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穿到反派家破人亡前[快穿]   作者:璃子鸢   文案:   建国前成精的猫薄荷——殷牧悠,在系统的指引下,进入了快穿的世界。   这些大佬要么是身世孤苦的主角,要么是众叛亲离的反派,要么是被灭族的男配。   他要用圣母的光环感化还没丧心病狂的大佬们。   然而殷牧悠越来越发现,这些人TM的原型都是猫科动物!   而且这些世界根本就没有猫薄荷的存在,他的出现让一个二个对他馋得垂涎三尺。   豹妖: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白虎神兽:可以给我吃一口吗?   九尾猫:我什么都不做,就是舔一舔。   殷牧悠:QWQ你们的世界都没有猫薄荷的吗?谁TM要让你们舔!   阅读指南:   1.科普:猫薄荷可以让猫很兴奋,就像吸毒现场一样,且猫薄荷没有副作用。猫咪吸食了反应有:眼神迷离、翻滚、流口水、喵喵叫等。而且上瘾。   2.以上都会出现在攻对受的反应上面。   是的,攻对受上瘾了。   这是一篇精分攻的文,丧心病狂苏,攻的世界没有猫薄荷。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打脸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牧悠,苏衍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慕今歌把控朝政,虽无正经封号,实际上已经是大周的摄政王了。现在大周内外无不听令与他,必要时,请陛下委屈自己,也要夺取他的信任。”   如何委屈?如何夺取?   想起当日舅舅的谏言,让苏衍觉得可恨极了。   他大概是在暗示自己用身体去引诱那个人。   那个慕今歌,好男色。   偏偏慕今歌手里掌握的力量,四方都想要。   雪打湿在玉兰花树上,冰裹着琼苞,让玉兰花看着更加晶莹通透。周围的湿冷快要将苏衍淹没,雪是白的,将他的眉毛都染了两道。   “孤想见太傅!”   “陛下,您这不是让臣为难吗?昨日太傅刚被遇了刺客,如今还在昏迷当中,陛下还是请回。”   苏衍将悲愤压于心头,这群乱臣贼子,全和慕今歌是一丘之貉。等他日自己执掌了大权,第一个就要弄死他们!   然而这些暴虐全都被他藏于这张天真俊秀的脸下,光是一双黑如水银的眸子盯着别人,就足以让对方心软。   “孤是真的想见太傅!为人弟子,若不能亲眼确认老师安危,孤寝食难安。”   “可……”   侍卫刚想说什么,里面就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让陛下进来。”   该如何形容这个声音呢?   如敲冰戛玉,玉珠落盘,就算是空谷清泉,也无法形容它留在耳朵里的美感。   苏衍眼神刹那变得幽深,听了他的话又欢欢喜喜的推开了门,嘴里朝着慕今歌撒娇:“太傅,他们都拦着不让我见您。”   红绸帐幔之下,四周的窗户都拉得死死的,屋内只剩下一片暗色。   屋内袅袅的熏香从镂空的香炉里升起,扑面而来的沉水香气,让人沉迷。   入眼的全是朱红一色,而且采用的是正红。   苏衍心里极恨,大周以红黑两色为尊,只有天子才配用这样的正红作为朝服。   该死的慕今歌,竟然敢用这么明目张胆的颜色!   他已经把控朝政十年,现在连装一装样子都不愿意了吗?   然而令苏衍极度震惊的是,往日对他冷淡的慕今歌,今日却并未呵斥他,反倒大大方方的接受了自己的撒娇。   “陛下已经十六了,切莫孩子气。”   孩……孩子气?   这宠溺的口吻,完全不像是慕今歌。   对方就像是真的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后辈,想把他护在羽翼之下似的。   这怎么可能?   慕今歌又在装模作样了吗?   “请恕微臣不能起身行礼,咳咳。”   苏衍连忙摇头:“太傅哪里话!本来就是孤执意来见您的!”   “多谢陛下,刺客之事可有吓着陛下?”   苏衍摇了摇头。   怪,太奇怪了。   慕今歌最是冷淡无情,对外手段残忍,威震四方,怎会接受他装傻充愣一样的撒娇?   苏衍皱紧了眉头,企图窥觊朱红帐幔里的慕今歌。   站在慕今歌身旁的君长欢打断了苏衍的窥觊,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苏衍的视线:“陛下,昨夜太傅遭到了刺客行刺,如今才堪堪醒来,还望陛下彻查此事。”   “这是自然!”苏衍笑容加深,他笑的时候,琥珀色的眼珠就染上了剔透,犹如宝石一样,“君世子怎么在这儿?”   君长欢脸色微变:“臣……也是听闻太傅受到行刺,所以才急忙赶过来了。”   苏衍疑惑的问:“君世子可真是关心孤的太傅。”   天真之中,最是残忍。   把他的心思若有似无的点出来,这让君长欢觉得羞耻。   君长欢苍白了脸,他性子一向柔弱温柔,明着的指责尚且能辩一辩,但这样的问话,倒是让他哑口无言。   “臣……”   “咳咳,行了长欢,莫要与陛下顶嘴。”   慕今歌又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君长欢连忙走入了帐幔之内,尤为担心的拍着慕今歌的后背。   他知道,这是今歌在为自己开脱。   而苏衍站在外面,与慕今歌一帐之隔。   听着这些咳嗽声,心里的烦闷更深。   刺客是他派来的,他原本就是想让慕今歌不好过。   父皇临终托孤,让慕今歌摄政,却没想到招来了个狼子野心的人。   而他,一个无权的傀儡皇帝,再不有所作为,这大周的江山恐怕就要换人了。   原本刺客只是小小试探,他根本没想过慕今歌会真的受伤。   如今听到他那快要把肺部都咳出来的声音,苏衍却并未有什么快/感,反而心头只剩下了烦闷。   “陛下,您且过来些……”   苏衍回过神来,朝那边走进几步。   一只如白玉的手,从朱红的幔帐里伸了出来。   这屋子里的光线太暗,以至于这抹玉白就入了苏衍的眼。   太傅的手,可真漂亮。   这是苏衍第一时间的想法。   或许大周还真的没人比这位太傅配得上这些似火的朱红,区区手指的美色,恐怕就要引起某些男人的欲/念。   只是那手指太消瘦,让苏衍觉得不该如此。   “太傅?”   “臣自小体弱,又受到了刺杀,已是元气大伤。陛下也已经长大了,如今该陛下慢慢学习如何处理朝政了。”   苏衍睁大了眼,震惊至极的朝那边望去。   慕今歌竟然舍得放权?   可朱红的幔帐围得极死,他无法看到里面人的容色。   苏衍嗓子发干,立马就明白这是对方的试探:“太傅,孤还不能担当此重任,还需太傅在旁提点!”   然而慕今歌却笑着说:“陛下担得起。”   这一句话,直冲苏衍耳朵里,让他血脉逆流,呼吸紊乱。   人人都在观望,就连他最亲的舅舅都不见得对他抱有多大的期待,还让他以身体引诱慕今歌,务必要让慕今歌成为自己的力量。   朝臣更是觉得他软弱无能,尽是鄙视。   然而这个掌控一切的男人却说——   他担得起?   仅这一句话,已经让苏衍捏白了手,还好宽大的袖子遮盖了一切,否则他平日素来乖巧的样子,就要暴露于慕今歌的眼前了。   苏衍高高兴兴的说,藏住眼底的复杂:“一定不负老师的期望!”   话是这么说,可慕今歌……很快就要去死了。   他只派了刺客动手,没想到慕今歌身边的人这么不堪一击,没能护住他。   而现在慕今歌受伤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周朝堂,看不惯慕今歌的人……相信很快就要动手了。   而他,只需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可以了。   苏衍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走之前还回头望了一眼。   慕今歌似乎已经起来了,颤抖着双腿,在君长欢的搀扶之下,只剩下两个虚晃的人影紧紧相挨。   风一吹,玉兰花树雪花散落,簌簌留香。   苏衍忽然想起方才在房内见过的那只柔弱无骨的手,就是那只手,染上了无数人的鲜血,成为了这大周最让人胆寒的存在。   可慕今歌从未露过脸,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苏衍第一次产生了好奇。   —   房内,暗香浮动。   屋子里被烘烤得犹如暮春,可慕今歌畏寒,仍然觉得不够温暖。   君长欢心疼的看着他:“你还是这般不懂爱护自己的身子,为守大周江山,这些年你都为那小皇帝挡了多少次的暗杀和下毒了?”   慕今歌喘着粗气,腹中剧痛,他是受了刺客的内伤。   然而平息这股疼痛后,他的眼底却只剩下死寂。   “长欢,先帝让我接替这个位子,不就是为了让我成为他儿子的靶子吗?”   君长欢气得口不择言:“你就这么喜欢他!?”   “……不。”   “那你总该为自己考虑考虑!”   慕今歌低垂着眼眸:“若我说,我只是可怜那孩子,你信我吗?”   君长欢睁大了眼,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跟自己撒谎?   他若不喜欢先帝,怎就这般愿意牺牲自己,来护着那个小皇帝呢?   君长欢再也忍受不住,当年的慕今歌清雅俊秀,风姿清朗,而如今身体弱成这个样子,就是为苏衍付出太多。   他的手,不该去沾染别人的血。若非为了苏衍,今歌何以落入了现在这般田地?   君长欢紧咬着牙,压到慕今歌身上,带着低沉的语气:“你带了十年的面具,对外只称是毁了容。你还刻意污了自己的名声,让那些士族公子和小姐都对你心生怕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   慕今歌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竟然压到他身上来了。   他在心里呼唤系统,不可置信的问:[这个人不是总受吗?怎么这么强悍?轻轻一推就让我立不直身体了!]   [友情提示:主人现在受了内伤。]   慕今歌也就是殷牧悠,一脸的苦逼。   他根本不是原先那个冰冷无情,视人命为无物的慕今歌。而是接受了任务,要治愈攻略对象苏衍的殷牧悠。   一个月前他就来了这个世界,之所以没有立即展开攻略,就是因为殷牧悠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   这不过是他初初来到的第一个世界,就让殷牧悠觉得棘手。   他就是只建国前成精的猫薄荷,怎么去治愈一个病娇?   殷牧悠还要悲愤的演戏:“君长欢,你放开我!”   “我不放,让我看看你的脸。”   殷牧悠来不及阻止,只感觉到脸上的冰凉,面具就被君长欢给强势取了下来。   在看到殷牧悠的脸之后,饶是君长欢也愣神许久。   他睁大了眼,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十年前的殷牧悠只有十六岁,就以清雅如月之姿映入所有人的视线,所有人都夸他芝兰玉树,才华横溢,是国之栋梁。   而现在的他,因为十年间的沉淀,这种清雅,从而转变成了一种清艳。   寡淡的嘴唇,秾丽的眉宇,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受了伤,完全没有力气反抗,那高高在上的人,就坠下了云端,被他捏在手心里,让人产生一种想要凌虐他的错觉。   他仿佛……捉住了孤高的月一般。   君长欢的心口狠狠跳动了起来,有种奇异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今歌……”   殷牧悠胸口上下起伏:“放开。”   因为怒气,他的眼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变得生出了几缕光亮,仿佛拨开乌云的月亮,逐渐散发出他的光辉来。   君长欢嗓子发干,喉咙滚动了两下。   “你的脸明明没事,为什么要带面具,说自己毁容?”   君长欢还没问完,外面就有一群士兵把太傅府重重围困住。   从门口走进来一个男子,满脸杀意。   “慕今歌,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程江?   殷牧悠眼神一凝,瞬间就想起了今日这出大戏。   五年前慕今歌几乎死生一线,醒来后慕今歌为调查是谁下手,顺着一条线索就追查到了程家,没想到过去才发现程家的人已经暴毙身亡。   这事蹊跷,慕今歌一直没能放下怀疑,终于在三个月之前得到了些线索。   重重证据,指向了苏衍的舅舅詹旭然。   他可是从五年前就被人所算计了,程江对他怀恨在心这么多年,也是这位的手笔。   君长欢连忙从殷牧悠身上离开,朝外大喊:“大胆!这里可是太傅府,岂容尔等放肆!你就不怕陛下怪罪?”   “我程家上下三十六口,全部死于你之手,等我杀了你,再向陛下以死谢罪!”   君长欢震惊至极,朝殷牧悠望去:“今歌,快走!”   殷牧悠端坐在椅子上,表情无悲无喜:“没用的。”   “如何没用?你只要走,就有可能!”   “程江想杀了我,大约等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敢闯太傅府,就代表着,他势在必得。”   早在他的亲信全都被支开的时候,殷牧悠就已经猜到了这点。   然而剧情不可以不继续发展下去,他就算是猜到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要阻止和破坏剧情吗?   殷牧悠想起系统给他的那些提示,现在主角受君长欢有了,反派苏衍有了,炮灰程江也有了,现在就等着主角闪亮出场了?   那人踩着他尸体上道,以此夺得了众人的信任,又一步步谋取了苏衍的江山,而后发现苏衍的秘密,把他抽筋挖骨,不得全尸,后期心性狠辣堪比苏衍。   殷牧悠无论再怎么苦逼,现在也得风轻云淡。   殷牧悠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就算面前的是死亡也要注意外表。   他推开了门,一步一步朝外面走去。   风雪夜色,孤月挂于天际。   玉兰花树下,那人一身朱红长衫,身姿清艳,弱不禁风。   雪花飞舞于他的周身,融入他的墨色长发之间,长袍上勾勒着青莲彩云的美好。   这一幕,不仅仅是程江愣住了,就连隐藏在里面看好戏的小皇帝也愣住了。   殷牧悠缓缓启唇:“看来今日,程校尉是非得杀我了?”   嗡——   众人脑子只剩下这个余音。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主受,殷牧悠是受,前面因为视角原因这么写。   苏衍以后会成为反派,所以不算什么好人,不喜慎入。   总之~~对于猫科动物来说受是万猫迷。 第2章   雪下得越发大了,玉兰琼苞缠枝而开,就连花萼也是白的,只剩下千枝万蕊的洁白朵朵向上。   树下站了一个人,黑夜朦胧了他的容颜。   只是,白雪的白,他长发的墨,形成了一道鲜明的对比。   以至于他们心底只留下了一种感觉——   清艳。   从前以为这个满手是血的男人,该是个凶神恶煞之人,他们怎么也没能想到,害了那么多性命的,竟是这样弱不禁风的公子。   程江很快就回过了神来,眼底迸发出怨恨:“慕今歌,你害我程家,这仇不共戴天,我程江一定要报!”   殷牧悠淡然的看着他,眼眸更偏于不谙世事的清冷:“看来我今天不说出些什么,程校尉是一定要杀了我了。”   程江呸了一声,面带厌恶:“你还想狡辩什么?不过任你如何狡辩我都不会改变主意!若非今日时间不多,我定要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滋味!”   殷牧悠的眼底依旧无悲无喜,根本不是怕惧为何物。   就算是死亡就在他的面前。   “若我说,杀你程家灭口的不是我呢?”   程江睁大了眼,随后又立即觉得这是殷牧悠的计谋,想让他方寸大乱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竖子!你还想耍什么花招!当天我回到家中,便满门皆亡,我暗查多日,才从一过路老人的嘴里套出是你的人去了程家,不是你动的手是谁?”   听了他的话,殷牧悠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嗤笑一声。   “若真是我动的手,怎会留下一过路老人,还让你抓住我的把柄?在你眼里,我慕今歌就是这样蠢的人吗?”   “罢了,你既然觉得我在耍花招,就杀了我。只是这一刀下去,你就永远无法知道真凶是谁了。”   程江举着刀,手指捏得发白,手却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到底该不该相信他?   若不下手,一旦失去今天的机会,他就很难再接近慕今歌了。   可万一慕今歌说的是真的,杀了慕今歌真凶就很有可能逍遥法外。   程江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旁人知道程江的刀法有多稳,他此刻颤抖得快要拿不住刀了,还惹得同僚李耀频频侧目。   “程江!快些动手啊!”   程江回过了神,便不小心同殷牧悠的眼对视。   那是一双浸泡了雪水的眼,死寂,冰冷,却犹如墨水银一般泛着光泽。   他的眼里毫无畏惧,不像是说谎。   程江拿起了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殷牧悠劈砍去。   这个动作,让君长欢心脏都差点骤停:“程江!住手!”   外面藏着看戏的苏衍,也同样眼神一凛,心绪在那一瞬间变得凌乱。   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弄清,为什么会如此在意。   而刀,削落了殷牧悠的一缕长发,纹丝不动的停留在他头上一寸的位置。   那缕长发就轻柔的掉落到了白雪之上,分外刺目。   程江死死的盯着他:“你不怕吗?”   “怕什么?”   “死。”   殷牧悠抬起头,和往日不同的是,他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若我怕,就不会答应先帝要看顾好陛下了。”   什么意思?   程江皱紧了眉头,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边就有士兵急匆匆的过来禀告:“大人,不好了!慕今歌的下属带人杀回来了!”   程江听罢,脸色骤变:“给我绑了慕今歌!带回去严加拷问!”   “大人不即刻杀了他?大人不是答应过主子……”   程江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的事不容外人质疑,就算是那位,也没权利干涉我的决定!”   士兵只得垂下了头:“诺。”   很快,殷牧悠就被人给俘虏了。   君长欢见状,立马脸色苍白的凑了上来:“程江,你把我也绑了去!”   “君长欢,你是太平侯府的世子,我不会那么蠢一下子得罪两边势力,滚!”   君长欢没有武功,根本抵不过程江。   受了程江的推,君长欢还要凑上来,程江就发了怒:“你要是再纠缠不清,老子现在就杀了慕今歌!”   君长欢瞬间不敢动弹了,脸色难看。   程江想起那位的话,便充满恶意的朝君长欢说:“君长欢,你和慕今歌一丘之貉。我不对你动手,你猜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   君长欢根本就不知!   还没等君长欢反应过来,程江丢下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此处。   君长欢眼睁睁的看着他带走了殷牧悠,却无能为力。   他憎恨起自己的软弱和无能来,痛不欲生。   这一瞬间,君长欢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过一个人的脸。   对了……苏桓!   苏桓的话,一定能帮他救出今歌!   —   苏衍打晕了一个士兵,穿了他的衣服,悄悄的混入了大队伍之中。   苏衍不断在脑海里提醒自己,他这么做,无非是想亲眼看着慕今歌被程江折磨,不是为了其他。   往日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屈辱,今日就要全都报复回去了。   真好……不是么?   苏衍的心头生出几分别扭,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的烦躁。   当他们到达了城郊程江秘密买下的一座宅子,程江随意点了几个人,押送着慕今歌进去。   黑牢之中,腐臭的气息不断钻入鼻中,混杂着阴冷的湿气。   空气里结合了枯叶和死老鼠腐臭之后的味道,隐隐让人作呕。   苏衍没想到程江会点自己一起进入黑牢,他跟着程江一起走了进去,其余士兵一缕守在外面。   苏衍低着头把殷牧悠绑到了木架上。   他的余光瞥到了脸色苍白的慕今歌,他之前因为刺客而受了内伤。   如今的殷牧悠嘴唇毫无血色,苍白如纸,就算是沦为阶下囚,也依旧掩盖不了他的风姿。   不知是不是他盯的时间太长,殷牧悠低下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一凝。   苏衍慌乱起来,被发现了?   不可能的,这里这么暗,况且他又用黑泥涂了脸,对方绝对不可能认出他来!   他和殷牧悠谁都没有出声。   “磨磨蹭蹭的,绑好了吗?”   “回大人,绑好了。”   程江嗯了一声,把目光放到了殷牧悠身上。   程江拿起一旁烧红了的铁块,残忍的笑了起来:“慕今歌,你现在该说了?”   殷牧悠低垂着头,听到程江的话,他缓缓的抬起头,长发遮住了他那双过于孤寂的眼,也柔和了他的轮廓,朦胧光线里更添几分秾丽,惹得程江和苏衍心口一颤。   “你敢私自绑走我,背后一定有人?”   “现在是我在问你!”程江隐隐有些发怒,将铁块凑近。   铁块靠近了他的衣衫,却尚未贴近肌肤,发出滋滋的声音。很快外面的衣衫就焦黄一片,再推进半寸就要烧到肌肤了。   不知怎的,程江的心中产生几分快/感。   以往慕今歌是触摸不到的月,而如今……谁叫他病弱?   就像是被人捏了薄薄羽翼的蝶,注定坠落泥里,被人拿捏。   “慕今歌,你也有今天。”程江大笑了起来,挪开了铁块。   殷牧悠并不受他刺激,只是之前受了伤,现在又被这样折腾,难免闷声咳嗽了起来。   殷牧悠咳得憋红了脸颊,让黑牢里的所有人直接看愣了。   这种美色,是个男人都抵挡不了。   他平日最是高雅清冷,现在却像是坠下云端,白瓷一般的脸颊都浮现一层薄红媚色,那个清字,就多添了几分艳。   就连苏衍也不得不承认,他被对方吸引了。   程江眼底跳动着恶意:“慕今歌,我有的是法子金蝉脱壳,你既然已经猜出我背后有人,我也就不瞒了。不过我想到了另一个可以折磨你的办法……”   殷牧悠直勾勾的朝着他望去:“但你也折磨不了多久,我的下属很快就会找到我。”   “哈哈哈,慕今歌,你还以为你稳操胜券吗?”   程江说着,就吩咐那些士兵下去,独留他和殷牧悠两人在黑牢里。   他凑近了殷牧悠,撕开了他的衣衫。   苏衍离开的时候听到了布料撕扯的声音,只是朝背后望了那么一眼,却没想到看到程江竟然在对殷牧悠做这种事。   他的眼瞳狠狠一缩,呼吸也紊乱了起来。   对方似乎完全不在意这种事情,脸上依旧无悲无喜,见他没走,和苏衍的眼神在空气里交汇。   那眼神,仿佛是在问——   你不走吗?   苏衍的心绪越发凌乱。   程江不知道殷牧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害怕,他捏住了殷牧悠的下巴:“你就一点儿也不害怕?”   殷牧悠原本就受了伤,现在更是虚弱极了。   他觉得自己喉咙的那口血快要压不住的时候,狠狠的咳嗽了起来,一抹鲜血渗出,晕染了他过于苍白的唇。   殷牧悠浑身一僵,完蛋了,出血!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这具身体就越来越接近他原来的长相和血统,待的时间越久,这种融合就越明显。   偏偏系统篡改了他们的记忆,让外人看不出一丝差错来。   苏衍还拥有豹妖的血统,他可是一株修炼成精的猫薄荷!   要是他不小心受个什么伤,流了点血出来,猫薄荷的味道就藏不住了,可恶的猫科动物还不发疯?   不行!他坚决不能流血!   程江抓了他想要他的命殷牧悠都不怕,唯独怕的就是流血!   殷牧悠悄咪咪舔了下嘴唇,把刚才渗出来的血给抿回去。   然而这缕香气,却阻止不了的泄露了出来。   苏衍虽然离得远远的,还是闻到了这股味道。   勾人噬骨,欲罢不能。   苏衍的眼瞳都变成了金色的兽瞳,幽深的紧紧盯着四周。   哪里?   到底是哪里?   这股味道……差点勾得他身上的妖族之血沸腾,只消方才那么一点点,就快让他忍不住。   想抱着,亲着,一个人独占在怀里。   他的目光锁定到了殷牧悠身上,仍然不太确定。   殷牧悠的下属应该很快就会赶来,程江至多也就□□他罢了,并不能做什么实际的动作。   然而苏衍却有些忍受不了了,心头陌生的独占欲,让他动了手。   一道白色的粉末撒了过去,就这一下,殷牧悠就昏迷了过去。   程江有武功,不至于抵抗那么弱。   他睁大了眼,缓缓转过头去,还没能看清对方是谁,就被对方一刀刺入了心脏。   那一刀下去,苏衍的眼底终于浮现了丝丝快/感。   啊哈,他终于明白了。   自己之所以这么反常,是因为他看不得别人伤害慕今歌。   要说有仇,他和慕今歌不也一样有仇?   “这香……你是陛下?”地上的程江终于认出了他的身份。   苏衍笑了起来,天真的眉眼带上病态:“程江,孤想了半天,还是不能让你下手。”   “为……什么?”慕今歌明明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他的命,只能孤去动。孤想杀了他,想折磨他,都必须由孤来,旁的人都不可以。”   程江睁大了眼,血在脖颈上喷涌而出。   苏衍低下头,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程江,别以为孤不知道,你若背后没人,怎敢如此嚣张?”   程江惨笑一声,背弃了君主又如何?   他报不了仇,自然得借助外人的力量。   没想到,他们这个陛下,竟然深藏不露!   程江被伤到了声带,却大喊着,尖叫着,宛如恶鬼一般的朝苏衍喊:“陛下,慕今歌日后定要背叛你,折磨你,坏了你的大事,他想夺权,成为大周之主。你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他喊完这些,就彻底断了气。   甚至,连眼睛也没来得及闭。   苏衍脸色阴沉了下去,怀里抱着早已经昏迷的慕今歌,朝程江踢了一脚:“他从未效忠过孤,何谈背叛?当年的你,不是也和那些人一起,欺辱了孤的母妃?”   程江觊觎他母妃,能一眼认出苏衍,也是因为这迷香的缘故。   苏衍的鞋上沾染了程江的血,而程江瞪圆了铜铃般的眼望向了苏衍,仿佛到死都在说着这句话。   地上的泥土里都染了血,不一会儿就把苏衍的衣衫侵湿。   月光从高窗透入,这样的苏衍看上去失却眉间的俊秀天真,而多了几分藐视一切的残忍。   苏衍刚想带着殷牧悠离开,像只小动物般埋在他的脖颈,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   奇怪……   没了?   难道不是他吗?   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声,苏衍不得已退入到暗处,亲眼看见君长欢和苏桓一起进了黑牢里。   “长欢,咱们快进去看看,有血腥气!”   “好!”   在看到里面的情形时,君长欢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   他抱起殷牧悠,发现他只是昏迷,才大大的舒展了一口气。   “事不宜迟,快带太傅出去。”   君长欢满是感动:“谢谢你,阿桓。”   苏桓温柔的笑了笑:“别这么说,你能来求我,我很开心。”   “可你救了今歌,你的处境会……”   “我救了太傅,这等救命之恩,太傅应当会护下我的,你别想太多了。”   听到这里,君长欢才松了口气。   两人很快就带走了殷牧悠,黑牢内很快就只剩下了苏衍一人。   苏衍在暗处几乎呲目欲裂,呼吸紊乱下,手指没入了牢中腐烂的木柱里。   这分明是他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猫薄荷对于猫是香味这个,我虽然买过猫薄荷给猫,也试着努力去吸了几口,但毕竟不造猫薄荷在猫那儿到底是什么味道,文里统一就写摄魂噬骨的那种味道,也别问我到底什么味儿OTZ,我也很想知道。   殷牧悠猫薄荷成精,对于殷牧悠来说:苏衍→猫科动物→该死的猫,会吸我的!   然后对于苏衍来说:主角←太傅,敌人,抢着他的位子←流了血,什么!怎么回事!太好闻了!←我要吸他!   小剧场:   苏衍:自摸!   苏桓:截胡!   殷牧悠:= = 第3章   殷牧悠这么一睡,就睡过去许久。   他梦到了许多画面,包括来这个世界之前刚遇到系统的事。   “我要做什么?”   “治愈一个人。”   “谁?”   “大周皇帝,苏衍。”   “那个世界妖族被灭已经很久了,世上就再也没有纯粹的妖族。而妖族留下来的血脉和人类交合,就有了半妖,比奴隶还不如。”   殷牧悠来了点儿兴趣:“半妖?”   “当初苏衍就是被苏桓知道了这件事情,才被抽筋挖骨,当众羞辱耻笑。”   系统传来了些苏衍的资料,殷牧悠快速的浏览了一遍。   殷牧悠是猫薄荷成精,这个世界像他这样的妖族几乎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有妖族和人类的混血。但这一类人,只要被人抓住,就会当成妖邪和不祥看待。   毕竟前五百年,妖族统治着人族,有些妖族无恶不作。   如今孽力反馈,百姓们自然异常憎恶这些半妖。   十年蛰伏,苏衍好不容易从慕今歌手里夺回大周江山,却因幼年时悲惨的遭遇而变得扭曲。   他用强硬的手段,血洗慕今歌的势力,还牵连许多无辜。   那段时间皇都血流成河,每日都有尸体被搬运到乱葬岗,苏衍成了众人眼里的暴君。   在那之后,苏桓夺得了苏衍的帝位,为平息民愤和恐慌,便将苏衍囚之高台,当众抽筋挖骨。   最可怕的是,苏衍并没有死。   那上面以这样一段话做了描写——   苏衍被苏桓用扶苍珠给束缚在高台,三天的暴晒,让苏衍大脑晕眩,嘴唇发干。   这些天,那些百姓对他辱骂,还朝他丢烂菜叶和臭鸡蛋。   “可恶的半妖,不该存留于世,该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不能将其杀死,他日死的就是我们!”   “杀了他,杀!”   苏衍狼狈至极,心里一片扭曲和愤怒。   然而苏桓还以假情假意的说:“苏衍好歹是孤的弟弟,把苏衍的妖骨给剃除干净,就让他自生自灭。”   好一个自生自灭!   妖族虽然比人类拥有强大的恢复力,妖骨也仅仅是背上小小一截。   但被剃除妖骨,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重锤打断了他背上的妖骨,他脸色惨白的吐出了一口血来。   当刀子没入血肉的时候,巨大的疼痛让他浑身抽搐:“啊啊啊——”   下面是一片叫好声,苏衍不知流了多少血,只觉得若不是自己妖族的体质撑着,他早就被这等酷刑给折磨死了。   碎成几段的妖骨被取出,医师的脸上都飞溅了血液。   这样的场景,让这医师看上去不像是医师,反倒像是个拿着刀子的刽子手。   苏衍的下场尤其凄惨,重锤分明打的只有他背上的妖骨,可行刑的人却因为愤怒和害怕而故意多打了几锤。   他的左腿瘸了,右腿根本无法恢复,就连活下去都艰难。   没人会选择帮他。   可他想活。   哪怕是要饭。   苏衍想去寻些吃食的时候,被一群小孩儿追着砸石头,也有成年男子虐打他。苏衍的眼睛也被那些人给弄瞎了,最后死在一个雪夜之中。   所有人都希望他死,他就真的只能怀着怨愤去死,死的时候也不曾见到光明,双眼皆盲的他,只能永坠黑暗。   看到这些,殷牧悠心头是动容的,他甚至对苏衍抱着同情。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妖骨这东西也是一样。   当众被剥骨,甚至生生用刀子划进去,殷牧悠觉得心惊不已。   “这任务我接了。”   当系统传送他过来的时候,殷牧悠是第一次做治愈任务,多嘴问了句系统,“他是什么妖?”   “紫云豹。”   殷牧悠睁大了眼,等等!那不就是猫科动物!?   他当年做猫薄荷的时候,猫科动物都会咬他、啃他、吸他。   贼可怕!   “我反……”   那个‘悔’字还没说出口,殷牧悠就被传送到了这个地方。   他花了整整一个月,才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昨天被刺客伤了,反倒是殷牧悠第一次对苏衍施放出善意。   治愈肯定要治愈,他的确对苏衍抱有同情,不想让他就这么死去,只不过他绝逼不能流血!   殷牧悠缓缓的苏醒了过来,窗外撒进些许碎金色的阳光来,花枝伸入雕花窗中,盛开朵朵洁白。花瓣都散落了些在书台上,没入砚台里。   殷牧悠从床上坐起身,不小心牵扯到了自己的发带,墨色的长发就这样迤逦而下。   君长欢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时站在原地,愣神许久。   “长欢?”   听到殷牧悠叫他的名字,君长欢才连忙走了过去。   君长欢看他眼角泛红,担心的看向了他:“今歌,你的眼角怎么红了?”   殷牧悠微微愣神:“做了一个梦。”   “是个噩梦?”   “……算是。”殷牧悠想起那些,心里还一阵疼痛。   如果苏衍的未来真是这样,那真的太惨了。   他不想君长欢察觉,便刻意岔开了话题,“我睡了多久?”   “足足三天。”   这时间太长了,让君长欢还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这三日来,他无时无刻不担惊受怕,害怕程家余孽再掀起什么波澜。   殷牧悠扶额,纤细的手指上只看得见黛青的血管,长袖就这样滑落至下,君长欢的眼底只徒留他手腕的一缎雪色。   太纤弱了,仿佛一折即断。   君长欢眼神微闪,他从不知,自己恋慕的人竟也可以这样惹人怜爱。   “这里是哪里?清石和清凌呢?”   殷牧悠问的这两人,是从慕家开始就跟在他身边的下属。   清石是哥哥,清凌是弟弟,一人武艺高强,一人才智机敏。   君长欢连忙道:“清石和清凌守着太傅府,想把程家的余部全都找出来,这里是太平侯府。阿桓从黑牢里救出你之后,本想回太傅府的。可现在的太傅府不安全……我就带你来了我家。”   殷牧悠眼神一凛:“他看到了我的脸?”   君长欢摇头:“那日天黑,黑牢里几乎看不清什么,我找到你之后,就脱下了我身上的披风帮你掩盖了容貌……阿桓是不知道的。”   殷牧悠咳嗽了起来,他的内伤未愈,忽然记起自己当时似乎流了点儿血,只是被他悄咪咪舔干净了。   然后……   黑牢里的那个面生的士兵,看他的眼神尤其可疑。   像是熟人。   “你说是苏桓救了我,那他人呢?”   “这几日皇都不太平,阿桓进宫了。”   殷牧悠有了些反应:“可是陛下?”   君长欢尴尬的说:“不知阿桓哪里惹怒了陛下,这几日陛下可劲儿的磋磨阿桓呢。”   殷牧悠轻笑起来:“磋磨?陛下平日的性子软糯,怎会无缘无故的磋磨谁呢?大约是你和苏桓想错了。”   这一笑,惹来君长欢侧目。   他是不常笑的,说话也冰冷冷的。   然而这笑容里带着几分宠溺,犹如冰雪初化,春风略境,使得四处艳溢香融了。   君长欢张了张嘴,忽然很想问问殷牧悠,他为何总是对陛下如此宠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歌已经掌控了大周内外,威名远扬。   只要再进一步,就能夺得帝位。   他的行事却是最奇怪的,不仅没怎么刻意派人来保护自己,更甚者这十年来受的暗杀和下毒还极多。   今歌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   “你打算如何处置程江之事?”   殷牧悠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了书案前。   他手里捏着一支毛笔,半阖着眼,轻轻沾染了砚台里的墨汁,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字。   ——诱。   如何诱?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他以自身诱之,是要程江心急,从而攻破太傅府。   而程江身后的那个人,也因为程江的鲁莽而露出马脚。   君长欢嘴唇泛白:“你何以做到至此?”   那可是自己的安危啊!难道他真的不管不顾了吗?   君长欢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联想了一遍,他终于懂得了为什么这十年里,殷牧悠都不怎么加派人手保护自己了。   明明他只要想,就没人伤害得了他。   偏偏,他选择了这样的路。   以己之身,为大周,为陛下扫除障碍。   真是可笑……   人人以为的大奸佞,竟然一心一意的为国至此。   君长欢血脉偾张,一想到那些人对殷牧悠的痛骂和责备,他就觉得心绪难平。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被你们这样辱骂!   殷牧悠又咳嗽了起来,哑着声音说:“我要用这次程江夜闯太傅府的事情上奏,告知陛下一定要彻查此事,务必……要把程江身后的毒疮揪出。”   君长欢嘴唇泛白,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我知晓了,你快些去床上躺躺。”   殷牧悠嗯了一声,他偶然瞥见刚才写的那张纸上,墨汁沾染了花瓣,也沾染在他的毛笔上。   写下的字,少了些许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殷牧悠将那张纸捏成团,扔到了一旁的火炉之中。   “今歌,这……”   殷牧悠目光放得极远,缓缓的开口:“烧了,烧了好。”   君长欢心里极痛,事到如今他都不肯让别人知道他做的事么?宁愿背负那些骂名?   可殷牧悠做的决定,他根本不会去违背。   殷牧悠重新躺在了床上,君长欢把药给他喂下,这才缓缓的退出了这个地方。   陛下能明白今歌的深意就好了。   若是今歌全心全意对待的陛下都在恨今歌,他……不忍心。   —   殷牧悠刚醒,自然也不可能立马睡着。   受了伤可真难受,头晕眼花,还完全站不直。   殷牧悠可不知道君长欢自己脑补这么多,慕今歌是真的起了夺权之心,然而他却不是。   殷牧悠琢磨起自己的系统来。   这个系统神奇之处就在于,根本不会显示任务目标的治愈度是多少,只等到满了一百,抽离世界的时候,才会有个提示音。   殷牧悠是第一次做任务,更是摸不着头脑,自然也不清楚了。   殷牧悠想起自己这一个月接触的苏衍,乖巧可爱,软糯糯的。   虽然,是装的。   他只要一想起苏衍没多久就要被苏桓发现自己的秘密后,殷牧悠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不超过一个月,就要如那个结局一般。   他必须赶在那之前,改了苏衍的命运,并且治愈他。   天色很快就暗淡下来,很快就要步入黑夜。   殷牧悠待在床上,如何也睡不着,正想睁开眼起身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了响动声。   殷牧悠立马不敢动弹了,以为是什么敌人。   屋子里的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昏黄的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穿过层层的床幔,柔和的洒在里面。   苏衍一步步走了过来,用手轻轻撩开床幔,就看到了里面的人。   今日比那天在黑牢里的光线强一些,很好。   这是苏衍第二次这样仔细的打量着殷牧悠。   苏衍放了上次在黑牢里的迷药,殷牧悠刚嗅到一口,就立马屏住了呼吸。   不过仅仅这一下,就让殷牧悠的大脑变得混沌。   他倒要看看,这个刺客想做什么!   苏衍小心翼翼的坐到床边,用手撩起他一缕墨发,放在鼻尖轻嗅了一口。   “……不对,不是上次的味道。”   噬魂销骨,勾人上瘾。   他自从闻到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以至于,苏衍对殷牧悠也起了几分上心,这几日日日磋磨苏桓,就是因为这人竟然冒领了他,口口声声说是他救了太傅。   可恶!   苏衍的眼底泛出杀意。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殷牧悠骤然间睁开了眼:“陛下?”   苏衍立即隐藏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太傅方才是在装睡?”   他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竟忘记了眼前的男人才是他的大敌。   明明已经用了迷香,慕今歌竟然还能醒过来,看来是早已经有所防备。   殷牧悠咳嗽着,从床上侧身坐起。   他的脸色尤为苍白,五官除却苍白的薄唇,此刻都透着一股靡艳,偏生那双眼眸是冷的,看人的时候永远不带任何温度,仿佛所有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孤高得犹如高岭之花。   苏衍的心脏乱了几拍。   “臣原以为是什么刺客,没想到是陛下。”   说着,殷牧悠又轻柔的问,“陛下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苏衍的心中生出几分古怪感,殷牧悠的态度似乎……很温和?   要是寻常,他这种行为大约已经让殷牧悠起疑了。   苏衍想起舅舅当日说过的话,脑子里渐渐形成这样的想法——   慕今歌手里势力谁不想要?   舅舅劝他,必要时就算是以身体为代价,也要取得慕今歌的信任。   他以往总觉得这种事情恶心极了,可今日苏衍却想迈出一步。   苏衍凑了过去,抱住了殷牧悠的腰,似在撒娇:“孤就是想来看看太傅。”   “陛下是在担心臣的身体?”   苏衍仰着头看他,眼底一派天真孺慕:“这是自然!只不过孤也只能这种时间来看太傅,若是白天,怕朝臣又要多想了。”   “陛下的心意臣已经知晓了,夜晚更深露重,还望陛下早些回去。”   苏衍的手忽然收紧,闷闷的问道:“太傅……可是真的喜欢男子?”   殷牧悠眼神微闪,他的攻略对象竟然想主动攻略他?   作者有话要说:  君长欢原世界主角受,白月光是死了的慕今歌。   苏桓是原世界的主角,气运之子,和君长欢几度纠缠,才把死了的慕今歌从他心上给挖出来了。   现在咱们牧悠过来了,就不会死。   PS:看到有宝贝问苏衍是怎么成为反派的,那段只是殷牧悠看到的一段话的描写,至于具体的,后面的章节会有说。 第4章   屋内的烛火忽然被风所吹灭,四周又重新归于黑暗,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格外滚烫。   苏衍快要沉溺进去,差点忘记自己是在试探殷牧悠了。   殷牧悠微怔:“陛下何以突然这么问?”   苏衍脸色微红,那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孤……”   殷牧悠刚想说什么,外面就逐渐靠近一个修长的人影,站在了他的门口:“今歌,你还未休息?”   殷牧悠和苏衍的身体双双僵硬:“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君长欢担心的问:“我方才喝了些酒,听到你房间似乎有些声音,便过来看看。”   能喝什么酒?怕是借酒消愁。   自从上次救下殷牧悠,他又被君长欢和苏桓带走之后,苏衍就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感觉。   不爽。   苏衍在心里冷哼一声,表面还要装作害怕心虚的样子:“太傅,万一被君世子看到孤半夜来此,怕是不好解释。”   殷牧悠微微蹙眉:“若陛下不来,根本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虽是责备,殷牧悠也选择维护苏衍,朝外面喊了句:“我只是魇着了,并无大碍,你早些歇息。”   “什么?魇着了?”   君长欢一听这话,怎还忍受得了,立马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殷牧悠吓得心跳停了一拍,还未说什么,苏衍就机灵的钻到了他的被窝里。   苏衍不是傻子,知道殷牧悠方才维护了自己。   他仿佛憋笑似的:“嘘。”   殷牧悠:“……”   君长欢别是给了这机灵鬼神助攻?   罢了、罢了。   殷牧悠叹了口气,只得稍加整理了下被褥,确认不会被君长欢看出来之后,才朝那边看去。   他发现君长欢的手里竟然拿着火折子,连忙喊了句:“别点灯!”   君长欢手一顿,疑惑的朝他望去。   “我魇着了,身上出了虚汗,如此衣冠不整的样子,不想被你瞧见。”   君长欢知道殷牧悠爱洁,便仔细温柔的说道:“既然身上出了虚汗,我等会儿吩咐下人给你送一桶热水进来。”   “嗯。”   殷牧悠的声音尽显虚弱,“你半夜喝酒,可是有什么心事?”   君长欢微怔,随后心头泛起几分甜蜜来。   殷牧悠没听到他的回答,疑惑的问:“长欢?”   “今歌,我很开心。”   殷牧悠:???   “往日你总是冰冷冷的,少有这般温柔的时候。”   君长欢笑弯了眼,他的眉目本就温柔,这样刻意放低了姿态的样子,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君长欢走进了几步,他身上淡淡的桃花酒香就传到了这边来。   并不难闻。   君长欢的眼底带着千万般的柔情蜜意,他是有些微醺,方才也因为殷牧悠的事情而伤心不已,所以才多喝了几杯。   这样的场景,就宛如梦中一般。   两人的距离仅几步,殷牧悠的心提了起来,生怕君长欢发现苏衍。   “你毕竟和苏桓一起救了我,关心你们也是应当。”   一听这话,两个人都不高兴了。   君长欢不高兴的是,对方只是因为救命之恩对他态度柔和。   而苏衍的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该死的苏桓和君长欢,明明是他救了人,他们却用这样的谎言,骗走了属于他的人。   苏衍在被褥里,离得殷牧悠极近。   他一抬眸,就能看到对方里衣里那如玉的肌肤,宛如侵泡了雪水,泛着微微的冷意。   好香。   士族公子最爱香,自小熏香,而这位更是全身上下都沾染了沉水香的味道。   从上到下,从皮到骨。   苏衍的心脏狠狠跳动了起来,不知是出于怒意和报复心理,还是单纯的受欲/所驱使,他的手缓缓的没入了他白色的里衣,触摸到了他腰身的肌肤。   “唔!”   殷牧悠的声音微扬。   “今歌?”君长欢有些紧张,“可是伤口疼了?”   殷牧悠的眼梢逐渐染上一抹艳红,苦苦压抑。   还好光线昏暗,君长欢也没看到这一幕。   “我、没、事。”殷牧悠哑着嗓音,咬牙切齿的说。   “还说你没事,是不是内伤又发作了?我还是让清凌找医师来!”   “不必。”殷牧悠呼吸变重。   君长欢见他怎么也不肯,想到他向来逞强,大约是不喜别人看见他此刻羸弱的样子。   君长欢正进退两难的时候,殷牧悠又闷哼了一声。   寂静的黑夜里,这声音尤为明显。   虽然对方已经刻意压低,但分外撩拨人心弦。   原本孤高如雪水侵染的声音,就像是染上了欲,听在耳朵里仿佛沾染了色彩,由洁白至艳红,渲染出淡淡的桃花殷色。   他的尾音也带上了钩子,钩入了心底那块痒肉,身体就酥酥麻麻了一片。   君长欢的心跳停了一拍,终于明白对方一直拒绝是为什么。   君长欢口干舌燥,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一切都炙热了起来。   他的心里慌乱,自己怎么能对今歌起那种心思?   甚至想要……把他压在身下……   君长欢一时接受不了自己怎会有这样的冲动和想法,明明之前自己想的是只要殷牧悠接受他,就算雌伏人下,他也心甘情愿。   而现今,一切都仿佛变了个样子。   君长欢连忙背过身去,耳朵发红:“既……既是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就飞快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片,只剩下殷牧悠和苏衍两人。   在确认君长欢是真的离开了,殷牧悠才拉开了被褥,眉头紧皱的盯着苏衍看。   他的腰带都被扯开了大半,露出美好的腰线。要是再开一截,止不得就要露出洁白修长的大腿了。   这幅画面极美,苏衍离得近,又有妖族血统,夜视能力自然比人类清晰。   殷牧悠的脸上带着一抹艳色,浮现在过于苍白的脸上,就仿佛一张白色的宣纸上被晕染了桃花的颜色,如此的勾魂夺魄。   他见太傅,从来都是在朝中,对方带着面具,衣服也穿得一丝不苟。   这样的殷牧悠,苏衍是头一次见。   殷牧悠呼吸紊乱,几乎咬牙切齿的说:“别摸了。”   苏衍触电似的抽出了手,满脸通红的看向了他。   可真是满脸通红,不仅仅脸红了个透,耳朵也染红了,仿佛那双眼眸里也沾染了些。   殷牧悠原本以为苏衍的性格,会还使什么诡计。谁能想对方像是真的不知所措一般,尚未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事。   “陛下?”   苏衍回过神来,立马红着脸从床上坐起身:“孤并非故意!”   殷牧悠紧盯着苏衍,这样的眼神让苏衍呼吸都粗重了,脸红了个透。   仅是片刻功夫,苏衍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殷牧悠:“……”到底是谁被非礼了?   他嘴角抽了抽,满脸的郁闷。   末了,殷牧悠才头疼的扶额,想起自己有件重要的事没问苏衍。   那天晚上到底是不是苏衍!!   —   苏衍离了太平侯府,夜风拍打在他的脸上,苏衍脸上的红晕却完全没有消散。   然而苏衍却完全没有停下,一想到方才做的事情,苏衍漆黑的眼瞳逐渐泛起异样的光彩。   这是什么感觉?   怎么办?   好想要,好想……一个人独占。   他大约还未完全退除兽性,体内的半妖之血在兴奋沸腾,仿佛狂啸着说,要让那个人彻彻底底的属于他,将他一寸寸蚕食,印上自己的味道。   从血肉入骨,从骨至神经。   他今日出宫本是去见舅舅,却因为苏桓截走了他的人,而怀着不平的去了太平侯府。   苏衍几乎是从太平侯府逃了出来,但现在还不能回宫。   他拐了个弯朝黑夜深处走去,又来到了一处地方。门前两个身穿黑衣的人恭敬的站在他面前:“陛下,大人已久等多时了。”   “嗯。”   随着他们的带领,苏衍很快就来到一处别苑。   里面站着一个人,远远望去,他的眉眼之间和苏衍竟有几分相似。虽然对方已经三十好几,儒雅的气质让他看着年轻了不少。   “参见陛下。”   “舅舅免礼。”苏衍扶起了詹旭然,“孤来晚了,舅舅可是久等了?”   “怎会?”詹旭然急忙道,“程江之事震惊朝野,我们正好可以借助这件事情来打击慕今歌。”   苏衍从不怀疑詹旭然的忠心,然而此刻听到他的话,却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舅舅,程江羞辱母妃,与孤有仇,孤不想借助他来打压慕今歌。”   詹旭然脸上的表情微变。   “慕今歌说会把权利还给孤,近来他也的确没有插手朝中事宜,孤愿意信他一回……”   詹旭然方才还压抑着,一听苏衍这话,忽然拔高了声线:“糊涂!”   他恨铁不成钢的看向苏衍:“我们布置了多少时日,就是为了能一举掰倒慕今歌,陛下今日为何又反悔了?还要听信慕今歌的话?陛下别忘了,是谁把持朝政数年!害得陛下成了个傀儡,惹来天下人的笑话。”   苏衍的手骤然捏紧,他自然明白舅舅说得在理,只是那日在黑牢里救了慕今歌后一切都改变了,他心底某一处总想着偏袒他。   詹旭然苦口婆心的劝导:“陛下,臣是您的亲舅舅,自然不会害您,还望陛下三思!借此机会除掉慕今歌,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舅舅的确说得在理,只是……”   “陛下莫非还想信慕今歌?这些年韬光养晦的装弱势,现在人人都能欺负得了陛下,就是为了让慕今歌放下戒心。”詹旭然被气得浑身发颤,“现在陛下竟告诉我,要信那个贼人了?”   他们自导自演,这一出连环计下来,才堪堪让慕今歌受了点儿皮肉之苦。   五年前灭程家满门一事,三年前以慕今歌的名义克扣灾民的粮食一事,士族被打压一事,还有那日派去的刺客,他都苦心算计了这么久!   詹旭然朝苏衍跪了下去:“陛下!先帝糊涂,您不能再糊涂了!先帝唯独选慕今歌摄政,不是已经说明了什么了吗?”   “……说明什么?”   “那慕今歌,早在十年前,就是先帝的禁脔。”   苏衍只觉得刚才还妖血沸腾,被他这番话说下来,瞬间就犹如热火上浇了一盆冷水。   程江临死前的话,和詹旭然此时的劝诫逐渐重合。   黑夜中,他冷得颤抖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是个爽文不要着急会一步步打脸的,放心肯定虐不到受~   舅舅和受他目前肯定信舅舅,慕今歌把控朝政是个奸佞十年的印象不是一朝一夕就改得过来的,不过攻以后肯定会真香警告的~ 第5章 (捉虫)   修养了几日后,殷牧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   他在风自楼备好酒宴,说要答谢苏桓。   表面上说得好听,实则,是设下了一出鸿门宴。   天气尤寒,外面才下过雨,青苔暗生,碎石小道如一副水墨画,蜿蜒至隐处。   殷牧悠喜玉兰花,风自楼和他相熟,自然也种植了好大一片。放眼望去后院皆是淡雅幽香,花瓣犹如白玉所做,千树万蕊缓缓而开。   后院之中,君长欢和苏桓已经等待许久了。   虽说是殷牧悠相约,主人却迟迟未到。   君长欢略有尴尬的朝苏桓说道:“阿桓,你切莫着急,今歌身子不好,想必很快就过来了。”   苏桓一方端端君子的模样,露出一个笑容:“太傅近来受伤,我又不是不知道,这才等了一会儿罢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听他这么说,君长欢心里才舒缓了一口气,他开玩笑的说道:“阿桓真是温柔体贴,若哪位姑娘嫁你,可真是有福了。”   “别说我了。”苏桓深深凝望着他,“长欢,你今年年初已经及冠,就没想过娶妻生子吗?”   君长欢嘴里泛着苦涩:“我已有心悦之人了,只是……他却从不懂我的心意。”   苏桓的手缓缓捏紧,眼底浮现狠厉。   那个慕今歌就这么好?   若非他现在势弱,想得到慕今歌的信任,苏桓觉得自己一定控制不住自己。   慕今歌配不上长欢的喜爱。   正当苏桓陷入沉思的时候,殷牧悠这才缓缓而至。   殷牧悠畏寒,外面裹了一层白色的大氅,尾部绣着几片竹叶,看着一点儿厚重感也无,只剩下一片清雅。那张脸上带了面具,让人看不到里面的容貌,可光看身形气质,也觉对方容貌不俗。   “抱歉,让二位久等了。”   尚未开春,他就站在一片白雪之下,仿佛全身都沾染了一层洁白。   苏桓愣了一会儿,许久才回过神来:“太傅哪里话。”   “请坐。”   苏桓坐了下去,皱眉的打量着殷牧悠。   按理说对方是他的情敌,他该痛恨怨毒,然而在看到殷牧悠之后,苏桓这想法却不知不觉的减弱了几分。   “苏桓,我记得你是荣王的嫡子?”   “然。”苏桓朝他行了个礼,“没想到太傅还能记得家父。”   殷牧悠微垂着眼眸,望着手里的茶盏:“荣王于三年前在封地不幸病故,你也在封地守孝了三年,怎会突然来了皇都,还阴差阳错的救下了我?”   殷牧悠有心试探苏桓,问的问题也不客气。   三年的韬光养晦,让他猜猜苏桓手里会有多少人呢?   此言一出,饭桌上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苏桓知道殷牧悠怀疑自己,他的确是阴差阳错的救走了殷牧悠。   该如何打消殷牧悠的怀疑,这才是最关键的。   君长欢刚想要开口解释,是他去朝苏桓求援,而苏桓就抢先对殷牧悠说道:“我此次来皇都,是为了向陛下进献一样宝物。”   “哦?”殷牧悠来了点儿兴趣,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此样宝物为扶苍珠。”   在寻常人看来,这的确是宝物,可于苏衍来说却是跗骨之毒。   殷牧悠眉头微皱,想起在原本的剧情当中,这本就是苏桓设下的局,扶苍珠上浸泡了特殊的药草,能吸引妖族,让妖族对其欲罢不能。   不行,得想个法子毁掉。   “那扶苍珠可是天下闻名的宝物,能否借我观赏一番?”   借?   苏桓不明白殷牧悠的意思,暗自揣测着。   “自然可以,只不过那样重要的宝物,我自然不能贴身携带。倘若太傅想看,我回去取来便是。”   君长欢一听二人达成了共识,心急的对殷牧悠说:“今歌,这可是阿桓进献给陛下的,如今朝中人人知晓。你若想看看,十日后阿桓进献之时看扶苍珠也一样,若此刻借来观赏,怕被有心人捉住把柄!”   为什么非要等十日后进献?   自然是因为十日后聂添班师回朝,小皇帝要为他准备一场国宴以视欢迎。   扶苍珠这样的宝物,本就是从皇族流落出去的。   而如今这东西,只能为苏衍一人所有。   若此刻借来,怕有心人拿着点做文章,又生出什么事端。   殷牧悠自然不怕,但以原主的性子嘛……   殷牧悠眼神微闪:“还是长欢想得周到,那便不借了,十日后在朝堂,我再一览扶苍珠光彩。”   君长欢舒展了一口气,很高兴殷牧悠把他的话给听进去了。   “说了这么久,小王爷该口渴了,请用酒。”   苏桓笑得难看,终于揣测出今日并非答谢,乃是一出鸿门宴。   他拿起酒杯,刚想喝下的时候,守在外面的清石连忙走了过来,跪在了殷牧悠身边:“回太傅,我们已经抓住了程江的同伙。”   苏桓捏住酒杯的手悄然一紧。   殷牧悠声音极冷:“带上来。”   “诺!”   清石吩咐两人将李耀押着过来,对方一看到殷牧悠,脸上闪过慌乱,就跟看到鬼似的:“啊啊啊,别杀我!别杀我!”   “聒噪。”   下一秒,殷牧悠就走了过去,拔出腰间的匕首,“说,程江到底和谁勾结在了一起?”   李耀的眼睛瞪得犹如铜铃那么大,匕首锋利,离他的嘴极近。   他明白殷牧悠的意思,自己若是敢有半句虚言,自己这舌头就保不住了。   李耀浑身颤抖,血液都快要结冰。   恍惚间,他忽然看到了苏桓,对方阴沉着眸,仿佛他多说一句,自己的性命就要交代在此处了。   他害怕,是真怕极了。   “太傅……我虽然和程江那厮有些交情,但我是真的不清楚啊!”   殷牧悠低声呵斥:“还敢说谎!”   他的匕首朝前了几分,让李耀吓得心脏骤停。   “我是真的……”   “清石,把他的舌头用烧红的铁丝给我勾出来,既然他的舌头不想说话,那以后都别说了。”殷牧悠将匕首扔了过去,“动手。”   清石按照他的吩咐,让下人端来了一个烧得火红的炉子,上面放着尖锐的铁丝。   李耀冷汗都出来了,吓得脸色煞白。   他呼吸紊乱,却又不敢朝苏桓发出求救的信号。   左右为难,这两人都得罪不起。   君长欢虽然知道殷牧悠的手段,可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忍不住说:“万一他真的不知情呢?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   清石向来沉默寡言,一听君长欢的话,就难以忍受:“残忍?那日他们攻占太傅府,杀了我们不知多少弟兄,他们抓走大人、折磨大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残不残忍?”   君长欢顿时就没了话,他不过是一时恻隐之心,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殷牧悠。   殷牧悠瞥了一眼清石:“别多话。”   清石只能愤愤的闭了嘴。   殷牧悠知道君长欢心性柔软善良,倒也没怪他。   清石一丝不苟的执行着他的命令,烧红的铁丝前端弯起,看着极其可怖。   李耀终于吓得尿了裤子,痛哭流涕道:“我说!我说!”   殷牧悠满意的眯起眼:“很好。清石,带他回太傅府,务必将事情问清楚。”   清石点了点头,很快就带着人离开了。   苏桓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阴沉,程江的事他自然没有参加,不过这个李耀却是他安插在程江身边的棋子。   虽然他手里握着李耀的妻儿,可以殷牧悠的手段,也难保这个李耀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口。   倘若真是如此……   苏桓站起身:“太傅,程江谋逆兹事体大,身后定有人出谋划策。李耀是程江身边的人,决不可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殷牧悠眼底闪过精光,他就是想逼苏桓露出马脚,才在他面前演了这出戏。   鱼儿果然上钩了,看来这饵料不错。   “既然这件事情兹事体大,我便更得仔细着了。”殷牧悠望着君长欢,“长欢,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我得回太傅府了。”   看到那一幕后,君长欢的脸色仍然有些白:“可如今太傅府并不安全……”   殷牧悠笑得无力:“就算如今的太傅府是龙潭虎穴,也是我该待的地方。”   君长欢嘴里泛起了苦涩,也不知说什么话挽留殷牧悠。   先帝可真是狠心,心悦之人也要拉出来给自己的儿子做靶子。   “好。”   几句道别,殷牧悠便带着李耀离开了风自楼。   苏桓站在原地,见殷牧悠一副掌控局面的模样,便脸色微沉。   而且,君长欢还一脸的落寞和不舍,让他心里的嫉妒极了。   “长欢喜欢的就是那样的人吗?”   君长欢心中吃惊:“我并不是……”   “别狡辩了,你看他的眼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苏桓的语气里带着酸味。   君长欢只道:“阿桓,今歌受先帝重托,有时候不得不这么做。”   苏桓紧咬着牙:“可你也看到了他的手段了?分明是他自己……”   “够了!”君长欢的笑容骤平,对苏桓也露出些凶意,“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许你这样诋毁他。”   苏桓终于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说了什么。   苏桓扶额:“长欢……我方才只是乱了心神,不是故意的。”   君长欢狠狠一拂袖:“你于今歌有救命之恩,也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计较你今日的失言。可你以后要是再胡言乱语,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说完,他就离开了此处。   苏桓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平复心绪。   他原本就是为了接近慕今歌而去结识的君长欢,只因为慕今歌生性多疑,而君长欢却性格柔软温柔。   没想到和君长欢接触后,深深受了对方的吸引,从此无法自拔,沉溺其中。   往日的他总是很有信心从君长欢心里把慕今歌给挖出来,然而今天……他却第一次发现这事儿这样的难。   这是他第一次和君长欢争吵,虽是自己的无心之失,却让苏桓感觉到了慕今歌在君长欢心里的地位。   长欢那么喜欢他,自己怎么可能放过他?   更何况,慕今歌已经查到了李耀身上去。   慕今歌……   他的眼染上了毒,盛满了恨,往日的翩翩君子之风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张扭曲的脸。   “你为何总来阻挠我。” 第6章   烟雾蒙蒙中,一辆马车缓缓驶进。   傍晚的时候起了雾,远方就看得更不真切。   “站住,什么人!”   “瞎了你的狗眼,是太傅回来了!”   一听这名字,太傅府门口的护卫立马低下了头:“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厚重的车帐里面坐着一个人,因为伤势未愈的缘故,他身姿消瘦,看着就十分羸弱。   殷牧悠的喉咙奇痒,又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他威名已久,就算是听到了那些咳嗽声,众人也不敢抬头。   “怎么全守在这里?”   无人敢应。   殷牧悠抿着苍白的唇,站在了太傅府门口。   一股刺鼻的味道涌来,他以袖遮掩,露出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好浓的血腥味。”   说起这个,清凌低下了头:“那日程江血洗太傅府,守在外面的许多护卫都死了,尸体堆满在四周,地板清洗了许久都刷不干净。”   听闻此言,其余护卫都有种兔死狐悲之感,眼底含着热泪。   他们完全无法忘记当天的情形,当他们杀回来的时候,却看见在太傅府门前堆积的尸体,鲜血渗入到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缝隙,没入泥土之中。   他们洗了多少次,都清理不完那些血液。   血的腥气深藏在泥土里,在洗刷那些石板的时候,他们自己也染上了血腥之气。   殷牧悠知道,程江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来示威和羞辱他。   殷牧悠沉默了下来:“吩咐下去,厚葬那夜守在太傅府外的人,补偿他们的亲属。”   全场皆静。   一时间,清凌几乎忘记了言语。   “怎么了?”   清凌连忙反应了过来:“……诺。”   他扶着殷牧悠走到了太傅府中,外面的护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都带着震惊。   这还是那位冰冷寡恩的太傅吗?   他们保护不利,轻易中了外人调虎离山的圈套,还以为太傅回来会重惩他们,所以才兔死狐悲。   没想到的是,太傅不仅没有怪罪他们,反倒是让清凌大人为那些死去的弟兄安排身后事。   死里逃生的感觉太好,他们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   一人哽咽着终于掉下了眼泪:“我兄长也在那晚丧生了,太傅也非真的铁石心肠。”   “我待在太傅手下也有三年,虽说太傅手段是过了些,却是赏罚分明,从未苛待过咱们。”   “是啊,这次我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呢。”   众人眼眶都有些湿热,一为那晚死去的弟兄,二为殷牧悠今日的行为。   至少,他们日后不用那样胆战心惊,小心翼翼了。   有些人甚至在想,若太傅能一直这样,那该多好?   —   夜已经很深了,殷牧悠吩咐自己身边的大丫环流映准备热水。   他坐在外面,脸色微沉。   程江那日竟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不过罪魁祸首,却是以程家满门欺骗程江复仇的詹旭然。   殷牧悠虽然知道会有这件事情发生,他却并没有阻止。是因为这些人对于他来说都是些陌生人,他没有义务冒着改变剧情的风险去扭转。   今日来看,他心头多多少少生出了几分不忍。   “大人,水备好了。”   流映的话,将殷牧悠拉出了思绪。   他嗯了一声:“你下去。”   “诺。”   屋内热气腾腾,殷牧悠绕到了这边,把身上的大氅解下放置一边。   屏风上画着一支海棠春睡图,屋内燃起了沉水香的气息。   殷牧悠拿下了脸上的面具,他又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原本苍白的嘴唇犹如沾染了一抹朱红的口脂。   殷牧悠淡定的擦掉了嘴唇的血,走到浴桶前,略微蹙眉的看着浴桶里自己的倒影。   [这具身体已经跟我有三分像了,再待久一点,会不会真的跟我有十分像?]   [当然,友情提示:外貌和血统都会逐渐转化过来。]   殷牧悠头疼万分,他明明来这里之前,这张脸的确是被人毁了容的!   没想到这才短短一个月,影响就有这么大了。   [现在主人的血对猫科类的妖物来说只是三分毒,以后……]   殷牧悠打了个寒颤:[打住!]   可怕,真是可怕,一点儿都不能联想!   殷牧悠很快就没入到了水里,热气升腾之中,视线也变得模糊。   这样的画面,任谁看了都要血脉偾张。   那白色的雾气里,仿佛裹的不是凡胎肉体,而是无边的春色一般。   然而在浴桶里的殷牧悠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他想起自己初初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具,出现在镜子前的,明显是一张被毁容的脸。   上面的刀疤纵横,还有被人用剪刀戳出来的印记,光是照照镜子,就能吓死一帮人。   原主以往是一位翩翩的士族公子,自然受不得这些,便整日以面具示人。   他没有撒谎,这张脸的确是被毁了。   若不是这一个月来,日复一日的被殷牧悠原本的血脉和容貌所侵染,这张脸根本就不可能恢复。   小半个时辰后,殷牧悠沐浴完毕。他正要起身,就听到外面的清石急忙来报。   清石语气急促,跪在外面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大人,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   “李耀暴毙而亡了。”   殷牧悠脸色微变,很快就从浴桶里走出,跟着清石一起走到了放置李耀尸身的屋子里。   李耀的尸身用白布覆盖,四周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殷牧悠看向那边的医师:“果真是暴毙?”   医师答道:“忽然间就吐血身亡,查不出任何毛病。”   殷牧悠眼神微冷,对于程江,李耀的确许多事情都不清楚。   不过……李耀是苏桓放在程江身边的人。   如果不是殷牧悠清楚剧情,这条线索怕就要断了。   到时候苏桓会完全被隐藏在暗处,他查也只能查到程江和詹旭然,以原主的性格自然会把一切都算到詹旭然的身上。   而后苏桓就来个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若非今日设下的鸿门宴,逼苏桓乱了手脚,他也不会冒险对李耀动手。   殷牧悠朝李耀的尸体望去:“怕是无色无味的□□。”   “太傅既然怀疑,那属下便去查查。”   “不仅要查,还得装作查出了一些东西的样子。”   医师微怔:“这是何意?”   殷牧悠望向他,冷冷的启唇:“逼幕后之人乱了手脚。”   医师立马就明白了殷牧悠的意思,心中恍然大悟。   那人能冒着危险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了李耀,也是害怕李耀说出什么来。   现在敌人在暗,他们在明。   这样虚张声势,或许还真的能逼敌人从暗转明。   “诺!”医师眼神发亮,心里敬佩万分。   太傅果然是太傅,如此深谋远虑!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了,夜风里伴随着寒风和玉兰花的冷香,从微张的窗户里渗透进来。   殷牧悠走了出去,清石也连忙追了出来。   他小心的站在殷牧悠身边:“大人,那李耀突然间暴毙,怕是其中有鬼。现在因为程江的事,全皇都的势力都紧紧盯着咱们呢,若是今晚的事情走漏了风声……”   “怕什么,天塌了,不还有我撑着么?”   清石一时感动,望向了殷牧悠。   就是这个瘦弱的肩膀,撑起了大周十年。   大周上下都觉得太傅弄权,是个无恶不作的奸佞,而他和清凌却不这么想。他们跟在太傅身边最久,最明白对方是什么想法。   清石的心脏忽然间被揪着疼,这样的太傅……不该受天下的唾骂。   草丛里,忽然间耸动着,发出细细嗦嗦的声音。   清石立即就戒备了起来,还以为是什么刺客,毕竟今天李耀的暴毙,绝非偶然!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朝那边走了过去。   似乎清石的样子真的吓人,从草丛里发出一声极细的求救声:“喵~咩~”   小奶猫的声带尚未发育好,比起喵的音,那个声音更接近于咩。   这声音,短暂而急促。   清石收了匕首,木愣愣的把草丛里的小奶猫抱了起来:“大人,是猫。”   殷牧悠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他和清石怀里的奶猫遥遥相望,小奶猫圆溜溜的眼睛渴望的看着他,似乎等着他的抚摸。   殷牧悠觉得,比起对方,他更像是只炸毛的猫,戒备的盯着那边看。   清石一个练武的彪形大汉,却意外的喜欢这些小动物。   他笨拙的抚摸着小奶猫,一脸的傻笑。而他怀里的猫却朝着他龇牙咧嘴的威吓,极其不满这个人的抚摸。   清石一点儿都没介意,反而哈哈的笑了起来,走到殷牧悠身边:“大人,我能养它吗?”   殷牧悠浑身僵硬,睁大了眼:“……养?”   清石把怀里的猫抱到殷牧悠眼前:“多可爱啊。”   殷牧悠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这下意识的动作,清石没留心,但小奶猫的眼底却闪过疑惑。   殷牧悠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你养。”   他背对了过去,好掩盖自己的慌乱,天知道他现在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正当殷牧悠准备离开的时候,清石怀里的小奶猫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他的怀抱,在后面蹭了蹭殷牧悠的脚。   殷牧悠肉眼可见的僵硬住了。   小奶猫像是发现什么好玩儿的事,忽然就粘住了他,死活不肯离开殷牧悠身边。   “喵呜~”   “抱、抱走些!”殷牧悠的声音都抖了,尾音就此拔高。   小奶猫眼底浮现一缕精光,谁想得到,这个天下闻名的男人,以心狠手辣着称,竟然会怕猫?   旁人要是知道,怕是要笑掉大牙。   对方似乎刚刚沐浴过,他如墨的发丝就这样披散开来,浓烈得像是泼墨山水那般,发梢还沾湿了水珠,滴落在白色的大氅上。   月色凄清,白雪骤然落下,这月下之景,美得宛如一幅画卷。   这只小奶猫,其实就是苏衍。   苏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昨天他原本打算就这么回宫的。舅舅为他准备了马车,然而谁料到车夫竟然被人冒名顶替了。   车夫原本是想跟他同归于尽,苏衍自然拼死抵抗。   没想到,快速行驶的马车就这么翻了车,他被甩了出去,滚到了一个草木茂盛的地方。   苏衍醒来之后,自己的身体就成了这样。   他幼时曾变成过这样一次,被母妃给小心的藏了起来,为了掩盖他身上的妖族血统,母妃甚至一次次的打碎他的妖骨,为的就是不让他长大。   妖形的他,从此只能以这样柔弱的幼年姿态而活。   他的原身该是紫云豹,全身通黑,只有在成年的时候,额头才会出现紫云的标志。或许是太柔弱了,总被人误解成猫。   没想到……他的太傅竟然怕猫。   苏衍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笑意,可想起昨天舅舅所言,苏衍的心头又覆盖了一层阴霾。   慕今歌,曾为先帝禁脔。   “罢了,你带下去养。”殷牧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清石自是欣喜,刚想过来抱起苏衍,就被他咬了一口,身影很快就没入了草丛之中了。   清石满满失落,那表情仿佛小奶猫不要他养,是人生一大憾事。   殷牧悠站在原地,望着那只离去的小奶猫:“看来它是不想让你养了。”   “比起属下,它似乎更亲近大人。”   殷牧悠浑身僵硬,一点儿都不想要这种亲近。   现在是这么软萌可爱的样子,等它伸出舌头舔你、咬你的叶片的时候,就知道可怕了。   殷牧悠微怔,这样想来那只猫还挺像苏衍的性格的。   平日里看着乖巧,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你来一口了。   不过……偶尔露出爪子的小东西,他并不讨厌。   多日来紧绷的心情,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而缓和。   昨夜入睡的时候,难得一夜无梦。   殷牧悠正在用早膳,清凌脸色凝重的走了过来:“宫里连夜传出消息,说是陛下不见了。”   此言一出,惹得殷牧悠昨夜稍微缓和的心情骤然消失。   “陛下不见了?”殷牧悠直直的望向了清凌,心绪汹涌澎湃,“此事可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豹子怎么叫?   苏衍:嗷~!!!   作者:猫怎么叫?   苏衍:喵呜~   作者:夭寿了,一只豹子为卖萌竟学猫叫!   苏衍:…… 第7章   “国舅爷已经封锁了这件事,这消息还是李德忠公公拼死送出来的,应当没错。”   李德忠是苏衍的贴身太监,他也是太傅府的人。   既然是他送来的,那这个消息就不会假了。   “没过多久便是国宴,这件事情怕詹旭然也不好收场。”   殷牧悠轻笑了起来,已经等着看詹旭然的笑话了,“清凌,帮我更衣,等会儿咱们就去风自楼。”   清凌微怔:“大人不是昨天才从风自楼回来吗?”   “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去。”殷牧悠眯起眼,“风自楼是贩卖消息的地方,自然得靠他们把陛下失踪的消息传出去。”   清凌睁大了眼,恍惚间明白了殷牧悠的打算。   程江的事还不知跟詹旭然有没有牵扯,只不过詹旭然前段时间给他们使了这么大的绊子,不回击完全不像是太傅府的风格。   该给詹旭然挖挖坑了。   清凌恭敬的为殷牧悠更衣,他的手触碰到那缕青丝时,一如银河似的迤逦而下。这人全身上下都清雅素淡,唯有乌黑的发丝仿佛浓墨重描而成。   清凌表面梳得格外认真,一时却有些心猿意马。   若是旁人见了此刻的殷牧悠,怕是要失神许久。   清凌不敢再多看,只觉口干舌燥。他对大人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可近来,他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就像发光体一样吸引着众人的视线。   这种美,一日比一日尤甚。   不知不觉,殷牧悠已经梳洗完毕。   殷牧悠很快就到了风自楼,这里乃是一个风雅的茶楼,无论寒门和士族风自楼都会招待。   前提是,你要有才。   当初风自楼开张做生意的时候,许多人因为这个噱头去了,然而去过一次竟迷恋上了。而风自楼在那之后,也成为这皇都数一数二的风雅之所了。   那里的楼主叫做祝月瑾,只有少数人知晓,祝月瑾是个思念妹妹成狂、整日女装示人的疯子。   虽是个疯子,除了爱穿女装、精神分裂的把自己当成祝月清外,基本是个难得的人才。   “清凌,你在风自楼正门等我,别跟着我进去了。”   “诺。”   当殷牧悠到达那个地方的时候,侍女带着他到达了顶上的阁楼,楼道处青花瓷瓶里插着几支红梅,四周暗香浮动。   阁楼之中,祝月瑾正举着酒盏,看着下方的歌姬跳舞。   他的眼底黯淡无光,显然是走神了,想起了某些伤心事。   “楼主,太傅大人到了。”   祝月瑾丢了酒盏,脸上顿时露出花一样的笑靥:“今歌你怎么有空来找我?”   “月瑾。”   祝月瑾眉头一蹙:“我是祝月清,你唤我哥哥的名字作甚?”   殷牧悠随意坐下:“别闹,今日是找你说事的。”   祝月瑾穿着灼红的衣衫,他就喜爱这样艳丽的色彩,一般君王才配用朱红、正红,他这却不算是,而是比朱红更娇嫩的桃红。   祝月瑾和祝月清原本就是龙凤胎,祝月瑾的脸本身就偏女气,穿这样的衣衫更衬得他雌雄莫辨,眉目精致。   “有事才来找我,我还恼怒不得了?”   两人僵持着,互相对视。   那些歌姬和侍女们早就退下了,这房间里只剩下殷牧悠跟祝月瑾。   祝月瑾凑了过来,嘴角挂着媚笑,在殷牧悠的耳边低声说:“卖你一个消息,三日后,风自楼,慕家安排了慕雪兰进献一支舞。”   殷牧悠眼神变得幽深:“她想做什么?”   “你该问问慕家的人想做什么?他们可打算把慕雪兰塞到陛下的后宫去,特意制造的这出好戏呢。”   “三日后陛下要来风自楼?”   祝月瑾轻笑:“你猜。”   殷牧悠面色微沉,细细思考起来。   祝月瑾眯起眼,企图拿开殷牧悠脸上的面具。可他刚一动了动手,就被殷牧悠反手捏住了他的手腕:“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看我的脸。”   祝月瑾耸了耸肩,仔细的端坐好:“哼,无趣。”   祝月瑾整理了下衣衫,他一垂眸,就看向了院子里的红梅。   那些红梅似血一般红,让祝月瑾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不再如刚才那样疯疯癫癫。   不知不觉,竟看得有些久了。   祝月瑾的眼神不再如女儿家柔媚,而是带上了痛苦:“慕今歌,你当日为何要救下我?”   “我当日救下的是祝月瑾,你不是祝月清吗?”   祝月瑾自嘲的笑了一声,他的气势随之一变,那张脸丝毫不带半点女气。   “方才想让你骗骗我,你非得拆穿。现在我清醒了,你又明知故问了?”   妹妹祝月清是他唯一的亲人,而两人的命运却全然不同。   祝家先人曾和妖族成婚,明明祝家几代都是正常人类,到他们兄妹身上,却觉醒了半妖之血。   祝月清是为护着祝月瑾而死的,那一日后,祝月瑾就疯了。   “当年你若是早点到,月清也不至于连个尸体也没留下。”   “就算我早些到,保住了她的尸身,也……”   听了殷牧悠的话,祝月瑾像是再也忍不住那般,咬紧了牙关:“我和你合作,为你办事,就是想把当年的人一个个的揪出来,替月清偿命,最后那批名单呢!?”   “月瑾,你已经杀了整个村子里的人了。”   “不够!可是不够!”祝月瑾站起身,几近癫狂的凑到了殷牧悠面前,“只要我一想到那日的场景,我就觉得杀得不够,他们该都去为我妹妹陪葬。”   见他如此疯魔,殷牧悠有些不忍。   “世人皆是惧怕妖族,可一生了重病就到处寻求妖骨入药。他们生挖出妖骨还不够,还要烹食月清的血肉,以求病愈……今歌,我恨不够啊!”   殷牧悠手在不断捏紧:“……月瑾,我不会给你名单的。”   祝月瑾的疯忽然就停了,他背影孤寂,像是耗费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地。   “我知道的,我以前也恨过你,为什么不给我名单,甚至还派了人对你下毒和暗杀,但是最近我想明白了。”   “今歌,你留着那名单,是不想让我死。”   “我报了仇,一定不想活了,你是因为这样才不给我名单的吗?”   一个月前,殷牧悠每日都差人送来一封信,他逼着那些人,以手段镇压,让他们写下忏悔自己罪行的书信。   甚至,每日对他们施加了怎样的刑罚,他们过了什么样凄苦的日子,信上都有说明。   看到那些人受了报应,祝月瑾的疯病这才逐渐好些了。   殷牧悠垂下眼眸,慕今歌握着最后一批名单,的确是为了让祝月瑾为他效力,而殷牧悠却并非如此。   “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   祝月瑾随之灿烂一笑,宛如盛开之后的花,含着腐败的气息:“说,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殷牧悠这才把事情告知给了祝月瑾。   三日后陛下根本不可能和慕雪兰偶遇,因为陛下失踪了。   他想要风自楼把这个消息不着痕迹的传出去。   祝月瑾深深的看了眼殷牧悠,他脸上的面具被他方才扯得有些斜了。那双眼眸已经褪去了以往的肃杀,而只剩下冷意。   这种冷,不惨杂质,犹如高山冰雪,看人的时候让人心一下子就静下来,却不冻伤人。   祝月瑾微微一怔,忽然明白他所认识的慕今歌已经变了。   祝月瑾一敛袖袍,深深朝他一拜:“自当从命。”   这一拜,祝月瑾心甘情愿。   月清死了快五年了,他为殷牧悠效忠也快五年,然而这事祝月瑾第一次朝他伏拜。   “起,我受不起。”   祝月瑾惨笑:“应该的,你当年救了我的人,却没救我的心,我虽生犹死。而如今过去五年,我虽然还未彻底清醒过来,到底是活过来一点点了。”   —   殷牧悠满怀着心事走出了风自楼。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乌云把天空唯一的阳光都给遮住。他在里面太久,竟不知是什么时候下雨了。   雨停了,也不见阳光,只留下那些雨水淹没了水洼,让后巷的路变得湿滑。空气里也藏着湿气,青苔布满在角落,铜锈爬满了门环。   殷牧悠的心情一直不大好,一如这未见晴朗的天空。   昨日和今日,都给他触动太多。   恍惚间,他和一个男人擦身而过。殷牧悠闻到了男人身上的酒味,劣质的味道,光是呼吸一口都觉得难受。   男人醉醺醺的看着自己右手的笼子:“小东西,任你怎么逃,不还是落到我手里了?”   殷牧悠下意识的抬起头,却看见男人手里提着个笼子。   那里面好像是……   这一愣神,殷牧悠竟然直接和他撞了过去。   男人捂着右肩,凶恶的看了过来:“哎哟,你走路不长眼的啊?”   “……抱歉。”殷牧悠急忙说,“你能不能把笼子里的东西给我看看。”   “哈?”男人气不打一处来,“老子看你是故意找茬的!”   殷牧悠执拗的说:“不是找茬,那是我的猫。”   男人满脸的横肉,凶狠的朝殷牧悠说:“猫?这可是幼豹!别以为你唬我我就会信!”   “那就是我的猫。”   男人还威吓道:“你还敢说这是你的猫?真是笑死我了。我可告诉你,这可是荀夫人想吃的!你惹不起!”   殷牧悠眼底浮现震惊,不是荀夫人吓到了他,而是那笼子里的东西竟然是只豹子?   殷牧悠现在对幼豹很敏/感……   但现在也不是苏衍妖化的时期啊!   “我知道荀夫人。”   那位荀夫人早年丧夫,如今丧子,本是个可怜人,却迷上了什么吃野兽的幼崽能延缓美貌的说法。   男人趾高气扬:“知道还拦我的去路?你别是找死!”   男人是荀夫人的侄子,名叫鲍宏。他父母给了他些银钱,让他买些野味去孝敬荀夫人。谁想和兄弟们中午吃饭喝酒的时候,鲍宏道出自己手里有点银子,中途就被兄弟们给抓着去赌场赌了几把。   今天手气极背,不一会儿就把银钱全给输得精光。   鲍宏骂骂咧咧,心情原本就不好了。   如今世道不好,野味本就不便宜,尤其还是那种幼崽的肉,就更加难得了。   他正愁没法子交代,垂头丧气的朝家里走的时候,就见到了这只落单的幼豹。   因为荀夫人喜欢吃这些,鲍宏见得多了,自然眼尖的分辨出了这小东西不是猫而是幼豹,便想着拿它过去充数。   结果这只小东西跑得贼快,到这个后巷的时候,鲍宏才把它抓住。   鲍宏立马找了个笼子把它关了起来,为了防止幼豹再逃走,他就拿木棍戳穿了它的爪子。   一下一下,越戳越深。   痛?   他才不管呢,只要他快活就好。   谁让这小幼豹到处乱跑,害得他也跟着到处乱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里面的幼豹被伤得狠了,爪子的血一直没有止住,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幼豹的喉咙里仿佛都堵住了血块,只剩下低低的嘶吼声。   幼豹那双兽瞳都沾满了毒,深深凝视着男人的脸。   难道他今天就要去死了吗?   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第十下。   木棍的尖锐刺到了他的爪子里,快要把他的血肉都戳破,那些疼痛,像是渗透进了骨头,一寸寸的向他碾压而来。   然而这个时候,忽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这是我的猫。   幼豹诧异的望向了那边,眼底怀着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希冀。   应该不可能的……这个人不会想救他。   太傅可是害怕猫的,况且他也不会那么好心!   幼豹心里彷徨不安,长久以来在心里筑起的屏障,他既害怕有人打破,也渴望有人打破。   殷牧悠的眉头越皱越紧,想着怎么也不能不管。   他竟然会去救猫科动物,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祝月瑾的影响。   “把它给我。”   男人醉了酒,平日又作威作福惯了,醉酒之后就爱打人。血气翻涌之下,男人随即便动了手:“妈的,你以为你是谁啊?”   殷牧悠飞快的夺过了他手里的笼子,将笼子抱在怀里。   男人真是喝醉了,举起手想朝殷牧悠打去。   殷牧悠本就身子羸弱,因为来不及躲,便遭了这男人一拳。   他把笼子紧紧抱在怀里,始终没有松开。   “小豹子,你是昨晚来我府中的猫儿吗?”   这个声音,把他从深渊和痛苦里拉出,厚重的冰层被一点点的击碎。   那一秒,苏衍的眼底全是他。   因为方才的冲击力,殷牧悠的面具掉落了下去,露出了那张足矣让所有人都惊艳的脸。   厚重的云层间洒下一缕淡金色的阳光,雨过初晴,仿佛天都亮了。 第8章   脸上的面具会掉,殷牧悠也没能想到。   饶是醉酒后有暴力倾向的鲍宏,此刻也为这样的美色而怔在原地。   原本想下手,也因这美色而举着手,迟迟没有落下。   方才殷牧悠来不及躲,后背受了一拳。他原本就受了内伤,这一拳更是让他喉间腥甜。   殷牧悠目光极冷,看鲍宏犹如一个死物:“你再动手试试?”   这样的气势,让男人瞬间颤抖了两下。   鲍宏的酒醒了大半,细瞧殷牧悠的衣着。   刚才是犹豫天空乌云压顶,视线昏暗而没能看清殷牧悠所穿之物,这布料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做月华缎,一百个织女一个月才仅仅能出几匹。不是她们速度慢,而是因为原材料难得,且丝线格外细软,不容易成型。   月华缎向来可只供给达官贵人的啊!   鲍宏在家醉酒后打妻子惯了,竟把这脾气带到了外面,一时冲撞了殷牧悠。   鲍宏浑身抖了两下,正当此时前门的清凌似乎也听到了声音,连忙冲到了后巷来,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了厚重的云层,从天空照射下来几缕。朱红的衣映衬着那张脸,上面的肌肤苍白细致。殷牧悠用手捂着胸口,他的牙齿轻咬着唇,便泛起一点水色的桃花殷。   这幅画面杀伤力太强,让清凌大脑一片空白。那张面具下的脸,竟会如此之美。   “清凌?我不是让你等在风自楼大门口吗?”   清凌好不容易回过了神:“……属下听闻后巷有响动声,担心太傅出事,这才急忙赶了过来。”   下一秒,清凌就走了过去,护在殷牧悠面前:“太傅大人,可是刺客?”   “虽非刺客,却是路遇恶人。”   清凌面容一冷,随即拔出了长剑:“放肆,竟敢对太傅大人不敬!”   鲍宏是荀夫人的侄子,自然知道太傅这两个字在大周的重量。   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该死!”   殷牧悠脸色阴沉:“它怎么到你手里的?”   “它……它是小人在回家的路边捡到的。”   “路边?别唬我,野生的幼豹怎会出现在皇城里。”   “是真的!小人家住在富棠街,便是在那处捡到它的!”鲍宏生怕殷牧悠不信,还专程把自家的位置给报了出来。   殷牧悠心口一跳,富棠街……   他记得没错的话,那个方向是朝向皇宫的。   这只幼豹去皇宫做什么?怎么看怎么可疑!   殷牧悠想起鲍宏说他是荀夫人的侄子,眼底泛着冷光:“清凌,把他送到荀夫人那处去,就看看荀夫人如何处置他。”   “诺。”   “对了,把他送回去的时候,就说……他冲撞了我,还意图杀了我。”   清凌明白了殷牧悠的意思,就算荀夫人的丈夫是三品文官,她也不敢得罪殷牧悠的。   为保全自身,还要保得侄儿鲍宏的性命,荀夫人只会更加惩处鲍宏,好做样子给殷牧悠看。   鲍宏听罢,犹如堕入了冰窟,吓得瘫软在地。   殷牧悠捡起地上的面具,带着笼子,很快就离开了后巷。   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下去,殷牧悠心急如火的赶回了府邸。   幼豹失血过多,气息奄奄的躺在笼子里。血把它的毛发都凝固,尖锐的木棍刺穿了爪子,几乎贯穿到骨头里。   它的爪子已经全伤了,整个血肉模糊,浓重的血腥味弥漫鼻尖。   府里的医师急忙赶了过来,原以为下人喊得这么着急,是殷牧悠受了伤。可在看见软塌上的幼豹时,他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太傅这……还有心情救治小动物?   这还是那个素来以手段狠辣闻名的太傅吗!   医师目瞪口呆,还见殷牧悠厉声道:“救它。”   “……诺。”   幼豹的意识尚未完全昏迷,似乎感受到有人碰它,便瞬间就睁开了那双兽瞳。它的眼底带着血腥和杀气,像是对方再有所动作,它就要冲上去咬断对方的脖子一样。   医师明显的动作一顿,竟在那一瞬间,被这受伤的幼豹给唬住了。   医师在心里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只幼豹,还受了伤,没什么可怕的。   他提着胆子,手又近了几寸,谁想幼豹直接从软塌上跳了起来,呲牙的望向医师,嘴里发出威吓之声。   医师不敢再轻易靠近,幼豹刚才已经快要凝固的伤口,也因为这个动作而重新被撕扯。他现在过去,反倒是火上浇油。   医师左右为难,不知怎么办的时候,殷牧悠却在一旁淡淡说了句:“让我试试。”   啊?   医师石化的抬头望向殷牧悠,俨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太傅竟然要亲自上药?   他还没反应过来,殷牧悠就冷冷的问:“怎么了?”   医师连忙把东西递给殷牧悠,教他如何上药。   “太傅下手的动作一定要轻,畜生再怎么通人性也是畜生,怕它吃痛伤到您。”   “嗯。”   殷牧悠凑近了幼豹,把药瓶里的白色粉末倒在自己的手心上:“上药。”   幼豹马上就不那么戒备,凑近轻嗅了下他的手心。殷牧悠原本以为它想闻一闻自己手心上的白色粉末,确认有没有毒,而幼豹直接舔了他的掌心一口,连同那白色粉末一起给吃进去了。   紧张的气氛,忽然因为这个动作而松了下去,一旁的流映捂着嘴笑出了声。   “哎呀,那个不能吃。”   幼豹没理她,而是嗷呜了两声,想让医师先为殷牧悠诊治。   毕竟在风自楼后巷,他也被鲍宏伤着了。   殷牧悠:“你不想前爪废掉,就乖乖让我上药。”   幼豹:“……”躺平。   殷牧悠眼底露出了点儿笑意,这威胁管用,还是知道怕的。   见幼豹不再抵抗,殷牧悠就开始为它处理伤口。   他手上的动作也放轻了再放轻,等殷牧悠按照医师的指点处理好伤口以后,身上都出了身虚汗。   幼豹全程乖巧,没有任何乱动的迹象。   这幅画面和刚才幼豹的反抗成为鲜明的对比,医师张大了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这畜生成精了!   虽然心里吐槽,医师还是嘱咐道:“太傅,它受了如此严重的伤,今夜恐怕会高热不退,等过了今夜,若是能挺过去,应当就没问题了。”   “好。”殷牧悠忍着痛说道。   外人面前野性未消的幼豹,在殷牧悠面前却乖顺得犹如一只家猫。   它呜呜了几声,用头去拱殷牧悠的手,眼神里透着担心。   殷牧悠淡淡的笑了起来:“我没事,你都伤成这样,还有闲工夫担心别人?”   幼豹的心头泛起酸涩,此刻更是恨死鲍宏了。   伤了他不说,还伤了太傅!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恢复人形,一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嗷呜~”幼豹嘴里含着药瓶,递到了殷牧悠的手心。   一旁的丫环流映看了,便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这幼豹通灵,看样子是认下大人了。”   殷牧悠倒也不多言,而是让流映先在屋子里照顾幼豹。   他把医师送到了门口,终于忍不住殷牧悠狠狠的咳嗽起来。   医师见状,连忙从怀里拿出了一瓶新药递过去:“太傅大人,这是老夫近来研制出的新药,兴许能治治太傅大人体内的暗伤。”   “多谢。”殷牧悠接过药瓶,自嘲的说,“不过是受了刺客一掌,没想到我的身体竟这般不争气。”   医师叹了口气,他是从慕家开始就跟在殷牧悠身边的老人了。   许多下人不清楚的事,他都略知一二。   “这哪里是受了一掌这么简单?太傅往年受了多少暗杀和下毒?那些堆积的暗伤在体内迟迟无法痊愈,那一掌把这些暗伤激发了,所以才这般严重啊!”   医师见他的身形清瘦,哪里像个鱼肉百姓的奸佞?   他眼底带上了几分心疼:“这些年,我也开了不少药方,太傅却从未按照老夫的药方调养过身体,万望太傅莫要再糟蹋自己了。”   殷牧悠微怔,他大约猜到了原因。   原主恨先帝,也恨慕家,他做的一切行为,都是在宣泄着自己的恨。   他像一团火在燃烧,不灼伤别人,再把自己烧得面目全非,就无法从中得到解脱。   “夜深了,医师还是请回。”   殷牧悠的拒绝,让医师长叹了一口气。   纵使他的医术再高明,都无法解开这个结。   他能医治身体,却如何能够医心?   —   两人的谈话,让屋子里假寐的幼豹一字不漏的听到了耳朵里。   那刺客是他派来试探殷牧悠的,却让殷牧悠受了这些苦。   苏衍后悔了,悔得恨不得打死过去的自己。   他怎么算也算不到,今日救他的人会是殷牧悠。   当殷牧悠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心上的厚冰便破开了裂缝。阳光这东西无缝不入,他只是破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就让他钻了进来。   苏衍还来不及抗拒,就尝到了那种滋味。   噬骨摄魂,极易上瘾。   他满怀着心事,逐渐陷入了沉眠之中。   苏衍又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先帝骤亡,只在临死前一个月立了摄政的太傅。原本该太子登基,而三皇子却在此时查出了太子用毒谋害了先帝,便集结了兵马在宫里诛杀了太子。   他企图称帝的时候,二皇子却带着大将军攻了进来。   原来一切都是二皇子的阴谋,太子并未谋害先帝,而是被他刻意诬陷,还利用三皇子的野心和他冲动的性子,让三皇子行了谋逆之事。   二皇子只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两方势力互相冲突了起来,三皇子不敌,退居后宫,便将愉妃和年幼的苏衍抓了起来,以作人质。   程江当初也混在里面,作为二皇子安插在三皇子身边的奸细,一手策划了这次的事情。   那日正是月圆之夜,苏衍又要化妖。   若是被人发现他是半妖,等待他的唯有凄惨二字罢了。   母妃自然害怕极了,那时苏衍还小,便生生看着母妃为了保全他,在三皇子面前委曲求全,甚至连那个程江都能欺负到他们头上。   大臣们都劝大将军和二皇子不要轻举妄动,二皇子欲夺皇位,可不会在乎他和母妃的命。   大批的士兵冲到了紫寰宫里面,三皇子一气之下便想杀了母妃和他。   电光火石之间,母妃挡在了他的面前。   鲜血飞溅在苏衍脸上的时候,他觉得半张脸都麻了,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母妃在血泊里。   那天的夜可真冷,冷得苏衍浑身都在发颤。   他张了张嘴,想喊出母妃的名字,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喊不出口。   三皇子发了疯,和二皇子同归于尽,皇位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他的手里。   可在那天以后,苏衍的心就结了一层厚重的冰,不许自己探出外面的世界,也不许别人进驻。   他愿意永久沉沦,这个人却偏要给他温暖。   大梦一场,苏衍骤然间睁开了眼。   他的胸口起伏,心脏狂跳不止。   母亲的血还喷溅在他的脸上,连炙热的感觉他都能感觉到。   苏衍浑身都在发抖,这些年来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他活得如履薄冰,不仅仅是朝政被慕今歌把持,还有他体质的原因。   若是被人发现,唯有死这一条路。   所以,他必须早点拿回权势,唯有那些才能让他生出几分安全感。   恍惚间,苏衍听到了耳旁传来一个女声:“太好了,终于退了热,也不枉大人照顾了你一夜。”   苏衍茫然了抬起头,才看到流映那双含着笑的眼。   流映回过头去,望向窗户旁的男人:“大人,要不要奴去唤医师过来看看?”   “不必了,应当没事了。你也在这里一夜了,先下去。”   “诺。”   他顺着声音,朝那边望了过去。   殷牧悠坐在榻上,外面的阳光从雕花的窗户间透入,他的手里拿着书卷,手指纤细枯瘦,宛如一个生了大病之人。   殷牧悠便随意的披了件外衣,偶有一只麻雀飞入窗口,他的眼底也带上了笑意,拿起一把小米,递到了那边去。   神奇的是,麻雀完全没有怕他,而是在他掌心轻啄,欢快的吃起了东西。   这幅画面在苏衍心头久久不散,仿佛那晚的血雨腥风,也彻底被眼前的场景洗涤干净了那般。   似乎注意到苏衍的目光,殷牧悠回过头去:“你也想吃这个?”   苏衍睁着金色的兽瞳,透着一股子懵逼的味道。   他轻轻的弯起嘴角:“贪心鬼,这个你不能吃。”   没人会不喜欢温暖,包括他也是。心弦忽然间被撞动了一下,从心脏,渐渐响彻到全身。   他几乎要沉溺,淹没在这片晨曦之中。 第9章   到了下午,殷牧悠正在给幼豹换药,就听下人说荀夫人带着她的侄儿请罪来了。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眼底透着冷意。   方才为幼豹上药的时候,里面的伤口简直惨不忍睹,一眼能看到里面被戳烂的肉,凝固的血一直蜿蜒到深处,异常的触目惊心。   既然来了,就得给点她们苦头吃。   “走,去看看。”   一旁伺候的流映脸上带着为难:“大人,还是等下人们把荀夫人请到屋子里来再说。”   “怎么了?”   “荀夫人让她侄儿背着荆条。”   殷牧悠轻笑了一声:“这倒是有趣,她是想学古人负荆请罪?看看去。”   幼豹听着这笑声,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面具,让人读不出他的表情。可方才那声宛如看好戏的戏谑,为他整个人增添了不少的生气。   原来太傅也有这一面……   苏衍眼神微闪。   殷牧悠平日是不敢抱着猫科动物的,他便吩咐外面的清石抱起幼豹。   苏衍还在沉思中,自然也忘记了挣扎。   等他们来到大厅处,才见荀夫人哭得伤心极了。   一见殷牧悠过来,荀夫人就朝他深深一拜:“太傅大人,奴家有礼了。”   “夫人请起。”   “不敢,我侄儿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今日奴家是特来请罪的。”   殷牧悠将目光放到了鲍宏身上,大冬天的,他却脱了衣服。露出来的黄色肌肤上布满了鞭痕,背后的荆条也死死嵌入了肉里,动一下就能让人疼痛难当。   鲍宏的脸色苍白了不少,嚣张的气焰全部消退,变得恭顺得不能再恭顺。   殷牧悠抿了一口茶:“你爱食些野兽的幼崽本也无妨,可你侄子那日在风自楼后巷,却妄图对我动手……”   荀夫人眼底泛着泪花:“奴家这侄儿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太傅,今日太傅要杀要打,全凭太傅心情!”   鲍宏睁大了眼,这和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啊。   他怀疑荀夫人是真的要弃他而保全自己,脸色瞬间煞白:“姑母,您要救我啊!”   荀夫人狠狠拂袖:“你自己闯下的大祸,还妄图我一个妇道人家救你什么?”   鲍宏浑身发抖,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谁想到他那日得罪的竟是大周的权臣、慕家的嫡长孙呢?   虽说慕今歌当初和慕家一刀两断,可慕今歌到底出自慕家,若是慕今歌有个三长两短,慕家能放过他吗?   鲍宏怕极了,以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却是真的怕了。   他爬到了殷牧悠脚边:“太傅,我错了,求你饶了我。”   “饶你也可以。”   鲍宏的脸上还来不及露出笑容,就被殷牧悠接下来的话给吓得瘫软:“你怎样对这只幼豹的,我就怎样对你。”   鲍宏脸色铁青,竟口不择言:“那不过是个畜生!”   清石双眼一瞪,露出狠意:“就算是畜生,那也是太傅大人养的畜生!”   鲍宏瞬间泄了气,是啊……打狗还要看主人的。   荀夫人又做样子的打了鲍宏几下,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竟敢伤了太傅!今日也怪不得姑母了,都是你自个儿作孽!”   荀夫人的紧张并不作假,她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以这样的态度逼殷牧悠饶过鲍宏。   可殷牧悠却并不想轻易放过了鲍宏,不给她说出下句话的机会。   “鲍宏,看来你姑母是不想为你求情了。原本我还考虑,若是荀夫人出言求情,我或许还会网开一面呢。”   鲍宏一听这话,这还得了?   他抱着荀夫人的腿,就跟抱着救命稻草一样:“姑母,您不是在家里说好的要救我吗?”   荀夫人脸色发白,鲍宏已经把事情都说漏嘴了,她完全不敢看殷牧悠的脸色。   “你胡说什么呢!我带你来此处,是为了让你向太傅请罪的!”   鲍宏一看她这样无情,便呸了一声:“老女人,你就是想害死我,好保全你自己!告诉你,鲍家可就我一个男丁了!”   荀夫人被气得瞪大了眼:“你、你……”   这出狗咬狗的戏码可真是精彩,殷牧悠总算是满意了。   “行了,你伤了我,我也吩咐属下打你一拳,就当做一笔勾销。”   鲍宏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能捡回一条小命,连忙朝殷牧悠跪了下去:“多谢太傅宽宏大量!”   鲍宏很快就被下人给拖走了,临走前嘴里还不干不净:“姑母算盘打得太精了,还想舍了我保全你自己,心思可真够狠毒的!”   一旁的荀夫人脸色难看,气到恨不得撕烂鲍宏那张嘴。   等鲍宏被带走后,她才将目光放到了殷牧悠身上。   这个人三言两语就挑拨了她和鲍宏之间的关系,怕是那日清凌带鲍宏去荀府的时候,这位权倾天下的太傅便想好了后招。   不过这件事情后,她也看清了鲍宏,不可能再如往日那样护着鲍宏了。   “荀夫人可是对我的处罚不满?”   荀夫人笑得虚弱:“怎么会?都是太傅宽宏大量,才让鲍宏捡回了小命,奴家感激都来不及呢。”   殷牧悠轻笑了一声,倒也没有戳穿。   很快,荀夫人就带着鲍宏离开。   天空灰暗一片,细雪落了下来,殷牧悠出神的望着外面,不一会儿,玉兰花树上也堆满了白雪。千树万蕊,朵朵晶莹。   “你们都下去。”   “诺。”   屋子里仅剩下殷牧悠和幼豹,殷牧悠似乎想要站起身,却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今天这出戏是故意做给苏衍看的,他是如何一步步踏入深渊的,他就如何一步步将他拉起。   “今年的雪来得早了些。”   殷牧悠的脸色无比苍白,完全像是个病入膏肓的人。   苏衍方才见着鲍宏,原本心怀怨恨,可一看到殷牧悠这个模样,他的心就提了起来,完全从那些怨恨里拔出,转为浓浓的担心。   这个人之所以会伤得这么严重,也有他的一份。   幼豹瘸着腿,忍着疼,仿佛脚底是刀山火海,走到了殷牧悠的面前。   “嗷~”   这一次,他想去靠近他。   不是因为当初在黑牢时,那味道所引起的占有欲,而是源于他自身。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两日。   幼豹的伤口愈合得极快,几乎是普通野兽的好几倍,那血淋淋的伤口看上去好多了。   殷牧悠站在外面画画,因为格外专注,没有理会幼豹。   苏衍待在外面有些不满了,发出呜呜的声响。   没想到,笔竟然真的停了。   苏衍仰起头,就看到殷牧悠朝自己微微俯身而来。   以往第一时间入他眼的肯定是那张丑陋的面具,然而苏衍却逐渐注意到了其他地方。那泼墨一般的长发,因为弯腰而垂在半空中,瘦弱的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在他的头上抚摸了好几下。   “怎么了?”   苏衍随之回过神来,睁着一双金色的眼瞳看他。   他被美色所迷,竟然让殷牧悠摸了几下自己?   不对,明明对方也没做什么,他就看他入了神。   苏衍心情越发沉重,觉得自己是中了殷牧悠的邪,直到流映端着热茶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还捂嘴轻笑:“大人今日怎么逗弄起幼豹来了?”   殷牧悠手上的动作一顿,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因为是苏衍,所以想逗逗。   平时的他,可最讨厌猫科动物了。   殷牧悠放下了幼豹,重新走到石桌前:“这幅画快画好了,等明日裱起来,吩咐人送到宫中。”   “诶?是送给陛下吗?”   “嗯,就说……”殷牧悠眼底带着淡淡笑意,“臣感念梅花开得甚好,特意画了一幅过去,虽然陛下最近生病无法外出,看此情景也可解闷。”   说着,他还有意无意的看了幼豹一眼,又尝试着用手去摸了两下。   手感竟然还行。   “哦对了,府中那根灵芝,也一同呈给陛下。”   流映微怔:“可那灵芝是先皇后赐给大人的啊。”   “无妨。”   流映不由道:“太傅待陛下可真好啊。”   殷牧悠没有说话,但笑不语。   反正带着面具,下人也看不到他笑没笑,殷牧悠不喜欢摘下面具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一幕,却让苏衍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失踪后,舅舅对外谎称他生病,这也情有可原。   昔日舅舅在自己耳边的教导还在,他看到的殷牧悠也是个弄权之人。   也许是角度不同,等真的待在殷牧悠身边,他才发现殷牧悠并非那样的人。   苏衍也有帝王的多疑之心,要让他觉得殷牧悠是故意演戏给他看的,苏衍绝不会相信。   他现在只是个幼豹,对方何苦演戏给一只野兽看?   一个念头逐渐浮现于脑海之中……莫非是舅舅故意在他面前诬陷太傅吗?   苏衍心情沉重了下去,立马就联想到他还派了刺客去伤了殷牧悠。   这几日,他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   殷牧悠站起了身来,想起今天是慕家让暮雪兰献舞的日子。   只不过……小皇帝都失踪了,这出戏还怎么演下去?   殷牧悠眼神微闪:“流映,抱着小豹子去我暖阁,等会儿我要去风自楼赴宴。”   这个声音,把苏衍从沉思里拉了出来。   赴宴?   苏衍想起今日是慕老爷子的寿辰,舅舅可能也会去那个宴席!   不成,他也要去!   万一太傅在舅舅手底下吃亏怎么办!   流映按照殷牧悠的吩咐,正打算带苏衍回暖阁。   苏衍却排斥别人的触碰,上次被人给抱着出去,便是因为他走神。   苏衍不顾伤口,戒备的退后了一步。   遭此大难,太傅府里除了殷牧悠外,他谁也不信。   流映有些为难,看着幼豹的模样,便问殷牧悠:“大人,这幼豹怕是认生了。”   殷牧悠叹了口气,弯腰将它抱起。   苏衍很快就没入对方怀中,他身上的熏香味一瞬间充斥在口鼻之间,苏衍心头仿佛干燥的树枝,被这香气点起了火,烧得他脸都是炙热的。   那双金色的眼瞳紧紧盯着殷牧悠的脸,他却发现对方抱着他的时候,比他还要僵硬。   真可爱,怕成这样也要抱住他。   苏衍眯起了眼,找个舒适的动作,就这么没入对方的怀里。   而殷牧悠明显颤了下:“流映,先回暖阁。”   “诺。”   昨夜下了雪,雪花就堆积在玉兰花瓣里,殷牧悠经过的时候,上面的雪就不小心掉落在他的脖颈里。   雪水划开在里面,殷牧悠冷得抖了一下。   流映见状,抿着唇轻轻的笑了起来。   殷牧悠眼露疑惑,似乎在问她为何要笑。   流映哪儿敢说实话?她觉得太傅大人可爱这种话,说出来可是要杀头的!   “奴只是觉得,太傅大人抱着小豹子站在玉兰花树下,尤其好看,便……便忍不住笑出了声,还望大人恕罪。”   殷牧悠抚摸了下自己脸上的面具:“你又不知我长得如何,却说好看?”   “是真的!以往太傅大人总是冰冷冷的,如今抱了只宠物,倒是多了几分人情味儿呢。”   流映眼底透着清澈,苏衍也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   不错,这小丫头果然有眼光。   他若是旁观者,只怕也会被这场景所迷住。   尤其是,那天晚上在看到殷牧悠的脸、闻到黑牢里那股气味之后……他宛如着了魔一般,疯狂的对这个人上了心。   站在外面久了,风雪也大了些许。   那些雪花落了他满襟满袖,仿佛暮春开放的白梨一般,千树万蕊的飘落下来,好不震撼。   而怀里抱着幼豹的青年,宛如站在一副画卷之中。   画里所有的一切全是纯白,唯有他怀里的幼豹,和那泼墨一般浓烈的长发是黑色的。   他如寒星的眸子仿佛蒙着层雾气,微微涣散,却始终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苏衍蓦的想起一句话——   君如天上月,不肯一回照。   他捉不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型打脸洗白现场~你们期待的来了。 第10章 (捉虫)   殷牧悠把幼豹送回了暖阁,原本打算去风自楼的时候,幼豹却不肯让他走了。   明明刚才还那么排斥别人,现在就朝他撒娇了。   比起高傲的猫科动物,更像只摇着尾巴的狗。   眼看时间不多了,殷牧悠也头疼了起来。   清石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却喜欢可爱的东西。一看幼豹这么粘人,便眼巴巴的对殷牧悠说:“大人,不如咱们带着它一起去风自楼。”   殷牧悠淡淡朝他一瞥:“带它去,谁照顾它?”   清石立即表态:“属下可以!”   殷牧悠看了眼矫揉造作的苏衍,又看了眼因为这矫揉造作的撒娇而上当的清石,顿时头疼的扶额:“……罢了。”   清石喜出望外,很快就出去准备马车了。   殷牧悠很快就坐上了马车,他看着趴在一边的幼豹,似笑非笑的说:“你可真是粘人精,我去哪儿都要跟着。”   苏衍身体僵硬,他很想反驳,可仔细想想刚才自己的行为……   “……”反驳无力。   殷牧悠翻阅着书卷,马车里发出沙沙的响动声。   这声音让苏衍觉得安心,他莫名的泛起了困意,明明这些天苏衍都是辗转难眠,就连他受伤颇重的时候,苏衍也坚持了下来。   正当苏衍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恍惚间,他又听殷牧悠说:“我今日去风自楼,怕是有人要反感了。”   苏衍睡得迷迷糊糊,心道你是太傅,大周的权臣,谁敢对你反感?   马车里的熏香是沉水香的味道,苏衍以前讨厌这股香味。