到这个秦骧其实是皇帝派来与燕王作对的?褚东篱总不能对刘文沏说,他老子要造反,秦骧是皇帝的走狗,作为儿子应该立场坚定地站在老子一边? 却见秦骧朝刘文沏深鞠一躬,略带歉意道:“秦某假扮郡公下属的马倌入得这燕王私厩,对郡公大人造成了困扰,请郡公大人海量宽恕秦某!” 刘文沏也躬身回礼道:“哪里哪里,国相乃是燕国重臣,文沏才疏学浅,关于封地的治理之道还要请秦国相多加指教!” “郡公大人客气了!”秦骧笑着说道。 “国相大人客气了!”刘文沏也笑着回道。 看着二人互相礼敬,宛如多日不见的老友,在一旁看着的褚东篱、褚南山鼻子都要气歪了。特别是褚南山,无论是秦骧还是刘文沏接下这桩案件,对他来说都绝没有好果子吃! “恕在下眼拙!阁下自称是新任燕国相,不知可有何凭据?”褚东篱对秦骧说道。 秦骧早就料到有人会质疑他的身份,当即从怀中取出自己的任命文书和印信,刚要递给褚东篱时,忽然又收了回去:“恕本相眼拙,阁下又是燕国哪位大人?庞国尉?还是曹御史?” 褚东篱摇摇头,说道:“在下是燕国二王子的老师、大王的幕僚!” “原来是个教书先生!”秦骧嘴巴一撇摇头道,“既非燕王殿下的使者,又非国尉、御史,那就没有资格查验本相的身份。” 褚东篱倒不以为侮,也是笑笑说道:“在下不过是好奇罢了!既然阁下不愿自证身份,那也无妨,褚某倒是可以代表燕王殿下,邀请阁下前往燕国王城、觐见吾王!” “看来这位褚先生在燕国身份不一般呐!”秦骧故作不知情道,“燕王殿下是一定要觐见的,然而不是今天。这东苇乡村民状告你们褚家人,说起来也是燕王殿下的近臣,身为国相,秦某自当要先处理这件事!” “你无权审问于我!”褚南山捂着肿胀的眼角,忿忿地说道。 秦骧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当然,这里是云西郡公的封地,原告也是云西郡公的子民,理当由郡公大人主持公道!不过既然涉事之人是燕王近臣,为彰显公平、公正,身为朝廷委派的国相,秦某有权力旁听、监督审案!” “如此,请国相大人多多指教!”刘文沏不失时机地对秦骧拱手说道。 “不敢指教、不敢指教!学习、学习而已!”秦骧也是谦虚地回礼道。 看着二人一唱一和,褚东篱、褚南山都察觉到了相同的危机感——这二人果然“勾结”到了一起,看来是准备借着这个案子狠狠地宰他们褚家一刀! “谢二位大人为我们东苇乡的村民做主!”钱老六激动地跪在地上,朝着秦骧和刘文沏不住地叩头。 刘文沏命令马厩的卫士解开被缚村民的绳索,同时将门外的村民放进来,围坐在跑马场中央,摆下桌案后,居然就要开堂审案! 褚南山一见这个架势,心中焦急万分,不得已他只能低下身段将刘文沏请到一旁:“郡公大人,这些村民无非是要银两罢了,大不了褚某破费些,赔偿他们不就了了!” 刘文沏装作一副无可奈何地模样,柔声说道:“按辈分,本郡公也得喊你一声‘舅舅’;若我再娶了你们褚家的女儿为妻,那我还得尊称你一声‘伯父’。说来说去我与你都是一家人,可难的是这位新任燕国相,案子是他接手的,我若是不从他手上抢过来,只怕不知道他会如何判决呢!南山先生,破财消灾的道理大家都懂,然而……” 说到这里,褚南山立即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爽快地说道:“辛苦费算我的,只要郡公大人能圆了此案,褚某必定重金酬谢!” (本章完) 第193章 一唱一和(二) 刘文沏微微一笑,说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说完他就走到秦骧面前,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秦国相,这被告愿意给予苦主赔偿,你既是燕国的父母官,当然也要维护父王的面子。不如就这样,让褚家多出点赔偿费,把这帮百姓打发了吧!” 秦骧皱着眉头看着刘文沏,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他们褚家许诺给郡公多少好处?郡公请想,一百二十余户人家,当初他们许诺每家不少于一百两的补偿和安家费,算一算怎么也有个一万两千两的白银!他们褚家拿出这些钱连眼皮都不眨一下,郡公大人如何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刘文沏细细一想,觉得秦骧说得在理,又走到褚南山身边说道:“秦国相说要你们连本带息偿还这些百姓,每户至少三百两!” 褚南山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为难道:“三百两……就是三万六千两,这么多银两一时之间可是凑不出来……” 刘文沏一听这话,心中暗骂:“好家伙,‘一时之间凑不出来’就是还能凑出来,这褚家这么些年到底捞了多少好处?” “这样吧,我们先行每家赔付一百两,之后的两百两再慢慢还,郡公大人看如何?”褚南山开始讨价还价。 刘文沏点点头,又走到秦骧面前附耳道:“褚家愿意连本带息每家赔偿三百两白银,先行支付一百两,之后的二百两慢慢再凑!” 秦骧微微一笑,说道:“这褚家最喜欢赖账,郡公大人可不要上了他们的当!况且依据钱老六所告,他们褚家可不是贪墨安家费这么简单,其中还有人命官司呢!这又该怎么算?” 刘文沏犯了难,他看了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东苇乡百姓们,其中不少人都是衣不蔽体、骨瘦如柴的老弱妇孺,饶是像他这样的纨绔子弟见了也会生出恻隐之心。 “人命官司,那就另当别论!”刘文沏牙一咬,说道,“反正先让褚家把这‘血’出了,剩下的人命官司,那就只能靠国相大人了!” “成交!”秦骧微笑道,伸出手掌。 “成交!”刘文沏“啪”地一声与对方击掌。 谈妥之后,刘文沏坐在桌案上,惊堂木一拍,朗声道:“东苇乡村民状告原燕王内厩掌司褚南山克扣安家费一案,经本郡公与燕国相的调节,被告人同意连本带息赔付每户三百两白银,先行支付一百两,其余二百两一年内付清!百姓们可有疑义?” 此话一出,跪坐在地上的东苇乡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过多数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显然是赞同的占多数。 “郡公大人、国相大人为我们讨还安家费,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钱老六磕头道,“不过这位掌司大人欠的可不止一些银两,还有几条人命!两位大人,可不能让他们用钱来买我们死去村民的性命啊!” “对啊对啊,我的父亲就是被他的家丁打断了腿的!”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喊道。 “没错,我的夫君也是被他们打得重伤不治身亡的!”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擦着泪哭诉道。 “还有还有……”一时间因上门讨要安家费而遭过褚家家丁殴打的村民以及家属们纷纷控诉他们的不仁不义,丝毫不因多拿了褚家两倍的安家费而有所迁就。 “肃静肃静!”刘文沏拍着惊堂木喊道,“本郡公早就说过,只负责安家费一案;至于伤人、杀人案,却不是本郡公应该管的!这些事情,就交给秦国相来处理吧!” 此话一出,原本只是感觉有些肉疼的褚南山顿时慌了神,匆忙道:“郡公大人,咱们不是说好了……” “说好什么呀?本郡公只处理你克扣安家费一案,只是让你连本带息将安家费吐出来、没有对你用刑已经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刘文沏忽然横眉冷眼地对褚南山呵斥道,俨然一副秉公执法的模样。 “这……”褚南山被呛得哑口无言,只是忿忿地盯着秦骧,不知道对方会如何处置自己。 秦骧站到刘文沏身旁,清了清嗓子,对围坐在地上的原东苇乡村民们说道:“百姓们请放心,无论是燕国还是郡公大人的封地,都不是法外之地,但凡有官吏胆敢狗仗人势、鱼肉乡里,燕王和郡公大人都不会轻饶!” “好!我们要讨回的,除了拖欠的安家费,还有就是‘公道’二字!”钱老六带头喊道,眼中噙着激动的泪花,“乡亲们,我们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有大人肯站出来替我们主持公道了!这些将百姓当成俎上鱼肉的狗官、恶霸,早就该处置了!” “处置狗官、处置恶霸!……”原东苇乡的村民们在钱老六的带领下,高举着拳头怒吼道,愤怒的声音响彻云霄,直喊得褚南山冷汗直冒。 刘文沏“啪啪啪”地又拍着桌案,等到他们安静下来时说道:“原东苇乡一百二十余户百姓,只欠安家费而无人命官司的,先到门口登记;明日本郡公亲自带着尔等前往他们褚家讨要银两!至于有人命官司的百姓,只管向秦国相告状,请秦国相为尔等主持公道!” “好!”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大部分百姓都起身,向内厩的大门口走去——门口摆着一条长桌,云西郡公府的新任总管老冯正带着两名手下,协助那些百姓做登记。 而其余百姓如钱老六等数十户讨要人命债的百姓,则围在秦骧身边,一一叙述着褚家的暴行、自家的不幸。褚南山杵在一边,依然是一脸的忿恨;不过他的同宗兄弟褚东篱则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似乎这件事与他并不相干般。 “东篱,事到如今你得帮我!”褚南山低声对他说道。 褚东篱微微一笑,道:“这个秦骧和郡公摆明了就是针对于你,我又有把柄在人家手上,我自身难保,又能如何能帮你?” 褚南山闻言一愣,心中愈加忐忑:“那该如何是好,你总不能眼看着我被他们抓起来审问吧!” “办法总是会有的!”褚东篱依然波澜不惊道,“凭我对吾王的了解,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南山兄你被他们算计。如果我预料不错,吾王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 果然,不过了没多久,一名骑着快马的燕王宫内监进了内厩,翻身下马之后便一路跑到刘文沏和秦骧跟前,手里拿着一封燕王手书,亲自交到了秦骧手里。 秦骧打开手书,上面墨迹刚刚干透,写着“新任国相、入宫相见”八个苍劲挺拔的大字。 “燕王殿下请新任国相大人入宫一叙,大王携庞国尉和曹御史两位大人已在宫中等候!”燕王宫内监朝秦骧和刘文沏二人作揖道,“大王也请郡公大人入宫作陪!” 秦骧与刘文沏相视一笑,爽朗道:“既然燕王盛情相邀,秦骧身为臣子自当领命!烦请内监在前引路!” 内监唱了个“诺”便牵着马走到内厩北门等候。原东苇乡的百姓们——特别是钱老六等人——见秦骧和刘文沏要走,生怕他们撇下自己的诉求,连忙挽留:“两位大人,我等的事情……” “你们先在这里等候,这里已经是本郡公的地盘了,没人敢对你们动手动脚!”刘文沏说道,“待我与秦国相去父王驾前为你们讨回公道,你们再自行区处!” 秦骧也接着说道:“身为国相,自当整顿燕国吏治;不过秦某还未见过燕王,没有正式上任,此时处置褚南山名不正言不顺!既然郡公大人发话了,你们就留在此处,相信以燕王之贤,必然不会亏待你们!” “既然这样,我等就在此静候两位大人的佳音!”钱老六等人说道。 与东苇乡的百姓们道别后,秦骧便跟着刘文沏和燕王的使者来到了燕王宫,此时燕王、庞国尉和曹御史已经在王宫的大殿里等候;褚东篱、褚南山二人也一道尾随着秦骧、刘文沏进入了燕王宫。 “臣秦骧,拜见燕王!”跨入燕国王宫的大殿,秦骧毕恭毕敬地在王座前行礼,同时将自己的印信和任命文书递交给了刘彦钧。 燕王刘彦钧看过文书、验过印信,点头说道:“文书与印信皆无误,果然是新任的国相来了!” “此番受朝廷委派,入燕国为相,秦骧诚惶诚恐,唯望燕王鼎力支持,使燕国国富民足,才不辜负朝廷分封之恩!”秦骧对刘彦钧说着场面话。 燕王一笑,脸上的神态耐人寻味:“只要朝廷和国相不负本王,本王必然不负朝廷和国相!国相既然为我燕国之相,自当为本王多多筹谋、打算,不要似前几任一般,只知搜刮我燕国百姓、不为燕国谋福祉!” 秦骧心中好笑:“前几任燕国相还不是受到了燕王你的胁迫才碌碌无为、甚至于同流合污,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我秦骧若是像他们一样,恐怕下场只会比他们更惨!”但他嘴上却说道: “燕王英明,臣自当恪尽职守、为燕国为百姓多谋福祉!” 燕王摇了摇头,指着秦骧身后的褚南山说道:“这位褚先生是本王爱妃的同宗兄弟,既然国相是来为燕国、本王谋福祉的,应当知道该如何做了吧?” 秦骧回头看了一眼褚南山、褚东篱二人,眼珠子转了转,朗声道:“禀燕王,以褚南山所犯之罪行,应当抄家、处斩!” “抄家、处斩”四字一出,褚南山顿感心口好似被什么东西捶了一下,急忙伏在地上,不住地朝燕王磕头,口称:“大王饶命!” 燕王眉头一皱,脸上露出极不开心的神色,一双锐眼狠狠地瞪着秦骧,那犀利的眼神似乎要将秦骧杀死一般。良久,燕王才冷冷地开口道: “国相大人,本王的近臣,似乎还轮不到你来处置!” (本章完) 第194章 燕国新相 燕王刘彦钧的这番话,明显是在护短;同时他也是在趁此机会考察一下眼前这位新任的燕国相,是否真如南宫延所说的那般要“必除之”! 只听秦骧义正言辞道:“臣乃燕国相,奉朝廷之命主政燕国,大王问我如何处置有罪之臣,无论近臣、外臣,都应依律而行。这一点,想必曹御史应该比臣清楚!” 曹御史正懒洋洋地看着燕王和秦骧君臣二人的奏对,冷不丁被卷进来,跨出一步奏道:“私吞安民款、殴杀人命,若是证据确凿,褚南山……的确该杀!” “大王……饶命!”褚南山哭丧着脸,继续叩头求饶;不过他听燕王的口气,知道对方并没有要处置自己的意思,心中也烧烧安定了几分。 秦骧看了一眼褚南山,忍不住摇头叹气。他的举动被燕王看在眼里,略带奇怪地问道:“既然褚南山该杀,国相又如何叹惜?” “禀大王,臣所叹的,是这位褚先生原不必死!”秦骧眉毛一挑,眼中露出了狡黠之色,“就在刚才,经过臣与郡公大人的调解,褚家同意以原安民款的三倍补偿于原东苇乡的一百二十余户村民;怎奈这中间有几户说,他们褚家为了这区区一万多两银子欠下了人命债!大王在燕国多年,想必也了解燕北三郡一代民风剽悍,‘一命偿一命’是免不了的!” “以命相抵嘛……”燕王刘彦钧沉思道,“国相既然为这些百姓出头,可知道褚南山欠了多少条性命?” 秦骧朗声回道:“总共六条人命,此外还有因此断手断脚者十余人。” “该死!”褚东篱忽然恨恨地骂了一句,令跪伏在地的褚南山侧目不已。 “东篱,南山是你的同宗兄弟,按理说你应该维护他才是,怎么就骂他‘该死’了呢?”燕王刘彦钧好奇地问道。 “回禀吾王,下臣骂的并非南山兄,而是南山兄家里的恶奴!这些人奴才狗仗人势、欺压百姓,早就该被清除出褚家的门户了!也就南山兄心慈手软、怕委屈了这些奴才,这才留他们到现在!”褚东篱说着,朝地上的褚南山使了一个眼色。 褚南山立即心领神会,连连附和道:“不错不错,都是那些家奴背着罪臣做下的这些事,罪臣实在是被他们蒙蔽了!每次东苇乡的村民来找褚某讨要安家费,罪臣都会让奴才们好生招待;岂料这些恶奴竟是这般‘招待’他们的!对此,罪臣实在是不知啊!愿吾王、国相、诸位大人明察!” 褚南山的这一番辩解惨白无力,不过有人却听出了其中之意——曹御史忽然一改慵懒之色,对燕王正色道:“大王,既然殴杀人命、致人伤残这等恶事是褚家的家奴所为,褚南山若是不知情,依照律法,就不能定他的死罪!依我看,对于褚南山的处置,就到‘抄家’这一步吧!至于那些犯事的恶奴,就一律仗杀!大王意下如何?” “大王,褚南山身为主人,纵容家奴作恶,犯下殴杀人命的罪行,哪里是一句‘不知情’就能搪塞过去的!”秦骧不依不饶地说道,“明日在列的诸位若是做了什么扰乱纲常的恶事,是否也可以以一句‘不知情’来推脱罪责?曹御史,你身为监察吏治的御史,就是如此办事的吗?” 曹御史被秦骧这般呛声,倒没有感到难为情,只是笑了笑,便站回原处不再作声。秦骧继续说道:“未免今后燕国有人以权谋私、鱼肉百姓,必须对褚南山严惩、以示大王仁德!” 燕王刘彦钧听着秦骧的话,忽然冷笑一身道:“家奴作恶,褚南山不知情却要受严惩;褚南山亦是本王近臣,近臣不法,敢问国相:本王是否也当受到惩处?” 秦骧顿了一下,躬身拜道:“大王何故自降身份、与褚南山之流并论?” “哼!”燕王刘彦钧没好气地瞪着秦骧,此刻他意识到,对方滔滔雄辩、据理力争,果然不是个善茬。 “父王,‘严惩’并不是说‘杀鸡儆猴’,褚南山这条小命不值一提,重要的是我燕国的纲常法度!”一直默不作声的云西郡公刘文沏忽然开口道,“不如这样吧,先将褚南山的家产抄没充公,作为原东苇乡村民的安家费发下去,若有不足则令褚氏一族弥补;而褚南山乃是罪魁祸首,先让他吃点牢狱之苦,若是其虔诚悔过,父王再寻个由头赦免他吧?” “沏儿胡闹,‘赦免’之权岂能滥用!”燕王刘彦钧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却是赞同这个方案的。此时此刻,他只能去责怪自己的人不争气、做事不够细心以致被人抓住了把柄,而不能怪罪秦骧不给自己面子。 秦骧看了一眼刘文沏,叹气道:“秦骧初来乍到,接手的第一桩案件就涉及了大王的近臣。臣若是秉公执法,只怕会忤逆了大王;臣若是徇情放过有罪之人,又有悖朝廷的信任。郡公大人这番建议,倒是化解了臣的难事!” 燕王愁眉顿时舒展开来,微笑着问道:“既然国相如此说,列为卿家以为如何啊?” “郡公大人、国相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曹御史不失时机地又站出来奏道。 庞国尉也对燕王拱手奏道:“既然秦国相和曹御史都赞同了,那臣也附议!” 褚东篱也是长舒了一口气,毕竟秦骧没有对自己的这位同宗兄弟痛打到底,算是给他留了一线生机,他自然也是垂手而拜、没有异议。 如此一来,褚南山一案一开始被秦骧高高举起、如今又轻轻地放下了,可以说既打击了在燕国如日中天的褚氏一族,又没有与褚氏家族和燕王撕破脸皮,双方明面上维持了和平。但通过这件事,让燕王和褚氏一族有了更加深刻的担忧——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秦骧竟然选择了支持刘文沏;而刘文沏为了自己的利益,也选择与秦骧合作! 这样一来,就使得褚氏家族对于刘文沏和秦骧更加忌惮,也因此令燕王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嫡长子刘文沏与次子刘文泽两派背后的明争暗斗,恐怕会愈演愈烈。 对于刘文沏来说,在秦骧的从旁协助下,他顺利地收回了自己的封地,名副其实地做起了“云西郡公”,而他又从褚东篱、褚南山身上狠狠地敲诈了一笔,可以说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不过他的野心也就止步于此,真的要他出头去争燕国太子的大位,他反倒没有了兴趣。 正因如此,他视与秦骧的合作为“生意”上的往来,而非“政治”上的交易,这样互惠互利的关系,正是他所乐意接受的。 但由于秦骧身份的敏感,加上燕王内心的“不臣”意图,令燕王和褚东篱越来越深刻地体会曾经南宫延的告诫——必须除掉此人!可如今借着褚南山一案,秦骧刹那间在燕国境内聚集起了极大的人气,在东苇乡的村民口耳相传下,他俨然被塑造成了朝廷派到燕国的“名臣贤相”,是难得的肯为民做主的好官,得到了官绅士民的拥戴。 处理掉褚南山的案件之后又过了半个月,秦骧也已经熟悉了燕国相的新职位,对于燕国国内、燕王后宫的事务也更加熟悉。可他心中还是想再与那个皇帝安插在燕国的眼线再见一次,探听对方是否已经打探出隐藏燕王安排在京城中人的身份。不过秦骧几次留下见面的信息,对方却始终没有露面。 令秦骧心急如焚的是,时间拖得越长,越可能接近燕王与那人约定的发难时间——不管他们有没有定下具体的行动日期! 既然对方不肯现身,就只能由秦骧亲自去找了。根据宗正府提供给他的情报,以及双方第一次碰面时的情形,秦骧判断对方是个男性老者,身手不错,可能在燕国王宫担任侍卫或者杂役之类的角色。 然而秦骧留意了燕王宫的情况,侍卫平时接触不到燕王,自然刺探不到诸如燕王与鹰戎左部结盟这类核心的机密;而杂役就更不可能了!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性——王宫内监! 内监是燕王的近侍,自然有机会接触到这类核心机密;同时他也应该是燕王所信赖的内监,那日碰面时对方也曾担忧离宫太久会引起燕王的怀疑。所以秦骧判断,对方应该是侍奉在燕王身边的内监。 只可惜秦骧虽然是燕国的最高长官,但没有燕王的准许,他不能任意出入燕王宫,只能窝在王宫不远的官邸,望着高墙兴叹。 “国相大人,何事忧虑,需要我们兄弟帮忙的吗?”燕国相府,一个府兵统领打扮的粗壮汉子对秦骧说道。此人正是“啸义堂”的二当家张牙,原本他和老大朱家九、老三季三保以及三十个弟兄们奉秦骧之命隐藏在燕国附近的山林里,秦骧在燕国表露身份后,便派人将他们引入了燕国,在相府当起了府兵。 朱家九和季三保也是一副府兵统领的装扮,他们见秦骧若有所思地望着燕王宫的高墙,也围上前去道:“国相大人可是想入王宫抢几个美人?大人若是有此心思,我们弟兄帮你做了便是!” 秦骧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说道:“这里是燕国,到处都是燕王的眼睛和耳朵。你们若是想活着离开,就不要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国相大人误会了,我们兄弟见你愁眉不展,开个玩笑而已!”老大朱家九笑嘻嘻地说道,“况且现在我们是国相府的府兵,落草的土匪摇身一变、成了吃皇粮的官兵,这么好的变化我们可珍惜得很呢!” 朱家九说的倒是实话,以前落草“啸义堂”,有情非得已的原因,也有他们好吃懒做的习性使然,但落草为寇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在秦骧的谋划下,他们先从萧鲎的马场里赚了一笔,而今更是了却了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哪里还愿意继续那种颠沛流离、刀剑舔血的生活? 秦骧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早就听说燕王要造反,我这个朝廷任命的国相必然是第一个被他除掉,到时候你们这些府兵,自然也是一个不留。不过我来燕国的这半个月来,燕王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令人生疑!” “对啊,燕国的大军我们也见识过,个个兵强马壮,真的造反起来,我们哪里是他的对手!”季三保担忧地说道。 张牙却有些不以为然:“老三你这就多虑了,燕国的军队兵强马壮是不错,可靠着这点兵力造反,只怕还没出得燕州郡,就被古将军的两万车骑营给灭了吧!” 张忌傲夺回车骑营军政大权时,张牙负责押送陈冕走私漠北马匹的六名手下,也算是立过功的。当然他也见证了张忌傲夺回大权之后的事情,自然知道古钰声的大名。 “燕王心计深沉,绝对不可能做‘飞蛾扑火’的蠢事!皇帝派我来燕国,就是要牵制他、拖延他造反的时间,甚至瓦解他的图谋!”秦骧说着又是愁容满面,“只可惜我还没弄清楚他究竟是如何谋划的,没有头绪自然就无从下手!” “不仅国相大人不知,就是在下也不清楚!”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相府的房顶响起。秦骧、朱家九等人纷纷跑出屋外,赫然发现屋顶上站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士,以及俊朗儒雅的中年道士。 这两人正是“离轲”组织的台柱——管伯和南宫延! (本章完) 第195章 下战书 朱家九、张牙和季三保肇见二人,连忙抽刀出鞘,呼唤着府兵前来护卫,一时间数十名弓箭手已经搭箭上弦、瞄准了屋顶上的南宫延和管伯。 秦骧站在弓箭手的身后,眯着眼看着这二人,忽然对府兵们说道:“不得无礼,房顶上的人,是本相的‘贵客’!” 一听“贵客”二字,众人纷纷收起武器,府兵们也四散而去;管伯遂搀扶着南宫延,纵身一跃,二人便轻飘飘地落在了秦骧跟前。 与南宫延在晋北草原巧遇已经过去了月余,秦骧看他气色似乎比之前还要差些,不过眼中的睿智精明如旧。 “南宫先生和管伯莅临本相府第,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秦骧笑着说道。 南宫延轻声咳嗽两声后说道:“你我各为其主、是敌非友,若是提前打了招呼,不知道国相大人是否为我们准备好了‘鸿门宴’?” “呵呵呵……”秦骧爽朗地笑了两声,却发现管伯一直用凶恶的眼神瞪着自己,左手握爪,似乎随时都要向自己出手。 “管伯对秦某仍是这般警惕,南宫先生有此近卫,实在难得!”秦骧丝毫不惧管伯的威胁,与南宫延真如许久不见的朋友般谈叙。 南宫延看了一眼秦骧,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秦国相,终究你还是来到了燕国。我曾试图说服燕王,让他在你上任前将你除掉;只可惜,他没有认真考虑我的建议,不然也不会派褚东篱这个文人来做这件事!” “我说怎么一路之上尽是刺客来寻秦某的晦气,还以为是自己身上的钱财带得太多、被土匪们盯上了,原来却是南宫先生的手笔!”秦骧云淡风轻地说道,对于遇刺之事只是一番轻描淡写。 “土匪?呵呵……”南宫延扫了一眼朱家九、张牙和季三保三人,笑着说道,“国相府里的这些府兵,不都是凤仙山上的‘啸义堂’的众属吗?” 朱家九三人面面相觑,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你认得我们?” “当然!”管伯吹着胡须说道,“你们占据的那座道观原本就是我们的一个据点,观里的几个老道都是我的属下!你们在山上的一举一动,我们再清楚不过了!” 此言说罢,朱家九三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被他们当做老窝的那个道观,居然是别人的巢穴!而在巢穴里的那几个貌似人畜无害的老道士,居然会是人家的眼线! 秦骧不免感慨道:“看来南宫先生和管伯谋划之深远,便是秦某也望尘莫及!只是不知道二位此番前来,有何指教?” “刚才在屋顶上,我和管伯听到秦国相正在思考燕王在京城中的布局,关于这一点,即便是我和褚东篱也并不清楚。”南宫延说着眼中透出精光,“燕王这件事做得极其隐秘,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京城中配合他的会有哪些人、他们会如何行动?” “也就是说,南宫先生和褚东篱身为燕王的近臣、谋士,都不知道其中的细节?”秦骧说道,对南宫延的话有些不敢置信。 南宫延继续说道:“燕王乃是一代‘贤王’,其智谋、心机决不下于东篱与我;正因如此,他也轻易不会相信别人,即便是被冠以‘燕国第一谋士’的褚东篱也不例外。燕王相信的只有他自己,只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燕王才会安心。” “按照南宫先生的说法,引鹰戎左部骑兵兵临城下并不是燕王的首选;他真正的意图,其实是要在京城中直接发难,从而达到他篡夺大位的目的?”秦骧这么说着,心里也在飞速推算。 “确实如此。”南宫延说道,“想必秦国相也已经推测到了,与鹰戎左部结盟不过是他全部大计中的一部分,然而却并不是最主要的部分。这或许是他的惑敌之计,也可能是他的一时兴起——总之,最主要的部分,肯定是抓在燕王自己的手中。” 秦骧忽然奇怪地看着南宫延,似笑非笑地问道:“南宫先生身为燕王谋士,对秦某说这些事情,合适吗?” 南宫延也笑着回道:“秦公子,你是燕国的国相、燕王的大臣,如何就不合适了?” “你有何目的?”秦骧眉毛一拧,忽然压低声音问道。 南宫延环顾了一下燕国相的府第,略带怅然地说道:“萤烛之光、也有与日月同辉之志!在下虽风烛残年,亦想助燕王完成他的野心。然而燕王心高气傲,只怕不会完全听从在下的规劝,这时我就需要国相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哦?”秦骧微笑道,“我该如何助力先生?” 南宫延说道:“阻止燕王的计划!只有将他逼到一筹莫展的境地,他才会想起我们这些谋士,才会全心全意地听从我们的谋划。到那个时候,才是你我真正的对决!” 秦骧摇了摇头,对南宫延说道:“南宫先生,阻止燕王的计划,你不说我也会去做!只是先生身为燕王的谋士,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去算计主君,绝非为人臣子应当做的。” “秦国相,我有预感,如果我放任燕王自行布局、行动,必定会遭到你的阻击!与其到时候一败涂地,不如我来接手布局,助他实现愿望,也令他知道——这世上的智谋之士,并不是只有他一人而已!” “哼哼,那先生只要等到那一天就够了,何故要来与我说呢?”秦骧冷笑道。 “秦国相是不是想知道皇帝派到燕王身边的眼线是谁?”南宫延忽然抛出的这个问题,如惊雷一般在秦骧耳边炸响! “南宫先生是怎么知道的?”秦骧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对方这么问,就是知道了燕王身边有皇帝的眼线,而且听他口气,极有可能已经知道这人的身份。 南宫延双眼盯着秦骧,笑着说道:“猜的!与鹰戎左部结盟,这件事原本秘密之极,但我们却在晋北草原遇到了前去破坏燕王与左部结盟的秦国相,想来这并不是巧合。这件事的解释就只有一个——皇帝在燕王身边安排了眼线,而且必定是燕王的近侍!而这样的人,我想并不多!” 秦骧顿时心中一紧,对方这话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自明。 “我会在你之前,找到他!”秦骧冷声回道。 南宫延笑了,笑声之中透着一丝亢奋:“那你我就比比看,谁的动作更快了!不管是燕国还是京城,如果你跟不上我的步伐,等待你的结果就只有一个——死!当然,死的不会只有你一人,还有你的家人、朋友和心爱的人!” 秦骧没有被对方的言语激怒,相反他此刻内心汹涌澎湃,许久都没有如此强烈的胜利**。只听他斩钉截铁地对南宫延说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南宫延苍白的脸色立时红润起来:“秦国相,请记住你说的这句话!今日我来不是来与你叙旧、更不是向你通风报信;我此次前来,就是来向国相大人下战书的!” “南宫先生的战书,秦某接下了!”秦骧朝南宫延一拱手,双目之中已是战意盎然。 南宫延也正色朝秦骧拱手:“南宫延断不会手下留情,请国相大人做好准备!” 秦骧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在下也是!” 二人相视一笑,然而在场的朱家九、张牙、季三保以及管伯都闻得出二人之间浓浓地敌意,这样的敌意隐藏在相互之间的尊敬和客套之中,显得尤为可怕。 朱家九、张牙和季三保三人忽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他们感觉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个惊天大阴谋之中,在这场阴谋之中,他们都是无足轻重的蝼蚁,只要一步行差踏错,就会被巨大的风暴绞得粉身碎骨!而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秦骧。 下完战书,南宫延和管伯大摇大摆地朝相府大门走去;而秦骧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口中喃喃地说道: “朱老大,自今日起,我们绝对不能有任何失误!凭对方的能耐,只需一个小小的破绽,就能让你没有翻身的余地!” 朱家九、张牙和季三保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齐声说道:“一切都听公子吩咐!” 秦骧的心中此刻波澜汹涌,他倒不是害怕自己会被南宫延击败,他感受到的是久违的激情和冲动,对于这场看似势均力敌战斗的渴望。 自从回到京城后,秦骧有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心情了,因为在京城里,他感到很多事都在顺着自己的预料发展,他只不过稍稍引导了一下,并没有用尽全力去努力、去筹谋。 南宫延的出现,就是命中注定的对手,一个令他感到可怕、可敬却又亲切的对手!此时秦骧心中非常确定,南宫延必然也有这种心情。这就是所谓真正的对手,令人兴奋到骨子里都会颤抖的对手! 秦骧平复了一下心情,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如何抢在南宫延之前查到皇帝的眼线,以及如何查出燕王隐藏在京城的那个关键之人! (本章完) 第196章 漠北之变 南宫延离开燕国相府之后,径自去了燕王宫,这一点秦骧是看在眼里的,同时他也已经推测到对方见燕王是为了什么。不过秦骧却一点也不担心,因为皇帝的眼线能躲在刘彦钧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不被发现,必然有其独到的本领,否则以燕王之多疑,此人早就被清除掉了,哪里需要南宫延去向他汇报。 然而对于南宫延入宫的真正目的,秦骧猜对了一半;另一半,却是连他都未曾想到的。 燕王宫中,刘彦钧一如既往在书房里读书品茗,但与往常不同的是,书房的下首坐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举止儒雅,都是燕州郡内的名儒——刘彦钧被尊为“贤王”,正是与他多年来“礼敬名士”的做派有关。 这一天,他正向两位名儒讨教学问,忽然内监前来传报:“南宫先生求见大王!” 燕王眉头微微一皱,脸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然而思虑了再三,他还是对传话的内监说了声“传”。自己起身向两位老者名儒请辞,走到了书房外的前厅花苑接见南宫延。 其实燕王对南宫延并没有心存什么好感,不过对方手里掌握着他的父皇留下来的“利刃”——秘密组织“离轲”——本人又是个足智多谋之士,这样的人愿意投靠自己,他自然乐意接纳。 不过南宫延的心智和计谋又令他感到不安,生怕他反过来会对自己产生威胁,所以一些相关的核心机密,燕王宁愿交给褚东篱保管,也不想让南宫延知晓。忌惮归忌惮,但是刘彦钧还是要摆出一副对他“言听计从”的姿态,也从来不会拒绝南宫延的求见——因为只要他主动求见,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自己商量,这一点燕王刘彦钧心知肚明。 “南宫延拜见燕王殿下!”前厅花苑的小亭里,君臣一番虚礼之后,燕王示意南宫延在自己的右手边落座。 “南宫先生近日少来我宫中走动,本王甚是想念。不知道先生近日入宫,所为何事?”燕王问道。 南宫延说道:“不知对于新任的国相大人,大王如何看待?” 提到秦骧,燕王刘彦钧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凌厉:“这个秦骧,是个滑头!” 南宫延听到燕王对秦骧的评价,笑笑说道:“大王,‘滑头’两个字可就太小看此子了!不要忘了当日就是他向鹰戎右部献计屠灭了鹰戎左部两万精锐突骑,致使大王差点与左部撕破脸皮!在下也曾进言大王,在他入燕国之前将其除去,可他都能化险为夷。这样看来,此子的心机、智谋绝不简单!” “嗯,早就听先生对他评价甚高,是本王小视他了!”燕王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心里却并不怎么认同,他此时担心,是秦骧与刘文沏通过利益的纽带捆绑在了一起,将来挑弄儿子之间的纷争。 “在下对大王说了草原之事,不过大王似乎漏掉了些什么。”南宫延提醒道,“秦骧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晋北草原?他是受到了谁的指派?而他背后的那个人,又是如何精准地知晓大王目的的?” 燕王顿时一惊,自从引左部骑兵入关这条计策受阻之后,他的所有心思都用在了最重要的地方,也也没有去细想失败的原因。但听南宫延这么一提醒,刘彦钧忽然觉得事有蹊跷。 “先生的意思是,本王身边有秦骧……不,是老五的眼线?”燕王刘彦钧一下就想到了关键,此时他对于这个最小的弟弟又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 南宫延躬身道:“大王英明!能够接触到这类核心秘密的热,其实并不多,只要大王仔细想想,并不难找出其中的嫌疑人。不过现在还不宜与皇帝撕破脸皮,仓促处置此人,只怕会令朝廷那边心生警惕。不如留着此人,令其继续向秦骧、朝廷传递消息。” 燕王苦涩笑道:“没想到本王的卧榻之侧,竟也有老五的人在酣睡,想来叫人心寒啊!不过这也证明了,他们母子本来就没对本王、对燕国安什么好心!封沏儿为云西郡公也是,派秦骧任燕国相也是,统统都是要想本王过得不舒坦!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会对他们母子客气了!” “大王的意思是……”南宫延故意装作不知,眨巴着双眼向燕王提问。 燕王刘彦钧看着南宫延有些出乎意料的反应,心中暗喜连他也瞒过了,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不瞒先生,引鹰戎突骑的计划虽然失败了,但本王还有其他的计划,而且已经在暗中行动了。只要老五上了钩,一切就都好办了!” “大王深谋远虑,在下拜服!”南宫延说着,向燕王俯下身去。 燕王爽朗一笑,将南宫延扶起,同时说道:“方才先生说本王身边有老五的眼线,这倒是提醒了我——本王可以利用这个眼线,向老五传达一些南辕北辙的消息,可令他更加轻易地落入我为他编织好的陷阱!” 南宫延赞同道:“大王所说的,正是在下想要谏言的。不过对于此人的真实身份,大王还是应该派人暗中查探才是,以防其对大王的计划造成破坏!” “无妨!”燕王刘彦钧忽然自信满满地说道,“对于此人,本王心中已经有了几个嫌疑人。待京城那边的事情一成,这些人无论是不是老五派来的眼线,本王都不会留下他们!” “如此甚好!”南宫延说着,向燕王道出了自己入宫求见的第二件事,“鹰戎左、右两部自詹北河谷一战之后,大王可曾听说其他有关两部的消息?” “有关两部的消息?”燕王刘彦钧疑惑地说道,“原本这些事都是交给东篱去办的,不过半月前秦骧入国,本王也就让东篱暂时停止了与左部的联系。怎么,先生是想说两部之间又有大事发生?” 南宫延说道:“确实如此,而且是事关漠北未来的大事——鹰戎右部赛珂单于率领大军突袭了鹰戎左部的王庭,现如今,詹北河谷以东的草原之地,已经尽归赛珂之手!” “这等大事,怎么会没人告知于本王?还有左部那边呢,少说还有两万的精锐突骑,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被右部给消灭吧?”刘彦钧大惊失色,觉得南宫延的话令人难以置信。 “大王,事实就是如此——鹰戎左部王庭一夜之间覆灭,与此同时左部的精锐突骑也消失了,想来是与王庭一道灭亡了。”南宫延面色凝重道,“事情就发生在两天之前,右部的狼骑仿佛是从天而降般,将鹰戎左部杀得片甲不留,一举报了右部王庭被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捣毁的大仇!关于右部是究竟是如何得此大胜的,在下一时之间也难以推演周全;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右部对左部、对我燕国痛恨至极,想来不久之后,他们必将剑指燕国!” 刘彦钧的脸色也是凝重异常,此时一颗心都沉了下去:“不错,剿灭他们一万五千余精锐狼骑、捣毁右部王庭、杀死赛珂单于生母,这一切虽不是我燕国所为,但赛珂单于必然将这笔账算到本王和燕国头上!如今左部已被他吞并,以漠北鹰戎的狼子野心,必然要向我燕国报仇雪恨!” “大王,既知如此,又该如何应对?”南宫延问燕王。 燕王刘彦钧想了一会儿,忽然面对着南宫延,朝他屈身致礼道:“望先生教我!” 南宫延拜服在地:“在下岂敢指教大王!不过朝廷既然已派新任国相来燕,这等大事,理应由他来拿主意!” 刘彦钧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南宫延的意图,脸上露出了狡猾的笑容:“先生这话倒是提醒了本王,本王知道该怎么做了!” 南宫延报之以心照不宣的微笑,起身向燕王告辞,临走前,他特意又特意附耳对燕王道:“大王,若能趁此机会将秦骧一举除掉,将来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这一次,本王心里有数了。”刘彦钧说道,“若是他能解我燕国的危机,自然是最好;可若是解不了,那就让他先于本王的燕国、去向先帝谢罪吧!” (本章完) 第197章 左右逢源 在詹北河谷,秦骧曾向鹰戎右部的高层献过计策,以帮助他们应敌来自鹰戎左部的威胁。那时他的计策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步,歼灭来犯的左部突骑;第二步,回师右部王庭,安定内部叛乱;第三步,离间左部和燕王的同盟,阻断双方联系。 具体执行的时候,鹰戎右部出色地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行动,将两万来犯的左部突骑剿灭,给予鹰戎左部沉重的打击。然而才没过多久,以叶南、青鸾和白司温三部为掩护、暗中撤回王庭的精锐狼骑却遭到了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的伏击,一万五千狼骑成了这场内乱的刀下鬼,右部王庭更是被四部洗劫一空! 遭受了重大打击的右部高层们心有不甘,经过数日的谋划,他们利用秦骧献上的计策,加以调整,将第三阶段的行动改变为——阻断左部和燕王的联系,攻灭左部王庭,一统漠北草原! 古勒廓部的野心和愤怒是实实在在的,而哈勒温部发生的内乱又不失时机地助了他们一臂之力,原本臣服于乌嵩单于的小部族,很快就与古勒廓部取得了联系,投靠到了右部的麾下。与此同时,新当权的左部右贤王拥立了一个小娃娃做单于,又引发了一些哈勒温老贵族的不满,他们也想取而代之、自己来做这个单于。 正是在种种矛盾和困境之中,赛珂单于亲自率领两万精锐狼骑,在新归附的小部族引领和配合之下,一方面拔除了左部留在南方的几个据点,断绝了他们与燕国间的联系;另一方面秘密地朝着左部王庭挺进。 而就在他们准备向左部王庭发动突然袭击之时,左部残余的精锐突骑居然发生了激烈的内斗——以右贤王为首的一派,与以老贵族为首的一派,双方间就权力的分配发生了内讧,老贵族一派竟然先发制人领着一万突骑向单于金帐发动了攻势! 而右贤王岂能坐以待毙,他也调集剩余的近两万突骑反攻老贵族一派,就在双方杀得不可开交时,赛珂单于率领的两万精锐狼骑如神兵天降般赶到,将这两派正在火并的左部高层尽数歼灭,左部的单于金帐也在这场杀戮中付之一炬,那个被称为“克敏单于”的三岁小孩,被赛珂亲手扔进了油锅烹杀! 血洗哈勒温部之后,鹰戎左部的统治也随之土崩瓦解,至此以后,“左部”就是一个地理名词,而不再是一个政治实体,因为在经历了几十年的分裂之后,古勒廓部再度统一了漠北草原。然而他们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沉重,左、右两部王庭在这场争斗中全都覆灭,右部以损失了近三万的精锐狼骑,才最终将左部的五万精锐突骑歼灭。 这是一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争,然而对于赛珂单于和所有右部的勇士来说,都是值得铭记的光荣时刻——古勒廓部终于再度统一草原! 攻下左部王庭之后的第二天,赛珂单于就和老族长、左、右贤王就下一阶段的大政方针展开了讨论。 “当下我们古勒廓部虽然攻灭了哈勒温部,一雪王庭被毁、玉息阏氏被害的深仇大恨,然而我们自身也是损失惨重,眼下首要的事情是休养生息,不能再轻启战端!”古勒廓部的老族长首先建议道。 左贤王捻着八字须,依然沉静在胜利的喜悦中,他对于老族长的建议却是有些不屑:“眼下正是我们士气高昂之时,若是不能趁此良机向燕国、中原讨还一些损失,那我等离开燕北草原之后,岂不仍是两手空空?” 鹰戎左部三月底、四月初遭遇雪灾,哈勒温部牛羊马匹损失更是惨重,虽然得到了来自燕国的援助,但也仅仅是解了燃眉之急。而且右部狼骑攻破左部王庭之后,大部分物资其实已经在战火之中化为了灰烬,右部得到的战利品其实非常有限。 “左贤王说得有理。”高鼻深目的右贤王说道,“回晋北草原,我们需要物资补充,而且重建王庭,我们仍然需要物资补充。左部那些归顺的小部族本就被哈勒温部压榨干净,我们也不好再强取他们的物资。除此之外,唯一可能的物资来源,就是中原了!” 赛珂单于拧着眉头思虑了一会儿,说道:“本单于担心的不仅仅是物资情况,还有晋北草原上的状况。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捣毁了我们古勒廓部的王庭,致使我们威严扫地,那些本就与我们不是一条心思的部族,想必会趁此机会发难、争夺地盘。所以,本单于想先返回晋北草原,从西域征调部分兵力,维持晋北草原上的秩序。” “说起西域,那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极有可能藏在了西域某处!”右贤王说道,“他们自知犯下大罪,我右部不会轻饶于他们;不过他们四部在西域经营多年,甚至有步军的将领就是来自这四部。他们想在西域落脚,实际上并不是难事。” 老族长深邃的目光落在赛珂身上,他沙哑着声音道:“单于,老夫留在王庭的子孙被这四部杀戮殆尽,然而老夫并不着急报仇,你知道为何吗?” 赛珂抬起头看了一眼满脸悲愤的老族长,轻声说道:“本单于明白,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稳定草原上的局势,而不是多树敌。眼下我们古勒廓部的主力都在燕北草原,晋北草原那边已是鞭长莫及,更不用提西域了!然则我们古勒廓部的根就在晋北草原,西域更是我们的粮仓、钱库,重建王庭、补充精锐狼骑,却是离不开西域。” “单于能明白此中的利害,老夫就再无担忧了!”老族长眼含泪光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当然,我们的威胁不仅仅是发动叛乱的四部,还有燕北草原上不肯臣服的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以及晋北草原上想趁着我们古勒廓部元气大伤时抢一块肉吃的部族,甚至西域那些想趁机摆脱我们掌控的小国,最后还有中原大盛王朝,他们在燕州郡、晋原郡囤积重兵,随时都有可能向我们发动攻势!” “老族长说的这些也都在本单于的考虑之中。”赛珂单于面色凝重地说道,“决定攻灭左部的时候,本单于是志在必得,甚至不惜两败俱伤的代价都要做成这件事。然而真正做成了这件事,本单于这才发现,要善后,实在是太难了!如今我们物资匮乏,狼骑精锐怕是撑不过几天时间,况且还有数千伤员需要救治,还要随时防备不肯臣服部族的突然袭击!可以说我们现在是陷在了泥潭之中,冬夜动弹不得!” 对此,右贤王深感赞同:“我们一动,燕北草原上的部族必定趁势而起,占据这里,成为新的首领,可以说我们古勒廓部辛苦了这一趟,灭了一个哈勒温部,却又为其他的部族做了嫁衣。但我们留在此地,只能坐吃山空,到时候粮绝,就是再精锐的狼骑也要落败!” “更可怕的是,若是中原朝廷趁此机会兵出雁西关,那我们可就真的被截断了后路,留在这里,就只是等死!”赛珂单于不免忧心忡忡。 “我说大单于、老族长、右贤王,你们也未免有些过于悲观了!”左贤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羽扇,拿在手中边摇边说道,“李元疾新丧,中原朝廷内部权力纷争都没个结果,又岂敢随便对我们用兵?不要忘了,眼下中原皇帝担忧的,是他的二哥燕王,他才不会在这个时机来攻打我们,否则我们一离开燕北草原,左部的残余就有可能逃往燕国,成为燕王的臣属。这样一来,岂不是大大地加强了他的对手的实力?” 老族长想了一会儿,忽然茅塞顿开道:“左贤王说得有理!眼下最不希望我们离开燕北草原的,就是中原皇帝!现在我们封锁了消息,使得中原和燕国都不知道我古勒廓部已经攻灭了哈勒温部,但实际上,我们攻灭左部的消息一定要尽快传递到中原和燕国,这样一来,我们就有可能从中原皇帝和燕王那里得到好处!” 听到这里,赛珂单于顿时眼冒精光:“老族长、左贤王,快来说说,我们该如何从他们身上得到好处?” 左贤王摇着羽扇,面带微笑地说道:“禀大单于,首先我们可以先向南进军,将大军驻到燕国边境,以‘报仇’为名向他们施加压力。燕国兵力不过数千,纵然有坚城高墙拱卫,他们哪里敢正面与我们交锋!而且燕王知道皇帝对他有所忌惮,只要我们摆出一副‘不破燕国不罢休’的架势,燕王定然担心朝廷不肯援救,而主动要求停战!如此一来,要什么价,就当然由我们来开!” “不止如此,我们还可以利用中原皇帝对燕王的忌惮,向中原朝廷讨要好处!”老族长补充道,“一旦燕王向我们求和,我们古勒廓部得到好处之后,就可以进一步向燕王提出结盟!燕王出于自保,定然会对此心动;如此一来,我们就又可以此为要挟,向中原朝廷要价。中原皇帝担心我们倒向燕王,自然也会出价,以阻止我们与他结盟。” 左贤王摇着羽扇,微笑道:“正是如此,我们可以左右逢源,从两边得到好处。而一旦物资补充就位,是留在燕北草原还是回到晋北草原,是镇压不肯臣服的部族还是征服西域小国,抑或是向逃往西域的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讨还血债,我们就都有了充足的底气!” “好!左贤王和老族长的办法甚合我意!”赛珂单于兴奋地说道,“右贤王,命令狼骑精锐好好休整,两天之后你翎一万狼骑向南行动、陈兵燕国边境!左贤王,请你辛苦一遭,往汾阳郡跑一趟,一旦我们与燕王之间的交涉达成协议,你就将我们可能与燕王结盟的消息散播出去!我与老族长率领剩下的狼骑,等待与燕国和中原的使者交涉!” “是!”老族长、左、右贤王齐声喊道。 (本章完) 第198章 边关怪事 弘文六年五月二十日,燕国王都所在、原左平县城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上的乌云滚滚飘过,任谁都看得出,雨势随时都可转为倾盆大雨。 燕国北方的边境,便是中原与燕北草原的分界线,高大的关隘坐落在山脊之上,俯视着莽莽草原,将这上面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 虽然是属于燕国境内,但负责守关的却是燕州郡本地的驻军,因此处是防守北方边界的要塞,朝廷自然不能将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交给一个藩王。 将守卫职责交给地方,也有牵制燕王的意图所在;只不过如今的燕州郡,上到郡守、郡司马,下至县令、县尉,几乎全被燕王笼络,这道关隘自然也就落入了他的手里。 此处的雨势较王城稍微大一些,守城的士兵穿着斗笠、蓑衣,尽职地监视着关隘下的动静——就在昨日,他们接到上面的命令,无论昼夜,要仔细留意边关的动静,随时防备鹰戎部族可能的袭击! “这种鬼天气还要出来值勤,不知道关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士兵背靠着城墙上的箭垛,来回搓着手,虽然早已经开春了,但是此地气温本来就不比中原腹地,加上阴雨的天气,更是令他有种重回冬季的感觉。 站在这名士兵对面的,是一个年纪稍轻的男子,手中握着长枪,也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但是站的非常笔直,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山下,对面前同袍的举动没有丝毫反应。 年纪稍大的士兵笑了笑,伸出手擦拭了一下他脸颊上的雨水,说道:“四弟,这种天气巡值的长官不会来查岗,你无需这般认真!你瞧,其他人也都是能偷懒就偷懒!” 年纪轻的士兵听到这话,却站得更加笔直了:“大哥,大家都在躲懒,那我就更不能躲懒了!万一鹰戎骑兵趁着下雨天来偷袭,谁来发警报!” 这二人是亲兄弟,也都是当地的“军户”。所谓军户,就是户籍隶属于地方军府的家族,他们的男丁一到年龄就要入军服役,未经许可,世世代代都不得脱离军籍。 这兄弟二人便是如此,大哥已经从军快十年了,弟弟从军也快满一年了。与大哥这个“兵油子”不一样,弟弟倒是个非常认真的人——倒不是他认为自己的职责有多么神圣,而是他性格就是如此。 对此大哥倒也习以为常,他认为只要弟弟在军中待的时间够长,自然也会像自己和其他人一样,毕竟“军户”的地位,只比“贱籍”稍微高那么一点点,他们这样的世袭军户,也不指望当兵能改变家族的命运。 “大哥!好像有动静!”正严肃地盯着山下动静的弟弟忽然说道。他的大哥回头一看,只见山坡下忽然静悄悄地出现了一支骑兵,这些骑兵身上都裹着防雨的油布,列着整齐的队列,徐徐向山脚下靠近。 老大揉了揉眼睛,以为是雨水给自己造成的错觉,不过当他环顾身边的守城人的匆忙的表现之后,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关隘下确实出现了鹰戎的骑兵! “当当当当……”急促的钟声在城头响起,城墙上的士兵们大声朝着关隘的内侧呼喊:“鹰戎骑兵来袭!鹰戎骑兵来袭!” 关隘的内侧,是连排的营帐,那里屯着燕州郡一半的驻军,整整三万人,不过大部分都是步卒,骑兵只有不到五千人,守城有余,进攻不足。 此刻身为燕州郡军府第一长官、第二军事长官的郡司马岳典就在军营之中,他之前也得到了燕王的指令,说鹰戎右部有可能进犯边境,命他多家防范。果然才过了一天,鹰戎右部的骑兵就出现在了关外。 “司马大人,关城急报鹰戎骑兵进犯!”守城的军官急忙钻入中军帐,向郡司马以及在座的三位驻军将领汇报道。 郡一级的军事编制,司马负责文事,即兵员、钱粮、兵器的筹措等,真正带兵打仗的,是军府里的将军、骑都尉和步军校尉。与郡司马岳典一道在中军帐里的,是燕州将军龚寺、骑都尉梁颂麟和步军校尉魏广。 “全军戒备!”燕州将军龚寺下令道,“魏校尉,你先率两千弓箭手上城防守,如果他们胆敢叩关,务必要让他们吃到苦头!” “得令!”步军校尉魏广胡子一吹,立即出了中军帐,调集兵力登上了城头,所部两千弓箭手拉满弓弦、严阵以待。 然而此时,离关隘尚有一段距离的骑兵停止了前进,从队伍的后方一列列马车钻了出来,在骑兵队伍前面一字排开,车上的人七手八脚地一番动作,不一会儿,关隘脚下冒出了一顶顶帐篷。 随着马车的不断涌现,帐篷的数量也在增多。城墙上的燕州郡士兵奇怪地看着这些人的动作,搞不懂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哗啦啦……”关隘下出现骑兵后的一个时辰,雨势终于变大起来,城头上士兵的斗笠、蓑衣已经形同虚设,冰凉的雨水已经将士兵们的全身打湿,稍稍一动整个人立时就能抖出几斗水来,别提有多难受了。可就是这样,奉命守城的弓箭手们依旧一动不敢动地注视着山下的动静。 关隘下,矗立在大雨中的鹰戎骑兵们也仿佛铁铸一般一动不动,连他们胯下的骏马都没有移动分毫;但赶来的马车却络绎不绝,在山下支起了越来越多的帐篷。 “一十、二十、三十……”老兵油子的弟弟认真地数着帐篷的数量,最后惊叹道,“这才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支起了一百六十顶帐篷!而且看他们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的大哥也紧张地注视着山下的动静,将弟弟拉到角落里,说道:“看样子,边关将有大事发生!四弟,记住大哥的话——如果真的打起仗来,你可不要傻不愣地冲在前头,保命才是第一的!记住了吗?” 年轻的弟弟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哎!”心里虽然紧张,却又带着几丝莫名的兴奋。 大雨滂沱,关城上的弓箭手们依旧严密地注视着山下的动静;山下却也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双方看上去剑拨弩张,但事实上却是相安无事。 等到天色渐渐黯淡下来,雨势也减小了不少,这时关城内侧传来一阵哨响,接着是步军校尉魏广粗狂的嗓音:“换防!” 一阵金铁的响动之后,原本城头上的两千弓箭手跑下了城头,与此同时另支弓箭手队伍登上了关城,继续监视着山下的动静。然而山下却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帐篷的数量依然在增加。 “鹰戎骑兵在搞什么鬼?难不成要在这里安营扎寨?”郡司马岳典满脸愁容,他本是文人,没有经历过战争,上任的时候总听人说对于北方的游牧骑兵如何野蛮、如何厉害,因此对于鹰戎骑兵深感忌惮。 燕州将军龚寺是武将,年轻时也与鹰戎骑兵正面交过手,那时他也是关城上的守军,知道只要步军不出关,凭借着锋利的箭矢,鹰戎骑兵不敢轻易进攻。正是基于这番经验,他判断: “我方有高城固守,而且呈居高临下之势,鹰戎骑兵不是要叩关;不过这番大费周章地在关隘下安营扎寨,想来也没安什么好心!” “梁都尉,你有什么看法?”郡司马岳典又问燕州郡驻军里唯一的骑都尉梁颂麟。 这个梁颂麟只有三十多岁,年纪轻资历浅,不过无论是郡司马还是燕州将军都不敢小瞧他,因为他是燕王亲自举荐给燕州军府的人,换句话说,梁颂麟是燕王的人。 “据我所知,近些年来鹰戎左部虽然偶尔有突骑兵临关下,但都只是在周边劫掠一番之后便离开了;在此处安营扎寨倒还是首次。不过这也难怪,根据燕国传来的消息,鹰戎左部已经被右部剿灭了,想来山下的就是右部的狼骑!”梁颂麟这样分析道,颇有些显摆自己和燕国之间关系的味道。 当然,鹰戎右部剿灭左部的消息现在已经不是什么不可知的秘密,边关消息灵通的人士早就已经知道了;而郡司马、燕州将军其实也已经知道了,不过他们的消息来源是郡守,郡守的消息来源则是燕国。以梁颂麟的级别,还轮不到郡守亲自通知这种事情,他的消息来源就只有燕国,而这就是他向郡司马和燕州将军两位上司显摆的地方。 “梁都尉既然知道山下骑兵的身份,可否对他们的意图推测一二?”郡司马岳典笑着问道,这笑容里略带着几分讥讽,倒是让梁颂麟感觉颇为不爽。 不爽归不爽,他也不能示弱于人:“鹰戎蛮族素来贪婪,右部剿灭了左部,自然是一统了漠北草原!而一统草原之后,他们就要向我中原发难,在此屯兵,就是要在向我们示威!” “示威?”燕州将军龚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此处山高关固,来此示威,似乎是来错了地方!真要示威,他们应该前往地势平坦之初,比如云西、汾阳的北方边界!” “不错,龚将军分析的有道理。”郡司马岳典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们既不是要攻城,也不是要示威,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归降!方才梁都尉不是说了嘛,鹰戎右部吞灭了左部,事实上燕北草原上终于左部、痛恨右部的部族不在少数,这些骑兵、部族只怕就是那些不服右部统治的部族,前来归降的吧!” 被郡司马呛了白,梁颂麟有些不服气,只听他冷冷地哼道:“归降?若是有意归降,早就派人献上降书了,哪里用得着在山下安营扎寨?” 梁颂麟的风言风语令岳典有些恼怒,不过还没等他发作,就听见老成持重的燕州将军龚寺说道:“梁都尉说的是,他们不可能是归降。如果不是要攻城、示威或者归降,那本将也想不出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他们当然不是要攻城或者归降!”中军帐外忽然响起了一个深沉的声音,三人看着帐门口,居然是燕王身边的第一谋士褚东篱走了进来。 褚东篱摘下斗笠、蓑衣,擦了擦身上的雨水,朝三人鞠躬行礼后继续说道:“说示威其实还能靠点边,他们的真实目的,是要勒索!” “勒索?”三人瞪大了眼珠子,惊奇地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不过既然褚东篱来了,也就代表燕王有了决断,三人一颗悬着的心也放进了肚里。 “既然褚先生到了,那眼前的这幅局面,想必就不用愁了!”郡司马岳典笑着说道。 哪知褚东篱却摇着头说道:“眼下的事情,还轮不到褚某解决;吾王已经任命了全权特使,与鹰戎进行交涉!” “全权特使?”岳典、龚寺和梁颂麟三人的面容顿时僵住了,“不知道是哪一位大人?” “是本相!”中军帐外又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紧接着一张年轻、双颊上带着自信与酒窝的清瘦男子进了帐中,朝三人抱拳后,自我介绍道: “本相新任燕国相秦骧,见过燕州郡司马岳大人、燕州将军龚将军,以及梁都尉!” (本章完) 第199章 去而示之留 南宫延报告了鹰戎两部的局势之后,刘彦钧便心生了一条计策——利用鹰戎右部除掉秦骧。而要实现这个意图,就需要“送羊入虎口”,任命国相为全权特使与士气正盛的鹰戎右部交涉,自然是极好的选择。 这场交涉中,如果秦骧达成了让鹰戎退兵的目的,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对于燕国来说也算是解了一大危机;但倘若秦骧完不成任务,那燕王就可以趁机发难,对秦骧兴师问罪,甚至直接杀了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秦骧在接到任命的时候,心里明白,即便他成功劝退了赛珂单于退兵,燕王一党仍旧可以安自己一个“勾结外族”的罪名,到时候燕王会如何对付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尽管前路艰险万分、晦暗不明,不过秦骧依旧欣然接受了这项任命,因为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至于能否把握住,就看自己的能耐,还有运气了。因此他决定赌一把,这把若是赢了,他在燕国的处境就不是如今这番局面了。 此时燕国北境边关,秦骧与褚东篱一道进入了燕州郡驻军的中军帐里,与燕州郡司马岳典、燕州将军龚寺和骑都尉梁颂麟见了面。褚东篱作为秦骧的“副使”与他一道奉命出使鹰戎,不过他的真正任务却是监视秦骧的一举一动,只要对方有一点不合规矩的举动,日后就能成为他的罪状。 对此秦骧与褚东篱心照不宣,不过秦骧并没有视他为敌人,相反,对他处处恭敬谦让。但褚东篱却并不领情,他们二人之间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何况之前还有褚南山这一桩“私怨”在,他恨不得立刻就置之于死地。 随着天色逐渐暗淡,雨势也渐渐小了下来,秦骧、褚东篱在三位燕州郡军府要员的陪同下,登上了关城,观察山脚下的形势。 此时此刻,鹰戎的骑兵已经钻入了支好的帐篷之中,就着帐篷内亮着的点点火光,郡司马岳典粗略估计,大约有帐篷三千顶,按一顶帐篷容纳十人计算,这里竟有三万鹰戎狼骑! “三万?”秦骧嘴角上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对于右部的实力心知肚明——五万精锐狼骑已经损失了一万五,总共就剩下三万五千人,山脚下怎么可能有三万人?詹北河谷、以及辛辛苦苦攻下的哈勒温部王庭还要不要了! “这里顶多只有一万人!”褚东篱也看出了些门道,颇有些自得地说道。 “据守城的军士报告,先前出现在这里的骑兵,数量就在一万人!”燕州将军龚寺说道。 “不过区区一万人,我们这里可是有三万雄兵,还怕了这些蛮夷不成!”骑都尉梁颂麟撇着嘴说道。 燕州将军龚寺听到这话,冷笑一声:“梁都尉,给你一万精兵,你可敢出城交战?” 梁颂麟稍稍思索一番,摆手道:“素闻鹰戎狼骑骁悍,中原骑兵根本不是对手,更别说步军了。龚将军,无需用言语激我,末将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褚东篱点头说道,“眼下看得清的,就是这一万精锐狼骑;至于帐篷里是否还藏着别的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这些蛮夷狡诈,就喜欢玩这种似是而非的把戏,令我们踌躇不敢决断。” 秦骧赞同褚东篱的分析,说道:“鹰戎狼骑,名副其实——其敏锐如鹰、狡诈如狐、凶残如虎、贪婪如狼。与这样危险的对手打交道,确实要多留几个心眼。不过山脚下的这些狼骑既然与我们玩起了把戏,说明他们的真实目的就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哦?秦国相有何高见!”褚东篱笑着问道。 秦骧拱了拱手,说道:“高见不敢,不过有是些拙见罢了!孙子有云:‘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如今山下的这些帐篷就是如此——鹰戎狼骑越是做出要在这里安营扎寨的样子,就说明他们的内心实则是迫切地想要回到晋北草原去。我们可以称之为‘去而示之留!’” “此话怎讲?”岳典与梁颂麟惊奇地问道。 秦骧笑着说道:“鹰戎蛮族以游猎为生,出征则以肉干、奶酒为食粮,每攻伐一个部落,便劫掠他们的粮食以为军资。鹰戎左部前些日子遭逢百年难遇之雪灾,牛羊损失过半,各部族自身的生存都成了问题,哪还有粮食供应右部的骑兵?而且右部刚刚征服左部,立足未稳,应当以怀柔政策赢取人心。此种境况之下,他们哪里敢横征暴敛、激发各部叛乱?因此本相判断,他们定是着急要回晋北草原,临走前,想来与燕国讨点路费罢了!” “哈哈哈!”褚东篱放声笑道,“秦国相这番推论,倒是让褚某叹为观止!既然如此,我们就无需理会他们这番举动,任凭他们在此空耗便可,粮食吃完,他们就会自行散去了?” “不错,秦国相和褚先生说的在理!”燕州郡司马岳典、燕州将军龚寺原本凝重的神色顿时舒展开来。 却见秦骧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非也非也!你们以为粮食吃完他们就会散去吗?不会,他们是铁了心要敲诈燕国、敲诈朝廷!不要忘了,此处虽然由燕州郡地方军驻守,但依然是燕国的边境,一支鹰戎狼骑驻扎在燕国边境而两厢务实,这件事传到朝廷耳朵里,皇帝和那些丞相、将军们会怎么想?” 说到这里,褚东篱、岳典、龚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朝廷会以为,燕王勾结鹰戎蛮族、意图不轨!” “就是如此!一旦朝廷责怪下来,燕王殿下可就吃了一个哑巴亏了!”秦骧装作一副为燕王打算的样子,“燕王若是不想招惹嫌疑,还是要给他们一些好处,请求他们退兵。另一边,我们若是不理会这些蛮族,他们也可以在边境的其他地方散播谣言,说是鹰戎要投靠燕国。朝廷为防燕王和鹰戎勾结,势必也要施展离间之计。如此一来,他们就在燕国和朝廷两边拿好处,如意算盘打得可是响得很呐!” “这么说来,他们在关城下安营扎寨,归根结底就是想要从燕国和朝廷那里得到好处!”褚东篱这下也完全明白了鹰戎右部的意图,心中也在飞快地盘算着应对策略。 秦骧继续望了一眼山下,说了一声:“明日一早打开城门,本相要亲自与他们交涉!褚副使,你是否也要一道前往?” 褚东篱被打断了思路,不过他并不恼怒,而是爽快地回道:“吾王任命褚某为副使,哪里能置身事外、由特使大人独自冒险?鹰戎之行,褚某定当鼎力相随!” 秦骧微微一笑,便与褚东篱等四人下了城头;回到中军帐后,秦骧开始向燕州郡司马岳典提要求: “司马大人,明日一早,本相与褚先生出使鹰戎,烦请司马大人为我们准备两名护卫、两匹老马、两坛燕地烈酒,以及我等四人三天的干粮和饮水。” 燕州郡司马岳典侧耳恭听,命令文书在旁记录,然而等待了良久,却没听秦骧继续说话,疑惑道:“就这些?” “就这些!”秦骧笑了笑,脸上的酒窝越发深陷。 “秦国相,这么些东西可不是‘出使’的模样!”褚东篱在旁一脸不屑、阴阳怪气地说道,“依我看,更像是到‘亲戚’家‘窜门’!” 秦骧“哈哈”笑了两声,说道:“确实是走‘亲戚’!明日一早,除了这些东西,最重要的燕国使者符节、执仗可不能忘了!忘了这东西,那可就真是要了本相的性命了!” 秦骧故意将“性命”二字说得很重,同时暗暗观察褚东篱的反应。褚东篱表现得很镇定,只是鞠躬说道:“那是自然的,我等的性命都在这符节、执仗上!没有这东西,怎么能让他们相信我等是燕国的使者呢?” 秦骧眼珠子一转,脑海里想起当日自己闯入詹北河谷赛珂单于的金帐时,自己仅凭一封任命书、一枚印信,就让古勒廓部的高层相信了自己是燕王的使者。中原王朝与漠北游牧民族素不往来,那些蛮族哪里识得什么符节、执仗? 秦骧看似说者无心,然而褚东篱却是听者有意:“符节、执仗是两国交往的凭信,若是身为使者少了这些东西,不知道鹰戎右部会不会就此不认秦骧的使者身份?继而……” 想到这里,褚东篱立即断了自己的念头:“他们可以不认秦骧这个‘全权特使‘,自然也可以不认我这个‘副使’!想利用这点借手鹰戎除掉秦骧,只怕我都要受牵连!还是另想他法吧!” 中军帐里的商议结束之后,秦骧和褚东篱便去了岳典为他们准备的营房休息。一路上褚东篱心事重重,心里想的仍然是如何利用此次机会除掉秦骧这个心腹大患,为燕王扫清障碍! (本章完) 第200章 使者内讧 燕国与鹰戎左部之间,以蜿蜒起伏的山脉形成自然边界,中原王朝在山脊上建筑高墙长城,以此抵御游牧民族的骑兵进攻。秦骧他们所在的边关,正是这一段山脉中地势最低之处,也是鹰戎骑兵突入中原袭扰的必经之所。 鹰戎右部屯兵在此,正是向边关的守军以及燕国摆明了态度——他们随时都有向关隘发动攻击的可能! 第二天,雨过天晴,草原的空气格外清新,处处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秦骧、褚东篱出了关城,身后跟着两名老兵,牵着两匹老马,手中握着符节、执仗,大步向鹰戎右部的营地走去。 在营地周围巡逻的鹰戎右部哨骑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呼啸着将他们四人二马围住,押往营地。事先这些哨骑都得到过命令:凡是有自称“使者”的中原人求见,一律以礼相待,不得随意侮辱。故而一路上他们四人并没有遭到对方的刁难。 鹰戎右部营地大大小小聚集着数千顶帐篷,哨骑们将秦骧、褚东篱等人押进了坐落在最中央的大帐,大帐的中央,正端坐着金发碧眼的右贤王。乍见秦骧,右贤王微微有些错愕;不过当他看到秦骧手中的执仗上大大地写着一个“燕”字时,错愕的表情换成了微笑。 “秦国相,真的是你!”右贤王满脸笑意地向秦骧走过去,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抱在怀中,“你可真是我们古勒廓部的福将啊!” 秦骧被对方莫名的热情弄得有些发懵,急忙挣脱了右贤王有力的双臂,后退两步正色说道:“在下燕国相秦骧,受燕王委派,特来求见大单于陛下。不知道大单于身在何处,还劳烦右贤王引荐!” 右贤王乐呵呵地看着秦骧,又看了看他身后文人装扮的褚东篱,以及两名胡子拉茬的老兵,笑着说道:“既然秦国相求见,大单于岂有不见之理!国相不妨先在此稍座片刻,本王这就派人通报大单于!” “如此就多谢了!”秦骧恭敬地说着,便大摇大摆地走入了大帐内,盘膝落座,丝毫不拘礼节。褚东篱眉头一皱,看鹰戎右部的右贤王对秦骧如此殷勤,心中暗叹要借他们手除掉秦骧,看上去机会不大;不过秦骧与鹰戎蛮夷走得这么近,却又是他们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褚东篱坐在秦骧右手边,双目微闭、神色淡漠,恰如一个稳坐钓鱼台的老手,静听着秦骧与右贤王之间的对话。 “秦国相,自詹北河谷一别之后,不知你又去了何处?”右贤王问道。 秦骧挥了挥手,朗声笑道:“我乃朝廷任命的燕国相,除了去燕国上任,还能去哪里?倒是鹰戎右部的狼骑精锐,怎么就出了河谷、来到燕国的北境了呢?” “嗨!此事说来话长!哈勒温那帮兔崽子在河谷偷袭我们不成之后,大单于马鞭一挥,我等就趁势进军燕北草原,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直接灭了他们的王庭!如今这漠北草原,已是我们古勒廓部的天下了!”右贤王笑着说道。他虽然佩服秦骧的智计,但有自己的立场,自然不会将他们分别之后的事情如实相告;而且他将右部王庭覆没、一万五千余狼骑的损失撇开不说,正是有意往右部脸上贴金。 不过即便右贤王不说,这些事情秦骧都已经知道了,只听他边笑边说道:“哦?既然如此,那我正好当面向赛珂单于道贺了!只是当日我们从贵部的王庭走得匆忙,也不知道单于的母后玉息阏氏的身体可曾好些?” 提到“王庭”和“玉息阏氏”,右贤王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对于古勒廓部来说是挥之不去的耻辱,若是换做别人,右贤王早就一拳揍过去了!可偏偏他为了吹嘘右部的功绩,故意隐去了这段污点不说,这就让他感到有些难堪了! 右贤王扭过头去避开了秦骧那略带讥讽的目光,支支吾吾地回道:“当然……当然好一些了……吧!” 秦骧嘴角微微一扬,继续说道:“那就好,秦某与阏氏还有些生意往来,她老人家生体安康,对于秦某来说,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右贤王脸色变得有些凝重,立即岔开了话题,“秦国相今日来我营帐,不知道代表燕王想与大单于商议些什么?” “哦?右贤王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秦骧笑着说道,“贵部大军驻扎在我燕国边境,秦某不来与赛珂单于商谈退兵之事,还来谈什么?” 秦骧这番话开门见山,一点也不拐弯抹角;但是右贤王却装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摊着双手反问道:“既然是边境,关城以内是你燕国,关城以外就是我鹰戎了!我们古勒廓部在自己的草原上放牧、扎营,想来无需你们燕国操心吧?” 秦骧对右贤王的回话略有些惊愕,他没想到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也有这样的机变,当真是不能小看这些“蛮夷”。 “只怕放牧、扎营是假,要挟我们燕国才是真吧?”一旁半眯着双眼的褚东篱忽然插嘴道,语气阴冷而不屑。 右贤王怪异地看着这个高傲的中原文人,指着他问秦骧:“秦国相,敢问这位先生是?” “这位褚东篱先生,是与秦某一道求见大单于的副使!”秦骧介绍道,“褚先生在燕国那可是倍受燕王殿下的赏识,人称燕王驾下第一谋士,乃是心腹中的心腹!” 褚东篱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秦骧话里的讥讽味道,不免恼怒地回道:“秦国相,不要忘了我们的使命!多余的废话何苦要与他们这些蛮夷说呢?” 秦骧笑嘻嘻地朝他拱拱手,说道:“抱歉抱歉,秦某一时嘴快没把住,请褚先生见谅!” 褚东篱冷哼了一声,既然继续他的闭目养神,心里却还在盘算着如何除掉秦骧。秦骧自然知道对方心里想的什么,他们之间彼此心照不宣,装作一副和谐相处的假象。 秦骧和褚东篱之间简单的几句交流,倒是让右贤王看出了一些名堂,也从侧面印证了当初他们的判断——中原皇帝与燕王不和,秦骧是皇帝派去监视燕王的,而燕王势必要找机会除掉他!这一次所谓的“出使”,想必就是燕王在找机会要除掉秦骧这个眼中钉。 “先静观其变吧!”右贤王心中打定主意,假装不知道这两个使者之间的龃龉关系,达成大单于和老族长定下的目标才是首要之务。 右贤王站起身来,走到大帐门口,看了一眼秦骧他们带来的两匹老马,问道:“秦国相,这两匹驽马的背上,似乎驮着什么?” 秦骧也站起身,笑着回道:“右贤王,一匹马背上驮着的,是燕州郡当地酿造的烈酒,尝起来如火烧一般,吃进肚里,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火烤着,别提有多难受了!不过纵然如此,这酒依然是善饮之人的杯中上品!” “哟呵?中原之地原来还有此等热烈如火的美酒!”右贤王盯着驮着两大坛烈酒的那匹老马,不自觉地咽了两口口水,“若是有幸,必要细品一番!” “哈哈!”