不知是不是跟在殷牧悠身边的这几天,他习惯了这种香味,一日不闻,他就浑身不舒坦。   这是太傅身上的味道。   苏衍很快陷入了沉睡之中,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风自楼门口。   在看到马车上的玉兰花图案时,所有进出风自楼的人都呆愣在原地。   “这不是……太傅府的马车?”   “今日是慕家老爷子六十五岁寿辰,太傅府的人来做什么?”   “你忘了,那位可是慕家的嫡长孙,总得差人来送送礼啊。”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从马车里走下一个人。那人生得威武不凡,有人立即认出了他是常年跟在殷牧悠身边的清石。   清石朝四周瞧了瞧,确定安全后,跪在马车面前:“恭迎太傅。”   众人睁大了眼,不止是差人送礼,正主竟然都来了?!   他们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一双如玉做的手便撩开了车帘,从马车里走了下去。   青年的怀里还抱着一只受伤的幼豹,他光是站在那里,就犹如一个发光体,时刻吸引着众人的视线。   身如玉树,翩翩而立。虽然带着面具,也不折其风华清靡。   “走。”   等他走后,众人才堪堪反应过来:“嘶!!那就是太傅?”   “慕今歌早在十年前就和慕家恩断义绝,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来看慕老爷子?”   “哎哟,今日可有好戏看啰。”   不同于身后那些戏谑之声,清石一直板着张脸,站在殷牧悠身旁,如黑面门神一般遮挡住别人恶意的眼光。   苏衍已经醒了过来,当初苏衍也是那些恶意目光之一,从不觉得那有什么错。   而今他被殷牧悠抱着,便也如同殷牧悠一样遭受了那些。   他只觉心头泛起阵阵的烦躁,明明只要殷牧悠愿意,用手段小小威吓一番,这些人就根本不敢擅自议论。   而殷牧悠却没有,反而放任这些。   苏衍觉得他越发搞不懂眼前的男人了。   殷牧悠带着他去到了二楼,里面笙歌燕舞,显得其乐融融。   风自楼二楼并未有隔间,而是全部敞开,以往堆积的那些书画全都被收拾了出来,为慕老爷子的寿辰,祝月瑾在四周布置了许多红梅。   慕老爷子的亡妻喜爱此物,风自楼当然要投其所好。   从外面吹拂进来的冷风,中和了红梅所散发出来的浓腻幽香。   殷牧悠带着清石走了上去,站在二楼处:“听闻今日慕老爷子在此办寿,慕今歌特来恭贺。”   慕今歌三个字,在慕家可是禁语。   一时之间,所有的笙歌燕舞全都停了。   在场的士族们全把目光放到了殷牧悠的身上。   那是个极美的人,不用看脸就能明白。他一身白狐大氅,穿得虽是厚重,身姿却越发清瘦,有种时下偏爱的羸弱风流。   那双眼瞳像是浸泡过高山的雪水,极清极冷,看人的时候仿佛会吸走别人的魂魄那般。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心里,眼里,都带着惊艳。   慕家家主慕舒风下意识的站起身,脸色铁青:“慕今歌,你来做什么?”   “我说了,来祝寿。”   慕舒风脸色越发难看,甚至想把殷牧悠给赶出去,别丢了他们慕家的脸。   他和先帝之间什么关系,年轻一辈不清楚,他们难道不清楚吗?   “滚回去,这里不需要你来祝寿。”   殷牧悠就站在那里,仿佛慕舒风的责骂声全都不入他的耳。   谁也不敢说话,唯独慕舒风和殷牧悠两人的对视,就足以剑拔弩张。   气氛仿佛快要凝固,殷牧悠也不肯离去,直到慕老爷子发了话,这才缓和了气氛:“舒风,他既然想留,便让他留下来。”   慕舒风的眼底露出惊愕:“可是,祖父……”   慕老爷子掀起满是褶皱的眼皮:“今歌,来老夫这里。”   殷牧悠行了一礼,便朝慕老爷子走去。   慕舒风的眼底满是不甘,他望向那边和慕老爷子谈话的男人,心里一阵别扭。   人人都说,他这个家主之位,是慕今歌不要了才给的他。   嫡长孙是慕今歌,他从小便惊才绝艳,若非发生了那些事,自己就要一辈子被这位兄长所压了。   慕舒风捏紧了手,眼底闪过愤愤不平。   他不甘心!   歌舞又重新再开,众人表面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然而众人都很明白,这些笑脸全都是他们装出来的,不笑也得笑。   在一片欢歌笑语之中,一个醉酒的寒门学子忽然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殷牧悠身边:“太傅大人,你还认得在下吗?”   殷牧悠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你是……?”   “太傅大人怕是不记得学生了,今年腊月初七,学生曾在娄山书院见过太傅一面,今日过来,是想给太傅敬酒。”   腊月初七,也就是殷牧悠来这个世界的那天。   而苏桓进献扶苍珠的日子,就定在元宵国宴。   “你怎么会来这个寿宴?”   那位寒门学子眼中泛泪:“太傅有所不知,那日你来了娄山书院后,老师就遭了别人的毒手。我们娄山书院也散了。我四处为老师伸冤,还差点冻死在街上,幸得慕家收留。”   婢女为殷牧悠倒了一杯酒,殷牧悠捏住酒盏,颇为遗憾:“这件事情……我是后来才知晓。”   “太傅不必自责!”寒门学子难以启齿,“太傅想老师成为你的食客,可这种事情被有心人知道,怎还得了?自然……得杀了他。”   苏衍抬起眸,也来了点儿兴趣。   他也听过这件事,当初是舅舅讲给他听的。   皇都四处疯传,都觉得娄山书院的先生遭了慕今歌的毒手,就连娄山书院那些学子也散了。   此事在寒门之中引起轩然大波,纷纷怒骂慕今歌没有人性,要对一位老先生动手。   自那之后,苏衍才下定了决心去对付殷牧悠。   他惯性的觉得是殷牧悠去杀了人,而对方又不肯效忠他,殷牧悠这才杀人灭口。   然而那位寒门学子却为殷牧悠伸冤般的大喊:“老师早就身怀恶疾,四处求医。娄山书院也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只得变卖田产,是太傅大人给了我们一条生路,想招我们入太傅府谋个差事!”   这一声大喊犹如重击,引得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这边。   “我当日晕倒在街上,昏迷了许久。醒来以后,便发现四处流言蜚语,传是太傅屠杀了娄山书院众人。”   “我拼命的想解释,却也于事无补。”   “人人都觉得,我是害怕太傅手中权势,所以才不敢告知真相。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天下人都误会太傅大人,为何太傅大人不解释清楚?”   殷牧悠低垂着眸:“解释和不解释,又有什么区别呢?”   “太傅大人……”   寒门学子眼露不忍,拿起手里的酒杯,一口喝下,“如今是学生太弱小,无论如何,等学生功成名就那日,必为太傅大人正名。”   殷牧悠看向了他,到最后也喝了手中这杯酒。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哑口无声,瞪大了双眼。   他们听到了什么?   原以为是去找茬的娄山书院学子,实际上却是感谢凶手去了?   不,看这情形恐怕太傅不是凶手,乃是娄山书院的恩人了?   一时之间,全场都安静了下去。   那些之前辱骂过殷牧悠的人,羞愧得面红耳赤,纷纷低下了头,谁也不敢说话。   其中反应最大的,还是苏衍和慕舒风。   苏衍窝在殷牧悠怀中,听闻此言后,心绪交织难平,心中对殷牧悠的愧疚越来越深。   是他误会了殷牧悠。   真是该死,他只凭舅舅三言两语,心里就对太傅断了罪,真是太不应该了。   苏衍甚至在想,他以前是不是还有事情误会殷牧悠,也许许多事情不像是舅舅所说的那样,太傅和父皇或许根本就没什么……   他的心脏狠狠跳动了起来,越发觉得有可能。   而慕舒风心里就不是滋味了,他望向那位寒门弟子,想起是祖父前个月收留的,顿时联想到了什么。   难怪祖父肯见慕今歌了,原来是这个寒门学子的原因。   祖父对慕今歌的厌恶如此之深,便也只有祖父知道了什么,才会允许慕今歌进入此处。   慕舒风的心里升起几分扭曲,凭什么?   他费尽心机讨好祖父,到头来祖父的眼里却还是只有慕今歌一人!   那位寒门学子很快就下去了,在席间还擦了擦眼泪,一副见到恩人的激动。   今日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看样子也不像是演出来的,士族们心里纷纷打起了鼓,不明白慕家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慕老爷子笑眯眯的看着殷牧悠:“今歌,你难得来为祖父祝寿,程江之事查得如何了?”   “未有进展,便先来为慕老祝寿了。”   慕老爷子脸上的笑容微僵,他亲热的自称是祖父,然而对方却只肯叫他慕老。   看来,他还是对当年的事有些介怀啊。   “不知慕老今日故意带那人过来,是想做什么?是想卖我一个人情?”   慕老爷子哼了一声:“事实原本就是这样,老夫只是不想让你被人误会!”   “不需要。”   慕老爷子方才还笑着的脸,瞬间低沉了下去。   他这个嫡长孙,他哪里都满意,奈何走了这样一条不归路。   “今歌,都十年了,也该够了。”   “……慕老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守了陛下十年,难道还不够吗?”   这样的话,让苏衍瞬间睁大了眼,呼吸都紊乱了。   什么守了他十年?   他急切的想知道真相! 第11章   苏衍瞬间立起了身子,耳朵也竖直,仔细聆听着两人的对话。   殷牧悠拿着酒的手却抖了一下,酒盏里的酒水微荡。   “慕老这话晚了十年,当初慕老怎么不这样对我说?”   慕老爷子的脸上露出痛苦:“当初你父亲刚走,你几个叔父斗得你死我活,还为慕家惹出弥天大祸,祖父也是没办法,这才把你……”   “住口!”殷牧悠眼神含着警告,“请慕老慎言。”   慕老爷子垂下满是皱着的眼皮,盖住了那双浑浊的眼。   他后悔了,可是真的后悔了啊。   自己的嫡长孙如此钟灵毓秀、惊才绝艳,以他的能力,足矣肩负慕家的重担。   先帝几番暗示,甚至以手段威逼。慕家闯下大祸后,又面对先帝的高压,他们无奈之下把今歌送到了先帝身边,在生与死、慕家和今歌之间,被迫做了选择。   慕老爷子原本还拿今歌把持朝政,这么激进迟早会出事来安慰自己。   若是这样想,兴许能抵了那些愧疚。   可慕老爷子后来听到他救助了娄山书院,那位寒门弟子还在自己面前,振振有词的为今歌辩解时,慕老爷子才恍然间大悟。   自己的嫡长孙并没有变坏,他还如幼时那般呐!   慕老爷子悔啊,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因此见到殷牧悠拿着贺礼过来为他祝寿,即使所有人都反对他进入寿宴,慕老爷子也排除万难放他过来。   他浑浊的眼眸含着湿润,那位寒门学子就是他准备的,想借由此事日后为孙儿平反。   没想到孙儿竟然在今日就过来了,他自然得跟那位寒门学子使眼色。   敬酒是假,平反却是真。   “慕老收留那位寒门学子真的只是怜悯他吗?嗤,我猜……又是一场利用。”   “……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祖父这是不想那么多人都误会你!”   “慕老这假仁假义的性子还是没有改变。”   殷牧悠冷冷的看着他,心头的怒火几乎要烧起来。   当初是他们把慕今歌送到了先帝身边,以保全了当时闯下弥天大祸的慕家。   慕今歌这十年来已经疯魔了,他不加派人手保护自己,让那些暗杀和下毒肆意糟蹋自己的身体和容貌,就是在宣泄着内心的恨。   他也的确是想要皇位的,虽然那个人已经死了,他还是要把他的江山弄得个稀巴烂。   早在那个时候他就懂了,无人可保全了他,只有自己握住天下,才能够安心。   纵然遭了冷嘲热讽,慕老也满怀愧疚。   “今歌,当初是祖父对不住你,为了慕家强行将你送到先帝那儿。先帝都死了十年,你也为当今陛下做靶子,挡了那些下毒和暗杀十年了,也该结束了?”   “慕老又明白了?”殷牧悠嗤笑,“前些年慕老不是还在朝堂上指着鼻子骂我,说我败坏朝纲,把控朝政?”   慕老爷子听得涨红了脸,当初他指责今歌的画面还在,转过身就为别人平反。   说起来,他也是伤害今歌的那一个。   “今歌,这些年是祖父误会了你,觉得你要谋权篡位,所作所为都是在排除异己。而如今……祖父却是真的想明白了,倘若你真的打算做那种大逆不道之事,便不会把自己陷入这样的局面!”   殷牧悠攥紧了手,失了几分冷静:“什么局面?我好得很!”   慕老爷子眼露痛苦:“以你之智,怎会把自己搞成这般田地?让所有人都对你嗤之以鼻,骂你是个弄权的奸佞!”   这番对话,让苏衍的脑子嗡的一下,仿佛天地都安静了下去。   他诧异的盯着殷牧悠,而他还在嘴硬不同意慕老爷子的话。   可仔细一想,谁说的是真话,谁在强撑,简直一目了然。   靶子?   苏衍体内的血液逆流,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怎么会……?   他以前憎恨殷牧悠,觉得他把控了大周的朝政,让他成了一个无用的傀儡。   甚至于,他无法掌控权势,万一半妖的身份暴露,等待他是什么苏衍根本就不敢想。   殷牧悠哪里是把持了朝政,分明是扼住了他的喉咙。   可没想到,这竟然是父皇给他立的靶子,而殷牧悠明明知晓这一点,却全然不做声。   细数这十年的暗杀和下毒,殷牧悠不知受了多少的伤害,才会把自己的身体耗费成这个样子,明明只要他想,就能避免那些,他却完全没有这么做。   先帝拿他当靶子,人人都想杀了殷牧悠而后快,接近他的人全都想利用他。   到头来,他竟然把自己的处境弄得这样糟糕。   种种事情摆在他的眼前,让苏衍眼中泛起了泪花。   “今歌!你到底听到我说话了吗?”   苏衍的心脏犹如被人给捏紧,他贪恋在这个人的怀抱里,竟不想再听下去。   因为他害怕,害怕从这个人的嘴里听到半点厌恶他的话语。   太傅想收手,不再管他,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了。   “慕老劝我收手,可从十年前起,我就收不了手了。我会继续待在陛下身边,直到我死的那一刻。”   这个声音显得尤其温暖,把苏衍从悬崖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苏衍冰冷的心脏,也仿佛注入了一丝生机。   苏衍的眼眶湿热,强忍着酸楚的抬起头望向殷牧悠。   真是傻子,世界上除了他以外,还会有谁这样真心诚意的待他?   苏衍不觉得殷牧悠在说谎,这种情况,他没必要演戏给一只幼豹看。   “今歌,你……哎。”   他应当是恨先帝的,为何还愿意保护先帝的子嗣?   慕老爷子却不敢再问,生怕自己又伤害了他,勾起他最不想记起的那些回忆。   长久的沉默,弥漫在殷牧悠和慕老爷子之中。   慕老爷子知道他不让步,殷牧悠也绝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不想破坏今日的寿宴,便只好强颜欢笑:“既然你今日过来祝寿,咱们就不谈这些。”   寿宴依旧在进行,下面的舞姬跳完了舞,学子们正吹着笙箫合奏,为慕老爷子庆贺寿辰。   场面一派和乐,仿佛刚才的事情全然没发生。   正当此时,下人忽然急匆匆的赶来,小声在慕舒风耳旁说了什么。   慕舒风微怔,脸色凝重的走到这边来:“祖父,詹大人和陛下一起过来了。”   殷牧悠和苏衍同时露出诧异。   怎么回事?   陛下不是行踪不明吗?那和詹旭然一起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慕老爷子摸了摸白色的胡须:“快请进来!”   殷牧悠一敛袖袍,端坐在席间,等待着詹旭然的到来。   哼,他倒是要看看詹旭然耍什么把戏!   陛下失踪的消息早就借由风自楼给传播出去了,詹旭然带来的那位陛下,就不知道是谁了。   说起陛下要来,底下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他们这些天都听到了风言风语,陛下失踪的消息,在皇都闹得沸沸扬扬。   詹旭然之前称陛下尚在病中,阻挠了所有大臣的探望。   如今詹旭然和陛下竟一同出席了慕老的寿宴,他们多多少少嗅到了一丝古怪的气息。   很快,詹旭然便从外面走到了二楼。   他解开了身上的披风,只露出了里面的青色薄衫。风自楼里温暖得犹如三月暮春,并不担心会冷到。   慕老爷子连忙站起身:“詹大人快请坐。”   “恭祝慕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慕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今日还劳烦詹大人和陛下一同过来,老夫愧不敢当啊。”   “慕老是国之栋梁,理应过来祝寿,只是……”詹旭然把目光放到了席间的殷牧悠身上,似笑非笑的问,“就不知,慕太傅怎会在这里?”   殷牧悠抬起头,诧异的问:“詹大人能来,我就不能来?”   詹旭然笑道:“这是哪里话,只不过世人都知晓慕太傅和慕家势如水火,往年慕老寿辰从不见慕太傅,今日见到慕太傅,倒是万般惊讶啊。”   这话里处处藏刺,要提醒慕家,他殷牧悠就是条毒蛇、白眼狼,和他重修旧好没有任何意义。   此言一出,惹得场面的气氛都微妙了起来。   慕舒风脸色难看,无比认同詹旭然的话:“詹大人说得极是,也不知慕太傅今日过来干什么,明着暗着给慕家难堪吗?”   被人针对,他可没习惯忍下去。   殷牧悠放下了手上的酒盏,站起身的望向詹旭然:“我和慕家久未来往,但慕老乃是朝廷脊柱,我身为陛下太傅,为陛下恭贺慕老寿辰,有何不对?”   说完,殷牧悠又朝慕舒风说:“我竟不知慕家什么时候这等气度都没有了,连一位客人都容不得。”   慕舒风和詹旭然两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殷牧悠的嘴可真厉害,一句我替陛下来贺寿,就把詹旭然的路堵得死死的。相比较殷牧悠的神态自若,他方才的话就像是故意挑刺,反而落了个下乘。   而他对慕舒风的话更是厉害,明着指出他这个慕家家主不仅没有容人之量,亦没有待客之道。   偏偏他为慕舒风的嫡亲兄长,有资格这样呵斥他。   两人被堵得哑口无言,根本找不到话来反驳。   殷牧悠终于怼得全身舒坦了,又朝詹旭然问:“对了,陛下呢?”   詹旭然身体一僵,总觉得被对方拿捏,若不是风自楼传出消息说陛下失踪,他用得着找人假扮陛下出席这次的寿辰吗?   还不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   詹旭然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陛下近来感染了风寒,来得自然要慢些……”   “哦?”殷牧悠的声音极冷,“陛下感染了风寒,不好好在宫里休息,詹大人却带陛下出宫?”   对上殷牧悠看穿一切的眼神,詹旭然头皮发麻。   随从们已经准备好了东西,从上方的纱质屏风里传出了几声咳嗽声:“咳咳,太傅切莫为难舅舅了,是孤执意要让舅舅带孤出来的。”   殷牧悠朝那边望去,原来小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   他就坐在上方,白纱的屏风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只露出和苏衍的脸极其相似的轮廓。   看来詹旭然还真的准备充分。   殷牧悠假作关切:“陛下,可您的身体?”   “孤不要紧,已经好多了,不过孤病了几日,脸色看着很是苍白,有些羞于见诸位罢了。别让孤扰了你们的雅兴,奏乐继续。”   “原来如此,臣就说陛下怎么不露真颜了。”殷牧悠装模作样的叹气,“詹大人还是陛下的舅舅,陛下身子虚弱成这样,都还带着陛下过来祝寿!”   詹旭然浑身僵硬:“太傅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说我要害陛下?”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   詹旭然气得吹胡子瞪眼。   殷牧悠把清石叫在身旁,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没多久,风自楼便派出一人过来:“太傅吩咐我等献上此物,席间的山珍海味不适合生病的陛下,八珍粥温补。”   白纱屏风里的男人微微一怔,没想到殷牧悠竟如此仔细。   他朝外面望了过来,才发现对方眼神柔和的看着自己。不用想也知道,面具下的那张脸一定在对自己笑。   他心虚之时,又倍感温暖。   陛下可真是蠢,真正对他好的人都分辨不出。   能想得这样仔细的,席间除了太傅外,还会有谁?   而这位国舅爷,表面上嘘寒问暖,实则如何……只怕是旁观者清。   只可惜啊,陛下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衍:假扮我的人还吃了太傅给我准备的粥!我看得清清楚楚!╭(╯^╰)╮ 第12章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众人表面都带着笑意,实则是不敢不笑。谁能想到小皇帝和大周的权臣都到了此地?   苏衍望向坐在对面的詹旭然,这个视线太过显眼,惹得詹旭然下意识朝这边看了过来,却注意到了殷牧悠怀里的幼豹。   那双金色的兽瞳,让人仿佛是要把人卷入无尽的风暴之中一般。   詹旭然皱紧了眉头,一般的野兽应当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莫非是半妖?   他心下一动,想要仔细看清。   詹旭然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幼豹就开始舔着自己没受伤的那只爪子,用爪子刮着自己的脸,野性全无的在殷牧悠面前撒娇:“嗷~”   詹旭然心里纳闷,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只是方才那种被盯上的眼神,还让詹旭然觉得心有余悸。   詹旭然皱紧了眉头,不祥的预感越深。   学子的笙箫合奏快要到达尾声,慕舒风站起身来,朝屏风里的人禀告:“陛下,前些日子得知陛下要来,慕家特意安排了一出歌舞。”   “哦?”   “这支舞十分奇特,陛下一定会感兴趣的。”   这样的话,让屏风后的男人来了几分兴趣:“慕大人都这么说了,孤可得仔细欣赏了。”   “定不教陛下失望。”   慕舒风眼露得意,若是让雪兰入了宫,就算慕今歌再厉害,他们也能压过慕今歌一头了。   “传——”   随着太监的声音落下,屋内的梅花香气更浓了。   皇都最好的乐人弹响了琵琶,琴弦拨动得刹那,顿时风声鹤唳。   众人一下子来了兴趣,朝中央望去。   而跳舞的女子蒙着面纱,只露出了那双泛着冷意的眼。众人只觉被此乐声带入了萧瑟的战场,而女子的动作全然不像是时下流行的柔美之舞。   所有人的呼吸都轻了,生怕惊动了眼前的美景。   他们的眼神全都集中到了女子身上,琵琶声渐消,女子拿起了手上的玉萧,开始吹奏起来。   “这舞也奇特,曲子也不似皇都的靡靡之音。”   “可真是绝色啊!慕家去哪儿找来这么美的舞姬!?”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全都把目光放到了慕雪兰身上。   见此情形,慕舒风止不住的露出得意的表情。让他更惊喜的是,屏风里的陛下竟为了雪兰开了口:“这位女子就是你们安排的舞姬?”   “正是。”   屏风里传来痴迷的声音:“好!很好……”   男人似乎看得入了神,完全被美色所迷。   萧声逐渐到了尾声,当慕雪兰掀开了自己脸上面纱,场上的呼吸声就更加粗重了。   美啊!   放眼皇都,都找不到这样美的人。   不过今日慕家特意把她献上,看样子别有深意啊。   “小女慕雪兰,特向陛下献上一舞一曲。”   “慕雪兰?你是慕家人?”   “正是。”   慕舒风又笑了起来:“陛下,雪兰如今已经年满十六,正好和陛下同岁。”   这……慕家莫非是想让慕雪兰进宫?   男人的笑容一紧,小心翼翼的朝詹旭然望去。   原本以为只是个寻常舞姬,可没想到竟然是慕氏女。   他的确很喜欢慕雪兰的美色,方才也因为慕雪兰的舞姿而看得入了神,才不小心说出了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表扬了对方一两句。   但现在,他不得不顾忌自己的小命。   慕雪兰见屏风内没了声音,疑惑的问:“陛下?”   “啊……孤,这,孤想问问舅舅对此事怎么看?”   场上的人从美色里清醒了过来,纷纷疑惑陛下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平日的陛下可不是这样的啊,就算是问,也一般问殷牧悠的多。   众人的诧异的目光,让詹旭然脸色有些不大好,生怕殷牧悠看出来那不是真的陛下。   “若是陛下喜欢,大可以自行做主。”   男人舒展了一口气。   “但微臣想说,陛下才刚满十六,还未娶皇后,这些事情还是得问问太傅的意见。”   殷牧悠正看着戏,结果詹旭然立马就把烫手的山芋丢到他这边来了。   苏衍的心情也紧张了起来,他变得越来越奇怪,甚至希望太傅阻挠这件事。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殷牧悠身边,殷牧悠轻咳了一声,决定扮演好一个奸佞:“咱们大周的规矩,从来都是先娶皇后后纳妃子,如今陛下连皇后都没有,纳妃子,怕是不妥。”   苏衍顿时喜从中来,恨不得在殷牧悠怀里蹭上几圈。   殷牧悠刚演完戏,就看到怀里的幼豹粘腻的撒着娇。   他面瘫着脸,和幼豹大眼对小眼:“……”   “清石,你来抱它。”   被推开的苏衍一脸懵逼:“……”   方才还沉浸在喜悦里,瞬间就被推开了。   不过苏衍还是傻乎乎的笑了起来,他的太傅让他暂时别纳妃子,为什么他会这么开心?   开心到心花怒放。   然而殷牧悠这些话,却受到了众人的抨击。   “太傅这话未免也太蛮横了!我大周皇帝都是十五岁成婚,陛下都拖到十六了。”   “是啊,太傅这话岂不是在逼迫陛下吗?”   苏衍眼神带上了怒气,这些人知道些什么?   他还尚未亲政,就把心思放到美色上面,这样成何体统?!   还是他的太傅思虑周全!   殷牧悠朝那边转过去,双眼一眯:“逼迫陛下?那诸位是不同意大周定下的礼法,让陛下先纳妃?还是说……慕雪兰有意皇后之位?”   他们心口一紧,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   “臣不敢。”   想起刚才自己那话,他们都恨不得抽自己耳光。可不是正如太傅所言吗?明目张胆的肖想皇后之位!   气氛一时之间似有凝滞,殷牧悠这才满意了,真是群蠢货。   屏风里假扮苏衍的男人开了口,他的语气低沉了下去:“孤有些不适,想走走,谁也不许跟着,寿辰继续。”   “……诺。”   得了,陛下这么说可是给太傅脸色看呐!   屏风后男人的身影逐渐离开,苏衍也从清石的怀里挣扎着跳了下来。   清石还没来得及抓住幼豹,它就消失在暗处。   殷牧悠转过头去看他:“怎么了?”   “这……大人恕罪,幼豹从属下怀里逃了。”   “逃了?”   清石涨红了脸,小声在殷牧悠身边说:“方才属下在心里想,觉得陛下和平日里不太一样。没想到想得太入神,就没能抓得住它。”   他手下有名的榆木脑袋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殷牧悠忽然有些想笑。   清石满脸落寞:“看来幼豹是只认大人了,总不喜别人碰它。”   殷牧悠嘴角一抽,他可不喜欢抱着那只幼豹,毕竟是猫科动物。   “清石,你去找找看,他应该跑不远。”   “诶?可大人独自一人在此处,属下不放心。”   “让你去就去。”   清石咬咬牙,还是奉命离开了。   宴席上的歌舞并未停止,气氛已经微妙极了,只差一个火引就能彻底爆发。   慕雪兰虽然觉得受了委屈,却不能丢了慕家的面子,仍是要把寿宴继续维持下去的。   正因如此,她重新跳了第二支舞,已经不再是和刚才那支一样,反而娇媚入骨。   慕雪兰入宫一事,就这样被人搅了局。   这人不是别人,还正是殷牧悠,这让慕家人如何不气?   若非慕雪兰强忍着委屈跳了第二支舞,只怕有几位慕家人都快忍不住对殷牧悠恶语相向了。   当然,这是詹旭然乐于看到的事情。   挑拨离间,可是他拿手好戏。   慕家和慕今歌之间,嫌隙是越来越大啰。   舞渐渐到了最精彩的部分,正当众人看得如痴如醉的时候,小皇帝又重新回来了。   他咳嗽了两声,喊下人撤掉了他面前的屏风,端着酒走到了慕老爷子的身边。   “陛下?您这是……?”   “向慕老您敬酒。”   小皇帝的眼神越来越冷,还好他眼眸弯起,藏住了大部分的锐利。   小皇帝想起自己方才躲在暗处时,假扮他的那个男人的话,才是句句戳心。   “这皇帝当得真没意思,处处受人钳制。”   “少爷还是忍耐忍耐,小声一些。”   “怕什么?发火可是小叔之前就叮嘱好了的。”男人觉得有几分烦闷,就因为他长得有几分像陛下,小叔就从宜州接了他过来,没想到还陷入了这么麻烦的事。   “陛下失踪可是大事,倘若被朝臣和慕今歌知晓了,大周就要出乱子了,国舅爷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大局着想?”他听了这话,只觉得讽刺,旁人不知道,身处在最中心的他会看不清楚吗?   “我看小叔野心不小,陛下可真是蠢,连真的对他好的人都分辨不出来。”   男人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股酸意,“这世上还真是不公,明明我和陛下的处境如此相似,却无人护我。若是我有这样一个待我真心之人,我一定好生护他。”   小皇帝只要一想起方才的场景,那些话就犹如一根刺,扎得他的心都流出了血,从而生出万分的悔意。   从今往后,他会好好护着他的。   “陛下身子欠佳,实在不必勉强自己敬酒!”   詹旭然的话将他拉出了回忆,小皇帝朝他望去:“詹大人知晓孤身子欠佳,怎不在宫里的时候就劝劝孤多静养?”还拉着他来了这种地方,不是摆明了做戏是什么?   詹旭然皱紧了眉头,只觉这话听着刺耳。   小皇帝陡然下来,他的后背都侵染的一层冷汗。虽然给他做了易容,可这么近的距离,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詹旭然使着眼色,希望小皇帝重新回到上座,小皇帝却故意刺他。   倘若被发现了……   所幸慕老爷子全然没有发现异常,而是站起身来笑呵呵的喝完了这杯酒。   小皇帝将酒水一口吞下,眼底带着天真的问:“慕老,孤能留在此处欣赏一下慕小姐的舞吗?”   他笑的时候眉眼都带着甜蜜,长长的鸦睫半敛,遮住了里面的大片阴影。   慕老爷子笑道:“自然可以。”   小皇帝这才满意的扭过头来,用余光打量着殷牧悠。   他都离他这么近了,对方却完全没注意到他似的,一直津津有味的看着慕雪兰的舞。   小皇帝的眼底闪过一丝嫉妒,慕雪兰就这么好看?   就是一支舞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他曾经见过最美的东西,看慕雪兰这种舞,就觉得索然无趣了。   小皇帝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躲在太傅的被窝里,所见所触皆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画面。   若非要比喻,殷牧悠大约是掉落在玉兰花尖儿的白雪。   他通身沾染了玉兰花的幽香,带着刺人的冷意,不被任何人所束缚把控。   一旦被人握在手心,他便只能消融。   强大,但也羸弱。   小皇帝止不住的生出了几分怜惜来,把目光渐渐放到了场上——   慕雪兰还在跳舞,起初的刚,到最后的柔,每一段都美得如画。   尤其是那双眼,蒙着面纱,简直和太傅的眼像了三分!   可是……   “不及啊,远远不及。”   殷牧悠尚未能听到他说什么,后面一句话,就接踵而至。   “明明同为慕家人,那女子却不及太傅十分之一的颜色。”   殷牧悠勾人,在骨。   听闻此言,殷牧悠转过头来,露出震惊的表情。   苏衍天真的望向他,眼里满是无辜:“太傅为何这样看着孤?”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苏衍:╭(╯^╰)╮慕家人要给我塞后宫,根本没我家太傅好看! 第13章   殷牧悠喊了声:“陛下?”   这个声音带着不确认,又轻又软,和以往的殷牧悠不大像。   “嗯?”苏衍的眼里充满了温柔,像由冰雪化开的一池春水。   殷牧悠眉头一紧,觉得眼前的人是真的。   他下意识的望向苏衍的衣袖,只可惜大周的衣衫袖子都极长,也看不出苏衍的手到底有没有受伤。   “太傅怎么走神了?”   “臣……臣养的一只幼豹丢了,不知去哪儿寻找,所以才走神了,万望陛下恕罪。”   苏衍轻声道:“他会回来的。”   殷牧悠诧异极了,同苏衍对视。   对方嘴角微微上扬,那双如黑水银的眼眸里流光转动,透着十足的信任和孺慕。   无疑,苏衍的容貌是绝佳的。   用这样真心的表情望着对方的时候,任谁都会心软下来。   殷牧悠原本来此寿宴就是为了揭穿詹旭然,既然现在苏衍换回来了,也没这个必要了。   慕雪兰的那支舞已经跳完,苏衍又重新回到了上座,摆了摆手:“都说慕小姐的舞是大周一绝,今日也是孤的福气。”   这话带着三分慵懒,并不像方才对慕雪兰上心的样子。   慕舒风连忙给慕雪兰使了个眼色,她脸色泛白,还是强作欢颜的朝苏衍一拜:“陛下谬赞了。”   正当慕雪兰准备退下的时候,詹旭然却故意挑事:“听闻慕小姐和太傅是亲兄妹,慕小姐生得这般动人,眼睛倒有几分像太傅。”   此言一落,慕雪兰明显感受到在她身上多了好几道打量的目光。   她苍白的脸色一时涨红,觉得詹旭然的比喻完全是在羞辱她。   “……老夫也想起了,慕家出美人啊,当初的慕太傅,也是名动大周。”   “老师,您见过十年前的太傅真颜吗?”   “自然见过!当年先帝可总是夸赞呢!”   一提到先帝,这两个字仿佛是禁区一般。   年长些的人都知道殷牧悠为何得了现在这位置,纷纷表示不屑。   苏衍坐在上方,众人的表情他一眼就能看清。   他总算是明白了,原来不是太傅结党营私,太傅反倒受了许多鄙夷和耻笑,当初的他真是被蒙蔽了心智,才看不出来这一点。   苏衍眉头一皱:“今日是慕老爷子寿辰,尔等是要扰乱寿宴吗?”   众人一见小皇帝动了怒,瞬间不敢多嘴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太傅总是钳制着小皇帝,可这小皇帝却偏偏维护太傅。   詹旭然皱紧了眉头,起身望向苏衍,语言之中多有警告:“陛下也说今日是慕老爷子寿宴,他们说说权当家常罢了,陛下何必动怒?”   苏衍瞥了过来,维护殷牧悠之意溢于言表:“正因是寿宴,尔等才更应该管好自己的嘴。”   詹旭然脸色铁青,心道不过是个冒牌货,竟呵斥到他头上了。   詹旭然和殷牧悠结仇已久,他前头都是虚张声势,真正算计的事情却在后面。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殷牧悠一眼,还作死的把自己的随从支开了,他应该喝了许多酒?   那药发作起来慢,不易被人察觉,药效却是一流的。   可惜啊,若非殷牧悠手里握着重权,他陡然暴毙会使大周的处境变得更加不好,詹旭然还真想给他下一杯毒/酒。   寿宴很快就到了尾声,许多人逐步散场。   慕老爷子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实际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詹旭然也站起了身:“慕老,我也该和陛下一起离开了。”   “今日多谢詹大人和陛下为老夫祝寿。”   “哪里话。”   寒暄了几句之后,詹旭然便站起身:“陛下身子不好,臣送您回宫。”   对詹旭然,苏衍只冷淡的‘嗯’了一声。   等苏衍和詹旭然一同走出去之后,二楼一下子清冷了许多。   殷牧悠也正准备离开此处,慕老爷子殷切的喊了句:“今歌,什么时候有空,你也回慕家看看?”   殷牧悠的脚步一顿:“不必了。”   慕老爷子站在原地,眼底含着苦涩:“你的脸,可还有治?”   “不想治,不正因为这张脸,我才会被慕家舍弃吗?”   舍弃?   慕老爷子哑然,完全说不出话反驳。   直到殷牧悠离去,慕老爷子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慕舒风心里极不是滋味:“祖父,难道就这么放任他吗?”   “是咱们慕家对不住他……”   慕老爷子又开始说起今日慕舒风的鲁莽,“舒风,你可是咱们慕家的家主,要顾全大局。今日你也太过针对今歌了,他现在好歹是陛下的太傅!”   “祖父,我并非有意,而是他……”   “错了就是错了,还在狡辩?好生回家反思去!”   饶是殷牧悠再怎么和慕家不来往,他都是慕家的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都不懂!   他忽然觉得头疼,不知道自己当年的选择对没对。   不过现在看来,舒风和今歌比下来,差得真是太远了。   有今歌在,可保慕家五十年荣华富贵。   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   得了呵斥,慕舒风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忍了十年,终于在此时脱口而出:“祖父未免也太偏心了,今日还费了心思,让那位寒门学子出来作证,为慕今歌造势。”   慕老爷子气性上来:“你还在顶嘴,今日雪兰要向陛下献舞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慕舒风咬咬牙:“孙儿只是在想,慕今歌把持朝政,名声又臭成这样,还总是连累咱们慕家。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糊涂,现在是送雪兰入宫的时候吗?”慕老爷子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陛下已经被人钳制十年,会允许外戚独大吗?”   慕舒风方才还陷在嫉妒之中,此刻听了慕老爷子的话,俨然被点醒了的样子,唇色也泛起了白。   的确,祖父说得对。   今日是他太鲁莽了。   慕老爷子皱紧了眉头:“你啊,终究不如今歌。”   —   寒月凄清,清夜无尘。   昨夜下了雪,放眼望去全是一片白色。银色的月光也洒在了雪地上,仿佛白纱般轻柔朦胧。   殷牧悠在外等了会儿,根本没发现清石。   殷牧悠便打算穿过前面的游廊去祝月瑾的住处,让他帮忙找找清石。   雪一下子打在他的脸上,冷风也灌到了颈口里面,冷得让他发颤。他衣衫的下摆都沾染了地上的白雪,很快就打湿了袍裾。   殷牧悠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吵闹声。   他皱紧了眉头,听出那个声音是苏衍,便连忙将身子隐入暗处。   “今日叫你假扮陛下,不是让你当面给我出丑的!”   “陛下失踪了,我这样扮演陛下,怕是……”   詹旭然冷哼了一声:“你懂什么?若是被慕今歌那厮知道了陛下失踪,他还不趁着陛下失踪这段时间夺权?”   苏衍越听心越凉,舅舅私底下能这么说,也就意味着那夜的马车并非舅舅所做。   自然,也不可能是太傅。   还有旁人?   不知怎的,一个名字骤然间浮现于眼前——苏桓。   见苏衍魂不守舍的模样,詹旭然脸色难看:“不过你今日也算误打误撞,在寿宴上呵斥了我,却让慕今歌掉以轻心,那药已经下到他的酒水里去了。”   苏衍惊诧至极:“……什么药?”   “自然是能让他丑态毕露的药,他是如何得到现在的位置的,我让他清楚的想起来,不好么?”   苏衍的心越来越沉,翻起了汹涌的惊涛。   “走,早些回宫,这事儿不需要我们再插手,免得徒惹怀疑,我已经准备了好戏等着慕今歌了。”   苏衍捏白了手:“这些事情陛下可否知晓?”   “陛下如今失踪,自然是不知的。”詹旭然皱紧眉头,“你扮好陛下便是。”   苏衍紧抿着唇,心里的想法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诺。”   这十年来,他误会太傅太深。   外被朝臣影响,内被詹旭然所影响。   久而久之,他便下意识的认为太傅是个奸佞,做任何事情都觉得对方不好。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   今日的事情,狠狠的打了苏衍的脸,让他的心里越发的愧疚起来。   他的心,越来越偏向殷牧悠。   等詹旭然带着苏衍离开,殷牧悠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吐出了一口浊气,身体都开始发软,站也站不直身体。   恍惚之间,似有一双手朝他伸了过来,殷牧悠眼神一凛,抽出怀里的匕首刺了过去:“谁!?”   君长欢吃痛,手已经被尖锐的匕首划破:“今歌,是我。”   殷牧悠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君长欢的脸。   月色之下,乌云都被寒风吹得散开了。君长欢那张精致温柔的脸,便悄然浮现在他的眼前。   殷牧悠终于知道他下了什么药,呼吸之间都吐出了几分灼热:“长欢,你怎么……在这儿?”   “今歌,你怎么浑身都在发烫?”   “我……身子不适,你扶我回太傅府。”   君长欢一摸他的额头,担心极了:“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是找风自楼要个客房休息下!”   殷牧悠脑子混乱一片,只看见君长欢嘴在一张一合,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殷牧悠呼吸都粗重了三分,身体软得不像话,如果不是君长欢扶着他,殷牧悠现在就能倒下去。   原来的剧情里,今天中药的人不是君长欢吗!!   他还以为君长欢没来寿宴,这件事就直接被蝴蝶了呢,怎么就换成了是他?   殷牧悠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身体越来越热了。   月色下,君长欢看到了他此时泛红的脸,像是打翻了的泼墨山水。   他的喉头滚动了两下,心跳得飞快。   “今歌?”   “先……找个地方。”   君长欢点了点头,小心的扶着他往前方走去。   —   而这边,詹旭然正打算送苏衍回宫,就听人急忙过来禀告:“大人,属下方才看到君世子扶着慕今歌走了。”   “什么?不是找了个好男色的纨绔,怎会被一个君长欢给截走了?”   “属下原本打算引诱慕今歌去那边的,可君世子在场,属下实在不好现身……”   詹旭然脸色铁青:“哼,算他慕今歌好运!”   苏衍笑着的脸逐渐凝重了起来,嫉妒和担忧像是一只小虫,不断的啃食着他的内心。   为何此刻陪在太傅身边的人不是他?   詹旭然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便不宜在此久留,吩咐了宫人几句,便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可他还是仔细的看着苏衍上了马车,才彻底放下了心。   四周都有那么多人看着,苏衍根本就无法离开。马车行驶得越快,苏衍的心就越是煎熬万分。   “该死!”   他低低的吼了一声。   若是自己记得没错的话,君长欢可是对太傅有非分之想!   等好不容易躲开了詹旭然的耳目,苏衍深吸了一口气:“停车!”   李德忠靠近了过来:“陛下,怎么了?”   “孤身上的玉佩不见了,应当落在风自楼了。”   “哟,那可是愉妃娘娘留给您的,奴这就吩咐人回去找找。”   苏衍眼神极冷:“既是母妃留给孤的,就不可假手于人,回去!”   李德忠虽然是太傅府的人,平日在苏衍面前最为恭敬,自然不可能违抗他的命令。   “诺。”   马车又重新驶回了风自楼,苏衍好不容易甩开了那些宫人,凭着气味寻觅起来。   他不能以这个模样去见太傅,会吓着太傅的。苏衍变回了幼豹的模样,他一瘸一拐的跑了起来,凭着气味朝远方走去。   夜风拍打在他的身上,苏衍心乱如麻。   被人护着的感觉是这样好,一旦沾染,瞬间就会上瘾。   对比之下,苏衍才发现詹旭然的关心有多么劣质,让人作呕。   等好不容易寻着味道靠近,刚一到那个房间,就听到一阵压抑而暧昧的声音。   那声音酥麻到了骨子里,原本清冷的声音染上了欲,听在耳朵里瞬间变得炙热。   “今歌,你到底是被谁下了这药?”   “长欢……唔,你出去!”殷牧悠苦苦压抑着,呼吸也变得粗重。   君长欢满脸通红,看着这样的殷牧悠,他的心都跳快了几拍。   他想起那夜被殷牧悠所引起的绮思,心痒难耐的说:“我、我可以帮你。”   苏衍站在门口,听得血液都冲到了头顶,眼睛赤红一片,恨不得立马冲进去把一口咬死君长欢。   帮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嘿,你的帽子,收好←就当作者皮了下。 第14章   屋内燃着用红梅调制的香,和殷牧悠身上沉水香的味道不同,多了几分浓烈清甜。   君长欢拿下了他脸上的面具,殷牧悠完全没有力气抗拒。   那张清艳的脸就这样出现在君长欢的面前,对方出了不少的汗水,将鬓角的发丝都沾染了些。   “君长欢,你出去!”   “你都这样了,如何能让我放心?”   君长欢看得痴醉,明明平日里最为清冷的人,可一旦染上了欲/念,就会犹如发酵一般产生浓烈的反应。   他朝殷牧悠伸出了手,终于触碰到了对方的肌肤。   在那日之后,君长欢始终会做些香/艳的梦,里面的人全是他。   他梦到这个人在他的身下,展现出极其勾人的光景。   君长欢哑着声:“今歌,让我帮你好吗?”   殷牧悠浑身僵硬,被这句话一激,就犹如泼了盆冷水似的,脑子都清醒了过来。   他望向君长欢,竟发现一直被自己视作温柔总受的君长欢,却以一种强势的表情握住了他的手腕。   殷牧悠心里咯噔了一下,挣也挣不开。   [他不是受吗?他不是受吗!?]殷牧悠吓得在心里连续问了两次。   系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受,而且温柔无害。]   殷牧悠发现自己完全掰不开对方的手,他无比悲剧的问:[这只受哪里无害?]   系统:[……装死了。]   [装死不用特意通知我一声!]   正当此时,祝月瑾终于闻讯赶来。   他正巧看到门口的幼豹,风自楼是卖情报的,几日前在风自楼后巷发生的事,他这个楼主自然知晓。   祝月瑾便把幼豹抱到了怀里,推开门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里面的两人:“你们两倒是快活。”   两人寻着声音望去,祝月瑾穿着一身艳红的衣衫,映着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美得超越了性别。他戏谑的口吻,俨然一副嗑瓜子看戏的样子。   殷牧悠咬牙切齿:“月……瑾。”   祝月瑾微怔,床边隔着帷帐,方才他只是隐隐约约的见到里面人影。而他此刻仔细打量,才注意到殷牧悠脸上的面具被君长欢给取下。   汗水侵湿了他的里衣,墨色发丝贴于脸侧,鸦羽似的长睫微微轻颤,犹如画本中的山精鬼魅。   祝月瑾终于发现了些许端倪:“今歌,你这是……?”   殷牧悠哑着嗓子:“一着不慎,被人下了药。”   祝月瑾睁大了眼,三两步迅速的走到了里面。而他怀里的幼豹终于挣扎着跳了下去,坠落到艳丽的床褥上。   殷牧悠首先注意到的却是这团黑色的小东西,他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你怎么在这儿?清石不是找你去了吗?”   苏衍后怕极了,他不该冲动恢复人形。   否则殷牧悠也不会因为他的失踪,而支开了自己身边的清石,好让詹旭然有了可乘之机。   “嗷~”   祝月瑾眉头微蹙:“今歌,需要我做什么?”   殷牧悠的呼吸依旧粗重,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帮我找到清石,然后,将长欢带回太平侯府,保证他的安全,再让下人送一桶冷水进来。”   祝月瑾点了点头:“好。”   一旁的君长欢却着急了:“今歌,你要一个人在这个地方?不行!”   要此时离开,君长欢是怎么也不愿意的。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见殷牧悠的眼尾都染上了一抹淡红,鸦羽似的长睫沾染了细碎的水珠,犹如夜空里的繁星。   望着这样的他,君长欢脑子一片空白。   今歌从来高傲,决不许自己在外人面前有任何失态。   然而此刻的他,眼底却缀满了细碎的泪珠,一副难忍羞辱的模样。   君长欢心头震动,心脏被巨石压住,让他沉重极了。   君长欢知道自己在这里,殷牧悠只会觉得越来越不堪。他站起身,嘴角带着苍白的笑容:“今歌,我虽不知你和祝月瑾是什么关系,但只要你信他,我也信他。”   说完这句话,他便撩开了帐幔,起身离开了此处。   祝月瑾也深深朝后看了一眼:“冷水很快就送进来。”   殷牧悠什么也没说,屋子里静悄悄的,连颗针掉下去都能听到。   当祝月瑾和君长欢走到门口时,里面却像是松懈了一点,而压抑不住的发出了一丝呻/吟声:“唔……”   这声音甜腻入骨,入耳的时候仿佛带上了热度,再待下去,怕是他们两人都会忍不住受蛊惑。   仅这一瞬,祝月瑾就带着君长欢离开了这个房间。   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密密麻麻的雪将朱檐都覆盖。外面栽种的玉兰花树,也结了一层薄冰,在冰雪的映衬下格外晶莹,仿佛是玉雕而成。   君长欢心思不在此,一直低着头。   而祝月瑾却不得不防,非得问出一二:“君世子忽然间来风自楼做什么?”   “……”   祝月瑾看出他的抗拒和戒备,以娇柔的笑掩饰住了所有的算计:“太傅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曾发了毒誓不会背叛太傅。”   君长欢诧异的抬起头:“今歌……救过你?”   祝月瑾‘嗯’了一声,心道殷牧悠身边怎放了这样一个天真之人,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这种性子,太容易被人利用。   君长欢并没有再怀疑,说出了实情:“我是想提醒今歌小心阿桓的,所以才追着他来了风自楼。”   “苏桓?荣王的儿子?”   “你知道得倒是挺多的。”   祝月瑾勾起嘴角:“我知道得比你想象得多,苏桓表面上是荣王的儿子,实际却是先帝过继给荣王的。准确的说,他是当今陛下的亲生兄长。”   君长欢睁大了眼:“……的确。”   天色越来越晚,弯弯的明月缀于天际,雪中之月,朦朦胧胧,仿佛触摸不到的那个人。   君长欢垂下眼眸:“今歌就拜托你了,我得先回去了。”   “太傅让我护送你回太平侯府,要确认你的安全。”   “不行!”   君长欢的眼底露出几分慌乱,咬了咬牙,终于把实情和盘托出,“阿桓和我爹在筹划着什么大事,太平侯府已经不再安全。你随我过去,就会暴露出你和今歌之间的联系!”   这话让祝月瑾也愣住了,没想到君长欢竟能通风报信给他们。   君长欢笑得难看:“我得走了,劳烦你带一句话给今歌。”   “请说。”   “我年少时胆怯懦弱,总得今歌相助。有时明明知晓他受了冤屈,却碍于太平侯府世子的身份,无法为他驳斥那些人。”   “如今,我却想任性一回。不是作为太平侯府的世子,而是作为君长欢活一次。”   他曾见过他的,元宵佳节的那一日,街道点满了灯。   君长欢偷偷出来参加诗会,在夜晚的河畔却见到了执伞而立的那个人。   雪下得很大,安宁寂静,埋葬着万物。   他撞上他的眸,冷傲孤寂。   而对方置身于灯火阑珊间,明明热闹非凡,那人却满身寂寥。   只是那一眼,君长欢便记了一辈子。   祝月瑾站在原地,凉风狠狠的拍打在他的身上,他黑色的发丝上也沾染了风雪。   祝月瑾抿着薄唇,久久没有离开。   傻子,可真是个傻子。   又傻又痴。   —   下人已经搬来了冷水,殷牧悠艰难的起身,整个人裹着里衣没入了冷水之中。   大冬天里,水都冰冷得刺骨。   他以前还总是觉得不能在每个世界待得太久,否则会完全把他的容貌和体质转化过来。现在殷牧悠却无比庆幸,还好这具身体已经有三分像他,而不是彻底的凡人。   否则的话,那种药还必须找个人,才能解了这药。   只是他的意识到底还是迷迷糊糊的,恍惚间,他似乎被人给吻住。   殷牧悠用手去推着他,心里一咯噔。   送走了所有人,好像还有只豹子在里面!   他只能装作不知情,耻辱的问:“……谁?”   眼睛被一方纱布给蒙上,他的手腕还被人强势的箍紧。   苏衍眼底带着痴迷,贪婪的打量着他。   水没过了他的胸口,散乱的发丝也没入水中。   殷牧悠身上的热度却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他浑身带着颓靡的姿态,便像是烂漫而来的花,开到最后只剩下腐败的香气一般。   仿佛轻而易举就能捏在手心里。   苏衍的心脏狠狠跳动了起来,在褪去了往日坚固的外壳之后,这个男人就像是勾人的山精鬼魅,吸引着苏衍的所有视线。   熟悉的沉水香,伴随着屋子里的调和过的梅花香气,变成格外催/情的味道。   仿佛,他才是中了药的那个人。   唯一的解药,就只有殷牧悠。   他低哑着嗓子,在他耳边轻声询问:“你猜猜我是谁?”   “混账,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大周的太傅,谁也不敢招惹的权臣。”   “知道你还……”   苏衍一想起刚才君长欢的话,就忍不住嫉妒:“不要别人帮我,我帮你不好吗?”   殷牧悠听得狠狠咳嗽了起来,涨红了脸。   “胡闹!”   ……完蛋,这么一说不是就暴露了他是作为一个长辈呵斥苏衍的吗?   所幸苏衍并未察觉,真的开始帮他。   冷水如此刺骨,殷牧悠身上却像是燃着一团火。   不知过去多久,他乏累极了,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苏衍把殷牧悠放到了床上,在确认殷牧悠没事之后,这才放下了心。   殷牧悠的里衣都湿透了,暗色的床褥上,他里面的肌肤清晰可见,犹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黛青的血管尤为纤细,和眼前这个人一样,仿佛一折即断。   苏衍眼神微闪,像是着魔了似的,朝对方的嘴唇凑了过去。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对方的嘴唇柔软极了,仿佛吻到了一团柔软的云朵。心脏的悸动快要爆发出来,苏衍腾的一下立直了身子。   他的脸彻底红透,耳朵也烫红一片。   沸腾的妖血仿佛在喊,要彻底让这个人属于自己。   苏衍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心悦太傅?   这个念头一旦生了根,便犹如破开冰层而出的种子,逐渐长成参天大树。   他心里藏着害怕,因为太傅所看到的他,只是他伪装出来的。   什么乖巧,什么天真,全都是假的。   他会接受真正的自己吗?   苏衍深深的凝视着殷牧悠,爱怜的抚摸过他的侧脸。   纵然如此,这世上不会在有谁比他更维护自己的了。   如此珍贵,独一无二。   因此这一次,他来维护他。   —   当殷牧悠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干净的。   身上的药已经完全解了,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   只是唇角有些疼,靠,他啃得就跟饥不择食的猫崽子是的!   殷牧悠眉头微蹙,下意识的寻找起幼豹来。   然而让殷牧悠奇怪的是,四周都寻不到幼豹的踪迹,仿佛它就没出现在这里一般。   很快,祝月瑾带着清石从外面走了进来。殷牧悠连忙带上了面具,正襟端坐,决不能让祝月瑾看出半点端倪来。   “可好些了?”   “嗯。”   “既然如此,该商量正经事了。”   殷牧悠疑惑的抬起头:“发生了什么?”   祝月瑾满是严肃:“我在寻找清石的时候,在后院的枯井里发现了一个男人。”   “……什么?”   “那口井荒废了许久,若非井口掉落了块儿玉佩,我们还发现不了。”祝月瑾担心的望向殷牧悠,“救上来的男子,像是陛下。”   殷牧悠沉默了下来,看来是苏衍出手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陛下在几日前就失踪了吗?你说的人不是陛下,乃是詹旭然找的替身。”   祝月瑾睁大了眼:“那捆住他的人到底是谁?”   殷牧悠头疼的扶额:“月瑾,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我自会处置。”   “……你想做什么?”   “将他安置到别处。”   祝月瑾自嘲一笑:“有时候我还真不明白你的想法,不过那日过后,我答应帮你了,就一定会做到。既然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   “他是被人从后面偷袭打晕,然后丢到了枯井里去的。不过下手的人心性极狠,倘若我们没有发现,此人就要被活活饿死了。”   祝月瑾不会同情那个男人,他既然敢假扮陛下,就得承担这种下场。   不过动手的人,一定不能小觑。   不会武功,下手也能这样精准狠。   “清石,听到祝楼主的话了吗?记得,务必把那男子藏好。”   “诺。”   殷牧悠站起身,狠狠咳嗽起来:“回。”   “等等!”   殷牧悠转过头去,眼露疑惑。   祝月瑾眼神微闪:“还有一件事,我查到苏桓和太平侯府勾结在一起了。”   “是吗?那这件事情得注意了,帮我继续盯着。”   “嗯。”   祝月瑾目送着殷牧悠离开此地,到最后都没有把君长欢所托之言说出口。   他不讨厌君长欢,只是觉得,他天真到会成为今歌的障碍。   今歌走的路尤其凶险,稍微错上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这种东西,就更应该舍弃。   既然今歌舍弃不了,他来帮他做这件事。 第15章   灰蒙蒙的天,随时都会落雪。   天已破晓,周围还是暗的,仿佛给整个皇都都笼罩了一层阴影,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短暂的宁静。   休养了三日,殷牧悠嘴里灌了不知多少汤汤水水,总算是好些了。   “李耀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虽然没能查出个所以然,但总算是知晓李耀身后的人是谁了。”   殷牧悠来了点儿兴趣,放下手中的朱笔:“哦?”   清凌垂下了眼眸:“我们抓到了一位荣王府的探子,若不是太频繁的出入在太傅府,又怎会泄露了马脚?”   “这件事情你们做得不错。”   清凌满是敬佩的说:“还是大人的计策管用,让我们上下都装作一副握有李耀把柄的样子,对方才会慌张而露出马脚。”   殷牧悠淡笑而不语:“抓到人更好,通知风自楼放出风声,说太傅府已经顺藤摸瓜,查到了蛛丝马迹,手里还捏到了人。”   “诺。”   如今元宵佳节将至,离国宴不到三天,苏桓该有动作了。   扶苍珠……   只要一想到这三个字,殷牧悠便心口一跳,总有不祥的预感。   正当此时,流映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太傅,陛下身边的李德忠公公过来宣旨了。”   殷牧悠整理了下衣衫:“让他进来。”   流映赶忙去请李德忠进来。   等他走进来,也不似寻常太监穿旨那样高高在上,反而笑得谄媚:“太傅大人,陛下宣您入宫呢。”   “不知是何事?”   “这不是快到年节了吗?大将军又即将班师回朝,有些事情陛下说拿不定主意,想请教太傅大人呢。”   殷牧悠轻咳了几声,假装羸弱:“能否劳您回禀陛下,臣身体不适,不宜进宫。”   李德忠满脸愁容:“哟,太傅大人这不是为难奴吗?走之前陛下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奴一定带着您进宫。”   这话惹得屋内除殷牧悠外的两人都露出诧异。   这倒是稀了奇了!陛下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殷牧悠也嗅出了端倪,低头沉思:“国宴的事……陛下想让我进宫,就为了这个?”   李德忠干笑了两声:“当然不是啊。”   他最近都有些猜不透陛下的想法,陛下夜里把太傅送的那副梅花图当宝贝似的,摸了一遍又一遍,还时不时傻笑两声。   若非李德忠伺候陛下已久,他都觉得陛下被换了人了!   李德忠咳嗽了两声,模仿着苏衍的口气:“李德忠,你记得太傅身子不好,进宫的时候派专门的马车去接。马车里多点些银丝炭,别冻着太傅了。还有还有,带着上好的药材一起去!”   殷牧悠:“……”   清凌:“……”   唯有流映好奇的问:“陛下最近莫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流映!”清凌尴尬的看了眼李德忠,“公公莫怪,太傅府女眷少,大人又不喜旁人照顾,唯独留下了流映一个,咱们平日都多将就着她,让她失了礼数。”   李德忠笑了起来:“哈哈,流映姑娘可爱,乃是真性情,奴怎会怪罪呢。”   清凌:“……”看来这位公公也是这么想的,认同了流映的话了呢。   一时之间,清凌竟觉得自己都说不出话来反驳了,和清石那个木桩子没什么两样。   明明他可比清石会用脑子多了!   李德忠又看向了殷牧悠:“还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殷牧悠还以为是什么秘密情报:“……请讲。”   李德忠放低了声音:“陛下说久未见太傅,实在想念,依奴看陛下总算是明白了太傅的苦心。”   流映疑惑:“……那你方才怎么不讲?陛下找那些理由,就是想让咱们大人进宫嘛,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做什么?”   李德忠捂住嘴,轻笑起来:“陛下说这话的时候,小脸都红透了,奴侍奉陛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陛下这样呢。”   虽然是大周的陛下,却也是个只有十六的少年啊。   得知了这些,殷牧悠也找不到不去的理由了。   “既然外面已经备好了马车,那现在便走。”   “诺,太傅这边请。”   清凌和流映一直送人到门口,看着马车走了才回府的。   流映觉得好玩儿,笑嘻嘻的朝清凌说:“清凌,你说这陛下像不像少年怀春?我家弟弟对城北卖豆腐的小姑娘有意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啊。”   清凌呵斥道:“胡说什么,那可是陛下!”   流映被这样严厉的呵斥,讪讪的解释:“清凌,我……我方才就是开个玩笑罢了,你为何这般生气?”   清凌眼底微沉:“因为咱们这位陛下,绝不是单纯的少年郎。”   论心计,他实在深不可测。   —   殷牧悠上了马车,里面专门调配的香,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想来这几日事情繁多,简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殷牧悠也没怎么休息好。   马车内的安神香,竟然让他睡了过去。   不知多久,马车才停了下来。   他下车进了宫,整片皇宫的美景就这样露了出来,到处都是朱檐碧瓦,众多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显得威严而大气。   又走进些,殷牧悠便来到了苏衍居住的紫寰宫外。   眼前的场景,和方才的情形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风卷地,枯藤缠绕着树干,枝头白雪堆积,整个紫寰宫外便呈现一幅灰败的气息。青石小道蜿蜒至前方的曲栏迥廓之中,最里面便是紫寰宫了。   殷牧悠很快便绕过那里,走到了紫寰宫内。   “参见陛下。”   苏衍从上方望去,还是第一次以这样侵略的目光打量着他的太傅。   黑色的朝服勾勒着殷牧悠纤细的腰身,发丝全用玉冠束了起来,他全脸都被面具所覆盖,只露出那双冰冷幽深的眼。   苏衍想起那天所见,这些刚硬严肃的东西之下,裹着的却是一方浓烈的春色。   竟比他羸弱的时候,还想要去凌/虐他。   苏衍以笑掩盖了一切:“太傅请起。”   殷牧悠应声而动,抬起头便看见这紫寰宫内仅是苏衍一人。   而且苏衍并未穿着朝服,而是简单的淡青色常服,将少年的眉眼映衬得更加清隽。他看他的时候眼底全然是笑意,收敛了自己一切的锋芒。   “太傅是否疑惑,为何这偌大的紫寰宫里唯有孤一人?”   殷牧悠缓缓点头。   “因为孤有一件事必须得告诉太傅,否则孤会实在是难以咽下这口气。”   苏衍在说这话的时候,简直咬牙切齿。   明明是他的功劳,凭什么要被别人抢了去?   殷牧悠正在疑惑的时候,外面便传来太监的声音:“陛下,荣王到了。”   殷牧悠睁大了眼,没想到苏衍会把苏桓给叫过来。   苏衍现在应当还没对苏桓抱有戒备,可知晓剧情的殷牧悠却有些害怕他们二人见面。   “陛下……”   “嘘。”苏衍眉眼弯弯,像是要使坏,一如那天晚上在太平侯府一样。   正当殷牧悠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苏衍便已经说:“让荣王进来。”   殷牧悠皱紧了眉头,苏衍还抓住了他的手,将殷牧悠带去了屏风之后。   殷牧悠仿佛想说什么,苏衍便哑声在他耳畔道:“孤知晓若是亲口对太傅说,太傅不一定信任孤,所以才要宣荣王进宫。”   殷牧悠眉头紧蹙:“到底是什么事?”   “太傅一会儿便知了。”   当他们说话的缝隙间,苏桓已经走入了紫寰宫内。   “参见陛下。”   苏桓跪在了外面,心道这紫寰宫还真是凄惨,当年那场叛变后,原本是宫中最美轮美奂的地方,却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后来匠人们又新修了宫殿,苏衍却不肯挪宫,只愿守在这种地方。   苏衍从内室走了出来,看到苏桓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其实宫人们都知道小皇帝近来犯了癔症,时不时就要叫荣王进宫。   也不知这荣王什么时候得罪了小皇帝,平白被他这样磋磨,还真是作孽。   苏衍走到了正上方,正襟端坐,表情严肃。   苏桓的额头都流出了冷汗,已经不知跪了多久,偏偏苏衍还不发话。   苏衍这才发了话:“荣王请起。”   苏桓这才起身,知道今日来又要受苏衍刁难,他心里只是暗叹苏衍的愚蠢。   他若是苏衍,绝不会在此时各方得罪。   “不知陛下今日宣臣觐见,所谓何事?”   “听说荣王那日在程江手里救下了太傅,该嘉奖荣王才是。”   苏桓眼露疑惑:“这都是分内之事,臣并不需要嘉奖。对了,孤还想听听荣王是如何救出太傅的?”   “孤说嘉奖便是嘉奖,难道荣王想抗旨。”   苏桓:“……”   他无奈,只好细细将当时的事情讲来,还顺道编造了自己是如何救走殷牧悠的话。   听到这些,苏衍不由冷笑了起来。   苏桓抬起头:“陛下?”   “没事,荣王继续。”   苏桓眉头紧蹙,只觉自己被人当猴子耍弄了一般,剩下的话竟有些说不出口了。   “荣王不讲了?那孤接着荣王的话讲。”苏衍身上的气势一变,全然不似方才那样软糯,“程江一事震惊朝野,各方都在追查程江身后之人,孤也不例外。这些日子,孤找到了一个人,他嘴里所说却和荣王的出入极大。”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苏桓气息不顺。   苏衍将目光放到了暗处:“出来。”   御军押着当夜在黑牢的那位士兵,径直的走到了这里来。   “把你当夜看到的事情都说一遍。”   那位士兵脸色惨白,不敢不说实话:“当夜程校尉命下属们在外守着,只叫了少许几人押着太傅去了黑牢,其中就有草民。”   “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士兵飞快的抬起头看了眼苏桓,又瞬间低下头去:“太傅并非被荣王所救,荣王进来时程校尉也已经死了。且黑牢内路线复杂,荣王是径直的闯进来的,根本没有任何迷路的迹象……像是早就对黑牢的地形熟悉了。”   “陛下,程江的确非臣所杀,那日是臣和君世子一同带走了太傅,君世子可以作证。”   苏桓眼中带怒,气势凌人的指着那士兵道,“你应当是第一次面见陛下,又是第一次来紫寰宫?却能在说这些话时口齿清晰,句句指责于我,到底是何居心?”   那士兵被苏桓的气势给镇住,瞬间低下了头去。   “和这种可疑的人比起,陛下难道不信我吗?”   若非那日救走太傅的是他,苏衍都要暗叫一声好了。   他就得好好磋磨苏桓,省得苏桓抢了他的人。   “荣王是孤的亲兄长,孤怎能信这位小兵,而不信你呢?”苏衍眯起眼,“今日来,不过是问问当日的情况罢了。”   苏桓这才敛了所有怒气:“多谢陛下。”   “行了,把人给押下去。”   “诺。”   殿内又仅剩了苏衍和苏桓两人,气氛几乎快要凝滞。   苏桓知道自己此时的处境到底多如履薄冰,心里猜测起苏衍今日召见他的意图来。   苏衍没有紧抓着这件事不放,这到底意欲何为?   “这次来原本是为了进献扶苍珠,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臣那日虽然只是带走了太傅,但到底算是救了他。陛下会不会怪臣,擅自和君世子一起救走了太傅。”   “……怎会?”   他见苏衍脸色微变,便认定了自己说中了苏衍的心事。   看来苏衍叫来那士兵,是做样子给他看的。   “太傅把持朝政这么些时日,这些天臣总是在想,倘若那日太傅死在黑牢中,这大周的局势或许就能发生变化了。”   苏衍冷笑:“荣王这是后悔救太傅了?”   苏桓垂下眼眸:“陛下是臣的亲弟弟,太傅只是外人,孰轻孰重,臣心中明了。”   苏衍真是被这话给气到了,他紧盯着苏桓,若非他已经知道太傅的良苦用心,今日就要被苏桓哄过去。   他往日是有多蠢?这样的话也会信。   苏桓见事情不成,转身就假装帮他,半点不怪方才自己拿那士兵试探了他。   这等心计和胆魄,才是真正需要戒备的。   况且……还有那晚马车翻车的事,让他不得不去怀疑苏桓。   苏衍站起了身,从上方一步步朝下:“荣王多虑了,太傅乃国之栋梁,荣王此举乃是帮了大周,帮了孤。”   苏桓见苏衍上钩,便大骂起殷牧悠,以求苏衍信任:“那慕今歌分明是个奸佞!”   苏桓想起君长欢对殷牧悠死心塌地,他的心日日如蚁嗜。   只要诱骗这小皇帝,他就能将殷牧悠置之死地。借刀杀人,可是这刀自己送上门来的,怪不得他心狠。   此话刚一落下,内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砰——   苏桓朝那边望了去,却见殷牧悠绕过了屏风,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原来在荣王心里,我便是这样的人。”   苏桓的大脑充血,心却瞬间沉到了谷底。   怎么回事?   殷牧悠怎么在紫寰宫的内室? 第16章   苏桓转过头,气息不顺的望向了苏衍。   被他认为是愚蠢的小皇帝,此刻却带着一副天真甜蜜的笑容看着他。   他的笑,让苏桓浑身打了个寒颤。   然而不好对付的却不止是苏衍一人,还有一旁的殷牧悠。   宫殿之中,殷牧悠的声音格外明显:“怎么,荣王不为自己辩解了吗?”   苏桓完全是骑虎难下,他硬着头皮:“太傅所作所为,难道自己不知吗?还需要我辩解什么?”   这话倒是惹来苏衍不满,他走到了殷牧悠身边,俨然一副要为殷牧悠撑腰的模样:“这可是父皇为孤钦定的太傅!太傅究竟如何孤能不清楚?荣王的话未免太大逆不道了!”   苏桓紧咬着牙,这个苏衍!   他想投效,可对方转一个身就把他给卖了。   况且殷牧悠在紫寰宫内室,定是他们联手了!   空气变得凝重,殿内熏笼中沉水香如烟丝袅袅升起,浓郁得让人生腻。   殷牧悠觉得自己还好带着面具,否则脸上的表情就要崩不住了。   眼前的修罗场到底肿么回事?   他早就知道苏桓骗他,可苏衍是怎么知道的?   殷牧悠眼露诧异,莫非那天在黑牢里的小兵就是苏衍?   他心里咯噔一下,只能祈求苏衍没发现那件事。   “臣查到了一件事,虽然还没来得及跟陛下禀告,不过……程江同僚李耀,却招供出了些东西。”   “还有这等子事!”苏衍惊讶的睁大了眼,配合着殷牧悠演戏。   殷牧悠:“……”   [他演得比我还好。]殷牧悠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   [苏衍都演了十年,能不好吗?]   [……]   殷牧悠轻咳了一声:“李耀说,他的主子是荣王。”   “简直信口雌黄,那李耀人呢?”   “已经暴毙。”   苏桓冷笑起来:“太傅竟拿一个暴毙的人来诬陷本王?这证词是假的!”   殷牧悠:“的确是假的。”   苏桓听了此话,原本想讥讽殷牧悠,脸上的表情却僵硬住了。   殷牧悠自己主动承认是假的,这是什么意思?   而殷牧悠接下来的话,让苏桓的形式瞬间变得不妙:“陛下,这只不过是臣的一个计策罢了。我们的确没来得及从李耀口中问出什么,李耀生前招供的消息是故意放出去的。”   苏衍微怔:“故意的?”   “这样才能引蛇出洞。”殷牧悠勾起嘴角,“果真,在那几日后,我们便抓住了一个探子。”   苏桓露出一丝惊诧,没想到这竟然是殷牧悠的计谋。   他这段时间,的确因为此事而不够沉稳,没想到这小小的一点漏洞,就被殷牧悠给捉住了。   他就算抓住了暗探又如何?   他训练出来的人,绝不会背叛他!   虽然知道是这样,可苏桓的后背渗满了冷汗,心脏跳动得极快,生怕殷牧悠再使出什么招儿。   眼前的人太可怕,一步步的布下陷阱,他都无从得知。   就因为那日在风自楼的鸿门宴,李耀大喊他要招了,自己才会乱了阵脚。   没想到从那天开始,殷牧悠就在算计自己了!   苏衍听得好玩,越发的感兴趣:“竟还捉住了探子,有意思!”   殷牧悠朝苏衍深深一拜:“陛下,臣想参荣王一本。”   苏衍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其一,荣王品行不端,蒙骗臣和朝臣们,说是他救下的臣,还隐藏了他救走臣时程江已死的事实。”   “其二,荣王信口开河,辱骂臣这个由先帝钦定的大臣,还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其三,种种迹象表明,荣王和程江一案脱不了干系。若放任荣王,若真有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苏桓脸色铁青,殷牧悠巧舌如簧,一条条打下来,他想辩也无从入手!   苏衍眯起了眼,瞥了一眼苏桓。   对方脸色极为难看,总算是消了他心里的那点不平之意。   叫你乱抢功,哼!   “此事干连重大,孤也希望彻查,可荣王毕竟是孤的兄长,陡然要将他查办似有不妥。”   一听苏衍这么说,苏桓松了口气。   他之前不明白苏衍到底是什么想法,所以才受限于人,现在总算抿出一二了。   看来,苏衍做这出戏是为了拉拢他。   只要苏衍在这里保下了他,相当于手中捏住了他的把柄,自己便一定会真心实意的为他效力。   最终的赢家是小皇帝!   刚一这么想,苏衍却硬生生的给打了脸:“不如这样,孤在皇都准备了别苑,荣王以后就住那个地方。哦对了,怕荣王不好找,那地方在富棠街。”   苏桓睁大了眼,富棠街的别苑,竟是那里!   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个专门软禁犯了重罪的皇亲国戚的别苑,那个地方还有专人严加看管着。若是进了那里,他的罪名就会坐实了,流言蜚语都能害死他。   苏桓没想到苏衍下手这般狠,气得浑身发颤。   “荣王莫非对孤的安排不满意?”   苏桓跪在地上,眼底透着阴毒:“既然是陛下安排,臣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是这件事情兹事体大,还望陛下查个水落石出,还臣一个公道。”   “这是自然!”苏衍满口答应。   苏桓捏白了手,他此刻真是瞬间感受到了苏衍的恶意。   想起苏衍最近经常召见他入宫,总是要为难磋磨他几下才放他走,苏桓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小皇帝!   他深深的弯着腰,缓缓退出了紫寰宫。   来的时候,苏桓还满心看不起苏衍。   走出去时,他已经觉得苏衍不能小觑。   殿内仅剩下苏衍和殷牧悠二人,殷牧悠原以为苏衍会说点儿寒暄的话就让他滚了,反正也利用完了。   没想到对方眼神晶晶亮的看他,只差身后露出条尾巴一摇一摇的求表扬了。   殷牧悠:“……”   嗯,从某些程度上看,苏衍和苏桓也没什么仇,苏衍的确是在帮他。   殷牧悠清了清嗓子:“咳,陛下……”   哪知还未说完,苏衍就大手一挥,喊来外面的李德忠:“快去给孤和太傅备好酒水,孤要和太傅好生聊聊!”   殷牧悠很想拦住李德忠,别啊,我还想回府呢。   这紫寰宫是有毒吗?进了不让出的?   李德忠跑得飞快,根本就拉不回来。   殷牧悠嘴角一抽,这太监总管是五十米冲刺高手吗?跑得这么快?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已经暗淡了下来,只留下天空几颗星星闪烁。   今夜竟然没有下雪,反倒拨开云雾见月明了,真是难得一见的月下雪景。   苏衍让人多端几个炭盆过来,他清楚太傅怕冷,便更要仔细着。   桃花酒很快就端了上来,从雕花窗内望出,今夜月色极美,外面一片梅花凛然开放在白雪之中。宫灯也逐渐挂起,把紫寰宫四周照得通亮。   殷牧悠满腹心事,不明白苏衍在搞什么鬼。   他下意识拿起一杯酒,却被苏衍拦住。   “酒得烫热了喝,这样才不会伤胃。”   殷牧悠抬起眸,久久没有说话。   苏衍笑着问:“太傅怎这样看着孤?”   “陛下对臣的态度骤变,臣心中不安。”   苏衍轻声问:“孤以前不也是这样?”   “……不,陛下虽然尊敬师长,却从不会对臣这样亲昵。”   “孤这些时日是真的被奸人所害,还伤了手。不过生死一线之间,孤却恍然大悟,发现自己可真是蠢,差点错过了一个对孤最真心实意之人。”   苏衍说得句句属实,殷牧悠没想到他竟然敢把事情全都告诉自己。   这一瞬间,殷牧悠才明白了,苏衍不再戒备他了?   这种感觉极好,有种莫名的满足感,心脏的位置升起一股暖意。   苏衍有多么不信任人,殷牧悠最清楚不过,没想到苏衍还有同他敞开心扉的那一日。   高兴之余,殷牧悠所幸拿起一杯酒,打算与苏衍同饮。   谁知刚一拿起,手指就不受控制似的抖动起来,酒杯就这么洒在了地上。   殷牧悠睁大了眼,僵硬的看着自己的掌心出神。   这具身体已经羸弱到这种地步了吗?表面上看着无事,内里却已经腐烂。   苏衍看他痛苦的神情,心里只会更痛。   “孤能拜托太傅一件事情么?”   殷牧悠回过神来,以袖掩面,咳嗽了几声:“咳咳……陛下请说。”   “这杯酒孤想喂太傅。”   殷牧悠:“!!!”   这是闹哪出啊?   殷牧悠原本想拒绝,可昏黄的灯火之下,苏衍小脸都红透了,眼神格外的信任和孺慕。   还是个孩子……   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殷牧悠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有劳陛下了。”   苏衍高高兴兴的凑了过来,举着酒盏,凑到了殷牧悠的嘴边。   “等国宴之后,孤一定去寻个神医,给太傅好好调理身体。”   殷牧悠笑得难看:“……嗯。”   不知是不是殷牧悠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被猫科动物给盯上了。   朦胧的灯火之下,苏衍的眼神在那一秒变得极具侵占性,等殷牧悠好不容易喝完,对方又收敛了自己的眼神,坐到了对面,犹如最软糯的小动物,脸颊泛着红。   殷牧悠心不在焉的喝着酒,想起在风自楼那天晚上,身体都不自觉的泛起了热。   他没主动提起,没想到苏衍竟然说:“那天寿宴……”   殷牧悠一个哆嗦,赶忙绕过这个话题:“那天寿宴陛下不是回去了?”   苏衍面露失望。   太傅没发现是他,苏衍的心里有些安慰,又有些吃醋。   醋那天晚上的自己。   这天晚上,两人对饮了许久,殷牧悠贪杯竟醉过去了。   望着熟睡过去的殷牧悠,苏衍站起身朝他凑近。   他好喜欢眼前的人,自从回到宫中,日日都忍受着思念的折磨,直到把自己身边詹旭然安排的所有内侍都打发了,才敢宣他进宫。   他把自己平日喜欢的熏香都换成了沉水香,每晚都抱着他给的画入眠。   然而这些还不够,直到殷牧悠彻底出现在自己面前,心头那股喧嚣才得到平静。   “今、歌……”   苏衍的嗓音微哑,将沉睡的殷牧悠抱到了偏殿,好让他能睡得更安稳一些。   “为什么总是君长欢陪在你的身边?”   苏衍心里十分妒忌。   他找了个位置,像是不满足的瘾/君子一样,深深的吸了一口殷牧悠深深的气息,深埋在他的脖颈之间。   好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苏衍:我就抱抱我绝对不动手动脚~! 第17章   夜晚的紫寰宫尤其凄冷,宫人们都被撤走,外面的宫灯也被熄灭。   殷牧悠做了一个梦,梦到一群猫科动物围着他开party,一人咬一口,眼神迷离的打转翻滚,整一个吸/毒现场。   瞬间,他就惊醒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喘息几口,殷牧悠余光瞥向了远处。窗外阒黑一片,连熹微的光都没有,殷牧悠甚至觉得此处不像是皇帝的寝宫,反而像是一座冷宫。   他头疼欲裂,醉酒后脑子都是晕乎乎的。   被褥的一旁十分湿润,仿佛是被噩梦惊醒时流下的冷汗。   奇怪,他又没睡那个地方。   “来人。”   “太傅醒了?”李德忠提着一盏宫灯,一步步走到里面,才疑惑的问,“怎的只有太傅一人?”   殷牧悠对他这个问法很是奇怪:“不是我一人,还有谁?”   “陛下方才说……想和太傅一起睡。”   殷牧悠一口气没喘上来,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李德忠也倍感尴尬,陛下都过了撒娇的年纪了,怎的还对师长这般?   殷牧悠好不容易顺了这口气,忽而想起方才有些湿润的被褥,不由联想到了什么。   难道是苏衍做噩梦了?   他掀开了被子,起身寻找苏衍:“既然陛下是跟我一起睡的,这么晚了,陛下却消失不见了,别是发生了什么事,快去寻一寻!”   李德忠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忙出去喊人了。   可走到半路,李德忠就想起最近陛下行为古怪,脸色泛白的朝殷牧悠说:“太傅,之前陛下宣了荀夫人的侄儿鲍宏入宫……连续几天晚上陛下都很奇怪。”   殷牧悠脚步一顿:“那鲍宏人呢?”   “那日宣了他之后,当天就出宫了啊。不过没多久就听说他得了麻疹,很快就被荀夫人隔离了。”   李德忠想了想,多嘴提了一句,“说来荀夫人可是真偏爱自己的侄儿,这几日荀家爆出了丑闻,荀夫人唯一的继女被鲍宏给毁了清白,荀夫人狠了心压下了这件事。当时老奴也说与陛下听了,陛下还叹惋了几声。”   殷牧悠暗叫不好,旁人不知道,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苏衍和荀夫人定然是达成了什么协议,鲍宏一定还在宫里!   以苏衍睚眦必报的性子,鲍宏下场一定会很凄惨。   他不担心鲍宏,反倒是苏衍!   对了!紫寰宫虽然看上去像一座废宫,可这里殷牧悠却记得清清楚楚!   紫寰宫深处有个密室。   殷牧悠喊住了李德忠:“别叫御军来寻了,我知道陛下在哪儿。”   李德忠睁大了眼:“太傅怎知?”   “不仅我知晓,你不是也知晓吗?”殷牧悠深吸了一口气,“紫寰宫有个密室。”   李德忠失声:“那不就是先帝……!”   “嘘。”殷牧悠的手指蜷缩成拳,微微发着抖,“李德忠,从今以后你便不必再到太傅府通风报信了,以后你就是陛下的人,效忠的对象不再是我。”   李德忠眼底含着热泪,当年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还服侍过先帝一段时日。   他是亲眼看着这位钟灵毓秀的少年,是如何一步步被慕家当做物品一般的送到先帝的手里,而他始终不从。先帝害怕天下悠悠众口,打算在外让他假死,在内就修建了密室,把他囚了进去。   而眼前这位,就成了最令人不耻的禁/脔。   那个地方,是太傅最不想想起的地方!   如今他却为了陛下,非要去那里走一趟。   李德忠甚至喊了出口:“太傅,不若让老奴去那里寻陛下!”   “你去,陛下一定会对你起疑心的。”殷牧悠的声音都在发着抖,“这个人选就只能是我。”   李德忠垂下了头,太傅说得对,他不能去。   他只能抑制住自己,心头泛起苦涩的滋味。   “行了,切记把今日之事掩盖好,别让外人发现陛下这几日的古怪行迹,尤其是詹旭然和苏桓。”   “诺。”   说完这些,殷牧悠就走出了屋子。   外面大风狂卷,吹乱了地上盖的一层新雪。那些寒风拍打在身上,刺骨的寒意就这么钻了进去。   疏落的雨丝骤然间下了起来,轻易便淋湿了眼眸。   殷牧悠很快就到了那个地方,没有人会比他更加熟悉。   他摸着脸上的面具,手指捏得发白。   故地重游,心头裹着的那些情绪就像是沾染了烈性的毒,慕今歌深嵌在血肉里的恨,随着眼前的场景而重新被勾勒了出来。   当年先帝还未得逞,就忽然间暴毙,人人都怀疑是太子下了毒。   其实……那是慕今歌做的。   早在十年前,慕今歌就已经弑君了。   他背负着罪孽,慕家已经不可能成为他的归属之地了。况且他对慕家的恨一点儿都不比先帝的少。他活在世界上,却像是个带着人类躯壳的幽魂。   所以那些暗杀,那些下毒,他统统不在意。   这点儿痛,怎比得了当初?   那人毁他至深,他就真的生了大逆不道之心,想在死之前把大周也搅和得稀巴烂。   这就是他该付出的代价,不是么?   雨始终疏落零星,殷牧悠浑身发颤,身上已淋湿了大半。他披散的青丝缠覆,贴于双鬓之间,发尾都滴着水珠,看着格外狼狈。   殷牧悠站到了密室外面,却迟迟没有进去。   四周刮着的风,像是一把把刀子,刺入单薄的身体。   不敢推门,因为这里离他记忆里的地狱,仅一门之隔。   殷牧悠紧抿着唇,这犹豫的间隙,他却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啊啊啊——”   鲍宏忍受不住痛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苏衍的笑容里扔带着天真,手中的匕首却已经插入了男人的皮肉里。   “第一下。”   “陛下、陛下,草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鲜血喷发而出,染红了苏衍半张脸,他歪着头,那病态而疯狂的模样,让鲍宏心中发颤。   “第二下。”   “啊啊啊——”   “你是不是恨孤,为何要这样折磨你?”苏衍擦掉自己脸上的血,漂亮的眼瞳里藏着浓烈的黑暗,“别人害孤一分,孤必定十倍报之。不巧了,你恰好被孤记恨上了。”   寒气从脚底涌出,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的。   “草民怎敢对陛下不敬!!!”   “你有。”苏衍叹息一句,“只可惜,你不记得了。”   鲍宏牙齿都在打颤,完全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得罪了苏衍。   苏衍凑了过去:“那只幼豹,你戳着他的血肉,足足十下。你知道,他是如何撑下来的吗?”   鲍宏瞪大了眼,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猜想:“那只幼豹,莫非是……”   “是孤。”   鲍宏胸口剧烈的起伏,眼露惊恐。   眼前这个少年看似天真烂漫,实则骨子里就透着病态。若是平日他一定会疯了似的打骂半妖之人,而如今鲍宏却不敢,只能用这样惊恐慌张的眼神望向对方。   “当初孤能挺过十下,你却不敢了?”   “陛下,草民若不见了,姑母一定会着急的!!”鲍宏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眼瞳瞪得极大。   “你说那个女人?”苏衍眯起了眼,“就是她哭着在孤的紫寰宫外跪了许久,说她丧夫丧子,如今连膝下唯一的继女都保不住,被你糟蹋。”   “她说那是她的心肝儿,这辈子唯一的寄托。就算是自己的侄儿要动,她也要求个公道。”   苏衍压低了声音,犹如地狱来的勾魂恶鬼,“她啊,想让你死。”   苏衍用刀子抵住了他的下巴,鲍宏被迫望向他的眼眸。里面只剩下一片荒芜的黑暗,寒冷可怖,看一眼就让人瑟瑟发抖。   鲍宏悔极了,吓得腿都打不直。   他那日喝醉了酒,只剩下零星的记忆。   恍惚间他又去了姑母家,后来唯一能回想起来的便只有哭哑的嗓子和白花花的肉体。   原来那一日,他就把自己的退路断掉了。   苏衍举着刀子,很快又刺了一刀进去:“你伤了孤也就罢了,还伤了太傅。”   里面的男人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苏衍才从里面走出来。   黑暗之中,苏衍的脸色格外苍白。   失了所有血色,只剩下如行尸走肉的躯壳而已。   没错,他今日便是故意的,就是要在殷牧悠面前暴露自己的本性。   就算摔得个粉身碎骨,也要这么做。   似乎知道殷牧悠会来这里,苏衍嘴角微扬:“太傅是不是嫌孤不该这般?”   “陛下是当时臣救下的幼豹?”   “嗯。”   “……陛下是半妖?”   “嗯。”   “那陛下还故意说出口,不怕臣知晓了这件事,当着朝臣的面儿戳穿此事?”   苏衍望向了他:“太傅会吗?”   殷牧悠心情复杂:“臣没那么无聊。”   苏衍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眉目尽是温柔。   随后,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笑容又僵硬在脸上。   “这偌大的宫中,不知有谁会害孤。”苏衍抬起头,被冷风吹得身体颤抖,“所以孤只能这样做,别人如何害孤,孤就怎样动手还回去。”   他害怕别人发现他的不同,整日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掉入冰潭。   殷牧悠总算是明白了,原来他召他进宫,真正的目的并非让苏桓亲口说出他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是把这些全都血淋淋的呈现给自己。   他太尖锐,不给别人留退路,同时也把自己的退路斩断得一干二净。   “太傅是不是觉得孤做得太过了?是不是觉得孤……不该赶尽杀绝?”   “里面的鲍宏死了吗?”   “死了,他没能扛过那十下。”   “陛下的确太过了。”   苏衍眼神微闪,他知道自己病了。   早在母妃死的时候,鲜血溅得他满身,他就已经病了。   病得久了,病入膏肓了,才知道这病……治不好了。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么病着,眼前的这个人,却偏要让他尝到温暖。   所以,他斩断自己的退路,就算是血淋淋的自己,也要呈现给他。   “是吗?原来太傅也是这样想的。”   月色下,苏衍脸色格外苍白。   他虽然露出这样自嘲的表情,可那表情分明再说——   别推开我。 第18章   夜色凄凉,疏雨里夹杂着细雪,刚一落下便悄然消散。   殷牧悠是赤足出来的,甚至只裹了一层单衣。他的嘴唇冻得泛起了淡淡的紫,眉宇间笼罩了轻愁。   “鲍宏那日折磨陛下,我已经替陛下报了仇,陛下不该再对他下手……”   苏衍为之一笑:“孤知,所以今日也是孤为太傅报仇。”   殷牧悠诧异的抬眸,与苏衍对视。   不过十六的少年,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这样,眉目间颇像当初的愉妃。   殷牧悠哑然:“陛下是在为臣……报仇?”   “在孤眼里,他袭击你的那一拳,可恶过他折磨孤的十下。”   殷牧悠睁大了眼,他唇瓣阖动了一下,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眼前的少年,任旁人如何磋磨,甚至可能承受了那十下,他都会小心翼翼的伪装自己。   而一旦伤害到他放在心上的人,他会不顾一切。   “里面的人死了,太傅可觉得快活?”   “……那陛下呢?”   苏衍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望着自己染血的掌心:“一点儿都不快活,孤觉得疼。”   把自己最丑陋的模样一点点展示给眼前的人看,有什么可快活的?   殷牧悠鼻子发酸,伸出手去握住了苏衍的掌心,全然不顾他此刻手上脏污的血迹。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又尖锐,又柔软,连一点儿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天冻地寒,陛下可否随臣一块儿回去。”   苏衍脸上露出迷惘:“回哪儿?”   “紫寰宫,太傅府,都可以。”殷牧悠轻声道,“那只幼豹,似乎很喜欢太傅府。”   苏衍喉头滚动,张了张嘴:“孤只是……只是……”   “嗯?”   殷牧悠静静的问,并未着急催促。   苏衍声音颤抖:“不是喜欢太傅府,孤只是喜欢有太傅陪在孤的身边。”   这地方太冷,他像是雪中行走的人,迫切的寻求温暖罢了。   听完这话,殷牧悠露出一个笑容,手上的力气一点点加紧:“臣死之前,都会这样陪着陛下。”   苏衍睁大了眼,心脏一抖。   雨越下越大,寒气从四周逼近,唯有殷牧悠牵住的地方,才生出片刻的暖意。   他忍不住朝他多靠近一些。   殷牧悠没有再多言,而是拉着苏衍的手,一步步返回了紫寰宫。   夜太浓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阒黑。   苏衍累到了极致,很快就沉睡了过去。   回宫的这几日,还不如在殷牧悠身边睡得安宁。   他好像是乌云翳日下的沼泽,常年不见阳光。忽然有一天,狂风席卷,将乌云驱散,而如今他却像是一株从腐树里长出的嫩芽,无论如何总算是能见到光了。   今天,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知道自己自私胆小,常年来都不敢信任谁,在心中筑起高墙和厚冰。   如今他主动在心里划了一道口子,邀他进驻。   幸运的是,他所喜爱的那个人回应了。   —   苏衍是被阳光刺醒的,他缓缓的睁开了眼,没想到竟过去了那么久。   李德忠端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紫寰宫平日并没有多少宫人伺候,是因为苏衍不喜欢被太多人打扰。   苏衍见了他,按压着疼痛的太阳穴:“怎么就你一人?”   “陛下是想问太傅吗?”   苏衍轻咳了一声,耳根染上一片水色的薄红:“……谁说的,净瞎猜。”   李德忠忍俊不禁,陛下仿佛被戳中了心事炸毛的猫。   他把殷牧悠走之前所言告诉了苏衍:“太傅说,荀夫人那边不能不处理,就算这件事情是荀夫人所求,万一事情暴露,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苏衍眉头紧蹙,好一阵失落。   等苏衍梳洗完了之后,又见李德忠一直跪在一侧。   “怎么了?”   想起昨夜殷牧悠的话,李德忠总算是下定了决心:“陛下,老奴……老奴在十年前受过太傅的恩惠。”   苏衍一下子就瞥了过来,紧盯着李德忠看。   李德忠一直低着头,还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苏衍的眼神换成了打量。   要知道说错一个字,不仅会连累太傅,就连自己这条小命都会没了。   李德忠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十年前,老奴还是洒扫太监的时候,就在紫寰宫服侍了。那日老奴冲撞了圣驾,先帝原本打算打老奴二十板子,是慕公子……现在的慕太傅向先帝求了情。”   他年老身体并不算强健,若挨了那二十板子,兴许就魂归西天了。   那日的恩情,李德忠一记就是十年。   “先帝驾崩,老奴也留在了紫寰宫,后来渐渐得了陛下青睐,照顾了陛下十年之久。”李德忠话锋一转,“只是,这十年来老奴却时不时的有朝太傅府通风报信。”   说完这句,李德忠便伏跪了下去,脸色泛白:“老奴死罪,请陛下处罚。”   不知过去多久,苏衍才开了口:“那你为何要把此事告诉孤?”   李德忠伏在地上,声音里夹杂着痛苦:“是因为老奴实在不想看见陛下误会太傅了,就算是这些年老奴通风报信,也绝没有做出背叛陛下的事!”   “老奴照顾了陛下十年,早已经生出了感情,自然不可能背叛陛下。”   “这段时日,老奴甚至在想,就算是背叛太傅府,也要护住陛下。可谁知,昨日太傅却对老奴说……让老奴忘了当年的事,专心照顾陛下。”   苏衍睁大了眼,沙哑着声音:“竟有此事?”   “是……”李德忠根本不敢看苏衍,自说自话,“陛下昨日去的那个密室,是当年先帝修建的。修建初始,是为了……囚/禁慕太傅。”   “你说什么?”苏衍的气息都不顺了。   “那种地方,慕太傅如何还想再去一次?那无疑对太傅来说是用刀刮在他身上!可昨日太傅为了陛下,还是去了。”   苏衍全身脱力般的垂下了手,喃喃自语道:“我竟然不知,还在那个地方用鲍宏来试探他……”   他的心脏拧着疼,像是被人用大手捏住。   苏衍眼眶赤红,怕自己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   他为何不说?   想起昨夜殷牧悠最后那句话——   他说,臣死之前,都会这样陪着陛下。   原来那句话竟是真的。   又甜又暖,就像是谁在用刀子戳他的心一般。   “李德忠,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奴当初只是个洒扫太监,许多事情并不清楚。只是慕家犯了事,先帝又觊觎慕太傅已久,慕家便把太傅送到了宫中。美其名曰是为当时还是皇子的您找一位太傅,实则……是满足先帝自己。”   “这也只是老奴自己的猜测,慕家是百年士族,怎会在那个时候突然闯下大祸?”   苏衍脸色苍白,嘴唇都被他自己给咬破,此刻还渗出了血。   这么说来,是父皇使了卑鄙的计策。   “慕太傅自然百般拒绝,多次惹怒先帝,后来先帝走了歪路,便想出了那样的法子。”   “那段时间,愉妃也偶尔帮慕太傅,全靠这样才撑了下来。”   苏衍呼吸紊乱:“母妃?”   李德忠点了点头:“慕太傅明面上可是先帝为您选的,愉妃怎么可能不关注?然而在紫寰宫密室,慕太傅几乎被关了半年之久。”   “只是出来以后,慕太傅就完全变了,偏激自私,都是自这件事情而起。要知道当年的慕太傅,可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   李德忠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仿佛是从梦里传来,隔了一层雾气。   苏衍起初愤怒,后来又满是心疼。   他从未去了解过这些,也不会有人告诉他,所知全是源于表面。   听到一半,苏衍都无法想象,他究竟被折磨成什么样子,才会从一个钟灵毓秀的士族公子,成了自私狠厉的弄权之人。   等苏衍听完那些往事,天都暗淡下去了。   苏衍吩咐李德忠下去,紫寰宫内只剩下了他一人。   苏衍手里提着一盏宫灯,逐渐走到了紫寰宫内室。在一副画像面前,苏衍点燃了桌上的琉璃灯,借着微弱的灯火,他抬头望向了那幅画。   画像里是他正值壮年就驾崩的父皇,和苏衍的眉眼足有三分相似。   苏衍对他的感情一向很淡薄,甚至对他的印象也不多。   而今日,苏衍却扬起了头,深深的朝他看了过去,仿佛在同他凝视。   “父皇,看来我果然是你儿子,咱们苏家喜欢的,从十年前起就如此相似。”   “您若有灵,是不是也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将他折磨成这样,您可曾有过一丁点儿的后悔?”   若换做是他,遇到了这些事情,会如何处之?   大约是把他们苏家人全部杀光,再把大周朝弄得里忧外患,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而太傅却选择让他亲政,却选择在昨天的雪夜里来找他。   苏衍取了画像,眼底燃烧着一团幽火:“放心好了,儿子会替你照顾好今歌的。”   画像被点燃,扔到了铜盆里。   先帝的脸被火苗逐渐吞噬,被烧成了灰烬。   风雪夜里,那些灰一吹,就散了。 第19章   这天晚上,苏衍拿了火折子,走到了紫寰宫内被深深掩盖的密室。   他朝里一丢,大火吐着信子,像条巨蟒一样吞噬了一切。   苏衍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四周都着了火,火苗映着他的脸,仿佛要被这火光吞没。   紫寰宫走水的事一下子就传出了宫,没多久就是元宵国宴了,这紫寰宫突然走水,莫非是有什么不好的预警?   众人忧心忡忡,心头蒙上了一层乌云。   詹旭然连夜进了宫,看到宫人们提着水一茬一茬的过去灭火,都扑不灭紫寰宫内的大火,他心里顿感焦虑。   随后,又转身去了苏衍所在的新宫。   詹旭然还听说苏衍病了,隔着屏风,他忍不住指责:“詹遥,你究竟想做什么?紫寰宫的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衍咳嗽了两声:“就是走水。”   詹旭然紧咬着牙:“若陛下回来了,紫寰宫大火的事,你要我如何解释?!”   苏衍充满怀疑的问:“詹大人当真不知陛下是怎么失踪的吗?”   “我已经派人暗中查探,可总是找不到陛下的消息,我又能怎么办?”   苏衍微怔,看来那天晚上的马夫不是舅舅安排的了?   詹旭然头疼扶额:“我不是来跟你争辩的,慕今歌越查越深,甚至已经追查到我身上来了,还有三年前以慕今歌名义克扣灾民粮草一事,现在都被他揪住了线索。”   苏衍诧异至极,紧咬着牙关:“那件事情是……?”   “是我,还有程江被灭满门,诱使他针对慕今歌的人也是我。”   苏衍脑子瞬间空白,这些天一件件的事情让他措手不及。   他心头暗恨,不仅恨那些误导他的朝臣和詹旭然,也暗恨听信了他们的自己。   “我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扮好陛下,我便可以趁早对付慕今歌。”   苏衍听着,更是冷到了骨子里。   “呵,我知道了。”   詹旭然又仔细吩咐了许多,他拿捏着詹遥的把柄,量他也不敢不从。   等他走后,苏衍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他知道的事情越多,对殷牧悠的悔恨便越深。   除了这些,苏衍更加心疼他,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他。   外面忽然又传来了声响,苏衍还以为是詹旭然去而复返,便听一人在门口闷声道:“臣君吴求见陛下。”   太平侯?   李德忠连忙给拦下:“太平侯,陛下说不想见任何人。”   “那公公可否告知,紫寰宫怎会突然着了火呢?”   “这……太平侯就算是问老奴,老奴也不清楚啊。”李德忠压低了声音,“虽说咱们大周的帝王历代都住在紫寰宫,可最近却有传言,说紫寰宫风水不好。”   太平侯听着他胡诌,瞪圆了眼:“什么?”   “十年前那场叛变,不是让二皇子和三皇子一起……”后面的话,李德忠的声音更小了,生怕被里面的苏衍给听见。   太平侯硬着头皮:“李公公,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也搬弄起是非来了?”   虽是这样呵斥,太平侯也不敢太过,心里某个地方还认同了李德忠的话。   他一想起苏桓这些日子对他说的话,又联想起紫寰宫大火的事,便越发觉得大周生了妖孽。   “不成,我还是得见见陛下。”   “太平侯,刚才老奴说了,陛下受了惊,不想见外人。”   太平侯脸色更差了,就闷闷的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此时殷牧悠也闻讯赶来,一看到两人在门口僵持,便疑惑的望向了他们:“太平侯许久不理世事,今日怎么有闲心来了宫里?”   他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殷牧悠还没忘记祝月瑾传给他的消息。   太平侯同苏桓勾结起来了,此人必须得小心。   太平侯抬头一望,止不得冷哼起来:“原来是慕太傅,失敬。”   这些年,太平侯最不喜欢的人就是殷牧悠了。   不仅仅是他把持了朝政,还有自己的嫡子长欢倾心于他的事,也让太平侯丢尽了脸。   喜欢男人也就罢了,竟还喜欢了这样的人!   太平侯越想越气愤,不想再看见殷牧悠,便朝李德忠说:“既然陛下受惊,臣改日再来。”   殷牧悠:“……”   他随后也对李德忠说:“既然如此,那我也先离开了,明日再来看陛下。”   李德忠一听殷牧悠要走,就立马着急了:“别啊,陛下说太傅若是来了,就让太傅进去呢。”   太平侯还没走远,一听这话顿时气得手指微颤:“陛下不是说不见任何外人吗?”   李德忠尴尬的说:“可陛下说慕太傅是自己的老师,太傅不是外人。”   李德忠都有点儿同情太平侯了,看看,这偏心都偏到什么地方去了?   太平侯涨红了脸,狠狠一挥袖。   纵然再多不甘,太平侯也只能低下头:“哼,臣就先告退了。”   看着太平侯离开的身影,李德忠终于舒展了一口气。   他带着殷牧悠走了进去,里面极其昏暗,李德忠关上了门,殿内就只剩下了他和苏衍二人。   “陛下?”   殷牧悠刚刚发出声响,就有人从背后抱紧了他。   殷牧悠下意识的挣扎,却感受到了自己脖间吐出的气息有多么炙热。   “你发烧了?”   苏衍:“不……不碍事。”   殷牧悠紧紧皱眉:“明日就是国宴,陛下病成这样,还不宣御医来看看?”   苏衍有些烧糊涂了,在他脖间蹭了蹭,像只毫无抵抗能力的小动物。   殷牧悠更加头疼,只得小心翼翼的把苏衍扶到了床边。   对方的额头十分滚烫,脸上也露出了痛苦的样子。   苏衍双眼掀开一道缝,脑子晕乎乎的,可他只要看见殷牧悠就莫名觉得安心。   苏衍望着殷牧悠,在心里面说过无数次的字眼竟脱口而出:“对不起。”   殷牧悠睁大了眼,黑暗里,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我不该不信你,不该找刺客试探你,更不该让你故地重游,去了紫寰宫的密室。”   他用的是我,而非孤。   殷牧悠声音都柔和了下去:“那些事情我都知道。”   原以为两人会彻底解开心结,没想到这句话说出口,殷牧悠就明显感觉到苏衍的气息一凝。   几秒之后,对方才重新呼吸。   “那你为何如此护着我?”苏衍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问出口。   他的声音在发颤,“是不是因为父皇?”   殷牧悠一怔:“陛下怎会这样想?不是这样的!”   “那是为何?!”   苏衍费力的从床上坐起身,似乎认定了这件事。   殷牧悠急了,他总不可能说自己接了任务,觉得苏衍的未来不该这样悲惨,所以来治愈他的?   如果说实话,苏衍根本不可能相信!   殷牧悠欲哭无泪,他发现如果除去这一条,他所做的事情就真的像是苏衍所说的那样,对先帝余情未了。   否则的话,他怎么解释自己对仇人的儿子这么掏心掏肺?   不行,得想个法子。   殷牧悠几乎本能的确定,他这个问题要是回答得不好,苏衍分分钟黑化给他看。   “太傅这是默认了?”苏衍的语气里藏着满满的痛苦。   殷牧悠的手心都在出汗:“我怎么可能喜欢先帝?想必一些事情,陛下也从那些人的嘴里得知一二了。”   苏衍的身体却抖了起来,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答案。   若不是喜欢,就是讨厌。   仇人的儿子,自然要报复的。   他此刻竟厌恶起自己的身份来。   “……你也恨我吗?”   “怎么可能恨?”   “那究竟是为何!?”   “是因为你母妃,你母妃帮过我!”殷牧悠像是抓到了什么理由,心虚的一口咬定。   苏衍紧抿着唇:“你当我是傻子吗?母妃对你施了什么恩,我一早就查清楚了。就算是你要还,也不必花费这么大的代价,甚至伤害自己。”   殷牧悠:“……”你头脑这么灵活做什么?   完了,根本掰不回来了。   “你是不是……因为父皇,也想报复我?”   殷牧悠呼吸紊乱,根本找不到其他理由。   他甚至觉得苏衍好骗一点儿就好了!   殷牧悠脑子一抽,硬着头皮,脱口而出:“几年前或许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此时臣心悦的是陛下!”   咦,他说了什么?   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前期受的深情全靠攻和其他人脑补。   受本人:处变不惊.jpg。   我觉得这篇文可以叫全天下的人都哭喊着为我洗白,全天下的人都替我神助攻~ 第20章   国宴那天, 大周皇都烟火璀璨。   这天难得天晴,到了晚上明月当空,月色犹如银霜洒下大地。   苏衍换了身新制的朝服,朱红与玄色之间, 衬得小皇帝眉目如画, 色若皎然。   朝臣们已经各自入座, 就连君长欢和苏桓也混杂其中。   他们忽然发现,小皇帝今日气色极好,全身上下都充斥着喜色。   反观他们太傅, 身体单薄,坐在那边一杯杯的喝着闷酒, 仿佛遇上了什么倒霉事似的, 整个背景都是灰暗的。   “小顺子, 把太傅桌上的酒换成温和的桃花酿,这么喝对身子不好!”   “诺。”   殷牧悠神情沉重:“……”   不看不看,坚决不看!   止不得他望上一眼,他尾巴就要翘起老高呢。   旁边的大臣小声提醒说:“慕太傅,快谢恩呐!”   殷牧悠直勾勾的瞪了过去,这没眼力见的, 不知道他在逃避现实吗?   殷牧悠一噎,只得站起身, 朝高座上的苏衍道:“多谢陛下关怀。”   光这短暂的交集,对方就跟啃到肉骨头似的,眼神亮晶晶的泛着光:“照顾太傅是应该的。”   殷牧悠:“……”果然还是想把自己灌醉。   苏衍席间瞥了殷牧悠好几次, 对方若是有一丁点儿的回应,苏衍整个表情都不同了,就跟春暖花开似的,整个人都充斥着笑容。   而殷牧悠不理他了,苏衍就搭怂着脑袋,可怜巴巴的也不敢闹殷牧悠。   大臣们看到这一幕,都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夭寿了,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只活脱脱的狗精!!   殷牧悠更丧了,现在说什么都解释不清了。   他想起那天晚上,当自己说出这句话之后,苏衍的表情都变了。   殷牧悠欲哭无泪,他完全是被逼到了绝路才这么说了。   而没想到,这么简单的谎话,对方竟然真的信以为真。还一把将他按在怀里,小脑袋还深埋入了他的脖颈。   苏衍最喜欢这个动作,总是要在他脖间轻嗅,仿佛是在确认味道,又像是在自己的地盘上留下味道。   野性未消啊。   当殷牧悠慌乱的解释起来,苏衍拿开了他的面具,一个吻就落到了他的唇间。   “我好开心,原来今歌也是这么想的。”   殷牧悠陡然被亲,一脸懵逼:“不,我不是。”   “我知道今歌是害羞,你都为了我这样了,不是喜欢是什么?”   殷牧悠差点哭出声:“我真的不是。”   他在哪里?他怎么被亲了?   后来他无论说多少次他不喜欢他,苏衍都不相信了。   苏衍还觉得他说不喜欢才是骗他的。   抛开喜欢先帝这条,殷牧悠也解释不清楚他为什么护着苏衍了。   殷牧悠丧得不能自拔,比起喜欢先帝还是喜欢先帝他儿子……   殷牧悠宁愿选择后者。   死亡选择题。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殷牧悠嘴角一抽,这系统简直是嘴毒成精了!   [我还能说我喜欢两个不成!?]   [不,我说主人是小孩子。]   殷牧悠:[……]   殷牧悠心情烦闷,又闷闷不乐的喝起了酒。   而苏衍贪婪的注视着他,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穿着玄色的衣衫,腰带高束,将他的腰肢衬得纤细极了。   殿内燃起了熏香,又加了格外多的银丝炭,屋内的暖意、沉水香气和酒香,混杂出一种格外勾人的味道。   苏衍的嗓子发干,桌上的酒却无法止渴。   宴席很快就开始了,苏衍一身正装端坐于上方:“众卿请饮。”   一时之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外面燃起了烟火,今年的元宵佳节格外喜庆热闹。   有人奇怪的问:“陛下,怎么不见聂将军出席?”   苏衍回答:“聂将军托人传来书信,回京途中偶遇滋扰民众的山贼。他向孤请命,说是想剿灭山贼,为民除害。”   那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是如此。”   既然聂添不归,今日的重头戏就少了一半儿。   那聂添刚正不阿,连慕今歌都是正面刚的,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保皇派。   有他回皇都,怕是要掀起轩然大波。   众人心知肚明,原以为元宵佳节有聂添在,会出什么纰漏。   现在看来,倒是能过一个安稳的元宵佳节了。   宴席上的酒香更重了,外面的烟火声,以及里面的歌舞声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气氛一派和乐,太平侯却起身站到了中央,朝苏衍深深一拜:“陛下,臣听闻陛下前些时日赐荣王去富棠街的别苑居住,臣以为荣王身份尊贵,不该草率。”   苏衍脸上的笑容一收:“太平侯,你向来不关心朝政,怎会突然如此关心荣王之事?不过可真是有趣,荣王来皇都不过数日,就和太平侯关系这般好了?”   太平侯脸色微变,只觉得苏衍和往日变化太多了。   记忆里的苏衍,总是唯唯诺诺的坐在上方,如同一个摆设,所有事情都是交于殷牧悠做主的。   而如今,苏衍却句句戳心,就差明着指责他和苏桓勾结在一起了。   太平侯一时愣在原地,怔怔的望向苏衍。   “臣只是……只是觉得先帝所留子嗣不多,唯独只剩下荣王和陛下您,先帝子嗣凋零,所以今日才开了口。”   苏衍眼底闪过一道冷芒:“荣王是孤的亲兄长,孤又怎么会害他?若非如此,荣王已经被押入天牢、听候审问了。此事该慎重,孤知晓,并不需要太平侯提醒。”   苏桓原本在一旁喝酒,没想到太平侯竟主动为他求了情,便皱紧了眉头。   果不其然,惹怒了苏衍。   自上次之后,苏桓就不敢轻易小瞧了他这个弟弟。   这几日他在别苑,又受到严加看管,自然没时间和太平侯联系。没想到太平侯也犯了和自己上次一样的错误,小看了苏衍。   这不,太平侯这一求情,让自己的处境更为艰难了。   朝臣们都嗅到了些许诡异,小皇帝今日的做派,竟有三分和太傅相似。   殷牧悠站起身,走到了中央:“陛下,臣有事启奏。”   “太傅请讲。”   “臣身体大不如前,已经无法完成先帝嘱托,陛下已经十六,该是亲政了。”   此话一出,全场皆静。   饶是平日在苏衍面前大骂殷牧悠专权的詹旭然,也像是被打了脸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   他竟然真的舍得放权?   詹旭然猛然抬起头,朝殷牧悠望去。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殷牧悠满是平静,没有丝毫的不满和算计。   詹旭然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口。   他不说,却有其他归顺殷牧悠的朝臣们站起来说话:“陛下从未处理过朝政,这十年来都是太傅在帮着处理,就算是让陛下亲政,也不该这么突然!”   “是啊,陛下陡然接触这些,怎能一下子上手?太傅还是得多多辅佐……”   “放肆!”殷牧悠转过身,冰冷的扫视了一圈,“你们这是对陛下亲政有异议?”   “这……臣不敢。”   若是陛下开口,他们尚可强辩。   而此时开口的,却是他们一心归顺的人,要他们如何去辩?   殷牧悠重新入座,方才的动怒,却让他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席间传来,任谁都不敢轻易开口。   反倒是苏衍,此刻恨不得能代替殷牧悠承受这些病痛的折磨,他每咳一声,自己的心就跟着颤抖一下。   他的心里盛满了感动和酸楚,只要一想到殷牧悠为自己做的,他就满心欢喜。   有这样一个人,无条件的护着自己,让他如何不欢喜?   底下的歌舞还在继续,仿佛方才殷牧悠说的话,只是短暂的插曲。   大周朝堂的气氛变得格外微妙起来,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未来算计,根本无心欣赏这些歌舞。   底下的苏桓自然也没了这种心思,不过他怎会忍受自己处于如此被动的境地?   以前是他太小看苏衍,可现在不会了。   苏桓掩去眼底那道精光,站起身走到中央:“陛下,臣有一物,特地进献。”   来了!   殷牧悠抿着唇,眉头紧皱的朝苏桓望去。   见殷牧悠如此,苏衍也来了几分兴趣:“是什么?”   “扶苍珠。”   这三个字,无异于一道闷雷,响彻在众人心头。   众人小声议论起来。   “什么?竟是扶苍珠!?”   “扶苍珠乃我大周开国帝王之佩饰,是我大周的震运之宝,竟被荣王给找到了!”   “祥瑞啊!失踪多年的扶苍珠竟然完璧归赵了。”   底下的人还在讨论扶苍珠,一位妙龄的宫人就盈盈的走了上来。   四角托盘里,一颗缥碧的珠子就这样呈现在众人面前。里面炸开的是一朵蓝色的冰花,珠子看着晶莹剔透,幽幽的泛着光。   苏衍闻到了一股莫名勾人的味道,瞬间死死盯住了扶苍珠。   好奇怪……这味道竟然……   “荣王寻回扶苍珠,乃是为我大周立了一功。”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扔紧盯着扶苍珠。   苏桓低着头,嘴角却勾起一个笑容:“愧不敢当。”   果真如那白头宫人说的一样,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却是个令人不齿的杂种。   扶苍珠泡了半个多月的特殊药汁,准儿能让他现形。   今夜,怕是苏衍最后一个元宵佳节了。   若非他以此事告知太平侯,那个总是明哲保身的胆小鬼,怎会在此时突然保他?   “赏。”   苏桓弯着腰告退,期间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事,吸引太多的目光。   他偶一抬头,便看到苏衍拿着扶苍珠,眼神透着迷离的样子。   蠢货。   今夜他一旦露出半点不对,就是他的死期。   国宴已经到了尾声,苏衍很快便回了寝殿。   殷牧悠心里焦急万分,害怕苏衍真的对扶苍珠上了瘾,便会中了苏桓的圈套。   本想早些跟去,他又被慕家人给缠住。   “今歌,祖父看到你能这么做,很是欣慰。”   殷牧悠心里牵挂着苏衍,余光又瞥到了太平侯神色凝重的隐入了暗处,似乎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殷牧悠顾不得礼节:“慕老,从十年前的那件事起,叫慕今歌的士族公子就已经死了,剩下来的无非是个空有慕今歌躯壳的游魂,你何苦总是缠着我?”   慕老爷子眼底露出痛苦:“祖父只是想补偿你……”   “补偿?”殷牧悠嗤笑一声,“那个冬天,我跪在书房外求了你一夜,跪得腿都出了问题,以后每年冬天都会发寒疼痛。我说不想进宫做苏衍的太傅,祖父当初是如何说的?”   慕老爷子身体微微发颤,脸色都苍白了起来。   “你说,慕家总有一日会向陛下求情,会护我出宫。”   “此情此景,慕今歌永世难忘。”   “然而,祖父和慕家,却永远的违约了。”   慕老爷子不敢看他的眼,后来他才从愉妃的口中知晓了些内情。今歌在紫寰宫被关半年之久,该是如何的绝望痛苦。   他还坚信着,慕家会护他。   是自己当初的话,惹得他苦等半年,不肯在先帝面前妥协。   无法彻底绝望,仍保留一丝希望,这才是最痛苦的事。   慕老爷子甚至在想,还不如当初就绝情,那样他死了心,至少不用相信着虚假的承诺。。   “是慕家对不住你。”   慕老爷子垂下了头,身体也微微的岣嵝了起来,此时更加痛不欲生。   千万般悔恨,也无法再挽回。   殷牧悠狠狠的咳嗽了起来,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若慕老真的愧疚,那便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   “替我护好陛下。”   —   深夜子时,元宵已过。   明启宫外挂了许多盏宫灯,将四周照得通亮。   自从紫寰宫被烧毁,苏衍就一直住在这边。明启宫外梅花悄然的绽放,由内而发的幽香在夜风里轻轻荡漾。   而此时,苏衍回到了寝殿。   自从扶苍珠被献上,苏衍就发现自己的眼神几乎无法离开这颗珠子。   他手里握着扶苍珠,在琉璃灯的映照下,缥碧的珠子晶莹剔透,触之生滑,外面浮了一层细腻的香脂。   苏衍鬼使神差的凑近,放在鼻尖轻轻的嗅了一口。   虽然很淡,对于他来说却像是噬骨的毒,光是这种香气,就勾得人欲罢不能。   只是比起那日在黑牢里闻到的气味,还是太淡了些。   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边,殷牧悠飞快的朝着明启宫赶。   殷牧悠越发心急如焚,生怕苏衍出了什么事。   就在今夜,苏衍的秘密会被苏桓戳穿。   如此迅速的移动,让殷牧悠胸腔都有些发疼,等好不容易到达了明启宫,殷牧悠的脸色已是极其苍白。   李德忠站在外面,看到殷牧悠这般着急,便走了过来:“太傅怎么跑过来的?”   “快去禀告,我要进去见陛下!”   李德忠笑道:“陛下早有吩咐,只要太傅过来,无须禀告,太傅自可进去。”   殷牧悠深吸一口气:“……多谢。”   丢下这句话之后,殷牧悠便朝里面走了进去。   李德忠还觉得奇怪,这么多年了,他从未见过太傅如此慌张的时候。   屋内熟悉的沉水香,袅袅如烟丝,从熏笼里升腾而起。月色犹如银霜,透过白纱,从窗棂照到里面。   殷牧悠看到了里面的苏衍,他坐在书案前,眼神迷离的盯着扶苍珠。   这一画面,让殷牧悠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扶苍珠果然会对苏衍造成影响!   还好,赶上了。   “今歌?大半夜怎么这么着急?”   殷牧悠咬咬牙:“臣斗胆,求陛下一件事。”   “只要是你想要的,孤都会给。只是……别用求这个字。”   殷牧悠斩钉截铁:“那好,臣想要扶苍珠!”   苏衍露出几分疑惑,转过头来看向手里的扶苍珠。   不是他不舍,只是越靠近这扶苍珠,上面就跟有魔力似的,让他大脑兴奋。   苏衍眼底带着几分迷醉,眩晕之下又吸了一口。   殷牧悠见此情形,已经知道坏事。   他方才跑得太着急,原本虚弱的身子就受不住,殷牧悠狠狠的咳嗽起来,终于忍不住咳出了血。   殷牧悠身体一僵。   只是,一切都晚了。   那种噬魂摄骨的味道,就这么轻易的泄了出去,充斥在整个寝殿之中。   这味道太好闻了,以至于苏衍的双眼瞬间变成了金色的兽瞳。   同这股味道相比,扶苍珠上的气味就显得寡淡和刻意,远不及这味道的百分之一。   如此令人迷醉,一旦沾染,就无法逃脱。   再次抬眸,殷牧悠已经看到苏衍那带着强烈侵占欲的眼神,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猎物。   [哇,直勾勾的盯着主人看呢。]   [闭嘴。]   殷牧悠早知道自己这破败身体撑不住,没想到危急时刻这么不顶用。   闻到这股味道后,苏衍的眸子蒙了一层雾气似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下一秒,他就被苏衍钳制住了色如白瓷的手腕,而苏衍的眼底全然透着一片占有欲。   殷牧悠寒毛都起来了,觉得自己会被苏衍一口吃掉。   谁知他苏衍很快就拿开了面具,一个吻落到了他的唇角,细细的舔了起来。   殷牧悠睁大了眼,下意识想反抗。   可苏衍的力气极大,让他根本无法挣脱开。   完了,已经完全被兽性支配了。   这甚至根本称不上一个吻了,殷牧悠连连喘息,冷汗也浸透了后背。   “好香……”   这一声轻昵过后,殷牧悠终于忍不住了,使尽了全力推开了他。   “苏衍!”   苏衍恢复了些理智,却见殷牧悠一脸的羞愤,因为激动,脸颊还浮现了一层薄红。   对方的耳垂红得透亮,很适合含在嘴里轻咬。   他唇瓣的颜色仿佛染了一层淡殷色的口脂,因为自己刚才的亲吻,才会泛出这样好看的水色。   苏衍的心脏咚咚的跳了起来,被这股味道勾得越发迷醉。   他仿佛瘾/君子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深深一嗅。   仿佛这样,就能多闻到一些对方的气息。   全身心被萦绕着这股味道的感觉,不知道有多好。   当着面儿这样,殷牧悠忽然觉得羞耻:“不准嗅。”   他的脸色涨红,眼尾都带上一抹媚色,艳得犹如淬血。   苏衍仍旧没能缓过神来,嗓子发干,喉头滚动。   下一秒,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凑了过去,深深的吻向了他钦慕的人。   巨大的满足感笼罩了他。   不过这股味道,还在勾着他,让他体内的血液沸腾,高喊着想要。   殷牧悠没想到这丫的竟然还咬上了,刚想报复回去,就见苏衍眯弯了眸,金色的兽瞳宛如一汪深潭,里面裹着浓烈的欲。   殷牧悠顿时忘了咬,勾起了对猫科动物的恐惧。   仿佛总算是回过神来,苏衍停止了这个吻,直勾勾的望着他:“……我什么都不做,就是舔一舔。”   骗谁呢!   刚才就咬了他一口!   “要舔拿扶苍珠舔去!”殷牧悠嗓音沙哑,极度郁闷。   他费尽心力想阻止苏衍对扶苍珠上瘾,没想到根本就没这个必要。   [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殷牧悠心里在滴血,这个系统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毒舌到戳心。   疼。   [我根本没想牺牲自己!]   苏衍之前还格外喜欢扶苍珠,现在一瞥,竟十分嫌弃。   “原来那天晚上在黑牢里闻到的味道就是你。”   闻过了这样噬骨勾人的味道,那东西就成了个笑话。   寻觅了这么久,竟就在自己眼前!   殷牧悠明明白白的看出了苏衍的嫌弃,心头一堵,不知苏桓看到这一幕该如何做想了。   还好他流的血不多,否则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   苏衍抱着他,不肯撒手,眼底带着渴望:“我……”   “什么都不准。”   苏衍有些委屈:“我还什么都没说。”   殷牧悠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种时候,不狠不行。   苏衍瞧着局势不对,就把那句想舔舔的话给咽了回去,反而问:“你连夜赶来,是知道这扶苍珠有问题?在担心我吗?”   “……”殷牧悠没有回答,一副被戳中了心事的样子。   苏衍就跟吃了蜜一样甜,眉眼都笑得弯起。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眼前的人,光是这样陪在他身边还不够。   还想要抱着,亲着,永远不许他离开自己半步。   正当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声。   “荣王,太平侯,这……你们不能进去啊!陛下已经入眠,你们这是……”   “滚!扶苍珠异动,紫寰宫走水,定然是这大周生出了妖孽!!你还拦着,届时陛下出事,第一个拿你是问!”   苏桓和太平侯带着三个大臣,外面又有小部分御军被他们所控制,显然是有备而来。   苏衍眸子幽深,静静听着外面的争论,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殷牧悠是在帮他。   倘若没有太傅的话……他又中了别人的圈套。   “原来是这么回事,怪我太蠢,这扶苍珠竟是引子。”   殷牧悠还在生气,语气也硬邦邦的:“不怪陛下,扶苍珠沾染了特殊的药汁,会让陛下不自觉的着迷。还好我及时赶到了,不至于酿成祸事。”   “会不自觉的着迷?就这破东西?”   这口气狂妄到,根本不像是方才捏着扶苍珠嗅的人。   哦对了,他代替了扶苍珠的位置。   殷牧悠:“……”   苏衍压低了声音:“那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现在就快要闯进来了,陛下能否忍住?”   “什么?”   “扶苍珠!倘若苏桓拿扶苍珠来试探陛下,陛下可否忍得住?”   苏衍刚想开口,李德忠就守不住了,外面的人就这样破门而入。   原以为真如苏桓和太平侯所说,明启宫里会有妖孽。   可谁知里面的场景,让众人吓了一大跳。   陛下的面前站着一个人,身着玄色长袍,裙摆用金线以云纹勾边。   那是一张极其清艳的脸,第一眼望去,就能吸了人的魂魄。   白瓷一般的肌肤上,无任何血色,苍白得仿佛一个病入膏肓之人。寒星一般的眸子仿若点漆,像是侵染了雪水,透着冷意。   这张脸极清,又极艳。   仔细想想,大周朝竟无一人比得上他。   上次参加过慕家寿宴的人,想起那日出尽风头的大周第一美人的慕雪兰,都不及眼前的人分毫。   “这……”   “放肆,谁允许你们闯进来的?”   众人回过了神来,看事情不对,纷纷朝苏衍跪下:“陛下恕罪。”   殷牧悠忍住喉间的腥甜,朝苏衍说道:“陛下,不如先问问他们闯进来是为了何事?”   听到如冰珠落盘的声音,他们才恍然间知晓,眼前这绝世的美人竟是太傅!   嘶——   可慕今歌不是毁容了吗?   苏桓的眼里也闪过一道惊艳,怎么也没猜出眼前的人是慕今歌。   他站在原地,竟同其他人一样,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苏衍听了殷牧悠的劝,收敛了几分,耐着性子问:“你们夜闯孤的寝殿,倘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孤定要治罪于尔等。”   听罢,三个朝臣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眸,打量了下苏衍。   他们也纳了闷,明启宫明明没有妖孽啊,陛下也不像是有事的模样。   难道……荣王和太平侯拿他们当刀子使?   终于有一人忍不住,涨红了脸说:“陛下,太傅,今日臣等夜闯寝宫,乃是受了太平侯跟荣王的蒙骗!”   “哦?”苏衍把目光放到了为首的二人身上。   原本是以苏桓为首的,他却迟迟未肯发声。   强烈的违和感笼罩了他。   苏衍为何没事?   见苏桓不肯开口,反倒是太平侯斩钉截铁的说:“扶苍珠是大周宝物,能辟邪震运,陛下敢不敢拿起扶苍珠!”   苏衍脸色一变:“太平侯这是什么意思?”   “臣只是担心外面的谣言,昨夜紫寰宫走水,必是上天的警告!”   “谣言?什么谣言?”   那些人互相推辞,不敢多说。   “说!”   其中一人只好硬着头皮:“听说是程江生前传出去的,说是愉妃大逆不道,混杂了皇家血脉,陛下也是个妖孽……”   气氛几乎要凝固,苏衍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可怖。   “所以你们今日来,也是为了一看究竟?”   所有人都沉默着:“太平侯说……扶苍珠是大周宝物,或可趁荣王进献扶苍珠之后,试探陛下。”   苏衍心底发狠,眼瞳都沾染了浑浊的黑暗。   他们这样说,完全把苏桓的嫌疑排除干净了。   他这个兄长,果然有几分本事。   “那些传言是叛臣程江之言!你们竟然也信?”   “十年前的叛乱,程江也在紫寰宫!他自然可以知道这些!”太平侯斩钉截铁的说,“陛下若想自证清白,那便请陛下手握扶苍珠!”   苏衍紧紧看向了他,因为发怒而脸色涨红,俨然像是一个受了冤屈之人。   这个太平侯,往日总是闷不做声,谁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太平侯手里捏着只有千数的士兵,也够不上威胁。   可如今,太平侯竟然敢拿这千人来逼迫他了。   殷牧悠自然要偏帮苏衍:“若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尔等可就犯下了滔天大罪。我看你们就是欺辱陛下年幼,还未亲政,这才敢这么做!”   太平侯冷哼一声:“若真是如此,臣愿以项上人头谢罪!”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向了太平侯,这个平日寡言的男人,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太平侯一人就能谋算如此大的事情,我绝不相信!不过既然你都带了这么多大臣来,若不自证清白,恐怕你们是不信。”   殷牧悠转过头来,又朝苏衍说道,“陛下,扶苍珠是大周重宝,理应由君主使用,陛下请。”   苏衍当然要配合殷牧悠演戏,拿出了盒中的扶苍珠。   众人目不转睛的望向了这边,苏衍的脸色泛着白,捏住扶苍珠的手也在微颤。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根本就没有太平侯所说的那些异样。   苏衍深吸一口气:“你们可还满意?”   太平侯也极度惊愕,走到苏衍面前,将扶苍珠凑近苏衍。   哪知苏衍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应,眼瞳也没有变色。   不该啊……若是妖孽,在扶苍珠的震慑下,早就原形毕露了。   “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   苏桓找到了照顾愉妃母子的白头宫人,这事可是从那宫人口中传出的。   不仅如此,那种药汁他们尝试了许多人,都是有效果的。   就算陛下忍住,眼眸也会因为兴奋而恢复原本的颜色。   这么说……陛下不是妖孽了?   太平侯睁大了眼,朝后面的苏桓望去。   苏桓任何话都没有说,反倒用一双充满算计的眼眸打量着苏衍和殷牧悠。   他顿时就明白过来了,自己是中了苏桓的圈套。   苏桓!   好一个荣王!!!   太平侯刚想喊出这话,苏桓就拉出门口御军腰间的长剑,瞬间就刺破了他的喉咙。   鲜血沾染了剑柄,染湿了苏桓的袖口,而他的表情始终冰冷。   “太平侯对陛下不敬,实在该杀。”   下一秒,太平侯就在地上,身体因为疼痛抽搐。   鲜血很快顺着他的喉咙流了出来,太平侯一个字也无法说出了。   他死的时候,还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瞪着苏桓。   这副死相格外惨烈,惹得那几位跟过来的大臣都心有戚戚,生怕受到牵连。   “臣等有罪。”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除了苏桓,苏衍和殷牧悠三人。   这一幕简直惊险万分,惹得殷牧悠后背都打湿了。   好险。   苏桓杀了人,也并未有任何害怕的迹象,反倒把沾染鲜血的剑呈上:“今日臣等是受了太平侯的蛊惑,还请陛下恕罪。”   苏衍双眼一眯,抓住了长剑的把柄:“荣王进献扶苍珠,你却跟孤说,自己只是受到了太平侯的蛊惑?”   “自然是蛊惑,陛下不信可以问问其他大臣。”   那些大臣为了活命,自然得说真话:“是啊陛下,我们都是受到了太平侯的欺骗,才深夜来此,我们绝无不敬之心!!”   苏衍冷眼看着,这些人轻轻松松就能瞥开干系。   他的好兄长喜欢君长欢,他为求自保还能一剑刺破太平侯,那可是君长欢的亲爹,他就不怕君长欢伤心吗?   可真是心狠。   “为首的太平侯已经伏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所有人,官降一级,罚俸半年,回家面壁一月罢。”   众人松了一口气,颇有种死里逃生之感。   苏衍觉得他们的嘴脸丑恶,他被人逼得如履薄冰,也有这些人的份儿。   苏衍脸上带上了几分扭曲,隐藏在心头深处的暴虐无法发泄。   正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被殷牧悠给阻止。   “陛下宽宏大量,饶了尔等一命,还不下去。”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那三个大臣,简直是落荒而逃。   屋内仅剩下苏桓一人,他还始终保持着方才呈剑的姿势,跪在地上。   殷牧悠望向底下的尸体,心中染上烦闷:“荣王这么做,就不怕长欢伤心吗?”   “太平侯其心不轨,臣不得不这么做。”   苏桓声音极度沙哑,一直低垂着头。   他不明白计划为何出了纰漏,明明扶苍珠震慑妖魔,苏衍一定会露出破绽的。   到那个时候,自然而然就能解了自己在程江之事的困境。   苏桓几乎不敢看地上的长平侯,若无人顶罪,他们极有可能查到他的头上。   他终究做了不可饶恕之事,长欢一定会恨他。   “这话你还是留着去对长欢解释。”殷牧悠面有不忍,太平侯到底是被人利用了。他蹲下身去,拿出怀里的方帕,为他盖好了脸。   死者为大,总不能仪容不整的就走了。   “荣王虽然对此事不知情,又伏诛罪臣有功。可此事毕竟是由扶苍珠而起,功过相抵。”   “遵命。”   苏桓很快就离开了明启宫,走的时候,他脚步虚浮,几乎快支撑不住。   凄冷的夜风刮了进来,吹拂着明启宫内的朱色长纱。   太平侯的死相太惨,方帕不足以遮住他的脸。夜风一吹,帕子就落到了流出的鲜血上,瞬间就被染成了血红。   他死不瞑目。   李德忠走了进来,吩咐宫人们赶忙把这些清理了。   紫寰宫大火,明启宫又出了一条人命,近来可真是晦气。   “陛下,太傅,明启宫今日是住不得人了,不若换个地方?”   “……能换到哪里去?”   李德忠想了想:“陛下尚未娶后,各宫都没住人,怕宫人也打扫得不妥当。唯有历代皇后所居住的丹临宫最为合适。”   “便是那处。”   “诺。”   宫人们手里拿着宫灯,仔细的领着两人转移了位置。   等到达那个地方,苏衍让所有宫人都出去,才问殷牧悠:“刚才你为何阻止孤?”   “陛下马上要亲政了,如今处罚那几位大臣,还不如对他们施恩。这样一来,陛下亲政之时,他们会誓死效忠。”   苏衍脑子嗡了一声,变得一片空白。   所有的负面情绪在那一瞬消失殆尽,心上只剩下温暖而已。   原来他方才阻挠自己,是一心为了自己着想。   苏衍看向了他,嘴角微微弯起。   “……怎么了?”被猫科动物这么看贼可怕。   “你只说了一次心悦我,却说了二十三次不喜。今歌,你这么关心我,还想抵赖吗?”   殷牧悠:“!!!”   “不,臣不是……”   苏衍抱紧了他,眼底藏着欢喜,根本不听他解释。   殷牧悠一脸绝望,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在心里发出了呐喊——   我只是想给你铺铺路而已!   苏衍的怀里还拿着盒子,他从里面取出扶苍珠,声音沙哑的凑近殷牧悠:“这东西果然还是会对我产生作用。”   “陛下?”   “唔……”他闷哼了一声,像是在忍受着什么。   殷牧悠不由的担心了起来,谁想苏衍很快就变成了幼豹的模样,从宽大的朝服中,冒出了一个小脑袋。   殷牧悠:“……”   他认命的弯下腰,把苏衍抱到了寝殿的床上。   殷牧悠余光瞥到了它的手,虽然苏衍恢复力惊人,但爪子的伤口还是没能痊愈。   “别动,这宫里应当有包扎用的东西,我去找找。”   “嗷~”幼豹叼着他的袖子,不让他离开,还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殷牧悠心硬,内心毫无波动:“松开。”   幼豹呜呜两声,摊平了肚子,四脚朝上。   殷牧悠嘴角一抽:“陛下不是真的幼豹,怎可如此不要脸。”   苏衍才不关心这个,不要脸怎么了!   “呜~”   殷牧悠眉头紧蹙,最终还是妥协,没有离开幼豹身边。   夜色渐浓,在苏衍没恢复之前,殷牧悠又不敢真的离开。   他就守在苏衍床头,朱红的床幔遮盖了里面的一切。   不知不觉,殷牧悠的眼皮却开始打架,直接倒在了床边。   墨色的发丝就这么逶迤至下,几缕散在了床侧,他鸦羽的长睫轻颤,还是没能抵抗住睡意,呼吸慢慢归至平稳。   苏衍悄悄凑了过去,金色的兽瞳里满带温柔,然后在他脖颈狠狠一嗅。   陡然被吸了一口的殷牧悠:“……”   喂!我还没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扶苍珠是什么狗东西,比得上成精的猫薄荷吗!   围着踢珠子.jpg 第21章   自那日后, 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殷牧悠难得得了闲,在太傅府中作画。   “大人,君世子来了。”   手上的笔沾足了染料,因为这片刻的停顿, 在细腻白皙的宣纸上滴下一滴墨, 就这样渐渐晕开, 让这幅尚未完成的画失了□□。   见此情景,流映不由‘哎呀’一声:“太傅画了好些日子的海棠春睡图,就这样给毁了。”   一想起那日在元宵国宴发生的事, 殷牧悠的心绪便十分烦闷。   “画再多的海棠春睡图又有什么用呢?该来的总会来,不来的, 还是不会来。”   流映没能听懂, 睁着一双无邪的眼看向殷牧悠。   殷牧悠浅笑:“听不懂也没关系, 长欢人呢?”   “在外面站了许久,又不让奴进来禀告,只是呆呆傻傻的站着。”   殷牧悠叹了口气,将手上的笔一扔:“我去看看,你别跟来了。”   八角亭内,只剩下流映一人。   她疑惑的把石桌上的海棠春睡图收好, 仍旧没品出殷牧悠方才话的意思。   “海棠是暮春开的花,今歌的意思是, 他等不及看了。”   流映心口一颤,便朝那边望去,却见一位长相阴柔至妖的女子, 瞳仁漆黑得犹如一潭死水。   “我在太傅府没见过你,你是……?”   “风自楼祝月瑾。”   听他喊太傅名讳,又直接进了太傅府,流映只当他是太傅的友人。   可祝月瑾的话,却让流映十分不爽,心头慌乱不已:“不管客人是谁,都不该说这种诅咒太傅的话!”   祝月瑾朝桌上的海棠春睡图望去,他只是添了几笔,这幅图又重新活了过来。   流映睁大了眼,叹了句:“真厉害!”   祝月瑾打了个呵欠:“你们太傅在何处?”   “去见君世子了。”   祝月瑾望向远方,眸子微闪。   元宵佳节那日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   他今日来,就是要跟殷牧悠讨个说法。   计划了十年的事,只差那一步了,今歌为何退缩了。   明明那个位子由今歌来坐,远比懦弱无能的小皇帝坐更好。   —   碎石小径的深处,君长欢站在玉兰花树下。   他的发间都沾染了融不开的雪,不知在此地驻足多久。   殷牧悠快步的走了过去:“长欢。”   听到殷牧悠的声音,君长欢回过头来,眼底透着慌乱:“今歌,你怎么来了?”   “你来了太傅府,又不让下人禀告,我能不来吗?”   君长欢沉默了下去,仅仅几天,他就消瘦了下去,昔日温柔的少年,变得沉默寡言。   “这颗玉兰花树,是我年少时不懂事,非要种在这个地方的。”   殷牧悠随着他的眼睛望去,五年的时间,原来的树苗已经长成,竟在不知不觉开出了花。   “从前我总是在想,你喜爱玉兰花,倘若我在院子里种一颗,你偶尔看过来的时候,会不会也看到我种的这一颗?”   殷牧悠心里难受,他的确是生性温柔的少年郎。   君长欢伸出手去抚摸树干,伪装了这么久,在殷牧悠面前,君长欢却装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带着微颤:“今歌,我好怕。”   他才丧父,又因为其父是罪人的原因,连替父亲收尸也做不到。   那具尸体并未下葬,如今还扣押在天牢里。   太平侯大逆不道,再加上坊间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轻易入土为安。   “那夜的事情,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吗?”   “……”   君长欢眼尾微红:“你不肯告诉我,却有旁人来告诉我所谓的真相。”   “你信吗?”   “呵,他当我是傻子,我怎会信?”君长欢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情绪,“我恨极了,恨不得拿起刀,戳穿他的心脏,割开他的肠子。”   殷牧悠猛然的抬眸望去,君长欢这些时日变化得太大。   君长欢眼底流着泪,却偏生要笑:“今歌,人人都说你手段残忍,杀了许多人,你告诉我,该怎么报复一个人?”   “……收起自己所有的尖锐,伪装在他身边,让他露出柔软,然后一击致命。”   君长欢果然不流泪了,睁大了眼看他。   殷牧悠问:“很可怕吗?”   君长欢摇了摇头,眸子染上痛苦:“你在紫寰宫那半年……也是这么做的?”   这是殷牧悠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件事,若换了旁人问,只怕他会发怒。   “是啊,我装得好辛苦,装得久了,到后来越来越找不回自己了。”   “后来人人都在指责我,说我偏激,自私,手段残忍,不似当初的我。”   “可我若还是我,便活不下去。我把你们眼里的慕今歌给丢了。”   君长欢的眼眶渗出雾气,只恨自己没能早生几年。   原来只有跟今歌在同一个处境,他才能清晰的明白今歌到底有多苦。   他从苏桓口中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简直痛不欲生。   为何偏偏是今歌要遭到这样的事?   丧父的痛和对殷牧悠的心疼,让他终于泄露了强忍已久的情绪。   君长欢抱紧了他,痛苦的哭了起来。   可他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只是无声无息的哭着。   “我连为我父亲收尸都做不到。就算见了仇人,也不能立刻为他报仇。”   “你的做法是对的,养精蓄锐,以备后路。”   君长欢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所有人都劝他不要与荣王为敌,长平侯府没有那个实力再掀起什么波澜了。   那些话历历在耳,君长欢表面虽应着,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唯有殷牧悠,半分都没有劝他。   这些天,他快要被心里的负面情绪给逼疯。   直到今时今日,君长欢心里的憋屈才减缓了半分。   “今歌,虽然我知道这样很让你为难,可……能否让我去天牢,送我父亲最后一程?”君长欢紧抿着唇,“我想见见他,就算是尸体。”   殷牧悠沉默了许久,才回答了句:“好。”   他会帮他求求苏衍,让君长欢去看太平侯最后一眼。   “明日,我带你去。”   君长欢嗯了一声,脸上的神情犹如冰雪消融。   两人约定在明日上午,殷牧悠又朝他叮嘱再三,这才送了君长欢上马车。   殷牧悠忽然觉得有些冷了,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额头也滚烫一片。   他喉咙泛着疼,明明都已经开春了,积雪却还未融化。   “太傅真是好雅兴,这种时候了,还想带君长欢去天牢。”祝月瑾双手抱肩,背部倚靠在朱红的柱子前,眼底透着失望。   “你怎么来了?”   “我还不来,岂不是乱了套了?”祝月瑾走到殷牧悠身旁,强势的凑了过去,“慕今歌,你到底想做什么!”   殷牧悠神情淡然,没有一丝害怕:“如你所见。”   祝月瑾紧咬着牙:“这些年风自楼所作所为,不是为了能让你登上那个位置吗?而如今你却告诉我,你要辅佐陛下亲政?”   “是。”   祝月瑾满是失望,企图做最后一次劝说:“小皇帝哪里能比得过你?唯有你才能治下大周的乱象!”   殷牧悠狠狠的咳嗽了起来,几乎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   他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   嘴角沾染了一抹殷红,鲜血刺红了祝月瑾的眼。   祝月瑾想起自己方才看到的海棠春睡图,不由倒退了一步:“今歌,难道你真的……”   “月瑾……我活不长久了。”   祝月瑾的呼吸一窒。   “原来竟是这样。”祝月瑾方才尖锐的态度顿时柔软了下来,沙哑着嗓音,“寻了医师看过了吗?”   “看了。”   祝月瑾紧盯着他,憋了好久才说:“骗人!”   殷牧悠轻咳了起来,脸色尤其苍白:“骗得了别人,还是骗不过你。”   祝月瑾心疼极了,痛苦万分的说:“那小皇帝知道吗?”   殷牧悠紧抿着唇,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就这么为他着想,他呢?”   “陛下他……”殷牧悠淡淡一笑,“他全身心的信任我。”   祝月瑾听他这么说,心里总算好受一些。   若是连他这么帮的苏衍都不信他,今歌到底该怎么办?   祝月瑾是在害怕,若是现在放弃,有不少人都记恨着今歌,他的处境只会变得更为不妙。所以他今日非得要问个清楚,也是担心他。   还好,若是苏衍信他,至少会保全了他。   “这就好。”   殷牧悠见他情绪低落,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月瑾,这里倒是有些冷了,一同去暖阁坐坐。”   “……嗯。”   绕过了庭院,很快就来到了暖阁。   不知花期是否快过了,门口的玉兰花上那些皎然的花朵也开始凋零,落到了尘土当中,还沾染了污泥。   暖阁内,玉盏里的茶香扑鼻而来。   殷牧悠问:“你今日主动来太傅府,想必不止是这个原因?”   “哼,还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祝月瑾眼尾微红,又害怕殷牧悠看见,飞快的用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詹旭然乔装来了风自楼,向风自楼买了个消息。”   殷牧悠喝着茶:“看来是很重要的消息了,否则你也不会专程来跑一趟。”   祝月瑾被戳中了心事,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祝月瑾微微蹙眉:“看来詹旭然并不相信你在元宵国宴上的话,所以才千方百计的朝风自楼买你的消息。”   “……我有什么消息?”   “自然是你有没有真的放权,手上还有多少势力的事儿。”祝月瑾皱紧眉头,“三日后,等你去宫里的路上,詹旭然会设下埋伏等你。”   殷牧悠抿了一口茶,并未说话。   祝月瑾急了,那日在风自楼他心甘情愿的一拜,已然视对方为一生的挚友和可以效忠性命的主人。   “这可是自己的性命,你都不关心的吗!”   “自然关心。”   “那你准备怎么办?”   殷牧悠浅笑道:“顺水推舟。”   祝月瑾睁大了眼,不明白殷牧悠为何这么做。   他想起近来的坊间传言,说慕太傅这些年都是这么为陛下遮风挡雨,以自身诱之,除去大周那些蛀虫,祝月瑾从前是不信的,以他对今歌的了解怎么可能?   可今日看来,此话当真!   他咬了咬牙,站起身来:“随你怎么办,死了活该!”   祝月瑾气冲冲的离开了暖阁,殷牧悠无奈的放下茶盏追了过去。   等走到了后门,他却看见祝月瑾在悄悄抹眼泪。   “月瑾。”   祝月瑾身体一僵,转过身来:“你怎么还追出来了?不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吗?”   殷牧悠抿着唇:“对不起。”   “谁要你道歉了?”   “这些年你为了慕今歌做了很多。”   祝月瑾捏紧了手:“……那些只是顺手。”   殷牧悠轻笑了一声,明显认出他是在嘴硬。   祝月瑾心里烦闷,在殷牧悠面前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能被看穿。   他把自己怀里的手炉一把塞到了殷牧悠手上:“啧,你这破败身子,这破手炉还是给你用得了。”   殷牧悠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祝月瑾就从后门离开。   从背后望去,还能清楚的看到他用手抹自己眼泪的样子。   殷牧悠哑然失笑,还真是不肯让别人看见他的软弱。   手里的手炉尤其温暖,在手心里发着烫。   殷牧悠驻足片刻,便自言自语的说:“还是回暖阁躺着,再想想怎么跟苏衍解释。”   想到这个,他还十分头疼。   他很快又回到了暖阁,流映在那边,匆忙赶了过来:“大人……”   殷牧悠还未来得及问,手就已经先推开了门。   他忽然被人给拉了进去,殷牧悠吓得脸色都白了。   流映在外面,那句禀告都没说出口:“……陛下来了。”   殷牧悠吐血,你现在说又有什么用!   他被抱得死死的,对方紧紧箍住了他的腰,姿势暧昧极了。   “陛下来臣的府邸,可是有什么要事?”   苏衍眉眼弯弯,犹如一轮下弦月:“自然是来见你。”   殷牧悠:“……”我这是被黏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下基友的文~日更,更新稳定,有兴趣可以收藏下!   《我和道尊化敌为gay【剑三】》by明韫   舒遥一朝绑定剑三系统,恶人阵营的七秀穿成魔修,没毛病。   坐上魔尊宝座后,舒遥活在修仙界传说中,说他嗜杀成性,有千百张面容,张张美艳莫测,仙人难辨。   比魔尊的易容更令人搞不明白的是他与道尊的情缘。   舒遥:“一开始我可怜他暗恋我上百年,心思深藏,忍不住给他了点好脸色看。”   “后来他发现我是个好人,感念我暗恋他许多年,苦苦追寻无果,忍不住和我结为道侣。”   大概这就是良缘天定。   世间姻缘一线牵,牵着他俩的是钢绳铁索。   卫珩:“我曾经深恨人为七情六欲所役,构成这世道污浊。”   “后来遇上他,自甘为七情六欲驱使,俯首称臣。”   一个攻受互相误会对方暗恋自己最后弄假成真的故事。 第22章   苏衍最近的变化, 殷牧悠全都看在眼里。   自紫寰宫大火过后,他就仿佛在一夜之间成长了起来。每日上朝的时候,无论底下参他多少本,苏衍都为他驳斥众大臣。   不仅如此, 苏衍的招儿还用得贼妙, 全都是苦肉计!   现在朝堂上对他的印象全变了, 殷牧悠只要一出去,准儿能看到那些骂他的朝臣在背后心疼他,说他是个大大的忠臣。   躺着都能洗白。   这件事的后遗症……就是苏衍更粘他了。   暖阁里静悄悄的, 殷牧悠只是冷着脸看他。   苏衍被他这么盯着,耳根都开始红透, 心脏砰砰乱跳。   “……”明明是他先说话调戏他, 结果搞得像是自己对他下了手似的。   “陛下还不放手?”   苏衍触电似的, 慌乱的将殷牧悠放开。   活脱脱的一副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子。   烦,那天偷吸他的人是谁!现在才这么奶,这么软的样子,绝对是装的!   殷牧悠走到书案旁,拿起黑色的戒尺:“臣作为陛下太傅,方才陛下行为如此放浪, 臣不得不管。”   他一挑眉:“伸手。”   苏衍乖乖伸出手去,完全不敢反抗。   啪。   殷牧悠的力道极重, 苏衍的手心很快就泛起了红。   “陛下可知道自己错了?”   苏衍闷哼了一声,呼吸都炙热了三分。   暖阁里的空气不流通,让他的脸轻而易举的红了起来, 在被打的时候还直勾勾的盯着殷牧悠看,仿佛被殷牧悠打完全是种享受似的。   殷牧悠一噎,感受到了变/态的威力。   现在还小,可不能让他养成这种习惯。   否则从小变/态,以后就会进化成老变/态。   殷牧悠只打了这么一下,就没再继续动手了。   苏衍还颇为遗憾:“不打了吗?”   殷牧悠嘴角一抽:“……陛下这是还想被打第二次?”   苏衍仿佛被他发现了自己心思似的,眼底带着几分慌乱:“太傅方才沉着脸,我还以为我把你气急了,没想到只打了一下。”   殷牧悠扶额:“刚才那话,是谁教陛下的?”   “……李德忠今日拿了些东西过来,教人事的宫人也细谈了些。”   以前有原身压着,没人敢教苏衍人事。   现在他松了口,要辅佐苏衍亲政,这些事情就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殷牧悠细思着,觉得那教人事的宫人太粗鄙,竟然连偷见他这样的话都教出来了!   正当此时,清凌带着李德忠走了进来。   在看到苏衍的时候,李德忠总算是眼泪汪汪的喊:“陛下,可算是找着你了!”   “今日不是安排了人教陛下,现在陛下竟到了我府上。可是教习之人太过粗鄙,让陛下不满了?”   李德忠擦了擦眼角:“呜呜呜,冤枉啊,陛下把教习宫人吓得吐了血,如今人还在御医院呢。”   “什么!?”   “李德忠!”苏衍暗暗警告。   殷牧悠皱紧了眉头:“说。”   李德忠左看看苏衍,又看看殷牧悠,最后还是说出了口:“听那位宫人说,陛下……陛下在问男子和男子之间的事,旁的都不愿意听。”   四周皆静。   李德忠原以为殷牧悠会教训苏衍一顿,好歹那可是陛下的太傅。   男子和男子?这还得了!   谁知听完这话,殷牧悠的脸色竟红了起来,自从明启宫那日后,太傅就没有带面具了。   似乎注意到旁人的眼光,殷牧悠拿袖子一掩轻咳,袖上繁复的莲纹将大半张脸给遮盖,那双如朗星的眸子里渗了一层水雾,宛如泛起潋滟的波光。   “怎么全都看着我?”   李德忠是个太监,都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太傅竟……羞了?   苏衍原本还觉得丢脸,可方才他说出那两个字时没看到的景色,却在此刻见着了。   苏衍满脑子都一个念头——   丢点儿脸算什么?   不怕!   看见殷牧悠这样,他忽然心痒难耐。想起那天晚上闻到的味道,苏衍全身都泛着滚烫,眼眸也沾染了不可言喻的欲/念。   很想抱着吸一口。   殷牧悠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看到苏衍这样,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   脸上就差写满那四个字了!   ——欲罢不能。   殷牧悠一哆嗦,朝李德忠说道:“早些带陛下回去。”   苏衍想起自己来是说正事儿的,回过了神来:“其实孤今日来,是想和太傅商量一件事。”   殷牧悠完全不相信!   苏衍急忙说:“是真的!”   “……好,你们先下去,陛下要同我谈事。”   “诺。”   暖阁里,仅剩下苏衍和殷牧悠,此时苏衍才开了口:“舅舅找了我。”   “詹大人?”   “嗯,他还以为我是詹遥,让我别暴露了身份。”苏衍语气里透着三分自嘲,“成为了其他人,我才知道自己以前受了多少蒙骗。”   “陛下不朝詹大人表露身份,可是有其他用意?”   “嗯,我想知道,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苏衍的眼底泛着痛苦,“五年前灭程家满门一事,三年前以你的名义克扣灾民的粮食一事竟都是舅舅的手笔。”   “陛下信我?”   “为何不信?”   殷牧悠露出一个笑容:“有陛下这句话,足够了。”   苏衍紧抿着唇,他可真是傻,对自己也掏心掏肺的这般好。   “那陛下现在打算怎么办?”   殷牧悠心里做了个决定,他不想告诉苏衍那件事。他总觉得苏衍只是个少年,这些事情,殷牧悠想自己解决。   躲过了扶苍珠,又打击了苏桓,苏衍才不会走向那种结局。   苏衍来太傅府之前,也同样做了一个决定:“舅舅对我有忠心,野心却太大,他的目的想让詹家壮大。我先在他面前伪装着,静观其变,看看舅舅到底想做什么。若是他有半点出格,这次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殷牧悠表情越来越柔和,苏衍越强,心思越缜密,他就越能放下心来。   就算是他走后,苏衍也不会受到伤害。   “如此甚好。”   苏衍抬眸,恍惚间看见对方笑容落寞。   他的心脏犹如被谁用刀戳了几下,裹着方才还未散去的甜,逐渐泛起了酸涩来。   有时候,他觉得抓住了他。   有时候,他却远如天边。   —   殷牧悠向苏衍求了恩典,让君长欢可以去看太平侯最后一眼,只是不许殷牧悠跟去。   少年别扭的占有欲,几乎是毫不掩饰。   殷牧悠无奈之下松了口,答应了苏衍。   他只得向君长欢致歉。   君长欢看着却比昨日更为憔悴:“无妨的,我一人去也好。”   君长欢身上的气质孤冷了许多,和之前的他相比已经大变。   殷牧悠忍不住叫住了他:“长欢……”   君长欢抬眸,眼下满是青黑:“嗯?”   “我帮你。”   君长欢震惊的看向了殷牧悠:“帮我什么?”   殷牧悠吐出两个字:“苏桓。”   君长欢不想连累他,痛苦万分:“那是我自己的杀父之仇,我想自己报。”   “你担心连累我?”殷牧悠的声音仿佛隔着雾,从风里传来,“长欢,你若真的想报仇,就得懂得利用别人。”   “这个人也包括你?”   “也包括我。”   听了这话,君长欢却笑了出来。   熹微的阳光照射下来,短暂的温暖驱散了他身上的寒冷。   君长欢忽然抱紧了殷牧悠,在他耳边低声的说:“我看错了一人,却喜欢对了一人,别再说让我利用你的话了,今歌,我希望看到你安好。”   君长欢的眼底透出了几分杀意,那双温润的眼也变得锐利起来。   苏桓。   他在嘴里默默的念着这两个字。   就算自己现在没那个本事,也绝不能让他好过!   “你已经帮了我太多,谢谢你。”   说完这些,君长欢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殷牧悠心中烦闷,朝系统索要了这个世界完整的剧情。   苏衍虽说是反派,也只是在前期。   慕今歌死后,苏衍就开始亲政了。扶苍珠让他越来越沉溺,以至于心头那些扭曲和浑浊的黑暗都不断被放大,制定了各种酷刑。   那三个月,皇城死了好几万百姓。   扶苍珠只是外因,究其根本就是苏衍行事尖锐,直到如今殷牧悠也深有体会。   唯一不同的是,他在自己面前就像是卸掉了一切防备的幼崽,将所有獠牙深深掩藏。可若换了旁人,他还是会如以往那样。   在原来的剧情里,君长欢的父亲长平侯立了大功,苏桓继位后君家风光无限。   君长欢的地位自然而然的水涨船高,只是他扔惦念着那个死去的人,半年多都闭门不见。   苏桓花了许多代价,才从他心里挖去了慕今歌,让君长欢喜欢上自己。   结局自然是HE。   而如今,苏桓却成了君长欢的杀父仇人。   讽刺而可笑。   他所能留下的时间大约是不多了,究竟要怎么做,他还得三思一番。   —   三日后,殷牧悠入宫觐见。   聂添国宴上并未回来,归期就在这几日。   他前不久才平定了战乱,又在归来的途中剿灭的山贼,这次的接风宴自然不能草率。   二月末,天气已经逐渐开始转暖。只是殷牧悠自己身子骨不行,仍然觉得寒冷。   在这里待了快两个月,这具身体已经越来越像他本身。   四分了。   若真到了十分,他稍微流一点儿血,苏衍就会抵抗不了。   清凌随殷牧悠一同上了马车,殷牧悠正闭目养神,他忍不住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太傅这几日的变化,越来越明显了。   他越是病弱,就一天天变得更美,仿佛那些开至末尾的玉兰花,色若皎然,纯洁之中盛放着靡艳妖娆。   但玉兰花的花期终究是到了,如今桃花已经长满了花苞,静待盛放。   四时轮转,万物自有更迭……只是清凌却想在他凋谢之前,多看几眼。   正当此时,马车却停了下来。   “太傅,这马车坏掉了,太傅还是先下来歇息片刻,容小人修好了来。”外面的马车连忙说道。   殷牧悠仿佛已经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事,脸上的表情近乎淡然。   “好。”   程江的事发生的时候,他也曾如此。   殷牧悠随清凌一起下了马车,静观其变。   天边被染成了橙黄之色,下午的时候下了一场雨,雨水洗过之后,远处的桑榆暮影就更加动人。   殷牧悠朝清凌说道:“等会儿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切莫惊慌。”   清凌微怔,还没明白殷牧悠话中真意,远处就忽然传来一阵声音。   “慕今歌,今日我就替大周除了你这奸佞!”   “谁?”清凌戒备了起来。   他们四周忽然间出现了极多的士兵,纷纷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殷牧悠就站在中央,脸上的表情始终淡然。   他就知道,肯定会有人对他不满。   之前归顺太傅府的大臣们,如今叛变得最快。他们心里有怨气,同时殷牧悠手里还握着他们归顺他的把柄,所以殷牧悠必死。   殷牧悠明显的知晓这一点。   若他不死,混乱的大周朝堂只会更加乱,朝臣们都分成了两派,一派随皇帝的心愿要护着他,一派要让他死。   “詹旭然,果然是你。”   詹旭然露出一个笑容:“慕今歌,我们也算斗了十年了,我却始终不如你,可我却是最了解你的人。那日在元宵国宴,你说会辅佐陛下亲政,这又是你的谎言?”   殷牧悠心想,这个詹旭然虽然能力不如苏桓,但看人倒是看得清楚。   慕今歌的确想篡位,想把大周弄乱。   而他却不想这么做,也不能这么做。   “那话自然出自我的真心。”   “我不信!”詹旭然闪过一丝狠色,用长剑指着殷牧悠,“我若不除了你,陛下就坐不稳皇位!来人,把他捉住!”   那些朝臣们倒是想看着他死,就是要乘着苏衍尚未亲政,而他又主动放弃权利的这个特殊时间,才最好动手。   听到这话,领头的士兵却有些害怕:“詹大人,这……那毕竟是慕太傅!”   想到这些天苏衍的回护,詹旭然也是气得牙痒痒的。   慕老寿宴之后,那小子后来又回了趟风自楼,那日在风自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对殷牧悠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难不成……他和先帝一样?   詹旭然睁大了眼,死死盯着殷牧悠,这妖孽!   “慕今歌十年前霍乱朝政,如今又把持朝政,令大周成了这样的惨样。若是陛下怪罪起来,由我一人承担!”   殷牧悠看着他,却露出了一个笑容。   詹旭然紧咬牙关:“你笑什么?”   “詹旭然,你太蠢,不过胜在有一颗回护陛下的心。”   詹旭然完全没明白他的意思,死到临头了他竟然还能笑出来?   不管了,他今日一定要除了殷牧悠才行!   “你们现在不动手,就以为慕今歌会饶过你们?他的手段,在大周无人不知!”   士兵们听得脸色惨白,詹大人说得是对的。   他们只好走了过去,拿起长剑架在殷牧悠的脖子上。   “动手!取下他的项上人头!”   殷牧悠刚想说话,从远方便传来一个声音,让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到了那边。   “放肆!”   苏衍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詹旭然竟然胆子这么大,敢背着他做这种事。   少年成长的速度总是极快,仿佛一夜之间,他就成了个能担起一切的男人。   苏衍的眉目尚有几分稚嫩,可那通身的气势,却真的像是个君王了。   “没有孤的命令,谁敢动他!”   霞光褪尽,夜色席卷。   这一刻,天地间都只剩下了这个铿锵有力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对比就能发现~苏衍逐渐的和初登场的那几章有很明显的变化了~~ 第23章   詹旭然脸色都僵硬了, 他紧盯着苏衍,含着警告:“臣不知慕今歌究竟做了什么,能让陛下如此信任他,但这十年慕今歌所作所为, 陛下难道都忘记了吗?”   “孤没忘。”苏衍眼底泛寒, “倒是你, 詹大人,今日胆敢诛杀孤的太傅,违抗君命, 明日就能诛杀了孤是不是?”   詹旭然气息不顺:“臣不敢。”   “你背着孤耍了这么多的手段,还说你不敢?”   詹旭然根本就不害怕, 只是觉得气愤。   他捏着对方最大的软肋, 一个区区冒牌货, 竟然敢教训他。   “臣这是为了陛下好,为了大周好。”   苏衍不怒反笑,那笑声却让人的脚底都升起了寒气,那双墨色的眼瞳里,像是黑暗的渊薮。   胆小些的士兵,瞬间就不敢再动。   詹旭然心口一跳, 总觉得对方不像詹遥。   他还是无法忘了他多年的夙愿,大喊一声:“还不快动手!”   “孤看谁敢!”   苏衍走到了殷牧悠身边, 那些剑尖之前只是对准了殷牧悠,如今却变成对准了苏衍。   对准一个大周的罪臣他们敢,可剑尖指向的可是大周的君主。   就算苏衍尚未亲政, 年纪又小,也没人敢背上弑君的罪名。   众人拿着长剑的手开始颤抖了起来,长剑应声而倒,落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   大部分士兵都跪倒在地,方才剑拔弩张,现在才缓和了些许。   苏衍关切的回望殷牧悠:“没事?”   殷牧悠心脏乱了几拍,眼睛里映满了对方关切的眼神。   很奇怪的感觉,尤其是心脏的位置。   殷牧悠捂住了心口。   苏衍还以为他被吓着了,抿着薄唇,心疼之中又带怒气。   联想那日在太傅府时他的神情,殷牧悠应当早就知道詹旭然会做这种事。   可他却什么都不肯告诉他,总是拿他当一个孩子!   苏衍在看到那些蠢蠢欲动的剑刃时,吓得心脏都快骤停。   他们竟敢这样做!!!   苏衍眼神泛着冷意:“孤这几日在朝堂上的话你们难道听不明白?剩下的人还不放下手中的武器,别怪孤动手!”   此话刚一落下,外面那些御军瞬间就围住了他们。   苏衍的话带着威慑力,最后的士兵们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詹旭然脸色极僵,又不敢说出那个秘密。   自己现在和他就是捆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毕竟是他找詹遥过来扮演苏衍的。   他只能隐隐警告:“陛下当真想护着慕今歌?就不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孤凭什么不能护着他?”   “因为你是……”   “是什么?”   詹旭然被他噎得狠,含着怒气的瞪着他,可到最后都没把那个秘密说出口。   苏衍下了狠心:“此次的幕后主使乃是詹旭然,其余人也脱不了干系,来人,将他们关押起来!”   詹旭然额头的青筋凸起,呼吸也紊乱至极。   他到最后都没有说出那件事,就让人把他给绑走了。   苏衍回过头来看向殷牧悠,眼尾泛起了赤红:“你明明就知道!为何那日还不告诉我!”   “臣……并不知道。”   “胡说!”   苏衍紧紧抱着他,近来的他总是患得患失,生怕眼前的人消失不见了。   “你怎么赶来了?”   “我若不赶来,你是不是又想牺牲自己,为我铲除朝堂里的那些蛀虫?”   殷牧悠有些心虚。   “回答我!”   “这样不是很好?反正我也……”活不久了。   苏衍抱着他的动作却在加紧,殷牧悠感受到了脖间的炙热。   他睁大了眼,恍惚间发现苏衍竟然哭了?   “陛下?”   “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人。”   殷牧悠第一次发现,苏衍对他的喜欢,或许比他认知得多得多。   而他那日却为了躲掉苏衍的追问和怀疑,从而说出了那句话。   殷牧悠伸出了手,笨拙的轻抚着苏衍的背。   这是什么感情?   他为什么会觉得心里又酸又疼。   “我今日有护到你吗?”   “……有。”   “那以后,就多依靠我一些。”   殷牧悠张了张嘴,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最终轻声道了一句:“好。”   —   这幅画面,全然映入了苏桓的眼。   他躲在暗处,眼底满是震惊。   论他怎么想也没想到,苏衍和殷牧悠竟然有这层关系!   他原本是听说詹旭然打算对殷牧悠动手,所以才会过来看看。   哪知竟然发现了这种秘密!   联想到上次在明启宫,苏衍如何扭转乾坤,当时的殷牧悠也在苏衍身边!   苏桓瞬间就明白过来了,那天强烈的违和感到底是什么。   他紧咬着牙关,从牙缝里发出几个音:“慕!今!歌!”   现在他洗不干净自己的嫌疑,变相被软禁,又被自己最爱的人所厌恶。   其中滋味,令他痛苦不堪。   他有现在这样的处境,全都是殷牧悠一手的杰作。   该死!!!   苏桓一拳打向了小巷的墙壁,力道大得足以在泥做的墙上打出一道裂缝。而他的手也出了血,苏桓却半点不觉得痛。   他只觉得不甘,深深的不甘。   凭什么好事都让苏衍占去了?他分明只是个杂种罢了。   他明明是皇子,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可在他五岁那年,他就被父皇过继给了体弱多病的荣王,成了他的儿子。   自然而然,苏桓就失了继承皇位的机会。   荣王身体虽然不好,却拖了十几年才病故。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苏桓发现了苏衍的秘密。   他变得越来越不甘心,来皇都的第一天就想着怎么拉拢大周最有权势的殷牧悠。   哪知苏衍又不费半点力气的得了殷牧悠的喜欢。   苏桓的眼神都变得阴翳,明明有许多次机会,他都能扳倒苏衍,无论是上次安排的马夫,还是扶苍珠,可每一次都会被殷牧悠给搅和了。   可恶!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将一切都淋湿。   苏桓回到了富棠街的别苑,暗处一个声音传来:“王爷,君世子已经去看了长平侯,并且认定了是您杀了长平侯。”   苏桓身体一僵,瞬间就联想到了君长欢憎恨的眼神。   “废物,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那消息明明被封死了,怎会被长欢发现的?”   “宫里的确没人敢说,那天那三个大臣也不敢多言,怕惹祸上身。怕是君世子自己猜到的。”   苏桓捏紧了手,想起自己手下这帮废物,去探查太傅府的时候,还被殷牧悠给抓了一个。   否则他怎会在那日之后,就开始处于下风的?   “苏衍倒是得了个好帮手,你们若是能有慕今歌十分之一的能力,本王的处境还至于变成这样吗?”   “属下该死。”   苏桓眯起眼,今日看苏衍对慕今歌看得极重。   换过来想,倘若他抓住了慕今歌,岂不是拿捏住了苏衍?   皇都已经不能久留了,不过他还有一副王牌。   “吩咐下去,所有人退守曲阳,并令桑子瑞集结兵马。”   “王爷的意思是?”   “慕今歌放权,苏衍又未亲政,皇都正乱着。这个时候集结兵力,或许又很多人愿意投靠我们。”   苏桓勾起嘴角,仿佛寻到了这幅死局里的唯一生机。   —   詹旭然的行为视为叛乱,自然在天牢中受了不少折磨。   可那些人也不敢真的要了詹旭然的命,毕竟他是陛下的亲舅舅。   夜色降临,天牢内十分潮湿。   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走了过来。   詹旭然脸上全是青紫,木然的抬起头,便看到了那人的脸。   “咳咳,我就知道你会来。”   帽檐下的眸子半眯了起来:“詹大人难得聪明了一次。”   詹旭然嗤笑一声:“詹遥,慕今歌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背叛詹家,背叛陛下!”   苏衍掀开了黑帽,平静的说:“事到如今,舅舅竟然还在以为我是詹遥。”   詹旭然脸色一僵:“什么意思?”   他从地上腾的站起,凑近了苏衍,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上面根本找不到半点易容的痕迹,他吓得倒退了好几步,手指微颤的指着苏衍:“陛,陛下?”   “舅舅总算认出我了。”   詹旭然联想起这几日他对苏衍说的那些话,颓然的朝苏衍伏跪下去:“是臣错了。”   他竟然傻到告诉了苏衍,程江的事,是他在背后捣鬼。   这下子无论说再多,陛下也不会信他了。   是他自己……自作聪明,毁了自己和詹家,怨不得旁人。   “若非你今日至死都没说出我是詹遥,今夜我根本不会过来。”   詹旭然自嘲的笑了笑:“怎么可能说?若是真的说了,那要把大周和陛下置于何地?皇位上坐的不是陛下,大周一定会乱套的。”   苏衍半蹲了下去,同詹旭然直视:“那舅舅就不该违背我的命令,对今歌动手!”   “今歌?”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猜想果然成了真。   皇家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无论是先帝还是陛下,都逃不了慕今歌三个字。   他哑声的笑了出来,尽显悲哀。   “今日之事,我提醒过你千次万次,你却总以为我是詹遥,对我的话置之不理。”苏衍面露失望,“我不再是当年的幼童了,今歌对我究竟怎样,我能分得清。”   詹旭然久久未能说话,一直紧盯着苏衍看。   苏衍皱眉:“舅舅这么看着我作甚?”   詹旭然大笑了起来:“陛下长大了,懂得隐忍和算计了。”   詹旭然心满意足,朝苏衍一拜:“臣,死而无憾。”   一时之间,詹旭然的脑子里浮现过许多画面。   詹家虽有爵位在身,可自小家中便贫苦。   他和姐姐相依为命,自己只得发奋读书,想着至少能为姐姐挣得荣华富贵。   可在他十岁那年,姐姐就入了宫,成了宫里的愉妃。   陛下需要一个能安心宠着的人,詹家只有一个空名,手上无权无势,是最好的选择。   苏衍出生在三月,正是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日子。   他第一次见苏衍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团子。   风一吹,梨花就落了满头,姐姐怀里的苏衍还在酣睡,小脸都变得通红。   他始终忘不掉那个画面,后来苏衍继位,姐姐却惨死。   他心里仍旧不忘那个念头,想成为姐姐的依靠。   然而姐姐已经死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振兴詹家,成为苏衍的依靠。   十年来,他却走得越来越偏,而如今到死,才记起这些。   詹旭然闭上了眼:“陛下赐死臣,也算让臣走得体面一些。”   那日的太平侯,不也一样死了吗?   詹旭然想,这就是他的命。   “李德忠,上毒酒。”   “诺。”   李德忠打开了牢门,端着四角托盘走了进去。   月光从高窗外透了进来,映得里面的酒水十分清亮,恍然间,还能看到酒杯里面的月。   詹旭然端起了酒杯:“臣虽死,却还是放心不下陛下。慕今歌此人,定得小心。那日国宴上,他不一定说的是真话。”   苏衍低垂着眸,长睫微微发颤:“他活不久了。”   詹旭然睁大了眼,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快死了?   没想到啊,他是真的算漏了这一条!   以前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慕今歌明明是想要皇位的!   然而他却愿意放权,愿意维护苏衍,怎么看怎么奇怪!   原来是这样!   詹旭然哑然失笑,想起殷牧悠骂他蠢,他果然是蠢!   詹旭然仰头将酒水灌入,那些冰冷的液体,将会一点点抽走他的性命。   詹旭然的目光放得极远,十年啊,他和慕今歌斗了整整十年了。   他在家苦读的时候,慕今歌就已经成名。而他也总是被人和慕今歌作比,久而久之,詹旭然心头就生出了怨恨。   他第一次见他,是在皇家举办的诗会之中。   詹旭然早早做了准备,却被对方抢尽了风头,一首海棠诗响彻皇都。   他站在春日之中,脸上的笑容清澈温暖,犹如拂晓熹微的阳光。   那一瞬间,他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确比不过他。   甘拜下风。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詹旭然惊讶,乃至生出厌恶。   不该的。   慕今歌可是自己仰望的人,何以如此肮脏,竟然和先帝搞在了一起?   不该的!!   詹旭然站在原地许久,忽然间想起——   原来他无法认同的,是那个曾对他甘拜下风的自己。   而今时今日,他才总算接受了外面流传已久的说法。   慕今歌初心未改,为陛下殚精竭虑,仍是当初翩翩的少年郎。   詹旭然沉睡了过去,恍惚间,仿佛听到苏衍朝李德忠说:“詹大人已经伏诛,你可曾看仔细?”   “老奴愿以性命发誓,老奴看仔细了。”   “嗯,拟旨。”   “诺。”   詹旭然感觉自己被人给抬了出去,里面换成了一个和他十分相似的男子。   他这才恍然大悟,陛下是要他假死。   “从今日起,大周再无詹旭然。”   詹旭然眼睛酸涩,眼泪就快要流下。   苏衍狠狠一拂袖,走出了天牢:“送他回詹家老宅的曲阳。”   李德忠自当得令,吩咐那几人,仔细护送回去。   詹旭然嗓音沙哑到说不出话来,拜别了苏衍。   等那些人走后,天牢又归之了平静。   苏衍走出了这个地方,外面的月光清透,将四周都照亮。   他呼出一口浊气,漫无目的的走着。   不知不觉间,苏衍已经来到了太傅府。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这种时候,他总是能想到他。   远远望去,太傅府似乎传来奇怪的声响。   苏衍诧异的抬起头,清凌脸色泛白的骑马走了出来,在看到苏衍的时候,还不由微怔:“陛下!?”   “出什么事了?”   清凌声音发抖,朝苏衍说道:“太傅不见了!”   “什么!?” 第24章   高门大院, 铜锈将上面的门环侵染。青苔蔓延至最深入的角落。   慕老爷子站在书房,久久不肯吃饭。   他想起了当初在元宵佳节的国宴上,今歌对自己的话。   看来,那孩子是真心想护住陛下了。   他竟然不惜利用当年那件事, 利用慕家上下对他的愧疚, 也要让慕家尽心尽力的护住陛下。   门外忽而传来一个声音, 透着十足的恭敬:“祖父,您已经两天未沾一粒米了,究竟有什么事情让您如此烦心?可否告知孙儿替您分担?”   慕老爷子仍旧沉浸在悔恨和自责当中:“……老夫不想吃。”   听到这话, 外面的人似乎着急了:“祖父是想饿死自己吗?!”   慕老爷子紧抿着唇,还是走到门口:“舒风, 许多事情你不知道, 我也不便告诉你。只是你记得一点, 慕家得以喘息的这十年,是今歌换来的。”   “又是兄长?”慕舒风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承认自己能力比不过慕今歌,但自从他当上家主之后,为慕家殚精竭虑,从不敢懈怠半分!   祖父只怀着伤感,却从不肯看他的努力。   慕舒风冷哼一声:“告诉祖父一件事, 三日前曲阳反了。苏桓抓走了慕今歌,如今只怕人都已经抵达了曲阳。”   慕老爷子愣在原地, 直接打开了门:“什么?”   慕舒风站在门口,心里十分不平:“祖父肯出来见我了?”   唯有这种时候,祖父才肯出来。   慕老爷子着急万分:“这可不成, 快去禀明陛下啊!”   “陛下那晚就知晓了,还打算只身去曲阳,幸亏被太傅府里的清凌打晕了。如今全部的朝臣都在劝解陛下,让他三思而后行。”   “那陛下怎么说?”   “陛下自然不答应。”慕舒风语气一顿,“只是,聂添回来了。”   “聂添……”   “是啊,这位可是目前唯一能劝得住陛下的人。”   慕老爷子咳嗽了起来,想要冲出去:“快让开些,老夫要进宫!”   “祖父这又是做什么?自己的身子都未顾好!”   慕老爷子看着他,慕舒风的眼底充满了不甘和扭曲。这是他这么些年第一次这样仔细的打量舒风,慕老爷子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舒风幼时憨厚可爱,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舒风,你告诉祖父,你是不是恨今歌?”   慕舒风心头一紧:“祖父怎么忽然间这么问?”   慕老爷子身体微颤,直直的望向了慕舒风:“因为所有人都有权利去恨他,只有慕家不可以!”   慕舒风气不打一处来,总算说出了真心话:“从小到大,你们都这样偏帮慕今歌。”   慕老爷子紧紧拽着他的手,浑浊的眼底迸发着浓烈的情绪:“你可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哼,不就是他慕今歌把控朝政,慕家得靠他……”   “不!”慕老爷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当年你尚且年幼,我特意吩咐了慕家其他人不准告诉你。慕家当初闯下弥天大祸,倘若不是今歌,慕家早完了。”   “……什么?”慕舒风怔在原地。   “是老夫,是老夫一手将他送到了先帝那里,让他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慕老爷子痛哭了起来,“他曾在紫寰宫的密室被关了半年,被先帝……”   慕舒风的脑子嗡了一声,只剩下一片空白。   这一瞬间,他大脑完全无法思考,只是呆愣的望向了慕老爷子。   呼吸都在那一瞬间停止,直到肺部开始剧烈的疼痛,他才重新记起呼吸。   慕舒风嘴唇泛白,急迫的朝慕老爷子望去。   “祖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慕老爷子悔恨万分:“老夫也希望这十年来的事都是一场梦,可老夫说的话都是事实。”   慕舒风倒退了一步,脸色苍白至极。   慕老爷子伸出手去想喊住他,可慕舒风摸爬滚打的离开了这个地方,视这个地方为洪水猛兽。   慕老爷子望向远方,慕舒风已经不知跑到了哪里。   慕老爷子悔恨极了,他这些年费尽心力保护的,早已经从根上腐烂。   他还沉溺在悔恨与痛苦之中,而忽略了舒风。   令慕家衰败的从来不是别人,而是他!!   —   外面下起了雨,淋湿在三月未开的杏花上。   原本该回暖的天气,慕舒风却感受到了尤其的寒冷,风吹在他的身上,完全不含半点暖意。   他在院子里犹如孤魂一般走着,像是失了魂魄。   长久以来,慕舒风都活在别人对慕今歌的赞叹之中。   他闭上眼,都能听到那些人对兄长的期盼和赞扬。   “你兄长惊才绝艳,是国之栋梁。”   “慕今歌日后当为士族之统率。”   “今歌今日受了陛下夸赞,给我们慕家长了脸,舒风,你也要加油,像你兄长那样!”   年幼的慕舒风一听别人夸赞他兄长,便会笑得尤其灿烂,他的兄长陪伴他的时间虽然不多,可慕舒风也极喜欢他。   他有个这样的兄长,人人都艳羡他。   然而后来却渐渐的变了,在兄长十六岁后,受了先帝所托,成为当今陛下的太傅,便和慕家断绝了往来。   慕舒风起初不明白为什么,可接下来的事情,让他不知所措。   人人都说,慕今歌为了权势,成了先帝的禁/脔。   否则任他再惊才绝艳,十六岁的少年,怎会成了当今陛下的太傅?   慕舒风不信,同说这话的同窗干了一架,骨头都给断了。   谁知,事情愈演愈烈,几乎人人都在私下讨论。   他从不信到相信,从艳羡到厌恶。   慕今歌已经没有继承慕家的资格了,当初加诸在慕今歌身上的东西,全都要他来承受。   慕舒风觉得喘不过气。   那么多的学业,君子六艺,人情世故,让他不胜厌烦。   这就是兄长所在的世界?   那些东西快要把他压垮的时候,慕舒风终于拿到了慕家家主之位。然而他每次看到慕今歌,总会生出那些痛苦和不甘来。   慕舒风原以为是自己嫉妒,今日想来,却终于明白了。   原来那并不是嫉妒,而是叹惋。   为什么我惊才绝艳的兄长,到头来竟会成了这种人?   他在惋惜,也在心疼。   而如今得知了全部的真相,慕舒风才发现,自己这些年的不甘,就像是一个和长辈闹了别扭的孩子,急迫的寻求重视。   而他最想得到的,其实是兄长的一声夸赞。   慕舒风身体狠狠发着颤,兄长被荣王掳走,他并非不担心的。   只是祖父一直只看着兄长,嫉妒的心情占据了担心的心情罢了。   而如今,慕舒风越发忧心起兄长的安危,眼底甚至积满累悔恨的泪水:“对不起……”   那些白色的梨花吹拂在他身上,明明犹如细雪,没有半点用力,却像是千万根针那样,戳得他生疼。   然而正当此时,下人却急急忙忙的过来禀告。   “家主,祝月瑾来了。”   慕舒风急忙擦了擦眼角:“祝月瑾来做什么?”   “祝楼主说……想和家主谈谈慕太傅的事。”   慕舒风微怔,脑子还未来得及思考,双脚却先动了。   —   明启宫中,尚未点灯。   外面一派春日融融之景,里面的气氛却尤其压抑。   李德忠叹了口气,端着八珍粥走到了苏衍面前:“陛下,好歹吃上一口。”   朱色幔帐里,一个身影立了起来。他尚未束发,发丝就这样凌乱而开,那张尚有几分稚气的脸上,仿佛一汪死气沉沉的深潭。   “聂添呢?”   “陛下此时要攻打曲阳,的确不是时候啊。”   “孤已经想明白了,聂添那日骂得好。”   若非聂添,只怕他早已经犯了糊涂。   苏衍捏紧了手,身体微颤,“太傅被苏桓掳走之后,孤整日寝食难安,稍有入眠,便能梦到苏桓对太傅动了手。”   李德忠心疼苏衍,只得劝慰道:“太傅足智多谋,不一定就会这样。”   “……是孤没用。”   “陛下……”   李德忠看得清楚明白,陛下是当真排除万难也要保住太傅。   正当此时,小顺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弯着腰禀报:“陛下,慕舒风求见。”   “他来做什么?”   “不仅是慕舒风,他身边还跟了两个人,一个叫做詹遥,一个叫做祝月瑾的人。”   一听这话,苏衍立马就从床上起身。   他拖着疲乏的身子,随意披上了外衣,就径直的走了出去。   祝月瑾仍是一身女装,眉眼妖冶秾丽,身着一身艳色衣衫,一下子便把人的注意力都勾到了他的身上。   苏衍望向了他,再看向了一旁和他眉眼有着五分相似的男人,眼神微闪。   祝月瑾抱拳道:“陛下一定很疑惑,为何草民今日会带着詹遥过来。”   苏衍紧抿着唇:“我知道你,风自楼的楼主。”   祝月瑾轻笑:“正是。”   苏衍望向另一人:“慕舒风,你身为慕家家主,何以带一个外人来见孤?”   慕舒风心里愧疚难安,便朝苏衍道:“今日祖父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我,而正巧祝月瑾又带着詹遥过来求见,所以我便同意了,冒死也要带他们进宫。”   苏衍冷哼了一声,那日慕舒风如何针对太傅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今日的转变,让他嗤之以鼻。   “你倒是心好。”   慕舒风更加沉默,木然的接受着苏衍的嘲讽。   等苏衍望向祝月瑾的时候,他才对苏衍解释:“这些年,风自楼一直在和今歌联系。今歌在失踪前的那几日,我曾找过今歌。他说陛下十足的信任他,所以我才敢进宫面见陛下。”   苏衍眉头紧蹙,没想到祝月瑾也是殷牧悠的人。   更加没想到,祝月瑾胆大到竟然敢独自入宫。   “你就不怕孤治你的罪?”   “陛下若是担心今歌,就不会治罪于我。”   苏衍沉默了,这个祝月瑾,的确懂得人心。   “这是詹遥,那日草民偶然将他救下,现在兴许能派上用场了。”   苏衍望向詹遥,谁知詹遥一见到他,脸色就微微泛白。   毕竟眼前的人曾经想杀了自己,詹遥不可能不怕。   “你有什么计策?”   “这三天风自楼的人都动了起来,总算查到了曲阳有多少兵马。他们对外宣称八万,实则足足有十万的兵马,就是想等着陛下自投罗网。”   “聂添手里有十五万兵马。”   祝月瑾皱眉:“可是陛下敢派出所有人去吗?陛下尚未亲政,能调动的仅仅只有聂添手上的人。若是全部派出,皇都不乱了套?况且今歌还在苏桓手上,眼见形式不对劲,他们只会以今歌威胁陛下,到时候陛下是舍弃那些士兵,还是今歌?”   这也是当时聂添教训他的话,也正是让苏衍陷入两难的根本原因。   苏衍只恨自己为何年幼,若他再长几岁,早早的掌控了大周,断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可孤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在贼人手里。”   苏衍的表情尤为痛苦,他越是如此,祝月瑾悬吊的心便越能放下。   今歌没有看错人,他说得没错,苏衍不会置他生死于无物。   “此时詹遥便派上了用场。”祝月瑾抬眸,“詹遥可扮作陛下,为陛下充当诱饵。”   仅祝月瑾这一句话,苏衍已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你想说的是,让詹遥扮作孤。苏桓的目光就可放在詹遥身上,再暗中救出太傅?”   “正是。”   “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苏桓不会上钩。”   “陛下的意思是?”   “找个理由,得去一趟曲阳。”   祝月瑾很是诧异,他之前一直觉得殷牧悠坐上那个位置比较好,然而现在看来,苏衍之前的软弱无能都是演出来的,其实小皇帝……贼有心计。   “又不能出兵,究竟什么法子好呢?”   祝月瑾也陷入了为难,忽然间,他和苏衍都齐刷刷的把目光放到了慕舒风身上。   慕舒风头皮发麻:“陛下……忽然这么看着臣作甚?”   “慕家……”   祝月瑾也笑了起来:“的确可行,苏桓在皇都也应当看到慕家主对今歌的态度了。”   慕舒风仍旧没缓过神来:“啊?”   苏衍悬吊已久的心,如今才总算落地。他目光灼灼的望向慕舒风:“慕家主曾说愧对太傅,那若有一日你让你救出太傅可愿?”   “自然!”   “那好,慕家肖想皇后之位,孤盛怒下罚了慕家主。慕家主心中不满,从今日起叛出大周,投效荣王。”   慕舒风一脸懵逼,等等,他听到了什么!?   “陛下,这……臣不太懂陛下的意思。”   “你不必紧张。”苏衍眼底跳动着光,“放心好了,曲阳有一个人,能和我们里应外合。”   “谁?”   “詹旭然。”   祝月瑾回望了他一眼,刚满十七的小皇帝,如今也能担起重责了。   —   殷牧悠从长眠之中醒了过来,连续三日的昏迷,让他头疼得厉害。   四周的摆设,全然不像是太傅府,殷牧悠刚想撩开床幔,便有一人走了进来。   苏桓眼神带着恶意:“太傅可算是醒了。”   “这里是哪儿?”   “曲阳,荣王府。”   殷牧悠十分震惊,朝他望了过去:“我为何……?”   “你想问你为何会在这里?那都要感谢太傅才是,若非慕太傅不在自己身边加派人手,本王又怎会轻易的从皇都带走了你?”   殷牧悠心头渐沉。   苏桓从那边走了过来:“程江之事后,太傅还没长记性?”   他轻轻撩开了朱红的床幔,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艳至极的脸。刚苏醒的他,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慵懒,长发迤逦,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紧贴着犹如新雪一般的肌肤。   这双望向他的眸子极冷,一眼望去宛如一弯寒潭,高冷而孤远。   苏桓自然是厌恶殷牧悠的,但在这一秒也被美色所迷,眼神几乎无法从他身上挪开。   然而殷牧悠半点没察觉他的异样,扬起了头:“荣王抓了我,该不是以为会威胁到陛下?绝无可能!”   “有没有可能,可不是太傅说了算。”   殷牧悠嘲笑的说:“陛下在我面前装乖扮巧,便是为了从我手中夺回权利。荣王竟然也信了,可叹陛下装得深。”   苏桓皱紧了眉头:“你是说苏衍是装的?”   “不然呢?”殷牧悠目光淡然,表情却极度讽刺,“我把控朝政十年,陛下会真的欢喜我吗?”   苏桓久久的打量着他,并不出声。   许久之后,苏桓才笑了起来:“呵,好一张嘴,简直舌灿莲花,本王都差点被你骗过去了。太傅还是少费些唇舌为妙,否则惹得本王不喜了,太傅可就自身难保了。”   殷牧悠:“……”   “慕太傅这么说,怕是我那个弟弟听到要伤心欲绝了。”   殷牧悠正想从床上起身,却见自己此刻被细长的锁链绑住了脚踝。   这锁链打造得精巧,也极细极轻,根本不会造成负担,所以殷牧悠现在才发现。   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了些不好的记忆。   “苏桓!”   苏桓捏住了殷牧悠的下巴,他被迫的望向了那双眼眸。   里面犹如黑暗的渊薮,寒冷可怖。   殷牧悠根本挣扎不开,他的力气极大,手指犹如钢铁一般,让人动弹不得。   “本王知道太傅足智多谋,这锁链能断了太傅不该有的心思。太傅如今可是本王的阶下囚,该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话,苏桓就离开了此地。   他走得快,心里也莫名的升起一股烦闷。   那张脸竟这般勾人,难怪父皇也逃不开他的美色。   他在明启宫见到的时候,的确也惊叹许久。   苏桓眼神沉了几分,原本想准备给殷牧悠的后招,此时竟不愿意就这样毁了他。   “主子,您吩咐的人找来了,是否要送进去?”   苏桓听到声音,朝那人望了过去:“你找的是些什么人?”   “无非是些好男色的地痞流氓,身上还染了些不干净的病。”   苏桓的眼底泛起冷意,走到前面跪在地上的那几个男人的面前,一脚踢到了他们的胸口。   “慕今歌从小就是养尊处优的士族公子,后十年又一手把控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凭他们也配?”   下属吓得脸色惨白,跪在了苏桓身旁:“主子恕罪。”   苏桓不想再看他们,仿佛多看一眼就是脏了自己的眼睛。   连日赶路,他早早的回到了房内。   他有时真想尝尝,把慕今歌踩在脚底下,看着他委屈求饶是什么滋味。   苏桓的脑海里浮现一副画面,那人的风骨都被折在手里,纵然再是清高,都被人紧紧拽在手心。   孤高的月,不也一样被扯下云层,跌入尘土里。   他的心里生出了几分快/感来,往日他无论如何也敌不过殷牧悠,所有事情都输他一筹,而如今他是否是输家,还尚未可知。   “主子,慕太傅说得也不无道理,万一陛下真是装出来骗大家的。他根本就是怨恨慕太傅,谁会喜欢一个压制了自己十年的人?”那十年,陛下可遭受了不少的罪。   苏桓瞥了他一眼,这人真是蠢钝如猪。   “那些话自然是骗人的,他在苏衍心里的地位,再重要不过了。” 第25章   殷牧悠已经在曲阳待了七日。   这些天, 日日有人为他送吃食,殷牧悠原以为苏桓会苛待他, 实际却并没有。   他被关了起来, 外面更是多了许多巡逻的士兵,把荣王府守得犹如铁笼, 一只鸟儿都飞不出去。   殷牧悠心头烦闷了起来, 思绪渐重。   终于,他病倒了。   在听说这件事之后,苏桓请来了医师。   “他怎么样了?”   医师一把脉, 脸色都变了:“这……”   “可是风寒?”   医师望向苏桓,立即跪了下去:“王爷,慕太傅五脏俱损, 身子更是羸弱,本就该好好静养!这些天他思虑过度, 如今……怕是回天无力。”   苏桓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会这样,他诧异的朝床上的殷牧悠望去,迟迟未能回过神来。   他还没来得及出手, 对方反倒像是那花期已过的玉兰花,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衰败下去了。   “能治吗?”   “以属下的医术, 只怕……”   苏桓发了怒:“滚!”   听闻他发话, 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里。   屋内静悄悄的,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苏桓习武已久,常人的呼吸和脚步他都是能清楚的听到的。可床上的人竟虚弱至此,他竟无法仔细听清。   苏桓走了过去, 撩开朱红的轻纱床幔,殷牧悠那张脸就这么映入眼帘。   他的确很美,美到足矣勾起旁人的邪念。   苏桓的眼底也露出三分痴迷,弯下了腰,撩起他的一缕墨发,仿佛是把这个人给抓牢了一般。   下一秒,殷牧悠就醒了过来,戒备的望向他:“荣王这是做什么?”   苏桓放开了他,表情仍旧厌恶嫌弃。对于美的事物,人人都会多出几分怜惜,可面前的人是重要的棋子,他怎能为他所惑?   “看来太傅还病得不够重,这么快就醒了。”   殷牧悠闷咳了几声,仿佛是被苏桓给气到。   他这模样让苏桓的心情好了几分:“当年父皇是不是也这么对你的?”   殷牧悠表情微变,身体也轻颤起来:“荣王自重。”   “自重?”苏桓嗤笑一声,“我和苏衍对你来说都是仇人之子,我和那些傻子可不一样,他们人人都觉得你是为了苏衍才这么做的,可我却不觉得。”   殷牧悠皱紧了眉头:“……那以荣王之见,我的目的是什么?”   “你大概是想引得我那弟弟对你无法割舍,彻底的爱上你之后,再夺走他的皇位。把人捧得高高的再让他坠入谷底,岂不是更能报仇?”   殷牧悠在心头冷笑一声,原主的确有报复大周的打算,却没想过这么做。   十年的时间,把一个孤苦无依的小皇帝养成金丝雀,永远只信他一人,慕今歌还是能办到。   “很明显,荣王猜错了。”殷牧悠拍开他的手。   苏桓表情全都僵硬了,心头沉了又沉。   他知道,自己是在嫉妒,可不是为了情爱之类的东西。   想当年,父皇将他过继老荣王,当初的他在曲阳也同样步履维艰,为何就没人这样掏心掏肺的帮着他?   苏衍他到底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个人的青睐。   苏桓收回了手,深吸一口气:“识时务者为俊杰,太傅休要冥顽不灵了。”   殷牧悠勾起唇角:“荣王这是在拉拢我?”   被人看穿,苏桓心里一凛。   “只是让你看清实事罢了,和苏衍比起来,归顺我岂不是更好。”   “我让荣王的处境变得如此难堪,荣王还想用我,果然有容人之量。”   苏桓勾起唇角:“慕太傅是聪明人,只要你想,大周又有几人能比得过你呢?”   殷牧悠没有说话,而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那模样快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   医师很快送来了一碗药,苏桓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喝,本王说的话,慕太傅还是多加考虑考虑。”   殷牧悠下意识朝后退了几分,这一幕便映入了苏桓的眼中。   “你在怕本王?”   “我为鱼俎,君为刀刃,不得不怕。”殷牧悠话锋一转,“况且,我并不想效忠荣王。”   苏桓的脸色瞬间变了:“本王方才还夸太傅是聪明人,现在却如此蠢笨。”   殷牧悠毫不在意他的讥讽:“程江的事,太平侯的事,都让我不敢。”   一提到这个名字,苏桓捏紧了双手。   若非眼前的人算计,他怎么会亲手杀了太平侯?   扶苍珠不可能对苏衍没有效果的!   苏桓语气越发阴沉:“既然太傅不愿,本王也不强求,但有一件事……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苏衍对扶苍珠毫无所动?”   殷牧悠扬起头:“我。”   苏桓瞳孔一缩,随即又笑了起来:“太傅拿本王当三岁幼童么?这种谎言你以为本王会信?”   殷牧悠并未反驳,告诉他真相他又不相信。   “你杀太平侯的时候,可有想过长欢?”   这句话终于刺痛了苏桓。   他承认自己被激怒,三两步走到殷牧悠面前,用手死死掐住了殷牧悠的脖颈:“别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空气在一点点被抽走,殷牧悠脸色涨红,根本无法呼吸。   他如鸦羽的长睫轻颤,长发迤逦紧贴于侧脸,少了几分男子的硬朗,而多了几分柔美。   苏桓手上的力气却逐渐消失,无法再用力些。   殷牧悠见他不杀自己,原本紧闭的双眸忽然睁开,里面渗满了一层生理性的水雾,里面光华流转,仅仅这一眼,便能勾走旁人的魂。   “怎么?不杀?”   苏桓脸色难看的推开了他:“慕今歌,你竟又在使诡计,想逼我杀你?我偏不如你所愿!”   殷牧悠狠狠的咳嗽了起来,原本苍白的嘴唇也染上血色。   “可惜,还是被荣王给识破了。”   “你是故意激怒我,想被我杀了,苏衍就能不受我钳制?”苏桓更加阴沉不定,“慕今歌,你可真是事事都在为苏衍考虑。”   殷牧悠没有反驳,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苏桓狠狠一拂袖,很快便离开此处。   屋子里,殷牧悠的呼吸声这才粗重了些许。   他的心脏在狂跳不止,紧紧抿着唇:[这样做,苏桓就应当会为我治病,不会对我动手了。]   [主人是故意的?]   [我是他的情敌,我想死,他一定不会让我死。]   所以,他便故意透出自己的目的给苏桓知道。   殷牧悠嘴角勾起一个笑容,那是掌控一切的笑。   正午的阳光撒了进来,殷牧悠那双眸子里流转着光华,令陋室生辉。   “我还不能死。”   —   果不其然,在那之后,为殷牧悠看病的人多了起来。   殷牧悠嘴里喊着不治,让他们滚之类的话。   哪知道苏桓听见后,便更加不能让他如愿,阴恻恻的站到了殷牧悠面前:“你死了本王岂不是很麻烦?在没得到江山之前,你想死也不能死。”   他转过头去,对医师说道:“用最好的药材。”   “诺。”   殷牧悠涨红了脸,一副被苏桓气到的模样,内心已经大定。   可以喝药了。   养了四五天,殷牧悠的身体恶化果然止住了。   不得不说荣王府里的药材真是好,集天下珍宝,连皇宫都比不过。   果然是主角,光环棒棒哒。   只不过苏桓对于君长欢的喜欢,殷牧悠却是不以为然的。   源自于得不到和占有欲的喜欢,那能叫做喜欢吗?   若非原来的剧情里,君长欢一直惦念着死去的慕今歌,让苏桓觉得格外特别,他会这么一直对君长欢死心塌地么?   要是遇到另一个他得不到的人,苏桓的心意怕就要慢慢变了。   殷牧悠喝着药,忍不住叹了口气。   而苏桓听到下属禀告,他每日这样委曲求全的样子,反而让苏桓心情好了,还给了让他放风的时间。   只是每日在院子里的时候,仍需几十号人看管着才行。   这天殷牧悠看着管家解了他脚腕上的锁链,不动声色的跟着管家走到了院子。   十多天没出门,没想到外面的梨花竟已全都开了。   天气也逐渐转暖,艳溢香融,一片美景。   苏桓正在书房,听着下属的禀告,心思却直直的放到了外面。   他以前总觉得荣王府单调,从不会留意院子里的风景。   而此时,那人身着白色春衫,在梨花树下轻柔一笑,美好得仿佛一副画卷。   苏桓看得愣神,想起这些日子他也逼迫了殷牧悠不少。   殷牧悠每每都摆出一副屈辱的样子,看得苏桓心中快意渐生。旁日里对殷牧悠的仇视,早在这段时间消减了七七八八。   “王爷?”   苏桓轻咳了一声:“你继续说。”   “诺。”下属方才只是禀明曲阳大小事宜,现在才进入了主题,“属下们打探到一个消息,慕舒风叛出皇都。”   苏桓眼神一凛:“什么?”   “这消息被压得死死的,但在三日前,慕家老宅已经被聂添的人马重重围住。”   苏桓垂眸沉思:“不一定可信,再查。”   下属的脸上露出几分为难:“……可慕舒风逃来的方向是咱们曲阳!到时候也要把慕舒风扣押下来么?”   “他来了曲阳?”苏桓皱紧了眉头,想起慕舒风对殷牧悠的不满,心中渐渐明了。   上次慕老寿宴,他虽然并未去,但需要知道的消息,可分毫不差。   苏桓勾起嘴角:“慕舒风都能在慕老寿宴换掉歌姬,让慕雪兰在苏衍面前一舞,虽然是个蠢货,但野心却不小。”   苏桓看着这局势,却觉得大大的妙。   皇都越乱越好!   “他来了曲阳,是想投效本王以及重振慕家,恢复当年第一士家的尊荣!”   下属才恍然大悟,明白了慕舒风的用意。   “不管他用了什么方法捉住苏衍,截住慕舒风,咱们再去试探。”   “诺。”   下属很快就走了出去,徒留苏桓一人在书房。   他眯起眼,望向外面的春光,心想很快大周就会是他的东西了。   到时候,他会拼尽一切方法补偿长欢。   苏桓走到了书案前,原本想按着记忆里的君长欢画画,他一笔笔的勾勒下来,处在一片春色之中,仿佛身心也受到了感染。   笔锋渐走,等到苏桓回过神来的时候,宣纸上却跃然呈现了殷牧悠的脸。   他睁大了眼,心脏狂跳,慌乱至极。   下一秒,苏桓就扔了毛笔,把那副刚画好的图揉成一团,脸色已经铁青。   “可恶!!!”   慕今歌,他究竟要祸害他多久?   苏桓气急败坏,殷牧悠来了荣王府的十几日,他并未觉得报复到了殷牧悠。   反倒是他自己,这一日日的,像是被殷牧悠给算计了似的。   明明每次看着那些下人强灌他喝药,殷牧悠那双眼睛透着难堪的时候,他心头都会升起几分快/感。   可,为什么?   苏桓越想越不对劲,刚想把那幅画给毁尸灭迹的时候,下人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荣王殿下,门外有一公子,自称君长欢……”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苏桓便睁大了眼,立马就朝着门口走出去。   他方才画了太久,殷牧悠早已经被带回去了。   院子里梨花纷飞,犹如细雪一般。   经过那里的时候,苏桓脚步略有停滞,还是很快就走到了荣王府门口。   他望向君长欢,对方身上只穿了简单的灰色长衫,一袭风尘而来。君长欢消瘦了不少,一路上却未折他的容貌分毫。   只是原来温柔的气质,如今已变得锐利。   苏桓喊出了他的名字:“长欢……”   “荣王殿下。”   苏桓心中生出了几分愧疚,不仅仅是因为那晚情急之下杀了太平侯,还有他对殷牧悠的在意,都让苏桓觉得对不起他。   “你是怎么来曲阳的?快进来!”   君长欢低垂着眸:“我父亲谋反,皇都已经无我容身之地了。这一次我是混在商队里,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皇都。”   苏桓心疼万分,难怪进入曲阳的时候守军没有发现!   君长欢随他一起进入了荣王府,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苏桓原以为君长欢会问殷牧悠的消息。可让他惊讶的是,君长欢对他分毫未提。   夜晚,苏桓为他接风洗尘,摆设了宴席。   他望着君长欢:“你父亲的事……”   “我已经查清楚了,我父亲的确是谋逆,当时你也是情非得已。”   听到君长欢这么说,苏桓脸上露出欣喜:“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君长欢皮笑肉不笑,和苏桓一起喝得烂醉。   他的酒量极好,胜过许多人。   而这些天久未见面,君长欢又借着苏桓的愧疚,留在了荣王府内。   在确认苏桓熟睡之后,君长欢便小心的站起身来。   他的眼里迸发着难忍的恨意,他一步步走到苏桓身边:“阿桓……”   苏桓唔了一声,似要醒来。   君长欢脸色一变,瞬间便把袖子里的利器给收了回去。   万一被发现就得不偿失了,先找到今歌再说。   君长欢小心翼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谁知刚将门口虚掩,原本醉酒的苏桓便清醒了过来,一双眼眸在黑夜里犹如寒潭。   苏桓眼底含着痛苦:“果然……”   他站起身,跟在了君长欢的身后。   荣王府极大,君长欢又必须躲过那些巡逻的士兵,左拐右拐,竟不知什么时候到达了书房。   “刚才这里怎么有道虚影?”   “不知道,好似今日王爷请进来的客人!”   君长欢的心脏狠狠跳动起来,原以为他们会进来,谁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后,他们便穿过了书房,去向了别处。   君长欢额头都渗满了冷汗,余光却瞥到了一副被揉烂的画。   他的目光忽然无法挪开,一步步走到了那边。   正当此时,苏桓却打开了门:“看来你说原谅了我是假话。”   君长欢身体一僵:“怎么会?”   “那你跟我说,你来我书房想找什么?”   君长欢手里拿着画卷,上面的人完全映入了他的眼帘。   梨花似雪,树下的他眉黛春山,清冷高雅。   这是今歌!   君长欢的脸色瞬间煞白,他诧异的朝苏桓望去,终于明白了苏桓抓走殷牧悠的用意。   可耻!   他竟对今歌生出了那种龌龊感情!   苏桓也注意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顿时心头一沉:“长欢。”   “你别过来!”   苏桓眉头紧蹙:“我并不是……”   君长欢冷笑一声:“这就是证据,这难道不是你亲手所画?你明知道……他是我心仪之人!”   苏桓紧紧盯着他:“你委屈自己来荣王府,是否为了慕今歌?”   “是又怎样?”   苏桓心痛万分,尝到了作茧自缚的滋味。   若非当初要拉拢太平侯和殷牧悠,他根本不可能接近君长欢,也不可能喜欢上他。   而如今,他成了长欢的仇人。   “长欢,放下那幅画,我可以既往不咎。”   君长欢手里拿着这东西,已经是极恨苏桓了。他将那画撕碎,上面的人物也完全看不出轮廓来。君长欢强势的说道:“我不会让你动今歌的。”   苏桓心越发的沉了下去,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和君长欢便再也无法挽回。   “长欢,这可是你逼我的。我原本想要好好对你,可你的眼里永远只有慕今歌。除了他,你何尝看过我一眼?”   君长欢愤怒至极:“苏桓,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苏桓垂下眼眸,他的样子极其不对劲,外面骤雨忽至,惊雷响起。   书房内的灯也被风吹得熄灭,苏桓从外面一步步走了进来。   “既然你都自投罗网了,我也没必要再客气。”   一道惊雷闪过,照得四周通亮,苏桓此刻的表情,也全都映照在君长欢的眼中。   他并未害怕。   太冷了,身体对冷的感觉早就麻木了,又怎么会颤抖呢?   “你想怎么样?让我跟今歌一样,被关起来吗?”   苏桓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脸:“看来,你已经越来越了解我了。”   —   天边拂晓渐至,熹微的晨光冲淡了暗青色的云,周围渐渐大亮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殷牧悠的眼前便模糊一片。   这具身体,早就该死了。   是他来了这里,才活生生的拖了这么久。   “太傅,该吃饭了。”   听到声音,殷牧悠从床上起身:“什么时辰了?”   一直照顾着他的丫环朝殷牧悠望去,才见他眼前都是雾蒙蒙的一片,不由惊呼:“太傅?”   殷牧悠闭上眼眸,将发上的发带取下,蒙住了眼睛:“不必惊慌。”   丫环吓白了脸,正想去给苏桓禀告,谁知此时苏桓便带了一人走了进来。   “荣……”   “嘘。”   苏桓朝她使了眼色,丫环只好走了下去。   然而这细微的声音,还是让殷牧悠给听见:“谁?”   苏桓原本想拿君长欢来折磨折磨殷牧悠,毕竟这可是他的情敌。他就是要让君长欢看看,对方有多么软弱,在他手心里就跟一条虫子似的,好让君长欢死心。   可谁得知,殷牧悠在他动手之前,就已经成了这般模样。   真是可笑。   苏桓压低了声音,在君长欢耳边说:“倘若让他发现了是你,我便不让你见他了。”   君长欢攥紧了手,眼底透出愤怒。   苏桓就在一旁冷冷看着,君长欢不想错失这次的机会,走到殷牧悠面前:“太傅,奴是新来的。”   殷牧悠微怔了一下,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你……凑过来些,我看不清。”   君长欢呼吸里都夹杂了痛意,今歌已经被苏桓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奴不敢,如今在荣王府,若是和太傅亲近过了头,就会死路一条。”   殷牧悠只得作罢,笑得有些虚弱:“原来如此。”   见君长欢也规矩,苏桓便朝君长欢说:“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随后,他便走了出去。   君长欢这才敢靠近殷牧悠,他很想抱着他,想看看他有没有事。   他软弱了太久了。   幼时人人都夸赞他温文尔雅,可君长欢知道,那只是软弱罢了。   只要能救今歌,他会不折手段。   就算是杀人,让他的手染上鲜血,君长欢也会去做。   君长欢朝殷牧悠笑:“能否让奴为太傅束发。”   “有劳了。”   他拿起一旁的梳子,捉住了殷牧悠的长发,一下又一下,恍若诀别。   君长欢情难自禁,撩起他一丝长发,轻柔的吻到了他的发尾。   苏桓站在外面,正巧看到了这一幕,神情都凝重万分。   他总以为……长欢性子柔软,就算和殷牧悠在一起,也是在身下。   而如今看来,长欢大约和他是一样的。   苏桓倒退了一步,犹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了过来。   他往日看殷牧悠总觉得碍眼,可现在,他却再也生不出那种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怕很快就反杀了~ 第26章   苏桓不准君长欢再同殷牧悠相见。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 自从那日见到君长欢爱怜的亲吻殷牧悠的发尾后,他的心就生出了些许奇怪的想法,就连看殷牧悠的眼神都一变再变。   也对, 长欢再怎么性子柔软也是个男人,起这样的心思并不奇怪。   倒是殷牧悠……   苏桓神使鬼差的把上次君长欢撕碎的画, 找人重新拼合了起来。   他站在书房之中, 眼神幽深的抚摸着。   施桢予进来的时候,见此情形, 犹如看到了先帝一般。他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才发现站在画像前的人是荣王。   “怎么了?”   施桢予喃喃的说:“荣王也知在下曾任宫廷画师,时常有接触到先帝的机会。方才……在下宛如见到了先帝一般。”   苏桓抿着唇,有些不开心:“苏衍和本王,谁更像父皇?”   “自然是荣王殿下了。”   苏桓喃喃自语:“那看样子他应该更讨厌我这张脸才对……”   施桢予没能听清:“什么?”   苏桓回过了神:“没什么, 我是说,慕今歌瞎了好。他都这幅模样了,再也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   施桢予张了张嘴, 有些难以启齿。   到最后, 他还是一狠心,朝苏桓道:“先帝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可慕今歌此人……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在下不想荣王也重复当年的悲剧。”   苏桓冷哼一声,极度自负:“父皇是父皇,本王是本王,不能混为一谈。先生若操心这些, 不如劝劝慕今歌,让他投诚于本王。”   施桢予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并没有这样的本事。   苏桓就更加看不起施桢予了,他狠狠一拂袖:“先生请便。”   施桢予叹了口气,想起好友的话——   “荣王此人刚愎自用,他现在的成就,也无非在于一些运气和自身的些许真本事。可这样的运气又能伴随他多久呢?”   “荣王现在是谋逆,在曲阳的十万大军也不全都是想跟着荣王谋逆的。”   “陛下即将亲政,文官之首的慕今歌支持陛下,武官之首的聂添也支持陛下,你现在还看不清形势么?”   好友从皇都回到了曲阳的詹家老宅,前些日子才同他联系上。   当日的敦敦劝言还浮现于眼前,施桢予是抱着最后一次希望,前来说服苏桓的。   谁知,苏桓并不想听他的话。   施桢予长叹了一口气,朝他一拜:“在下告退。”   或许,他真的要好好想想好友的话,尝试着和慕家的人接触试试。   苏桓却全然没能想到这些,等施桢予走出此地,不一会儿穿着黑色劲装的男人便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主子,君世子在和慕今歌传递消息。”   苏桓诧异的望了过去:“可截获住了?”   “自然,慕今歌打算传递出来,可咱们手底下的人又岂非吃素的,就是这个。”   苏桓接过了纸条,原以为殷牧悠会让君长欢想尽办法救出自己,谁知上面却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长欢,你别插手。”   他的眼睛瞎了,写的字再也不如往日漂亮。   苏桓心头一噎,慕今歌对旁人什么时候有过这么温柔的时候?   他只见过两个人,一个是苏衍,另一人便是君长欢。   苏桓捏紧了纸条,之前只是让他们见了一面,没想到这样都能让这两人联系上。   苏桓心里憋了一口气,噎得他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就仿佛被带了绿帽子似的。   “倘若再有此情况发生,及时来报。”   男人十分诧异:“主子不动手吗?”   “动什么手?”   “那纸条不就是证据?拿着这东西去找君世子或慕今歌都可……”   苏桓眯起眼:“你什么时候竟也命令到本王的头上了?”   男人立马低下了头:“属下不敢,只是……属下觉得主子如今陷得太深了。”   陷得……太深?   苏桓脑子嗡了一声,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自己和殷牧悠是敌人。   只是,他近日的确太关注殷牧悠。   他总以为长欢和慕今歌,该是长欢雌伏于人下,谁能想到……   苏桓紧紧捏着手:“不拿着纸条去找他们,是因为他们继续交换纸条,自然得放长线钓大鱼。”   男人才睁大了眼:“原来是这样,还是主子想得周全!”   “你先下去。”   “诺!”   下属很快便离开了此处,书房内又仅剩下苏桓一人。   苏桓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是该嫉妒长欢背着他和殷牧悠联系上了,还是该嫉妒殷牧悠的柔软只对他?   两种情感汇聚在心头,让他气血上涌。   不管是如他所说的放长线钓大鱼,还是出于别的原因,和殷牧悠联系的人成了他。   入了局的人本应是殷牧悠,却总让苏桓觉得成了他自己。   短短几日之后,殷牧悠便不再如往日那样郁郁寡欢,脸上有了几分笑容。   苏桓去看他时,殷牧悠却一脸的戒备:“荣王怎么有兴趣来我这里?”   “……你的弟弟慕舒风已经到了曲阳,直直的朝着我荣王府奔赴而来。”   “慕家人如何,于我又有何干?”   苏桓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我倒是忘记了,十年前是他们出卖的你。”   殷牧悠脸上血色尽失,苍白得犹如白纸:“荣王今日来就是为了气我?若我被你气死了,倒也划算,至少你不会拿我威胁陛下了。”   苏桓眼神微沉。   在交换纸条的时候,他总是温柔以待,可每次过来,他都像是浑身长满了刺。   苏桓知道自己卑劣,他用这样的方法偷走了他对长欢的关心。   可这些日子和殷牧悠以信件交换,让苏桓逐渐发现了他另一面。   大周最会玩弄权术的权臣,那些冰冷的外壳被打碎,里面只剩下柔软。他和苏衍都在旋涡的最中心,一旦尝到了真心,便会犹如飞蛾扑火那般。   他忽然间明白了苏衍的心情了。   “本王来此地,只是为了告诉太傅一声罢了,等慕舒风来了荣王府,不知太傅可想见见?”   殷牧悠紧抿着唇:“你是在羞辱我吗?”   “绝无此意。”   殷牧悠嗤笑一声:“我早已经和慕家恩断义绝,再无来往。至于慕舒风怎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若是,他带来了苏衍的消息呢?”   苏桓说这话只是为了试探,谁知他的话音刚一落下,殷牧悠的表情就变了。   “陛下到底怎么了?”   “……你果然关心苏衍啊。”   殷牧悠眉头紧蹙,慕舒风虽然嫉妒他,但性子也不至于叛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殷牧悠狠狠的咳嗽了起来,许久之后他才平复下去。   殷牧悠抬眸,露出了原本的狠厉:“苏桓,倘若陛下有三长两短,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苏桓勾起唇角:“极好,我等着。”   他大步走了出去,殷牧悠是他的情敌,他的仇人,他的对手,更是……他所艳羡之人。   仅凭一己之力把大周玩得团团转,他那时在曲阳的时候,曾憧憬过这个人。   屋子里又仅剩下殷牧悠一人,他眼睛看不见,四周更是静悄悄的。   殷牧悠躺在床上,仅是刚才情绪激动,就让他差点咳血。   [都跟你说了修身养性。]   [……反正也活不长了,倒不如这样更痛快。]   正当他想得入神时,外面便传来了动静。   “慕太傅,奴给你送吃食来了。”   殷牧悠腾的一下起身:“先放着,多谢你一直帮我传消息出去。”   丫环心虚极了:“没,没事。”   殷牧悠笑得温柔:“这大约是最后一封,能劳烦你吗?”   “最后一封?”丫环很是吃惊。   “嗯。”殷牧悠淡淡的说道,“你竟是李德忠在曲阳故乡的亲人,也是有缘。”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丫环手都抖了起来。   她并未欺骗殷牧悠,她也是铁了心要帮殷牧悠的,只可惜一出去就被人给发现。   是她太笨,没能办好太傅交给她的事。   殷牧悠在一旁写好,让她送出去。   他灰败的眼瞳里倒映出她的脸,丫环越发内疚自责:“诺。”   等她走后,殷牧悠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苏桓,这可是你先欺骗我的。   我放出了鱼饵,也要你上钩才行。   “慕舒风来得蹊跷,我猜……是苏衍的主意,他们该行动了。”   [如果猜错了呢?]   “不可能。”殷牧悠眼神变得幽深,“我从来没有猜错的时候。”   —   苏桓在接到殷牧悠写的那张纸条时,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慕舒风已经来了荣王府,见状不由问了句:“荣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桓抿紧了薄唇,将东西递给了慕舒风:“你自己看看,慕家出来的人,果然性子刚烈。”   慕舒风心头生出些不祥的预感,朝纸条上看了过去——   “长欢,你要想办法出去。苏桓爱慕于你,定不会对你做得太过。至于我……苏桓想拿我威胁陛下,我偏不让他如意。”   慕舒风心都抖了几下,兄长这是要……?   慕舒风猛然抬头:“慕今歌不能死!荣王就不担心吗!?”   苏桓起了疑心:“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他可是我们的重要人质!”   听了他的解释,苏桓这才放下心。   “一个瞎子,又病中垂危,能翻出什么波浪来?”话虽这么说,可苏桓一想到这上面的东西,就满是烦闷。   “……其实今日慕某前来,是带了一则消息给荣王。”   “什么?”   “陛下私自出访,来了曲阳。”   苏桓眼瞳一缩,没想到苏衍竟然胆子这么大。   他很快就吩咐慕舒风下去歇着了,因为太过牵挂殷牧悠的事,导致苏桓根本没怎么试探慕舒风和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慕舒风很是着急,又生怕露出马脚来。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苏桓看上去比他更加烦躁,根本没这心思同他交谈。   等送走了苏桓,慕舒风才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完成苏衍交代他的事。   成不成,便看明天夜晚了。   夜晚格外薄凉,乌云遮住了月光。空气里弥漫着散落的梨花香,光线昏暗的夜晚,这种味道格外明显。   苏桓正在屋内,轻抿了一口酒,陷入了沉思之中。   脑子也醉醺醺的,他忽然站起了身,朝着殷牧悠所在的地方走去。   画着姚黄魏紫的屏风内,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声。   “太傅,衣服帮你放在此处了。”   “嗯,你先出去。”   “诺。”   殷牧悠又喊住了她:“那张纸条,你可有帮我交给长欢?”   “……有的。”丫环心虚得尾音一颤。   殷牧悠松了口气,朝她笑了笑:“你待在此处到底不安全,我已经告诉长欢,让他有机会一定带你离开曲阳。”   丫环眼眶湿润,瞬间就朝殷牧悠跪下了。   “……怎么了?”殷牧悠虽然看不见,但声音倒是听得到的。   丫环不敢说出口,只朝他拜了又拜。   空气里弥漫着凝重的气息,殷牧悠抿着唇:“你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太傅大恩,奴没齿难忘。”丫环连忙站起身来,“若是有机会,奴一定帮太傅逃出去。”   “你帮我还不如帮长欢,你忘了,我的眼睛瞎了,就算是逃出去,对你们而言也是个拖累。”   丫环激动极了:“太傅怎会是个拖累!?”   殷牧悠沉默下来,并未与她争辩。   她却哽咽了起来:“只要太傅松口帮荣王,想必荣王一定会礼待太傅的。太傅也不需要受这些罪……”   殷牧悠脸上的笑容渐收:“我曾发誓要护陛下一辈子。”   “那……太傅是讨厌荣王吗?”   “苏桓城府颇深,行事果决。若不是因为长欢和陛下,我和他或许能成为朋友。”   苏桓就站在屏风外听着,殷牧悠说的每一个字都砸在他的心头。   酒劲一下子从胃里冲到了头顶,他不由的睁大了眼。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行了,我要沐浴了,你先下去。”   “诺。”   等丫环走出来的时候,看到苏桓的脸时,她直接被吓白了脸。   原以为苏桓会处置她,谁知苏桓的脸上却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丫环:“……”   苏桓看她的眼神,抿紧了唇:“下去。”   他发出了声音,让里面的殷牧悠一下子便察觉。   殷牧悠只穿着单衣,走出了屏风:“荣王好雅兴,这么晚了也能逛到我这里来。”   “太傅怎么不多穿点?”   殷牧悠觉得苏桓的态度很奇怪,他微微蹙眉:“……方才我正要沐浴,荣王便过来了。”   意思是脱到了一半。   苏桓没有兴师问罪,反倒走了过去,打开了殷牧悠手上的锁链。   殷牧悠:“!!!”   “太傅眼睛都看不见了,本王若还锁着太傅,岂不是太不通情理了?”   殷牧悠那双灰败的眼眸朝他望去:“你不怕我逃了?”   “太傅可以试试。”苏桓嘴角缀着微笑,这里固若金汤,他不怕殷牧悠逃。   再说了,方才殷牧悠的话,着实取悦了他。   [主人现在一定在思考,为什么苏桓的态度这么反常?明明主人早就察觉苏桓来了,专门说了那些话给苏桓听。]   殷牧悠皱紧了眉头,他的确是故意的,就是怕纸条的事苏桓不上钩。   苏桓的态度尤为古怪,殷牧悠皱紧了眉头,还没想明白苏桓为什么不发怒。   “你来曲阳不到一个月,本王已经收复了曲阳周围大大小小五座城池。太傅若早点儿想通,也没必要吃这些苦头。”   “不必了。”   