秦骧摇着头笑道,“右贤王,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两坛酒是秦某敬献给大单于的礼物!待到秦某见了大单于,自当奉上此酒!” 右贤王眼中绽出精光:“如此甚好!那另一匹马背上驮着的,是什么?也是礼物么?” “非也非也!”秦骧摇着头说道,“这匹马背上背的,不是什么礼物,而是我们四人的口粮。出使鹰戎、来到异国他乡,最为惦记的不是家中老小,也不是什么中原风华,乃是最为简单的吃食!中原有句话,叫‘民以食为天’,吃得下才能安身立命,在草原上也不会觉得寂寞!” 听到这话,褚东篱双眼豁然睁开,带着质问的语气说道:“秦国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骧看了一眼褚东篱,有看着右贤王,笑着说道:“褚先生,难道你没听说过,曾经有朝廷的使者出使他国,却被他们扣为人质的故事吗?右贤王刚才说得对——既然是边境,边关以内是燕国、以外是鹰戎,我们可以来游说鹰戎的单于从边境退兵,鹰戎自然也可以要求燕国从边关撤军!两边各自退避三舍,这番危机自然而解!” 褚东篱难以置信地看着秦骧,不顾读书人的斯文指着他骂道:“秦骧,你是燕国的使者,不是他们鹰戎的狗腿子,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应该是让鹰戎速速退兵,而不是在这里教他们的右贤王如何与我们讨价还价!” 秦骧闻言“嘿嘿”一笑,说道:“褚先生,本相刚才只是感怀一番古人的遭遇罢了,哪里是在教右贤王他们来对付燕王啊,你可不要会错意了!而且右贤王可以为本相作证——我可什么都没说,说出将你我扣为人质、要挟燕王这个办法的,可是你啊!” 右贤王“哈哈哈”地爽朗笑着,朝着门口一招手,刹那间就有数十名鹰戎武士将秦骧和褚东篱、以及一同前来的两名士兵围了起来。 褚东篱简直是愤怒出离,他跳将起来、握紧拳头就要殴打秦骧,岂料秦骧侧身躲过了他莽撞的攻击,同时一掌拍在了他的后脑上,将他打晕在地,之后他被鹰戎武士一番捆绑,关进了马厩之中。 与秦骧、褚东篱一道前来的两名老兵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他们没料到特使和副使之间竟然会起冲突,而眼下身为副使的褚东篱被扣押了起来,他们二人忐忑不安,等待着鹰戎人的下一步动作。 秦骧朝右贤王拱拱手,笑着说道:“多谢右贤王相助,有此人跟随在秦某身旁,我担心他会从旁使坏!褚先生是燕王宠妃的族兄,也是燕王的心腹,你们只管向燕王开价好了,不怕燕王不给你们钱粮。” 右贤王微笑地看着秦骧,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秦国相,你怎么会知道本王不会把你也扣为人质,向中原皇帝要好处?” (本章完) 第201章 右部之危(一) 秦骧这位燕国的全权特使,与身为副使的褚东篱之间发生了嫌隙,在鹰戎重臣右贤王的眼中,是一个极好的信号,这就意味着他们能够从这两位使者的内讧中开出更高的价码。 右贤王略带威胁的语气并没有令秦骧,他只是淡淡一笑:“既入了狼穴,当然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右贤王若是愿意,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与褚先生——只不过燕王那边,你们可就得不到什么好处了!” “秦国相误会了!”右贤王依然一副狡黠的模样,“本王说的是杀了你,而不是这位褚先生!诚如你所说,他是燕王的心腹,而你不是;所以你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 这就是再明白不过的威胁了,不过秦骧并不吃他这一套:“有没有价值,难道赛珂单于和老族长看不出来吗?右贤王,你我不必在此逞口舌之争了,速速带我去见大单于吧!” 右贤王瞄了一眼秦骧身边的两个老兵,说道:“秦国相乃是燕王派来的特使,觐见大单于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这两位嘛……” 两名老兵心中一凛,右手不自觉地握着腰间佩刀的手柄。 “这二人虽然无足轻重,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右贤王应该不至于这般不堪吧?”秦骧说道。 右贤王笑了笑,朝着大帐门外大吼一声:“来人,将这二人与那个褚先生关在一起!” “得令!”狼骑武士们又是一拥而上,缴了两人的兵器,用一指粗的麻绳将他们捆绑严实后,一道扔进了关押褚东篱的马厩之中。 “没有碍事的人了,这回本王可以带你去见大单于了!”右贤王嘴角一扬,对秦骧做了一个“请”势。秦骧朝他拱拱手,撩开门帘走出了大帐,骑上一匹已经等候在外的骏马,连带着那匹驮着两坛烈酒的老马,在一支鹰戎骑兵小队的护送下,朝着草原的深处前进。 右贤王看着秦骧渐行渐远,人一转身就来到了关押褚东篱的马厩之中。 “你们这些鹰戎蛮夷,真是毫不知礼仪!我乃燕国派遣的使者,你们居然如此对待于我!”褚东篱只是昏迷了一小会儿,他眼睛睁开就看见一脸阴鸷的右贤王,忍不住叫骂起来。 “褚先生?”右贤王不怀好意地笑道,“如果本王猜得不错,你就是一个多月前燕王派往哈勒温部、与乌嵩那个老贼商议结盟的那个使者吧!” 褚东篱闻言微微一愣,当日他只身进入燕北草原,找到哈勒温部的王庭,代表燕王与乌嵩单于敲定双方结盟之事;之后詹北河谷左部兵败的事情传入乌嵩耳中,担忧同盟破裂的褚东篱在左部王庭搅弄风云,成功游说对乌嵩存有二心的左部贵族发动叛乱,夺取了权柄,暂时稳定了两家的同盟关系。 可谁料到,仅仅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草原上已经是翻天覆地,哈勒温部老贵族不满右贤王的专权,两派各自控制的精锐突骑自相残杀,令赛珂率领的精锐狼骑瞅准时机、一举消灭了古勒廓部长久以来的心腹大患,报了王庭覆灭之仇,大快人心! 这中间不止哈勒温部的人见过褚东篱,便是叶南部的人也见过他;右部消灭了左部,而叶南部也已投靠右部,身为右部高层的右贤王知道褚东篱,倒也顺理成章。 “不错,我就是褚东篱、撮合乌嵩单于与吾王结盟的那个燕国使者!”事到如今,褚东篱已经生死看淡,脖颈一伸、面无惧色地回道。 右贤王眼里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手握着匕首慢慢地向褚东篱逼近:“你承认自己的身份,那就最好不过了!秦骧刚才说你是燕王的心腹,我还有些不相信;现在看来,秦骧他没有欺骗本王!” “哼!”褚东篱冷冷地瞪了右贤王一眼,咧开嘴笑道:“你们与秦骧真是一丘之貉,他现在被吾王任命为‘全权特使’,只怕是会为你们着想,而不是为我燕国打算!这趟草原之行,就是不知道他会如何地出卖燕国的利益、出卖吾王!” 右贤王蹲下身来,将匕首搁在褚东篱的肩膀上,附在他耳边低声道:“褚先生,说实话,我们古勒廓部能够消灭哈勒温部、重新一统漠北草原,你的功劳甚大!不过尽管如此,我们各为其主,却不是同道之人!莫要怪我!” 褚东篱一听这话,已经猜出了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他冷笑了一声,慨然说道:“我褚东篱敢接下吾王的使命,便早已将生死抛诸脑后!右贤王,褚某只求你出手快一点,但愿你这个西域人,下手比那些鹰戎蛮夷利索些!”说完闭上了眼睛,引颈就戮。 “那就得罪了!”右贤王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动作麻利。 “嗯?”褚东篱闭着眼睛,正等着对方割断自己的喉咙,忽然感觉自己身上一阵轻松。当他睁开双眼时,看到右贤王正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原来他割断的是捆着他的绳索。 “右贤王,你这是何意啊?”褚东篱抖落了身上的麻绳,疑惑不解地看着对方。 右贤王笑着说道:“我们鹰戎人不杀不怕死的勇士,当初没有杀擅闯大单于金帐的秦骧,今日自然也不会杀你!何况你现在是我们重要的人质,本王哪里舍得杀了你?燕王的赎金本王可是期待得很呐!” “哼!与其吾王因我而受你们胁迫,不如我就此自行了断吧!”褚东篱说着就要朝身边的鹰戎武士的刀刃上撞去。 “褚先生且慢!”右贤王急忙喊住了正欲自寻短见的褚东篱,“身为燕国正使的秦骧觐见大单于去了,褚先生身为副使,难道就不想与本文做个交易?” “交易?”褚东篱闻言一愣,“褚某现在是右贤王砧板上的鱼肉,我有什么可以与你做交易的?” 右贤王走到褚东篱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你在哈勒温部做过什么,不妨教一教本王!” 褚东篱一惊,他扭头看着右贤王,此时对方脸上的戏谑神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勃勃野心。褚东篱心中暗喜,感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他苦苦寻觅的除掉秦骧的机会,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右贤王原来也不甘心屈居人下啊!”褚东篱换了一副神色,精明、睿智的神采重新出现在他的眼中,“既然如此,那你我就好好谈一谈‘交易’的具体细节吧!” “请与本王到大帐之中议事!”右贤王毕恭毕敬地对褚东篱说道,回头瞪了一眼同在马厩中的两个老兵,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令他们胆战心惊。 …… 秦骧在鹰戎狼骑小队的护送下,走了大概两、三个时辰,终于来到了赛珂单于暂时落脚之地,连片的帐篷密密麻麻地矗立在草地上,数量竟然比边关还要多出一倍。 他们一到右部狼骑的营地,就有几个身材魁梧的草原汉子引着他们向无数帐篷的中心地带行进——在那里坐落着闪耀金色光芒的大帐篷,正是赛珂单于的金帐。 “燕王特使到!”随着一声叫喊,秦骧手提着两坛烈酒、大步踏入金帐之内。正端坐着等候使者到来的赛珂单于和老族长见到秦骧,也和右贤王一般错愕,随即爆发出一阵爽朗的欢笑声。 “秦国相!这一回,你总算是名副其实的‘燕国使者’了!”赛珂单于指着他说道。 秦骧将两坛烈酒放在赛珂跟前,盘膝落座,笑着回道:“秦某早就说过,我是燕国相,自然是燕国的使者;大单于这么说,就是不相信秦某之前也是燕国的使者了?” “废话无需多说!”老族长捋着胡须说道,“让我们退兵,燕王打算出什么价啊?” 秦骧看着老族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老族长,大单于都没这么猴急,您身为长辈倒是有些端不住了!此次前来,为燕王作说客是其一;其二也是为了当日你我合作的情谊,一叙旧情!” “旧情?”赛珂单于笑道,“我们之间有什么旧情可言?” “秦某曾献计于单于——其一,击败来犯的左部突骑;其二,秘密回防王庭;其三,挑拨燕王和左部的同盟。这三条计策成了一条、败了一条,剩下的一条,却胜负难料!”秦骧说着,径自打开了一个酒坛子上,一时间金帐中充盈着烈酒的香气,闻之令人心醉。 “王庭被毁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赛珂单于目光一凝,双手握成了拳头。 秦骧闻着酒香,做出一副沉醉的表情:“这种大事,怎么可能瞒得住!这一个月来单于就光是想着如何复仇了,对于晋北草原上的情势却是不管不问。在我看来,复仇固然大快人心,然而撇下故国不敢,却是大大的失算!” 赛珂撇了撇嘴,还没开腔,老族长先说道:“所以老夫猴急,还请秦国相不要故弄玄虚、拖延时间,这酒我们收下了,你就不要喝了!” “痛快!”秦骧笑着说道,“整个鹰戎右部,也就老族长一个明白人!” (本章完) 第202章 右部之危(二) “秦国相,你是想当着本单于的面,挑唆我与老族长之间的关系吗?”赛珂单于年轻的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 秦骧将酒香四溢的美酒端在赛珂单于和老族长二人面前,朗声笑道:“大单于,换作我是你,我会让老族长率领一万铁骑留在燕北草原,镇压不肯臣服的部族,防备中原趁虚而入;自领其余的大军回到晋北草原,一来布防詹北河谷,二来收拢因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叛乱而离散的旧部。而不是在这里,等着燕国和中原的使者前来送钱、送粮!” “秦国相巧舌如簧,本单于可是领教过的!”赛珂单于露出了不予置信的神色,笑着抓起地上的酒坛子,猛地吸了一口酒香。 “这是燕州郡特产的烈酒‘烧刀子’!”秦骧笑着说道,“传闻此酒的酿造之法乃是传自中原酒祖杜康,饮此酒就如口吞烧红的刀子,入腹中有如刀割、火烧一般,真称得上是烈酒中的烈酒!” “哦?有这么厉害?”赛珂单于饶有兴致地闻着酒香,嘴巴刚要贴到坛口,却被老族长一把拦下。 “大单于,这酒是中原人酿造的,我们鹰戎健儿怕是喝不惯的!”老族长瞪了一眼秦骧,劝诫道。 秦骧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从赛珂单于手中拿过酒坛,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也没在口中含糊,直接就咽下了肚;不一会儿,秦骧的额头上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上泛起了红晕,再度盘膝落座,手扶额头。 “真是痛快!”秦骧的拍了拍自己的通红的脸庞,眼神迷离地看着赛珂单于和老族长,“这酒真如其名,‘烧刀子’——烧口、烧喉、烧肚、烧心!然而痛快归痛快,秦某这般喝法,却是有些不计后果!” “秦国相,你究竟想说什么?”赛珂单于听出了秦骧话中有话,右手支着脑袋斜眼看着他说道。 秦骧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大单于向左部的复仇就如饮此烈酒,虽然逞一时之痛快,但却遗患无穷。其一,哈勒温部被歼灭,彻底打破了草原上的势力格局;从表面上看,贵部的这次突袭是消灭了多年来的竞争对手,但是也使得贵部的实力有所削弱。” “草原上本来是两头猛虎,各自统领着一群狐狸和狼;现在两虎相争,一头猛虎倒下了,所有的狐狸和狼看似臣服于剩下的那头猛虎,但这头猛虎也已经是精疲力竭,亟需舔舐伤口、恢复元气。”老族长说道,“能从燕国、中原得到物资补给当然最好;可若是我们长时间留在燕北草原,老夫只怕更多如黑鼹、云弦这样的部族会趁势而起,群起而攻之,将我们逼入绝境!” 秦骧脸上绽着笑容,朝老族长竖起了大拇指:“所以说,鹰戎右部之中,独独老族长一个明白人!古勒廓部在与哈勒温部的争斗中损失了不下两万的精锐狼骑;晋北草原上王庭被毁,这个时候应该是古勒廓部的威信最为低迷之时。此时左、右两部有异心的部落如果同时发难,只怕这草原上的局势顷刻之间便会天翻地覆!” “秦骧,你这是在危言耸听!”赛珂单于突然站起身来,紧握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 “不错,老夫虽然有此担忧,但也不信那些宵小之徒会联合起来、与我们重新一统漠北草原的古勒廓部为敌!”老族长拄着拐杖,不住地锤击着地面。 “眼下燕北草原、晋北草原的局势就是如此,整个漠北名义上仍在古勒廓部的统治之下;但你们消灭了哈勒温部,也让所有不服的部族看清了谁是他们的敌人!有了古勒廓部这个共同的敌人,他们自然会联合起来,这就是所谓的‘大势所趋’,不是你们信不信就能改变的!”秦骧替赛珂单于和老族长分析道。 “更何况,古勒廓部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当初古勒廓部拥有控弦之士十万余,得以横扫草原、一统漠北。之后左、右两部分裂,哈勒温部突然崛起,连年征战之间,双方的实力都有所损耗,两部也就各自保持着五万余的狼骑、突骑精锐。”秦骧继续说道,“想来这一次能够歼灭哈勒温部,大单于、老族长也是意料之外吧?若非他们自己内部发生内讧,只怕单凭古勒廓部是没这个能力做成这件大事的!” 赛珂单于和老族长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神色有些复杂。 “听你这么说来,我们消灭了哈勒温部,却是做了一件错事咯?”年轻的赛珂单于仍然有些不服气。 秦骧摇摇头:“复仇成功,这岂是错事!然而灭了哈勒温部,就等于是给原本左部领地内的其他部族解去了‘枷锁’,他们非但不会对古勒廓部感恩戴德,相反,一定会伺机发难,将古勒廓部赶出燕北草原!试想,面对着一头受伤的猛虎,狼群和狐狸还会俯首称臣吗?” “是的,秦国相所言非虚!”秦骧的一番话触动了老族长,他在金帐内来回踱步,“光是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就能让我们付出一万五千精锐狼骑的代价,左部的领地内与这四部实力不相上下的也有好几个,若是他们联合起来在对我们发难,我们确实没有能力再与他们大打一仗了,只能乖乖地撤军回到詹北河谷。” 赛珂单于眼珠子一刻也没离开老族长,他听到老族长的分析,脸上露出了不甘心的神色:“可我们如此辛苦歼灭了哈勒温部,就这样空着双手回去么?” “不空着手回去又能怎么样?”秦骧的脸上的红晕已经退了许多,眼神也变得正常,“别忘了,左部各部可是刚刚遭受了百年罕见的大雪灾,若是向他们横征暴敛、索取物资,只会加快他们联合起来、发动暴乱!” “所以本单于特来向富庶的燕国索取钱粮!”赛珂单于看着秦骧,阴狠地笑道,“秦国相既然是燕王派来的全权特使,应当要为我们的‘情谊’着想!” “呵呵,就在刚才,秦某谈及你我双方合作的‘情谊’时,大单于还有些不屑一顾;怎么现在想起要与秦某一叙旧情了?”秦骧歪着头斜眼看着赛珂单于,脸颊上的酒窝凹陷。 赛珂单于蹲下身来,拎起秦骧身边的酒坛子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烈酒下肚之后抹了一把嘴巴,狞笑着说道:“本单于与你谈‘情谊’,算是给你留了生路!你这位燕王的‘全权特使’,可要知道我们鹰戎健儿可不是好打发的,喂不饱我们,我们就会吃了你!所以秦国相,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秦骧接过了赛珂手里的酒坛子,也豪饮了一大口,脸上重新泛起醉意:“罚酒我不吃;敬酒我也不吃!秦某只吃自己想吃的酒,至于别人端过来的,我可要斟酌斟酌!这样吧,给我五天时间细细想想……” “五天!”赛珂单于怒目瞪着秦骧,“你明知道我们等不了这么久,你还想拖延时间?” 老族长看着秦骧的表现,心里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走到秦骧身边,低声说道:“我们古勒廓部确实没有与秦国相讨价还价的筹码;不过国相大人身在我金帐之中,自当是将性命交到了我们手中。为了你自己着想,不妨让燕王出一点血,反正你也不是真心为他卖命,我说得对吗?” “老族长睿智!”秦骧笑道,“既然你们这么想从燕王那里得到物资,不妨我给你们指一条路——投靠燕王!这样一来,你们就取代了他原来的盟友哈勒温部,对于你们这个新盟友,燕王自然是欢迎之至,岂能不给好处巴结?” 老族长和赛珂单于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脸上的惊讶表露无遗。 “你是如何知道我们有此计策的?”老族长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地说了出来。 秦骧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口中喃喃道:“这‘烧刀子’烈酒果真名不虚传,才不过喝了两口,就有些头晕脑热了呢!” 接着他双眼迷离地看着老族长,笑着回道:“燕王毕竟是藩王,他出得起的价码岂能和堂堂的朝廷相比!大单于、老族长之所以选择在燕国边境安营扎寨,看中的就是皇帝对于燕王的忌惮。进,你们可以胁迫燕王,从他那里获得想要的物资;退,你们假意投靠燕国,令皇帝心生疑虑,再用重金贿赂贵部,不让你们倒向燕王。这副如意算盘,打得真够响亮的!” “确实如此!”赛珂单于看着秦骧的眼神中布满了杀意,“既然被你看出来了,那你就不要想活着回去了!” “呵呵呵……”秦骧双手托着下巴笑出声来,笑了很久才继续说道,“秦某既然敢只身入虎穴,岂能不做好脱身的打算?大单于,只怕你今日杀了在下,詹北河谷、这里、还有边关的那些鹰戎精锐,可就再也回不去了!” (本章完) 第203章 右部之危(三) 面对着咄咄逼人的赛珂单于和古勒廓部老族长,秦骧微微发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惧色,只见他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伸出右手勾住酒坛子,忽然用力一甩,将之砸到金帐门口,顿时帐内满是浓郁的酒香。 “大单于、老族长!”听见金帐内有动静,守在门口的鹰戎武士们执着明晃晃的刀子冲了进来,六、七把冰冷的刀片架在了秦骧的脖子上。 “不得无礼!”老族长捋着胡须说道,那些武士闻言便收回了兵刃。 秦骧缓缓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在赛珂单于、老族长以及一众武士的注视下走到金帐门口,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对他们说道: “大单于、老族长,实不相瞒,这一次秦某虽被燕王任命为‘全权特使’,但实际上与我一道前来的还有一位副使,这位副使想必你们也不陌生,他的名字叫‘褚东篱’。” “褚东篱?”赛珂单于想了一会儿,忽然记起叶南部归附时,他们的老族长对自己讲过,燕王曾派一个叫“褚东篱”的人前往哈勒温部与乌嵩联络结盟。 “原来副使是此人啊!”老族长点点头,忽然看着秦骧问道,“既然同为使者,他为何不与你一起前来?”秦骧咧开嘴笑了,讳莫如深地回答道,“秦某也不知!只不过不久前右贤王接见我们二人时,他与褚先生谈得身为投契,便留在了他的大帐之中做客;而秦某就只身一人前来与大单于、老族长交涉!” 听到这话,赛珂单于眼中流露出怀疑之色;然而老族长却是连连摇头,干瘦的右手一挥,鹰戎武士们见状一拥而上,堵住了秦骧的去路。 “秦国相,右贤王对于大单于的忠诚无可置疑,你不用在此挑拨离间!”老族长说道,“眼下你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是答应给我们钱粮补给,还是留在我古勒廓部,这一生就在草原上做一个‘客人’呢?” 秦骧转过身去,笑着回道:“中原物阜民丰,秦某哪里舍得在草原常住呢!不过老族长,你对于右贤王的忠心无可置疑,而月前左部的乌嵩单于对于他手下那位右贤王的忠心也是无可置疑,结局如何呢?” “秦骧,你不要在大单于面前如此挑拨!”老族长忽然高声喝道,他扫了一眼年轻的赛珂单于,果然如他所担心的,赛珂的脸上出现了他所不愿见到的犹豫。 “眼下的漠北草原,谁都有可能成为你的敌人!”秦骧继续说道,“当日黑鼹、云弦等四部奉命守卫王庭,但一朝一夕之间,他们就可以背叛与古勒廓部间长久以来建立起来的信赖关系,突然发难、毁王庭于顷刻之间!同属鹰戎部族的四部可以如此,身为异族右贤王自然也可以这么做!” 赛珂单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确四部叛乱对于他的心理冲击太大了,他也因此一度对于自己作为鹰戎单于的信心有所动摇;而向鹰戎左部复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为了重建自己的信心。 “背……叛!”赛珂单于艰难地从嘴里说出这两个字,眼神游移不定,心里生出重重的危机感。 老族长见秦骧三言两语就动摇了赛珂单于的意志,急忙进言道:“大单于,这个秦骧是在挑拨我们君臣间的关系,千万不可以上他的当啊!这些年间,右贤王忠心辅佐单于,他若是真有反意,随时都能将富庶的西域诸国置于他的统治之下,又何须等到现在才动手?” “哈哈哈……”秦骧忽然高声笑了起来,“以前鹰戎右部兵强马壮,他不敢反,也不知道该如何反;现在你们损失惨重,他又得到了一万狼骑精锐,以及褚先生为他谋划,此时谋反就是水到渠成了!” 这时赛珂单于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起来,他冷冷地对秦骧说道:“秦国相,你老实对本单于坦白——那个褚东篱,是不是你故意留给右贤王的?” “没错!”秦骧说道,丝毫不隐瞒自己的意图,“此人是燕王派来监视我的,秦某嫌他麻烦,就把他交给了右贤王;现在算来,他应该已经在教右贤王如何谋反了!” “你……真是该死!”赛珂单于怒火中烧,此刻恨不得手刃了此人。 秦骧吐了吐舌头,耸着肩膀说道:“秦某这样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燕王要杀我,褚东篱要杀我,现在你们也要杀我,大单于教我该如何保全性命?当然是先让你们自己狗咬狗,秦某才有机会从夹缝中喘得一口生气!” “但你却将我们古勒廓部逼入了死地!”赛珂单于龇着牙说道。 “大单于,千万不要相信他的话啊!”老族长知道赛珂单于已经对右贤王起了疑心,此时是心急如焚。 秦骧摇摇头,说道:“将古勒廓部逼入死地的不是秦某,而是你们自己!秦某在詹北河谷向大单于献的计策,乃是真真正正的‘安邦定国’之计;只可惜你们贪心不足,才落到现在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才会被有心之人抓住破绽!若是你们乖乖地听我的话,现在也不至于被自己人算计!” 赛珂单于的脸色也变得通红,只不过已经分不清是由于酒精的作用还是因为他恼怒所致。 “老族长,秦国相说得是不是事实,只需派个使者前去边关大营就知道了!”赛珂单于目光冰冷,“让右贤王带着褚东篱前来金帐觐见——如果他照办,说明他心里还有我这个大单于;若是他不肯,那你我可就要多加小心了!” “大单于……”老族长还想继续为右贤王开脱,但看见赛珂单于那严厉冰凉的目光,顿时将满腹的话重新咽了下去,只说了一个“是”字,便走出金帐去安排了。 赛珂单于朝金帐门口的武士们挥了挥手,将他们遣了出去,自己走到秦骧跟前,冷冷地说道:“你想活命,本单于给你机会——说出你的应对之法,我自会放你!” 秦骧作揖行礼,低声说道:“请大单于赐我‘金令鹰牌’以示诚信!” “金令鹰牌”是右部大单于的信物,在其领地内的诸部见金牌如见单于;在古勒廓部强盛之时,凭着这块金牌在漠北草原上更是畅行无阻、要风得雨。 赛珂单于从怀中掏出一块“金令鹰牌”,放在手中抚摸着,犹豫再三将之抛给了秦骧:“现在你可以说了!” 秦骧毕恭毕敬地接过“金令鹰牌”,将其收入怀中,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褚东篱是燕王的心腹谋士,他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解除燕国眼前的危机;二是借右贤王之手除掉秦某。如今右贤王麾下有一万精锐狼骑,而此处则是两万狼骑,若是强攻,右贤王肯定得不到什么好处;更何况那些精锐狼骑也不一定会对右贤王言听计从,所以他们能够做的就只有——偷袭。” “如何偷袭?”赛珂单于问道。 秦骧想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一点秦某还未想到——不过单于刚才让老族长派遣使者去召唤右贤王,这个举动有点‘打草惊蛇’,却是可以打消他们偷袭的念头!而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褚东篱接下来要谋划的,就是将右贤王及其心腹狼骑拉拢入燕国、成为燕王的战力;而秦某作为燕王的‘全权特使’,自然就被大单于扣押下来,生死由你们说了算了!” “这样一来,对我们古勒廓部来说,就又是一大损失了!”赛珂单于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不如就将右贤王秘密抓捕起来,这样一来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平定这场内乱!” “已经不可能了!”秦骧摇着头说道,“褚东篱何其警敏,大单于使者的召唤令一到大军之中,他就能算到这是大单于对右贤王起了疑心了,而且他肯定也能料到这是秦某给大单于的警告。如此一来,他肯定立即就劝说右贤王率部投燕,达成他的目的。” “如此说来,本单于确实是‘打草惊蛇’了?”赛珂单于说着就要向金帐门口走去召回老族长。刚走到门口,却见到老族长正步履蹒跚地迎面走来。 秦骧继续说道:“使者既然已经派出,那就不要召回了。虽然‘打草惊蛇’,但也避免了一场无畏的厮杀!既然知道褚东篱心里想的什么,那秦某自然也就有了阻止他的办法!只不过右贤王那里并不是此时的紧要之处——眼下最紧要的,却是詹北河谷。” “詹北河谷?”老族长也听见了他们二人的对话,插嘴说道,“那里又会发生什么?” 秦骧笑了笑,回答道:“那里倒是不会发生什么,不过燕王的心腹谋士褚东篱想不到此处,燕王的另一位客卿却一定不会忽略这里——当然,秦某自然也不会忽略!” 老族长和赛珂单于几乎是板着脸看着秦骧,眼前这个诡计多端的年轻人虽然近在咫尺,但与他接触得越多,他们却觉得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右部的危机始于詹北河谷,自然也会终于詹北河谷。”秦骧说道,“詹北河谷乃是左右两部之间的天然要塞,谁控制住了此地,谁就占有了地利之便。如此要地,敢问大单于,此处留了多少人马防守?” 赛珂单于想了一下,回答道:“五千而已!” “五千?”秦骧盘算了一下,接着面色凝重地说道,“这么点兵力,只需两万人,强攻之下,大概只能抵挡半天而已!” “是什么人胆敢攻我詹北河谷?”赛珂单于怒道。 秦骧笑了笑,对赛珂单于和老族长坦言:“这只是秦某的推断罢了!大单于、老族长两位可能有所不知,中原之中,第一个知道古勒廓部攻灭哈勒温部消息的,就是这位燕王的客卿,而他是比褚东篱更为可怕的谋士,也正是他一手策划了黑鼹等四部覆灭贵部王庭的行动!所以,秦某相信他一直关注着漠北草原上的局势,甚至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以草原上现在的形势,要拉拢那些不肯臣服于你们的部族、组成一支两万余人的联军,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詹北河谷是草原诸部的必争之地,也是我古勒廓部控制漠北草原的咽喉要地,攻下此地,就等于是堵住了我们返回晋北草原的门户!若是真被他人所夺,我们古勒廓部也就只能留在燕北草原,自生自灭了!”老族长不免有些忧心忡忡,“老夫最为担心的,就是此处的安危!” (本章完) 第204章 左贤王入关(一) 中原所谓的“燕北三郡”,指的就是汾阳、云西和燕州三个郡。这三郡与鹰戎左部所在的燕北草原接壤,历来是中原王朝东北方向的防卫重地,除了在三郡的北部边境修建关隘长城据守,郡内也错落布置着几座墙高水深的坚城要塞,构成了大盛王朝抵御鹰戎骑兵入侵的东北防线。 这些坚城要塞中,燕王的封地、原属燕州郡的左平城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还有云西郡的余晖城、汾阳郡的高丘城。余晖城座落在云西郡内,向西五十里就是燕州郡,古钰声率领的两万车骑营驻守的,就是云西与燕州之间的这一段北部边境。 五月二十二日,这一天天朗气清,车骑营驻地不远处的关城外,熙熙攘攘的边关贸易并没有因为鹰戎左、右两部的交战而中断,一大群草原客商早早地就聚集在关城脚下,等待着边关的开放。 这群身着皮袄、粗布衣衫的草原客商中,夹杂着一些中原装束的商人,他们簇拥在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旁,身后停放着十几辆摆放得满满当当的货车。 “开——关!”随着一阵锣响,边关的城门缓缓开启,那些客商排好长队,经过守关卫士的一番简单搜查后鱼贯入城,在边关的外郭城中占据一席之地,摆开货物,供早已在郭城中等候的中原商人挑选。 这一幕边关贸易的场景很是寻常,不寻常的是从关外进入外郭城的那支中原人装束的商旅、马车中的那个人。这支商旅进入了外郭城,并没有像其他商旅一样摆开货物,而是径自来到了走向了外郭城与内郭城之间高大的城门口,意图直接进入关内。 “站住,漠北客商一律不得进入关内!”城门口两名士兵手执长枪、对他们呵斥道。 装饰华贵的马车中伸出了一只手,将一个信封递给了马车旁的随从;这名随从拿着这封信走到守城士兵跟前,用蹩脚的中原话说道:“交给你们的长官!” 士兵接过信封,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发现信封上面既没写收信人也无落款,正欲拆开看时,被对方一把夺回,只听他怒斥道:“让你们的长官出来!” “你们这些蛮夷,不要以为穿上了中原的服饰就能随意进出边关!”守城的士兵怒道,“在我们看来,你们不过是东施效颦、沐猴而冠的小丑罢了!” “哈哈哈……”另一名士兵也放声笑道。正在此时,内郭城的大门开启,一队士兵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来到城门口列队站好,而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五十岁上下的军官。 “边防之地,不得随意取笑异族客商!”这名军官瞪着虎目,朝守城的两名士兵瞥了一眼,那二人立即收起长枪、立得笔直。 “属下知错!”两名士兵高声喊道。 那名军官点了点头,径自驱马走到马车跟前,对着车帘拱手说道:“鄙人云西郡军府将军许从微,奉郡守阎大人之命,特来迎接鹰戎右部单于使者阁下!请使者阁下随我入城!” 坐在马车中的人掀开车帘,露出了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上下端详了一阵云西将军许从微后,用流利的中原话说道:“劳烦许将军亲自迎接,本使不甚荣幸!只是不知郡守大人是如何知道本使要亲自入关的?” 许从微不苟言笑的脸上冒出一丝神秘之色,凑到对方耳畔低声说道:“左贤王大人入了城就知道了!” 左贤王摇着羽扇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放下车帘,大喊一声:“入城!”队伍在许从微以及一众甲士的注目下缓缓进入了内郭城。 进了内郭城,其实城内就是一座军营——这里是云西郡地方守军最重要的一处营地,外郭城中那些与漠北客商做交易的,大多都是与军方关系紧密的本地商家。这些商人,以及那些客商,其实也是云西守军搜集漠北情报的重要来源。 许从微带着左贤王的队伍穿过了军营,直接来到了云西郡的军事重镇——余晖城。城门口,一支二十余人的队伍正在那里翘首以盼,为首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者,身穿着枣红色的官袍,赫然便是云西郡的最高行政长官——郡守阎一春。站在郡守左右的,分别是郡司马李顺和郡丞商允臣两位副手。 左贤王的马车离迎接队伍还有半里地的时候停了下来,身着锦缎丝袍的左贤王从马车上下来,便摇着羽扇便笑嘻嘻地朝云西郡一众官员走去。 “劳烦郡守大人与阖郡文武前来迎接,本王荣幸之至!”左贤王高声说道。 郡守阎一春“哈哈哈”地笑着,拱手回道:“左贤王乃是鹰戎大单于的心腹重臣,此次身为使者前来我云西郡,阎某身为一郡父母官,自当率领郡内文武迎接,以彰示朝廷对于贵国的重视!” “甚好甚好!”左贤王扫了一眼云西郡的众官吏,目光落在了郡丞商允臣的身上,“这位莫不就是原御史监察院的上御史商大人么?怎么沦落至此,在一个小小的云西郡里做了一个小小的郡丞?” 商允臣曾经受到皇帝刘彦钊的赏识,四十岁不到便被调入京城、破格提拔成为位同“三公”的上御史,与下御史郎绾一道被视为皇帝跟前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只可惜皇帝自身没有掌握军政大权,商允臣与郎绾在京城恒阳得罪了不少权贵,最后双双罢官,商允臣便被贬到了云西郡做了一个郡丞。 “商某自幼学的就是‘刑名之法’,不论是身居上御史的高位,还是做地方郡丞,都是皇帝陛下对在下的磨砺!左贤王既然入了我大盛,理应得到上宾礼遇,还请左贤王也遵守本朝的律法!”商允臣不卑不亢地回道,棱角分明的脸上掠过一丝忧色。 “哈哈哈!商大人自来我云西郡上任,本郡在他的治理下是盗匪绝迹、百姓服膺、官明吏清,真可谓是一位治国的能手啊!”郡守阎一春笑着说道,他这番话不免有些夸大,但也道出了事实——云西郡在商允臣的铁腕治理下,百姓们噤若寒蝉、敬畏刑罚,官吏更是避之如瘟神,甚至连云西郡的一把手郡守阎一春都对他忌惮三分! “郡守大人过誉了,商某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商允臣谦虚了一下,接着问左贤王道,“商某与左贤王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左贤王脱口就能道出在下的姓名、履历,左贤王真不愧是鹰戎右部熟知中原的第一人!” 左贤王闻言,摇着羽扇笑了笑,没有接商允臣的话,而是转向了其他大大小小的郡县官吏:“本王从漠北带了十多车的特产,诸位大人若是有兴致,待我等入了城之后,便可与我的属下们进行交易。本王带来的货物在草原上都是上等之品,绝对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欢迎诸位选购!” “一定一定!”众官员们拱手笑道,心中却在腹诽:“这分明就是借着入关的机会趁机敛财的!” 云西郡守阎一春走到左贤王跟前,做了一个“请”势:“既然如此,那就请左贤王先入城吧!” “好,入城!”左贤王笑了笑,摇着羽扇大踏步走在前头,俨然他才是这云西郡的主人一般。众官吏在郡守阎一春的带领下紧随其后,这个架势,让跟在郡守身后的商允臣看着极不舒服。 “郡守大人,本王这次入关,想来朝廷也知道了?”左贤王忽然问阎一春道。 阎一春捋捋白须,笑着回道:“两日前本官已派人快马向京城报告,想必此刻奏报已经送达陛下的案头了!本官料想不出三日,朝廷的使者必到!” “要等三日之久么!”左贤王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只恐怕大单于那边等不了这么久啊!” 阎一春一听,当即拱手道:“京城离此地没有一千里也有八百里地,消息往来本就艰难,更何况一旦朝廷上为了如何应对单于的要求而争执不休,又哪里是等三日便能得到消息的!” 左贤王摇着羽扇的右手忽然停顿下来,脸上略带怒意地说道:“既然如此,本王其实也不必来这趟中原,倒不如直接回去罢了!”说完就做出扭头往回走的架势。 阎一春急忙拦住他,陪着笑脸说道:“左贤王,不就三天时间而已,就当来我云西郡游山玩水罢了!” “是啊是啊,左贤王还是留下吧,顺便饱览一番中原的风土人情!”众官吏纷纷附和道;然而左贤王没有理会他们的挽留,一把推开郡守阎一春就往回走,忽然一个不留神,与阎一春身后的商允臣撞到了一起。 “不长眼么!”左贤王捂着自己的额头,怒喝道。 商允臣面色从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左贤王,你带来的货物还没有脱手,何必着急回去呢?” 此言一出,众官吏哑然——商允臣也太不识大体了,左贤王是什么身份,居然对他说这种话,有辱中原人的斯文。 然而左贤王的想法与这些饱读圣贤之言的官吏不同,商允臣的话倒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只见他揉了揉额头,摇着羽扇当做什么事都发生一般,说了一句:“再等三天也无妨!”便又回头朝着余晖城的大门走去。 阎一春见他又回城里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他面无表情地瞪了一眼商允臣,轻叹一声跟了上去。商允臣呆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左贤王与一众官员鱼贯进入余晖城,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云西将军许从微刻意放满了脚步,当其他官员都进入了城门后,他才走到商允臣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商大人,今夜南城‘乐晖楼’一叙!” (本章完) 第205章 左贤王入关(二) 余晖城是一座典型的边境要塞,城池的正中央就是一座军营,里面分布有兵营、粮库、军械库、马厩等等军事设施,被四周的高墙所环绕,构成了要塞最重要的部分。 然而其西城和东城大多是居民区,居民多是隶属于云西郡军府的“军户”,以及响应朝廷戍边号召、从中原腹地迁徙过来的百姓。近些年来,随着边关贸易的逐步放开,一些商人便在余晖城以南建造起了管驿、客栈,南城的人气也就随之兴旺起来。 “乐晖楼”便是余晖南城中,最为有名的一家酒家,自从三年前开张以来,几乎每天都是座无虚席,往来关内关外的富商们大多都会选择这家酒楼落脚。 当夜,商允臣身着便装,来到了“乐晖楼”,云西将军许从微已经在门口等候,他竟是一身儒生打扮,比之平常的金戈铁马,多了几分书生气。商允臣环顾了一眼四周,发现白天左贤王乘坐的马车也停在乐晖楼的门前,当即皱紧了眉头。 “许将军请本丞赴约,原来是来‘觐见’鹰戎蛮夷的么?”商允臣一脸严肃地质问许从微。 许从微知道对方的顾忌所在,只是抱拳笑道:“商大人,左贤王不过也是座上宾而已,岂敢用‘觐见’二字!大人请随我来,主人已经在楼内等候了。” 商允臣狐疑地瞪了一眼许从微,叹了口气向酒楼走去:“既然已经来了,不上去总是对主人家的不敬。不过许将军,这些鹰戎蛮族言而无信,本丞劝你还是不要与他们走得过近才好!” “末将是朝廷任命的边关守将,若是鹰戎蛮夷胆敢犯边,末将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许从微低着头、认真地回道。 商允臣“嗯”了一声,便大踏步走入了“乐晖楼”。楼内廊道的两旁,样貌端庄的侍女们排排站好,见到贵客进来后,整齐划一地屈身行礼,由排在最前头的侍女引路,将商允臣带到了一间客厅。 侍女拉开门缝,朝客厅里道了一声:“第三位贵客到了!” 只听客厅内的人说了一声“请进”,这名侍女便拉开了大门,将商允臣请进门后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商允臣看着五、六丈见方的客厅内,只有寥寥数人,其中大多是跟着主人赴约的随扈,真正落座的只有两人——云西郡司马李顺,以及鹰戎右部的左贤王。 “我道是何人宴请本丞,原来是郡司马李大人!”商允臣坐在李顺下首,似笑非笑地说道。 李顺急忙摆手、笑着回道:“不不不,商大人和左贤王一样都误会了,李某不过是第一个到的客人而已,并不是宴请两位的主人!李某也是来赴约的。” “哦?这倒是怪事一桩了!”商允臣拧着眉头说道,“许将军是你军府的属下,我想能够指挥得动他的,也就是司马李大人你了,就在刚刚见到在座的李大人,商某还以为自己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却不想李大人也不是宴客的主人呢!” 李顺朝商允臣拱拱手,说道:“实不相瞒,这次赴约,李某也以为是云西将军许从微做东,这才敢来这‘乐晖楼’;放在平时,可不敢随意出入这销金窟!” 商允臣看了一眼李顺,脸上的笑容有些怪异:“哦?连李大人这么说可是有些谦虚了!凭李大人的身家,就是买下这座‘乐晖楼’也是如翻掌这般轻易,大人这么说,可是有心防备着商某了!” 余晖城是军事要塞,自然也属于云西郡军府管理,李顺身为郡司马便是军府的第一把手,余晖南城的商业能够搞得如此火热,这其中若是没有他的“功劳”,任谁也不敢相信。况且像商允臣这样的“酷吏”,到任云西郡丞也有些时日了,对于郡内官吏的身家早就摸得如数家珍般的清楚,李顺想在这方面糊弄他,却是有些“欲盖弥彰”了。 听出了商允臣话里有话,李顺老脸一红,喉咙里不清不楚地咳嗽了几声,便不再说话。 倒是坐在他们对面的左贤王摇着羽扇,“哈哈”笑道:“素闻商大人明察秋毫之末,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中原天子不识人才,放任商大人这样的治国能臣在边关喝西北风,着实委屈了大人!我古勒廓部新近一统漠北草原,正需要像商大人这样的治国能臣,大人不妨随本王一道回去,本王保举你能够大施拳脚!” 商允臣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厌恶之色,他礼貌性地朝左贤王拱拱手,说道:“左贤王言重了!商某身为大盛的官员,自当为我大盛天子鞠躬尽瘁,不敢与草原狼族为伍!” “哈哈哈!”左贤王将羽扇扣在桌案上,指着商允臣道:“商大人莫要将本王之言当做戏言!你今日暂且记着本王这番话,无论阁下愿意何时投奔我鹰戎,只要本王还在,阁下就能受到重用!到时候让你来当鹰戎的‘丞相’也不是不可能!” 商允臣笑了笑,本来想回绝他,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讯息,他疑惑地问道:“鹰戎……也要设立‘丞相’了?而且左贤王有何能耐可以直接任命鹰戎的‘丞相’?” 左贤王听到他的发问,拿起桌上的羽扇,双目紧闭没有回答,脸上却挂着讳莫如深的笑意。 云西郡司马李顺显然也听出了左贤王话里的玄机,他和商允臣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这时客厅的大门被拉开来了,走入房内的是一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左手边跟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右手边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衣甲士,云西将军许从微则走在最末尾。 “人都到齐了,许将军,你也落座吧!”温文儒雅的年轻人笑着挥了挥手,许从微朝众人抱了抱拳,便在左贤王下首落座。年轻人面带着微笑走到主座落下,那名老者和黑衣甲士侍立两旁。 商允臣看了一眼李顺,对方也是一脸的漠然,显然他也不认识这名年轻人;而再看左贤王的脸色,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由此可见,他与那名年轻人是认识的。商允臣据此判断,这次约会很可能是左贤王请这位年轻人出面,为的就是拉近他与云西郡地方官员之间的关系。 “不过这人究竟是谁,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颜面,连云西将军许从微都要看他的脸色?而且看样子又与鹰戎右部的左贤王认识,整个云西郡没有听说过有这一号人物!”商允臣端详着主座上的年轻人,心中的疑惑有增无减。 那名年轻人朝许从微点了点头,许从微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朗声说道:“今日约会,乃是这位先生特意嘱托末将安排的,座上宾乃是古勒廓部左贤王、云西郡司马李大人以及郡丞商大人三位!至于此次约会的主人,便是诸位眼前这位先生——复姓‘南宫’、讳‘延’!” “南宫延?”李顺和商允臣想了一会儿,都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南宫延“呵呵”笑着,少有红润的脸上露出了喜色:“在下不过是一介村夫而已,李司马和商大人肯定没听说过在下!不过在下对二位却是仰慕已久,借着宴请左贤王的机会,也将二位大人请来,聊表一番敬意!” “哪里哪里!南宫先生的大名虽然少有人说,但今日见先生,便知先生必非凡人,李某失敬了!”李顺反应何其敏锐,能够指挥得动云西将军、与左贤王同桌饮宴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介村夫”这么简单! 商允臣却与李顺不是一路人,他阴着脸说道:“却是没听说过先生的名讳!只不过我们云西郡的三位主官到了两位,不知先生为何没有约请郡守阎大人一道前来呢?” “阎大人与我们不是同一路人,所以末将没有约请他前来!”许从微说道。 “呵呵!许将军怎么就认为,商某会与你、司马李大人还有鹰戎蛮夷是同一路人?”商允臣似笑非笑地看着许从微,心里已经在盘算着一定要搞掉许从微和李顺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郡守阎大人迎接左贤王入城之后便已赶回治所庆州,末将与司马李大人、郡丞商大人还有左贤王都留在了余晖城,自然是同一路的!”许从微一本正经地回道。 “哈哈哈!我当许将军是个只知道排兵布阵的严肃将军,却不想开起玩笑来竟也如此有趣!哈哈哈!”云西郡司马李顺捧着肚子笑道。 商允臣却撇了撇嘴,瞪着一脸闲态的左贤王道:“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本丞公务繁忙,若是没有其他什么事,商某就告辞了!”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往门外走,却被守在门口、左贤王的两名随扈拦住了去路。 “商大人,在下约请诸位前来,其实是有要事相商的!何不听完再走?”南宫延站起身来挽留到。 商允臣回头瞥了一眼南宫延,冷冷地说道:“有什么‘要事’,南宫先生不妨说来听听?” “鹰戎……要变天了!”南宫延说着,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笑意。 (本章完) 29 17:33:22|44315783 第206章 鹰戎王国 “鹰戎要变天了,却与我们几人有什么关系?”商允臣不屑地说着,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本来他对于草原上的局势漠不关心,对身为“使者”的左贤王无甚好感,然而此时他却想一探究竟这些人的图谋。 南宫延笑着说道:“所谓‘时势造英雄’,其实英雄反过来也可以造时势!而今鹰戎右部吞灭了左部,自身元气大伤,正是我等大施拳脚的好机会!” 左贤王手中的放下手中的羽扇,站起身来,对着云西郡司马李顺、郡丞商允臣和云西将军许从微三人抱拳,侃侃说道: “本王受赛珂单于的委派,前来与朝廷交涉,意图从中原朝廷那里得到好处!不过些许钱粮只能暂解我鹰戎的燃眉之急而已,赛珂单于也不见得对朝廷心存感恩。欲使鹰戎和中原永不相争,方法只有一个——趁着古勒廓部元气大伤、立足未稳之时,由大盛朝廷出兵草原、拥立一位秉承两国交好之念的人登上大单于之位,消灭古勒廓部!” 听到这番话,商允臣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这个左贤王名义上是为赛珂单于做“使者”,背地里却在筹划着取而代之的阴谋,而且这个想法及其大胆,一旦实施,中原朝廷和赛珂单于必将彻底决裂! “左贤王口中所说‘秉承两国交好之念的人’,是否就是指的阁下?”商允臣微笑着问道。 左贤王左手捻着八字须,脸上浮现了得意的笑容,并没有直接回答商允臣的问题;云西郡司马李顺却扭过头来,对坐在身旁的商允臣说道: “商大人,你看那些茹毛饮血的鹰戎蛮夷之中,能够如左贤王这般识得中原风华、敬仰名家先贤的能有几人?这个人除了他老人家,还能有谁?” 商允臣听到这话,右手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案,嘴角扬起一弯轻蔑的笑意。 “李司马,左贤王还未‘登基’呢,你已经如此迫不及待地要‘表忠心’了么?” 李顺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噌”地一声就跳起来,指着商允臣骂道:“商大人,本司马乃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你岂可如此侮辱于我!世人都惧怕你是油盐不进的‘酷吏’,我李顺平素里待你也是礼敬有加,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 李顺身后的两名随扈也踏步上前,围在了商允臣身旁,右手握在刀柄上,摆出了凶神恶煞的架势。 “李大人、商大人,两位同为一郡父母官,何必要这般争吵呢?”云西将军许从微急忙护在商允臣身前,劝解二人。 商允臣撇了撇嘴,向李顺抱拳道:“对不住啊李司马,商某一向心直口快,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今日这宴席之上言辞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哼!”李顺从鼻孔里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这才重新落座,脸撇在另一边,不去看商允臣。 商、李二人经过许从微的劝解,总算是安静下来了。不过这还是商允臣给李顺留了脸面,按他一贯的脾气,不将对方的老底掀个底朝天是不可能罢手的,之所以没有继续和他纠缠,那是因为此情此景不是批判李顺的时候。 “商大人的‘严厉’果然名不虚传!若是有商大人这般深谙‘刑名之学’的人才在未来的‘鹰戎王国’推行律法、约束草原各部,何愁漠北各部不肯听从‘鹰戎王’的号令?”南宫延笑着,端起酒杯对商允臣敬道。 商允臣眉头一皱,脸上疑惑更重了:“怎么,南宫先生也劝本丞为鹰戎蛮夷卖命吗?” “不是‘卖命’,是施展才干!”南宫延纠正道,“中原王朝历代以来以儒家之学治国,这便是当今的显学‘经学’;而‘刑名之学’历代以来都被那些所谓的‘士大夫’视为‘暴政’,对于像商大人这样的法家能士极力打压。究其缘由,一是世代钻研‘经学’的大家望族已经占据朝堂高位,自然容不得法家的‘异端邪说’;二是数百年来中原‘尊儒抑法’的氛围已成,法家能士再有才干也难以出头,更何谈治理天下!商大人和郎大人在京城的一番遭遇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南宫延侃侃而谈,特别是最后一句话说到了商允臣的心坎里去了。 商允臣皱着眉头听完对方的话,心中压抑已久的不忿仿佛被打开了一个缺口,令他感觉气息不顺;他拿起酒杯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口,然而心中的不痛快却愈发地清晰起来。 “商大人,本王研究春秋、战国时期,法家在列国能够变法成功的,无不具备两个因素:第一,君主对于主持变法之人有着绝对的信任;第二,百姓蒙昧,需要以法制引导!现如今的鹰戎诸部便是如此,百姓愚昧不开化,民间私斗蔚然成风,亟需一位严明律法的人才来治理!而大人,正是未来‘鹰戎王国’需要的‘丞相’!”左贤王面目严肃地向商允臣作揖行礼,颇有一番古代君王礼贤下士的风范。 商允臣被南宫延和左贤王二人说得有些意动,然而心中仍然坚持着一个信念:“我商允臣乃是堂堂华夏男儿,岂能为鹰戎蛮夷驱使!” 犹豫之间,商允臣又喝了一口酒,然而这酒进肚之后,他便断然回绝道:“商某身为天子之臣,纵然仕途不顺,也不敢背祖弃宗,更不会投靠什么‘鹰戎王’!左贤王、南宫先生还是死了这份心思吧!” 左贤王听到这话,眼中露出一抹狠厉之色,接着用阴沉的口吻说道:“商大人……” “商大人,既然你愿意为中原天子尽忠,不如就忍辱负重,投靠‘鹰戎王国’为‘丞相’,为鹰戎与中原间的和平邦谊供献一份力量呢?”南宫延打断了左贤王的话,插嘴说道,“如今的朝堂上以左丞相崔正为首的‘外戚’一党、和以中太尉杨坡为首的‘清流’一党正斗得不可开交,无论最后谁胜出,未来的朝堂上也未必有商大人这般刚正不阿之臣的一席之地!与其如此,不如离开故国,在异国施展才华之余,也为两国的交好出一份力呢?” “对对对,南宫先生的话,正是本王要向商大人说的!”左贤王阴鸷的脸色立刻笑逐颜开——尽管就在刚才他还想用死亡来要挟对方。 商允臣依然不为所动,但他心中明白,对方向自己透露了如此重大的机密,定然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去;与其被他们杀人灭口,不如虚与委蛇与他们周旋一番。 随即商允臣淡淡地说了一句:“两位口中虽说的‘鹰戎王国’眼下不过是画在墙上的‘大饼’而已,纵然商某有心为自己的前途搏一把,奈何不能‘画饼充饥’吧?” 听到对方松口了,左贤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商大人尽管放心,本王与南宫先生邀请司马李大人和许将军,正是要谈如何对付古勒廓部的事情!” “啊?本司马也有幸参与‘鹰戎王国’的开国大业?”李顺说着,眼中透露出了惊喜之色。 “当然,若是李大人愿意,未来的‘鹰戎王国’之中自然有李大人的一席之地!总之,若能事成,‘大将军’之位是跑不了的!”左贤王笑着说道。 李顺闻言,肃然起立,正色地向左贤王行礼作揖,口中唱到:“末将李顺,见过大王!” “哈哈哈!”左贤王笑着,挥手道:“大将军免礼!” 对于这“君臣”二人的互相吹捧,商允臣一阵反感,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强忍着怒火喝了一口酒,心里想着这一切快点结束,他好向朝廷禀报眼下正在进行的阴谋,将李顺、许从微这些吃里扒外的混蛋一网打尽! “言归正传,既然商大人有兴趣听,那在下就简单为大人介绍一番我的计划!”南宫先生停顿了一下,朝站在身后的黑衣甲士试了一个眼色,那甲士便走上前,将左贤王和李顺带来的一众随扈请出了客厅,并在门口守着,以防有人偷听。 清场完毕之后,南宫延徐徐说道:“鹰戎右部的赛珂单于为了弥补攻打左部的损失,一方面往燕国方向派了一万狼骑精锐驻扎在边境,以此为要挟向燕王要价;另一方面又派了左贤王来到云西郡,散播右部要与燕王结盟的谣言,以此迷惑朝廷,妄图再从朝廷那里得到好处。这算盘虽然打得精妙,但是赛珂单于和古勒廓部的族长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们能够顺利地攻灭左部、一统漠北草原,正是有了我向左贤王提供的情报、暗中支持。” “实际上本王与南宫先生早就相识。”左贤王补充说道,“古勒廓部王庭的覆灭,首先是靠了南宫先生的运筹帷幄,其次也是本王将叶南、青鸾和白司温三部西迁的路线交给了南宫先生,将三大狼骑将军连同一万五千余狼骑主力歼灭!此外,黑鼹、云弦、东望和金犼四部的联合叛乱,其实也是本王在暗中牵线!” 这些秘密在商允臣听来倒没什么感觉,他只觉得是草原各部之间的狗咬狗,谁生谁死都无所谓;然而身为云西郡军府一把手的李顺却听得心惊肉跳,原来这两个月里草原上翻云覆雨的局势变化,背后都是左贤王和南宫延在暗中推动!这二人的心机和手段真是不可小觑! “南宫先生真乃旷世奇才也!”左贤王最后赞叹道,对他又是赞叹又是佩服。 左贤王说完后,南宫延继续说道:“这一次的计划,简单说来便是占据詹北河谷,利用河谷地形伏击回撤的鹰戎右部主力,彻底将其消灭!” (本章完) 30 17:08:30|44379783 第207章 商允臣归附 詹北河谷是横亘在晋北草原和燕北草原之间的天然要塞,地势西高东低,南北两侧都是陡峭笔直的山坡,中间一条浅浅小溪从裸露的岩石之间流淌而出,缓缓向东蜿蜒流入燕北草原。 这条布满了碎石的河床就成了连通晋北草原和燕北草原的重要交通要道——当然偌大的草原上还存在着其他的交通要道,不过詹北河谷的军事价值决定了它无可取代的地位。 “南宫先生和左贤王的谋划有些意思!”商允臣说道,“只不过鹰戎骑兵的战斗力非同小可,不知两位欲凭借那支‘神兵’歼灭之?” 左贤王的地位在鹰戎右部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但他的职能更多是类似于中原的“丞相”,是个文职,不像右贤王一样手里握有兵权;而南宫延一看就是个文人,不可能拥有千军万马。因此这两人的联盟实际上没有多少兵卒在手,要做出“攻占詹北河谷、消灭鹰戎狼骑”这样的壮举,肯定不是他们亲自动手。 这时一直坐在下首沉默不言的许从微站起身来,朝众人拱拱手,朗声说道:“云西郡军府在册兵丁有六万两千余人,其中驻守边关的守军约三万六千人。凭着这三万六千的边关守军,攻灭詹北河谷区区五千狼骑,绰绰有余也!” “不错不错,单单一个云西郡军府的兵力可是堪比鹰戎左、右任何一部的兵力了!”云西郡司马李顺附和道。 商允臣听到这里,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李司马、许将军,你们在掌管云西郡的军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鹰戎骑兵的战力如何,边关守军的战力如何,你们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边关守军这三万余人,大概也就堪堪与五千鹰戎骑兵战个平手吧!” 商允臣这番话说出了实情,中原多步军,机动能力与鹰戎骑兵不可同日而语;仅有的少部分骑兵也因为马匹和训练的关系,难以与马背上的民族相抗衡。如果中原的士兵依托于关城之坚、弓弩之利,应付鹰戎骑兵的骚扰尚有一战之力;但若是在开阔的草原地带,中原步兵与草原骑兵较量,则基本上讨不到什么好处! 更何况鹰戎右部的狼骑是主力精锐,边关守军说白了就是一支后备军,战斗力难以与“四骑营”和羽林卫这些主力军队相提并论。 “商大人这话未免有些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云西郡司马李顺撇着嘴说道。 商允臣摩挲着手中的酒杯,对右贤王笑道:“商某有没有涨他人志气,问问未来的‘鹰戎王’不就知道了!” 右贤王手里摇着羽扇,从鼻孔里面笑出了声音:“说实在,云西郡边关的守军,若不是依仗着坚固的城池、锋利的箭矢,还真不是精锐狼骑的对手,商大人的话也没说错!” 商允臣也笑了,将一口酒送入口中,此刻看着李顺脸上那副尴尬的表情,他不忿的心情才稍稍舒展了一些。 “两军交战,单纯的强弱并不能决定胜负!”南宫延说道,“天时、地利、人和、兵器、计谋、战术,都可以左右战局的变化!若是单以士兵战斗力的强弱来判断战争的结果,未免有些草率了!” 左贤王也朝南宫延拱手道:“正因如此,从古至今,才有那么多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先例!南宫先生,此次本王的前途、‘鹰戎国’的未来,可就全都托付在你身上了!” “左贤王请放心,在下必定殚精竭虑、为了鹰戎与中原的未来筹谋!”南宫延正色回道。 “南宫先生有什么锦囊妙计,不妨说给在座的诸位听听!”商允臣忽然插嘴道,事实上到现在这番情境下,他依然不对他们的计划报有希望,甚至内心深处还存着几分“看好戏”的心思。 南宫延看着商允臣略带不屑的表情,笑着说道:“商大人这么说,是愿意与我们同舟共济了!” 商允臣眉头一皱,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那番话背后隐含的意义——让南宫延说出他们的核心机密,就表示自己愿意与他们站在一起,将来若是事情败露,他就是参与左贤王叛乱的同党;但若他的本意是要套取他们的机密,那他有没有命离开这家“乐晖楼”也是未知之数。 意识到其中的利害之后,商允臣沉吟了良久,最后才下定了决心:“此时既已身处龙潭虎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先从他口中套出全盘计划,然后再做打算!” 打定主意之后,商允臣说道:“南宫先生,实不相瞒,商某对于朝中的勾心斗角早已厌烦,心中空有一番忠君爱国的热忱,却总无法实现自己的夙愿!与其庸庸碌碌苟活一世,不如另觅一番天地、施展一番拳脚,也不枉商某来此世间一游!” 听完这话,南宫延举起酒杯,敬道:“商大人豁达,在下谢过大人了!”说完一饮而尽,不一会儿脸上浮现了微微的红**色。 南宫延敬完酒后,左贤王站起身来,也对商允臣敬道:“本王代表未来的‘鹰戎王国’也敬商大人一杯,愿大人尽施才智,将‘鹰戎王国’治理如中原一般的文明开化之国!” “来!干了!”商允臣脸上堆起了笑意,对李顺和许从微说道;这二人也站起身来,说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也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笃笃笃”忽然客厅门口响起了一串敲门声,接着南宫延属下的黑衣甲士将门拉开一条缝,探进去问道:“主人,又有贵客到了!” “还有客人?”商允臣几杯小酒下肚,思绪却越来越清晰,他本能地察觉到,这名“贵客”必定非同寻常。 “哈哈哈哈!”门口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接着门缝被拉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老夫已在门口偷听多时了,诸为身为云西郡的命官大将,却与鹰戎蛮夷的右贤王勾结在一起,商议颠覆鹰戎大单于的计划,可真是让人吃惊又意外啊!” 商允臣看到对方心口一紧,眼中露出了暴怒之意,他将酒杯拍在桌案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对方的名字:“阎一春!居然你也与他们勾结了!” “哈哈哈哈!”云西郡守阎一春背负双手,佝偻着背踱到商允臣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商大人,如今咱俩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与左贤王勾结,你难道就没有与他们勾结吗?方才一番豪言壮语老夫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朝廷不待见你,你便要另寻明主,老夫没听错吧?” “你……你们!”商允臣指着阎一春、南宫延等人,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他们的设好的圈套,忽然一阵感觉头晕目眩,整个人竟无力地瘫倒在了座位上。 “商大人,你在郡中一向说一不二,‘言出既是法’,这话是你说的吧?”阎一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刚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已经答应了南宫先生一起参与计划,不会是故意糊弄咱们、想趁机套取机密吧?” 商允臣看着阎一春脸上挂着奸笑,恨不得立刻就撕烂他的这张老脸;不过现实和理智告诉他,郡守、郡司马以及云西将军都已经投靠了左贤王和南宫延,他此刻若是跳出来义正言辞地拒绝合作,下场只有一个! 冷静了一会儿之后,商允臣露出了苦笑:“如今这番局面,商某还有拒绝的余地吗?只是我不知道郡守大人是何时投靠在左贤王麾下的?” “哈哈哈哈!”阎一春又笑了,笑声中满是得意:“不要说什么‘投靠’,老夫还是大盛天子之臣、云西郡的父母官,与左贤王不过是‘合作’而已!在这桩计划中,老夫身为郡守负责为许将军调兵提供便利,李司马提供粮草和军械供给。待到事情一成,老夫就向朝廷上表——请封左贤王为‘鹰戎王’,为朝廷在草原上扩展势力、推行教化出一份力!而商大人,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追随‘鹰戎王’,担任‘丞相’一职,将我华夏之风华、光耀草原大地!” 左贤王点点头,接着阎一春的话说道:“本王仰慕华夏文明已久,早就想在鹰戎诸部中推行‘移风易服’的新政。只因本王不是单于,虽然身体力行,然而收效甚微!若是这次计划得以实现,本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整个漠北草原上推行新政,到时草原、中原便为一体、再无区别,两国也能永久和平!这对天下苍生来说,难道不是福报么?本王再次恳求商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看着左贤王那一脸的诚恳,说真的商允臣心中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开始动摇了;他垂着头思索了很久,才在心里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陛下,对不住了,此时此刻,臣怕是等不到您重掌大权的时候了!臣愧对于你,今后也只能在异国他乡为陛下效力了!” “好!左贤王,如此我们就说定了!”商允臣重新抬起头时,眼中流淌的,是坚毅,是一往无前的决然。 南宫延看了一眼商允臣,心知他已经彻底倒向他们了,这就意味着云西郡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也被他们征服了,他的心情顿时一阵轻松。 “那我就来说说我们的计划吧!”南宫延说道。在场的众人都围在了他的身边,仔细聆听着计划的每一个步骤…… (本章完) 第208章 玉令鹰牌 身在左部旧王庭的赛珂单于,于白日间派出使者召见右贤王,然而等待了半天,也不见右贤王赶来,甚至连派出的使者也杳无音信。赛珂单于盛怒之余又连续派出两名使者去召,同样是石沉大海。 右贤王不听召唤,此时赛珂单于已经相信秦骧所说的,右贤王与褚东篱勾结在了一起,意图对自己不利。当夜已经过了子时,然而忧心忡忡的赛珂单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亲率五百精锐狼骑奔往驻扎在关外的右贤王大营! 这是极其冒险的举动,因为右贤王手里握有一万精锐狼骑,而他只带了五百骑兵,兵力相差悬殊,若是真的起了冲突,赛珂单于的性命很有可能就此葬送!但这位年轻的单于相信,古勒廓部的精锐狼骑只忠诚于自己,右贤王虽然地位崇高,但也只是单于的臣子,单于才是狼骑们无可取代的最高统帅! 正是基于这样的信念和判断,让赛珂单于孤注一掷,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右贤王带着鹰戎的狼骑健儿投靠燕国,这对于骄傲的鹰戎来说,可真算得上是奇耻大辱了! 赛珂单于亲自点了五百狼骑猛士,挑了一匹骏马,带上燕国的“全权特使”秦骧一道上路——带上他,一来便于就近看管,二来也可以利用秦骧这个“特使”来牵制褚东篱这个“副使”。 不过古勒廓部的老族长向赛珂单于送行时,仍然对右贤王的“忠心”坚信不疑,他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冤枉了好人。赛珂单于此时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进言,只是“嗯”了一声便驾着快马向南奔去。 老族长面色凝重地看着这五百骑兵消失在夜色之中,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右贤王……不、图尔班,你可别让老夫失望啊!” 此时驻扎关外的狼骑营地一片沉寂,赛珂单于派来的三名使者都被关进了马厩之中,为防他们扰乱军心,右贤王图尔班特意命人将他们的嘴堵得严严实实。褚东篱俨然已是他的座上宾,二人在营地中央的大帐里商谈大事。 “褚先生,依你之见单于已经对我起了疑心了?”右贤王深邃的双目中透着一丝遗憾之色。 褚东篱点头说道:“连派三名使者催大王去见他,您说他没有起疑心?” “那……如今本王又该如何是好?”右贤王图尔班皱眉说道,“古勒廓部、老族长有恩于我,我本不欲与他们为敌的!” 褚东篱笑着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道:“如今的形势,大王只有三条路可选——其一,向赛珂单于请罪,请求他的原谅,但这对大王来说却是一条死路,赛珂单于的脾气想必大王比褚某清楚;其二,立即举兵反叛,率领着一万铁骑杀回去,将赛珂单于置于大王的手心之中,甚至于是取而代之,然而这对于大王来说却是一条走不通的路,那些精锐狼骑对于单于忠心耿耿,只怕大王还未举兵,就被他们给杀了!” “那褚先生所说的第三条路……”右贤王沉吟道。 褚东篱朝他拱手一拜:“投奔燕国!吾王求贤若渴,右贤王威名赫赫,若能入燕为吾王臂助,拜将封侯、指日可待!” “拜将封侯?”右贤王图尔班冷笑一声,“燕王何德何能,不过是区区蕞尔小国的国君,他岂有能耐给本王拜将封侯?” 面对着右贤王的嘲讽,褚东篱面色坦然,只是淡淡地说道:“当今大盛的天子,在当年也不过就是个晋王,与燕王一样是蕞尔小国之君。吾王不过是时运不济而已,才被晋王夺了帝位!当下的时局,谁能最终笑傲天下,尚未可知也!” “褚先生这句话的意思是,燕王仍有机会问鼎镇中原皇帝?”右贤王笑着说道,“中原、鹰戎不可同日而语,本王若是助燕王夺了中原皇帝的大位,应该不会吝啬封我做个‘鹰戎王’吧?” 褚东篱闻言笑而不语,良久才说道:“那要看右贤王能帮忙到什么地步了?” 右贤王伸出两根手指道:“第一,本王手下有控弦之士三百,可以加入燕王的大军!” “三百?”褚东篱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只怕有这三百人也成不了大事!” 右贤王微笑着摇摇头,说道:“三百人虽然算不了什么,但他们都是熟谙鹰戎狼骑战术的精英,可以帮你们训练出最强的骑兵!” 听到这里,褚东篱的笑容戛然而止,燕王这些年处心积虑地扩充骑兵队伍,不惜重金向鹰戎左部求购骏马,都是为了能提升骑兵的战斗力——实际上无论是燕王刘彦钧还是皇帝刘彦钊,都矢志于此。 “第二……”右贤王故意拖慢了语调,“如果燕王在争位之前,想得到来自西域的帮助,别忘了本王这个‘右贤王’之前是做什么的!” 鹰戎右部的右贤王,职责是坐镇西域,确保那些归附的西域小国都在鹰戎的控制之下,向鹰戎供奉钱粮。右贤王站在了鹰戎与中原王朝争夺西域地区影响力的第一线。 “西域!”褚东篱眼前顿时一亮,“有了西域诸国的支持,吾王争夺天下,胜算就又多了三分!如此右贤王的意思,是同意与褚某走这第三条路了咯?” 右贤王图尔班“嘿嘿”一笑,对褚东篱道:“本王乃是堂堂鹰戎的右贤王,岂能如此便宜地就投靠了燕王?褚先生,你既是燕王派来的使者,本王就必须与燕王谈妥条件,才能将三百精锐骑兵以及西域诸国的控制权交给你们!” 褚东篱脸上挂着微笑,拱手拜道:“褚某既为吾王的使者,自当为右贤王与吾王筹谋!只不过,现如今赛珂单于已经对大王起了疑心,身处在一万狼骑之中,未免令人寝食难安!” “一万狼骑的确是麻烦!”右贤王深邃的双眸之中露出了疑难之色,“若是本王强行将他们带往燕国,恐怕他们再傻也会想到本王已经背叛了古勒廓部、背叛了赛珂单于!若本王若是只带走麾下的三百亲兵,只怕给燕王的见面礼又太薄了!” 褚东篱想了一会儿,说道:“中原最缺的,就是宝马良驹,来自西域、漠北的战马更是稀缺!右贤王若是能想办法将这一万骏马送入燕国,骑兵没了坐骑,还谈何战斗力?这对于吾王来说,也是厚礼一件!” 右贤王听了,脸上浮现了得意的笑容:“若是真能如此,本王投靠燕王,现下能得到什么好处?将来他荣登大宝,本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褚某会说服吾王,尊右贤王为‘客君’!眼下燕国实力有限,但褚某会请吾王在燕国划出一块膏腴之地,自置官吏,待右贤王以异国君王之礼!”褚东篱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在盘算如何说服燕王将云西郡公刘文沏的封地“借”给右贤王,以报之前的一箭之仇。 右贤王撇了撇嘴,嘟囔道:“尊本王为‘客君’?那是与燕王平起平坐么?” “自然不是!”褚东篱一脸严肃地说道,“燕国以吾王为主,右贤王是异国之君,吾王自当以礼相待,而不能以君臣之礼待右贤王!二位都是君,并不互相隶属!” 右贤王沉吟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笑意:“这个条件似乎不错!那燕王夺得中原帝位之后,又会给本王个什么官做?” “官?”褚东篱笑了笑,说道,“所谓官者,帝王之臣也!右贤王何故要自贬身价,与天子之臣并列?