昏黄的灯光之下,殷牧悠原本冷硬的脸色也被柔和了许多。屋内白色的蒸汽袅袅而起,他又穿得格外单薄,只留一层单衣。   热气混杂着他身上的酒气,让苏桓的脑子都一阵儿晕眩。   他步步紧逼,朝前走了几步。   眼看他的手就快触碰到殷牧悠了,可一阵天旋地转,殷牧悠便举着瓷片,把他压制到了地上。   “别动!”   水也洒出来许多,里面的花瓣紧紧黏在地板和两人的身上。   尖锐的瓷片被殷牧悠紧紧的握在手中,尖角的地方对准了苏桓的眼眸,只要轻轻一下,就会被刺进去。   “仔细你的命!”   苏桓全身僵硬,殷牧悠握得太用力,他能感受到殷牧悠手上的鲜血滴落到他的脸颊上。   滴答。   鲜血与他的皮肤触碰的那一霎那,仿佛会被烫伤一般。   苏桓直勾勾的望向了殷牧悠,原以为被他拔掉了所有毒牙,他就成了一只无害的小兔子。   然而,殷牧悠就是殷牧悠,他的攻击性也不会为之改变。   苏桓想起了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心更加沉了几分。   死前一搏么?   然而这样的他,却激起了苏桓的兴奋。   他的嘴角拉大,逐渐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想要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屈居人下,而是和他旗鼓相当的男人。 第27章   香炉里燃着清淡的果香,袅袅的烟丝从熏笼中升腾而起。   屋内只剩下一片寂静, 充斥着紧张。   “荣王不会以为, 我眼睛瞎了, 就是个无用之人了?”   苏桓眼神微闪, 藏住了深处的兴奋:“若太傅没瞎,手里的瓷片就不该对准本王的眼睛,而是脖子了。”   殷牧悠还以为苏桓是在激怒自己:“有什么关系?不管是哪里, 我只知道,荣王现在是我手里的人质。”   “人质?”苏桓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 随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之前我为人质,而如今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反转过来了吗?”   “本王只是解开了太傅手上的锁链, 可外面那些看管太傅的人并未撤离。荣王府连一只鸟儿都飞不出去, 太傅觉得自己能逃?”   殷牧悠拿着瓷片更凑近了几分:“不, 不是我逃。”   苏桓一瞬间的僵硬,随后又立马放松了下来。   有趣,可真有趣!   他瞬间明白了殷牧悠的意思:“……你布下这个局, 用纸条做引,又故意和那丫环对话, 就是为了让我放了长欢?”   “荣王很聪明。”   苏桓眼底的兴奋越来越深。   没想到他从那么早开始, 就入了对方的局。   “要说城府,本王可比不得太傅。”   “我一个瞎子,就算为自己筹谋,我能逃到哪里去?苏桓,你再怎么冷嘲热讽我都不会在意。而你只需要知道一点, 若是不放走长欢,你就要跟我一样瞎了。”   苏桓眼瞳一缩,殷牧悠的表情倒是风轻云淡,谁能想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会逼迫到他这种田地。   殷牧悠的发丝全都散开了,犹如云丝一样落在地板上,有的甚至落到了他的胸口。若是没有那尤为尖锐的瓷片,两人根本不像是在对持。   “太傅这么压制着本王,本王寸步难行,如何下令?”   殷牧悠皮笑肉不笑:“我也不敢松开,万一荣王反悔了呢?”   苏桓的眼神越来越冷,看来无论对方是什么情况,就算是瞎了、残了,都不能小觑他。   “好,本王答应你。”   殷牧悠松了口气,苏桓已经朝外面大喊:“传本王的命令,让看守君世子的人,全都到此处来。”   “诶?那君世子呢?”   “他若愿意离开,便让他离开。”   护卫还没明白过来,苏桓便呵斥了一声:“还不快去!”   “……诺。”   这个姿势已经保持了许久了,殷牧悠腕力不够,手也哆嗦了几下。这个动作久了,就连苏桓也渗出了几分冷汗,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没拿稳,便朝他的眼睛刺过来。   屋内的空气变得越发凝滞,就连呼吸都十分苦难。   时间一点点过去,刚才离开的护卫终于回来了:“主子,已经撤走了所有人。”   “好。”苏桓望向殷牧悠,“太傅这下子满意了?”   殷牧悠正想过河拆桥朝苏桓刺下去的时候,外面的人便推开了门,他们用刀架在了君长欢的脖子上:“慕太傅若是不放人,君世子就要血洒当场了!”   “苏桓,你不守信用!”   苏桓勾起唇角,吐出了一口浊气。   险胜!   若非殷牧悠瞎了,他根本算计不过对方。这么严厉的看管,他都能着了他的道!   “不守信用的究竟是谁?不是正是你吗!?”   殷牧悠紧咬着牙:“我从未说过,只要你放走长欢,我就会放过你的话!”   过河拆桥,他果然想要自己的命。   方才在丫环面前说的那些话,也不见得是真话。   一旦想起他欺骗自己,苏桓心中恶意横生:“一命换一命,慕太傅换吗?”   殷牧悠紧咬着牙关,手上的瓷片怎么也刺不下去了。   苏桓乘机捏住了他的手腕,狠狠一用力,他就支撑不住的松开了手中之物。   苏桓从地上站起身,扔没有放开。   “长欢又扯了你的后腿,若是你没想要救长欢,而是用方才那招讨好我,或许你自己的处境就不会有这么难堪了。”   这话原本是想说给殷牧悠听的,却让君长欢血色尽失,呼吸也絮乱了起来。   苏桓眼底跳动着恶意,他不该用那些话来欺骗他。   天知道……他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心里有多么高兴。   “慕太傅,我说得可有错?”   殷牧悠喉咙腥甜,很快就吐出了一口血来:“不关他的事。”   他此刻尤其虚弱,唇角都沾满了鲜血。和往日那副如孤高之花的模样不一样的是,此刻的他轻而易举的被人缚在怀中。   苏桓明显察觉那边有几道眼神因看他入了迷。   他脸色微沉:“其余人先下去,你和你,留下来即可。”   “诺。”   屋子里又仅剩下他们几人,苏桓松开了手,殷牧悠便差点站不直身体。   君长欢亲眼看到他受此折辱,已是痛彻心扉。   他来荣王府原本打算救他的,可自己却成了他的拖累。   他忽然憎恨起来,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他为这样软弱的自己感到无比的恶心,心里那块地方坍塌得越来越深,君长欢垂下了头,俨然一副放弃抵抗的模样。   苏桓极为满意,尤其是殷牧悠这么痛苦的模样。   苏桓一步步走到了君长欢身边:“他能这么好对付,也多亏了你啊,长欢。”   君长欢一直低着头,听到苏桓的话,嘴里发出几声古怪的笑声。   那温柔的气质随之一改,终于被逼成了别的模样。   这样的他,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压制他的那两个护卫,头皮都有些发麻。   主子杀了人家父亲,又这样逼迫君世子,他不会疯了?   “你笑什么?”   君长欢缓缓抬起了头,唇色苍白无比,可那眼底却藏着浓郁的黑暗:“只是觉得自己可笑。”   苏桓下意识的觉得这样的君长欢有些危险,深深的凝视着他。   他顺水推舟,是想给殷牧悠一个教训,让他以后别再生出这些念头。   而没想到,他没有把殷牧悠给逼急了,反倒是逼急了君长欢。   苏桓皱紧了眉头,到最后带着君长欢离开了此地。   他对君长欢多多少少是愧疚的,纵然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他。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了殷牧悠一个人。   冷风骤然间吹了进来,吹在身上有种刺骨的疼。   殷牧悠咳出一口血,颤巍巍的坐在了床上。   [主人猜主角受的气运比较厉害,还是主角攻的气运比较厉害?]   [我眼睛看不见,长欢怎么了?]   [君长欢可能黑化了,苏桓当着他的面儿折磨主人,自然得把人逼成那样,这一招干得漂亮。]   殷牧悠心里一咯噔,苏桓不是对长欢情根深种吗?   他所有的计算都建立在这上面,可接下来的发展却和殷牧悠预料的不一样。   苏桓不仅没有放走长欢,还用他来威胁长欢,苏桓为什么这么做?   —   昨晚的闹剧,在苏桓的心里成了一个结。   苏桓问起了君长欢,照看他的人却说:“君世子在屋子里呆坐了一夜,滴水未沾。”   苏桓头疼欲裂:“他作践自己做什么?”   “依属下看……君世子倒不像是作践自己。”   “那是什么?”   那人不敢说实话,他远远望着君长欢的时候,都觉得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君长欢越是安静,他就越是害怕。   他张了张嘴,只道:“君世子似乎和往日不太一样了。”   今日乌云密布,光线并不清晰,压低的云层里吸足了水汽,像是不久之后就要下雨。   苏桓的目光放到了那副被损坏的画上,一点点将它卷起。   “拿下去,烧了。”   “这画主子最近不是很喜欢么?”   “我欠长欢的太多,不想因为一幅画惹他不开心。”苏桓语气微沉,“况且……昨天晚上慕今歌又那样算计我。”   他对殷牧悠的最后一点儿怜悯,也都在昨天晚上的算计之中消磨殆尽。   他和他果然更适合做敌人。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脸色血色尽失:“主子,不好了!慕太傅此刻危在旦夕。”   苏桓站起了身,面露诧异:“什么?今日我不是下了命令,让你们看好他吗?”   “自从得了慕家主的消息,听说陛下来了曲阳之后,我们就派出了大量的人马前去搜寻。这才没能注意……”   苏桓想起纸条上的那些字,心口揪了起来,不祥的预感逐渐弥散开来。   苏桓把事情都联想了一番,昨夜之后,他还以为那张纸条是殷牧悠为了引他过去才设下的。   可今日的事情一出,他甚至无法分辨出殷牧悠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他布下这条计策,是想求死,还是救君长欢。   “走!去看看!”   苏桓很快走到了关押殷牧悠的地方,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的时候,他整个脑子都空白一片。   里面乱成了一锅粥,外面那些看守的人也慌了神。   殷牧悠的重要性,不用他们细想也知道。   苏桓走了上去,抓住一人问道:“怎么回事?”   “是茶杯,慕太傅打碎了茶杯,拿着碎片朝自己的心口刺进去了。”   苏桓呼吸都紊乱了,他就这么喜欢苏衍,喜欢到宁愿让自己死了,也不肯让自己成为他的软肋?   他终于能够断定了,昨夜的骚乱,就是殷牧悠想求死!   苏桓紧紧咬着牙关:“给本王救活他!”   医师本来是想说一句办不到,可苏桓此时的表情尤其可怖,他根本不敢多言半句。   他继续进去救治,只求殷牧悠别死。   借着此次的混乱,曲阳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光线极暗,阒黑的夜色笼罩了大地。   祝月瑾埋伏在山头,发现他们里应外合的计策已经成功,突袭的人是施桢予。   祝月瑾眯起眼,朝一旁的聂添望去:“我猜帮咱们布下声东击西这一局的人是今歌。”   聂添没有说话,反倒是他身旁的军师很是震惊:“慕太傅?他不是被荣王抓了吗?怎么还有这样的能耐?”   聂添看了他一眼,这才说道:“慕今歌,他的确有这样的本事。”   远方烟火升起,信号弹已经点燃。   “上!”   夜色之中,他们已将曲阳的布置图熟记于心,此时敌方与他们,完全是瓮中捉鳖。   而这边,苏桓对此事还浑然不知,不知过去多久,里面才停止了救治。   “怎么样?”   “高热不退,若是熬不过,怕就在今天了。”   苏桓正想要说什么,下属飞快的赶了过来,在他耳边迅速的说:“主子,我们捉住苏衍了。”   “好,好得很!”   苏桓走到门外,朝里面大声喊道:“慕今歌,你今日胆敢就这么死了,你心心念念的陛下,就会一同陪你去死!”   所有人都震惊极了,没想到苏桓竟然会这么说。   没过多久,下属押着他们捉住的‘苏衍’走了过来。   苏桓看着他,眼神阴翳:“没想到你当真会来曲阳。”   ‘苏衍’眼神闪烁,脸色尤为苍白:“太傅在这里,孤不得不来。”   苏桓嗤笑一番,苏衍终究成不得大气。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当初是父皇瞎了眼,要把他过继给老荣王。   他比苏衍强百倍千倍!   苏桓把剑架在了‘苏衍’的脖子上:“你的命和慕今歌的命绑在一起了,他死,你死。”   ‘苏衍’双腿都在发颤,倒是想说出求饶的话,可此时暴露他只会死得更惨。   ‘苏衍’只能朝里面大喊:“太傅……你别死,撑住啊!”   天色更加暗淡了,乌云遮盖了月光,如此阴晴不定,像是随时都会下雨。   没多久,便有一人带着血前来:“主子,昨夜我们被袭击了五个据点,聂添的人来了,快逃……”   他还没说完,就直直的倒了下去。   苏桓睁大了眼:“不可能的……聂添怎么敢,苏衍不是在这里吗?”   ‘苏衍’终于跪了下去,嘴唇泛白:“我不是苏衍,我是詹遥……我也不想的,是他们逼我这么做的。”   苏桓盯着他,目呲欲裂,竟生生的吐出一口血来。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慕舒风?   不对,是殷牧悠和君长欢分散了他大多数的注意力!   还有叫詹遥的这个小子,故意出现在曲阳,又东躲西藏!   好啊,好一招声东击西!   若少了任何一环,他都不可能上当!   苏桓的手捏得作响:“原来是这样,苏衍得了你,也难怪我会输他一筹。”   他用自身做局。   “带走慕今歌,我们还有转机。”   医师一听这话,不由睁大了眼:“使不得啊,他现在不宜挪动,否则的话伤口裂开,直接就会……”   苏桓紧紧咬牙:“就算是尸体,也对我有利,带走!”   “诺。”   苏桓双眼赤红的望向了詹遥,举着长剑,捏住了他的衣领:“听着!我不杀你,是想让你告诉苏衍,慕今歌在我手里!要想救他,就一个人来寻我,用他自己来换,我就放了慕今歌!”   詹遥几乎快吓尿了,身体一直在哆嗦。   苏桓冷哼了一声,随后很快离开了荣王府。   苏衍带着人杀来的时候,却已经是人去楼空。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梨花的花瓣在微风细雨里飘摇。詹遥就跪坐在外面,仍然没能忘记苏桓看他的那个眼神。   苏衍眼眶赤红,已经好几日没合眼。   他看向詹遥:“今歌呢?”   詹遥张了张嘴:“我……”   苏衍见他着实没用,而方才照顾殷牧悠的医师被人给带到了苏衍面前,哆嗦的朝他跪下:“陛、陛下。”   苏衍看到了他身上沾染的血迹,他的瞳孔狠狠一缩。   浓郁到极致的香气沾染了这个屋子,还没来得及散开。   平日的时候,只消一滴他就会魂不守舍,犹如吸食到了世上最好闻的东西,欲罢不能。   可这么浓郁的气味,只让苏衍的心越来越害怕,生怕别人告诉他殷牧悠的死讯。   医师不敢欺瞒,便把刚才发生在这里的所有事情都告知了苏衍。   他的每一句话都犹如一把刀子,狠狠戳进了苏衍的心脏,疼得他无法呼吸。   苏衍哑着声音:“他为什么要这么傻……”   “难怪我们会这般顺利,原来是今歌所为。”   祝月瑾也从外面赶来,眼露不忍。   他今日算是明白了,今歌到底多么喜欢小皇帝,甚至不惜为他这么伤害自己。   苏衍赤红着眼眸,狠狠的朝医师说道:“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一个字也不许少!”   医师只能颤抖着:“荣王有心招揽慕太傅,许诺只要太傅转投他的麾下,便不会再为难慕太傅。可慕太傅却拒绝了,之后便惹恼了荣王,太傅的日子变得更加难过。”   “后来,太傅眼睛看不见了,荣王便卸了那些锁链……”   苏衍呼吸都紊乱了:“什么锁链?”   医师低下了头:“荣王说慕太傅聪明绝顶,唯有断了他所有的路,他才会乖乖的……”   苏衍紧咬着牙关,这一刻真想把苏桓碎尸万段。   紫寰宫密室一事,让他深刻的知道了那人有多厌恶束缚!   那些不是锁链,于他而言,是将他拖入深渊的东西。   “他被带去了哪儿?”苏衍像是失了魂魄那般。   詹遥终于在此时开了口:“荣王带走了太傅,他说若想太傅活命,便让陛下一人去见他,要……一命换一命。”   苏衍脸色逐渐变得狰狞。   “苏!桓!”   他从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想要挖掉他的心脏,啃食他的骨血,让他永不超生。   —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苏桓带走了殷牧悠和君长欢,躲入了曲阳的深山老林之中,他虽然自负,也早早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这里的负责人是施桢予,看守在宅子四周的人也大部分是他的人。   在旧宅的密室里安顿下来之后,苏桓便发了怒,要找殷牧悠的麻烦。   他走了过去,殷牧悠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君长欢就在一旁,月色被乌云遮盖,看不清他的表情。   苏桓满是烦躁,不用想也知道,君长欢又多么痛苦和担心。   “他怎么样了?”   “脉象比之前更弱了。”   苏桓冷眼望去:“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诺,属下省得。”   苏桓勾起一个笑容:“慕今歌这幅模样,若真的死了,我也不怪你。不过……他的尸体得留下,我要让苏衍看看,所有关心爱护他的人都一个个离开他,是什么滋味。”   君长欢终于有了反应,一双黑瞳就这么紧盯着苏桓。   今歌……就快死了?   而苏桓连让他走得安详些都不让,还要这么折磨他。   君长欢呼吸越发紊乱,长期以来紧绷的弦终于断裂,心脏的某处骤然坍塌。   仿佛,是哪里坏掉了一样。   “王爷,我们会轮流守夜,您早些安歇。”施桢予做了建议,他余光瞥到了君长欢,同他对视一眼。   苏桓此刻已是累极,仍不敢轻易离开。施桢予劝说了许久,苏桓这才同意离开。   君长欢被苏桓带走,就算是殷牧悠快死了,他也绝不会让君长欢陪在他身边。   君长欢完全没有反抗,温柔全数褪去,心里只剩下了扭曲。   他要为今歌报仇。   夜晚过得如此漫长,天光逐渐散开。天空浮现起淡淡的青色,很快阳光就要驱散一切的黑暗。   殷牧悠一直在流血,他身上那种噬魂摄骨的味道就成了最好的追踪之物。   苏衍一刻功夫也等不了,他下了死命令,让他们别跟过来,只身前往了树林深处。   祝月瑾暗叫糟糕,而此时聂添也赶到了荣王府,见此情形不由呲目欲裂:“你怎么不拦住陛下?”   “也要我能拦得住!”   聂添异常着急,他就不该后赶来一步,处理曲阳那些事情。   这个祝月瑾,真是一点儿也靠不住!   “你是慕今歌的挚友,定是希望以陛下的命去换他的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祝月瑾猛的朝他望去,揪起他的衣领:“聂添,我告诉你。正因为我是今歌的朋友,才不希望陛下去救他!今歌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意看着陛下为他丧命!”   祝月瑾长相雌雄莫辨,又总是扮作女装,说话极斯文。   他还是第一次发了这么大的火,一时让聂添说不出话来。   祝月瑾狠狠的放开了他,身影也没入了黑暗之中:“我会找回陛下的。”   这一边,苏衍急迫的赶到了那个地方。   跟着那些血腥味,苏衍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地方。   苏桓虽然留了话只让苏衍一人前来,可祝月瑾还是偷偷跟了过来。   当然,苏衍明显有所发现,在半路的时候祝月瑾就跟丢了。   他不敢拿殷牧悠的性命开玩笑,就算苏衍知道,祝月瑾跟着他的优势有多大。   祝月瑾头疼欲裂,只能在这附近寻找了起来。   他难得的穿了身男装,在深山老林里游走了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祝月瑾才找到了那个地方。   门口死了许多人,鲜血从青苔满布的石阶上流了下来,染红了外面的那颗大梨树的树根。   祝月瑾心道糟糕,飞快的在里面寻找了起来。   他没有苏衍的嗅觉,不能轻易找到那个密室。   只是在一间屋子里找到君长欢的时候,他双手紧握着一把匕首,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   血染红了他半张脸,他的衣衫凌乱,祝月瑾根本不敢往深处了去想发生了何事。   见到祝月瑾,君长欢冷静的整理了自己的衣衫,用一根发带将长发捆住。   “要找苏桓?他在里面。”   祝月瑾心口一紧,一步步朝床幔走去。   苏桓睡在梦里,白色的单衣上渗满了血,从脖颈的位置蜿蜒而下,没入深色的床单之中。失血过多,导致他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可一看就知道,苏桓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刺了一刀的。   “君世子……”祝月瑾嗓子发干,竟找不到任何说辞。   君长欢会成了这个样子,也有他的责任在。   每一次的呼吸,心脏的位置就仿佛被戳了一刀,越是挣扎,那刀刃就越是刺到血肉里。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苏桓还没死,我不能这么轻易的让他死了,得好好折磨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祝月瑾眼眶赤红,紧紧咬牙:“我说的是你!”   “我?”君长欢的目光散漫,“我也没死。”   祝月瑾心疼至极,也自责至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苏桓会……”   君长欢露出一个笑容:“这样不是很好?”   “什么?”   “今歌教会了我一样东西,要学会利用别人保护自己。苏桓也教会了我一样东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代价是自己。”   祝月瑾哑然:“不应该的……”   “没有什么不应该,只有值得或不值得。”君长欢眯起眼,“我竟从未有过这样快活的时候,从前我太过软弱,总是刀板上的鱼肉,现在……我能拿起刀做那个屠夫了。”   祝月瑾身体微微发颤,不应该……不应该这样的。   可他无法说出一个字。   对于君长欢来说,苏桓可是他的杀父仇人,这段时间苏桓又不知怎么折磨他的。   那是他恨之入骨的仇人!   遥想前一段时间,他还沉浸在要杀光名单上的那些人报仇之中,托了殷牧悠的福,他好不容易清醒一些了。   当时的他,是不是也跟君长欢一样疯魔?   “不过,你倒是先找到我这里来了。”   君长欢的声音极冷,他对待一切全然漫不经心,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人的名字。   “今歌呢?你们救出今歌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施桢予有帮忙。 第28章   大雨霶霈, 雨终于越下越大了。   快临近四月, 那些雨滴也不再如杏花春雨那样缠绵, 从窗外飘进来一些的时候, 竟有些寒冷到刺骨。   施桢予从外面走了进来,原本惴惴难安的想让君长欢早点动手, 却没想到看到了祝月瑾。   他愣在原地:“你是?”   施桢予不认识自己,祝月瑾倒是认识他。   他不仅受了詹旭然的挑拨, 还和慕舒风有所接触。   “我是陛下的人。”   施桢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陛下总算是到了。如今我的人和荣王的人缠斗了起来, 孰胜孰负还不知道呢, 你们来了也让我安心不少。”   “可惜只有我和陛下两个人来。”   施桢予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他的声量骤然拔高:“就你们两个人来?”   “是啊, 陛下还不知道我来了, 否则我们两人怎会分开行动?”   施桢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左思右想之下,顿时恍然大悟:“难道陛下是听信了荣王的话, 若是他不单独一个人来的话, 太傅就会有危险……”   祝月瑾没有说话, 但显然已经默认了施桢予的话。   施桢予涨红了脸:“糊涂啊!荣王糊涂, 怎么陛下也跟着一起糊涂!”   “这是陛下自己愿意的。”   祝月瑾一句话, 就把施桢予给噎住。   他甚至不知道皇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全都栽到了慕今歌这个妖孽身上。   先帝如此,陛下也是如此!   祝月瑾不欲再和他争辩这些,反而把目光放到了床上:“苏桓怎么会昏迷了?”   施桢予深吸了一口气:“是我。”   祝月瑾脸上闪过一丝震惊。   “这个宅子都是我为荣王修建的, 这些年我极不受重视,能得到的差事也无非是修筑工事之类的罢了。荣王应当没想到,我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却能制住他。”   祝月瑾这才发现,屋子里燃有异香。   祝月瑾经营风自楼多年,自然而然的明白这究竟是什么。   苏桓疑心颇重,单纯的迷药根本无法下手。屋子里这异香,再加上君长欢身上熏染的混合在一起,便足以让人意乱情迷。   他眼底含了悲痛,没想到君长欢竟然这么牺牲。   然而君长欢却丝毫不在意:“自从来了这荣王府,我身上的熏香就变了,苏桓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今歌身上,他如何能察觉?”   屋子里的烛火被外面的风给吹灭,四周瞬间变得阒黑。   外面的灯笼的微光,祝月瑾的眼睛也只能看清楚少许。   只是当初在风自楼,那个维护着殷牧悠、说要做自己的少年,终究变了个模样。   温柔不存,尖锐已生。   祝月瑾张了张嘴,若是当初他直接告诉殷牧悠这件事情,他好早早的劝说君长欢,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了?   他无从得知。   只是对方变成这种模样,到底有他的原因。   若非一睁眼就是满目黑暗,谁想成为这样扭曲的样子?   也正因如此,他心生愧疚。   外面的雨夹杂着呼啸而过的风声,犹如鬼哭狼嚎,在夜里格外吓人。这个旧宅到底坐落于深山之中,孤独而寂寥。   君长欢望向外面,脸上的表情尽失,只剩下刺骨的寒冷。   “我想见今歌。”   “陛下去找他了,也不知找到没有。”   “苏……衍。”   君长欢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仿佛知晓了什么,苏衍大约和他持有同样的心情。   若是以前,他大约会放下心,觉得有了陛下的爱意,今歌的处境不会那么难堪。   可如今,他却不想把他给任何人。   内心的感情积累到了顶点,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君长欢垂下眼眸,那边的苏桓似乎要醒过来了。   君长欢走了过去,拔出祝月瑾身上的长剑,抵在他的脖子边:“跟我一起去见今歌。”   苏桓全身僵硬,身上明明被刺破了,血流不止。   他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熏香在鼻尖萦绕,苏桓终于发现了端倪。   “君长欢,你算计我!”   君长欢露出一个凉薄的笑容来:“你折磨今歌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些。”   那些话还在耳边,君长欢忽然间记起了这是为什么。   程江说,你猜我为何不动你。   大约那个时候,苏桓就动了手脚。   他竟愚蠢得什么也没看得出来,还在那天夜晚,让苏桓去救今歌。   原来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错了。   —   屋子里黯淡无光,苏衍推开了门,一步步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里面的位置十分隐蔽,若非那泄出的一丝气味,苏衍也不好找到。   他搬动了一旁的烛台,密室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苏衍站在风口,那种味道浓郁得扑面而来。   他的大脑瞬间变得空白,单纯的受到这股气味所吸引。   下一秒,苏衍就强行镇定下来了,可他的心底却极度害怕。   苏衍飞快的朝里面走了过去,却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声。   “这可如何是好?怕是救不回来了。”   “若王爷问起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王爷走的时候,不是告诉咱们,就算是尸体也要留下来吗?”   “哎,也只好如此了。”   苏衍大脑的神经仿佛断裂开来,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苏衍推开了密室的门,一步步朝里面走去。他一路杀进来,脸上都沾染了血污,发丝也吸足了血迹,逐渐凝固了成了黑色。   这样的他,看起来就仿佛是地狱的修罗,让人心生畏惧。   “你是谁?”   “滚!”那一声,带着十足的威吓跟杀意。   那两人的腿瞬间就软了下去,烛火照在苏衍的侧脸上,他的表情冰冷极了,看他们宛如一个死物。   他的眼瞳完全呈现金色,任谁看了都知道他不是个人类。   医师颤巍巍的举着手指:“妖……”   还未说出下一个字的时候,他的喉咙就喷薄出了大量的鲜血,倒在地上之后,再也没了气息。   另一人朝后退了好几步:“别,别杀我。”   苏衍无法抑制体内发狂的血液:“我已经给了你们机会,你们想拿他的尸体做什么?”   “是……是王爷的吩咐。”   下一秒,他也没了气息。   苏衍一步步走到了里面,只要想到他以后再也见不到殷牧悠了,无法同他说话,苏衍的心便痛到了极致。   他嘴唇发颤,看到里面的场景,眼瞳又是狠狠一缩。   殷牧悠只穿着单薄的衣衫,这才多久没见,他又消瘦了下去,仿佛能看到里面的骨头。   强烈的血腥味驱之不散,苏衍余光瞥到了一旁沾满了鲜血的布条,随意的丢在一旁。那用量极大,苏衍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甚至能联想到他究竟失了多少血。   虽然现在他身上的血止住了,但那些味道还是不免泄了出来。   苏衍走了过去,握住了殷牧悠的手,跪在他的床边。   他的声音发着颤:“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   殷牧悠仍旧没有醒来,只是沉沉的熟睡,宛如死了一样。   “今歌。”   苏衍喉咙哽咽,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假意答应苏桓?”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比殷牧悠对他更好的人了。   他整颗心都放在了他的身边,然而他却要离他而去了。   那天烧掉紫寰宫的时候,苏衍原以为已经葬了他那些悲苦的过去,只要自己在的一天,就不会让他受苦。   没想到,现在他却毫无血色的躺在床上。   “真没用。”   苏衍骂的是自己。   他跪在他的床边,忽然间失声痛哭了起来。眼泪便滴落到了殷牧悠的手背,一滴滴的从指缝滑落到床上。   似乎听到了声音,殷牧悠缓缓睁开了眼。   他无法看见,只剩下满目的黑暗:“苏……衍?”   这微弱的声音,仿佛触及到了苏衍的灵魂。   苏衍连忙凑了过去:“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苏衍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听到他喊出自己的名字,竟然会如此幸福。   殷牧悠的手放到了他的脸上,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黑暗之中,他一点点细细的抚摸过他的眉眼,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没在做梦。”   每一个字,都刺得苏衍痛极了。   殷牧悠垂下眼眸:“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太傅府。”   “好,我带你离开。”   苏衍抱起了他,一步步朝外面走去。   苏桓的那些人已经压制了施桢予的人马,如今已经返回到了密室。   在看到苏衍抱着殷牧悠出来的时候,他们全都愣在了原地。   少年的眉间似有化不开的哀愁,看自己怀里的人时,却带着满心的柔情。仿佛他要把这一辈子的温柔都给他。   而他怀里的那个人,就像是个死人一样,脸色苍白到极点。   他就像是少年紧绷的那根弦,一旦闭上眼,那根弦就会彻底断掉。而苏衍便会彻底失去他唯一的束缚,继而发狂。   “快看他的眼睛!”   “果然是妖孽!”   他们戒备极了,用剑尖对准了前面。   可那些人全都不敢上前,生怕受到了波及。   苏衍低声喊了句:“滚!”   这一声,足矣震慑住他们,有的人甚至真的放下了武器。   为首的男人一看身后,竟一剑刺了进去:“临阵脱逃,当杀无赦!”   他眼底含着阴冷,朝苏衍望去:“大周的陛下是个妖孽,荣王并未说错!你们难道想让大周葬送在一个妖孽的手中吗?”   一听此言,那些人不得不重新把剑尖对准了苏衍。   “上!”   苏衍眉眼极冷,看他们犹如一个死物,这些人都有折磨殷牧悠。   他恨极了,体内的血液在不断的沸腾,叫嚣着杀了这些人。   杀!   就是他们折磨得今歌成了这样!   苏衍的胸口起伏,紧紧的咬着牙关,可疯狂长出的尖牙还是让他看上去充满了野性,像是一头失却了人性的野兽。   所有人的手都在颤抖,直到殷牧悠轻轻的喊了一句:“我好冷。”   苏衍所有的兽性全然收敛,又更加抱紧了殷牧悠。   “还冷吗?”   “好些了。”   众人看得哑口无言,方才那样凶狠的人,在殷牧悠面前,仿佛一只被养顺了的家猫,只会朝着主人露出粉嫩嫩的肚皮。   “下雨了,今歌说他冷,我不想和你们争斗。”苏衍眯起眼,藏着杀意,“不想死的,趁早滚。”   苏衍的话刚落下,祝月瑾就已经赶到,从背后给了那几人痛击。   男人睁大了眼,死不瞑目,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祝月瑾喊了句:“陛下。”   苏衍皱眉:“……你倒是来得快。”   祝月瑾急急忙忙看向了他:“苏桓要陛下一个人前去,陛下便真的一个人前去,这摆明了是圈套!”   “圈套又如何?我还是找到了今歌。”   他的目光逐渐柔和了下去,仿佛怀里的人对他而言,就是整个世界那般。   望着这一幕,祝月瑾不由哑然。   是啊,对于苏衍来说,只要能救出殷牧悠,上刀山他都不会怕,区区一个圈套,又有何惧?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苏衍怀中的殷牧悠,他的发丝全都散开了,发尾的地方微微泛红,沾染了自己的鲜血。而他的脸色更是苍白极了,像是随时都要咽气。   他静静的在苏衍怀里,就跟睡着了一般。   祝月瑾走了过去:“今歌。”   听到声响,殷牧悠才睁开了眼,里面全是灰败和空洞:“是……月瑾?”   祝月瑾方才只是厌恶苏桓,在看到殷牧悠这个模样的时候,真是痛恨他倒了极点。   正当此时,施桢予和君长欢也带着苏桓来到了此处。   这里简直惨不忍睹,说是尸山血海都不为过。那些鲜血流到了泥土里,随着雨水的滴落,仿佛是一条血河。   君长欢的剑尖一直对准了他,苏桓的身体一僵。   他黝黑的眼瞳直勾勾的望向了君长欢,没想到方才要同他缠绵的人,如今竟要亲手杀了他。   若是寻常,苏桓可能早就心怀戒备。   然而自从进了屋子后,那种萦绕在鼻尖的香气,就勾出了他所有的欲/念。   君长欢蹲下身去,凑近了苏桓,朝他露出一个笑容:“阿桓,这地上这么多血,可我还是觉得不够。”   这个模样的君长欢,让他头皮发麻。   “什么不够?”   “单单只有那些人的,怎么够呢?自然得加入你的才行。”君长欢轻言细语的说,“你是如何杀了我父亲,又是如何折磨今歌的,这些仇每一件我都记在心里。”   苏桓心底终于浮现了几分害怕,他所认识的君长欢绝不该是这种模样。   把他彻底逼疯的人……是他。   “杀你父亲,实乃形势所逼。若不是慕今歌捣乱,我如今已经成了大周之主!你君家一门尽享荣华富贵!”   君长欢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那般,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夹杂着雨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苏衍那双金色的兽瞳一直紧紧盯着苏桓,声音里藏着尖锐的冷意:“要杀他,也该是我来杀。”   君长欢的手更加捏紧,戒备的看向苏衍:“不行,他是我抓住的。”   说着,君长欢便狠狠的刺了下去,足要把苏桓的手臂给戳穿。   他顿时便血肉模糊,鲜血顺着雨水落入污泥里,苏桓疼得脸色扭曲,愤怒的朝君长欢看去。   这眼神,轻易的取悦了君长欢。   “你知道平时你放在我身上的眼神有多恶心吗?还是怨恨的看着我更让我觉得开心。”   “你疯了。”   “始作俑者不是你吗?”   君长欢咬紧了牙关,又朝着他刺了下去。   “啊啊啊——”   剑尖末过了血肉,深深刺到了骨头里。   这幅惨样,除了施桢予外,再也没人同情他,反而冷眼的看着这一切。   自作自受!   苏桓已经气息奄奄,快要不久于人世。他失血过多,身上被那些雨水无情的拍打,已经冷到刺骨。   苏桓的脑子里犹如走马灯一样,想起了很多,包括那日施桢予对他说的话——   “你知道先帝为何没有对慕今歌下手吗?”   “因为除了身体,他还在渴求他的爱。”   他果然是太贪心了,一开始就要一样东西不就好了吗?   苏桓大笑了起来,一直不停的吐出血,眼神朝着君长欢扫去。   他看中的人,果真不简单!   “我虽然死,也有慕今歌为我陪葬!”   苏桓的喉咙里不断咳出鲜血,可他的话却激怒了所有人。   若非苏衍怀里抱着殷牧悠,此刻就要上去掐住他的脖子。   苏桓的声音沙哑,笑声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苏衍,你以为你赢了吗?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爱你,你将永远孤独痛苦,永生永世!”   说完这些,他终于咽了气,眼睛却瞪得极大。   死不瞑目。   君长欢站在原地,任由雨水侵染了他的身体,他却毫无所感。   他垂下了头,谁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祝月瑾松了口气,原以为事情就告一段落了,正打算让苏衍带着殷牧悠回去,君长欢却捏起了长剑:“不准走。”   所有人都震惊极了,朝君长欢看去。   他杀了苏桓,在他们眼底,君长欢就是同伴。   “把今歌给我。”君长欢沙哑着声音说道。   祝月瑾皱紧了眉头:“住手,你知道这根本不可能的。”   “不可能不是你们说了算。”君长欢眼底透着浓烈的黑暗,“你们敢伤我吗?伤了我,今歌不会伤心?”   祝月瑾几乎哑然,君长欢和以前不一样了,看事情看得如此通透。   单单一句,就捏住了他们的软肋。   气氛骤然凝滞,几人都僵硬了身体。   坏掉的不仅仅是苏桓,还有君长欢。   雨声几乎要淹没一切,直到,苏衍怀中的殷牧悠缓缓开了口。   “长欢,我不能和你一起。”   君长欢眉头一拧:“为什么?若一直待在苏衍身边,你又会遇到这些事情。我带你离开,难道不好吗?”   殷牧悠不知他在何处,寻着声音,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我不放心,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   君长欢嘴唇蠕动了两下,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今歌,我也心悦你。”   “我知道,不过……抱歉。”   雨淋湿在他的身上,天终于渐渐亮了起来。只是雨仍在下,根本不见停。   君长欢松开了长剑,那东西应声而倒。   长剑顿时被地上裹着雨水的血给染透,君长欢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我恨父亲,为什么受了他人的挑拨。我也恨苏桓,为什么如此欺辱我欺骗我……而我真正恨的,却是我自己。”   “我有时问自己,君长欢,你何以如此软弱无能?什么也护不住,什么也救不了。”   “现在我能拿起刀了,也能利用别人了,也能不折手段了,多好啊。”   他分明是个胜者,看着却比败者更惨。   他朝着苏衍深深一拜,不是作为败者,而是卑微的请求:“陛下,臣只有最后一个心愿,请在今歌最后的时日,待他好一些。”   “不用你说我也会做到。”   苏衍抱着殷牧悠离开了此处,施桢予也连忙跟了上去。   祝月瑾不放心,便留了下来。   他静静的看着君长欢,什么话也没说。   “你怎么不走?”   “放不下你。”   君长欢轻笑了一声,眼底缀着眼泪和痛苦:“我好嫉妒,他为何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今歌的喜爱?包括在荣王府……最艰难的时候,今歌都要为苏衍谋算。”   “……我也有过跟你同样的想法,只是后来看着他们二人,逐渐接受了这件事罢了。”   君长欢问:“他是先帝的儿子,今歌不会恨他吗?”   “你看今歌做的这一切,像是恨他吗?”   君长欢微怔,所有的不甘都逐渐消散。   不像是恨,倒像是爱到了骨子里。   —   不知沉睡了多久,殷牧悠这才醒了过来。   这段时间他喝了不少的汤汤水水,纵然有那些药保着,这具身体也撑不了几天了。   殷牧悠倚靠在四周,围着一床薄薄的棉被,双眼无神的看向了外面。   微风里传来清甜的梨花香气,天气是彻底的暖起来了。   [主人没必要这么做。]   [这具身体本来就撑不了多久,与其憋屈着,不如闹个痛快。]   苏桓竟然死了,还是死在君长欢的手中。   那日后,他就再也没看到过君长欢。   殷牧悠叹了口气,正当此时苏衍悄然的走了进来。   在看到这一幕后,他的心脏都被刺痛。   他原本就身体不好,这件事情过后,已经是元气大伤。苏衍为他找遍了所有的名医,而那些人都告诉他,殷牧悠时日无多了。   “今歌,该喝药了。”   “给我。”   “我喂你。”   殷牧悠抿着薄唇:“我还不至于这么没用,连药也喝不了。”   苏衍把药碗递了过去,殷牧悠接到了药碗,手却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下一秒,药碗便被打翻在地。   殷牧悠久久没能回过神,一种挫败感从心中升起。   “我可真是没用……”   苏衍心头更疼,连忙握住他的手:“没用的是我,若非如此,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罪。”   殷牧悠微怔,愣愣的看向了他。   只是这双眼睛什么也看不到,里面没有一丝亮光。   天气越发的好了,这个人的身体却一点点衰败了下来。   四月初,梨花已经尽数飘落,那过了的花期,就像眼前的人一样。   留不住。   正当此时,祝月瑾穿着一身红衣,从外面走了过来。   他双手抱肩,背靠在门口,静静的注视着他们二人。   苏衍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殷牧悠不由问:“谁来了?”   “是祝月瑾。”   “陛下……可否回避一下,我有事情想对月瑾说。”   “好。”   殷牧悠朝门口望去,那双早已看不见的双眼,仿佛看到了什么东西。   苏衍矗立在一片春色之中,他背后全是姹紫嫣红,而他的身影却显得格外孤寂。   殷牧悠喉头哽咽,竟在内心里生出几分不舍。   他若是离开,苏衍该怎么办?   这是殷牧悠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第一次生出的想法。   “既然这么不舍,你当初就不该这么不爱惜自己。”   殷牧悠收敛了眼神:“当初我是这么想的,谁能料到现在?”   祝月瑾眼眶微红,捏在手里的瓷瓶怎么也拿不出去。   “死了算了,就会拖累别人。”   殷牧悠露出一个笑容,他总是这样不喜欢说真话。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也能猜出他现在一定是眼尾微红,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早死了也好。”   祝月瑾一噎:“……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脸色泛白,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个画着并蒂莲的瓷瓶。   “你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祝月瑾下意识的往怀里收:“没什么。”   “别以为我瞎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走路的时候,我能听到些许响动声,是药丸?”   祝月瑾睁大了眼,许久才认命的把瓷瓶摆在了他的手上。   “这是我为你求来的,你的双眼看不见,原本吃了这个能让你看见……”   “那……”   祝月瑾很快打断了他的话:“可这药最是伤身!吃下去过后,只会让你衰败的身子更加快速的衰败下去。”   殷牧悠朝他伸出了手,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给我。”   “你没听到我对你说的话吗!”   “自然听见了。”殷牧悠的表情带了些许落寞,“死之前,我总得看陛下一眼,才能放心赴了黄泉。”   祝月瑾张大了嘴,喉头哽咽得发不出任何音节。   他把瓷瓶放到了殷牧悠手心里,郑重的对他说:“不到大限之日,千万别吃。”   “我省得。”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就连屋子里的熏香也染上了几分这样的意味。   殷牧悠将瓷瓶放于怀中,又朝祝月瑾说道:“最后的名单,你想要么?”   祝月瑾听到他这么说,呼吸都轻了。   他活着,本就是想为妹妹祝月清报仇,他千求万求,只想要那最后的名单罢了。   可殷牧悠都这个样子了,祝月瑾忽然不想要。   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眼底还含着泪:“这是我五年前和你的约定,你曾经发誓过,会助我报仇雪恨。若是你就这么死了,便是不守约定!我以后去了黄泉,也要追着你大骂的!”   殷牧悠的心口颤了一下,却又露出了笑容:“那你尽管来骂我。”   祝月瑾擦了擦眼泪:“你先休息。”   他害怕自己再待在此处,会忍不住失声痛哭。   祝月瑾原本打算走出去,余光却瞥到了方才不小心被殷牧悠打碎的碗。   他眼瞳狠狠一缩,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祝月瑾很快就走出了这个屋子,苏衍正站在腐败凋零的梨花之下,脸色同样苍白如雪。   他看得心脏都要停止,大步走到他的面前,紧紧咬着牙关:“陛下可是亲手削了自己的妖骨?” 第29章   面对祝月瑾的怒气, 苏衍好似并不在意。   他的眼悠悠的望向远方, 被风吹下的梨花瓣都浮在水中,迟早有一日会沉入湖底。   苏衍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谈完了?”   “陛下还未回答草民这个问题!”   苏衍站在那边, 却什么都没有说。   给予祝月瑾的, 唯有沉默二字罢了。   “那日……你也看到了孤的眼睛, 是不是?”   祝月瑾眼底闪过悲痛:“难道陛下不知道, 草民的妹妹祝月清也是一样的吗?”   苏衍露出诧异的表情, 祝月瑾才解释道:“五年前,草民的妹妹被发现是半妖,村子又生了瘟疫, 那些人便对她动了邪念,生生挖出了她的妖骨治病。”   苏衍呼吸微颤:“那些得了瘟疫的人, 可有……”   “陛下!”祝月瑾沉痛的呵斥道, “草民说了这些,陛下却只关心妖骨有没有救人的用途?你也信外面的传言, 觉得吃下妖骨能延年益寿?”   苏衍嘴唇泛着白:“不能吗?”   “自然不能!”   苏衍的手骤然垂了下去, 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   祝月瑾不忍看下去,他无法想象苏衍亲手剥自己妖骨的时候有多么疼,仅仅凭着一个传言,他就要这样伤害自己?   他的眼眶已经湿热:“陛下不应该这么对待自己, 今歌受了这么多的磨难,无非是想保全陛下。”   苏衍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孤不疼的。”   “怎么可能不疼!”   “只是一点点的削,当年母妃害怕孤的身份暴露,也是这样……一点点的。”   祝月瑾睁大了眼, 那东西剥除的时候有多么疼,他曾亲眼见过。   可没想到,苏衍的遭遇远比她妹妹的更加可怜。被亲生的母亲这样折磨,他甚至已经习惯了那些痛苦。   可只要是痛,就没有习惯的时候。   痛,还是会痛。   “这件事情别告诉他。”   祝月瑾紧咬着牙关,忍下心里的万般酸楚:“……谁想多管闲事啊,以为我愿意?”   虽然这么说,可这段时间苏衍已经摸清了祝月瑾的脾性。   他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在快要消散完的梨花树下,显得格外落寞孤寂。   不一会儿,清凌走到了这边,朝苏衍禀告:“陛下,慕家主和慕老爷子来了。”   苏衍的眉眼都冷淡了下去:“他们来做什么?”   清凌紧抿着唇:“他们说……想看太傅最后一眼。”   “今歌还没死!”苏衍发了怒,低吼道,“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清凌伫立在那个地方,也不动了。   苏衍眉头紧拧:“听不懂孤的意思吗?”   “臣只知在想,太傅……会不会也想和慕家和解?毕竟这次的事情,慕家出了不少力气。”死的时候,没有一个家人陪在身边,不是很可悲吗?   苏衍听懂了他的意思,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却再也吐不出口。   他颓然的摆手:“宣。”   这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原以为慕舒风和慕老爷子会直接过去见殷牧悠,谁知他们却径直的过来见了他。   前些时日分明才是慕老爷子的六十五岁寿辰,他如今却像是个行之将朽的老人,彻底没了那股精气神。   “拜见陛下。”   “你们是来找孤的?”   慕老爷子几乎站不直双腿:“老夫前来,实在是有一件事想告知陛下。”   苏衍直勾勾的望向了他,眼神冷漠。   他光是站在那里,气势凛然,让人不可小觑。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陛下……彻底的成长了起来。   只是这代价,实在是太大。   “荣王的事后,陛下已经掌控了大周,百官之中在无人敢说陛下半点不是。慕家……也算出了些力。”   苏衍一挑眉:“慕老是来邀功的?”   “不!”他斩钉截铁的说,“陛下能这么顺利的掌控全局,是因为那日元宵国宴后,老夫曾和今歌谈了许久。”   苏衍面露诧异:“元宵国宴……”   就是苏桓进献扶苍珠的时候,他受了本能的驱使,拿着扶苍珠,很快便回到了寝宫。   没想到,那天慕老竟还和殷牧悠私下交谈许久。   “陛下知道那件事对今歌有多大的伤害,他却不惜利用那件事,利用慕家上下的愧疚,也要让慕家尽心尽力的护住陛下。”   苏衍睁大了眼,喉头上下轻滚,酸涩的滋味从心头深处涌动。   除此之外,还夹杂着心疼,自责,愧疚……   那些逐渐汇聚在心田,再也无法驱散。   他当初……到底为何要去试探这么爱自己的一个人?   苏衍仿佛被人打了几锤胸口,又仿佛万千刀刃刺向了他,苏衍的身体也摇晃了起来,竟吐出一口血来。   慕老爷子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扶住苏衍:“陛下!”   祝月瑾扶住了苏衍下滑的身体,面露警告的看向慕老爷子:“你们若是来陪今歌,要取得他的原谅,我无话可说。可你们为什么要专门拿这件事情出来说?是想勾起陛下心里的愧疚,尽心尽力治好今歌吗?”   被人一眼看穿,慕老脸色都变得难看。   “老夫只是……”   “莫要多言了,看来慕家还是改不了自己的性子,什么时候都算计得清清楚楚,慕老请回!”祝月瑾狠狠一拂袖,扶着昏迷过去的苏衍离开了这个地方。   慕舒风看了眼祝月瑾,又看了眼慕老爷子,黑色的眼瞳里闪过悲痛。   他深深朝慕老爷子一拜:“祖父,孙儿告退了。”   他走得极快,慕老爷子根本没来得及捉住他。   慕老爷子哑然:“舒风,你想做什么?”   慕舒风脚步一顿,却没有回过头来。   他只丢下了一句话:“只要是真心,都不应该去算计。”   说完这句,慕舒风便离开了此处,朝祝月瑾的方向追过去了。   空气里还夹杂着梨花的腐败过后的味道,慕舒风的脚步轻快了许多,仿佛一只展翅的鸟儿。   他虽愚钝,蠢得根本不像慕家人。可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慕舒风也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不会算计别人,所幸便不去算计,以真心换真心。   他想告诉祖父,如今的慕家家主是他,祖父的做法错了。   今后数十年,慕家将有他来带领。   —   苏衍恍惚之间,似乎做了一个梦。   四周皆是蒙上乳白色的烟雾,看得不真切。   殷牧悠站在院子里一阵儿,转身看向庭院那株玉兰花树。   他伸出手去摘下一截,花朵里的露水抖落了几滴在墨发之中,他的手也侵染了那些暗香。   苏衍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殷牧悠真容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站在一株玉兰花树下。   细细的白雪,和晶莹的玉兰花,相互交映着。   这样的场景,一如当初。   薄雾之中,摘花的人也时隐时现,那些雾气缭绕在他身边,仿佛一副仙人的画卷。   雾气里的殷牧悠,看着更有种不真切的美感。   苏衍走了过去,为他折下了玉兰花树的一截:“太傅可想要这个?”   殷牧悠听到声响,这才诧异的转过头来:“见过陛下。”   苏衍眉眼弯弯,想要去抓住他的手。   然而下一秒,他就像是这些雾气一样消散于眼前,根本无法捉在手心里。   苏衍急得想要大喊,脸上的表情最终落寞了下去。   他抓不住他,连一丝衣袖也碰不着。   心里浮现千般心痛,那些东西结成了丝线,将他整个缠绕在一起,都一同淹没。   而浓雾之中的殷牧悠只是淡然的笑着:“臣希望……陛下能做一位明君。”   苏衍忽然想起,殷牧悠现在躺在床上,根本无法下床。   而这些,大约都是假的。   他却想要看着他自由自在,能下地走路,能这样朝着他笑。   “好。”   画面戛然而止,苏衍骤然间苏醒了过来。   屋内是一片阒黑,周围燃着他熟悉的沉水香气。   苏衍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旁的祝月瑾正为他调理药物:“别动,你还未恢复。若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准儿会吓到那些人。”   “你不害怕我这个样子?”   “草民妹妹就是这样,从小草民便这么照顾她,有什么可害怕的?”   苏衍望了他一眼,黑暗中人的眼睛无法视物,却不包括他的。   祝月瑾总是一身女装,和他相处的日子里他有一半时间都是疯疯癫癫,总让别人喊他小姐,所有人都觉得祝月瑾是个疯子,却绝顶聪明。   “陛下这么看着草民作甚?”   “你的病,可需要孤找人来帮你治治?”   祝月瑾的手一顿,惨笑道:“不治了,治了就再也看不见月清了。”   他和月清长得同一张脸,祝月瑾时而照镜子的时候,仿佛还能看到妹妹在朝他笑。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愧疚心在作孽。   可,就是忘不了,放不下。   苏衍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想起了那个梦,忽然很想见殷牧悠一面。   “我得去见今歌!”   “陛下既然想见他,当初就不该这么作践自己,一刀刀的削自己的妖骨,现在连这双金色的兽瞳都藏不回去!”   苏衍不顾阻拦,不仅没有等,反而变成了幼豹的模样,很快就走出了这样屋子。   祝月瑾哑然,最终狠狠叹了口气。   苏衍虽然才十七,他做的决定,任何人也劝不了。   ……唯一能劝的那个,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几颗零星的星星点缀于夜空,微风轻拂,夹杂着泥土的潮湿。   苏衍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远方逐渐泛起了淡淡的天青色,星空很快就要褪去,逐渐露出熹微的晨曦来。   这个样子的他走得并不快,许久才到了殷牧悠的屋子。   里面的门是虚掩的,苏衍便走了进去。   浓郁的药香混杂着他身上特有的沉水香,扑面而来的味道并不刺鼻。苏衍一步步走到了他的床边,殷牧悠呼吸微弱得如同一个死人。   他将头放到了他的胸口,害怕这已经是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还好,细微的跳动声宛如救赎。   苏衍终于放下了心,趴在他的身边,总算能安心一些。   似乎感受到了有人,殷牧悠缓缓的睁开了眼,一下子就触碰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殷牧悠浑身一个激灵。   苏衍仰起头,眼底终于露出一点儿笑意。   他还没忘记,他的太傅怕猫科动物。   “陛下?”   “嗷~”   殷牧悠长长的舒展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别吓我啊。”   苏衍更加凑近了他,窝在他的怀里。   神奇的是,殷牧悠并没有抗拒,而是下意识的把他抱好,嘴里还义正言辞的说:“陛下又不是真正的幼豹,别总是钻外人怀里。”   “嗷!”不是外人,只有你!   殷牧悠可听不懂他说什么,刚想要继续数落,就被苏衍舔了一口。   殷牧悠:“……”   野兽的夜视能力很好,苏衍明显的感受到他的脸颊逐渐泛起了红,不再如往日那般憔悴虚弱。   他极喜欢他这个样子,仿佛一下子有了活力和生机。   苏衍已经恢复成了人形,幼豹时的他是死皮赖脸的抱着殷牧悠撒娇,而如今他却强势的箍着对方的双臂,将他揽入怀中。   “太傅脸红起来的样子倒是极好看。”   殷牧悠眉头微蹙,总有一种自己被调戏的错觉。   “不可胡闹。”   “没有胡闹。”苏衍认真的望着他,少年的眼中满是干净和孺慕,“孤心悦太傅,一直藏在心里,不敢说出口。”   他的确没有说出口的时候,殷牧悠睁大了眼,头脑一片空白。   他忽然很想看看苏衍此刻的脸,是笑着的,还是无奈的,还是眼底藏着悲痛的……   殷牧悠又狠狠的咳嗽了一声,这一次却吐出了一大口血来。   苏衍慌了神:“今歌!”   殷牧悠咳出的血染透了锦帕,帕子上的血积满了一片,犹如开出的一朵血莲。   殷牧悠将那东西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脸色苍白的对苏衍说:“我有些饿了,能帮我拿点吃的过来吗?”   “……好。”   等听到脚步声离去,殷牧悠这才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瓷瓶,是之前祝月瑾给他的。   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用上。   殷牧悠一口将那药丸吞下,眼睛忽然有些刺痛,不久之后,果然出现了微光。   他朝门口望去,天边的黑暗已经完全被冲破,熹微的阳光从厚重的云层之中射了出来,不一会儿,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淡金色的晨曦里。   殷牧悠看得入了迷,没想到会有这么美。   苏衍已经端着粥走了过来,他站在门口,仿佛所有的光都笼罩在他身上。   而他看自己的眼神,始终带着温柔。   殷牧悠忽然间明白了,原来……他是这么看自己的。   这种感情又是什么?   酸酸涩涩,带着不舍。   殷牧悠闭上了眼睛,手也无力的垂下:“苏衍,我能看见你了。”   苏衍以为他在开玩笑,笑着走了过去。   谁知,床上的人已经不会动,也不会笑了。   他的脸色骤变,嘴唇也泛起了白:“今歌……”   而眼前的人,再无一声应答。   苏衍手里的碗应声而倒,快速的冲了过去,抱着他失声痛哭起来。   祝月瑾和慕舒风听到了响动声,连忙从外面走了进来。   而眼前的场景,让他们悲痛欲绝。   晨曦从雕花窗外渗透进来,那些微光也萦绕在那两人的身边。在一片淡金色之中,他们第一次见到运筹帷幄的小皇帝哭成这样。   而他怀里的人,睡得安稳极了。   他走的时候,想必也是没有任何痛苦的。   祝月瑾仰起头,不让泪水滑落:“说好了,去了黄泉我也要找你算账,你没遵守和我的约定,就敢这么死了!”   慕舒风也哽咽起来:“兄长……是我错了,这些年,我不该因为嫉妒跟你作对。”   然而这些话,那边的人却再也听不见了。   而这天之后,苏衍总是失魂落魄的抱着那具尸体,也不许任何人动他。   只要谁来,他就会露出尖锐的牙齿,仿佛对方再有下一个动作,他就会冲上去咬碎他的脖子一样。   祝月瑾和慕舒风不敢劝,直到三日后,君长欢的到来。   他冷眼看着这些:“那具尸体都臭了,你还要抱着吗?”   “不臭,今歌不会臭……”   “陛下还记得苏桓死之前的话吗?”   苏衍浑身僵硬,喉头发出哽咽,苏桓死前的诅咒已经灵验,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爱他。   君长欢走了过去:“苏桓恨的从来都不是今歌,而是恨不公的先帝,和他自小就被抛弃到荣王府的孤苦,还有……你。”   苏衍微怔,终于有了反应。   “我也恨你,为什么唯独只有你得了今歌的青睐。他喜欢任何人,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君长欢的眼眶也红了起来,紧紧咬牙,“可是这又能怎么办?他还是倾心于你!”   苏衍只能把殷牧悠抱得更紧一些。   “他对于你来说,便全然只有痛苦吗?”   “……你不懂。”   “不懂?他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你难道不开心吗?”   苏衍朝君长欢望去,空洞的眼神里总算是有了几分生机。   “……不是的。”   君长欢一步步的凑近了苏衍:“他不会想看着你这样。”   苏衍捏紧了手,他从床上坐起身,郑重的将他的尸身摊平。   尸体的腐臭掩盖了身上的沉水香,混杂成一种格外难熬的味道。   苏衍眼眶微红,最后一次的握住了他僵直的手。   掌心冰冷,再无温度。   他抚摸上他的眼睛,苏衍还记得那双眸子有多么漂亮,平日就跟侵染了冰雪一般,羞怯的时候眼尾也会逐渐加深。   他在死之前曾说……   苏衍,我看得见你了。   那大约不是谎话。   苏衍凑了过去,在早已发臭的尸体的眼睛上,缓缓落下一个吻。   他终究还是丢下了他。   后来,殷牧悠的尸身火化,苏衍整日整日的抱着那个瓷坛不撒手。   那里面装有他的骨灰。   一个月以后,苏衍却瓷坛交给了君长欢。   “他不喜欢皇都,我也不喜欢,你把他带走,让他自由自在的。”   君长欢瞥向了那个瓷坛,素白的瓶子,一点儿花纹也没有。   小皇帝这些日子无时无刻不抱在怀里,雕刻的棱角都被他给磨平。   君长欢摸到了瓶身的湿滑,他猜,那大约是眼泪。   “臣告退。”   君长欢朝着苏衍深深一拜,转而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走出皇宫的时候已经临近深夜,外面灯火阑珊,君长欢不知为何又来到了当年他初见慕今歌的地方。   那个桥头,在灯火阑珊处,就连那个孤寂的身影也没有了。   君长欢深深凝视许久,手里紧紧抱着瓷坛,到最后眼泪也哽咽的落下。   “别了。”   十年后,大周一派富裕祥乐。   人人都赞叹当朝陛下文治武功如何厉害,短短的时间里就平定了内乱,扫清了障碍,还让朝堂上那么多人全数支持了他。   短短十年,他就觉得自己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这具身体犹如一个空壳,而他的魂已经随着君长欢手里的那个瓷坛一起出了皇都。   想起那一日,他的眼泪滚落下来,苏衍说道:“孤死后,只有一件心愿。”   史官就站在一旁,还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正值壮年,为何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改史书,为太傅正名。”   “太傅辅佐大周十年,鞠躬尽瘁,孤是个无才无德的皇帝,倘若不是太傅辅佐,大周命数已尽……”   史官诧异至极,陛下竟要抹黑自己,也不惜为殷牧悠正名?   然而苏衍盖着薄薄的锦被,一直都半眯着眼,人也十分恍惚。   史官不敢再问,这位陛下一向雷厉风行,不容他人质疑。   等写完这一切,史官离开了明启宫,苏衍也沉沉的闭上了双眼。   没有他的这十年,他太累了。   苏衍恍惚间想起了当初在太傅府看到的殷牧悠,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晨曦之中,只是他怎么抓也抓不到。   君如天上月,不肯一回照。   那温柔的月光,终究是消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主要完成的是苏衍从不信任,针锋相对,到试探,为受做出改变,继而深爱的过程。   受其实已经动心了只是自己还没察觉。苏衍和最开头的变化大家应该也看出来了~这个角色我是越写越喜欢,因为有成长了。   大结局肯定是HE的,不要担心!!   下一个故事我觉得比起这个真的有点甜~要相信我啊!晚上还会有第二更~   卷名:君似天上月,出自李白的《自代内赠》 第30章   [治愈度80, 任务及格。]   “下次别再给我安排那么弱的身体了。”   [主角攻的气运本来无人可敌, 被你误打误撞,让主角攻和主角受反目成仇,气运相抵, 竟给了苏衍一线生机。]   这次的抽离并非那么顺利, 殷牧悠本想问问苏衍最后如何了, 在听到系统说他有了一线生机之后,便没再说话。   系统崩溃的说:[不过治愈度才80, 任务刚好及格,可是有惩罚的。]   “什么惩罚?”   系统一如既往的毒舌:[哼,下一个世界任务目标同样是他。]   殷牧悠顿时懵逼:“谁?”   [苏衍。]系统又更正了下自己的说法,[不过他在那个世界叫孟雨泽。]   系统很快就发来了剧情信息, 殷牧悠就这么直接被传送了过去。   意识陷入了黑暗,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殷牧悠这才看到了四周的布置。   四柱大床上铺着软软的棉被,脚底的地毯呈现一片奢华的暗绿色。天花板装饰着水晶吊灯, 那炙热的灯光, 让殷牧悠的意识有了稍许的晕眩。   这里是现代?   他还没得及捋清思路,肚子就饿得泛起了酸。   不仅酸, 还疼。   殷牧悠揉着肚子, 从二楼走了下去,想到厨房去拿点儿吃的。   夜已经很深了,厨房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是谁和他一样也饿了吗?   殷牧悠刚刚朝着那边走去,便看到了一个脸色极度苍白的人。   他坐在轮椅上, 身上的骨架肉眼可见,消瘦得不像话,脸色更是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只是那张脸十分精致,张扬而肆意。   似乎注意到了殷牧悠的目光,孟雨泽紧抿着薄唇,眼底的恶意快要将他淹没。   “怎么,不放心我?大半夜也要过来看着?”   殷牧悠微怔,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只是肚子饿了,下来找点吃的。”   孟雨泽的眉头紧拧,尤为厌恶:“找吃的?这几天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不是监视是什么?”   “监视?”   “你难道想不承认?”   殷牧悠还没能理清情况,对方就和他针锋相对了。   孟雨泽的腿似乎受了伤,殷牧悠担心极了,便走进了一步。   谁知孟雨泽却戒备的推着轮椅朝后,不知发生了什么,轮椅便这么翻了过来。   碰——   一声剧烈的响动声,惹醒了熟睡的宋家夫妇,就连宋秦也急忙赶了过来,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发生什么事了?”   “小杭,你大半夜不睡觉,又在欺负雨泽?”   宋父气红了脸,啪的一声,便打在了殷牧悠的脸上:“孽子!你就不能多学一学你哥哥!整天窝在家里,我看你是反了!”   脸的位置泛起了疼,似乎已经肿了起来。   殷牧悠这才有了点儿实感,他直直的朝那边望去,宋雨泽因为翻了轮椅,压住了他受伤的那条腿,他疼得脸色泛白,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宋父连忙把他扶起:“雨泽,你没事?”   孟雨泽却不动声色的抽开了手,他讨厌别人的触碰。   “没事。”   殷牧悠就站在一旁,还没来得及露出见到他的喜悦,脸色就彻底沉了下去。   他是苏衍,又不是。   白白挨了打,这可不是殷牧悠的风格。   他迅速在脑海里整理好了系统给的资料,到最后觉得这对夫妻真不是人。   孟家和宋家父母交好,前半个月,孟家夫妻出了车祸,总共就留下了孟雨泽一个人。   然而宋家夫妻却动了歪念,明着说是好友的儿子,想接他过来住。   实则,是打了孟家财产的主意。   就连宋秦也对孟雨泽也不怀好意。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孟雨泽是天之骄子,成绩数一数二,宋秦既羡慕又嫉妒着他。这次孟雨泽受伤,让宋秦的心中升起了一种奇怪的反差感。   他终于超过了他,所有称赞的对象都成了他。   只是,宋秦仍然觉得这些东西像是在做梦。宋秦生怕有朝一日孟雨泽的腿又好了,这些东西又会被孟雨泽夺了去。   宋秦便威胁了在家里的弟弟宋杭,让他每日监视着孟雨泽,把他的消息全都说给他听。   宋杭生性懦弱,只得照做。   看完这些,殷牧悠才惊觉这一家人真是狼心狗肺,宋氏夫妻假仁假义的嘴脸,以及长子宋秦的虚荣,都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倘若他是孟雨泽,今天晚上或许会更加激动。   宋秦小心翼翼的扶着孟雨泽离开了这个地方,临走前,孟雨泽瞥了一眼站在那边的殷牧悠。   他站在朦胧的灯光之下,刘海已经老长,看不清他的脸。   只是他的身材十分瘦弱,根本不像是一个读高中的男孩,孟雨泽想起他在学校被人欺凌的传闻,心中生出些许古怪的滋味。   说起来,他根本没怎么见到过宋杭。之前宋杭都是跟着他的爷爷奶奶,在国外就读。直到一年前才回了国。   下一秒,孟雨泽就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管他呢。   宋家的人没一个安了好心。   尤其是这个宋杭。   —   这一出闹剧,就这么收了场。   厨房只剩下殷牧悠一个人,他随便填饱了自己的肚子。   殷牧悠正要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却被宋秦堵在了门口。   窗外阒黑一片,唯有屋内的灯光微弱的透了出来。宋秦双手抱肩,冷眼朝殷牧悠看了过来。   “真是废物,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还被发现了。”   殷牧悠那双眼睛隐藏在长长的刘海之下,他长期低着头,都要让宋秦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哥……为什么一定要我监视孟哥哥?”   “你整天在家里游手好闲,连学校也不敢去,不让你监视谁监视?”宋秦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弟弟?”   殷牧悠捏紧了手:“那……这件事情我不想干了。”   宋秦脸色一变,一拳打在了墙壁上,低吼着威胁殷牧悠:“你再说一遍?”   殷牧悠仰起头,被层层刘海所遮住的眼睛也看到了微弱的光。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对宋秦说道:“这件事情我不想干了。”   他从未这么反抗过自己,宋秦一时之间气愤不已,正举着手想朝殷牧悠打下来。   哪知那边杵着拐杖的少年,却眉目微冷的问:“你们在做什么?”   宋秦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生怕孟雨泽听到刚才的话。   他尴尬的开了口:“雨泽,我只是在跟我弟弟闹着玩。”   孟雨泽眯起眼:“大半夜闹着玩?”   宋秦从小就在孟雨泽身边,做孟雨泽的跟班跟惯了。现在两人的身份陡然换了,可他骨子里对孟雨泽的畏惧还是没能改过来。   他的手心都出了汗,竟落荒而逃:“明天还要早点去学校呢,我先睡了!”   殷牧悠愣愣的站在原地,眼见孟雨泽要走到房间里,他便追了上去:“孟哥哥,谢谢你帮我解围!”   这声孟哥哥倒是叫得软,不像往日那样沉郁了。   孟雨泽冷漠的看着他:“你误会了,我没帮你解围。你监视我的事,我们的账还没算完。”   说完,他就关上了门。   殷牧悠摸了摸鼻子,没想到一开头就碰了灰。   他都纠结了起来,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治愈孟雨泽。   毕竟……宋杭对孟雨泽可有点儿不一样的想法,前段时间还差点就跟孟雨泽表白了心意。   说不准,孟雨泽早就发现了这件事,现在正戒备着他呢。   他垂头丧气的朝着自己屋子走去,谁知孟雨泽又打开了门,扔了一个冰袋给他。   “冰敷。”   冰袋不偏不倚的丢到了他的怀里,殷牧悠把冰袋拿到手里,正一回头,孟雨泽又关上了门。   他嘴角一抽,想关心他又这么别扭是个什么意思?   殷牧悠拿着冰袋捂着自己脸的时候,还嘶嘶的叫着疼。   宋父下了太重的手,他的脸颊铁定肿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屋子里,殷牧悠这才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倒映出来圆溜溜的杏眼,看着十分无辜,五官格外精致,笑的时候还带着两个小梨涡。如果说真的有那里招惹了别人,那大概是太漂亮了。   这张脸,很招基佬喜欢。   也正因为如此,宋杭回国之后就被班上的不良少年表了白,他瞬间就拒绝了对方,可谁知便换来了对方小孩子气的霸道和欺凌。   自此之后,宋杭就不去上学了。   殷牧悠左看右看,想起宋杭对孟雨泽的那点儿非分之想,就觉得脑壳疼。   他长成这样,竟然还想压孟雨泽?   殷牧悠觉得宋杭很有勇气!   宋家父母自然对小儿子看不过眼,可宋杭说什么都不去学校了,宋母劝说多时,终究是死了心。   而与此同时,又发生了孟雨泽的事情,他们更加难以分出心思给宋杭来了。   殷牧悠叹了口气,决定把自己的形象弄得再阴郁一些,这样总不会招基佬了?   他胡乱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敷着热毛巾,在床上就这么睡着了。   [忘了告诉主人,离剧情开始还有两年。]   殷牧悠睡得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两年……那这具身体该和我同化得多么严重?”   [最少六分。]   殷牧悠彻底的睡了过去,也没听清楚系统最后的提示。   —   初夏的阳光照到窗台,床上的孟雨泽却深陷噩梦。   光怪陆离的灯火,随之而来的是尖锐的叫喊和碰撞声。   他很快就从噩梦之中苏醒,胸口剧烈的起伏,额头的碎发也被汗水打湿。   昨天晚上轮椅倒了,正好压在他的腿上,让他痛得脸色都扭曲了。孟雨泽知道普通轮椅一定不会这么不牢固,是被人动了手脚,才会变成那样。   他将计就计的试探,原以为是殷牧悠动的手脚,谁知昨夜竟然听到了一件让他惊讶的事。   并不是殷牧悠,而是宋秦要他来监视自己的。   这个家处处透着诡异,若非爸妈死后那些亲戚全都觊觎那些财产,而宋家夫妻又正巧在此时伸出了援手,孟雨泽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来这里养伤。   可来这里短短半个月,宋家夫妻就以他受伤为名,拒绝了所有人的探望。   变相软/禁。   他杵着拐杖,一步步艰难的朝外面走去。   也许……真的该防备的不是看着沉郁的殷牧悠,而是表面上对他千依百顺的宋家夫妻。   孟雨泽垂下的眼眸,掩盖住了过于狠厉的乖张:“宋杭……”   他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   之前孟雨泽极其讨厌宋杭,是因为他虽然懦弱,看他的眼神却异常肆意。仿佛他腿断了,他就有了可乘之机了?   然而昨晚他的态度却很奇怪,性格一下子柔软了下去。   孟雨泽刚走出来,便和早起的殷牧悠给撞了个面。   两人短暂的眼神触碰,殷牧悠就跟脚底抹油一般的飞快逃离。   孟雨泽:“……”   他终于忍不住发了声:“站住,我就那么像洪水猛兽?”   明明前段时间他总是贪婪的注视着自己!今天怎么全变了?   殷牧悠身体一僵:“怎么会呢?”   孟雨泽紧盯着他的背影:“转过来。”   “我饿了,先下楼了。”殷牧悠宛如受惊的兔子似的,瑟缩着身体,很快就朝楼下走去了。   孟雨泽吃了瘪,眼神瞬间变得幽深。   在昨天的事情之后,孟雨泽开始暗中观察了起来。他发现宋家夫妻看似和蔼可亲,可对待自己的小儿子却十分冷淡。   那态度,甚至比不过他。   孟雨泽也不动声色的走下了楼,宋家夫妻一如往常那般,温柔的叫着他。   “快来坐。”   孟雨泽礼貌性的笑了笑,到底戒备了起来。   宋母又把目光放到了殷牧悠身上,忍不住蹙眉:“小杭,你头发都长这么长了,今天和妈妈一起去剪了。”   殷牧悠嘴唇蠕动了两下:“……我不剪。”   宋母的眉头越发拧紧:“你不剪怎么去上学?什么时候也学学你哥哥,别让我们操心。”   “之前我上学的时候,不也没剪吗?”   “什么叫做之前也没剪?你在国外这些年,都不知道学了什么!”   一顿饭,弄得不欢而散。   等所有人都吃好了,殷牧悠也准备走到楼上去,孟雨泽便抓住了他的手腕。   殷牧悠下意识的看向了他,却撞入了他一片深邃的眼瞳之中。   单看这双眼睛,的确很像苏衍。   殷牧悠有半秒的沉迷,很快又回过了神来。   他早晨起床的时候,好不容易把剧情整理了一遍,可把他给吓死了。   这个世界的主角就是宋秦,反派自然而然的成了孟雨泽。   宋家人不仅吞了孟家的财产,还变相的把孟雨泽软禁在宋家。宋父做了手脚,他的腿就彻底断了,性格也越来越阴沉。   这些宋秦都是不清楚的,他虽然想比过孟雨泽,到底不喜欢使这些手段。   孟雨泽最后夺回了自己的东西,把宋秦像只癞皮狗一样赶出了家门。宋秦这才奋发向上,创办了公司,再回到宋家和孟雨泽一争高下。   然而这中间,却发生了许多事情。   比如——   这个孟雨泽有很严重的恶趣味。   殷牧悠记得那一段是这样描写的,宋家的二少爷宋杭从小就长得清秀漂亮,但再怎么长得漂亮,他是个攻啊,还好死不死的喜欢孟雨泽。   在孟雨泽被软禁这段时间,他可是对孟雨泽做了不少过分的事。   强吻没有,刻意的肢体接触还是常见的。   在宋秦被赶出家门后,孟雨泽就找了人,把他撞成了个植物人。   孟雨泽就让佣人为他穿上了裙子,坐在餐桌前,笑容甜蜜的注视着他。   这一切不是源自喜欢,而是源自厌恶。   “我的腿断了,你们宋家就有个人不能说话,也不能动,这不是很好吗?”   一盘被绑着的宋母直接吓白了脸,孟雨泽抿了一口红酒,冷漠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在庆幸,这不是宋秦?如果在这里的是宋秦就好了。”   “疯子,你这个疯子!”   孟雨泽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他听过最大的笑话那样。   “疯?也是被你们逼疯的。我的腿明明可以治,不也是被你们做了手脚,再也动弹不了了吗?”   是的,殷牧悠刚好穿成了,那个被孟雨泽撞成植物人,穿上小裙子的宋杭。   所以才导致了他早上起来看到孟雨泽的时候那么害怕。   为什么要让他穿小裙子!   他发誓,他绝对绝对不敢打大佬的主意!原身是眼睛瞎了才看不出这位手段残忍,性格阴郁,千万不能招惹!   为了避免这样的命运,殷牧悠一定要治好孟雨泽的腿!   殷牧悠正暗自思索着,他也注意到昨天轮椅的事,想查出究竟是谁动的手脚。   “你还能走神这么久的?”   孟雨泽的话,把殷牧悠拉出了思绪。   他才想起自己已经被孟雨泽拉了很久,佣人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殷牧悠脸色微红,挣脱开了孟雨泽的手。   “你想做什么?”   孟雨泽眉目冷淡:“想问你一些事,来我房间。”   殷牧悠一脸拒绝:“有什么事这里说不好吗?”   孟雨泽却把余光放到了宋母身上,她正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殷牧悠就懂了,最终认命的朝孟雨泽点了点头。   当孟雨泽杵着拐杖一步步走到二楼的时候,宋母才拦住了殷牧悠:“小杭,你什么时候跟雨泽关系这么好了?”   殷牧悠细声说了句:“也没有很好。”   “可雨泽来了家里,除了几句客套话,也不怎么爱搭理人,今天竟然主动找了你。”宋母眼底闪过几分算计,拉住了殷牧悠的手,“你如果能和雨泽搞好关系,就尽量去。”   那双眼瞳里没有关心,而是浑浊的欲/望。   殷牧悠皱紧了眉头,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知道了。”   他走到了二楼,犯险门是虚掩的,殷牧悠很快就走了进去。   少年的身影显得尤为单薄,他就坐在窗口,碎金色的阳光从外面撒了进来,他的目光也放得老远,张扬和肆意的气质一瞬间被抚平,变得柔和了下来。   在看到殷牧悠之后,孟雨泽又恢复了那尖锐的模样:“坐。”   殷牧悠乖乖的坐好。   孟雨泽见他并没有动手动脚,便古怪的望向了他:“前些日子还在监视我,怎么这会儿就变得这么乖了?”   “乖?”   殷牧悠用手指指着自己,想着要不要凶一点,好破坏破坏人设。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脑子里的系统给警告了:[请勿OOC。]   殷牧悠:“……”   他这吃瘪的样子,反而让孟雨泽的戒备少了些。   他昨天之所以会爆发,也是因为看到宋杭眼中那露骨的爱慕,以及他越来越过火的动作。   孟雨泽不可能视若无睹,才有了昨天晚上的冲突。   然而昨天还这样子的他,今天变得这么乖,反倒让孟雨泽不太习惯。   孟雨泽纠结许久,便朝殷牧悠说道:“昨天你和宋秦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是他让你监视我的?”   “……嗯。”   “宋秦到底想干什么?”   殷牧悠为难极了,张了张嘴,还是把事情说出了口:“你好像有个……未婚妻叫薛薇薇。”   “她怎么了?”   “我哥很早就和她在一起了,只是这件事情一直没给你说。孟家出这么大的事,薛家自然不敢背信弃义,违背婚约,会招来所有人的耻笑的。”   孟雨泽皱紧了眉头:“继续。”   “所以,他就让我看着你,更想让你一蹶不振,也想把你比过去。”   殷牧悠斟酌着用词,看看怎么说才会把孟雨泽被戴了绿帽子的事说得轻巧些,“这件事的确是我哥做得不对,不该抢了你的未婚妻。”   “完了?”   殷牧悠‘啊’了一声,又呆萌的点了下头:“完了。”   他仔细的打量着孟雨泽,生怕他被这件事给触怒,小心翼翼的问:“你不生气的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殷牧悠一本正经的朝他束起一个大拇指:“你是我第一个看见被带了绿帽子,还纹丝不动的人,佩服!”   谁能想到,被薛薇薇带了绿帽子的事没激怒孟雨泽,殷牧悠这话反倒是激怒了他。   佩服?   他看他是在嘲讽。   孟雨泽冷笑了一声,忽然就把殷牧悠压在了床上,那双黑色的眼瞳里透着几分恶意。   “像个女孩似的,这么长的刘海,你看得清前面的路吗?”   殷牧悠挣扎了起来,现在最怕从孟雨泽嘴里听到他像个女孩的话。   他大惊失措:“你放开我!”   孟雨泽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把剪刀,他每晚都必须拿着这东西睡觉,没想到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   孟雨泽皮笑肉不笑的说:“宋姨不是让你去剪头发吗?我可以代劳。”   殷牧悠很想捂着头发,可孟雨泽一个瘸子,却还是轻易的把他压倒在床上。   奇耻大辱!   这具身体的力气真的小,还妄图想当攻,难道是欺负瘸子没力气吗?   可他现在不就是被这个瘸子压在床上了吗!   “我不剪!”   孟雨泽钳制住了他的手腕,用剪刀放到了他的发丝上,咔嚓一刀,上面的头发就被彻底剪断,发丝都掉落到了一旁的枕头上。   殷牧悠睁着圆溜溜如黑珍珠一般的眼睛,还没反应得过来,他阴郁的形象就一去不复返。   “你你你……”   孟雨泽原本想嘲笑他,可殷牧悠露出了全脸,他脑子嗡的一声,一下子就看愣了神。   殷牧悠长得……很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殷牧悠:我本应该攻人,奈何这一卷又被人攻了。   孟雨泽:之前总是缠着我,现在又对我爱理不理,你这个小妖精,一定是欲擒故纵!   宋秦:我给我基友带了绿帽,基友转过头就叫了我大舅子。   众人/异口同声:奇耻大辱!   新世界了~ 第31章   孟雨泽只能用漂亮来形容, 那一瞬间,脑子里想不出任何词汇。   当额头的刘海被剪断之后, 那张脸就完全露了出来。   他长得跟宋家人都不太一样,反倒像是孟雨泽见到过的宋奶奶。   这个样子过于漂亮, 以至于漂亮得稍显女气。他眼眸的颜色极浅, 比起茶色更像是琥珀色。露出来的肤色极白, 稍一不留神就要在上面留下印记。   孟雨泽久久未能回过神来,就这么盯着他看了许久,喉头轻微滚动。   两人的距离极近,刚才的闹腾, 让他露出了一小半肚子,里面的皮肤偏向奶白色, 那懵逼的样子十分可爱,一点儿攻击性都没有。   殷牧悠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连忙捂着额头:“不准剪了。”   这小模样怪可怜的, 仿佛要被他吓得眼泪都快渗出了。   孟雨泽忽然使了坏:“不继续剪,你就想一直顶着这个狗啃的发型?”   “反正不准剪。”   “乖,听话。”孟雨泽的语气里都带上了哄骗。   殷牧悠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了身,躲着孟雨泽。   孟雨泽的腿受了伤,倒是真的不好再追他。   只是他躲自己犹如躲瘟神一般, 和之前露骨的表达爱意的样子完全不同, 孟雨泽反倒对他多生出了几分在意。   这算什么?   欲擒故纵么?   殷牧悠退出了孟雨泽的房间,宋秦拿着书包正准备出门,看见他这个样子, 忽然笑得涨红了脸:“宋杭,你什么鬼样子!”   殷牧悠:“……”   殷牧悠忽然间有些想不通,重新回到了孟雨泽的房间,讨乖卖巧的朝孟雨泽笑:“孟哥哥,借一下你那把剪刀。”   孟雨泽一挑眉,很快就给了他。   看在他叫的这声哥哥比较软的份儿上。   哪知道殷牧悠朝宋秦走了过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带,咔嚓了一声。   这套动作简直行云流水,宋秦还没反应得过来,他的头发比对方的还要像是狗啃的了。   殷牧悠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哥,你现在也很好看了。”   宋秦:“……”   他犹如见了鬼似的,倒退了好几步。   然而殷牧悠那双眼睛贼无辜,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宋秦脸色铁青,想到自己马上要以这种形象去学校,就跟吃了屎一样:“你!”   “现在快上早自习了,要是再不走就迟到了。”   宋秦吃了个瘪:“回头再找你算账!”   说完,宋秦就离开了家。   殷牧悠把剪刀还给了孟雨泽,笑得露出了虎牙,尖晃晃的像是时不时要给你来一口似的:“下次这些东西还是别藏在枕头底下了,以免刺到自己,我先回房间了。”   孟雨泽扶额,最后竟忍不住憋笑起来。   宋杭什么时候长成了这样?   奶凶奶凶的威胁别人,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气势。   不过刚才他对着宋秦干净利索的那一手,倒是给孟雨泽解了气。   被人带了绿帽子,他只要是个男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刺不刺得到自己不知道,不过一定刺到了别人。”   孟雨泽一瘸一拐的回到了房间,眼神望向了外面,宋秦顶着和殷牧悠同款发型进了车子里,他脸色涨红,此时别提有多窘迫了。   孟雨泽眯起眼,心情渐渐大好了起来。   —   昨天深夜孟雨泽翻了轮椅,下午的时候就有医生赶来。   宋母对他的腿伤尤其上心,一直在旁边看着。   等取下了纱布,江宏彬才看到里面伤得有多么严重,他有些心疼的说:“换药的时候会疼,忍着些。”   孟雨泽全程冷着脸,仿佛这不是在处理他的伤口似的。   江宏彬皱紧了眉头:“这究竟是怎么伤的?他的腿需要静养,我强调了多少次,怎么还会变成这样?”   面对江宏彬的质问,宋母有几分尴尬:“昨天晚上两个孩子闹着玩,雨泽不小心从轮椅上跌下去了。”   “闹着玩?”江宏彬把目光放到了殷牧悠身上,“只是单纯的闹着玩,会发生这种情况吗?”   那话摆明了在说,是殷牧悠要害他。   宋母也在心里暗自骂殷牧悠蠢呢。   她的确是想借监护之名夺取孟家的财产,孟雨泽的腿断了,从此一蹶不振最好。   可这事儿得暗中进行,殷牧悠昨天那么光明正大的做,以后可得要被别人抓住话柄的。   “……抱歉。”殷牧悠想了半天,也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江宏彬气不过,似乎还想质问,却被一旁的孟雨泽给拦住:“江叔叔,小杭他不是故意的,你别责骂他。”   江宏彬睁大了眼,没想到孟雨泽还有维护别人的时候。   这段时间孟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孟雨泽也变得沉默寡言,每次他过来换药的时候,孟雨泽都对外界的消息充耳不闻。   而如今,他却开了口。   江宏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吩咐了几句:“雨泽这腿,我看是得请护工了,不仅没有恢复,反而更加严重了。”   “护工?”宋母下意识的拒绝,“不行。”   江宏彬奇怪的看了过去:“不行??”   宋母尴尬的解释:“我的意思是,就算是要请护工,也得请一个好的,不能随随便便就做了决定。雨泽年纪还小,被人服侍着吃喝拉撒,他也会不适应的。”   江宏彬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还是宋夫人考虑得当。”   “护工……我可以自己选吗?”   “当然可以!”   孟雨泽把目光放到了殷牧悠身上:“不如让小杭帮着照顾我?”   全场皆静。   原本两人还商量着请护工的事,一听孟雨泽这么说,纷纷都张大了嘴。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宋母把那句不可以给咽了回去。   殷牧悠一阵语塞,朝孟雨泽望去。   谁知他眼中带着三分自得,微微扬起的嘴角像极了在使坏。   殷牧悠觉得他盯上了自己,这位摆明了有恶趣味。   越是讨厌的人,他的恶趣味就会越深。   “妈,可我想上学了,怕照顾不好。”   宋母干笑了两声:“雨泽刚刚遭此大难,你这孩子,怎么不多体贴关心下你孟哥哥!”   殷牧悠就知道宋母会这么说,只得皱紧了眉头。   江宏彬教了一些按摩的手法给殷牧悠,孟雨泽伤的是右腿,等伤口愈合好了,可是要定期按摩肌肉的。   等教完了这些,殷牧悠便送江宏彬离开了宋家。   殷牧悠去找孟雨泽的时候,他正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看书。   从窗户外渗透进来的光照在他的侧脸,这一刻的孟雨泽分外安静。纸张一页页的翻过,那沙沙的声音让人的心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殷牧悠端着药,一步步朝他走去:“江医生已经走了,把药吃了。”   孟雨泽停止了翻书的动作,举止优雅的把白色药片吞到了肚子里。   他的神态高傲,半点不像是被软禁在宋家的人。   殷牧悠有些奇怪的问:“为什么是我?”   “嗯?”   “你不怕我害你吗?”   孟雨泽轻笑:“怎么害?”   殷牧悠转动了下眼珠,装作一副凶残的模样:“对你有非分之想。”   孟雨泽的笑容一下子就收敛了,眉目间带三分倨傲的看向了他:“就你?上午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被一个瘸子轻而易举的压在床上……”   “停停停!”   孟雨泽:“别逃避现实了。”   殷牧悠:“……”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仿佛谁也不让谁。   到最后,还是孟雨泽发了话:“你也别对我产生任何的想法,我不喜欢男人。”   “……我知道。”殷牧悠原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可心里还是泛起几分酸涩。   是谁在上个世界一遍遍说喜欢他的!   “对了,昨天晚上的轮椅我检查过了,是有人做了手脚。”   殷牧悠忽然间就想明白了,原来孟雨泽昨天晚上的爆发并非偶然,而是他思量已久。   眼前的人,或许并不太需要他来操心。   走一步,他能算计两步。   就比如昨天晚上的事,不仅解决了原身对他的觊觎,还故意装作发现轮椅被人动了手脚,以此来警告动手的人。   “那你怀疑谁?”   “在没拿到证据之前,我谁也不想怀疑。”孟雨泽垂下眼眸,手一点点捏紧,“不过最没有可能的人,就是你。”   殷牧悠哑然:“所以我不是被你信任了,而是被你排除了嫌疑?”   孟雨泽嗯了一声,并未多说话。   殷牧悠凑前去拿开了他手里的书,直直的望着他:“都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你还是早点搬出宋家。”   “搬?”孟雨泽嗤笑一声,“宋叔叔会让我走吗?”   殷牧悠抿着唇,这件事情的确很难。   孟雨泽止不住的咳嗽了一两声,殷牧悠这才发现他生了病,大约是昨天开始伤口就被感染了,他却完全没有吭声。   “你发烧了?”   “……没事。”孟雨泽不习惯别人的触碰,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别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殷牧悠眉头紧拧,知道他不信任自己。   就连生着病,也这么戒备。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   殷牧悠小心把他扶到床上,却不小心和孟雨泽一起跌倒在床上。他正好撞到了孟雨泽的胸口,疼得殷牧悠倒吸一口凉气。   “到底是你疼还是我疼?”   殷牧悠抬起头,眼里蒙了一层生理性的水雾。   两人的距离变得极近,仿佛呼吸都交缠到了一起。   殷牧悠的心跳快了几分,腾的一下从他怀里挪开:“……我下去给你找点吃的。”   说完,就一溜烟没了人影。   孟雨泽眼神骤然变得幽深,之前他不总是对他表达些露骨的爱意吗?   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什么喜欢,倒像是看到洪水猛兽似的。   孟雨泽又咳嗽了起来,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而他心里却想的是,大约可以对殷牧悠放下心来了。   至少,他怕他。   而不是打他的主意。   —   这一睡,直到第二天清晨孟雨泽才苏醒了过来。   床边放了用砂锅煮过的粥,还有几粒药丸。那上面冒腾着些许热气,让孟雨泽的心情似乎也变得宁静。   他尝试着吃了几口,粥煮得很烂,也极好入口,不一会儿他就吃下去大半。   胃里渐渐暖了起来,孟雨泽的余光却瞥到了那边的书桌。   殷牧悠趴在那个地方睡得很香,初夏的晨曦都从外面照射了进来,暖暖的撒了一地。他睡得脸颊都泛起了些许淡淡的粉,皮肤白皙得不像话。   孟雨泽杵着拐杖,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竟然睡着了……”   他望着他,嘴角不自觉的勾起,看得几乎入了神。   他比昨天看到的时候略有不同了,身上仿佛有一股好闻的香气,也不知道喷了什么香水。   孟雨泽凑了过去,用手轻轻揉着他的发丝,深深的嗅了一口,眼神都变得幽深。   这味道……很想抱着、咬着、亲着,不松口。   如此勾人。   殷牧悠立马就要苏醒过来,孟雨泽下意识的便缩回了床上,那动作极快,根本不像是杵着拐杖。   殷牧悠:“……”   竟然装睡,他都看见了!   殷牧悠走到了床头,呵呵了两声:“这粥……半夜吃的?”   孟雨泽一动不动:“……”   殷牧悠嘴角抽了一下,昨天大半夜他做饭的时候的确伤了手指,但他跟这具身体融合得还没那么快,自然而然气味就很淡。   没想到刚一醒过来,就看到对方在吸他。   要是再不阻止,就要看到吸/毒现场了……   “睡着的时候这么可爱,醒了就一点儿也不可爱了。”   既然他装作熟睡,殷牧悠就把床头的砂锅端走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孟雨泽故作平稳的呼吸声。等确定没人以后,孟雨泽才烦躁的从床上立直身体。   可爱?   这句话是在说他?   他默默的看着手心,仿佛这上面还存留了一丝令人怀念和熟悉的香气。   孟雨泽喉头滚动,神使鬼差的凑近嗅了一口。   真香……   在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事之后,孟雨泽脸色都僵硬了。   打住!   他这是在干什么?   这边,殷牧悠刚一走到楼下,宋母就告诉殷牧悠:“小杭,等会儿你班上的同学要给你送资料。妈妈等会儿有事,你好好招待他。”   “好。”   宋母很快就出了门,殷牧悠这才想起,原身已经有半个月左右没去学校了。   好巧不巧,怎么在这个时候送资料?   殷牧悠等了没多久,佣人就领着他走了进来。   在看清他的脸厚,殷牧悠的表情彻底冷了下去:“尹邵宁,你怎么在这里?”   这就是那个突然对原身表白的基佬。   尹邵宁直勾勾的看向了他:“你把头发剪短了?”   之前在学校殷牧悠就很是沉郁,不爱同别人说话。   如今把头发剪短,那张脸竟出奇的漂亮。精致的五官,犹如牛奶的肤色,那双眼睛就算在使坏的时候也十分无辜,干净而天真。   “……你来就是想说这个?”   “当然不是。”尹邵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听宋姨说,你想回学校了?”   殷牧悠退后了一大步,原身沉郁的性格和尹邵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尹邵宁如果喜欢谁,就会生出不同常人的占有欲。   甚至……他会逐渐算计到对方一无所有,只能依靠他。   “你就这么怕我?”尹邵宁笑出了声,“宋杭,你在学校的朋友可就只有我一个,你这种态度,就不怕我伤心?”   殷牧悠讥讽了几句:“你看上去不像伤心的样子。”   尹邵宁却不为所动:“上次对你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殷牧悠:“……我以为我的态度足够明显了。”   “你是说你辍学的这十几天?我以为你只是需要点儿时间接受。”   “接受什么?”   尹邵宁眉眼弯起:“小杭,你这个时候还在跟我装傻充楞?”   殷牧悠皱紧了眉头。   就因为他回国的这一年来,生活一直被人掌控,所以原身才生出了喜欢孟雨泽的想法。   那也不是喜欢,而是对弱小的东西生出了掌控欲。   孟雨泽瘸了,无依无靠。   他到底是个男人,就算长成这样,也不甘受人控制的。原身逐渐染上了些尹邵宁的恶习,却选错了人。   孟雨泽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羊羔,骨子里就带着孤傲。   殷牧悠下定了决心,非要拒绝掉:“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尹邵宁没想到他会直接这么说,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变。   尹邵宁有很深的洁癖,喜欢某样东西的时候,那样东西就必须干干净净的属于他。   废了这么大的心血,总算让殷牧悠身边只有他一个人了。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拒绝了。   “你说这话之前,还是好好考虑清楚。”   他凑了过去,瞥到殷牧悠的唇,眼神微闪的越靠越近。   殷牧悠还未能反应得过来,下一秒,孟雨泽脸色极冷的拉走了殷牧悠。   “你想做什么?”   殷牧悠诧异的望了过去,孟雨泽把他护在身后,眉头紧蹙的看向尹邵宁。   刚才的话,他完完全全的听到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异常诡异,殷牧悠处在中间,就跟修罗场似的。   他头皮发麻,刚想要开口,孟雨泽却问:“那些手段,你是跟他学的?”   殷牧悠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他突然从一个强迫别人的坏蛋,到被人教坏的小可怜了??   什么情况!   “不是……”殷牧悠小声的说,“你先放开我。”   孟雨泽紧紧抿着唇,那表情仿佛在质问——   你之前一直在打我的主意,为什么现在不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孟雨泽,就算是死了,瘸了,也绝不会吸一口之前想害我的人!   啊,真香。 第32章   尹邵宁见过孟雨泽。   他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家世优渥,成绩拔尖,长得又俊美, 若不是半个月前的那场车祸,让他父母都惨死, 而他也因此伤了右腿,这辈子他都会是别人口中的天之骄子。   尹家虽然比不得孟家,但比宋家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孟雨泽要维护, 那就有些棘手了。   “这位不是大名鼎鼎的……”尹邵宁嘴角勾起, “怎么成了个瘸子?”   他连孟雨泽的名字都不愿意说, 明显是厌恶。   孟雨泽的腿虽然受了伤,比当初狼狈了不知多少, 仍旧保持着从容和疏远:“瘸不瘸, 可不是由你说了算。”   尹邵宁笑弯了眼:“那是当然,车祸都过去半个月了,还这个样子呢?”   孟雨泽一挑眉:“你很关心我?”   尹邵宁摊手:“可不是我关心, 学校那些女生整天叽叽喳喳的吵, 我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今天我是来找小杭的, 你不过暂时住在宋家, 这么插手别人的事……不好。”   孟雨泽眼神幽深,气氛越发的剑拔弩张。   直到孟雨泽说了句:“小杭,你先上去,我有话对他说。”   这个时候走?   殷牧悠倒是想离开,可他担心孟雨泽吃亏!   正当殷牧悠左右为难的时候, 尹邵宁笑眯眯的表情一变,语气瞬间就冷淡了下来:“小杭,我难得过来,你就这么走了?”   一听这话,孟雨泽忍不住皱眉:“你们只是同学关系,没必要听他的。”   “同学关系?”尹邵宁轻笑了一声,“你来告诉他。”   殷牧悠头皮发麻,不知是不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当尹邵宁这样带着恶意说话的时候,他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这一年来,宋杭就仿佛对方手里的金丝雀一般。   尹邵宁强烈的精神洁癖,不仅不喜欢宋杭有朋友,连他的家人都不喜欢。   所有的联系都断干净,到最后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一个人,嘴里只能喊出他的名字,这样才算真正的干干净净。   然而这些,就像是缠绕在他身上的丝线,越裹越紧,越裹越多,最终成了——   束缚。   “我……”   “嗯?”尹邵宁面露警告,“之前宋姨好像有跟我爸提起,想找我们家合作一些项目的事……”   殷牧悠手心里满是汗水,尹邵宁就是这样,时常用这些来威胁他。   宋母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过,要和尹邵宁搞好关系。   可他却不是宋杭,不想再受到谁的掌控。   “我和他没有关系。”   孟雨泽嘴角勾起:“你都听到了,这可是宋杭自己说的。”   殷牧悠嘴角一抽,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失不见。   怎么突然就嘚瑟上了?   尹邵宁装模作样的伤心了起来:“小杭,你这么说我好伤心。”   他不像是难过,反倒像是戏耍他。   殷牧悠直视着他,语气带上了质问:“自从我跟你搭话之后,我身边的朋友就一个个的消失,尹邵宁,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遮住眼睛的刘海没有了,头发也被剪断了。   那双漂亮的杏眼,即使在发怒的时候也显得无辜而可爱。   尹邵宁微怔,心道这段时间小杭是不是和孟雨泽待得久了,连性格也不像以前那样了。   倒是……多了几分新奇。   “难怪你躲着不见我,原来是在为这事儿生气。”   “你这是承认了?”   “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吗?你身边的那些人太碍眼了,我帮你清除掉不好吗?”   殷牧悠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屋子里静悄悄的,仿佛连从窗台透进来的风声都能听到。   站得久了,孟雨泽的腿也开始发疼。   只是尹邵宁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孟雨泽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他原以为殷牧悠的性格沉郁,哪里想得到他是被逼成这样的。   孟雨泽想起今天早上看到的殷牧悠,心中某个地方渐渐塌陷,他甚至有些后悔,前天晚上为什么没把摔倒的事解释清楚,还害得他被打了一巴掌。   是他错怪了他。   尹邵宁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   他拿出了一叠资料,递到殷牧悠的手中:“这东西你总不会拒绝我?”   殷牧悠从孟雨泽身边走上前去,尹邵宁瞬间就拉住了他的手腕,在他的耳旁说道——   “这个给你。”   “……是什么?”   “情书,记得要看。”尹邵宁笑弯了眼,低声警告着,“要是丢掉了,我就直接让你哥再转交你一封。”   交完这些,尹邵宁就走了。   殷牧悠宛如拿了个烫手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万一被宋家人知道了尹邵宁对他怀有那种感情……   他们估计不会帮他出头,反而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雨泽,你也早点回去歇着。今天……谢谢你了。”   孟雨泽因为实在站得太久,腿都开始疼了。   他杵着拐杖,一步步坐到沙发上,皱眉正坐:“站住。”   “咳、怎么了?”殷牧悠现在宛如被当场捉/奸似的,心虚得不要不要的。   孟雨泽眉头紧蹙,朝他伸出手。   “???”   “情书。”孟雨泽重重的哼了一声,“别以为我没听到。”   殷牧悠:“……”   给,还是不给?   死亡选择题。   眼看孟雨泽的脸色越来越黑,殷牧悠还是给交了出来。   他还是有求生欲的。   刚一拿过去,孟雨泽就拆开看了,那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还真是情书,上面的内容爱意满满!   孟雨泽越看脸越黑,活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给觊觎抢走了似的。这种感觉,远比之前自己被觊觎还来得更强烈。   还好孟雨泽没撕了那封情书,重新还给了殷牧悠。   殷牧悠还以为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就此松了一口气。   谁知孟雨泽杵着拐杖上楼时,脚步又一顿,回过头来问殷牧悠:“……你究竟喜欢谁?”   “啊?”   “你之前,明明……我。”中间那两个字,孟雨泽怎么也说不出口。   殷牧悠没听懂,双眼带着懵懂之色。   下一秒,孟雨泽就闭上了嘴:“没事。”   —   大佬心情不好,作为大佬的跟班,殷牧悠还是得尽责。   他得赶快让孟雨泽的腿好起来,比起尹邵宁那个变/态,殷牧悠更怕黑化了的孟雨泽。   治不好腿=小裙叽。   殷牧悠在心里深深的给这两个打下了等号。   孟雨泽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手里的书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看见殷牧悠在忙前忙后,便眉头紧皱:“我想洗澡。”   “你今天才换了药,不方便。”   “不是有你吗?”孟雨泽哼了一声,任性的说。   得了,殷牧悠站起身,走到浴室去帮他放好了水,又小心把他扶了过去,仔细的叮嘱:“只能擦,伤口不能沾到水!”   孟雨泽心情好了不少,快要压不住嘴角的笑意:“……你比江医生还啰嗦。”   殷牧悠瞪圆了眼,他啰嗦还不是怕他的腿好不了!   现在治好孟雨泽的腿,可就成了他第一任务!   不过孟雨泽说出的话嫌弃,可表情还是有变化的,殷牧悠疑惑的看了过去:“……我怎么觉得你刚刚好像笑了?”   孟雨泽紧抿着唇:“你看错了,不然就是你眼睛瞎了,选一个?”   “……那我还是选看错了。”   “嗯,乖,出去。”   殷牧悠走出了浴室,脸都黑了。   什么乖?   乖什么?   啧。   孟雨泽也就比这具身体大一岁。   [看来这么世界主人是放飞自我啊,上个世界的人设可把主人憋坏了?]   [……你是骂我还是夸我呢?]   [夸你软。]   殷牧悠:“……”这TM的才是骂人!   他走到房间去,黑着脸为孟雨泽拿了换洗的东西,这才走到浴室门口:“衣服给你放到外面了。”   孟雨泽手上沾着湿毛巾,动作微微一顿。   什么叫换的衣服都给他放外面了?   他就不进来看看……之类的吗?   之前,明明各种制造机会,要跟他有身体接触。现在说不看就不看了,问过他了吗?   孟雨泽微怔,暗骂了一声自己:“你在想什么呢。”   真是被传染了,连这种想法都有了。   他眉头紧蹙的擦着身体,尽量不去碰触受伤的部分。伤口的地方结了痂,纹路布满整个大腿,看起来异常狰狞。   孟雨泽还能想到那场车祸的惊心动魄,以及父母拼死把他护在身下的模样。   “如果……爸爸妈妈都死了,去找你宋叔叔,他是爸爸妈妈的好友,不会害你的。”   这是孟雨泽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也正因如此,他才选择来了孟家。   孟雨泽深深的叹了口气,脆弱无力的靠在墙壁,任由炽光灯照得他眼睛刺痛。   他们临死前还百般相信的好友,到头来却要害他们的儿子。   真是讽刺。   孟雨泽心头生出几分烦躁,不想再洗了。他费力的站起身,谁知里面的地板太滑直接摔到在地。   他原本还想自暴自弃一下说自己没用,听到响声的殷牧悠就冲了进来。   “怎么了?”   孟雨泽:“……”   嗯,再多的悲伤都没了。   就算见到光着身子的孟雨泽,殷牧悠也见怪不怪,内心没有一丝的波澜。   他走到那边去扶起了孟雨泽:“还好我守在外面,这次摔下来的时候也没压着伤腿,不然又得疼了!”   期间孟雨泽一直低垂着头,碎发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让殷牧悠看不清。   “下次还是别洗了,就不能忍忍吗?腿好了你一天搓十次我都没意见……”殷牧悠终于注意到了孟雨泽的表情,“孟雨泽,你……”   孟雨泽紧咬着牙关,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他壁咚在墙上:“啰嗦。”   完,恼羞成怒了。   形势顿时发生了逆转,尤其是孟雨泽现在什么都没穿。   不知道是不是里面的热气烘托,殷牧悠都觉得自己身上起了热,让他口干舌燥。   孟雨泽的眼是冷的,唇也显得寡淡而薄凉,他将湿了一半的头发向上捋,便露出了那张异常肆意俊美的脸。   这样的他,在炽热的灯光下,有种说不出的色/气。   孟雨泽很快就凑了过去,仿佛要吃猫薄荷的阵仗。   殷牧悠给吓了一跳:“我不是有意看到你出糗的样子的!”   孟雨泽冷哼了一声:“你知道我处理这种事情的方法是什么吗?”   “……我不太想知道。”   “必须知道。”孟雨泽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牙,“那就是让你也跟我一起出糗。”   殷牧悠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就开了热水,刷的一下冲了下去。   孟雨泽原本只是在使坏,可眼前的画面却让他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对方被水沾湿了身体,腰部的曲线完全露了出来,发丝软软的贴在脸颊,那双眼睛还水雾蒙蒙的看着自己,活像是被他欺负得狠了。   孟雨泽犹如触电似的,瞬间瘸着腿离开了这个浴室。   孟雨泽觉得口干舌燥,呼吸紊乱。   他没事长得这么漂亮做什么?   尤其是,被水淋湿后,他又想起了今天早上闻到的那股香气,分外的噬骨摄魂。   他的眼神也变得迷离,到最后孟雨泽竟然发现自己石更了。   孟雨泽:“……”   妈的!   今天真是见鬼了!   而殷牧悠还在浴室里,心里朝系统吐槽:[小朋友果然是小朋友,捉弄人都不会。]   他一点儿没觉得自己受到了欺负,反而孟雨泽今天古里古怪的。   殷牧悠嘴角一抽,求生欲让他没有吐槽得出口。   毕竟,现在的孟雨泽可是恼羞成怒了。   —   殷牧悠本来说想去上学了,可尹邵宁上次来孟家闹了那么一回。   再加上,过两天就是宋秦的生日宴,   他去学校的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然而殷牧悠发现,这几天孟雨泽不再和他针锋相对,有时候反而会躲着他。   这让殷牧悠觉得贼奇怪,在细致的观察下,他猜测……   可能是上次基佬给他的情书,对孟雨泽的三观造成了犹如海啸一般的冲击,间接导致了孟雨泽看不太惯他。   毕竟,不管是攻是受,原主基佬的名声可是板上钉钉。   孟雨泽担心自己被他这个基佬盯上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周末那天,天气极好。   宋秦的十八岁生日宴来了许多人,明面上是来祝贺的,实际这也是宋父宋母借着生日宴的名声,拉拢人际关系的把戏。   宋秦读的学校里,可有太多比宋家有权有势的了。   殷牧悠一大早就被人叫醒,换上了宋母提前为他准备好的小西服,他这个年纪穿西服,反而显得故作成熟,换上了正装,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了。   宋母满意极了,小儿子性格她不喜欢,可这张脸着实长得不错,就仿佛光挑着她们宋家的优点在长。   “妈,孟哥哥呢?他今天不出席吗?”   宋母的表情有些凝固:“雨泽他前些日子不是生了病吗?我就想让他多休息休息。”   殷牧悠哦了一声。   “知道你现在和雨泽关系好,也别这么失落,你哥只比雨泽大一个月,等过不了多久,就是雨泽的生日了。”   殷牧悠假意试探:“那孟哥哥十八岁之后,就可以继承孟家的财产了。”   宋母脸色难看了起来,心里生出了着急。   殷牧悠一见她这样,就知道她不想放手。   单说这宋家,真是没一个对得起孟雨泽的。   宋家父母表面装作疼爱孟雨泽,实则惦记着人家的家产,还想让孟雨泽彻底瘸了,一蹶不振。   长子宋秦抢了孟雨泽的未婚妻,一个加粗的绿帽子戴在了他的头上。   还有宋杭,竟然觊觎起孟雨泽来了。   不过这段时间殷牧悠看得很紧,没让宋父宋母有可乘之机。等到孟雨泽的腿好了之后,他自己就能夺回属于他的东西,不需要殷牧悠操心。   在此之前,他还得好好看着孟雨泽才是。   生日宴很快就要开始了,殷牧悠不太喜欢这种场景,便随便找了个房间偷懒。   没想到他和孟雨泽还真是有缘,随便去的一个会客室都能碰到他。   外面的梧桐树随着风轻轻吹拂,树叶和树叶间拍打了起来,斑驳的阳光也从树叶的缝隙穿透,洒下星星点点的光影。   而孟雨泽就站在窗边,殷牧悠想起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是这样一幅落寞的模样。   他刚一进去,就惊动了里面的孟雨泽。   “……你怎么来这里了?”孟雨泽停顿了一秒又问,“是跟着我过来的?”   殷牧悠连忙摇头,生怕孟雨泽误会:“偶然!自从那天之后我就没监视你了!”   他现在可是对方眼里的基佬,孟雨泽之前又亲口跟他说不喜欢男人的!   被基佬看上,可是噩梦!   “……我只是问问。”孟雨泽十分郁闷,他越是撇清关系,他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孟雨泽不擅长解释,所幸就不说了。   正当此时,隔壁的谈话声却逐渐响了起来。   殷牧悠听出了那边的人是宋秦和薛薇薇,不由睁大了眼。   “薇薇,我好想你。”   “我爸妈好像发现我们在谈恋爱了,把我看得很紧,今天是借着你办生日宴才过来了。”   “孟雨泽好巧不巧,竟然赶在那天出了车祸。叔叔是大学教授,为人清高,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同意我们在一起。”   “……我也没办法,只能再等一等了。”   “要不然……就让孟雨泽自己主动退婚?”宋秦的心里生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薛薇薇一愣:“可雨泽会主动退婚吗?”   “交给我,我来想办法。”   薛薇薇一颗心都放到了宋秦身上,不知为何宋秦这么说,她就没那么惶恐不安了。   这栋别墅隔音效果不佳,一下子就让人听到那边暧昧的亲吻声。   一墙之隔,对面却是被绿现场。   殷牧悠心里咯噔一声,离剧情正式开始还有两年,而宋秦打脸回家、干翻boss却是三十二岁那年。要知道,十八岁的宋秦和三十二岁的宋秦可完全不是一类人。   三十二岁的他,绝不会这么蠢!   殷牧悠一点点的转过头去,他甚至还能听到自己脖子转动时发出的咔咔声。   “孟雨泽……”   被绿的男人能有什么表情?   他想,他大概马上就能看到。   “嘘。”孟雨泽眼神骤然幽深了下来。   “……你不过去戳穿他们吗?”   孟雨泽紧盯着他:“我不去,你也别想去。”   殷牧悠一怔语塞,不知道孟雨泽到底怎么想的。   “今天的事是我们一起听到的。”   “所以呢?”   孟雨泽凑到了他的耳边,暧昧低沉的嗓音萦回流转:“共犯。”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目标是!   要让攻说的那句不喜欢男人,别打他的主意,NNNNN个后悔!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噗! 第33章   低头浅语的孟雨泽眉眼间都带上了几分温柔,狭窄的空间, 让周围的温度一下子就上升了起来。   殷牧悠的心跳乱了几分, 隔了好一阵儿才回过神来。   他说他不喜欢男人, 又不去戳穿,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薛薇薇, 喜欢到连绿帽子的事都忍下去了。   “我懂。”殷牧悠拍了下他的肩膀, 以作安慰。   孟雨泽:“……”   他头疼的扶额,撩不动。   不知怎的,孟雨泽忽然有些恼羞成怒, 这段时间自己为他情绪波动的次数太多了。   孟雨泽之前是个模范生,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对师长和朋友笑的时候,他的笑容有多么虚假,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是冷的, 无法热起来。   因此,这些天对殷牧悠的情绪波动, 让孟雨泽觉得极无措, 又兴奋。   隔壁房间里暧昧的喘息声终于停止,宋秦和薛薇薇相继离开以后, 殷牧悠才大着胆子说话:“其实你也没必要这么戒备我。”   “……戒备?”   “我知道对于你们直男来说, 被基佬看上简直是噩梦, 但那天被我爸打了一巴掌之后,就把我打醒了。我现在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若是以前, 孟雨泽巴不得这样。   可现在殷牧悠一直念着这句话,还摆出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孟雨泽的心里顿时压了千斤的石头,梗塞得要命。   “重新做人?你不用这样,我都明白……”   殷牧悠装作忍痛,一本正经的说:“要的。”   孟雨泽张了张嘴,最后把那句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话锋一转:“你难道还想喜欢女孩儿?”   殷牧悠:“我喜欢得上吗??”   孟雨泽:“……”   “我以后男女都不喜欢,或者干脆找个喜欢的人,这样你就不用戒备我了?”   孟雨泽咬牙切齿:“……你想另外喜欢谁?”   “……暂时还没想好。”殷牧悠施放自己百分之两百的善意,“毕竟我对你做了些不好的事,得让我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嘛!”   殷牧悠本能的察觉到了孟雨泽的情绪,他怎么突然生气了?   他说的话可是事事都为孟雨泽考虑啊!   “不用你将功赎罪。”   孟雨泽心里的烦闷不仅没有减低,反而加剧。   他心情越发沉重,一点儿也不想对方这么‘善解人意’。   孟雨泽紧抿着薄唇,竟然杵着拐杖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这里。   殷牧悠还愣在原地,呆愣的问:[系统,我哪里说错了吗?]   [主人真是补刀小能手!棒棒哒!]   [……我怎么觉得你在嘲讽我呢?]   系统无辜的说:[我没有啊,但是主人都这么说了,孟雨泽还是不高兴,怎么不怀疑他喜欢你呢?]   殷牧悠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这次可是你猜错了,前几天他才让我不要打他的主意,不喜欢男人!”   系统看到殷牧悠那么高兴的样子,难得发了个图片过去。   点蜡.jpg   看来上一个世界的情商加成,都是源自于原主的部分,这才是主人的真实情商。   它就说,最开始它找的宿主就是这模样的,上个世界高冷不喜说话的人设,充分给其他人造成了错觉。   这不,现在就暴露原型了。   [一株光顾着修行不谙世事的猫薄荷精,贼可爱。]   殷牧悠嘴角一抽:[别学变/态说话。]   因为这年头变/态说可爱,后面都是要加想日两个字的。   —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生日宴已经开场。   客厅的一旁钢琴师正弹奏着曼妙的钢琴,轻快的音乐声响起。头顶的吊灯将别墅映得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侍者手里端着托盘,上面都是顶级香槟。   宋父宋母最疼爱大儿子宋秦,这场生日宴下足了心思。   “阿秦,那不是薇薇吗?你不叫她过来?”   宋秦笑得温柔:“好。”   他很快就走了过去,薛薇薇身旁跟着她的父亲薛春山,他是个老学究,足足比宋父大二十岁。   薛薇薇是他幺女,在家受尽宠爱。   “薛伯伯,你也来了?”   薛春山皱紧了眉头:“我今天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雨泽,他不是住在你们宋家吗?”   宋秦没想到他一开场就提起了孟雨泽,脸色不由僵硬起来。   还是薛薇薇连忙朝薛春山说:“爸,雨泽他腿受伤了,不适合参加这种场合。”   薛春山哼了一声:“别是宋家亏待他,不想让他出现在大众面前。”   宋秦的表情越发难看,心道薛春山真是个顽固。   如今孟家就剩孟雨泽一个人了,比得过快速崛起的宋家吗?   他心里的嫉妒快要止不住,宋秦终于下定了决心,朝薛春山说道:“难得薛伯伯还这么关心雨泽,但他却对不起你们薛家。薛伯伯不考虑让雨泽和薇薇解除婚约吗?雨泽可是在出车祸前就有了新欢。”   “你说什么?”薛春山十分震惊。   “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的。”宋秦拿出了手机,他早就查到了一些事,就等着今天当众让孟雨泽出丑了。   薛春山虽然固执,但十分疼爱薛薇薇,看到这种事之后,他就不信薛春山会继续护着孟雨泽!   当那些视频放到薛春山面前的时候,他看到孟雨泽冷着脸,一旁的女孩儿哭着说孩子之类的话。   里面的声音很杂,像是偷偷录下的,听得不是很真切,而孟雨泽那句打掉却尤为明显。   薛春山睁大了眼,拿起了宋秦的手机,气呼呼的走到了宋父宋母面前。   “孟雨泽呢?叫他出来,我有话问他!”   全场都十分震惊,因为薛春山这一个声音极大,在宴会上显得格外突兀。   那些炙热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薛薇薇觉得丢脸。   然而宋秦一直朝她递眼神,薛薇薇心里却开始怪起他来了。这种事情放在私下说多好,就算今天退了婚,她的名声也要受到影响的。   宋父脸色一变:“……雨泽腿伤得严重,需要静养,到底是怎么了?”   宋秦在一旁帮衬:“爸,就喊雨泽出来,真有事儿。”   宋父瞪了他一眼,自己的儿子怎么这么蠢?   他就是不太想让孟雨泽出现在这些人面前,否则转移孟家财产的事儿,被人发现可就惨了。   薛春山却坚决不罢休,非要等来孟雨泽。   宋父简直骑虎难下,周围的人都纷纷帮衬:“不如让雨泽出来解释一下?薛先生这么生气,一定不是小事。”   “是啊,孟雨泽出车祸了这么久,都一直没露面。之前我们也跟孟氏有过合作,作为孟家的朋友,我们也该多帮帮忙。”   帮帮忙?   嗤,说得好听,还不是想分一杯羹。   卡如今这种情况宋父已经没办法,只能叫佣人去喊孟雨泽过来。   四周不断有人窃窃私语,没过多久,他们才看到佣人推着轮椅走了过来。而孟雨泽安安静静的坐在轮椅上,比以前的光芒四射,他反倒多了几分沉敛。   少年的脸上不再有往日的笑容,眼底全都是疏远。在他身上,有一种死的味道,仿佛开到最后快要衰败的花,处处都透着腐烂气息。   众人心头一凛,这孟雨泽也变化太大了?   “雨泽,薛先生有事情想问你。”宋父和蔼可亲的走了过去,亲自推他过来。   孟雨泽嘴唇全是一片白色,他抬起头:“怎么了?”   薛春山皱紧了眉头,把手机丢给了他:“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屏住了呼吸,视频就全部放了出来,他们也完完整整的听了一遍。   这……   薛小姐被未婚夫戴了绿帽子?   如果不是误会的话,可是件大新闻啊!   宋秦倒是很高兴。   与宋秦截然不同的是宋父的表情,他恶狠狠的瞪了宋秦一眼,气得快要吐血。   这小子送什么神助攻?孟雨泽受到的关注越多,他们所做的事情就越容易被人查到!   蠢得不像是他的儿子!   “这件事不如私下谈?在阿秦的生日宴上……这不合适?”   孟雨泽嗤笑一声:“不用了,就在这儿谈。”   所有人都静静看向了他,孟雨泽好笑得扶额:“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别人倒打一耙,有趣,有趣。”   “什么倒打一耙?到底是什么意思?”薛春山非要问个清楚。   孟雨泽停止了笑容,冷冷的朝他们几人望去:“你们倒是挖得深,把我爸的私生子都挖出来了。出车祸之前我的确见过这个女人,她想让我帮她。”   全场倒吸了一口冷气,全都愣在原地。   私生子?   “你们不会是觉得我和我的妹妹会发生什么事?”   所有人脸色都难看了起来,这可是硬生生的打了脸啊。   孟雨泽皮笑肉不笑的问:“薛伯伯,到底是谁这么好心,把这东西放到你的面前来?”   薛春山哑然,他自觉理亏,气焰也少了三分:“薛伯伯相信你不是那种人,所以才执意要见到你,问问清楚。”   孟雨泽眯起眼:“那……就是宋秦了?”   宋秦头皮发麻:“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你们找到她不就清楚了吗?再说了,你那么关心我的行踪做什么?”   周围的人因为这句话而小声的讨论了起来,可宋秦明显感觉到放在他身上的眼神变了。   他其实也并没有撒谎,只是拿到了证据之后,还没来得及取证,孟雨泽就出了车祸,还住到了他们家里。   他只看到了表面,又因为薛薇薇今天的哭诉,就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这一瞬间,宋秦觉得头皮发麻,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宋父啪的一声,打在了宋秦的脸上:“混账!”   宋秦捂着脸,没想到前段时间是殷牧悠被打,现在到换成了他。   宋父又温柔可亲的朝孟雨泽说:“我已经教训了阿秦,雨泽,你别生气。”   这变脸速度,堪称一绝。   孟雨泽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坐姿笔直优雅:“那他总得给我道个歉。”   “这是当然!”   宋父连忙朝宋秦使了眼色,一场好好的生日宴,却闹成了这种田地,所有人都在看他们宋家的笑话。   薛薇薇的脸也是涨红,缩在薛春山的身后,心里也责怪宋秦办事不经过大脑。   仿佛这一瞬间,他成了众矢之的。   宋秦顶着孟雨泽那冰冷的目光,额头都渗满了冷汗。   到最后,他还是艰难的说:“……抱歉。”   孟雨泽咳嗽了一声:“道歉我收到了,但,婚约我要解除。”   “这都是一场误会,没必要解除啊!”薛春山尴尬至极,脸仿佛被人打了好几个巴掌,火辣辣的疼。   孟雨泽淡淡的笑了起来,三分冷淡三分讥讽:“薛伯伯,我现在不是被污蔑,而是更严重的倒打一耙。”   “……什么?”   他回头看了眼薛薇薇,发现她的脸色已经刷的一下变白。   薛春山猜到了几分,可这时他不得不选择维护薛家的脸面。   “薇薇又没犯什么错,凭什么解除婚约!你刚才的话,何尝不是污蔑?”   “我既然这么说,当然是有人证的。”   “……人证?”   “宋杭。”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的时候,宋秦和宋父都微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他们还真没辙。可小杭性格懦弱,再加上又是送家人,根本不可能帮孟雨泽的。   “既然是小杭,那就叫他过来问问!”   宋秦也同意:“这件事情还是问问清楚,我刚才太冲动误会了雨泽,我也不希望雨泽去误会我和薇薇啊。”   众人点了点头,人言可畏啊,的确该问清楚的。   “去叫宋杭过来问问!”   宋父连忙吩咐了佣人,当殷牧悠朝这边走来的时候,许多人都愣住了。   炽热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头发也不如之前长不长短不短的样子,而是被剪成了干净清爽的碎发,以至于那张脸完全露了出来。   尚带着青涩天真的五官,长睫下的眼睛圆溜溜的,仿佛黑色的珍珠荡漾在水中。可不得不说,他整个人仿佛雨后初晴,每一处都漂亮得恰到好处。   在场之人也有宋秦的同学,之前骂过殷牧悠丑的人,全都贪恋的打量了好几眼。   没想到那小子之前那么阴郁,头发也长得像个女人,现在剪断之后的那张脸竟然这么好看!   隐藏在人群里的尹邵宁眼中也闪过一丝异色,他一直知道他长得好看,可没想到这么一收拾出来,能引起这么惊艳的效果。   “爸,你找我?”   宋父咳嗽了一声,不想承认自己刚才也看愣了神。   自己忽视的小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出彩了?   “雨泽说他和你听到你哥和薇薇在一起的事,是真的吗?”   殷牧悠诧异的看了一眼宋秦和孟雨泽,而他们一个自信满满,一个面容阴沉。   孟雨泽捏紧的手,充分表明了主人此时的心情。   他不是不想拆穿吗?怎么现在又拆穿了?   殷牧悠恍然大悟,恐怕他是想当众这么做,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孟雨泽可真是聪明,这件事情之后,他的困局就能解除了。   殷牧悠忽然很感动,以前的苏衍都是靠他护着的,现在也能护着自己了。   宋父到底谨慎,害怕殷牧悠乱说,语气里也带着警告:“今天可是你哥的生日宴,这件事又关系你薇薇姐的名声,不能乱说!”   “我当然不会。”   殷牧悠原本想立马开口,可孟雨泽藏着三分不安和害怕的样子,他忽然想逗逗他了。   也算一种恶趣味。   “我的确没有看到我哥和薇薇姐在一起干出格的事儿。”   此言一出,宋秦顿时露出喜悦,就连薛薇薇煞白的脸色也有所好转。   “我就说嘛,宋秦怎么可能和薇薇发生什么?”   “哎,就算宋秦看错了,不小心污蔑了你孟雨泽,报复人也不能这样。”   “刚才宋秦都道了歉,孟雨泽是不是也该道歉?”   唯一心沉了下去的,便只有孟雨泽。   他直勾勾的盯着殷牧悠,心里的某处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果然,任何人都不值得相信。   这眼神瞬间让殷牧悠身体一打颤,他错了,他真的错了!好像逗过头了!   “我没看见,但是我听见了!”   刚才为宋秦说话的人,全都被打了脸。   他们讪讪的再也不敢轻易开口,可今天这一出,薛家和宋家的脸却是丢尽了。   最感到难堪的,就是薛家了。   薛薇薇受不了这鄙夷的眼光,红着眼眶离开了宋秦的生日宴。   宋父气得快要炸裂,喉咙里都带了腥甜。   如果不是这么多人,他一定会把宋秦打一顿。今天这一出丑闻,宋氏的股票都要跌!不仅如此,孟雨泽暴露在人前,以后要是再想对他下手,就有了个顾虑。   “好了,事情真相大白,你们也看到了?”孟雨泽的声音犹如冰渣,砸在众人的心口,“宋秦之前让宋杭监视我的事,是不是也该道个歉?”   “监视?”   “天呐,宋家不是孟家夫妻的好友吗,怎么会这么对待他们的儿子?”   今天可真是高能不断,这出戏未免太精彩了。   宋父的表情极为冷凝,让宋秦直打了个哆嗦,乖乖朝孟雨泽道了歉。   孟雨泽却说:“不是我,而是小杭。”   宋秦紧咬着牙关:“小杭,对不起,是我错了。”   这句道歉,不仅孟雨泽舒爽了,殷牧悠也舒爽了。   让他叫自己被黑锅,该!   这锅总算是甩回去了。   殷牧悠望向孟雨泽,心头微微一动,原以为孟雨泽只是能护住自己了,可没想到……他的臂膀已经稳得连他也能护住了。   这场闹剧就这么戛然而止,众人几乎是不欢而散。   孟雨泽拉着殷牧悠离开了客厅,却没有人敢拦着他。   宋父此刻真想打死宋秦:“蠢!你要算计别人,也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宋秦跪在地上,脸色煞白:“爸,我知道错了。”   “错了?错了能换回我这么久的计划吗?”   他尽心尽力,偏偏有个扯后腿的!   十八岁的宋秦的确没宋父那么多心计:“什么计划?”   宋父哑然,被他问得噎住,只能慌忙的解释道:“如果让孟雨泽一蹶不振,你和薇薇的事还是问题吗?就不知道多等一等!”   宋秦这才明白原来宋父也为他打算过,更是悔不当初!   只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而这边,孟雨泽和殷牧悠很快就回到了房间。   轮椅是由殷牧悠推着走的,孟雨泽才不用担心突然翻了什么的。   等到走到了房间里,孟雨泽才从轮椅上站起身,将殷牧悠壁咚在墙上。   他不顾腿伤,完全无视了站起来的痛苦,眼底带着深沉的黑暗:“刚才逗我,很好玩?”   殷牧悠不知道怎么解决,觉得自己不做点儿什么,就挽回不了现在的局面。   可面对即将暴怒的孟雨泽,他脑子一片空白。   而孟雨泽一点点的凑近了他,表情阴沉了下去。   殷牧悠心脏跳动得极快,催促着自己赶紧想办法。   他脑子一抽,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可怜巴巴的,甚至都在打嗝了。   孟雨泽的动作僵硬在原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哑然的看着殷牧悠。   [关键时刻,你总能骚操作。]   [例如?]   [上个世界的告白。]   殷牧悠:[……我觉得,这是猫薄荷对猫科动物的求生本能。]   孟雨泽皱紧了眉头:“哭什么?”   自己都没找他算账,他倒是先哭了。   “我错了,我不该心存报复。”   “心存报复??”孟雨泽的声量拔高。   殷牧悠的忏悔真诚极了:“你害得被打了一巴掌,又害得我在浴室里被淋湿,我就想报复一小下。”   孟雨泽:“……”他好像真的挺混蛋的。   这个想法一出,就让孟雨泽头疼欲裂。   打住,自己怎么被对方的想法影响了?   真是见鬼了!   只是殷牧悠哭得可怜,眼尾都染上了一层薄红,眸子里印染着水雾,那双眼睛漂亮得犹如被雨打湿的小荷。   孟雨泽呼吸都有几分炙热,用手去揉了揉他的眼角,指尖也沾染了水珠,一片湿润。   只是他揉开的地方,红得就更深了,殷牧悠的脸也染上了三分艳丽。   殷牧悠还以为他要安慰自己,让自己别哭了。   谁知孟雨泽却哑着声音,呼吸也粗重了起来:“多哭几声。”   作者有话要说:  孟雨泽:你哭得真好看,我看着就觉得香!   殷牧悠:哇的一声。   骚操作纯粹求生本能.jpg 第34章 (捉虫)   屋子里只剩下台灯微弱的光, 临近光源的一圈都染上了暗黄的暖色调, 暧昧的映在孟雨泽俊美的侧脸。   两人的距离不足二十公分, 耳边的低声浅语, 在这黑暗的空间里尤为明显。   孟雨泽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还能听到自己蠢蠢欲动的心跳声。   殷牧悠整个却僵硬住了, 一动也不敢动:“我我我真的错了, 你消消气!”   孟雨泽没有说话, 而是一口咬在了他的脖颈处。   殷牧悠浑身一激灵, 他滚烫的鼻息全都喷洒在自己的肌肤上,让他生出许多不适来。   孟雨泽的眼神却越来越幽深。   他觉得很渴, 仿佛听他哭几声,才能缓解心里的渴症;又或者,就这么对着他的脖子咬下去, 戏弄到他脸颊泛红, 全身无力,自己的渴症才能有所好转。   这样急切的,浓烈的感情, 根本就不像是他自己的。   要知道在那些人眼里, 他可是个没有情感的完美机器。   “够……够了?”   孟雨泽放开了他,终究没有咬下口:“又没咬,怎么够?”   殷牧悠心里一咯噔,怎么都是死,心一横的说道:“那你咬。”   咬了两不亏欠,刚才孟雨泽帮他出气, 他的确不该那么做。   孟雨泽嘴角弯起,还好屋子里光线晦暗,殷牧悠没能看到。   他伸出了手去,放在他的唇边:“你做个示范。”   “什么示范?”   “力道……要多重?”   殷牧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觉得孟雨泽真TM是个怪人。   不过想起原文里那段描写,他都能拿植物人当洋娃娃穿裙子的,殷牧悠也就想得通了。   变/态的思路,永远不要去猜。   因为你跟不上!   他的手背就放在自己的唇边,殷牧悠当然不想他咬得多重,最重要是不能出血!   他尽量张大了嘴,一口咬了上去。   动作很用力,咬的力气却很轻。   刚才张大嘴的动作不过就是装装样子,应付应付孟雨泽。   孟雨泽的眼神更加晦暗,刚才好不容易收敛的欲/念忽然又升起。他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柔软的舌头,以及口腔里的温度。   很烫。   是心里烫。   殷牧悠松开了他,讨巧的笑着:“这种可以吗?”   孟雨泽咳了一声:“太轻了,再来一次。”   殷牧悠:“……”   [系统,系统,大佬出病毒了!]   这个时候系统当然说不出话来,早TM打了马赛克了。   这种暧昧气息,程序自动判定的。   正当此时,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雨泽,小杭,你们在房间已经很久了,是有什么事……要不出来商量?”   宋母的语气透着小心翼翼,生怕再得罪了孟雨泽。   听到她的话后,孟雨泽的表情完全一变,瞬间冷淡了下来:“没什么事了,宋姨,早点睡,小杭也是。”   宋母这才敢开了门,讪讪的笑了两声。   屋子里的光线尤为昏暗,从走道里透进来些许灯光。   “小杭,快过来,别打扰到你孟哥哥休息。”   “哦。”   当殷牧悠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她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殷牧悠。   如果不是他,今天她们怎么可能这样丢脸?   孟雨泽想起那天晚上宋父出手打人,又怕宋母会私下教训殷牧悠,忽然改变了主意:“小杭,今晚跟我一起睡?”   殷牧悠知道宋父宋母的想法,今天晚上他一定脱不了干系。   他原本想自己去解决这件事,却没想到孟雨泽开口为了解了围。   “好啊!”   此言一出,惹得宋母气得脸色扭曲了起来。   她气得肝疼,今天的生日宴全被殷牧悠毁了,她连教训教训他都不可以了?   然而碍于孟雨泽看见,下一秒她又恢复了正常。   宋母好说歹说:“雨泽,今天的一切都是误会,阿秦那孩子我们会好好教训他,给你一个交代的。”   孟雨泽微微勾起嘴角:“不用了,我想要的交代,从来都是我自己来拿。”   一时之间,宋母头皮发麻,脸上的假笑也凝固了起来。   这个孩子,明明还不满十八岁,却给人一种尤为恐怖的感觉。   她无奈之下只好离开了孟雨泽的房间,临走前宋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发现孟雨泽站在暗处,越是往房间深处,越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暗巢穴。   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唯一的温柔却只针对殷牧悠。而这种温柔,却像是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仿佛要将眉眼干净的少年拉进自己的巢穴里。   她心口一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下一秒,门就被彻底关上了。   “还不感谢我?”   殷牧悠倒也乖觉:“……谢了。”   “突然就这么爽快了?”   “我刚才帮了你,却让宋家名声扫地,现在去见他们,肯定少不了一顿揍。”   孟雨泽轻笑了起来,算他聪明。   孟雨泽杵着拐杖去打开了屋子里的灯,光线变得明亮,殷牧悠的眼睛在黑暗里久了,还有种刺痛感。   他下意识的眯起眼,用手挡住,为数不多的视线却见孟雨泽浑身都沐浴在灯光下。   他发现孟雨泽似乎……在笑?   殷牧悠的心口乱了几拍,他没事笑得这么好看干什么?   等殷牧悠的眼睛适应了灯光,孟雨泽脸上又恢复了那淡淡的样子,仿佛刚才是殷牧悠的错觉一般。   他杵着拐杖走到衣柜里,丢了件睡衣给他:“浴室就在旁边,去洗澡。”   殷牧悠拿着东西刚想走,又想起少了个重要的东西。   “内裤呢?”   孟雨泽:“……”   “只有睡衣,怎么换?”   孟雨泽深吸了一口气,该死,这还不是在勾引他???   抓了个现形!   不过……这莫名其妙的开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的孟雨泽也陷入了沉思。   —   自那之后,孟雨泽便一直和殷牧悠一起睡。   殷牧悠自己也知道,孟雨泽做什么都要带着他,就是因为害怕宋父宋母私下算账。   这段时间在宋家的气氛是越来越低迷,宋父一回到家里,便会阴沉这脸,已经对宋秦动手了好几次。   他向来是有打人的习惯,不过宋父一直舍不得打宋秦,那些脾气都发到了之前的宋杭身上。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宋杭才被接去国外,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   宋父也因此克制了自己的脾气,最近宋杭回国,他又有些重犯了。然而令人可笑的是,现在宋秦代替了宋杭的位置。   殷牧悠冷眼看着,还顺势提出了要去学校上学。   当殷牧悠重新回到校园,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和宋秦之间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薛薇薇要闹着和宋秦一刀两断,宋父这段时间又每日责骂宋秦,导致刚有起色的宋秦骤然一蹶不振,连学校也不肯去了。   宋氏因为那天陷入了困境,本来孟家那对夫妻死了以后,孟家那些关系大多数被宋氏接了手,现在自己儿子给孟雨泽带了绿帽子的事传开了,这些关系也大多断了。   殷牧悠的成绩更是直线上升,比之以前完全不一样。   宋母对他的态度越来越亲切,宋秦有时看到这些,简直如鲠在喉。   这分明是属于他的!宋杭他凭什么夺走?   巨大的落差感让宋秦性格越来越易怒暴躁,可这只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让殷牧悠越来越容易取代他而已。   这天,殷牧悠刚好放学,就被宋秦早一步的堵在了车库。   他脸色阴沉的朝殷牧悠说:“宋杭,你别得意太久。”   司机还在车上,听到这些话也不敢吭声。   殷牧悠按了下按钮,悄悄把手机扔到了车上,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误会?”宋秦低声警告,“别以为这段时间我萎靡些,你就能取代我!”   “……我并没有这么想。”   宋秦揪起了他的衣领,让殷牧悠退后了好几步,身体全部和车贴得紧紧的。   “你不这么想,这些天这么殷勤的在爸妈面前表现?”   “我只是想好好学习。”   “呵,骗谁呢。”宋秦眯起眼,“你整天和孟雨泽腻在一起,觉得他以后接管了孟氏会帮你?别想了,家里的公司以后只能我继承!”   殷牧悠紧抿着唇,似乎闻到了宋秦身上的酒气。   难怪,他今天敢直接过来。   看来这段时间是把他给憋狠了。   “放开。”   宋秦还要不依不饶,捏紧了拳头,似乎想打到他的脸上。   殷牧悠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推开:“你闹够了没!”   宋秦根本没有站稳,趔趄了好几步。   宋秦觉得殷牧悠反抗他,更加怒火中焼,朝他直接扑了上去。   两人发生这么严重的争执,司机当然害怕出事,也顾不得什么了。   他连忙走下车来,慌乱之中推开了宋秦:“大少爷,二少爷,你们别吵了。”   谁知他力气用得大了些,宋秦又喝了酒,被司机这么一推,头直接撞到了柱子上。   瞬间,血就流了满地。   宋母刚走过来,正巧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阿秦,你怎么了?”   宋秦头晕目眩,此刻更是钻心的疼。他的酒终于醒了,捂着脑袋,用手指着殷牧悠:“妈,宋杭他要杀了我!”   他总共被两个人分别推了两下,还是因为第二下他才摔倒的,可宋秦却唯独指着自己?   殷牧悠眼神一变,把目光放到了司机身上,谁知司机心虚的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看他。   呵,他又成背锅的了?   宋母忍无可忍:“这段时间你去上了学,成绩又进了年级前二十,我还以为你把之前的恶习都改了,没想到你现在竟然这么对你哥哥!”   殷牧悠把目光放到了司机身上:“推我哥的不是我。”   “除了你还有谁?”   “他。”   宋母惊疑的望了过去,而宋秦却头昏脑涨,非要指着殷牧悠。   那司机见状,害怕丢了工作,又害怕被宋母追究,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司机竟然将计就计的喊:“小少爷,你可不能怨我我啊!我也看到是你推的大少爷!”   宋母气息不顺:“怎么可能是他推的阿秦?难道阿秦也在说谎吗?你怎么变成了这种人!”   殷牧悠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去,宋秦是喝酒喝糊涂了,可这司机却不是。   自家别墅,车库里根本没有监控,这锅他或许得背着了。   可殷牧悠却偏不想被他们得逞,走了几步到车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妈,这段时间我以为你会对我好了,原来你还是维护哥。我也是你儿子,为什么你从来都这么偏心呢?”   “你自己品行不端,不知道这些年爸妈都教了你什么,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她以前或许是有惦记过宋杭的,殷牧悠这么想着。   只是她终究恨着爷爷奶奶,觉得宋杭被教得不认她,连同他们带出来的孩子也恨了过去。再加上宋秦一直被她养着,心逐渐就慢慢长偏了。   “你终于说出实话来了?凭什么我就品行不端,而宋秦就是个好孩子呢?”   宋母气息不顺,手指颤巍巍的指向了殷牧悠:“你都害得你哥成这样了,还在狡辩?”   说完,她又望向司机,急切的说:“快送阿秦去医院!你也跟过来!”   殷牧悠沉默不语,当然是跟着宋母一起去了医院。   在听到宋秦受伤的消息之后,宋父也赶忙来到了。在了解前因后果后,他阴沉着脸看向了殷牧悠。   之前就是因为他为孟雨泽作证,自己才忙到焦头烂额,而阿秦也因为那件事一蹶不振。   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更加火上浇油。   他脸色铁青,紧紧的盯着殷牧悠。而宋秦一直在手术室里缝合伤口,迟迟没有出来。   “宋杭,宋家究竟怎么你了?你要这么害你亲哥?真是恶毒!”   这话还惹来来往的人侧目,在医院这种公众场合都对儿子说出这种话,一点儿情面也不留。不过这个儿子也是心眼坏,竟然害自己亲哥哥。   殷牧悠冷冷的抬眸,那一眼,让宋父寒毛四立。   “既然爸一点儿情面也不留,那我也不需要给你们留情面了。”   他自嘲的笑道,“你们从来不教养我,却要骂我恶毒,连让我解释一下也不可以。宋秦在你们眼里是儿子,我就不是?”   这话说得句句诛心,一时让宋父哑然。   他顶着压力:“那好,你解释!”   殷牧悠拿出了手机:“从我和我哥发生争执到现在,总共录音一个半小时,所有的真相都在上面,不如听听看?”   录……音?   他什么时候和阿秦学得这么像,还录了音?   上次在生日宴上,就是阿秦先拿了手机给薛春山,所以才引起了后面的那些争执。   宋父接过了殷牧悠手里的手机,重新点开了里面的录音,才播了没多久,宋父就发现了端倪。   里面总共有两次摔倒的声音,其中第二次宋秦才受了伤。   而第二次……是司机推的。   “这……”   他睁大了眼,直直的朝司机看了过去。哪知他此刻已经脸色煞白,根本没想过殷牧悠会录下这些,他只是害怕宋家会追究。   当听到司机和宋秦都一口咬定是殷牧悠干的时候,宋父脸色全都黑了。   这简直是硬生生的打脸!   他想起自己刚才那些话,脸色涨红一片,呼吸都絮乱了几分。   录音还没听完,手机就彻底没电,自动关机了。   可这些东西,足矣证明殷牧悠的清白,还有司机和宋秦强行污蔑的证据。   ……第二次了。   宋父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对宋秦的信任也完全崩塌殆尽。   宋父脸色极度难看,没想到自己细心教育的宋秦会是这种模样。他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失败,又无法低下脸给殷牧悠认错。   气氛骤然僵硬,他只能把气撒到了司机身上。   “你伤了阿秦,还把责任全都污蔑在小杭身上,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殷牧悠也不想看他发狠的样子,冷眼看着这些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宋父一看他这态度,一口气没提得上来,差点没气得吐血。   正当此时,电话铃声也响起来了。   宋父本来不想接,一看原来是学校的电话,只能耐着性子接通。   “喂,是宋先生吗?”   “我是。”   “没能联系到你儿子,所以才冒昧打了这个电话。学校想通知他,之前他做的测试的卷子十分优秀!想问问他能不能代替学校去参加比赛?”   宋父微怔:“老师,你是说的阿秦吗?”   “宋秦?”女人语气一顿,连忙又笑道,“不是宋秦,是宋杭!”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宋父瞬间睁大了眼。   “这些日子宋杭重新回学校后改变了,成绩还逐步上升了。听说宋雨泽住到你们家了,应该是宋雨泽私下帮他补课了?看来宋杭私下做了不少努力。”   电话里还在滔滔不绝的表扬着殷牧悠,宋父挂断电话之后,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小杭真的这么优秀……?   他总是觉得,阿秦才更适合接管家里的公司,一直以来都忽略了自己的小儿子。   虽然都是录音视频之类的,可今天殷牧悠的表现,却比宋秦的鲁莽强了不知多少倍。   一种后悔的感觉从心底深处涌出,宋父更加悔不当初。   宋父脸色泛白,甚至一直在想,他怎么脱口就说自己儿子恶毒的话了?   —   殷牧悠回到宋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这段时间一直在跟孟雨泽睡,他竟下意识的进到了孟雨泽的房间,打算直接溜到被窝里。   很快,他就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殷牧悠并不难受,刚才的话不过是替宋杭问问。   只是当他质问出口之后,这具身体就自己有了反应。   很难受,像是整个人都溺水,无法呼吸。   那样的父母,有什么可为他们伤心的?   殷牧悠强行闭上了双眼。   而躺在床另一侧的孟雨泽一直没有睡着,实则一直在等殷牧悠回来。   和他一起睡了一个月,他有些不习惯殷牧悠不再了。   孟雨泽觉得,他‘被’对方养成了习惯,越来越无法习惯他不再的时间。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殷牧悠刚才的反应,还是让孟雨泽心里被揪了一下。   他凑了过去,将裹成一团的殷牧悠抱在怀里。   殷牧悠本来就没睡着,有些诧异:“孟雨泽?”   “……别说话。”   “你没睡着?”   “睡着了。”   殷牧悠:“……睡着了还抱过来?”   “就当我在梦游。”   殷牧悠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睁大了眼。   孟雨泽是在……安慰他?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这么一想,殷牧悠心里的负面情绪就驱散了许多,有些想笑。   因为,这可是那个让他离他远点儿的孟雨泽啊!   不知不觉间,殷牧悠已经笑出了声。   孟雨泽皱紧了眉头,耳根却红了起来。   渐渐的,殷牧悠就这么睡着了。   这天晚上,他睡得格外的香,心里那点儿不痛快也完全没了。   可孟雨泽却失眠了。   自从来到宋家之后,他总是这样失眠,甚至要在枕头下放上一把剪刀,死死的拽在手心里,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可昨天晚上,孟雨泽却完全没有那种不安全的感觉。   反而……   内心极度空虚。   为什么他一个基佬能在自己身边睡得这么死?   自己都把他抱得这么紧了,他对自己难道就没有半点渴求吗?   孟雨泽紧拧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   殷牧悠唔了一声,似乎要从睡梦里苏醒过来。孟雨泽连忙紧紧闭上了双眼,假装沉睡。   殷牧悠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打了个哈欠,一转过头就看到孟雨泽那张盛世美颜,在晨光的晕染之下,仿佛打了柔光似的。   他看得有些愣神,有了反应。   他发誓,绝对不是看孟雨泽生出了感觉,而是男人正常的……晨/勃。   殷牧悠害怕惊醒孟雨泽,裹着一小角的被子,恨不得把脸全都埋到里面去。   被发现了可不好,还好孟雨泽睡得死。   殷牧悠悄悄缩下了床,打算溜到浴室里。   刚一有动作,就被人给拉回了床上。   一阵天旋地转,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殷牧悠已经被人压在了身下。   “大早上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殷牧悠一口老血。 第35章   殷牧悠心虚得要命, 生怕孟雨泽发现端倪。   只是那鸦羽似的长睫微微轻颤, 充分暴露了主人的心思。   “怎么不说话?”   “要、要说什么?”   他的脸颊上染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这张脸瞬间染上了艳丽。孟雨泽又一次的体会到了眼前的人有多么好看, 而且这种好看,还在一天天在加剧。   孟雨泽一瞬间的失神。   孟雨泽的心里犹如猫爪子挠了一下, 生出了些许痒意。他的眼神逐渐朝下, 视线逐渐集中到了殷牧悠的嘴唇上。   或许因为过于炙热, 让殷牧悠也有所察觉。   殷牧悠难以启齿的轻声说了一句:“能放开我吗?”   这一声沙哑得不像话, 根本不像他平时那细软的声量。   孟雨泽的心口乱跳,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直到最后, 孟雨泽终于发现了殷牧悠大早上偷偷摸摸的原因:“你……石更了?”   其实孟雨泽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对于男人来说,晨/勃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可一想到对象是殷牧悠, 整个画面也变色靡丽而色/气, 一瞬间,仿佛周围的空间都带上了温度。   殷牧悠羞耻得紧闭了双眼,就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也没有肖想你。”   他这个样子, 让孟雨泽心里更痒。   “允许你肖想一下。”   殷牧悠懵逼了,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   孟雨泽却着了迷似的,手慢慢朝下,在触碰到那个地方之后,他不由闷哼了一声。   孟雨泽竟然在帮他?   殷牧悠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我最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这算哪门子惩罚啊?”   “别吵。”   “我真的不敢肖想你,我知道你不喜欢男人, 我……”   孟雨泽眉头紧皱,下一秒就朝殷牧悠给吻了上去。   总算是安静了。   殷牧悠睁大了眼,虽然只是单纯的亲吻,半天没有伸到里面去,可孟雨泽这个行为让他吓得浑身都抖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   殷牧悠的脑子混乱极了,到最后竟然推开了孟雨泽,吓得落荒而逃。   看着他的背影,孟雨泽呆呆的坐在了床边,哑然的注视着自己的手。   也许是对方看着太可口,他竟然忍不住的亲吻了上去?   孟雨泽紧抿着唇,眉头死死皱紧。   啧,跑得太快,没捉住。   —   下午的时候,江宏彬惯例过来给孟雨泽检查身体。   他环顾了一周,竟然发现殷牧悠不在。   今天可是周末,平日总是殷牧悠在照顾孟雨泽,两个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突然间少了一个人,还让江宏彬十分不适应。   “那小可爱人呢?”   “……什么小可爱?”   “咳。”江宏彬有点尴尬,“一时口快说错了,我指的是宋杭。”   孟雨泽心情正烦闷着,听到江宏彬的话,便闷闷的解释:“他早上出门之后,一直就没回来。”   “难怪你这么心神不定呢,你们闹别扭了?”   “……算。”孟雨泽心情更沉了几分。   今天早上他的行为,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更别提殷牧悠了。   听到孟雨泽这么说,江宏彬也不敢再细问,生怕孟雨泽心里面不舒服。   等他好不容易检查完孟雨泽的腿伤之后,这才笑道:“别人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才一个半月,你就恢复得这么好了?看来,你的恢复力倒是比一般人强一些。”   “我从小就这样。”   江宏彬又给孟雨泽开了些药:“行了,恢复力好也不能不吃药,我给你开的那些药是外敷和内用的,每天都要吃。”   听着他喋喋不休的关心,孟雨泽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自己的思绪完全被对方占据,对于他来说,这是很新奇的体验。   他坚硬如石的心被破开了一道口子,里面生出一粒种子,紧紧扎了根,在这一个月的朝夕相对下,逐渐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他忽然很想和对方更亲密一些,再亲密一些,最好紧紧纠缠在一起。   江宏彬唠叨了一阵,就看到孟雨泽走神了。   江宏彬笑了起来:“是在想宋杭?很少见到你这么惦记一个人。”   孟雨泽回过了神来,眼神变得晦暗,却并未反驳。   这对孟雨泽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坦诚了。   江宏彬觉得稀奇,不过他作为一个长辈也没必要插手这么多:“对了,上次生日宴的事情过去之后,你还没打算从宋家搬出来吗?”   “倒是有,等我十八岁之后。”   “离你十八岁还有几天了,到时候那些人就没资格拦着你继承孟家!”   孟雨泽:“劳你费心了,江叔叔。”   江宏彬睁大了眼,这一声江叔叔,倒是让他受宠若惊。   江宏彬一个大男人竟然感动到热泪盈眶。   “早点搬出去好,宋秦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也太可恶了,竟然肖想你的未婚妻!”江宏彬气愤不已,“我看宋家除了宋杭是真的对你好之外,就没人对你真心了!”   “……他对我好?”   “当然了,我好几次来看到他帮你按摩腿,这些明明可以交给佣人来做,他还问了我很多注意事项,可宝贝你了。”   最后那句话,让孟雨泽嘴角微微勾起,心里仿佛吃了糖一样。   宝贝他?   “何以见得?”   江宏彬还以为孟雨泽没发现,便滔滔不绝的为殷牧悠正名,生怕孟雨泽把他归为宋父宋母一样的角色。   “我之前也很不喜欢宋杭,就是因为他的原因,你的腿伤才加剧了。但你仔细想想,宋杭这段时间是不是百般照顾维护你?”   孟雨泽颇以为然的点头。   “这不就对了吗!就算以后你要对宋家动手,也别伤害到宋杭了。”   “我知道。”   江宏彬心满意足,以为都是自己的功劳才救下了小可爱。   孟雨泽是他看着长大的,江宏彬很了解他的性格,睚眦必报。   宋秦和宋家这么对他,孟雨泽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   “行了,我也该离开了。”   正当江宏彬打算起身的时候,孟雨泽却开了口,“等等。”   江宏彬疑惑的问:“还有什么事吗?”   自从孟家车祸之后,所有人都想从他身上分一杯羹,江宏彬算是他为数不多信任的人。   孟雨泽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   江宏彬看他这个样子,简直忍俊不禁:“说,你刚才才叫了我江叔叔,不用那么见外。”   孟雨泽眼神灼灼的看向了他:“那好,怎么确定自己喜欢一个人?”   江宏彬坏笑的打趣道:“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还不确定,所以才问你。”   江宏彬哈哈的笑出了声,也不去问是谁。   只是想起孟雨泽最近性格柔和不少,也不像刚出车祸那段时间这么尖锐了,他能喜欢上谁,也让江宏彬觉得欣慰,觉得都是那个人的原因,才让孟雨泽变好了。   “从生理的角度,就看你对她有没有冲动。”   “冲动?”孟雨泽皱眉,“哪方面的冲动?”   江宏彬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他还纯情着呢:“还有哪方面?你想亲她想抱她吗?”   孟雨泽十指交叉握紧,表情淡淡:“已经亲过抱过了。”   江宏彬:“……”真想把刚才觉得他纯情的自己打死,这明明是个老司机!   “咳,那不就得了。还问我什么?”   “那就是喜欢了?”孟雨泽紧抿着薄唇,“我只是有点儿困惑,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硬也是喜欢吗?”   江宏彬张大了嘴,手里的东西碰的落地。   哐当——   在和地板接触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原来不是她,而是他!   “江叔叔?”   江宏彬思绪完全混乱:“等等!你再说一遍!”   “我说,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硬……”   “住口!”他还没说完,就被江宏彬打断,“到底是谁把你掰弯了!”   孟雨泽:“……”   江宏彬痛心疾首:“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查,是我没看好你,对不起你爸妈!你之前分明不是这种性取向!”   孟雨泽头疼的扶额,嘴里说出三个字:“小可爱。”   “什么!你还夸那个人可爱?”江宏彬气得吐血,恨不得把那个野男人抓出来打一顿。   “不是我,而是你刚才夸的小可爱。是他。”   江宏彬:“……”   宋杭??   江宏彬一口气没提上来,快要噎死。   江宏彬想起刚才孟雨泽说和殷牧悠闹了别扭,所以今天检查腿伤的时候,殷牧悠才不在宋家。再加上江宏彬并不知道殷牧悠弯的事,手颤巍巍的指向了孟雨泽。   看来,是人家被吓跑了。   不是被谁掰弯,而是他要去掰弯别人!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劝孟雨泽,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   得了江宏彬的回答,孟雨泽心里却若有所思。   原来……这就是喜欢?   他喜欢他。   终于得到答案了。   这些天的烦躁一扫而空,心脏仿佛也因为这个字眼而甜了起来。   “江叔叔,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该不会是让他出主意追殷牧悠?江宏彬这个直男有苦说不出。   孟雨泽却道:“帮我派人保护小杭。”   “保护?没必要?”   孟雨泽却直直的看向了他,眼底微冷:“他去学校一个月,每天回家我都能在他书包里发现些东西。”   孟雨泽从床上站起身,杵着拐杖一步步走到了那边,把抽屉里的三十封信件都摆到了桌子上。   江宏彬哑然,没想到小可爱这么受欢迎。   “这些是情书吗?”   “是情书,不过其中有一封和另外二十九封都不一样,在写的时候……沾了血。”   江宏彬十分震惊,凑了过去,也见到信纸上那不经意之间染上的手指印。   他顿时寒毛四立:“你觉得是谁?有线索吗?”   “有。”孟雨泽想起一个月前见到的人,眼神变得幽暗,“尹邵宁。”   孟雨泽终于明白那天自己为什么会那么不爽,因为那可是自己的情敌。   尤其是,在他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忽然就更加不爽了。   如鲠在喉,恨不得把人爆锤一顿。   这大约是雄性动物的本能。   作者有话要说:  孟大佬开窍~那句我不喜欢男人蓄力中。   今天的第一更,到晚上的时候有第二更~ 第36章   殷牧悠离开了宋家, 在外面游晃着。   混乱的思绪还没彻底理清, 他怂得完全不敢回去。   孟雨泽之前的警告历历在目,和孟雨泽亲吻他的行为形成鲜明的对比, 今天的事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知不觉间, 殷牧悠的手机响了起来。   殷牧悠定睛一看, 眼瞳都缩了一下。   “尹邵宁??”   他不是换了手机号码,尹邵宁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殷牧悠可不是之前的宋杭,已经被调/教得看到他的电话就一定会接通。   殷牧悠动作流畅的把手机关掉,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手机就被丢到了路旁的小树林里。   清净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就这么讨厌我?”   听到背后熟悉的声音, 殷牧悠笑容直接给凝固在脸上。   他立马朝后面望去,才见到尹邵宁脸色阴沉,手上捏着的手机正好拨通了他的电话。   刚才自己一系列的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   殷牧悠有些心虚:“……你怎么在这里?”   尹邵宁一挑眉:“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怎么一个人在马路边?”   殷牧悠不想和他纠缠, 便撒了个谎:“去医院看我哥。”   尹邵宁呵了一声:“那正好,我也要去医院, 一起。”   没想到他随意撒了个谎,却被尹邵宁顺着说下去了。殷牧悠头皮发麻, 他回学校的一个月里,对方似乎并未做什么,可他仍然知道尹邵宁有多么危险。   像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都会被引爆。   在拒绝无果后,殷牧悠不得已上了车。   前面的司机根本不敢多话,目不斜视的开着车。   后座的两人却离得很远, 中间出现了个分界线,仿佛一道巨大的鸿沟。   “小杭,你和孟雨泽最近走得很近?”   “……哪有。”   “现在知道学会对我撒谎了?”   尹邵宁淡淡的瞥了殷牧悠一眼,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越来越夺目,之前只有自己一个人发现他的好,而现在所有人都看着。   他的心头一扭曲,脸上却保持着那副掌控一切的样子。   殷牧悠还以为他指的刚才的事:“我就算是撒谎,也是被你逼成这个样子的。”   尹邵宁沉默了下去,脸色极度难看。   不过只有一秒,他又恢复了那样嬉皮笑脸的样子:“小杭,其实你刚才把手机丢掉,是正确的选择。”   殷牧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尹邵宁整个人都没入在阴影之中,这样的他让殷牧悠觉得心惊。   “你是不是知道了我在上面装了定位?”   “你在上面装了定位!??”   尹邵宁笑弯了眼,用手撑着凑近了他:“看来你是不知道了。”   正当此时,车子已经停了下去。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殷牧悠能看到尹邵宁那比寻常人淡一些的眼眸。他的嘴角带着几分戏谑,让殷牧悠完全不清楚他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殷牧悠很快就下了车,连忙朝着医院走去。   人多的地方,他总不能怎么样了?   而尹邵宁在身后,一步步的跟了上来,等见到宋父宋母,他才朝两人打了招呼。   宋母疑惑极了:“邵宁?你这是……?”   “本来想去宋家看看小杭,没想到路上看到他想到医院来,就载着他过来了。”尹邵宁语气微顿,“宋秦的伤怎么样了?”   宋母忧心的说:“一直在昏迷当中,伤的是脑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气氛骤然间沉默,病床上的宋秦脸色泛白,头上被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白色纱布,看着尤为憔悴。   宋母看向殷牧悠,眼底带着愧疚:“小杭……没想到你还会过来看你哥哥。”   “看来爸都跟你说了?”   “是妈妈太冲动,说了浑话伤了你。”   宋母昨天知道的时候,心头都被刺痛。   她偏心是偏心,可小杭同样也是她的儿子,这样无故的冤枉了他,以往没能把他养在身边的愧疚一瞬间便浮现了上来。   殷牧悠垂下眼眸,长长的羽睫掩饰住了他大部分的情感。   “昨天是我看哥气冲冲的过来找我,所以才留了一手,为此还录了音,妈妈不怪我心机重?”   他这么说,让宋母的心仿佛被针扎:“怎么会呢?如果不是你录音,我们就不知道真相了。”   殷牧悠勾起嘴角:“那就好。”   “那……你肯原谅我吗?”   殷牧悠的笑容顿时收敛,嘴唇嗫嚅了两下,声音犹如鸦羽落地。   她没能听清,殷牧悠就已经离开了病房。   尹邵宁站在一旁,眼底带上了讥讽:“宋姨,你听清小杭刚才说了什么吗?”   “什么?”   “他说,我可以选择不原谅吗?”   宋父宋母的表情瞬间难看了起来。   宋父隐隐有几分暴怒:“他究竟想怎么样!哪有为人父母的向自己的孩子低三下气的道歉?”   宋母低声啜泣,拉住了宋父。   和宋父不同,她心里只有满心的愧疚,那如滔天波浪的窒息感快要将她淹没。   尹邵宁的语气都冷淡了下来:“虽然这话不应该我这个外人来说,最亲的人,伤害最深。”   说完之后,他也离开了这个病房。   宋母后悔极了,明明小杭都回到宋家一年了,可他们依旧不重视他,反倒害怕宋秦突然多了个弟弟,心里有落差感。   可这,却是错的!   如果小杭真的不在乎,如何会被她们伤害成那个样子?   —   外面的天色骤然暗了下去,夜晚的医院总是十分寂静,殷牧悠在等电梯,从窗户外望出去,只看得到一片阒黑。   唯一的月光也被乌云遮盖,殷牧悠看得有些愣神,心里却全想的是刚才的情景。   叮的一声响起,电梯已经到了。   殷牧悠回过神来,正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就被身后的尹邵宁给拉了回去。   殷牧悠一个趔趄,就向后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仰着头,看到尹邵宁那张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脸的欠扁。   殷牧悠的脸全黑了:“放开!”   “刚才那么说,是想你爸妈后悔?”   “不用你管。”   “我倒是不想管。”尹邵宁嗤笑一声,“你这么着急的远离我,是觉得有了孟雨泽这个靠山?啧,尽耍小聪明。”   不过就在刚才,他总算是摸清楚了殷牧悠想干什么。   原来这一个月他成绩突飞猛进,是想做给宋父宋母看看,他们所选择的宋秦和他谁更优秀。   答案很明显。   尹邵宁最后那句话,完全是在为他补刀。   “你应该表扬一下我,我们配合打得不错。”   “表扬?”殷牧悠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挣脱开,冷脸看他,“别忘了,我和你也有过节的。”   尹邵宁不可置否,嬉笑的问:“给你的情书看了吗?”   “……什么情书?”殷牧悠忽然想起了尘封在记忆里的那东西,是差点把孟雨泽惹怒的那封?   他不想告诉尹邵宁那封早就被他扔到抽屉里,完全没打开过。   殷牧悠只能硬着头皮:“看了。”   “嗤,小骗子。”尹邵宁哑着声音,眼底跳动着危险的光,“我知道你没看,所以后面写了好多给你。不过你这个样子……应该全都被别人给看了。”   什么别人?   殷牧悠微怔,没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可直觉告诉他,不能再和尹邵宁扯上任何关系。   “很晚了,我想回家了。”   尹邵宁没有再拦着他,而是站在原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今天帮了你,以后记得还我这个人情,我的收费是很贵的。”   殷牧悠原本打算离开,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了。   尹邵宁疑惑的问:“你不是打算走吗?”   殷牧悠低着头,脑海里满是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怒火在寂静的燃烧:“是打算走,可我最后想问你一句,你什么时候才能不缠着我?”   “小杭,你也太绝情了,明明我刚才才帮了你。”尹邵宁无辜的看着他。   “我变成这个样子,没有你的功劳?我身边所有的朋友都被你逼走了,梁昊呢?你把他怎么了?”   那是宋杭最好的朋友,宋杭身边的人几乎都被威胁走的时候,只有梁昊陪在他的身边。   然而到最后,梁昊也消失不见。   宋杭因为这个原因,彻底的颓废了下去,性格也越来越过激。   “你还记得他呢?他就是个胆小鬼,被吓一吓就不敢和你做朋友了,他丢下你一个人跑了。”   末了,尹邵宁又补充了一句,“我倒是有他的消息,听说现在,他一蹶不振,连学也不敢去上……”   “混蛋!”   殷牧悠捏紧了拳头,一把打在他的下巴上。   尹邵宁睁大了眼,这一拳让他耳朵嗡嗡作响。而对方的眼眸却不再如以往那样死气沉沉,因为怒火而熠熠生辉,犹如黑夜的星辰。   他的呼吸一窒,心里莫名的多了几分悸动。   殷牧悠紧咬着牙关:“有的人要来阴的,有的人要来明的。对你阴着来不过,自然得这么来!”   尹邵宁闷笑起来,下巴的痛感传来,他感受到了真实。   好疼。   不过,他却一点儿也不生气。   自己以前只当他是个玩具,看中的不过是那具皮囊,精心的培养一下让他眼底只有自己,倒也很有意思。   可今天……他竟然打了自己?   原来,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尹邵宁朝着他一步步的凑近,心里叫嚣着,越来越想要得到他。   那只手还没触及到殷牧悠,就被人给死死捏住:“别碰他。”   这个声音又清又冷,两人皆是一愣,朝那边望去,竟然看见了杵着拐杖的孟雨泽。   眼前的碎发或多或少遮住了那双过于锐利的眼,走廊的灯光坏掉了,忽明忽暗的闪烁了起来,那些阴影全都打在他的身上。   “孟雨泽!你怎么……?”   孟雨泽看向了他,眉头微蹙:“我如果不过来找你,还让你继续躲着我吗?”   殷牧悠脸色微红,他现在不仅想躲着,还想溜之大吉。   孟雨泽却望向了尹邵宁:“以后最好少打他的主意。”   尹邵宁眼神微闪,随后又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和小杭是朋友,什么叫少打他的主意?”   明明有着和他一样的想法,装什么正人君子?   孟雨泽警告的看了他一眼:“每天都送情书的朋友?”   “原来真是被你截走了,我就说我明明放在他的书包里,怎么可能没看见。”   孟雨泽松开了他的手腕:“小杭只是打了你一拳算是便宜你了,他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   此刻电梯又到达了三楼,他拉着殷牧悠直接进去了。   “以后,他有我了。”   瞬间,电梯就被关上。   这一系列的操作让殷牧悠久久没回过神来。   殷牧悠看了眼他的侧脸,态度显得小心翼翼,仿佛稍有什么不对劲就要逃跑似的:“你怎么从宋家出来了?还不坐轮椅?”   “下午的时候江医生帮我检查过了,腿伤已经好了大半,走一走没问题。”   殷牧悠松了口气,想起孟雨泽刚才的话,朝着他道谢:“你是为了帮我才这么说的?谢了。”   “你觉得那是假话?”孟雨泽紧抿着薄唇。   殷牧悠点了下头:“……”   孟雨泽拉住了他的手腕,面色阴沉:“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喜欢你?”   喜欢你三个字重重的砸在殷牧悠的心上。   等会儿,这到底什么情况!   原主对孟雨泽做的那些,是个正常人都该厌恶啊!   难道是太令人讨厌了,所以大佬的恶趣味又犯了?   殷牧悠哆哆嗦嗦:“可你不是说不喜欢男人?”   不仅是这句,他还重复了孟雨泽之前说过的好多话。   “你说让我离你远点。”   “让我别肖想你。”   “前段时间才极度厌恶我……”   总结出一句话就是:“怎么可能喜欢?”   孟雨泽一口气被提得上来,成功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现在,只想把说出这句话的自己拉出来打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殷牧悠:你怎么可能喜欢我,你一定是骗我!   孟雨泽:……那要我说多少次你才相信?   殷牧悠:一百次。   孟雨泽: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以下省略N次)   在小剧场里发点儿糖~! 第37章   两人一路朝外走去, 不知不觉已经离开了医院。   外面的路灯寂静的伫立在两旁, 却早已经坏掉,根本没有半点光亮。四周尤其安静, 只剩下来往车辆的嗡嗡引擎声。   孟雨泽的脸色沉了下去, 就这样紧盯着殷牧悠。   直到江宏彬开着车, 按响了喇叭,他从车窗内探出一个脑袋:“你们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上车!”   孟雨泽杵着拐杖,一步步朝车上走了去。   殷牧悠明显察觉到了他在生气,便小心的坐到了车里。   江宏彬一看这修罗场的气氛,瞬间就尴尬了。   他是不是来得不凑巧?   江宏彬开动了车, 简直欲言又止。   “江医生,他的腿真的没事了吗?”   还是殷牧悠的问话打破了宁静,江宏彬这才回过神来:“他恢复力比平常人好太多了,再养小半个月应该就痊愈了。”   殷牧悠露出一个笑容, 完全松了口气。   江宏彬好笑的问:“你这么关心雨泽啊?”   “当然得关心!”腿的问题直接关系到孟雨泽的未来啊!   江宏彬打趣道:“回答得这么斩钉截铁,要是雨泽是个女孩儿, 我都以为你喜欢他。”   殷牧悠张了张嘴,那句话就要从嘴里脱口而出。   然而系统在脑海里冰冷的提醒道:[别毁人设。]   “以前喜欢, 现在……不敢喜欢了。”   瞬间,车身就剧烈的往前倾,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在黑夜里想起。   江宏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根本不敢看后面孟雨泽的脸色。   “抱……抱歉,我刚才走神了一会儿,前面有辆车, 我……”   他们差点出了车祸。   殷牧悠的头直接撞到了前面的座椅上,所幸没出大事,他只是捂着额头,那双杏眼里都染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泪珠。   “疼吗?”孟雨泽皱着眉看他。   殷牧悠嘶了一声:“没事。”   “我帮你揉揉。”   殷牧悠表示拒绝:“我又不是小孩儿了!不用了!”   他这样强烈的拒绝着自己,让孟雨泽感觉到了刺痛。   寂静的夜,时间都缓慢了下来,仿佛所有的情绪也变得细腻。那点儿疼痛感在逐步放大。   ——以前喜欢,现在不敢喜欢。   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子一样戳在他心里。   可孟雨泽知道,这是自己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他的确是在生气,却不是在生殷牧悠的气,而是他自己。   江宏彬重新发动了引擎,很快就送他们到了宋家。临走前,他担心的看了眼孟雨泽,发现他整个人都染了一层孤寂。   江宏彬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原本想诱哄诱哄小可爱,让他说些话来使雨泽开心些。   哪知道,全被他搞砸了。   “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嗯。”   孟雨泽和殷牧悠回到了宋家,江宏彬这才开着车离开了。   —   今天不能安眠的,不仅仅只有孟雨泽,还有回到公司的宋父。   他一根根的抽着烟,办公桌上只开了台灯,昏暗的光线映照在他脸上,他双指夹着香烟,不断吞吐着云雾。   那双眼底,却满是浑浊。   忽然间,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宋父连忙走了过去接通了这个电话:“喂。”   “宋先生?我是孟氏的律师,想跟你商量一下雨泽继承遗产的事……”   “他不是还没满十八岁吗?”   “就这几天的事了,早点准备总比没有准备好。”   宋父捏紧了手,眼神泛冷:“是我考虑不周了,你说得对。只是雨泽的腿还没好,他才丧父丧母没多久,这种状态让他出面,怕是不妥。”   “可今天我们接到了江医生的电话,他说雨泽的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宋父睁大了眼,很是震惊:“没什么大碍了?他是腿断了,这才养了一个多月。”   “是啊,江医生说是雨泽的恢复力要比一般人强,我是听到这个消息才给你打了电话。”   宋父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这是他完全没能预料到的:“我知道了。”   他们约好了五天后就来宋家,商谈孟雨泽继承的事宜。   宋父心中焦灼,一刻都等不了。   事到如今,只能兵行险着。   还有五天,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打开了抽屉,里面安静的躺着一瓶透明的小瓶,里面装着白色的药丸。   如果殷牧悠在这里,一定能看出,这是江宏彬给孟雨泽开的止痛片。   东西,已经被交换。   几天后,孟雨泽十八岁成年。   明天过了以后,他就能光明正大的离开宋家。   在此之前,还能把被宋父以监护人名义掌控的孟氏公司拿回来。   屋子里,殷牧悠在帮他按摩大腿上,防止肌肉萎缩,他按得认真,而孟雨泽的眼神却一点点变得幽深:“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说了我之前做错了事,所以想弥补……”   这两个字刚一说出口,就被孟雨泽打断:“我不需要你来弥补。”   殷牧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孟雨泽的脸色很是苍白,唇色也泛着病态的白,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将碎发也打湿了些。   那张过于肆意俊美的脸,瞬间就染上了几分憔悴。   殷牧悠手上的动作一顿,伸出手去抚摸他的额头:“这几天怎么了?你晚上也一直在做噩梦。”   “我的确在做一些古怪的梦,可你这么关心我,只会让我继续误会下去。”   “……误会什么?”   “误会你喜欢我,误会你是对我欲擒故纵!”   殷牧悠张了张嘴:“不是欲擒故纵……”   “呵,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才对自己这样烦躁。   他是真的尝到了恶果,之前他为什么要对殷牧悠的态度这样恶劣?   话说到这里,他就不再愿意继续交谈下去了:“你先出去。”   殷牧悠明明想解释,可孟雨泽的样子俨然听不进去任何话。   他离开了这个房间,心里急促的问系统:[离那两夫妻害他还有多久?]   [这个只能靠主人自己发现。]   殷牧悠皱紧了眉头,明明系统给他的剧情里大概提到一段,说是两夫妻使了诡计,让孟雨泽的腿又再断了一次。   他一定得守好他,至少是在这段时间。   殷牧悠站在门口,想事情想得入了神。   那边宋父走了过来:“小杭,你哥今天出院了,你……”   “爸,你是想让我对哥服软吗?”   “他那天喝了酒,的确有些不太记得。阿秦的性格我知道,他不会故意去污蔑别人的。”   这句话倒是事实,毕竟宋秦现在才十八。他真的学会使手段,还是在二十岁那年。   只是宋父百般维护,让殷牧悠觉得可笑:“他不会使手段,我就会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希望你别怪你哥。”   宋父的气焰比起之前小了太多,完全想象不到眼前的男人是之前打自己一巴掌的人。   殷牧悠很是诧异,最近有两个关系的转变,都让他十分不适应。   一个是孟雨泽,而另一个……则是宋父宋母。   —   深夜时分,孟雨泽的额头却渗满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睡梦里也尤为不安。   明明只要明天过后,就可以改变他的命运轨迹,可孟雨泽的状态越来越差,殷牧悠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凑到他面前:“孟雨泽,醒醒!”   他并没有醒,反而没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殷牧悠最近一直都在注意着孟雨泽,生怕给了宋飞宋母可乘之机。可他都这么小心了,还是被那两人得逞。   哪里不对劲!   一到白天,殷牧悠就出去了,他悄悄给江宏彬打了电话。   孟雨泽变成这样,准儿是宋父使了什么手段。   而此时宋父也带着李行走进了宋家,他身后还跟了许多团队。   “今天可能要让你们白走一趟了,雨泽从昨天就不大好。”   “不大好?是腿伤吗?”   宋父摇了摇头,虚情假意的对李行说:“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他精神状态也不怎么好。那孩子太早熟,装作已经没事的样子,可昨天还是病倒了。”   宋父悄然注意着李行的表情,轻声说了句:“忧虑成疾。”   李行脸色凝重,明明之前才找江宏彬确认,现在宋父却告诉他们人病倒了?   不过再怎么说,都得先去看看的。   李行执意要跟去,宋父也不阻拦,而是带着众人来到了孟雨泽的房间。   他打开了房门,孟雨泽正在里面沉睡:“你也看到了,并不是我胡说,雨泽他这些天精神状态这么差,怎么继承孟氏?”   李行朝屋子里看了一眼,里面根本就没有开灯,孟雨泽急促而粗重的呼吸声还是传到他的耳边。   他额头渗满了细密的冷汗,脸色差得像一个濒死之人。   李行走了进去,小声在孟雨泽面前喊:“雨泽,你怎么样?”   然而,他却喊不醒他。   宋父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朝他叹息一声:“我看这件事还是缓缓,让雨泽多休息。”   “……也只能这样了。”   继承的事就这么暂且搁置,李行显得十分担忧。   殷牧悠回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宋父送他离开。   他终于忍不住,紧抿着唇:“站住!”   “小杭,你来这儿干什么?”   殷牧悠看了他一眼,冰冷得仿佛已经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把人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   宋父忽然觉得心虚,明明对方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今天不是来谈继承的事吗?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   李行扶了下脸上的金丝框眼镜:“雨泽精神状态这么差,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还谈不了。”   “他精神状态怎么样,我最清楚,并不像你说得那么差。”   “诶?”   宋父手心都渗满了汗水:“够了!小杭,你要是再胡闹……”   “胡闹?不如等江医生过来了,再问问清楚?”殷牧悠打断了他的话,“我一直和孟雨泽同吃同住,他到底怎么样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同吃同住?”   殷牧悠沉着脸朝他解释:“他腿不方便,又不喜欢佣人碰他,所以我才和他一起睡,顺便照顾他。”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忍不住笑起来:“看来宋家对雨泽还真好,竟然让你去照顾雨泽。”   这可是宋先生的儿子啊,为了雨泽都当护工用了。   宋父抢先一步说:“我和雨泽的父母是挚友,应该的。”   殷牧悠冷眼看着,却默不做语。   真是虚情假意。   “江医生来了雨泽也醒不了,不然我们改天再约。”   李行点了点头,同意了宋父的话:“这样也好,等雨泽病好了再谈这些,也的确是我太心急了。”   宋父笑着带他离开,心里却不知把殷牧悠骂了多少遍。   原来还觉得他比宋秦优秀,也许可以培养培养,他的继承人总是要从这两个孩子当中挑的。   哪里知道,他已经被孟雨泽教坏了,不跟他们一条心,反倒跟那个孟雨泽一条心去了。   殷牧悠垂着头,却拦住了他们两人:“江医生很快就到了,你好歹和孟叔叔关系不错,不关心一下他唯一的儿子吗?”   李行的脸色一变,忽然之间就被戴了个高帽子。   如今想走是不可能了,至少等着江宏彬过来,否则他都要落下一个不好的名声。   李行表面不显,心里已经升起怒火。   “也好,就等江医生过来。”   宋父脸色骤然僵硬,虽然明白江宏彬过来也不一定查得出来,可心里仍是一紧,就连呼吸也变得粗重了几分。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宏彬终于赶到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的气氛是如此凝重。   他都以为孟雨泽出了大事了呢,连忙走过去为孟雨泽检查身体。   “怎么样?”殷牧悠着急的问。   “只是虚弱了些,没什么大碍,养一养就好了。”   宋父一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哪知道殷牧悠却又说:“孟雨泽是吃了新开的药才这个样子的,江医生不如看看?”   他开的药怎么可能有问题?   这话说得倒是觉得是他开错了药!   可看到殷牧悠表情严肃,非要坚持他看。江宏彬这才点了点头。   殷牧悠连忙去抽屉里拿出了那些药,宋父背后都渗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他内心已经不知痛骂殷牧悠多少次了。   直到江宏彬手里接过药瓶,宋父才走了上去,一把将药瓶夺走:“宋杭,够了!”   殷牧悠冷冷道:“爸,你在心虚什么?”   “心虚?你一个人究竟要闹多久?不仅让李行一直等你,还觉得是江医生开错了药?”   江宏彬的脸色也骤然难看,给孟雨泽的处方他检查过无数次,绝不可能开错的。   殷牧悠冷静的反驳:“我不是觉得江医生开错了药,而是觉得有人换了药。”   此言一出,惹得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江宏彬原以为殷牧悠是怀疑自己,现在看他哪里是说的自己,反倒是把矛头对准了宋父?   他十分震惊的望向了殷牧悠,忽然想起了他之前在车上说的那句话。   他说,以前喜欢,现在不敢喜欢了。   不敢喜欢?   这哪里是不敢喜欢的样子?分明是喜欢到极致,小心翼翼的隐藏了自己的心思,就算是和宋父作对,也要护住雨泽。   这孩子……还真让人心疼。   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的这句话?   江宏彬为刚才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满脸的羞愧。   如果殷牧悠说的是真的,那他当初在车上的那句话就说得通了。   他一早就知道了宋父要对雨泽不利,夹在两人中间,该有多么煎熬。   为这份喜欢,他也该好好检测一下拿瓶药。   江宏彬正色道:“宋先生,你还是把药给我,也许真是我不小心开错了药呢,只要让我送去检测一下,很快就能出结果。”   宋父没想到这个江宏彬竟然宁愿这么说,也要坚持检测。   他顿时骑虎难下,内心煎熬至极,只能试图做最后一次的挽回:“江医生说笑了,你在C市赫赫有名,怎么可能开错药?”   “是人都会犯错,我也一样,万一真是这样,难道还要给雨泽继续吃这药吗?”   “且不说没有这回事,万一真的查出来,这可是你未来的前程!”   江宏彬揉了揉殷牧悠的脑袋,有点被感动到的吸了吸鼻子:“没事。”   江宏彬放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一秒怜爱了起来,殷牧悠一脸懵逼。   “???”   而江宏彬还一副他明白,他都懂的样子。   甚至还侧过身,擦了下湿热的眼角。   殷牧悠彻底懵逼了,原本还和宋父针锋相对,而此时他都被江宏彬整得大脑一片空白了。   “江医生……谢谢你相信我。”   江宏彬眼神更加柔和:“你为了雨泽这么着想,我冒一次险帮你检测一下那瓶药物又怎么了?”   殷牧悠僵硬的露出一个笑容,总觉得江宏彬哪里搞错了。   江宏彬又一次的催促道:“宋先生,你把药给我。”   宋父脸色铁青,死死的盯着殷牧悠看。   直到最后,他还是认命的把东西交给了江宏彬。   检测报告还需要时间才能出,只要在这段时间做做手脚就可以了。   他还没输!   李行尤其擅长揣测人心,早已经把宋父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只是检测药物仍然需要一定时间,不能马上就出结果。   宋父这样子,明显是有古怪的。   “江医生,检测报告需要多久?”   “不去检测机构,直接送去我的实验室,加急的话也就几个小时。”   李行坐直了身体:“那好,我就在这里等着。”   宋父睁大了眼,手心死死捏紧。   他呼吸都紊乱了起来,心脏跳动的声音他自己都能听到。   李行转过头去,朝身后那些人商量,而他们以李行为首,自然同意他的决定。   江宏彬收起了东西,连忙开车去到了实验室。   众人一直等着检测报告,从早晨一直等到傍晚。直到最后江宏彬打来了电话,语气无比震惊:“小杭,你手机按免提,我把事情告诉他们。”   “好。”   “报告出来了,这药物能致幻,吃多了会让人精神变差。”   “是你开的吗?”李行疑惑的问。   江宏彬紧咬着牙关:“当然不是!我再怎么开错,也不可能开到这种药!”   李行心里已经有数:“看样子……是有人把药给换掉了。”   所有人的眼神都对准了宋父:“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彻查清楚。”   一瞬间,宋父脑子里那根弦完全崩裂开。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这下全完了。   心里的猜测被证实,殷牧悠心里涌起怒火。如果不是他小心,孟雨泽恐怕又要走回以前的老路。   他走到那边,将孟雨泽从床上扶起,瘦弱的身体支撑着孟雨泽。   “宋家不能待下去了。”   “……你想做什么?”   “带他走!”   —   借着江宏彬和李行的帮助,殷牧悠带着孟雨泽回到了孟家别墅。   这里早已经染上了尘埃,原文里曾写过孟雨泽为什么不住在这里——   父母死去后,孟雨泽性格喜静,就遣散了佣人,孟家就剩下他一个。   这里到处都是他和父母的回忆,一个人的时候反而更能想起这些。   孟雨泽的情绪越发沉重,连孟家也住不下去了。   在考虑到他的精神状态,江宏彬也不同意他一个人住。   殷牧悠送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眉头紧紧皱起。   “别担心了,只要好好养养,他就没事了。”   “江医生,谢谢你。”   江宏彬哑然:“……我还要谢你,你为了雨泽几乎和宋家决裂,值得吗?”   殷牧悠朝他笑了起来:“当然值得。”   这话答得没有一点儿犹豫,江宏彬眼眶微红:“在宋家的日子,真是多亏了你。”   如果雨泽醒来,知道了这些,不知道会有多心疼呢。   就连他今天也感动到不行。   “这药可能会产生些副作用,这段时间还要劳烦你多看着雨泽。”   “副作用?”   “也就是生出些幻觉,他可能会有一些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反应,你到时候看了……可得有个心理准备。”   “好。”   眼见时间已经不早了,江宏彬很快便离开了孟家。   偌大的屋子里,仅剩下孟雨泽和殷牧悠两个人。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殷牧悠很快就睡着了。   临睡前,他悬吊的心终于落下,逃离的宋家,戳穿了宋父的真实想法,孟雨泽以后才不会遇到那些悲惨的事情了。   这一夜他睡得很香,可孟雨泽却不是这样。   梦里依旧是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明明撕心裂肺,他却忍不住沉溺进去。   想要想起,到底是谁。   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殷牧悠却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下意识的寻找起来,整个孟家都不见孟雨泽的踪影,终于在一间画室里看到了站立的孟雨泽。   窗帘只拉开一个小缝,那微弱的光只渗透了一角。   殷牧悠一步步的走进,却发现周围散落了一地的画纸。   他下意识的捡起,在看到上面画的内容时,瞳孔不由一缩。   全都是背影,有在玉兰花树下的,有在暖阁里的,有隔着朱色的幔帐的……   没有一张正脸。   “孟雨泽,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孟雨泽的手里握着一支笔,无力的掉落在地板上。殷牧悠的声音并没有拉回他,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孟雨泽拉开了窗帘,一步步朝着外面走去,那刺眼的光让殷牧悠下意识的眯起了眼。   等他好不容易适应外面的阳光,下一秒,殷牧悠就看到了孟雨泽的身体朝前倾倒。   他这是干什么?这可是二楼啊!   殷牧悠心脏都吓得骤停,原来在剧情里,孟雨泽就是这样摔断了腿!   他被喂了那些药,导致出现太多幻觉,后来察觉到也没用了。   殷牧悠脸色泛白的走到那边去,快速上前一把拽住了孟雨泽的手:“孟雨泽你混蛋!为了几场梦至于吗!?”   孟雨泽终于回过神来,头疼欲裂的望向了殷牧悠。   从醒来之后,他就发了疯似的来了画室,把梦到的东西疯狂的画了一夜。   他仿佛身处在虚幻之中,眼前也总是被蒙上了一层白雾,总是看不清前方。   而如今,殷牧悠的声音渗透到了他的灵魂,总算把他从那些梦境和虚无里拉了出来。   “小……杭?”   殷牧悠的眼泪滴到了他的脸上,孟雨泽哑然的伸出手,抚摸到了他的脸颊,“你别哭啊。” 第38章   画室在三楼, 阳台外敞,朝下望去还能看到后院葳蕤疯长的花草。耳畔传来呼啸而过的风声, 将发丝也吹得凌乱。   这种高度, 就算不死, 也很容易摔得半身不遂。   殷牧悠一阵后怕,万一自己没拉住孟雨泽, 他就真的要掉下去了。   他眼眶都泛起了红, 泪水不自主的往下掉。   孟雨泽盯着他泛红的眼角,眼泪滴到他的脸上时, 仿佛融开了他那些冷漠的外壳, 壳子整个都破裂开来,露出了内里的柔软。   他紧紧抱住了他,以拥抱着温暖的姿态。   自从出了车祸之后,谁都想害他, 只有他在他身边。   殷牧悠也回抱住了他,闷闷的说:“我差点看到你掉下去, 心脏都差点骤停了。”   孟雨泽张了张嘴,最后只归为一句话:“抱歉。”   “江医生明明提醒我了, 让我多看着你一些,可还是没能守好……”   孟雨泽的心脏忽然很疼,带起了酸涩的滋味。   可他这样牵挂惦记着自己, 不是在意喜欢是什么?   一时之间,他觉得又暖又疼,犹如刀尖舔蜜一般。   “你守好了, 守得很好。”   “……如果真是那样,你就不会出事!”   “我只是梦到了一些东西。”   “……是噩梦?”   “嗯,醒来就不记得了。”   殷牧悠朝后望去:“那些都是你梦境里的东西吗?”   孟雨泽也朝画室里望了过去,那散落一地的纸张让他不由愣神:“……我画了这么多?”   殷牧悠皱紧了眉头:“我过来的时候简直吓呆了!”   孟雨泽扶额,太阳穴凸凸的疼了起来。   他并没有说谎,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可那撕心裂肺的感觉,还是久久没能褪去,只有这么抱着殷牧悠的时候,他心里的疼痛才消退了一些。   孟雨泽轻笑了起来,更加用力的抱紧了他。   他像止疼剂一样。   不过是甜味儿的。   殷牧悠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掌全是凝固干涸的鲜血,他立马就握住了孟雨泽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孟雨泽察觉到了疼痛,手心完全被划开,他朝画室里的角落望去,那里随意丢弃了一把美工刀,上面不慎染上了鲜血。   至于昨天晚上他究竟有多么疯魔,孟雨泽的记忆都零星了。   “我不记得了。”   殷牧悠完全不能忍,拉着他走到画室里,孟家一定有药箱的,得赶紧为他包扎。   他忙前忙后的找到了药箱,用棉球一点点的擦去他手上干涸的血液,样子认真无比。   孟雨泽嘴角微微勾起,就算是块儿冰,也被对方一点点给捂化。   “我只会简单的包扎,还是得等江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殷牧悠满是担心的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一种莫名的满足感逐渐而生。   受伤算什么?   被他这样担心,被他这样护着。   值了。   孟雨泽再也忍不住,就这么亲吻了上去。   殷牧悠还在为他涂药,手上的棉签还没放下,直接就睁大了眼。   孟雨泽不敢太过,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孟雨泽就松开了他:“真甜。”   殷牧悠脸颊一热。   他顿时慌乱了起来,脸上也变得红扑扑的:“我、我先把药箱放回去!”   孟雨泽勾起唇角,并没有阻拦。   不能逼得太急了。   —   下午的时候,江宏彬赶过来了。   在听说孟雨泽终于恢复神智后,他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知道你恢复力不错,没想到这么好!吃了那种药五天,普通人起码也得两三天才能彻底恢复,结果你这么快就好了!”   孟雨泽坐在书房,抿了一口咖啡,眼神却不由的朝院子里望去。   江宏彬顺着他的视线,就看到了被一群野猫围住的殷牧悠。   这种场景不由让江宏彬乐呵了起来,仿佛对方是猫之春/药似的,他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被野猫的波浪淹没的人类!   “走开、走开!”   殷牧悠炸毛似的,寒毛直立,“别一群都跑来靠近我!”   殷牧悠欲哭无泪,孟家别墅才荒了一个半月没住人,这里就成了野猫的聚集地了。   对于这些猫来说,他无疑是香饽饽,看见就脸红心跳,吸得不能自拔。于是一群群的朝他涌来,在地上打着滚儿。   孟雨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看来他挺怕猫的。”   江宏彬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看到孟雨泽笑得这么甜过?   真是见了鬼了。   “这段时间你多休息休息,现在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到换药的证据,不过孟氏那边李行一定不会再让宋先生那么随心所欲了。”   “嗯。”   江宏彬欲言又止:“雨泽,关于小杭的事,我想跟你说一说……”   孟雨泽疑惑的看了过去。   江宏彬斟酌着用词:“他一开始就发现了是药被换了,我猜……他是知道宋先生会害你的。”   孟雨泽抿紧嘴唇:“你的意思是他一开始就知情?所以想让我多提防着他?”   “啊?”江宏彬连忙摆手,“误会、误会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江叔叔是什么意思?”   “你出事的时候,是他及时打了电话给我。一个不关心你、要故意害你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及时的通知到我?你还记得上次在车里,小杭说的那句话吗?”   孟雨泽垂下眼眸,心脏狠狠疼痛了起来。   “记得。”   一句以前喜欢,现在不敢喜欢的话,让孟雨泽记忆犹新。   那种疼痛,直到现在都无法彻底散去。   江宏彬今天非要为殷牧悠正名,他无法忍受殷牧悠再被孟雨泽误会了:“你知不知道他并不是只离开宋家一两天,而是和宋先生决裂,不得已才来了孟家。”   孟雨泽睁大了眼,直直的朝江宏彬望了过去:“到底怎么回事?”   江宏彬这才把那天的事情告诉给了孟雨泽:“那个时候你一直在沉睡,昏迷不醒。如果不是他非要让我检查下药,又坚持不让李行走,现在你就该被宋先生软禁起来了。”   孟雨泽很容易就能联想到他的下场,那种药吃多了会致幻,就算他偶尔醒来,精神也会极差的。   就像刚才那样,他差点从三楼摔下去,自己竟然还以为身处在梦里。   等他的腿再一次摔断,到时候江宏彬作为他的主治医生,大概也会建议静养的方案。宋父就会找个理由送他去什么地方,孟氏就会逐渐被他所掌控。   到时候,他不仅失去了自由,还会成为一个被药物控制的空壳。   孟雨泽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却又因为听到江宏彬的话,而重新柔和了下去。   “他说不敢喜欢你,怕是知道了他爸的想法,夹在你和他爸之间。可即使是这样,他到最后还是选择了你,反抗了宋先生。”   这些天殷牧悠对孟雨泽究竟如何,江宏彬都看在眼里。   少年干净而温暖的爱意,让人忍不住心疼。   “他能那样的反应,哪里是不喜欢你,而是喜欢惨了,还可怜巴巴的,把你当成是个大宝贝似的。”   听了江宏彬的话,孟雨泽犹如醍醐灌顶,骤然间清醒了过来。   他睁大了眼,心脏的位子泛起酸胀和甜蜜。   到最后,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想要把殷牧悠抱在怀里,把宋父宋母失去的疼爱,全都加倍的给他。   “……他太傻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遇见,可以喜欢到一个人喜欢成这样的。”甚至连自己的容身之地也不要了。   江宏彬长叹了一口气,正当此时,殷牧悠抱着花瓶走了进来。   看到他们两个眼眶微红,还忍不住笑着问:“怎么了?”   江宏彬立马擦了擦眼泪:“哎,谈到一件事,被感动了。”   “江医生还真是多愁善感。”   江宏彬一噎,那些感动瞬间就憋了回去,这小子!   殷牧悠把花瓶放到了一边去,上面摘了许多的玫瑰,热烈而艳丽的绽放着,就像是他自己。   明明顺着宋父,宋家可以得到更多。   他作为宋家的一份子,自然也会因此受益。   然而他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维护他,同宋家决裂。   孟雨泽走到他的身边,低哑了声音问他:“刚才我看到你在后院里,被很多野猫围住……”   说起这个殷牧悠就想吐槽,这些猫的鼻子比狗还灵敏的!他就是摘玫瑰的时候不小心被刺伤,划破了一点儿而已,四周的野猫就跟疯了似的。   不过现在已经不流血了,他也不怕给孟雨泽看,便伸出手指:“被玫瑰的刺给流了点儿血,我也没料到,会有那么多猫来蹭我。”   下一秒,孟雨泽就一口咬了上去。   殷牧悠瞪圆了眼,一脸不知所措。   在做什么?   跟那些野猫抢猫薄荷吗?   不过还好手指已经没有流血了,孟雨泽只是含了一下就很快放开:“消毒。”   一旁的江宏彬止不住的憋笑起来,惹得殷牧悠一脸黑线。   “江医生,你别这么明显的偷笑!”   “噗,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殷牧悠:“……”   时间也不早了,江宏彬便打算离开。   晚上殷牧悠又照惯例给孟雨泽按摩腿上的肌肉,这段时间一直在做这件事,都已经被养成习惯了。   床比在宋家的两米大床稍小了一些,两人睡觉的时候就不得已离得近了许多。   殷牧悠还有些不太习惯,尤其是全身都裹着孟雨泽的气味。   外面已经一片阒黑,屋子里只开着微弱的台灯,孟雨泽眼光灼灼的看着殷牧悠,眼神烫得几乎让殷牧悠一哆嗦。   他脸烫的按压着对方的腿,孟雨泽却突然间凑近:“唔,往上一点。”   这变/态!   什么往上点?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孟雨泽虽然穿着宽松的睡裤,可殷牧悠又不是瞎子,该看到的还是会看到。   “我不按了。”   孟雨泽压着他的手,在自己腿上流连:“江叔叔不是跟你说过,我腿伤没好之前都得按摩,以免肌肉萎缩。”   “今天一天不按又没什么!”   “做人要坚持。”孟雨泽吐出灼热的气息,“继续。”   殷牧悠一点儿也不想为这种事情坚持下去,他心里滚烫一片,手上的动作也收到了影响。   他按得力道都变得奇怪,直到孟雨泽重重的闷哼出了声,殷牧悠才烫手似的逃离了现场。   “不按了不按了!我做人就是不坚持!”   话一说完,他就逃离了现场。   完了,现在按摩个腿也成这样了。   以后的日子还了得?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背后孟雨泽低沉的闷笑声,显得轻松而愉悦。   —   昨天晚上两人都睡得晚,两个都在装睡。   一个是心事重重不敢睡着,一个是甜蜜的诱惑,根本睡不着。   于是第二天,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起晚了。   孟雨泽的腿几乎已经没事了,不用拐杖也能走路。只是他扔装得可怜,在殷牧悠面前叫疼。   如果说之前有人告诉孟雨泽,他会沦落到装可怜和利用色相的地步,孟雨泽一定会嗤之以鼻。   而现在,孟雨泽却用尽身上的一切优势,非要让对方心甘情愿的承认喜欢自己不可。   真香。   孟雨泽知道,是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伤了他的心,所幸他等得起,一辈子也等得起。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好几天,第五天的时候,孟家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宋秦已经出院了,听到殷牧悠一直没回家,而是去了孟家,还觉得奇怪。   这一细查之下,宋秦才发现宋父做了什么。   他虽然有些小虚荣,可到底不如宋父那样一切以利益为主。想起之前自己对孟雨泽做的那些,宋秦愧疚极了。   宋秦站在门口,按响了门铃。   “你来干什么?”   宋秦讪讪的朝殷牧悠说:“小杭,你都在孟家这么久了,还是跟我一起回家。”   殷牧悠的语气很冷:“上次在车库,你不是还找我麻烦吗?”   “我发誓,那天真的是我喝多了,完全不清楚到底是谁推的我,这才乱说……”宋秦急忙解释,这段时间他已经想了很多了,尤其是知道自己冤枉了殷牧悠这点,更加臊得没脸了。   “乱说?”殷牧悠眯起眼,“你乱说了这一句,可就要毁我一辈子了。”   宋秦脸上火辣辣的疼,如果那天不是殷牧悠自己解释清楚,的确有这种可能。   毕竟他后来去医院被缝合了好几针,还流了好多血。   “我很抱歉。”   “嗯,我不接受。”   宋秦一噎,涨红了脸的喊:“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没怎么样,你回去。”   宋秦仿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他原本是想过来解决这件事的,谁知对方并不想搭理他。   宋秦只能道明了来意:“等等,我是来见雨泽的,你开下门好吗?”   “……孟雨泽也不想见你。”   宋秦又是气得吐血。   现在他们两关系好,这种事情都能让小杭做主了?   “我真的有事,是关于几天后孟氏的董事会议!”   听到这句话后,里面沉默了下来。   直到几分钟后,殷牧悠才为他开了外面的门。   宋秦松了一口气,一步步朝着别墅走去。   宋秦的眼中露出几分怀念,他也有好久都没来孟家了,这里看上去荒芜了不少,后院的草木都疯长了起来。   殷牧悠打开了门,戒备的看着宋秦:“进来。”   宋秦走到了别墅里面,他看到殷牧悠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孟雨泽的,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了他:“给。”   “这是什么?”   “你出来的时候这么着急,什么也没带,这是你的衣服。”   殷牧悠听罢,接过了宋秦手里的纸袋:“……谢了。”   至少比起宋父来说,还没彻底只懂算计的主角,是他唯一不那么讨厌的对象。   宋秦走到屋子里,孟雨泽正坐在一旁,纤长的手指翻阅着手里的书籍,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沙沙的声响。   他就这么坐在那个地方,仿佛发光体那样惹人注目。   侧脸的轮廓格外完美,低垂的长睫洒下一片阴影,就连宋秦也看得微愣。   他走了过去,尴尬的朝孟雨泽打招呼:“……雨泽。”   孟雨泽头也没抬:“怎么把他放进来了?”   放进来?   他又不是狗,孟雨泽这话就像是在骂自己似的。   宋秦的脸色有点难看:“我听说你精神不大好,所以才偷偷过来看你了。”   “偷偷过来?我看你是想为你爸打听打听我的想法。”   宋秦一下被他看穿,脸上又一阵火辣辣的。   正当此时,殷牧悠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好歹帮我送衣服来了,而且还提到了几天后的董事会议,不如听一听?”   孟雨泽刚才和宋秦对话的时候全程没抬头,一听到殷牧悠的声音后,便放下了手中的书:“什么衣服?”   “我的衣服啊。”   “啧。”   宋秦微怔,总觉得听到了对方不耐烦的啧音,可他仔细看过去,孟雨泽依旧那副高傲优雅的样子,难道是他听错了?   “小杭穿我的衣服挺好。”   “……对于我来说大了很多!而且换洗的内裤怎么办?”   “也穿我的。”   殷牧悠:“……”   宋秦一个直男,自然没听出有啥不对劲的,只是觉得孟雨泽对殷牧悠太好了些。   他笑得尴尬:“雨泽,你之前不是有洁癖的吗?能看到你把衣服借给别人穿,哈哈哈,简直吓到我了。”   孟雨泽盯紧了他:“洁癖有,分人。”   宋秦:“……”   不过说回正题,他来这里之前,宋父的确让他探一探孟雨泽的想法。   如今那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之前生日宴上他抢走了孟雨泽的未婚妻,而现在宋父又做出这种事来,舆论都能压垮宋家。   单说这几日,公司的事就足以让宋父焦头烂额了。   殷牧悠没理孟雨泽,反而问宋秦:“爸究竟想做什么,你直说。”   “爸似乎在查……”宋秦快速的瞥了孟雨泽一眼,还是选择一半真一半假的告诉他,“就是孟叔叔私生子的事。”   孟雨泽嗤笑一声:“他以为这样,就能分走我手上的继承权?”   宋秦没有说话,讪讪的站在原地。   孟雨泽冰冷的朝他说道:“你只管回去告诉宋叔叔,换药的事情我可以看在小杭的面子上不追究,但他要继续下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态度俨然是不想让他久留了,宋秦只能离开了这个地方。   客厅里只剩下了两人,殷牧悠皱眉:“你不用为了我对宋家手下留情……”   孟雨泽朝他笑笑:“没关系,我愿意。”   “真的不用!我是担心你!”   殷牧悠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又不是宋杭,孟雨泽这样为了他一而再的退让,反而会让宋父得了可乘之机。   孟雨泽闷笑了一声,还以为殷牧悠真是喜欢惨了他,竟然为了他可以和家里这样。   孟雨泽一把拉住了殷牧悠,一个用力就将他拉到了自己怀里:“小杭,去宋家最好的事,就是让我喜欢上了你。”   殷牧悠心脏都跳乱了几拍,这样坐在孟雨泽的大腿上,他反而坐立难安。   “你的腿受伤了,快放开我,等会儿会疼的。”   哪知道孟雨泽直接将他推到在沙发上,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殷牧悠,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大,很容易就露出了里面精致的锁骨。   细软的头发就这样散在沙发上,孟雨泽轻轻的用手打转,凑到他面前,朝他亲吻了起来。   他十八年都没如此亲密的触碰过一个人,亲吻的技巧还在摸索之中。   以前两次亲吻殷牧悠,都是蜻蜓点水。而此刻他却尝试着于他唇齿相交。   这滋味果然勾人,孟雨泽恨不得更加深入一些。   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仿佛在叫嚣着想要眼前的人。孟雨泽亲吻得更深,殷牧悠紧紧闭着双眼,却第一次尝试回应他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孟雨泽捕捉到了。   他内心几乎是狂喜,亲吻得更加深入。   而这边,刚走出一半的宋秦忘记拿外套了,便转过身回去拿。   门还是虚掩的,他也没敲门就径直的走了进去。   刚一到客厅,就看见孟雨泽把殷牧悠压在沙发上,暧昧的亲吻了起来。   孟雨泽高大俊美,而殷牧悠的长相又格外漂亮精致,被亲得脸颊泛红,眼尾都带上了一层暧昧的艳丽,两人相交的样子反而有种异常的美感。   殷牧悠忍不住泄出了一丝呻/吟,那模样让宋秦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的心脏仿佛结了冰一般:“你们在做什么?” 第39章 (修)   宋秦呼吸都紊乱了起来, 手被捏得泛白。   不管宋家再需要讨好孟雨泽,他压在身下亲吻的都是他宋秦的弟弟!   “你们在做什么?”   在听到宋秦的声音过后,孟雨泽松开了殷牧悠,朝宋秦看了过去。   “我们在做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   宋秦气得吐血:“你太可耻了,竟然诱骗小杭!”   孟雨泽嗤笑一声:“我诱骗得了就好了。”   宋秦的手捏得咔咔作响, 他就说哪里不对劲, 小杭那样懦弱的性格,怎么可能为孟雨泽背叛宋家?   上次生日宴殷牧悠帮孟雨泽作证,还有在宋家殷牧悠非要找江医生来替孟雨泽检查药, 原来都是这么回事!   宋秦走到了里面:“走,跟我回去!”   殷牧悠忍无可忍:“宋秦, 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你一天是宋家人, 我一天就不能让你丢这个脸!”   “……那我不当这个宋家的人行吗?”   宋秦睁大了眼, 惊愕的朝殷牧悠看了过来。   殷牧悠脸色极冷, 仿佛被他气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体都在颤抖。   他为了孟雨泽, 竟然可以这么牺牲?   宋秦的大脑一片空白,脑子的弦都绷断了:“小杭,你知不知道,他有可能是为了自己,才骗你说他喜欢你?”   “那就让他骗。”   这一句话,堵得宋秦哑口无言。   他只能把所有的一切都怪罪于孟雨泽, 觉得他真是卑劣极了。   之前宋父做的事,让宋秦心里多多少少产生了几分愧疚,觉得宋父不该肖想孟家的财产。而现在的情形,却让他格外厌恶起孟雨泽。   “你如果是真的喜欢他,就不该让他在宋家和你之间做选择。”宋秦紧咬着牙关,“说白了,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什么?”   “我要是个卑劣的人,宋家只会比我卑劣百倍。”孟雨泽的语气一顿,“我们谁都没有资格做选择,这个权利,应该给小杭。”   宋秦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死死的盯紧了孟雨泽。   选择权交给小杭?   说得好听!   宋秦再也忍受不了,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他拉住殷牧悠的手腕:“跟我走!”   他大力的扯了几下,殷牧悠身体往前倾,不慎趔趄了几步,而后宋秦却发现拉不动他了。   他转过头去,才发现殷牧悠死死的握住了孟雨泽的手,完全没有放开的想法。   “跟我回去!”   殷牧悠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开他的手,他眼神冰冷的朝宋秦说:“宋秦,你闹够了没有?”   殷牧悠不能想象一个失去父母,又被夺走家产和健康的人会有多么凄惨。他在黑暗里拉了他一把,这个时候放开了他的手,又会让他重新跌回去。   ——我可以忍受黑暗,那是因为我未曾见过光。   在触及到了一丝光之后,又陡然跌回那种深渊,比一直待在黑暗里更加令人绝望。   “我不放。”   宋秦眼珠泛起了血丝,瞪大眼的样子有些可怖。   直到最后,宋秦气得摔门而出,再也不回这个地方了。   殷牧悠微微蹙眉,扭动了一下被拽得生疼的手腕,一圈箍痕印在犹如白瓷的肌肤上。   “……抱歉,让你受到这些无妄之灾。”   “如果是因为喜欢你而受的,那这就不叫无妄之灾。”   反倒是他,为了他做了这么多。   孟雨泽心里只有心疼。   殷牧悠微怔,撞入他的眼瞳里,脸不由一热。   心脏的位置变得好奇怪,他紧紧的抿着唇,第一次察觉到了自己的感情。   他似乎……也有些喜欢他?   之前对苏衍的一切都是出自于怜悯,对孟雨泽这样尽心尽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感情,心里并没有多少的甜蜜,反倒生出了万般的担心。   因为孟雨泽绝对会因为他的关系,而对宋家手下留情。   宋家可不比孟雨泽,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他们一定会利用这一点,让他切实的成为孟雨泽的弱点。   如果真是这样,那殷牧悠宁愿不告诉他。   —   天色骤然暗淡了下来,夜晚繁星灿烂,犹如一条银河密布于夏日的夜空之中。   殷牧悠洗完了澡,正拿毛巾擦着头发,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   好几天没给他打电话的宋父,竟然在今天给他打了个电话。   