褚某已经说过了,右贤王是‘客君’,待吾王登极之后,大王自然也是一国之主!彼时大王愿在中原还是西域做国主,都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哈哈哈!”大帐中充斥着右贤王畅快的笑声,良久他停下来说道:“褚先生这番话甚合本王心思,只不过先生做得了燕王的主?或者说燕王有给先生的授权?若有凭信,不妨亮出来给本王看看,也好打消了本王的顾虑!” 褚东篱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递到了右贤王手中;右贤王图尔班接过玉牌,忽然眼睛一亮——那是一块用西域美玉,玉质温润光滑,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老鹰,鹰首朝左,作振翅高飞状! “左部的‘玉令鹰牌’!”右贤王图尔班惊声说道。 “金令鹰牌”是鹰戎右部单于的信物,而“玉令鹰牌”则是鹰戎左部单于的信物,两者除了材质不一样,鹰牌上雕刻的老鹰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金令鹰牌”上的鹰首向右,“玉令鹰牌”上的鹰首向左,分别代表着鹰戎右、左两部至高无上的权力。 “是的!”褚东篱正色道,“这枚鹰牌是当年的汗度单于赠予吾王的礼物,吾王将之交给了褚某,本来是要送给赛珂单于作为燕国和鹰戎交好的礼物的,如今褚某擅作主张,交给右贤王,褚某以此代表吾王答应了右贤王入燕的条件!” 右贤王仔细端详着这块鹰牌,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褚先生,没想到你还藏着如此名贵的宝物!须知整个古勒廓部也不过只有四块‘金令鹰牌’,两块由赛珂单于亲自保管,一块在玉息阏氏手里,一块在老族长手里!而古勒廓部的狼骑消灭了哈勒温部之后,四处搜寻都找不到‘玉令鹰牌’的踪迹,不曾想却能从褚先生手中寻到一块!真可算是令人吃惊啊!” “如此一来,大王可还有什么顾虑?”褚东篱笑着问道。 右贤王“哈哈哈哈”笑了,笑声之中带着几丝令褚东篱感觉难受的情绪:“褚先生,本王这出戏演得可算是辛苦啊!” “右贤王……此话何意?”褚东篱察觉到了一丝不好的苗头,伸出手要拿回那块“玉令鹰牌”,却被右贤王收入了怀中。 “如此珍贵的宝物,还是由本王代为保管吧!”右贤王点头说道,神态变得倨傲起来,“为了这块‘玉令鹰牌’,本王不惜被单于疑心,可算是得到它了!” “右贤王,原来今日你都是在褚某面前做戏?”褚东篱双手颤抖地指着右贤王图尔班,被愚弄的滋味异常难受。 右贤王双手一摊,说道:“对于这块‘玉令鹰牌’的价值,你不知道,燕王不知道,自然哈勒温部的汗度单于也不知道!” “这块玉牌……难道藏着什么秘密吗?”褚东篱一脸茫然地问道,他本能地意识到对方处心积虑地在自己面前演戏,将这块玉牌骗到手,其中必然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此时忽然大营之外响起了一身骚动,“大单于”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褚东篱心头一紧,神情紧张地盯着大帐门口。果然门口闯进来数十名操着明晃晃尖刀的鹰戎武士,将右贤王和褚东篱二人围困在了帐中。 “图尔班,本单于和老族长待你不薄,为何要背叛本单于!”赛珂单于怒气冲冲地闯入了大帐,劈头盖脸地臭骂了右贤王一通。然而右贤王只是一笑了之,向赛珂单于行了一礼,郑重说道: “大单于,寻了这么久的‘玉令鹰牌’,臣终于找到了!” (本章完) 第209章 玉牌之秘 “玉令鹰牌”是鹰戎左、右两部分裂时,哈勒温部从古勒廓部手中抢来的宝物。由于玉牌上雕刻的图案与古勒廓部历代相传的“金令鹰牌”一致,哈勒温部一度以为这玉牌是金牌的仿制品,因而作为左部王权的象征代代相传。 殊不知这块玉牌之中藏着一个罕有人知的秘密,若是当年鹰戎左部的汗度单于知晓这个秘密,那他是断然不可能将这块宝贝拱手让与燕王刘彦钧的。 赛珂单于一听右贤王图尔班口称“找到了‘玉令鹰牌’”,霎时满腔的怒火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激动之色。 “图尔班!你实话实说,可是真的找到那块‘玉牌’了?”赛珂单于说话的声音有些许颤抖。 右贤王图尔班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将那块“玉令鹰牌”递到赛珂面前,谦卑地说道:“大单于,臣本想借着与这个燕王的使者周旋,亲身入燕国寻觅;谁知‘长生天’见怜,这块玉牌居然就在这位使者身上,还将此作为燕王的信物交给了臣!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赛珂单于从右贤王手上拿起玉牌,反复端详了许久,连连点头道:“不错,确实是‘玉牌’!没想到哈勒温部如此慷慨大方,居然将这无价之宝让给了燕王,而燕王又通过这位使者将它让给了右贤王!哼,哈勒温、燕王,果然都是一群不识货的蠢材!也正是拖了这些蠢材的福,本单于才能重新寻回这件无价之宝!哈哈哈……” 赛珂单于爽朗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大帐之中,然而同在帐里的褚东篱,以及跟随赛珂一道前来的秦骧都是一脸的茫然。 “无价之宝?这块玉牌之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褚东篱眼中满布血丝,他今夜被右贤王图尔班耍得团团转,本就已经急火攻心,而听赛珂单于和右贤王的对话,得知这块“玉令鹰牌”原来是连鹰戎左部高层也不知道的宝贝,就这么简简单单拱手送与了别人,心中的不甘可想而知。 右贤王图尔班从地上站起来,走到褚东篱身前,高大的身躯、棱角分明的面容令他感到一阵窒息。 “从叶南部族长那里我就已经得知,这块玉牌落到了燕王手中,故而本王一直在盘算着如何为大单于夺回这块玉牌!大单于派我屯兵此地,此举正合我意,本来我是想让燕王交出此物,以换取我方退兵,可如此一来本王的意图就暴露了,以你们中原人的奸诈,定然不会爽快地将玉牌拱手让与我!”右贤王微笑着叙述道。 “因此,你就设计了这么一个圈套,假意和赛珂单于决裂,从我手中套走这块玉牌!”褚东篱此时感觉自己窝囊至极,被这些“蛮夷”戏弄,令他的骄傲和自尊大受打击。 右贤王图尔班摇摇头,继续说道:“错了!其实本王并不知道玉牌就在你的手里,若是知道,一开始就明抢了,而不会与你周旋了这么大半天的时间!在此之前,本王其实已经决意要亲身入燕国寻找此物,甚至不惜接下来的余生都在中原度过!只因为这块玉牌,对眼下的古勒廓部太重要了!” 听到这里,赛珂单于的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右贤王对于本单于、对于古勒廓部的忠心,果真如老族长所言般坚如磐石!是本单于多疑了,这才星夜赶来大营,欲阻止你投奔燕国!嗨,本单于……” 右贤王图尔班再度跪在赛珂跟前,坚毅地说道:“大单于此举英明,臣也没有预料到大单于会这么快赶来大营!实不相瞒,若不是刚才这位燕王的使者将玉牌交到了臣的手上,此刻恐怕臣已经对大单于刀剑相向了!” “右贤王之忠诚,令本相也有些动容!”冷眼旁观的秦骧走到褚东篱身边说道,“右贤王在燕国‘副使’的挑唆下与大单于决裂、投奔燕国,此刻身在单于金帐中的‘正使’或是沦为鹰戎的阶下囚,或是被斩首以泄愤,总之本相在褚先生的‘辅助’之下,定然不是什么好的结果!” 褚东篱怒瞪着秦骧,几乎是指着鼻子骂道:“秦骧,你身为燕国‘全权特使’,企图出卖燕国利益与鹰戎媾和,这等龌龊之事岂是我等中原士大夫所为!” 面对着褚东篱义正言辞的指责,秦骧只是淡淡笑道:“褚先生,你身为燕王特使与哈勒温部的乌嵩单于媾和,不知道又出卖了多少燕国的利益?” 此话一出,褚东篱立时哑口无言,当时他与左部的乌嵩单于商议结盟一事时,确实做了不少让步,燕国也为这场同盟支付了一笔不小的开支。 “身为‘副使’却图谋谋害‘全权特使’,此等罪名与谋害燕王无异!”秦骧刻意提高了语调,厉声质问褚东篱。 褚东篱撇了撇嘴,“哼”了一声说道:“褚某是在为吾王除害!秦国相,你身为燕国相,不思为吾王筹谋,却是吃里扒外、里通外国,身为吾王谋臣,自当除却你这害群之马!” “秦某是大盛子民,自然是天子之臣;燕王虽是一国藩王,却也是天子之臣。身为燕国相,忠于燕王是‘小忠’,忠于天子才是‘大忠’!可笑褚先生自诩‘士大夫’,却分不清孰轻孰重,真是妄为大盛子民!”秦骧同样报以义正言辞地批判。 然而褚东篱也是异常执拗,对此却嗤之以鼻:“士为知己者死,褚某自知应该忠于谁!如今我落入了你们的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们?”秦骧摇摇头,“你不是落入了‘我们’的手中,而是我与你都落入了‘他们’的手中!”秦骧指着赛珂单于、右贤王以及大帐四周围着的鹰戎武士说道。 “哈哈哈,秦国相真是识相!”赛珂单于笑道,小心翼翼地将“玉令鹰牌”收了起来,“本来本单于还担心右贤王真的会投奔燕国,岂料竟送了本单于如此大礼!我鹰戎的复兴指日可待了!” 秦骧脸上挂着苦笑,问道:“绕了这么个大圈子,敢问大单于,这块‘玉令鹰牌’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我看这玉石虽然难得,但也远没到‘价值连城’的境地,但你们口口声声说它是‘无价之宝’,甚至于能够‘复兴鹰戎’!倒真是令秦某好奇不已!” “有时候知道得少,才活得更长!”右贤王图尔班冷冷地说道,“关于这件‘玉令鹰牌’的秘密,秦国相还是少打听为妙!” 秦骧双手一摊,笑道:“秦某曾在西域游走过一些时日,也听说过一些传闻,本以为是捕风捉影的事情,现在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虚妄之事!” “你听说过什么?”赛珂单于忽然脸色一沉,眼神中多了几分警惕。 秦骧撇了撇嘴,摇着头说道:“没什么,只是一些道听途说而已!不过大单于若是肯放了我们二人,秦某倒不介意与鹰戎的诸位分享!” “放了你们?”赛珂单于想了一会儿,弯起嘴角问道,“不知二位使者能给予我们鹰戎什么好处?” “你们不就是要钱粮么,那我们二人向燕王要价便是;吾王若是不肯,只管将我们的项上人头摘去!你们这些蛮夷,向来不都是如此么!”褚东篱已经对右贤王和赛珂单于没有了丝毫的信任,此时他深感有负燕王所托,对于生死倒是已经看淡了。 秦骧却摆摆手,说道:“褚先生,你这样不还是在出卖燕国利益么?” “国相大人有何高见,褚某愿意受教!”褚东篱有气无力地说道。 秦骧清了清嗓门,站直了身躯,向赛珂单于和右贤王作揖行礼道:“秦某愿助鹰戎右部,顺利返回晋北草原,而且——分文不取!” 秦骧特意将“分文不取”四个字念了重音,一本正经地看着赛珂单于和右贤王图尔班。右贤王“噗嗤”一声笑了,他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不过赛珂单于的举动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因为此时的赛珂居然也一本正经地朝秦骧拱了拱手,用中原的礼仪向秦骧鞠了一躬。 “还请秦国相教我!”赛珂单于如此自贬身价,令右贤王图尔班有些错愕,他刚要开口发作,但看着自己的君主一副诚恳的模样,硬是忍住了。 秦骧双手扶住赛珂单于,微笑道:“大单于行此大礼,真是折煞秦某了!大单于若能依照前言事成之后放了秦某,秦某自当为鹰戎右部筹谋!” 赛珂单于想了一会儿,看着秦骧身边的褚东篱道:“秦国相为我们鹰戎筹谋,若是此人回去告知了燕王、甚至于大盛天子,国相还能在中原立足么?不如就投靠我们鹰戎,本单于也可以许秦国相高官厚禄!” 秦骧笑了笑,回绝道:“帮鹰戎度过眼前的难关,实际也是帮我自己,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天子、朝廷也有利!秦某一介书生,在鹰戎只怕是住不惯的,单于无需以高官厚禄来笼络于我,秦某无心长留草原。至于这位褚先生么……”秦骧边说边将目光瞟向褚东篱。 褚东篱冷哼一声,脖子一抬,凛然道:“今日杀了我便是,不然,燕国必没有秦国相的立锥之地!” “褚先生,此话言重了!”秦骧笑了,脸颊上的酒窝越发凹陷,“燕国固然是燕王的,但也是朝廷的。秦某受朝廷委派任命国相,说句诛心的话——对于朝廷来说,燕国可以没有‘王’,却不能没有‘相’!所以……”秦骧的笑容越发地耐人寻味。 “所以还是请大单于放了褚先生吧!”秦骧最后说道。 “放了我?”褚东篱一脸奇怪地看着秦骧,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无需在我面前装好人!” “放了,连同两位随行的护卫!”秦骧微笑着点点头,只是漠然地看着他,没有继续说话。 赛珂单于看了一眼右贤王,下令道:“放了他们!” “是!”尽管对君主的命令有所疑惑,但右贤王图尔班没有二话执行了,招了两名鹰戎武士将褚东篱押出了大帐,连同那两名关在马厩中的燕州郡士兵一道,将他们送出了大营。 而此时的大帐之内,赛珂单于屏退了众人,独留秦骧和右贤王在帐中,商议他最关心之事——撤回晋北草原! 冒个泡更新,本作没有弃更!弃更!弃更!重要的事说三遍~~~ (本章完) 11/7 15:59:40|44746417 第210章 新的霸权 在詹北河谷时,秦骧为鹰戎右部出谋划策,让赛珂单于见识到了中原这些“阴谋诡计”的威力;当时一万五千狼骑精锐和王庭覆灭的消息传来,让赛珂单于出离了愤怒,决定出兵攻灭左部王庭报仇雪恨。 然而大仇得报,赛珂、老族长却很快发现,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犹豫踌躇之间,又用了一个“昏招”——大兵压境,以向燕国和中原朝廷“勒索”钱粮,最终丧失了撤军回晋北草原的最佳时机,而此时的詹北河谷,就成了几方博弈的关键节点。 诚然詹北河谷仍然掌控在鹰戎狼骑的手中,但在南宫延及其盟友们的纵横捭阖下,有两支原本就与古勒廓部离心离德的右部部族暗地里朝着河谷的上游移动;此外左部境内也有三支未被征服的部族悄悄地朝着河谷的谷口移动。如此一来,谷内的五千余狼骑精锐就成了瓮中之鳖,一旦谷外的敌人同时发难,詹北河谷就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地! 除此之外,左部王庭周围、表面上对古勒廓部恭敬顺从的部族们实际上也在串联媾和,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等古勒廓部露出破绽,他们就要反戈一击,夺取燕北草原的控制权。 这些东西都是年轻的赛珂单于在做出“攻灭左部”的决策时没有预料到的,当然他更加预料不到的是,撺掇他向燕国及中原朝廷“勒索”钱粮、以至于使古勒廓部失去了撤军有利时机的左贤王,原来竟也包藏着自私自利的祸心。 左贤王在除了古勒廓部以外的右部诸部族之中经营多年,拥有非常广的人脉和威望,一旦赛珂单于以及古勒廓部的精锐狼骑回不到晋北草原,他就短时间内可以凭借自己的号召力,再造一个“王庭”,建立所谓的“鹰戎王国”。至于如何治理新生的王国,如何将松散的“部族联盟”整合为只听命于一人的集权统治,南宫延已经为左贤王选好了得力干将。 夜幕散去,阳光再度洒在燕国边关的草原大地上,驻守在城头的燕州守军发现,原本在山脚下数千顶帐篷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踪影,那片鹰戎骑兵安营扎寨的开阔草地上一片狼藉,篝火残留的灰烬、煮肉的铁锅、固定帐篷的木桩等等杂物丢弃了一地,仿佛是一阵风将帐篷和人马都吹走了一般。 “打开城门!”关城门口,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撕扯着喉咙叫唤,“我是燕王副使褚东篱,特来向吾王复命!” 褚东篱和那两名燕州军士兵拼命拍打着高大的城门,他们三人半夜被释放出了鹰戎骑兵的大营,在泥泞冰冷的草地上徒步跋涉了数里地,到达城门口时已经疲累不堪,合着衣物在门口睡了一觉,一直等到天亮听到城头军士换防的声响才喊关敲门。 “快开城门!”正在城头观察的燕州将军龚寺认出了褚东篱,对守城的士兵大声喝道。不一会儿城门缓缓开启,将褚东篱三人引进之后又迅速关上,生怕鹰戎的骑兵趁着这几机会突破城门。 褚东篱也不管满身的泥浆“蹬蹬蹬”地攀上城头,差点与燕州将军龚寺撞个满怀。 “褚先生,这么着急做什么?”龚寺脸上一阵轻松,“鹰戎已经退兵了,这是你的功劳啊!” 褚东篱却一脸凝重,摇头道:“这可不是什么‘功劳’!国相秦骧他……已经投靠了鹰戎!” “燕国相……投靠了鹰戎蛮夷!”燕州将军龚寺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接着他拉起褚东篱的衣袖急忙朝城下走去,边走边说道: “此事关系重大,请褚先生与末将一道向郡司马、郡守大人报告!” “走!”褚东篱紧跟着龚寺的步伐朝着燕州驻军的大营小步快跑。 原哈勒温部的王庭,赛珂单于的临时金帐内,聚集着燕北草原上实力最强的六个部族的首领,他们在哈勒温部覆灭之后纷纷向古勒廓部表示了归顺的意愿,然而内心的真实想法却不为人知。 这六个部族依实力高低分别是土洛垣、高屏、南客音、白隼、北客音和棕罴,其中南客音和北客音这两支部族都是属于“山戎”部族的分支。 六部之间的关系也非常微妙——棕罴的实力最弱,所以他们和最强的土洛垣结成了同盟;高屏的实力仅次于土洛垣,自然要拉拢其他的部族来对抗,因此他们与白隼和南客音组成了同盟;北客音部族与其余五部都不结盟,却与同族同源的南客音部族势同水火。 究其缘由,在于哈勒温部在征服山戎诸部的过程中采取了“拉一派打一派”的策略——南客音部落弱小,自然颇受哈勒温部的照顾;而组成北客音部族的,则是近些年来被哈勒温和南客音打得支离破碎的几支山戎残部,不得已才臣服了鹰戎左部。 然而数个月前的那场罕见雪灾却令六部之间的实力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实力最强的土洛垣部族的地盘由于紧邻着哈勒温部,此次也是雪灾的重灾区,牛羊马匹死伤无数不说,不少仅存的牲口还被雪灾之后的哈勒温部抢夺而去,若不是乌嵩单于从燕王那里讹来不少粮食渡过难关,他们土洛垣部族恐怕已经和哈勒温撕破脸皮了! 正因如此,古勒廓部歼灭了哈勒温部,对于土洛垣部来说也并非坏事,必经如今的燕北草原上实力最强的就是土洛垣部和棕罴部的联盟了,然而食物短缺依然他们面临的最大难题。 此外高屏、白隼和南客音的联盟虽然也在这场雪灾中遭到了损失,然而却没有土洛垣和棕罴那般惨重,他们的食物储备足以支撑下半年的供给,甚至还有富余,而这些富余的资粮,正是他们向外扩张的保障。哈勒温部还没覆灭的时候,他们尚且不敢向土洛垣等部族露出獠牙,而古勒廓部一夜之间攻灭左部王庭,这三部就已经磨刀霍霍,显露出了争霸燕北草原的野心。 另外一直游离于左部权力中心之外的北客音部,此时也看到了其余部族的虚弱,山戎人独有的坚韧和复仇冲动也驱使着他们向自己的同胞——南客音部族发动“惩戒”战争。 以上便是六部之间的勾心斗角,对于这些事情,古勒廓部的老族长在鹰戎狼骑的大军驻进左部王庭的第二天,他就已经派人打听清楚,如何利用这部族间的这些矛盾,自然也成了他和赛珂单于需要考虑的事情。 “尊敬的大单于陛下,我们北客音部族有话要说!”五短身材却拥有着健壮体魄的北客音的族长率先对赛珂单于说道,“我等是山戎的分支,原本与你们鹰戎并无瓜葛,但因受到同族兄弟的排挤和哈勒温部的胁迫,这才加入了鹰戎左部。现如今哈勒温部已经为古勒廓部摧毁,本来我们北客音部族应当臣服于大单于陛下,然而我们卑鄙的同族兄弟却想依仗着与其他鹰戎部族的联盟向我们发动进攻,对此我们不能束手待毙!” “哼,你们这些蛮夷倒是会恶人先告状!”南客音族长珠圆玉润的脸上露出了鄙夷之色,“明明是你们陈兵边界欲向我们发动进攻,却在大单于面前说成是我们要发动进攻!大单于英明神武,哪里会被你们欺骗!还请大单于陛下庇护我们南客音部族!”说着南客音族长竟然谦卑地向赛珂单于俯下身来。 赛珂单于撇了一眼金帐内的六部族长,原本以为土洛垣和高屏两部的族长会率先向自己提要求,却没想到最先跳出来的居然是南客音和北客音这对冤家弟兄。 “本单于征服哈勒温部不过数日的时间,对于南客音和北客音两部之间的恩怨不甚了解。不如请土洛垣和高屏两部的族长为本单于指点迷津吧!”赛珂单于伸出右手,将两位大族的族长请到自己跟前。 土洛垣和高屏两部的族长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开口;事实上他们都想争取到古勒廓部的支持吞灭对方,但又深深忌惮古勒廓部会故意挑起他们的争斗而从中渔利,从而成为另一个“哈勒温部”长久把持着燕北草原的霸权。 “两位族长可有什么难处?”赛珂单于看二人默不作声,出言询问道。 土洛垣的族长眼珠子一转,朝赛珂单于施了一个礼,说道:“南客音、北客音,说到底都是山戎部族的分支,北客音族长也说了,他们是同族的兄弟。既然是兄弟,那就是他们两部之间的家事,不妨就由他们自行解决吧!” 土洛垣部与南客音和北客音都没有同盟关系,而南客音又是对手高屏部的盟友,利用北客音打击南客音也顺势打击一下高屏部,何乐而不为? 高屏部的族长自然明白土洛垣部族长的心思,他急忙站出来说道:“南客音与我们鹰戎早有通婚的传统,如今风俗、习惯也都与鹰戎诸部无异;而北客音依然是拜山戎部族的山神而不是鹰戎的‘长生天’,其民以游猎而非游牧为生,是真真正正的异族!容忍异族攻打我鹰戎同族,土洛垣族长可以坐视,我们高屏部却是不能!” 高屏族长的语气非常强硬,摆明了为南客音撑腰;南客音族长朝高屏族长深鞠一躬表示感谢。虽然论兵力南客音部族要两倍于北客音,但真正打起仗来,若没有其他部族相助,南客音很有可能被北客音打残! “高屏族长的话却是有些牵强了!”棕罴部族长阴阳怪气地笑道,“我们棕罴部落就在南客音的西边,南客音的举动自然是我们最为清楚。他们每到‘拜鹰节’时虽然也祭祀‘长生天’,不过家家户户供奉的却是山戎的‘山神’,这说明他们信奉‘长生天’只是做给鹰戎诸部看的,‘山神’才是他们骨子里的信仰!” 棕罴部是土洛垣部的同盟,自然要帮腔土洛垣部攻击高屏、白隼和南客音的同盟。 “棕罴族长此言差矣……”随着白隼部也加入这场论战,很快金帐之中就围绕着南客音和北客音之间的矛盾,分成了壁垒鲜明的两派——土洛垣和棕罴站在北客音部族的背后,而高屏和白隼二部则支持着南客音,大掀论战。 从该供奉鹰戎的“长生天”还是山戎的“山神”的信仰问题,到男子是该采用鹰戎的“辫发”还是山戎的“剃发”的风俗习惯问题,总之两派之间争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六名身份尊贵的族长甚至差点动起手来! 看着金帐内闹哄哄的乱成一团,赛珂单于和老族长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们想要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分化左部各派,令他们自相争斗,他们古勒廓部才能适时抽身离去,也趁机搅乱燕北草原的局势,减轻潜在竞争对手给古勒廓部带来的压力。 老族长附耳对赛珂单于说了几句,赛珂点点头,咳嗽了几声制止了金帐内的争议,对在场的六名族长道: “诸位,南客音与北客音本是同族兄弟,按我们鹰戎人的习惯,兄弟相争尚且不至于生死相搏,不如这样——让两部在边界选个日子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由本单于亲自主持会盟,列位族长到时一起见证南、北客音的和解。这样如何?” 六名族长面面相觑,脸上的神色都有些耐人寻味——这六人心里都明白,赛珂单于表面上是要调解南、北客音部族间的矛盾,实际上是趁此机会向燕北草原上的鹰戎诸部宣示古勒廓部的霸权! 本月工程都进入了收尾阶段,所以没时间更新,在此向读者致歉! (本章完) 11/10 12:10:57|44887876 第211章 五部联合 土洛垣、高屏、南客音、白隼、北客音和棕罴六部族长从金帐里出来时,脸色都不太好看。这一次与赛珂单于的会面,让他们明白了一件事——无论是哈勒温部还是古勒廓部,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的霸权旁落!六部虽然等来了哈勒温部的倒台,但古勒廓部要继续压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这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族长们阴着脸骑上了坐骑,互相寒暄一阵后便在护卫们的簇拥下、缓缓赶往自己部落的驻营地。 当夜,南客音位于左部王庭北方四十多里的驻营地依旧火光通明,而位于营地最中央的大帐中,聚集了白日间刚刚聚首的四大部族——土洛垣、高屏、白隼和棕罴——的族长。 大帐中的气氛完全没有白天在金帐时的剑拔弩张,此时帐里弥漫着和睦却又凝重的氛围。 “果然如土洛垣族长所料,古勒廓部也在觊觎燕北草原的霸权!”最先开口的南客音部落的族长,大帐中跳跃的篝火也照不开他阴沉的脸色。 高屏族长也是攥紧了拳头,愤愤地说道:“只可惜,这么些年来我们耽于彼此间的勾心斗角,没能拧成一股合力,趁着哈勒温部内乱之际将他们铲除!如今却被古勒廓部打着‘复仇’的旗号歼灭了哈勒温部,而我们却又要忍受古勒廓部的欺压!” 白隼部族长也附和高屏族长道:“的确如此!所以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摒弃前嫌,好好地算计一番,让古勒廓部乖乖地将地盘让出来!” “此时怕是不好办!”棕罴部族长黝黑的老脸神情凝重,“在金帐中诸位也听清楚了,赛珂单于说他要调解南、北客音两部间的矛盾,事实上就是要借着‘调解’来确立他们古勒廓部在燕北草原上的霸主地位!到时候古勒廓部成了漠北草原上的‘共主’,我们就要任人宰割了!” “棕罴族长的意思是,在会盟之前动手?”南客音族长问道,眼中闪过一丝狡诈之色,“只要灭掉了古勒廓部,北客音那些蛮子就蹦跶不了多久了!” “南客音族长,原来你最在意的还是要灭掉北客音这个穷亲戚!”白隼部族长“嘿嘿嘿”地怪笑着,“要让我说,我们五部应该让北客音与古勒廓两家狗咬狗,拼个你死我活之后再出来收拾残局,这样就一举两得了!” “白隼族长好计谋!”南客音族长赞叹道,继而脸上又浮现出了为难之色,“不过古勒廓部与北客音素无交集,如何才能够挑动他们之间的矛盾呢?” “这……”白隼部族长的笑容僵住了,他这个提议只是临时起意,其实也没多往那里想,却不曾想这句玩笑话被南客音族长给当真了。 高屏族长摆了摆手,对于南客音族长说道:“白隼族长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北客音势单力孤,此时最需要的就是外援,古勒廓部实力强大,他们虽然不畏死,但也不会傻到自己寻死的地步!挑拨他们之间开战,还是不要想了!” “高屏族长说得有理!”土洛垣族长接话道,“眼下的情势,我们五部的大军分散各处,难以对古勒廓部的精锐狼骑造成威胁!而且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三天后的会盟!” 六部族长离开金帐前,古勒廓部就调解南、北客音两家的矛盾定下了时间,就选在三天后的两部边界,由赛珂单于主持会盟,南、北客音两部达成和解的协议,而后古勒廓部必然利用会盟的机会向其余四部施加压力,让他们承认协议的效力,同时奉古勒廓部为“盟主”,即向古勒廓部俯首称臣。 “会盟一事嘛……”高屏族长皱着眉头沉吟道,“如果我们在会盟的当日向古勒廓部发难,成算能有几许?” “高屏族长的意思是……挟持赛珂单于?”白隼族长试探着问道,“按照惯例,会盟当日任何人都不能携带武器,赛珂虽然是古勒廓部的金枝玉叶,但草原男儿都习得一身拳脚本领,凭我们五个老家伙不一定能够制得住他!更何况还有北客音族长在,他的身手我们可都是见识过的!” 北客音族长虽然身材矮小,但是身手矫健、颇有膂力,曾经赤手空拳与一只猛虎肉搏,生生扭断了老虎的脖子,其武艺之高可见一斑。 “当然,会盟的地点选在南、北客音的边界,趁着这三天的空档,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土洛垣族长看着篝火的眼中露出一丝异样的光彩,“我们可以实现在会盟之地挖掘地道,将刀斧手藏于地下!只待赛珂和北客音族长一到,伏兵既出,将他们二人砍成肉酱!” “没有了赛珂单于的鹰戎狼骑,也就如同‘无头苍蝇’苍蝇一般!”高屏族长点头认可了这个方案,继续补充道,“而聚集在外围的五部大军向鹰戎狼骑发动攻击,失去了主帅,狼骑纵使再悍勇,也难以抵挡我们的突然袭击!” 白隼、南客音和棕罴三部的族长面面相觑,听土洛垣和高屏族长的口气,这套方案显然是经他们二人商量之后才得出来的。只是,一向勾心斗角、视对方如仇敌的两部怎么突然就能坐在一起共同行动了?难道真的是古勒廓部的威胁所致? “看来,就如何对付古勒廓部一事,两位族长已经达成了共识?”棕罴部族长看向土洛垣族长,脸色有些沉重。棕罴部在六部之中实力最弱,因此抱紧了土洛垣的“大腿”,多年来两部已经亲如一家,可在对付古勒廓部这件大事上土洛垣部没有事先与他们商量,反倒是和他们的对手高屏部先商量好了,令棕罴族长有种被忽视的感觉。 当然这样别扭的感觉白隼和南客音两部族长心中也有,但他们更多的是疑惑——虽然土洛垣、高屏等五部联合起来的兵力有十万之众,但依然不是只有三万余人的精锐狼骑的对手,这两部的族长又是有什么底气与古勒廓部为敌的呢? 土洛垣部族长看出了三部族长心中的困惑,然而他并没有说破,只是对他们说道:“眼下我们五部必须同气连枝、一心一意对付古勒廓部,万不能因为一些私下的恩怨而耽误了大计!” “不错,这次古勒廓部妄图取代哈勒温部在燕北草原的位置,我们五部就要让他们知道——燕北草原上没有古勒廓部的立足之地!”高屏族长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狠狠地说道,“会盟的当日,就是葬送古勒廓部的忌日!” “既然二位族长已经商议妥当,还请将会盟当日的具体行动计划告知我等!以及我们三部该如何配合、如何善后?”南客音族长朝土洛垣和高屏部族长拱手道,道出了最为关心之事,“以及……如何处置北客音部?” 土洛垣看着南客音部族长,对这个盟友的表现略微有些失望:“南客音族长,我们的敌人是古勒廓部,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甚至应该北客音部也拉入我们的阵营中来!你一直记挂着与北客音之间的私怨,这对我们的大计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是是是,土洛垣族长教训的是!”南客音族长当面被土洛垣训斥,感觉脸上无光,边说边擦着汗道,“北客音那边就不去管他了,能参与我们最好,若是不肯参与,却也不能将机密泄露!” 高屏族长站起身来,朝着南客音族长微笑着说道:“所以今日在金帐中我们站在了北客音的一边,算是卖他们一个人情!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处境,就该主动向我们高屏部表达心意!且给他这个机会,若是到会盟当日还不来与我们交涉,那就休怪我们辣手无情了!” “高屏族长思虑周全,我等佩服!”南客音和白隼族长齐声道。 “好了,接下来由我来向诸位说明会盟当日的行动细节,以及这几日我们五部应该要做的准备!”土洛垣部族长也站起身来,在大帐中来回走动,将这三日里诸部应该做的准备以及会盟当日的行动细节、时机配合事无巨细一一详述,听得南客音、白隼和棕罴三部族长瞠目结舌。 土洛垣族长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个时辰,高屏族长不失时机地做补充,感觉他们的关系比同盟还要亲,完全看不出这两个部族之间原来也有着你死我活的私怨未了。 土洛垣族长说完整套计划之后,对高屏部之外的三部族长说道:“我们这边的行动就是这些,诸位都清楚了吗?” “……”三部族长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清楚了!” “这个计划太过大胆,是否真的能够对古勒廓部一击制胜?”棕罴部族长忧心忡忡地问道。 土洛垣部族长脸上露出了笑容,对棕罴部这支“小兄弟”说道:“放心,此次行动万无一失,即便赛珂能够逃过一劫,等待他的也只有死路一条!古勒廓部是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当然他们也绝没有能力再回到燕北草原!漠北的天要变了,变的可不仅仅是燕北草原,还有晋北草原以及西域!” “诸位族长,我还要劝告诸位一句!”高屏族长满脸凝重地说道,“此计必然能够重创古勒廓部,你们不要因为担心此计不成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们今夜商议的行动只不过是整个‘覆灭古勒廓部’大计的一部分,纵然此计不能毁灭古勒廓部,他们也不能长久!所以……” “我们必严守机密,若有泄露必当天谴!”南客音、白隼和棕罴三部族长摸着心口指天发誓道。 “很好!”土洛垣和高屏部族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本章完) 11/13 17:53:41|45106610 第212章 南北客音 土洛垣、高屏、白隼和棕罴四部族长从南客音部的大帐中离开之后不久,一名南客音武士装扮的男子趁着夜色悄悄摸出了驻营地,朝着北客音部族的驻营地狂奔而去。 到了北客音的驻营地,守营的北客音武士迅速将其拿下,那人也不做丝毫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押进了一间简易的帐篷,等候勘问。 驻营地里闯进了南客音奸细的消息很快就传达到了北客音族长的耳朵里。北客音族长虽然勇悍,但不是普通的莽夫,他黝黑的脸色微微一凝,便不顾深夜的寒露,亲自来到帐篷里,审问这名奸细。 当北客音族长掀开帐篷的门帘见到这名奸细时,惊呼道:“怎么是你?” 那名奸细“嘿嘿”笑笑,对北客音族长道:“族长,我回来了!” 北客音族长拔出腰间的刀刃,将对方身上的绳索斩断,然后紧紧地抱住他,感慨道:“老弟,我盼了这么久,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南、北客音相互攻杀这么些年,前族长派出去的那些奸细死的死、叛的叛,却不想老弟你竟然还活着!” 来人费了好大劲才打开北客音族长的熊抱,用急切的口吻道:“现在不是你我叙旧的时候,五部那边有所异动,关系到我们北客音部族的生死,否则我也不会抛下在南客音的妻儿、回来给你报信!” “什么异动?难道是南客音……”北客音族长奇怪地问道。 来人摆了摆手,说道:“南客音高层这些年来依靠着哈勒温、土洛垣等部族的庇护,安于享乐、不思进取,早已没有了锐意进取的雄心,早晚被我们北客音吞并!威胁不是来自他们,而是来自于土洛垣、高屏、白隼和棕罴四部!” “土洛垣和高屏部?”北客音族长有些难以置信,“土洛垣和棕罴好说,他们与南客音是同盟关系;不过今日在古勒廓部的金帐中,土洛垣与高屏两部争得不可开交是有目共睹的,而高屏部也显露出来支持我们北客音的意思。他们怎么可能会与土洛垣部一起来威胁我们呢?” 那个人啐了一口吐沫,不屑地骂道:“高屏部就是首鼠两端的混账!他们眼看着古勒廓部歼灭了哈勒温部,担心自己要向古勒廓部臣服,故而联合了土洛垣部,不知道计划了什么阴谋,要将古勒廓部赶回晋北草原!就在刚才,他们四部在南客音部那里商量阴谋,要借着古勒廓部调解南、北客音矛盾的机会,向古勒廓部下手!” “有这种事?”北客音族长惊到,“你的意思是土洛垣、高屏、白隼、棕罴都和南客音暗中勾结在了一起,在三天后的会盟当日古勒廓部动手?那我们北客音又该如何自处?” 来人说道:“高屏部族长说过,如果我们北客音乖乖跟他们站在同一阵线、一起对付古勒廓部,那未来的燕北草原还有我们的一席之地;否则,我们就只能给古勒廓部陪葬!” “哼!真是好歹毒的心机!”北客音族长黝黑的脸色上浮现了愤恨之色。 来人继续说道:“族长,现在我们北客音部的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上了,该何去何从,你得拿个主意!” 北客音族长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不如老弟你跟我说说他们是如何计划进行阴谋的?” 来人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这五部大体的计划是在会盟的当日在地下挖好地道,将伏兵藏在其中,等到赛珂单于及其随扈都到场了,伏兵一出将他擒拿!擒拿住赛珂单于之后……” 对方将五部的计划娓娓道出,北客音族长静静地听着,忍不住惊叹整个计划一环接着一环、丝丝入扣,简直毫无破绽! “……最后,五部大军获得燕北草原的掌控权,将鹰戎右部的狼骑赶回詹北河谷!”那人将听到的所有计划和盘托出,一双明亮的双目久久地注视着北客音族长。 此时的北客音族长仍然沉浸在惊奇之中,良久他才感叹道:“能够出这个主意的,当真是个聪明无比的人才!只不过现在整套计划已经被我们知道,想要破解倒也不是难事!” “族长,听你的意思是,不想与五部为伍?”来人微笑着问道。 北客音族长“咳咳”干笑两声说道:“我们北客音原本就是‘客居’在这燕北草原,草原上鹰戎诸部间勾心斗角与我们何干?他们的生死又与我们何干?如果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古勒廓部,引得他们之间狗咬狗,这对我们北客音部来说,才是最好的机会!” “到时候以土洛垣和高屏为首的左部残余,与鹰戎右部精锐狼骑火拼、无暇他顾,正是我们吞并南客音之时!”来人笑道。 “不但如此,双方对峙之际,为了防止对手的进一步做大,我们北客音部自然就成了双方拉拢的对象!到时候向他们开什么价,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北客音族长补充道,眼中露出一丝精明。 “族长好计策!”来人夸赞道。 “好了,你我兄弟之间何必客套!”北客音族长朗声笑道,“他们五部不是想要我们向他们表明态度吗?可以,明日一早我就亲自前往高屏部的驻营地,假意向他们表达‘结盟’的意愿!另一边,我会派人前往古勒廓部,提醒他们会盟当日有人别有用心!如此挑动他们之间的内斗,我们静观其变、审时度势,攫取最大的利益!” 来人点头笑道:“族长,这样一来,双方就都要争先恐后地争取我们的支持,而我们假意与五部‘结盟’却又不正式缔结盟约,古勒廓部必然想方设法地要从中破坏;而为了稳固同盟,五部又必须向我们拿出诚意!如此一来,双方都得好处,我们北客音的崛起也近在眼前了!” 北客音族长摆了摆手,说道:“燕北草原固然是好,但我们北客音族人稀少,远远不及鹰戎人,想要统治燕北草原还为时尚早!现如今就按你说的,能争取到一分好处是一分,要想着为北客音部族的未来做打算!至于称霸什么的还是不要想了,免得成为别人家的靶子,像哈勒温部一般被灭族!” 来人沉默了一会儿,怅然道:“是小弟想得太简单了!族长说得对,凭我们北客音的实力,吞并南客音尚且还有些难度,要称霸燕北草原,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不如让这些鹰戎人自相残杀,我们暗中积蓄力量,多为未来做打算!” “说得好!”北客音族长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老弟你这次回来,可是要留下?” 来人摇摇头,面带苦笑道:“我已在南客音娶妻生子,如今已将南客音视为第二个家;若不是听到了事关北客音存亡的要紧事,只怕是今生要埋在南客音的土地上!族长,我虽然身在南客音,但心依然是北客音的,我一直在等着北客音吞并南客音的那一天,到时候,我就能真正地回归自己的部族了!” “好!老弟,这一天不会让你等太久!”北客音族长双目中透出坚毅的光芒,他又紧紧地搂住了对方,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 “族长!”来人眼中噙着泪光,“天快亮了,我……该回去了!” 北客音族长这才松开了有力的臂膀,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等着我们!” “哎!”来人抹去眼角的泪光,看了一眼北客音族长,似乎要将对方的面容镌刻在脑海中,最后才头也不回地钻出帐篷,趁着微亮的夜空,朝着南方飞快奔跑。 那人跑回南客音部的驻营地时,天已经完全亮了,而南客音部的驻营地依然是一片宁静,只能听到几声犬吠之声。 他在营地中七拐八拐、弯弯绕绕地走了一圈,最后在最中央的大帐门前停了下来,矗立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才掀开了门帘。 大帐内,南客音的族长正端坐在羊皮毯上,享受着丰盛的早餐。 “怎么样,让你办的事情办得如何了?”南客音族长懒懒地问道。 “我已将族长交给我的话全部跟北客音族长说了!”那人低着头说道,“他……并没有起疑!” 南客音族长一拍大腿,大笑道:“他当然不会起疑,因为这一切都是真的!土洛垣不惜背板我们的同盟也要达到驱赶古勒廓部出燕北草原,却没料到本族长先将他们卖了!北客音将这个消息告诉给古勒廓部,他们自然会对土洛垣等部产生怀疑,我看这个会盟也就成不了!” “但是族长,这对我们南客音部又有什么好处?”那人不解地问道。 “好处?”南客音族长笑道,“在你离开这里的同时,我已经派人将土洛垣和高屏的阴谋都告知了赛珂单于,你猜我会得到什么好处?” “原来族长也是要挑动鹰戎部族之间的内讧!”那人恍然大悟道,“不过,北客音也去通风报信了,古勒廓部又会如何对待他们?” “呵呵!”南客音族长珠圆玉润的脸上浮现一丝狡黠,“这你就无需管了!好了,你完美地完成了我交待给你的任务,给你的奖赏就是——去见一见你的妻儿!” “谢族长!”那人忧愁的脸色顿时烟消云散,然而当他听到南客音族长后面一句话时,他的笑容立刻变成了惊恐。 “先别忙着谢,你的妻儿已经去了阴曹地府,你就跟着一块儿去吧!”南客音族长说完摆了摆手,突然从大帐外钻进了两名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将他摁在地上。其中一个大汉将手扣住了他的脖子,忽然用力也一勒,那人听见自己颈椎断裂的“咔嚓”声,接着便失去了意识,圆睁的双目中满是惊恐与悲伤。 “哼!叛徒就该如此下场!”南客音族长阴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本章完) 11/17 3:28:19|45481910 第213章 六部内讧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约定会盟的地点选在南、北客音两部之间的边界地带,在土洛垣、高屏等四部的协助下,这对同出一源的冤家对手依照鹰戎部族的习惯垒起了六、七丈高的高台,称为“落鹰台”。 约定的会盟时间是在正午,离此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六部的族长们都已经在落鹰台下等候,只等本次会盟的主角——鹰戎右部的大单于赛珂前来。 “诸位族长,此次会盟事关重大,落鹰台四周的守卫可曾安排妥当?”土洛垣部的族长对其余五部的族长们说道。 “自然是万无一失的,请土洛垣族长放心!”身居主场的南客音族长谦卑地向众族长躬身说道。 北客音族长也算是半个“地主”,他也自信满满地回道:“保证万无一失!”边说眼神便瞟向高屏族长,高屏族长报之以会心一笑。 “那……就等正主到了!”土洛垣族长站在其余五位族长的身前,远远地眺望着南方的草原,不一会儿便见一支高举着黑色雄鹰大旗的骑兵小队正缓步向落鹰台的方向走来——那是鹰戎右部精锐狼骑的前锋队。前锋队的出现,预示着赛珂单于亲率的军队已经不远了。 “来了!”高屏、棕罴和白隼三部的族长围到土洛垣族长的身边,看着渐渐抵进的精锐狼骑,不由得深吸了几口气,强按住紧张的心情。 果然,当鹰戎狼骑的前锋抵达落鹰台周围时,紧随其后就出现了一支更加威武的骑兵,这支骑兵全部由棕红色的“河洛”战马组成,每个骑兵都手挽强弓、腰间挂着插满箭矢的铜壶。相较之下,六部族长带来的那些武士的装备就略显寒酸了。 “前锋队加上仪仗,总数不过千人!”高屏部族长附在土洛垣部族长耳边小声地说道。 “不要小看了鹰戎的狼骑,他们都是能够以一敌十的精锐!”土洛垣部族长也低声说道,目光紧紧地盯住仪仗队正中央那顶金色华盖的马车。 南、北客音两部虽然是主场作战,两部的兵力加起来接近三万,其余四部族长带来的护卫也接近一万人,所以在落鹰台的附近,鹰戎右部只有区区千余人,而六部的兵力达到四万人。但从兵力上来说,六部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不过鹰戎狼骑能够战胜曾经燕北草原的霸主——哈勒温部的突骑,证明他们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那辆金色华盖的马车停在落鹰台西侧一里远处,一个手执黑色雄鹰旗帜的狼骑兵来到六部族长面前,一番虚礼之后说道: “六位族长,大单于请诸位到马车中一叙!” 土洛垣、高屏、白隼和棕罴四部族长闻言后脸色微微一变,几人互相交换了眼色,显得有些犹豫不定。 “大单于盛情相邀,北客音岂敢不从!”北客音部的族长点了点头,率先站到了黑色雄鹰旗帜之下。 南客音族长见状“嘿嘿”一笑,揶揄道:“北客音族长,你是迫不及待想要得到古勒廓部的支持了么?此次会盟大单于是来调解我们两部之间的宿怨的,你若是趁机在大单于面前说我们南客音的什么坏话,那我们岂不是要吃大亏?哼哼,如此那我也应邀前往吧!”说罢南客音族长也站到了黑色雄鹰旗帜之下。 土洛垣、高屏等四部见南客音族长欣然应邀,不免心中有些打鼓——他们本想利用这次会盟挟制赛珂单于,继而对古勒廓部进行沉重的打击,可现在赛珂单于根本就坐在自己的马车上不露面,甚至还要让六部的族长进入狼骑大军中,是否已经事先得知了他们的阴谋,从而反过来要挟制六部的族长? “使者阁下!”土洛垣族长向来人鞠躬道,“按照鹰戎的传统,部族之间的会盟应该在落鹰台上进行,以让‘长生天’为见证,而且各方的军队应该退居一里之外!此番召见若是有关会盟之事,那就应该遵照‘长生天’的旨意而行!” 使者笑了笑,说道:“各位族长这是不信任我们古勒廓部!也罢,大单于早有言在先,为表我们的诚意,我们愿将大军撤到落鹰台三里之外!” 说罢他转过身,朝着金色华盖的马车挥动黑色旗帜,那些精锐狼骑接受到了信息,驾驭着马匹又向西退了二里地,留着华丽的马车孤零零地矗立在空旷的草原上。 “诸位请吧!”手执黑色雄鹰旗帜的使者向土洛垣、高屏等四部族长伸出手,用不容否定的语气说道。 土洛垣、高屏、白隼和棕罴四部族长松了一口气,与南北客音两位族长一道朝着马车缓步前进。 六人到马车旁边时才发现,那辆金色华盖的马车与其说是“马车”,不如说是一个“帐篷”,被六匹骏马拉着的、拥有八个轮子的金色帐篷,简直就是一顶小型的“金帐”。 车轮旁已经准备好了木凳,供六位族长攀登上马车,与帐篷中人会面。 六位族长钻入帐篷中,立时闻到一股沁入心脾的芬芳,那种香味是身在草原上的一辈子都不可能闻到的味道,比青草更清新,比野花更浓郁;有着西域香料的香艳,又兼有中原香料的素雅。 帐篷中只有一个人,背对着六部族长正襟危坐,肩上一条白色的羊绒披风,如雪的银丝散落在披风上。 “这位……阁下不是单于陛下!”土洛垣和高屏部族长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个人缓缓转过身来,双目紧闭,满脸的皱纹如刀刻一般,正是古勒廓部的老族长。 “与六部族长会盟,自然无需大单于亲自出面,老朽身为古勒廓部的族长,足矣!”老族长双目睁开一丝缝隙,接着又闭上了。 此时土洛垣、高屏等四部的族长脸色有些难看,他们精心准备了这么多天要挟持赛珂单于,结果他人根本没出现,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古勒廓部族长这个半截身体入土的老家伙;不过南、北客音两位族长倒是泰然自若,仿佛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高屏部族长问道:“既然大单于不来参加会盟,那今日的会盟取消也罢!” “大单于不来参加会盟,本族长便是大单于的代表!”老族长说道,“土洛垣、高屏、白隼、棕罴,以及南北客音六部,本族长只问你们一件事,还望你们如实回答。” “老族长只管询问,我等必定知无不言!”北客音族长恭敬地说道。 老族长睁开双眼,扫视了一下六部的族长,拄起身旁的拐杖直立起来,冷冷地说道:“尔等是否准备利用此次会盟,挟持大单于陛下?” 土洛垣、高屏等四部族长面色一凝,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老族长何出此言?”棕罴部族长尴尬地笑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此刻落鹰台下方,尔等已经预设好了伏兵,只等大单于一出现,就将他挟持住,以此要挟我们古勒廓部,将三万狼骑健儿引入你们预设好的圈套,将我们一举歼灭!”老族长用拐杖“咚咚咚”地敲着车板,心中虽然愤怒之极,然而面容却是愈加冷峻。 土洛垣和高屏部族长一惊,听对方的语气,显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阴谋;二人看了一眼对方,又看了一眼其余四部族长,心里明白,叛徒肯定在白隼、棕罴和南客音三部族长之中。 “既然老族长已经知道了这些,那就不要怨我们心狠手辣了!”高屏部族长忽然阴着脸说道,“抓不住赛珂单于,抓住老族长你也是一样的!”说罢他张开猿臂朝老族长的喉间抓去。 老族长不慌不忙,抓起手上拐杖对着高屏族长的手心就是一抽,高屏部族长躲闪不及,手心竟被打出了一条血痕! “高屏族长,有件事请你记住——在你出世之前,本族长就已经称霸‘拜鹰大会’多年了!”老族长冷冷地看着六部族长,心中升起一种久违的感觉,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当年的角斗场上。 “但你毕竟老了!”高屏族长手心虽然吃痛,但这点痛楚点燃他的怒火,他准备再次向老族长发动攻势,忽然感觉背部被谁重重一击,一阵热血从口中喷出。 “北客音族长,你……”高屏部族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日前北客音族长还信誓旦旦地对自己发誓,与高屏部站在同一阵线,可今日他居然在自己背后下黑手。 “高屏族长,对不住了!”北客音族长说着,站到了古勒廓老族长身前,“想要对老族长出手,先过了我这一关!” 北客音族长身材短小,但他的勇武不是现场任何一个人能够比拟的,土洛垣、高屏、白隼和棕罴四部族长的脸上都露出了为难之色。 “北客音族长,你居然背叛我们!”土洛垣族长怒吼道,“要知道若不是高屏部族长的劝说,你们北客音早被我们给消灭了!” 北客音族长怀抱着双臂,只是冷冷地笑看着其余五人没有说话;古勒廓部的老族长站到他身旁,面带笑容地指着南客音族长说道: “出卖你们的不止北客音族长,还有你土洛垣族长最为信赖的南客音族长!其实你们的计划大部分都是通过他的口,传到本族长和大单于陛下的耳中!” 土洛垣族长听到这话简直要气疯了,他怒瞪着南客音族长,质问道:“果真如此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南客音族长笑了笑,也站到古勒廓部族长身边,摊开双手道:“不错,是我出卖了你们!” “你……”土洛垣和高屏两部族长简直怒不可遏,他们各自站在南北客音两部的背后暗斗了这多年,最后却被这两部暗算,致使计划功亏一篑! “北客音部投靠古勒廓部还情有可原,但你南客音与北客音世代仇敌,却为何也要与仇敌为伍?”土洛垣部族长质问道。 “要问为什么?”南客音族长冷笑一声道,“当然是为了‘利益’!” (本章完) 11/18 11:26:07|45688323 第214章 会盟结束 南、北客音两部都是源自于偏远的“山戎”部族,比之漠北草原上的鹰戎部族更加封闭和野蛮。中原人视草原上的鹰戎部族为“蛮夷”,鹰戎人也将聚居在崇山峻岭之间的山戎部族当做“蛮夷”。 鹰戎部族强盛的时候,既向南对中原王朝形成威胁,同时也向四周开疆拓土,通过连年的征伐,一些山戎部族由于生死存亡的考虑,归顺了鹰戎部族,逐渐形成了被称为“客音”的山戎人群居部落。 历经几代人的衍化,“客音”部族也逐渐出现了分化——一部分山戎人的生活习惯、风俗信仰向鹰戎部族靠拢,形成了归化鹰戎的山戎人群体,便是现如今的“南客音”部族;而另一部分人则坚守着山戎部族的风俗习惯和神祇信仰,便是“北客音”部族。 南、北客音之间多年来一直龃龉不断。南客音指责北客音顽固,对接纳他们的鹰戎部族不思感恩,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而北客音则指责南客音背弃祖先和神明,早晚要遭到“山神”的制裁。 除去这些意识形态上的分歧,两部的对立实际上也是历代鹰戎统治者刻意营造的。 山戎部族常年生活在寒冷的崇山峻岭之间,严酷的环境锻造了他们坚忍的性格和强壮的体魄,他们是天生的猎手、无畏的勇者,他们没有坐骑,却在与鹰戎骑兵的战斗中展现出了比骑兵更加灵活的战术,比鹰戎骑兵更加矫健的身手,以及比鹰戎骑兵更加出色的耐力。 山戎人是天生的战士。鹰戎高层的统治者意识到这一点后,一方面将归化的山戎人吸纳到自己的军队中来,另一方面为防止他们做大,刻意采取了“亲南疏北”的策略,采用分化的手段激化南、北客音之间的矛盾,令他们互相敌对,不能合成一股力量。在这方面,无论是原本一统漠北的鹰戎古勒廓部,还是后来统治燕北草原的哈勒温部,对待南、北客音,都是一样的策略。 “我们山戎人受够哈勒温部的欺凌,也不想今后再被你们土洛垣、高屏、白隼或者棕罴部中的任何部族欺凌!”南客音族长说着,愤怒之色跃然纸上,“所以这次我不计前嫌,将你们的密谋提前告知了古勒廓部,让大单于来发落你们!” 高屏部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平顺了一下翻涌的气血,瞪着北客音族长喝道:“北客音族长,我只道你们山戎人最讲信用,却不曾想你们也会出尔反尔、抛弃你们最引以为傲的诚信!” 北客音族长黝黑的脸色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说道:“在山戎人生死存亡的关头,我又岂能贪慕虚名而置自己族人的生死于不顾!试想今日你们成功挟制住了赛珂单于,顺利地将古勒廓部的势力赶出了燕北草原,可将来会有我们北客音的好?不会,你们鹰戎人长年来一直在挑唆我们南、北客音之间的冲突,你们从中渔利!我们山戎部族不知有多少好男儿死在你们的阴谋诡计之中!所以,这一次我们绝不会再上你们的当!” 北客音族长边留心观察着南客音族长的表情变化,然而对方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却看不出他这次看似“大义凛然”的举动背后,是否藏着阴谋! “好了,土洛垣、高屏族长,这次的阴谋想必是以你们二部牵头实施的,不过在南、北客音族长的帮助下,我们古勒廓部已经破解了你们的计划!”古勒廓部的老族长拄着拐杖走到四部族长面前,面色依旧凝重,“你们自己说说,究竟是谁在背后给你们出谋划策的?” 眼前的形势对土洛垣、高屏、白隼和棕罴四部非常不利,且不说老族长带来的千余精锐狼骑兵,光是南、北客音两部的山戎兵就有近三万,岂是他们手下那不到万人的护卫队可以抗衡!不过饶是如此,土洛垣、高屏族长也依然三缄其口,不肯吐露一丝机密,因为他们知道,虽然他们的计划败了,但也不意味着古勒廓部就胜了。 “中原人有句话叫做:‘成者王侯败者寇’,我们输了自然认命。至于你们要怎么处置我们,随你们的心意就是!”土洛垣族长脖子一横,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架势。 高屏族长摸着胸口咳嗽两声,也慨然说道:“事已至此,古勒廓部要如何处置我们,我们不会有任何怨言!不过我们高屏部已经做好了和古勒廓部撕破脸的准备,老族长你即便在此杀了我等,土洛垣、高屏、白隼和棕罴四部也断然不会降伏于你们!燕北草原容不下你们古勒廓部,你们从何而来,就该回到哪里去!” “不错,鹰戎健儿从来就不畏惧死亡,更不怕死亡的威胁!所以你们休想用死亡来要挟我们的族人就范!”白隼和棕罴两部族长此时也是慷慨激昂,誓与土洛垣、高屏两部站在同一条阵线,哪怕面对的是条不归之路。 老族长看着四人,长叹一声道:“鹰戎部族首领之中还有尔等这般有血性的,不多了!不过老朽要说的是,古勒廓部与四部本是同出一源的部族,何苦要争个你死我活,却让外人得便宜!老朽不会处置你们中的任何一人,大单于也不会处置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部族,燕北草原仍然是燕北草原!” 土洛垣、高屏等四部族长差异地看着老族长,脑海中回味着他最后说的“燕北草原仍然是燕北草原”这句话背后的意涵;然而南、北客音两部的族长脸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因为古勒廓部不处置他们四部,就等于是将他们山戎人的“忠心”给出卖了,他们必将面临四部疯狂的报复! “当然,南、北客音有功于我们古勒廓部,我们自当奖赏!”老族长对面露尴尬的南、北客音两部族长说道,“此次会盟本就是为了调解你们二部的矛盾,现在你们二部自行‘和解’,也算达成了会盟的目的!土洛垣、高屏、白隼、棕罴四部族长,你们觉得如何呢?” 虽然对方承诺不会对自己和族人有所动作,但毕竟四部选择了与古勒廓部敌对的立场,所谓的“会盟”不过就是一场“鸿门宴”。只不过“赴宴”的却反客为主了,让他们被动不已。 “既然已经是敌人了,所谓的‘会盟’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土洛垣族长瞥了一眼南客音族长道,“他们南、北客音既已投靠你们古勒廓部,那就是我们四部的敌人!他们的和解与否、生死与否,却与我们无干了!” “高屏部赞同!”高屏族长举起手说道。 “我们也赞同!”白隼和棕罴部族长也都举手说道。 老族长看了一眼四部族长,捋着胡须笑道:“敌对与否,‘会盟’与否,至少在南、北客音的问题上,我们古勒廓部与你们达成了共识!”说着老族长也举起了手,“古勒廓部也赞同!” “举手表决”是鹰戎部族之间商议大事的老规矩,如今在场的七部首领中有五部——且都是正统的鹰戎部族——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说明所谓“调解南、北客音矛盾”这个议题已经有了一致的解决方案,那就是——放任不管。 “老族长,您这么办可是将我们南客音至于死地啊!”南客音族长有些心急了。从实力上来说,北客音兵力虽然不及南客音,但是战斗力却比抛弃了传统山戎生活习惯的南客音强大得多,真的硬碰硬起来,他们肯定要吃大亏!更何况原来南客音有土洛垣这个盟友,现今他为了自己心中的一点小九九出卖了这个得力的盟友,而古勒廓部又没有庇护南客音的意思表示,等于是将南客音扔给了北客音和虎视眈眈的鹰戎四部。 北客音族长倒是泰然自若,他嘴角微微一扬,对老族长说道:“古勒廓部处事公正,我们北客音愿意遵循鹰戎各部的意思!不过若这就是老族长口中所说的对我们山戎人的‘奖赏’,那这个‘奖赏’显得也太不厚道了!南北客音本是一家人,却被你们鹰戎人当做争权夺利的工具,别忘了你们五位鹰戎部族的族长,现在站着的还是在我们山戎人的地盘!” 土洛垣、高屏等四部族长从北客音族长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威胁的味道,当即笑道:“我们不怕古勒廓部的威胁,当然也不会怕你们山戎人的威胁!北客音族长,你想怎么样?别忘了我们四位族长的背后,可是现如今燕北草原上最强的四部!” “燕北草原早就今非昔比了!”北客音族长轻蔑一笑,“曾经叱咤一时的哈勒温部突骑轻易就被古勒廓部的狼骑歼灭一事,就已经证明这点了!你们不过是哈勒温部的附庸而已,哪里能与当初的哈勒温突骑相提并论!也罢,既然我们敢与你们撕破脸皮,自然不惧怕你们的报复!之前我对高屏族长食言了,今日就放你们一马,算是聊表我的歉意!不过在战场上,我们北客音的健儿可不会对你们鹰戎人客气!” “哼!用不着你们这些山戎蛮夷装好人!”高屏族长不屑地骂道,后背依然隐隐作痛。 “如此此番‘会盟’就此结束吧!”老族长扫了一眼在场的六部族长,冷冷地说道,“自今以后,我们再见便是敌人了!” “战场上见!”土洛垣族长也报之以冰冷的话语,说完便扭头朝着帐外走去,高屏、白隼和棕罴三部紧随其后而出;北客音族长看了一眼心神不宁的南客音族长,脸上挂着轻蔑的笑意也离开了马车上的帐篷。帐篷里只剩下了南客音族长和古勒廓部的老族长。 “南客音族长,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想法?”老族长放下了拐杖席地而坐,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本章完) 11/20 16:01:39|45886645 第215章 各自结盟 南客音族长的策略其实很简单,首先他故意将土洛垣、高屏等四部的阴谋泄露给北客音部,却又提前同样的消息告知了古勒廓部,而有北客音部为四部的阴谋做印证,他们南客音部就能在古勒廓部那里博取好感,显示他们投靠的诚意。 南客音族长已经认定古勒廓部是漠北草原上未来唯一的霸主,他做出这番举动实际上也是为了自己部族的未来考虑;同时他断定北客音部会与自己做出同样的判断,按照常理推断,古勒廓部一定会欣然接受南、北客音两部的归顺,以巩固他们在燕北草原上的势力。 当然,让南、北客音同归于古勒廓部的统治并不是南客音族长的唯一考虑,实际上他思考的远不止这些,北客音部族桀骜不驯,虽然作战勇猛,但始终不能融入鹰戎部族,古勒廓部自然也要防范着他们。 因此,当古勒廓部横扫燕北草原之后,如何对待南、北客音这两支山戎部族也就成了他们的头等大事。历史的经验给予了鹰戎统治者足够的智慧和范例,“亲南疏北”的政策将会得到延续,甚至有可能强势的古勒廓部会默许南客音吞并北客音,以将这两支山戎部族逐渐同化为鹰戎的部族。 南客音族长考虑的很深远,他认定只要将南客音与未来的霸主绑定在一起,未来的燕北草原就一定会有南客音的一席之地,他们的部族有可能因此发展壮大,甚至将北客音部这个同胞、宿敌吞并。因此,他做出了这个选择,也是为了南客音部的整体利益着想。 然而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到古勒廓部根本就不给自己这个机会,对方与土洛垣、高屏等四部摊牌之后,却没有做出要庇护自己部族的表示,那就意味着,如今在燕北草原上,南客音不仅要面对着北客音这个强劲的宿敌,还要面对着来自昔日盟友的威胁!一着不慎,南客音族长将自己和族人置于了最危险的境地,此时此刻他感到懊恼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该对古勒廓部心存幻想! “南客音族长,他们都走了,你呢?”古勒廓部的老族长端坐在帐篷里,双目微闭。 南客音族长苦笑道:“老族长,你可真是将我、将我们南客音全部都给卖了!” “说什么卖不卖的!”老族长说道,“是南客音族长你自己想得太多,我们古勒廓部不信任燕北草原上的任何部族,连同属鹰戎诸部的土洛垣、高屏等部都不能相信,又岂会信任你们这些山戎部族呢?” “呵呵……”南客音族长也瘫坐在车板上,“中原人有句话说对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鹰戎人是这么看我们南客音部的,可怜我们南客音还将自己视为鹰戎的一份子!呵呵……” 南客音族长这番话说得怅然凄凉,感慨南客音部这么多年为了融入鹰戎部族,做了那么多的努力、甚至不惜与同胞北客音部自相残杀,然而却依然被鹰戎人视为“异族”!真是何其的讽刺! 古勒廓部老族长闻言也长叹一声道:“鹰戎诸部自己尚且不能同心协力,何况与你们这些新归顺的部族!也罢,老朽说过要给予你们南、北客音‘奖励’,现如今北客音部已经表明了与我们敌对的态度,他们自然是轮不到了;但你们南客音却仍是可以获得这个‘奖励’!” “呵呵,什么‘奖励’……”南客音族长摇摇头,颓然道,“不过又是拿我们山戎人开心的把戏吧?” 老族长的双眼之中透着真诚的光芒:“地盘!” “地盘?”南客音族长忽然精神一震,“哪里的地盘?” “燕北草原上竟是南客音部的敌人,你们继续留在这里便只能成为人家砧板上的鱼肉!”老族长说道,“你们不妨迁入晋北草原,在那里寻一块水草丰美之地,繁衍、壮大你们的部族!” 听到这话,南客音族长脸上现出了疑惑之色,沉默了良久并没有说话。 见对方还有犹豫,老族长继续说道:“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我们古勒廓部的王庭因黑鼹、云弦等四部叛乱而毁于战火,但这四部因惧怕我们古勒廓部的报复而逃离了原本的领地,因此旧王庭的四周如今是空空如也!其实那里水草之丰美远甚于你们现如今的地盘,迁徙至那里你们南客音部绝对不会吃亏!” “但是……”南客音族长皱眉道,“必经我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 “我看南客音族长你仍然放不下北客音这个同胞、宿敌吧?”老族长打断了对方的话,“然而现如今的形势你也清楚,你们出卖了土洛垣、高屏等四部,他们是断然不会再接纳你们的!而北客音对你们虎视眈眈已久,没有了盟友,你们就只能等着被北客音这个宿敌给吞并,千万不要再有南客音吞并北客音的妄想了!” “吞并北客音部”是南客音部历代族长的夙愿,当年南客音实力最强的时候没能完成这个目的,现如今双方实力对比的天平往北客音一边倾斜,要吞并他们就更不可能了。 南客音族长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是事实,当年有燕北草原的霸主哈勒温部的支持,他们都没能吞并北客音,更何况现在南客音部自己就是过江的泥菩萨——自身难保,又何来的能力吞并北客音部? 沉默了良久,南客音族长才下定了决心:“这是天意啊!燕北草原上没有我们南客音的容身之地了,那我们就只能追随古勒廓部前往晋北草原!只是希望晋北草原上能寻到一块供我们南客音部族繁衍生息的乐土!” 老族长忽然一把抓住了南客音族长的手,用坚定的口吻说道:“有,晋北草原上当然有你们南客音部族的栖身之所!” 南客音族长捧着老族长的手置于自己的额头,啜泣道:“多谢古勒廓部收留!前往晋北草原后,我们南客音部也算是彻底断了与北客音部的一段渊源,也远离了山戎了故土!自此以后,只求古勒廓部待我们南客音部与鹰戎诸部无异!” “那是当然!”老族长说道,“自此以后,南客音部就是我们古勒廓部的追随者、忠诚的盟友!我们古勒廓部绝对不会亏待自己人!” 南客音族长抬起头,眼中噙着泪花:“老族长言出必行?” “言出必行!”说着老族长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制的令牌,上面雕刻着一只振翅高飞的苍鹰——正是古勒廓部权力的象征“金令鹰牌”。 “老朽代表大单于,在此接纳南客音部入晋北草原,视其为同胞肱骨,与我古勒廓部子民无异!”老族长拿着“金令鹰牌”庄严地说道。 “多谢古勒廓部接纳!”南客音族长匍匐在地板上,谦卑地叩拜道。 …… 帐篷外,率先离开的土洛垣、高屏、白隼和棕罴四部族长聚在一起,边走边不时地回头看着华丽的马车,却始终不见南客音族长出来。 “南客音族长在里面做什么?这么久还不出来?”白隼部族长疑惑地说道。 “哼!他们出卖了我们四部,却又被古勒廓部抛弃,此刻怕是在跪舔古勒廓部族长的鞋底、祈求他们的庇护吧!”棕罴部族长讥笑道。 土洛垣部族长和高屏部族长却是满脸的凝重之色,他们没想到针对古勒廓部的计划会被南客音族长给出卖,对自己部族的未来感到忧心忡忡,没有棕罴族长那份闲心取笑南客音部。 “南客音族长固然可恶,但事到如今,我们应该好好计划下‘善后’之事!”高屏部族长说着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冷冷地看着落在身后不远处的北客音族长。 北客音族长同样也是忧心忡忡,虽然他在帐篷里态度强硬,但他也清楚北客音的战士虽然英勇,却与古勒廓部相比仍然实力悬殊,未来若是同时面对土洛垣、高屏等四部与古勒廓部,他们北客音部只怕躲不过覆灭的危险。 “怎么样北客音族长,古勒廓部的‘大腿’不好抱吧!”高屏部族长似笑非笑地说道。 北客音族长也弯起嘴角,反讽道:“何止古勒廓部,之前的哈勒温部,还有你们四部的‘大腿’也不好抱!高屏族长若是准备向我讨回后背那一拳的仇,我欣然奉陪!”说着北客音族长一前一后跨开双腿,摆出一副干架的架势来。 “不急不急!”高屏部族长摆手道,“中原人有句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我们面临着共同的敌人,可不是自相残杀的时候!北客音族长,不如我们四部与你们结盟共同应对古勒廓部,你看如何?” “结盟?”北客音族长笑了笑,“我们北客音部独来独往惯了,可不想与你们这些‘高贵’的部族走得太近!” 高屏族长摇摇头,说道:“北客音族长此言差矣,现如今燕北草原上以古勒廓部最强,我们四部次之,你们北客音最弱。要对付古勒廓部的威胁,我们这些弱者只能联合起来,才能在古勒廓部的威压之下获得喘息的机会!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南客音族长现在应该在祈求古勒廓部的庇护,这对你们北客音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利啊!” 北客音族长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帐篷,依然不见南客音族长出来,他的面色愈加凝重起来。 “结盟也可以!”北客音族长想了一会松口道,“不过我们北客音只保证不与你们四部为敌,却不会为你们与古勒廓部的开战提供帮助!” 一直不说话的土洛垣部族长开口道:“北客音族长,都到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想独善其身!” “出兵是可以,不过得事先说好价钱!”话锋一转,北客音族长脸上露出了笑容。 “成交!”高屏族长满意地点头说道。 (本章完) 11/21 17:39:16|45966634 第216章 河谷再战 詹北河谷上游,鹰戎右部狼骑军营。此时距离赛珂单于挥师东进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留在河谷的这五千狼骑得到的命令是守住河谷,等待大军的归来。 然而当鹰戎右部大军顺利歼灭左部的消息传来,这些原本焦急等待的汉子们雀跃了好几天,只恨自己没能亲身参与这场杀戮,以解家园被毁、亲人被杀之恨。 大仇一报,五千狼骑紧绷在心中的一根弦骤然松了下来,他们渐渐抛开了赛珂单于留下“不准饮酒”的军令,开始只是一些狼骑头目小范围内的饮酒庆贺,三天后五千狼骑几乎人人都在饮酒,马**酒的香气一直顺着溪流散播到了河谷的下游。 这一日狼骑们照例在饮酒庆贺,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没有一丝防备——一支没有旗号的大军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位前行,数量大约三万人,一万骑兵、两万步卒。 这三万人行动不算快,但是在距离狼骑军的营地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时,一万骑兵忽然与大军分开,朝着西北方向狂奔;而两万步卒则依然不紧不慢地朝着正北方向前进。 如果放在以前,詹北河谷周围突然出现不明旗号的大军,巡逻的哨骑早就将讯息传达到了军营之中;但这几日狼骑兵们放松了警惕,以为灭掉了哈勒温部这个心腹大患之后,草原上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对他们产生威胁,狼骑的头目们便给哨骑放了假,等于是自己蒙上了双眼。 等到狼骑们听到自己后方的马蹄声时,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圈内——西边是一万装备着长矛、劲弩的铁骑,南方则是两万装备长戈和弓箭的步卒! “敌袭!敌袭!”狼骑的哨兵发出尖锐的警报,狼骑头目们纷纷从营帐中钻出来,脸上还挂着微醺,当他们看到敌方的阵容时,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醉意顿时消失了不少。 “这样的装备,只有中原的大军才有!”赛珂单于任命的、负责守卫詹北河谷的狼骑统领立刻做出了判断,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骑上坐骑,密集如雨的箭矢便落了下来,这位统领很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跟在狼骑统领身边的还有两个头目,他们方才还在与统领饮酒,但转眼间五千狼骑的指挥官就倒在了自己眼前,这二人顿时六神无主。 “快撤退!统领阵亡了!”其中一个头目失声大叫起来,话音刚落,他自己的前胸也被敌军射来的长尾羽箭击中,不一会儿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快撤快撤!”剩下的一名头目已然成了狼骑们的指挥官,他在惊慌之中连连下令撤退,自己快速跑向马厩,试图寻找撤退的马匹。 然而此时此刻的马厩中挤满了士卒,从发现敌袭的那一刻,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上马”,无论撤退还是进攻,马才是他们的依仗! 这名头目从士卒手里抢过一匹马,一跃上了马背之后,挥舞着弯刀对士卒们吼道: “统领已经阵亡了!现在我是你们的统领!健儿们速速上马,我们要撤离此地!” “不能撤!”忽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在人群之中爆开,头目循声看去,竟是一个嘴上没毛的年轻小伙子。 “如何不撤?敌方乃是有所准备而来,论人数、箭矢我们远远不如他们,留在这里只是等死!”头目嘶吼道,不时地看着看着周围,此时敌方的第二轮箭雨已经落下。 那名少年身手也算矫健,避开了落在身边的三支长箭,对头目说道:“大单于命我们在此坚守,等候大军的归来!我们若是放弃了这里,就等于是断了大军回家的路!所以不能撤!” 少年的话如醍醐灌顶,令头目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一旦让中原的大军占据了詹北河谷,他们就能在谷内设置埋伏,等候回归的狼骑大军,将他们一网打尽,就像当时他们对偷袭的左部突骑一样! 头目未及多想,拔出腰间的弯刀,挥舞着高声喊着:“狼骑健儿们,随我冲杀!” “冲杀”二字一出,那些已经骑上马匹的狼骑士兵立即驱遣着胯下骏马紧随头目而去,十骑、百骑、千骑,很快头目身边就已经聚集了两千多名精锐狼骑,他们跟随着头目居高临下朝着南方的步卒们冲杀而去。 “狼骑来了!”看着如洪流猛兽般的狼骑冲杀而来,那些排在前头、手持长戈的步卒们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大多是第一次上战场,而且面对着的是草原上战斗力最强的狼骑精锐,害怕是难免的。 “弓箭手准备!”两万步卒正中央架着一三丈高的哨台,哨台上的传令兵挥舞着旗帜对后排的弓箭手们发出了指令。 “射!”当狼骑精锐们距离大军还有两百步的距离时,传令兵下达了攻击指令,“嗖嗖嗖……”一连串弓弦弹拨的声响后,数千支长尾羽箭射向了滚滚而来的洪流猛兽。 箭雨落在狼骑大军中间,一时间不少狼骑中箭滚落马下,然而箭雨没有减缓狼骑兵们冲杀的速度,头目依然如猛虎下山携着滚滚的烟尘朝着敌人冲去。狼骑头目也的肩上也中了一箭,但他咬着牙强忍住痛楚,依然高举着手中的弯刀,带领着狼骑兵们迅速接近敌军。 “弓箭手准备!”步卒大军的高台上,传令兵再度发出了指令,此时距离狼骑大军只有一百步左右了。 与两万步卒酝酿第二波弓箭攻击的同时,两千狼骑也已拉满了手中的弓弦,双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拉响了手中的弓弦。 “嗖嗖嗖……”双方的箭矢呼啸着倾泻到了对方的阵型之中,一时间马匹的嘶鸣声、士兵的哀嚎声响彻山野。 “弓箭手准备!”高台上的传令兵看见自己前排的战友们一个个倒下,心中虽然焦急,但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指挥着后排的弓箭手们;与此同时前排没有倒下的步卒们挺起了长戈,操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着狼骑挺近。 “散!”对方的长戈步卒一动,狼骑头目便举着弯刀一左一右挥舞了一下,跟在他身后的狼骑兵们分成两股,朝着步卒的两翼迅速移动。 而此时高台上的传令兵见对方阵型有变,看了一眼站在高台下的军官,只见对方做了一个“分”的手势,传令兵立即挥动旗帜,后排的弓箭手们见到命令,迅速分成了两队,箭镞始终瞄着迅速移动的狼骑。而此时狼骑兵离前排长戈步卒也就五十步的距离。 “射!”传令兵的指令刚刚发出,对方的箭矢也已经落下来,然而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是挡在前排的长戈步卒,而是这些躲在后排的弓箭手!弓箭手一身轻装,没有装备厚重的护甲,而且排列密集,一时间不少弓箭手倒在了对方的箭矢之下,同时高台上的那名传令兵也被射落。 “鹰戎狼骑,名不虚传!”站在高台下的军官拄着佩剑,看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脸色显得愈加阴沉——他正是云西将军许从微。 许从微抬头看了一眼山上的狼骑军营,只见那里浓烟滚滚,从西北方向迂回进攻的骑兵已经杀到了狼骑的军营中。带领着云西军府骑兵的正是骑都尉梁颂麟,只见他手持一支长槊,左突右冲,甚是英勇。 率领着千余狼骑残兵与梁颂麟的大军对战的是一名少年,他手持一柄弯刀,带头与云西军骑兵厮杀,虽然容貌稚嫩,然其胆气和在那一刻爆发出来的决然胜过在场的众人!此人正是叶南部老族长的孙子,如今叶南残部的族长陌霜。 “时间还多得很,就先陪这些蛮子们好好玩玩!”许从微忽然收起佩剑,三下两下爬上了高台,拔出长剑,亲自指挥起战事来。两万步卒见主帅亲自上阵指挥,顿时士气大振,喊“杀”之声响彻云霄。 “盾甲兵上前!”许从微一声令下,从长戈步卒之中钻出一群手持铁甲的武士,将半人高的铁甲挡在长戈手面前,抵挡对方的弓矢。不过盾甲兵的数量有限,仅仅也就数百人而已,要想互得所有步卒安全,却是不可能的。 不过当盾甲兵出现的那一刻,围绕在步卒周围的狼骑兵们感到了一丝压力,他们的攻势有了一丝迟疑。 许从微要的就是对方的迟疑,趁着对手分神的这一刻,他命令弓箭手们再度发起了攻击;而此时弓箭手的箭镞离狼骑兵们不过百步,在这么短的距离上射击,命中率大大提高。 狼骑兵们纷纷滚落马下,而此时等待他们的是冰冷的寒锋,长戈手们在盾甲兵的掩护下步步逼近,将射落马下的狼骑兵一个个刺死! 狼骑头目见到此情此景目眦欲裂,他拔出肩头的长箭,将弯刀收回鞘中,勒着马缰子忽然调转马头,朝着另一拨分开的队伍飞奔而去;原本追随他的骑兵也都调转马头,朝着另一队汇合。 “李元疾留下的战法果然厉害!”许从微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容光。 (本章完) 11/24 20:29:09|46177797 第217章 全军覆没 长戈手有效地阻止了狼骑兵靠近,盾甲兵则负责用手中的盾牌为长戈手和后排的弓箭手抵挡狼骑的飞矢,弓箭手则利用长尾羽箭在射程上的优势,对骑兵造成杀伤。 这一套战法是李元疾在担任骠骑将军时,与鹰戎狼骑的多番交手中摸索出来的,在他担任大将军之职以后,便将这套战法推广到了北境的守军之中,云西将军许从微从中受益匪浅。 不过地方守军的经费远不如羽林卫、骠骑营等主力军充沛,他能够依靠云西郡的这点资源训练出这么一支军队已经实属不易。然而长戈手、盾甲兵、弓箭手这三个兵种之中,最缺的还是盾甲兵,许从微竭尽所能也就弄来了两、三百面半人高的盾牌,依靠这么点盾牌要防御精锐狼骑的游击,依然捉襟见肘。 “可惜了,如果能弄到上千面盾牌,这个阵法就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许从微这样想着,几支自鹰戎狼骑射来的箭矢从耳边飞过,而前排的长戈手、后排的弓箭手也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虽然有些遗憾,但云西军对鹰戎狼骑有着数量上的绝对优势,他们寸寸前行,利用长戈和长尾羽箭不断逼退在周围游走的鹰戎狼骑,士气依然高涨;相反狼骑头目带领着一千精锐冲下高坡主动攻击云西军,却遭遇了对方顽强的反击,他们不断有人坠落马下,已然挽不回颓败之势。 加上从狼骑军营西方迂回进攻的一万云西骑兵,两、三千还没有骑上战马的狼骑兵,只能以血肉之躯抵挡云西骑兵的猛烈攻势。 狼骑头目见到这番景象,料定败局已定,然而他却没有想到退却,鹰戎勇士的热血反而在这一刻沸腾起来,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几处箭伤,将残余的六百余骑收拢之后,抛下缓步前进的云西步军,呼啸着又朝军营方向奔去。 云西军府骑都尉此时正杀得兴起,忽然看见山下的狼骑们回来驰援,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通红的眼珠杀意更浓了,他也呼啸一声,挺起手中的长枪、率领着两千余骑兵便朝着匆忙回援的狼骑精锐俯冲而去。 “杀!”两支骑兵刹那之间绞杀在一起,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拼搏,长枪对弯刀,短弓对劲弩,一时间刀光剑影、血污漫天! 原本以为这是云西骑兵对狼骑精锐的单方面屠杀,然而鹰戎人的顽强超乎了骑都尉的想象,尽管他们在兵器上有所劣势,但这些草原狼族在生死关头爆发出了恐怖的战斗力,两千云西骑兵愣是不能一口吞下六百狼骑兵,相反他们的阵型不时被狼骑兵们撕开、突破。 “勇士们!这是我们最后一战了,杀多少就赚多少!”身上已经不知道被扎了多少窟窿的狼骑头目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高喊道,紧接着他整个人忽然僵住一般从马背上滚落了下去,脸上镌刻着不屈的笑容! “杀!”此时的狼骑不足两百,虽然失去了指挥官,但他们的战斗意志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挥舞着弯刀、驾驭着马匹朝着疯狂涌来的云西骑兵冲杀而去!最后这些狼骑便如惊涛拍案般地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却依然没能将眼前的敌人全部消灭。 在亲手刺死了最后一个坐在马背上的狼骑兵后,云西军府骑都尉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光芒,当他看到满山坡的尸体时,却发现为了剿杀这六百狼骑,他们云西骑兵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粗略估计,云西骑兵战死者不下千人! “血债还要血来偿!”骑都尉的面色愈加阴沉,此时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消灭狼骑军营中仅剩的那残余的几百人! 随着骑兵的覆灭,山下的步军也已经赶到了半山腰,而此刻军营里的鹰戎勇士们依然在与侵入的云西骑兵们死战! 陌霜也在这最后的几百人之中,他身为叶南残部的族长,原本应该带领着自己的族人前往新的营地,但他不满足于“族长”的虚衔,他想要的是“力量”,渴望复仇的力量!于是他将自己的族人交给了一位长者,自己则恳求赛珂单于,让自己的狼骑军营中效力。 本来他想跟随狼骑大军一同前往左部、参与战事的,可赛珂单于念他是一族首领,将他留在了詹北河谷,岂止今日遇到了生死之战。 陌霜也是身披数创,但他和其他久经百战的鹰戎狼骑一样,没有一丝怯意,手里的弯刀沾满了血污,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镇定神情。 “怎么办?”面对着具有绝对优势的敌军,陌霜原本坚毅的内心也开始动摇了——倒不是他怕死,他担心的是一旦詹北河谷失守,身在燕北草原的鹰戎大军如何回来? “陌霜,你快退走,你是叶南部最后的希望!”一名满脸胡茬子的大汉对陌霜喊道。这人是与陌霜同住一个帐篷的战友,他已经杀得精疲力尽,却依然关心着陌霜的安危。 “我不会做逃兵!”眼见着云西骑兵逐渐压近,陌霜依然没有退意,“守住这里,大单于他们才能平安回到晋北草原!” 那个大汉忽然从背后一把抱住陌霜,将他扔在马背上,正色道:“这里是守不住了,你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快离开河谷,前往燕北草原,找到大单于,让他回来给我们报仇!” 听到对方说出了“报仇”二字,陌霜忽然双眼一热,只感到千言万语却哽在了喉头,没有办法说出了。、 “去吧!”大汉忽然用力地怕了一下马屁股,骏马嘶鸣一声便带着陌霜朝着东方疾驰而去。 此时大汉身边已经围了数十名同样精疲力竭的鹰戎武士,他们手中的弯刀已经或裂或卷,已经是如同废铁一般,同他们的身体一般没有再战的力气;可偏偏这个时候,云西军府骑都尉带着黑压压的骑兵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寒风虽猎猎,苍鹰仍高翔……”不知谁唱起了草原上的歌谣,那些累得已经站都站不起来的鹰戎武士们也都附和着唱了起来,虽然他们的声音在嘈杂的马蹄和喊杀声中显得微不足道,但在陌霜听来,却是最为沉重的音符。 陌霜擦掉了眼角的热泪,转过头不去看那些被云西军骑兵吞噬的汉子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大单于,回来报仇! 云西军骑都尉带领着骑兵们在狼骑军营中纵横驰骋,那些没能骑上战马的骑兵战斗力大打折扣,很快军营中就被他们清剿干净了。 “骑都尉,有人跑了!”一个眼尖的骑兵跑到骑都尉面前,指着陌霜说道。 “追!”骑都尉已经杀红了眼,他可不想自己的长枪下有一个漏网之鱼。 “慢!”忽然一个令骑都尉熟悉无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回头一看,居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云西将军许从微。 “为何不追?”骑都尉奇怪地问道。 许从微神秘一笑,慢悠悠地说道:“没人去给赛珂报信,如何引他们回来?” (本章完) 11/28 17:17:27|46387325 第218章 接替防务 詹北河谷之战过后不久,云西军便退出了河谷的地界,沿着来的路返回郡中。然而当他们抵达边关时,却发现边关的城头上飘扬着车骑营的旗帜——云西郡边关的防务已被车骑营接管! 边关的大门敞开,只见一名身着戎装的老将骑着骏马,手中一支银枪站在城门口,静候着三万云西军的回归。 看到此情此景,走在最前头的云西将军许从微眉头一皱,轻踢马腹一溜小跑着来到老将面前。 “不知道代行车骑将军古将军驾到,末将有失远迎,还请将军恕罪!”许从微朝古钰声拱手道,面色却是异常凝重。 古钰声冷冷地撇了许从微一眼,又眺望着在远处列队的云西军,开口道:“按我大盛朝军律:无令不得调动边军出战,违者夷族!许将军,你这是活腻了么?” 许从微闻言急忙下马,抱拳道:“末将……末将自然知晓朝廷军律,然则……然则……” “然则什么?”古钰声喝问道。 “然则末将父母皆为鹰戎蛮族所杀,家中仅末将一人耳!”许从微说道,“数日前末将派往鹰戎刺探消息的细作回报,说是右部大军开进燕北草原与左部激战,只在詹北河谷留了五千弱军,末将寻思着这是千载难逢的报仇之机,便私自下令调云西军出关,歼灭鹰戎右部留在詹北河谷的五千狼骑,为末将父母、为累世受鹰戎戕害的边关百姓报仇雪恨!末将大仇得报,古将军要依朝廷军律要拿问末将,末将绝无怨言!” 古钰声目光如炬,对许从微大喝一声:“抬起头来!” 许从微闻言一怔,接着抬起了头,目光正撞在古钰声那洞若观火的双眸上,然而许从微不曾闪烁逃避,因为他知道若是此时此刻漏出马脚,古钰声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地放过自己。 古钰声看着许从微坚定不移的眼神,点了点头,柔声道:“许将军请起!许将军驻守云西郡这么多年,边关安定、鹰戎不侵,当是有功于社稷!古某爱惜良将,本不想让你就此受到朝廷法度的惩罚,然而律法森严,你也是军旅出身,自然该明白私自调兵出战的罪过吧?” 许从微从地上站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末将愿意受罚,请古将军发落!” 古钰声却摇了摇头,指着边关大门口说道:“古某虽是领兵之人,与云西军却是互不隶属,古某也不能干涉地方军务,你的罪行按律应由郡守上报太尉府,由朝廷处置!” “这个末将知道!”许从微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狐疑不已:“古钰声既然不是来抓我的,那是来做什么?” “许将军,你一定在疑惑为何本将会知道你们云西军擅自出战?又为何车骑营会接管云西郡的边关防务?”古钰声忽然神秘一笑。 许从微没料到古钰声会如此开门见山地问自己,当即拱手道:“请将军赐教!” 古钰声静静地看着许从微,却是笑而不语;而此时从边关的门口出现了三个人,分别是云西郡守阎一春、郡丞商允臣以及郡司马李顺,身后跟着一干郡守府的皂吏。 “罪将许从微见过三位大人!”许从微连忙对着云西郡三位主官下跪行礼。 “免了!”云西郡守阎一春摆摆手,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许将军,你的罪行已由本郡守上报朝廷,料想朝廷发落的文书很快就会传到郡中。在此期间,还是将你羁押为好!” 话音刚落,两名皂吏就站到了许从微的身后;许从微明白自己的处境,他默然地褪下身上的甲胄,将腰间佩剑递到上司李顺手中,而后任由皂吏将自己手脚都加上了镣铐。 “许从微,自今日起你就在郡府的监狱中待着,静候朝廷的发落!”郡丞商允臣怒目瞪着许从微,大手一挥,两名皂吏便带着许从微往边关城门口走去。 “等一等!”这时云西军的骑都尉忽然跑到三位主官面前,双膝跪地道,“三位大人,许将军带领我等歼灭了鹰戎五千精锐狼骑,乃是大功一件,何故要将他收监?” 商允臣冷冷地看了一眼骑都尉,说道:“若非是他立下了大功,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何来性命等候朝廷发落?你身为云西军府骑都尉,应当知道私自调兵出战是弥天大罪,念你并不知情,所以并不治尔等与军士的罪过!退下吧!” 骑都尉自然不知道这三名云西郡的主官实际上和许从微是一丘之貉,他们只是在古钰声面前演戏罢了,心中有些忿忿不平;但商允臣“严酷”的名声响彻云西郡,骑都尉纵然心有不甘,也不敢多说什么,道了声“诺”便退到了一边。 “等一下!”古钰声忽然叫住了骑都尉,“你说你们歼灭了五千精锐狼骑,可有什么证据?” 骑都尉听古钰声这么一说,忽然眼冒精光:“禀将军,我们缴获了约两千匹漠北的战马,大多是‘河洛’马!将军请看!” 古钰声顺着骑都尉指引的方向望去,果然在一众骑兵之中有不少光着马背的骏马。 “好,做得好!”古钰声不苟言笑的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许将军,擅自出击鹰戎,却能得如此丰厚战利品者,李大将军也未有之也!” 卸下甲胄、镣铐加身的许从微谦卑地朝古钰声鞠了一躬,说道:“古将军过誉了,末将不过是运气罢了!” “仅凭三万边关守军,却能做到连大盛朝最精锐的骠骑营也做不到的事情,许将军堪称我大盛开国以来的第一名将!”古钰声继续说道,却在许从微的耳中听出了一丝不好的征兆。 许从微没有继续说话,转过身来继续走他的路;古钰声也不去和他多说什么,对郡守阎一春等人说道:“边关守军缴获漠北之物资,按律可作为奖赏赏赐给军士!此次云西军擅自出击,按律应当受罚;然阵亡将士的家人不能不慰抚,那些粮食、牲畜不如就作为抚恤由郡里下发给阵亡将士家人吧!” “古将军想得周到!”郡司马李顺说道。 古钰声“嗯”了一声,继续说道:“至于那些战马,就由本将带走了!” “……”阎一春、商允臣和李顺三人听到这话后脸色都有些难看,敢情古钰声这个老家伙就是半路截胡、来收战利品的! 骑都尉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抗议道:“这是我们云西军将士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凭什么要交给车骑营?” “啪”地一声,古钰声手中银枪一下子扎在了骑都尉脚边的草地上,骑都尉吃惊之下看着马背上的古钰声,只见对方脸色铁青,眼神中散发着久经沙场之人才有的刚毅和冷峻。 “朝廷没有问罪云西军,已是大恩大德!”商允臣站到骑都尉面前训斥道,“你私自出兵致使将士有死伤,本是大过一件;念你是听命行事不记你的过错,却还敢在此邀功?真不知国法军律何在么?” 骑都尉突然被商允臣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又慑于古钰声的威严,撇了撇嘴没有继续说话,然而不服之气溢于言表。 “就这么定了,两千匹‘河洛’战马编入车骑营!”古钰声说道,“此外云西军有过在先,在朝廷发落许从微的文书到来之前,云西郡的防务就由本将接手。李司马,这样如何?” 云西郡司马李顺满脸堆笑道:“理当如此!漠北正值多事之秋,有古将军和车骑营在,阖郡官吏、百姓才觉得心安!” 古钰声瞥了李顺一眼,又指着骑都尉道:“引我前往云西军,本将自会安置大军!” 骑都尉道了一声“诺”,便牵着古钰声的马朝大军走去。 古钰声身后,阎一春、商允臣和李顺三人默默地看着古钰声渐行渐远,直到确定他不可能听见三人说什么的时候,阎一春开口了: “商大人,这个古钰声应该是你弄来的吧?” 商允臣笑了笑,回道:“商某不过是‘如实’向朝廷禀报了许将军的‘异动’,却不知太尉府居然派了这么一个老头子来暂代许将军!” “做得好!”阎一春爬满皱纹的脸上忽然露出了计谋得逞的奸笑。 (本章完) 12/1 4:05:54|46502057 第219章 狼骑回归(一) 两日后,一匹已经疲惫不堪的河洛马驮着同样疲惫不堪的陌霜进入了鹰戎左部的旧王庭、现在右部精锐狼骑的驻扎地。 重临昔日哈勒温部的王庭,陌霜没有唏嘘感慨,占据他身心的,却是对复仇的渴望。老族长将他安置在了单于金帐旁的一顶帐篷中,尽管听说了詹北河谷战败的消息,但他没有像右贤王那般怒火中烧,相反却显得一场平静,因为这场失败是在预料之中的——可老族长还是感到了心痛,因为死去的,都是同族的子弟。 时至半夜,陌霜从噩梦之中惊醒,他两天两夜都没有吃喝、休息,为的就是早一点将詹北河谷战败的消息通知大单于,好让狼骑大军们立刻回师夺回战略要地,顺便为死去的同袍报仇雪恨;然而当他抵达狼骑营地、将消息传达到的时候,紧绷的一根弦忽然松掉了,他自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一直昏迷不醒,直到此时。 “你终于醒了。”陌霜揉揉眼睛,帐篷里亮着火光,自己对面坐着三个人,分别是赛珂单于、老族长和右贤王。 “狼骑兵陌霜见过大单于……”陌霜挣扎着起来要给赛珂单于行礼,却被右贤王有力的大手摁在羊毛毯上动弹不得。 “你带来的消息我们收到了。”赛珂单于的面色平静,但话音之中带着一丝颤抖,可见他的内心并不平静,“跟我们说一说詹北河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陌霜道了一声“诺”,便将当日发生的情形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当他说道自己被同袍的大汉扔上马背、逃出河谷的时候,陌霜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不堪回首的时刻,一时间哽咽难言。 老族长听着陌霜的叙述,口中长叹一声:“鹰戎人向来以打胜仗为荣,战后饮酒欢庆的习性难改,即便大单于临行前三令五申,狼骑的统领们也只当了耳旁风!哎,只怕是天意如此……” “老族长,可恨的不是那些违抗军令的狼骑统领,而是那些趁机偷袭的中原军队!”右贤王满脸愤恨,双手紧攥着拳头,“若不是他们趁着狼骑宿醉偷袭,真刀真枪地在草原上打仗,他们哪里是我们狼骑的对手!” 老族长闭上双眼摇了摇头,说道:“陌霜刚才与我们说了双方交战的经过,对方使用的战术战法,乃是当年中原的骠骑将军李元疾所授,利用长戈、盾牌抵挡狼骑的飞矢,然后以射程更远的弓箭对狼骑进行杀伤。当年我们老一辈的狼骑吃过他们多少苦头,若不是他们步兵的机动力有限,恐怕十多年前我们鹰戎的狼骑就已经被中原大军消灭光了!” 对于当年李元疾出关扫荡晋北草原一事,老族长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毫无疑问,李元疾是造成鹰戎左、右分裂的罪魁,也是永远梗在他们心中的一根刺。 “难道对方是驻守在晋原的骠骑营?”右贤王忽然惊叹道,帐篷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应该不会……”老族长囔囔道,“骠骑营是大盛王朝的五大主力军之一,他们若是出动,目标必然是我们的鹰戎狼骑的主力,断然不会瞄准詹北河谷发动攻势!况且现在左贤王正在中原交涉……” “说起左贤王,他去中原已经有些时日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这时赛珂单于脸上露出了狐疑之色。 “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右贤王试探着说道。 老族长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中原的军队能避过边关与詹北河谷之间重重的哨卡监视,又能趁着狼骑宿醉之时实行突袭,这中间怎么感觉是左贤王这小子在故意搞鬼?” “不错,詹北河谷这一带的部族都是归左贤王统领,同时他也是最了解我们鹰戎狼骑的人之一,要让中原军队长驱直入、利用狼骑放松警惕的时机施展突袭,背后没有左贤王的出谋划策,本单于是如何也不能相信的!”赛珂单于忽然站立起来,帐篷中的篝火映照着他那满脸愤恨的脸庞。 “去,把‘那个人’带过来!”赛珂单于命令道,“中原人利用我们鹰戎右部的左贤王来对付我们,那我们也可以利用他们的人反过来对付他们!” 右贤王朝赛珂单于致了个大礼,便钻出了帐篷;不一会儿他便拽着一个中原打扮的年轻人回到了帐篷中,这个年轻人正是现任燕国相秦骧。 秦骧原本在自己的帐篷里熟睡,忽然半夜被人从卧榻上拉起来,本来以为是赛珂单于忽然召见,哪里知道右贤王没有带他走到金帐里,而是钻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帐篷中。 他睡眼惺忪地站到众人面前,见赛珂单于和老族长端坐在一旁,帐篷中的羊毛毯上躺着一个瘦瘦的少年。少年虽然面容憔悴,但是眼神之中流露出的坚毅和勇悍,忽然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徒弟韩濯。 “也不知道这小子武艺、军略学习得怎么样了?”秦骧嘴角轻扬,心中冒出这个念头。自他离开京城后,韩濯就交给了周蕙茞教导,不过按他的脾气,必然不会服膺女流之辈,恐怕最后还是要落到“鸠占鹊巢”的周绰手里。而有了名将的亲自教导,想必韩濯的成长不会缓慢。 “秦国相,詹北河谷一如阁下所料,被攻陷了!”赛珂单于头也不抬地说道,“国相既肯为本单于谋划回归晋北草原一事,想必也已经想好应对之法了吧?” 秦骧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拱手作揖道:“在下说应对之法前,大单于可否告知是何人攻陷了詹北河谷?” “对方没有打旗号,但肯定是你们中原人的军队。”躺在羊毛毯里的陌霜说道。 “没有旗号?”秦骧眉头一皱,脑海中立时有了一些推测,“中原人的军队却没打旗号,说明此次出征是‘师出无名’,那必然不是朝廷安排的,就可以排除掉羽林卫、车骑、胡骑、骁骑和骠骑五大主力军。也就是说,这支军队其实是地方守军。” “地方守军?”老族长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地方守军也有如此的战斗力,可与我鹰戎狼骑一战?” 秦骧微笑着摆手道:“老族长这么说可就小看中原守军、小看李元疾大将军了!李大将军常年驻守防御鹰戎骑兵的第一线,对鹰戎狼骑的战法非常熟悉,也由此摸索出一套适用于中原军队的防御之法,这点想必不用在下多说了吧?” 老族长阴着脸说道:“确实如此!” 秦骧点点头继续说道:“因此他上任大将军之后,一是将原属骠骑营的得力干将们下放到地方守军之中,二是将这套战法推广到边关守军之中,以加强边关守军战力、应对鹰戎狼骑。想必这支地方守军就是得益于此,才能一举歼灭贵部派驻在詹北河谷的五千精锐。” “那说到底是哪一支守军?”右贤王咬牙切齿地说道,“鹰戎健儿定要破了他们的关城,要让他们知道惹怒狼骑的后果!” 秦骧瞟了一眼右贤王,冷冷地说道:“若是如此,那秦某断然不会为大单于筹谋,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右贤王一时气愤,秦国相不要放在心上。”赛珂单于说道,他非常欣赏秦骧的才干,自然不会因为右贤王的一句话得罪了对方。 秦骧笑了笑,没有把右贤王的话当真,继续说道:“边关诸郡之中,离詹北河谷最近的无非云西、汾阳、晋原三郡。晋原由骠骑营驻守,自然不会是他们;汾阳郡守年轻气盛,按理说他们最有可能做出此事,但这位郡守是外戚崔氏的门生,现如今朝廷中外戚、清流、帝党三足鼎立,他们自然不会做这些多余的事情授人以柄。故而最有可能的就是云西郡的守军了。” 听着秦骧的分析,老族长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左贤王奉命出使中原,正是从云西郡入的关。难道……” “正如老族长猜测的,云西郡守与他勾结了。”秦骧微笑着说道,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尽在他的掌握一般。 更新更新!有种虚弱无力感~~~谁来拯救我的写作**!!! (本章完) 12/7 17:43:31|46759105 第220章 狼骑回归(二) 左贤王在鹰戎右部负责管理王庭以东的附属部族,地位仅次于古勒廓部的老族长,略高于镇守西域的右贤王,是鹰戎内最大的实权派人物。 左贤王本是古勒廓部的一员,但他自幼仰慕华夏风华,喜着华服、熟读中原圣贤典籍,在民风剽悍的鹰戎部族中算得上是“异类”。 在他担任左贤王期间,鼓励边关贸易,引进中原贤才,手下也网罗了一些在中原朝廷不得志的书生,素日里聚在一起高谈阔论,颇有中原名仕的派头。 这一次左贤王利用自己在云西郡经营的人脉关系,得到了“离柯”组织首脑南宫延的鼎力相助,一举夺得詹北河谷这个战略要地,彻底地将进退维谷的鹰戎右部主力大军堵在了左部的地盘上,迎接他们的将是燕北草原上各部族无休止的袭扰和纷争,而他就可以趁此机会,建立他理想中的“鹰戎王国”。 云西军歼灭詹北河谷守军之后,左贤王就率领着一支万人大军感到了河谷,接管了詹北河谷的防务。这支大军虽然不如精锐狼骑骁勇,但他们的坐骑是燕北草原境内游牧部族豢养的战马,兵器是从边关贸易中走私获得的精铁打造,弓箭则是从边关马商那里购得的中原军队制式装备。 左贤王经营了这么久,这一万骑军就是他这些年来隐伏潜藏的全部身家。有了这样一支装备精良的大军,再依托地利扼守詹北河谷,左贤王有信心抵挡得住精锐狼骑的冲击。 此时詹北河谷的原狼骑营地里支起了一顶金色的大帐,俨然就是只有草原的支配者——大单于才有资格使用的“金帐”,只不过这顶金帐不仅形制、规格略大于赛珂单于的那顶,上面更是用金线描绘了雄鹰和天龙对峙的图案。 雄鹰是鹰戎诸部的象征,天龙则是中原王朝的象征,左贤王的野心昭然若揭。 金帐里,除了高据王座的左贤王,王座下左右两边各自端坐着三人——这六人都是中原文人的装束,看着左贤王的目光中透露着兴奋与谄媚。 “恭贺大王,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六人齐声向左贤王俯身下拜,道贺夺取詹北河谷的胜利。 左贤王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然而他的脸上依然是波澜不兴的模样,他缓缓地抬起右臂,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道:“众臣……平身!” 听到“平身”二字,下面的六人激动不已,纷纷叩首道:“谢大王!” 六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又落回自己的座位,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明白——在未来的“鹰戎王国”之中,他们六人是真正的“开国功臣”!回想在中原时的种种不得志、受排挤,现如今他们可算是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美好前程。 “大王!”左贤王右手边名叫“房超”的中原谋士向他稽首道,“大王既已得了詹北河谷之地,应当向晋北草原诸部发布诏令,宣告新的‘鹰戎王国’已经诞生,命诸部首领来此拜贺!” “不错不错!”房超身旁名叫“丁拓”的谋士附和道,“新国肇立、新王登基,自当昭告四方,令诸部臣服!若是诸部不肯来附,便是我‘鹰戎王国’之敌,自当为大王讨伐之!” 对于房超和丁拓的建议左贤王不置可否,只见他笑盈盈地看着左手边的一名白发老者,用请教的口吻问道:“高先生以为房先生和丁先生的提议可行否?” 那位“高先生”大名“高启文”,原是云西郡守府的幕僚,被左贤王挖角做了他的首席谋士。 高启文慢悠悠地朝左贤王拜了拜,捋着花白的胡须沉思了一会儿道:“启禀大王,房超和丁拓的提议事当必行,不过不是现在!当务之急,乃是利用河谷之地利,歼灭来犯之敌,重重地挫一挫精锐狼骑的威风,如此才能震慑晋北草原诸部,打消赛珂重返晋北草原的打算!如果连精锐狼骑都挡不住,那我们在这里自称‘鹰戎王国’,不就是笑话一件吗!” 说到这里,左贤王明亮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了——虽然夺取詹北河谷意味着实现他建立“鹰戎王国”的目标更进了一步,但以他一万铁骑的实力,还是难以撼动三万余精锐狼骑,实力相差悬殊。这正是他急于夺取詹北河谷、利用河谷的地利条件重挫鹰戎狼骑的原因。 “高先生说的在理!”王座下其余三名谋士——分别名为“周康子”“袁崖”和“白淳”——纷纷表示赞同。 左贤王手下的这六人中,以高启文最为老陈持重,左贤王也最为倚重于他。高启文不仅负责左贤王与云西郡之间的秘密联络,甚至连商允臣这个未来“鹰戎王国”的“丞相”都是他推荐给左贤王的,可见此人的思虑还是有些深远的。 “高先生高屋建瓴,我等拜服!”房超和丁拓也不失时机地朝高启文拱手道,“不过高先生,现在守谷狼骑全军覆没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了赛珂的耳中,鹰戎狼骑也不是傻子,当日他们能以极小的代价歼灭来犯的左部突骑,必然知道此地易守难攻,断然不会贸然就入谷中,我们又该如何伏击于他们?” 左贤王讳莫如深地一笑,说道:“此事本王已有计较,与我们结盟的可不止云西郡守军一家,放眼整个燕北草原,希望狼骑回不了家的可不是一家两家!” “大王思谋深远,臣等拜服!”六人又纷纷奉承道。 “大王!”高启文忽然皱着眉头道,“大王所说的‘已有计较’,莫非指的是那位南宫先生?” “正是此人!”左贤王笑道,“这位南宫先生心思缜密、算无遗策,乃是一流的军师大才!我们夺得了詹北河谷,他就推动燕北草原土洛垣、高屏等部发动叛乱,让鹰戎狼骑疲于奔命!狼骑攻灭哈勒温部本来就没带多少粮食,而燕北草原遭逢雪灾、诸部又眼见狼骑屠戮哈勒温部之狠厉,自然就会生出‘唇亡齿寒’之心!赛珂此举正是逼迫原本一盘散沙的左部诸部联合起来,反对他的统治!” “有了左部诸部的策应,当真是无需担忧狼骑不入谷中!”高启文沉吟道,“只是大王,您说这位南宫先生算无遗策,只怕他也不是真心为我们所想吧?” 左贤王“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道:“他是为燕王谋划,需要漠北不平静;本王与他联合,也需要草原上弄出点动静。因此,本王与他不过是利益交换的合作关系,只要他能为我所用,管他是否真心为我所谋!” “大王用人不疑,我等拜服!”房超、丁拓等五名谋士又再度奉承地说道。 “大王,不管那个南宫先生是否真心为我们谋划,凡事不可不留后路啊!”高启文此时却唱起了反调,“如今的局面对我们来说确实是‘十拿九稳’,可万一若是出了什么变故,那我等自当为‘鹰戎王国’殉难,大王可得保留有用之身,来日才能东山再起!” “高先生这是多虑了!”房超说道,“而今的局面,除非是‘天降神兵’,否则鹰戎狼骑如何能与我们相争?” 左贤王朝房超摆了摆手,看着高启文严肃的脸色沉默了良久,说道:“高先生说得不无道理……南宫延却是可用,但也不能完全相信!本王确实要想好保存实力之法……” “大王英明!”这回轮到高启文一人奉承,其余五名谋士却是面面相觑,然而眼中的神色依然是轻松和乐观的,他们胜券在握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失败的局面。这也是五人与高启文之间的“道行”差异。 正当“金帐”里君臣七人商议大事之时,一名骑兵急匆匆地跑进了帐中,对左贤王报道:“大王,谷外三十里发现鹰戎狼骑的踪影!” 听到这个消息,左贤王面色一沉,目光之中露出了狠厉之色:“来得好快啊!” (本章完) 第221章 狼骑回归(三) 左贤王带着一众谋士高立山头,远远地望向东方,只见黑压压的骑兵正以下山之虎的气势朝着河谷汹汹杀来,在他们身后扬起丈余高的烟尘。 “这……这就是鹰戎右部精锐中的精锐、单于的直属大军——狼骑兵!果然百闻不如一见!”高启文等谋士们看着那支威武严整的骑兵大军,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确实,狼骑兵就是古勒廓部所锋利的‘刀’,若不是箭已在弦上了,本王也不愿意与他们为敌!”左贤王凝望着渐渐靠近的大军,脸色越发阴沉,“此役之后,‘狼骑’二字便如哈勒温部的‘突骑’一样,将成为永远的传说!” “大王威武!”房超不失时机地奉承道,其余五名谋士也都恭敬地俯身下拜,独留左贤王高高屹立在山巅俯瞰下原,俨然是气吞天下的霸者! “大王,我们的大军都已经准备好了,只待将狼骑兵引入,就能一举歼灭!”高启文说道。 左贤王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与赛珂单于毕竟君臣一场,今日兵戎相见情非得已!这样,待我修书一封先与其绝了君臣情分,而后再战,也算是‘师出有名’!” “大王……这是何意啊?”丁拓以及另外三名谋士没能明白左贤王的用意,只当他是“书生意气”,两军交战的关头上还要来这么一套虚情假意。 不过高启文和房超倒是心照不宣地会心一笑,他们二人把左贤王的脾气摸得最为透彻,自然知道主公这番举动的用意。 “大王这是怕赛珂单于不敢入谷,而故意使的‘激将法’?”房超将左贤王的心思点破,那四人听了恍然大悟。 左贤王淡淡一笑道:“赛珂单于的脾气本王了解,年轻气盛、受不得别人挑衅;虽有老族长时常在他身边提点,但是刚愎自用的毛病难改。然而他也不是傻瓜——詹北河谷易主,无论是赛珂还是老族长都不敢贸然将狼骑引入谷中,否则哈勒温部的两万突骑就是他们的下场;若是本王将王庭覆灭、狼骑被歼、河谷易主这些事情的真相告知与赛珂单于,想必十个老族长也拉不回赛珂单于将我大卸八块的冲动!” “大王英明!”高启文忽然指向东方的狼骑大军道,“狼骑兵果然如大王所料,在谷外十多里处停下来了。对他们来说,此处凶险异常,贸然入谷风险太大,所以在谷外逡巡观望。大王的‘自白书’若是送到他们帐中,高某可以想象赛珂单于那冲天的怒火、势要作‘飞蛾扑火’之举!” “不仅如此!你们看!”左贤王遥指着狼骑大军的后方,“燕北草原上那些准备找狼骑‘复仇’的联军也已经咬住他们的尾巴了!当下前路堵死、后方又有追兵的情势下,赛珂单于要如何抉择?本王所修之书,正是替他来做选择而已!” 六名谋士极目远眺,果然看见狼骑大军的后面又有一支部队不远不近地跟着,虽不主动靠近,但与狼骑保持着十余里的距离。狼骑停在谷外十里处,他们就停在谷外二十里处。这支军队远远看去军容也算严整,虽不如狼骑那般气势如虹,但胜在数量众多,赫然就是土洛垣、高屏等部组成的燕北联军。 “今夜注定不眠……”左贤王叹了口气,望着狼骑大军的眼神复杂,“告诫我部将士,严守谷内各要道,但凡有狼骑摸进谷内试探,一概叫他有来无回!” “诺!”六人齐声说道,便随着左贤王走下了山巅,返回营帐中。 入夜之后,左贤王在“金帐”中陆续收到消息,从戌时到子时的两个时辰内,正如左贤王所预料的,已经有六拨狼骑的斥候小队趁黑摸进入谷中,但都被他的军队消灭在谷口,这些斥候也就只能望一眼山坡上敌人的营火而已。 “报——!”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唤声,传令兵再度冲到“金帐”门口,“又有一伙狼骑的斥候被我军歼灭!” “多少人?”帐里的诸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高启文打着哈欠例行公事般地随口问了一下。 “三个人!”传令兵答道。 “呵呵,想必狼骑是知道厉害了,前几拨斥候还是十人的小队,现在就减到三人了!赛珂单于也算爱惜军力,哈哈……”房超捻着胡须笑道。 “是啊是啊,他们必然是意识到詹北河谷难以攻下,连斥候都舍不得多派了,哈哈哈……”其余诸谋士也都笑出了声来。 左贤王熟悉狼骑的作风,斥候小队不可能就只有三个人,心中感到蹊跷之际,“金帐”外又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响起另一个传令兵的声音: “报大王,刚刚在搜查那三具狼骑斥候尸身的时候,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了一封信。” 左贤王点了点,手一招说道:“进来呈予我!” 那名传令兵便钻进了金帐之中,将一封用蜡封好的信件递到了左贤王面前。左贤王拿起信件,拆开后细细观阅,俄而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是赛珂单于写给本王的‘战书’!”左贤王将信件递给身边的高启文,高启文又与诸谋士传阅,众人脸上的倦意顿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溢于言表的兴奋。 “看来落日之时大王写给赛珂单于的‘自白书’起作用了!”房超看完赛珂的“战书”,朝左贤王躬身拜道。 “嗯,他的脾气本王还是了解的!他来下‘战书’,可见老族长没能拉住他自取灭亡!”左贤王摇着头笑道,“天意如此,那就不要怪本王不念同族的情谊!” “大王是未来的‘鹰戎国王’,是漠北之王,今后无论古勒廓部还是其他的什么部落,都是大王的臣民!岂能以一家、一部族之‘小义’,而牵绊了大王一统漠北之‘大义’!”高启文不失时机地应承道。 “一统漠北吗?”左贤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以本王现在的实力,恐怕很难达成!” 高启文又道:“天下局势瞬息万变,今日不能,焉知明日也不能?大王您看,数月前我等还没想到能够掌控詹北河谷,今日我们却已经坐在了这‘金帐’之中,扼守狼骑回归晋北草原的咽喉,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左贤王点点头,开始了遥远的遐想——他高高地端坐了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手下两边文武大臣分成两排恭敬地站立着;漠北诸部的首领跪在自己脚边,虔诚地祈求着“鹰戎王”的庇佑;宫殿外赛珂单于、右贤王、老族长还有那些反对自己的人全都被绑成粽子一般,成为了自己的阶下囚…… “报——大王!谷外突现火光!”传令兵的尖叫打断了左贤王的遐想,将他拉回了现实,“右部狼骑似乎正与什么人在交战!” “火光?”左贤王瞳孔一缩,下首的谋士们也都惊诧不已。 “莫非是……燕北的诸部联军趁夜偷袭了狼骑大营?”房超拧着眉头说道,“又或许是狼骑想在与我军决战之前,先剪除燕北联军这根‘尾巴’?”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于狼骑来说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丁拓笑道,“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无论他们谁输谁赢,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一切胜券在握。” 这时袁崖和白淳提出了不同意见:“双方交战正酣,狼骑必然期望速战速决!若此时我们率军出击,必能与燕北联军形成合击之势!毕其功于一役,也是上上之选!” 听着两方的意见,左贤王有些犹豫,他看向自己最为倚重的“军师”高启文,征询他的意见。 高启文明白了主公拿不定主意,“咳咳”清了清嗓子,说道:“毕其功于一役自然是好,但风险太大!狼骑战力强大,燕北诸部联军虽然人数众多,恐怕还是不能一口将之吞下;我军一万铁骑乃是大王的根本,若是随随便便拉上去与狼骑野战,实则是遂了赛珂的心。要知道,狼骑刚刚与我们下了‘战书’,此时我们若是出谷攻击,只怕狼骑会调转枪头迎向我军!如此一来,损失惨重的不是燕北联军,而是我们!” 左贤王听完高启文的分析,赞同地点了点头。 “留在詹北河谷,静观谷外双方的鏖战,其实于我们是最有利的。”高启文继续分析道,“这场大战若是燕北联军胜了,那自然是帮我们除了狼骑这个‘心腹大患’,而且以狼骑的战力,燕北联军想来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更大的可能是,狼骑顺利打退燕北联军的攻击,但在交战之中,狼骑自身也损失了一部分战力。以这样的‘残兵’再来进攻詹北河谷,对他们而言无异于‘自杀’之举!因此,我们无需出谷参战,只需双方互相消耗便是了。” “高先生分析得极是!”房超是排在高启文后面的第二号谋士,自然不愿意他都抢了风头,他补充道,“双方两败俱伤是最好,等狼骑覆灭之后,接下来我军对付燕北诸部,就更如摧枯拉朽一般、无往而不利了!” 听到这里,左贤王豁然开朗:“哈哈哈……二位分析得极是!那本王就听二位的,静待这场大战的结果!不过子夜已过,闷在‘金帐’之中也甚是无趣。既然谷外正在酣战,我等不妨作壁上观,观赏一番如何?” 六位谋士齐道了一声“诺”,便跟随左贤王走出了“金帐”,前去饱览谷外那场交战的风光。 (本章完) 第222章 狼骑回归(四) 詹北河谷外的火光以及厮杀声直到天亮才渐渐平息,左贤王和六名谋士站在山巅之上,冷眼观望着这场战争,心中自是快意无比。 “大王,现在正是双方人困马乏之际,我军是否……”丁拓再度建议道。 左贤王眼珠子转了转,他不是没有这个想法,但当他看到高启文脸上严肃的神情时,便摆摆手拒绝了丁拓的建议: “我军本已胜券在握,不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自损实力!” “可惜了,如此良机……”丁拓摇着头,满脸皆是惋惜之色。 “丁拓,一点也不可惜!”高启文沐浴着初升的日光,满目尽是自信的神采,“经此一役,赛珂单于必然对尾随其后的燕北联军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他要么与之决战,要么尽快入谷回到晋北草原!现在双方虽已罢兵,但都没能吃掉对方,那么尽快脱离目前的险境才是赛珂单于的首选。” “所以,高先生的意思是,狼骑会孤注一掷向谷内发动猛攻?”房超明白了高启文的意思,连忙接话道,“他们入谷的时间,应该就在这几天!” 高启文点了点头,揉了揉酸胀的双眼说道:“大战刚毕,狼骑需要休整,所以他们不会立刻突入谷中;大王与诸位看了一晚上的好戏,现在戏结束了,都回去休息吧!” 高启文这么一说,浓浓的倦意涌上心来,顿时众人哈欠连连。 “话虽如此,也要谨防狼骑拼个鱼死网破!”左贤王说道,“几位先生陪了本王一夜,休息是应该的;然大敌当前,本王身为统帅,需时刻保持警醒!” 听到主公这么一说,原本准备随高启文一道下山回营帐里休息的袁崖、周康子等人不由得眉头一皱,纷纷停下了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众人正犹豫间,房超对左贤王躬身道:“大王,观望敌方动静,这是斥候的职责;坐镇全军、指挥作战,这才是身为统帅的职责!望大王慎自保重,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 “对对对,房先生所得极是!”丁拓、袁崖、周康子、白淳四人纷纷应和道。 左贤王听了房超一番话,点了点头道:“房先生提点得是,本王这是自降了身份!既然如此,那我等一道下山休息去吧!”说吧对方房超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房超偷偷地瞥了一眼高启文,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高启文则是淡然如故,紧跟在左贤王的身后走下了山。 丁拓则故意放慢了脚步,他和房超落在最后面,小声地交流着。 “房兄,你说这次击败右部狼骑之后,大王论功行赏,你我能得多少的功劳?”丁拓问道。 房超答道:“你我的功劳,加起来也不及老高的一半!大王对他推心置腹,我们二人虽有心在大王面前力争,怎奈周、白、袁这三人在我们与老高之间摇摆不定,否则我们五人齐心之下,定能在大王面前压他一头!” “能否力压老高,丁某倒并不在乎!”摆手说道,“丁某听说前些日子大王走了一趟云西郡,老高虽然没有同行,但是他向大王推荐了一个人,说是将来可堪大用!” 听到这里,房超心中“咯噔”一下,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色爬上了脸庞;但他仍然故作无所谓地说道:“只要是对大王的大业有用,是什么人我们都不该排斥!” “对对对,话是这么说的!”丁拓坏笑道,“但你知道老高推荐的是什么人吗?前御史检察院的监察御史商允臣!” “监察御史,也就是相当于现在朝廷中的上御史,前霄朝的‘三公’,官位可不低啊!”房超撇了撇嘴巴,“这位商大人想来也是得罪了恒阳的权贵们,所以才被发配到这云西郡当一个郡官的吧?” 丁拓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听说他在位时手段狠辣,是个人见人恨的酷吏,几乎将中畿的贵人们都得罪了,这才被当朝天子派到云西郡做了郡丞。这样的人,也不知道老高将其推荐给大王,究竟是何用意?” “是何用意房某是不知,但可以肯定,云西郡肯出动守军替我等夺下詹北河谷,那位郡丞大人不可能事先不知。”房超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看来这位商大人,必然已经接受了大王的招揽。” 听着房超的分析,丁拓忽然叹了口气,颓然说道:“原本以为逃到鹰戎,助大王肇建国基,可以远离中原朝堂上的纷争、讨得一个不错的前程!只可惜‘建国’之后,依然是酷吏当道,我们这些大王的‘旧臣’,还不被他整死!” “丁兄,你也不要如此丧气!鹰戎诸部散沙一片,若没有能臣帮助大王整顿内政,只怕未来的‘鹰戎王’的政令出不了‘国都’,所谓的‘王国’也不过是有名无实罢了。从这点上来说,老高的举荐并无任何不妥!”房超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内心中却升起了极大的危机之感。 丁拓看了一眼房超,知道他口不对心,苦笑着摇摇头便大步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丁拓说得不错,商允臣入鹰戎对于大王、‘鹰戎王国’来说是好事,可对于我们这些‘旧臣’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听到丁拓说出来的消息,房超心中忧虑不已,“本来以为王国的相位非高启文莫属——而且他确实有这个资格;然而高启文却举荐了别的人来坐这个位子!既然他不要当这个‘丞相’,那我房超也不是没有机会!” 房超抬头看了一眼走在最前头的左贤王和高启文,千番计较在心中盘算…… 正如高启文所预料的,整整两天狼骑没有对詹北河谷发动突然袭击,狼骑和尾随其后的燕北联军依旧保持着十多里的距离,却没有再度发生冲突,河谷周边也算平静。 然而令左贤王感觉有些诧异的是,这两天里无论是燕北联军还是右部狼骑都没有派人来到谷口,仿佛这个河谷和他的一万铁骑已经被双方忽略了一般。直到第三天他派出一支十人的小队外出探查、顺便与燕北联军取得联系时,他才知道其中的原因。 原来狼骑早就在谷外埋伏好了游骑,只要有人出谷,不由分说他们就乱箭射杀,左贤王的十人小队刚刚迈出谷口就被一通乱箭射死,而那些游骑也迅速转移,谷内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却没有任何还击的手段。 左贤王扼守住了连通燕北和晋北草原的交通要道,却也将自己禁锢在了山谷之中,没法与近在咫尺的潜在盟友取得联络。这对左贤王来说无疑是一件憾事,但用高启文的话来说,有没有盟友,都无关大局,因为狼骑败局已定。 只要在拖个几天,本来就缺少补给的狼骑就会进入“粮绝”的困境,到时候赛珂单于只能放手一搏,否则他的狼骑就会自行奔溃。 等待是煎熬的,虽然鹰戎狼骑到达谷外仅仅四个夜晚、三个白天,但对于左贤王来说这三天时间仿佛如三年一般地漫长。然而一想到此时的赛珂单于肯定比自己还焦虑,左贤王忽然感觉这漫长的等待是值得的。 入夜后,左贤王如前几日一般在“金帐”中和衣而眠,象征统帅的佩剑就抓在手中一刻也不曾松懈。迷迷糊糊中,“金帐”响起了阵阵忙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战马的嘶鸣声,将左贤王从浅睡中惊醒。 “大王!大王!”高启文、房超等人气喘吁吁地冲入“金帐”中,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狼骑终于按捺不住、他们朝河谷过来了!” “好!”左贤王几乎是从卧榻上跳了起来,紧握着手中的宝剑下令道,“传我帅令,准备迎敌!” “大王麾下铁骑首领已在帐外等候,只等大王命令了!”高启文依然是老陈持重的模样,但他微微发抖的双肩表明,他也在等着这一刻。 左贤王大步走出了“金帐”外,看着麾下铁骑的将领们已经候在那里,右手拔剑出鞘振臂呼道:“吾等健儿们,今夜只管——杀!” “遵命!”将领们齐声吼道,棱角分明的脸上绽开了疯狂的杀意! (本章完) 第223章 南客音投诚 河谷东方,对方高举着火把朝着谷口行进,远远望去如一条绵延数里长的火焰长蛇。左贤王与众谋士们站在谷口高处,冷冷地看着他们渐渐靠近;而围在他们身旁的铁骑将领们此刻却难耐求战的冲动。 “大王,请让我领本部兵马,出谷将他们引来!”一名铁骑首领跑到左贤王跟前请战。 左贤王轻轻地摆了摆手,依然是那个回答:“不准!” 左贤王麾下的一万铁骑总共由五个领军首领,每人掌管两千人马,都是他利用职权在各部族中精心遴选的人物,除了对自己忠心外,还是骁勇之辈。 现如今一万铁骑躲在河谷之中、准备利用地利歼灭来犯之敌,纵然是最大程度地减少己方的损失,但不能与威震漠北的精锐狼骑近前交战,对他们来说也是憾事一件。 因此左贤王麾下的五名领军首领纷纷上前请战,从“主动出击”到“近前诱敌”,这五人磨破了嘴皮子无非就是要领略一下精锐狼骑的威名。可无论他们如何央求,左贤王自是不动如山,从头到尾就只有一句“不准”,将这五名领军首领压抑得心痒难耐。 相对于领军首领们的躁动,左贤王与一众谋士却是清楚无比——精锐狼骑的战力可以横扫漠北草原,绝不是凭着一股蛮勇就可以抵挡得住的。铁骑军的装备虽然精良,但并没有经受过实战的洗礼,就凭着领军首领们的一股热血就与他们接战,无异于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所以,等精锐狼骑自己进入河谷之中,铁骑们以逸待劳、用手中的箭矢招呼他们就可以了,而无需与他们面对面地交战。唯有这样,才是消灭精锐狼骑最为稳妥的战略和战术。 “火焰长蛇”渐渐靠近,左贤王和一干谋士、将领的心几乎都跳到了嗓子眼;然而对方的队伍站到河谷口的时候,“蛇头”却停止了移动,生生地停在了谷口,“蛇身”不断地汇聚,盘踞在了谷口。 左等右等了这么久,目标已经来到了嘴唇边上,却迟迟不往嘴里钻,这让那些领军首领们看得心焦不已。 “大王,狼骑们是否察觉了我们的意图,知道我们在谷里面设好了埋伏,他们不敢往口袋里钻了?”一名五大三粗的首领着急地说道。 高启文、房超等谋士们听到这话,不由得从内心白了这名首领一眼——左贤王战书都已经下了,明摆着已经告诉赛珂单于他们在河谷中设好了埋伏等他们;若是顾虑河谷中的埋伏,大军也不会主动向河谷靠近了。 “明知谷中有埋伏,却还向这里进来,可见他们是有所准备的!”高启文忽然说道,“只不过对方在谷口逡巡观望,想来是还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 “这是自然!”房超微微一笑,接话道,“必经‘自取灭亡’的决定,不是那么好下的!” “且看他们搞什么鬼吧!”左贤王皱着眉头说道。 过了一会儿,一名驻守在谷口的铁骑士兵拍马过来汇报:“禀大王、诸位首领,谷外人说要求见大王!” “是何人求见?”左贤王问道。 铁骑士兵回道:“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自称是南客音部的族长!” “南客音?”左贤王眉头拧成了麻绳,“他们不是燕北草原上的部族么,怎么会来这里?” “大王,这个‘南客音’是什么部族?”房超以及一众谋士们一脸茫然地向左贤王求教。这些出身中原的谋士对晋北草原的局势多有了解,但对燕北草原上的形势却并不了然。 “南客音是客居燕北草原的‘山戎’部族。”还没等左贤王答疑解惑,高启文却先捻着胡须摇头晃脑起来,“对于我们中原来说,关外便是茫茫草原;然而草原之外,向西有雪山和沙漠,向东便是崇山和大海。‘山戎’便是居住在山林之间的部族,其民以游猎为生。” “南客音便是被燕北草原上的鹰戎部族征服的山戎人,他们离开险峻寒冷的山林,内迁到草原上,成为鹰戎的附庸,为哈勒温部驱遣……”一时之间,南客音部族的出现令左贤王感到自己歼灭精锐狼骑的计划中,似乎有一些与预想的不一样。 “大王,那是否要接见这个南客音族长?”房超问道。 “大王,南客音部在此地出现,我看无非以下几种可能——第一种可能,他们是受了赛珂单于的胁迫,被逼着作为‘前锋’来谷中送死的,以图消耗我们的战力;第二种可能,他们与狼骑是盟友,假借‘投诚’的名义混入谷中,妄图对我们发动攻击;至于第三种可能嘛……他们是受了燕北联军的委派,来与我们取得联系的。”高启文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从目前的情形看来,这第三种可能应该可以排除。” “不错,若是要与我们取得联系,无需举族来投。”左贤王点了点头。 “那就不妨先见一见这位南客音族长,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房超建议道。 “在下附议。”高启文躬身说道。 “我等也附议。”高启文、房超两名谋士都赞同,其余四名谋士也没什么别的说法。 “见!”左贤王对传令的铁骑士兵说道。 等了一会儿,在两名铁骑士兵的护送下,一名衣着“华丽”——相对于鹰戎人而言——的中年男子来到了左贤王面前,此人正是南客音部的族长。 一番客套的虚礼之后,南客音部族长面带愁容地打开了话匣子:“大王,赛珂单于这人真不是个东西,在燕北草原时,他离间我们南客音部与土洛垣、高屏等部间的关系,惹得我部四面树敌;而他趁机拉拢我部,说跟着他有肉吃,我们这才举族往晋北草原迁徙,避开燕北诸部的追杀。” “谁曾想来到这里,他见河谷已被大王占据,而后面的燕北联军步步紧逼,他便高举着屠刀命我部先行进入河谷为他们开路,让我部老少消耗大王的弓弩箭矢,他们狼骑再踏着我们的尸身,重新夺取河谷!”南客音族长边说边不时地瞟着左贤王的脸色,油腻的额头上不时渗着汗珠。 “呵呵,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左贤王冷笑道,“难道不是赛珂命你假意向我投降,然后你们南客音部突然发难,配合狼骑攻占这里?” “不敢不敢!”南客音族长摸了额头的汗水,连连摆手否认道,“狼骑在我部众之中安插了士兵是不假,但他们人数分散,已经全部在我部健儿的掌控之中。只要大王肯放过我部全族老少穿过河谷,我们南客音全族必为大王驱遣,协力杀光古勒廓部的狼骑!” “南客音族长,你可是真有诚意投靠我们?”高启文眯着眼看着对方,右手捻着花白的胡须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当然当然!”南客音族长一见有人帮腔,急忙点头说道。 “那族长这就回去,让你们部族中的勇士杀了混在其中的狼骑士兵!”高启文忽然瞪眼看着南客音族长,“一个狼骑人头,换一个南客音族人通过!” “这……”南客音族长犯难了,“混在我部中的狼骑不过千余人,而我部老少逾三万,杀了这一千狼骑,也只能换一千南客音子民入谷!” “怎么,犹豫了?”高启文冷笑道,“我们的大王可是非常明理之人,他知道你们部族遇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特意为你们指出一条出路,可惜……” 正在高启文摇头之际,南客音族长猛然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阁下的意思是,除了杀死这一千狼骑,还要……还要我半数南客音族人的人头,大王才肯放我剩下的半数族人入谷?” “哈哈哈……”高启文放肆地笑着,那笑声在南客音族长的耳朵里听起来是那般地残忍,“南客音族长,以一半族人的性命换取另一半族人的未来,这样的买卖,难道不合适吗?” 南客音族长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忽然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只听他咬牙说道:“我们还可以配合狼骑攻入河谷!” “这样的话,那狼骑或许可以顺利攻下河谷!”高启文笑道,“不过代价却是你们全族老少的性命!灭族还是保全半数族人,族长不妨好好考虑一番!” 事到如今,南客音族长已是懊悔不已。当初他为了一己私利出卖燕北诸部、独自与古勒廓部媾和,换来的是众叛亲离,不得已之下在狼骑裹挟下全族来到了詹北河谷;而今河谷被左贤王占据,狼骑又将他们当成了“挡箭牌”赶在前面送死;与左贤王的谈判,对方又提出了让自己难以接受的条件。 带领着全族老少陷入了这样的绝境,南客音族长真的是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然而他还不能死,他必须要为自己的部族寻找到出路,这条出路必须是全族人都能通过,而不仅仅是一半的人! “大王的话我懂了!”南客音族长的脸色忽然变得狰狞起来,“既然你们不肯让我族老少平安地渡过这个难关,那我们南客音就只有做最后、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本章完) 第224章 形势逆转 “你这话什么意思?”听到对方口出恶言,左贤王顿时心生警惕,而南客音族长身边的铁骑士兵立即一左一右将他制住,令其不能轻举妄动。 南客音族长狞笑着回道:“你们当真以为我们南客音部族是好欺负的么?用一半族人的性命换取另一半族人的生存,我们‘山戎’人毋宁死!” 他特意将“山戎”二字说得很重,若换在平时,在土洛垣等部面前南客音族长素来是以“归化鹰戎人”自居,从来不会主动提起“山戎”这个身份。而今天,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血脉中依然流淌着山戎部族的剽悍和骄傲。 “既然你们选择全族灭亡,那本王也就不客气了!”左贤王轻蔑地笑道,“你们为狼骑垫背,这份‘忠心’,赛珂单于必定感念无比!” “哈哈哈……”左贤王身边一众谋士也附和着嘲笑南客音族长,以及他的“错误”选择。 “我南客音部除了三千步卒,还有三百健士!他们都是在与北客音部多年的征战中成长起来的精英,是真正承袭了山戎部族骁勇善战的男儿!”南客音族长脸色平静,但语气却分外自豪,“左贤王,不要忘了,你们因何称我们为‘山戎’!” 山戎部族常年栖息在冰天雪地的高寒山林之间,为追踪猎物,他们可以数天不进食物,而只以冰雪充饥。严寒的气候、险峻的地形造就了山戎部族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和体力,在山地作战更是如履平地。 “山!戎!”左贤王惊吼着,意识到了南客音族长的话外之音,“噌”地拔出佩剑,对身边的五名铁骑首领下令道: “传令下去,注意敌人从山背后袭击我方埋伏的士兵!” “大王!”一名铁骑士首领不解地问道,“河谷两旁的山壁陡峭难行,他们怎么可能翻过山崖过来袭击我们呢?” “大王,切不要听此人危言耸听!即便他们能够翻过山崖进入河谷,也不过是区区三百人而已!”谋士丁拓也建议道。 “哈哈哈……”南客音族长忽然发出了振聋发聩的笑声,“你们果真是一群井底之蛙!也难怪今日注定要葬送在此处!燕北草原上的鹰戎诸部称我们为‘南客音’,殊不知山戎还有一支‘北客音’!” “北客音!”左贤王瞳孔一缩,他在河谷一带经略多年,对于燕北草原上的形势也大致了解。南、北客音虽说都是出自山戎部族,南客音部族逐渐被鹰戎部族同化,而北客音部族则是原汁原味地保留了山戎部族的传统,当然也包括山地作战的能力。比起南客音,北客音才是更加恐怖的对手! “这不可能!北客音部族怎么会劳师远征、来到这里与我们为敌?”高启文惊叫道,“而且他们不是与燕北诸部联合了吗?”说到这里,高启文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顿时闭上了嘴巴。 燕北诸部联合是在左贤王预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与诸部关系良好的南客音没有参与联合,反倒是与诸部关系冷淡的北客音部参与了联合,这却是出人意料的。而高启文又是如何知道北客音参与了联合,身为主公的左贤王反而对此毫不知情,可见身边的这位“首席”谋士并不是全心全意地为自己谋划。 高启文的这番话没能逃过左贤王的耳朵,他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然而并没有当场发作——当前的形势下,也不适合他对自己的“首席”谋士大动肝火。 主公和高启文之间的那点小缝隙自然逃不过二号谋士房超的法眼,他正欲火上浇油对高启文大加挞伐,却见左贤王收执宝剑往身旁的石头上奋力一劈,顿时激起数道火星。 “众将听令执行!”左贤王瞪了几名铁骑首领一眼,语气虽然冰冷,但所有人都读得出其中蕴含的愤怒。 “诺!”铁骑首领们识趣地拱了拱手,转身下去执行命令了;然而他们还没跑出多远,忽然山谷周围的高坡上喊杀声四起,南客音族长口中的“山戎健士”已经攻进了谷中,并对埋伏在半山腰上的铁骑士兵发动了袭击。 山戎健士居高临下,占尽了地利;铁骑士兵虽然有人数优势,但由于是被动防御,又是仰攻,猝不及防之下不少铁骑士兵被山戎人蘸火的箭头射中,而这些星星的火点就为山戎人后续的进攻提供了指引,将半山腰映照得分外明亮。 “大王,山戎……真的进来了!”房超、丁拓等一众谋士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惊骇不已。 此时纵然是沉稳老道的高启文也有些不淡定了,他双目圆瞪看着山戎的火箭如流星般划破夜幕,而埋伏在半山腰上的铁骑士兵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或是以山石、灌木为盾牌,抵挡火箭的攻击,或是自行从山腰上滚落下来,以此搏得生路。 一时间铁骑士兵惨叫连连,被射杀、射伤者难以计数。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山戎人暂停了攻击,此时的河谷之内满是星星点点的火光,几乎将整个山谷照的透亮。 “大王……快通知士兵们灭火!”一直看着这一幕的高启文意识到了不妙,同时建议道,“我们……准备撤吧!” “撤?”房超怒道,“不过是山戎人的扰敌之计而已,现在他们箭矢都没了,还敢下山与我们铁骑大军决斗么?高先生切不要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们的目的可不仅仅是‘扰敌’而已!”被押在一旁的南客音族长露出一口黄牙笑道,“你们再看谷口!” 左贤王等人望向詹北河谷的入口,原本堵在谷口、高举着火把的人群井然有序地立在原地,然而就在谷口处留出了一个通道,正好供骑兵进入。 “狼骑!”左贤王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他们所在的高地离谷口尚还有数里的距离,谷内的星点火光也不足以让他看清谷口的情形——然而直觉告诉他,狼骑必定趁机进入河谷! “快,收拢人马,让所有铁骑堵在谷口!狼骑要进来了!”左贤王高声下令道。然而此时已经晚了,古勒廓部的精锐狼骑在山戎人的进攻停止之后呼啸着涌入了谷内,与此同时他们手上蘸火的箭矢也毫不留情地朝两旁的山崖激射而去,刹那之间山谷的半山腰上又是一片凄惨的喊叫声。 狼骑行进的速度很快,如果左贤王的铁骑军没有受到山戎人的袭扰,那狼骑很有可能被铁骑手上密集的箭矢吞灭!然而铁骑军被山戎人居高临下一阵偷袭,加上半山腰上火光点缀,铁骑军的埋伏点已经暴露无遗,他们竟然没能阻止起像样的反击,只能任人宰割。 “快走!”几名眼尖的谋士急忙将左贤王推到马上准备逃跑。此时铁骑军的大部仍然在谷内的半山腰上,而左贤王与狼骑之间并没有铁骑士兵抵挡。若是他们不跑,很快就会被狼骑大军所包围,成为人家的阶下囚。 “怎么会这样……”左贤王紧握着佩剑,口中喃喃地说着,“本王经营了这么久,一万铁骑,居然还是灭不了狼骑!” “大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二号谋士房超此刻表现出了赤胆忠心,他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左贤王身上,说道,“大王若能逃过此劫,将来仍有翻盘的机会!若是在此地被狼骑抓住,那可就真的是一切都免谈了!” 左贤王刹那间从惊魂之中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众谋士,这些人或是戚戚然,或是惊慌失措,也就房超这人还保持着冷静的头脑。 “房先生说得不错!本王经营晋北草原这么久,才不会如此简单就被击败!”三言两语之间,左贤王的雄心壮志又被点燃起来。然而此时狼骑的铁蹄已经在进行爬坡,若是没能在坡顶将他们挡下,被任命追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大敌当前若是只想着逃跑,那本王精心栽培的一万铁骑就真的成了废物了!”左贤王忽然勒住了坐骑,只见他又抽出佩剑,对紧随自己逃跑的两名铁骑首领喝道,“命你二人收拢士卒,就在此处迎战狼骑!本王亲自坐镇,胆敢越过本王逃跑者,斩!” 这道命令铿锵有力,那两名铁骑首领老脸一红,嘴里不清不楚地说了个“诺”字,调转马头冲下了山坡。而此时左贤王连忙将自己的衣物脱下扔给了房超,二人交换了衣物,房超又拿起了左贤王的佩剑,用衣领挡住自己的面容,冷冷地注视着山下的一举一动。 另一边,左贤王朝房超拱了拱手,不禁热泪盈眶:“房先生,这里就交给你了!待本王搬得援兵,必来救援与你!” “走吧!”房超大吼一声,没有看左贤王。左贤王又看了一眼房超的背影,狠狠地甩了一下马鞭…… 听着左贤王的马蹄声越来越远,而狼骑与铁骑军的厮杀声越来越近,房超的心中却是出奇地平静。 “高启文,到了最后,咱们俩之间孰优孰劣,大王总算该看清楚了!”房超淡淡地笑了笑,忽然脑袋“嗡”地一声响。 “高启文!和大王一起撤退的时候就没看到他,他去哪儿了?” (本章完) 1/4 16:09:46|48234237 第225章 大战尾声 突然消失的不仅仅是一个高启文,被押解过来的南客音族长也在刚才的一阵骚乱中失去了踪影。 “眼下也管不了高启文了!”房超心中暗忖道,“铁骑军的首领们若是能够顺利收拢残余、并在河谷高处建立防线,我们还不至于一败涂地!” 想到这里,房超拔出佩剑,模仿左贤王的声音振臂呼道:“本王在此,铁骑大军速速回拢迎敌!” 他的声音虽然淹没在了满河谷的喊杀声中,但他立马执剑的身姿却被那些正在仓惶逃命的铁骑军士兵们看到了。在这危急存亡的时刻,主帅尚且不惧自身安危,加上有铁骑首领的奔走呼唤,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自然也就汇集到了“左贤王”的跟前,迅速在河谷的上游组织起来防线。 房超看了一眼归拢而来的士兵,竟然已经不足了三千人;而河谷的下游,则是乌泱泱的大队狼。 狼骑大军似乎是刻意等待铁骑军的重新集结,所以没有立即策马攻上来,而眼睁睁地看着铁骑军护卫在了“左贤王”的身旁;然而这些骁勇的士兵双眼中迸射出来的愤怒和杀意却令所有铁骑军士兵们不寒而栗。 “准备!”房超再度挥舞着佩剑,铁骑士兵们一手攥紧了缰绳,一手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这时,从狼骑大军中走出来一人一马,沿着河谷的山坡缓缓地向上前进;当他行进到半道时,铁骑军一名首领朝对方射出了一支箭,落在了马蹄旁。 “老朽乃是古勒廓部的族长,左贤王你出来见我!”那人沙哑地嘶喊道。 就着微弱的月光,房超看清了来人是一名须发洁白的老人,然而他并不认识古勒廓部的老族长,却也只能模仿着左贤王的声音、语气回道: “老族长,今日你我兵戎相见情非得已!念在同族同部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你速速下去吧!” “冤孽啊!”老族长捶着胸口嚎啕道,“你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对大单于起了二心的!老朽后悔怎么早没发现你的狼心狗肺啊!” “左贤王”冷冷地回道:“自古成王败寇,今日便是死,我也认了!”说罢他将佩剑向前一指,铁骑军首领们高呼着“杀”顺着下坡朝狼骑大军们冲杀而去。在他们的后面,三千余铁骑士兵义无反顾地追随而去,丝毫不顾这场奋不顾身的冲刺意味着什么。 老族长的身影立刻被冲杀下来的铁骑兵吞没——然而他并没有被对方杀死,铁骑士兵们绕过了他,直到铁骑军与狼骑大军短兵相接的那刻,坡道上就剩下老族长与“左贤王”面对面。 老族长径自驱马向上,也不管山下厮杀得如何,更不管对方是否会挟持自己要挟狼骑,他只是缓慢地爬坡向上——终于,他站在了“左贤王”的面前。 “败局已定,你与我向大单于请罪吧!”老族长平静地说道。 “请罪?老族长请先看看我是谁!”说罢房超掀开了衣领,将自己的容貌显露出来,脸上挂着一丝略显得意、却又惨淡的笑容。 “你……你是什么人?”老族长颤抖着右手指着对方问道。 房超将手中的佩剑扔在了地上,长长地叹气道:“就在不久之前,我们所有人都认为此战是胜券在握!岂料大单于居然能够一朝翻盘,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房某想请问老族长:那个所谓的‘南客音族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你的谈吐,应该是左贤王网罗的那些中原文士吧!”老族长此刻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相反却是刀绞一般的痛心,“前来与你们交涉的,的确是燕北草原南客音部的族长,他也是我们的盟友之一。” “那他口中的‘北客音’……” “自然,北客音是我们的另外一个盟友!”老族长娓娓说道,“在燕北草原时,南客音部与土洛垣、高屏等部的联盟发生了嫌隙,我们趁机将南客音部拉拢到了身边;而与此同时,北客音部参与了土洛垣、高屏等部的联盟。” 房超摇头苦笑道:“有北客音这么一个厉害的内应,看来,燕北联军早就被你们瓦解了!” “不错,就在狼骑回归河谷的一路上,燕北联军一直尾随着我们。而就在五天前,离此不过百里之遥,我们狼骑主动发动了对联军的打击;与此同时北客音作为内应,将联军杀得屁滚尿流,他们只能四散而逃!” “既然击溃了燕北联军,何不就在燕北扎下营寨,称霸一方?”房超继续问道,“却要冒着被全数歼灭的危险回到晋北草原?” 老族长回道:“燕北联军虽败,但狼骑也遭受了损失。土洛垣、高屏等部虽败,但根基还在,想要征服他们,区区三万的狼骑还是太少!况且开春的那场雪灾已经令燕北各部粮食紧缺,我们若是去征服他们,又要用什么东西来喂饱那么多张饥饿的嘴呢?” “哎……时也命也!今日之败,只怪我们太过自信了!”房超摇头叹气道,目光又落在了山下。 此时铁骑和狼骑的交战已接近尾声,三千铁骑主动冲击三万狼骑,虽然占了地利的优势,但无奈实力相差悬殊,这一次冲击也就如同浪花撞在礁石上一般,三千铁骑就此粉身碎骨了! “大王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家底,一夜之间,全都没了!”房超看着这一切,微微有些动容,但他忍住了——纵然身为阶下囚,他也要为左贤王保全一丝颜面。 “能告诉我,狼骑脱身燕北草原、攻下詹北河谷,这一切都是谁策划的吗?”房超最后问道。 提到此事,老族长的目光冷峻而复杂:“与你一样,他是个中原人!不过,他应该不会为我们鹰戎所用!” “哈哈哈……”房超忽然放声笑道,“房某方才还在想,若此人是你们古勒廓部的,那这个对手太可怕了,未来甚至可能对我大盛朝产生威胁!可老族长你说他原来我们华夏子民,那就太好了!太好了!” “你已是我们的阶下囚,你很快就能见到他!”老族长最后说道,“但在见到单于之前,老朽希望你老实交待——左贤王这个孽障究竟跑哪里去了?” 房超冷笑了几声,指着茫茫草原说道:“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也许在晋北草原某个部落里,也许是回王庭去了,也许是投靠了中原!总之,房某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老族长叹了一口气,仰望着漆黑幽暗的夜空,俄而将目光落在房超马蹄旁的佩剑上。 “趁着你还没落到狼骑手里,赶紧自裁吧!他们对左贤王是恨之入骨,你可以想象落到狼骑手里,你会是什么下场!” 房超闻言向老族长拱了拱手,笑道:“房某敢留在此处,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不过房某还想见见老族长口中的那位高人,若是就此去了,只怕是会留下遗憾!” 二人说话间,狼骑已经沿着斜坡向上攀登,不一会儿便将房超和老族长二人团团围住。 赛珂单于也在爬坡上来的队伍中,当他看到房超时脸上的兴奋瞬间被愤怒取代,只见他一把将房超拉下马来,用马鞭子狠狠地抽着,边抽边骂道: “你是什么东西?左贤王这厮哪去了!哪去了!” 房超被赛珂单于疾风骤雨般的鞭子抽得体无完肤,但他紧咬着牙关愣是没叫出声来。