殷牧悠叹了口气,果然……   他接通了电话:“喂。”   宋父的语气很冷:“今天发生的事,阿秦已经都告诉我了,你和孟雨泽……?”   “我已经不是宋家的人了,这件事情我自己能做主。”   “宋杭!”宋父气得呲目欲裂,“难怪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宋家。生日宴那件事我还以为是你心思单纯,原来从那天开始你就在帮着孟雨泽!”   “……是又怎么样?”   “你可是宋家的一份子,如果被查到调换了药之后,公司可全完了,你也不在乎?”   他这样拼命的想抓住孟家的财产,不就是因为这一次抓不住的话,公司就会破产吗?   他是宋家的人,竟然还这么帮着孟雨泽?   殷牧悠嗤笑一声:“宋先生,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骂我一顿?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宋父哑然,没想到被殷牧悠看得这么透。   “我可以让你和孟雨泽在一起,不会阻碍你们。”   “然后呢?”   “你就在他身边,时不时告诉我他想做什么,顺道帮着宋家……”   “帮着宋家干什么?夺走他手里的一切吗?”   宋父语气阴沉:“我手里已经拿到了一些东西,你如果不帮,我就把手里的东西公布出去。”   殷牧悠眼底的怒意更深,他是真的打算让他监视孟雨泽,就算是知道了孟雨泽喜欢男人,也要这么牺牲他。   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算计进去!   “没门。”   宋父的语气骤然间冷了下来,想到了自己手里那份报告。傀儡他只需要一个就可以了,既然孟雨泽不配合,他就换其他人。   反正他最终的目的只是为了那笔钱,来挽救公司而已。   “如果你今天答应还好,不答应……就别怪我无情了。”   “……你想做什么?”   宋父古怪的笑了起来:“如果孟雨泽什么都没有了,这笔账就更好和他清算了。”   殷牧悠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已经被挂断。   他心里生出了许多不祥的预感,害怕孟雨泽会受到牵连。   明明他们都已经从宋家出来了,宋家那些卑劣的手段已经闹到众人皆是了。   殷牧悠心事重重,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他心烦意乱,连头发也没吹干。   殷牧悠打了个哈欠,原本以为孟雨泽已经睡了,谁知他又坐在床上看书。   暖黄的台灯打在他脸上,他的侧脸也柔和了不少,那双眼睛专注而认真。这一幕格外温馨,凶残的大佬都不怎么凶残了。   孟雨泽一抬头,就看到殷牧悠在偷看自己:“要看就正大光明的看。”   殷牧悠脸色微红:“我是正大光明看的。”   哪知道孟雨泽嘴角的笑容更大,又发现他的发丝还在滴水,便朝他说道:“你头发怎么还是湿的?过来,我帮你吹干。”   “……不用了,很快就干了。”   “早点吹干可以早点睡。”   孟雨泽不顾他的反对,便瘸着拿起了一旁放着的吹风机。   殷牧悠只好乖乖的走了过去,让孟雨泽帮他吹头发。   他现在都没搞得明白,明明是自己要来治愈照顾孟雨泽,怎么反倒像是孟雨泽在照顾他了?   耳边都是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孟雨泽的手指穿梭在他的发丝之间。   殷牧悠舒服得眯起了眼,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儿一般。   就差咕噜咕噜的声音了。   孟雨泽的眼神越来越柔和。   好喜欢。   喜欢到心脏都快炸裂。   “别为了我对宋家心慈手软,那是条毒/蛇,你放过他一时,让他苟延残喘,等他恢复他一定会找机会对付你。”   吹风机的嗡嗡声,伴随着殷牧悠的声音,显得格外温柔。   “我知道。”   殷牧悠皱紧了眉头,关掉了他手里的吹风机,直勾勾的看向了孟雨泽:“我爸的性格我了解,如果你什么都没有了,他只会犹如蝼蚁一样的拿捏你。”   孟雨泽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太过担心了。”   殷牧悠张了张嘴,果然……   他真的会为了他,而对宋家手下留情。   哎。   一夜无眠。   阳光从窗台照入,还能听到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气温逐渐热了起来,殷牧悠是被热醒的。   一大早,就看到孟雨泽把他抱得老紧,手牢牢的箍在他的腰肢上。   这下子,殷牧悠想动也动不了了。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电话的声音突然间响了起来。   孟雨泽睁开了眼,那双眸子总是带着冷意,在睡梦中也是如此。   在看到殷牧悠之后,他才暖了下来。   孟雨泽声音沙哑:“早。”   殷牧悠也尴尬的笑了笑:“早……电话响了。”   孟雨泽拿起了一旁的手机,这是最近才拿回来的。在宋家的日子里,宋父以养病为理由,他是无法和外界联系的。   孟雨泽接通了电话,和对方略微交谈了几句之后,这才放下了手机。   殷牧悠见孟雨泽脸色凝重,不由的问:“怎么了?”   “得去公司一趟了。”   “???”   “你爸去了那里。”   殷牧悠不由头疼,这宋家的人还真是不死心!   两人迅速的洗漱之后,便坐上了去孟氏的车。   等到了里面,殷牧悠才发现这件事情闹得有多大。董事会有一半的人到场,里面不乏孟家一些亲戚。   在继承那些财产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孟氏夫妻手里那40%的股份,孟雨泽才满十八,也根本不可能就这么掌管公司的。   没想到宋父竟然能搅动这么多人,也让殷牧悠觉得诧异。   他身边跟着一个女孩,眉目和孟雨泽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只是经过那天的生日宴,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孟父在外面的私生子——孟安安。   “雨泽,你来了?坐。”   是李行打了电话联系他,在看到孟雨泽的时候,李行便开了口。   孟雨泽并没有听他的话,眼神却落到了宋父身上:“你为什么在这里?”   宋父冷笑一声:“当然是因为想告诉大家真相。”   “真相?”孟雨泽语气犹如冰碴,“真相就是你肖想我爸妈留给我的财产,不仅纵容宋秦夺走我未婚妻,甚至还给我换了药。”   在场之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完全不知道有这事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孟雨泽要去宋家的时候,宋父再三保证会照顾好孟雨泽,这才一个半月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李行推了下眼镜框,朝众人说道:“这件事情已经查到证据了,我能作证。”   换药的事情简直令人心惊。   这可是明着害人啊!   其中一人站起身:“宋先生!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挚友的儿子?你把我们聚集到一起,就是为了让我们看看你的手段是多么狠毒吗?”   宋父眯起眼:“我承认,那件事情的确是我干的,不过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他又狠狠的说:“什么原因!你这么做简直太过分了,作为一个长辈,可谓恶毒!”   宋父听到那些辱骂,脸上的表情却分毫未变。   殷牧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急忙在心里问系统:[你给我的剧情没这段啊,他到底想干什么?]   [孟雨泽的轨迹已经被主人打乱,如果能度过今天,他就不会变成以前的样子了。]   听了系统的话,殷牧悠捏紧了手。   今天一定要护住孟雨泽!   殷牧悠开了口:“这件事情我就也证人!”   “你是?”众人诧异的把目光放到了殷牧悠身上。   “我是宋杭,这位宋先生的儿子。不过为了这件事,我已经和宋先生断绝关系了。”   宋父的脸色微变,阴沉着脸看向殷牧悠。   别人骂他可以,殷牧悠作为他儿子却不行。   但他什么也没说,反而朝众人一笑:“大家还是先看完这份文件再说。”   等众人定睛一看,上面是亲子鉴定书,证明孟安安是孟父的亲生女儿。   不过一个私生子,宋父何以废了这么大的周折?   孟雪作为孟雨泽的姑姑,把鉴定书啪的一声丢在桌上:“一个私生子而已,难不成还想肖想孟家的钱?”   “先别急。”宋父又拿了另一份报告给众人。   众人起初翻得极不耐烦,到最后脸色越来越凝重。   宋父满意的笑了起来:“我之所以阻挠李行,就是因为孟雨泽不是孟家夫妻亲生,我作为他们的朋友,自然要让属于孟家的东西,交到孟家人的手里。”   他瞥了一眼孟安安,嘴里说的孟家人自然指的是她。   摆出这些东西,就是为了证明孟雨泽不能继承,孟安安才行。   此言一出,惹来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尤其是殷牧悠,为宋父的可耻感到惊讶。   能把黑的说成是白的,他现在反倒成了有理的那一方了?   但他说得的确是真的,毕竟孟氏夫妻怎么看都是正常人类,否则也不会躲不过车祸了。是他忽略了这一点,系统在一开始进入这些世界前早就有告诉过他,所治愈的一切对象都是猫科动物。   他担心的望了孟雨泽一眼,孟雨泽的脸色果然难看了起来:“你能偷换那些药,也能伪造这份报告,这上面的东西不可信。”   宋父冷笑一声:“你不信大可以找其他人验证这件事。找一直帮你的江宏彬怎么样?”   他笃定的态度,让孟雪等人皆是一惊。   再让孟雨泽继承是不可能的了,不过爆出这样的惊天秘密,宋父也是用心良苦啊。   孟雨泽僵硬在原地,而宋父还悲情的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那两个挚友,对于阿秦抢走你未婚妻的事,我也的确抱歉,他和薛薇薇情投意合……”   “够了!”孟雨泽紧抿着唇,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心慈手软,竟造成这样的后果。   昨天殷牧悠说的话还历历在耳,没想到真的应验了。   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孟雪和其他人已经不可能在同意。   李行作为负责遗嘱的律师,只能想尽办法帮一帮孟雨泽:“孟先生和孟太太生前立下的遗嘱里只包含一部分的基金,这上面的东西都该由雨泽继承。”   孟雪早就是包含祸心:“不可能!他都不是孟家人!”   “但孟先生他们在知道这样的前提下,还是留了一部分给雨泽。”李行推了下眼镜,眼神也变得锐利,“你们是不承认这份遗嘱么?”   孟雪哑然,不过小小的那一笔钱,和公司的股份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也做出了让步:“这份基金既然是哥哥和嫂子他们生前就立的遗嘱,理应是你的,但你到底不是孟家人,以后就少插手孟家的事情。”   孟雨泽低下了头,紧紧握住了殷牧悠的手。   这无疑对于他来说,又是一重打击。   一夕之间,所有人都离他远去,连疼爱他的父母也不是真的。   孟雨泽像在沙滩上的鲶鱼,被太阳所炙烤着,几乎快要窒息。唯有这么拉着殷牧悠,他才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心脏骤然痛了起来,面对孟雪施舍一般的态度,孟雨泽紧抿着唇:“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李行紧咬着牙关:“雨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什么都不要,自己又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以后该怎么活?   “我知道。”孟雨泽眼神锐利了起来,“我只要小杭离开宋家。”   今天殷牧悠这么帮他,回去之后会面临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他这样保护他,孟雨泽也不想让他受到伤害。   宋父一脸可笑:“你凭什么说出这样的话?也太不自量力了。”   宋父根本就不想理他,现在的孟雨泽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只蝼蚁,随时都能捏死他。   宋父对众人说道:“孟氏应该由孟安安来继承,只是她才十六岁,必须有个监护人才行。”   孟安安快速的看了宋父一眼,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台词:“我想和宋叔叔一起住,他对我好。”   这句话是来这之前,宋父和她商量好的。   这场戏,她必须得演下去。   对于孟安安来说,与其什么都得不到,还不如和宋父合作,那样至少她还能得到些钱。   宋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孟雨泽之前也住在宋家,我接管了孟氏一段时间。既然安安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   沉默已久的殷牧悠终于说出了话:“不行!”   “宋杭!这里没你插嘴的地步!”   殷牧悠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孟雨泽面前。   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昨天宋父的话,他终于明白了。   等宋父喘息过这一口气,不仅会对他下手,也会对孟雨泽下手。   瘦弱的肩膀,想要为他支撑起重担:“大家别忘了,我爸之前是怎么阻止雨泽继承的!”   宋父忍不住为自己辩驳:“那是因为我知道安安才是孟家的孩子,所以才这么做!”   殷牧悠却不理他,反倒朝众人说道:“他就是个品性低劣的人,你们真的安心?”   “什么品性低劣?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父脸色铁青,就看殷牧悠说个一二三来。   为了维护孟雨泽连他都要忤逆,真是反了!   看来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就得送他去国外静养一段时间,别想再见孟雨泽!   还有这个孟雨泽,这段时间一直和他作对,这件事情之后,也得一并清算!   殷牧悠手指都在发着颤,根本不敢看身后孟雨泽的表情。   “昨天,我爸给我打了个电话。”   他说出了内容,只有几句,可宋父卖子求存的事情还是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他让我监视孟雨泽,我答应了。”   瞬间,孟雨泽的眼底就露出了震惊。   小杭到底在说什么?   这样污蔑自己,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想要孟家的财产想要很久了,宋氏亏空,必须要这笔钱来填满那个窟窿。”   “他是个卑劣的人,我也一样。”   “你们可以去查,这一年多以来,我是不是一直阴沉着。为什么突然就开朗了,还敢反抗我爸了,这都是有原因的。”   “他让我将计就计,监视孟雨泽。”   殷牧悠说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众人的心上,他的脸色也因为这些而苍白了起来。   宋父心里慌乱至极:“你胡说!”   殷牧悠瞬间看了过去:“那你早知道孟雨泽不是孟家的人,为什么现在才把报告拿出来?”   他这句话问得宋父哑口无言,那斩钉截铁的气势,已经说服了大多数的人。   “……我是昨天才知道的。”   “你昨天才知道的?那你把孟雨泽的药换了又是怎么回事?”   宋父铁青了脸:“如果真是那样,那为什么你现在要说出口?”   “因为我真的喜欢上了他。”   喜欢?   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吗?   在场众人全都窃窃私语了起来,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宋父也没想到,殷牧悠竟然为了一个孟雨泽,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   宋父明白,今天之后,自己会活在所有人厌恶鄙夷的目光之中。   他不仅被打了脸,还丢光了脸,此时根本不敢看众人,脸上火辣辣的疼。   “孟安安不能交给你照顾。”李行和孟雪都持反对,在场所有人都随声附和。   他眼里碎了毒的看向了殷牧悠,他好不容易查清楚这一切,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原本以为,他只要能得到孟安安的监护权,就能多多少少插手孟氏的事,用那笔钱填空公司的亏空。   这下可全都完了!   不仅是公司,还有宋家。   [叮——人物命运轨迹已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误会啥的,反目是不可能的!   肯定有真香环节,攻会更心疼受,后面的情节有你们要看的小群叽。 第40章   没了那笔钱, 宋家彻底倒了。   宋父之所以非要抓住那些, 也是想做最后的挣扎罢了。   在那之后, 宋父精神也变得很不正常, 看着就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宋秦为了照顾他, 上学的事又给耽搁了下来。只是他们一家人的生活终究变得拮据起来,宋母整日整日的哭闹,骂宋父是个没用的男人, 把家里闹得乌烟瘴气。   三天后, 李行来了孟宅。   孟父孟母很早的时候就为孟雨泽准备下了一笔基金,这部分钱早已经公证了为孟雨泽所有。   他来这里, 是为了交接这件事情。   孟雨泽和殷牧悠正在收拾东西, 李行也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孟雨泽现在哪有心情理他?   他只能静静等着, 此时孟雨泽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在看到那串数字的时候,李行眼神一凛。   他接通了电话,却并没有说话。   孟安安一改之前的懦弱,趾高气扬的打了电话:“哥,你们还是早点搬, 那可是孟家的地方,给你们住了小半个月, 已经是施舍你们了。”   李行脸色都黑了,孟家到最后怎么会被这样的人继承?   “孟安安,是我。”   一听到他的声音,孟安安的气焰瞬间就低下去了:“李……李律师?”   “雨泽他们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不需要你提醒。”   孟安安讪讪的挂断了电话,原本只是想炫耀一番,那里想得到刚打了电话就碰了一鼻子的灰。   “还有,孟雨泽到底是孟先生的儿子,他们夫妻生前就恩爱。你是怎么出生的,你母亲没告诉过你吗?”   孟安安脸色都变得难看:“李律师,现在我才是孟家的继承人,你未免也太偏帮孟雨泽了?”   “我什么态度,总比你的态度强,你还是别打电话过来了。”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孟雨泽和殷牧悠走过来的时候,看到李行一脸的凝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行不像江宏彬那么感性,只是僵硬的解释:“没什么,你们打算多久走?”   “明天。”   李行点了点头,见孟雨泽终于有时间了,才把后续的事宜和他交接好。   钱自然转到了孟雨泽的卡上,李行临走前还硬邦邦的说了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   说完,他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殷牧悠噗的一声,觉得李行还真是面冷心热。   他看了一眼孟雨泽,这段时间孟雨泽的心情也一直不佳。   殷牧悠刚想说话的时候,孟雨泽却开了口:“很晚了,早点睡。”   明显是不想交谈。   那天之后,两人或多或少的产生了些隔阂,殷牧悠的心情也沉重了下来。   不过今天是在孟家的最后一天,就让他一个人静静。   殷牧悠回到了房间里,夜晚渐至了。   柔和的月光映在孟雨泽的脸上,他的表情显得格外寂寥落寞。   这天晚上,孟雨泽忽然间想到了许多事,包括父母在临死前也让他去宋家的话。   他们在临死的时候,都在相信着宋父。   因为他们知道,他不是亲生的事情被揭露出来,他的处境会变得多难堪。   孟雨泽总算是想通了,为什么父母临死时一遍遍的重复着让他去宋家,大约是觉得宋父会庇佑他。   而宋父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却让孟雨泽觉得格外讽刺。   父亲母亲预料错了一点,这世上不会有人真的背离原则站在他身边。   想到这里,孟雨泽又朝床上望了过去——   殷牧悠睡得并好,以一种极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蜷缩起来。   这段时间,他们的确是闹了别扭。   强烈的不安全感让孟雨泽分不清他那天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孟雨泽的眼中泛起了狠:“小杭,不管你是不是故意接近我,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死也不能。   天色越来越暗,屋内只剩下一片薄凉的黑暗。   孟雨泽用手指轻轻的触碰到了他的肌肤,眼神仿佛泛着黑水的沼泽,阴森可怖。   他凑了上去,在殷牧悠的嘴角落下一个吻,然后紧紧的抱住了他。天亮之后,他仍旧以这样的姿态抱着殷牧悠。   今天就该离开了。   孟雨泽想叫醒殷牧悠,却发现殷牧悠仍在沉睡。   比起昨天晚上,他的眉头紧皱,脸颊也浮现一层潮红,吐出的呼吸渐渐灼热了起来。   孟雨泽一怔,用手去探了下他额头的温度。   好烫……   孟雨泽着急的给江宏彬打了电话,江宏彬刚好开了车要接他们去新找的公寓,没想到刚到孟家,自己还没打电话给孟雨泽,他倒先打电话了。   “这么着急啊?”   “小杭生病了。”   江宏彬立马就从楼下跑了上去,气喘吁吁的走到了二楼孟雨泽的房间:“我看看。”   他手里什么东西也没带,只是大致的检查了一下,才对孟雨泽说:“只是发烧,不过烧得很严重,得赶紧送医院去。”   孟雨泽脸上难看极了:“都怪我。”   “怎么会怪你?”   这段时间他和殷牧悠似乎产生了几分隔阂似的,他不问,殷牧悠也不说。   孟雨泽便真的往那方面去猜了,毕竟他这段时间性格变化极大,这是事实。   江宏彬见孟雨泽那痛苦的样子,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我都听李行说了,虽然这孩子的喜欢没有那么干净。不管怎么说,你在宋家最难熬的日子,是这孩子一直陪着你。”   “……嗯。”孟雨泽深吸了一口气,将殷牧悠抱起。   他们很快赶去了医院,在检查输液之后,孟雨泽这才松了口气。   江宏彬对他说:“公寓已经找好了,行礼我会去孟家帮你拿。这个时间孟安安已经住进去了,想必你也不太想看到她。”   孟雨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病床上的殷牧悠。   刚才那不正常的潮红后,又只剩下一片病白,他的身体本就瘦弱,这样穿着病服躺在医院的床上,真像是个快要死了的人。   孟雨泽抓住了他的手,一如当初殷牧悠不肯放开他的手一样。   江宏彬欲言又止,到最后只得退出了那个房间。   互相温暖的人,会互相伤害吗?   江宏彬忽然间有些不忍,根本不想了解得那么清楚。不过幸亏李行后来再三劝说,雨泽最后还是接受了遗嘱里留给他的那笔基金,不至于会让小杭风餐露宿。   否则一个才满十八,一个都甚至没有成年,他们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江宏彬不由觉得可怜,尤其是孟雨泽,简直命运多舛。   如今又闹了这一出,他以前的坚持仿佛就成笑话一样,他甚至在一场宴会上,听到薛薇薇和孟安安的谈笑,他都觉得心凉不已。   “还是薇薇姐聪明,选择退婚了,现在谁不夸一声啊。”   “哎,我一早就觉得雨泽不大像孟叔叔,没想到还真的猜中了。”   孟安安知道她马后炮,但和前些日子她悲惨的去找孟雨泽,和现在她完全成了孟氏的继承人相比,孟雨泽和她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就喜欢看别人骂孟雨泽。   “别提他了,反正孟雨泽以后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似乎已经认定了孟雨泽会一蹶不振了。   江宏彬想起这件事,还不由觉得一肚子火,倒是希望孟雨泽赶紧爬起来,好打了孟家的脸。   他很快便离开了医院,病房里就只剩下了孟雨泽和殷牧悠两人。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殷牧悠那粗重的呼吸声。   一人悄然的从外面走了过来,尹邵宁双手抱肩,身体斜靠在门口,冷冷的朝病房里望了进去。   尹邵宁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压下心头深沉的妒火。   “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小杭生了病,就不能来吗?”尹邵宁笑容极冷,“孟雨泽,你现在都一无所有了,还是把他还给我。”   孟雨泽冰冷的吐出两个字:“做梦。”   尹邵宁就知道不会那么容易,他一步步走到了病床前,深深凝视着殷牧悠的脸:“这一年来,我已经看到他第二次这么躺在病床上了。”   “……第二次?”   “第一次是因为梁昊走了,他的精神一下子全垮了。”尹邵宁自嘲的笑了笑,“你知道吗,逼走梁昊的人是我。”   他的话音刚落下,孟雨泽就一拳打了过去。   那双眼睛燃烧着怒火,尹邵宁擦了下唇边的血,孟雨泽竟然还有这样失去理智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像学校里传言的那样高傲优雅。   “梁昊是个胆小鬼,可我不是。”尹邵宁笑得极不正常,“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他身边,梁昊能比我更有决心吗?”   “他不需要你的决心。”   尹邵宁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他朝孟雨泽望了过去:“你有一部分和我很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是因为小杭的缘故,你才会输。”   “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尹邵宁却毫不在乎:“同类相斥,我懂。”   孟雨泽的表情骤然沉了下去,像是个扭曲的旋涡,那双瞳孔里涌动着黑暗。   “明眼人都看得很明白,你为了小杭才对宋家手下留情。否则那件事情出了以后,你就该加快速度铲除宋家,一绝后患。”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尹邵宁闷笑起来:“放一个定时炸/弹一样的弱点在自己身边,还输得一塌糊涂,值得吗?”   “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值得。”   “那好,不如我们打一个赌。”   孟雨泽眉头紧蹙,他总怀疑尹邵宁来是有什么阴谋,没想到尹邵宁的目的竟然是这个?   “……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和我打赌?”   “别着急,你一定会感兴趣的。”尹邵宁耸了耸肩,嘴角带着三分坏笑,“看看小杭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也很怀疑他有多喜欢你,对么?”   孟雨泽原本不想理他,可尹邵宁的话深深的刺痛了他的软肋。   他旁的都可以不在乎,唯独这一点。   就连刚才江宏彬都说,他的喜欢或许没有那么干净。   “我可以试探他说出真心话,如果我赢了,你就把他给我。反正你现在一无所有,有什么资格护着他?”   “不行!”   “先别急着回答嘛。”   孟雨泽的眼神却尤为可怖,一字一句的朝尹邵宁说道:“就算他对我的喜欢不干净,也要留在我的身边。”   “哇,好可怕,小杭知道你的真实面目吗?”   孟雨泽:“……”   “你能忍受得了他欺骗你,利用你,甚至对你的喜欢都是虚情假意?”   “他不会。”   尹邵宁笑了起来:“你和他在一起多久?我和他在一起多久?小杭表面上看着乖,实际最擅长伪装自己,这一年来我一直看着他,无时无刻。”   孟雨泽紧抿着唇,那双瞳孔里的怒火越来越深。   正当此时,床上的殷牧悠忽然有了反应。   尹邵宁快速的在他面前说了句:“你不同意,那就再追加一个筹码,如果我输了就不再缠着他,还会帮着你对付孟家。我都这么退让了,这个赌对你还没有利吗?你是不相信他,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那句不相信他,还是不相信自己深深的刺痛了孟雨泽。   孟雨泽终于低声说了句:“……好。”   说完,他就离开了病房。   尹邵宁眼底露出得逞的诡异笑容,他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孟雨泽到底输在小杭身上,他要让他一蹶不振!   这边殷牧悠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他缓缓的睁开了眼,原本以为会看到孟雨泽,没想到尹邵宁却在自己面前。   殷牧悠的眉头紧皱:“你怎么在这里?”   他刚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多疼,说出的话有多么沙哑。   尹邵宁凑近了一些:“这里可是医院,听说你病了,我当然得来了。”   “医……院?”殷牧悠眼底浮现茫然,朝四周看了看,才终于确定了尹邵宁没在骗他,“孟雨泽呢?”   “哎,我真伤心,怎么你一醒来就在找孟雨泽?”   殷牧悠狠狠的咳嗽了起来,上个世界他几乎一直在生病,因此殷牧悠最不喜欢这种滋味。   “孟雨泽怎么样了?他在这里,一定不会让你进来。”   尹邵宁的脸色有些僵硬:“只是来探个病,用得着这么戒备我吗?”   “用得着。”殷牧悠紧紧盯着他,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带着深深的不信任。   这话一落下,便让外面的孟雨泽勾起唇角。   不得不说,尹邵宁的确很有撬动人心的能力,一针见血的挖到了他的痛处。   他和尹邵宁打的这个赌,实际内心极为不爽。   倒是一物克一物,小杭一句话就让尹邵宁说不出来了。   病房里,尹邵宁总算是整理好了情绪,又恢复了平常那个模样。   他笑弯了眼,藏去了里面的大部分恶意,轻声在他面前说:“孟雨泽现在因为你的原因而一无所有了。”   这句话的声音放得极轻,外面的孟雨泽听不见,可殷牧悠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僵硬了身体,紧抿着嘴唇看向尹邵宁:“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段时间,你和孟雨泽的关系不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在自责。   那些人都看不出来,他却看出来了。   “我和他的关系,不用你来说。”殷牧悠的语调拔高,身体绷紧,“我不想见到你,出去!”   尹邵宁却完全没有被他激怒,反倒压低了声音:“你待在他身边,只会成为他的软肋。”   这个声量,外面的孟雨泽根本无法听见。等他劝服了殷牧悠,让他考虑清楚离开孟雨泽,这场戏就算做足了。   对于尹邵宁来说,使用些卑劣的手段算什么?   他使的卑劣手段还不够多吗?只要能得到他,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尹邵宁的话,却让殷牧悠害怕了起来:“我……”   “你离开他,我保证他的安全。”   孟家要害他,宋家也不肯放过他。   如果再加上一个尹邵宁,事情只会越来越棘手。   只要他离开了,宋家和尹邵宁这边的确不会在继续针对孟雨泽。   殷牧悠脸色泛白,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心中便想起了他在上个世界最后看到的苏衍。   那是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眼,熹微的晨光晕染在他身上,他端着粥走了进来,放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既悲痛又温柔。   包括孟雨泽,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像是个在黑夜里走得太久的人,早已经不会抓住那虚假而微弱的光一样。   殷牧悠心头辗转万千,到最后,只朝着尹邵宁说了一句话:“我不会离开他。”   尹邵宁脸色骤然僵硬了起来,不明白自己是哪一步出了错。   他紧捏着手:“为什么?”   殷牧悠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微弱却有力:“因为,我想护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尹邵宁改名字了,尹·神助攻·邵宁~ 第41章   孟雨泽站在外面, 那句‘我想护着他’被听得清清楚楚。   心里的不安全数消退, 整个人仿佛泡到了温水里, 长久以来的坚冰也逐渐消融, 变得温暖起来。   孟雨泽自嘲的笑了一声,是笑自己。   太喜欢, 又太害怕失去,甚至怯懦到不敢探寻真相, 宁愿就这样保持现状。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模样了?   病房里的对话还在继续,尹邵宁听到殷牧悠这么说以后,原本是想使诡计, 可此刻理智已经不复存在,他再也冷静不下来。   “你就这么喜欢他?”   “……喜欢。”终于承认,殷牧悠却松了一口气。   他不敢在孟雨泽面前说, 在尹邵宁面前倒是无所畏惧。   尹邵宁表情越发凝重, 他有一种失去了珍宝的错觉。   自己没得到的, 孟雨泽却轻松得到了。   他从不知道, 对方的感情可以这样热烈而干净,让他的心脏一阵扭曲, 甚至想要据为己有。   从小到大, 他都没有得到过。   甚至,最渴求。   某一段时间, 他对宋杭的兴趣大打折扣,就是因为敏锐的察觉到在这样的手段之下,宋杭成了他一类的人, 大约是同类相斥的关系,尹邵宁放松了对他的掌控。   等后来他回到了家,不再去学校,尹邵宁才惊觉,就是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喜欢上了别人。   不行!   尹邵宁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满带恶意的说:“宋家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可以帮帮宋家,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殷牧悠直勾勾的望了过去:“你以为我会为了宋家受你的威胁吗?”   尹邵宁弯起眼眸:“那加一个孟雨泽呢?”   殷牧悠一怔,正在此时外面的孟雨泽却走了进来,一把将尹邵宁给推开:“别信他的话。”   尹邵宁趔趄了两下,头死死垂下,嘴角却不由的扬起笑容。   那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小杭,我等你的消息。”   殷牧悠的手不自觉的捏紧。   孟雨泽紧盯着尹邵宁:“你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承诺?”尹邵宁眯起眼,“谁听到了吗?还是你想把刚才我们的谈话告诉小杭?嗤。”   殷牧悠原本还在思索,听到他们的话很是疑惑:“到底怎么了?”   孟雨泽沉默不语,眼底却染上了几分怒意。   原来尹邵宁是这样算计的,他知道自己不会把赌约的事情告诉殷牧悠。   他怎么都不会输。   “没什么。”   尹邵宁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得逞一般的朝孟雨泽露出笑容后,才摇摇晃晃的离开了病房。   那神态看上去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屋子里就仅剩下孟雨泽和殷牧悠,孟雨泽久久没有说话,殷牧悠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正忐忑着的时候,孟雨泽却一把将他抱住。   “抱歉。”   孟雨泽心里感动极了,尹邵宁到底是功亏一篑,输在小杭对他的真心喜欢上。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宁愿这样伤害自己也要护着他?   他的心脏仿佛被人给揉了几下,只剩下酸酸涩涩的酥麻感罢了,而这么多的感受,却是殷牧悠带给他的。   孟雨泽的话里带着颤音:“我应该更相信你一些。”   殷牧悠有些无措,孟雨泽抱得他极死,像是想把他嵌入身体那样。   他细弱的问:“你怎么在门口?还突然进来?”   孟雨泽呼吸一窒,他对他的爱干净而热烈,可自己却那样不堪,甚至被尹邵宁的话给戳痛,答应了那场可笑的赌约。   越是这样对比,孟雨泽便越自责。   “是因为我想听听你的真心话。”   殷牧悠苍白的脸颊肉眼可见的染上红晕:“所以你都听到了?”   孟雨泽嗯了一声。   不同于孟雨泽此时的自责,殷牧悠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那句喜欢竟然会被孟雨泽听到。   他的心脏也乱跳了起来,原本就发着烧,现在脸颊更是红透一片。   孟雨泽终于注意到了他的脸色,心情也从坏变好。   他凑了过去:“不过我没怎么听清,小杭,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没听清?没听清好!”殷牧悠顿时乐呵了起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孟雨泽眉眼弯起:“不,我果然还是听清了。”   “那你刚才装什么没听清!”   “傻瓜,当然是想骗你再说一遍。”   骗?   殷牧悠瞪圆了眼,惊叹于孟雨泽的不要脸。这股不要脸的味道和上个世界的苏衍简直是一模一样!没改了!   “我怎么可能再说?”殷牧悠拔高了音量。   “所以我后来说自己听清了,免得你耍赖。”   ……现在连耍赖都不行了是?   殷牧悠嘴角一抽:“那你还挺机灵的。”   孟雨泽开开心心的接纳下了这个表扬,一点儿都不觉得是讽刺。   “我也这么认为。”   殷牧悠:“……”   孟雨泽的眼神越来越温柔,忍不住的吻了上去。   这大约是两人在那件事情之后,第一次这样亲密的接触。   殷牧悠微怔,却没有拒绝喜欢的人的亲吻,反而小心翼翼的尝试着回吻过去。   他面颊通红,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吻到了病床上。   两人唇齿相交,彼此的呼吸也随之缠绵交融,气氛顿时变得暧昧极了。   直到孟雨泽结束了这个吻,殷牧悠气喘吁吁的睁开眼:“你也会感冒的。”   “那我们就交叉感染。”   “别说得这么色/情!”殷牧悠几乎快要炸毛。   孟雨泽闷笑了一声,用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刚才的坏心情已经消失。   他怎么能这么可爱。   “不要再以伤害自己的办法来帮我!”孟雨泽语气里带着哀求,“我不会愿意。”   他的心脏都快结了冰,仿佛他曾经也做过这样的事,让他刻骨铭心。   殷牧悠微怔,又无奈的笑了笑:“我不是没事吗?这样做对谁都好。”   “对谁都好,可对你不好!”   孟雨泽的话直直的入了耳,殷牧悠愣神的看着他,才发现孟雨泽有多么担心。   殷牧悠的心里猛然生出了几分后悔来,他或许真的太心急了,想要帮他早点摆脱宋家和孟家。   到最后,殷牧悠也说了句:“我下次不会了。”   —   在医院住了好几天,殷牧悠的病也彻底好了。   江宏彬准备了公寓,这是他们第一次过去。   公寓十分宽敞明亮,阳台对准了中庭的花园,客厅里摆放着淡蓝色的沙发,茶几的花瓶里放置着新鲜的百合花。   “时间短,也只能找到这种房子了。”   “江叔叔,谢谢你。”   江宏彬摸了摸鼻子,略有几分尴尬。   在殷牧悠出院之前,孟雨泽都把事情告诉给他了,想起自己这段时间也同样误会了殷牧悠,他现在一看见殷牧悠就愧疚。   啪啪打脸是什么滋味?   就现在!   江宏彬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定,以后绝对不会在轻易误会殷牧悠了。   在看了一圈房子后,殷牧悠很是满意。   他想起宋家那些人,不由几分担心:“江医生,你现在知道宋家的消息吗?”   “公司宣布破产,宋先生的精神也垮了,现在宋家完全靠宋秦支撑着。”   看来宋秦终于成长起来了,殷牧悠也不想再去管他。   反正系统已经发出了提示,孟雨泽的命运轨迹已经得到了改变。   江宏彬见他这样,还觉得他到底是关心宋家的,一想到他为了雨泽做了那么多,江宏彬便长长的叹了口气。   小杭是宋家唯一不那么可恶的人了。   雨泽的眼光真好——正因为纯粹,所以珍贵。   江宏彬也该离开了,孟雨泽和殷牧悠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之前的学校是不能在待下去了,两人退学后重新进了一个学校。   和之前相比,氛围好了不知多少。   在宋家耽搁了这么久,这一次难得赶上了高考。还好孟雨泽底子扎实,这段时间也一直拿着书本没放下,影响不至于太大。   在原本的剧情之中,宋家连孟雨泽上大学的权利也剥夺了。为了让他养病,甚至把他送到了山上的疗养院。   自由、学校、健康、财产,他所有的一切都被牢牢的算计着。   如果不是殷牧悠的到来,他将会渡过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现在黑暗虽然犹在,到底是被冲破了一道光进来。   六月高考一完,孟雨泽是放松下来了,比他小一届的殷牧悠该头疼了。   殷牧悠正做着题,忍不住抬起头看了孟雨泽一眼。   他带着黑框的眼镜,看着手里的卷子,神色格外认真。孟雨泽的家教极好,无论坐姿还是站姿都十分优雅,这样严肃的模样,颇有种禁/欲男神的感觉。   “这道题错了。”   殷牧悠回过神来,连忙凑了过去:“哪儿呢?”   孟雨泽转过头来,就亲了一下殷牧悠。   殷牧悠:“……”   啧,还说他这么严肃的样子特好看,现在摆明了衣冠禽/兽四个字!   孟雨泽笑了起来,在殷牧悠耳旁低声说:“错了就得受惩罚。”   耳旁仿佛有一道电流划过,殷牧悠红着脸捂住了耳朵:“卷……卷子拿给我,我自己看!”   “不需要学长辅导一下?”   “艹,再辅导我就被吃干抹净了!”   孟雨泽眉眼弯起,完全不否认。   他把卷子递给了殷牧悠,殷牧悠紧盯了半天,这道题的确是粗心大意造成的。   他很快又重新做了一遍,递给了孟雨泽。   检查完了之后,孟雨泽又说:“我觉得我这个辅导方式很好,下次你要再写错,就能瞬间想起这些。”   “是啊是啊,我就不敢写错了。”殷牧悠连忙又问,“你对别人也是这么辅导吗?”   “不,因材施教。”   殷牧悠:“……”汉字真是博大精深。   今天是周六,天色已经很晚了。   原本下午就该放学,能休息一天,孟雨泽却选择在学校帮他补课。   还好没被别人看见。   殷牧悠脸红着擦了擦嘴角,夜风吹拂在脸上,将心底那点儿燥热也带走。   路灯孤独的站立在街道两边,周围只剩下一片寂静。   晚上十点半,路上的行人已经极少了,两人正准备一起回家,却发现了薛薇薇和宋秦两人,在黑暗的角落里拥吻。   这两人不是闹别扭了吗?   现在看来,这两人是和好如初了。   不愧是男女主!   殷牧悠连忙拉着孟雨泽,不知为什么下意识的躲了起来。   “小杭……?”   “嘘!”   殷牧悠朝他眨眨眼。   那边宋秦的声音传来,和往日相比,他身上的少年意气用事已经没了,如今更多的则是沉稳。   “阿秦……我很担心你。”   “宋家倒了,可我没有。”   “你打算怎么办?”   “宋杭这么做,我绝对不会原谅他。”宋秦的语气里带着阴寒,“自从那天之后,家里完全变得一团糟。”   “阿秦……孟雨泽已经什么都没了,我们也别再找他们麻烦了好吗?”   宋秦古怪的问:“你还惦记着孟雨泽?”   “怎么会?他哪里比得上你!”   听到薛薇薇这么说,宋秦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   只是他仍旧不肯原谅殷牧悠,那天只要他选择袖手旁观,宋家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宋秦吐出一口浊气:“我不原谅他,但妈却想把小杭接回来。”   薛薇薇打算劝他:“宋姨也是担心……”   “不,早年间我爸因为妈的原因,几乎和爷爷奶奶断绝了关系,但后来小杭出生后,他们就一直养着小杭了,对他非常疼爱。只要让小杭回来,宋家就会有钱东山再起。”   薛薇薇一怔:“可叔叔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在乎孙子而不是在乎儿子……?”   这什么逻辑?   “小杭从小养在他们身边,儿子又和他们决裂,自然更疼小杭一些。”   薛薇薇恍然大悟,原来宋家还留了一手。   然而听到这一切的殷牧悠心情却沉闷了下去,继宋父卖儿子之后,宋秦也要卖弟弟吗?   薛薇薇担忧的说:“可小杭明显不愿意回来。”   “不愿意回来也得回来!”   宋秦过于冷漠的表情吓到了薛薇薇,他看到她脸色泛白,才连忙止住了话题,“不谈这个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和好,不应该为这些事情吵架。”   薛薇薇也希望宋家再起,虽然上次和宋秦闹了别扭,但她是真的喜欢宋秦。   从小她就和孟雨泽订婚,可无论她怎么凑近,她在孟雨泽身上都感觉不到半点真心。   得知殷牧悠和孟雨泽在一起的时候,薛薇薇心里是一阵扭曲的,因为她总觉得孟雨泽那样的人,不会对任何人上心。   薛薇薇很快就从这样的情绪给拔了出来,眼前她最在乎的仍是宋秦。   两人深深的拥抱在了一起,听到这一切的殷牧悠却担心的朝孟雨泽望了一眼:“他们不会对你做什么……”   孟雨泽轻笑了一声:“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我也在担心你。”   担心他?   殷牧悠无奈的露出一个笑容,而那边宋秦和薛薇薇却越来越过分,似乎不止限于亲吻了。   这种场面,还是不要留下来了。   殷牧悠没有偷窥别人的习惯,他小声的朝孟雨泽说:“我们还是快走,免得被发现了。”   两人小心翼翼的离开,等回到了公寓里的时候,殷牧悠的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   特么真刺激。   他偷看了一眼孟雨泽,发现他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看见的不是薛薇薇这个前未婚妻似的。   殷牧悠生出了几分调侃,笑弯了眼的朝孟雨泽说道:“你怎么没反应?上次在生日宴上也是。你前未婚妻和我哥在偷/情。”   生日宴上薛薇薇和宋秦也做了同样的事,那个时候薛薇薇还是他的未婚妻呢。   听到殷牧悠的话,孟雨泽终于有了反应。   只是这反应不针对他们,而是针对殷牧悠而已。   孟雨泽亲了一下他的唇角:“他们偷他们的,我们偷我们的。”   殷牧悠的脸色骤然红了起来,心脏也止不住的乱跳。   ……瞬间反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看到昨天一堆短小的评论,今天想一定要粗长一把,哪知道今天也一样短小ORZ。 第42章 (修)   “别闹。”   当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 心里的炙热反而没有消散,而是愈演愈烈了。   殷牧悠心里多出了几分惴惴不安:“你真的不在乎……对薛薇薇也没有半点喜欢?”   “我都是弯的, 我怎么可能喜欢?”   殷牧悠一脸黑人问号:“你前段时间才跟我说你不喜欢男人!?”   孟雨泽将殷牧悠抱得更紧, 竭力压下嘴角的弯度:“脸疼, 轻点说。”   殷牧悠:“……”   “小杭,你这是嫉妒了。”   “我???”殷牧悠惊诧的用手指着自己。   “不然你一直提她做什么?”   殷牧悠一口老血, 再也不敢提薛薇薇和宋秦了,免得孟雨泽的尾巴越翘越高。   薛薇薇在还没跟孟雨泽解除婚约的时候, 就和宋秦在一起了, 自己之前还以为孟雨泽是喜欢薛薇薇的,所以才能把别人给他戴绿帽的事忍下来。   哪知他完全猜错。   夜已经很深了,认真学习了一天,殷牧悠很快就睡着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 孟雨泽一改方才的模样,手机的光映照在他的脸上, 他整个人的表情都冷了下去。   孟雨泽抿紧了薄唇,他做弃子也就罢了,可他一定不会让殷牧悠被人利用。   他忽然憎恨起自己的年幼, 憎恨起自己的弱小来。   倘若他和殷牧悠相识是在后几年, 那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实力来护着殷牧悠。   孟雨泽深吸了一口气, 小心翼翼的走到了电脑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六月末,天气也逐渐变得炎热起来。透蓝的天空一望无垠,阳光炙烤着大地, 风里也带着烫人的温度。   成绩查询的那一天,殷牧悠简直要被孟大佬惊呆了。   明明耽搁了快两个月,他的成绩完全没受到影响。   孟雨泽原本可以选择更好的学校,甚至离开C市,到别的城市去。可他还是选了这里的大学,殷牧悠还一脸的遗憾:“你离开C市,他们的手也不至于伸得这么长了。”   “那我不在的这一年,你怎么办?”   殷牧悠睁大了眼,没想到孟雨泽是为了他。   心里的某个部分顿时柔软了起来,他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孟雨泽揉了揉他的头发:“别傻笑了,赶紧做题,今天份的卷子。”   殷牧悠的笑容立刻就僵硬了:“魔鬼!”   “不好好把你的成绩辅导上去,你怎么跟我上一所大学?”孟雨泽轻声说,“乖,听话。”   殷牧悠只能皱紧了眉头,痛苦的做起了题。   外面忽然传来喵喵的叫唤声,孟雨泽站起身走了过去,在屋门口放了点儿猫粮。   其他人形容屋子可能会……阴气重。   他们家的……猫气好重。   殷牧悠之前问过系统,孟雨泽的身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系统给出的答案,他这个世界又是猫科动物,当然……他本人不知道,毕竟从小他就被孟氏夫妻收养。   既然是这样,殷牧悠也不打算告诉他,还不如一直这么瞒着呢。   一株猫薄荷精和猫科动物的头头,就导致了他们家猫气重得惊人,孟雨泽刚一开门就好几只猫朝他扑了过来,可谓是猫的海浪。   殷牧悠的声音都吓得变了:“孟雨泽……”   孟雨泽憋笑:“它们又不吃人。”   “吃!!”吃猫薄荷啊!   不过看着殷牧悠吓得苍白的脸,他还是走了过来,一把将殷牧悠抱起。   他朝地下那些猫说:“我的,不能蹭,不能舔。”   殷牧悠:“……”   孟雨泽原本也只是打算说说而已,结果那些猫就真的离开了。   他震惊的看着那群离开的猫,沉沉的说了句:“那些猫成精了。”   日哦,自己成精了还好意思说别人成精了?   殷牧悠憋在心里想吐槽。   “放我下来,你跟那些猫宣示什么主权?”   孟雨泽很快就放他下来了:“当然得说清楚,你是我一个人的最好。”   现在已经不早了,殷牧悠也该去学校了。   又是一个周末,高二升高三这个暑假,明明都六月末了,他们还在学校补课。   这段时间孟雨泽像是害怕他出事,总是找许多借口跟在他身边。殷牧悠知道,宋秦那天的话还是对他受了影响。   因此今天孟雨泽想送他去学校的时候,殷牧悠表示了拒绝:“我可以一个人去。”   “我不放心。”   “学校这么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一直送我,学校里的那些人都说我被哥哥宠得还没断奶了!”   孟雨泽眼神一亮,把哥哥两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两下。   “小杭,你之前都叫我孟哥哥的。现在干脆省略前面的姓,直接叫哥哥?”   殷牧悠脸上的红晕蔓延得更深:“做梦!”   他很快就穿上了鞋,走出了家门。   这个哥哥,喊得就跟情/哥哥似的,他绝对受不了!   而家里的孟雨泽却忍不住的勾起了唇角,虽然小杭没让他送,不过之前拜托江宏彬派人保护小杭的事他已经答应了。   这些天,他也是出自担心。   孟雨泽重新走到了电脑前,继续开始工作,今天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只要能谈下来,他手里的钱就足够作为启动资金了。   —   暮色渐深,傍晚逐渐来临。   微风里吹去了大部分的炙热,殷牧悠正朝着学校走去,却没想到又在之前的公园里看到了宋秦。   殷牧悠的脚步一顿,就想当成没看到一样的绕过他。   刚这样殷牧悠就被宋秦给拦住了:“宋杭,你现在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他的语气显得阴阳怪气,殷牧悠皱紧了眉头:“你们之前不是宣布了我和宋家没有关系了吗?”   宋秦呼吸一窒,忽然生出几分后悔来。   这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算是这样,你看到我,难道不打声招呼吗?”   “你要我怎么打招呼?”   宋秦被问得语塞,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他搬出了杀手锏:“爷爷奶奶回国了,就在宋家。”   宋家其他人殷牧悠可以不在乎,可这两人是真心疼爱宋杭的,两人又年老,他不想他们被牵扯进来。   只是一想起之前听到的事,殷牧悠眼中仍是防备。   “他们怎么突然回国了?”   宋秦眼底带着几分算计:“当然是听到你和宋家闹掰了,担心你才回来的啊。”   殷牧悠想起之前听到的事,并不确定宋秦说的是不是实话。   宋秦早就知道他会这样,便拨通了电话:“你自己问。”   殷牧悠半信半疑的接过他的手机,和里面的人交谈一阵儿,这才确认宋秦不是骗他。   “小杭……这才回宋家一年,到底是怎么了?”   “别听宋秦的,我真的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宋奶奶情绪激动,“他们说……说你……”   “什么?”   宋奶奶涨红了脸:“说你为了孟雨泽身败名裂。”   “没那么严重,他们都是在吓你呢。”   “没那么严重……那就代表真的有这件事?”宋奶奶语气也强硬了起来,“你现在回宋家,我有事和你谈谈。”   殷牧悠陷入了两难,他并不想回去。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犹豫,电话里的声音却说:“你不想回来,那我就来找你!”   殷牧悠哑然,手机瞬间被宋秦给夺走。   他快速的说了句:“放心,我会把小杭带回去的。”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宋秦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下确认了我没骗你?奶奶最近在生病,你忍心让她过来找你吗?”   殷牧悠冰冷的望了去:“我自己打电话给奶奶,你想我去宋家,能安什么好心?”   殷牧悠又重新拿自己的手机拨打了电话,哪知宋奶奶根本就不接。   “车停在不远处,有爷爷奶奶在,我们能干什么?你不相信我们可以,这么做也是不相信他们?”   宋秦好说歹说,他偏不跟他回去。   他在心里暗骂,小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搞了?   以前的他,明明自己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的!   殷牧悠久久没能打通,正当他和宋秦僵持的时候,忽然有一人走了过来:“他恐怕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他抬头一看:“尹邵宁?”   而尹邵宁却迅速的在殷牧悠耳边说:“不能去宋家,去了就出不来了。”   殷牧悠诧异的看了尹邵宁一眼,他这表情应该是没骗人。   “怎么回事?”   “他们要把你关起来,就像对待当初的孟雨泽一样对待你。”   殷牧悠的眸子里染上了怒火,朝宋秦望去:“你们真是卑鄙!”   宋秦哪里知道明明十拿九稳的事,竟然会这样棘手。不仅仅是殷牧悠,甚至半路还杀出了个尹邵宁。   殷牧悠冷着脸说道,“宋家我不会去,你们想要那笔钱,就别拿我做筹码。”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地方,宋秦的手捏得越来越觉紧。   傍晚的暮色映照在他的身上,宋秦宛若一尊雕像站在路边。   他虽然沉稳了不少,也在以最短的时间成长起来,到底挡不住宋家颓败的速度。   —   天色越来越暗,周围只剩下一片阒黑。   狂风作响,吹拂过街道两边的香樟树,树叶与树叶的拍打,发出格外刺耳的声音。   殷牧悠并不想久留,尹邵宁却一直在后面紧跟不放。   他的脚步一顿:“别跟着我。”   “我才帮了你,这么快就赶我走,会不会太绝情了?”   殷牧悠知道尹邵宁哄骗别人的本事高明,甚至总能一两句话就戳中别人的内心。他这几天一直防备着宋秦,因此大部分的注意都被宋秦转移了去。   若是平时,殷牧悠大概就直接离开了。   而现在他却想跟尹邵宁说清楚,止不得这人以后就是个麻烦。   “……你出现得这么及时,别当我是傻子。”   尹邵宁露出一个笑容,他可不想隐瞒什么,就直接说了实话:“我和宋秦一样,当然是一直观察着你了。”   殷牧悠心口一跳:“……观察?”   “孟雨泽这段时间护着你护得那么紧,今天总算没看他跟你一起了。”   所以……这两人都挑没孟雨泽的时间下手?   “你倒是挺诚实。”   “我和宋秦不一样,只要你想知道,我可以什么都告诉你。”   明明一个满嘴谎言,一个今天对他说了实话,可殷牧悠却更加害怕尹邵宁。   他像一团迷雾,让他看不清楚。   “我不想知道,你下次也别来找我。”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尹邵宁别再对他感兴趣?   打了打了,骂也骂了,甚至在他面前承认喜欢孟雨泽,都赶不走。   殷牧悠眉头紧蹙,只能下意识的离开。   他还没走出那个路口,便看到了一个人。   “……梁昊。”   他是宋杭的挚友,一度被尹邵宁使了手段离开,殷牧悠也只能在尹邵宁嘴里听到他的只言片语。   但无论怎么说,他都是尹邵宁和宋杭对弈间的牺牲品。   听到他的声音,梁昊才脸色苍白的露出一个笑容:“小杭,好久不见。”   尹邵宁慢慢的跟了上来:“你和我生出心结,无非就是为了梁昊,我现在把他带回来了,怎么样?”   殷牧悠都很高兴见到梁昊,至少能确认他平安:“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这段时间你过得好不好?”   梁昊眼神躲闪,不太像以前阳光开朗了。   他结结巴巴的说:“过得还行。”   殷牧悠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下来:“但尹邵宁说你没去上学?”   梁昊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你也有一段时间没去上学,我都听说了。”   他终于支撑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对不起,我是个胆小鬼,丢下了你一个人……”   殷牧悠走了上去,小心拍着他的背部,安慰着梁昊:“你不是回来了吗?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在哭呢?”   梁昊嘴唇泛着白,飞快的从裤袋里拿出了针/管,就刺破了殷牧悠的皮肤。   殷牧悠的眼中带着诧异,梁昊的胸口都上下起伏,语气里带着痛苦:“小杭,背叛了你一次的人,你绝对不可以相信第二次,为什么还要相信我?”   他将殷牧悠交给了尹邵宁:“够了?”   尹邵宁闷笑起来:“挚友反目成仇的戏码可真好看。”   梁昊蹲了下去,抱紧了自己的头:“不是……我不是……”   “做这一切的难道不是你?他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你,到最后你还是为了自己而离开了这个地方。”   梁昊眼神一变:“你才是罪魁祸首,尹邵宁,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指责我!”   尹邵宁嘴角的笑容逐渐抚平:“是啊,我和你一样卑劣。”   梁昊抱着头越发痛苦的大喊:“啊啊啊,你滚!”   尹邵宁带走了殷牧悠,知道殷牧悠不再相信他,还好有宋秦那个傻子做引。他大部分的注意都放到了宋秦身上,自己又突然带了他念了许久的梁昊过来,不上当的可能性太小。   尹邵宁看向了殷牧悠,不由眯起了眼。   他大概天生就是个破坏狂,喜欢破坏美好的东西。   然而这一次,在看到殷牧悠那真挚而干净的感情后,他第一次想守着,护着。   明明是他先发现小杭的,他都没能得到的东西,孟雨泽他凭什么?   一个狼狈的落水狗,还被孟家赶出去了,几乎一无所有,他不配得到小杭的喜欢。   尹邵宁的心里闪过一阵扭曲,他承认自己是嫉妒了。   “我失去的东西,还是夺回来了。”   而另一边,刚谈下一笔单子的孟雨泽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认出了这个号码,是江宏彬派去保护殷牧悠的人。   “我被宋秦的人引开了,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一点抱歉,明天最少两更~ 第43章   当殷牧悠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身上完全没了力气。   窗帘被拉了起来,四处只剩下一片黑暗, 屋子里似乎点着让人放松的熏香, 那味道却让殷牧悠作呕。   一直戒备的宋秦没能对他下手, 反倒中了尹邵宁的计。   明明这具身体所带给了他发怒和害怕两种情绪,他的灵魂像是脱离了肉体一般清晰的分析着这一切。   [我能动手吗?]   [不能, 游戏规则限制,不可OOC。]   殷牧悠闭上了眼, 只得深吸了一口气, 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正当此时,尹邵宁走了进来,坐到了床边,单手托腮的看着他:“早安, 小杭。”   “现在明明是晚上。”   “窗帘拉起来了,你看不清楚, 不过现在的确是白天。”尹邵宁痴迷的朝他伸出手,“你要不要猜一猜,我是怎么带走你的?”   “是宋秦对吗?你利用了宋秦的人, 专门选在宋秦动手的这一天。”   尹邵宁笑了起来:“不过你还有一点不知道。孟雨泽找了人在每天跟着你, 就不知道是监视还是保护了, 那个人宋秦早就查出来了,今天他专门找了人把他骗走。”   尹邵宁耸了耸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他能下手的也就这几年了,他看人向来很准, 孟雨泽若是再成长几年,他一定望尘莫及。   所幸,先把他掐死在摇篮里。   “你和孟雨泽还真是互相拖累,很多事情明明可以先发制人,却为了照顾他而无暇分神。小杭,你其实很聪明。”   “他不是我的拖累。”   尹邵宁烦躁的啧了一声:“还说不是?没有他,你在宋家的处境会变成这样么?你会身败名裂么?”   殷牧悠越是选择维护孟雨泽,尹邵宁的心情就变得越是不爽。   他得不到的,孟雨泽却得到了。   心头的郁气让尹邵宁凑近了殷牧悠,箍紧了他的下巴,殷牧悠那双眼睛便直直的同他对视:“你只要背叛孟雨泽一个,就能得到所有,这个买卖还不划算吗?别犯蠢。”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屋子里只剩下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现在犯蠢的人是你。”   “哦?”   “如果我是你口中的那种人,早就不用你抓我来了。”   尹邵宁松开了他,闷笑起来:“也对。”   他被怼了,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愤怒,反倒十分有趣。   越珍贵的东西,越难得到。   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如今还可以等得更久一些。   尹邵宁离开了这个房间,殷牧悠才从床上起身。   只是他的身体是软的,废了不知道多少力气才走到窗户前。等他拉开了窗帘,外面却不是早晨,而是阒黑的深夜。   显然,离他被带走过去的时间不长。   殷牧悠脸都黑了,这个尹邵宁果然满嘴谎言。   一个人长年累月说谎说成了习惯,所生活的地方也是充满谎言,突然遇到真挚的东西,他就会不折手段的得到和占有。   殷牧悠忽然间抓住了什么,他或许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不久之后,一个人端着早餐走了进来。   殷牧悠睁开了眼,便看到了她:“林姨?”   林姨朝他讪讪的笑了两声,之前宋杭和尹邵宁关系还不错的时候,就经常来尹家。   这一来二去,她就和宋杭相熟了,知道宋杭虽然懦弱,但心肠不坏。   如果能成为少爷的朋友,她也乐于看到的。   哪里知道,两个人会发展成这种样子。   “宋少爷……你也别怪他。”   殷牧悠自嘲的笑了起来:“谁被这么对待,都不可能不怪。”   林姨沉默了下去,长长的叹息了一口气。   这里面装了摄像头,少爷听到这句话还不知道有多伤心了。林姨怀念的说:“以前您和少爷的关系明明那么好……”   殷牧悠早就猜到,尹邵宁不绑着他,就一定会监视他。   因此,这些话全是说给尹邵宁听的。   他低垂着眼眸,痛苦的情绪溢于言表:“我和他关系好?那是多久的事情了?林姨,你能不能帮我逃出去?”   林姨欲言又止:“我怎么有这个能力?其实少爷还是很喜欢您的,不如您服个软?”   殷牧悠彻底陷入了失落,忽然说起了以前的事:“我不可能服软,在那件事情之后,我就告诉自己决不能对他服软。”   “……那件事?”   “刚开学的时候我总是受到排挤,尹邵宁曾经救过我,还为了我受了伤,我后来十分感激他,就和他成了朋友。”   原来还有这一层渊源在里面。   “那后来呢?”   “后来,我却发现那些人对我的排挤,都是尹邵宁安排的,他受伤也是故意演给我看的。我和他大吵了一架,没想到却因为这一时的冲动,身边的朋友全都被他给逼走。”   林姨脸色煞白,没想到尹邵宁的手段这么狠。   殷牧悠的笑容里带着痛苦:“林姨,你说我傻不傻,竟然真的把他当做了朋友?”   林姨更加可怜他,同时又害怕尹邵宁这么做,殷牧悠会做过激的事。   她左右为难,殷牧悠似乎还想说什么,她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房间。   另一间屋子里,尹邵宁望着监视器。   听到了这一切,他的心情极度复杂。   他原本可以得到,却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被他自己亲手毁灭。   他忍不住走到了屋子里,看着正在吃早餐的殷牧悠,语气仍旧僵硬:“你昨天晚上竟然没有闹腾。”   殷牧悠对他的态度忽然间全变了,尖锐而带刺:“闹腾有用吗?从以前开始我就知道。”   尹邵宁一想起刚才那句话,心绪波动了起来。   “……以前?”   “我自从知道真相后,那天那些人又回来找了我。”   尹邵宁眼神一变:“他们说了什么?”   “有人骂我傻,会相信你这样的人。有人可怜我,觉得不幸被你看上。”   他说的两点,尹邵宁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从那天和孟雨泽打赌开始,他就一直陷入了疯魔,觉得明明是自己先发现的,为什么却被孟雨泽抢走了。   然而今天殷牧悠的话,却犹如星星之火,逐渐将他点醒。   殷牧悠将手腕往后缩了缩,尹邵宁眼尖的看见,不由皱眉:“你藏什么?”   他握紧殷牧悠的手腕,直到他吃痛,才第一次看到上面极浅的伤疤。   尹邵宁震惊极了。   殷牧悠脸色却难看了下去:“放开。”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放。”   殷牧悠的眼神里带着疲惫:“两个月前,我辍学在家,你还记得吗?”   尹邵宁眼神闪烁:“嗯。”   “刚开始回家那天,我拿着刀子,在手腕上悬了很久,可我还是怕疼,没有割下去。”   “所以这伤痕很浅,如果再用力一些……”   殷牧悠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了,满意了?”   他的初衷只是为了得到他,尹邵宁没想到自己曾逼得他想死,他心里掀起了惊涛。   殷牧悠却嘲笑着他:“如果不是孟雨泽,你今天根本没机会抓我,该是在骨灰坛里看到我。”   他那双眸子里只剩下嘲讽、恶意、尖锐,一点儿都没有他想要的。   尹邵宁几乎落荒而逃,离开了这个房间。   殷牧悠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由吐出一口浊气。   他喜欢什么,那他就展现什么给他看。   然后,再当着他的面将其毁掉。   —   孟雨泽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手不自觉的捏紧。   他望向外面,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在听完男人说完,他皱紧了眉头:“除了宋秦,你竟然说你不知道小杭被带到了哪里?”   男人满是愧疚:“……抱歉,是我的失职,被几个人缠住了。不过后来我回到那里,却发现了一个人。”   “谁?”   “他说他叫梁昊。”   孟雨泽很快就从公寓里走了出去,他一刻也不敢耽搁。   夜风在耳畔呼啸的挂过,他的心脏都快结冰。   在知道梁昊名字的那一刻起,孟雨泽就明白了这件事的主谋是谁。   也正因为如此,知道尹邵宁对殷牧悠的想法,孟雨泽才如此害怕。   等到了那里的时候,梁昊还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哭泣着,他的精神都看着不太正常,男人朝孟雨泽解释:“我在他旁边很久了,他一直都是这样,会不会……这儿有问题?”   男人指了指脑子。   孟雨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而朝梁昊说:“小杭跟我提起过你。”   听到这个名字,梁昊才愣愣的抬起头,孟雨泽那张脸便映入眼前:“孟雨泽……?”   他虽然和孟雨泽没交情,但孟雨泽在学校太有名,梁昊不想知道也难。   “是尹邵宁,小杭被他带到了哪儿?”   梁昊身体僵硬,根本不敢说,只是身体发着颤:“我,我不知道。”   “小杭把你当成挚友,你不仅几个月前丢下他,现在又要把他送到尹邵宁的手里?”   梁昊的脸色更加苍白:“我已经背叛他两次了,他不会再关心我,把我当成朋友。”   孟雨泽捏住了他的衣领,表情染上了怒气:“他如果不关心你,就不会上当。”   这句话,就像是刀子一样刺入梁昊的心脏。   他嘴唇轻颤,心头升起了几分酸涩。   明明都这样了,可小杭还是一如既往的凑近了他,小声安慰着他。   孟雨泽说得对,如果再不有所行动,他或许会把小杭给毁掉。   “可我不敢……”梁昊的眼泪打湿了脸颊,“我是个胆小鬼。”   孟雨泽紧咬着牙关:“你今天说出那个地方,以后我保证你毫发无伤!”   他不由微怔,夜已经深了,小巷里路灯也坏掉了,只剩下夜空的星光能照亮一些。孟雨泽仿佛置身于万千星光之下,说出的话莫名砸在了他的心脏。   “……如果,你没做到呢?”   “我用未来跟你做赌注,我不会拿小杭来开玩笑。”   梁昊紧抿着唇,不知道这句话的可信程度。   其实查的话也能查到,可时间紧迫,他害怕殷牧悠会出什么事,而是第一时间来问梁昊了。   以防万一,孟雨泽又打了电话给一个人。   那人是孟父的朋友,凭他也能查到。   见状,男人不由哎了一声:“你不说也能知道,他这是在给你机会说!没时间了!”   梁昊声音沙哑,细弱的告诉了孟雨泽位置。   孟雨泽很快去到了那个地方刚挂断电话,只冷冷的看了梁昊一眼,便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一个人去,到底势单力薄,男人给江宏彬打了电话,在说明情况之后,江宏彬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我马上过来。”   到底是他答应了孟雨泽,找了人帮着照看殷牧悠。   可现在殷牧悠还是被人带走了,他的心里也充满了自责。   很快,两人便汇合。   到达那个地方的时候,天都已经微微亮了。   这个位子格外偏僻,并不像是尹家名下的产业,看来他为了藏住小杭废了不少的心思。   当尹邵宁看见孟雨泽过来的时候,似乎并没有那么惊讶。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江宏彬身后的梁昊脸色苍白的朝后缩了缩。   尹邵宁原以为他精神崩溃,根本就不敢向外人说出这一切,没想到这个胆小鬼也敢反抗他了。   “把他还给我。”   “如果不还呢?”   孟雨泽语气极冷的说:“那尹家第二天就要丑闻缠身了。”   尹家那两夫妻从来都是各玩各的,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他们玩得开,到男女通吃的地步,早已经不是秘密了。   尹邵宁的表情很平静:“你说的是那两个人?我才不在乎,他们早点下台,尹家的一切都会交在我手上。”   “你不在乎他们,那尹家的一切呢?来之前我联系了雷弈。”   尹邵宁脸色难看了起来,正因为他和孟雨泽某一部分相似,所以他才听得懂孟雨泽说什么。   他可以不在乎那两个人,但不能不在乎尹家。   孟雨泽从小就是孟家的继承人,虽然现在不是了,孟家以前的关系网他最清楚。生意无非是利益,只要能重新把利益链接上,那些东西一样也会回来。   “看来我小看你了。”   他的话音刚落,房间里就传来了奇怪的响声。   孟雨泽和江宏彬连忙朝里面走去,这一次尹邵宁却并没有拦着,只是走到了梁昊身边:“你还想将功赎罪么?别虚情假意了,你每一次都在选择最安全的位置,现在又看到孟雨泽的实力了?”   梁昊脸色泛白,尹邵宁每一句话都如此一针见血的戳痛着别人。   此时孟雨泽已经扶着殷牧悠出来了,他身上仍旧无力,大脑却很清醒。   “小杭……”梁昊走上去几步。   “滚。”   一个简单的字,让他的脚步顿时停住。   “这可是你自己告诉我的,背叛了我一次的人,我绝不会相信你第二次。”   他们一行人逐渐离开,孟雨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和他彻底撇清关系,尹邵宁就不会再对他感兴趣了。梁昊也不会再被逼着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殷牧悠问:“也许我只是真的厌恶他了呢?”   孟雨泽眼神也变得柔和,揉了揉他的发:“也许。如果我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有林姨在。”殷牧悠说出了这个名字,孟雨泽便理解了他的意思,恐怕他是想借着她离开。   “况且,就算没有林姨,我也不怕尹邵宁。”   孟雨泽微怔,疑惑的朝他望去。   殷牧悠的脚步忽然停下,转过头一步步回到了尹邵宁身边。   “你回来做什么?”   殷牧悠低声而快速的在尹邵宁身边说了句话:“一开始的时候,你为什么骗我?如果不是那样,我们现在或许还是朋友。”   他要让他自己知道,曾经拥有过的东西,在自己没能察觉的时候毁灭,该有多么的痛苦。   他总是活在欺骗里,不是想要真挚的东西吗?   现在这东西,没了。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说完,殷牧悠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尹邵宁站在原地,平日最擅长口舌的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忽然间想起,刚才林姨痛心的问他,是想逼死殷牧悠吗?   也许是这句话,让他今天并没有太过,而是看着孟雨泽带走了他。   尹邵宁从嫉妒当中,恍然间察觉到了一丝心痛和后悔。   曾经可以得到,却骤然失去,这滋味任谁都会痛苦和惋惜。   包括他也同样如此。   殷牧悠朝前小跑着走去,总算是离开了这个地方。   不那样,尹邵宁还会使坏。   他对宋杭的伤害已经足够深了,只是这么轻轻的一下,也算是为宋杭出了口气。   他或许还不够了解人心,之前因为明白尹邵宁的结局,殷牧悠并没有去管。   然而尹邵宁今天的行为彻底触怒了他。   这些话,只是提前收了点利息。   他越在乎,越想得到宋杭,这样的伤害就会越疼。   殷牧悠走到了孟雨泽身边,孟雨泽也并没有问他。   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殷牧悠不想说,他绝对不会逼问。   上车的时候,殷牧悠忽然开了口:“先不急着回家,去宋家。”   江宏彬在前面开着车,听到这句话下巴都差点吓掉了。   “那种地方,躲都来不及,怎么还要专门过去?”   殷牧悠却露出一个笑容:“去解决一件事情,总不能,看着别人白白算计了我。”   之前以为孟雨泽的命运轨迹被改变,他就松懈下来了,然而这一切都是错的。   该做的,还是得做。   尹邵宁的事解决了,现在该轮到宋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都是感情流的作者,写感情比剧情在行,上一本《貌美》跟来的老读者应该知道。   还记得第一次写打脸的剧情,是去年《白月光》那本,哆哆嗦嗦的在作话里留言,第一次写打脸,写得不好,还有读者笑着在评论里留言,的确写得不好,不过作者加油之类的话,一直记得深刻,谢谢你的加油。这次尝试了不擅长的剧情+感情并重的线,自我反思,写得不好。   但没有《白月光》的尝试,就没有后续的作品出现,自己写不好的东西,我希望更去练一练,而不是逃避它这可能是我的性格。隔壁《给三个反派当继妹后》那本书也同样如此,练的是节奏和剧情线的部分。这本也是在尝试。   我可能也是一个比较吃状态的作者,十月初本来打算开文,结果又急性肠胃炎住院,连载第二卷 的时候又遇到被人一字不差的抄袭,关注我微博的读者应该有发现。虽然事情解决了,但我大概已经连续十天熬夜到凌晨三四点,但到底是影响到了状态(这里还要多谢谢群里的读者帮我截图留证据和调色盘)。   状态影响了,就不容易相信自己写的东西,因为留言从而导致改了好几次卷纲,从孟家公司那个部分,本来是应该打脸完毕发糖了,却被我自己改了。(当然,有的留言真的很对,我自己也有所察觉,但到底没坚持自己的卷纲。)   这段话其实前段时间我之前已经写过一遍,后来又默默删掉了,这是第二次写。   这本书我也会吸取教训,已经反思过很多次了,反思到自卑和自我否定的程度。这本书后面还有两个世界,是砍了两三个世界。不是成绩不好,而是对自己不满意,还有对买书的读者负责,还抱着一种希望你们看到更精彩的故事的想法,鞠躬。 第44章   殷牧悠会主动找上门来, 是宋秦没能想到的。   宋家已经变卖了之前的房子,现在住的地方又小又狭窄,一进门就能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   殷牧悠身边还跟着孟雨泽和江宏彬, 宋秦不由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被昔日的仇人看到自己强弩之末的样子,没有再比这更丢脸的了。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以前本来觉得躲得过, 现在不想躲了,有的事还是早点解决的好。”殷牧悠朝他望去,“你说是吗?哥。”   他太久没有叫这声哥哥了,宋秦一阵恍惚,还以为回到了宋宅, 他当初欺负他的时候。   殷牧悠小声朝孟雨泽和江宏彬说:“你们先在外面等着,别担心, 这件事情我想自己解决。”   这短短的愣神, 殷牧悠已经走了进去。   剧烈的争吵声, 正是来自于这里面。   “够了!如果小杭真的变成这样, 那我就带他离开!”   这一声直接让宋母着急了,昨天明明十拿九稳的事,宋秦也没办下来。   自从几个月前接了孟雨泽回来住, 她们宋家就好像事事都开始不顺, 现在孟雨泽还带走了她儿子,真是可恶极了。   “你如果不出资,宋家可就真的完了,小杭和阿秦都是你孙子, 你怎么可以这么偏心。”   “那我也带阿秦走!看看在你们的影响下他成了什么人了?”   一句话,噎得宋母无话可说。   正当此时,殷牧悠已经走了进去,宋奶奶看到他的那一霎那,不由睁大了眼:“小杭,你不是说不回来吗?”   殷牧悠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这里对于我来说很危险,所以我昨天才不回来。”   宋母露出慌乱的表情,她们的计划可是先劝服殷牧悠,再带他来见宋奶奶。   现在他直接带着这么多人闯了进来,明显不是来帮她们的。   “小杭,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你难得回来了……”   殷牧悠朝她望了去,眼神极冷:“我还是不久留的好。”   宋母身体僵硬,忽然有种事情瞒不住的想法来。   殷牧悠把所有的事情告诉给了宋奶奶,说到宋父所做的一切时,宋奶奶满是震惊。   可十几年前,她和儿子闹得这么僵硬,直接伤了她的心。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宋父的性格了。   这件事情虽然有震惊,可殷牧悠说得如此笃定,她就知道他没有骗人。   “所以你昨天不肯回来是这个原因?”   “……嗯,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孟雨泽。”   宋奶奶满心复杂,欲言又止。   宋母此时全身的力气都泄了下去,她渴望着宋秦能再辩一辩。   可宋秦只是站在外面,冷淡的看着这一切,连开口帮忙也没有了。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殷牧悠的话终于说完,心里那点不痛快总算是消散得一干二净。   “你们还三番四次的劝我回国,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听完殷牧悠的话,宋奶奶怒视着宋母,“看来你们三个都知道了?”   宋秦站在门口:“奶奶,这件事情我并不知道。”   “……不知道?”   “那天只是想带小杭回来见你,如果我早知道了这些,就不会和小杭生出这么多的嫌隙,不是增加了我自己的嫌疑吗?我又不是蠢。”   之前做事冲动的宋秦的确成长了起来,这几句话,就把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   “那几件事情或许是你无意的,但故意引开江宏彬派来护着我的人是怎么回事?”   宋秦皱紧了眉头:“如果不引开,孟雨泽就一直看着你,我们根本没机会见你。”   难怪他刚才没有阻拦他进来,看来宋秦已经打算舍弃了宋父宋母这对拖累。   听完宋秦的话,宋奶奶更加坐不住了。   “小杭和阿秦跟着你们只会被你们教坏!他们必须跟我去国外!”   宋母慌了神,朝宋秦看去:“阿秦,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妈妈怎么办?”   宋秦:“你们要是真的疼我,让我去那边不是更好?”   宋母死活不肯,眼看着宋父不成了,还整天坐在轮椅上。   这段时间家都是宋秦支撑起来的,宋秦如果走了,照顾服侍宋父的就成了她。   当了十几年的阔太太,宋母怎么忍受得了?   然而这毕竟是宋秦自己的意愿,宋奶奶连说了三声好:“既然阿秦也同意了,我们就选个时间,早点离开!”   宋秦在看到殷牧悠单独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计划行不通。   该舍弃的,他绝不手软。   他想,自己到底是宋父的儿子,骨子里就带了这种薄凉。   宋秦冷眼看着宋母,昔日的疼爱逐渐浮现脑海,然而他脸上的表情仍是嫌恶:“妈,没想到你和爸竟然这么对雨泽!我和雨泽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们这样做太让人心寒了。”   宋奶奶也听不下去了,径直的带着他们离开了这个地方。   殷牧悠听到这些只觉得恶寒,经历过这么多事,宋秦是彻彻底底变了,变得懂得审时度势。   宋奶奶被气坏了,没想到自己会被亲儿子算计。   她拉着殷牧悠的手:“小杭,你会不会怪我?去年把你送回国内,没想到让你受了这么多的折磨。”   宋杭被送回来之前,正值宋奶奶生病住院。   她担心自己照顾不好宋杭,才做了这个决定。   殷牧悠想,这大概是唯一疼爱宋杭的人了,只是那个时候的宋杭总以为自己被抛弃,回到宋家之后,比以往消沉了太多。   在这之后又遇上了尹邵宁,所以才会让他变成最终那样。   “如果没回到宋家,我也不会遇到雨泽。”   话音刚落,宋奶奶就看见了孟雨泽,一步步的朝她们走来。   和她所想象得不同,也同样和宋父诉说得不同,傍晚的霞光照在他的身上,孟雨泽的身影显得有几分消瘦,却给人一种安心感。   殷牧悠快速的在她面前说:“奶奶,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他朝他迎了上去,比起在宋秦和宋父身边,那里更像是他的家。   宋奶奶的心揪了起来,大约真是经历过太多事情,才会让他对一个外人这样。   在那之后,殷牧悠也打了电话,和她说了许久宋秦的问题。   他的提醒已经做到,只是宋奶奶仍旧坚持带宋秦离开这个地方。   宋秦自以为得逞,那天宋母却上门大闹了一场,坏了他的事情,导致宋奶奶也歇了带宋秦离开的心。   五年很快就过去,变的或许不仅仅是宋秦,还有孟雨泽。   已经成为商界新贵的孟雨泽在那五年里,给尹家和孟家一步步设下陷阱,结局自然是尹家和孟家损失惨重。   算计他的,全都要睚眦必报。   孟家公司已经摇摇欲坠,往日看不起孟雨泽的,如今全都赶上来巴结。   孟安安带着钱跑了,只留下孟雪一人苦苦支撑。   她心里后悔万分,倘若当初没那么对待孟雨泽,留一些情分,就不会有后续的事情发生。   二十二岁的殷牧悠正在读大四,孟雨泽提前一年毕业。   应酬总算结束,孟雨泽回到了家里。他穿着一身定制的西装,二十三岁的他看上去格外成熟稳重,从小培养出来的矜贵优雅,气质十分迷人。   殷牧悠略略的看愣了神,却还是被孟雨泽捕捉到。   他凑近殷牧悠,声音低沉的闷笑:“我打扮了这么久,看来有效果。”   殷牧悠回过神来:“……原来你打扮出来是勾引我?”   “答对了。”   殷牧悠心痒难耐,凑上去很快就同他拥吻了起来。   两人这几年亲亲抱抱早就成了习惯,因此他表现得格外娴熟。   不过亲着亲着,孟雨泽就有些忍不住,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不是自己在撩他,而是他在撩自己。   孟雨泽搂住了他的腰身,想进一步加深这个吻。   一吻过后,殷牧悠才脸红着说。   “你别乱来,我腿疼。”   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蝴蝶效应,他虽然没被撞成植物人,却莫名其妙的出了车祸,腿都骨折了。现在养了一两个月,虽然不疼了,但在恢复期。   这段时间都是孟雨泽在照顾他。   “我忘了,今天份的按摩还没做。”   殷牧悠耳热,和他的动作完全不同,孟雨泽每次按摩都要亲亲抱抱很久。   殷牧悠:“我还是找个护工。”   孟雨泽却扯了扯领带,那动作禁欲之中又带几分色气:“宝贝,有我这个的还不好?”   殷牧悠还想争取一下:“这不耽误你工作吗?”   孟雨泽皮笑肉不笑:“让那些人帮你,我会吃醋的。”   殷牧悠无奈,只能卷起了裤边,让他给自己按。   孟雨泽的手是滚烫的,那双腿太好看,笔直又修长,触摸到肌肤的时候,仿佛是摸到了一块细腻的玉石那般。   他的眼神也变得幽深,一双腿,就足矣挑起他的兴趣。   按了不知道多久,殷牧悠的心脏也乱跳起来。   直到最后,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了几分,按着按着就到了床上,还是孟雨泽用手帮他纾/解,那股躁动才平缓下来。   殷牧悠觉得脸都没了。   哎……   “你为什么这么禽/兽!”   “怎么能怪我呢?刚才明明是你喊着想要的。”   殷牧悠捂着耳朵,耍赖不想承认。   孟雨泽闷笑起来,凑到他面前:“耍赖可是我教的,要不要和我这个专业的,深入交流一下?”   殷牧悠:“……”   看来不要脸是可以通过灵魂遗传了是?   这天晚上殷牧悠很快就睡了过去,孟雨泽在他身边,同他紧紧相依。   “谢谢你在我身边。”   在最艰难痛苦的日子,是殷牧悠捡到了他。   爱恋便在那时产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孟雨泽成了商界新贵后,也不是没遇到过那些圈子里的人,偏偏又是合作伙伴,他每次都只能冷眼回拒。直到后来,他甚至把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的人给打了出去。   对于孟雨泽来说,年少时的相依,是最珍贵的东西,他们连小杭的一根头发丝也比不得。   后来孟雨泽宠妻狂魔的称号,就这么人人皆知了。   一次宴会,他们总算看到了殷牧悠。   他的确漂亮得惊人,除了这两个字,再也找不到话来形容。只要一笑,就犹如雨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入人心。   之前有人不理解,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被这样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喜欢着,又是从少年起一直陪伴,任谁都会羡慕嫉妒这样一份感情。   毕竟在这种圈子里,真心是最缺乏的存在。   在那之后,孟雨泽的名声越来越响亮,孟家却在同时彻底垮掉了。   天空下着大雨,灰蒙蒙的一片,将一切都覆盖。   孟雪站在雨中,朝孟雨泽凑了上来,这种场景多么讽刺,他们的立场在五年前完全交换。   “雨泽,你原谅我,我知道错了,不该因为一个私生子就那样对你!”   孟雨泽冷冷的看了过去:“好歹是私生子,我和孟家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   孟雪的脸色彻底苍白了起来,发丝都在滴着水:“她不是养在孟家的,自然不会为了孟家出力,甚至还卷着钱跑了,是我糊涂,我脑子有病……”   孟雨泽却不想同她废话,就算他不出手,孟氏有孟安安那样的继承人,也该完蛋。   他很快就坐到了车里,秘书和保安为难的挡住了孟雪:“请您别再来骚扰孟先生了。”   这只是孟雪最后的一搏,她却没想到孟雨泽会这样狠心。   孟雪后来转念一想,他再狠心比得过自己么?   如果当初不那么做,孟家早在孟雨泽的带领下起来了,何必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是真的后悔了,尤其是知道孟安安跑了的那一刻,简直给她一计大大的耳光。   当初对不起孟雨泽的人太多了,除了殷牧悠和江宏彬以外,没有任何人站在他身边。   她无力的站在雨中,再多的悔恨已经没用。   事情已经发生。   而孟雨泽坐在车里,殷牧悠朝后望了去,发现孟雪失魂落魄,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大佬终究是大佬,熬过了那最艰难的日子,就再也盖不住其光华了。   系统也毒舌了起来:[现在的孟雨泽根本不可能接受任何人的好意。]   在他关上心窗的最后一秒,只有殷牧悠住进去了。   殷牧悠忍不住扶额:[你是说我该感到庆幸吗?]   系统:[跟在孟雨泽身边久了,主人也学会发现细节了。]   殷牧悠:[……]   他的沉默不语,孟雨泽还以为是他腿又开始疼了。   “很疼吗?”他吩咐司机,“开快点。”   殷牧悠回过神来,迎上了孟雨泽一脸关心急切的样子。   他眉头紧蹙,他疼一下,甚至比刚才孟雪的事情还大似的。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江宏彬那儿,江宏彬帮殷牧悠检查的时候,还不由乐呵的笑了起来:“这么紧张啊?”   孟雨泽紧抿着唇,不为所动:“……快帮他治。”   江宏彬就只能逗逗殷牧悠,知道这小子闷骚。   他一边帮着殷牧悠,一边说起了宋秦的现状,他到底比宋父宋母有头脑,只可惜性格已经扭曲了起来,借着薛家的势力,倒慢慢起来了。   当然,有了个火苗,前段时间就被孟雨泽掐灭。   吸取之前的教训,得未雨绸缪。   宋秦一蹶不振了好久,薛薇薇终于烦了他,竟然也和他分了手。   这些事情都是殷牧悠不知道的,他看了一眼忙前忙后的孟雨泽,不由微怔。   “嘘,这些事你知道就行了,别跟他说是我告诉你的。”   “谢谢你,江医生。”   夜晚回家的时候,天色彻底暗淡下来。   冬季天气极冷,他们已经在这个公寓住了五年,孟雨泽在那之后把它买下来了。   外面是呼啸的冷风声,孟雨泽低声说:“上来,我给你暖暖。”   殷牧悠红着脸,一瘸一拐的走到床上。   这动作孟雨泽已经做过了无数遍,殷牧悠到了床上,忍不住嘟囔:“你身上都是冷的,怎么帮我暖?”   孟雨泽抱紧了他,在被窝里轻声说:“有你在,我怎么会冷呢?”   他这句话里仿佛藏着什么深层次的含义,殷牧悠的眼皮都睁不开了,也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就彻底沉睡了过去。   这几年来,如果不是殷牧悠,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兴许,比现在更不像个人类,而是冰冷的机器。   他在他最黑暗的时候出现,犹如破开坚冰的光一般。   临睡前,孟雨泽满腹爱意的朝殷牧悠说:“我爱你。”   殷牧悠睡得糊涂了,竟也回了一句:“我也是。”   夜已经很深了,孟雨泽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来,仅仅因为这三个字,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   外面白色的雪花轻柔的落下,今年初冬的第一场雪,总算是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今天收到了很多留言~每一条都有认真看,谢谢大家~心里突然松快了一些,没那么难受了。   小裙叽这个故事可能没有了,另外一篇预收有,那篇想写的沙雕文,两个女装大佬的互相伤害~   最近尽量多更一些,爱你们~~~下一个故事会努力写好。 第45章   当殷牧悠再次醒来的时候, 身旁已经没有了孟雨泽,而是重回了那个空间。   [治愈度100,主人总算是达到了, 可喜可贺。]   空旷的空间之中, 系统的电子音格外刺耳。   [作为治愈度100的任务奖励,主人可以回到任务失败的第一世界。]   “第一世界?回去见苏衍?”   [不是。]   系统朝他解答, [任务失败以后,一般会删除记忆。主人失败了几个,就删除了几个。不过作为任务奖励,可以从中选择一个世界重新治愈。]   这一个消息,让原本还没回过神来的殷牧悠露出震惊, 毕竟他连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察觉。   殷牧悠的脸色凝重了起来:“我被删除了多少?”   [五个世界。]   这个数字,让殷牧悠的心里翻起惊涛骇浪, 心头只剩下无措。   [这五个世界请主人选择想回去哪一个。]   他的目光逐渐放到了一个名字上面——   尧寒。   殷牧悠的心脏竟不自觉的一阵剧痛, 按照系统的说法, 他分明已经被删除了记忆, 可殷牧悠却像是着魔那般,手逐渐伸到了那上面:“就他。”   话音刚一落下,意识便已经被转移。   殷牧悠陷入了沉睡, 脑海里是系统所发来的资料——   这个世界的反派叫做尧寒。   猫生灵, 其命有九。   尧寒还不是妖的时候,曾受到一饭之恩。五十年过后,尧寒初初便步入了修炼。他不曾害过人,在饥荒之年来临的时候, 为了报恩时常叼些吃食给当初的恩人。   当然,五十年都过去了,当初的恩人早已经轮回转世。尧寒也只能大致断定是他,便日日供养吃食,想让他在大荒之年活下去。   然而,这只是故事的开端——   大荒之年,人人都饿成了个皮包骨头。一旦有了吃食,便会疯了一样的争抢起来。   陆文龙在大荒年里为了活下去,卖妻卖女,然而他平日好吃懒做又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竟差点饿死。还好这几天里家门时常有吃食,但这分量极少,只够保证他不被饿死罢了。   在饿了七八天之后,陆文龙守株待兔终于发现了尧寒,在饿到极致的情况下,伙同几位灾民,竟将其烹杀煮食。   猫命有九,陆文龙便烹杀其九。   尧寒虽然是九命猫妖,却是刚刚踏上修行,在被陆文龙杀死吃下的这些天,日日夜夜受尽了煎熬。   他的心底生出了扭曲,在死后怨气席卷了整个温庄,百年来,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那些怨气供养着他,尧寒竟得以重生,化作魔修。原本是报恩,却没想到竟受得如此对待。尧寒成为一方魔主,往后将陆文龙的每一世都抓来分尸,以此报复。   殷牧悠在睡梦里看到这些的时候,眼泪不禁从眼角滑落。   他仿佛经历过这一切,清楚的知晓尧寒有多么痛苦,在被抓住割喉而死的时候,在被吃掉九次以后,那些嫉恨和怨毒便在心头油然而生。   恨,强烈的恨意。   午夜梦回时,尧寒总能记起自己被烹杀煮食的惨状。   到最后,成了个癫狂的魔修。   日日夜夜,生生世世,都要遭此痛苦。   当殷牧悠睁开眼的时候,心绪久久无法平静下去。   屋外的竹林飒爽,新篁已长成了嫩竹,帷幔翠锦,戈矛苍玉。风从竹林吹来时,伴着清新的竹香,带起几分凉爽。   殷牧悠的心却极冷,仿佛也染上了痛感:“来人!”   花霓从外面走了进来,见殷牧悠脸色苍白,寒星一般的眸子蒙着一层雾气。   花霓关怀的看向殷牧悠:“郎主,可是魇着了?”   殷牧悠的眼神微微涣散,还未从方才的情绪拔出来。   汗水沾湿了他的双鬓,青丝半湿,互相交缠在一起。   他浑身恶寒不止,不顾身体从床上起身:“更衣,我要去温庄。”   殷牧悠刚一起身,脑子一片昏暗,差点就摔下去。   花霓连忙上去扶住殷牧悠:“郎主大病初愈,可不能随意走动!”   殷牧悠气息不顺,胸中亦有郁结。   这具身体果真是大病初愈,竟虚弱至此。   他来不及思虑太多,强行撑着,拿起一旁的青衫便穿在了身上:“别跟着我。”   说完这句话,殷牧悠便离去了。   花霓睁大了眼:“可四下到处都在闹饥荒,郎主要去温庄,不若等部曲巡视回来,让他们送你去?”   再等便没有时间了!   殷牧悠知晓,尧寒九命若失,一定会重蹈当初的覆辙。   莫说温庄,方圆百里都会被怨气缠绕,寸草不生!   “时间不够,不等他们回来了。”   花霓只得想了个歪点子:“那不若让新来的送?只是他们才被买下,怕是野性未消。”   “随意挑一人,便让他随我一同去。”   花霓行了一礼:“诺。”   殷牧悠已知不能再等,外面的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   他连忙坐了上去,不断催促着马夫快些,再快些。   花霓挑的人名叫褚,因为只是个奴隶,便没有姓氏。   他生得十分高大,脸颊被晒成了古铜色,身上只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麻衣,除却遮住紧要部位,连胸膛和腿都露在外面。   被花霓挑上,他的神情有几分恍惚了起来。   这是褚第一次见到殷牧悠,他朱唇皓齿,鬓若堆鸦,顾盼间虽有苍白的病色,仍然掩盖不了其风姿绝世。   可真好看。   褚不知殷牧悠要去往何处,不过奴隶是没有资格坐马车的,只能在下面跟着马车跑。   天边才刚刚泛起曙色,犹如一片翠蓝的湖水,薄雾弥漫在四周,等细微的晨光照射下来,雾气和宿露也渐渐散了。   褚跟着马车小跑了约十几里,马车停在了这次饥荒最严重的温庄。   曙色褪尽最后一丝旖旎,天都彻底大亮了起来。   殷牧悠连忙走了进去,此刻真是心跳如雷,生怕自己没能救下尧寒。   农户们竟看到殷牧悠特意来此,瞬间朝他大拜了下去:“亭侯……”   “亭侯可是要寻什么?”   殷牧悠严肃的抿紧了唇:“陆文龙在何处?”   “陆文龙家就在不远处,亭侯找他作甚?”   “快些,自然是有要事。”   里正自然不敢多问什么,连忙领着他去了陆文龙家。   天边阴沉沉的,犹如浑浊的墨一般。乡间小路阡陌纵横,田地里寸草不生,连续两年的天灾,让这里看上去无比凄惨荒凉。   走了一会儿,里正才小心对殷牧悠说:“到了。”   殷牧悠目光紧紧的望向了里面,明明不知道具体地点,可身体仿佛来过这里。   那是一座茅草房,周围的篱笆都倒了,也不见有人修葺。   殷牧悠心跳越来越乱,一步步朝里面走去。   此时的陆文龙正满脸狰狞的用石刀杀着手中之物,鲜血飞溅在脸上,他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面色尤为蜡黄,眼前正贪婪的注视着手里的肉。   而他的手里也沾满了鲜血,嘴里泛起津水,呼吸急促的对手里的东西抽筋扒皮。   殷牧悠倒吸一口凉气,胃部翻涌,几乎快要作呕。   陆文龙这下才发现了有人,不由怔怔的抬头望了过来,在发现是殷牧悠后,他才赶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拜见亭侯。”   殷牧悠忍住喉头的腥甜,身体微微发颤的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   陆文龙还以为殷牧悠要分一杯羹,便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这是草民偶然间发现的,其味极其细嫩,且取之不尽!我已杀了他好多次,他都会在一段时间之内恢复原样!”   一句杀了好多次,让殷牧悠震耳欲聋,犹如晴天霹雳。   他看着陆文龙手里的那团血肉模糊的肉团,朝下方蹲了下去。   在所有人眼里,大约这一团东西已经死了,不会察觉到痛感了,可殷牧悠的眼眶却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你杀他数次,他又一直恢复,你难道不会害怕这是山里的精怪吗?”   “……精怪?”   殷牧悠眼瞳里染上了怒火:“他若成凶煞之物,午夜时分,定然取你狗命!”   殷牧悠字字都砸在陆文龙的心上,他呼吸发颤,总算是从过度的饥饿当中苏醒了过来。   望着手里的东西,再想起他曾连续好几日叼东西给自己吃,陆文龙对殷牧悠的话已经醒了大半。   陆文龙尖叫起来,把手里的肉团丢了出去,连滚带爬的逃离:“啊啊啊——”   殷牧悠大喊了一声:“褚,抓住他!”   “诺!”褚从后方钻出,像拎小鸡一般把陆文龙捉住。   因为殷牧悠下到温庄来,这可是稀罕事。就连四周的农户也在附近围观了过来,恰好听到了殷牧悠之言。   他们的脸色都逐渐泛白了起来。   大荒之年,已经死了不少人。   这些天温庄日日有丧事发生,白幡和黄纸几乎洒满了温庄,能复原之物未免太过诡异,倘若真如殷牧悠所说,那温庄就要遭受大灾啊!   许多人的眼里已经染上了怨毒,直直的望向了陆文龙。   “连山里的精怪都敢吃,难怪温庄会连续受灾两年!”   “陆文龙的所作所为可真是连累咱们啊!”   耳旁传来议论声,殷牧悠撕碎自己的衣衫,将那团血肉模糊之物包裹了起来。   殷牧悠一步步走向了陆文龙,发现他的手里还攥着一把石刀,石刀极钝,还沾染这尧寒的鲜血和碎肉,殷牧悠气得发颤。   “用这种东西,你知道他会多疼吗?”   陆文龙尚未明白殷牧悠说什么,吓得神色都有些不正常了。   他愣愣的望着殷牧悠,而殷牧悠下一句话,便让他心胆欲裂。   “他越是疼,就越不会放过你,你有几条命赔给他?”   陆文龙牙关打颤,手里的石刀应声而倒:“求亭侯救我!”   众所周知,温家出过仙人,识得一些法术,就算殷牧悠身上没有灵缘,也应当会些的!   他抱紧了殷牧悠的大腿,谁知下一秒就被殷牧悠给踹开:“褚,押好些,别让此人凑近我。”   听了殷牧悠的话,褚将他按压得更死。   陆文龙的脸都朝地,深深和那些烂泥相偎,他喉头作呕,脸上又沾染了泪水,真是狼狈极了。   殷牧悠朝四周望了一眼:“想必诸位皆知我温家是如何得下亭侯的位子的,温家祖上是出过有灵缘之人的!这些日子我大病一场,便梦到了此等场景,所以才特地赶来。”   里正也微愣,是啊,亭侯可是一来就报出了陆文龙的名字。   以陆文龙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见到殷牧悠的!   里正睁大了眼,颤巍巍的问:“不知……亭侯梦到了什么?”   “陆文龙此等举动,惹怒神灵。温庄一人不留,百里之内血流成河!”   他们全都倒吸一口凉气,被吓得脸色泛白。   更甚者,有人冲了上来,一脚踢到了陆文龙的身上。   “可恶,都是因为你!”   “打死他!”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   陆文龙硬生生的吃了几拳,痛到面容扭曲了起来。   殷牧悠眼神一凛,阻止了那群民众:“别急,此人我尚有用处。”   里正连忙失了个眼色,他们才愤恨的离开。   “亭侯的意思是……能阻止这场灾劫?”   “只可一试。”殷牧悠微微俯身,以示诚意,“不过,请诸位信我!”   他的话落在众人心上,让他们惴惴不安的心也逐渐安定了下来。   往日常常听说亭侯不务正业,总想着求得什么灵缘。可现在看来,殷牧悠那单薄的肩膀,却成了他们所有人的依靠似的。   “亭侯大恩呐!”   “亭侯请受老夫一拜!”   明明在梦到这些之后,他可以离开温庄的,却为了他们而留在了此处,还说会尽力化解这场灾劫。   温庄有他,实乃大幸!   殷牧悠随后上了马车,褚将陆文龙也给押了回去。   他的喉头泛起了腥甜,怀里仍然抱着那团血肉模糊的肉团,血腥之气扑鼻而来,殷牧悠竟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那些血逐渐渗入了外面包裹的棉布之中,怀里的肉团竟细微的动了下。   可殷牧悠此时头疼欲裂,根本没能注意到这微小的细节。   [此次任务追加一条,不能让尧寒血屠温庄,更不能让他使这里百年怨气不散。]   殷牧悠捏白了手:[他现在都成了这样,若是我的话,也同样会这么做!]   [这就是主人上次失败的原因。]   一听系统提起这话,殷牧悠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只是他刚才太过用力,手心都差点被指甲戳破。   殷牧悠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开始闭目养神,等到了宅子,花霓连忙走过来迎接。   看到殷牧悠手里的东西,她本想为他接住,哪知道殷牧悠轻呵了一声:“别碰!”   花霓下意识的放了手,朝殷牧悠望去:“郎主,这里面究竟……”   “你是女孩,别碰这些脏污之物了。”   花霓满是疑惑,却见殷牧悠死死的抱着不肯松手,那模样根本不像是抱着什么脏污之物,反倒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四周越来越暗,浑浊于天际铺展而开,乌云遮日,很快就要下雨了。   正在此时,褚已经押着陆文龙走了进来。   他跟着马车跑,又要看管陆文龙,自然而然比殷牧悠到得慢些。   “郎主,该如何处置此人?”   “先牢牢的看管起来,他杀了多少下,便在他身上划多少下,就用那把他行凶的石刀!”   这话完全不像是从一个文弱之人的嘴里吐出的,那模样仿佛是深渊里索命的修罗一般。   陆文龙浑身都抖了起来,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殷牧悠低头望向了他,不由眯起了眼:“你杀了他多少次?九次?”   他大喊了起来:“不!只有八次!八次!”   这两个字,在殷牧悠心里燃起了希望。他方才还想着不知怎么办才好,而陆文龙的话,俨然给他带来了一线生机。   殷牧悠抱紧了怀里的东西,眼眶都湿润了起来。   还好,有救!   他急急忙忙的赶去,总算是将他的命保下来了。   “带他去,他既然杀了八次,就在他的身上划上八次!”   天色骤然暗淡了下来,一阵狂风吹拂而来,像是很快就要下雨了。竹林也被拍打得飒飒作响,那样子仿佛真的有妖邪作祟。   陆文龙已经吓得昏厥了过去,殷牧悠皱紧了眉头:“仔细看好。”   “诺。”   殷牧悠忽然察觉到怀里的东西又动了一下,他连忙将下人退散,走到了竹林深处的竹屋之中。   殷牧悠不敢再内宅,生怕被那些人看到。   殷牧悠将他轻柔的放到了床上,静静的等待着尧寒最后一次复生。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阴气和怨气聚集在这周围,立马便涌到了床上去。   刹那间,那里只剩下了一团黑气,朦胧的看不清。   殷牧悠知道,他到底从一只报恩的九命猫妖,变成了如今沾满怨气的妖邪之物。等他最后一次复生,不知会成为什么样的怪物。   殷牧悠只恨他怎么不在尧寒被抓住之前,就救下了他,而不是让他被杀了八次才救下他。   可说到底,总归是幸运的。   总好过他变成之后的模样,连身体也没有了,他再来救他。   那个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   窗户骤然拍打了起来,外面的雨丝也随之飘落了进来,让屋子里瞬间染上了阴冷的寒意。   雷点声轰鸣,照彻了屋子里的一切,殷牧悠的眸子也染上淡淡的流光。   他得误导尧寒。   更要让他知道,他报错恩了。   自己的前世,才是他的恩人。   若不是这样,根本无法消解他心中的怨恨。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到这个故事挺爽挺开心的~这个梗就是从这个世界发散的。   备注:   1.架空设定,温庄位于大禹国境内,可以大禹国看做是修真万千世界里的小世界,有些实力不是很强的妖兽作祟,所以普通百姓也是知道道术存在的。   2.里正,又称里君,一里之长的意思,一种非常非常基层的官职,主要掌管户口和纳税。   3.郎主,旧时奴仆对主人的称呼。   4.亭侯,爵名,文里设定的管了大概一千来户人。 第46章   窗门大开,外面的雷电声轰鸣, 狂风席卷至屋内。   殷牧悠紧紧的注视着床边, 那一团黑色的雾气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越积越多。   屋内的温度瞬间降低, 寒气从脚底钻入,殷牧悠呼吸之间都能看见白气, 要知道……现在是盛夏,而并非寒冬!   直到午夜时分, 黑气破开而出。   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伸着利爪压住了他, 朝他发出愤怒的嘶吼声, 那双眼瞳已经被染至诡异的血红,充满着怨毒的看向殷牧悠。   完了,已经没有意识了。   他原以为自己救下尧寒, 至少是能交流的。   爪子按压在他的肩膀上,殷牧悠单薄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压。   没一会儿, 利爪就按压入了血肉里, 他疼得脸色泛白,血珠都渗了出来。   “我不是陆文龙。”   “我没有食你血肉。”   “是我救了你。”   一句句的话若有若无的响起,尧寒早已经失却理智, 他不过是才踏入修行的小妖,想着在大荒之年保住恩人性命,却被恩人烹杀数次。   疼,彻骨的疼痛。   心头的怨毒发泄不出,尧寒眼前一片血红, 看不清眼前的人。   这些人每一个好东西,救过他的陆文龙如此,其余人也是如此!   他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獠牙深入血肉。   殷牧悠吃痛,脸已经煞白。   该说不幸还是幸运?他才到这个世界没多久,现在还没有开始同化,就算自己的血对尧寒有反应,那也会刺激尧寒的兽性。   这样异常的状态下,尧寒一定会把他啃食干净。   “你如果要对我动手,不正如陆文龙一样了吗?我知道,你这些天都在叼吃食给他,想护着他的命。”   殷牧悠企图最后一次同他理智交流,可谁知一提到陆文龙的名字,尧寒就跟疯了似的,咬得越发的用力。   殷牧悠无奈,只得拿起符纸嘴里默念咒语。   瞬间,体内的鲜血形成锁链,紧紧缠绕住了尧寒。   尧寒嘶吼了一声,被锁链紧紧缚在地上。   殷牧悠身上的衣衫已经破裂,露出里面过于白皙的肌肤,只是右侧的肩膀却上面全是爪印和咬痕,看着尤为可怖。   他沾染了自己的血,从怀里掏出符纸朝天撒去。   顿时,那些符纸在地上围成了圆,便将尧寒束缚得更紧。   “抱歉。”   他像一只挣脱束缚的猛兽,已经失却了所有的理智,唯有强行这么做,才能束缚住他。   黑夜之中,殷牧悠失却所有力气坐在地上。   尧寒奋力挣扎了起来,却无能为力,那些锁链在他挣扎激烈的时候,便会施放出雷电,让他痛不欲生。   他只能愤恨的望着殷牧悠,一双眼瞳只剩下肃杀和嗜血。   殷牧悠咳出一口血来,无力的倚靠在竹屋的柱子边。   外面的狂风过于大了,将书案上的书也吹落到了地上。殷牧悠认得,那是温家祖上留下来的残页。   泛黄的书页不断被吹得一页页的翻了起来,他的目光却骤然落到了一处——   御灵术。   殷牧悠眼神微闪,温家祖辈出过仙人,这也是千年前的事情了。这具身体修炼的时间根本不长,还是在没有指导下误打误撞的修炼,不见得有这个本事,能供养御灵术所需的灵气。   大病初愈,又伤成这样,已经是大失了元气。   要想尧寒不害人,不被怨气所吞噬得一干二净,仿佛就只有这个法子。   他只得冒险尝试一次。   殷牧悠的头低垂了下去,若是早一些来这个世界就好了,但现在无论多么痛惜都没意义,殷牧悠把目光放到了前面。   尧寒已经不再挣扎,只是身子和头颅都压得很低,一双血红的眼瞳紧紧盯住了殷牧悠。   看似顺从,实则却是随时都要攻击过来的姿态。   殷牧悠尽量朝他施放善意:“我叫温琅,若要害你性命,在你复生之前就可以动手,等不到现在。”   “我之所以知晓那些,是因为温家祖上出过仙人,我也跟着残页修炼了一段时间,便梦到了你。”   “陆文龙所做之事的确太过,我绝不会轻饶了他。”   尧寒此时极度缺乏安全感,绝不会信一个人类说的话。   他眼中的凶厉之色虽然减轻,但那攻击的姿势却迟迟没有变。   殷牧悠知道还需给尧寒时间,便不再强求。   他本想包扎自己的伤口,可刚刚动弹一些,尧寒便朝他发出低吼,他的嗓音还未能完全复原,叫声异常嘶哑难听。   殷牧悠只好不动,就这么在屋子里坐了一夜。   屋子里寒风阵阵,窗户已然大开。长风席卷,雨珠滴落在外面的池塘和芭蕉叶上,让殷牧悠受伤的身体更加寒冷不止。   天渐渐亮开,花霓推开门进入到屋子里的时候,吓得手里的托盘都应声而倒。   尧寒听到有人来,耳朵立直,又要反抗起来。   殷牧悠连忙喊:“花霓,别叫。”   花霓哆嗦的走到殷牧悠身边:“郎、郎主,这就是你说的妖邪?”   殷牧悠淡淡的说:“不是妖邪,是山中的精怪。”   可这哪里像是精怪!?   花霓不敢反驳,恍惚间才注意到他伤得有多么严重,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郎主!”   “动作小些,帮我去拿药箱过来。”   花霓眼眶都缀满了泪水:“郎主昨日吩咐我们不许靠近,竟是想着一个人来收拾此等邪物,还伤成了这样。”   “不碍事。”殷牧悠嘴唇蠕动,又重复了一遍,“不是邪物。”   可他和花霓关注的方向完全不一样,花霓抽噎着狠狠道了句:“怎么可能不碍事!”   抓痕极深,都快伤着骨头了。   郎主素来身子不好,从小就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了这些罪?   花霓擦了擦眼泪,走到一旁去,总算是找到了药箱。   她帮殷牧悠包扎的时候,手都在不停的抖动。   等好不容易包扎完,她几乎出了一层冷汗:“郎主,这妖邪之物已经被束住,不若直接杀了?”   杀字一出口,便让尧寒拼命的挣扎了起来。   他越是挣扎,殷牧悠的脸色就越是苍白,这具身体的灵气本就不多,那鲜血做的锁链,又能束缚住尧寒多久呢?   殷牧悠厉声道:“不可!”   花霓被尧寒凶狠的模样吓得发颤,一听殷牧悠的话,不由微怔:“为何?”   “他本性不坏,只是因为陆文龙做的孽,才会变成这样。若我在此时杀了他,和陆文龙又有什么分别?”   花霓叹了口气:“还是郎主心善。”   “他是山中精怪,并不曾害过人的。此刻只是受惊过度,才会这样。”殷牧悠语气稍顿,“去备下鲜肉和清水,一日三餐的送到我这里来,其他的别多问。”   花霓只好微微俯身:“诺。”   等她走了出去,屋子里又仅剩下殷牧悠和尧寒。   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虚弱:“她已经走了,你可放心了?”   尧寒的眼里浮现几分疑惑,刚才殷牧悠所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不明白殷牧悠想做什么。   他重新趴在了地上,神情仍旧戒备。   不一会儿,鲜肉和清水已经送达至房内,殷牧悠小心的端着走去,尧寒仿佛受惊一般的朝后退了一大步。   殷牧悠放到了他面前,自己又朝后,直到退出了寝卧,到达了书案的位置:“如今大荒之年,找不到什么好的吃食,这是鸡肉。”   他们之中隔了一道屏风,在书案的位子只能略略窥探一角罢了。   木盆放置在他面前,可尧寒却迟迟没有动口。   殷牧悠知道他不会那么快的放下芥蒂,他有的是时间陪他。   他不吃,殷牧悠也不会强求,只是每日都会有新鲜的肉食送上。   直到第三天的时候,尧寒才尝试吃下了第一口。   殷牧悠的眼中浮现了笑意,尝到了肉的滋味后,尧寒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殷牧悠没有再看他,对待他的态度一日比一日自然。   这三天来,殷牧悠一直都在研究御灵术。   祖上传下来的书就这一本,就算里面大多数东西都记载不全了,殷牧悠也只能翻来覆去的看。   他在学的同时,心中又暗暗思索了起来。   殷牧悠知道驯服一头妖兽意味着什么,况且还是尧寒这样遭遇过悲惨之事的妖兽。   因此,他决不能做出比他弱的样子。   温柔,细致,统统都没有用。   尧寒现在不敢反扑,只是分不清他的实力究竟如何。   殷牧悠在观察着尧寒,而他也同样在观察自己,一旦找到机会,便会全力挣脱术法,然后一口将他吞食。   他已经足足三天没有出门,终于把御灵术学会。   强撑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倒了下去。   意识陷入了黑暗,汗水浸透了里衣,墨发结绺缠绕,长长的从床上迤逦至下。   当殷牧悠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花霓正在照顾着他。   殷牧悠连忙从床上起身,四处巡视:“尧寒呢?”   “什么?”   “就是那只精怪!”   “奴一进来的时候他就消失了,只看到郎主倒在了屋子里。”花霓担忧至极,“郎主身子弱,还这般硬撑,若是郎主倒了,咱们该如何是好?”   殷牧悠也知他一人的性命关乎温庄的人,若是他不在了,大禹的皇帝便会派新的亭侯来,那些人只会被奴役得更惨。   殷牧悠心头生出歉意,可先下最打紧的还是寻找尧寒!   他满怀怨念,就这么出去,一定会出大事的!   殷牧悠顾不得太多,披上外衣便径直的走了出去。   花霓吓了一大跳,还觉得殷牧悠对那妖邪未免太好了些,她连忙吩咐外面的褚跟着殷牧悠,还没多久,两人便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里。   他昏迷的时间应当不长,如今渐至傍晚了。   乌云遮住了一切的阳光,天空也阴沉沉的,像是又要下雨。   连日来的雨天,附近开始起雾。周围也染上了薄薄的雾气,视线暧昧不明,看得极不真切。   殷牧悠四下寻找了起来,因为那日的雨,冲淡了外面的气味,尧寒并没有找到陆文龙,而是不见了踪影。   殷牧悠心头怦怦直跳,生怕尧寒做了什么恶事。   他若真的大开杀戒,温庄的那些人会因为恐惧而想烧死他也说不一定。   到底是来过一次的世界,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引导。   殷牧悠就算被删除了记忆,也并未走太多的冤枉路,竟很快就发现了尧寒。   前方的小树林之中,尧寒的嘴里叼着零碎的肉块,就这么啃食了起来。   雨终于落下,大雨霶霈,冲刷在腐叶之上。   雾气还未彻底散开,萦绕在这片树林之中,烟丝一般的白气将一切笼罩得越发朦胧。   空气里的血腥味和腐气瞬间弥漫开来,殷牧悠身体摇晃了几下,隐隐作呕了起来。   地上还有尸骨,被啃食得血肉模糊,肠子和肉沫散落一地。   他握紧的手又松开,继而又忍不住捏紧。   殷牧悠听到自己的声音极冷,伴随着雨水的声音响起。   “褚。”   “奴在。”   “去四周查看,若是有人发现这场面……一并杀掉。”   褚是奴隶,因为殷牧悠的缘故而有了住处和温饱,自然不会背叛他。   他为人木讷,唯一的有点便是忠诚:“诺。”   褚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朝四周查探起来。   殷牧悠朝前面走去:“你为什么不趁我昏迷之际杀我?你其实还有意识的对吗?”   妖兽啃食的动作并未因殷牧悠的一句话而停止,殷牧悠却明显的看到,他身上的怨气比之前的更重。   温琅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自带气运,怎么可能没有灵缘?   在殷牧悠还没来之前,温琅就拿着那本留下的书误打误撞的修炼,所以旁人看不到的怨气,殷牧悠借着这双眼睛却看得清清楚楚。   妖兽一直在啃食着那具尸体,殷牧悠全身泛寒,只能睁着一双眼看着他。   不知过去多久,妖兽啃食的动作才停了。   骤雨忽歇,一丝淡金色的阳光透入到了树林之中。薄雾也逐渐散开,眼前的一切真实了起来。   “我一直觉得,自己可以救你。”   “可你为什么要杀无辜的人?”   尧寒的眼神依旧带着厉色,以为殷牧悠又要同之前那样束缚着他。   殷牧悠不再有所犹豫,必须得用御灵术管制住他了。   殷牧悠拿出了准备好的匕首,直直的插入到了自己的心口。   他痛得嘴唇泛白,撕心裂肺便是这等感受。心头血终于取了一些,殷牧悠沾染了准备好的符纸,朝四周一撒。   那些血便借助符纸直直的打入到了尧寒的身体里,四肢各处的血汇聚在心头,形成一颗血珠。   签署契约,对妖兽来说无疑是煎熬的。   这其中并没有痛苦,可自在惯了的妖兽是不可能喜欢被束缚,更何况还是对尧寒这种。   “嗷!”   尧寒费尽了所有的力气,竟一跃而起,将殷牧悠扑倒在地。   剧烈的撞动,让殷牧悠的脸色都一扭曲。   真疼。   可现在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让他多想。   殷牧悠竭力抑制着,以求保持大脑清醒。   符咒已生,尧寒的心脏处也打下了烙印,而与此同时,尧寒却一口咬到了他的肩膀,竟又伤在了同一个地方。   九命猫妖,还真是小气记仇。   殷牧悠脸色泛白,他的齿痕已经深入至骨头,疼痛瞬间传遍了全身。   只是御灵术已成,他总算有了法子能制住尧寒。   一句咒文,便让尧寒乖乖倒地。   尧寒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泛着血红和怨毒的眸子闪过一丝懵逼。   殷牧悠捂住了肩膀,忍着疼解释:“这是御灵术,从今往后,你不可对我下手,亦不可对无辜之人动手。”   褚已经在此时回来了,看到这场景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郎主?”   “褚,可有处理干净?”   “有两个巡逻的部曲,恰好看到了,已经被我处理了。”   殷牧悠狠狠的咳嗽了起来:“好。”   他想回去,却半点也走不动路。   褚朝他跪下:“若郎主不在意,小人抱着郎主回去。”   被奴隶触碰到身体,对主人来说是耻辱的象征。轻则打断双腿,重则直接杀死。褚以前见过自己的同乡就是这么死的,因此才小心翼翼的问殷牧悠。   如今殷牧悠元气大伤,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便轻轻点了下头。   褚抱起殷牧悠的时候,尧寒就在一旁冷眼看着。   御灵术已成,他血红的眼眸终于恢复了从前的金色,之前眼前都是一片红色,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如今倒是彻底清明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殷牧悠的脸,他是第一次见到人类之中,还有这般好看的人。   苍白病弱,眉宇之间却又带着艳色,唇角染上了血珠,宛如涂抹了胭脂那般。他美得如此震撼人心,却又像是一缕青烟,被风一吹就要消逝。   的确……   这个人并不是陆文龙,可他还是会害他,强迫他!   因为御灵术的束缚,尧寒不得离开殷牧悠太远,否则就会遭受嗜心之痛,他只能跟着殷牧悠回到了宅子里。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因为刚下了一场雨,洗去了上面的尘埃,草木原本的颜色也露了出来。竹叶上滴着水珠,走回来的时候,清凉的滴在身上。   花霓已经站在门口等候多时,看到褚抱着殷牧悠,瞬间就变了脸色:“大胆!”   殷牧悠睁开眼:“是我让他抱着的。”   花霓这才把目光放到了殷牧悠身上,不由惊呼了一声:“郎主,这才多久,你竟又受了伤!”   殷牧悠痛苦的闷哼了一声:“别声张。”   花霓又看到了一旁的尧寒,瑟缩的朝后退了几步:“郎主,他怎么……”   “他已经被我驯服,不会有事。”   “驯服?”   不同于花霓的松了口气,尧寒却露出獠牙威胁起来。那凶狠的样子,似乎破不满意这两个字。   殷牧悠已经没有力气,被褚抱进去之后,尧寒也跟了上去。   花霓给他叫了大夫,又重新包扎了伤口,他休息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望着在角落趴着的尧寒,殷牧悠头疼的试着沟通:“我对你下了御灵术,你应当知道这是什么。”   尧寒低吼了一声,似乎在朝他表达不满。   殷牧悠平静的注视着他:“为什么没趁我昏迷的时候杀了我?”   两人仍然保持着对持的姿态,他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   殷牧悠脑子转动了起来,细想了许久,只能大致猜到一些。   是因为那顿饭。   三天内,尧寒只吃了一次。   陆文龙前世只给了他一饭之恩,尧寒就能惦记着报答,而他亦给了那一饭,所以尧寒才没有杀了昏迷的他。   殷牧悠喉头哽咽,尧寒的生性分明不坏,却遭此大变,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越是这么想,殷牧悠便越对陆文龙生出怒火来。   他分明!看到了是尧寒给他叼来了吃食!   可他却还是捉住了他,将他烹杀煮食,一次又一次,足足八次!   “放心,陆文龙我会交给你处置的。”   一听到这个名字,尧寒身上的气势更冷,他身上都聚集了那些怨气和阴气,露出了尖牙,一副恨不得冲上去将他碎尸万段的模样。   殷牧悠隐约察觉到了尧寒的想法,立马以心头血管束起对方来:“这段时间,你好生恢复元气,不可出这个屋子。”   这种时候,若再出去,流言就要起了。   殷牧悠沉沉的昏睡,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尧寒因为束缚而没能出这个屋子。   花霓脸色难看的走了进来:“郎主,外面有人……”   “到底是谁,何以如此大惊小怪?”   花霓将实情道出,原来两个部曲的尸体被人寻到,他们又察觉到另一人的消失,特地求了花霓,想进来禀告殷牧悠。   殷牧悠身为亭侯,须得护住这一方安宁,便整理了装束走到外屋。   临走前,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尧寒,那双金色的兽瞳里却满是不信任和戒备。   他大约是觉得,自己会为了平息民愤而将他交出去。   不过现在的尧寒的确不得轻易放出,说是妖兽,更像是凶兽。   他心里的结在于——自己报恩,要护住他的性命,却反被被烹杀煮食。   所以殷牧悠才想误导尧寒,让他觉得是自己找错了救命恩人,真正的恩人是他的前世。   不过怎样误导,倒成了个麻烦。   自己主动说是不成了,尧寒心思沉,疑心病极重,况且他这个身体只是凡人,根本没有保留前世记忆的本事。   看来,还得另作他法。   殷牧悠走到了外屋,坐在了堂前。   那边的曲部队正徐常林扑通一声就朝殷牧悠给跪了下去:“郎主,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殷牧悠原以为他们是来兴师问罪,可这样子俨然自家熊孩子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回来告家长的阵仗。   殷牧悠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绪,斟酌着用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那个奴隶,他为了上位,竟然杀了咱们部曲的两个兄弟!”徐常林朝褚恶狠狠的望了去,“还有一人连尸体也没了,看样子也是他做的孽!”   褚低垂着头,早已决定背锅。   他是个奴隶,又不善杀人之术,只是天生神武一些。殷牧悠派他去杀人的那一瞬间,褚便觉得是殷牧悠要拿他顶罪了。   殷牧悠诧异的朝他望了去,他说的处理好了尸体,就是这个?   气氛一时凝重至极,褚却主动提出:“郎主,你处置我,的确是我杀的。”   殷牧悠脸色铁青,刚想开口,部曲里便有一人小声说起:“那个没有尸体的部曲,听说也和陆文龙在一起吃过那个妖邪,我猜,是不是他遭了报应……”   “别胡说!郎主可在此呢!”   那人瞬间就收了嘴,不敢多言。   殷牧悠睁大了眼,呼吸都微颤起来。   他原以为是尧寒滥杀无辜,没想到那被杀之人本就不无辜!   那他……误会了尧寒?   他看到尧寒啃食尸体,又因同尧寒无法沟通,殷牧悠这才对他使了御灵术。可现在看来,那人根本就是死有余辜!   一想到此处,殷牧悠便止不住的后悔了起来。   而此时部曲里的人还不依不饶的要求殷牧悠处置褚:“郎主,你要为死去的兄弟们做主啊,定要将这个奴隶碎尸万段!”   殷牧悠脸色一沉:“肃静!”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殷牧悠眼神变得锐利,他断不可再让褚为他背锅了。   “他一个小小奴隶,怎么可能随意杀人?让他动手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5号之前更新时间都不太稳定,这几天都日万。 第47章   原本来告状的部曲们,此时纷纷睁大了眼。   场面骤然寂静了下来, 连他们之间紊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可他们的命都是郎主的,倘若真是郎主下的令, 他们也无话可说。   可眼下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   郎主和那两人有什么仇?为何会下令这样做?   这摆明了是郎主在维护那个奴隶!   他们纷纷低下了头,眼底满是愤恨和不服气。   褚根本没想到殷牧悠会护着自己, 诧异的朝他望了过去。   奴隶于主人而言,无非是随时可舍弃的对象。当时殷牧悠让他处理那两人的时候, 褚便觉得是殷牧悠要牺牲他了。   纵然猜到, 褚还是领了命。   去年温庄干旱, 本来粮食就减产。今年又阴雨连绵,涝灾肆虐,他们早已经食不果腹, 被辗转卖入府内,竟还得到了吃食, 不至于饿死。   而如今郎主又对他这般好, 褚眼眶都微热了。   直到那些部曲都已经下去,褚直接跪倒在殷牧悠面前。   “多谢郎主庇护。”   殷牧悠头疼的让他起来:“本就是我让你做的,不干你的事。”   可褚还是没有起身, 他为人木讷寡言,也说不出什么哄殷牧悠开心的话,只得朝他扣了几个头,力道重得和地上都发出了响声。   殷牧悠静静看着,以往想改写温庄那些人的结局, 本只是为了任务。   而现在,倒真的多出了几分恻隐之心。   “起。”   “诺。”   不过尚有一件事……让他觉得违和。   殷牧悠头疼欲裂,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让褚去动了手。   对于他和尧寒这样的妖来说,杀人无异于沾染因果,除非真的触及到底线。   心中隐隐有几分不祥之感,或许真是他前一次来时留下了什么。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几天,殷牧悠所有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到了尧寒身上,因此什么都还未了解清楚。   他抬头望去:“去通知管家,让他找人帮我查查那两个死去的部曲,尤其是他们最近接触了哪些人,都一并来报。”   听了这话,褚却站直了身体,没有立马动起来。   殷牧悠微怔:“怎么了?”   褚许久未出声,古铜色的皮肤都给憋成酱紫色:“郎主是嫌弃褚无用吗?”   “……你怎会这么想?”   “那郎主为何不派我去查?”   殷牧悠哑然,不给他事情做,他反倒惴惴不安,这是有多缺乏安全感?   “之前那件事是我大意了,你并未经过训练,不知如何处置尸体和探查情报。这种事情,便交由精通的人去做。”   褚失落极了,脑袋都搭怂了下去。   他为人愚笨,总是不能猜出郎主所想。   殷牧悠之前还觉得褚长得凶狠,却没想到性子这么反差萌。   他见褚衣不遮体,大腿和胸膛都露在了外面。他便吩咐身旁的花霓:“备一件新衣给褚。”   花霓瞪圆了眼:“郎主是要给一个奴隶衣裳吗?”   “不可?”   “这不符合规矩。”   殷牧悠轻咳了一声:“他护我有功,区区一件衣裳罢了。从今日起,褚不再是奴隶,而是我的贴身护卫。”   花霓无奈,朝他行了一礼,很快便下去了。   这话一出,更让褚眼睛一亮,虽然表面上没笑,可浑身上下都透着喜悦之情。   殷牧悠莞尔:“这么高兴?”   褚立马抿紧了唇,害怕嘴角扬高:“只要能在郎主身边,褚就心满意足了。”   殷牧悠笑着同他说:“那你得好生记住一件事,我自己做的事,我不喜别人帮我背。”   褚郑重的点了点头。   殷牧悠因为担心尧寒的缘故,很快又回到了竹林小屋之中。   阴云密布在四周,自从进入盛夏后,便一直在下雨,仔细算算,这一两个月里晴朗的天数竟不超过十天。   粮食格外短缺,还TM的养了一只妖兽,殷牧悠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之前他是紫云豹的时候,小的像只猫儿;现在成了九命猫妖,又庞大得跟只豹子没啥分别。   推开门以后,一双金色的兽瞳便死死的盯紧了殷牧悠,仿佛他逃走一步,就要趁着他害怕咬过来似的。   这种时候,殷牧悠不刚也得刚。   还要表现得比尧寒更凶!   一旦气势弱了,再加上他施放御灵术元气大伤,很有可能遭到反噬。   殷牧悠不动声色的走了进去,将手里的肉放在木碗中,小心的推了过去。   “之前说你咬死无辜的人,我为这句话抱歉。”   “方才……有人说,你咬死的那个人也曾食过你,他罪有应得。”   那双眼瞳浮现了厌恶和反感,明明肚子已经咕咕直叫,却不肯接受半点他的东西。   殷牧悠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吃,别饿着了。”   尧寒却冲着他亮出了森森獠牙。   之前尧寒没杀他,便代表着他已经开始接纳他了。可难得建立的短暂信任,却因为他强行施放了御灵术,而让他们彻底僵化了起来。   “东西就放在这里,你若是讨厌我,我可以出去,但……我是真心想救你。”   救这个字,在现在听着完全是讽刺。   尧寒用爪子奋力的将木碗里的东西拍开,里面的肉便飞溅了一地。   殷牧悠紧抿着唇,知道一定不能太心急了。   他将被打翻的肉装到了碗里,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大雨霶霈,很快就滴滴答答的落下。   他站在屋外,静静的看着外面这场大雨,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任谁也猜不出他心中所想,只是此刻殷牧悠端着木碗的手却一点点的加紧。   不一会儿,管家陶邑冒着雨急匆匆的赶来了。   一看殷牧悠站在门口,忍不住哀叹了一声:“这么大的雨,郎主怎么独自一人站在外面?若是着了凉那可怎么办?”   “陶邑,我没事。”   他发出的声音都带着沙哑,混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藏着细不可闻的哭音。   陶邑自然没有察觉,只是看到他手中的木碗,忍不住开口:“咱们温庄两年都受到天灾,粮食本就不够了,郎主还让我们杀鸡给那妖邪吃。”   他每次送来的时候,都觉心在发痛。   有时陶邑还抱着那几只鸡不给杀,郎主大病初愈,温庄也没个能补身子的。   这些是要留给郎主的!   然而他最终还是亲手杀了送来,可每次看到并没有动口的时候,他又觉得愤愤难平。   “这已经是我们庄子里最后一只鸡了,便再也没有了。郎主……你的身体又虚弱,往后可怎么办?”   殷牧悠的笑容有几分苦涩,雨丝随风飘落至檐下,房子年久失修,就连屋子里都漏雨,更别提这里了。   温琅的确病得太久,就算是在身体好的时候,也沉溺道术修炼,不问温庄事宜的。   久而久之,便变成了这样。   “粮食的事我会慢慢想法子的,只是他的吃食万万不可断,若庄子里没有了,那便去远处买。”   “郎主,那只是个妖邪啊,郎主凭什么对他这般好?”   殷牧悠态度强硬了起来:“陶邑,唤你过来是让你找人查查死掉的那两个部曲的,不是让你过来质问我的。”   陶邑脸色微微泛白,到最后只能行了一个拱手礼:“谨遵郎主之命。”   望着陶邑离去的身影,殷牧悠在外伫立片刻又重新走了进去。   肉被他用清水洗过,重新放在了尧寒身边。   外面那些话清清楚楚的印在了尧寒耳朵里,他趴在地上,耳朵都抖动了两下。   方才他发火翻了木碗,是因为怨恨殷牧悠强行签订的御灵术。这御灵术十分不成熟,还是最初级的那种。偏偏他刚刚复生,又刚踏上修行没多久,根本无法抗衡。   那一瞬间,尧寒的心里生出了怨恨。   甚至认为,殷牧悠和陆文龙是同一类人。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他昏迷之中杀了他。   可刚才的对话,却让尧寒心里触动。   这个人……对他好?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尧寒便再也下不去爪子,将那木碗打翻。   殷牧悠还在一旁翻阅着祖上传下的那本书,如往日一样,没有再过多的关心尧寒这边。   夜渐渐深了,殷牧悠竟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大雨催寒,虽然此刻是盛夏,屋子里有一个沾染怨气的妖兽,周围就更加阴寒了。   殷牧悠嘴唇泛着白,恍惚间却梦到了几个画面。   之前明明毫无印象的事情,在到达这个世界之后,便一个接着一个的被点亮似的。   等他苏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大亮了。   薄汗将他的额头都打湿,他的脸上只剩下了病态的苍白。   头疼欲裂,殷牧悠却快速的把记起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上一次,他根本就没赶得及。   为了复活尧寒,他主动以怨气相引。   天象的变化,让温庄死了太多的人了,怨气在温庄是最不缺的东西,甚至可以说……这个地方极其适合魔修修炼。   在持续了多年,殷牧悠也不过炼出了一团不成形的黑气。   可那一团东西早已经不是尧寒了,而是失却了理智,只剩下报复和扭曲的怪物罢了。   尧寒想要身体,最好就是夺舍他。   在恢复了些许过后,尧寒便把他养了起来,束在自己身边。   尧寒的手里染血无数,最后成了一方魔主,可到最后……尧寒还是没有夺舍他,为了巩固身体,日日以怨气修炼,他越来越癫狂,失却理智,杀的人就更多了。   到最后,尧寒还是给人杀死了。   殷牧悠被人救出,脸上的表情只剩下麻木,多年来被囚在他身边,尧寒却并没有做出太多伤害他的事,唯一的束缚,就是不准殷牧悠离开他半步。   但凡他有离开的心,尧寒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见过尧寒疯狂的模样,被折磨得最深的不是陆文龙,反倒是他自己。   如果他最开始不是善良的,反而大奸大恶,根本不会有任何的痛苦。   但事实……恰恰相反。   殷牧悠仰着头,不敢让眼泪轻易落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杀了尧寒的人是谁。   他甚至只知道尧寒大致的结局,中间的细节一概不知。   殷牧悠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一定要护着他,不想再让他变成他所知道的那两个结局。   殷牧悠站起身来,朝着角落里走去。   下了许久的雨,今日才渐渐晴朗了起来。   阳光穿过了竹林,落入到雕花窗内,屋子里也洒下了星星点点的光。   尧寒趴在角落,耳朵一抖的一抖的,看样子并没有睡着,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就会立马苏醒过来。   殷牧悠看向了木碗中,里面的肉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   他忍不住的露出了笑容,恰逢尧寒睁开眼,便看到了这一幕。   夏日静谧,熹微的晨光里,他浅浅而笑,那清冷的眉目也染上了温柔,如此神清骨秀,令陋室生辉。   尧寒瞥开了眼,身后的尾巴轻摇了两下。   嗤,看他吃个肉也能这么开心。   奇怪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晚点还有一更~   尾巴的反应其实是人间真实了。 第48章   日头已至正午,从窗棂映入, 格外静谧柔和。   殷牧悠大病初愈, 又失了心头血,反倒觉得身上都染了寒气。   他分明有自己的寝居, 却为了避开温家那些家奴,从而久久的居住在竹屋里。   无人照料, 殷牧悠终于病倒。   尧寒起初不明白他怎么了,一上午殷牧悠都没有起床后, 他才察觉到了异样。   角落里, 他撑起了身体, 金色的兽瞳直直的朝这边望了过来。   他低吼了一声,可对方并没有像往日那样,抬起头轻轻的看他一眼。   他的心头浮现几分异样。   “水……”   微弱的声响从床上传来, 尧寒终于站起了身子,一步步朝他走来。   他全身漆黑, 自那日以后, 身边总是萦绕着一团黑气,将他牢牢包裹。   旁人若是离得近些,也要被怨气缠身, 继而生病倒霉,折损阳寿和气运的。   他已经成了不祥的妖物。   尧寒静静的站在床边,透过素白的床幔看着殷牧悠,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装的。   隔着素白的帷幔,一切都显得朦胧, 只是殷牧悠那张病白而憔悴的脸,还是映入到了尧寒的眼瞳里。   密密的薄汗将他青丝染湿,肤白如瓷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看那样子极其难受。   这个人,似乎真的虚弱。   这个时候,只要一口将他咬死,自己就能自由了。   破坏的信任并不好再次建立起来,殷牧悠强迫尧寒签下了契约,这已经在尧寒心里生出了难以磨灭的戒备。   尤其是,前面才出了个陆文龙。   一想到那刺骨的疼痛,尧寒就疯魔了一般,快要抑制不住杀意。   尧寒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只想将烹杀他的人全数咬死,还要让温庄的人陪葬。   他张大了嘴,想要一口将殷牧悠给吞食。   只是殷牧悠嘴里发出了一声呻/吟,他双唇阖动了一下,又不自觉的喊了起来:“水……”   尧寒没有咬下去,反而用舌头舔了下他的脸。   殷牧悠病得迷迷糊糊,脸颊烧得通红,睁开看了尧寒一眼:“怎么了?”   那声音细微得根本听不见。   殷牧悠咳嗽了起来:“是饿了吗?”   尧寒心头更加烦躁,他强迫自己签订御灵术的样子哪里去了!?   这么柔弱,完全可以一爪子拍死。   尧寒久久没有动静,殷牧悠却再次的沉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殷牧悠又开始叫冷,身体微微的颤抖了起来:“冷,好冷……”   尧寒盯了很久,最终睡到了他身边,让殷牧悠靠到他的皮毛里,紧挨着肚皮。   他和旁人不一样,有御灵术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怨气不会伤到他。   殷牧悠果然不再叫冷了,朝他更靠近了一些。   尧寒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虽然这么做了,却比寻常时候还要戒备和不信任。   肚皮的位置最脆弱,将自己的弱点露出来,每一只九尾猫妖都不会彻底放下心。   竹屋的床本就不大,又加上了尧寒这个庞然大物,时间一久就承受不住,最后床都给压坏了。   听到声响,花霓急忙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呼:“郎主!”   这不是那只妖邪?两人怎么躺在了一起?   尧寒龇牙露出警告,那尖锐的牙齿仿佛下一秒就要朝她冲过来。   花霓不敢再刺激他,可又担心殷牧悠,只好轻声说:“郎主这样不行,他身子本就不好,才大病初愈。让大夫来为他看看可好?”   比起怀里这只,他更讨厌眼前这只。   叽叽喳喳的,烦人至极。   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将殷牧悠裹得更紧,那模样已然在发怒。   花霓吓得面容失色,心脏乱跳。   “郎主好歹给了你这么多天的吃食,又从陆文龙手里护下了你,你这样霸着郎主,他会死的!”   一个死字,彻底刺怒了尧寒。   他还没吃他,他就要死了?   不!绝对不行!   花霓见他没有再发怒,便大着胆子:“你若不想让郎主死,就放开他,我给他找大夫……”   尧寒冰冷而刺骨的金色眼瞳终于放到了花霓的身上,他却没有任何动作了,只是这样静静的同她对持。   花霓心脏乱跳了起来,生怕尧寒对殷牧悠不利,原本打算就是死也要救出殷牧悠了,尧寒那边却将殷牧悠放开。   没了热源,殷牧悠又在喊冷,花霓这才走了上去,为他添了被褥和炭火,再吩咐旁人去请了大夫。   这番功夫下来,天色都彻底进入傍晚。   花霓愣愣的朝尧寒望去,他又蜷缩在了角落,不绕过屏风看,根本无法发现他的踪影。   花霓原以为他是要对殷牧悠不利,可刚才……   他是在给郎主取暖?   这个认知一旦出现,花霓不由睁大了眼。   刚才朝她龇牙,竟然是在护主?   花霓发出了笑声,脸上的笑容逐渐拉大。   以前看总觉得可怕,现在倒是生出了几分可爱来。   她这段时间十分担心郎主,生怕这妖邪害了郎主性命。现在看来,郎主说得果然是对的,他兴许真的是山中的灵物,而非什么妖邪。   花霓心里的怕惧减轻了不少,等大夫来了,又开完了药后,她这才放下了心。   殷牧悠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额头也不烧了,还因睡了一觉精神也好了不少。   花霓熬了药,将药碗递给了殷牧悠。   “昨天没出事?”   “倒是有一件。”   殷牧悠紧张了起来,生怕他病的这段时日尧寒出去惹祸。   哪知花霓却将昨天看到的场景说了一遍:“往日觉得那畜生不喜郎主,昨天可护得紧呢。”   殷牧悠双手捧着碗,原本因为生着病极度难受。   听到这句话后,心里也生出了丝丝的甜。   虽然事实可能并不像花霓说的那样,但至少来说,尧寒不再把他当成纯粹的敌人。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殷牧悠养了好几日,虽然不烧了,喉头却总有些疼。   他闲不住,便把温家留下的古籍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   看到最后,也不过总结了三个罢了。   ——基本的修炼方式、御灵术,以及画符的方法。   还好大禹国内一年要出现不少的妖兽,一般各个州县会张贴告示,亦或委托一些大的家族来除害。这些东西在寻常百姓里,也不算罕见。   温家祖上还出了个仙人,他就算对外施展,也不会有人把他当成怪物。   不过这么厚一本,其余的却都残缺不全,还真是可惜了。   殷牧悠看得太入神,没想到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殷牧悠伸了一个懒腰,朝系统吐槽:[我是个手里拿着反派剧本的主角,什么都得自己琢磨。]   他既然都穿成了温琅,系统也不给一本主角剧本看看。   系统依旧毒舌:[比起这个,主人还是担心御灵术。]   殷牧悠微怔:[御灵术怎么了?]   [你现在打在他体内的是心头血,和你会一直保持着联系。日子越来越久,同化得越严重,他就会越来越无法抗拒你。]   殷牧悠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还好来这个世界没多久就施了御灵术,否则在施展当天尧寒就得如痴如醉的癫狂。   殷牧悠头疼的扶额:[可书里就记载了初级的御灵术,我能有什么办法?]   心里苦啊!   夏风掠过竹林,吹动竹屋檐角的风铃,清脆的声音传至屋内。   部曲队正徐常林却急匆匆的赶来:“徐常林求见郎主!”   殷牧悠眼神骤然沉了下去,陶邑尚未办成他交代的事,反倒是他先来了。   虽然隔着个屏风,殷牧悠也害怕徐常林看到尧寒。   他很快挪步走到了外面,脸色微沉的看着他:“神色怎如此匆忙?”   徐常林一见到他,便扑通一声的朝他跪了下去:“郎主,我……”   殷牧悠吓了一跳:“何事?”   徐常林朝他伏叩在地,根本不敢看殷牧悠此时的脸色:“陆文龙逃了。”   殷牧悠怎么也没能想到陆文龙会跑掉,一时之间,他顿时染上了怒火:“怎会让他逃了?我不是派人严加看管他了吗?”   徐常林知晓这件事情他逃不了干系,陆文龙所作所为,已经在温庄传开了。   这不只是私人恩怨,而是关乎温庄的一千户人家!   “前些日子,兄弟们认为您偏袒那个奴隶,这段时间巡查也不怎么尽心,这才……”   “所以,这是你们松懈所致?”   徐常林嘴唇泛白:“郎主恕罪!”   殷牧悠脸色格外难看,他不把陆文龙交给尧寒,乃是因为那天这么多人看着,陆文龙不可轻易杀了。再加上这些时日尧寒并未恢复理智,这个时候让他杀了陆文龙,对尧寒的恢复没有半点帮助。   殷牧悠本打算待尧寒清醒些再说,可现在陆文龙却逃了。   气氛格外凝重,空气也逐渐凝滞了起来。   殷牧悠不说话,徐常林也不敢开口。   那日偏偏是褚先站出来,殷牧悠才说部曲那两人是他杀的。   这举动在所有人眼里,就成了他的包庇。   当日的事情如鲠在喉,再加上又死了两个兄弟,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服气。其实部曲里的兄弟心里是有怨气的,否则也不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你是错怪郎主了,那两人该杀!”   竹林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朝那边望去,才发现陶邑连忙赶来。   “可查完了?”   陶邑点头:“果不出郎主所料,那二人勾结山匪,想要抢粮!”   此言一出,惹得徐常林瞪大了眼:“不可能!”   “徐队正是在怀疑我吗?”   “他们分明加入了部曲,为何……”   陶邑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温庄现在是什么样子,难道徐队正看不出来?”   徐常林额头青筋凸起。   这几日来,所发放到他们手中的粮食的确越来越少,部曲里也有不少人在说,是不是郎主在屯粮,要舍弃他们了。   可陶邑的话,却犹如醍醐灌顶,让他逐渐清醒了过来。   的确……那两人这段时间是行踪诡异。   徐常林死死的压低了头,喉咙里发出悔恨而痛苦的声音:“郎主,是我和兄弟们犯了大错!”   殷牧悠想起自己非觉得那两人有异,还派了陶邑去查的事,就一阵后怕。   他再也不敢忽略掉自己任何一丝直觉,因为那些都很有可能是上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经历。他来了一次,那些记忆虽然被删除,记不起细节,却化作了自然而然的警觉。   殷牧悠眼神锐利的望向了徐常林:“他们和山匪私下通风报信,企图抢走所剩不多的口粮,你们竟还为了这种人玩忽职守,还放走了最不应该放走的人?”   徐常林心里更加愧疚,已是悔不当初:“属下知错。”   “所幸还是被发现了,否则温庄定然血流成河。”   殷牧悠强作镇定,脸色却有些泛白,他终于明白了那些怨气是如何一点点到尧寒身上的了。上一次,他大约没能察觉出这件事,还得温庄被山匪血洗,死了不少人。   如此一说,那些积攒的怨气才够了!   殷牧悠吐出一口浊气,心里也恍然大悟,顿时醍醐灌顶。   原来是这样!   陶邑连忙帮腔:“还是郎主英明,早早的察觉到了!”   殷牧悠深吸了一口气:“不是我早早察觉,现在细想之下,你们难道不觉得他们巡查到这么远的地方,有些古怪么?”   看来是那二人同山匪通风报信的时候,不小心遇上了尧寒,才看到了这一切。   陶邑和徐常林沉默了下去,觉得殷牧悠真是心细如发。   “那现在可怎么办?”   “别慌张,先下最打紧的,便是查清山匪的动向。就算他们死了,那些山匪也不会放弃抢粮。”   徐常林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那粮食藏于何处?是否要派人严加看管起来?”   陶邑露出为难:“说起这个……昨日王上才下了令,说是要征粮。”   徐常林睁大了眼:“这个节骨眼上?”   山匪要抢粮,王上要征粮,他们更加缺粮,先下可真是乱做一团了!   殷牧悠听到他的话,脑子里顿时生出了一个计策。   “给!”   “……可给了我们该怎么办?”   “不仅要给,还要大张旗鼓的给,要让那些山匪明白,王上征走的乃是温庄最后的粮食。”   陶邑细想了几番,眼神渐渐一亮。   “妙策!”   徐常林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脸上只剩下一片茫然::“陶邑,你和郎主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陶邑脸都黑了,这个徐常林,简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虽然嫌弃,他还是耐心的朝徐常林解释:“天灾肆虐,周围村镇想必都没有粮了,那些山匪不抢就是活活饿死!可那些粮食已经被王上的运粮队给征走,他们抢的便不是温庄的粮食,而是王上的粮食了!”   殷牧悠笑了起来:“然。”   徐常林总算明白,是祸水东引之策!   他倒吸一口凉气:“可这样的话,我们不也没粮了吗?”   “要抢走的东西,做个假也不会有人看出。”殷牧悠略沉思片刻,“在运粮队安插咱们的人,从温庄回朝一定要走很长的险路,脚下便是滚滚江水,山匪一来,直接将假的粮袋乘乱推入水中。”   假的被毁了,也变成了真的了!   届时谁也看不出他们做了手脚,直接把祸事落到了山匪头上。   徐常林和陶邑今日均是心服口服,朝殷牧悠狠狠一拜。   “郎主英明!”   殷牧悠深吸了一口气,温宅形式复杂,温老爷留下的部曲其实并不和他一条心,反而对他猜忌颇多。   而此时,他已和温老爷留下的部曲交心,将其尽数纳入掌心之中。   接下来,便是解决山匪之事了。   —   几日后,征粮的钦差果然如期而至。   殷牧悠同他们寒暄许久,大开了粮仓,早就把准备好的假粮袋交给了他。当然,其中真真假假的混合在一起,这才能到达以假乱真的地步。   温庄的农户们全都看在眼底,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这下子,可就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钦差还格外轻蔑,觉得殷牧悠这个亭侯当成了什么狗屁样子?竟然还把这么多闲杂人等都放进来了!   “大人可要在温庄多留几日?”   “可别,我该早些回去复命呢。”他用帕子捂住了口鼻,一脸扫兴的看着那群农户和流民,“不就是点儿粮吗?就活生生的夺了他们的性命似的。”   殷牧悠故作沉痛:“大人大约有所不知,那些粮袋……已经是方圆百里,仅剩的粮食了。”   此话一出,那些人止不住的抽噎了起来。   有的赤红了眼,直直的瞪向了这边,倘若不是外围那一层部曲,他们便要冲到里面来了。   “这关我什么事?亭侯还是好生治理温庄,发生……”   说到这里,他硬生生的把‘暴动’两个字给吞了下去,可别说什么来什么。   殷牧悠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敢再久留。   “行了行了,这可是献给王上的粮,你们该感到庆幸才是。我也不多久留了,得赶紧向王上复命。”   “大人一路保重。”   殷牧悠朝他行了一个拱手礼,笑容里泛起了冷意。   今日这些农户便是他让人带来的,一则将消息传递给山匪,他们的粮食全数被征集离开;二则农户们做出的真情实意,会诱骗山匪相信;三则惹得钦差厌烦,早早的离开温庄。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运粮队便走了。   他就连把粮食摊开来检查检查都不敢,止不得这群暴民会抢夺,也担心会有变。   在经过回王都的必经之路时,没想到竟窜出一群山匪来,赤红了眼非要抢夺。   两伙人就这样打了起来,这几月百里之内又一直下雨,没想到发生了坍塌,运粮车整个都被跌落到了江水之中。   不仅如此,运粮队里的人几乎全都被杀了,只剩下一个报信的人苟活着逃离了这个地方。   这件事情几乎震惊朝野,王上大怒,当场就命令了齐岚前来平息匪患。   原本计划都按照殷牧悠的走,可殷牧悠却不见开心多少。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殷牧悠的脑子都嗡嗡作响,将这个名字呢喃了好一阵儿。   [这个世界的主角受叫什么名字?]   [齐褚。]   殷牧悠惊得颤了一下,喝茶的时候直接呛到了喉管。   他咳得撕心裂肺,差点没能缓过气来。   还多亏了一旁的花霓,所谓久病成医,她在殷牧悠身边多年,已经成了半个大夫。   殷牧悠的气这才顺了不少。   [齐岚,你大舅子。]   [别闹。]   [真大舅子,哪有闹?]   让殷牧悠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受竟然一直都跟在他的身边。齐褚,日后的不败战神,传说是齐家在兵荒马乱之中,无意走丢的嫡次子。   齐家寻了齐褚多年,在寻到之后,更是掏心掏肺的对他好,细心的栽培他。   殷牧悠拿着茶杯的手都在颤抖:“我不常在王都,你们可有听过齐岚的名字?”   “不瞒郎主,齐岚在王都是赫赫有名,文韬武略乃大禹国之最。”   殷牧悠头疼的扶额,竟然还是这么厉害的角色。   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个计策,还把齐岚给引来了。   殷牧悠唤来了褚,神情复杂的看向了他。   褚换了新衣,不再是以往那样衣不遮体的模样了。仔细打扮出来的褚,五官十分俊朗,光是站在那里,便如山石岿然不动。   殷牧悠头皮发麻,温琅好歹是个翩翩的病弱美少年,他怎么攻得动齐褚??   怎么压?   [主人一定没听过美攻强受这个词。]   殷牧悠嘴角一抽:[恕我孤陋寡闻。]   “褚,你这几日跟着徐队正学得怎么样?”   褚还没开口,一旁的徐常林忍不住夸奖:“我手下的皮猴儿没有一个有他刻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啊!”   殷牧悠尽量柔和自己的面部表情:“不错。”   褚嘴角的笑容都快压不下去:“为了郎主,我也一定会多加努力。”   殷牧悠:“……”   再努力我就干不过你了。   殷牧悠狠狠的咳嗽了起来,又是一阵气息不顺。   徐常林又把这件事情说了一通,用敬佩的眼神望着殷牧悠,此次之后,他已经对殷牧悠臣服。   “有齐岚剿平山匪,咱们以后便再也不用担心了!”   殷牧悠也露出一个笑容,是啊,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不过尚有一件事情,他仍旧挂怀:“常林,这些天让你留意陆文龙,你可有寻到他的踪迹?”   一谈起他,徐常林就暴躁不已:“奶奶的,他简直是属泥鳅,派了这么多人寻他,还是没能找到!”   陶邑连忙咳嗽了一声:“徐队正,莫要在郎主面前口吐粗言!”   徐常林顿时泄了气,一秒从老虎变为小猫咪。   殷牧悠并不介意,不过久久查不到陆文龙的下落,他也紧蹙着眉头:“一旦有消息,立即来报。”   “诺!”   “另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丝杀气。   他虽然病弱,此次过后却在府中立了威,谁都不敢再小觑了他。   徐常林浑身一个激灵,朝殷牧悠一拜:“这本就是我的过错,定会将陆文龙抓回来。”   “下去。”   徐常林很快便离去,殷牧悠头疼的扶额。   这些天操劳得太多,不曾有片刻的休息,他现在多思考一会儿,便头疼欲裂。   走一步要算三步,还真得细细打算。   褚走到了殷牧悠身旁,笨拙的学着花霓的样子,为殷牧悠按压着太阳穴。   自己粗糙的手指,仿佛触及到了一片细腻,犹如花瓣的触感。   他全身的颜色都是古铜色,比不得郎主娇生惯养的白皙,只是自己这双手凑近他的时候,褚的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异样感。   血液逆流至头顶,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炽热,瞬间又把手给收了回来。   殷牧悠不由微怔,朝他望了过去:“褚?”   褚连忙跪了下去,对方和他的距离远在天边,越是靠近,他便越能察觉出自己的行为有多么逾越。   “郎主,奴先告退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殷牧悠没能喊住他,褚便一路狂奔了起来,他脸上火辣辣的,到最后望着自己的手指,又奋力咬上了一口。   他怎能……以那样肮脏的眼神望着郎主?   直到手指都出了血,褚烦躁的心情才平缓了下来。   —   在多番追查之下,徐常林总算是在齐岚来的前一天晚上,查出了陆文龙的下落。   原来他竟然和山匪勾结在了一起,是他把温庄还有多少粮食的消息透露给山匪头子的,一听说这个消息,徐常林涨红了脸,又要骂人了:“个奶奶的,老……”   刚一说出口,他就瞥了殷牧悠一眼,又讪笑起来:“郎主,那个陆文龙就不是个人!”   憋了这么久,才骂了句不是个人?   殷牧悠闷笑:“徐队正,你想骂便骂,无须顾虑我。”   徐常林眼神一亮:“那属下便不客气了!那陆文龙真是个腌臜畜生,良心被狗吃了,不成才的破落户,以后不得好死!”   这一通骂下来,骂得是在场之人身心舒畅。   殷牧悠笑道:“他是投靠了山匪,若是没有他的话,那些山匪恐怕也不会这么容易相信咱们的粮食全都被征集走了,没想到……反倒在冥冥之中帮了我。”   徐常林恍然大悟:“难怪他们那么容易就中了计!”   殷牧悠却忧心了起来:“若在齐岚来之前没抓到他,怕是齐岚会直接杀了他。”   “齐将军杀了他有何不好?还剩去了咱们一番功夫。”   “该杀他的不是齐岚。”殷牧悠冰冷的吐出,“冤有头,债有主。”   徐常林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多言什么。   在殷牧悠的坚持之下,深夜时分,部曲来报,总算是将陆文龙捉住。   殷牧悠面露喜色,等待这一天不知多久。   他站起身去,打算去看一看陆文龙,可听到这个名字后,尧寒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浑身都笼罩了一层黑气,今天格外深重。从屋子里踏出的那一刻,都感受到了来源于他身上的阴寒。   徐常林还未见过尧寒,牙关都在发抖:“郎主,这是……?”   “别怕,陆文龙欠债的人,便是他。”   徐常林睁大了眼,想起这些天的流言蜚语,这才断定了尧寒的身份。   听说……郎主已经将它制服了,应当不会随意伤人了?   今日殷牧悠不会再阻拦尧寒,陆文龙投靠了山匪,还有比这更严重的罪名么?   “一起去。”   尧寒朝他低吼了一声,似乎在疑惑。   他紧盯着殷牧悠,仔细观察着他,连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肯放过。   旁人被这么盯着,早觉得浑身战栗了。   然而殷牧悠却习惯了似的,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这一次,随你怎么处置陆文龙。”   在徐常林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到达了那个树林。   陆文龙被两个部曲按压在地上,眼底浮现深深的恐惧。   “别、别杀我。”   “陆文龙,你出卖温庄,还想让山匪抢我们的粮食?是想看着这么多人死吗!”   另一人也愤恨的说:“要不是郎主要见你,我今天就想打死你了!”   陆文龙越发的害怕,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正当此时,殷牧悠和徐常林来了。   因为怕人多口杂,他让尧寒隐在暗处,等他把其他部曲的人唤开,尧寒再动手不迟。   没想到他刚一走到此处,树林里便出现无数个黑影,外围点燃了火把,将中央的地方团团围住。   殷牧悠察觉到了危险,在微弱的光线下,他似乎能看到尖锐的利器所折射出来的刃光。   陆文龙狂笑了起来,像个疯子:“终于来了!”   “遭了,中计了!”   山匪头子从树林暗中出现,很快便救下了陆文龙。   他们得知齐岚要来,便想抓住殷牧悠做人质,好以此来威胁齐岚。   徐常林和另外两个部曲连忙挡在殷牧悠面前:“别过来!郎主快跑!”   “跑?能跑到哪里去?”山匪头子桀桀的笑了起来,脸上的刀疤分外吓人,“这周围都是我们的人,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这样我还能不伤害你的手下。”   殷牧悠低垂着头:“徐常林,你带着他们走。”   徐常林震惊的睁大了眼:“不可!万一他使诈怎么办?”   “他们只是想拿我当人质,也断然不会派人追杀你们,因为他还要借你们的嘴来告诉齐岚。”   山匪头子笑了起来:“还是亭侯脑子好使。”   殷牧悠不理他,厉声说了句:“你们难道不听命令了吗?快走!”   徐常林想起那头凶兽还跟在他们身边,他咬了咬牙,便带着他们一同离开了。   兴许郎主自己有计策!   树林里只剩下殷牧悠,那些人一步一步朝殷牧悠走来,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容。   “你还是乖乖的,齐岚只要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保证不杀你。”   殷牧悠仰着头看他,手里已经捏住了匕首,眼神却极带讽刺:“就凭你们?”   一阵快如闪电的黑影闪过,低声的咆哮声入了耳。   狂风卷走了乌云,月光便渐渐露了出来,犹如白霜一般洒向大地。   尧寒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为他阻断了那些危险。   殷牧悠心被撞动了一下。   下一秒,那头妖兽便朝后望了过来,那双金色的眼瞳里倒映着他的脸,却绝不是关心和担忧,而是深沉的黑暗。   他模拟着人类的话语,身体宛若被黑雾所包裹,说出来的话却带着阴森的寒气。   “这个人,谁都不准动!” 第49章   尧寒才踏入修行, 并不知太多术法。   所模仿的人言, 也只能通过意念传给一两人罢了。因此在场的山匪们听到的只是吼叫, 唯有陆文龙和殷牧悠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他的话。   暗处钻出这样的庞然大物,陆文龙都吓得浑身发颤。   那双金色的兽瞳紧紧盯住了陆文龙, 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彻底杀死。   陆文龙牙关打颤:“啊啊啊,别过来!!”   这些天他一直处于深深的恐惧当中, 殷牧悠那日的威吓总在他脑海里盘旋。午夜梦回时, 他甚至忍不住发抖。   ——他越是疼,就越不会放过你, 你有几条命赔给他?   这些话印在了脑海里, 久久不散。   他家里并无利器,只有那把用了不知多少年的石刀。陆文龙想起自己剥皮抽筋的时候, 他手中的尧寒嘶叫得有多么惨烈。   他受不起……   只要一想到那些东西会加诸在他的身上,陆文龙便牙关打颤。   山匪头子一看他这样没骨气, 忍不住冷哼一声:“怕什么?咱们缺粮食, 这么大的豹子, 正好猎捕回去, 杀来吃了!”   “别……”陆文龙朝后退了好几步。   “真是个孬种!”   山匪头子嗤笑一声, 拿起长矛对准了尧寒。   哪知道刚要朝尧寒攻击过去,他就被尧寒轻松躲开, 一口咬在了脖子上。   撕拉一下,上面的肉就被扯了下来。   山匪头子径直的倒了下去,完全死不瞑目,他的身体抽搐了两下, 鲜血顿时从脖子上涌了出来,顿时染红了身下的腐叶。   这一幕快得出奇,让所有山匪都张大了嘴,树林里一片寂静,他们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吼!”   野兽嘶吼的声音传入耳朵里,在寂静的山林之中,格外的骇人。   他们回过了神来,这才吓得慌乱逃窜。   尧寒的口中吐出了黑火,那些黑色的火焰遇物即燃,像血盆大口吞噬一切。树木整个都被烧了起来,火光沾染到他们的身上,不一会儿就被活活烧成了灰烬。   唯有中间尧寒所在的位置,才没有被侵染。   殷牧悠看着这一幕,心却乱了起来。   而尧寒一步步朝着陆文龙走去,陆文龙却哭着大喊:“郎主,我知道错了,救我!救我啊!”   殷牧悠微微眯起眼:“救你?别忘了,你和山匪勾结在一起。不仅和尧寒有仇,和温庄的所有人都有仇了。”   陆文龙牙关发颤,透露出一个信息,想以此保住自己的命:“郎主!我知道山匪窝子里还有一批粮食,是他们掳掠周围的村庄得来的!我带你去!”   殷牧悠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那我是不是还得多谢谢你,把这个消息带给我?”   陆文龙以为自己有救,还未松懈下来,殷牧悠便说:“这个人交给你,随便怎么处置。”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温琅,我分明告诉了你消息,你过河拆桥,不得好死!”   殷牧悠的表情很冷,并不在意他的辱骂:“你看看谁先不得好死。”   尧寒瞬间就朝他扑了上去,张开了血口咬到了他身上。   陆文龙痛得大叫,他杀了他八次,可后来殷牧悠带他回温宅里关起来之后,他就被行刑的人拿刀子划了八次。   他心里生了怨毒,趁着温家内讧便伺机逃了出来。   不仅如此,为了报复殷牧悠,他还投靠了山匪,想让山匪将温庄洗劫一空,最好把当初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全都杀了。   陆文龙被咬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哪知道尧寒又在此时放走了他。   陆文龙朝前奋力的爬着,企图逃跑。   眼看着越离越远,尧寒却冲上去又是一口,如此反复。   殷牧悠瞥开了眼,猫捉老鼠,就是这样逗弄着自己的猎物。给了他逃跑的希望,彻底逗弄够了,再一口咬死。   殷牧悠都以为尧寒会这样做了,没想到陆文龙死后,他却口吐了黑火,将他尸体都烧为了灰烬。   “我当初答应了你,会把陆文龙交给你,现在做到了。”   尧寒同他对视,那双兽瞳寂静无波。   殷牧悠朝他伸出了手:“我们回去。”   尧寒朝后退了好大一步,冲他露出森森獠牙。   而殷牧悠始终保持着那个姿态,动也不动。   他尽量朝尧寒施放着自己的善意。   两人僵持许久,尧寒低下了头,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药味里夹杂着清新的熏香,并没有过于危险的气息。   到最后,尧寒还是缓慢的挪动着步子,慢慢凑近了殷牧悠。   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和尧寒一起回去了。   身后是熊熊燃烧的黑火,将周围的一代都化为灰烬。   一人一兽前后走着,那中间的鸿沟,总算减弱了一分。   —   等回到温宅,徐常林和众人连忙凑了上去。   “郎主,没事?”   殷牧悠摇头,尧寒已经在此时偷偷溜到了竹林深处,钻到了往日他们住的屋子里。   徐常林一想起这件事,还忍不住痛骂:“这个害人精,不仅勾结山匪,还想打郎主的主意!”   “此事勿提,他已经死了。”   徐常林睁大了眼:“死了?”   另外两个部曲也非常惊讶:“那么多山匪埋伏着,郎主都把他给杀死了?”   徐常林咳嗽了一声,他是知道尧寒的,猜测可能是尧寒帮了大忙,便连忙转移了话题:“郎主的本事之前粮食的事你们还没看出来吗?别吵,让郎主去休息休息!”   两人也讪讪的笑笑,不敢再吵起来。   夜色席卷,天空像是染了一笔墨汁,渐渐朝四周晕染开来。   周围归于混沌和寂静,殷牧悠的确累了,他对徐常林说:“陆文龙死之前透露了一个消息给我,你随我来。”   “诺。”   接下来的话就是机密了,来的便只有徐常林。   “附耳过来。”   见殷牧悠如此神秘,徐常林整个心脏都提了起来。   “山匪窝里还有少许粮食,找几个部曲的弟兄,乘机打劫。”   徐常林睁大了眼:“可明日齐岚便要来了!”   “是让你混进去,假装另一伙山匪抢走了粮,若是齐岚动手,那批粮食就得被征走了!”殷牧悠深吸一口气,“我明日自有法子为你拖延时间!怕什么!”   徐常林这才知晓了殷牧悠的意思,现在温庄粮食紧缺,的确该这么办。   殷牧悠的做法让他痛快极了,那群山匪想抢他们的粮,现在自己的粮却要保不住了!   “好好好,属下一定完成郎主交代的事情!”   他越发敬佩起殷牧悠来,得了殷牧悠的命令,便很快离开了。   竹屋内,花霓准备好了热水。   虽然肩膀的伤口才刚刚结痂,但殷牧悠有些忍不住了。   屋内的热气袅袅而起,害怕殷牧悠又生了风寒,花霓细心的在屋子里燃了一盆炭火。   等殷牧悠结下自己的衣衫,那具身体便这么露了出来。   肩膀、胸口、皆有抓伤和咬伤,在那白皙如玉的肌肤上,这些疤痕触目惊心,黑色的痂蜿蜒至下。   尧寒就静静蹲守在角落,懒懒的朝这边看了一眼。   屏风阻隔了所有的视线,只剩下一个朦胧的人影,解开衣衫的动作变得越发暧昧。   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他的耳朵不自觉的抖动了两下,明明是盛夏,屋子里还放置了炭火,温度一下子就起来了。   他的心里也染上了烦躁,刻印在心脏的心头血越发炙热,让他觉得浑身都着了火。   尧寒一步步的靠近,绕过了屏风。   殷牧悠并没有没入水中,只是站在浴桶里那白布擦着身体。   大约是害怕伤口沾染到水,他才这般小心。只是浴桶却刚好抵达他的胯部,水淹没了下/半身,长长的墨发迤逦在后背,昏暗的烛光下更显得暧昧和色/气。   尧寒发现自己完全挪不开眼,对方的味道弥散在四周,直冲冲的撞入到鼻尖。   呼吸里全是对方的味道,尧寒的喉头发出一声咕噜声。   听到声响,殷牧悠才骤然回头,一头妖兽紧紧看着自己,任谁都会惊慌失措。   殷牧悠微微垂眸,羽睫轻颤了起来,心中竟多了几分紧张。   他的呼吸也放轻了,和往日强势的样子完全不同。   尧寒心里生出了异样,嗷呜了一声,眼神却落到了他苍白如纸的薄唇上。   第一次,他生出了想要霸占某个人的想法。   刚生出这个想法,尧寒庞大的身躯便忽然变作了猫的大小。殷牧悠有些懵,披上衣衫后便连忙过去查看。   尧寒的灵气用光了,维持那个样子是需要代价的。   殷牧悠闷笑了起来:“小小的还挺可爱。”   尧寒不服气,一口咬在他的手指上。   原本只是想轻轻咬一下,可殷牧悠的指头出了血,尧寒嘴里尝到了销魂勾人的味道,呼吸也越来越乱,竟然主动去蹭了蹭殷牧悠,嘴里讨好的发出声音:“喵~”   殷牧悠收回了手,单手托腮,笑弯了眼看他:“以前对我这么凶,现在讨好了?”   尧寒摇着尾巴,眼神迷离的缠着他,语气更急促了:“喵喵喵!”   殷牧悠勾起嘴角,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就一点。”   他把指头重新伸了过去,尧寒两只爪子抱着就开始吸,那尖锐的牙齿竟然没有再继续咬他了。   不过他像是上瘾似的,越吸越欢快,心里叫嚣着不要不要,身体却控制不住。   殷牧悠挪开了手指头,尧寒茫然的看着他:“喵喵喵!”   “说了只能一点……”殷牧悠眸子里含笑,“不乖。”   这两个字仿佛在嘴里咬了良久,暧昧的吐了出来。   尧寒尚在余韵当中,爽得不能自拔。   等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浑身僵硬——   该死的,这味道会上瘾!   他戒备的朝后退了好一大步,伏在地上露出森森獠牙,朝殷牧悠抗议。   “这可是你自己说要的。”   “喵!”   殷牧悠被逗笑了,将他刚才吸过的手指放到的唇边,轻轻的舔了一下。   “自己舔自己的,果然没什么甜的味道。”   尧寒喉头滚动了一下,莫名觉得这个动作勾人。   那个位置,自己刚刚才舔过。   不过尧寒变得这么小只了,殷牧悠胆子也比平时大了不少。他走到尧寒身边,嘴角弯起:“摸一下,舔一下,交换吗?”   尧寒浑身一僵,内心极度抗拒。   他是那种为了点儿甜头就出卖自己的妖吗??   “不愿意就算了。”   尧寒一噎,咬着殷牧悠的衣摆不让走,他想起刚才尝到的滋味,仙酿都比不上。   殷牧悠脚步一顿:“那你想怎么样?总不能我这边单方面吃亏?”   尧寒一口气没提上来,这个人类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他心里抵触了起来,但想起刚才那个味道,思绪又有点儿飘了。   越是反抗,却越是渴望。   直到最后,尧寒心不甘情不愿的喵了一声,算是同意了殷牧悠的话。   殷牧悠闷笑:“成交。”   —   为了一时的欲/望,尧寒昨天都被得寸进尺的摸得露了肚子。   他想起自己昨天那副样子,简直丢人到西天去了。   尧寒龇牙的望向床上的殷牧悠,果然是狡猾的人类,为了目的不折手段,连自己的血都要利用!   那副嘴脸让他讨厌!   殷牧悠唔了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   尧寒原本想咬他,竟然神使鬼差的换成了舔。   殷牧悠的大脑还处于懵逼状态,一睁开眼就被尧寒舔了一口脸,他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对望,殷牧悠喃喃的开口:“一大早就这么热情?”   尧寒的脸瞬间黑了,从床上跳下去,自己和自己生着气。   太不自持了!   太抵抗不了诱惑了!   今天齐岚会来,殷牧悠没时间同尧寒多说什么,早早的吩咐了花霓为他整理衣冠。   因为温庄穷,他平日都是素色,穿得多的也是灰色。   而此时,殷牧悠却换上了一身暗红的朝服,他平日里并没有什么机会穿它,今日换上,整个人的眉眼更加夺目,仿佛连病气都少了许多。   花霓早知他容色出众,没想到一打扮简直快让人挪不开眼了。   “怎么样?”   花霓红着脸的低下了头:“郎主之姿,怕是要把全大禹国的人都给比下去了。”   殷牧悠本想听到庄重得体之类的表扬,没想到却听到这种话,不由哑然失笑。   他走了过去,将闹别扭的尧寒抱在怀里。   尧寒挣扎了几下,脸色极黑。   花霓被他萌得眼神都亮了:“这是哪里来的野猫?真可爱!”   殷牧悠闷笑:“昨日捡到的,还偷看我洗澡来着。”   花霓本想摸摸他,却被尧寒不爽的一口咬住。   花霓:“……”真凶。   这副模样完全逗笑了殷牧悠,经过两个世界,他怕猫的性格总算是改了不少,现在竟然能逐渐察觉到对方的萌感了。   不过殷牧悠转念又想起了齐岚,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陶邑呢?今日得迎接齐岚公子,可少不了他。”   “陶管家正在外面候着呢。”   “嗯,那走。”   迎接的仪仗并不大,却是此时他们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了。   陶邑知晓殷牧悠的计划,心知今日一定得助他拖住齐岚才行。原以为殷牧悠也跟他一样紧张的,可谁知看到他怀里的黑猫后,陶邑整个人都愣了:“郎主……这是?”   殷牧悠还未开口,山口处浩浩荡荡的骑队从那边直行而入。   一人身着盔甲,威风凛凛立于马背之上。   “早已恭候齐将军大驾了。”   齐岚居高临下的朝他看了过来,眼角朱红小痣一点,为那张脸上平添了一分妩媚之气。   “亭侯手里抱着的,可是妖兽?”   听到声音,殷牧悠下意识的抬起头:“……齐将军怎么知晓?”   殷牧悠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脑子轰的空白一片,在风中同他回望。   他终于想起来了!   齐岚,便是上一次杀死尧寒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等会儿还有一更~ 第50章   大禹国境内, 时常有妖兽肆虐村庄。   在悠久的家族穿成之中,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资质测试一块。能测出的则是武脉, 而比之更高深的灵缘却无法测出。久而久之,大禹国贵族几乎人人修习古武。   家族是否繁盛, 便以所拥有的武脉弟子多少计算。   前些日子,竟有一自称真武宗修士的人, 来了大禹国寻找拥有灵脉之人, 后来爆出是齐岚后,所有人都震惊万分。   大禹国拥有灵脉之人只出了两人, 一人乃温家先祖温良玉, 其二便是这齐岚了。   可想而知,齐岚在大禹国有多么受到尊崇。   他能一眼就看穿尧寒是妖兽, 这是殷牧悠万万没能想到的,毕竟现在的尧寒在众人眼中, 不过是只普通的黑猫罢了。   “亭侯怎么不说话?”   殷牧悠垂下眼眸:“齐将军恕罪, 我方才只不过惊叹齐将军的眼力, 这才……”   齐岚并未怪罪, 反倒是从马上一个跨身而下:“在王都甚至有专门贩卖妖兽的商人, 这等眼力我还是有的。”   他紧盯着尧寒,同他对望了起来, 最后不由皱紧了眉头。   “这妖兽似乎带着凶煞之气。”   殷牧悠心下微动,连忙用宽大的袖袍掩住尧寒:“齐将军怕是看错了,他只是小猫而已,怎会带什么凶煞之气?”   齐岚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但愿。”   一旁的少年却不服:“将军好心提醒, 你竟然不领情!”   殷牧悠笑容微敛:“这位是?”   “我是将军的随侍顾遥。”   殷牧悠脸色仍旧淡淡:“既是随侍,有什么资格这样同我说话。”   顾遥羞愤的看着他:“你!”   齐岚在王都赫赫有名,随侍的位置不知多难抢,这小小的亭侯不讨好,竟然还这种态度?   顾遥从未受到过这种对待,一时愤愤不平的看着他。   宿露渐重,四周渐渐起了雾,薄薄的笼罩在四周,让眼前的人显得更加朦胧,仿佛是梦中来客。   齐岚多看了殷牧悠好几眼,他并非重色之人,可如此美色着实少见。   一身明净清澈的气质,冷而不刺骨。   暗红却透着几分华丽的衣衫,把周围都黯淡成模糊的色彩,仿佛天地间仅剩下这一抹暗红似的。   这副容姿不仅映在齐岚的眼前,甚至还映入了尧寒的瞳孔里。   他极其不满的朝齐岚龇牙。   这个人只有他能杀,他能看,反正一切都是他的。   齐岚从未想过一个小小的妖兽会对他露出杀意,眼底浮现几分玩味。   这倒是有意思了。   他朝殷牧悠伸出了手,落在他的发间,哪知尧寒更加发怒,几乎快要朝他扑去。   殷牧悠心一跳,狠狠按住了尧寒。   可别再挑衅了,上一次就是齐岚下的手!   他抬起头,戒备的对齐岚说:“齐将军这是做什么?”   齐岚面色不改:“亭侯的发间落了一片叶子。”   殷牧悠紧抿着唇:“多谢将军。”   嘴里说着感谢,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齐岚觉得越发的有意思,他简单的试探,就将尧寒试出来了。   这妖兽,格外的通人性。   尤其是,他不喜别人触碰殷牧悠。   “站在此处到底不好,不若回温宅,琅备下了酒菜,就等着齐将军呢。”   “我们来是讨伐山匪的,并不是来饮酒的。”   殷牧悠微怔,嘴里透着苦涩:“齐将军有所不知,温庄所有的粮食都被滑入了江水里,听说齐将军要来……这顿饭是温庄农户一人进献一些,这才堪堪凑齐了。”   齐岚眉头紧皱,这还真能称得上百家饭了。   推辞不过,他便只能先去温宅。   他重新骑到了马上,沿途齐岚见到了那些饿得面黄肌瘦的百姓,以及大大小小的坟茔,满天的黄纸散落,犹如一场大雪。   饿死的人太多了。   齐岚心情染上了沉重。   等好不容易走到了温宅,这里看着也破烂简陋,并非和他们想象得那样。   陶邑在一旁解释道:“郎主心好,多次开了粮仓,将粮食分了出去,甚至变卖了家中藏物,温庄才得以维持。”   “难怪这么破烂呢。”顾遥哼了一声。   齐岚警告的朝他看来,又对陶邑说:“是我没有管教好随侍,勿怪。”   陶邑尴尬的笑了两声:“奴只是个下人,将军不必朝奴道歉。”   话是这么说,可殷牧悠身边所有的人都开始不喜顾遥来了。   殷牧悠请了齐岚上座,他身边的士兵就在附近扎营暂做休整。席间的饭菜虽然简陋,到底是宾客尽欢。   齐岚淡淡的开了口:“听说温庄天灾已久,我有一物赠予亭侯。”   “哦?”   “那东西难得,于打仗却无半点关系,是我临走前不争气的表弟相送,亭侯若拿去换钱,至少价值千金,也算能够维持温庄一段时日的生计。”   此言一出,惹得宴席众人纷纷睁大了眼。   嘶,千金?   顾遥轻蔑的望去,这群土包子。   “顾遥,你去带来。”   听了齐岚的吩咐,顾遥连忙走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个被黑布所覆盖的笼子便映入到了众人眼前。   所有人都朝那边望了过去,目光紧紧的盯住了那边,顾遥故作神秘的一笑,很快拉下了盖在笼子上方的黑布。   等里面的东西映入眼帘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   ——鲛人。   他的脖子被铁圈锁住,上半身并未穿任何衣物,身上的鳞片便映入众人眼中。他眼帘低垂,看上去羸弱可怜,犹如一朵病态快要枯萎的花。   对于鲛人的传说,有许多条。   一有鲛人居于深海之中,会以歌声哄骗来往渔船,将上面的人类尽数吃掉。   一有鲛人并无性别,只等有了相爱之人,才会选择性别。   这些都无须在乎,但最须得注意的便是鲛人喜爱生肉,万不可让鲛人饿着,若是他饿着了,就会狂性大发,从温弱的生物变得异常凶狠。   殷牧悠并不觉得开心,反而脸色沉重。   没错,他穿的世界是一攻多受的文,这只鲛人,又是他的后宫之一。   他有尧寒,都觉得自己养不起了,结果又来了个会吃的。   [我能选择把他卖掉吗?]   [请勿OOC,温琅的性格不会这么做。]   殷牧悠头疼万分,的确……他养了尧寒,又把鲛人卖掉,也未免太奇怪了。   “多谢将军,他可有名字?”   “容缇。”   似乎听到有人叫他,笼子里的鲛人抬起眸来,目光没有落到齐岚身上,反倒是殷牧悠身上。   鲛人喜色,自然一眼便看到了最好的。   他的目光过于放肆,惊动了殷牧悠怀中的尧寒,他抬起冰冷的眸,朝容缇望去,那眼神里透着十二分的不喜。   尧寒心里忽然多出了几分烦躁,他是要养那只死鱼吗?   不仅自己以后的地盘要被占,吃食、这个人的视线和怀抱都要被占?他对自己温言细语,细心备至,竟也要分出去?   不行!   尧寒一想到此处,心里的不爽就更深了。   容缇仿佛终于注意到了尧寒,朝后瑟缩了些许。   但殷牧悠将尧寒放在席间,一步步走向他的时候,他便卖力讨巧,嘴里发出古怪的声响。   真好看,想要让他做孕体。   容缇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出自鲛人一族的分支,和鲛人唯一不同的则是他们一族孕育后代的办法,只要看上了,无关性别皆可做孕体。但代价就是小鲛人会破肚而出,彻底杀死孕体。   殷牧悠下意识的察觉到了危险,朝陶邑说:“把他带下去,准备一个池子,但切记不能让他饿着。”   “诶,这是为何?”   “他若饿着了,咱们所有人都要成他口中之物。”   陶邑吓得脸色泛白,刚刚还为了千金喜悦,现在瞬间就不敢掉以轻心了。   “诺。”   上方的齐岚听罢,便开了口:“既然亭侯这么怕,不若拔了他所有的獠牙,戴上口塞,这样就算是他饿死,也无法食人了。”   这样的做法尤为残忍,在上层贵族的确常见。   可他轻描淡写的说出时,还是惹得在场之人脸色难看。   “不必了,既然很快就要卖出去,也费不了这么大的周折。”   顾遥嗤笑了一声:“亭侯还真是好心。”   鲛人很快便被带了下去,殷牧悠为他们安排了住处,齐岚走了进去,顾遥还忍不住说:“将军怎么把那只鲛人送给温琅了?”   那分明是表少爷送给他的宠物!   “一路来这里,你也看到四周的百姓成了什么样子了。”齐岚抿紧了唇,“我奉命过来剿匪,但王上不开粮赈灾,反倒逼迫温庄交出粮食,便已经欠妥。”   顾遥也沉默了下来,悠悠的叹了口气。   “你吩咐下去,找人打听打听温琅怀里的那只妖兽。”   “怎么了?”   “他颇为通灵,竟能抑制自己的本能,乖巧的俯身在温琅怀里。”齐岚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不是那只妖兽原本如此,便是……”   说到这里,他便不再开口了。   顾遥不清楚,他也不可透露太多。   只是齐岚却明白,那可是失传已久的御灵术!   —   夜幕降临,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竹林钻出。   他小心翼翼的绕过了巡逻的部曲,走到了放置鲛人的房间之中。   这里放满了水,容缇整个都沉了下去,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他才从水底浮了出来,面露紧张的看着尧寒。   尧寒做出攻击的姿态,若是旁人在此,一定会觉得眼前的景象格外可笑。   一只鲛人,竟在害怕着小小的黑猫。   他们无法用人言交谈,只能以灵力传达意念。   鲛人瑟缩着身体,柔弱的说:“我并未得罪你,你为何……”   “离他远点。”   “谁?”   尧寒不情不愿的吐出两个字:“温琅。”   鲛人眼中飞快的浮现一道精光:“他是你什么人吗?”   尧寒的眼神更冷,他在修行的时候,也听过山中的精怪议论过鲛人。都是群擅长伪装和欺骗别人的东西,这往往是尧寒最讨厌的类型。   该死的鱼。   如果他不是灵力耗尽,无法恢复成之前那个体型,尧寒早就一口把他吃掉了。   想着,嘴里不由泛起了津液。   鱼当然是好吃的,可比起殷牧悠来说,又觉得索然无味了。   见尧寒不回答,容缇便聪明的绕开了这个话题。   “刚才……我听他们提起你了,说你不断复生又被一个人类烹杀煮食的事。”   尧寒瞬间被他激怒,身上隐隐有黑气缠绕。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修炼的妖兽,一般都隐在山林里,怎么会被一个人类抓住?”   “不需要你管。”尧寒露出獠牙,“这是我自己的事。”   容缇十分聪明,便猜出了一点:“报恩?”   尧寒金色的兽瞳里盛满了怨毒,他极恨别人提起,只要一想到陆文龙,心头就生出了扭曲,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暗,折磨得他肝胆欲裂。   看尧寒这个反应,容缇已经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了。   他不经意的感叹了一句:“我十年前也是被人救起,才落入尘世之中。现在我连那个人的脸都记不起来了,你倒是重恩。”   “哼,过了五十年我也记得。”   尧寒心想,就算陆文龙转世,他也一定要找到他。   陆文龙杀了他八次,他只杀了陆文龙一次,怎么能解得了心里的痛苦?   听到他的话,容缇却翘起尾巴,在水里扑腾着:“五十年?那当初那个人早就死了,都转世轮回了,你怎么确定是他的?”   容缇的话,却像是一根针刺入了尧寒的心脏。   都转世轮回了,他当初为什么那么笃定是陆文龙?   当初的恩人温柔可亲,还在他昏死关头救下了他,和陆文龙那小人有着天壤之别。   尧寒心里的怨恨略略松了一些,心里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会不会……找错了人,报错了恩?   正当此时,一个人影越来越朝这个屋子靠近。   原来殷牧悠晚上发现尧寒不见了,慌乱得到处寻找了起来,寻了许久才想到今天尧寒不喜容缇,有没有可能来这里?   窗户倒影着一个人影,尧寒和容缇都做出攻击防备的姿态。   说到底他们虽然修炼,也并非许久,身上的兽性未消,一个不小心就会袭击他人。   人影越来越近,门也被打开,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原来你在这儿。”   清夜无尘,月色犹如银霜洒在他的身上,他的眉眼也比往日柔和了三分。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敌意,他直直的撞入到里面去,就快要沉溺下去。   尧寒微微抬头,耳朵轻轻抖动了两下,攻击的姿态也全都忘了。   当年的恩人,正和他一样,也是这般关切他。   他会不会……真的找错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完毕~尧寒心里只是生下了一粒种子,剩下的就要悠悠自己误导了23333. 第51章   来这屋子前, 殷牧悠隐约间只听到了一句。   他发现尧寒看自己的眼神全变了, 不再如往日那样, 带着深深戒备。   然而只一眼,尧寒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   “这么晚了,跟我回去。”   他俯下身,将尧寒抱在怀里, 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容缇在水中, 轻轻的甩着尾巴, 之前在宴席上惊鸿一瞥, 他还没看得够。   而刚才,他身上仍是那件暗红华贵的衣衫, 只是为了出来寻尧寒而比白天凌乱了许多, 衣摆迤逦拖地。他的眼中是宠溺, 脸上带着几分慵懒松散的笑, 那一笑便令四周的黑暗也有了荧荧之光那般。   容缇那双和人类相似的眼瞳瞬间竖了起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越看越喜欢,他生出了抢过来的想法。   自己被齐岚送给了他, 新主人是他也不错。   不过他要是把自己卖掉……   容缇的脸上扬起嗜血的笑容,他正好有些饿了, 当然还没饿到发狂那种地步。这座宅子里倒是有些细皮嫩肉的,够他吃了。   他正要扑通的跳入水底,屋子外一道人影闪过。   容缇发出叫吼声。   那个人影逐渐靠近,他才发现是齐岚,瞬间就没了气焰。   这个人很可怕, 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决不能得罪。容缇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他不敢和齐岚作对的。   齐岚负手站在水池旁:“容缇,我知道你不像寻常鲛人那样,你是听得懂我说话的,不用装了。”   容缇仍旧做出那副天真讨巧的样子,喉咙里吐出些许言语,朝他欢快的笑着。   齐岚不为所动:“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容缇歪着头。   “留在温琅身边,伺机查一查御灵术的事。”   容缇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震惊,又很快恢复了原样,仍做不解的样子。   “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齐岚狠狠一拂袖,池子里就雷光电闪,容缇痛苦的嘶吼了起来,差点痛到昏厥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这术法才停止了下来。齐岚和那些拥有武脉的人不一样,他天生自带灵缘,又遇到了真武宗的修仙者,他天生便该踏入修仙一道的。   “还装不懂吗?”   容缇游到齐岚身边,胸口脆弱的喘息了起来,乖顺的压低了姿态,这个姿势表示臣服和顺从。   齐岚终于露出了一个寡淡的笑容:“很好。”   —   殷牧悠带着尧寒回去,这才晴了一天,外面又开始阴云密布了。   想必没多久又要下雨。   殷牧悠不由头疼了起来,温庄天灾两年,再这么下去,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才肯罢休。这里通往外界的仅一条险路,下面还是翻腾的江水,因此与外界隔绝。   现在有了尧寒和容缇,每日都要准备新鲜的肉食,再这么下去,他怕是要被吃穷了。   尧寒见他不理自己,还以为殷牧悠在想那条死鱼。   他恼怒的用头拱了他一下,殷牧悠这才回过神来,笑着看向尧寒:“怎么了?”   尧寒心里一阵别扭,压低了身体,从地上一个跃身便跳到了殷牧悠的腿上,极度不爽。   殷牧悠想起之前听到鲛人无意识提起的那句话,一本正经的忽悠:“这段时间,我总是在做梦……”   哼,做梦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次从陆文龙手里救下你,也是因为梦到了你。”殷牧悠笑着问,“其他人没梦到,偏偏就梦到你了,说不定是我们上辈子有缘。”   他说得半真半假,只是这个上辈子指的就是苏衍和孟雨泽了。   尧寒显然是误会了,神态怔怔的。   上辈子……有缘?   他心里越发的朝那个方向去想,如果他真的认错了人,陆文龙……一想起他,尧寒心里便止不住的生出了怒意。   他眯起了眼,金色的眼瞳里藏着黑暗和怨毒,像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潭。   夜色渐渐深了,外面大雨骤然落下,雷声轰鸣。   殷牧悠手里悬着一支笔,迟迟未能落下,墨汁滴在了纸上,就这么晕染成一片。   门忽然被人敲响,徐常林穿着一身护甲,身上多处都染了鲜血:“郎主,幸不辱命。”   殷牧悠将笔放下,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不亏他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有好消息了。   “快进来。”   徐常林面露喜色的说:“查到一百石粮食,都储放在一个山洞里呢,我们秘密杀了看守的山匪,便抄了一条小道,把粮食运了出来!”   一百石粮食……   殷牧悠也料到不会太多,但这种大荒之年中,一百石粮食当真是可贵,好歹能解了燃眉之急。   “做得好!等齐岚离开,咱们便开仓放粮!”   徐常林郑重的点了点头:“属下已将那批粮存放至别处,定不会让齐岚寻到!”   总算解决了此事,殷牧悠心里也松了口气。   “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莫让齐岚的人察觉到。”   “诺!”   徐常林很快便离开了,了了一桩心事的殷牧悠眼睛都快睁不开。   他将尧寒放在了地上,想解开衣衫就寝。   尧寒便恼怒的跳到了床上去,睁着一双金色的眼瞳瞪着他。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难道真的是那条死鱼的原因?   尧寒嘴里泛起了津液,想着等到自己恢复灵力,就把他一口吞到肚子里去。早点吃掉,免得他夺走这个人的目光。   殷牧悠自然不懂他想表达什么,闷笑了一声:“你想跟我一起睡?”   尧寒瞪圆了眼,瞬间从床上跳了下去。   谁想跟他一起睡?   啧。   尧寒刚走了一半,殷牧悠便喊了句:“想不想吸点儿?”   尧寒的步子顿时僵住,理智控制着身体朝前走,不要回头。   可没坚持到半秒,就摇着尾巴凑了上去:“喵~”   —   一夜无梦,殷牧悠起了个大早。   他打着油纸伞,穿过了木质镂空雕花长廊,很快便到达了齐岚所在的屋子。   谁知道齐岚比他起得还要早,已经穿上了盔甲,随时准备出发了。   顾遥在一旁吐槽:“你们温家也太穷了?昨天睡觉的时候还漏雨呢!”   殷牧悠嘴里泛起苦涩:“给二位安排的院子,已经是温家最好的院子了。”   “那你住的地方呢?”   “比这里还破烂。”   顾遥:“……”   他看不惯殷牧悠,原本想找找茬的,却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他直接噎住。   齐岚望向外面的雨:“这雨怕是要下上足足三日。”   “齐将军怎么得知?”   “推演算术,齐家的看门绝技,这你都不知道?”顾遥嗤了一声,好心给这土包子解释,“王都每一个家族都有自己的传承,不过唯有灵缘的人才能习得。”   殷牧悠恍然大悟:“还是顾公子见多识广啊!”   顾遥方才郁结的心情顿时消失,像是被捋顺了毛一样,得意洋洋起来。   嘿嘿,他就是受不得别人表扬,一表扬就会心软。   殷牧悠望向了齐岚:“这三日都在下雨,山路必定湿滑不好行军,将军要如何攻打山匪?”   齐岚的脸色沉了下来,这几日行军太急,也没时间推演时气。昨天就不该受了殷牧悠的邀请,而到达了温家。   “看来,只能等到这雨停了再说。”   殷牧悠很是同意:“也只好如此了。”   雨下得这么大,所有部曲的训练都停止了。院子外,却有一人不顾下雨,拿起身上的木剑奋力朝前劈砍。   殷牧悠朝那边望去,这才发现是褚。   雨水把他身上都淋湿,顺着发丝不断流入胸膛和腹肌。他又换回了以前那身遮不住大腿的衣衫,脸上的表情凛然犹如出鞘的利刃。   “那是何人?这么大的雨,他不要命了吗?”   殷牧悠脸色都变了,站在窗前朝外大喊:“褚,快些过来!”   听到殷牧悠的声音,褚手里的动作一顿,连忙走到了门口,朝殷牧悠跪了下去:“郎主。”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在练剑?还有我让花霓给你的那身衣裳呢?”   褚低眉顺眼的跪在地上,雨珠扔从头顶往下掉,滴落在古铜色的肌肤上,看着比平日多了分色/气,他如此乖顺,让殷牧悠瞬间就理解了温琅为什么会看上他。   压这样的人,大约很爽。   殷牧悠可没这个想法,他穷死了,就够勉勉强强养个尧寒。   此时顾遥和齐岚也走到了门口,见此情景,顾遥忍不住说:“大个头,没听见你家郎主问你话吗!”   褚紧抿着唇:“回郎主,奴在练剑。”   “我看到你在练剑了,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下着大雨还练剑?”   褚脸上浮现些许微红,瓮声瓮气的说:“郎主上次表扬了褚。”   殷牧悠:“……”   顾遥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温亭侯,你的护卫未免也太逗了,他是想更刻苦一些让你再表扬他呢!”   殷牧悠心里并不好受,没想到那日的一句话,竟会让褚不顾大雨练剑。   “你大可以在檐下练……也好避一避雨。”   “奴是粗人,府中又来了那么多贵客,奴不配。”   殷牧悠喉头哽咽了一下,泛起酸楚:“你配。”   他望向齐岚:“想必齐将军不会介意?”   齐岚静静看着这一幕,淡然的说:“齐某平生最敬佩练武刻苦之人。”   褚微怔,下意识的接了话:“师父说了,每日劈砍百下,长年累月下来,也能习得上好剑术。”   齐岚嗯了一声:“我亦听真武宗的师兄说过此言,世有剑修,能凭手中一柄长剑纵横山河,他们起初也是每次劈砍千下,几十年下来,也能从中悟出一丝剑意。”   摸了,齐岚又紧抿着唇说:“你,很好。”   顾遥很是震惊,将军从来都不喜提起灵缘之事,旁人说了他只会感到厌烦。   今日是怎么了?   这一个二个的,都让将军这么上心?   褚将齐岚的话牢牢的记在心里,正当此时,他却看到了一方素色的帕子。   “擦擦。”   褚下意识的抬头,便看到了一双干净的眼眸,一张苍白却带温柔的脸。   纷飞而进的雨丝,轻易的落在心上,泛起圈圈涟漪。   “……奴不敢。”   “让你接着你便接着。”殷牧悠的语气重了几分。   褚这才红着脸郑重的接过了帕子。   殷牧悠又问:“站起来说话,你身上的衣衫呢?怎么又穿回了这件?”   褚站起了身,讪讪的开口:“下这么大的雨,奴又一直练剑,怕损坏了新衣。”   殷牧悠头疼极了,轻言细语的同他说,他反倒觉得惶恐。   非要以命令的口吻,褚才会照办。   “那你现在去换回来,若明日生了风寒,你的训练不是耽搁下来了吗?”   褚连忙点头,木讷沉默。   殷牧悠一挑眉:“还不快去!”   “……诺。”褚心中沉闷,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顾遥看完了戏,忍不住调侃起来:“亭侯身边的护卫可真有意思,还非得让亭侯这么说话,才回去换呢。”   他听闻此言,心中更是沉了几分,觉得自己总不能理解亭侯的深意。   他……着实太不知察言观色了。   哪知听了顾遥的话,殷牧悠却淡淡笑着:“以前无人对他好,所以寻常人只对他好一分,他便惴惴不安。慢慢来,总有一日他总会习惯的。”   褚恍惚间朝身后望去,雨丝朦胧了一切,那轻柔的笑容,眉眼也起了浅浅的弧度,轻轻撞开了他的心弦。   他说,总有一日他会习惯。   这大约是褚所听过的,最温暖的话。   他的身影终于没入到隐处,齐岚久久不言。   顾遥忍不住问:“将军,怎么了?可是那人有问题?”   齐岚的表情难得出现一丝裂纹。   “褚?”   他有个弟弟,早年在战乱之中失散,姓名里便也是单字褚。   殷牧悠朝他瞥了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褚在他身边的日子快要不多了,相信齐岚很快就会发现。   朱檐的雨点点滴落到了地上,形成一个个的水洼。池塘里的莲花也骤然开放,雨落入花瓣,汇聚到了莲心,又顺着滴落至池塘。   由于想了解灵缘和武脉的事,殷牧悠又在此处叨扰了许久。   温庄与世隔绝,进来的路又极险恶,许多消息是闭塞的。据顾遥和齐岚说,大禹国一千多年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靠着这些家族。   每一人生下来,都会去测试武脉资质,当顾遥问起殷牧悠的时候,殷牧悠这才咳嗽了两声:“你瞧我这身子,从小就体弱多病,怎么会有什么武脉?”   顾遥颇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也是,武脉越好,身体便越不容易受到病气侵染。我看你那护卫敢在雨中练武,看着武脉倒是极好的。”   殷牧悠苦涩的笑道:“温家与世隔绝这么多年,我这亭侯的位子,都是多亏了先祖温良玉。”   大禹国国土极大,姓温的亭侯简直成串。顾遥一听温良玉是他的祖先,瞬间就一口老血。   要知道,在齐岚没爆出灵脉之前,大禹国就出了温良玉一人啊!   眼前这病秧子竟然是温良玉的后人?   顾遥之前完全没看出来,还看不起他好多次,还真看不出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海水不可斗量。”   听到这个名字,齐岚的眼神也晦暗了起来,真武宗的师兄多次说了御灵术,他尚未踏入那个世界,虽然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但天榜第一的温良玉以御灵术的大名响彻玄阳大陆的事还是被师兄多次提起。   自那天之后,他就打听了许久,却半点线索都没有。   原来这边是温良玉的后人?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越发的想要知晓,那只妖兽为何对一个普通人这样顺从。   闲聊许久,等殷牧悠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雷声越来越大,一道闪电骤然朝前面的大树披了下去,最后只留下一团焦黑。   殷牧悠的绕过了那个位置,脚步越来越快的朝竹林深处走去。   他出来得太久,担心着尧寒,毕竟他今天一整天都是一个人在屋子里。   殷牧悠的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最近的尧寒,对他越来越没有攻击性了。   他绕了远路,可越是靠近了竹屋,脸上的笑容便骤然间僵硬了起来。   刚刚好上一点儿的尧寒,此刻已经恢复成了之前的大小,他的眼瞳也染上了赤红,萦绕在他身边的怨气越来越重。   “尧寒!”   容缇躲在暗处,一看殷牧悠要凑上去,便连忙拉住了他。   殷牧悠没想到他也在此处,脸色瞬间难看:“你对他做了什么?”   容缇身体瑟缩了两下,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不熟悉的模仿着人言:“我,会些。歌声,招魂,陆文龙。”   殷牧悠睁大了眼,呼吸都轻颤了起来,推开了容缇便要朝尧寒冲过去。   “别去,他,发狂了。”   这并非容缇自己想做的,他却不敢违抗齐岚,他害怕那个人。   殷牧悠却愤愤的喊:“滚!”   他顾不了那么多,径直的奔向了尧寒。   尧寒的理智已经被吞噬,竹屋也骤然坍塌,他的四爪上都染上了那些黑色的火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齐岚跟在殷牧悠身后,终于看到了这一切。   惊雷不断,像是要撕裂这阒黑的天空一般。大雨霶霈,宛如瓢泼一般洒下,四周的泥土积水太多,已经成了一摊烂泥。   又是一道惊雷而下,直直的劈在了尧寒的身上。   殷牧悠的脚步一顿,发了疯似的朝前面大喊:“尧寒!”   然而这些叫喊尧寒却无法听到了,他以充满怨气的模样经历天劫。这些惊雷是想要劈死他,可尧寒怎会轻易束手就擒?   他修行不久,便下意识的调动了四周所有的阴气、怨气作为抵抗。   而那些东西,必定先略过他的身体,才会形成力量。   黑气越来越重,直到惊雷再也不劈了,里面的尧寒发出嘶吼的声音。   那一团黑雾里什么也看不见,除了一双充满愤恨和怨毒的双眼,便再也没有其他。   齐岚走到殷牧悠的身边,伸出手拦住了殷牧悠的去路:“他已经失却理智了,你这么贸然过去,他会伤害你的。”   天象变化,凶兽已生。   即将,为祸一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等会儿还有一更。 第52章   若此刻逃跑, 亦或放手, 尧寒真的会被怨恨啃食得一干二净。   殷牧悠怒气直冲头顶:“滚!”   都是他把容缇带来, 否则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殷牧悠要上前去,齐岚却偏要阻挠,两人争执不下,齐岚便隐隐警告:“你再这样胡闹下去, 就别怪我不客气!”   殷牧悠低垂着头:“到底是谁不客气?”   齐岚尚未听清他的言语, 几道染血的符纸凭空打出, 将他束缚在那处。   这是……?   齐岚睁大了眼, 符纸全数泛红,应当是整个染血的侵染了进去, 再制成的。   他没想到殷牧悠看上去这么病弱, 竟然还隐藏了此等实力。   道术在大禹国的传承远不如古武, 但也并非那么不常见, 可齐岚却完全动弹不得,那些血符遇水即化,里面的血变成锁链, 将他牢牢捆于地面。   齐岚眼神一凛,朝那边大喊了一声:“容缇!”   然而看到这一幕的容缇都惊呆了, 妖兽之中有一个铁则——弱肉强食,他之所以遵照齐岚的意思,就是因为齐岚拥有灵缘,现在便十分厉害,以后定然不可估量。   而殷牧悠却比他更强, 仅一招就制服了齐岚。   容缇目光炙热的望向了殷牧悠,妖兽还有另一种本能——慕强。   那些符纸是殷牧悠这几日做的,本来是想用来救命,在御灵术不管用的关键时刻制服尧寒,没想到竟全部用到了齐岚身上去了。   他身体摇摇晃晃,一步步的靠近了尧寒。   来到这个世界,他一直紧绷着神经,走一步算三步,害怕尧寒又走向那两个凄惨的结局。   他太累了。   自从陆文龙死后,殷牧悠是松了一口气的,没想到……招致恶果。   “抱歉……”   “我不该回来得这么晚。”   “不该绕路。”   “不该掉以轻心。”   尧寒已经失却理智,原本想一口黑火便吐向殷牧悠,可正要下手的时候,他却停住了这个动作。   尧寒面露警告,露出森森獠牙,血红的眼瞳里满是怨毒。   “别去!回来!”齐岚看得心惊至极,失却理智的凶兽一定得远离!   殷牧悠却还是要靠近他,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一爪子将他拍开。   经过天劫,他的身体又放大数倍,需要殷牧悠仰着头看他。   这一爪子,直接让他吐了一口血,五脏六腑都挪动了位子那般。污泥和脸深深依偎,爪子就压在他的身上,尧寒就要下口。   他痛苦的呻/吟,却让尧寒的动作又是一顿。   殷牧悠费力的伸出手,摸到了他的下巴,手掌心染满了泥水,却还是温柔的朝他笑:“别怕……我,回来了。”   心里的扭曲与愤怒,在那一瞬间停歇。   他尝到了他手上血的滋味,混杂着难闻的泥水,却勾起了尧寒的记忆。   似乎有谁,曾与他这样一起嬉闹过。   谁?   记忆仿佛被蒙了一层雾气一样。   殷牧悠的手上下抚摸着他的下巴:“我不在,你是不是害怕了?”   尧寒那双血红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明,虽然还是赤红一片,那双眼通不再充满怨毒。他口中含起殷牧悠,转身一跃便离开了这座宅子,朝着深山奔去了。   齐岚身上的锁链尽数断裂,他终于祭出了自己的长剑,眸若寒星的朝那方望去。   那日他果真没看错。   那只妖兽带着血煞之气,早晚有一天会变成凶兽。   只要是凶兽,就该杀。   —   殷牧悠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衫已经尽数褪去,被温热的泉水所包裹。   他已然不知睡了多久,尧寒守在泉口,蜷缩着身体进入了沉睡。   殷牧悠已经身受重伤,本来以为醒来之后好歹要脱一层皮的,谁知不仅没有这种感觉,就连体内的灵气也全都恢复了。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被尧寒叼走上面。   殷牧悠这才察觉到了身下的泉水,忍不住睁大了眼。   “难怪……”   温家家主代代传言,围绕着温庄的百座群山里,便有这么一口灵泉,尤为珍贵,乃数千年来群山孕育。   身上的伤口也在慢慢恢复,殷牧悠不由哑然。   还以为会被吃掉。   守在灵泉旁的尧寒终于醒了过来,幻化作凶兽的他,体型更加庞大。他眼底仍是赤红,一步步朝着殷牧悠走了过来。   殷牧悠紧紧闭着眼,冷不丁的就被舔了一口。   殷牧悠:“……”   他微微露出一道缝,轻声询问了一句:“还记得我吗?”   “吼!”   殷牧悠长长的叹息,这样子明显是没有恢复。   他心里一阵恨意,是对容缇和齐岚的。   明明尧寒都快没事了,可陆文龙的招魂,还是让尧寒彻底成了凶兽。   时间越久,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恢复。殷牧悠原本打算起来,尧寒却低吼了一声,不似方才那么凶狠,隐隐有几分心虚的样子。   毕竟,他伤了他。   殷牧悠在尧寒的提示下,又把目光放到了灵泉上面。   他微微皱眉:“你是……要我喝?”   尧寒眼底露出赞同。   殷牧悠纠结了一小会儿,这可是他的洗澡水啊。耐不住尧寒的催促,他还是饮了一口下肚。   顿时,干涸的灵气就被填满,身上的杂质还在不断排出,经脉变宽,就连灵气也多了数倍,虽然中途疼痛极了,但最后他的旧伤几乎全好了。   真是好东西!   尧寒之前只是普通妖兽,偶然的机遇下喝了这里面的水,这才开了灵智。   所以,他才带殷牧悠来了这个地方,希望可以弥补。   殷牧悠本想饮第二口,但他发现这泉水喝第二口就没用了,他只好作罢。   身上光溜溜的,殷牧悠尴尬的问:“我的衣服呢?”   尧寒朝洞口一旁瞥去,殷牧悠才发现那上面简直沾满了都是泥水和血水,还破破烂烂的。   殷牧悠嘴角一抽,尧寒怎么脱的他的衣服,他现在心里有谱了。   不过因祸得福,殷牧悠从水中起身的时候,身体的那些伤疤已经全数消失,重新变得细腻如玉。排除身体的杂质过后,他的容貌更艳丽了几分,不笑的时候便带着些许清冷,两种气质很好的融合在他身上。   尧寒完全挪不开眼,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等到殷牧悠重新穿上衣衫后,尧寒还好一阵遗憾,没看得够。   “尧寒,跟我回去。”   此言一出,惹得尧寒抗拒的朝后退了好一大步。   殷牧悠眼神变得暗淡:“你现在不相信我,是因为还没记起我。”   现在身上有灵气了,可殷牧悠却不想用御灵术强行驱使尧寒,他本就对人生了戒心,越是那样做,他越无法放下心结。   殷牧悠只好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我发誓,我不会再让他们害你。”   对他,要施放最大的善意和耐心。   尧寒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正想朝殷牧悠走来。   可外面一阵剑光闪过,尧寒便做出攻击的模样,喷出一口黑火,发怒的朝着外面:“吼!”   殷牧悠也把目光放到了外面,没想到那黑火竟很快就被剑气劈开,齐岚和容缇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又来做什么?滚!”   齐岚诧异的望向了他:“你的伤怎么好了?”   殷牧悠捏紧了手:“若非因为你,尧寒也不会变成这样。”   “他身上带着凶煞之气,迟早的事情。”   殷牧悠都快被他气笑了,原来他见到他的第一眼,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算计到了今天这一步。   “凶煞之兽又怎么了?你也不问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些事情我不想管,我只知道凶兽会为祸一方。”   齐岚紧握着长剑,要朝尧寒劈来。刚才的剑气完全和之前不一样,齐岚是动了真格。   殷牧悠挡在了尧寒和齐岚的中间,护住了尧寒:“你要杀就从我身上杀过去。”   齐岚凛声道:“胡闹!”   “他不会害人。”   “你怎么知晓?”   殷牧悠冷静的说:“因为我对尧寒施了御灵术,你若拥有灵缘,应当听过温家的御灵术?”   齐岚的眼中浮现震惊,原来真是御灵术!   殷牧悠冰冷的朝洞口望去:“比起尧寒,你身后那只妖兽更加可恶,如果没有他捣乱,尧寒根本不可能变成凶兽,你怎么不杀了他?”   容缇身体瑟缩了一下,急忙解释:“不是我,被逼,齐岚。”   短短几个字,让殷牧悠的脸上尤为震惊。   他朝齐岚看去:“……原来是你。”   洞内静悄悄的,任谁也没有先出手,尧寒虽然在殷牧悠身后,却绝非一个被保护的姿态。但凡齐岚有所动静,他一定会立即冲上来。   殷牧悠的声音里夹杂着寒冰:“你是想杀人夺宝?”   齐岚眉头紧蹙:“……只想借来一观。”   “借来一观,呵……那你为何要让容缇这样对尧寒!”   对于这一点,齐岚并不否认。   “让容缇这么做,只因逼你出手,便能探出你会不会御灵术。”   殷牧悠紧咬牙关:“分明是你要害尧寒!找什么借口?”   “的确,我不该找借口。”齐岚眼神一凛,手中的剑逐渐对准了尧寒,“凶煞之兽必须死。”   殷牧悠紧抿着唇,已然生出了战意:“那就看看,究竟是谁赢了。”   他再次取了心头血,重复了上一次的步骤。比起尧寒那一日,殷牧悠已经足够熟练,速度快得惊人。   除了容缇,周围并没有其他妖兽。   他的眼中迸发出怒火,同容缇结契,以术法御灵。   凭什么让尧寒和齐岚拼命?那剑气明显针对邪祟之物,尧寒将会处于下风!   既然是容缇和齐岚共同害的尧寒,就让他们互相残杀!   殷牧悠的声音极冷,下达了命令:“容缇,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毕~   先说一下,温琅初入修行又是误打误撞,灵气本来就少得可怜。   御灵术可以强行御使妖兽,但需要灵气,之前失却了心头血,又受伤,又大病初愈,种种原因导致悠悠就没什么办法再控制尧寒了。再加上御灵术相当于是他强行结契的,就不太想用这东西控制尧寒。   容缇就不一样了→_→   现在悠悠身上灵气够,又是容缇那边惹事,就看他们狗咬狗(就是这样子。) 第53章 (捉虫)   齐岚脸上的表情一凛,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殷牧悠会使出这一招。   他以前总听说天榜第一的温良玉凭借一身御灵术有多么厉害,而此时却见到, 随着殷牧悠的话音刚落,容缇竟控制不住的朝他攻了过来。   他身上的鳞片比之寻常变得更加坚硬,手上的利爪变长,往日柔弱可怜的样子也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则是凶狠。   齐岚一个侧身,很快便躲开了容缇的攻击。   他的利爪打在石洞的墙上, 落下深深的四道抓痕。   齐岚脸色一变, 拿起长剑刺了过去。   哪知容缇的利爪同他的剑刃碰撞一声, 竟然毫不逊色。   “你不是普通鲛人!”   容缇根本无法控制身体,殷牧悠的话仿佛能控制他似的, 他语气里的杀意,竟也加诸在了他的身上。   他是真的想杀了齐岚!   齐岚剑气上附着一道雷电,直直的朝他打来,容缇最害怕此物, 痛苦得在地上打滚,发出了嘶吼的声音。   “饶命,我,做不到。”   他是对身后的殷牧悠说的。   谁知,殷牧悠只冷冷的说了一声:“你的歌声不是会招魂?不如拿出来对付齐岚?”   容缇牙关发颤, 从深喉里发出几个音,随之竟渐渐汇聚成了一首完整的曲子。   四周冤魂猛烈的朝齐岚扑了过去,齐岚为了对付他们, 从而无心顾及容缇,稍稍一松懈,地下的容缇便乘机一爪子朝他扑去。   齐岚下意识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故意用手臂挡住了攻击,从而护住了心脏的位置。   殷牧悠就站在一旁,身后的尧寒绷直了身体,露出獠牙的对准了齐岚,像是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殷牧悠走到他身旁,用手揉了揉他的脖颈:“看着,让他们狗咬狗不是更好?”   如果不是齐岚和容缇这么做,他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如今前功尽弃,尧寒也已经彻底的成了凶兽。   尧寒听了他的话,嗷呜了一声,仿佛明白了殷牧悠的意思,没有再拼命的准备了。   那边的容缇心里满是凄苦,他顺水推舟想解决这只狂妄自大的九尾猫妖,顺道一人独占殷牧悠,没想到自食恶果。   他的动作稍有一顿,殷牧悠便冷声说道:“别迟疑,杀了他。”   容缇又是发疯似的朝齐岚涌去,根本不在乎自己方才是不是受了伤。   他的攻击里,夹杂着痛苦的低吼声。   齐岚的手臂受了伤,拿剑都已经费力。   可他意志力惊人,就算手臂被伤得森森入骨,鲜血都染湿了衣袍,也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那柄长剑。   他紧抿着唇,朝殷牧悠说道:“别执迷不悟了,你当真要护着那只凶兽?”   “尧寒是被你们逼成这样的,他之前……不是凶兽!”   齐岚一边躲避着容缇的攻击,一边咬牙:“别自欺欺人了,你以为温庄两年的天灾是怎么回事?不正是因为凶兽降世吗?”   殷牧悠呵了一声:“可笑!你不如问问容缇,尧寒究竟是什么时候染上的凶煞之气?温庄两年的天灾同他有什么干系?”   殷牧悠凛声道:“你对陆文龙招魂,定然知晓,告诉他!”   容缇的攻击停止,便断断续续的说:“尧寒,九尾猫妖,为了报上一世的恩,日日叼东西给陆文龙吃,谁知道,陆文龙将他烹杀八次,受尽折磨,染上血煞之气。”   齐岚睁大了眼,随之倒吸一口冷气。   “不……这不可能。”   “你并未查清,就误认为是尧寒?还吩咐容缇将他逼成凶兽!”   齐岚身体微颤的大喊:“我只是让他试探你的御灵术!”   在之后,他才看到了尧寒凶兽的样子,便以为他们要查的凶兽就是尧寒,所以才一心想要杀了尧寒。   否则,小小一个温庄,剿匪的事大可以让其他人来干,为何是他专程来到了此地?   他早就发现了温庄两年天灾不同寻常,这才借着剿匪的原因过来调查。   殷牧悠微怔,转而看向了容缇。   事情一波三转,最开始他以为是容缇使诈,后来容缇又说是被齐岚威逼,现在齐岚明显是不知情的,竟又是容缇之罪?   殷牧悠恶心极了,他还因此同容缇结契。   殷牧悠吩咐容缇停止攻击,一步步的朝容缇走进:“齐岚不知情,你明明知情,还故意招出陆文龙的冤魂,诱使尧寒成了凶兽?”   容缇脸色泛白:“我,担心,凶煞之物,不该留在人类身边。”   “住口!”殷牧悠的眸子里染上怒火,刚要开口对容缇下达命令,身后的尧寒就应声而倒。   殷牧悠连忙朝后看去,他恢复成了一只猫的大小,虚弱的蜷缩了起来,看着极不对劲。   殷牧悠将尧寒抱起,怒目朝容缇望去。   容缇瑟瑟发抖:“别,杀我,鲛人血,可救。”   一时间,还拿他没办法了?   殷牧悠抱起尧寒,很快便离开了这个山洞。   齐岚伤势颇重,也随着殷牧悠回到了温宅。   竹屋倒塌,那个地方已经再也不能住人了,殷牧悠又不好回到自己的寝屋,毕竟那个地方人多口杂,得寻个清净的地方才行。   见状,齐岚便苍白着脸说:“去我那边。”   殷牧悠眉头紧皱,似乎在判断他想做什么。   齐岚满心愧疚:“是我的失误,才造成现在的局面,理应让我来弥补。”   “弥补?”殷牧悠嗤笑一声,“你怎么弥补?他都已经成了凶兽,未免还能变回去吗?”   一说到这里,齐岚脸色都沉了下去。   的确,他无法做到这件事。   “我手里有一颗恢复元气的丹药,世上就只有这一颗,就给了他,以表歉意。”   殷牧悠冷哼了一声,抱着尧寒就去了他所在之处。   此时天才刚刚亮开,屋外仍旧下着瓢泼大雨,滴滴答答的落在芭蕉上。池塘里的水都蔓了出来,再下几日房子都要被淹了。   殷牧悠担心的照料着尧寒,齐岚握住了他的爪子,用灵力探了进去,才发现他身上的气息有多么驳杂,看样子是昨天惊雷劈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齐岚取出那颗丹药,朝尧寒的嘴里喂了进去。   容缇也自觉的用刀子隔开了手,取出一碗鲛人血递过去,两样一起服下,尧寒的情况这才稳定了不少。   齐岚皱眉的看着容缇:“说,你应该不是鲛人。”   “是鲛人,但鲛人里的分支。”   齐岚冷笑起来:“什么分支?我可不曾听过。”   容缇见瞒不下去,现在他们两都开始事后清算了,就算自己不说,那古怪的术法也会逼着他说的。   思来想去,容缇只好开了口:“鲛人皇。”   饶是齐岚,此刻也不淡定了:“难怪你的血有治疗的效果。”   他头疼的扶额,朝殷牧悠解释:“鲛人皇……一族鲛人同一代会产生三五只的样子,这三五只在成年后都会进行厮杀,直到杀出最后一只,会统领那一族的鲛人。”   殷牧悠听了半天,忍不住开了口:“那他为什么会被抓住?”   容缇涨红了脸,他虽然是鲛人皇,但比一般的鲛人还弱,从小就没什么宏图大志。   “打不过,提前,逃了。”   殷牧悠嘲讽的说:“你倒是机灵?”   见尧寒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殷牧悠看向齐岚:“可否借一步说话?”   齐岚点头,很快就跟着殷牧悠来到了门口。   外面的雨看着不同寻常,这三天后,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死。   “方才……齐将军说想补偿?