抽打了一会儿,赛珂单于感到手臂有些发酸,便指着房超怒吼道: “来呀,将这人拉出去——五马分尸!” “慢!”房超支撑着满是伤痕的身躯坐在了地上,朝赛珂单于拱了拱手,“房某知道左贤王逃哪里去了,若是大单于肯答应在下一件事,在下必将左贤王的下落奉告!” “还想与本单于提条件,你是不想活了!”说罢赛珂又是一鞭子抽过去,正好打在房超的嘴巴上,将他的一颗门牙打飞。 看着满口鲜血的房超,不知是佩服对方的骨气,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老族长站到赛珂单于身旁,说道:“他只是想见一见秦骧,比起左贤王的下落,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赛珂单于依然是怒不可遏,但他冷静想了一会儿后,便将带血的马鞭仍给了身后的右贤王,冷冷地回了一个字: “准!” 1/5 16:33:39|48274106 第226章 房超求见 当夜,詹北河谷的形势大定,鹰戎右部精锐狼骑夺回了这个被“自己人”抢走的战略要塞,右部的高层们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面对着左贤王的背叛,古勒廓部的老族长除了痛心疾首之外,另有一层隐忧笼罩心头——即便古勒廓部能够夺回詹北河谷,然而晋北草原上诸部的分裂已成为事实。 仅仅是半年左右的时间,燕北草原上的一场雪灾竟然引动了鹰戎左、右二部的内忧外患。左部霸主哈勒温部就此灭亡,右部霸主古勒廓部也损失不小,整个漠北草原上的次等势力蠢蠢欲动,接下来的鹰戎诸部间必然是一场接一场、连绵不绝的腥风血雨。 好在古勒廓部夺回了詹北河谷,只要占据了此地,进可攻、退可守,在未来诸部争雄的局面下,他们已经占尽了优势。 狼骑打扫完战场之后点算,除了束手就缚的一千余铁骑军士兵,阵亡的将近八千,还有数百士兵则是在双方交战之前就掉头逃回了晋北草原。由此可见,铁骑军号称“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其中还是夹杂了不少水分的。 这场交战,铁骑军给狼骑大军“提供”了不少游牧民族紧缺的铠甲、兵器,特别是弓弩、箭矢——为了确保伏击的成功率,左贤王特意从云西军那里购得了不少箭矢,整整二十多万支,现在全成了狼骑的战利品。从这方面来讲,左贤王对于狼骑还是有“功劳”的。 忙碌了一夜,狼骑大军重新在河谷上游安营扎寨,而南客音和北客音两支援军则是在河谷之外安下营寨。双方互为犄角,共同镇守河谷的上下游,防备那些想趁机捞取利益的部族发动袭击。 天亮之后,两名狼骑士兵押着房超钻进了单于金帐旁的一个小帐篷,那里正是秦骧居住的地方;与他同在帐篷中等候的,除了古勒廓部的老族长,还有一个五短身材、肤色黝黑的小老头。 两个老头子一大早就来自己的帐篷中聒噪,两天都没合眼的秦骧显得有些不耐烦;当他看到一名中原文人进入自己帐篷时,则是满脸的惊讶。 “你……是左贤王麾下的谋士?”秦骧指着房超问道。 房超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披头散发的样子略显得狼狈,面对秦骧的提问,他点了点头,继而问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他叫秦骧!”老族长先开口道,“现任燕国国相!” “燕国相?”房超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燕国相却如何在古勒廓部的狼骑大营之中、为右部大单于出谋划策?” 秦骧苦笑了一番,继而将自己奉燕王之命出使燕北草原、与右部高层交涉之事说了一遍,末了笑道:“燕王此举不过是想要借刀杀人,幸好我秦骧命不该绝,顺利渡过此难关!” 房超听完秦骧的叙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摇着头说道:“左贤王与燕王暗中结成了同盟,要将古勒廓部的精锐狼骑拖死在燕北草原;而秦国相身为燕国相,却轻易地破了这个局,在燕王看来,真可谓是‘吃里扒外’啊!” “本相就是‘吃里扒外’!”秦骧笑笑,不以为意道,“燕王与哈勒温部素有勾结,哈勒温部覆灭之后,燕王与燕北诸部间也是藕断丝连、屡有联络。本相这次借古勒廓部的手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正是为了燕王着想!试想,本相身为国相,于朝廷、于陛下有监察藩王之责,若不能匡正藩王的逾越之举,那才是真的害了他!” “哈哈哈……!”房超听罢仰天大笑,“若是我王得了秦国相,何愁大事不能成!只可惜,秦国相明珠暗投、为虎作伥,将来也难免兔死狗烹的厄运!” “房先生,你无需在秦国相面前挑唆我们之间的关系!”古勒廓部的老族长冷冷地说道,“我们与秦国相之间是真诚的合作关系,国相愿意留则留,若是不愿意留,则即刻便能回到中原!万不要在临死之前再逞口舌之能了!” 秦骧看着房超,嘴角微微上扬着,没有发一言,因为此时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处境不妙——纵然古勒廓部的老族长说不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但只怕他一离开狼骑大营,他们就会派人追杀自己;将自己控制在狼骑的眼皮子底下,这恐怕才是赛珂单于和老族长的真正打算。 “阁下是姓‘房’?”秦骧笑着问道,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他继续说道:“房先生的好意秦某心领了,不过秦某既然敢以身犯险,自然是做了完全的打算的!这一点还请无需担忧。” 听着这话,老族长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不过随即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本族长向秦国相保证,只要国相想离开,随时可以走,狼骑绝对不会阻拦!” 秦骧笑着朝老族长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房超看着秦骧那一脸自信,长叹一声,站起身来: “有秦国相为古勒廓部筹谋,只怕我王是再难振作,引颈就戮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房某不才,不能为我王的大业尽心尽力,此刻先走一步了!” 接着他转过身来,背对着三人说道:“临死前能一睹秦国相之风采,房某也不算枉此一生!不过秦国相,身为华夏之民,房某有一事劝告!” “房先生请讲!”秦骧说道。 “塞外异族于我中原素有狼子野心!左贤王是房某所见的鹰戎高层中,难得的愿意与中原朝廷以和为贵之人——这也是房某愿意辅佐他成就大业的原因。除此之外,无论是赛珂单于还是其余诸部,无不想马踏中原!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望秦国相慎自考虑!” 听完对方的话,秦骧肃然起敬,朝他躬身拜道:“房先生之言善也,秦某受教了!” 房超欣慰地点点头,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帐篷。作为左贤王的重要谋士,他将面临着赛珂单于为他准备的严厉惩罚;而作为一名华夏子孙,他临死前对秦骧说的一番话却又彰显了大义。 “只不过,左贤王貌似仰慕中原风华,可一旦势大,想必也会对中原用兵!”看着房超离去的背影,秦骧心中暗暗说道,不由得摇了摇头。 “秦国相,这个房先生乃是左贤王的谋士,也就是说与燕王是一党的。他说的这些话,可都是为了左贤王和燕王算计!”老族长说道。 秦骧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什么。此时一直在帐篷里沉默不言的黑壮小老头发话了: “老族长,我们北客音部帮你们狼骑夺回了詹北河谷,关于我们之间的协定,还请贵部遵守承诺!” 老族长堆着笑容道:“北客音族长,我们古勒廓部答应你们的事情,曾几何时反悔过?况且现如今南、北客音都已经在河谷外扎营,你若是信不过我们,尽可以用明抢的!” 北客音族长撇了撇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老族长说道:“让南北客音两部合一,这可是你们古勒廓部主动提出来的结盟条件;我们答应了此时,要的是完整的南客音部,而不是再让两部开战!现在南客音部的族长下落不明,我完全可以怀疑是你们古勒廓部想赖账!” 当初北客音部愿意配合古勒廓部、假意投靠燕北联军,就是由于当初古勒廓部以南客音全部为诱饵,答应帮助他们统一两部。但现在南客音族长下落不明,没有了这个主事人的首肯,两部之间若是强行合并,必然迎来一场惨烈的战斗。 纵然北客音部的实力要强于南客音,但谁也不知道古勒廓部会不会从中作梗。就是基于此番担忧,北客音族长才不依不饶地粘在老族长身边,让他出面促成两部的统一。 老族长此时也是有苦难言,北客音族长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若是不能满足他的要求,只怕是古勒廓部还要与这些勇悍的山戎部族决一高下。而这对亟需休养的狼骑来说,是难以承受的。 “秦国相,你可知南客音族长去了何处?”老族长眯着眼问秦骧。昨夜南客音族长入河谷与左贤王交涉,这本就是秦骧出的主意;现在人没了,老族长自然第一个怀疑到他的头上。 秦骧双手一摊,一脸无辜地说道:“本相怎么会知道?腿长在南客音族长的身上,我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算到他去了何处?” “明明是你提出的让他与左贤王交涉!”老族长几乎是怒吼地说道。 “也许是被左贤王灭口了!”秦骧笑着说道,“又也许是跟左贤王一起跑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老族长恶狠狠地瞪了秦骧一眼,“不要忘了你自己的处境!” 秦骧故作惊讶地说道:“方才老族长不是说,是去是留,全凭秦某自己的意愿吗?怎么这会儿又威胁起本相来了?” 话刚刚说完,北客音族长突然跳起来,双手如钳子一般死死地抓住秦骧的双手,用同样凶狠的语气说道: “你最好还是老实交待,不然今日就让你死在这里!” 争取春节前完结! (本章完) 1/8 17:30:21|48426599 第227章 只欠东风 北客音族长在燕北草原上就是有名的火爆脾气,加上一身蛮力,很少有人愿意与他交恶,而秦骧那一副油嘴滑舌的腔调着实令他恼怒不已。 不北客音族长突然制住秦骧也不过是想让他吃些苦头,好老老实实交待南客音族长的下落,至于是不是真的要用强,其实他也没做多想。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双手确实牢牢地钳住了秦骧纤弱的双臂,可对方一阵扭臂、翻腕,轻而易举地摆脱了他的控制。北客音族长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秦骧,因为对方展现出来的不仅仅是摆脱钳制的“技巧”,手腕上的“力量”也不遑多让。 “看不出来,秦国相竟还是个‘练家子’!”冷眼旁观的老族长紧紧抓住手里的拐杖,对于秦骧此人有多了几分警惕。 秦骧掀开衣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北客音族长的手指印依然清晰可见——轻描淡写地说道:“秦某向麾下弟兄铁昆仑求教过几日‘擒拿术’,这算不得什么!” “秦国相这一手,没个三年五载绝对练不成!”北客音族长黝黑的脸色愈发地阴沉,双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虎爪”的形状,“不过今日你若是不说,那就休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北客音族长这番话说完,帐篷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然而秦骧却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见他盘腿坐在毛毯上,右手托着腮,嬉皮笑脸地看着对方。 “秦某若是不说出南客音族长的下落,你们北客音部就真的不能吃掉南客音部了吗?” “只有让南客音的族长心甘情愿地加入我们北客音部,两部合并时才能避免一场流血冲突!”北客音族长暗暗蓄力,只要接下来秦骧的话不能令他满意,他就会向对方施展“黑虎掏心”的招式,将他打个半死。 可秦骧的回答却令他感到了犹豫:“若是南客音族长不同意与北客音部合并呢?南、北客音互相打了这么多年,积攒了多少的新仇旧恨,纵然两位族长愿意合并,两部的族人们也都乐见合并吗?” “秦骧,我们古勒廓部可是承诺了北客音族长,在他们帮我们夺回詹北河谷之后,愿意帮助两部完成‘合并’的!”老族长的拐杖敲击着地面,对北客音族长强调着古勒廓部的承诺。 “可眼下的情势,分明就是南客音族长不愿见到两部的合并,而遁走了!你们古勒廓部又要如何促成此事呢?可别忘了,在帮你们夺回河谷这件事上,他们南客音部也是有功的!”秦骧歪着脖子看着老族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所以,你就更要告诉我们南客音族长现在人在何处?不然,我们古勒廓部如何居中裁断?”老族长恶狠狠地瞪着秦骧说道。 “哈——!”秦骧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腿长在人家自己身上,秦某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会知道南客音族长的下落?这件事情,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老族长和北客音族长眼看着秦骧耍起了无赖,却又根本奈何不得他——他们有千万条理由怀疑是秦骧把人藏了起来,却没有任何凭据证明他们的怀疑,更何况这几日秦骧一直在狼骑的严密监管下行动,若是能在如此情况下再藏起南客音族长这么一个明显的目标,那岂不是说狼骑虚有其表? 没有从秦骧身上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两位族长都悻悻地离开了他的帐篷。然而此时赛珂单于就在帐篷之外,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大单于,这个秦骧不老实!”老族长的脸色很难看。 “若是让我知道真的是他藏起了南客音族长,老夫定要亲自将他撕成肉末!”北客音族长表面上余怒未消,心里却生出了另外一丝忧虑:“如果不是秦骧藏的人,而是古勒廓部的什么人……那他们的目的就值得老夫警惕了!” 赛珂单于摆摆手说道:“人肯定是是被他藏了起来,或是南客音族长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才一直不现身。你们不要忘了,当初我们在谷外不论如何做戏,左贤王就是扼守河谷不肯出战;最后才定下了南、北客音两部勇士攀山奇袭的计策。而提出让南客音族长进入河谷迷惑左贤王的计谋,正是秦骧给我们出的。” “当时老夫就怀疑这两人暗地里有什么瓜葛,果然大战之后南客音族长音讯全无,更遑论两部的合并之事了!”北客音族长嘴上这么说着,疑心却愈发地重了。 “再给他一天时间好好考虑吧,若是到明日此时他再不说,就让他和左贤王那个谋士一样的下场!”赛珂单于故意把话说得很大声,好让帐篷内的秦骧听个一清二楚。 就在刚才,房超被赛珂单于派人“五马分尸”了,行刑现场及其血腥;北客音族长、老族长和秦骧在帐篷里交涉,却是“无福”见识这难得一见的场景。 各自散去之后,北客音族长骑上了马赶到谷外与自己的族人会合。一路上他看着山谷四周高耸的山石,连连感叹地势的险峻——若非他们山戎人惯于山地作战,要想攻下这个天然要塞,狼骑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 走着走着,另一个不详的预感又笼罩在北客音族长的心头:“如果不是秦骧藏起了南客音族长,而是古勒廓部把人藏起来了、甚至是杀了,那他们究竟是何目的?” “南客音族长是为与谷内的叛军交涉而遭遇不测的,到时候他们必然要向古勒廓部讨要说法;如果古勒廓部趁此机会扶立一个听他们话的新族长,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兵不血刃地控制住了南客音部。这对他们恢复、乃至扩张实力,绝对是大有好处!” “绝对不会错,南客音部已经和燕北诸部撕破了脸皮,他们只能与古勒廓部绑在一起才能求得生存的空间,况且还有我们北客音部这个‘强敌’在,南客音只能紧紧地依附于他们。若真是如此,南客音族长的失踪,看来并不是那么的简单了……” 一路走来,北客音族长想了一路,当他刚刚走出河谷的时候,忽然感到肩膀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人;他低头寻找,在马蹄旁看到了一个纸团。 北客音族长捡起纸团,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小字——“助我离营,告知南山人下落”,却没有落款。 “南山人?”北客音族长眉头一皱便知道了指代的是谁,“南北客音部都是‘山戎’部族的分支,‘山’指代‘山戎’,‘南’就是‘南客音’,‘南山人’也就是南客音族长。” “但究竟是谁要老夫帮他离营?”北客音族长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豁然开朗,“这种弯弯绕绕传递消息的方式,也只那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中原人才能想得出来!他这是要以南客音族长的下落为要挟,帮他逃离狼骑的控制,想得倒是美!” 北客音族长将纸揉作一团,刚要扔掉时,对古勒廓部的担忧再度涌上心头:“南客音族长失踪的消息一旦传开,古勒廓部利用南客音部族的恐慌、顺势接管南客音部,那我们北客音部的处境可就堪忧了!既然如此,不妨先将秦骧抓在手心里,再从长计议!” “明日此时赛珂单于就要动手杀他,看来事不宜迟,要抢人就在今夜!”打定了主意,北客音族长扬起马鞭朝自己部族的营地飞驰而去。 此后不久,秦骧的帐篷里,古勒廓部的侍者给他送去了吃食,他熟练地在一大盘熟肉中四处翻找,终于在一块骨头的缝隙中找到了一颗蜡丸。捏碎蜡丸,一张纸条出现在他的眼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落款是一个“肖”字。 这是肖雨复给自己传递的消息,从他在燕州郡边关外被鹰戎右部扣留时起,这样的消息传递就没停止过,“花铁蛇”一直如影随形在他身边,护卫他的周全。现在是到了必须离开的时候了,因为另一个无形的战场亟需他的出现。 秦骧将纸条塞进嘴里与熟肉一起咽下,四平八稳地躺在帐篷中,等待“东风”的到来。 (本章完) 1/10 15:14:44|48702832 第228章 夜起东风 太阳西沉时,詹北河谷吹起了大风,这是来自东南方向的温暖季风,每年的六月,它都夹带着湿润的气息,给草原降下甘霖。 对于草原来说,温暖的季风预示着丰足的雨水;而对于詹北河谷来说,这样的季风却意味着汹涌的水势。 古勒廓部的老族长站在帐篷外,双目注视着天上的星辰,可由于水汽的关系,他只能看到朦胧的月光,丝毫捕捉不到星辰发出的微弱萤光。 “草原的雨季就要到了!”老族长喃喃自语道,转身来到了赛珂单于的金帐中。 “大单于,今夜刮起了季风,詹北河即将显露真容。驻扎在河谷下游的南、北客音两部,应当通知他们搬上高地避让!”老族长建议道。 赛珂单于斜倚在坐床上,静静地聆听者雨点滴落在帐篷上的响声,心情舒畅无比。在夺回詹北河谷的控制权之前,他已经有好几个夜晚没有这般轻松、惬意了。 “南、北客音是助狼骑夺回河谷的功臣,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告诉他们的,以免两部遭受无谓的损失。”赛珂单于点了点头,俄而陷入了沉思,“只是这南客音族长自昨夜失踪,现在都杳无音信,会不会真的如秦骧所说,被左贤王这个叛逆裹挟了?” “有这个可能,但老朽认为几率不大!”老族长说道,“让南客音族长入河谷与左贤王交涉、以麻痹左贤王这个叛逆的警惕,这个主意是秦骧出的,也是秦骧毛遂自荐说动南客音族长亲身涉险的。以南客音族长的心机,若是没有万全的脱身之法,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这等‘送死’的事情的。” “所以,老族长还是认为是秦骧把人藏了起来!”赛珂单于说着,整个人端坐了起来,“这小子可真是厉害,若是能为我所用最好不过了;若是成为了我们的敌人,那我们古勒廓部……” “老朽还是建议大单于趁此子尚在我们掌握中的时候,一不做二不休……”说着老族长用手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目光中闪烁着令人胆颤的寒光。 “这个……毕竟他有功于我们古勒廓部,而且人才难得,若是杀了……未免可惜了!”赛珂单于边说边摇头道,“也罢,再给他一晚上的时间考虑,若是明日一早他还不肯说出南客音族长的下落,那就不要怪我们绝情了!” “大单于圣明!”老族长忠诚地俯下身去。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亲眼看着赛珂单于从一个懵懂冲动的少年君主,到如今已经有了一丝草原霸主的味道,心中甚是宽慰。 “大单于、老族长!”金帐的门帘被一只大手撩开,人高马大的右贤王急冲冲地闯了进来,手中攥着一张薄薄的纸条。 “右贤王,未得大单于召见怎可莽撞床架?”老族长瞪了一眼右贤王,对他在单于面前的失礼举动表示了不满。 右贤王顿了顿,急忙向赛珂单于行礼表达歉意:“下臣鲁莽,望大单于海涵。” 赛珂单于走下坐床,亲自将右贤王扶起,微笑道:“右贤王乃本单于之肱骨臂膀,肩负着与本单于一道振兴鹰戎的重担,区区失礼小事,不足挂齿。你匆忙求见,不知是否山下有变故?” 夺回詹北河谷之后,右贤王就担负起了整顿狼骑的责任,与此同时,他也暗中监视着在谷口驻扎的南、北客音两部,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倒不是两部有所异动,而是秦骧!”说罢他将字条双手奉到赛珂面前。 赛珂打开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助我离营,告知南山人下落”十一个字,正是北客音族长在离开河谷时捡到的那张字条。 “字条是有人趁着北客音族长离开河谷时传递给他的,北客音族长觉得其中有诈,便让人将字条送到了下臣手中。下臣感觉这应该是秦骧的手笔,故而来向大单于、老族长请示该如何处置?”右贤王补充说道。 “原来如此,看来这小子想利用北客音族长帮他脱离狼骑的掌控!”赛珂单于笑了笑,笑声中藏着一丝得意和轻蔑。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将计就计。”老族长皱着眉头沉思道,“对于南客音族长的失踪,我们怀疑是秦骧把人藏了起来,可北客音族长也可以怀疑是我们古勒廓部把人藏了起来。现在秦骧以南客音族长的下落为诱饵,想借北客音之手脱困,就是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北客音族长,南客音族长的失踪与我们古勒廓部无关!也正是如此,北客音族长才会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我们。” “老族长的将计就计……又该怎么办?”右贤王问道。 “既然知道了北客音族长的立场,那一切都好办了!”老族长还没说话,赛珂单于就已经自信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今夜詹北河涨水,我们通知驻扎在河谷的两部迁往高地退避。在忙乱之际,两部贵族发生争执,本单于不得不出谷调停;趁着本单于离开金帐的机会,一支北客音的小队化装成狼骑士兵混入了狼骑大营,并趁着守备松懈的机会将秦骧从帐篷中接走。” “大单于,这……”右贤王大吃一惊,可当他看到赛珂和老族长满脸自信的表情时,顿时明白了赛珂单于的话中之意。 “下臣明白该怎么做了!”右贤王右手抚肩,朝二人鞠躬致意后便离开了金帐。 “老族长,你觉得本单于的计策如何?”赛珂单于得意地问道。 老族长点了点头,说道:“大单于的智慧,老朽也只能望洋兴叹了!老朽有个建议,为保此计成功,北客音劫人的小队中,应当安插真正的狼骑!” 赛珂单于思索了一会儿,点头说道:“中原人常说‘姜还是老的辣’!看来本单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老族长指教呢!” “单于过谦了!”老族长说着卑微地俯下身躯。 夜幕深沉,但是詹北河谷出口处却灯火通明。右贤王向两部传达了詹北河今夜涨水的消息,以及单独向北客音族长传达了赛珂单于的旨意,两部便迅速动员起来。 南、北客音两部之间原本就龃龉不断,现在赛珂单于又让双方迁到高处避让即将涨起来的河水,忙乱之间免不了起些争执。事情的发展也正如赛珂单于事先计划好的,起初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到后来两部贵族锣对锣地大闹起来,双方大队人马站在河床中央,不顾逐渐变得湍急的河水,摆开架势就要干起来。 接下来的事就按照事先写好的“剧本”来演,赛珂单于离开了金帐来到谷外,而一支乔装成狼骑哨骑的队伍悄悄地溜进了谷中。趁着守备的空虚,来到了秦骧的帐篷中——当然,金帐周围的守备是赛珂单于故意带走的,而留给他们的时间,仅仅两炷香而已。 秦骧悠然地躺在毛毡里,淡淡地看着门帘被掀开,在来人的挟制下,毫不反抗地任由他们将自己架走。 走出帐篷,淅淅沥沥的小雨沾湿了他的头发、面庞和衣物,秦骧深深地吸了一口夹带着青草芬芳的空气,微笑着说道:“起风了,而且……是东风!” “是东风又如何?”一名“狼骑”低沉着声音凶恶地说道。 “没什么……”秦骧笑笑道,“不知北客音族长要将我带去何处?” “走!”那名“狼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在秦骧后背上狠狠地推了一把,在其余诸人的“护送”下,秦骧被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大大咧咧地走出了狼骑的大营,朝着营地北方的山包前进。 狼骑营地的北方,依然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只不过山脉上绿植葱葱,与河谷中毫无植被的石头山形成鲜明对比。 “好,就到这里吧!”走了约半个时辰,为首的“狼骑”停下了脚步,拔出手中的弯刀架在秦骧的肩上,用威胁的语气问道,“快说,南客音族长藏在哪儿了?” “呵呵……”秦骧笑着摇了摇头,发丝上的雨水顺着脸颊流淌,“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嘛——‘南山人’。” “什么‘南山人’?你不要耍什么花样!”为首的“狼骑”有些恼怒。 秦骧无奈地叹了口气:“北客音族长竟然没能弄明白我传递给他的消息——‘南山人’指的是南客音族长是不错,同时也是告诉他把我劫出狼骑大营后该往哪个方向离开。‘南山人’就是向南走,可你们偏偏要往北走!” “往北走又如何?”为首之人将刀刃逼近了秦骧的咽喉处,目光越发冷酷。 “往南走,你们能得到南客音族长的下落。”秦骧丝毫不畏惧对方的胁迫,“而往北走,等待你们的——是死路!” “呵呵呵,秦公子算无遗策,北客音的人果然将阁下押解到了这里!”离众人最近的山包上传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 众“狼骑”循声望去,赫然发现那正是失踪了一天两夜的南客音部族长。 1/16 14:30:22|49059120 第229章 顺利脱困 “真没想到,堂堂的南客音族长居然当起了‘老鼠’,躲在这里不敢露面!真是妄为我们‘山戎’部族的首领!”为首的“狼骑”紧盯着顺坡下行的胖老头,一脸鄙夷的神色。 南客音族长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他走到众人身旁,仔细打量了一阵秦骧,用几乎是玩笑的口吻说道:“秦国相,老夫餐风露宿地等了你这么长时间,你却带着狼骑和北客音的人来抓我,是何道理呀?” “呵呵,废话这么多,还不快来救我!”秦骧笑着回敬道。然而他的话刚说完,立即有三个人提着弯刀将南客音族长围了起来。 “既然你自投罗网了,那就随我们去见赛珂单于和北客音族长吧!”为首之人命令一下,那三人就齐刷刷地将弯刀架在了南客音族长的脖子上。 “哈哈哈……好了,既然人都找到了,那我们也算完成大单于交待的任务了!”说话的是一名真正的狼骑,身份是大单于亲卫,他奉命混在北客音人假装的狼骑小队中,帮助他们顺利地躲开狼骑哨骑的巡哨。 现如今秦骧仍在他们手中,而南客音族长也自己跳了出来,可以说是不辱使命,但也就仅限于现在而已。 正当一行人得意洋洋地押解着二人往狼骑大营的方向回去时,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清晰,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戒备!”狼骑大喝一声,北客音的武士们全都抽刀出鞘,面对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围成一个半圆,其中两人再度将刀尖抵在了南客音族长和秦骧的喉间。 “嗖、嗖!”两声箭矢破空的声响过后,那两个挟持人质的武士便应声倒地,心脏被箭矢刺穿,鲜红的血液染透了衣衫。此时正是漆黑一片的夜里,又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能够在这样的视觉条件下精准地狙杀二人,来者必然是高手! 正当众人惊诧之际,站在狼骑身旁的北客音武士忽然将刀尖抵住了狼骑的咽喉,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令所有人不知所措。 “扎鲁,你这是干什么?”北客音武士头目呵斥道。 名叫“扎鲁”的北客音武士“嘿嘿”一笑,摘下头上的斗笠,任由雨水打在脸上。不一会儿,粗犷、黝黑的脸色竟然被雨点打得坑坑洼洼,露出了白皙的底色。 而与此同时,狙杀了两名北客音武士的骑士已经立马在他们面前,是三个骑着西域骏马的汉子,身上穿着金灿灿的甲胄,其中两人手持弓弩,一人腰间挂着六尺长剑,正威风凛凛地注视着众人。 “啧啧啧,秦国相,真没想到你手下竟然有如此威风的护卫!”看着这三人,南客音族长不住地点头,眼中满是希羡之色。 “铁家三兄弟,恭迎公子!”腰间挂着佩剑的铁延祈操作浓重的西域口音说话道。 “桑纬也来恭迎公子了!”脸被雨淋成花猫的“扎鲁”擦拭了一把脸颊,立刻恢复成了往日那张嬉皮笑脸。 “你、你们……”狼骑怒瞪着桑纬和铁家三兄弟,感到了无比的屈辱。 “草原的汉子就是思维简单,他也不想想为何南客音族长明知道会被抓,却还傻乎乎地自己跳出来?难道真的以为我们没有留好后手么?”秦骧笑嘻嘻地说着,立刻又有冰凉的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交出南客音族长,放你走!”北客音武士头目威胁着说道。 然而当他刚说完这句话,手持弓弩的铁延图就扣动了机括,一道箭矢刹那间射穿了北客音武士头目持刀的手腕。 “啊……”凄惨的呼叫声后,武士头目手一松,刀尖插进了泥地里。见到头目被杀伤,其余几名武士想抢上前挟持秦骧,然而他们刚刚迈开脚步,就又听到一声弓弦松动的响声,铁延嵩射出的箭矢击中了武士头目的小腿。 “啊……”又是一声凄惨的叫声,武士头目手脚上都中了箭矢,一时间鲜血淋漓,他的面容也被疼痛扭曲得不成样子。 “头领!”那北客音的武士们见状,当即不敢轻举妄动。 “别忘了这位狼骑大人还在本少爷手里呢!”桑纬忽然用刀背在狼骑脸上狠狠地抽了一下,留下了一条红色的淤痕。 “不要管我,我们山戎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北客音武士头目虽然身中两箭,但依然没有忘记族长交待给他的任务,兀自大吼道。 然而北客音的武士看着高举着弓弩瞄准的铁延图和铁延嵩,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倒不是担心自己成为目标,因为铁家两兄弟瞄准的都是他们的头领。现在头领成了对方的人质,他们如何不有所忌惮? “这些山戎人果然硬气!”桑纬“呸”地吐了口唾沫,“若不是老子把那个叫‘扎鲁’的迷晕了,只怕是连北客音的营寨都出不了!还是那句话,你们难道就不关心一下这位狼骑大人的性命吗?大单于追究起来,你们北客音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北客音的武士们纷纷朝狼骑看去,他的脸色涨得通红,脸颊被刀背抽打的痕迹显得越发红艳。 这名狼骑没有说话,身为大单于的亲卫,若是为了保护大单于舍弃生命,他眼皮都不会抬一下;可如今他执行的是秘密任务,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心里有所不甘。更何况以目前狼骑缺兵少将的情况,他身为单于亲卫,将来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 北客音的武士们心里明白,他们这次行动有真正的狼骑参与,代表着古勒廓部没有对他们完全放心;这名真正的狼骑就如同是赛珂单于的化身,此刻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放下兵刃,我可以一个都不杀!”北客音武士们正在踌躇之间,秦骧不失时机地说话了。 “晃荡!”只要出现了一个弃械的北客音武士,其余那些没有主见的也自然照做不误。 “很好!”秦骧微微一笑,走到铁家三兄弟跟前,三人识相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取出绳索将狼骑和北客音武士们扎扎实实地捆了起来。 “时间不多了!”做完这件事后,铁延祈向秦骧抱拳说道。他们在鹰戎大营外观察有些时日了,知道过不多久狼骑的哨骑就要来这一带巡视。 “启程!”秦骧大呼一声跃上马背,顺手将桑纬拽了上来;而铁延祈则抱着南客音族长同乘一马,铁延图、铁延嵩两兄弟共骑一马,就这样六人三马朝着南方急速前进。 果然过不多久,一支狼骑的夜巡小队便经过这里,发现了被捆成麻花的八人,以及倒在血泊中的五人,将他们带回了营地,此是后话不提。 秦骧等人一路朝南飞奔,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便来到了詹北河谷的南麓。这里离詹北河谷其实并不是很远,但是地势却要比北麓陡峭得多,再往东南一百多里就是中原的地界。 由于处于鹰戎右部、原左部和中原王朝三方势力的交界处,也是中原与草原部族数次交手的几个主战场之一。因此尽管这里水草丰美,平时却很少有牧民来此放牧。现如今草原上的局势发生了极大变化,但是传统的惯性还在,此处仍然没有被草原部族染指。 三马在河谷南麓慢行了一会儿,铁延祈朝着天空吹响了鹰哨,不一会几道影子从雨夜中钻了出来。 为首的一人身着蓑衣斗笠,胯下一匹浑身漆黑的骏马显得格外英武;两个骑着纯白骏马的人紧跟在黑马身后,同样也是蓑衣斗笠的装扮。三人看到秦骧,纷纷飞身下马,朝他拱手道: “公子,你总算是逃出来了!”黑马骑士说着眼中洋溢着激动的光芒。他正是肖雨复,为将秦骧安全地从狼骑大营中救出来,他一路尾随者狼骑大军的步伐,从燕北草原追到了詹北河谷,既劳心又劳力;他身后的那两人是“花铁蛇”中的精英罗子义和朱云风。 “肖大哥辛苦了!”秦骧也朝肖雨复抱拳说道,不过他并没有时间感慨在狼骑大营中的艰难时光,而是问肖雨复: “燕国那边有何动静?” 肖雨复料到秦骧会有此一问,当即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交到秦骧手中: “这是公子出使鹰戎右部后的第三天、朱家九从左平城里传递出来的消息。” 秦骧打开字条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果然不出所料,燕王趁着我被困在燕北草原的机会,离开了封国!” “藩王无故离开封国,若是让朝廷知道了,完全可以以‘谋逆’罪论处!他离开了左平城,却没有对任何人讲起,甚至在王宫里还有一个‘替身’在帮他周旋。若非云西郡公机灵,恐怕还发现不了燕王已经离国的事实!”肖雨复说道。 秦骧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问道:“燕国还有什么人离开了?” “除了那位首席谋士褚东篱先生,还能有谁?”肖雨复笑着回道。 “燕国现如今是何人主事?”秦骧继续问道。 “国相不在,名义上应是由国御史来暂代相职;不过实际上国御史是个和稀泥的角色,燕国的国政仍然抓在褚氏家族的手中。”肖雨复回道。 “这样啊……”秦骧思考了一会儿,忽然计上心头,附在肖雨复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会儿。 肖雨复听着秦骧的计谋,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这样一来,这件事若是传到燕王的耳朵里,只怕是七窍都会生烟!”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偷偷摸摸地离开了封国,想要在外兴风作浪,本国相偏让他家里不得安生!”秦骧脸上也挂起来狡诈的笑容。 “喂喂喂秦国相,你答应本族长的事情,可不要反悔啊!”南客音族长忽然朝秦骧喊道。 秦骧看了他一眼,笑道:“没有族长的襄助,秦某可是不会有这么好的收获!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待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秦某再好好酬谢一下族长大人!” (本章完) 1/18 15:44:11|49149088 第230章 高启文(一) 鹰戎和山戎都是盘踞在中原北方的强大力量,鹰戎是草原游牧民族,山戎是山林游猎民族。 对于中原人来说,鹰戎和山戎都属于“蛮夷戎狄”之辈,也不愿花心思区分两者之间的区别。 但熟悉两者差异的人,可以很轻易地从外貌上分辨出鹰戎人和山戎人。 鹰戎人有“辫发”的习俗,就是将头发束成发辫,特别是将前额的头发梳在脑后,这样一来,骑马作战时视线便不会受到阻碍,也兼顾了美观。 与之类似,山戎人也对前额的头发做了处理,他们的解决之法就是“秃发”,即将前额的头发整块剃掉,因此山戎人看上去比鹰戎人粗犷、野蛮。 “辫发”和“秃发”的习惯可以很轻易地分辨出一个人是来自鹰戎还是山戎。然而有那么一支山戎人的后裔,他们全盘接受了鹰戎民族的信仰、文化和风俗,改“秃发”为“辫发”,自称为“归化鹰戎人”——这就是南客音部族。 与北客音部族的以山戎血脉为荣不同,南客音部族以山戎血脉为耻,特别是在近两代族长的统治下,“山戎”这个词在部族里几乎成了禁语。他们在“鹰戎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已经与同出一胞北客音部族形同陌路,甚至是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哈勒温部被右部狼骑歼灭之后,南客音族长就想着投靠新的草原霸主古勒廓部,妄图借助古勒廓部的力量将北客音部族赶回山林老家。可他高估了古勒廓部的实力,也因此得罪了原来的盟友土洛垣等部,在燕北草原上成为人人喊打的存在。 继而在古勒廓部的威逼利诱之下,南客音族长无奈之下跟着狼骑迁移到了詹北河谷,却在帮助狼骑抵御燕北联军的追击时得知了北客音部族其实是古勒廓部内应的事实,并由此在赛珂单于的撮合下,南北客音两部短暂的联合在了一起,并帮助狼骑夺回了詹北河谷。 在协助狼骑攻打河谷的前一天晚上,南客音族长辗转反侧,因为他意识到了北客音部族肯协助狼骑瓦解燕北联军、继而攻打詹北河谷,绝对是盯上了南客音部族这块“肥肉”,而他也从心底担心古勒廓部在两部关系的问题上,给了北客音部族什么样不利于南客音部族的承诺。 恰在此时,被狼骑扣押在营里的燕国国相秦骧找上了门,经过一番利害陈析,南客音族长最终决定脱离狼骑的控制,而时机就是狼骑决定进攻詹北河谷的时候,他作为“使者”进入河谷与叛乱的左贤王交涉,然后趁乱脱逃。 原本他以为在詹北河谷会经历一番艰难才能逃脱左贤王铁骑军的控制,可事情却出乎意料地顺利,仗刚刚开打,铁骑军就自乱了阵脚,而左贤王在一帮谋臣、将领的簇拥下忙着逃命,完全没有顾及到自己的存在。 当然,这也得归功于秦骧的手下得力,事先已经渗透到了詹北河谷,所以才在变乱的刹那将南客音族长隐藏了起来。直到河谷的战局大定,南客音族长就已经躲在了河谷北方的山林间。 那天夜里,与南客音族长一起失踪的还有一人,那就是左贤王手下的首席谋士——高启文。当秦骧等人带着南客音族长趁夜远遁来到一个商旅的营地里时,南客音族长再次见到了曾与之有过一面之缘的高启文。 这支商旅往来边关和漠北诸部,从事着与其他边关商旅同样的贸易活动,不过商旅的掌柜却是近几年才得以大展拳脚,因为在萧鲎还担任太仆少卿的时候,云西、汾阳等地的边关贸易,几乎由少数几个官凭马商家族垄断。 “恭迎大掌柜莅临!”秦骧等人刚刚踏入商旅营地,商旅的掌柜以及两位随从已经侯立多时了。 “杜掌柜客气了。”秦骧朝商旅掌柜拱手道。这些年在计亚成的奔走下,边关上的贸易格局焕然一新,原本官凭马商打压的小商人组成了同盟,互相有无,渐渐积累了雄厚的资本。计亚成自然而然成为了这个同盟的大管家,而秦骧自然也成了同盟中说一不二的大掌柜。 “那个人有下落了!”杜掌柜边说着,边将秦骧迎入了事先准备好的帐篷。 “如果我所料不错,应该是躲进了云西郡里吧!”秦骧微笑着说道。 杜掌柜点了点头,说道:“大掌柜明鉴,确实如此。具体落脚的位置,杜某已经通知边关那里,等大掌柜入了关,就会有人告知与您!” 秦骧点了点头,将南客音族长介绍给杜掌柜道:“这位是南客音部族的族长,这次随我一同前来‘避难’,还望杜掌柜好生照料!” “多谢大掌柜引荐!”杜掌柜喜形于色,能够与一个部族的族长相识,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哪个边关商人都有的。秦骧这个举动,意味着杜掌柜有机会成为南客音部族与中原之间货物往来的专用代理商。 “客气客气!”南客音族长朝杜掌柜抱拳说道,但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现在想要的不是认识什么商人,而是将南客音部族从詹北河谷带出来,以免被北客音部族吞并。 “南客音族长无需担忧,这位杜掌柜在晋北、燕北两地都有些人脉,关于贵部的安危,杜掌柜自会替在下为族长筹谋。”秦骧安抚道,顺便看了一眼杜掌柜。 杜掌柜也是个极其聪明之人,他朝南客音族长作了个“请”势:“族长大人,若是不嫌弃,请与杜某入帐中详谈!” 南客音族长纵然心急如焚,但也无可奈何,谁让他上了贼船,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或许这个杜掌柜真的有什么好计策呢?他看了一眼杜掌柜,那人一副精明之相,但眼神中透着真诚,便跟着对方去了帐篷。 此时的高启文被看管在另一个帐篷中,没有枷锁,好吃好喝地供着。自今他还是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商旅里,绑架他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而当秦骧来到他的帐篷里,与之一番交谈之后,他解开心中的疑惑。 “阁下姓高,讳启文,中畿恒阳人士。”踏入高启文帐篷内,秦骧不做自我介绍,反而说起了对方的生平,“前霄末帝时便以‘孝廉’的身份出仕,历任东关郡裴县令、兰阳郡高城县令、兰阳郡司马,大盛代宵时,又被提任为京兆府长史。” “后来由于政绩斐然,一直做到了太尉府长史的官职。承平二十一年,受‘太子逆案’牵连,阁下被贬为燕州郡南平县丞。但不知为何,两年之后——也就是先帝驾崩那年——阁下辞官挂印,从此杳无音信,连高氏家族都不知道你的动向。” “阁下何人?又是如何知道我的下落?”高启文怎么也想不到,在远离故土的塞外,竟然有个年轻人对自己的履历如数家珍般地熟悉。 “高先生的下落,自然是你的侄子、原卫尉卿高颐大人告诉我的。”秦骧抿嘴笑着,向高启文作揖行礼道,“晚生秦骧,见过前辈高先生!” “秦骧?”高启文盯着秦骧仔细端详了一阵,点头叹道,“当年秦御史家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小子,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秦骧在高启文对面坐下,回想着过去在恒阳城中恣意放纵的少年时光,不觉多了几分唏嘘感慨:“高先生,当年那桩‘太子逆案’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倘若没有这桩案件,家父仍是位居‘三公’高位,现如今只怕与令侄高颐大人一般无二了吧!” “哼,难得这小子还有些孝心,老夫离开中原这几年,竟然被他寻访到了下落。”说起高颐,高启文摇着头苦笑道。 “秦骧两件事不明,还望高先生赐教!”秦骧态度诚恳地说道。 高启文“哈哈哈”大笑几声道:“既已是你阶下之囚,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第一,先生当年因何事被贬?”秦骧问道。 “受逆案牵连,这你已经知道了。”高启文淡淡地回道。 秦骧“呵呵”一笑,说道:“那请问高先生,当年的逆案之中,你又是如何被牵连的?要知道当年受此案牵连的人,或是被抄家灭族,或是被流放边疆,像先生这般只是罢职贬官,也仅先生一人而已。” 高启文看了一眼秦骧,注视良久之后,才回道:“这是机密,恕高某无可奉告。” 秦骧料到这个结果,但他心中原本已经有了推论,对方的反应无形之中印证了他的推断。 “既然如此,那晚生就问第二个问题:高先生为何要离开中原、投靠鹰戎右部的左贤王?” “在燕州郡得罪了人,为自保只能离开中原。”高启文淡淡地说道,“左贤王礼贤下士,经同僚介绍,便到了他的麾下谋事。” “高先生口中的‘同僚’指的是现任云西郡守阎一春大人?”秦骧又问。 “自然是。我与阎大人曾经同在东关郡仕事。”高启文说道。 秦骧探出半个身子,低声说道:“可我听说,这位阎郡守曾经是燕王殿下的拥趸,你与他亲近就不怕先帝心寒吗?” “先帝!”高启文凝视着秦骧,眼神中满是警惕之色。 1/19 18:01:18|49186814 第231章 高启文(二) 高启文出自恒阳高氏。高氏家族虽然不如秦氏、赵氏、东郭氏那般显赫,然而经过数十代人的经营和深耕,他们在中畿恒阳颇有些人脉,也出过一些位列“九卿”的高官。 前霄末年时,朝堂局势动荡,权宦、外戚相继当道,京城之外叛乱四起,京城之内更是人心思变。在这样的大势之下,晋原太守刘义臻举义兵突入恒阳,诛灭乱政的权宦和外戚。 在此过程中,有恒阳高氏的功劳,但远不如崔、周、白、东郭等“京晋望族”来得那么显眼。 “高祖入京那年,高先生应该还在兰阳郡做县令吧?”秦骧问道。 “不错,从前霄齐平六年到齐平八年间,高某确实在兰阳郡任高城县令。不过秦公子,高某并非先帝心腹倚重之臣,也未得先帝遗诏嘱托,‘辜负先帝’一说从何而来啊?”高启文眯着眼睛、镇定地说道。 秦骧抬头看着帐篷的顶端,帐篷内微弱的烛光根本无法照亮那里,良久他才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离——轲!” “离轲!”高启文目光一凝,奇怪地看着对方,“秦公子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秦骧微微一笑:“高先生这般反应,算是证实了秦某的猜测——高先生名为大盛臣子,实则是直属皇帝的秘密组织‘离轲’的成员。” 高启文看着面前的烛光,这道烛光看似虚弱无力,但却一直顽强地跳跃着不肯熄灭。许久他才叹气道:“知道‘离轲’这个名字的,如今应该也已寥寥无几了。不过秦公子,你虽然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高启文的主动坦白倒是出乎了秦骧的意料,原本他以为二人之间会有一番激烈的交锋,却不曾想对方居然大大方方承认了“离轲”的身份,而且听他口气,应该是有更加精彩的内幕要告知于他。 “晚生愿洗耳恭听!”秦骧朝高启文拱手说道。 高启文盯着面前跳跃的烛光,思绪回到了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高祖入京之时,并非今人所想的那般一帆风顺,实则是杀机重重。前霄、京城的权贵们固然是希望先帝能够庇佑他们,庇佑霄朝的江山社稷;但同时,他们也防备着做出惊天之举的先帝,会成为他们无法制御的强权。因此,先帝刚刚入京时,不仅仅要面对前霄宗室的重臣、骁将,还要面对那些不甘心失败的权宦、外戚的残余。” “在这之中,就有一支名为‘鱼肠’的力量,在先帝入京后不久多次组织暗杀活动,企图趁先帝立足未稳之际将他除去。”高启文娓娓叙述道,“先帝躲过了数次暗杀,但他明白只要一天不除掉‘鱼肠’,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就永远不会放弃痴心妄想。所以他亲手组建了‘离轲’这个组织。” “关于这些,晚生有所耳闻。”秦骧淡淡地说道。 高启文点点头,继续说道:“最初‘离轲’的使命只是保护先帝以及一干朝廷重臣,后来逐渐成为先帝手中的利器,保护自己之余,追杀‘鱼肠’余孽、刺杀叛贼,甚至也被用于铲除异己政敌!” “然而有一个人对于‘离轲’的存在产生了忧虑,认为‘离轲’可以成为先帝对付敌人的‘利器’,自然也有可能成为弑君的‘凶器’,‘鱼肠’组织就是最好的先例!因此,在此人的建议下,先帝逐渐对‘离轲’有了制约,也开始为这把‘利器’加上了‘鞘’。” “鞘?那个人又是谁?”秦骧好奇地问道。 “‘离轲’二字取自战国刺客‘荆轲’和乐师‘高渐离’。‘轲’象征的是刺客和利刃,‘离’象征的却是文华和义理。那个人期待以‘道义’制约‘杀戮’,才有了后来的‘离轲’。那个人就是先帝的皇后——孝慈张皇后!” “张皇后!”秦骧不禁大吃一惊。张皇后在大盛王朝取代霄朝之前就已经过世了,关于她生前事迹的记载也不多,以致于很多人都忽略了她在这段历史进程中所起到的作用。 “没错,就是她。”说道张皇后,高启文语气中多了几分敬重之情,“她亲自接管了‘离轲’的指挥权,将一些勇猛的刺客转为了军职,令他们能够通过军功获得爵位和荣耀;而她也吸纳了不少像我一样的文官、书吏,安插在各郡县、高官府第,监察地方、百官言行。” “监察……地方、百官言行!”秦骧咀嚼着这段话,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你是说,其实是张皇后建立起了‘御史监察院’?” 高启文点了点,说道:“也可以这么说,先帝亲自下令解散‘离轲’之后,很多文官、书吏便划给了御史监察院,成为监察院的各级属官。顺便说一句——你的父亲秦懿公,并不是‘离轲’的一员!” “原来‘离轲’与御史监察院之间还有这样的联系。”秦骧感慨道,继而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离轲’解散后,那些只知杀戮的刺客们又是如何处置的?” 高启文长叹一口气,回道:“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先帝担心将他们释出后会对自己和新朝不利,便动了杀机!” “可据我所知,不是所有的‘离柯’杀手都被先帝铲除干净了!”秦骧说道,他指的自然是管伯,至于其他人如卫统领是不是“离柯”的原班人马,这就不得而知了。 高启文看了一眼秦骧,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看不出来,秦公子年纪轻轻,却对前朝的这些秘闻了如指掌。的确,有人察觉到了先帝的意图,在先帝动手时做了手脚,成功地从先帝的眼皮底下逃生了。此人名叫‘管玉书’,乃是‘离柯’之中身手最为了得的人物,是先帝手中最为锋利的‘利刃’!” “让这样的‘利刃’逃过了,先帝就不曾派人追杀吗?”秦骧问道。 高启文摇了摇头,说道:“管玉书逃脱了先帝的暗算,先帝并不知情,直到‘太子逆案’发生的那年,有‘离柯’的旧部向先帝禀告——管玉书正在秘密招揽旧部,至于他是什么意图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先帝就派你去查探管玉书的下落和意图?”继续问道。 “先帝很重视管玉书,他很快就将管玉书的举动与‘太子逆案’联系到了一起,担心他是废太子的余党,要对自己不利!但是管玉书的行踪十分诡秘,谁也查不到他的踪迹,更别谈他的立场了。”高启文继续说道,“于是先帝决定采取‘广撒网’的方式,将我们这些见过管玉书的‘离柯’旧部派驻到地方任职,暗中查探他的下落。” “于是高先生就被先帝以‘疑似太子旧党’从九卿衙门发落到了地方,当了一个小小的县丞?”秦骧说道。 高启文点头道:“一点不错,由于高某已是秩比千石的太尉府长史,所以需要一个大一点的罪名来发落。其他人高某已经说过了,多加入了御史检察院,他们执行任务起来,远比高某方便得多。” “高先生不恋栈权位、为君分忧之心,秦某感佩!”说着秦骧朝对方俯身下拜道。 高启文摆了摆手,说道:“高某到了燕州郡南平县上任,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偏偏让高某在那里查探到了管玉书的踪迹——原来他随燕王一道来到了燕州郡,不过他没有待在燕国,而是在右平和南平之间的山林里落脚。高某当即将此消息禀告给了先帝,无奈当时先帝病笃,应该是没能看到高某的这条消息。” “不久之后先帝驾崩,高某担心被管玉书发现我在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便自己挂印离开了燕州郡,投靠了往日的同僚、云西郡守阎一春,在他手下当幕客;后又经他介绍去了鹰戎右部,在左贤王麾下做谋士。”高启文将这些抖落完,随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去了这些背负多年的秘密,对他来说也是一大解脱。 “原来是这样……”秦骧点了点头,继而问道:“难道先帝之后便没人来接管你们这些撒出去额‘离柯’旧部了吗?难道先帝没有将你们这些人转交给新帝吗?” 高启文苦笑着摇摇头:“高某不在中枢多年,而且先帝与新帝之间的权力交接,也不是我们能够知晓的。高某甚至怀疑,先帝的去世是否与当时的崔夫人有关,以致先帝来不及将我们这些人转交给新帝!” “有这个可能……”秦骧点点头看着高启文,二人间的对话,解开了他内心深处不少的疑惑。 “现如今的情况,不知高先生有何打算?”秦骧忽然问道。 高启文没有说话,外面的雨滴落在帐篷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帐篷内的烛火已经快燃尽了,夜风从缝隙中钻进来,似乎随时都能将之吹灭。 “已是风烛残年,高某也已不再奢望什么了,但求一个安稳的余生罢了。”说罢高启文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 从高启文的帐篷中出来,秦骧的脚步迈得出奇地缓慢,他不断地思索着高启文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回味着“离柯”组织的信息,再将当年那桩“太子逆案”联系起来,围绕着燕王刘彦钧的关系网络渐渐清晰起来。 (本章完) 1/24 10:31:49|49423615 第232章 京城剧变(一) 时间到了弘文六年的七月盛夏。三月初这四个月来,发生在草原上的几次大战尚且余音未绝,中畿恒阳城内又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故。 秦骧赴燕国上任之后不久,车骑营发生了一系列变故,张忌傲以“监军”的身份撤掉了四大主将,甚至将原车骑将军也拉下了马。本来主力中发生了如此的变故,朝廷必定要派使者询问;但在皇帝的力挺之下,太尉府只是给张忌傲发了一道“暂领车骑营”的任命书,等于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当然,此时的太尉府就如同是朝堂上党争的缩影,中太尉杨坡与外太尉周绰两派泾渭分明,互不相让。无论中央军务还是地方军务,两位太尉无事都要争上一番。 或许是被周绰牵制住了大部分精力,朝堂上的杨坡倒是少了几分锋芒和锐气,面对“帝党”的强势出击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清流”派的声音似乎也渐渐喑弱下去。 与之相似的,“外戚”一派似乎也开始沉寂下去,以往朝堂上争权夺利最为积极的崔正也收敛了起来,偶尔与“帝党”争论几句之外,更多的是和右丞相东郭棠一样躲在角落里打哈哈、和稀泥。 其实“外戚”一派在朝堂上的后退,与后宫崔太后不无关系。虽然崔太后本人希望娘家的势力可以一直辅佐自己的儿子,但是她也明白皇帝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是时候松开手历练了。 何况“帝王之道”从来都是在朝堂的争斗中磨砺出来的,远不是她这个深宫妇人可以指手画脚的。而且回顾前霄王朝的历史,外戚如果涉入朝局太深,往往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崔太后让崔正逐渐放权,正是出于这两方面的考虑。可以说这对皇帝、对她的家族都有好处。 “外戚”势力渐渐退潮,“清流”也收敛起了羽翼,这正是皇帝大展拳脚的好时机,然而这样的形势忽然急转直下。 七月初的时候,皇帝刘彦钊偶染小疾,本来是很普通的头疼脑热,谁知两天之后病况突然加重,连日高烧不退,以致于一病不起,一直躺在龙榻上无法视事。 太医署为皇帝诊断了多日,最后得出结论——皇帝竟然得了“急热”之症。至于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太医们莫衷一是,有人认为是炎热的天气造成的“热毒”侵体;有的认为是前几日偶感的“风寒”引起的急速病变;甚至还有人怀疑是“疫症”! 崔太后和徐皇后、东郭夫人、崔夫人等一众后宫命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皇帝若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这些人就没有了依靠的屏障;更揪心的是皇帝至今没有子嗣,若是突然撒手而去,这皇位定然要旁落他人,等待她们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将来。 危急时刻,还是崔太后最为镇定,她首先让太医署想尽一切办法控制住皇帝的病情,试图降低数日来持续不退的高烧;其次她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将左、右丞相,中、外太尉和上、下御史以及大将军请进了宫内,将皇帝的病情告诉了他们。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六位大臣抛开了以往的恩怨,纷纷建言献策,最后达成了一致——封锁皇帝病重的消息,禁闭宫城。皇帝病重期间,崔太后垂帘听政,六位大臣共同辅政,管理朝堂之事。 召诸王入京,就近看管,防止他们趁机作乱;同时在宗室子侄中物色人选,作为万不得已时拥立的“储君”。 不到万不得已时,崔太后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走到“拥立储君”这一步的,必经过继来的孙子,不是亲孙子,更不是皇帝的亲儿子,心中自然不是滋味。当然目前的皇帝的情况也没有急迫到立即甄选继承人的境地,这个方案也只是暗中进行。 对于这位可能的“未来储君”人选,其实崔太后与六位辅政大臣都心知肚明——只能从齐王的儿子里面选择。 当今皇帝的诸位兄弟中,燕王、蜀王都是野心勃勃之辈,选他们的儿子当这个储君,无疑是将天下拱手让给他们;而齐王是个庸碌之辈,又不喜欢上朝理政,以他的个性,即便亲生儿子做了皇帝,他依然能够安安分分地当一个藩王,享受荣华富贵。 朝堂、宫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崔太后代自己的儿子下达了安抚朝臣的政令,以太常寺的名义调藩王及其诸子入京觐见,命禁卫军加强宫城的防卫,严密封锁皇帝病重的消息。 一连串政令发出之后,六大辅政大臣都送了一口气,毕竟无论皇帝病情如何,至少京城的局势是控制住了,大盛王朝的天下也能维持平稳的局面。而令他们忧心忡忡的,依然是皇帝刘彦钊的病情——如果皇帝不能挺过这场急病,只怕朝廷和诸王之间围绕着至尊之位,将有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七月九日,皇帝已经在病榻上躺了六天七夜,依然是高烧不止,整个人迷迷糊糊,连眼睛都睁不开,遑论说话了。徐皇后、崔夫人和东郭夫人三位命妇轮流伺候着,而崔太后在寝宫里设了庵堂,昼夜祷告,希望上苍能够降下怜悯,让自己的儿子快点好起来。 这一夜,东郭夫人被徐皇后接替照料昏迷不醒的皇帝后,便照例来到崔太后的寝宫,与太后一道为皇帝祈福、祷告。跟在东郭夫人身边,有一个容貌明丽的侍女,在进入太后寝宫之前悄悄地在她耳边低语道: “小姑,我怎么觉得陛下的这个‘热症’不像是什么生病,而是像‘中毒’!” 东郭夫人闻言慌不迭将手捂住侍女的嘴巴,嗔怪地说道:“菱芸尽会胡说八道!陛下是万金之躯,谁人敢如此大胆对他下毒,莫非是不要命了!我素日里怎么跟你说的,入了宫中就不等同于东郭家了,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谨慎,最怕的就是祸从口出!” 侍女眨巴眨巴眼睛,还想说什么,但看着东郭夫人一脸严肃的模样,便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向她道了个“万福”后说道:“既然小姑这么说,那菱芸听话就是了!” “到了太后寝宫,你可什么都不要乱说!知道了吗?”东郭夫人说着,强打起精神,收敛起白日里照顾皇帝的疲倦,换上明媚的神采,大踏步向太后的寝宫走去。 “听小姑的!”东郭菱芸紧紧地跟随在东郭夫人的身后。 三个月前,崔太后为皇帝扩充后宫,京城各家都遴选了年轻女子入宫,由太后亲自派人调教、学习宫廷礼仪,以备候选,东郭菱芸就是这个时候被东郭家族送入宫中的。 身为父亲的东郭季尧虽然十分不舍,但无奈自己私藏小金库的事情被家族发现,为了保住自己的东郭家族大掌柜的地位,他只能出卖自己的女儿,将东郭菱芸送进了宫里。 由于东郭菱芸与东郭夫人同出一族的关系,崔太后特别开恩将东郭菱芸交给了东郭夫人,以稍解她对家人的相思之情。 当东郭夫人刚刚踏进庵堂,寝宫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守门的内监风急火燎地来报: “太后、夫人,禁卫军将寝宫给围住了!” “禁卫军?”东郭夫人和东郭菱芸脸色一变,竟然忘了向太后行礼。 此时的崔太后正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地念祷着经文,听到内监的急报后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继续念着她的经文,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太后,禁卫军可是您召来的?”东郭夫人跪在崔太后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崔太后停下了念经,回头对东郭夫人说道:“哀家正在为皇帝祷告,你既然来了,就与哀家一起为陛下念经祈福。常言道:‘心诚则灵’,你是皇帝的后妃,如果连你也不能专心为他祈福,那他的病情又怎能好起来?” 东郭夫人听罢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听太后的语气,禁卫军的举动应该是在她的掌握中。当即也双手合十,对着佛像默默祷告。 “砰砰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后,庵堂的大门被打开了,一名全副武装的军人大踏步闯了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祷告的崔太后和东郭夫人,冷冷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封奏章,扔在崔太后跟前,拱手说道: “臣执金吾梁尉章,请奏太后:陛下病重前曾与臣言,中太尉大人可托付后事。如今陛下生死不明、天下危殆,请太后遵陛下之愿,罢黜左丞相崔正、右丞相东郭棠,任命中太尉杨大人为丞相,总理朝政,以安臣民之心!” 听到这话,东郭夫人几乎是跳起来,用惊恐的眼光看着梁尉章,颤颤巍巍地说道:“梁……梁将军,你这话……是何用意啊?” “你还听不出来吗,他们这是要造反了!”崔太后说着,继续念祷她的经文,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造反!”这两个字一出,东郭夫人惊得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太后身边,强咬着嘴唇,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小姑别怕,有菱芸在!”东郭菱芸赶忙扶住几乎瘫软的东郭夫人,安慰道。她将梁尉章扔给太后的奏章捡了起来,就要撕掉时,听到大声呵斥道: “哪里来的小丫头,竟敢撕毁大臣的奏章,不要命了吗?” 东郭菱芸性格倔强,哪里肯听从对方的恐吓,当即“刺啦”将奏章一撕为二。 “你!”梁尉章大为恼火,“噌”地拔出腰间佩刀,缓缓地向东郭菱芸走去。 “不过是一封奏章而已,梁将军何故要在佛祖面前开杀戒?”此时崔太后念完了经文,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横眉冷对着梁尉章,连日祈祷的疲倦依然掩盖不住后宫之主的威严。 梁尉章见崔太后站起了身,嘴巴微微一撇将佩刀收入鞘中:“还请太后准奏!” “这么说来,作乱的是杨坡了?”崔太后冷冷地问道。 “太尉是我们的同谋,却并非主谋。”梁尉章浅笑道,“至于这位主谋……我想以太后的聪敏,应该已经想到了。” “不错。”崔太后狠狠地瞪了一眼梁尉章,旋即闭上了双眼,“是燕王刘彦钧!” 剧情到了最后一篇! (本章完) 2/1 22:43:05|49897590 第233章 京城剧变(二) “燕王殿下礼贤下士、英明睿智,早在先帝在时便已被多次‘议储’,等了这么久才出手,无非是念及与陛下的手足之情罢了!”梁尉章单腿屈膝跪在崔太后面前,“请太后为天下计,将丞相之位授予杨太尉!” “杨太尉……”崔太后似笑非笑道,“先帝在时,曾亲口对哀家说过,担忧百年之后他会欺辱我们孤儿寡母,做出什么悖逆之事!果不其然,如今这副局面竟被先帝一语中的!” 梁尉章低着头没有去看崔太后,只是淡淡地回道:“下臣乃是奉了陛下和太后的命令加强宫城的守卫,如今这副局面臣也是奉命而为!” “很好!”崔太后笑了,象征衰老的鱼尾纹爬上了眼角,“你们算计得很精,每一步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只怕陛下的病情,也与你们脱不开关系吧?” “太后明鉴!”梁尉章把头埋得更低了,“只要太后不阻挠,燕王殿下和杨太尉可以保证陛下的安全!” 崔太后听到这里,藏在长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握着,都没发觉长长的指甲嵌进了肉里,渗出殷红的鲜血。良久之后,崔太后才说道: “燕王想要的,无非是这至尊之位!哀家答应他,只要他肯放过钊儿,我们母子甘愿将这天下让出来!” 梁尉章得到崔太后的承诺后,抬起头兴奋地问道:“此话当真!” “一言九鼎!”崔太后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中挤出来,她原本是那样刚强的女人,但儿子却是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燕王等人一下子就击中了这个软肋,叫她如何不能就范。 “不过如果燕王不能保证钊儿无事,哀家也不能保证他可以顺利地登上至尊之位!”崔太后忽然恶狠狠地说道,“先帝在时早知道燕王和杨坡有不臣之心,所以早在驾鹤西游前就做好了准备。哀家在此正告尔等,钊儿若有三长两短,燕王必定万劫不复!” 崔太后的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令梁尉章也有些心惊;不过此刻他也没办法去证实崔太后这番话的真假,只能拱手说道:“请太后放心!”说罢便带着门外的禁卫军离开了庵堂,却在寝宫外严密守卫。 “太后……怎么会如此!”梁尉章等人走后良久,瘫倒在一旁的东郭夫人才哭哭啼啼地趴在崔太后脚跟,仿佛是在抓救命稻草一般。 “给我起来!”崔太后大声呵斥,听得东郭夫人心惊肉跳,“越是在这紧要关头,越不能失了帝王后妃的典仪,趴在地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东郭菱芸听到崔太后对自己小姑的呵斥,急忙将东郭夫人扶起身来,替她擦掉泪水、整理好仪容,静静地站在崔太后身边,面色镇定,不卑不亢。 崔太后注意到了东郭菱芸,寻常女子面对五大三粗的军人以刀剑相逼时哪还有什么矜持可言,但她面对梁尉章却丝毫没有惧色,还当着对方的面将奏章撕毁,可见是个见过世面的女子——抑或者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钊儿现在就在他们手中,他生死只怕也在他们的一念之间。”崔太后冷静分析目前的形势,“让杨坡坐上相位,不过是燕王篡位之前的铺垫而已,所以在燕王抵达京城前,钊儿还不会有事。” “怎么……怎么难道燕王、燕王还没有入京吗?”东郭夫人结结巴巴地问道,显然对当前的局势没有任何头绪。 “朝廷传召诸王入京的命令才发出没多久,燕王若是此刻入京了,那不是说明他早有不臣之心。要知道依大盛律例,藩王不召入京,等同于谋反!所以此刻即便燕王身在京城,也要装作不在京城一般!”东郭菱芸头脑清晰,插嘴说道。 崔太后点点头,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东郭菱芸,说道:“你有什么看法,继续说下去!” 东郭菱芸朝崔太后道了个“万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会儿,将自己的猜测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诸王入京之后,朝廷就可以向天下昭告陛下的病情,燕王一党势必会请太后颁布诏令——陛下病重,膝下无子嗣,为保江山社稷,只能将皇位禅让于王兄,燕王就顺理成章地接受禅让,登基为帝。” “他们……他们竟然会做下如此恶事!”东郭夫人不觉悲从中来,眼角再度渗出了泪花。 “燕王以‘贤明’示于天下,与他有得一争的也就是那个蜀王了。”崔太后补充道,“拥立燕王的杨坡做了丞相后,就可以轻松压制住拥立蜀王的声音,到时候他要登上帝位,也就轻而易举了。” “从使者出宫传旨,到诸王入京,最快也要半个月,也就是说,留给陛下阻止燕王篡位,也就区区半个月的时间。”东郭菱芸不禁紧锁眉头,明明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却没有任何的办法阻止,这对她来说最为难受的事情。 “太……太后,不是说……先帝早有安排……”东郭夫人试探地问崔太后。 却见崔太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缄口不言。东郭夫人怀着希望的目光刹那间黯淡下去。 “若能将陛下病重的真相传递出去,或许还有一丝希望!”东郭菱芸说道,随即又否定了这个判断,“但若真是如此,只怕他们会立刻就陛下下手,到时只要杨丞相振臂一呼,凭他和燕王经营多年的势力,一样可以将皇位争夺到手!” “这是燕王一党设好的必死之局,所以能拖一天是一天!”事到如今崔太后也感觉力不从心,她慢慢转过身去,再度跪倒在佛像前祷告,“整座宫城都在梁尉章的手里,眼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天祈祷,会有什么奇迹出现!” 与此同时,皇帝的寝宫内,徐皇后也察觉到了局势的变化,禁卫军声称得到了太后的懿旨加强护卫,然而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将她和皇帝软禁了起来。此刻在寝宫里的,除了徐皇后,也就小黄门李亦德、一名太医、两个宫女、两个内监。 “陛下,你这一病,可是让天都开始变色了!”徐皇后紧握着刘彦钊滚烫的双手喃喃地说道。此刻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她担心的是病床上的丈夫,数日不退的高烧怕是会影响刘彦钊的神志。 “皇后不必恐慌,下臣会拼尽全力保护陛下和皇后的!”老太医跪在皇帝的榻前,恳切地说道。 “事已至此,老太医还是专心为陛下诊疗吧,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多虑了!”徐皇后摇摇头,虽然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与皇帝已经掉入了一个“必死之局”,但自古以来宫廷从来不乏腥风血雨,嫁给刘彦钊的那一天起,她就做好了被人暗算的心理准备。 “眼下情况紧急,若得皇后准许,下臣将会召唤‘离’部之人!”老太医凑到徐皇后耳后,几乎以蚊蝇般的声音说道。 “……”徐皇后沉默了良久,从腰间取出一块玉牌,上面镌刻着一个“离”字。她仔细地摩挲着玉牌上的纹路,往事渐渐浮上心头。 那一年她才十四岁,正是豆蔻年华时被高祖皇帝指婚嫁给了最小的皇子。就在大婚的当日,所有宾客散尽之后,仍是晋王的刘彦钊醉醺醺地来到了洞房之中,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将它塞进了徐皇后稚嫩的手中。 “父皇说了,这是他送给新媳的宝贝,要你亲自打开,我还不能偷看!”刘彦钊微醺的脸上露出了一副嫉妒的神色。 徐皇后腼腆地接过盒子,当着新婚丈夫的面就将它打开了,里面放的正是这块玉牌。 至于高祖皇帝为什么要将这块玉牌送给徐皇后,夫妇二人想了很久都没弄明白,直到高祖驾崩前的三天。 当时刘义臻的神智时而清晰时而糊涂,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弥留之际,他依然强撑着单独召见了已是太子妃的徐皇后,将这块玉牌的意义告诉了她。 当时的徐皇后惊慌失措,她不曾想到自己竟然会获悉如此重大的机密,也不曾想将来会背负多么沉重的负担,直到垂垂老朽的皇帝最后说了一句话,将她所有的顾虑一扫而空。 “孩子,钊儿就交给你了!”正是这句话,让徐皇后选择接下重担。自此以后,她也成了高祖皇帝指定的“离柯”继承人,成了继承孝慈张皇后遗志的第二位现任皇后。 “现今的‘离柯’只有你们这些‘离’部的老人了,万万是做不得那打打杀杀的活计了!”徐皇后关切地对老太医说道。 老太医拱拱手,低声回道:“皇后可能不知道,‘离’部最擅长的就是刺探消息、传递消息!” 徐皇后沉默了良久,怜惜地盯着因高烧而痛苦难受的丈夫,终于下定了决心,坚定地吐出了一个字:“准!” (本章完) 第234章 火蟾之毒 最初组建“离柯”时,初衷是为了防备“鱼肠”组织的暗杀,以便在与前霄外戚和权宦余孽斗争时能够有用得顺手的“利刃”。“离柯”分为“离”和“柯”二部,“柯”部负责保护要员、暗杀敌方重要人员,而“离”部则负责刺探消息,同时也奉命暗中监督“柯”部杀手的一举一动。 但当天下大定时,“离柯”就又成了一把悬在大盛开国皇帝刘义臻心头上的一把尖刀,时时担心这把“尖刀”会不听自己指挥,发过来刺向自己。故而“锉平”了这把“尖刀”最为锋利的部分,转手交给徐皇后,让她在危急关头可以利用这把“尖刀”扭转局势。 然而管玉书的金蝉脱壳是刘义臻不曾预料到的,他更没预料到的是对方居然重新组建了“离柯”,而这个“离柯”比之之前的更具杀伤力,他们的指挥者也比之前的更为优秀。 事到如今,这把“利刃”最终还是挥向了高祖皇帝的子孙,只不过握着“刀柄”的是高祖的二子,而被刺的则是他指定的继承人。 皇帝刘彦钊“病倒”后,最先察觉出端倪的是便是在太医署任职多年的老太医,而他也有另一个身份——前“离柯”组织“离”部的成员。 “柯”部暗杀的手段,除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外,还有一种“柯”部成员钟爱的手段——下毒。 而“离柯”惯用的毒药中,除了那些见血封喉、沾之即死的烈性毒药外,还有杀人于无形的慢性毒药。这种毒药见效慢、中毒者不易察觉,等到药性发作时,几乎就是回天乏术。 皇帝中的这种毒名为“火蟾”,“火蟾”是特产于南疆的一种剧毒蟾蜍,将其表皮晒干之后与几种药材混合、研磨制成粉末,无色无臭无味,混在茶水中根本难以察觉。 中毒者一般在两三天后开始发作,最初的症状便是发热、高烧不退,人很快就会陷入昏迷;大约五天之后中毒者体表会出现红色、黄豆般大小的斑点,这时“火蟾”毒已经渗入人体的五脏六腑,再想施救已经是晚矣。最多三天之后,中毒者便会因脏器功能衰竭而亡。 老太医看到皇帝的“病症”之后,很快就断定了是有人对皇帝下了“火蟾”之毒,由于事关重大,他本不敢说出实话;但徐皇后恰巧是先帝指定的“离柯”继承人,他便向她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身份,以及皇帝“病情”的真相。 然而柔弱的徐皇后哪里想得到自己丈夫竟然会被人下毒暗算,她哪里会想到竟然会有人拿毒药来对付当今的天子!如此胆大包天的人又哪里是自己能够对付得了的?即便有了“离柯”残部的助力,她也依然没有信心可以帮助刘彦钊挺过这一关。 “无论如何,一定要查到谁是下毒之人,务必让他拿出解药!”老太医离开皇帝寝宫之前,徐皇后对他下达了命令。 “火蟾之毒”并非无药可解,要解其毒,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在毒素扩散至五脏六腑之前,用另一种毒药“以毒攻毒”,此毒才能解开。而这种毒药的出处便是“火蟾蜍”的天敌——“花铁蛇”。 特产于南疆的这两种毒物生来便是对手,“花铁蛇”不惧“火蟾蜍”表皮的毒素,它们自身拥有的毒素恰好可以中和“火蟾之毒”。因而当它捕猎“火蟾蜍”时会尽可能多地释放毒液,直至“火蟾之毒”全部中和后才会吞食“火蟾蜍”。 而“火蟾蜍”为了对付“花铁蛇”这个天敌,平日里会尽可能多地进食毒虫、毒草,积攒毒素,只要“花铁蛇”的毒液不能完全中和“火蟾蜍”的毒素,捕食它的蛇也会中毒身亡。 这两种生物在自然界中相互竞争、相互制约,发展成了令人为之色变的剧毒之物,而解开“火蟾之毒”的关键就是“花铁蛇之毒”。 与自然界中两种毒物的相生相克类似,用于解毒的“花铁蛇”之毒不能少于“火蟾之毒”的剂量,否则对中毒者无任何疗效。 但“花铁蛇之毒”更不能过量,因为“花铁蛇之毒”是比“火蟾之毒”更为剧烈的毒药,一旦过量,中毒之人就会因为蛇毒而迅速丧命。 所以要解“火蟾之毒”,除了必备的“花铁蛇之毒”外,还需要知道中毒的剂量,否则依然无解。换言之,解毒之法只掌握在下毒之人的手中,这也是徐皇后命令老太医不惜一切找到下毒之人的原因所在。 老太医皱了皱眉眉头,他有些担心自己玩不成“苏醒”后的第一个任务,毕竟在“离柯”使用“火蟾之毒”暗杀对手的记录中,并无解毒成功的旧例,利用“花铁蛇之毒”解毒的方案也依然停留在纸面之上。 “下臣一定尽力而为!”老太医朝徐皇后拱拱手,如以前一样,不敢对上级的命令有任何质疑。 徐皇后朝小黄门李亦德使了个眼色,对方点了点头,走到老太医跟前,忽然朝他脸上“啪啪”甩了两个巴掌,边打边破口大骂道: “好你个老家伙!陛下都昏迷不醒了你还敢说陛下是偶染风寒!我看你在和太医是不想当了!速速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老太医摸了摸滚烫的脸颊,慌慌张张地背起药箱朝寝殿门口走去,边走边鞠躬道:“是……是……下臣医术不精,请皇后息怒、息怒!下臣这就告老请辞……请辞!” 老太医刚推开寝殿的大门,立马有两个魁梧的禁卫军架住了他的双臂,接着他的后背被人狠狠一推,整个人又跌进了寝殿之内。 “叫你滚你还敢进来不是?”小黄门李亦德有些诧异地走到门口,对守在门口的禁卫军喝令道,“你们,速速将这个老东西赶出宫去!” 然而那两个禁卫军丝毫不为所动,仿佛两座雕像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皇后的命令,你们也敢违抗吗?”李亦德尖着嗓门嘶吼道,然而那两人依然毫无动静,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执金吾梁尉章奉了太后的命令率领禁卫军入宫增强守卫,实际上大部分禁卫军都以为是正常的调度,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参与到一起策划已久的“篡位”阴谋之中。而值守太后和皇帝寝宫的禁卫军,则是梁尉章多年来的心腹,他们是知道其中内情的,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出宫,以防消息走漏。 “执金吾梁尉章呢?叫他过来!”李亦德气的嗓子都冒烟了,骂骂咧咧了半天,终于决定不和这两个人一般见识——然而两人依然不为所动。 见值守门口的禁卫军怎么都不放人出去,徐皇后不发一言禁自要踏出门口,两人忽然横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怎么,连本宫也要阻拦?”徐皇后双目一瞪,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暴怒之色。 “皇后请息怒!”寝殿一旁忽然出现了梁尉章的声音,“臣奉太后旨意,严密看护陛下寝殿,任何人员出入都要由臣详加勘验。这是臣刚接到的太后懿旨,请皇后过目。” 说完梁尉章将一封帛书递到了徐皇后手中,徐皇后打开一看,果然是崔太后的手谕,上面还盖着“奉天大盛天子印”的玉玺宝印。 徐皇后脑子飞快运转,迅速想到了两个可能。 其一,刘彦钊中毒的幕后黑手是崔太后,但生身母亲毒害自己的儿子,这个推论太过疯狂,也不合常理,他们母子虽然于政见有些不合,但母子之间的关系还不至于让崔太后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所以徐皇后很快就否定了。 第二个可能,就是崔太后也被软禁了起来,并且下毒的幕后黑手借着崔太后的名义下达了对皇帝不利的旨意,执金吾梁尉章很有可能就是下毒黑手的同党! 那道太后懿旨背后隐含的真相让徐皇后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但她强压住内心的恐惧,面色如常地指着身后的老太医说道: “这个太医人老昏聩,对于陛下的病情无任何帮助,还请梁将军将此人赶出宫去,另换一个太医来照料陛下!” 梁尉章看了一眼双颊红肿的老太医,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笑容:“区区小事何需皇后费心,让臣来安排便是!” 说完指着身后的两个魁梧禁卫军军士道:“你们二人听到了没,速将此人‘送’出宫去,永远不要让他再进到宫中来,皇后再也不想见到此人!” 二人听出了梁尉章的话中之意,道了声“诺”便一左一右将老太医拉了出去。老太医攥紧了药箱上的带子,手心里满是紧张的汗水,因为他也听出了梁尉章的话外之音——要让他“永远消失”! 徐皇后担忧地看着渐渐远去的老太医,心中默默祈祷对方能够平安地出宫、着急旧部、找出幕后真凶、拿到解毒之药。然而眼前还是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她在别人面前原本就是一个没有城府的女人。 “陛下病重,太后为江山社稷着想,本宫断无违逆之意。”徐皇后镇定心神,将太后的懿旨交还到梁尉章手中,“另寻太医的事,还请梁将军代为禀告太后,请太后区处!” 梁尉章郑重地朝徐皇后行礼,说了一声“诺”便退出出去。 回到寝殿内,关上大门后,徐皇后踩了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幸好身边的宫女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令宫女惊愕的是,皇后的手上全是汗水,显然是由于太过紧张造成的。 “但愿老天保佑,陛下一定不能有事!”徐皇后拖着疲惫的身躯伏倒在皇帝身边,两滴热泪滴落在刘彦钊的手背上。 (本章完) 2/5 17:27:41|50074142 第235章 诡异局势 老太医被两名精壮的禁卫军押出了宫门,但这二人并没有返回宫内的意思,反而是一左一右尾随者老太医往恒阳西城走。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之时,恒阳城中的百姓早已进入梦乡,街道上点着篝火的,全部都是值守宵禁的禁卫军,在这样的情况下要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对于禁卫军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了。 经过恒江上的拱桥时,老太医忽然加快了脚步,两名禁卫军见状也紧随而去。走到桥中央时,老太医忽然解下背上的药箱,从里面掏出几根银针射向二人。 二人也是身手矫捷之辈,老太医匆忙间扔出的银针自然碰不到他们一根毫毛;然而令他们惊讶的是,老太医趁着二人躲避银针的空档,忽然翻过桥上的栏杆,“扑通”一声一头扎进了恒江之中。 “有人投河,快施救!”听见江面上有异响,恒江南岸正在桥下值守的禁卫军士兵冲上了拱桥,见有两位长官也在桥上,便齐齐站直行以军中之礼。 “投江的是名太医,他被皇后斥责,可能一时想不开吧!”梁尉章的心腹对拥上前来的禁卫军士兵说道,然而他望着江水涟漪的眼神却有些担忧之色。 “那……是否需要打捞?”一名禁卫军士兵问道。 “夜已深了,弟兄们也不要下水捞人了,你们只需要留意人是否被冲上岸就可以了;若是今夜都没有消息,等天一亮你们再派两个人沿着江流搜寻吧。”另一名梁尉章的心腹说道。 “诺!”禁卫军士兵们闻言,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待碍事之人离开后,梁尉章的手下感到了一丝担忧。 “需要向梁将军报告吗?”一人问道。 另一人望着幽幽的江水,叹气道:“报了又能如何,全城大搜捕吗?不过是个太医,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况且这个太医一大把年纪了,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呢!就跟梁将军说,已经把他扔江里喂鱼了!” “你这回报……倒也算事实!”说着二人便如释重负地朝宫城方向回去。 …… 恒江水面下,老太医鼓着腮帮子、顺着江流奋力划动着四肢,也不知道游出了多远,实在没法憋气时才悄悄地浮出水面,深深呼吸了几口空气之后,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子夜的恒阳安静异常,岸旁柳树上的知了也停止了聒噪,老太医环顾四周,自己已经离开跳水之地三百步之远,暗叹“廉颇老矣”的同时,担忧起皇帝的病情来。 中“火蟾之毒”者会持续发高烧,而如果在七天之内找不到解药,那情况就万分危急了。此时皇帝刘彦钊已经发了六天七夜的高烧,按照老太医的推算中毒至少有九天了,但不知是何缘故,此时本应毒发身亡的皇帝身上并没有出现象征夺命的红色斑点,也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即便如此,情势依然万分紧急,“火蟾之毒”随时可能侵蚀皇帝的五脏六腑,而一旦红色斑点的征兆出现,那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老太医心中暗叹道,接着又无声无息地潜入了恒江之中…… 七月十日清晨,恒阳城内的街道又再度喧闹起来,然而当那些挑着担儿准备前往北城挣点小钱的商贩来到恒江上的五连拱桥时,惊讶地发现禁卫军已经将这条南北两岸的交通要道控制了起来,并且拒绝任何人进入,而对岸的人也只能过来,但却回不去了。 “北城出事了吗?为何禁卫军要控制起拱桥来了?” “谁知道,或许就跟五个月前禁卫军搜查全城一样,是皇帝陛下的命令!” “北城中居住的都是当朝大官,或许是哪位大人昨夜忽然亡故了吧?” “昨夜我听见恒江上有人落水的动静,兴许就是为此才封的桥吧?” …… 一时间老百姓们众说纷纭,但谁也不敢走上前头去询问,奉命封桥的禁卫军士兵们全是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漠模样,谁也不愿上前去触他们的霉头。 两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混在人群中静静地观察着桥上的禁卫军士兵,同时留意起百姓们的窃窃私语,从中得出了两个信息——第一,禁卫军已经控制了恒阳的北城;第二,昨夜确实有人跳入江中,住在桥边的几户人家都听到了江面上的动静。 这二人又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得不到更多有价值的消息后便挤出了人群,转入昌平街上一户商铺之内。 “公子,此番秘密回京,怎么连家都不回一趟?”合上商铺的大门后,二人撕掉了粘在脸上的胡须,说话之人正是计亚成。 “没办法,我已被燕国认定为‘投敌之人’,即便从鹰戎脱身回来,‘投敌’的嫌疑一时之间是洗脱不掉了。如今外太尉周大人正借居在我府中,以他的秉性必然要将鹰戎之事问个明白。与其废唇舌应付这些口水官司,不如暗中行动放得开手脚。”秦骧微笑道。 “公子说得是。”计亚成做到秦骧身边,给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 “说说蜀中之行的情况吧。”秦骧道。 计亚成端起茶杯对秦骧做了一个“敬礼”:“老计出马,生意上的事情自然是一切顺遂。不过有件事我要警告公子,早在我离开蜀中郡之前,蜀王宫里就没有了主人!” “连蜀王也消失了……”秦骧拿起茶杯放在唇边,却没有品茶,“联想到燕王也一早就离开了自己的封地,看来恒阳城里的局势,诡异得很!” “公子有什么见解吗?”计亚成问道。 “蜀王、燕王素来不和,一人有所动作,另一人也有所动作,肯定不是事先约好的!”秦骧脸上浮现了笑意,“看来这位蜀王爷,是准备来坏燕王好事的,这对于我们来说,却是意料之外的好事!” “哦?公子是这么看的?”计亚成笑道,“倘若蜀王和燕王的目的一致呢?公子没听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蜀王一定就是这么想的。”秦骧说道,“燕王悄悄入京来谋夺大位,蜀王跟在他的身后,正是想趁机捡便宜。这两位王爷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京城之内很快就会热闹非凡了。” 计亚成放下茶杯,半个身子靠到秦骧身旁,低声道:“那……现今坐在大位上的那个天子,岂不是很危险?现如今他就是那只人人觊觎的‘蝉’,燕王是那只伸出了屠刀的‘螳螂’,蜀王作为‘黄雀’在燕王身后虎视眈眈,天子的处境很不妙啊!” “确实很不妙!”秦骧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更不妙的是,禁卫军封锁了北城和宫城,我们甚至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所以……”计亚成忽然一拍脑袋,“所以一定要找到昨夜投江的那个人,或许他就是解开迷局的关键!” “啪”地一声秦骧打了个响指,笑着对计亚成说道:“既然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老计还不快快行动?” 计亚成嘴角抿成一弯弧月,朝秦骧拱手道:“我立刻就去安排!” 目送着计亚成离开后,秦骧再度陷入了沉思:“这个燕王、蜀王究竟会藏在何处呢?还有……南宫延究竟会如何翻弄京城的局势?” 就现今而言,这几个问题对于秦骧来说都是一团迷雾,而他自己孤身一人回到京城,最得力的助手肖雨复前往了燕国执行计划,第一号的保镖铁昆仑又被差遣到了淳封车骑营驻地保护张忌傲。 在秦骧的计划中,燕国和车骑营都是扭转局势的关键所在,然而比起这个,眼下京城内诡异的局势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 “看来在燕国时,南宫延给我下的‘战书’不仅仅是说说而已。”感觉到一头雾水之后,秦骧最终还是下了一个决定。 “必须要找一位大人物了解一下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本章完) 2/6 21:54:52|50147787 第236章 真凶现身 宫城之内,皇帝的寝宫里依然是徐皇后负责照料“病重”的刘彦钊,本来按照前几日的惯例,此时应由崔太后的侄女、崔夫人前来接替徐皇后,然而崔夫人的寝宫里与太后、皇帝的寝宫一般,周围都被禁卫军严密看守着,崔夫人纵然有心,无奈也踏不出宫门半步。 然而此时却有两张陌生的面孔进入了皇帝的寝宫之中。 “禀皇后,昨夜下臣按照皇后的意思将那个太医逐出了宫中,今日又请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太医入宫为陛下诊治,特来请旨!”隔着寝殿的大门梁尉章大声禀报道。 “吱呀”一声寝殿的大门缓缓开启,梁尉章向内探望,只见一夜未眠的徐皇后正伏在皇帝的身边小憩,似乎没听见梁尉章的禀告;小黄门李亦德则趋步上前,低声说道: “梁将军,皇后一夜未合眼刚刚才打了会盹,劳烦代为吩咐御厨弄两个可口的小菜,待娘娘醒来用膳?” 梁尉章微笑着拱手道:“区区小事,梁某这就去办!” 李亦德躬身回礼道:“梁将军彻夜守护宫城安危居功至伟,不妨也出宫歇息去吧!” 梁尉章只是笑笑,没有接李亦德的话;只见他举起右手挥了挥,身后两名太医装束的男子便轻轻地走入了寝殿之内,丝毫没有理会小黄门李亦德投过来的不满眼神。 “太医已到,皇后若是醒了,请小黄门代为禀告!”说完梁尉章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寝殿,那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仿佛他才是这座宫城的主人一般。 “小黄门大人,可否请皇后从榻上起来,让老夫给陛下诊病?”李亦德仍然沉浸在对梁尉章的愤懑之中时,白发苍苍的“太医”半弓着身子低声低气地对他说道。 小黄门李亦德一脸怪异地盯着这个老头,心中是又气又恼:“这个梁尉章目中无人也就罢了,怎么连这个老家伙也敢在我头上踩一脚,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然而李亦德满腹的牢骚还没骂出口,寝殿内传来了徐皇后的声音:“是新的太医来了么?快请进来吧!” 李亦德鼓着腮帮子瞪了两个“太医”一眼,不情不愿地伸手出道:“进来吧!” 徐皇后从皇帝的卧榻上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便一如往日地站立在皇帝身旁,略带疲累的倦容掩饰不了她发自内心的端庄和优雅。 两名“太医”来到徐皇后跟前,一番繁复的行礼之后,白发苍苍的老者也不等皇后的指示,径自走近皇帝的卧榻就要动手诊断;然而与他一道进来的中年“太医”却拉住了他的衣角,朝他摇了摇头。 “无妨,太医尽管诊治吧。”徐皇后没有对对方的出格举动做出反应,反而是主动挪了两步,将皇帝置于两位“太医”的眼皮子底下。 “老太医”朝皇后拱了拱手,上前摸了摸皇帝的脉搏,又检查了他的眼睛、口鼻,甚至还褪去皇帝身上的袍服查看。二人的举动都在徐皇后的眼皮子底下,甚至连李亦德和其他的内监、宫女都觉得是“失礼”的举动,徐皇后却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还好还好,‘火蟾之毒’没有伤及五脏六腑!”检查完毕之后,“老太医”忽然笑着说道。 听到“火蟾之毒”这个四个字,徐皇后忽然大惊失色地指着二人喝道:“你……你是如何知道陛下中的是‘火蟾之毒’?” “老太医”捋着白须嘿然笑道:“怎么会不知道?陛下所中的‘火蟾之毒’,正是经过了老夫的调配!”说着他脸色忽然一变,看着徐皇后的目光忽然变得如刀锋一般锐利: “真是想不到,原来看似柔弱的皇后娘娘,居然也是‘离轲’的一员!”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对方居然知道“离轲”和“火蟾之毒”,徐皇后立即意识到他们来者不善,急忙抢到皇帝的病榻前,像护犊的母兽一般恶狠狠地盯住了两人。 “皇后娘娘无需惊慌。”老者身后的中年男子朝皇后作了一揖,声音平淡地说道,“我们此番入宫,确实是为陛下控制病情而来,请皇后无需紧张。” 听到这话,徐皇后满脸的不屑:“我虽是一介深宫妇人,却不是任人哄骗的三岁孩童!你们既然敢下毒谋害陛下,又怎会特意入宫来救治!” “皇后娘娘请稍安勿躁!”中年男子环顾了一眼因皇后忽然警惕的举动而围上来的内监和宫女,“诚如您所说的,我们不可能为陛下解毒,我们有我们的目的——但现在让他死了,却也不是我们所愿的!” “少废话,把解药拿出来!”小黄门李亦德自恃有些身手,抡起拳头就要砸向中年男子。哪知那个老者的身手惊人,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拦在了中年男子的身前,右手扣住对方的拳头轻轻一甩,李亦德整个人就如小鸡一样被扔出了十步之远。 好在老者并没有用多少力气,李亦德也算有些身手,稳稳地落在地上被没有摔得太难看;然而对方只是牛刀小试,李亦德便已知道凭老者的功夫,自己根本走不过几个回合。 “我等是为帮助皇帝而来的,不要逼管某在此杀人!”管伯鹰目一睁,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就吓退了仅有的四名宫女和内监,当然也震慑住了李亦德和徐皇后。 “皇后娘娘,管伯已经将‘火蟾之毒’的秘方进行了修改,故而已经中毒九天,毒性依然没有渗入五脏六腑。”中年男子——亦即南宫延——毕恭毕敬地对皇后拱手道,“然而毒性虽然不会立刻发作,持续不退的高烧却能烧坏人的脑子。娘娘应该不愿见到将来或许有人能解此毒,而陛下却因高烧变成了一个傻子吧?” 这一句话说到徐皇后的心坎里去了,虽然“火蟾之毒”致命的是对人体脏器的损害,但高烧这个“表征”其实更容易引人担忧。 然而徐皇后依然死死地护在皇帝身前,必经对方是下毒之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轻信他们,谁知道这二人会对皇帝做出什么其他的不利之举。 “请皇后娘娘让开!”南宫延对徐皇后说道,语气平和而温柔,丝毫不像是会做出这种恶行之人。 见皇后依然无动于衷,南宫延叹了口气,拍了一下身前管玉书的肩膀,管玉书忽然一个转身,左手食指轻轻地点住了徐皇后的脖颈。徐皇后顿觉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便瘫倒在了皇帝的榻上,昏迷时依然死死地握着刘彦钊滚烫的右手。 “皇后、皇后……”李亦德以及宫女、内监见状纷纷欲上前护主,然而摄于管玉书的凶威,谁都不敢贸然上前。 管玉书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想直接灌入皇帝的口中。然而刘彦钊昏迷已久,牙关紧紧咬合,皇后、夫人们给他喂食都要花费不少力气,自然也吞咽不了药丸。 但管玉书可没有皇后、夫人们这般有所顾忌,他径自捏住皇帝的两颊,稍稍一用力就掰开了皇帝的牙关,接着将药丸用手指弹入他的喉间,再扶起皇帝的身体在他后背用力一拍,药丸便落入了他的肠胃之中。 喂药完毕之后,二人依然守在皇帝的榻前,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李亦德等人心系着主上的安危,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下毒的罪魁祸首做出连串无礼的举动。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大约两炷香后,徐皇后慢悠悠地醒转过来,发现自己正趴在皇帝身上;而她醒来后本能地查看起皇帝的状况,令她不可思议的情况出现了——皇帝的高烧居然退了! “烧退了!烧退了!”徐皇后几乎是欣喜若狂,然而当她的眼角瞥到南宫延和管玉书时,欣喜的神色顿时烟消云散,她又紧紧地护在皇帝身前,警惕地望着二人。 “皇后娘娘,我二人并没说谎!”南宫延淡淡地对她说道。 “你们……你们是如何做到的?”徐皇后看着二人,惊恐之中又带着一丝希望。 管玉书将装药的白瓶子拿出来,放在皇帝的榻上,说道:“这是控制皇帝高烧和毒性发作的药丸,每三日服食一颗,可报皇帝无忧!” 徐皇后的手颤抖地拿起白瓶子,打开瓶塞,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药丸?”徐皇后将所有药丸倒在手心,却只有四颗。 “这不是什么‘药丸’,这是‘毒丸’!”管玉书微笑着说道,“皇后是‘离轲’的传人,应该知道解‘火蟾之毒’需要‘花铁蛇之毒’,毒丸的主要配方便是这蛇毒。只不过这几颗毒丸能够退去皇帝的高烧、延缓毒发的时间,却不能完全解了‘火蟾之毒’。” “你们究竟有何目的?”徐皇后满目怒意地瞪着二人,几乎是紧咬着牙关问出这个问题。 “要问目的嘛……下毒谋害皇帝本就是诛九族的死罪,若没有将皇帝拉下马的目的,又怎么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管玉书咧开嘴笑道,令徐皇后不寒而栗。 “皇后娘娘。”温文儒雅的南宫延朝徐皇后作揖道,“若是在下猜得不错,您应该是先帝指定的‘离’部之主。我想此刻您应该已经派人四处查找下毒之人的下落,殊不知我们已经来到您的面前。如果您不想陛下有事,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还请自我克制,我与管伯就守在这里,哪也不去。” “半个月……”徐皇后喃喃地说道,“也就是说半个月后,你们要杀了陛下?” 南宫延沉默了片刻,拱手道:“那要看‘新帝’的意思!” (本章完) 第237章 第二白三十一回 四处搜寻 宫城之内发生的事情,身在恒阳东城的秦骧一无所知。此时他依然乔装假扮,几乎是绕着东城走了一圈,令他失望的是,无论是右丞相东郭棠的府邸,还是上御史周沐的府邸,此刻都大门紧闭,摆出了一副“闭门谢客”的架势。 无奈之下,秦骧只得朝西城自家的秦府西苑走去,希望能够碰到未来的丈人、外太尉周绰。 走到自家门前,看着“秦府西苑”四个鎏金大字,回想着年初入京时的情形,秦骧颇有些感慨之色。然而此处与别家大官的府邸一样,大白天里也是高门紧闭,显然这些“三公”级别的大人物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秦骧转身看了一眼对门的“云天镖局”,好在那里没有关门,站在门外也能听到武师们互相切磋的打斗声。 秦骧怀着好奇的心思踏入了镖局的大门,只见丈许见方的练功台上站着两个人,左边的是镖局里的陈镖头,拳脚功夫不俗;右边站着的是一个精壮的小伙子,手里执着一把木剑,正在切磋武艺。 只见小伙子虽是拿着木剑,但一招一式都极其刚猛,仿佛手中拿着的是神兵利器,刺削挑撩,一往无前;陈镖头则是凭着一对肉掌迎接对方的急攻,一抓一扣都尽显威力,但对方用力刚猛之余,招式中也带着一丝机警,任凭陈镖头如何抢夺,愣是多不下小伙手中的木剑,自己的手背、肩膀反而中了几招。 二人酣战了一会儿,陈镖头见夺剑无望,便一个鹞子翻身直接跳下了练功台,这个举动可把小伙子惹毛了,他抓着木剑也跳下了练功台,边挥舞木剑便追着陈镖头喊道: “陈叔,回来继续比斗,半途而废算什么英雄好汉!” 陈镖头边跑边笑道:“韩濯,这些日子你的功夫可是突飞猛进,刚刚是我老陈说了大话,‘十招之内必夺你手上木剑’!刚刚你我斗了二十余招,你已经胜了我老陈了,何必要追着我继续比试呢?” 韩濯不服气地喊道:“虽是比试,但也要分出个胜负!我还没击败你,我也算不得胜了!” “哈哈哈……小娃儿,你见好就收吧,老陈最拿手的功夫就一个‘缠’字,他可以不吃不喝跟你斗上一天一夜,叫你连觉也睡不得!”一个看热闹的武师不嫌事大,在一旁起哄道。 韩濯则不怒反笑道:“这样正好!铁师傅和肖师傅走了这么久,我正愁没人教我功夫呢!” 二人一前一后互相追逐,陈镖头忽然身形急转,朝着镖局大门冲过来,来势之快,居然没顾忌到站在门口的秦骧,陈镖头暗叹一声“不好”,双臂下意识地横在胸前,做好了与对方相撞的准备。 眼看着二人将要相撞,秦骧微微侧身,伸出右手抓住陈镖头的胳膊,施展巧力卸去了对方的去势。陈镖头只道自己要撞上人了,岂料对方一阵巧劲,轻松化解了尴尬,自己也稳稳地站住了脚。 由于秦骧是易容,陈镖头一时没认出来,双手抱拳对他说了声:“抱歉,鄙人一时唐突,冲撞了阁下!” 话刚说完,陈镖头忽然感觉头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扭头一看,居然是韩濯拿着木剑“斩”了自己的头顶。 “我赢了!”韩濯收起木剑,朝陈镖头吐了吐舌头。 “胜之不武!”陈镖头无奈地苦笑了几声,接着又问秦骧,“阁下来我镖局,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代为运送吗?” 秦骧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径自走入镖局,指着东厢房问道:“老庄可在镖局内?” “老庄?”陈镖头愣了一会儿,忽然认出了对方的声音,抱拳道,“公子……你回来了!” “嘘!”秦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让陈镖头喊出来,“我这次是秘密回京,不想让发现,所以不要泄露我的身份!” 陈镖头眨巴眨巴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接着又说道:“这些天老庄一直盯在东城公子的老宅那儿,我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关注两位秦先生,他说有人可能会对他们不利!所以我也暗中派了些兄弟帮忙盯着。” 秦骧看了一眼陈镖头,赞许地说道:“近日京城局势有异,让弟兄们都小心一点,秦某的兄长那边劳烦弟兄们费心了!既然老庄不在,那我就再跑一趟老宅吧!告辞了!” “告辞!”陈镖头也抱拳致意道。 “哦对了,有件事要问陈镖头一下!”走到门口时,秦骧又转了回来,指着秦府西苑的大门问道,“周太尉可在府里?” 陈镖头摇了摇头,回道:“今日一早天还没亮门口就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宫里派来接太尉大人的,周大人应该是进宫去了。” “既然如此,为何大门紧闭?”秦骧又问。 陈镖头皱眉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属下曾敲过门,据门内的小厮讲,是周太尉临行前特意吩咐的。” 秦骧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感觉这京城的气氛是愈发地诡异了,燕王、蜀王、南宫延、崔太后、“外戚”“清流”“帝党”……各色人物的举动都神秘之极,要想要弄清楚现如今的局势,还真得下一番苦功! “行了,我知道了,陈镖头快回去吧,免得让人起疑!”秦骧瞥了一眼镖局内,几个武师见二人在门口交谈,竟也慢慢地走了过来。 “公子保重!”陈镖头最后朝秦骧拱了拱手,转身便回到镖局之内;而秦骧凝着眸子望了一眼家门口,接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此时此刻,计亚成召集了一些人手沿着恒江南岸暗中搜索,然而才找了没多远,便发现禁卫军竟然划着船在江里打捞着什么。这可不是个什么好的信号,那意味着禁卫军也在搜寻昨夜跳江的那个人。 “必须得赶在禁卫军之前找到此人!”计亚成对参与搜寻之人下令道,其中也包括曾投靠秦骧的那个“白叔”。 这位白先生自从说服“啸义堂”的朱家九等人归入秦骧旗下之后,便一直跟随在计亚成身边。由于他脑子灵活又能言善辩,很快就成了计亚成的得力助手。 蜀中之行时,白先生也跟在计亚成身边为其出谋划策,为完成蜀中的布局出了不少力。这一次蜀王秘密离开封国的消息能够被计亚成侦知,白先生在蜀国布下的情报网络功不可没。 故而这次回到京城,计亚成也将他带在了身边。 “计掌柜,或许我们搜索的方向有误。”白先生对计亚成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恒江水是自西向东流淌的,这是全京城尽人皆知的事实。而如果那个投江之人是有心要避开别人的追查,他一定不会顺着江流行动。白某的看法是,他肯定会逆流而上,避开禁卫军的追查,然后再伺机行动!” 听白先生这么一番分析,计亚成一拍脑袋,笑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白先生心细,竟能想到这一层!” “计掌柜客套了!”白先生捋着胡须笑笑,“如果此人是有心避开禁卫军的搜查,那我们也无需和禁卫军搜索同一路线,倒不如逆流追索,或许能有一丝线索!” “走!”计亚成大手一挥,手下人跟着也悄悄撤离了,沿着江岸向西搜寻。 大约走了六、七里的路程,对岸依然能看到高大的宫墙,而南岸的草植渐渐变得稀疏起来。几人沿着江岸细细查找,忽然一人似有所获,拨开岸边的青草唤道: “这里有脚印!” 众人围上前一看,果然是一个脚印,看上去是男人的尺码,脚印的痕迹还很清晰,应该是刚留下不久。计亚成等人想顺着脚印的线索继续寻找,然而脚印到了碎石驰道上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脚印的主人究竟往哪里去了。 “兵分三路搜寻!”计亚成看着分叉的驰道下令道,“天黑之前,不管有无消息,到店铺里碰头!” “是!”众人领命后便分成三路沿着驰道搜索。 白先生没有参加搜索,他则和计亚成一起往回走。在经过秦府西苑附近时,一堵墙上的红色印记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红色印记像是一个复杂文字,又像是盘根错节的藤蔓,说不出的古怪。然而当白先生看到这个印记时,整个人几乎是趴在上面,伸出手指去刮这个印记,似乎是想要将它抹去一般。 “白先生,这个印记有问题吗?”同行的计亚成好奇地问道。 白先生摇摇头,忽然长叹一声:“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个印记了,没想到今天它出现了!……计掌柜,今夜我要出一趟城。” “去哪里?” “城南……破庙!”白先生凝望着南方,怅然一笑。 (本章完) 2/8 21:21:02|50294710 第238章 旧部聚首 七月十日戌时,半满的明月悬挂在天空之中,将柔和的月光洒满大地。 京城以南的十里亭旁,坐落着一座破败已久的庙宇,这座庙宇占地仅三、四亩,里面供奉的是哪尊神仙,连上了年纪的老人也说不出来——远在他们记事之前,这座庙宇就已经存在,而且已经是一副破败不堪的模样。 虽然如此,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官绅出自捐修庙宇,地方官府也懒得耗费劳力去拆除这么一座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垮的破庙。这座破庙就这么静静地待在那里,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 不过今夜,这座破庙倒是一改往日的冷清,来了不少客人。 “约定的时辰到了,收到消息的旧部,只有你们三人吗?”一位须发灰白的老者站在庙堂中央,看着赴约而来的三个人,既感慨又无奈。他正是前一天晚上从五连拱桥上跳江的老太医。 “老哥哥,‘离’部的老人里,能够活到现在的,大概也就咱们几个了!”一个同样是须发花白的老者苦笑着答道,此人一身下人的装扮,自称姓“丁”,也不知道是藏身在京中的哪户富贵人家。 另一名儒者装扮的老者朝老太医作揖道:“见到那枚印记之前,费某还以为有生之年再难为先帝尽忠报效了;能够在半截身子入土的时候再为先帝出一份力,费某岂敢不从!只是不知先帝生前指定的‘离’部之主是哪位贵人?这位贵人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位自称“费某”的老者,竟然是当今左丞相崔正帐下的幕僚!当初秦骧、张忌傲和高颐为扳倒萧鲎四处游说的时候,这位费老还给崔正出过“弹劾萧鲎、敲到东郭氏”的主意。 “当初先帝遣散了‘离轲’,但暗令我们这些‘离’部的忠诚之士想方设法隐伏在那些达官显贵的身边,用意就是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以防他们会做出不利于江山社稷的举动。”老太医说道,“在下匆忙召集诸位,因为此时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关头了!” “老哥哥,你直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我们做什么?”站在费老身边的白先生问道。 原来他也曾是“离轲”的一员,“离轲”解散后奉命潜入当时还是御史大夫秦懿的身边;怎奈一场“太子逆案”差点把他自己也搭了进去,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跟随了朱家九等人落草为寇。 而就在白天的时候,白先生与计亚成一起寻找作夜跳江的那个人,无意间发现了当初约定好的‘离’部的联络暗号,这才赴约来到了城郊的破庙里,见到了这几个十多年都未曾谋面的老战友。 “嗨……此事事关重大,希望诸位能够守口如瓶!”老太医面色凝重地说道。 “离轲之人,虽死不言!”费老等三人齐声说道。 “好!那我就说了……”老太医于是将皇帝刘彦钊中毒的情况、徐皇后的情况以及宫中的情形大致对三人说了一遍,末了又道: “当今万务之急,乃是为陛下找到解毒之法!而解毒之法只有下毒之人才知道!所以必须要找出这个下毒之人!” 费老、白先生以及丁姓老者面面相觑,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看似风平浪静的京城,原来掀起了这么巨大的“波澜”,而且这“波澜”很有可能会撼动整个朝廷、江山! “老哥哥,莫不是弄错了吧?‘火蟾之毒’即便在当年的‘离轲’也是极难到手的毒物,禁卫军……不,梁尉章是如何取得的?”费老疑惑道。 “费兄,这个问题不难回答。”白先生说道,“如果下毒的本就是‘离轲’之人,那就很好解释了。” 经白先生这么一提醒,费老和丁姓老者的脑海中忽然蹿入了一个令他们心惊胆寒的名字:“管玉书!” 老太医点点头:“虽然老夫不愿相信,但这应该是唯一的解释。管玉书武功、手段在当年的‘离轲’中是无人能出其右,对于使用毒药也颇有心得。这一次陛下中毒近十天,依然没有毒发,很显然这‘火蟾之毒’经过他的改良之后,已经可以控制毒发的时间!这剧毒之物入口,最担心的是陛下难逃一劫!” “说句不忠的话——陛下能否逃过一劫倒是其次,我们首先要弄清楚的,是管玉书此举的真正目的!”白先生捋着胡须沉吟道,“控制陛下毒发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们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因为如果陛下一旦毒发驾崩了,那后面的事情就不是他们能够掌控得了的!” “白先生……”虽然对白先生说话的方式有所保留,但费老也表达了相似的观点,“让陛下不能视事,然后禁卫军控制宫城,这中间的阴谋,怎么都像是在打‘皇位’的主意!” 那位下人打扮的丁姓老者一直沉默不言,在听了费老的分析之后,说出了当年的一些秘闻:“管玉书消失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直到‘太子逆案’发生的那年,我们‘离’部的弟兄偶然间发现了他的踪迹,报告给了先帝,先帝严令我们这些旧部暗查他的下落。可惜的是此人就如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而且凭他的嗅觉,不知有多少追查的兄弟折损在他的手里!” “直到后来,一位有着‘官身’旧部查找到了他的下落,可惜的是先帝还没见到那位兄弟的密报就驾崩了,而我们这些‘离’部之人也都进入了‘休眠’之中。” “那位旧部到底是在何处查找到了管玉书的下落?”白先生和费老追问道。 “燕州郡。”老者面色凝重地说道,“是在燕国的边境,据那位旧部推测,管玉书很有可能是投靠了燕王殿下,所以能够逃过所有人、甚至是先帝的耳目!” “看来这场宫廷阴谋,与燕王殿下脱不开干系!”费老捻手指捻着下巴的山羊须,心中开始盘算应对之策。 然而对于那位丁姓老者的说法,白先生有自己的见解:“管玉书投靠了燕王,这一点我相信;不过燕王身边应该也有‘离’部旧人,怎么不是他们第一时间将消息报告给先帝?” “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蹊跷……”老太医和费老也陷入了沉思。 “先不说这些,如今之计,我们该怎么办?知道对手是管玉书,我们这几把老骨头,都不够他练手的!”丁姓老者无不担忧地说道。 “只怪我们太不济!当初若能对陛下的饮食再小心一些,现在也不会是这样一个局面!”老太医无不懊恼地说道。 “稍安勿躁。”费老想到了一条计策,“管玉书不是正在为燕王效力吗,他以‘火蟾之毒’制住了陛下,为的就是让燕王顺理成章地能够登上大位。与其满京城地去查找神出鬼没的管玉书,不如先将燕王控制住,也好逼他拿出解药。” 老太医、丁姓老者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办法。 “据闻左右丞相、中外太尉、上下御史六位大臣已按太后的旨意宣召诸王入京,燕王也在其中。选在他入京的必经之地动手,胜算应该会很大。”老太医补充道。 不过白先生对此还是有所保留:“既然燕王、管玉书早就有此心,难道他就不能赶在齐王、蜀王之前抵达京城?或许这个时候他就已经躲在京城的某个角落里,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听白先生的一番话,费老也觉得有这个可能,一时之间,四人再度陷入了绝望之中。 “各位前辈可否听我一言?”正当四人犯愁之际,破庙门外响起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什么人?”丁姓老者、老太医和费老警惕道。 年轻人背负双手缓缓走到四人面前,毕恭毕敬地朝他们作了一揖,自我介绍到:“在下秦骧,燕国相!” “燕国相?”老太医惊愕道,“你不好好待在燕国,来到京城做什么?而且我听闻你已经投靠了鹰戎,又怎么会在这里?” “诸位不要慌乱,这位秦公子是白某请来的!”白先生对三人说道,“秦公子对燕国的情势十分了解,说他投靠鹰戎不过是燕王的栽赃污蔑。此番他秘密入京,正是为了解开当前的危局。” “白先生,你不要忘了我们是如何在先帝面前发誓的!”费老忽然怒目注视着白先生,对他泄露四人密会的地点非常恼怒。 白先生连连朝三人拱手作揖:“情势危急,白某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而且以老哥哥所言的宫内局势,这天下很快就要易主了,我们这几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还在意这么点秘密吗?” “怎么说,你也应该事先知会我们一声!”老太医则显得从容多了,他现在一心念着的,正是徐皇后交待的任务——不惜一切救治皇帝。 “既然如此,秦公子不妨说出你的办法吧!”费老吹着胡须说道。 秦骧淡淡一笑,轻启薄唇:“燕王——已经‘死’了!” (本章完) 2/9 17:16:50|50346928 第239章 燕王之死 “怎么可能?如果我们猜测得不错,陛下中毒、禁卫军控制宫城内外,这一切应该都是燕王在幕后策划、指挥,为他篡权夺位铺路!他怎么可能死了?”老太医、费老和丁姓老者满脸的不可置信,甚至连白先生听了秦骧的说法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秦骧摆了摆手,不详加解释,只是回道:“不管你们信不信,也不管京城里的百官信不信,即便他此刻身在陛下的身边,‘有人’说他死了,那全天下就都认为他已经‘死’了。” “秦公子,我们敬你是名门之后,怎会在此拿这种胡言来戏弄我们这几个老头子?”老太医、丁姓老者对秦骧的话依然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白先生和费老却听出了一丝弦外之意:“公子的意思是,燕王潜入京城密谋的这些勾当,想必在燕国也只是极少数人能够只晓的。无论如何,现在宣诸王入京的诏命还没抵达,依律燕王仍然应该待在封地。如果宣召的使者抵达燕国的时候,得到了‘燕王已死’的消息,那无异于是向全天下宣布了他的‘死讯’——如此一来,燕王一党想要澄清这个假消息,那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了!” 听白先生和费老一番分析,老太医和丁姓老者恍然大悟:“如此一来,确实可以牵制住燕王夺位的计划。不过这种事情如何能够办到,燕王不是傻子,他胆敢潜入京城指挥一切,必定是将自己的后院安排妥当了的!” “诸位的担忧不无道理。”秦骧依然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当时燕王利用鹰戎大军压境的机会遣我出关和谈,就是要将秦某困在燕北草原上,他好脱离朝廷的监视进行自己的计划。可他没想到秦某在离开燕国之时早已安排好了后手,即便我去不了燕国,他的后院也不能稳固!” “秦公子是如何做到的,不妨向我们几个老家伙说上一说!”丁姓老者问道。 秦骧笑了笑:“那秦某就向诸位讲个故事吧—— 燕王后宫之中,褚美人最受宠信,褚氏家族几乎把持着燕国国内的一切,连朝廷任命的国相、国尉和御史都难以插手,而褚美人所生的燕王次子刘文泽,则被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燕王世子。 殊不知燕国还有一位郑王后,她的儿子刘文沏是燕王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当初皇帝陛下登基时,为安抚诸王大加封赏,这个刘文沏就被敕封为‘云西郡公’。公爵也有封地,但这位‘云西郡公’的封地却不在云西郡,而是紧邻着燕国。由于燕王与云西郡公是父子的关系,实际上郡公的封地也被天下人当做是燕国的属地。 云西郡公年岁渐长,对于母后的不得宠、褚氏家族的嚣张跋扈心怀芥蒂,特别是褚氏家族狐假虎威,居然染指起了他的封地,致使这位郡公忍无可忍,就在秦某刚刚赴任燕国相之时,双方之间爆发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冲突。 这次冲突虽然以郡公的胜利告终,但是这位年轻的郡公也彻底得罪了褚氏家族,因此双方都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 “褚氏家族和云西郡公的这场冲突,想来是秦公子预先设好的伏笔吧?”听到这里,费老捻着胡须沉吟道。 “也可以这么说。”秦骧笑笑,继续他的叙述,“燕王将秦某支使到了鹰戎骑兵的帐中,将我困了起来,之后他预感到机会已到,便秘密离开了封地、潜入京城,开始了他的夺位大计。 然而与此同时,云西郡公与褚氏家族之间再度爆发了冲突,而这次冲突则要严重得多,甚至引发了人命官司。国尉、御史双方都不愿得罪,遂将此时上报给了燕王。然而此时燕王已经离开了封地,按照他离开之前的安排,燕国的大小一应事物全都交给褚氏家族处理。故而这一次褚氏家族不但没有吃亏,反而连本带利地让云西郡公将之前挣得的利益也吐了出来。 云西郡公不忿之下闯进燕王宫要面见父王陈情,可王宫早被褚氏家族控制,哪里是他想进去就能进去的!关键时刻郑王后不惜纡尊降贵恳求褚美人对云西郡公网开一面,而褚美人母子同样惊异于近期燕王的冷落,便同意了双方共同觐见燕王的请求。 燕王离开封地,此事机密之极,知道的也是极少数的心腹,连最宠信的女人和儿子都不曾告诉,褚美人此举,倒是帮了郑王后母子、帮了我们一把。 当然,为防被人识破,燕王离开之前物色了一个身材、样貌与自己相仿的备身,严加调教,使得这位假燕王与真燕王言行举止几可乱真。然而假的就是假的,这位假燕王怕被人认出,深居简出,平日连后宫妃嫔都难得一见,燕国的大小事务也全都按照真燕王的吩咐交给褚氏家族的处理。他自己不得已见人时,也会在被接见者之间设置一道帐幕,以求不被人发现。 这一次郑王后携云西郡公、褚美人携儿子刘文泽一同见驾,他自然无可回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本来以为有褚氏家族的帮衬,他这一次也可以顺利蒙混过关;然而郑王后与褚美人都是燕王的枕边人,那些床笫夜话岂是他能知晓的,果然郑王后稍加试探,假燕王便露出了马脚。 蒙在鼓里的褚美人和刘文泽对此也不知所措,而气愤之极的郑王后母子则将假燕王赶下了王座;此时为守住秘密的褚氏家族急调卫兵将所有知情人软禁起来。可惜云西郡公也做了准备,燕王宫中兵戎一动,郡公府的卫兵也蜂拥而出,将褚府大宅围了个水泄不通。 双方互不相让,一时之间僵持不下。然而封国之内发生了兵戎相见的事情,身为朝廷命官的国尉和御史也不得独善其身,经过一番周旋,他们从燕州郡司马那里借来了军队,准备进入燕国调停。 然而此时朝廷宣召燕王入京的诏命还未抵达,燕王却已经离开了封国,对于朝廷来说这是等同于谋反的大罪。为了保护燕王,郑王后、褚美人最后做了妥协,双方同意退兵,而燕州郡的大军也没有进入燕国。 但是毕竟燕王离国的秘密已经泄露,为了不让人起疑,也杜绝别人再去追查燕王的下落,郑王后、褚美人决定让假燕王继续坐在王位上。然而愤恨难平的云西郡公却趁所有人不备,一剑刺死了这个假燕王。 备身死了,就没有人坐在王座上替燕王瞒天过海了,但是云西郡公却趁机与褚氏家族做起了交易。” “什么样的交易?”费老、白先生、丁姓老者和老太医被秦骧的故事听得入了迷,纷纷追问道。 秦骧笑了笑,神秘兮兮地问道:“诸位身在京城,可曾听说这位云西郡公是什么样的人吗?” “听闻这个刘文沏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消息最为灵通的费老说道,“在燕王四个儿子中,他是最不像自己父王的。” 秦骧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秦某与郡公有过几次接触,这位皇孙身上毛病不少,不过有一点却是真的——他不像燕王那般野心勃勃。燕王代管他的封地,对于这一点他无可怨言;然而令他忍无可忍的是,褚氏家族居然敢染指他的封地,由此他将压抑已久的怒火倾泻到了他们身上,处死假燕王,也可说是对他们的报复。 不过郡公的盘算还不止这些,他想要的,是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利益,因此处死假燕王之后,他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发布燕王的死讯,扶保二弟刘文泽继承王位,而他继续做他的郡公,只不过褚氏家族要将原本属于他的封地还回来。” 叙述到了这里,秦骧口中的“燕王已死”渐渐清晰起来,不过费老又提出了一个疑问:“褚氏家族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只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燕王离国的消息也不会走漏啊。” “前辈,您这就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了。”秦骧微笑道,“盯着‘燕王’宝座的,可不只有褚氏家族一支,燕王还有一位为他生了两个儿子的谭美人,他们谭氏家族在燕国也不是省油的灯。当郑王后母子与褚美人母子兵戎相见之时,谭美人母子也在跃跃欲试,想趁机捞一点好处,所以谭氏家族暗中支持实力偏弱的郑王后母子,意欲让双方长期恶斗下去。 谭美人的两个儿子都聪明伶俐,虽然此时燕王宠爱次子刘文泽,但他正值壮年,真到了立嗣之时,谁也不知道会花落谁家。褚氏家族强压郑王后母子的同时,也在暗暗防备谭氏家族的偷袭。故而云西郡公的提议一出,很快得到了褚氏家族的认同。 这位倒霉的假燕王,也就取代真燕王躺进了棺材里,停尸三日之后,便要向朝廷发布丧讯,同时表请朝廷立燕王次子刘文泽继嗣。到那时,朝廷使臣来到燕国,回京复命时,也就顺便带回了燕王的死讯。” “精彩,公子的故事着实精彩!”费老摇头晃脑地夸赞道,“只不过燕王被认定‘已死’之后,这京城的危局依然难解。接下来秦公子准备要如何行动呢?” 秦骧朝四人拱手道:“待燕王已死的消息传入京城,秦某便可以顺势找出燕王的落脚地,到时再逼迫他拿出陛下的解药。” “嗯,这个计划应该可行。”老太医点头道。 “不过还有一件事请诸位要留心。”秦骧说道,“秘密入京的,不止燕王一位,那位与燕王势同水火的蜀王也一道入京了。诸位要防止他破坏我们的计划,趁机‘渔翁得利’。” (本章完) 2/11 16:20:00|50478610 第240章 棋逢对手 蜀王刘彦锡,在大盛高祖皇帝刘义臻的五个儿子中排行老四,母亲是前霄公主,因此,他的身上流淌着前霄王室的血脉。 虽然他本人对前霄、对朱氏皇族没有什么好感,但在大盛代霄的那段峥嵘岁月里,很多心系故国的老臣默默地关注着这位小皇子的成长。等到他在恒阳城内开府建牙时,那些遗老遗少们便纷纷递上名帖,誓命效忠。 那个时候太子刘彦锋正与燕王刘彦钧争斗得激烈,朝堂上诸臣的目光也几乎都盯着这两位皇子,殊不知蜀王在不知不觉中也积攒了强大的能量。这其中最要命的,便是“鱼肠”。 “鱼肠”一名出自春秋时期的吴国短剑,相传刺客专诸正是将此剑藏在鱼腹之中,借以刺杀了吴王僚。 前霄明帝时建立了“鱼肠”组织,意欲以此护卫朱氏皇族、诛杀逆乱之人。奈何明帝之后霄王朝政局动荡,“鱼肠”组织落到了宦官的手中,成为宦官与外戚争权夺利的工具,背负着“干政乱政”的骂名。 刘义臻入京之后,以雷霆手段诛杀了干政乱政权宦、外戚集团,“鱼肠”也受到了几乎毁灭般的打击。在风雨飘摇的乱世之中,少部分“鱼肠”的旧部跟随在霄末帝朱孚的鞍前马后,大多数活下来的人则是隐姓埋名,在新朝之中安静地做一个普通人。 然而当前霄末帝在汾阳郡溘然长逝后,不甘心就此沉寂的前霄残余纷纷投靠刚被册立为蜀王的刘彦锡,意欲扶保、助他登上大位,以此一出口江山被夺、宗庙易主的恶气。这些人中,自然少不了“鱼肠”的旧部。 “蜀王在京中的势力远不及燕王,他能藏身的地方也比燕王有限,想要找到他,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老太医首先说道,他们这些“离轲”的旧部年轻时与“鱼肠”打过不少交道,对付他们,他还是有些心理优势的。 “如此甚好!”秦骧点头道,“不过秦某还是要提醒诸位一句——‘离轲’早已不复当年,‘鱼肠’也已今非昔比。在京中暗查蜀王下落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为妙。” “呵呵呵!”费老摸了一把花白的山羊须,笑道,“搜寻蜀王下落这种事当然无需我们这几个老头子亲自出马,秦公子不要忘了,我们手下也是有人的!” 秦骧朝费老拱了拱手,忽然问道:“不知诸位可否知晓朝廷的‘三公’今日一早入宫,是为了何事?须知现在的宫城完全掌控在禁卫军的手中,他们此去不知是凶是福?” 听到秦骧的疑问,费老也面色凝重起来。在场的“离轲”旧部中,就属他与“三公”级别的高官走得最近,也最清楚左丞相崔正的动向。可这一次入宫,可以说毫无征兆,加上恒阳南城、北城之间的交通要道被禁卫军严密把手,他这个幕僚也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由于北城内的消息被封锁,费老其实也不知道左丞相一早入宫去了,直到此刻秦骧说起他才有所思虑。 “费某推论,现如今禁卫军掌控了宫城,但他们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行悖逆之事,所以做任何事必称‘太后之命’,六位大人入宫亦然。燕王一党做下此事,想必是要为燕王夺位做更进一步的准备!”分析完,费老凝重的神色中透出了少有的慌乱。 白先生也点了点头:“老哥哥的推断极有道理。不过无论燕王现在如何运作,他的‘死讯’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只等消息传到京城,看他着不着急!” 秦骧点了点头,接着也担忧道:“散布燕王的‘死讯’固然是可以牵制他夺位的步伐,但也不是无法可解。六位大人同时被宣进了宫城,恐怕是要让燕王一党的人掌握朝政,如此一来,燕王的篡位才显得自然又合理。” “这个人会是谁?”丁姓老者问道。 秦骧微微一笑,反问道:“诸位前辈又会认为当今天下,有谁有这个威信和实力独掌朝政、而这位大人又一心向着燕王呢?” 说道这里,老太医、费老和丁姓老者的神情都黯淡下去,这样的人,当今世上只有一人,而他无疑是高祖皇帝生前最重要的臂助之一。 “我等都敬重杨太尉的为人,曾几何时他是吾等寒门学子的楷模,睿智、精干、胸怀天下;可在‘太子逆案’之后,他重手打击太子余党,近几年更是纵容女婿萧鲎贪污渎职,在朝堂上也拉帮结派与崔丞相展开‘党争’,恍如变了一个人般,哪还有当年掷笔从戎的潇洒和气概!”费老不由得连连摇头。 按年龄算,费老应该比杨坡还大个三、四岁,却奉对方为精神楷模,可见杨坡在寒门士人心目中的地位。 “有些执念不是想放就能放得下的。”谈起杨坡,秦骧也是无尽的感慨,“追随先帝时,他为廓清海内出力献策,与前霄遗留下来的污浊相斗了大半辈子;先帝驾崩之后,岂料又冒出一个辅政的外戚,这在他眼中自然是对先帝的背叛。故而打从心底他就不认可当今陛下,自然也就有了‘易主’的心思。” “还是秦公子看得透彻,老朽受教了。”听秦骧一番分析,费老毕恭毕敬地朝秦骧拱手作揖,对这个年轻小伙子自然也多了几分改观。 “诸位,当前形势紧迫,陛下被奸人暗害,我们这些有相同目标的人更要通力合作,勘破燕王、蜀王的趁乱夺位的阴谋,力保江山社稷安稳。”秦骧再次肃立,向在场四人拱手下拜道,“唯有如此,天下才不至于陷入大乱,而外族也不能趁势荼毒中原!” 老太医、费老等人回礼道:“秦公子但有需要,‘离’部当鼎力襄助!” 与南宫延、管玉书为首的“离轲”相比,老太医、费老这些人缺乏一个精明能干的“军师”为他们出谋划策,徐皇后虽是名义上的首脑,但她的心智、才能无法支撑起高祖皇帝留给她的“离”部,应对京城这场危局时也显得不知所措。 然而秦骧的加盟则使得局面大为改观,这些“离”部的旧人虽然不及“轲”部拥有强大的杀伤力,但他们有一点远胜于“轲”部——情报能力。“离”部在京城拥有发达的情报网络,费老、老太医等人又暗中经营了多年,想要查一个人的下落,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也因此,秦骧将查探蜀王下落的任务交给了他们,而他自己则面临着更为严峻的挑战——揪出燕王。当然就目前而言,燕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主动在京城现身,但既然伏笔已经埋下,即便燕王能够沉得住气,他带在身边的褚东篱不一定沉得住气。 而这个燕王麾下第一谋士褚东篱,就是秦骧挖出燕王的关键。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天一亮,京城的南门一开,秦骧、白先生等人便各自回到了京城之中,按照当时约定好的分工各自行动。 在昌平街上穿行时,秦骧不由得往老宅方向多看了几眼——陈镖头的话让他有些在意,对手盯上了兄长的府邸,必然是准备对自己的家人出手,以此挟制自己不要破坏他们的计划。 对于这个对手是谁,秦骧连想都不用想——除了南宫延还会有谁如此提防自己?于此,秦骧也感受到了南宫延思虑的周密,他与燕王合谋的这场“大手笔”,对他们来说是势在必得,所以任何可能的变数都要及早防备。 所有的变数中,最令南宫延感到威胁的就是秦骧,当然他派人秘密监视秦府老宅的举动也明白无误地说明,打从一开始他就不奢望鹰戎右部能够困住秦骧。 “南宫延,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秦骧回想着与对方为数不多的交集,他能对方身上感受到如水般的平和、如云般的洒脱,又能感受到他如火般的热烈、如铁般的冷酷,但他丝毫感受不到南宫延对自己的敌意。 即便是在燕国时他亲自造访国相府来下“战书”时,秦骧感受到的不是“与君一争高下”的挑衅,而是“久逢知己”一般的豪情和激动。 不知不觉间,秦骧也觉得骨子里冒出一股来,这股“火焰”是那样的炽烈和振奋,令他恨不得立刻找到,在二人面前摆开棋局,酣畅淋漓地对弈一番。 只可惜现在他们处在对立的立场,这场“棋局”比拼的不仅是智力,还有耐心、情报、武力、体力,乃至于运气。 以中畿恒阳城为“棋局”,双方都已落下了“棋子”,同时他们自身也是身处其中的“棋子”。 南宫延先手一步占据“天元”,手握皇帝和太后,局面上的优势已经无以复加;而秦骧要破开对方的优势,毫无疑问只能从对方最为关键的“棋子”燕王身上下手,同时还要防备蜀王这个暗中参与者趁着双方博弈时渔翁得利,相对于对方的劣势,不是一星半点。 然而南宫延的挑战却让秦骧感受到了莫大的兴奋,也许只有身处如此退无可退的逆境中,秦骧才会有这样的感觉。殊不知,这种不屈不挠、逆水击流的精神,正是一个“帝国能臣”必不可少的品质。 这么快又要过年了,助读者大大们新年愉快!年年有余!大吉大利!鱼子浚给大家拜年了! (本章完) 2/12 17:40:32|50536151 第241章 首辅大臣 时间稍稍回溯,七月十日的清晨,六辆装饰朴素的马车从宫城里出来,直接奔赴当朝六位“三公”的府邸,分别将左丞相崔正、右丞相东郭棠、中太尉杨坡、外太尉周绰、上御史周沐和下御史白德虞接入宫中,面见崔太后。 六人离府都非常匆忙,只来得及给家人交待几句,并按照传旨内监的指示,让家人紧闭大门、拒不见客。 皇帝“病重”之初,崔太后垂帘听政,朝廷的大小事务实际上都交给了这六个位大臣;但是在执金吾梁尉章的威逼之下,崔太后按照他的意思将六位辅政大臣宣到了宫中,并将设在宫城一角的尚书台清扫出来,作为他们临时的办公地点。 名义上是“代理国事”,每天地方上的奏报、有司衙门的奏章也都会呈给六人阅批,而实际上相当于将他们软禁了起来。 按照崔太后给出的说法——皇帝身染沉疴,恐猝然撒手累及江山社稷,请六位辅政大臣坐镇宫中,随时召见、属以后事。 但其实这是梁尉章——确切地说应该是南宫延——预先设好的计谋。果然,六人进宫不过半天的时间,崔太后就给中太尉杨坡添加了一个头衔——“首辅大臣兼领中畿卫尉”。 所谓“首辅大臣”,便是六位辅政大臣之首,其余五人都要听命于他,等于是崔太后将自己“垂帘听政”的权力交给了杨坡。 而“中畿卫尉”则是赋予了他兵权,与“九卿”之一的卫尉卿不同,“中畿卫尉”不是一个官职,而是直接将中畿恒阳城周边的防卫都交给了他,换言之,就是将禁卫军和驻扎在恒阳城北方的羽林卫指挥权交到了杨坡的手上。 如此一来,杨坡不仅仅是排名第一的辅政大臣,还手握控制中畿周边的精锐大军,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柄。 然而当接过印有“奉天大盛皇帝御印”的圣旨,和禁卫军、羽林卫的兵符时,杨坡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 “怎么回事?太后怎么会下这种命令?”尚书台内,一旁听旨左丞相崔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夺过杨坡手上的圣旨,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钦命中太尉杨坡为首辅大臣兼领中畿卫尉”,娟秀中透着刚强的字迹正是崔太后的手笔,没有一丝作假的痕迹。 “不行,我要亲自面见太后,问个清楚!”崔正将圣旨抓握在手中,急匆匆地就要跨出尚书台的大门,可刚迈出一条腿,守卫门口的禁卫军士兵就挡住了去路。 “太后有令,请诸位大人在此主理国事;未得太后允准不得离开!”禁卫军士兵的话语如同铁石般铿锵有力又冰冷无情。 “崔丞相,既然有旨意又有兵符,应当不会作假。”右丞相东郭棠急忙拉住崔正的衣袖往门内拽,“太后已经为陛下的病情劳心劳力,丞相身为太后的胞兄,应当为她着想才是啊!” 崔正本来要对禁卫军士兵大动肝火,听到东郭棠的劝解,也只得扭头回到府衙内,然而一对圆瞪的怒目死死地盯着杨坡,仿佛能从眼中喷出火来。 “太后下达了任命首辅大臣的旨意,想来是陛下的病情或许真的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上御史周沐无不担忧地说道,“情势危急之下,将我们困在宫城,也是以防万一的办法。私以为太后的处置,还算得当。” “得当个屁!”崔正气愤难平之下竟然不顾身份骂出了脏话,他向东郭棠和白德虞望去,想从他们那里得到支持,然而这两人都低着头,全然一副“事已至此无可奈何”的神情;最后看向了周绰,本以为他是杨坡的老冤家、死对头,一定会支持自己,却没想到周绰也是同样的表情。 “看来陛下的病势……或许真的到了需要早做准备的时候了!”周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是可惜与不甘,“当此国本动摇之时,我等六人更应抛开成见,全心全意辅佐‘首辅大臣’,稳定朝政、安抚人心,保我大盛江山顺利传承。” 说罢周绰走到杨坡跟前,带头向他躬身作揖:“臣拜见首辅大人!” “拜见首辅大人!”在周绰的带领下,东郭棠、周沐、白德虞三人也纷纷向杨坡行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唯独崔正依然愤懑不平,不过心里虽然不服气,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最后只得朝杨坡拱了拱手,不情不愿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此时的杨坡已经获得了大盛王朝至高无上的权柄,而且连昔日的老对手们也都承认了自己的地位,他本应该感到满足和骄傲;然而此刻他心中却满是愧疚,他感到自己愧对先帝刘义臻,愧对先师萧子康,甚至愧对躺在病榻上的皇帝刘彦钊。 此时此刻他发现,用阴谋诡计得来的权位,原来拿得并不安心,也不光明,仿佛有什么东西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多谢列位同僚,望我等不负太后之命、不负陛下恩德,共度时艰!”杨坡回礼道,他深深地弯下腰去,努力地将那份沉重的愧疚感强压在心底;等他直起身来时,脸上已经没有了迷茫,多了几分坚定——因为他知道,事到如今早已骑虎难下,只能奋力一搏。 互相致礼之后,六人各自回座,继续处理桌案上堆积如小山的地方奏报及有司奏章,负责传递文书、命令的内监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小小的尚书台出现了难得的繁忙景象,六位辅政大臣之间也出现了难得的默契。 不过此时燕王的布局已经几近完成,一切看上去都那么自然、水到渠成,没有人怀疑,没有人质疑,也没有出现历史上为争夺皇位而大开杀戒、血流成河的场面。这场阴谋在暗地里静悄悄地进行着,风平浪静地让人难以察觉。 在京城的官员里,除了执金吾梁尉章和中太尉杨坡外,没有人知道皇帝“病重”的实情,也没有人意识到一场谋划已久的“政变”正在进行之中。即便那些嗅觉敏感的老狐狸,也只能得到一个“皇帝即将驾崩”的推论。 南宫延算计到了这等地步,可以说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最后一步,便是燕王奉诏入京,然后朝廷向全天下发丧,宣布皇帝刘彦钊病重不治,遗诏传位于燕王。如此一来,刘彦钧便可堂而皇之地坐上梦寐以求的的龙椅宝座了。 …… 皇帝的寝宫内,刘彦钊依旧昏迷不醒,但他身上的高烧已经退去,脸色、体表恢复了正常颜色。看到皇帝服下“毒丸”之后的变化,徐皇后这些天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松下来,她也迷迷糊糊地趴在皇帝身边睡了一个长觉。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徐皇后摸了摸刘彦钊的额头,没有再烧起来,她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环顾寝殿内,李亦德与侍奉的宫女、内监也都靠着殿门口的石阶打着盹——禁卫军将他们困在了殿内,五个人一直忙上忙下,确实累坏了。 而殿内的另一角,南宫延端端正正地盘膝坐在地上,双目紧闭,似乎是睡着了,又像在打坐;管玉书则笔直地站在南宫延身后,右手抚着胸前的长须,威风凛凛如庙里的神像一般。 “皇后醒了,可是需要用膳?”管玉书虽然闭着双目,但寝殿内众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徐皇后直起身子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前几日由于担心皇帝的病情,她是食不知味;现如今皇帝高烧退去之后,心中一颗大石头落了地,她才感到腹中饥饿,这才点了点头。 “禁卫军,传膳!”管玉书大吼一声,将李亦德等人从梦中惊醒,而门口守卫的禁卫军听见他的吼声,推开了大门,将一盆盆热气腾腾的食物拿了进来。 “二位,不知陛下何时能够醒来?”徐皇后虽然有了食欲,但仍然放心不下昏迷着的刘彦钊。 “毒解了,皇帝自然就能醒过来。”管玉书冷冷地回道。 “这样啊……”徐皇后抚摸着刘彦钊的脸庞,重重的阴霾笼罩再度在心头,“事成之后,你们会如何对他?” 管玉书忽然睁开了双目,透出炯炯的凶光:“不是已经告诉过皇后了吗,那要看‘新帝’的意思!” “呵呵、‘新帝’!”徐皇后忽然冷笑了几声,“自古谋朝篡位者,可曾有让先皇帝安度余生的先例?说出来都躲不过一个‘死’字!既然如此,那还不如……” 徐皇后这样说着,纤纤玉手已经滑落到了刘彦钊的脖颈处,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悲怆,两滴热泪落在皇帝的衣衫上:“陛下,反正是难逃一死,不如由我来让你先行解脱吧……” “皇后,请三思!”意识到徐皇后要做傻事,李亦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住徐皇后的手。徐皇后一介弱质女流,李亦德只是轻轻一拽,她便“啪”地一声跪坐在了皇帝的床榻前。 “奴才该死!”李亦德急忙跪伏在地上,然而右手仍然抓着徐皇后的衣袖,防止她再做傻事。 “皇后请不要做傻事。”南宫延忽然开口道,“在下可以向您保证,‘新帝’登基之后我们便会交出解药,‘新帝’也允诺给予陛下一个好的安置之所。” “你是说真的?”徐皇后木然的眼神中忽然透出一丝亮色,“那好,果真能如此,那本宫再也不会做傻事了,也不会再干涉你们的事情!” 此时此刻徐皇后宛如即将溺亡的人忽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关心则乱”,她已经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只能盲目地相信南宫延的许诺——即便对方可能只是在哄骗她。 年二十八了,放假的没放假的,新年快乐! (本章完) 第242章 褚家消息 七月十三日,天空乌云密布,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中畿一带即将迎来入夏后的第一次降雨。 昌平街,计亚成的店铺内,一只纯白的信鸽赶在下雨前落在了二楼的鸟笼旁,带来了燕国的消息。 信鸽带来的消息只有简单的四个字——诸事已成。对于秦骧来说,这四个字却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曾担心云西郡公刘文沏会没有胆量与褚氏家族撕破脸皮,也曾担心他在关键时候向褚氏家族妥协,当然也担心刘文沏会念及与燕王的父子之情不敢指鹿为马、宣布父亲的死讯。然而信鸽带回来的消息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实际上他让肖雨复鼓动云西郡公在燕国捣乱的时候已经将燕王离开的实情告诉了对方,凭刘文沏的机智自然能猜到父王一定是在策划一场阴谋,而这阴谋必然是与至尊之位有关。 但刘文沏并不觊觎至尊之位,他只想做一个安逸的皇孙、糜烂的“风月公”,父王做不做皇帝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然而谋朝篡位却不是小事,失败了,他作为主谋的子嗣必定受到株连;但若是燕王成功登上了皇位,以目前褚美人母子得宠的状况,二弟刘文泽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最大,褚氏家族也极有可能取代当前崔氏家族在朝廷中的地位,这对刘文沏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长久以来,刘文沏就是褚氏家族的眼中钉肉中刺,早恨不得将他除去,一旦他们把持了朝政,对刘文沏来说自己的小日子可就过不下去了。 因此权衡利弊之后,云西郡公刘文沏下了最后的决定——配合秦骧的计谋,阻止燕王夺位。一旦将燕王死亡的假消息传递到京城,无论燕王做了如何精妙的准备,他最终的目的无法达成,从而放弃谋夺皇位的阴谋。 刘文沏自认为对于这个漠不关心自己的父王,自己做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而如果燕王执意要做谋反的事情,他作为朝廷任命的公爵,只能与他划清界限、但求自保了。 因此,对于秦骧和肖雨复的计略,他百分百地执行了,连母亲郑王后也被一步步诱导着配合他达成目的。 与肖雨复的信鸽一道飞入京中的还有燕国褚氏家族的信鸽,不过这只信鸽的运气就差了一些,刚刚抵达恒阳城的上空时,大雨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而它也只好本能地寻找避雨之所。 刚刚要落到一棵树上时,突然从身后蹿出来两只尖嘴利爪的苍鹰,挥舞着有力的翅膀朝鸽子冲过来。 那只鸽子一见就猛禽来袭,也顾不上大雨沾湿自己的羽毛,急匆匆地飞入雨中,奋力地朝着京城方向飞去。 此时大雨滂沱的京城上空,两只苍鹰追逐着一只仓惶受惊的信鸽,就在这只信鸽感到逃生无望之际,从地面上传来一阵悠长的口哨声,那两只苍鹰闻声放弃了对信鸽的追逐,转而掉头往恒阳城外飞去。 而那只信鸽则抓住机会逃生,收起翅膀朝地面猛地下坠,就在坠地的刹那又重新张开翅膀跃起,最后落在了一座小楼的屋檐下躲避风雨和掠食者。 屋檐下,一个胡人面孔的男子朝信鸽打了个口哨,惊魂未定的信鸽受到惊吓刚要张开翅膀飞走,忽然看见男子掌中的米粒,当即拍扇翅膀飞落到了胡人男子的手中,啄食米粒。 “鸠先生这一手训鸟的绝技真叫人叹为观止!”屋檐下的回廊里忽然响起了一阵鼓掌声,铁延鸠轻轻地为信鸽拂去身上的雨水,小心翼翼地解下鸽腿上的细竹筒,将竹筒扔给了秦骧。 “这是今天的第六只信鸽了,但愿是最后一只。”铁延鸠将信鸽置于掌心之中安抚它的情绪,那只信鸽虽然“咕咕”地叫唤着,却并没有如临大敌时的慌乱。 秦骧取出竹筒里的纸条,上面只有五个小字—— “家有事,速归!”秦骧看着上面的字,一抹欢喜之色爬上了嘴角,“是了,就是这只信鸽!” “是就好了。”铁延鸠也是长吁了一口气,摸着信鸽的脑袋说道,“雨下得这么大,若是再晚一点,恐怕就‘接’不到你了。” 秦骧走到铁延鸠身旁,从他手中接过信鸽,轻抚着信鸽光滑的羽毛,右手忽然一用力,竟从它翅膀上生生地拔下了一根羽毛,疼得信鸽拼命地扑扇着翅膀,想从秦骧手中挣脱出去。 “公子,这是为何?”铁延鸠看着秦骧的举动,略带着心疼地看着那只信鸽。 秦骧将信鸽塞回铁延鸠的手中,同时也将字条和细竹筒交到了他手中,笑了笑说道:“等雨一停,就将竹筒和字条绑回鸽子腿上,放它去该去的地方。” “怎么……”铁延鸠纳闷地问道,“你不是说这就是你要找的信鸽,放它回去,又是作何道理?” 秦骧笑了笑没有回答,只见他直接登上了二楼,与计亚成面对面落座,静静地看着瓢泼般的大雨落下。 “小楼听雨,别有一番意境。”计亚成望着天空黑压压的雨云笑道,“七月是恒阳一带的雨季,这场雨也许下一个时辰,也许下一整天,还有可能连下数天不见太阳,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考验。” “对了,‘离’部那几位老前辈有消息了吗?”秦骧忽然问道。 计亚成摇了摇头,回道:“蜀王这家伙藏着也够深的,我和白先生也派了些人手,帮助那几个‘离’部的老人四处撒网在恒阳城中搜寻,连西城的秦楼楚馆都翻了个遍,竟查不到任何线索。” “如此说来,那这位蜀王与燕王一样,只可能藏身在恒阳北城了!”秦骧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那里自前霄始就是官宦人家云集的地方,想要在那里找人,难比登天!” “更何况现在我们也进不了北城,禁卫军几乎将恒江以北隔离了起来,北城的人只准出不准进,当然更不可能知道蜀王或者燕王的所在。”计亚成无比唏嘘地说道。 秦骧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先帝解散‘离轲’,命‘离’部之人潜入各高官、豪族的府第卧底,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不可能没有在北城安插眼线。上次在破庙中,只到了四个‘离’部的老人,定是因为禁卫军封城的关系,让北城的‘离’部旧人收不到消息。” 听着秦骧的分析,计亚成也如醍醐灌顶,一拍脑袋:“是了,我们怎么把禁卫军封城这个事情给忘了?看来要找到燕王和蜀王的落脚点,还是要让白先生他们和北城的‘离’部旧人取得联系!” “燕王那边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秦骧皱着眉头沉思道,“他的身边肯定有原属‘离轲’的高手护卫,‘离’部之人与他们相斗,无异于以卵击石。何况他们也了解‘离轲’的联络的方式,贸贸然去搜查燕王下落,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不过蜀王也不是省油的灯,‘鱼肠’的遗老遗少们围在他身边,想要揪出他来,也不是件易事!”计亚成也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的人刚刚通过一些‘鱼肠’的旧部得到了接触蜀王的机会,可时日尚短,蜀王这次入京并没有将我们的人带上,不然想找到他的下落可就易如反掌了。” “终究是我们行动迟了,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位王爷身上。”秦骧说道,“就让白先生他们试一试吧,或许以‘离轲’与‘鱼肠’数十年的宿怨,真的能将他们挖出来!” “好,老计我这就去安排!”计亚成站起身朝秦骧拱了拱手,便“噔噔噔”地跑下小楼,安排事情去了。 计亚成走后,秦骧双目依旧迷茫地盯着外面的大雨,脑子里仍然在想着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问题: “南宫延……究竟为什么要帮助燕王夺位?他是成为以管玉书为首的‘离轲’残部的首领的?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秦骧盯着连绵不停的大雨,对南宫延的真正身世毫无头绪,对于他的真实目的也越发感到扑朔迷离! (本章完) 2/23 16:17:41|51043108 第243章 雨夜动静 当夜大雨间歇,一只鸽子从恒阳昌平街边的小楼里飞出,向着北城飞去,不一会儿便落入了其中某个小院之中。 小院里灯火昏暗,然而各个进出入口都有仆役把守,看上去与其他达官显贵的家宅并无二致;然而这些“仆役”可不是显贵家中摆着唬人的花架子,他们都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练家子。 鸽子刚飞入院子里,就有一个身手敏捷的“仆役”在鸽子落地之前将它抓入掌心,动作流畅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那人抓住鸽子后便火速将消息带到了西厢房,令房中之人错愕无比。 “家有事、速归?”褚东篱俊朗的脸上写满了困惑,“这是我与南山他们约定好的最紧急情况时才会发出的消息,难道燕国那边出事了?” “事到如今我们与燕王都没有了退路,褚先生若是此刻想要回头,也已然晚了!”说话之人语气强硬,即便是在燕王的心腹褚东篱面前也是一副倨傲之色。 “卫统领,褚某知道如今已无回旋的余地,只能尽心协助吾王夺得大位!”褚东篱面对着“离轲”的杀手倒是显得有些客气,“我只是好奇会有什么事情令南山认为是到了危急的关头,才来给我发这么一封急信。” 卫统领把玩着手中的信鸽,将它递到褚东篱面前,笑道:“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问这位‘信使’不就知道了?” 褚东篱皱了皱眉眉头,一把推开卫统领的手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等一等……” 瞥见了信鸽翅膀上的血迹,褚东篱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鸽子怎么受伤了?” “大老远从燕国飞到京城,一路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受个小伤算得了什么!”卫统领不以为意地说道。 褚东篱从卫统领手中接过信鸽,鸽子温顺地趴在他的掌心之中,任由其抚摸自己的羽翼;褚东篱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当摸到鸽腿上的细竹筒时,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卫统领,你取字条时,鸽子腿上的竹筒可是蜡封的?”褚东篱问道。 卫统领想了一会儿,确定地答道:“并无蜡封。” “这就对了。”褚东篱的愁眉顿时纾解开来,“信鸽翅膀上的血迹尚新,应该是不久之前造成的;装着消息的竹筒已被拆封,那就说明有人在鸽子飞入京城时将它捕获,并把竹筒中的消息调换了。” “你是说有人抓住了鸽子,并调换了消息?”褚东篱的解释引起了卫统领的兴趣,“几个月前,我们设在京城中的一个据点在撤离时被京兆府端掉了,那时主人就曾推测是有人知道了我们的联络方式,利用我们联络的信鸽找到了他们的落脚点,所以京兆府下手才能如此精准!看来这次搞鬼的对手,是同一拨人。” “哦?能让卫统领吃亏的人,当世可没有几个啊!”褚东篱半开玩笑地说着,似笑非笑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变化。 卫统领倒是不以为意,只听他微笑着说道:“如此说来,这位‘秦三公子’应该是也来到京城了。” “秦三公子?你说的可是秦骧?”褚东篱问道,眉头又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不错。这小子诡计多端,偏偏运气也好得出奇,当初他还是京兆尉的时候我们差点就除掉他了,可惜被他捡回了条命。在那之后不久,他就端掉了一个我们留在京中的据点,出手快、狠、准,连主人也对他青眼有加。”说起秦骧,卫统领对当初秦骧能够躲过刺杀一直耿耿于怀。 “这就不会错了。”褚东篱点头道,“当初我们设计将他困在鹰戎狼骑的大营中,南宫兄就对我说过——鹰戎困不住他!想不到这才没多久,他便偷偷地回到了京城!想来他已经知道吾王也已悄悄地来到了这里。” “卫统领,刚才你说秦骧曾利用你们联络用的信鸽找到京中的据点?”褚东篱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卫统领点了点头,轻拍着褚东篱的肩膀说道:“卫某明白褚先生的顾虑,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恒阳北城有禁卫军重兵把守,这里又有我们‘离轲’的精锐小队护卫,燕王殿下的安危无需担忧。即便秦骧知道了我们在这里又能如何,难道他能调动大军前来进攻吗?” 听卫统领这么一分析,褚东篱也觉得自己多虑了:“不错,如今京中的形势于吾王有十分之利,看来他也是没办法了,这才抓住我们的信鸽,给我传递一个假消息,想以此搅乱我们的视线,他好有机可趁!” “就是这样了,燕王只等时机一到,这天下至尊的大位就能得手了。到了那个时候,卫某一定率领众人,剿了江对岸的‘秦府西苑’!”卫统领大手一挥,仿佛已经看见秦府西苑化为废墟的那一刻。 “既然是假消息,那褚某也能安心了!”褚东篱将纸条放在烛火上引燃,静静地看着它化为一道灰烬,然后再轻轻一吹,他心里的担忧便随着灰烬一道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恒阳北城,离燕王、褚东篱等人落脚的小院两条街的坊里,有一座高大贵气的宅院,宅院的主人深居简出,连周围邻居都没见过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因而坊间各种猜测,有说这座宅院实际上是某个高官的秘宅,有说宅院的主人是外放的地方官,有说宅院的主人早已过世,这其实是一栋“鬼宅”…… 实际上,这座宅院在前霄时属于一个姓“文”的宦官,这位文姓宦官也是一个“权宦”,大盛高祖皇帝刘义臻入京之后被斩杀,官府抄没他的家财时却将这座高宅漏掉了,因为房契、地契上写的是宦官的一个同乡的名字。 文姓权宦的同乡在前霄末年的动乱中东躲西藏、苟延残喘,好不容易挨到天下局势大定,他这才敢跑出来,想要偷偷变卖房契、地契,换取真金白银回老家安享余生。 由于地契、房契都是前霄时期出具的,大盛立国不久,那些富人生怕沾上麻烦,都不敢接手。就这样一直拖到了承平二十年,才有人敢接手这栋高宅。而那个买下高宅的人,后来随蜀王一道去了蜀中郡,现如今是蜀国相府的长史。 此时高宅中依然如往日一般静谧,只在主屋的后房中亮着一星烛光,一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者、一个羽扇纶巾的书生和四个腰佩长刀的武士,簇拥着一位紫袍金冠的中年人在其中密谋大事。 “这些时日禁卫军的封锁越来越严密,出个门都有三五个禁卫军跟在身后,想要暗中查找燕王的下落,实在是难!”白发老者感慨地说道。 “禁卫军封锁了北城,对我们的行动确实产生了影响。此刻主动权完全就在燕王手中,看来他是不会给我们什么机会的。”书生也略带丧气地说道。 紫袍金冠的中年人低垂着眉眼,冷静地说道:“花老、广嗣,机会从来都是自己争取的,敌人留给你的‘机会’,殊不知不会是他为你准备好的‘陷阱’。宫中的眼线已将里面发生的事情告知本王,老五已经落在了老二的手中,而且生死不明。接下来只要我们能够掌握到老二的动向,让他在前面为本王扫除所有障碍,到时候只要将老二制服,胜利的果实,不就落在了我们的掌中了?” “大王所言极是!”白发老者花永蝉、书生陶广嗣拜服下身。 花永蝉是“鱼肠”的老者,与肖雨复的师傅赵永功、云天镖局总号掌柜李永淳同属“永”字辈的旧部。不过与赵永功、李永淳不一样,花永蝉是狂热的复辟份子,他选择辅佐蜀王刘彦锡,心中自然是存着恢复朱霄天下的企图。 书生陶广嗣便是这座高宅的主人,他是恒阳本地人士,早年便投靠了蜀王刘彦锡,如今是蜀国丞相府的长史,蜀国相府的实际掌控人。 此外四名长刀护卫都是花永蝉的徒弟,也算是“鱼肠”中“平”字一辈的部属,武艺高强,对花永蝉唯命是从。 “哗啦啦……”停歇了不过半个时辰,大雨又开始如瓢泼般下起来,雨夜的恒阳城看起来有着一番别致的美感。只不过即便是连绵的阴雨,也阻不断那些阴谋算计。 (本章完) 2/26 18:54:18|51231337 第244章 菱芸觐见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距离皇帝刘彦钊中毒已近二十天,虽然高烧由于管玉书的药丸得到了控制,但他依然神志不清、昏睡不醒。这可急坏了徐皇后,因为就在刚才,她将最后一颗药丸送入了皇帝的口中。 “这颗药丸还能支撑三、四天,在那之后,你们打算如何处置陛下?”这些时日徐皇后被禁卫军软禁在皇帝寝宫,心系着丈夫的安危,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相对于焦虑的徐皇后,体弱的南宫延和上了年纪的管玉书却是安之若素,在寝殿中一直是闭目静坐的模样,看不出有丝毫的不耐烦,也令同在寝殿中的李亦德等人诧异不已——这二人怎么会有如此好的耐心? “皇后娘娘,这个问题您每天都会问上十来遍。”南宫延轻叹道,“如何处置陛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那要看‘新帝’的意思。” “新帝、新帝,你们那个新帝怎么还不登基?”徐皇后发狂似的抓起卧榻边的杯盏朝南宫延身上扔去,但被管玉书轻松接住。 “就在这两天了,皇后娘娘莫急!”管玉书冷笑着说道。 听到对方的回复,徐皇后忽然一个踉跄坐在刘彦钊身旁,双手掩面,忽然发出一阵惨厉的笑声: “哈哈哈……陛下,这些贼人们折磨了我们这么些天,终于是要到最后的时刻了!哈哈哈……陛下放心,无论他们如何对你,妾身都会与你在一起!” 徐皇后说完,将腰间那块代表“离”部首领的玉佩解下,放在刘彦钊的手中:“先皇曾说过,若是局势有变,这块玉佩可以帮陛下渡过难关!妾身无能,不能洞察奸佞,连累陛下堕入贼人陷阱;但妾身发誓——若这些贼人胆敢对陛下痛下杀手,定叫他们——血!债!血!偿!” 徐皇后瞪着南宫延和管玉书二人,目眦欲裂,洁白的牙齿将下唇咬出血来,与平素里的温婉娴静判若两人。 管玉书咧开嘴轻蔑地笑了笑,说道:“不过是区区的‘离’部而已……” “管伯!”南宫延出言打断了管玉书的话,朝徐皇后拱手道,“正如当年先帝逼迫前霄王室禅位一样,我等的目的并非是要置陛下于死地,‘新帝’也不想有一个‘谋朝篡位’的恶名。‘新帝’登基后,陛下固然不能再享受‘天下至尊’的大位,但性命和富贵可以无忧。劝皇后娘娘稍安勿躁,最多三天之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听着南宫延的话,徐皇后有些出神,每一次她对他们二人发怒、发狠,这个面无血色、弱不禁风的人都会用这番言语安慰自己。虽然对方说了这么多遍,徐皇后内心深处也是不敢相信,但她依然不厌其烦地想听到这个承诺——即便南宫延仅仅是拿这话来诓骗她! “婢女奉太后之命,求见皇后!”寝殿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悦耳的女声。 听见对方是遵循“太后”的旨意前来,徐皇后愣了一会儿,接着自行整理了一下仪容,朝李亦德点了点头。李亦德得命后带着两个内监打开了寝殿的大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袭的白色宫女服饰,不饰脂粉,一双灵动的眼睛悄悄地观察着殿内的情形——她正是东郭夫人的侄女东郭菱芸。 “菱芸拜见皇后!”走入殿内,东郭菱芸乖巧地向立在龙榻旁的徐皇后行礼叩拜。 “起来吧。”徐皇后纤手一挥、淡淡地说道。 东郭菱芸站起了身子,眉眼低垂,眼睛的余光却悄悄地落在了寝殿一角的南宫延和管玉书身上。 “太后派你来,是有什么事吗?”徐皇后问道。 东郭菱芸向徐皇后道了个“万福”,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后命婢女来问娘娘——娘娘独自照拂陛下这么多日,身子可还撑得住?若是撑不住了,就请崔、东郭二位夫人顶上吧。” 徐皇后叹了口气,颓然地落在床榻旁,抚摸着刘彦钊日渐消瘦的脸颊说道:“你去回太后的话,妾身要与陛下共进退,崔夫人、东郭夫人两位妹妹若是思念陛下,那就让她们一并来吧。若是她们此时陪着陛下,将来可能……” 徐皇后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原本那双饱含柔情的眼睛已经黯然无神,也流不出眼泪,只叹自己的爱人为何会如此命苦。 “诺!”东郭菱芸又屈身下去,但她显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在后退着离开寝殿之前,又饶有深意地问道:“娘娘,还有什么需要……” 东郭菱芸这番话忽然点醒了徐皇后,她眼珠子一转,急忙说道:“等一下!你去禀告太后,妾身身子有些不适,请太后再请一位太医来为本宫诊治。” 东郭菱芸扫了一眼角落里一身太医装束的南宫延和管玉书,道了个“诺”便退出了寝殿。 从皇帝寝殿到太后的寝宫还有些距离,东郭菱芸一路上都是在禁卫军的“护送”下行走的。她边走边推敲着徐皇后请崔太后另遣太医的用意,当她回到太后寝宫的时候,她也想通了其中的缘由——太医之中肯定有徐皇后信得过的人。 然而太医署这么多太医,哪个是徐皇后能信得过的,这就难说了。东郭菱芸将徐皇后说的每句话一字不落地对崔太后和东郭夫人说了,说完也将自己的推测告知了二人。 崔太后依旧跪在神像面前祈求上苍保佑自己的儿子,东郭夫人也虔诚地跪在崔太后身后,心中却是焦虑万分,有关于皇帝的消息,她既渴望又感到害怕。 “你的推测不无道理。”崔太后表面上仍然镇定自若,“但是太医署的太医不下十人,其中哪些是值得信任的,尚难定论;当然也不排除其中会有燕王的党羽。” “婢女离开陛下寝殿之前,小黄门李亦德曾向婢女使过眼色,似乎是在向婢女暗示什么。”东郭菱芸回忆起了一个不起眼的细节,“现在想来这位信得过的太医……或许就是先前被皇后撵出宫的那位。” “那还等什么,快宣他入宫吧!”东郭夫人急切地说道。 崔太后瞥了一眼东郭夫人,长长地叹气道:“现如今我们被梁尉章软禁在宫中,肯让他答应菱芸去见皇后已经耗费了哀家不少的心思,再要出宫去寻一位太医,几乎是不可能的——梁尉章、燕王可不是傻子。” “太后……您快想想办法!”东郭夫人自幼长在高宅深闺之中,哪里经历过这等危难的事情,此刻早已六神无主了。 “太后、夫人,婢女有办法逃出宫去。”东郭菱芸凑到二人身边,脸上扬起一道神秘的微笑。 “哦?你有办法?”崔太后狐疑地看着东郭菱芸。 东郭菱芸收敛笑容,低头回道:“夫人的寝宫位于宫城的西侧,与‘御猎苑’仅一墙之隔。据我所知,西墙根上有一棵四人合抱粗的大槐树,由于树根生长的关系,墙根的砖角些许松动。” “你是说可以从那里逃出宫去?”崔太后忽然双目放光道,“不对,这种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 东郭菱芸伏在地上,诚实地答道:“回禀太后,菱芸自入宫第一天起盘算着如何离开宫城,故而素日里留意起了能够外逃的方法。请太后恕罪!” “请太后恕罪!”东郭夫人也跪倒在崔太后跟前,为侄女帮腔。 崔太后看着东郭菱芸,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入宫门深似海,外人以为入了宫就是攀上了天堂,殊不知是做了帝王家的‘笼中鸟’罢了,心中的寂寞、苦楚也只有自己才知道。罢了罢了,你一个小丫头,哀家也不会与你多计较。不过哀家要告诉你,想要逃出宫去可没这么简单,御猎苑内外也有驻守的禁卫军。” “这些菱芸知道。”东郭菱芸深深地低下头去,“但现如今局势紧急,离诸王入京的时间迫在眉睫,若是不搏一搏,陛下、太后和夫人可就危矣!” 崔太后点点头,亲自将东郭菱芸和东郭夫人搀扶起来:“需要哀家如何配合你,尽管说!” “谢太后!”东郭菱芸俯身下拜,接着低声在崔太后和东郭夫人耳边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本章完) 2/28 11:03:34|51348888 第245章 密谋出宫 当日傍晚,往日里宁静祥和的太后寝宫忽然变得喧闹异常。 内监、宫女们齐齐地跪在崔太后面前,一个个噤若寒蝉、瑟瑟发抖;而高踞凤床的崔太后则是一脸的恼怒。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堂堂的文安殿里居然混进了手脚不干净的‘老鼠’,将太后珍爱的玉钗窃走了!如果你们有人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贼子做下了这等龌龊事,立刻禀告,太后重重有赏!否则你们全员都要受罚!”太后身旁,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宫女声色俱厉地呵斥道。 “奴婢们确实不知啊!”文安殿里一众宫女、内监纷纷扣头下拜,祈求崔太后宽恩。 崔太后瞥了殿中众人一眼,冷冷地说道:“你们最好如实招供,若是哀家从你们身上搜出什么东西来,可别怪哀家心狠手辣!” “奴婢们不敢!”宫女、内监们将脸贴在冰凉的地砖上,不敢仰视崔太后的威仪。 “来呀,给我一个个搜身!”老宫女话音刚落,她身边两个五大三粗的使女便跑到殿中,挨个搜身。 崔太后冷眼看着这一切,她当然知道从这群宫女、内监身上搜不出那支“丢失”的玉钗,但她就是要弄出点动静,好让文安殿外的人物注意到。 一圈搜罗下来,果然没有找到什么东西,老宫女显得有些不耐烦,朝崔太后下拜后低声问道:“太后,什么都没找到,是否要搜查东郭夫人那边?” “嗯。”崔太后只是挥了挥手,嘴唇都没抬一下。得到准许后老宫女朝使女点了点头,使女便小跑着出了文安殿,往东郭夫人暂住的偏殿跑去。 不一会儿,东郭夫人便带着东郭菱芸来到了文安殿中,向崔太后行礼后,便乖巧地立在一侧听候吩咐。 “夫人,太后刚刚丢失了一支玉钗。”老宫女满脸堆笑着对东郭夫人说道,“这支玉钗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却是太后从娘家里带出来的,这么多年来从不离身,好歹是个‘睹物思亲’的物事。也不知是哪个被猪油蒙了心眼的混账东西将它盗走了,这才发落奴婢对文安殿里使唤的宫女、内监进行搜查。” “结果是一无所获?”东郭夫人扫了一眼文安殿中,殿中气氛已经紧张之极,“所以嬷嬷请我们二人前来,也要搜查我们?” “岂敢岂敢。”老宫女赔笑道,“夫人的身子自然是碰不得的,只不过您身边这位丫鬟……” “老婆子,你敢说我偷了太后的玉钗!”伶牙俐齿的东郭菱芸哪能受得这种屈辱,当即破口开骂,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崔太后听见东郭菱芸的叫骂声,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朝老宫女使了个眼色,老宫女心领神会,当即走上前去,抓住东郭菱芸胸前的衣襟,右手高举着作势要往她的粉脸上抽。 东郭菱芸从小被父亲东郭季尧放在掌心上宠溺,哪里肯吃这种亏,双手抓住老宫女的手腕,额头狠狠地朝她脸上撞去。 “哎哟!这小妮子真是泼辣!”老宫女被东郭菱芸撞到了鼻子,当即感觉一阵酸痛,眼泪也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当下便松开了手,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崔太后看着这一幕心里好笑,但却不能笑出来,反而要摆出一副震怒的样子:“好大胆子!东郭夫人,这就是你宫里调教的侍女?” “太后息怒!”东郭夫人诚惶诚恐地拉着东郭菱芸跪倒在崔太后脚跟前,“菱芸入宫才没多久,不懂得宫中的规矩,一时不忿冲撞了太后的宫人,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这位嬷嬷说我偷盗,她是不知道我们东郭家有几斤几两重!”东郭菱芸噘着嘴说道,“莫说一根玉钗,就是那‘金缕玉衣’放在面前,菱芸也不会多看一眼!”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妮子!”老宫女揉着酸痛不已的鼻子走到东郭菱芸面前,恶狠狠地骂道,“你若确实没有偷盗,只管让我们搜身便是;这般顽抗、狡辩,嫌疑却是最大!” 崔太后继续摆出一副震怒的样子:“不错,你若没有做,尽管让她们搜身便是,须知‘打狗也要看主人’!” “哦!”东郭菱芸满脸无辜地朝崔太后拜下身去,“菱芸不思有意冒犯太后的,请太后和……‘狗嬷嬷’恕罪!” “扑哧!”东郭夫人没忍住,差点笑出了声;然而老宫女却感觉自己受到了严重的侮辱,在不知崔太后、东郭夫人和东郭菱芸其实是在演戏的情况下,再度扬起了手臂,长着厚厚老茧的右手手掌对准了东郭菱芸那张精致粉嫩的俏脸。 “住手。”崔太后似乎也被东郭菱芸的话逗乐了,脸上的怒意消退了不少,“既然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这文安殿、宫城之中也由不得你撒野。来,给我好好搜一搜她的身,若是玉钗真的在她身上,给我乱杖打死!” “诺!”得到命令后,老宫女换上了一脸的奸笑,在东郭菱芸身上上下摸索。 虽说是搜身,但是老宫女那双粗大的手可没有那么规矩,之前东郭菱芸拿话侮辱她,她可是积攒了不少怒气,因此故意在她柔嫩的身体上这里捏一下、那里掐一下,弄得东郭菱芸好不自在。 等搜完身,东郭菱芸感觉自己身体好几处都被老宫女掐得狠了,但她紧咬着嘴唇愣是没有喊出声来,这份坚韧倒是令老宫女也感觉有些吃惊。 “有结果吗?”崔太后似笑非笑地问老宫女。 “奴婢……什么都没搜到。”老宫女颇有些泄气地说道。 “不是东郭夫人的人偷的就好。”崔太后做出一副宽慰的表情,朝东郭夫人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没有你们什么事了,退下吧。” “诺。”东郭夫人刚要行礼退去,东郭菱芸却不依不饶起来: “太后,既然丢了东西,那文安殿里所有人都是值得怀疑的。不知您搜查过这位嬷嬷吗?” 崔太后摇了摇头,冷冷地朝她瞪了一眼:“她是哀家从娘家带入宫中的,一直侍候左右,偷盗的事情,她是万万不敢的。” “太后,那就是您处事不公了。”东郭菱芸说道,“亲近之人就没有嫌疑吗?您丢的是从娘家带来的玉钗,而这位嬷嬷又是最清楚您有这支玉钗的,我看她才是最有这个歹心的人!” “胡言乱语!”老宫女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可以容忍东郭菱芸的嘲弄和污蔑,但不能容忍别人怀疑她对崔太后的忠诚。她也曾年轻过,也不是没有机会建立自己的家庭,正是怀揣着一颗热忱的忠心,她才选择跟随在崔太后的身边,默默地忍受着深宫的寂寞和凄凉。 崔太后也是一脸的愠怒,而此刻她的怒火来得极其自然,毫不矫揉造作,也丝毫没有演戏的痕迹。 “你给哀家……滚出文安殿!”崔太后声色俱厉地嘶吼道,这样的怒火令殿中跪着的一众宫女和内监都感觉头皮发麻。 “太后息怒!”东郭夫人见状急忙拉着东郭菱芸给崔太后下跪道歉,然而倔强的东郭菱芸却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兀自立在老宫女面前,大眼瞪着小眼。 “你算个什么东西!给我拉出去,乱杖打死!”崔太后指着殿中的东郭菱芸喝令道,那两个五大三粗的使女闻言便一左一右地夹住了她,拖着她往殿外拽。 “太后不公!太后不公!”东郭菱芸依然不依不饶地喊着,顺利地吸引了看守寝宫的禁卫军的注意。 看到禁卫军朝寝宫门里偷看,东郭菱芸忽然朝他们大喊道:“请执金吾梁将军为小女子做主!请执金吾梁将军为小女子做主!……” 果然宫内发生的什么事情都躲不过梁尉章,不过片刻的工夫,梁尉章便带着全副武装的禁卫军们赶到了寝宫之中。 “太后,发生了什么事?”梁尉章看着阖殿之内跪着的宫女和内监,面露疑惑之色。 崔太后将头扭过去,一副嫌弃的模样;老宫女上前朝梁尉章行了个礼,说道: “这个小妮子惹怒了太后,太后正要处置她呢,望将军不要插手。” 梁尉章看了看东郭菱芸,想起那日她撕了自己奏章时的倔强模样,现在看她将要受罚时一副楚楚动人的可怜样,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怜香惜玉来。他是个久居军营的糙汉子,膝下有个十二岁的女儿,模样虽不如东郭菱芸俊俏,但脾气倒有几分相似。 “就是不懂事的丫头而已,太后何必与她一般见识。”梁尉章求情道。 崔太后冷哼一声,说道:“梁将军为她求情,莫不是看上了这个小妮子,想要‘事成之后’带回家里做小妾吧?” “不敢。”梁尉章否认道,“宫中女子自然是皇家的人,梁某玩不敢有觊觎之心。” 崔太后从凤床上站起来,双目逼视梁尉章一阵,发觉他的眼神没有闪烁,便认可了他的回话:“如此甚好。既然梁将军求情,那这个小妮子的性命就算是留下了。只不过哀家的文安殿是万万不能待了,你给我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听到太后发话,两名使女便放下了东郭菱芸。东郭菱芸跪在殿外朝崔太后叩了一个头,转身就要离开寝宫,却被门口的禁卫军拦住了去路。 “太后,眼下情势微妙,殿里的人还是哪里都不要去为好。”梁尉章抱拳对崔太后说道。 东郭菱芸和崔太后一听这话,不由得都攥紧了手心——敢情演了半天的戏,梁尉章这边还是不好糊弄。 “不管怎么样,哀家的文安殿不可能再让她待着了!”崔太后语气强硬地说道。 “请太后以‘大局’为重!”梁尉章也不肯退让。 就在崔太后与梁尉章僵持之时,一直缩在一边不发一言的东郭夫人忽然捂着小腹坐在了地上,嘴里不住地呻吟:“疼……疼死了……” “这是怎么了?”老宫女急忙上前搀扶,然而东郭夫人瘫软在地,就是不肯让她扶起身来。 “夫人!”东郭菱芸见状也急忙冲进寝殿内,跪在东郭夫人身边查看情况。 “夫人,莫不是……”东郭菱芸看对方的表现,心里边有了数,只见东郭夫人闭上眼痛苦地点了点头,默认了东郭菱芸的猜测。 “怎么回事?”崔太后也注意到了东郭夫人的情况,出言问道。 东郭菱芸跪在地上偷偷地瞥了一眼梁尉章以及一众禁卫军,欲言又止。 老宫女看东郭夫人的表现,心中也猜出了所以然来,便跑到崔夫人身边,附耳说了一番。 “哼,那些‘秽物’绝不可留在哀家的寝殿内。”崔夫人神情严肃地说道,“梁将军,请你将东郭夫人和东郭菱芸送回夫人的寝宫去吧!” 梁尉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头雾水:“东郭夫人究竟是怎么了?要不请太医……” “呸!”老宫女跑到梁尉章的面前打断他的话,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女人家的事情,梁将军就不要多问了!” 梁尉章看了看一脸鄙夷的崔太后,有看着坐在地上痛苦难忍的东郭夫人,心中暗叹:“男人间的权力之争,何苦为难这些女子!” 想罢便朝崔太后拱手道了一声“诺”,准许了东郭夫人和东郭菱芸回自己的寝宫去——当然仍是在禁卫军的严密护送之下。 (本章完) 1 19:09:26|51438320 第246章 天降美人 在梁尉章的亲自“护送”下,东郭菱芸扶着连路都走不稳的东郭夫人回到了阔别多日的寝宫——秋涟殿。 虽说秋涟殿靠近宫城的西墙,但实际上离宫墙还有不少距离,而这些狭窄的甬道之中,满是来回巡查的禁卫军士兵,东郭菱芸想要从逃出宫去,前路仍旧艰险。 “夫人、菱芸小姐,你们回来啦!”姑侄俩刚踏进秋涟殿的内院,一名面貌清秀的侍女便迎了上来。 “音儿,快去准备些热水,夫人身体不适!”东郭菱芸对说话的侍女说道。侍女一看主人的脸色和神态,便知东郭夫人身体难受,当即吩咐两个小宫女帮忙搀扶,自己转入殿中安排去了。 将东郭氏姑侄送回秋涟殿后,梁尉章便径自离开了,留下了两名精干的禁卫军士兵守在宫门口,加上日常巡查的禁卫军,实际上加强了对秋涟殿的监管。 “夫人、您慢点……”东郭菱芸以及两名小宫女将东郭夫人扶上卧榻,正要帮忙张罗事情的时候,东郭夫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菱芸,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逃出宫去!”东郭夫人紧紧拉着东郭菱芸的手,目光坚定地说道。 “夫人……你……”东郭菱芸惊讶道,“原来你没有……” 东郭夫人点了点头,原来她从文安殿到秋涟殿一路上都是在演戏,之所以演得那么像,是因为她卯足了力气掐自己的胳膊,在旁人看来她的确是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逃出宫去……”东郭夫人压低了嗓音,重复道。 东郭菱芸重重地点了点头,紧握着这位只比自己大五、六岁的“姑母”的双手,带着哽咽的语气说道:“夫人放心,菱芸出去后一定会想办法解救您……还有陛下!” 然而对于东郭菱芸的话,东郭夫人却摇了摇头:“菱芸,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的情势可不是凭你我之力就能扭转乾坤的,这点连我都清楚,你怎么会看不明白?逃出宫后,想办法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到宫里来了!” “这怎么可以!”东郭菱芸眼中噙着泪花,“眼下燕王为了图谋皇位,还需要得到各大势力的支持,自然不会对我们东郭氏采取什么举动;然而夫人是陛下的女人,陛下的皇位若是被人夺走了,夫人你会是什么样下场,菱芸作为晚辈岂能袖手旁观!夫人爱惜菱芸的心意菱芸心领了,不过菱芸一定会想到办法,解救陛下和夫人!” 听着这些话东郭夫人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仅凭东郭菱芸一个小丫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挽回现在的局面,然而菱芸的一番话也触动了她内心的某种期望——虽然实现的概率几乎是不可能,但依然令她感觉欣慰又亲切。 “总之,一切小心。”沉默了良久,千言万语都浓缩成了一句话,东郭夫人低垂着头,嘴角勉强拧出一丝笑容,算是与东郭菱芸做最后的告别。 “入夜之后,我就出发!”东郭菱芸附在东郭夫人肩头,轻声说道。 子夜,星河璀璨,皎洁的月光照亮了秋涟殿外的砖石甬道,在禁卫军士兵的铁甲上反射出道道寒芒。 东郭菱芸伏在秋涟殿的西侧墙头已经整整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中她默默地观察着禁卫军士兵的巡逻人数和频率,想要找出能让自己逃出去的机会。 然而实际情况比她预想的困难,巡逻的士兵固然是个麻烦,但梁尉章留在秋涟殿外的两个心腹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也一直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东郭菱芸若是趁着巡逻士兵的间隙从秋涟殿的围墙上跳下来,立即就会被这二人发现,到时候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引开他们!”东郭菱芸眼珠子一转,慢慢地爬下墙头。在墙根下,那个名叫“音儿”的宫女静静地立在那里,帮她望风。 “音儿,你听我说……”东郭菱芸在音儿耳边低声吩咐了一阵,音儿道了声“哎”便小跑着离开了。东郭菱芸看着音儿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复又爬上了两丈高的墙头,那干脆利落的动作,很难将她与“千金小姐”的形象画上等号。 不一会儿,秋涟殿的南侧宫墙上忽然有个影子出现,鬼鬼祟祟地在墙头移动,弄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有动静!”这等动静怎么可能逃过那两个禁卫军的耳朵,他们二人闻声之后便贴着墙根悄悄地移动到南侧宫墙下,想一举抓获那名不知好歹的“贼人”。 然而两人刚刚拿出兵器却听见西面传来一声“啪嗒”的声响,虽然声音很轻微,但二人凭直觉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不好,调虎离山!”一人刚刚急着折返过去查探时,头顶上那个“贼人”身形一动,顿时从墙头上消失了。 “想跑?”另一人纵身一跃,轻飘飘地翻过了两丈高的墙头,落在了秋涟殿的外院之中。 “啊……”他刚刚落地,就听见一阵尖锐的喊叫声,“有刺客!有刺客!”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扔掉了手中的物什,惊慌失措地朝内院跑去。 禁卫军士兵没心思去安抚这名宫女,他环顾四周,发现地上有一个丈余长竹竿,竹竿上套着一件粗布袍子,是宫里干粗重活的阉宦才穿的衣服。 看到这个东西,禁卫军士兵愤愤地撇了撇嘴:“上当了!”当即赶在秋涟殿众宫人赶来查看究竟前翻出了墙头。 另一边,东郭菱芸引开那两个禁卫军士兵后趁着巡逻小队没有出现在甬道的刹那翻了出去,接着便快速地翻到了秋涟殿对面的高墙上——翻过这座墙就是宫城内的车道,而车道的外侧,便是将宫城和御猎苑隔开的高大外墙。 东郭菱芸原本想趴在墙头上观察一下车道上禁卫军的警戒情况,然而她翻墙落地的声响已经被人警觉,她刚爬上墙头,那名折返而来的禁卫军士兵便发现了她。 “站住!”禁卫军士兵大喝一声,三下五除二轻车熟路地爬上了墙头,而此时东郭菱芸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一咬牙跳了下去,幸好此刻车道上没有巡逻的士兵,不然她一落地就会被值更的巡逻队围住。 “还想跑!”禁卫军士兵也翻下了墙头,直朝着东郭菱芸追去。 东郭菱芸不过是一个纤弱女子,论速度哪里是训练有素的禁卫军的对手,不过片刻的功夫,禁卫军就已经追到了她的身后,此时二人之间不过一臂的距离。 “看兵器!”东郭菱芸忽然大喝一声,身体一扭、右手握拳朝禁卫军脸上挥去。 禁卫军士兵心里好笑,东郭菱芸手里哪有什么“兵器”,不过是唬人的把戏而已,当即不闪不避,甚至伸出右手直抓向她的肩膀。 然而当东郭菱芸松开右拳的刹那,禁卫军士兵当即收起了脸上轻蔑的笑意,因为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团白色粉末,白色粉末落入他的眼睛、口鼻之中,随之而来的阵阵火辣的灼烧般的痛感。 “是石灰!”禁卫军受到了东郭菱芸的暗算,强忍着疼痛拍打着脸上残余的石灰粉,然而眼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不停地流泪,泪水又与石灰发生反应,他感觉自己的双眼似乎是被放在火上烧。 “不要……跑!”承受着剧烈的疼痛,禁卫军士兵依然不忘记自己的职责,双手在黑夜中四处挥舞,然而此刻东郭菱芸早已逃离了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向着高大的外墙急速奔去。 皇宫的外墙又比秋涟殿的围墙高出一截,东郭菱芸想要徒手翻爬出去难度增加不少;但她的目的不是要翻墙出去,而是从槐树后的墙洞中钻出去。 然而当她赶到那个槐树后面时发现,宫墙的砖石虽然有些松动,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扒出个能够钻人的洞口的。 正在东郭菱芸焦急万分的时候,另一个奉命看管秋涟殿的禁卫军也翻过了围墙,看到满脸白灰、双眼红肿的同袍,一时间气愤难平,三步并两步朝着东郭菱芸奔来。 “怎么办、怎么办?”东郭菱芸焦急地都快哭出来了,她看了一眼高大的老槐树,“没办法了!”使出浑身解数爬上了槐树,吓得正在树枝上休息的鸟儿四处纷飞。 东郭菱芸一口气爬上了两丈多高,然而追击而来的禁卫军士兵已经抽出腰间的佩刀,右脚用力踹了一下老槐树,四人合抱粗的枝干由此震颤不已,片片树叶随之飘落。 东郭菱芸感觉到了禁卫军士兵踢树一脚的威力,然而现实不容得她停下脚步,她只能顺着树干继续往上爬,不一会儿她就已经爬到了树顶,宫墙外御猎苑的景致已经能够看到一丝模糊的影子。 东郭菱芸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敢向下看,因为她知道追兵正顺着树干爬上来;她立在最高的枝杈上抓住宫墙的檐口,奋力一跃登上了四丈多高的墙头。 “你还是省点力气吧。”那个禁卫军士兵边爬树边冷笑道,“墙头这么高,你一个小丫头跳下去,不死也要残废。年纪轻轻,何苦要折磨自己呢?” 东郭菱芸没有说话,她看着渐渐逼近的追兵,又看了一眼宫墙外,胸口不住地起伏。 “不敢跳,就乖乖地回来!”禁卫军士兵也已经爬上了东郭菱芸刚刚站立的枝杈,“你就算跳下宫墙,一会儿巡逻队赶来,照样可以搜查御猎苑,将你捉住!” 听见这话,东郭菱芸忽然冷笑了一声,对追兵说道:“本小姐费了这么大劲才跑出来,怎么可能被你一句话给骗回去!罢了,既然横竖是一死,不如搏一搏!” 说完东郭菱芸闭上双眼,整个人从墙头弹起,接着便垂直地向下坠落。 “老天保佑!”从来不相信神明的东郭菱芸此刻心中默默地祈祷,她甚至做好了这辈子都不能再站起来的心理准备,纵身一跃,只为自己能够逃出皇宫——这个别人眼中的“天堂”,她眼中的“牢笼”。 当双脚触地的刹那,东郭菱芸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背、腰被什么东西托住了,然后自己就止住了下坠的趋势,脚后跟碰到了地面,却没感到任何反作用力。 “哟,看我接到了什么!”一个玩世不恭、却略带惊讶的声音在东郭菱芸耳边响起,“天降美人,居然是东郭大官人家的娇小姐!” (本章完) 5 21:45:37|51622889 第247章 御猎苑相遇 东郭菱芸感觉似乎在哪儿挺过对方的声音,蓦然睁开双眼,但见一张瘦削不失清秀的脸庞,嘴角上挂着一丝浅笑,凹陷的酒窝格外惹眼;然而一身装扮却是御猎苑马房的小厮模样。 “登徒子!”东郭菱芸绣眉微蹙,挣开了男子的双臂,回头望了一眼高大的宫墙,心中仍有些戚戚然。 “什么人?胆敢协助宫人出逃?”追来的禁卫军士兵站在墙头指着马房小厮呵斥道。 “岂敢、岂敢!”马房小厮朝墙头拱手道,“在下奉命为厩中御马收割夜草,不料顺手捡了个美人。原以为是天降之福,可按军爷之言,她竟是出逃的宫人,在下哪怕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做这种事!” 禁卫军听着对方说话文质彬彬,心中便怀疑他并非真的是什么“马房小厮”,当即再度喝道:“既知此事重大,奉劝你不要自误!我命你严加看管此女,待到寅时宫城门开,我就将其押回宫中,交由执金吾梁将军发落!” 宫城的大门执行严格的作息时间,每天开启和关闭的时间都是固定的,除非有皇帝或者太后的许可,否则城门关闭期间,守卫是绝不敢打开城门的——这一点即便执金吾梁尉章“奉命”监管宫城,他也没有权力让城门开启或者关闭。 “哦?”宫墙下的马房小厮饶有兴致地问道,“梁将军何德何能,居然可以随意处置宫中女子?据在下所知,女子一旦入了宫,就已经是皇帝的女人,除了皇帝、太后以及管理宫人的有司衙门,谁都不能动她们!” 墙头的禁卫军一愣,随即眼中露出了凶光:“看来你知道得不少嘛!这样看来,你根本就不是御猎苑马房的人!” “在下的确不是御猎苑马房的人……哎,东郭大小姐,你怎么走了?”小厮看见东郭菱芸转身就要离开,急忙追了上去。 “本小姐没工夫听你们在这里唧唧歪歪。”东郭菱芸边走边说道,“宫中发生了剧变,我要尽快离开!” 马房小厮忽然笑了笑,指着宫墙上的禁卫军士兵道:“那这个人怎么处置?就算今夜你能逃得出去,明日他们就能抓了你的家人,以此为要挟,你又能怎么办呢?” 东郭菱芸闻言怔了一会儿,当即停下了脚步,压低声音道:“那就杀了他!” “确定没有别的禁卫军看见你逃出来了?”马房小厮微笑着问道。 “……”东郭菱芸狠狠地瞪了一眼对方,她本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可男子这么一说,又令她感觉举步维艰。 “是还有其他人看见!”东郭菱芸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男子怀抱双臂,歪着脑袋笑道:“回去,就当你没出过宫。” “怎么可能!”东郭菱芸抬起右脚朝对方踢去,却被他灵活地避开了。 “我费尽心思逃出来,可不是为了好玩!宫中形势凶险,我必须要找到破解的办法!”东郭菱芸见对方闪开了自己的踢踹,又接连踢出两脚,依然被对方轻松闪避。 “不就是陛下中毒、执金吾梁尉章挟太后号令朝堂么?”男子依然是以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凶险的局势,然而这番话足以令东郭菱芸感到错愕不已。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东郭菱芸停下来问道。 男子摊开双手,嘴角一扬:“你回去宫中,想办法见到皇后,跟她说——娘娘的人已经在救驾的路上,请她心安。” “娘娘的人……你说的是那个被逐出皇宫的老太医?”东郭菱芸越发感到诧异了。 这次换男子惊奇了:“东郭大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位老太医是皇后的人?实话跟你说了吧,在下所指的,可不止这位老太医。总之,东郭大小姐听在下一句——回到宫中,将此物交给皇后。”说着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东郭菱芸手中。 “这是什么?”东郭菱芸打开瓶塞,顿时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男子抓过瓶塞将塞子塞了回去,神秘兮兮地笑道:“这是在下精心配制的毒药,请皇后将此毒药喂给皇帝吃。” “毒药?你敢让陛下吃毒药?”东郭菱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毒药不错,也是皇帝的解药。”男子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脸,郑重地说道,“皇帝中的是‘火蟾之毒’,按照常理,他早该在半个月前就应毒发身亡了,但宫中现在还没有动静,想必是有人控制住了他的毒发时间。” “不过会解‘火蟾之毒’的可不只有下毒之人,我这边也有这样的能人。”男子继续说道,“这一粒解药虽然不能完全祛除皇帝所中之毒,但能令其恢复神智,临朝视事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陛下能够醒来,这一切或许还有转机!”东郭菱芸清丽的双眸发出亮光,“秦公子,如果这药不能解了陛下的毒,在太后、皇后面前本小姐可是不会替你背黑锅的!” “放心。”秦骧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 正在二人交谈之际,身后不远的宫墙边上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那名禁卫军士兵也跃下了墙头,直接追了上来。 “哪里走!”禁卫军士兵抽出佩刀,直接就冲向了二人。 “有话好好说!”秦骧护在了东郭菱芸身前,忽然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物什,径自砸向禁卫军士兵。 禁卫军士兵不明就里,右手提刀条件反射般地格挡,只听“叮”地一声金铁相击的悦耳声响,那个物什就直直地掉落在了地上。他低头一看,只见对方扔过来的东西表面上闪耀着金灿灿的光泽——竟然是一块金锭!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禁卫军士兵警惕地看着秦骧,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脚边的金锭。 “笑纳!笑纳!”秦骧跑到禁卫军士兵跟前,弯下腰捡起金锭,毕恭毕敬地捧到了他面前。 哪知禁卫军士兵左手推开了秦骧的金锭,右手将刀锋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想要贿赂我?看来你半夜三更潜入御猎苑,果然是心存什么企图!”禁卫军士兵冷冷地说道。 秦骧抿嘴笑道:“有人会跟金子过不去?那不知道他会不会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呢?” 禁卫军闻言脸色一变,心道一声“不好”,右手抓着刀柄刚要划向对方的脖颈,手腕却被扣住了;接着秦骧拳脚并出,夺走对方兵器的同时,也将他打趴在了地上。 “你……”禁卫军士兵刚准备破口大骂,只觉咽喉一阵冰凉——锋利的刀刃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头。 “不想死,就乖乖听话。”秦骧半蹲下身来,接着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张开嘴巴!” 禁卫军士兵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然而自己小命捏在对方手中,只能乖乖听话,长大了嘴巴。就在他张嘴的刹那,秦骧左手中飞射出一颗黄豆大小的东西,直抵禁卫军士兵的食道,他甚至都没尝到味道,那个东西就已经咽下了肚。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禁卫军士兵惊慌地问道。 秦骧将到插进泥土里,直起身子冷笑道:“自然是毒药了,不然你以为是‘长生不老药’么?” 禁卫军士兵打了一个激灵,急忙跳了起来,双手摸着自己的独自,没察觉到任何异常。 “放心,我给你吃的药不会让你马上就死。”秦骧继续说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自然会给你解毒之药。” “你……究竟想做什么?”禁卫军士兵咬着牙问道,眼神却落在了脚边的佩刀上。 “我知道你想再度挟持我,逼我交出解药。”秦骧看着那把刀笑道,“不过此刻解药我没带在身上,你就是杀了我也找不到药。奉劝你一句——乖乖听我的话,不然你活不过十二个时辰。” 禁卫军士兵忽然脊背上一阵发凉,他把视线从佩刀上挪开,带着些许恐惧问道:“你……先生想让小人做什么?” 秦骧咧开嘴笑道:“对嘛,这才是求人该有的态度。本公子让你做的事情很简单——第一,手下这枚金锭。”说着秦骧再度将金光灿灿的金锭递到禁卫军士兵面前。 禁卫军士兵直勾勾地盯着金子,又看了一眼秦骧,试探地问道:“这……可以吗?” “拿着!”秦骧有些不耐烦,直接将金子扔到了禁卫军士兵胸口的衣襟里。 “第二件事,就是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宫中。”秦骧指着身后的东郭菱芸说道。 禁卫军士兵手里捧着沉甸甸的金子,又看了看东郭菱芸,说道:“原本小人就是出来捉拿她的,这件事自然不在话下!” 秦骧却摇头道:“本公子要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送回去,这与‘押送’她回宫之间的区别,你可明白?” 禁卫军士兵愣了一会儿,手里摸着金锭,思索了片刻道:“办法是有,不过那得等到寅时、宫城门开了之后。” “做得到就好。”秦骧笑了笑,“明日子夜你就在那堵墙上等我,我自然会给你送解药来。” 禁卫军士兵长吁了一口气,接着满脸堆笑道:“多谢先生、多谢先生!先生……日后还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还请尽管吩咐!” “自然还有事要劳烦你。”秦骧微笑着回应道,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宫墙之上,仿佛已经能够看穿里面的形势。 (本章完) 第248章 马房密会 此时离寅时宫城开门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秦骧让那名留在原地,他则带着好不容易翻出宫墙的东郭菱芸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菱芸听说公子去了燕国,怎么会出现在京城?而且还是皇家的御猎苑?”东郭菱芸按捺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因为燕王来了京城。”秦骧简洁明了地回道,“身为国相,自当如影随形。” “原来是这样……”东郭菱芸默默地点了点头,刚才的一番遭遇,令她对这个文明京城的“登徒子”有了一些不一样看法。 “看不出秦公子身手不错。”东郭菱芸笑道,“对方可是堂堂的禁卫军,据说是百里挑一的精悍士兵,秦公子三五下就将他制服了,菱芸佩服。” 秦骧没有接东郭菱芸的话,而是转过头来朝她作揖道:“东郭小姐刚逃出虎穴,秦某又要让小姐以身涉险,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望小姐见谅!” 听对方这么一说,东郭菱芸立即想到了一个问题:“秦公子深夜在御猎苑里转悠,莫非是在寻找潜入宫中的路径?” 秦骧微笑着点点头,承认了东郭菱芸的猜测:“为能入得这御猎苑,秦某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东郭小姐的出现,可真是解了在下的燃眉之急!” 东郭菱芸“嘿嘿”地笑了笑:“凭秦公子的样貌身形,若想混进宫中,只能是当一个侍宦!” “东郭小姐还有心开玩笑,看来是从墙头跳下来、摔得不够重!”秦骧也半开玩笑地说道。 说到这里,东郭菱芸想起自己跳下宫墙时被秦骧抱住的一幕,不由得俏脸微微一红,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月光皎洁,二人便一前一后来到了御猎苑的马房,推开一间平房的木门,只见其中点着油灯,围绕着昏暗的灯火,坐着四个人——一位白须老者、一名中年剑客、一名黑脸壮汉,以及一位青衣白面的后生。 “回来了!”青衣后生微笑着迎了上去,双手拉住秦骧的右手,显得亲密无间;当“他”瞥见秦骧身后的东郭菱芸时,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 “她是谁?”青衣后生问道。 秦骧将东郭菱芸请进了房内,关上房门后对青衣后生说道:“这位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应该是皇帝的后妃……” “才不是!”东郭菱芸没好气地打断道,“本小姐复姓东郭,家父便是东郭家的掌柜、东郭季尧。” “原来是东郭家的娇小姐,难怪生得这般清丽脱俗!”青衣后生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阵东郭菱芸,撇着嘴说道。 青衣后生的举动、言辞令东郭菱芸感觉有些别扭,然而当她也仔细端详对方时,这才发现原来“他”是女扮男装。 “不知道阁下又是谁家的娇小姐?”东郭菱芸反唇笑问道。 青衣后生微微诧异,随即便朝东郭菱芸拱手道:“小女姓周,外太尉周大人便是小女的义父!这位秦骧公子,便是小女的未——婚——夫!” 周蕙荃故意将“未婚夫”三个字拉长了音,一边偷偷地观察着东郭菱芸的表情变化。 果然,当东郭菱芸听到“未婚夫”三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自然地僵住了。 几个月前秦骧刚入京的时候,在东郭季尧的安排下自己和他曾有过一次尴尬的“相亲”经历,那时她还看不上人家;如今二人在这番情境下见面,自己刚刚对秦骧起了些好感,他却成了别人的未婚夫。所以说“缘分”这个东西,真的是可遇不可求,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好了荃儿,无关的事情就不要多说了。”秦骧说道,“刚才我又趁夜四处摸了一遍宫墙,想要潜入进去真的不是简单的事情。不过好在这位东郭小姐从宫中逃出来了,那我们就还有扭转乾坤的机会。” “东郭小姐,你果真是躲过了禁卫军的严密监视,从宫内偷跑出来的?”白发苍苍的老者难以置信地问道,“老夫当了半辈子的太医,在宫中的时日也不算短,能够全身出逃的,您可是第一位!” 老太医啧啧称奇道。 “阁下是太医?”东郭菱芸惊喜地问道,“可是数日前被皇后娘娘赶出宫的那位?” 老太医一听“皇后”二字,连忙站起身来朝她拱拱手:“正是在下。” 东郭菱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般运气,刚一出宫就找到了要找的人,仿佛就是老天刻意安排的一般。 “小女出宫前曾见过皇后娘娘一面,是她暗示小女要找到你的。”东郭菱芸对老太医说道,“不知皇后娘娘是否暗中安排了太医出宫办什么事?事情办得可还妥当?” 老太医长叹一声,摇着头说道:“惭愧、惭愧,皇后安排的事情……老夫一把骨头跑断了腿,却也办不成!而今诸王入京的时间日益临近,陛下和皇后被禁卫军控制在宫城内,纵然我们能寻到‘火蟾之毒’的解药,也还是送不进去!” “解药?”东郭菱芸听到老太医的感慨,取出秦骧塞给自己的那个小瓷瓶,“这个真的是解陛下中毒的解药?” “也可以这么说。”秦骧说道,“这粒药可以暂时镇住‘火蟾之毒’的毒性,让中毒者恢复神智,为彻底解毒争取时间。不过‘火蟾之毒’毒性凶猛,光靠这一颗药丸,是无法完全祛除毒素的。一旦毒性复发,陛下还是会陷入危境。” “这可如何是好?”东郭菱芸心中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之光瞬间又黯淡下去。 “放心,我已经找到了能解此毒之人。”秦骧胸有成竹地说道,“三天时间,只要能在三天之内为陛下解毒,京中的这一切或许都还有转机!” 东郭菱芸点了点头:“秦公子的让小女回宫的意思,就是要菱芸争取这三天的时间?” 秦骧朝东郭菱芸郑重地屈身致礼:“一切就拜托东郭小姐了!” “那是自然!宫中还有小女的亲人在,小女逃出宫去也是为了想办法挽回这个局面。既然秦公子你们已经有了全盘计划,菱芸自当从命!”东郭菱芸郑重其事地说道。 “好!”秦骧微笑着点了点头。 “东郭小姐愿意出力,我周蕙荃也不是懦弱之辈。”周蕙荃自告奋勇道,“需要我做什么,秦骧你尽管吩咐吧!” 当时秦骧从晋原出发前往燕国之前,他曾找借口支开了周蕙荃和张筱君,若不是三天前他前往“秦府西苑”对面的镖局时,被府里的“金毛狮子”闻出了气味,周蕙荃此刻还不知道秦骧已经回到了京城。 故而这几天里她一直装扮成男人模样,寸步不离地跟在秦骧左右。 “周太尉出身军旅,我听说他的两位女儿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东郭菱芸建议道,“不如让周小姐与菱芸一道进入宫中,也可暗中保护太后、皇后!” 周蕙荃连连点头,兴奋地说道:“我同意!” 秦骧站在那里思虑了一会儿,最后下定了决心:“荃儿入宫是可以,不过你的任务不是保护太后或者皇后,而是要保护东郭小姐——保护东郭小姐将解药送到陛下那里!还有你个性冲动,切记不要与卫戍宫中的禁卫军发生冲突。” 周蕙荃挺直了腰板朝秦骧拱手道:“得令!”她与东郭菱芸相视一笑,二女间原本略带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还有一件事老夫要问东郭小姐。”老太医说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事情,“你说你见过皇后娘娘,那肯定是进到过陛下的寝殿。陛下的情况如何?” 东郭菱芸仔细回想了当时的情况:“当时皇后娘娘照看着陛下,陛下依然昏迷不醒,暂时应该无性命之忧。” “与我们推测一致,他们肯定是控制住了陛下毒发的时间,所以陛下能够支撑这么长的时间。”老太医与秦骧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或许这是两位新来的太医的功劳。”东郭菱芸补充道。 “新来的太医?”老太医与秦骧异口同声地说道。 “没错,是老太医被赶出宫后,梁尉章从宫外请进来照料陛下病情的太医。”东郭菱芸继续说道,“因此菱芸推测,这二人应该是梁尉章的人,也有可能就是下毒之人!” “这二人什么模样?”秦骧皱着眉头,预感到了一丝不妙。 东郭菱芸拧着眉头仔细回想了一下:“一个大概三十出头,长相儒雅,算得上俊朗,不过面无血色;另一个老的白发长髯,面目可憎!” “是他们!”秦骧握着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案上,差点将桌上的油灯打翻。 “那个老的肯定是管玉书!”老太医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他们竟然直接守在陛下的身边,这样一来,我们只能‘投鼠忌器’,即便最终能够翻盘,我们依然不敢轻言取胜!” 秦骧盯着在黑暗中飘摇的灯火,目光变得冷峻起来:“这就是南宫延精心安排好的‘棋局’,不论我如何排兵布阵,实际上他都稳操胜券!从一开始,我就已经输了!” “公子……”一直沉默不言的中年剑客站起了身来,想要安慰他时,却发现秦骧的眼神忽然变得炽热起来,其中充满着难以言喻的自信和兴奋之情。 “肖大哥、铁昆仑,我们遇到对手了!”秦骧咧开嘴笑道,“南宫延,你果然没令我失望!” 肖雨复却朝秦骧拱手道:“那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做?” “照计划进行。”秦骧几乎是双目放光地说道,“还有,他南宫延可以‘将’我们一军,我们也可以反过来‘将’他一军!通知燕国入京的队伍,让他们快马加鞭,务必在明日天黑前赶到京城!” “好!”肖雨复回道,“蜀国那边呢?” “无需惊动他们,严密监视即可。”秦骧对肖雨复吩咐完事情,转而对东郭菱芸说道,“东郭小姐这一次入宫,秦骧还有一件小事劳烦——如果见到那二人,请告诉他们:我秦骧就在宫外的御猎苑,想要扶助燕王登基,趁早来取我人头!” (本章完) 7 16:25:27|51731533 第249章 偷偷回宫 寅时快到时,秦骧便带着东郭菱芸和周蕙荃前往宫城西门,等待那名禁卫军将她们带入宫内。 自晋原一别后,周蕙荃便在张筱君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凉州郡,探索自己的身世之谜。 然而当她们想要寻找当年的那座“凉王宫”时,遍问当地百姓,他们只知道这座宫殿是在凉州郡的治所凉州城内,具体在哪个方位,却没什么人记得。 凉州城地处边关,是朝廷控制西北疆域的重镇要塞,在那里居住的多是“军户”,而且不少军户是在周绰平定凉州叛乱之后,从内地迁徙过来的。 而那时,整座凉州城早已面貌一新,昔日那座巍峨的宫殿也早已埋葬在了西北的风沙之中,更遑论那口曾经藏匿周蕙茞、周蕙荃姐妹二人的枯井。 物已逝,人还在。二人便继续踏上了旅途,寻访当年随周绰一道征讨凉州叛军的旧部。 然而这些旧部虽然对昔年的往事和战功感到荣耀不已,说起战事来也滔滔不绝;但当提及姐妹俩身世的时候,竟然口径一致地咬定——周绰当年捡到她们姐妹俩是在凉州的城里,而不是所谓的凉王宫中,自然也没有那口枯井什么事。 将信将疑之间,周蕙荃怀着最后的希望,找到了那位曾经因醉酒而向丁式程透露姐妹俩来历的那位军官。 面对着周蕙荃的苦苦追问,那位军官与其他被询者口径一致,坚称当年向对丁式程说的是酒后胡言,当不得真。 在西北奔波了月余,周蕙荃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黯然回了京城,将西北之行的结果告诉了姐姐周蕙茞。 而周蕙茞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她一边劝解妹妹,一边对她描述着未来与秦骧的婚后生活,将妹妹积郁在心中的愁云吹散。 好在周蕙荃的性格粗枝大叶,不然如果她仔细想想就能知道,周绰不遗余力地将姐妹俩曾经生活过的痕迹抹消得干干净净,连见过她们的人、知道她们来历的旧部都对她们的身世守口如瓶,从这里就能看出二女的来历不凡。 因此,周蕙茞、周蕙荃二女定然是从凉王宫里出来的孩子,也十有八九是那个乱臣贼子的后裔。但纵然有人能够推断出她们的真实身份,一没有物证,二没有人证,谁会去费心费力去找一个永远得不到证实的结果? 这也是周绰聪明的地方,即便当年他因“太子逆案”牵连被贬,但他的政敌们也没有往姐妹俩的身上下功夫来进一步打压他。看上去这两姐妹的身世是可以致周绰于死地的“命穴”,但真因为是“命穴”,他保护得比任何地方都要坚实。 姐姐周蕙茞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她没有纠结于自己的身世,因为长久以来,她在周绰及其夫人身上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在周氏家族中得到了认同和认可。“生不及养大”,即便此刻自己的身生父母站在她眼前,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周家。 经过周蕙茞的精心劝导,周蕙荃终于放下了探寻自己身世的执着,全心全意地准备接受将来的身份——秦骧的妻子。为此她甚至想追随未婚夫的脚步,离开京城的安乐窝,奔赴燕国与他同甘共苦。 若不是“金毛狮子”发现了秦骧的踪影,此刻她极有可能已经踏上了前往燕国的旅途。 “入宫之后,一切要小心。”秦骧叮嘱地说道,接着解下了自己的腰带,递到周蕙荃身边。 “这柄‘玉带软剑’你带在身上,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东郭小姐。” 周蕙荃接过秦骧手中的“腰带”——这其实是一柄特制的软剑,玉质的“腰带扣”其实就是剑柄,剑身外裹着光滑的丝帛,看上去就和做工精良的腰带没什么分别。 周蕙荃默默地将“玉带软剑”系在自己腰间,朝秦骧笑了笑:“不用担心我,你还是照顾好家里那边吧。入宫前义父也嘱咐过姐姐要帮忙照看好秦家老宅,此番京中剧变,你可千万别让两位兄长受到牵连!” 秦骧欣慰地点头道:“放心,我已经安排老庄和鸠先生盯着了。” 这时,梁尉章手下的禁卫军士兵一溜小跑着过来,对秦骧拱手道:“公子,寅时快到了,在下几句话要对出逃的宫女交待。” “顺便也将我旁边这位‘公子’带入宫去。”秦骧指了指粉面朱唇、却是一身男装的周蕙荃说道。 禁卫军犹豫了一会儿:“这……恐怕不太好办吧。这个宫女出逃不是在下一人看见,我的那位同僚也看见了,光带她一个人回宫就已经够费心费力的了,再让我带他入宫……” 话没说完,禁卫军眼前又出现了一块金光灿灿的金锭,听见秦骧说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如果你不愿意挣这个金子,那本公子就让别人来挣!” “别别别!”禁卫军士兵赶忙将金锭收进自己兜里,堆着笑脸说道,“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嗯。”秦骧将双手放在背后,“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禁卫军士兵连连点头哈腰:“在下的小命都在公子手里捏着,敢不从命?” 听到这句话,秦骧点了点头,朝周蕙荃和东郭菱芸使了个眼色:“你们就随他去吧。” “公子保重!”周蕙荃郑重地朝秦骧拱手道别。 “公子拜托的事,菱芸必尽心竭力。”东郭菱芸也朝秦骧蹲下了身。 “辛苦二位了!”秦骧对二女作揖致礼,接着又严肃地对禁卫军士兵说道,“你在宫中也要护着她们周全!要知道,她们的命,也就是你的命!” 禁卫军士兵正色道:“在下领命!”说完便领着二女朝宫城门口走去。 秦骧看着渐渐离去的三人,望着宫城上方深邃的夜空,喃喃地叹道:“又过去了一天……” 寅时刚到,皇宫高大厚重的西城门被六名魁梧健壮的宫门守卫缓缓推开,紧接着一辆辆装满红色木桶的马车首尾相连地从宫城里出来。 皇宫的东门、南门都是在每一天的卯时开启,唯独西门提前一个时辰开启,为的就是让这些载着“夜香”的马车提前倾倒宫中的秽物,在宫外清洗完后再送回宫内。 顾不得呛人的臭味,一名脸上写满愤怒的禁卫军士兵挤出了城门,他高举着火把四处寻找,誓要将那个偷跑出宫的小宫女亲手抓回来。 正在他四处寻觅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喂老兄,我在这儿呢。” 他循声看去,接着火把的光亮看见自己的同袍正朝自己走过来,右手拎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绑着那个逃跑的小宫女。 “混账东西!”看见东郭菱芸,他忽然感觉自己被石灰粉伤到的眼睛更疼了,当即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去,想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宫女。 然而同袍却挡在了二人中间,护在了东郭菱芸身前:“一点小事儿,何必呢?” 听到这话,他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自己身上的石灰、红肿的双眼,激动地说道:“老子这双眼差点让她给废了,算是小事吗?” “消消气、消消气!”同袍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事儿你还没跟梁将军汇报吧?” “当然没有!”禁卫军士兵说道,“你我奉命看管秋涟殿,让一个小宫女逃出了皇宫,若是让梁将军知道了,以他较真的个性,非要治你我死罪不可!” 同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前乃非常时期,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梁将军对咱们的好,咱们是该记着;可让他知道你我放跑了一个宫女,为大局着想,他也非杀了我们不可!好在这件事就你知我知,兄弟我也将她抓回来了,没有出什么岔子!” 禁卫军士兵听出了同袍的话中之意:“兄弟你的意思是……将此事瞒下来?” “你说呢?”同袍反问道。 禁卫军士兵低头想了一会儿,无奈地摇头道:“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办法!趁着天黑将她送回秋涟殿,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真是便宜她了!” 说完他恨恨地瞪了东郭菱芸一眼,却被对方回敬了一个鬼脸。 “不过这事儿还得好好合计合计,她是私自出宫,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送回去呢?”同袍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这个好办!”禁卫军士兵拍着胸脯说道,“现在出去倾倒‘夜香’的马车不是才出城么?咱们以‘检查’的名义拦下马车,趁机将她塞进秋涟殿的木桶中,由此把她送回宫去!” “还是你有办法!”同袍咧开嘴笑道,“不过此刻你我都不在秋涟殿,万一梁将军查问起来……这样,你赶紧回去,梁将军若是问起也能支应一下,藏人的事情就由兄弟我来做吧。” 禁卫军士兵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那你可千万小心!” “放心,兄弟知道该怎么办!”同袍朝他拱手说道。 (本章完) 9 16:10:45|51832752 第250章 齐王入京 中畿恒阳城郊外,东方二十里。 一支入京的队伍犹如长蛇般行进在官道上——前头是骑着高头大马的仪仗,黑衣银甲,气派非凡;中间是六辆装饰华贵、各用四匹骏马拉抬的马车,负责赶车的则清一色是身着绫罗锦缎的秀美女子。 队伍的后段则是装满财货的牛车,车上堆摞着各式各样的箱子,整整二十一辆,其中所装财货的价值,必然是个天文数字。 长蛇队伍的两旁,是负责护卫的官兵,有的身着京兆府衙门的服饰,有的则身着地方驻军的甲胄。离马车队伍最近的,却是一群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他们手提长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构成了这支队伍最后一道防卫力量。 仪仗兵高举的红色大蠹上,用金线绣出了一个大大的“齐”字,这支队伍便是来自齐国的队伍,队伍中最重要的就是当今皇帝的三哥——齐王刘彦钦。 齐王乘坐的马车位于六辆马车中的第二辆,吴王后和最受齐王宠爱的柳美人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旁,随着马车一路颠簸着向京城赶去。 “大王,这马上就要入京了,咱们是不是先歇一歇。”柳美人斜倚在齐王怀里,娇嗔地说道。 齐王此刻已是满头大汗,他身肥体胖,加上天气炎热,心里有了几分烦躁。听柳美人这么一建议,自然是很想停下车来纳凉。 “美人提议得好,本王这就安排!”说着就要掀开竹帘,对下面的人吩咐。 岂料吴王后却对齐王说道:“大王,当务之急应当尽快入京,不宜停留多做休息!据报燕王和蜀王的队伍离京城还有些距离,若不抓紧,怕被他们抢了先!” “这……”齐王耳根子软,看着怀里香汗淋漓、娇滴滴的柳美人,又看看一脸严肃、不肯相让的吴王后,心里打起了鼓。 “大王,我们离京城不过二十里的路程,燕王和蜀王的队伍连影儿都没看到,停下休息一会儿又有何妨!”柳美人说着,轻轻在齐王的腹部的肥肉上捏了一下。 “好、好,休息一会儿……”齐王憨笑着说道。 吴王后见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正当齐王以为吴王后叹气是默认了柳美人的建议,正要发布命令时,张开的嘴巴当即就被吴王后的手堵住了。 “大王,别忘了朝廷使者对您说的话!”吴王后板着脸说道。 齐王再度陷入了犹豫之中——十多天前,朝廷派往齐国的使者向齐王宣读了太常寺邀请诸王入京的诏书,而后却又私底下将齐王拉到一旁,向他传达了崔太后的密旨。 “皇帝病势危重,恐有不测,特请齐王火速入宫与太后商计!” 使者的一番话说得明白无误——皇帝刘彦钊若有个三长两短,齐王就是太后唯一可以信赖的宗亲王爷,未来谁来坐天子之位,他是有发言权的。 “王后说得对!”齐王终于下定了决心,“美人差点坏我大事!” 说罢将柳美人从怀里推了起来,掀开竹帘对外命令道:“加快行程,正午前入京!” “加快行程,正午前入京!”得到命令后,传令兵骑着马在队伍里穿梭奔走,将齐王的命令传递到每个人。不一会儿,整条长蛇的行进速度又增加了一些。 “陛下病重,太后又召您入宫商议大事,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大王可不要耽误了!”吴王后点头道。 齐王用湖丝手帕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却是忧心冲冲地说道:“五弟自小也是习文练武的,身子也算得上健壮,到底是什么病来得这么急,竟然连一向沉稳的太后都慌了!哎……” “大王,你一向是妇人之仁!”吴王后忽然阴阳怪气地笑道,“若非皇帝病重、又没有留下子嗣,哪有你的什么机会?你却还在这里担忧将死之人,也难怪先帝曾经‘夸’你——‘诸王之中,齐王最是胸无大志’!” “王后教训的是!”齐王不以为忤,反而嬉皮笑脸起来,让一旁的柳美人感觉颇有些不爽。 “王后,好歹是我们的大王,你怎可这般言辞刻薄!” 吴王后瞥了柳美人一眼,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将头扭到一边,态度显得傲慢又不屑一顾。 柳美人一见王后这般神态,当即火冒三丈,将要发作时,被齐王一把搂住细腰:“好了美人,王后这般说本王也是为了本王好,你切不可冒失顶撞她,不然本王可是不会饶过你的!” “每次奴家与王后口角,大王总是偏帮王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柳美人也只能撇着嘴作罢。 柳美人想不明白是,齐王对姿色平平的吴王后根本没什么感情可言,这对“夫妻”之间只剩了一个名号;但尽管如此,在一些大事上,齐王却对她言听计从、奉若上宾,比如这次火速入京的决定。 其实这一点并不难理解——吴王后是管理封地的好手。齐王就藩之后,吴王后除了管理王宫内的一应大小事务,还管理着封地上的生产、贸易,每年都能给他带来不菲的收入,如此才能支撑起刘彦钦声色犬马的糜烂生活。 因而齐王与吴王后的关系,不仅仅是名义“夫妻”的关系,还有类似于“主人和管家”的关系——吴王后负责赚钱养家,齐王只管挥霍潇洒。这种以经济利益为纽带的关系,自然无需多少感情基础。 齐王的入京队伍加快了行进步伐,在接近正午时分时,终于来到了恒阳城的东门。京兆府、太常寺、宗正府等有司衙门的一众官员已经在城门口恭候多时。 在几名美貌婢女的搀扶下,齐王拖着肥胖的身子艰难地走下马车,与在场迎候的官员们一一行礼后,登上了太常寺为其准备好的车辇。 京兆府的衙役们在前鸣锣开道,齐王独自一人乘坐着四马拉抬的车辇里紧随其后,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随行的后妃、王子们则登上了规制小一号的马车,官员、卫士的簇拥下,朝着恒阳的闹市中心行进。 “第一位王爷入京了!”不远处看热闹的人群中,一双眼睛紧盯着前头齐王的车辇,眼中闪烁着古怪的光泽。 (本章完) 12 16:43:41|52010886 第251章 死讯到达 齐王入京之后不道一个时辰,另一支藩王的队伍也从恒阳城的东门入了城——这是蜀王的入京队伍。 从蜀国出发到抵达京城,一路上头戴王冠、身披蟒袍的“蜀王”都是能不见人就不见人,实在推脱不掉时,才从遮蔽严实的马车中出来,但也是掩着口鼻,干干地咳上几声。 这个“蜀王”自然不是真正的蜀王,他只是一个备身而已,虽然容貌举止有几分相似,但毕竟不是本尊,不敢多与外界多接触,只说偶染疾症,不宜见人。 齐王和蜀王的入京令本已风声鹤唳的京城百姓议论纷纷,然而当燕王的入京队伍抵达京城时,原本对燕王这位名声在外的“贤王”有所期待的京城官民,刹那间希望破灭。 将近日落之时,风尘仆仆的燕国队伍终于抵达了京城的东门,然而苦等了半天的迎候官员们愕然发现,随行的燕国队伍竟是清一色的白衣素缟,连仪仗们高举的大蠹上也是以白色为底。 太常寺、宗正府、京兆府等衙门的官员顿感事关重大,急忙派遣使者去往宫城禀告,他们这些负责迎接的官员则是走到王驾前,依旧按照正常礼仪流程请燕王下车。 当车帘掀开时,映入众官员眼中的是郑王后那张悲戚哀愁的苦瓜脸,以及她怀中抱着的一个一尺见方的锦盒。 “王后……这究竟是?”太常寺的一名老少卿开口询问道。其实他无需问话也知道燕国摆出的这副阵仗意味着什么,但保险起见,总是要问的。 郑王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声回道:“大王他……去了!” “啊?怎么会如此……”迎候的官员中爆发出一阵哀婉之声。 “这个盒中所盛的,是大王的印玺和绶带。事发突然,未及禀告朝廷,还请诸位大人见谅!”郑王后对一众迎候的官员说道。 “岂敢岂敢……”官员们附和着说道,私底下却对燕王的突然离世猜测纷纷。 “那……此番入京,王后有何打算?”太常寺的老少卿试探地问道。 郑王后难过地说道:“哀家一介深宫妇人而已,一切全听陛下、太后和朝廷的吩咐。” 老少卿点点头,继续说道:“事已至此,请王后节哀。然此番诏请诸王入京,该有仪典还是要有的。请王后移驾,待燕王完成入京仪式吧!” 郑王后又哀哀戚戚地长叹了几声,便抱着锦盒落下了马车,登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只不过将原来的红色缰绳、灯笼,全都更换成了白色。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燕王“去世”的哀报传遍京城。原本这只是一个小道消息在京城的极小范围内流传,然而燕国的队伍刚一踏入京城,就等于是向全天下宣布了燕王的“死讯”,这就让藏身在京城里的燕王刘彦钧感到震惊不已。 恒阳北城,一栋不起眼的小楼里,得知自己“死讯”的真正燕王暴跳如雷。 “本王明明还活着,怎么就死了?”燕王刘彦钧几乎是捶胸顿足地吼道。 坐在下首的褚东篱也是绞尽了脑汁,百思不得其解。忽然他想起了几日前从燕国传来的消息——“家有事,速归”。 “莫非‘家中’真的出事了?”褚东篱感觉到了事情背后定然是燕国国内先于朝堂上发生了剧变。 “家有事,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燕王烦躁地在房中踱来踱去。褚东篱向他禀报“家有事、速归”的消息时,他是与褚东篱一样的想法,认为是秦骧他们用诡计想骗自己回燕国。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那只被劫持受伤的鸽子,带来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消息。 褚东篱急忙俯身下拜:“是东篱料算不周,请吾王责罚!”燕王的烦躁已经让褚东篱感受到他内心中压抑着的怒火,看似不经意地提起“家有事、速归”这条消息,实则是在问罪于他。 “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速速弄明白燕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燕王刘彦钧丝毫不留情面地指着褚东篱的脸喝道。 “在下领命!”褚东篱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噔噔噔”地跑出了小楼,差点与进来的“离轲”卫统领撞个满怀。 “褚先生,什么事这么着急?”卫统领不怀好意地笑问道,“老卫我从没见过先生这副窘样,可是让燕王训斥了?” 褚东篱此刻恨不得有条地缝能够钻进去,卫统领脸上的笑意更是让他心烦意乱:“褚某没有时间与阁下说笑,请卫统领让开!” 卫统领摇了摇头,将手中一封信件拍在他胸口,说道:“先生和大王想知道的事情就在这里,先生慢慢看吧。”说罢扭头便走,令褚东篱愕然不已。 卫统领走后不久,褚东篱急忙拆开他留下的信件,只见里面清清楚楚地记着“家有事”的经过——云西郡公刘文沏如何与褚南山互相较劲,双方如何在燕王宫剑拔弩张,最后又是如何闹到“燕王”跟前,然后就是最为关键的部分——燕王是如何“去世”的! 根据信件中所写,“燕王”出面给嫡长子和爱妃母家调停,然而鹰戎部族刺客趁着王宫大乱之际混了进来,对燕王实施了刺杀行动。刺客虽然得手了,但难逃王宫的严密护卫,被杀死在当场。 “竟然是这样!”褚东篱盯着信件上的内容好一会儿,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些并不是事情的全部,当然也不可能是真相。 在离开燕国前,褚东篱对褚南山这位堂兄弟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与云西郡公发生冲突;而信件上说是褚南山主动欺压云西郡公,刘文沏不得已才纠集了封地上一帮乌合之众与之相抗! 其二,那个所谓的“刺客”的真实身份令人起疑。信件中所说是来自鹰戎的,然而鹰戎又有什么理由和必要刺杀一个藩王,难道仅仅是为了报复燕王当初支持鹰戎左部吗? 第三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褚家怎么会默认“燕王已死”这个虚假的事实? 想到这里褚东篱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倘若不是褚家已被郑王后母子连根拔起,那就是被他们收买了!而信件中提到的“刺杀”事件,没有将刺客与褚家联系在一起,实情就极有可能是后者! 褚东篱想得没错,在册立新任燕王的人选上,褚家与郑家达成了妥协——此番郑王后入京向朝廷推荐燕王次子刘文泽继嗣,也是双方协议之中的内容之一。 得到信件之后,褚东篱呆呆地立在门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了好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先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然后再向燕王禀告。 褚东篱找到了卫统领,询问信件的来历。卫统领只是笑笑,用大拇指指着西方说道:“除了宫城里的那位大人物,谁还会给我们传递消息?” “那位大人物!”褚东篱顿时明白了,对方口中说的是当今的首辅大臣杨坡。 “杨首辅又是从何得知的?”褚东篱继续追问道。 卫统领摆了摆手,反问道:“凭褚先生的聪慧,难道想不出这上面的消息时从何而来的?” 褚东篱眨了眨眼睛,脑筋微微一转就明白了:“是了,燕国的使团已入京,自然是使团向朝廷禀告的!” “这就对了嘛!”卫统领兀自笑着,丝毫不顾及对方的感受。 褚东篱对卫统领的态度感到火大,燕王被自家人宣布了“死讯”,相当于是与燕王作对;而“离轲”是与燕王同坐一条船的同伙,燕王的失败也就意味着“离轲”的失败,卫统领为何却能像看好戏一样笑得出来? 当然卫统领的态度也不是针对谁,他本性就是如此。若是再说得明确一点,他信赖的是南宫延,而不信赖褚东篱或者燕王。从内心深处,他就觉得离开了南宫延,燕王和褚东篱难成大事。 事实证明,燕王和褚东篱在自家老巢燕国的安排被人轻易破坏,甚至燕王都被宣布了“死讯”;而南宫延亲自坐镇的京中,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是顺风顺水,没有出半点纰漏。 “杨首辅没有其他的事情交待吗?”褚东篱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当然有!”卫统领不咸不淡地回道,“他让燕王稍安勿躁,宫中那位自然有办法为他破解窘境!” 听对方说起南宫延,褚东篱一下子也感到心安了了:“有南宫先生坐镇,在下自会劝解吾王,让他多以南宫先生为谋主!” “其他的话我老卫也不多说了!”卫统领忽然正色道,“你与燕王最好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候‘登基’;若是敢有其他的什么想法,休要怪我老卫不讲情面!” (本章完) 13 18:00:07|52100782 第252章 直面南宫延 卫统领的话说到这份上,等于是公开警告褚东篱,不要破坏以南宫延为首的“离轲”组织的计划。而南宫延、“离轲”是不是在为燕王夺位而行动,这一切仿佛又不是燕王能做的了主的。 事到如今,尽管褚东篱仍然相信南宫延会不遗余力地为燕王效力,但这似乎并不是对方的“目的”,看起来更像是他的“手段”。至于他真正的“目的”,或许只有南宫延本人才知道吧。 褚东篱呆立在卫统领身旁,蹙眉凝思,欲言又止;良久才问了一句:“杨首辅也是这个意思吗?” 他知道此时此刻问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但他依然忍不住要问。 卫统领干咳了两声,没有回答;褚东篱看他的反应,心中便已经知道了答案,正要扭头去见燕王时,卫统领叫住了他。 “在适当的时候,主人自然会请燕王入宫。在此之前,请燕王暂熄雷霆之怒,静待佳音。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杨首辅见过蜀王了,他怀疑入京那个不是蜀王本人。” “不是本人?”褚东篱愣了一会儿,“南宫先生可知道此事?” “杨首辅发现的第一时间,就告知了主人。”卫统领回道。 褚东篱又问:“先生可有什么说法?” “到了该现身的时候,蜀王自然会现身。”卫统领淡淡地说道,“眼下无需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葛,褚先生只需管好一件事——安抚燕王,不要擅自行动!” 眼下诸王都已入京,燕王则是“已死”的状态,公开的抛头露面显然不合适,会引起世人的非议。如果他按捺不住怒火自己主动跳出来,到那个时候,真的也变成假的了——这就是对手将燕王设计“死”的最直接用意。方法和异想天开,但效果显而易见。 “明白了,东篱自会尽心竭力。”褚东篱拱手作揖后,便转入了小楼中。 卫统领瞥了一眼褚东篱的背影,从鼻子中哼出一口气:“连这点小事都沉不住气,还想‘谋朝篡位’?跟高祖皇帝比起来,燕王……差得远了!” 皇宫,东郭夫人的寝宫——秋涟殿。 昨夜东郭菱芸偷跑出宫,那两个奉命监管秋涟殿的禁卫军士兵立马就追了出去,一整夜都杳无音讯,东郭夫人揪着一颗心难以入眠。 等到寅时不到,东郭菱芸竟然神奇地回到了寝宫,若不是她带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内监”,东郭夫人甚至都怀疑她躲起来没有出宫。 虽然不清楚自己的侄女在宫外遇到了什么,但东郭夫人清楚,菱芸一定是为了什么才返回宫中的;而从她几乎一整天都将自己锁在卧房内的举动看,这个丫头真的是绞尽脑汁地在想办法。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东郭菱芸终于从房中出来了,她二话不说便走到寝宫门口,找到那个带她们入宫的禁卫军士兵,让他给梁尉章传话。 “小、小姐,你可是当真的?”禁卫军士兵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这个消息且不论它的真假,梁将军若是听说了这个,肯定会不会放过你!” “无妨,你只管去禀告便是。”东郭菱芸淡淡地回道。 禁卫军士兵还想说点什么,但他的性命被秦骧捏在手里,故而也只能听命于东郭菱芸。想了一会儿,他便招来了两个负责巡逻的士兵,代他看守秋涟殿的大门。 禁卫军走后,东郭菱芸急忙找到了乔装成“内监”的周蕙荃,将秦骧交给她的“火蟾之毒”解药交到她手中,并交待道: “一会儿禁卫军就会带人来将我提走,你将解药收藏好,随我一道去见皇帝和皇后!” “你怎么肯定禁卫军会带你去见皇帝和皇后?”周蕙荃不解地问道。 “见的不是皇帝和皇后,而是那两个守在皇帝身边的人!”东郭菱芸也不多说什么,将药瓶塞给周蕙荃后,急忙跑回卧房中,搜罗了一阵之后,也翻出了一个小药瓶,只不过里面装的肯定不是“火蟾之毒”的解药罢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果然那个禁卫军就带着梁尉章赶了过来,二话不说就请东郭菱芸走。东郭菱芸向周蕙荃使了个眼色,周蕙荃点点头,便主动跟在她身后,也要与她一起收押。 梁尉章见这个小“内监”是张生面孔,心中便起了疑,本想将他拦住;但仔细一想,可疑之人主动跳出来,这不是省了他很多事情吗,便允许周蕙荃随同东郭菱芸一道前往。 果然不出东郭菱芸所料,梁尉章将二人带到了皇帝的寝宫;而寝宫之内,曾经在晋北草原有过一面之缘的南宫延和管伯端坐在一角,身上穿的是太医署的太医官服。 “这位姑娘自承是蜀王派入宫中的奸细?”南宫延蓦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炬地盯着东郭菱芸,眼睛的余光瞥见了女扮男装的周蕙荃身上。 “不好,果然是他们!”周蕙荃躲在东郭菱芸的身后,低着头,尽量不让二人认出自己。 好在晋北草原时他们并没有打过照面,只是远远的看见,对于彼此的容貌并没有清晰的认识。南宫延虽然看见了周蕙荃,却没认出她就是跟在秦骧身边的那两名女子中的其中一人。 东郭菱芸朝徐皇后望了一眼,看见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她走上前去,向徐皇后道了个“万福”,接着转向南宫延说道: “小女子是蜀王派来的奸细,自知蜀王难成大事,故而自承身份,特来投靠燕王!” “说说,蜀王是如何‘难成大事’的?”南宫延似笑非笑地问道。 东郭菱芸点点头,朗声说道:“蜀王玩的诡计,无非是‘坐山观虎斗’的伎俩。他躲在暗处,监视着燕王和陛下的争斗,等到双方斗得精疲力竭之际,他再跳出来,将双方收拾干净,然后登基称帝,堂而皇之地夺走至尊之位!” “只不过他漏算了一点,眼下的形势是燕王一边倒的情形,陛下躺在病榻上毫无还手之力,又哪来的什么‘虎斗’?如此,小女子看清了当今之势,不愿为蜀王的黄粱美梦白白丢了性命!” “你分析得倒是不错!”南宫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蜀王确实躲在暗处观察着燕王的举动,但我不相信他有能耐扭转局势。故而这十多天来我对蜀王不闻不问,甚至都不想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又在筹划着什么?” “但小女子知道!”东郭菱芸走到南宫延身边,却被管玉书拦在了身前。 “说来听听。”南宫延在此闭上了双眼,显示出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态。 “除了我,还有一位关键的人物倒向了蜀王。”东郭菱芸说着,眼神不住地朝寝宫门口瞟看。 “你想说的是梁尉章?”南宫延开口道。 “你怎么知道!”东郭菱芸惊道。 “小姑娘,编故事也要编得像一点!”管玉书捋着白须笑道,“梁尉章绝不可能背叛我们,想要挑拨离间,也要挑好对象!” 东郭菱芸被戳穿了谎言,脸色顿时变得极不自然;周蕙荃在一旁看得心急,几次想上前帮腔,却发现自己不知从何处开口。 “如果你来见我们就是想说这些没用的话,那就请回吧。不管你是不是蜀王的奸细,我都懒得处置你,回去吧!”南宫延摇着头说道。 东郭菱芸忽然笑了起来,只见她从衣袖里取出一个药瓶,在管玉书面前晃了晃:“你猜这里面装的是什么?皇帝中毒的解药!你猜是谁给我的?” 听到“解药”二字,徐皇后仿佛打了鸡血,连忙跑到东郭菱芸面前,伸手就要抢药瓶。 管玉书一把夺过药瓶,打开瓶塞闻了闻,直接下了判断:“假的!” “真正的解药,本身就是毒药!”南宫延说道,“姑娘在此胡搅蛮缠了这么久,无非是想离间我们与梁将军,此事也不能就这么了了。你的这瓶解药,且不论真假,想要走出这座宫殿,就以身试药吧!” 话音刚落,管玉书一把捏住东郭菱芸的双颊,将瓶中的药丸直接倒入她的口中,强行灌了下去。 “东郭小姐!”周蕙荃急忙跑上前去,用力掰开管玉书的鹰爪,横在二人中间,摆开了架势。 “哟,还有个细皮嫩肉的内监相好呢!”管玉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在他眼中,周蕙荃的这点三脚猫功夫根本就是摆着好看的。 “解药、解药!”徐皇后发了疯似的去捡拾落在地上的药瓶子,仿佛那里真的装着解皇帝之毒的药丸。 徐皇后的举动令周蕙荃有些触动,这个深宫女子为了自己的丈夫,竟然已经到了疯癫的边缘。正在感慨时,周蕙荃忽然感觉身后的东郭菱芸在自己的后背上戳了两下。 她扭头看时,东郭菱芸忽然瘫倒在地上,嘴角渗出了鲜血。 “这真的是解药!”看到东郭菱芸嘴角出血,徐皇后几乎认定了她吃下去的就是解药,爬到东郭菱芸身边,张开十指做出要掰开她嘴巴的动作。 “皇后娘娘……”周蕙荃赶忙蹲下身子,用右手将徐皇后拦住,左手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将一个东西塞进了徐皇后的腰带里。 徐皇后感觉到了腰间多出了什么异物,但她来不及多想,只是一个劲地想从东郭菱芸口中挖出那枚“解药”。 撕扯了一阵,管玉书终于看不下去了,朝李亦德吼道:“皇后需要休息,还不快拦着点!” 李亦德“哎”了一声便带着两个宫女架开了皇后,东郭菱芸这才免遭“破相”之罪。 “现在还没死,你的那瓶解药必定是假的!”管玉书冷笑着对东郭菱芸说道,“滚吧,别让我再见到你!” 周蕙荃扶起东郭菱芸,又看了一眼痛哭流涕的徐皇后,不禁怅然。 二人走到寝殿门口时,东郭菱芸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徐皇后,说道:“皇后让奴婢请的太医有事不能来侍奉娘娘,请娘娘好生珍重。” 听到这话,徐皇后忽然一怔,整个人顿时回复了精神。 “此外,宫外有一人请我传话给两位!”东郭菱芸接着对南宫延和管玉书说道,“想要让燕王上位,趁早去取他的人头!” (本章完) 14 17:46:51|52163469 第253章 宫城之变(一) “呵呵……原来你们是‘他’的人!”听完东郭菱芸的传话,南宫延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之色,“我在这宫中等了这么许久,总算是等到了!” 说完南宫延站起身来,边走边对殿门口的梁尉章嘱咐道:“梁将军,请带我去见首辅大人!” “首辅?”东郭菱芸心中一惊。她虽是一介女流,但对朝堂的形势也有些耳闻,如今的首辅大臣杨坡一度是燕王一党最有实力的支持者。 梁尉章抱拳道:“有必要去见杨首辅吗?先生就不怕其他五位辅政大臣有什么想法吗?” 南宫延拍了拍梁尉章的肩膀,微笑道:“我若是一直守在这里,如何引出那些准备‘捣乱’之人?燕王已经‘死’了,扶一个‘死人’上位,那比登天还难。倒不如利用此事暂退幕后,让齐王、蜀王这些人先跳出来争一会儿,最后我们再出来收拾局面。” “那这两人怎么办?”梁尉章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东郭菱芸和周蕙荃,显然是动了杀心。 周蕙荃挺身挡在东郭菱芸身前,圆目怒瞪呵斥道:“想动我们?试试你有没有这个胆?” 南宫延咧开嘴笑了:“当然不敢!自动送上门来的人质,我岂会不要?这样吧,暂时先将她们关在这里,日后再做处置!” “好!”梁尉章点了点头,便引着南宫延、管玉书朝辅政大臣们办公的“尚书台”走去。 皇帝寝殿的大门再度关上,南宫延和管玉书离开了,东郭菱芸与周蕙荃却留了下来。 “真是可恨!”东郭菱芸显得有些沮丧,虽然结局是朝着她们期望的方向发展,但她的一番苦心远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可以说南宫延几乎看穿了她的所有意图,她的那些小心思在对方面前简直就是雕虫小技。 “庆幸的是,那两个‘恶贼’终于离开了!”小黄门李亦德说着,难掩脸上的喜色。 “但是他们肯定还会再回来!”东郭菱芸说道,“你们没听他说吗,等齐王、蜀王相争之后,他们再出来收拾局面!所以,他们的离开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陛下……”徐皇后伏在皇帝刘彦钊的身旁再度啜泣起来。南宫延、管玉书离开之后,她也感到了一丝轻松,十多日的时间里时时刻刻的压抑和担忧,令这个弱女子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徐皇后从腰间取出周蕙荃塞给自己的药瓶,望着东郭菱芸等人,凝眸语噎:“这里装着的……真的是解药?” “是……不过只能维持三天。”东郭菱芸拜下身去,如实回道,“但这三天里,陛下可以恢复神智!” 徐皇后苦笑着摇摇头,将药瓶死死地捏在手心:“三天的时间……是让他准备后事吗?” “皇后娘娘请宽心!”周蕙荃也拜下身去,“会解此毒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只要在这三天时间内将此人接到宫里,陛下就可以无忧了!” 听到这话,徐皇后刹那间从恍恍惚惚的精神状态中清醒过来,她一个箭步跑到周蕙荃身边,抓着她的手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周蕙荃笃定地答道。 “哈哈哈……”徐皇后放声笑了一会儿,忽然双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皇后娘娘……”李亦德等一众内监、宫女急忙上去将皇后搀扶起来,慢慢地抬到皇帝卧榻旁边。 这些天来,徐皇后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突然有人告诉她找到了解毒之人,她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强压着疲劳和担忧一下子释放,令她一下子就倒了。不过当众人看着她酣睡时脸上还带着笑容,所有的担忧顷刻间烟消云散。 东郭菱芸将徐皇后的手紧握的右手掰开,捡起秦骧给她的药瓶,小心地将其收好。接着便向李亦德以及一众宫人等人打听皇帝昏迷期间是如何控制“火蟾之毒”发作的,以及南宫延和管玉书二人的举止言行等事。 李亦德及一众宫人知不无言、言无不尽,将这些天里发生的事情几乎是竹筒倒豆子般地全都说了出来。这也委屈了他们,一边要服侍皇帝和皇后,一边又防备着南宫延和管玉书,根本就没有什么自由与人交谈。东郭菱芸和周蕙荃的出现,无疑是给他们提供了倾诉的对象。 “嗨……”周蕙荃忽然长叹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后悔的神色,“本想着入宫以后能有番作为,却是白白进来当‘人质’的!” 东郭菱芸莞尔一笑:“后悔了?后悔的话现在回去,凭你的身手,应该可以打到几个禁卫军!” “打得过十个,打不过百个!”周蕙荃嘴巴一撅,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早知道就不向秦骧讨要这个差事了!” “呵呵,没想到向来侠肝义胆的周二小姐也会有打退堂鼓的打算!”东郭菱芸笑道,“眼下陛下和皇后就在这座殿中,你可是我们之中武功最高的了,防备那些贼人加害陛下和皇后,这可都压在你的肩上了!” 周蕙荃看了一眼躺在卧榻上的皇帝皇后,振作精神道:“当然没问题!” 一干人有说有笑,相较之前的阴郁,此时寝殿中的气氛为之一新。 恒阳北城,蜀王刘彦锡暂居的高宅门前,假蜀王与一众随行人员正鱼贯进入宅中。 自抵达京城,假蜀王入宫先后拜会了六位辅政大臣以及崔太后,言行举止虽然没有失仪之处,但假的必经是假的,应对时的神态举动与真正的蜀王有着天壤之别。 因此身为首辅的杨坡一眼就看了出来——当然不止杨坡有此怀疑,熟悉蜀王的周绰、东郭棠等也都看了出来,自然也逃不过崔太后的法眼。 离宫之前,假蜀王向太常寺提出了一个要求——不住太常寺为他准备好的驿馆,而是入住北城的陶宅。陶宅即蜀国相府长史陶广嗣在京城购置的豪宅。 太常寺的官员没有料到蜀王会有这个要求,急忙将此事禀报给了诸位辅政大臣。六人一合计,觉得蜀王此次入京肯定有所图谋,本来不想答应他;但杨坡和周绰却难得的意见一致,在他们、特别是首辅大臣杨坡的坚持下,准许蜀王一行入住陶宅。 在这件事上,周绰、杨坡虽然难得的意见一致,但二人目的各不相同。周绰的想法是将蜀王安置在北城,由禁卫军就近监管,比起住在东城的驿馆要方便许多。 而杨坡的目的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他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 无论如何,假蜀王总算与真蜀王会合到了一起,蜀王刘彦锡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在京城抛头露面了。 蜀国入京的队伍安置完后不久,天已经完全黑了,陶宅四周都是高举着火把的禁卫军士兵——他们奉命护卫蜀王的安全,当然也领到了严密监管的密令。 然而一道灰影依然避开了禁卫军的视线,轻松地越过数丈的高墙,悄无声息地落入宅子里,来到了刘彦锡的面前。 “花老,事情办得如何?”刘彦锡端坐在陶宅的书房里,面前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照亮了他手中的书卷。 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老者朝他躬身一拜,眼中冒着精光:“得手了!” “好!”刘彦锡将书卷重重地拍在桌案上,满脸兴奋地说道,“这座宫城的控制权,应该易手了!” 搜索书旗吧(),看更新最快的书! 15 16:56:38|52218736 第254章 宫城之变(二) 当夜,一个下人打扮的老者在一队禁卫军士兵的保护下慌慌张张地来到了宫城脚下,一阵焦急的等待后,执金吾梁尉章出现在了门口。 “不好了老爷,小姐……小姐失踪了!”一见到梁尉章,老者就“扑通”跪倒在地,边磕头边说道。 “什么?”梁尉章脸色大变,将老者从地上扶起来后,转向了一道前来的禁卫军,“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禁卫军也不知所措:“这……我等真的不知啊!” “秀儿好好的待在家中,怎么会失踪?”梁尉章脸上浮现了愠怒之色。 “将军,府内府外都是我们的弟兄,确实没发现任何异常啊!”为首的禁卫军有些委屈地说道,“若不是晚膳的时候老管家去敲门,我们哪里知道小姐已经不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梁尉章紧紧地攥着拳头,胸中愤懑不平。梁尉章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叫“梁凝秀”,是他的原配范氏所生。范氏在女儿三岁的时候得病离世,剩下他们父女相依为命。在这个世上,女儿就是梁尉章唯一的软肋。 老者颤颤巍巍地从衣袖里取出一张字条,递给梁尉章:“老爷,这是在小姐的闺房里找到的。” 梁尉章抓过字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令嫒作客我处,甚好勿念,三日后自当送回。”不见落款。 梁尉章气得将字条揉成一团摔在地上,口中骂道:“什么人竟有如此能耐,竟然在禁卫军的眼皮子底下绑走了堂堂执金吾将军的女儿!” “将军息怒,弟兄们已经派人到处找了……”为首的禁卫军抱拳说道。 “找、找、找!你们找得到吗?连人是什么时候丢的、怎么丢的都不知道,本将还能相信你们能找到人吗?”梁尉章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臭骂,骂得对方连头都抬不起来。 正在气头上时,一名负责监管陶宅的禁卫军士兵过来传话:“梁将军,蜀王殿下有请。” “蜀王?不去!”梁尉章心情有些烦躁,“现在是什么时候,本将去见他,合适吗?” 那名禁卫军从怀里取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帕交给梁尉章,说道:“蜀王府里的人说了,请将军先看看这个东西,再决定去与不去!” 梁尉章接过丝帕,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当时便有了推测。而当他将丝帕打开时,看见里面竟然包着一枚钱币大小的紫色玉佩,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好,居然是蜀王……”梁尉章恨恨地将玉佩捏在手心,叫上两个亲信翻身跃上大马,飞也似地朝陶宅狂奔而去。 宫城内,尚书台。 两位不速之客打破了六位辅政大臣小心翼翼维持的和平现状,令其余五人人都站到了首辅大臣杨坡的对立面。 南宫延和管玉书若无旁人地走到了杨坡的身旁,当着其余五位辅政大臣的面宣布了一条命令: “陛下病势危重,已陷入弥留;太后忧心大盛天下无人可继,特召蜀王入宫摄政!” “蜀王?怎么会是蜀王?”崔正当时就炸毛了,“太后怎么接二连三地发布这种匪夷所思的诏令?而且是让两个太医来向我们宣召?”——南宫延和管玉书此刻仍然穿着太医官的服饰。 周绰以及周沐、东郭棠、白德虞自然也不相信这条诏令,因为之前他们与崔太后商量好的,万一皇帝有个好歹,是要从齐王的众多儿子中挑一个聪明伶俐的过继给皇帝,立为储君的。要说摄政,那也应该是由齐王来担当。 崔正之后,周绰也准备提反对意见,但看见病歪歪的南宫延身旁站着的管玉书,武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老家伙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东郭棠、周沐、白德虞一一表达了反对意见之后,首辅大臣杨坡将目光落在了周绰身上: “周太尉,你也反对太后的旨意吗?” 周绰微微摇了摇头,饶有深意地说道:“首辅大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还需要我们几个反对吗?” 此话一出,崔正等四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周绰,细细咀嚼他的话中之意。 “周太尉不要胡言,我也是奉太后之命行事。”杨坡的脸上没有半点波动,当即做下执笔疾书,很快就拟好了宣布蜀王摄政的诏书。 “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周绰在一旁冷眼旁观杨坡的一举一动,“燕王都已经死了,你们如何让他活过来呢?” 杨坡将手中之笔搁在架上,嘴角微微一扬:“死的那个是只是燕王的备身。蜀王入宫觐见时你们也见到了,长得再怎么像,不过是个假的,真的蜀王早就先一步来到了京城。如果我推断的不错,他应该就一直藏身在北城的陶宅中。” “所以那个假的蜀王才主动要求住进陶宅,这才把假的换成真的!”东郭棠暗暗点头道,随即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那燕王呢?他远在边塞,杨大人又是如何知道那个被刺杀的燕王是假的呢?” 杨坡对这个问题笑而不语。其实五位辅政大臣已经看得很明白了,燕王肯定也是一早就潜入了京城,而杨坡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他才能如此笃定那个死去的燕王,不是真正的燕王,他与燕王其实是一伙的。 但既然如此,他们为何又要让蜀王来做这个“摄政”?这中间似乎隐藏着更深层的算计。 “让蜀王来当‘摄政’,你们其实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来除掉他吧。”周绰一语中的。 杨坡点点头,站起身来背负双手:“蜀王在底下一直小动作不断,记得‘太子逆案’那时,也是由于他的告密,让陛下对燕王殿下起了疑心,还白白搭上了御史大夫秦懿的性命。这次他又想故技重施、从中作梗,既然如此,就让他先过一把‘摄政’的瘾,然后才好上路!” “构陷藩王,你们、你们……”白德虞指着杨坡,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周绰长叹一声,感慨地说道:“我本以为在事关国家大事的大是大非面前,杨大人能够禀着对高祖皇帝、对江山社稷的耿耿忠心办事,想不到到头来,还是一场权谋!” 说到这里,杨坡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杨某所为,正是为江山社稷图谋!燕王乃天下称颂的‘贤王’,由他继位有何不妥?当年崔氏一族不知对高祖陛下施展了什么障眼法,才让高祖皇帝传位给晋王!现如今杨某是拨乱反正,还政于燕王,还天下以清明!” “你已经没救了!”周绰闭上了双眼,摇着头说道。 “哈哈哈!”杨坡放声笑道,“没救的是你们!既然让你们知道了我们的图谋,事成之后,你们就为晋王陪葬去吧!” “首辅大人。”南宫延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在下还有一隐忧,特来向大人请示。” “先生但说无妨。”杨坡说道。 南宫延当着其余五位辅政大臣的面说道:“故御史大夫秦懿第三子、现燕国国相秦骧,很有可能要坏事,如何处置?” 听到“秦骧”的名字,杨坡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思虑了一会儿说道:“既然他想坏事,那就让他不敢坏事!向太后请旨——请长襄侯夫妇、家人入宫觐见!” 听到这个,周绰心中“咯噔”一跳,急忙喝道:“杨彦坡,你这是要拿他们做人质!” 杨坡“嘿嘿”冷笑:“救天下还是救家人,看他自己怎么选了!” (本章完) 17 3:05:39|52305565 第255章 宫城之变(三) 恒阳东城,秦氏老宅,长襄侯秦骥及其胞弟秦骐正在书房中给韩濯、韩漓和韩淖三兄弟讲课。 两天前韩濯见到了秦骧,本来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但秦骧告诉他,有人会对他的这两位授业恩师不利,他便收拾完行装,从镖局里搬了出来,住回了秦家老宅,给他们做贴身保镖。 对于韩濯的到来,秦骥和秦骐显然也很高兴,不过日常的授课仍然在继续,韩濯因跟随秦骧习武落下了不少功课,所以这两日他们也是在给他补课。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次韩濯回来后听课格外认真,与刚刚离开前判若两人,这也是他们感到欣慰的一点。 “咚咚咚!”授课仍在进行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秉性刚烈的韩濯没来由地感到一丝紧张。 “是宫里的钦差!”老管家将来人迎进大堂等候,自己跑到书房门口禀报道。 秦骥和秦骐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卷,对三名弟子说道:“今日的课业就到此为止,交给你们的东西自己多多研读,记住——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恭送老师!”韩家三兄弟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二人施礼。 秦骥和秦骐一前一后走出书房,来到大堂,云氏和段氏也已经在那等候。 “奉太后谕令:请长襄侯秦骥、夫人云氏、弟秦骐、夫人段氏四人入宫一叙!”宫里来的传令太监举着太后的手谕,尖声唱道。 “臣领命!”秦骥、秦骐、云氏、段氏四人齐齐叩拜,接过太后手谕。 “侯爷、夫人,请上车吧!”传令太监向二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只见大堂门前进来两辆马车,马车两边各挂着一个写有“御”字的红色灯笼。 “太后有心了。”秦骥朝传令太监拱拱手,二话不说登上了马车;秦骐等人也毫无迟疑地上了马车。 “奉太后谕令:秦宅内外暂由禁卫军看护,若有闪失,凌迟处死!”马车刚刚走出大门,传令太监对随行而来的禁卫军高声喊道。三十多名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士兵得令后将秦家老宅围了起来——托名“保护”,实则是“监禁”。 “准备好了吗?”马车里,秦骥拉着夫人云氏的手,关切地问道。 “嗯。”云氏镇定地点了点头,双手却不自觉地挽住了丈夫的胳膊。 韩濯站在门口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一种无力感深深地扎在心口上。这两天他一直跟随在两位师傅的身边寸步不离,但他没想到对方竟是用这样的方法将他们带走,脱离了自己的保护。自己空有一身蛮勇,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这才是最让他感到沮丧的。 “一定要想办法混进宫去!”一个大胆的念头蹿入脑海的同时,韩濯将目光落在了看守秦宅的三十多名禁卫军身上。 恒阳北城,陶宅。蜀王刘彦锡与执金吾梁尉章的会晤刚结束不久,连茶水都没凉透,宫里就来了传旨的太监。 “蜀王刘彦锡接旨——大盛太后诏令:天子病笃,社稷堪危。蜀王彦锡,先帝之子,聪睿明达,可堪大任。特命为‘摄政’,与首辅杨坡,共度时艰!” 蜀王刘彦锡听到太后的诏令,起初喜不自胜;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抓了梁尉章的女儿梁凝秀,为的是得到整座宫城的控制权,好为自己下一步行动铺路;但梁尉章离开才没多久,宫里就送来了让自己“摄政”的旨意,这样的好事突然砸到脑袋上,任谁都会有些发懵。 “请‘摄政王’明日一早入宫面见太后,太后有重大决定要与王爷和首辅大人商议。”传旨太后恭恭敬敬地将诏令递到刘彦锡手中,临走在他耳边低声嘱咐道。 “一定。”刘彦锡直起身板,冷冷地说了两个字。 待传旨之人离开后,心中感觉不安的刘彦锡招来了心腹谋士陶广嗣,以及花永蝉,三人在陶宅书房里商量对策。 “这是好事。”陶广嗣首先开口道,“殿下当了‘摄政王’,要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就容易多了。首先梁尉章的女儿在我们手里,我们要他往东,他岂敢往西?因此,即便太后或者燕王心里有鬼,掌握了禁卫军,等于掌握了一切。” “恐怕未必。”花永蝉捻着灰白的胡须说道,“老夫怀疑这是燕王的诡计。” 提到“燕王”,蜀王刘彦锡立即警觉起来:“愿闻花老高见!” 花永蝉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捻着胡须道:“现在京中盛传‘燕王已死’的流言,暂且不论这是何人放出的风,至少现如今燕王会避免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既然他不能出面谋朝篡位,总是需要一个‘替死鬼’来帮他做这件事。” “花老的意思是,本王就是那个‘替死鬼’?”蜀王刘彦锡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岂敢岂敢!”花永蝉连连拱手致歉,“老夫不是要触大王的霉头,但‘离轲’那帮混蛋的心思,老夫还是能推断出一二的。” 听到这话,原本持乐观立场的陶广嗣也起了一丝忧虑:“花老之言虽然不中听,但似乎有那么些道理。大王,梁尉章此人我们可以利用,却不能完全相信他。明日若是毫无准备地前往皇宫,孰知不是一场致我们与死地的‘鸿门宴’?” 蜀王听着陶广嗣的话,原本有些兴奋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而花永蝉接下里的一番话,又让他感觉杀机四伏。 “大王,若老夫是‘离轲’的首领,为了扶保燕王上位,在外界宣布‘燕王已死’的形势下,老夫会尽量除掉所有的潜在对手,然后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理由让燕王活过来,最后顺利成章地登上帝位。” “虽然老夫想不到他们用什么办法让一个‘死掉’的人复活,但毕竟燕王并没有死,他只是躲了起来,要让他‘活’过来,说实在的,也不是很难。所以最关键的,是如何除掉自己的对手。” “依花老之见,他们会如何下手?”蜀王刘彦锡问道。 花永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既然是秘密地除掉潜在对手,就不能让世人知道是谁动的手——就像当年令尊大人除尽前霄王族一般——老夫推断,他们请大王入宫,是准备要向皇帝下手,然后将罪责推到大王的头上,让大王来揽下这个‘弑君’的罪名。” “是了,花老说得一点都不错!”陶广嗣忽然拍着大腿说道,“一旦大王被栽赃‘弑君’,他们回过头来再一查,发现咱们抓了执金吾梁尉章的女儿,以此来要挟,就更加坐实了我们的‘居心叵测’!” 蜀王刘彦锡闻言点点头,右手握拳狠狠捶了自己一下:“好阴险歹毒的计策!这么说来,他们封我做的这个‘摄政王’,不过是让我在临死前,过一把当‘假皇帝’的瘾!” “皇帝死了,又除掉了大王,接下来他们就会对付齐王。”花永蝉继续推测,“齐王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怂包,凭他的脑子和手下一帮吃闲饭的谋臣,恐怕是躲不过燕王的暗箭。到时候将他也打成‘有不臣之心’或者‘与蜀王同谋’,依我看来不是什么难事。” 陶广嗣接着补充道:“之前不是盛传太后要在齐王的诸子之中挑选一位王子,过继给皇帝,让他来继承皇位。燕王一党大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做文章,将齐王打成对皇帝、太后有二心之人,然后借机除之!” “凶险,实在是凶险!”听二人一番分析,蜀王刘彦锡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甚至开始有些后悔偷偷跟着燕王入京,还心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思。此时他感觉自己才是那只被黄雀盯上的螳螂——不对,是那只被捕的蝉。 “要如何解此危机?”蜀王问道。然而陶广嗣和花永蝉二人沉默了,任蜀王如何催问,他们都想不出好的对策。 “不然……就称病吧。”陶广嗣试探地说道。 “胡闹!本王圣旨都接了,众目睽睽之下,如何称病?”蜀王刘彦锡摇摇头,苦笑着自嘲道,“难不成说是当了这个‘摄政王’,劳心劳力病倒了?” “大王不是还有一个备身么……”花永蝉接着提议道,“明日让他去面见太后……” “假的就是假的,一个假的去送死,最后他们来抄陶宅,本王不一样逃脱不了?”蜀王刘彦锡吼道。 书房里的空气顿时紧张到了极点,陶广嗣和花永蝉再也不敢说话,只是端坐在蜀王的身旁,脸上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 “王爷若是觉得有麻烦,不妨与我合作。”书房顶上突然响起了一个年轻的声音。 “什么人!”花永蝉连忙跳起跑出门外,三下两下翻上屋顶,只见有两人站在屋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花前辈!”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朝花永蝉拱手致意。与他一起来的是一个中年人,脚步虚浮身轻如燕,一看就知是熟习轻功的好手。 花永蝉微微一惊,来人张口就能道出自己的姓氏,想来必定知晓自己的底细,顿时心中多了几分杀意。 “云天镖局咸安总号的大掌柜李永淳前辈,花前辈该不会忘了吧?”年轻人微微一笑,提起了一个让花永蝉感到熟悉无比的名字。 花永蝉心中的戒备大为降低,但仍然摆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自然是认得!不知阁下是淳师弟的什么人?” “李掌柜背后的掌柜!”来人莞尔一笑,脸颊上显露出两颗凹陷的酒窝。 (本章完) 19 17:49:21|52481822 第256章 政变尾声(一) 弘文六年七月二十三日,这一天是“离轲”的南宫延、管玉书等人给皇帝刘彦钊预设好的“最后一天”——即“火蟾之毒”毒发的那天。在那之前,各路人马都蠢蠢欲动起来。 就在崔太后任命蜀王刘彦锡为“摄政”的当日,刘彦锡大大咧咧地入宫面见太后,并且就羽林卫的军权一事当着崔太后的面与首辅大臣杨坡顶起牛来。 蜀王的理由很简单——既然我被任命为“摄政”,就是要将江山社稷交到托付到我的手中。但是作为皇家卫率的羽林卫竟然掌握在首辅大臣杨坡的手中,那就是对我的不信任,身为皇室宗亲,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杨坡当然不会将军权交出去,无论他们在京城里如何算计,羽林卫就是他们最大的底牌,失去了这张底牌,他们的计划就没有十分的成算。 双方争执了一个多时辰,互不相让;这时崔太后做了一个令杨坡感到意外的决定——传大将军张师起入宫。 皇帝刘彦钊中毒的初期,崔太后辅政大臣的名单中并没有将大将军张师起考虑在内。一来她顾忌张云远、张师起父子在军中的号召力,怕将他摆在辅政大臣的位置上,会引来军人干政;二来张师起的儿子张忌傲以监军为名控制着车骑营,对内对外,他们张家都有极大的影响力。 但这一次崔太后已经全然不顾儿子的安危,做了一个令杨坡咬牙切齿的决定——将羽林卫的指挥权交给大将军张师起。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结果,在皇帝毒发的关键时刻,崔太后居然不听话,给他们使绊子。 张师起并不清楚崔太后、杨坡和蜀王刘彦锡之间的暗中角力,他将自己看作一个游离于朝堂纷争边缘的军人,本能地抗拒崔太后的任命。 然而这时崔太后没有给张师起拒绝的机会,她拿出了皇帝登基之初的强势态度,命令杨坡即刻交出羽林卫的虎符,由大将军张师起负责京畿卫戍。 这个任命得到了蜀王刘彦锡的认可,他也当仁不让地接受了“摄政”的任命,然而身为首辅大臣的杨坡却感觉吃了一口屎般地难受,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关键时刻崔太后会不听话了,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也要与他们对着干。皇帝的性命还捏在他们手里,她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犹豫再三,杨坡决定拿皇帝的性命要挟一下崔太后,好让她知难而退。 “太后,陛下如今生死不明,贸然将羽林卫的虎符交予外臣,岂不是要将江山社稷拱手让人?”杨坡正色道,打算做最后一搏。 崔太后是个聪明人,从杨坡的话中她听出了威胁之意,但她只是淡然一笑:“杨首辅,哀家要将虎符交予宗亲蜀王,他怎么说也是皇帝的兄弟、高祖皇帝的儿子,不算外人、更不是外臣,你怎么就不肯交出虎符呢?” 此言一出,杨坡当即语塞,“这个、那个”了半晌,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再者说来,大将军是外臣,杨首辅你就不是外臣了?”崔太后冷笑道,语气冰冷如铁,“你怀疑大将军的忠心,哀家就不能怀疑你心怀不轨?” “太后……”杨坡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样的情形,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崔太后已经铁了心不再与他们合作,哪怕便宜了蜀王刘彦锡,也不想让他们燕王一党得利。 “杨坡,如果你还想保住‘首辅大臣’的位子,哀家劝你交出虎符!”这回轮到崔太后反过来要挟杨坡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杨坡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心里仔细盘算着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崔太后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崔太后见杨坡仍然如木头般地坐在殿下,不禁提高了嗓门:“杨首辅,哀家的话你没听见吗?是想逼着哀家请禁卫军把虎符从你身上搜出来吗?” 听到“禁卫军”三个字,杨坡顿时灵光一现——傍晚的时候执金吾梁尉章消失了一段时间,据他的属下说是去见蜀王了。 “难道是梁尉章有什么把柄抓在蜀王的手中,让他倒向了他?”杨坡的脑子飞速运转,“不对啊,梁尉章倒向蜀王,这本来就在原本的计划中,蜀王的野心有目共睹,换做是他也不可能让张师起来掌控羽林卫!” “臣想见一个人。”杨坡站起身,对崔太后躬身拜道,“见了他之后,老臣自当交出兵权!” “何人?”崔太后问道。 杨坡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执金吾梁尉章!” 梁尉章是发动这次秘密政变的急先锋,也是这次事件中崔太后最为痛恨的人——深受皇帝刘彦钊的恩宠,却在最不应该的时候,捅了他一刀子。若是没有梁尉章和他指挥的禁卫军,这场阴谋兴许还到不了如今这个地步。 杨坡想让梁尉章来,其实是在赌博——他赌梁还是他们的人,宫城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准了!”崔太后几乎是咬着嘴唇说的,在她心里,恨不得将这个恶贼千刀万剐! 这时蜀王刘彦锡也站起了身来,他扶了扶头顶上的金色王冠,朝崔太后拱拱手:“国家大事,岂容一个小小的执金吾过问!” 传令的内监听见殿内有人反对,戛然停在门口,竖起了耳朵听崔太后最终的命令。 “蜀王,杨首辅不过是担心我们欺负他,想让梁尉章给他撑腰而已。”崔太后冷嘲热讽道,丝毫不顾及底下听得目瞪口呆的张师起内心是如何地震惊,崔太后和杨坡之间的矛盾已经毫无遮掩地展示在了世人面前。 “只管去通传吧。”崔太后对杵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退的内监说道。 内监点了点头便猫着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他便领着身披铠甲的梁尉章来到了文安殿。 “末将梁尉章,参见太后!”梁尉章屈膝向崔太后行礼,接着又对杨坡和蜀王、张师起三人拱手致意。 “梁尉章,首辅大臣说见到你才能交出羽林卫的虎符,你说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蜀王刘彦锡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 梁尉章站起身来,走到杨坡身旁,向他拱了拱手:“既然太后有令,请首辅大人交出兵符!” 杨坡大感意外,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会是这般局面。在他的想象之中,梁尉章纵然不站在自己这边,起码不会倒向崔太后——或者说他真的倒向了蜀王刘彦锡,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状况。 “梁、梁将军,连你也认为我该交出兵权?”杨坡用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梁尉章,想着这么多年的暗中扶持,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 “兵者,不详也。首辅大人已位极人臣,如何要握着兵权不放,莫非是想效仿高祖皇帝、欲行禅让之事?”梁尉章不冷不热呢地说着,话语竟然比谁都说得直白。 “你……!”杨坡感觉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一口气憋住,却怎么也发泄不出来。 “梁将军不愧是军人,禀忠直言——只不过有些话说得过头了。”崔太后很满意梁尉章的表现,心中竟然升起一股“落井下石”般的快感。 梁尉章见杨坡的脸憋成了绛紫色,连忙拱手致歉道:“末将胡言,首辅莫怪!还请首辅大人依太后之命,交出羽林卫虎符!” 这番话掷地有声,仿佛如他身上的铠甲一般冰冷无情,句句如刀子一般割在杨坡的心头。 “到底……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杨坡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精神已经在奔溃的边缘。 “来啊,替杨首辅解下虎符!”崔太后吩咐道,左右侍立的内监得令后一拥而上,将年迈的杨坡摁倒在地。 然而他们一阵搜罗,却并不见那只可以调动千军万马的虎符。 “哈哈哈……”杨坡被死死地摁在地上,衣冠凌乱,一头苍白枯槁的头发披散下来,显得狰狞无比,“告诉你们吧,羽林卫并不在老夫身上,你们今日这般用强,就是要与老夫撕破脸皮了!也好、也好!隐忍了这么些年,老夫不想再忍了!你们就等着燕王带着羽林卫杀入皇宫吧!哈哈哈……” 杨坡兀自在冰冷的地砖上狂笑不止,然而崔太后、蜀王刘彦锡看他的眼神,彷如是看一个疯子一般,无奈又失望。 崔太后朝殿下的梁尉章挥了挥手,只说了两个字: “动手!” (本章完) 第257章 政变尾声(二) 崔太后话音刚落,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就冲进了文安殿,将地上的杨坡押解起来。 杨坡被他们强行摁住,虽然心中有“大势已去”的感慨,但他的脸上却显露出了一种莫名的快意。 “哈哈哈……”他仰面大笑道,“老夫唯唯诺诺了地伺候了你们母子七年,今天终于不用再夹着尾巴做人了!你们在宫内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燕王早就知道了你们的意图,此刻已经去调兵了!” “首辅大人说得不错。”一旁的梁尉章说道,“有这个本事逃出宫去通风报信的,无非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管玉书罢了!我早已给他安排好了天罗地网,只等他自投罗网!” “你!”杨坡怒目瞪着梁尉章,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精心栽培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反水。 突然,杨坡看着梁尉章的眼神大变,仿佛看见鬼一般,嘴里嘟囔道:“你、你不是梁尉章!你是谁?” “哈哈哈!”梁尉章大笑了一会儿,对押解杨坡的禁卫军吩咐道,“首辅大人累了,你们好生照顾着!” 说罢那两人便将杨坡押解出了文安殿,梁尉章朝崔太后拱了拱手:“太后,末将这就去扫除宫内的燕王余党,还宫城安宁!” 崔太后点了点头:“有劳你了!” 梁尉章行过屈膝礼后,便径自走出了文安殿。他刚刚踏出殿门,一柄锋利的小刀突然架在了他的喉间——一个身着禁卫军盔甲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压低了嗓音威胁道: “执金吾大人,请带我去见长襄侯!” “长襄侯?你是谁?”梁尉章问道。对方的面容隐藏在头盔下,他心有狐疑,但不敢确定。 “少废话,让你带路你就带路!”对方显然有些不耐烦,刀尖几乎要割破梁尉章的皮肤。 “哟?是韩濯啊!”梁尉章忽然笑了起来,一把抓住对方持刀的手。 韩濯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正愣神之间,只见“梁尉章”摘下了自己的头盔,然后在耳根做了一个“揉捏”的动作。 韩濯这下看明白了,原来眼前的这个了“梁尉章”是假的;而在京城中认识韩濯又善于易容术的,只有一人——桑纬! “桑大哥,你这回玩大了吧?居然假拌执金吾?”韩濯收回小刀,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没办法,公子吩咐的!”桑纬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将头盔重新戴好,“你是来找大公子、二公子的?他们很好,我且带你过去。记住,在宫中可不能胡来!” “诺!”韩濯朝桑纬抱拳说道,正儿八经地行了一个军礼。 桑纬带着韩濯在皇宫的建筑群落里行走,不知绕了多少个弯,终于在一座巍峨的大殿前停住了。大殿的四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里三层外三层地到处都是披甲佩剑的禁卫军士兵。 “将军!”两名守卫殿门的禁卫军士兵朝桑纬二人拱手致礼。 “嗯!”桑纬眼皮也没抬一下,径自走到殿门口,轻轻地叩了几声。少时,殿门缓缓开启,两名宫女将桑纬和韩濯迎入殿内。 韩濯紧随桑纬走进了殿内,只见大殿两旁侯立着十余名内监和宫婢全都低眉垂眼、目不斜视;大殿上,一个脸色苍白、身穿金色袍服的男子静坐着,身旁坐着一名气质高雅的女子,正俯视着进入殿中的二人。 “拜见陛下、皇后娘娘!”桑纬突然趴在地上,朝着大殿上的二人行起了跪拜礼。 “他们竟然是皇帝和皇后!”韩濯慌乱之下也照着桑纬的动作,向那二人叩拜行礼。 “平身吧!”那名女子开口道。 韩濯跟在桑纬屁股后面站起身来,低垂着脑袋,眼睛的余光却在四处张望。忽然他眼睛一亮,发现秦骥、秦骐夫妇竟落座在皇后的右手边,而且云氏正一手捧着药臼、一手握着药杵在捣着什么。 不过这还不算让他惊奇的,更惊奇的是皇后的左手边,秦骧、周蕙荃竟也坐在那里,还有一个长相明艳的美丽宫女,以及一个面无血色的中年男子。 “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面色苍白的皇帝开口垂问。 桑纬回道:“禀陛下,杨坡已伏法,正在目前正在清剿宫内的燕王余党,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话音刚落,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兄弟一场,竟要闹到这般境地!朕实在是不忍……咳咳!” “陛下保重龙体!”徐皇后边说边抚摸着皇帝的胸口给他顺气。 “二十多天的时间,真的恍若隔世!”皇帝的眼神仍然有些木然,但是思维却很清晰,“朕不止一次在梦中想着自己若是真的去了,这个天下该托付于谁!朕也曾惶恐,自己若是真的去了,几个哥哥们会争成什么样……” “陛下又在胡说八道,这不是一切都过去了嘛!”徐皇后噘着嘴嗔怪道。 但是皇帝的脸色沉重无比,因为他知道,自己和燕王之间,必须要做个了断。 “陛下、陛下!”正在皇帝刘彦钊暗自惆怅之间,殿门口出现了五位辅政大臣的身影——杨坡被抓之后,禁卫军自然也解除了对他们的软禁。 当看到皇帝好端端地坐在龙椅上,崔正、东郭棠、周绰、周沐、白德虞五人竟然纷纷留下了热泪。就在刚才他们还以为局势无法扭转了,燕王和杨坡的阴谋得逞;但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局势突然间翻转,杨坡被抓,而一直昏迷不醒的皇帝也醒了过来。 “真是上天垂怜,我大盛命不该绝!”东郭棠拜倒在地,竟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哭出了声来。 “老祖宗!”东郭菱芸急忙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替他擦拭眼泪。 “好、好!”东郭棠拍着东郭菱芸的手,欣慰地点着头。 “义父、叔父,荃儿不辱使命!”周蕙荃来到周绰、周沐身旁,向他们二人行礼道。 周绰和周沐正诧异她是如何“不辱使命”之时,瞥见秦骧正缓步向他们走来,心中便明白了一切。 “二位大人,一别数月,可还安好?”秦骧微笑着朝二人拱手道。 “都好、都好!”周沐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喜色;而周绰则是板着一张老脸,用一种近乎责怪的语气说道: “身为藩国国相,如何无诏回京?身为藩国国相,国君造反如何不劝阻国君、警告朝廷?” 秦骧没想到周绰竟然劈头盖脸地数落自己的不是,但他也心知肚明,周绰的脾气就是如此。 秦骧朝周绰屈身作揖,不卑不亢地回道:“无诏回京,只因身陷囹圄;不能劝阻国君,也是因为身陷囹圄;不能警告朝廷,还是因为身陷囹圄。然秦骧身为燕国国相,保全了燕王的家人,保全了燕国的百姓,保全了天下安宁,唯独没能保全燕王!”说完秦骧深深地弯下腰去,一副难辞其咎的愧疚模样。 周绰看到这副情景,无奈地叹了口气:“终究是他自不量力,觊觎着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 “诸位卿家,请落座吧。”皇帝刘彦钊出言道,“这一夜会很长,你们就在这里,与朕一起静待消息吧。” “是!”五位辅政大臣齐声说着,在殿内选好位子坐下。 这一夜真的如皇帝刘彦钊说的那样,令人感觉漫长。 不过好在传令的禁卫军带来的都是好消息,宫城内的“离轲”残余、燕王余党都被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宫城外,禁卫军也封禁了燕王躲藏的小楼,与“离轲”的卫统领一伙儿一番激战之后,将他们顺利剿灭,并且俘虏了燕王的心腹谋士褚东篱。 而在恒阳北城,那些趋炎附势上表拥立燕王登基大大小小朝臣们,也被禁足家中,等候发落…… 这一切如秋风扫落叶般顺利的背后,是秦骧与“离”部的紧密合作起了大功劳,以及禁卫军的及时拨乱反正,才能将堪称“死局”的形势,一朝颠覆。 美中不足的是,直到天亮了,依然没有收到管玉书伏诛和燕王被擒的消息,而这也是正是秦骧和皇帝最为关心的。 (本章完) 第258章 谢幕(大结局) 七月二十四日清晨,京城恒阳依旧沉浸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持续了二十多天的的危机悄然解除,甚至很多人没意识到危机的发生,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当天禁卫军撤出了内宫,只在外宫城和城门驻留了少数精锐人马,其余的都被派去维持京中的治安,协助搜捕“离轲”的残余。 身体虚弱的皇帝刘彦钊迁出了寝宫,在崔太后、徐皇后、崔夫人、东郭夫人一干后宫命妇的簇拥下来到御猎苑深处的紫霄宫养病,随行的还有临时任命的五位辅政大臣,以及整个尚书台的官员。 对皇帝来说,这是一场浩劫,同时也是一次机遇——以杨坡为首的“清流派”势力在这次危机中彻底瓦解,崔正为首的“外戚”势力在杨坡任“首辅大臣”期间备受打击,此时朝堂上亟需新鲜血液补充。 而皇帝暗中培养了半年时间的尚书台正好借着此次危机的解除,得以浮上台面,名正言顺地为“辅政大臣”们辅佐政事。 “离轲”之主南宫延在这次事件中把自己也搭了进去,皇帝本想将他凌迟处死,但在秦骧的一再恳求下,刘彦钊同意将南宫延交给他处置,但前提是不能让他活着。 在禁卫军的护送下,秦骧押着南宫延离开了宫城,来到了御史检察院。在思过院中,秦骧为南宫延选了一间干净的监房,作为这对宿敌的诀别之所。 发白的桌案上,一缕茶香沁满监房,秦骧和南宫延面对面坐着,脸色轻松,仿若一对许久不见的老友,正在品茗叙旧。 “真没想到,秦公子能把事情解决得这么漂亮,南宫延佩服!”南宫延端着茶杯微笑着说道。 秦骧却是一脸不解地问道:“你本有机会离开皇宫,却为何要留在宫中坐以待毙?” “呵呵呵……”南宫延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笑着回道,“在下本就命不久矣,想在临死前做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也不枉我来过人间一遭!在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让秦公子破坏了,实在是时也命也!” 秦骧将右手拿起茶杯,朝对方做了一个“敬”的动作,接着说道:“你我数次交手,每次都是险象环生,像这般心无芥蒂的闲聊,只怕还是第一次。” “是啊!”南宫延仰面轻叹,“在晋北草原时,你我在谁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偶遇,虽然一番交谈,却是语藏机锋、针锋相对,谁都没能敞开心扉好好地聊上一聊。” “与先生多次交手,还不知你的身世?”秦骧问道。 南宫延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苦笑:“打从我记事起,就不知道父母是何人,在何处出生。三十多年,是管伯将我一手拉扯长大,我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在城郊的道观里。” “据我所知,管玉书本是‘离轲’组织的一员悍将,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的身份,又是将你抚养长大的,为何甘愿奉你为主人?”秦骧不解地问道。 南宫延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双目凝视着杯中水,思绪回到了二十年前。 “大概在刘义臻称帝后的第七、或第八年的时候,他决心要解散亲手创立的‘离轲’组织,并且下定了决心要秘密清除一批‘轲’部中的厉害刺客,管伯自然而然就在清除的名单之上。” “那时他感觉到了危机,苦苦思索全命之法,我便为他出了一个‘金蝉脱壳’的计策,顺利骗过了刘义臻的眼睛。在那之后,我便成了管伯的‘谋主’,他对我也是言听计从,因而在收拢‘离轲’的旧部之后,奉我为主人。”南宫延淡淡地叙述着,对于这段经历,听不出丝毫的感情色彩。 “承平八年,距今已有二十多年了,想来先生当时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秦骧点点头,语气中颇有佩服之意。 南宫延苦笑了一下,目光依旧盯着茶水:“管伯对刘义臻满腔忠心,为他除去了不少阻碍,到头来他却要卸磨杀驴。管伯对此耿耿于怀,便决心要报复刘氏皇族,因此他就带着旧部投在了燕王的麾下——因为他知道,燕王刘彦钧绝不会甘居刘彦锋之下,这兄弟二人之间,必有一争。而管伯也正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搅乱刘盛天下,以此报复刻薄寡恩的刘义臻。” “他做到了。”秦骧举起茶杯,脸色平静如水,“还搭上了家父的性命。” 南宫延抬头看了一眼秦骧,忽然脸上浮现了笑容:“投一石而涟漪起。我和管伯怎么也不会想到,助燕王扳倒了太子,却给我们培养了一位劲敌!” “秦某今日能够挫败你们的阴谋,似乎也该感谢你们当初的‘栽培’!”想起当年的旧事,秦骧忽然感觉额角的“流”字刺字仍然隐隐作痛。 南宫延叹了口气,说道:“回顾当初的所作所为,以及如今的境遇,或许那个在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失败!所以说秦公子,世事无常,今日的胜利或许正是你失败的开始,这一点,还望你引以为鉴!” 秦骧愣神了一会儿,接着抱拳道:“多谢南宫先生提醒,秦某必铭记在心!” “你我这一次交手,在下有两件事不明。临死前,还望秦公子为我解惑。”南宫延端起了茶水,向秦骧敬道。 秦骧也端起了茶水,回敬道:“不胜荣幸!” 二人以茶代酒互敬完后,南宫延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此番对决,在下以为有两处失败——其一在燕国,燕王后、褚美人以及褚东篱的兄弟们都一口咬定燕王被刺身亡,以至于关键之时,燕王无法在京城抛头露面,接受‘摄政’之位。秦公子可否为在下解惑?” 秦骧点了点头,回答道:“王后与褚美人间素有矛盾,她们之间最深层的矛盾,不是燕王更宠爱谁的争风吃醋,而是嫡长子刘文沏和庶出的次子刘文泽之间,谁来继承燕王之位。云西郡公刘文沏素无大志,他最耿耿于怀的,是燕王插手自己封地的事,至于当不当燕王,他是无所谓的。” “由此,秦公子就以‘燕王之位’为饵,诱骗褚氏家族做了糊涂事,配合你们将燕王由生说死!”南宫延说着,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合理,“虽然如此,但是王后又是如何舍得将燕王之位赠予褚美人、刘文泽母子的?” “当然是云西郡公的劝说了……”秦骧嘴上说着,心里却也起了一团厚厚的迷雾;然而当他再深入一想时,那团迷雾刹那间消失无踪,而他的脸上也出现了释然的轻松。 南宫延看着秦骧的表情变化,有些不解:“看来云西郡公的理由秦公子也不能说服自己,但不知为何,秦公子仿佛又大彻大悟了一般呢?” 秦骧顿了顿,盯了南宫延良久,才开口说道:“告诉先生也无妨。秦骧前赴燕国之前,皇帝曾告诉我,朝廷在燕王身旁安插了眼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来到燕国,我曾怀疑那个所谓的眼线是宫里的太监或者老宫女,却从没在其他方面想……” “所以,秦公子推断那个眼线,其实是燕王的枕边人!”南宫延刹那间也明白了,他接着说了自己另外一个疑惑,“失败的第二个原因,在于皇帝刘彦钊的突然苏醒。据我所知,管伯配制的‘火蟾之毒’只有他自己能解毒,配方也仍在他的手上,而秦公子又是如何解毒的呢?” 秦骧摇着头笑了笑,盯着南宫延说道:“这其实又要‘感谢’你们了!我们兄弟三人流放南疆时,长兄娶了一位医女为妻——她就是我的长嫂云氏。长嫂在幼年时误食了被火蟾的皮肤沾染过的食物,昏迷了三天三夜之后,幸得一位游方的郎中所救,这才幸免于难,不过毒素并没有清除干净。那位郎中就一直待在长嫂家里,潜心钻研‘火蟾之毒’的毒性毒理,整整花了三年时间,才将长嫂完全治愈。此后长嫂便拜他为师,掌握了此毒的解法。” 说到这里,南宫延脸上再度露出了苦笑:“原本将你的兄嫂‘请’进宫中,是想以他们为质,令你不敢轻举妄动;谁曾想,却将解毒的大夫引了进来!失策!失策!” “正如先生所说,时也命也!”秦骧取出一个药瓶放在南宫延面前,略带惋惜地说道,“这是‘花铁蛇之毒’,服食立毙……先生请自决。” “不必了。”南宫延将药瓶推回秦骧面前,“从我当上‘离轲’之首的那一日开始,我就为今天做好了准备。” 言毕,南宫延嘴角流出一抹黑色血液,接着人一头栽在桌案上。秦骧将手指放在他的口鼻边,对方已然没有了呼吸。 “死了……”秦骧喃喃地说道,饮下最后一杯茶,起身离开了监房。 监房之外的天空,风轻云淡,夏日的炎炎热气正慢慢地炙烤着京城。 正午时分,禁卫军传来了捷报——“离轲”悍将管玉书的尸体被发现躺在京城和羽林卫大营之间的要道上,手里攥着失踪的虎符;一名酷似燕王刘彦钧的乞丐企图离开京城时,被守门的军士抓获。 至此,这一起差点改变历史的事件才真正告一段落。而在史书上,没有对这起事件留下只言片语,因为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曾经有过如此危急的事件发生。 有关弘文六年七月的这一段记载,史书只是提及了燕王同谋者的下场——中太尉杨坡“积劳病势”,数十名杨系党羽“挂印归田”,执金吾梁尉章病势。置于罪魁祸首燕王,他本就已经“死”了,所以记载他死亡的时间,居然在杨坡和梁尉章之前。 而那名酷似刘彦钧的乞丐,据说一直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廷尉府大狱中,渡过了余生。 同年,大盛王朝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改革,这一场一直影响了大盛国运的重大变革,被世人称之为“弘文改制”。而领导这一场改革运动的,是被后人称为“帝国能臣”的、亦文亦武的名臣周绰。 当然,熟知周绰的人都知道,在他身后有一个出身世家的纨绔公子,很多改革的规章制度实际上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不为能臣,而为能臣良辅”——这是秦骧被任命为尚书令右仆射时的座右铭。作为一个“能臣良辅”,他的事迹注定不如自己的岳父那般夺目璀璨,他的功绩也不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 不久之后,在江湖上曾经名噪一时的“花铁蛇”销声匿迹,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然而在漠北,鹰戎左部的力量再度崛起,他们横扫了燕北草原,强悍的鹰戎诸部重新归于古勒廓部的统治,他们迎来了最伟大的单于——赛珂大单于。 在赛珂大单于的手下,有两位来自中原的能臣辅弼。一位是左丞相商允臣,为鹰戎制定律法,强化单于权威;另一位则是右丞相梁波平,为鹰戎制定吞并天下的方略,据说是一位弈技高手,而事实上,他竟是杨坡的亲身儿子。 正如南宫延预言的一样,弘文六年七月的那两条漏网之鱼,日后却成了秦骧、皇帝刘彦钊的心腹大患。也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才逼得本想隐藏“能臣”身后的秦骧一步步展露才能,帮助大盛王朝渡过一个个难关,踏上属于他自己的真正舞台。 不过,那已经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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