那可否答应温某三件事?”   “可。”   既然这件事情是他之祸,齐岚便尽数的承担下来。   “其一,三日后我想开仓放粮,救一救温庄那些无辜的百姓,只是这消息……我不希望传到王上耳朵里,还需齐将军助我一臂之力,堵住那些官僚的悠悠众口。”   齐岚皱紧了眉头:“你们还有粮?”   “有,虽然不多了。”   既然如此,齐岚也不会再阻止了:“这件事我会助你。”   “其二,我知道齐将军为何来温庄!”   齐岚脸色一僵,他倒是问到了点子上,但之前齐岚已经答应他了,不想把殷牧悠扯进来也不行了。   他脸色凝重:“若尧寒并非为祸温庄的凶兽,那便有其他凶兽,我借着剿匪的事来此,就是为了救温庄百姓。”   殷牧悠心头涌起惊涛骇浪,通了,全都通了!   之前那一次,齐岚对尧寒动手,竟然是这个原因!   而温庄两年天灾,也是生出了异象!   他之前,竟从未怀疑过?   殷牧悠脸色微变,如此连起来一想,所有的事情才理出了个头绪。   见他不说话了,齐岚主动询问:“我已经告诉了你,还有第三件事情呢?”   殷牧悠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收拾了自己的心情,这才朝齐岚问道:“我听说齐家擅长推算?可否推算出前世今生?”   “……我的修为尚不能达到,就算是强行如此,也要折损一半阳寿。”   殷牧悠眼神微闪:“想必齐将军也知道了尧寒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若齐将军真的想补偿,那就为尧寒推算他前世恩人!”   齐岚皱紧了眉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尧寒前世的恩人不是陆文龙吗?还用再推算什么?   而殷牧悠却说:“不是真的推算,也不会让齐将军折损大半阳寿。但无论如何,请告诉尧寒,他寻错了恩人。”   “寻错了……恩人?”   “我要让他知晓,他恩人的前世是我。”齐家的推演算术,正好可以利用起来!   话音刚落,齐岚便震惊的睁大了眼,倒吸一口凉气的看向了殷牧悠。   叫他迟迟没能回答,殷牧悠似笑非笑的朝他望来,那双眼流光转动,语气自带三分讽刺:“怎么,刚才齐将军才说要补偿,现在连假装也不肯了?”   作者有话要说:  ORZ今天出门办事原本以为来不及了,就在文案上请了假。结果又被我赶上了,就是短小一点儿,明天我尽量粗长些!   这几天的更新都在晚上,等这个月中旬左右再恢复十二点更新~ 第54章   薄凉的雨丝快要将殷牧悠的话淹没, 滴答声不绝于耳。   齐岚的脸色泛白,喉咙里艰难的斟酌着那句话:“这第三件事,我……”   还未说出口,顾遥便急匆匆的赶来:“将军,你怎么伤成这样?”   聒噪的顾遥, 将齐岚那轻如鸦羽的声音完全压了过去。   齐岚紧抿着薄唇:“没什么。”   顾遥少有见他伤得这么严重的时候,吓得声音都抖了起来:“这伤口,莫不是什么妖兽所为?”   “顾遥!”齐岚头疼扶额, “别乱猜。”   顾遥只能把想说的话给吞了回去。   他撇过头去,竟也看到殷牧悠身上破烂不堪, 还沾染了血污和泥水,那样子看上去比他们将军还凄惨。   “温亭侯, 你这是……?”   很快,徐常林和褚就赶过来了。   昨夜竹屋骤然轰塌,殷牧悠也不见了踪影,害怕惊动齐岚带来的那些士兵, 他们连连找了一夜, 身上也全都湿透了, 这才在此处找到了殷牧悠。   徐常林喉头哽咽:“郎主!”   褚也站在一旁,眼眶湿热。   殷牧悠哑然:“你们这是怎么了?”   徐常林呜呜呜的哭了起来,他鼻头都哭得发红,跟小媳妇儿似的抽抽噎噎的说:“郎主,昨日竹屋塌了,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徐常林骤然一看, 他身上的衣服成了这模样,肯定皮肉也伤着了。   徐常林紧紧咬着牙,愤恨的朝四周看了一圈:“谁!到底是谁要害我们郎主!”   这一副全天下都要害他的样子,让殷牧悠哑然。   殊不知,前不久徐常林还对他尤为不服,等山匪抢粮那件事情过去之后,徐常林就彻底成了拥护他的那派了。   徐常林本在怒火上,偏生齐岚紧抿着唇,主动承担了这一切:“是我之过。”   徐常林睁大了眼,没有因为齐岚将军的身份便就此作罢,反倒咬紧了牙关:“个奶奶的,你们这群人就是看着我们郎主病弱,觉得他好欺负!”   “骂什么浑话?没见着我们将军也伤着了吗?”   “呸,他皮糙肉厚的,有我们家郎主细嫩吗?”   殷牧悠嘴角一抽,抱歉,他细嫩真是对不起了。   顾遥眼看着就要同徐常林起了争执,两人都看不得自家将军/郎主受欺负。   “昨夜定是你们郎主拖累我们将军了,这才害得将军受伤!”   “放屁!我们郎主谋智十分厉害,怕是你们将军拖累我们郎主了?你到会反咬一口!”   徐常林气红了眼,还剩最后的理智,便是征询殷牧悠的意见:“郎主,他们欺辱我们温家无人,咱们是否要干一架?好让他们知道温家的本事!?”   褚也看了过来,可殷牧悠却见着他默默的捋高了袖子。   殷牧悠憋着笑,肩膀也一抖一抖的,方才压抑的心情,瞬间就被这两活宝给逗乐了。   “万一咱们干不过呢?”   褚闷闷的开了口:“干不过也要干,断不得让郎主受了委屈。”   顾遥缩了缩身子,气焰瞬间消散下去了。   这群蛮人,武夫,头脑简单的粗鄙之人!   所有人都等着殷牧悠发话呢,可他却再也忍不住,哈哈的大笑起来。   就连齐岚淡淡的说道:“看来,你有一群好下属。”   不过他们这般护着殷牧悠,足矣说明殷牧悠平日为人。   齐岚叹了口气,这一次着实是他冲动了。   殷牧悠笑够了,这才吩咐徐常林:“我没事,昨天的确来了妖兽,一并把我和齐将军打伤了,才有你们看到的这一幕。”   徐常林懵了:“那齐将军为何说是他的原因?”   “齐将军大约是觉得没能力保护好我。”殷牧悠微微眯起眼,“你说是吗?齐将军。”   现在从他嘴里说出的齐将军几个字,齐岚只觉得对方是在调侃和嘲讽他。   可真是坏心眼,大约是和那只猫妖在一起久了,也染上对方记仇的坏习惯了。   齐岚苦笑道:“是。”   这样一来,便已经承认了他的无能。   “是什么妖兽这么厉害,竟然连齐将军也束手无策?”徐常林讪讪的说,若非郎主提醒,今日可就酿成大祸了。   徐常林没什么心眼,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刀一个准。   齐岚脸色难看,并不多言。   倒是殷牧悠,在朝着徐常林说:“等雨停了,把我们存着的那些粮食,分发给温庄的百姓。”   徐常林朝着殷牧悠使眼色,齐岚还在这里呢,可不能让他知道了。   殷牧悠却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我已经告知了齐将军,他也同意帮我们了。”   徐常林这才呼出一口气,伸出手去拍了拍齐岚的肩膀:“齐将军,看来你和王上派来的那些臭征粮的不一样,是个好人!”   齐岚受了伤,哪里经得起他这样拍,差点吐出血来。   这声好人,可真是承担不起。   殷牧悠眼里带笑,心道一物自有一物磨,他的心里彻底没了火。   徐常林在此处也挺好,他正巧有事情吩咐徐常林。   殷牧悠悄声在徐常林面前说了什么,让他去某个地方取昨夜的灵泉。   末了,殷牧悠还暗暗警告徐常林:“听好了,只可取十分之一,若是多了,止不得会出什么乱子。”   徐常林吞了下口水:“乱子?”   “那东西是百座群山孕育,临靠山脉灵髓,若取走太多,轻则山崩地裂,重则……”   徐常林一听天崩地裂都算轻的,再也不敢听那后半段。   他身体抖了两下,连忙朝殷牧悠保证:“我是个粗人,一定将郎主说的话铭记于心!”   殷牧悠露出一个笑容:“你去。”   此事交给其他人殷牧悠不放心,害怕他们会起歹心。但徐常林却不同,明明之前那么厌恶褚,后来得知是一场误会后,还在训练时格外尽心尽力,时常关照着他。   这样的人,心思单纯,不可能起什么贪念的。   很快,徐常林的身影就没入雨中,他走得急,连伞也没带,小跑着没入了蜿蜒的小径里面。   顾遥忍不住多嘴问道:“你们刚才悄悄在说什么呢?”   褚如山一般挡在了殷牧悠面前:“这是郎主和温庄的事。”   意思是就和顾遥不相干。   顾遥哼声道:“得了,也算我自讨没趣了。”   他扶着齐岚,很快便一步步的走到了屋子里。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一些,变得缠绵起来,细如针线那般。外面的池塘里的水早已溢出,雨滴拍打在上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殷牧悠坐到了栏杆上,有些失神的望向了那边。   昨夜的事情实在太惊险,到现在他都未能回过神来。   来这个世界的日子,每一天他的神经都是紧绷的,现在多思考一会儿,殷牧悠的头就会疼起来。   褚一直伫立不动,守在他的旁边。   殷牧悠转过头来,微怔的问:“褚,你找了我一夜,又淋了雨,快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早早休息。”   褚瓮声瓮气的回答:“郎主,你就让我在这里守着,以前当奴隶被牙婆大江南北的找卖主时,再多的苦我也受了,这点并不算什么。况且……”   “况且什么?”   褚古铜色的肌肤上面晕染了红晕,他格外认真的说:“况且这是我心甘情愿!”   这份心意,确是难得。   殷牧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多了嘴:“若有朝一日,我和齐将军发生冲突,你尽量袖手旁观,别来帮我。”   谁知褚一听这话,紧抿着唇,扑通一声跪倒在殷牧悠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   “褚一定是做了什么让郎主不开心,褚跪到郎主消气为止。”   殷牧悠头疼扶额,不知该怎么劝他:“你没有惹我不开心。”   “不,一定是我粗手粗脚!”他非认定了是自己的责任,脾气固执如牛,谁劝都不听。   殷牧悠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你懂吗?”   褚抬起头,黝黑的眼瞳里倒映的全是他:“褚愚昧……不懂。”   殷牧悠绞尽脑汁的解释:“齐将军文韬武略,样样出众,他又这么欣赏你。你看看我,身体又不好,万一哪天……你你也有个庇佑不是?”   听了他的话,褚眼眶都红了,大喊了一声:“郎主不会有事!”   殷牧悠:“……”   完了,这下越解释越说不清了。   “褚绝不是那种忘恩背主之人,倘若……倘若真有那么一天,褚也不会投靠齐将军。郎主故去了,褚也一辈子守在郎主墓旁!”   殷牧悠一时震惊,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大约他当奴隶的时候,从来都没人对他施放过善意。   所以,接收到一丁点儿的善意,便会全心全意的回报。   他认定了他为主!   知晓了此事后,殷牧悠便再也不敢轻易多言了。   “起,我日后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褚微怔,不相信的确认:“可是真的?”   殷牧悠露出一个笑容:“自然。”   褚终于傻傻的笑了起来,这仿佛是殷牧悠第一次看他笑,仿佛全身心都松懈了下来,嘴角也不自觉的朝上。   放任不管,他反而惴惴不安,殷牧悠便给褚交代了一个任务。   “你和徐常林也学了几招了?去打探打探消息。”   “打探什么?”   殷牧悠眼神微微一沉:“这方圆百里之内,可有什么地方出过异象,尤其是两年前!”   凶兽现,上天自有警告。   别人的锅,可不能让尧寒来背。   —   齐岚虽然也受了伤,但自觉愧疚,反倒是把房间让了出来。   这里清净,旁人知晓是齐岚住的地方,自然不敢随意走动。   正好,方便了殷牧悠照顾尧寒。   他迟迟未醒,殷牧悠尤为担心,也更加厌恶起使了诡计的容缇。   容缇今日失了血,又强行和齐岚开打,已经损耗了大半的力量,他脸色苍白的蜷缩在角落里,意识都有三分模糊了。   “容缇。”   听到殷牧悠的喊声,他下意识朝着殷牧悠望去。   这个人又要让他做什么?   容缇对他已经心生了怕惧,嘴里发出求饶的话:“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鲛人生性残忍自私,对于看上的孕体绝不会让给别人,他来到岸上这么久,殷牧悠是他第一个起了心思的人。   殷牧悠可不知他在想什么,眉头紧拧:“你过来。”   容缇小心翼翼的靠近他身旁,就这么伏跪在他的腿旁。他仔细观察着殷牧悠的脸色,竟学着舞姬献媚的样子,轻轻舔了下他的指尖。   鲛人的样子格外柔弱,眉眼间都乖顺得不像话,透着楚楚的韵致。   像小动物的舔了一下,还真的不敢有任何攻击的举动,全身心的讨好着眼前的人。   殷牧悠却下意识的挪开了手,脸色瞬间一黑。   “要挑/逗勾/引,朝别人去,别找我。”   容缇眼底缀满了泪水:“主人,不喜欢?”   “……不喜欢。”   “容缇,可以做,主人喜欢的事。”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不喜欢。”   这话一出,惹得他长睫微颤,眼尾都被晕红了一片,像是被欺负得不轻。   殷牧悠强行硬着心肠,不断告诫自己,鲛人最擅长的就是伪装,现在的样子,不过是容缇做出来给他看的,想让他心软的。   “这些,都是容缇学着妓人,每次她们这么做,她们的主人都会很高兴。”   “……你想讨我欢心?”   容缇面容憔悴:“主人开心了,也会疼爱容缇。”   殷牧悠头疼的扶额,这逻辑他竟然反驳不了?   眼前这只可是鲛人皇,和普通鲛人不一样,就不能有点儿皇者的尊耀吗!   伏低卖小的讨好,还如此卑微可怜,倒是让殷牧悠自己欺负了他,无法事后清算了。   殷牧悠只能硬着心肠道:“我也算误会了齐岚,才和你结契,从今日起,你不能对我和尧寒耍诡计。”   容缇瘪着嘴,一副小可怜样:“主人偏心!”   殷牧悠嘴角一抽,这家伙倒是会顺杆子往上爬,倒还指责起他偏心来了?   就是偏心,光明正大偏心,怎么着了?   “容缇!”   受了警告,容缇身体一抖,又小心翼翼的问:“主人偏心,也会分一点疼爱给容缇吗?”   殷牧悠:“……”   “会吗?”   “主人为何不回答?”   “主人……”   妈的,这只鲛人简直要被他给吵死!   殷牧悠紧咬着牙关:“会!”   容缇眼神一亮。   “一点点。”   他又瞬间搭怂了脑袋。   总算是把这条加之在容缇身上了,还是用的命令的口吻。殷牧悠之前只有尧寒一只御灵兽,可以前他都不会太过约束尧寒,所以并不觉得那么吃力。   现在多了一只,殷牧悠分分钟觉得这儿也疼,那儿也疼。   这两只,吃肉,还吃灵力。   不仅要把他吃穷,还要把他吸干!   以前总觉得顺其自然的好,可现在……殷牧悠却想早早的踏上修行了。他明明穿的是主角,怎么就倒霉成这个样子?   屋内静悄悄的,外面的天空也不知不觉的暗淡了下来。   雨仍旧在下,汇聚在屋外的檐角,逶迤至下时形成美丽的珠帘,透过雨做的珠帘朝外望去,温宅一片寂静。   殷牧悠一颗心都放在了尧寒身上,外面用炉子小火慢煨着碎肉粥。   受了重伤,就不该吃那些生食了。   然而在这段时间,一直乖巧的缩在角落的容缇却有了几分异样。   屋外的雨忽然又大了,还伴随着惊雷闪电。   轰隆一声,阻隔了野兽一般的低吼声。   殷牧悠没能察觉到危险即将来临,容缇向后朝他扑来,仿佛将他当成了食物。   殷牧悠直接被他按倒在了床上,容缇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肉……”   殷牧悠厉声喊:“住手!”   原本以为能用御灵术控制住他,他容缇却全然不为所动,只受本能和生理的驱使。   殷牧悠大惊,这才想起,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给容缇喂食。   ——千万不能让鲛人饿着!   殷牧悠奋力的挣扎了起来,可谁知容缇把他按压得极紧,根本挣脱不开。   “好饿……”   他张大了嘴,正要朝殷牧悠的脖颈咬来的时候,却仿佛清醒了似的,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殷牧悠还以为他控制住了自己,正想命令他起身的时候,容缇咬的动作却改为了亲吻。   “不是……食物。”   食欲和情/欲,对于鲛人来说是并重的。   饿着肚子的容缇没有杀了他,反倒动作越来越过分。   殷牧悠紧咬着牙关,已经被容缇粗暴的打乱了他头上的玉冠,长长的墨发便逶迤至下,遮挡着他的病白而精致的眉眼。   殷牧悠的眼神越来越冷,利爪已经撕开了本就破烂的衣衫,里面白皙的肌肤全都露了出来。   容缇留下了一道暧昧的红痕,殷牧悠终于寻到了可乘之机,正想奋起抵抗的时候,床上的另一只妖兽却骤然清醒了过来。   他的身体不断变大数倍,床也瞬间坍塌。   殷牧悠忘记了攻击,睁大了眼望向他:“尧寒……”   那双瞳孔里已经不再是血红,而是恢复了之前的颜色。   殷牧悠心底涌满了喜悦,而尧寒却一口将压在殷牧悠身上的容缇踢了下去,换做自己压了上去。   “吼!”该死的,一睁开眼就看到死鱼在抢他的东西!   殷牧悠讪讪的笑了起来,莫名的心虚感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有种修罗场的感觉?   容缇还未清醒,狰狞的念了一句:“我的……”   一听这话,那还得了?   尧寒愤怒的望向那边,做出攻击的姿态,一个跃身就冲了上去,想早点咬死这条鱼。   他看中了,就是他的了!   再说了,这个人跟他一起睡过,他喝过他的血,死鱼除了刚才压在他身上,还有什么吗?   元气大伤的容缇自然打不过更进一步的尧寒,没过多久就败下阵来。   他愤愤的朝尧寒望去,哪知道尧寒却得意的回到了殷牧悠这边,一屁/股坐在他身上,还舔了他的脸一口。   这意思,完全是宣誓所有权了。   殷牧悠脸都黑了:“好重,从我身上下来!”   尧寒低吼了一声,什么?他竟敢嫌弃他重?   这个人类以前不是这样的!   尧寒越发的觉得他又了新欢,把怨气都撒在了容缇身上。   正巧此时,容缇又直直的朝着尧寒攻击了过来,利爪伸长,在周围的墙上也落下深深印记,尧寒嘴里吐出黑火,非要制服容缇不可。   殷牧悠想阻止已经晚了,这黑火遇物即融,周围的房子全都燃烧了起来。   容缇使了御水术,到底是鲛人皇,竟压制了自己周围黑火。   只是房子却遭殃了,昨天才倒塌了一间,今日整个院子都着了火。   殷牧悠本来就是个穷鬼,现在更是心痛到吐血,朝着尧寒大喊了一句:“不准再吐黑火!”   意思是,打就可以?   尧寒动了殷牧悠的意思,嗷呜一声便冲了上去。   这屋子里已经待不下去了,殷牧悠又连忙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此时顾遥和齐岚也到了外面,齐岚脸色极为难看,正用剑气压制朝四处蔓延的黑火。   “到底怎么回事?”   “容缇饿了,发了狂,而尧寒又在此时醒了过来,他们便打在了一起。”   这一天下来,顾遥也忘记了这茬儿。   鲛人饿了可是贼恐怖的!   “快别让他们打了,再打温家都要被拆了!”   殷牧悠一个激灵,正巧尧寒已经制服了容缇,正要一口咬下去,殷牧悠连忙走到他身边:“尧寒,别吃!”   尧寒的眼神更沉,他们关系好到求情的地步了吗!?   殷牧悠朝着他解释:“我和容缇结契了,他若死了,我也会遭到反噬的。”   尧寒眼中浮现怒火,仿佛是抓住了他移情别恋的证据那般,朝着他愤愤的低吼了起来。   殷牧悠以为他是不肯放过自己口中的食物,便伸出了一根小指头:“要不,用我的血交换?”   而此时,顾遥已经找来了喂容缇的生肉。   小心的给他丢了一块儿后,容缇总算恢复了神志,浑身都痛得被人碾压过似的。   见自己还被尧寒用爪子按压在泥土里,容缇嘤嘤的哭了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格外委屈的喊:“主人,疼……”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让尧寒的怒意更深。   “吼!” 第55章 (修)   尧寒一发怒,身上的力气就全放在爪子上。若非鲛人身上的鳞片, 容缇早早就被撕碎。   容缇不仅受了伤, 又受了这样的欺负。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 便机灵的向殷牧悠求救:“主人……主人……”   这一声声的哀鸣, 哭得更惨了。   殷牧悠青筋凸起, 被烦到不行,用了命令的口吻:“尧寒,别吃他。”   尧寒原本想一口咬下去的, 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弹了,他眼底发狠, 想挣脱御灵术的束缚,可谁知他越是动了这个念头,体内的心头血就越是发着热。   尧寒全身都弓了起来, 那模样已是怒火中烧。   容缇乘着这段时间, 赶忙爬到殷牧悠身边,躲在他背后,戒备的探出一个头。   这只九命猫妖成了凶兽,发起怒来真是太可怕了。   然而这幅画面映在尧寒眼里,还以为是殷牧悠给死鱼撑腰。   尧寒呲目欲裂, 朝他吼叫了一声。   容缇抖了两下, 心里却莫名有几分得意。   凭他的手段,这只猫一定争不过他。   殷牧悠身上的衣衫本就破破烂烂,如今更是被容缇给撕碎了大半,稍微不留神就要露出里面的肌肤来。   淋了雨, 他的嘴唇更是冻得发紫。   殷牧悠咳嗽了两声,声音也变得沙哑:“尧寒,别闹了。”   尧寒哼了一声,用屁/股对着他。   不理。   两只妖兽争宠的样子,顾遥可是平生第一次见着。他不由的咂舌,妖兽对人类有天然的恶感,什么时候见他们这幅模样了?   真是稀了奇了!   正当此时,那些被喷出的黑火也被齐岚的剑气所压,不一会儿便彻底熄灭了。   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这边,才发现殷牧悠此时的模样。   他头上的玉冠早已经不见了,墨色的长发披散在四周,几缕结绺紧贴于侧脸,雨珠沾结于长睫之上。夜雨之中,美得宛若妖魅一般。   所有人都微微失神,一个人能好看成这样,也算不可多见了。   尧寒听没了声音,不再用屁/股对着他,而是朝后一瞥。   这一瞥不得了了,尧寒总觉得所有人都对他的所有物感兴趣,快速一跃至殷牧悠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些人的目光,面露不善的扫视一眼。   殷牧悠憋笑:“刚刚不是还生我的气?”   尧寒:“……”   殷牧悠便朝几人行了一礼:“天色也晚了,别苑已经被黑火全烧没了,不若今日就宿在我的寝屋,可好?”   顾遥终于回过神来,他差点都要捂着鼻子了。   以前总觉得殷牧悠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如今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倒是有种超脱性别的美,细数下来,王都竟没有一人比得过他。   “你们温家就没有其他的院子了吗?”   殷牧悠拿袖子掩住脸,声音里带起了哭音:“我温家,到底是简陋了些,让诸位见笑了。”   顾遥:“……”竟然哭穷!!   就算是死撑着,面子还是要的,他完全不像是个亭侯!   顾遥忽然有种白吃白喝的羞耻感,撇过眼去看齐岚,仿佛他也是这般想的,面露几分尴尬。   没办法,几人只好随着殷牧悠去了他的寝屋。   温家到底是辉煌过的,家主的寝屋自然十分大气,单看外面如此……可到了里面,简直空旷到不像话!   原本该摆满藏品的木架上,如今空无一物。该挂着字画的地方,也全都只剩下一面墙罢了。   寒酸,太寒酸了!   所幸床和被子还是有的,顾遥和齐岚被安排到了西屋,容缇就惨了,根本没什么屋子住,直接就被殷牧悠给关到了外面。   “不许进来。”   容缇愣了,傻了,刚才还想凭自己的手段应该很快就能斗过尧寒。   可现在才多久,就被硬生生的打了脸。   他装着可怜:“主人,外面好冷,我才失了好多血……呜呜……”   “就、在、外、面。”殷牧悠一字一句的说着,下一秒就关上了房门。   容缇蹲在门口,听着呼啸的风声,屋檐还露着水,滴滴答答的溅起凉意,尽数拍打在他的脸上。   容缇一脸的茫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那些人类,不是最爱他们鲛人的脸吗?   他难道是没按照步骤勾/引?   容缇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屋子里被花霓放置了一盆炭火,温度总算是一点点的起来了。   殷牧悠赶紧换了身衣服,身上的冷意逐渐被驱散。他不由朝外面望去,明明是六月盛夏,可温度却低得犹如暮春一般,着实令人感到奇怪。   看来,的确有另一只凶兽。   殷牧悠之前从未朝着这方面去想,如今和齐岚通了气,温庄两年天灾的事总算得到了解答。   就等褚的消息了。   殷牧悠斜斜的倚靠在榻上,被雨淋湿的长发逶迤,病弱的眉目都染了几分艳丽。   尧寒才恢复了些元气,灵力自然得省着点儿用才行,自然又变回了正常的体型。   他蜷缩成了一团,就是不肯把目光放过来。可殷牧悠却知道,自己没把眼神放到他身上之前,尧寒是一直紧盯着自己的。   以为现在挪开眼就没事了?   殷牧悠嘴角缀着一抹笑,走到尧寒身边弯腰将他抱起。   尧寒之前还装一装的,现在被摸了两下之后,瞬间就装不下去了,尾巴一摇一摇了起来。   他和那条死鱼之间,有鱼没他,有他没鱼!   殷牧悠把容缇关到了外面的做法,明显极符合尧寒的心意。   再加上他之前发狂时的记忆还在,知晓自己伤了殷牧悠,喵喵的朝他叫唤了起来。   殷牧悠眉眼一弯:“不生气了?”   尧寒哼哼两声。   “你这两天已经拆了温家两间屋子了,堪比一种专门拆家的动物。”   “喵喵?”   “想知道?”殷牧悠竭力压下上扬的唇角,一本正经的说,“一种专门拆家的狗。”   狗?   尧寒敏锐的察觉到了几分逗弄的意味,便一口咬在了他的手指头上。尖锐的牙齿,很快就戳破了他的皮肤。   血液就这么流了出来,尧寒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脆弱,咬一咬就出血了。   他忍着一切办法没有舔,这么多天了,尧寒甚至无法忘记这股味道,销魂蚀骨,异常引人惦念,总是勾得他心痒难耐。   尧寒鼓足了力气,身体微颤的离开了殷牧悠的指头,这一次他一定要坚持住!   然而这股香味还是溢了出来,他浑身都僵硬了。   殷牧悠眸光流转,哑声说:“你能忍住现在的味道,但时间隔得越久,这味道就会越深,到时候你怎么办?”   尧寒睁大了眼。   什么?   还有更上一层的!?   殷牧悠轻笑,使坏的逗弄道:“要吗?这可是我的御灵兽才有的权利。”   尧寒发狠的咬了上去,也不在乎是不是会上瘾了。   他以前对和殷牧悠结契这件事情异常反感,可今日听殷牧悠说只有他的御灵兽才能享用,尧寒就莫名的没那么不喜了。   他两只爪子都抱起那根手指头开始吸,肉垫按压在殷牧悠的手掌上。   越是舔,就越是抵抗不住。   仿佛是身体自己在索求,他亢奋得喵喵叫了起来,伸出了尖锐的牙,想咬得更深。   哪知道殷牧悠还脸色苍白的微蹙起了眉:“疼……”   这么脆弱,如果真作为他的主人,未免也太没用了。   虽然这么想,尧寒却没有再咬得更深。   殷牧悠憋着笑,故意喊个疼字,看来有用。   下一次,要不要装装受伤试试?   等尧寒吸满足了,他才放开了殷牧悠。他现在的眼神也迷离了起来,甚至不自觉的露出了肚皮,呼吸急促的朝殷牧悠喵喵叫。   殷牧悠照顾着它,一边叹着气。   看来是吸多了,喝高了。   过了好一会儿,尧寒才用意念传达了自己的想法:“那天,为什么不逃?”   这么久了,这是尧寒第一次主动找他说话。   殷牧悠心里忽然有一阵感动,自己这么久的陪伴,并不是白用功。   “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机缘巧合从陆文龙手里救下你。救你一次,总不可能又丢下你一次,那样不如一开始就不救。”   尧寒微怔,直勾勾的望向了他,似乎在确认里面的真实性。   经历过那种事情之后,他再也无法全身心的相信谁了。   殷牧悠朝他施放最大的善意,然后继续忽悠:“兴许我们前世有什么特殊的缘分,不然为什么我会三番四次的救你呢?”   前世……   尧寒彻底陷入了沉思。   他的心开始松动,越发觉得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只是轮回转世这种东西,谁都无法彻底确认,他能去找谁呢?   —   一夜之后,早上起来时外面果真还在下雨。云青青的天边,长廊和池塘都被笼罩在细雨之中。   齐岚推测得并没有错,果然是下了三天的雨。   殷牧悠越发的相信起齐家的推演之术,齐家的推演之术是治愈尧寒不可缺少的一环。若是真能劝服齐岚,尧寒的心结便能解开了。   只是齐岚心硬如铁,单凭那日的事情,还不足以让他为自己骗人。   殷牧悠叹了口气,对齐岚这样的人,还真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当天下午,褚就急急忙忙的赶来,说是寻到了凶兽的踪迹。   殷牧悠脸色略沉:“褚,此事随我去齐将军那里说!”   当两人去往齐岚身边的时候,顾遥正在为齐岚换药。他手臂的伤口极深,又是被鲛人所刺破了皮肤,毒素在体内蔓延。   偏生昨日黑火,齐岚又动用了剑气,如今就更加难熬了。   “齐将军,你这是……?”   齐岚面色淡淡:“无事,不过小伤罢了。”   顾遥着急的说:“怎么能是小伤,鲛人的抓伤是有毒的!偏偏还在这种地方,咱们身上也没带治伤的药。若是早点回王都就好了,那里什么都有。”   不过顾遥也只敢这么抱怨几句,他们来温庄是有目的在身的,没达成之前,万不可轻易离开。   殷牧悠也担心了起来:“若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吩咐。”   齐岚嗯了一声:“请坐,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殷牧悠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这件事情你一定感兴趣。”   他又朝褚看了一眼:“褚,你来说说。”   “诺!”   褚这才把自己辛苦打探到的东西禀告了出来,在殷牧悠的吩咐后,他便马不停蹄的开始朝四周打听。   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线索,直到有一位瞎眼老妇人,朝他哭诉了起来,她的女儿就是在两年前失踪的!   褚觉得奇怪,便顺着这条消息打听,竟一下子发现失踪了好些少女,两年算下来,足足有六百多人。他越发觉得可疑,可天象异变的事情却怎么也打听不到了。   温庄的农户知晓他是殷牧悠身边的护卫,自然言无不尽,便建议他去抓个山匪来问问。   听到这里,齐岚紧拧着眉头:“抓山匪是何意?”   “他们说,山匪在方圆百里掠夺抢劫,听到的事情最多,消息也最广。那群山匪里,止不得有人知晓。”   齐岚眼神一凛,以前过来是为了剿匪,现在倒是多了一重了。   顾遥有些疑惑:“那些失踪的少女是怎么一回事?”   “应当是被抓来吃的。”   所有人脸色一变,温庄怨气这般重,土地里都结不出庄稼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这消息于齐岚来说尤为重要,齐岚目光灼灼的望向了褚:“你立了大功了!”   褚犹如山石岿然不动,旁人的表扬,仿佛根本没入他的耳。   “多谢齐将军,这是郎主交代的事,褚竭尽全力也会办好。”   殷牧悠笑了起来,这下子算是彻底洗脱了尧寒的锅了。   “现在你知道了?温庄天灾两年,可不是尧寒之过。”   齐岚顿时面露愧疚。   殷牧悠看他这幅模样,便知齐岚不会再轻易对尧寒动手了,他朝褚笑着:“这件事你办得极好,可仅仅一天就打探出这么多消息,一定累了?”   殷牧悠的表扬,和齐岚的完全不同了。   褚坚硬如石的表情出现了裂痕,古铜色的皮肤上晕满了红色:“不累!郎主能信褚,把事情交给褚来办,褚已经十分满足了!”   殷牧悠无奈极了,只能命令他早些回去歇着。   等看着褚的身影走远,齐岚的目光迟迟没能收回。   “怎么了?齐将军看中他了?”   “我若没看错,他应当有上等武脉。再说……”齐岚的语气怀念,“他的容貌,和早亡的家父有些相似。”   “哦?”   “我已记不得家父了,不过朦胧的印象,大约便像是褚这样的。”   殷牧悠好心的提点:“那齐将军家中兄弟呢?也没有同你父亲容貌相近的吗?”   此言一出,惹得顾遥脸色大变。   顾遥连忙讪讪的笑了两声,拉着殷牧悠走到了外面:“将军,我有事问温亭侯……”   一边解释,顾遥一边讲殷牧悠带出。   殷牧悠问:“怎么了?我不就是问了句家中兄弟吗?”   顾遥赶忙朝他说道:“可别提!这话在将军那儿是个禁忌,以前有人说了句齐小少爷凶多吉少,便被将军揍得吐血!”   “……这么严重?”   “是啊,谁让齐家的小少爷从小走丢,齐家到处寻他,都整整十多年了,竟然了无音讯。”顾遥的表情变得苦涩。   大约将军也做好了这个准备,所以每每有人提起的时候,他才会在意成那样。   这些年来,将军一直在自责,为何当初兵荒马乱的时候,没能看好小少爷,这才让他音讯全无。   听了他的话,殷牧悠长叹了一口气。   他又不能主动提醒,明明就近在眼前。   殷牧悠只得换了个话题:“你们想何日上山剿匪?”   顾遥还未开口,齐岚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我方才推算时气,发现三天后会有两日的晴朗天气,便在那两日去。”   “那两日过后呢?”   “一个月连绵大雨。”   殷牧悠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若那只凶兽不除,温庄的天灾究竟会持续多久?   之前只是断断续续的下着雨,若真是一个月连绵大雨……不仅粮食不够了,江水上涨,房子也会被冲垮。   殷牧悠一凛,朝齐岚一拜:“剿匪的时候,恕我不能跟着你们一起去了。这两日,我得加派人手加高河道。”   齐岚朝他点了点头,这原本就不干殷牧悠的事。   殷牧悠正要离开,齐岚却喊住了他:“那天的确是我没打探清楚,差点酿成大祸,可否代我朝尧寒道歉?”   殷牧悠脚步一顿:“若将军真想要道歉,不若同意我那日提出的第三件事如何?”   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此地。   齐岚脸色沉沉,忽而头疼不止。   用家传之术来骗人,却是万万不可的。   —   晴朗之日来得太少见了,齐岚要抓知晓内情的山匪,同那些士兵整装后,已经去了山上。   而殷牧悠却有其他事情要做。   徐常林已经取来了那个地方的灵泉,只是十分之一的灵泉并不多,殷牧悠拿出了大半,让徐常林把灵泉水分撒在温庄附近的水井里。河沟、山潭、小溪,统统都要去。   这可是个大工程,又异常的繁琐,当然第一步该做的,就是往温庄百姓里常饮用的水井里加这些。   灵泉水乃群山孕育,又历经千年,能祛病化灾,净化那些阴气怨气。   眼下的事情刻不容缓,需要异常多的人手。   温家的所有人都派出去了,但还是不够。   殷牧悠便唤来陶邑,吩咐道:“开仓放粮,足足放满半个月的粮给他们。”   “半个月!?”陶邑睁大了眼,“若全放出去了,温家一点儿粮都没了!”   “必须放!”若放任不管,那些人便只能活活被饿死。   陶邑咬咬牙,心痛得不能呼吸:“若是这么做了,郎主该怎么办?”   殷牧悠目光灼灼的望向他:“这一个月内,天灾必然结束,你信我吗?”   陶邑微微一怔,心头翻起惊涛骇浪。   “信!”   殷牧悠又吩咐了他:“发粮时,尽量朝外征召壮丁,去加固河道,若他们来,便多放些粮给他们。”   “诺!”   “陶邑,你也别心疼,这些都是为了预防后患。”若那一个月的雨真下起来,不知又会死多少人。   陶邑朝殷牧悠一拜:“郎主大善。”   殷牧悠露出一个笑容:“行了,你先下去。”   这一个月,齐岚必定向那只凶兽动手,但愿能让温庄的天灾过去。   届时,他只怕要带着尧寒离开此处了。   毕竟尧寒亦是凶兽,在一个地方的时间太久,还是会给人带来厄运和灾害。   殷牧悠回到了寝屋,唤来尧寒:“这几日过后,温庄的怨气阴气即将消散,你去多吃一些。”   “喵?”   殷牧悠叹气:“若是以前,我断不会让你这样做。可现在你成了凶兽,那些反倒对你是大补之物,明白吗?”   尧寒自然明白,从变成凶兽的那一刻起,他对四周的怨气感应有多么敏锐。   太多了,密密麻麻到令人恐惧的地步。   尧寒知道,眼前的人大约又在打什么主意,他也懒得去问。   正好在温家这么久,该出去觅觅食了。   两日后,大雨渐至。   这一次的雨来得尤为不寻常,朝下狂泄,格外骇人。   殷牧悠的办法起了效果,灵泉水被稀释的投放至水井,温庄的人竟发现,喝了之后他们的气色也好上了许多。   再加上被连着加固加高的河道,纵然大雨霶霈,前几日却并未出现什么问题。   他们这才佩服起殷牧悠的高瞻远瞩来。   齐岚剿匪回来,殷牧悠正从寝屋出来,走到他这边来。可他身上的鲛人毒已经发作,额头都渗满细密的冷汗,虚弱的强撑着拷问带回来的那名山匪。   一见到殷牧悠,顾遥便止不住的叹气:“温亭侯,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怎么了?”   “带回了一个可能知道内情的人,将军就是不肯休息。”   殷牧悠皱紧了眉头,走到了屋内,一看到齐岚,瞬间便脸色大变:“鲛人毒你修炼几天就能从体内逼出,为何还要这般劳神?再这么下去,毒入了五脏六腑,你每日都会痛不欲生!”   “我不要紧。”齐岚的唇都咬得出了血,“快些,再不找到就危险了!”   “这几日我早做了防范,温庄的事你不必管,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   他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死脑筋,要护得一方安宁!   上一次尧寒的死,让殷牧悠一度迁怒于齐岚。   此时此刻,他反而释怀。   齐岚的手段起了效果,那名山匪已经把所知的所有消息都吐了出来:“两年前的确有异象,是一座古墓。我们掳掠村庄的时候,也会带些少女……”   “继续!”   山匪吓白了脸,只能把事情全都吐了出来:“这事儿只有我和老大知晓,他已经死了,便只有我知道了。每每带那些少女进去,我甚至都觉得,她们是被当成了食物。”   殷牧悠心口一跳,没想到这些山匪背地里还干这种勾当。   他紧咬着牙关:“两年前的天灾,乃是邪祟生出。你们不仅不报,还以鲜血饲养,任其壮大!你们可知这两年来的天灾,皆是那个邪祟的原因!”   山匪瞬间睁大了眼,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这两年的天灾,竟然是他们……   一想到此,他顿时发起抖来:“老大会些邪术,都是那邪祟所教,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我们这才替他办事的。”   殷牧悠更是气得吐血:“原来那日,山匪头子和陆文龙敢这样算计我,正是因为有恃无恐??”   就连现在,殷牧悠也能记起被陆文龙算计埋伏的事。   若非尧寒,他恐怕不好全身而退。   齐岚询问了具体位置后,便打算明日一大早就去除了那邪祟。   殷牧悠知晓他的打算,却还是皱紧了眉头的提醒:“都说了那邪祟喜食人肉,你身负灵缘,又是虚弱的时候,别自己被邪祟看上了。”   顾遥心一抖:“可别乱说!怪吓人的!”   “齐岚身含灵气,于那邪祟而言,更是大补之物,这件事情也不是没可能。”   趁你病,还不要你命?   顾遥吓得脸色泛白,不断劝说齐岚:“将军,不若咱们还是先把鲛人毒给驱除了?”   齐岚淡淡的看了殷牧悠一眼:“你何必吓他?”   殷牧悠哼了一声,不过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心里止不住的惊讶。   千丝万缕,竟都同那邪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齐岚见他沉默了下去,露出淡淡笑容:“你的话我想了许久,若是我真的能活着回来,便帮你跟尧寒。”   殷牧悠微怔,齐岚这石头脑袋,他总算是劝服了!   明日还是将灵泉水交给齐岚一些,他可是治愈尧寒不可缺少的一环,万万不能有事的。   虽然是这么想,但殷牧悠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当天晚上,他还在睡梦之中的时候,尧寒便从被窝里跳了起来,发着怒的朝门口嘶吼。   殷牧悠揉着眼:“怎么了,尧寒?”   尧寒察觉到了危险,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然而门口的黑影很快便消失,殷牧悠察觉到了端倪,脸色微微一变。   没多久,顾遥就急急忙忙的拍打着门口,大惊失色的喊:“温亭侯,我们将军不见了!”   “什么?”   “我不知道,一醒来便不见了,好似是被谁给抓走的!”顾遥声音都发着抖,“会不会正如你白天所说,那邪祟要吃了我家将军?”   殷牧悠一口老血,想起白天齐岚的话——   你乱立什么fg!!!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齐岚(微笑):等我回来,我就实现我答应你的事。   殷牧悠:这种话说多了真的会死的!!!   翌日,齐岚,卒。   PS:齐岚有灵缘大禹国人人皆知,典型的受伤了还到处追查凶兽,被抓走当成食物吃的,趁你病要你命,fg不要乱立233333.   还有救回来之后,救命之恩和之前的愧疚并重,齐岚就会帮悠悠了~ 第56章 (修)   屋外仍下着大雨, 天空也晕染成了云青色, 似亮非亮, 连光线也被整片整片的乌云阻拦。   当殷牧悠追来时,才发现这一代有多么阴森可怖。   大雨和狂风将冥纸吹乱,地面被铺满了都是。阴风阵阵吹来,脚底也升起了几分寒气。   旁人来这里,只怕会抵挡不住这里的怨气。   当他们终于走到了前方的入口, 尧寒的汗毛四立,身躯骤然变高, 露出森森獠牙的对准了里面。   殷牧悠忽然间想起, 他夜里睡得死,尧寒突然而来的示威发怒绝非偶然。   拥有灵缘之人, 本就比旁人容易引来邪祟窥视。   看来,那天晚上对方连他也一起看中了。   “尧寒。”殷牧悠揉了揉他脖颈的细毛,小声的在他耳边说, “小声些,莫要惊动了里面的邪祟,我们来是为救齐岚的,别本末倒置了。”   他刻意压低的声线萦绕在耳旁,尧寒耳朵抖动了两下,原本戒备的模样瞬间乖顺了下来。   哼, 今天就由着他。   当进入到里面,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脚下的触感十分粘稠, 腐臭的味道争先恐后的钻入鼻尖。   殷牧悠想起,这里前前后后失踪了几百人,那粘稠的感觉莫非是……   殷牧悠想朝下看看,却被尧寒阻止:“别看。”   尧寒不惜用灵力传达意念,也要提醒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好物。   殷牧悠强打起精神,空荡的墓道,传来犹如鬼啼一般的声音,如诉如泣,尖锐刺耳。   殷牧悠没来得及反抗,却不慎坠入幻境之中。   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茶馆里挤满了人,殷牧悠清楚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并不前往,而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话说那上古开辟天地时,曾诞出一方凶兽,那凶兽怨气颇深,所在一日便民不聊生。”   “上苍有善,命人将其诛杀,只是那凶兽死的时候极为凄惨,说是分尸都不为过。鲜血尽流,内脏被四分五裂。他的灵魂也入了轮回,生生世世饱受痛苦。唯有……那一颗心脏。”   有人问:“心脏怎么了?”   “天地皆大,唯独草木无心。那一颗心脏,正巧跌下了云层,落在一颗草木的叶片上,自此……那草木妖灵便有了心。”   殷牧悠听到此处,忍不住皱眉:“一派胡言。”   “小友可有高见?”   殷牧悠越发听不惯他的言语,草木无心,他是怎么生出心的?   “你并非草木妖灵,何以知晓?”   说书人微怔,然后轻笑起来:“的确。”   他又改说了其他一则:“上一则做不得真,只是道听途说,接下来这一则,却是真真切切,亲眼所见。”   殷牧悠被容缇摇醒,呆呆的站立在墓道里。   “主人!”   殷牧悠头疼的扶额:“我这是……”   “幻境,这个地方怨气异常重,有时会引起人心最黑暗的东西,主人小心。”容缇担心的皱紧了眉头,“我不一定能随时都拉你回来。”   殷牧悠想起刚才,心里竟生出了几分介意。   “继续走。”   他还记着不能惊动了邪祟,只救出齐岚便可。   鬼火阵阵亮起,他推开了其中一个石室,在见到里面数不胜数的尸骨时,喉中隐隐作呕。   “看来邪祟掳掠来的人,都在这个地方。”   殷牧悠朝四周望去,连忙朝容缇和尧寒说道,“快寻一寻,看还有活人吗?”   得了他的话,容缇也四周寻找了起来,这个石室极大,又因内里黑暗,视线极窄,什么也看不清。四处多寻一寻,兴许会有活人。   等殷牧悠多走了几步,却又堕入了幻境。   方才周围热闹的大街骤然一变,狂风大作,纸钱纷飞。   耳畔,只传来变形的哭音。   从男子的音色,逐渐变成了女音。   “我亲眼看过。”   文城妓院。   大雨之中,女子怀里抱着婴孩:“救我……求你……”   “这可是妓院,不是什么收容所,你看清楚。”   “我无路可去了,听她们说,只要进这里,你们就能护下我和孩儿。”   春娘冷冷的看着她,用扇子遮挡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张犹如寒星的眸子:“那孩子,叫什么?”   “褚。”   “没有姓吗?”   女子微微一怔,将身体蜷缩起来:“无。”   春娘尤为嫌弃:“只有奴隶之子才无姓氏,扔了,反正也没用。”   “不!”女子哭了起来,可表情却异常坚定。   春娘悠悠叹了口气,仔细端详着她的皮肉,的确是个美人坯子。   “好,便留了你,只是这孩子……你自己看好。”   自那两年,婴孩体弱多病,女子花费了极多的珍贵药材,耗尽了心血去照料他。这些钱,便是她夜夜笙歌,出卖皮肉赚来的。   这家妓院原先也并非妓院,从几十年起收容可怜女子,可到春娘这一代却变了。   她贪图名利与享乐,红颜美色下的却是腐烂至极的东西。   文城来了齐家的人,都说是追着逃妾而来的,他们顺着寻到了春娘的妓馆,得知女子在此之后,便出了银两。   春娘手指涂着丹蔻,一撩耳发轻笑:“出手这么阔绰,你们是想让我把她交于你们?”   “不,是要她孩儿的命。”   春娘数着银两:“这好办,不过你们总得说个所以然,好说服我。”   “这孩子夺走了大公子的福元。他们的命格,是相克的。”   春娘一怔:“堂堂齐家,竟还信这些?”   “齐家的推演之术闻名大禹,已批算过命格,他们之中只能活一人。再说了,她无名无分,只是家主一夜情缘后偶得了孩儿。”   春娘了然,收下了银两,原本只是打算除掉那孩子即可的。   可她的良人呐,正夜宿在女子的屋里,同她说着和自己一样的话。   春娘心生了怨恨,竟命人烹煮了孩子,剁成了肉丸,给她亲自送了去。   ——食子。   望着这幅画面,殷牧悠浑身泛寒,恍然中他便是以那外人的视角,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女子疯癫。   他的心脏仿佛被人给捏了几下,痛感逐渐延展开来。   在那孩子死了以后,齐家的人便离开了文城。护院未能看得住她,女子爬上了高阁,穿上一身红色的嫁裙,便这样从高处坠地。   她这一辈子都没能穿过嫁裙,无媒苟合,得了孩子,却无法好好疼惜。甚至……被齐家以推演之术为名,到处追杀。可齐家的推演之术从来没错过,她的孩子是真的和大公子命格相冲,齐家夫人也是想保住自己的孩子,才会如此。   恨,强烈的恨意。   就连死的时候,这股恨意也未能消失。   穿红衣,化厉鬼。   身下晕开了鲜血,沾染在她白皙的面庞。   到最后,竟是死不瞑目。   殷牧悠惊醒了过来,汗水打湿了额头,细密的冷汗更加渗透在后背,容缇朝着他大喊:“主人!醒醒!”   “我……”   容缇着急的说:“你看到了什么?”   “文城妓馆,尽数屠尽,一个不留。”   容缇见他瞳孔微微放大,脸色又极度苍白,却不明白他所诉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些都是幻觉,别当真!”   殷牧悠紧抿着薄唇:“我明白了。”   那边,尧寒已经找到了活人,不由朝他们看过来:“吼!”   殷牧悠连忙走了过去,见一妙龄女子,她的身上已经沾满了血污,手臂大大小小伤口无数,此时的她仍在睡梦之中,呼吸都微弱了。   殷牧悠喊醒了她:“姑娘!姑娘!”   少女脸色苍白,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忍不住大喊:“啊啊啊——”   “别怕,我不是那邪祟。”   少女的精神尤为不对劲,一步步朝后爬,奋力用脚朝前蹬着:“别吃我,别吃我。”   殷牧悠抿紧了唇,看来是疯了。   “你见到……一个眼角有小痣的男子了吗?他不怎么爱笑,还受了伤。”   少女微微睁大了眼,这才恍惚的朝前面指了指。   她听得懂,若非齐岚来此,被吃下去的便是她了。   殷牧悠连忙站起身来,心已经渐渐凉了下去。   明明齐岚和褚同样大,可褚的年岁莫名比齐岚小了两岁。   以及……   齐家的推演之术大禹闻名,褚既然是走丢的,为何却算不到褚去了何处?   自己的亲弟弟,就算是折损一些阳寿,也要寻到才是。   以往的怀疑,所有的谜团,大约就在这间石室之中——   他们缓缓走到了最里面,一推开石门,扑面而来的怨气和浓郁的血腥味,地上沾染了薄薄的一层鲜血,还有些碎肉和内脏。   齐岚双手双脚都被锁链所绑,苍白虚弱的看向了他:“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快走!”   殷牧悠走到了石室里,一团被黑气所包裹的东西,就站在棺材旁。   她死后自然无依无靠,尸身随手一卷,便拖入了乱葬岗。这里的古墓甚至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依托在此处罢了。   没想到她和这里的阴气结合,竟生出了天灾,成了凶煞之物。   女子静静的站在一旁,并没有朝他攻来。   他们静静相望,殷牧悠却忽然又陷入了幻境。   “我不怕死,却怕我死后我儿没人照料。”   “齐家要杀他,只要他命格如此,齐家就不会善罢甘休。还是说,你要为他改命?”方才说书人样貌的男人站在面前,同她对话。   “如何……改?”   “夺舍。”男人拿出了一卷残页,烧于了女子。   在那之后,她竟为了凑足夺舍之灵气,日日作祟,害了不少人的性命。   无辜的,有罪的,那些人的血,都在她手上染过。   这一次,殷牧悠是主动清醒过来的,他受了对方的影响,心里生出了暴戾之气,朝着一旁的齐岚质问:“齐岚,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么?”   齐岚脸色苍白,虚弱的垂下了头:“什么实话?”   “你找她做什么?”   “……”   齐岚默不作答,殷牧悠却猜出了一点:“赎罪?”   齐岚的眼底浮现震惊:“你也看到了那些幻境?”   殷牧悠却不回答他,而是说:“看来你不顾齐夫人的劝解,长大后自己使了推演之术,算出了她在此地,你也能通过她找到你弟弟?”   他把所有的一切全都猜中,齐岚虚弱的闭上了眼,想起在王都时的画面。   他被母亲责备,齐家人代代早死,为何他还要耗费阳寿寻褚的所在?   齐岚便道,那是他的弟弟,理应寻回来的。   母亲便发了疯,大骂着贱/人二字。   齐岚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很快又听说温庄出了山匪,便主动朝王上请命,说是要来剿匪,暗里却为了打探弟弟的下落。   “……我方才,也看到了那些。她死后理智全失,成了鬼多日,竟不知从何处听来,只要灵气足够,就可助人夺舍重生的话。”   “她活着那两年,日日以皮肉生意为褚延续渗满,死后两年四处杀人积攒鬼力养育小鬼。终于……她找到了一具可供夺舍的身体。”   “可是,这术法终究不完善,中途出了岔子,褚虽然得以重生为人,却记不得任何事情。他身上带着罪孽,便只能为奴隶,到处奔走,受尽折磨。”   那具身体已经和齐家无关,可魂魄却还是他的弟弟。   分明两人是同样的年岁,而此时却因为邪术,让褚生生比他小上了两岁。   齐岚痛苦万分,回想起幼时齐夫人告诉他的话——   岚儿,你那弟弟,自小因兵荒马乱,被人给掳走了。   他之前竟从未想过,以齐家的本事,褚为何会被人掳走?   显然,那些都是骗人的。   真相掩盖在重重的枯叶之下,越是到里面,越能闻到那腐烂恶臭的味道。   “一报,还一报。”齐岚不由自嘲。   殷牧悠微怔:“这边是褚比你小两岁的原因?”   齐岚艰难的点了下头。   “褚是两年前来的温庄,一个月前被卖入温宅。为何他来了之后,这里就发生了天灾?”明明成了邪祟的人是那女子。   齐岚嘴里泛着苦涩:“我说了,夺舍之术不完整,褚如今还在靠着她反哺灵气。”   殷牧悠倒退了一步:“……我见他身体分明强健!”   “那是因为她以千人反哺!”   殷牧悠大惊。   齐岚缓缓的说:“起初,我并未认出褚就是我的弟弟。是到了这里,看到了那些记忆,这才……”   说到这里,齐岚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以为的弟弟,竟并非是同父同母的弟弟。   以为的母亲,却这般面目恐惧。   他曾一度崩溃,所以才成了这样没有丝毫战意的模样。   殷牧悠眉头紧皱,正当此时,站在棺材前的女子忽然有了动静。   女子不伤他,反而迅速凑前,嘴里发出笑声:“我儿……喜欢……”   殷牧悠只看到一团黑气,里面什么也没有。   她让他想起了上一次的尧寒。   殷牧悠的心骤然疼了起来,像被谁给揉捏,疼痛随之蔓延开来。   尧寒也如此凄楚过。   尧寒也如此痛苦过。   他孤身一人,无人给他公道。   “她也坚持不了多久,便要消散了。”齐岚说道。   齐岚的话,让殷牧悠从那些记忆里拔了出来:“怎会?”   “这里千人的尸血,谁不是她亲手所杀?她这些年积攒的灵气,全都给了褚,再过不久,便要遭到千人恶魂的反噬。”   殷牧悠的脸色难看了起来:“那褚怎么办?”   “没了她,褚的寿命也不长了。”   殷牧悠呼吸紊乱,难怪……系统给他的资料里,褚成为大禹国战神后,并未活得长久。   齐家把他接了回去,一想到此处,殷牧悠心里就极为难受。   这些人,并非褚的亲人,而是他的仇人!   他的心一时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同情齐岚的处境,一半觉得褚可怜。   果真如齐岚所预料的那般,四周开始不断晃动了起来,这座墓室快要支撑不住了。   女子并不打算放过齐岚,甚至说除了殷牧悠,她谁也不打算放过。   黑气先是朝着尧寒涌去,可尧寒亦成凶兽,她却被吞噬了大半。女子吃痛,哀鸣了一声,眼神充满着怨毒看着他。   “住手!”   听到齐岚的声音,女子却放弃对付其他人了,而是想先把齐岚杀了再说。   殷牧悠连忙拿出符纸,将这团黑气束缚。   她自然挣脱了起来,哀鸣痛苦。她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墓道里,尖锐得化作刀子,快要刺入心脏之中。   殷牧悠拔出匕首,飞快的砍断了齐岚手脚的锁链,朝容缇大喊了一声:“把他带出去!”   “主人呢?”   “我无事,你快走!”   容缇受了命令,自然不敢违背,很快便带着齐岚离开了此处。   四周震荡不止,这里只剩下了殷牧悠和尧寒,女子不想害他,也打不过同为凶兽的尧寒,只能露出愤怒的眼神,朝他们望来。   若是他实力足够,或许能让他们得到超脱。   可温琅才踏上修行,灵气本就不多,那么复杂的事情,自然也是不会的。   “褚的事我答应你,绝不会让他轻易死了。”   女子一听此言,原本凶恶的模样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一直守着褚,该知道我说一不二。”   那团黑气的冰冷刺骨没有了,女子呆呆愣愣的看着他。   殷牧悠有些不忍:“你应该知道自己快要消散了,无法再护着褚了?今后,我替你护着他。”   这约莫是她最后的挣扎,想就此除去了齐岚。   她沉默了下去,朝着他,仿佛说了什么。   可这么暗的空间,殷牧悠根本看不清楚,尧寒见墓穴快崩塌,便飞奔着走到殷牧悠身边,想早些带着他离去。   女子的话,无法传达给殷牧悠,却印入了尧寒心里。   “多谢。”   当他们出来的时候,墓穴已经彻底崩塌了。   容缇的歌声可招魂,亦会些镇魂曲。   鲛人清澈的歌声传遍四周,也要里面的人甘愿被镇。   殷牧悠无奈,只能同齐岚一起布下结界,耗费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才不让里面的怨气泄出。她杀了那么多人,终究是做错了,就算在消散前,也要受到反噬之苦。   正如齐岚所说的那样,一报还一报。   齐岚面色尤为苍白,仿佛大病一场。   他深深的看着墓室里面:“这是齐家做的孽。”   齐岚咳出一口血来,却坚持着没有晕倒过去。   他看向殷牧悠,快速的说了句:“你于我有大恩……”   天忽然亮了起来,除了这一代仍旧阴云密布,到了温宅的时候,阳光已经彻底露了出来。   殷牧悠将墓穴里的女子送了回去,这才回到了温宅。   见他们一行人,顾遥连忙走了过来,红了眼眶:“你们都已经失踪三天了!再不回来,我就要……”   三天?   看来……他的确陷入了幻境很久,齐岚也是。   “扶着你们将军下去。”殷牧悠嗓音沙哑。   顾遥连忙把齐岚扶起,齐岚低垂着眼眸,一度虚弱至极。   “等等。”   顾遥惊讶的看着他,齐岚却艰难的抬起头,朝着尧寒说:“我听闻了你的遭遇,便帮你用齐家推演之术寻了你前世的恩人,不是陆文龙。”   尧寒的兽瞳瞬间立直,死死盯紧了他,朝着他嘶吼了一声。   “不是陆文龙,而是温琅。”   最后两个字一说出口的时候,尧寒瞬间回过头去望向了殷牧悠。   他脸色极白,身影显得十分单薄,却朝着他露出淡淡笑容。   阳光终于透了出来,洒下一片碎金,他的一切都鲜活了起来。   原来……他的怀疑竟然是真的!   尧寒心里仍有些不确定,他不敢再全心全意的信任谁了。   齐岚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嘴角沾染了血渍,坚定的说:“我用心魔起誓,已经帮你推算过了。”   殷牧悠诧异的朝他望了一眼。   齐岚说的是,已经帮他推算过了,而不是推算结果是他。   看到殷牧悠的眼神时,齐岚却朝他轻轻摇头。   “你说过推演前世需要折损半数寿命……”   “嗯。”   殷牧悠紧抿着唇,他一点儿都没怀疑,齐岚是真的这样做了。   殷牧悠喉头滚动,刚想要说什么,便被尧寒跃身扑倒在地。   尧寒的身形恢复成了猫妖的大小,在他怀里喵喵的叫了好几声。   那叫声里,藏着酸楚和痛苦。   原来他不是被恩人所烹杀煮食。   而是,报错了恩,找错了人。   眼前的这人才是救他之人,他以后绝对不会弄错,就算是拼死也会守在他的身边。   遥想起自己前段时间,对殷牧悠的态度,尧寒后悔至极。他不该拿陆文龙加诸在他身上的,加诸在殷牧悠身上。   真好,又遇到他了。   尧寒在他怀里蹭了好几下。   这一刻,尧寒心里是庆幸的。   至少,在那深渊里的人,不是陆文龙。 第57章   黑夜里的雨, 仿佛褪去了最后一丝生机, 渐渐的干涸了起来。   殷牧悠倚靠在栏杆上,手指朝檐外伸出,竟有种看着它死的感觉。   明明天灾过后, 对于谁来说都是最好的。   不同的似乎只有褚罢了,他前些日子在雨里练剑, 又不眠不休的为自己打探消息, 如今总算是病倒了。   这一病,犹如滔天的江河。   褚睡在寒屋之中, 额头滚烫, 被病痛折磨得十分难受。   眼见着殷牧悠来,他费力的露出一个笑容。他的眼里也迸发了些许生机, 光是他来罢了,却让他开心至此。   “躺着。”   褚咳嗽了起来:“我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生过病, 身体结实着呢,没想到这一病, 就这般厉害。”   殷牧悠垂下了眼眸,鸦羽似的眼睫微微轻颤:“褚,你也是凡胎肉体,以后断不可这样拼命。”   “嗯。”   褚昏昏欲睡, 意识也越来越模糊:“郎主待我真好, 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一人真心待过我。”   “除了我,该还有一人。”殷牧悠挣扎的露出一个笑容, “你娘啊,她爱你至深。”   褚的鼻尖酸涩得要命,一颗泪水泅染在枕头上。   “我做了个梦。”   熏炉之中烟雾缭绕,殷牧悠整个人的声音都仿佛隔了一层雾气传来:“什么梦?”   褚仍闭着眼:“梦到我牙牙学语,她坐在院子里抱着我,拿着扇子为我扇风。”   褚的声音淡淡传来,殷牧悠仿佛还能联想到那副画面。   “郎主,我一直都很笨,你说我娘会不会嫌我,所以才把我丢了?”   他用了别人的身子,从未开窍,自然愚笨。   褚以后成了大禹国的战神,如此木讷寡言之人,怎么会成得了最后的冷面战神?   便是这个原因。   “热……咳咳。”   殷牧悠拿起一旁的扇子,轻轻为他扇着风。   褚诧异的睁开了眼,涨红着脸:“使不得。”   “我虽然不能抱着你,扇扇风还是做得到。”   褚喉头哽咽,他从小到大,再多的磨难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如今却控制不住自己。   “郎主,我出身卑微……”   “病了,就好生休息,你帮我那么多,受得起。”   褚不敢动了,乖乖的躺在床上。他一双眼瞳侵染了水气,以往那木讷的印象也骤然消失,湿漉漉的像只无害的小动物似的,无措的看着他。   殷牧悠扇了一会儿,他便彻底的睡着了。   他心里不见松了口气,反倒越发沉重。   殷牧悠站起身,缓缓走出了这间屋子,外面已经艳阳高照,天气彻底恢复了应有的秩序,四时轮转,光阴更迭,理应这般。   刺眼的阳光照在殷牧悠眼前,他忍不住眯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守在外面的黑猫,轻轻笑道:“尧寒。”   尧寒优雅的迈着步子,朝他一步步靠近,再也不复当初凶狠的模样,反而亲热无比的撒着娇:“喵~”   殷牧悠弯腰将他抱起,单薄的身体支撑着他的重量:“这几日怎么老守着我?”   尧寒尾巴轻摇了两下,怕又找不到了。   以往尧寒从未发现,抱着自己的这个人身体有多么单薄。   他能从他的衣服下,感受到那咯手的骨架,除去惑人的皮肉,只剩下病弱的躯干罢了。   尧寒生出了几分担心,他已成凶兽,他还养着他,会不会……也厄运不止?   “喵~”   殷牧悠喉咙不爽利,轻咳了一声,瞬间便让尧寒立直了毛,兽瞳也竖直了起来。   “别担心,可能是照顾褚的时候,不小心也染上风寒了。”   尧寒却怎么也放不下心,都是他的错,他不该对他使脾气,用对待敌人的态度对他。   他每咳一声,尧寒的心就颤抖不止。   太脆弱,太弱小,反倒……让他生出了不安。   殷牧悠只不过偶感风寒,修养几日便是,他没想到尧寒竟如此在意。   想起之前他爱理不理的样子,一时之间,殷牧悠的嘴里像是吃了蜜,尝到了最真实的甜味,可外面包裹的糖化开了,里面反倒苦了起来。   他不要他这样患得患失。   —   殷牧悠觉得,他大约是真的魔怔了。   从到了这个世界起,他便寻着法子保护尧寒,甚至不允许他再受到任何伤害,这种心情每日愈增。   上个世界,他分明还有一半是站在外人的角度,事情来了,他便应付着。   这个世界,他已经成了局内人。   他的确是病倒了,却日日不断的去褚那里。   褚每日都会做一个新的梦境,大多都是温馨甜蜜。   可梦里的他有人爱着,一醒来四周无人,对比之下难免心绪翻涌。   殷牧悠每日去当一个听客,从不多言他的梦境,然而今天褚的故事却变了:“郎主。”   褚的牙关打颤:“我梦到我死了,脚下有千万只恶鬼要拉我下地狱,她们说……我要了她们的命,吃了她们的血和肉。”   他虚弱纤细的生命,可不是由这些得来的吗?   殷牧悠沉默了下来,不停的安慰他。   褚却安静不下来,呼吸急促,胸口也上下起伏:“她们说我踩着尸山血海活,可我不记得。”   殷牧悠还想要说什么,齐岚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对褚施了个术法。   瞬间,他便昏睡了过去。   “齐岚,你做什么?”   休养了这几日,齐岚的脸色仍旧不见好,只是不复当初的死气沉沉了。   “再让他说下去,怕是要疯症缠身。”   殷牧悠想起这几日,他的心情也沉重起来:“那该怎么办?”   “须得净化那个地方的怨气才行。”   “你我都没有这个实力。”殷牧悠早就明白,若是可行,他也早就去试了,何必等到现在?   齐岚看着他,眼底浮现一丝疲惫:“温琅,我时日无多了。”   殷牧悠一怔:“……什么?”   “齐家人短命,我在家推演过一次褚的下落,来到这里之后又帮尧寒推演了一次,寿数折减下来……理应如此。”   殷牧悠眉宇之间浮现不忍:“我说了,让你出言骗尧寒即可。”   齐岚笑了,这是殷牧悠第一次看他这样释怀的笑:“就当我傻,那日看到那些幻境后,我越来越发现自己做错了什么。”   “尧寒……他已成了凶兽,你们日后会过得很苦。”   流离失所,任何地方也待不长久。   他能招来厄运,便会被人所驱赶追杀。   齐岚心有不忍,再加上对褚极度的痛苦愧疚之下,便启用了推演之术,他本心也觉得殷牧悠就是尧寒恩人的前世。   然而并不是。   世事往往皆是这般可笑,他被真正的恩人烹杀八次,日日受着折磨,像有烈火焚烧己身,他心里的良善逐渐被焚烧得一点不剩。   死了还能一了百了,可他越是想活,便越受到折磨。   推演结果,让齐岚沉默良久。   所以,他才朝尧寒说了那样的话:“陆文龙,他不配你的报恩,不是你的恩人,眼前的温琅才是。”   有的人,永堕地狱。   有的人,却仅凭一根蜘蛛丝,连接着人世。   齐岚想这是他唯一的恕罪,想让他与殷牧悠之间,彻底架起一座坚固的桥梁。若以后尧寒真的神志不清,至少有人能够拉他一把。   齐岚朝殷牧悠望去:“我想帮帮褚。”   殷牧悠知道他想做什么,沉默许久,这才开了口:“我随你同去。”   —   艳阳高照,天空蓝得没有一丝阴霾。   阳光洒在身上,仿佛要除去多日来的寒冷那般。   殷牧悠看着齐岚回到了那凶煞之地,之前被他们用结界费力的封了起来,可他们到底修为低浅,若再不化解,便撑不了多久了。   齐岚站在结界处,里面阴雨绵绵,外面艳溢春融。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   齐岚原本想踏入剑修一道的,真武宗的师兄来此,齐岚也表达了这样的意愿。   剑修,主杀伐,以杀止杀。   让他一个朝剑修发展的人来消除怨气,这真的太为人所难。   明知道困难也要过来,就如他明知道枯叶下是腐臭的真相,他也要用双手剖开一般。   这便是齐岚。   这种坚毅,殷牧悠也认为他很适合做剑修。   然而齐岚却皱紧了眉头,尤为嫌弃:“日后若有机会,我不想做剑修了。”   “那你想做什么?”   “佛修。”   殷牧悠沉默了三秒:“哈?”   他慌乱的解释:“佛修要清心寡欲,还要那啥,剃光头遁入佛门,你别一时想不开!”   再说了,人家大师都是慈悲为怀,一个杀伐果决的大师真扯淡。   然而齐岚却并未作答,而是专心起眼前的事情来。   燃了黄符,再以柚叶沾湿灵泉水朝里面撒去。   以清酒为祭,天地哀歌不止。   容缇哼着镇魂曲,其声悲悯,似乎从亘古传来。悠悠扬扬,随着风声而入。   脆弱的结界很快就被冲破,尧寒站在前面戒备的凝视,一团黑气从里面透出,想要挣脱这样的束缚,里面竟裹着千张脸,一时间鬼哭狼嚎,令人心惊。   “我知你担心褚,但你若不离去,他只会一直一直做噩梦。她们以你为基石,这才凝结作了一团,久而久之就会冲出这结界,寻褚的麻烦。”   最里面的那张脸听罢,便落下了血泪。   她的动作停了,不再朝着外面拱动。   明明没有了理智,早就变成了恶鬼,一听褚的事,却瞬间恢复了理智。   殷牧悠叹了口气,为她上了三炷香。   风吹,而香不灭。   她接受了。   容缇的镇魂曲还在继续,齐岚以灵力净化。   结界已经被打破,只是里面的阴云也渐渐消散,露出了艳阳来。   雨过初晴,还得自在。   —   夜里,殷牧悠回到温宅。   褚没了整日的噩梦所扰,病也比寻常时候好得更快了些。   没过多久,他便彻底痊愈了。   只是这几日,褚老是朝他感叹,身体没有以前好了,动不动便会头疼脑涨。   没了反哺了灵气,他也失去了比常人更健康的身体。   这中间,是相等的。   殷牧悠劝他:“那日齐将军告诉我,你或许开了上等武脉,只要勤加练习,日后总会和以前一样的。”   “上等武脉?”褚睁大了眼,这可是他万万不敢想的东西。   殷牧悠踌躇着问:“褚,我可能会跟着齐将军去王都,你是要留在温庄,还是……”   褚斩钉截铁的说:“我跟着郎主!”   殷牧悠无奈的朝他说:“我原本都想好了说辞,现在看来,你还是跟着我。”   褚眼神一亮,喜悦不言而喻。   不过殷牧悠忽然间要去王都,让褚感觉格外奇怪:“郎主去王都是有什么事吗?”   “寻一味药。”   褚紧张了起来:“郎主是病着了?”   殷牧悠摇头:“病着的人是你。”   褚摸不着头脑,疑惑极了:“可我的病都已经痊愈了,还需要什么药呢?”   殷牧悠没有告诉他,那味药凡人得不到,唯有去找齐岚口中所说的真武宗师兄寻一寻,若是能找到,便能补足褚天生所缺。   “你这几日噩梦连连,止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再犯,还说痊愈了?”   褚讪讪露出笑容:“郎主对我真好。”   殷牧悠又嘱咐了几句,很快便从屋子里退出。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清澈的月光柔纱一般的照在殷牧悠的侧脸上,尧寒等在外面,舔了舔自己的肉爪,见殷牧悠出来后,这才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便回了寝屋,花霓端了些饭菜进来时,看到尧寒乖乖的蜷缩在殷牧悠怀里,像只乖巧的团子,她还忍不住笑了起来:“郎主,他是彻底黏上你了。”   除了郎主外,这只猫不让任何人碰呢。   虽然很凶,但格外认主。   尧寒半睁着眼,斜斜的看着花霓,那金色的眼瞳里透着些许鄙视。   什么叫黏上了?   这个人的怀里,可是他的地盘。   既然是自己的地盘了,他就得看好了。   不仅要看好了,还得留下气味,威慑其他妖兽,好让他们知道,这只人类是有主的。   殷牧悠的手放在他的下巴上,尧寒很快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再也没了之前的抗拒:“喵~”   殷牧悠闷笑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分。   这下尧寒彻底满意了,眯起眼开始享受。   这样子直接让花霓睁大了眼,为什么郎主身边每一只小动物,她都觉得成精似的聪明呢!   “郎主,先用膳。”   吃食摆在殷牧悠面前,他饿了许久,胃部空荡荡的,一碗热汤下肚,便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这种真实感,让他格外的贪恋。   殷牧悠忽而又问:“容缇呢?可喂了?”   花霓连忙点头,她记得郎主曾说过,鲛人若是饿着肚子,会变得非常恐怖的。之前还以为郎主会卖掉他,没想到就这么给养下来了。   还好温庄的天灾过去,她们温家现在纵然拮据些,但等到来年开春,日子一定会好过的。   殷牧悠看着不怎么待见那只鲛人,每天晚上鲛人爬床,郎主都勒令他睡在门口。   起初花霓还觉着怪可怜的,到后来她竟然也渐渐习惯了,还把盆都放到了门口,吃的时候方便。   容缇每次看到盆,都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可谁知有一天徐常林过来找殷牧悠,不小心打翻了他的盆,容缇直接就给了他一口。   咬完了才发现……他和尧寒一样染上了护食的习惯。   不过尧寒护食的本能,转移到了殷牧悠身上。   而他,没机会罢了。   殷牧悠吃完,花霓便把碗筷给收了下去,他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尧寒望着他的侧脸,他睡得没有半分戒备,不似白天,他不喜欢看着他消沉的模样。   尧寒凑了过去,离得殷牧悠更紧了一些。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难怪之前殷牧悠总说梦见他,也难怪他被陆文龙折磨的时候,是殷牧悠救下了他。   尧寒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夜色逐渐深邃了起来,皎洁的月光从雕花窗撒入,照在他的脸上。   他金色的兽瞳一直紧紧盯着殷牧悠那苍白的唇,人类表达亲密,总喜欢舔这个地方。   尧寒从来没有这样舔过谁,他却生了魔怔一般,朝那个位置挪去。   在尧寒的印象里,他和他该是亲密的。   必须亲密。   尧寒的心脏也乱跳了起来,有种在做坏事的感觉,他想要他,无时无刻和他在一起,仿佛唯有如此,他心里的扭曲与黑暗才能得到平息。   心里某个位置在叫嚣,他像个贼一样的终于到达了那个位置。   尧寒舔了他一下,眼瞳的金色逐渐深了一些。   不够……   第二下。   还是不够……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贪得无厌,终于舔第三下的时候,殷牧悠睁开了眼,满脸黑线的问:“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喵!”这变形的声音,完全是被吓到。   好不容易偷亲一下,竟然被抓到了!!   尧寒弓起了身子,一跃跳到了黑暗的隐处,从屋子里冲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殷牧悠的面前。   殷牧悠喉头一口老血,伸出手想叫住尧寒,可他跑得那么快,殷牧悠根本来不及喊住他。   回来啊,又不是不让亲!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论两个频道的不同#   尧寒:ORZ为我今天的偷亲可耻,我怎么能对一个人类这么上瘾?   殷牧悠:我给亲的,我给亲的,你跑什么! 第58章   尧寒跑了一晚上都没回来, 殷牧悠顶着眼下的青黑,去找了齐岚说话。   齐岚看着他这憔悴的样子, 无奈的问:“你是彻夜没睡吗?”   “……嗯。”殷牧悠十分郁闷。   顾遥调侃着说:“将军莫要忘了, 咱们把鲛人送给温亭侯了,别是纵/欲过度?”   殷牧悠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他倒是想纵/欲过度!   可尧寒是一只小猫崽,这群人想什么呢?   “我并不喜欢容缇。”殷牧悠懒懒的说,“你若喜欢, 我便把他还给你?”   顾遥被他噎住,只是殷牧悠虽然病弱,他行为举止却优雅有度,而如今却是一副懒懒的没有骨头的样子。   他的容貌……似乎比初来时更加艳丽了三分,阳光漫不经心的照在他的脸上,他斜斜倚靠在门前的姿势也松散。那一眼,却艳若桃李。   顾遥久久没说话, 耳根顿时红了起来。   这土包子,怎么时日渐久, 便越是撩人了?   “容缇我还是不要了, 不若把你身边那只九命猫妖给我?”   殷牧悠脸上的笑容一敛:“不行。”   正巧这话落下的时候,容缇和尧寒从屋外进来。   尧寒昨日找容缇打了一架,虽然没下狠手, 但容缇身上都被咬出了几个印子。   走进来,还听到这么偏心的话。   他顿时嘤嘤的哭了起来,可怜巴巴的朝殷牧悠看去:“主人……”   殷牧悠一转过身,尧寒就跳到了他的怀里, 朝他喵喵的叫着。   尧大佬对他刚才的表现很满意。   殷牧悠无奈极了,看向他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宠溺:“下次还跑,我就选容缇了。”   尧寒喵喵的舔了他的手指两下,又露出格外凶狠的目光望向容缇,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做……表里不一。   那眼里的凶光,让容缇颤抖了两下。   打不过,惹不起,还相当记仇!   他怎么就一手促成了这种动物成为凶兽了?   容缇心中已经是后悔万分,哭着跑了出去。   能把妖兽驯得这么服的,顾遥也是第一次见着,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殷牧悠,嘴里嘟囔了几句:“这个家,已经没容缇的位置了是?”   “嗯?”   殷牧悠望向了他。   顾遥刚想开口,便看到尧寒眼中的凶光,他终于明白了容缇的处境,顿时打了个寒颤:“没有没有,我是说那只鲛人诡计多端,让你好生注意呢!”   天呐,凶兽真是太可怕了!   尧寒无辜的舔了舔爪子,反正殷牧悠看不见,他恐吓谁都可以。   “容缇本性狡诈,须得把他这性子压下来,否则他就像是一把双刃剑,总有一天还会对我和尧寒使诈。”   顾遥震惊了:“你竟考虑了这么多?”   “不然呢?”殷牧悠勾起唇角,“齐将军应当看得明白。”   齐岚正在喝茶,没想到他又把自己牵扯进来了,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容缇和尧寒不一样,必须靠压。”   武力、谋智,缺一不可。   他之前只单靠武力,容缇都生出了自己的小心思,阴差阳错的让尧寒成了凶兽。   吸取了这个教训,殷牧悠才这样对他的。   顾遥恍然大悟,不由暗暗咂舌,温庄没出事,可真是全靠了殷牧悠的庇护!   顾遥看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崇拜了起来,完全亮晶晶得可怕。   殷牧悠可不觉得受到了恭维。   天知道他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每日每日的反复思量,还换上了头疼的毛病,这才使得事情的走向变好。   若是可以,谁愿意这样走一步算三步的?   闹了这么久,也该说正事儿了。   殷牧悠朝齐岚看去:“你那日把在墓穴里看到的记忆同我说了一遍,是真的没有看到说书人?”   “自然,在你那儿怎么会钻出一个说书人来?”   殷牧悠表情凝重了起来:“你还记得那残缺不全的夺舍之法吗?说不准……”   齐岚猜出了他想说什么,眉头拧紧,表情也变得严肃。   两人甚至不敢往下猜,让尧寒成为凶兽的本因是人,那邪祟为祸四方,便是为了以怨气来积攒夺舍的灵气,本因兴许也是人。   殷牧悠一来担心还有幕后之人,二来心里始终惦念着说书人的第一则故事。   他同齐岚对了半天,越发的感受到了其中蹊跷。   “还是去王都,让真武宗的师兄为我们作解答。”   殷牧悠点了点头:“我正好要去王都寻一味药,也得问问他。”   两人很快达成了一致,商议着三天后出发。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有些事要做。   —   殷牧悠又来到了竹林,里面的竹屋已经完全坍塌,地上的黑漆是被惊雷劈过的痕迹。   正午的阳光刺眼,他站在竹林下,那些燥热的阳光也被分散得星星点点,落在身上的时候,只剩下了一片凉爽。   徐常林和陶邑来了此处,朝着殷牧悠一拜:“郎主。”   “二位请起。”   徐常林一个粗人,自然没有多想什么。倒是陶邑,心里生出了几分奇怪。   郎主忽然叫他们二人一同来,还这样郑重,倒是稀奇。   陶邑不由问:“郎主可是有什么新的吩咐了?”   “灵……便是那泉水,你们记得一定要撒至温庄的每一寸水源,这样天灾所产生的后遗症才会逐渐消失。”   “郎主日前吩咐过,今日怎么又旧事重提了?”   殷牧悠露出一个落寞的笑容:“我要去王都一趟,陶邑,以后温庄便交给你了。”   陶邑心口一跳,总觉得殷牧悠说这话是在同他们道别那般。   徐常林是个粗人,摸了摸后脑勺:“又不是不回来了,郎主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我们呢!尽可放心!”   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他也对这个地方生了些感情。   殷牧悠垂下眼眸,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有你们在,我必然放心。”   嘱咐了他们许久后,殷牧悠这才回到了竹屋里。   他从废墟之中翻出了那本残页,那日竹屋坍塌,所幸没将这本残页损坏。只是到底沾染了雨水,里面的字迹也变得不清了。   殷牧悠叹了口气,他所学之御灵术很低级,修炼方法也十分低级,但好歹多亏了这本书,他才多次化险为夷。   殷牧悠刚翻到最后一页,才发现里面竟掉出一薄薄的玉片。   他眼神一凛,原来最后一页被黏住了,等雨水泡化了纸张,两页才彻底分开。而藏在里面的东西,便这样呈现了出来。   他连忙握住玉片,却像是进入了玄之又玄的世界。   竹叶上的一滴水滴落至他的发间。   啪嗒——   他闻到了花香的味道,一片花瓣从他身旁飞过。   一花,便是一世界。   “凡我温家后人,若有幸看到此篇《御灵术》,便是生了灵缘之人。我温良玉当年带着妻子离开了大禹国,去了灵气充足之地,生死难断。只是未能带走尚在襁褓中的女儿,怕她也同我一道出事。”   “若得此篇,上有一传音之法,催动灵气即可传音。只盼告知我那女儿是否安康,温良玉笔。”   殷牧悠心境松动,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体内灵气已经大涨了。   他寻着这玉片,习得了温家真正的御灵术和修炼之法。   既然得了这机缘,只是告知安康罢了,他便催动了体内灵气,嘴里默念了几句话,以此传音——   玉片逐渐化为莹莹之火,消散在空中。   缥缈阁,玉林院。   远在玄阳大陆的温良玉缓缓睁开了眼,玉片稳稳的落入了他的手心之中:“这么多年了,温家总算出了个灵缘之辈。”   他拿起玉片,大步朝内室走去:“阿瑶,有消息了!”   唤作阿瑶的女子正在炼丹,被温良玉这么一喊,一炉丹药全都毁于一旦。   她气得捏住了温良玉的耳朵:“你今日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十倍的陪我的丹药!”   温良玉哎哟两声:“娘子,停手停手!我是说咱们的女儿有消息了!”   “如如?”   温良玉连忙催动灵气,少年干净的嗓音便从里面传出:“温前辈安好,在下温琅。温茹已于千年前故去。温茹十五及笄,十六嫁人,一生平安康健,老来子孙满堂。”   阿瑶眼眶湿热:“原来那边已经过去千年了。”   “玄阳大陆一年,那边便三年,我们来此地也三百多年了。”   阿瑶擦了擦眼泪:“你别说,快听听他说!”   玉片里的声音又缓缓道:“只是千年时光流转,温家繁荣不复存在,现如今温家后人只剩下我一人。温茹……乃是我直系祖先。”   阿瑶睁大了眼,怎么也没想到这少年竟是他们女儿的后人。   这是怎样的缘分呐?   温良玉也鼻尖酸涩:“这小子,一开口喊什么温前辈,搞得我以为是兄长那一脉的。”   担心了三百多年的女儿,如今总算是得到了她的消息。   妻子的身体,全凭他硬生生拖着。   若是离开了灵气充足的玄阳大陆,约莫会立刻死去。   他朝阿瑶望了过去,她的身上带着浓重的死气,脸上的皮肤也溃烂大半,寻常日子总是带着面具。她不能轻易出去见人,所幸一直留在了缥缈阁内。   阿瑶时日无多了。   阿瑶知晓他怕孤苦,便强撑着陪在他的身边。明明身体都快腐烂,明明每日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却一如往常的笑着。   温良玉在来这个地方的时候,便修了有情道。   一颗道心,种在了阿瑶的身上。   他三百年就修得了元婴巅峰,是人人艳羡的天才,却还是挡不住和娇妻天人两隔的局面。   逆天改命,难上加难。   他已经坚持了三百年,却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温良玉心中悲戚,正想着,玉片里的少年又开了口。   “前辈,我如今即将前往大禹国王都,见自称真武宗修士之人,寻求延续寿命的一味药。另外,我想问问前辈,什么办法才能让凶兽恢复原样?”   温良玉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后面那部分完全被他忽略,只想着真武宗的事。   “真武宗?从玄阳大陆回去,至少要化神期的修为,可近期并未听闻化神期修为的人去了那里!”   “他可是如如的后人,得想个法子阻止!”   “玉片只能单方面传音,没办法!”   阿瑶急了起来,来回走动的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你别急,容我想想。”   温良玉打定了主意,以御灵术唤出了白虎,“这是我最后与你下达的命令,去成为温琅的御灵兽!”   一个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缥缈阁中。   他人去不了,但拥有化神期修为的妖兽却可以!   —   殷牧悠已在竹屋外站了多时了,久久没有听到温良玉的回信。   他叹了口气,的确是他太贪婪了,还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尧寒恢复原状。   夜色渐浓,穿过了九曲回廊,他才回到了寝屋。   容缇站在外面,小心的拉着殷牧悠的衣袖:“别进去……”   屋子里,不断有痛苦的声音传出。   “成为凶兽的日子越久,他的理智就会越被吞噬,每日临近午夜时,他就会成为这个样子。”容缇望向了他,“尧寒不会希望你看到的。”   殷牧悠呼吸紊乱,他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今日,是尧寒发作的第一日。   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当中,尧寒就是这样,日日夜夜受到折磨。   他化解了他心上的怨气,可他还是成了凶兽。   理智与本能,无休止的对抗了起来,尧寒高傲不愿臣服,便永远堕入痛苦的深渊。   殷牧悠的身体微僵,明明知晓尧寒不想让他看见,可听到里面他痛苦的声响,还是忍不住推开了门。   黑色的火焰燃烧在他四周,那双血红的瞳孔里沾满了泪水,乍一看,仿佛血泪那样。   他的身体颤抖着。   “痛,好痛……”   殷牧悠走了过去,将他抱在自己怀中。   黑火遇物即燃,顿时将他的长袖烧得只剩下灰烬。   “我在,不会有人敢害你。”   容缇看得心胆欲裂,他只是个人类,怎么敢?   然而尧寒的颤抖却逐渐停止了,眼瞳的颜色也恢复成正常。   他连忙控制灵力,灭了殷牧悠身上的黑火,只是他的衣衫还是被烧毁了大半。尧寒舔了舔他被烧伤的手,眼露心疼。   殷牧悠却习惯了似的,揉揉他的皮毛:“没事。”   他的眼神浮现坚定,以前只觉得自己陪在尧寒身边,他迟早有一日能彻底治愈。   可现在,殷牧悠却改变主意了。   凶兽会带来厄运,为祸一方,这就表示他们必须隔一段时间就换住处。他不喜欢颠沛流离的日子,尧寒也是。他更加不喜欢看到尧寒痛苦,日日受此折磨。   他定要寻到方法,不能在让尧寒受到痛苦。   随着殷牧悠的抚摸,尧寒彻底在他怀里睡着了,那样子安心无比。   容缇睁大了眼,呼吸都止不住的放轻了。   他想,以尧寒的资质,以后定会凌驾一方。他的实力如此强大,进展更是与日俱增。   这头凶猛的妖兽,平日因为殷牧悠的缘故才就此蛰伏。   这便是他和人世间唯一的关联。   若哪一天,这关联断了……   容缇的身体狠狠发颤起来,嘴唇也变得苍白。   若哪一天,这关联断了,把凶恶本性都锁入内心的妖兽,终有一日会破茧而出。   到时候,谁也阻止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尧寒:又来了一只妖兽和我争宠!   殷牧悠(抖三抖):白虎?猫科动物!!   群体吸猫薄荷的日子不远了。 第59章   到达王都的那一日, 正是六月末。   清风徐来,白色石栏里种满了各色芙蕖。周围店铺鳞次栉比,建筑端庄大气,朱檐碧瓦, 气势宏伟。   齐家奴仆早早等在了城门口, 一看到齐岚和顾遥的身影, 便迎了上去:“少爷,你们怎么才到啊, 这些是……?”   “方管家, 这是温亭侯, 此次剿匪他功不可没。”   方管家连忙朝殷牧悠大拜:“原是温亭侯, 有失远迎。”   “我还要向陛下复命, 便不能回齐府了。”   方管家恍惚的点了点头:“那这几位呢?”   齐岚犹豫的看了眼殷牧悠,他却微微一笑:“无妨,去齐家也可。”   齐岚这才吩咐方管家, 让他好生照顾,这位可是贵客。   方管家诧异的看了殷牧悠好几眼,他们家少爷从小就有主张,现在连住齐家这种小事都要看着少年的脸色了?   着实稀奇啊!   他原是有些轻视殷牧悠的, 这样一下来, 方管家便不敢对他存有轻蔑了。   一路上, 奴隶商人和妖兽商人极多,成了王都最独特的风景之一。在石子街道,时常能看见双手双脚捆着锁链的奴隶走过。   那憔悴的模样, 仿佛被锁链绑住,便不再是人,而是可供买卖的牲口。   褚站着看了许久,似乎被勾起了万般心绪。   “褚?”   一听到这个名字,方管家下意识的朝他望去。那张脸和齐家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粗犷俊美,棱角分明。   那个孩子早就死了,大公子的命格也安定了下来。   死士唯一带回的消息,便只有那个孩子的名字罢了。   大约……只是同名。   褚眼尾泛红:“郎主,抱歉,一时看得入迷了。”   殷牧悠摇头,他知晓褚出身奴隶,还被奴隶商人带着大江南北的跑,他也曾是别人手中的牲口,过得连只狗都不如。   来了王都,他触景生情,也不为过。   褚虽然看着高大,实则内心尤为纤细。早在这些天的相处中,殷牧悠便已察觉。   他轻声安慰:“现在你和他们不一样了。”   褚怔怔的说道:“是啊,我有了容身之所。”   殷牧悠微怔,忽然便笑着把容缇拉了过来:“我们都是同伴。”   容缇极度不爽,差点露出尖牙。   谁跟这个大个头是同伴?   啧,不过这可是主人的话……   容缇还是装作柔柔弱弱的样子,仰着头说:“褚,你别难过了。”   褚扬起一个笑容,结结巴巴的说:“谢谢。”   容缇:“……”傻不拉几的,连骗也没成就感。   他拉下自己的兜帽,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而殷牧悠也笑着说:“尧寒也是。”   褚涨红了脸,朝尧寒伸出手去:“嗯!”   刚快触摸到尧寒,就被尧寒一口给咬住,他眼底透出了凶光,仿佛褚再进一步,他就要把他整只手都咬下来似的。   褚:“……”   殷牧悠:“……”   这么凶的吗?   褚把手给伸了回去,殷牧悠尴尬的揉了两下尧寒。   别人碰不行,殷牧悠随便怎么揉,尧寒都没有反抗。虽然表情是一副高傲的样子,但明显从野猫变成了家猫。   他不给别人碰的。   休想!   殷牧悠一行人很快便回到了齐家,这里比碧秀小巧的温宅不知大气了多少倍,绿树葳蕤,百花繁盛,真可谓是人间仙境。   方管家为他们几人安排了院子,朝他慈祥的笑着:“温亭侯,可还满意?”   “我不喜外人照顾,便不用给我找丫环了。”   方管家心道,这从山野里出来的,大约都有这种毛病。既然殷牧悠都开了口,他也自当遵从。   殷牧悠又问:“王都何处可以测得武脉?”   方管家睁大了眼:“温亭侯要测武脉吗?”   殷牧悠拿长袖掩住脸,只露出一双黯淡失色的眸子:“自然是给我的护卫测,我自小体弱多病,像我这样的身子,怎会有武脉呢?”   若是旁人摆出这幅姿态,方管家只会觉得厌烦。   可殷牧悠长成这样,他这辈子还没看到过这样漂亮精致的小公子,一伤心落泪,别人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捧给他。   方管家又是安慰,又是胡扯:“温亭侯莫要伤心了,王都这么多人没有武脉呢,也活得好好的啊!且亭侯都已经有了爵位,本不需要那般辛苦,还需风吹雨淋习得一身本领去挣得爵位!”   殷牧悠心绪翻动,眼神发亮,抓紧了方管家的手:“老人家,你说得太对了!”   方管家:“……”   亭侯,您不是该再消沉一些吗?怎么他一劝就劝回来了?   不过方管家这一番话,着实点到了殷牧悠的心坎儿上。   他为了顾全这些事,搞得自己还得了头疾,时不时就得疼上一会儿。   能做个甩手掌柜,何乐而不为?   方管家越发搞不懂殷牧悠的想法,讪讪的咳嗽了两声:“这……测试武脉的地方,乃官府所有,须得到存正堂去。”   “官府所有?”   “这是为了掌控天下间又多少上等武脉之人。”顾遥从外面走了进来,没等方管家发话,他就提前做了解释。   方管家连忙朝他行了一个礼:“顾少爷。”   顾遥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这里我来招待他们。”   方管家诧异的问:“顾少爷亲自来?”   “有何不可吗?”   方管家自然不敢忤逆,很快便退了下去。   顾遥虽然在给他们少爷做随侍,但测出来亦是上等武脉。虽然年纪小,出身却不一般,在齐家没人敢把他看做一般随侍的。   顾遥笑弯了眼:“温亭侯,不若我带你和褚去存正堂测?”   他的笑透着三分狡黠,以及说不出的调侃意味。   殷牧悠摇头:“我倒是不用了,给褚测便是。”   他没明白顾遥怎么在这儿,不由疑惑的问:“你不是跟着齐岚吗?”   “将军进宫了,怕夫人对你们有罅隙,便吩咐我先回了齐府。”   看来齐岚还是怕褚身份暴露,所以才如此小心。   他们放下了为数不多的行李,很快便到达了那个地方。   一夏蝉鸣,于耳畔响起。   存正堂说起来庄严,但却位于王都城北,这里绿树成荫,湖光潋滟,风景是极好的。   来这里的人每日都络绎不绝,可像殷牧悠这样病弱的人,众人总觉得稀奇。   顾遥看人这么多,便对殷牧悠说:“温亭侯,你先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跟他们打个招呼。若是官宦子弟来测,直接进去便可。”   殷牧悠怀里抱着尧寒,轻笑道:“不必管我,你先去。”   顾遥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清风略过湖面,带起芙蕖的香味,吹到了这里。   燥热的艳阳天也被这些给吹散,殷牧悠一身素白,无任何装饰,头上连玉冠也没戴,只余墨发逶迤披散而开,整个人淡雅得宛如清水雕饰。   这样漂亮的小公子,王都的确不多见。   众人看得愣神,眼神也不由炙热了许多。   殷牧悠早已适应,并不是很在意。反倒尧寒心里尤为不爽,温庄那些农户看殷牧悠宛若天神,断不会带着这样赤/裸裸的欲/望。   但凡是九命猫妖,占有欲都极强。   这是与生俱来的本性,尧寒成了凶兽后,负面的东西只会加倍。   他做出攻击的模样,可一只猫罢了,谁会在意?   更有不怕死的,直接从存正堂里走了出来,眼底带着淫/邪:“在下司徒府杜少韬,你也是来测武脉的?不若……我让他们通融通融,让你先去?”   殷牧悠抬眸,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个通融法?”   “没在王都见过你,可是从外乡来的?”杜少韬心里更是火热,作势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然后朝下滑的时候,暧昧的摸了一下那细柔的腰肢。   他的手刚一搭上去,尧寒便从殷牧悠怀中一跃而下,身体瞬间放大数倍,一双金色的兽瞳死死的盯住了他。   “吼!”   众人瞬间瞪大了眼,仰起头看向尧寒。   他几乎遮住了阳光,眼瞳的颜色,让他们想到了某种爬行动物。   “妖兽!”   “这……那少年怀里抱着的竟然是妖兽!”   “快跑,妖兽会吃人的!”   杜少韬的冷汗都被吓出来了,尧寒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声音,正要张大口将他一口吞下去,顾遥便从里面出来了。   看到这一幕,他吓得不轻:“快住手!到底怎么了?”   这杜少韬可是司徒府的公子,万万杀不得。   褚失了平日木讷的样子,眼神锐利的说:“他对郎主不敬。”   顾遥才发现,他手中的剑已经出鞘,而容缇的爪子也伸长了几厘米。若非尧寒第一个出击,这两人都要冲上去的。   他瞬间一抖:“这里可是王都!”   杜少韬一见他出来,便摸爬滚打的躲到了顾遥身后:“顾少爷,救我、救我!”   顾遥皱眉:“他究竟得罪你什么了?”   殷牧悠笑弯了眼:“也没什么,就是摸了我一下。”   顾遥:“……”   尧寒:“……”   容缇:“……”   褚:“……”   四人的表情几乎如出一辙,顾遥把杜少韬给捉了出来,直接一脚踢过去:“尧寒,容缇,褚,不打死就行了!”   杜少韬哎哟一声,抬起头就迎上了三张杀气腾腾的脸。   很快,他就发出了惨叫声。   见这一幕,殷牧悠头疼的扶额:[系统,我穿的是主角攻?]   [不要怀疑。]   明明是一个攻,还要靠底下的小受们帮他维护清白,殷牧悠头很疼。   他看了下威武高大的褚,看了一眼凶狠的容缇。   这都是原书里他的受?   为什么一点都不软!   等杜少韬被打得奄奄一息后,殷牧悠才抱着恢复了原本大小的尧寒瑟瑟发抖。   主角攻,真是太不好当了。   还好打了一顿杜少韬后,褚又恢复了那副憨厚木讷的样子,而容缇也是一副我很柔弱打人的不是我的模样。   鲛人真是两面派。   殷牧悠在心里默默吐槽。   等走到了存正堂里面,测试武脉的则是一块巨石,上面镶嵌着各色的五彩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光是石头还测不出来,真正激发其威力的,则是上面的那些宝石。   顾遥小声在殷牧悠耳旁说:“我带你们来这儿,是因为真武宗的仙者也在此地,你若有事求他,很快就能见面。”   殷牧悠眼前一亮,随之点了点头。   顾遥看似年幼,但办事很有一套。   几人连忙走了过去,殷牧悠朝褚说:“褚,你去测一测。”   褚点了点头,很快便走到了正中央。   在里面的,全是官宦子弟。当顾遥带着殷牧悠进来时,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是殷牧悠要测试武脉了。   可这么病弱的人,会有武脉么?   还没来得及鄙视,殷牧悠就吩咐了身边的随侍去测了武脉。   他们顿时涨红了脸,一时间感到奇耻大辱。   什么时候,他们要沦落到和平民一起测试武脉了?   然而当褚将手放在巨石上的时候,巨石上的宝石瞬间呈现五彩斑斓的颜色,莹莹之火萦绕在褚的身旁,记录的笔官见状,直接瞪圆了眼。   多少年没出一个上等武脉了?   他结结巴巴的大喊:“上、上等武脉!”   此言一出,惹得众人震惊至极。   什么?   一个病秧子的随侍都是上等武脉?   方才鄙视褚的人瞬间就改了态度:“他以为自己是谁啊,竟然驱使上等武脉的人当随侍,又不是齐将军。”   “快别说了,仔细被人听见。”   “哼,听见就听见!”少年扬眉朝褚喊道,“大个子,你拥有上等武脉,不若投效于宗师?”   褚瓮声瓮气的说:“褚此生只效忠郎主一人。”   少年吃了瘪,便趾高气扬的朝殷牧悠望去:“你的随侍都测出了上等武脉,不若你也来测测?”   顾遥正想为殷牧悠出头,谁知殷牧悠却饶有兴致的说:“测一测也好。”   他一步步走到了中央,将手放到了巨石上。   殷牧悠本想看看自己这具身体的资质如何的,结果等了半天也没有反应。   哎,看来是真的没武脉了。   身侧的少年嘲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现在奴隶都有武脉在身,他竟连下等武脉都没有!也不嫌丢人!”   殷牧悠眼神微冷,刚想开口,从九曲长廊那边便迎面走来一人。   阵阵清风吹过芙蕖,水波潋滟,将池上的倒影也吹得泛起涟漪。他仿佛置身于这一片清渠,眉目温和如玉,穿着一身蓝白道袍,通身都是浩然正气。   “这位小友虽然没有武脉,但身怀灵缘。”   众人的脑子嗡的一声,怔怔的望向了殷牧悠。   灵缘!那可是灵缘啊!   大禹国千年来统共才出了两个,这个病弱的少年,竟注定是要踏上仙途的?   方才还嘲笑他的人,此刻顿时涨红了脸。   “若、若真有灵缘,对上等武脉的人,倒也使唤得。”   殷牧悠没有理会他们,反倒朝他看了过去:“不知前辈是……?”   “真武宗景丞,你不是要来找我么?” 第60章   于他们而言, 景丞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仙人。因此当景丞出现时,在场所有人都恭敬有礼的低下了头。   大禹国尚武,实力在这里就意味着一切。   这是与生俱来,对强者的尊崇。   殷牧悠也望向了他,穿着蓝白道袍的修士不食人间烟火,浅金色的暖光和朵朵芙蕖映在他身后,水榭轩窗下,他长身而立, 脱俗得犹如画中来客。   殷牧悠终于想起来回话:“前辈怎知我要来?”   “来这里前我曾算过一卦, 说我会带一人回真武宗。可后来见到齐岚, 我却觉得他并不适合真武宗。”   “我却觉得,他适合当剑修。”   景丞笑了一声:“你看到的是他的坚韧,我看到的却是他的柔软, 各人皆有不同。”   殷牧悠沉默了下来, 忽然觉得他十分眼熟。   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只存在一种状况——   他任务失败、导致记忆被删除, 上一次, 他或许是见过景丞的。   殷牧悠留了个心眼, 朝他一拜:“还是前辈料事如神, 晚辈来此处,是想让前辈帮着看一位友人的身体。”   景丞似笑非笑的将目光放到了褚身上:“你说的是他,还是……”   他的话音一顿,又把眼神放到了他怀里的尧寒。   殷牧悠微怔:“前辈两件事都知道?”   景丞买了个关子:“不若找个地方细谈?这地方毕竟人多嘴杂。”   一听他这么说,殷牧悠便觉得有了希望, 长久以来压在心上的大石也渐渐松开了些。   “好。”   几人离开了存正堂,顾遥有事得先回去,殷牧悠便让顾遥支会齐岚一声,便和景丞一同到了他的住处。   这附近种满都是莲花,最中间那一朵,是景丞从上界带来的种子。   红白莲花共塘而开,亭亭翠盖,莲香四溢,仿佛两袖都沾染了那些清香。   景丞就坐在外面的石桌上为褚把脉,他久久未言,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殷牧悠的心都提了起来:“如何?”   “他的魂和身不符,若想以药物治愈,怕有些难度。”   “那该如何是好?”   “他虽然没有灵缘,体内却暗藏大量灵气,只是他自己不会使用罢了。若能融会贯通,或可消除影响。”说着,景丞的语气又是一顿,“若要万无一失,则需要一味定魂的宝物。”   “定魂的宝物……”殷牧悠眉头紧蹙,没想到事情会这般麻烦,“可上哪儿去找定魂的宝物呢?”   景丞淡淡一笑:“齐岚的本命剑里藏着齐家的宝物定魂珠,只需要将他的本命剑折断,取出里面的定魂珠,打入褚的体内……”   后面的话,景丞并未点明。   他相信殷牧悠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殷牧悠的脸色变得难看:“前辈这是要我背叛齐岚,甚至折断他的本命剑来救褚?”   “我知你不愿意。”景丞抿了一口茶,缓缓吐出:“所以要办成这事儿,难。”   殷牧悠心头慌乱了起来,褚必须得救!   可齐岚与他有恩,自己断然不能随便听信了旁人的话,从而害了齐岚。   殷牧悠久久的望着景丞,总觉得这话里藏话,齐岚曾在自己面前多次提及到他,阐明对方人品极好,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   对方仍然风轻云淡,说出来的话更是真挚无比:“若是放任不管的话,最多七年,他就会死。”   “七年?不可以!”   景丞仿佛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便笑道:“世事不可两全,这事儿怎么做,都在你自己。”   他虽说是将选择权交给了自己,一点儿也不干涉,可殷牧悠心里的怪异更深。   “我是否在何处见过前辈?”   景丞的目光望向中央的红莲,淡淡的说:“或许,你们也出来这么久了,莫要让他人担心,请回。”   殷牧悠站起身来,抱着尧寒离开。   他站在水榭上,清风阵阵吹拂而过,带起清新幽香。   殷牧悠忽而朝后方望去,他仍是一副高雅淡然的仙人模样,那身影显得悠远。   殷牧悠看了许久,却始终未能记起任何东西。   只是,今后他绝不会单独来见景丞了。   他给他的感觉,绝不像是齐岚说得那么简单。反而像一把被布包裹的刀刃,明着看不会伤人,可一不小心,还是会戳伤自己。   尧寒在他怀里喵喵的叫了起来,殷牧悠这才低头:“怎么了?”   尧寒的心都沉了下去,他不喜欢那个人,一点儿也不喜欢。   靠近时,便觉得浑身是刺,全身都疼痛了起来,宛如刀割一般。   只有离得远远的,那种滋味才会消退。   见尧寒如此烦躁不安,殷牧悠也只好抱着他离开了此处。   —   夜晚很快便来临,繁星璀璨的布满在天空上。   夏夜,蝉鸣声不断,临近池塘的地方,几只萤火虫飞舞了起来。   齐岚从宫中回府,便听顾遥说今日殷牧悠去见了景丞。他原本打算先去朝齐夫人请安,拐了个弯儿,便来到了殷牧悠这里。   屋子里的灯已经熄灭,只剩容缇守在门外。   此时忽然飘来几朵乌云,遮住了天空上的皓月,只余檐角的灯笼忽明忽暗的映在容缇的脸上,让他楚楚可怜的样子,也多了一层阴影。   天色已晚,齐岚本应该明日再来打扰,他却多嘴问了句:“你们今日去拜见了景丞师兄,可有收获?”   对于今天见到的景丞,容缇格外留意。   擅长说谎伪装的鲛人,瞬间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容缇眼神微闪,笑容里透着引诱和甜蜜:“景丞说,褚必须定魂才能活得长久。而定魂之物就在你的本命剑中。”   齐岚久久沉默:“本就是我齐家欠他,若是褚需要,我便断了本命剑又如何?”   容缇气不打一出来,这一个二个,怎么就这么傻?   他害怕尧寒听见,便拉着齐岚走到了更远的地方。   八角亭内,夜风阵阵。   天色更加黯淡无光,容缇楚楚的容貌里多了几分狠色。   “你不觉得那个景丞有问题么?”   齐岚望向了他:“何以见得?”   “他这样说可是挑拨离间啊!你想想看,万一主人真要抢去你的本命剑,而你又不给的话……”   “但我愿意给。”   容缇快要被他气死了:“我是说假设!”   齐岚:“……”   容缇瞪大了眼:“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比起景丞师兄,你更加值得戒备和怀疑。”   容缇一时反驳无能,甚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你就不能信一信我么?我是真心怕他害你们的。”   他眼底含了泪,柔弱的擦拭着眼泪。   然而对于齐岚这样的人,半点也没受到影响:“多谢你提醒,更深露重,早些回去。”   容缇一肚子坏水使不出来,被噎得不像话:“你等等,还有一件事!”   齐岚脚步一顿,朝后望去。   “尧寒已成了凶兽,修为一日比一日厉害。可温琅到底是凡人,不会陪在尧寒身边多久,倘若温琅有一日死了,后果不堪设想。”   容缇仍旧没放弃独占殷牧悠的想法,他舔了舔干涸的唇,像是深海的海妖一样诱惑着来往船只,“现在的御灵术不够成熟,我虽然不能释放在自己身上,却能助尧寒转移。”   齐岚的表情一凛,眼神也变得锐利:“不准打这个主意。”   容缇觉得很奇怪:“温琅身体并不好,尧寒交于别人来约束,岂不是更好?”   “这只是你的看法。”   经过那些事后,齐岚的想法已经改变。   殷牧悠是尧寒的软肋,若是和尧寒为敌,许多人都会想到除去他,让尧寒彻底发疯才好。   殷牧悠和尧寒的关系的确不稳定,像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然而越是如此,越得将殷牧悠护好。   他若真如容缇说的那样,病弱早逝,只怕尧寒会彻底发疯。   齐岚警告着容缇:“鲛人善诈,不管你今日诱使我是什么原因,若你敢动他们,只怕第一个伤及的是你自己,我言尽于此!”   齐岚狠狠一甩衣袖,很快便离了这个地方。   容缇站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   一旁就是池塘,多日来在陆地上行走的疼痛,让他忍不住下了水。   等冰冷的水侵透膝盖,容缇才撇了撇嘴:“真没意思。”   都把景丞和殷牧悠商量着算计他的事情都告诉了出去,还是执迷不悟。   若是此事真能成,他不仅可以独占主人,尧寒也会发疯。   这些年来,大禹国的人捕捉了他多少同族?活体取鳞片,不都是他们想出来的吗?   造出一方凶兽,他乐意之至。   容缇趴在池塘边,此时乌云终于散去,皎洁的月光犹如银霜洒在他的身上。他的眉眼浮现了几分冷意,身上的肌肤细腻如珍珠,长发肆意披散开来。   原本是一石二鸟的好计,可齐岚偏偏不配合。   可惜。   —   殷牧悠近来为褚的事情烦闷,花霓不在身边,喂食容缇的任务自然交给了褚。   只要是殷牧悠吩咐了,褚每天都记得死死的,定时定点去喂,片刻不多,片刻不少。   容缇懒洋洋的趴在池中,心道还是水里舒服些。   他正猜测自己不在屋外,褚会不会找不到他的时候,一地阴影便洒在了他的眼前。   容缇一抬头,便见到了褚的身影。   这样仰望着,可真是又高又大,气势格外煞人。   褚把东西放在他面前,继而露出了一个憨傻的笑容:“来了齐家以后,东西也变得好多了,这是深海里的鱼,我特意给你拿过来的。”   容缇懒懒的啊了一下,张大了嘴。   褚一脸茫然。   “傻不傻,喂!”   褚反应过来似的,连忙抓起一条,谁知鱼的鳞片甚是滑,他不小心就让鱼儿跌入了池塘里。   容缇跳入池塘伸出,起来的时候已经噗嗤了水花,嘴里还叼着一条鱼:“做事这么笨,难怪主人不要你近身伺候。”   褚的眼神黯淡了下来,闷闷道:“你说得对。”   容缇烦躁的一口将鱼骨咬下,最讨厌这种一骗就信的大个子。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鲛人善诈。”容缇牙痒痒的朝他露出尖牙,“以后遇到看到我这样的鲛人,就离得远远的,免得把你骗得渣都不剩。”   褚似有所感:“明白了。”   容缇:“……”   这种被人全身心信任的感觉,反倒让他极为不自在。   像是针扎似的,让他变得只能小心翼翼了起来,烦躁得想破坏掉,可一见到他这样子,又默默把话给吞了回去。   这样的人,他反倒不知道怎样才好。容缇上岸十年,习惯的便是欺骗的日子。   他越是跟褚相处,便越是感到烦闷。   阳光刺眼了起来,就算在池塘里,也抵抗不了那种炙热的感觉,仿佛是要把他身上的黑暗蒸发干净。可这些就像是他的外皮一样,失去了这些,便犹如鱼失去了水,让他无法适应。   天空蓝得澄澈,远方一人缓缓而至。   殷牧悠身穿着红白相交的衣袍,眉眼艳丽,唇间也不似往日苍白,泛起淡淡殷色。偏生他气质孤冷清雅,与眉间艳丽不同,这样杂糅在一起,反倒形成一种勾人夺魄的气质。   再看他的怀中,还抱着一只熟睡的黑猫。   记忆里,他始终这样抱着尧寒的。可尧寒又不是没有脚,就喜欢在主人怀里撒娇,真不嫌丢人。   容缇可怜兮兮的朝殷牧悠望去:“主人,容缇也要抱。”   殷牧悠:“……”发哪门子疯?   “主人,嘤嘤嘤。”   “你这么大一只,抱不动。”   “我可以变小只一点。”   殷牧悠一脸冷漠:“你觉得一般人,光滑的鱼和毛茸茸的猫,他们会怎么选?”   “鱼!”容缇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   殷牧悠哼了一声:“你说得不算数,褚,你怎么选?”   褚涨红了脸,小声说道:“鱼……”   容缇眼神一亮,尾巴高兴的拍打着池塘的水,溅起一地的水花。   殷牧悠头疼的望向了褚,而尧寒也从小憩里苏醒过来,眼神泛着寒意。   “我每次凑近它,都会被咬。”   殷牧悠:“……”对哦,他忘了尧寒不是一般的猫,见谁要谁,牙齿厉害着呢!   殷牧悠低下头,小声教育着:“尧寒,以后别这么凶,你看没人帮你了?”   尧寒露出森森獠牙,眼底凶光一闪。   超凶。   他才不和这死鱼一样装什么弱小,一切都以武力镇压!   殷牧悠抱得累了,把他从怀里放到了地上,尧寒一脸懵逼,以为是他要去抱那条鱼了。   等会儿……装弱小?   尧寒心脏砰砰跳了起来,猫是一种很聪明的东西,一旦学会利用自己的外表,就没有什么征服不了的事物了。   他在殷牧悠的脚边蹭了蹭,撒娇的朝着他喵喵叫。   当殷牧悠的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尧寒又扬起了头,可怜兮兮的用小爪子刨着他的腿:“喵~”   这叫声也太嗲了!   殷牧悠哑然失笑,只是觉得累了换下手而已,现在反倒被尧寒弄得想笑。   作为一只猫薄荷,殷牧悠是很能经受住诱惑的,可思来想去,还是不能伤了尧寒的自尊心,便弯下腰把他抱起:“你怎么这么爱撒娇?”   撒娇?   尧寒下意识的想露出尖牙,可后来一想,不能被死鱼比了下去,又缠着殷牧悠:“喵~”   这一幕看得容缇目瞪口呆,对着他做出口型:“……狡猾的猫!”   谁知尧寒直接传音到他脑海里:“狡猾的死鱼。”   容缇:“……”   夏日阳光刺眼,很快便已至正午。   池子里的水也热了起来,容缇从池塘起身,甩了甩尾巴,重新变回了双腿的样子。   殷牧悠正想带着褚去找齐岚,同他商量这次的事情。他觉得隐瞒着齐岚反倒不好,不若摊开来将,或许还能寻得更好的法子。   “褚,你把手里的碗放下,跟我去见齐岚。”   “见齐将军?”   “嗯。”殷牧悠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放心好了,我会治好你的。”   褚自然全心全意的信着他,乖顺的放下了手里的碗,很快便站到了殷牧悠身边。   正当此时,一群人气势冲冲的朝他们走进。   殷牧悠还未能反应过来,为首的妇人便朝着他恶狠狠的问道:“想必,你就是温亭侯?”   殷牧悠微怔:“你是……?”   齐夫人尤为气愤,脸色扭曲:“齐家这座小庙,可请不起温亭侯这尊大神。岚儿好心让你住在齐家,你竟然要害他!”   殷牧悠脸色骤然一变:“夫人是从哪里听来的谗言,温某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齐夫人指向了褚,不由冷笑的说,“你是想救你的随侍,却要断我岚儿的仙途!”   她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十来个上等武脉的武者便将他们团团围住。   殷牧悠不明白消息究竟如何泄露出去的,下意识的看了容缇一眼。   这下子,容缇真是冤枉了,泪眼朦胧的说:“主人,不是我……”   听说三个上等武脉的武者就能制服一头妖兽了,更别谈齐夫人足足找了十个。   殷牧悠指尖拈紧一张符纸,他灵气已增加许多,正面打赢这群人的本事没有,制服他们的本事却有很多。   “若不离开,别怪我不客气。”   “这话给说与温亭侯听!”   几个武者之前就打探清楚,殷牧悠虽然无能,身边却有一个上等武脉的护卫和两只妖兽相伴。   他们仗着人多,分开钳制了他们。   殷牧悠将符纸朝天空一撒,眼神已是冰冷至极。   “定!”   侵染了鲜血的符纸散落在地上,像是锁链一般从下方将他们的手脚捆住。而尧寒已在此时幻化出了巨大的身形,很快便一口将其中一个武者给吞入肚中。   他们怎么可能见过这种手段,这完全看着不像是初初拥有灵缘的人,反倒像是修习了许久的仙者!   “齐夫人,这和你之前说的可不一样!”   齐夫人慌了神,想起那人之前所说,便大声喊道:“弄脏那些符纸,用自己的血弄脏!”   符纸沾染了其他人的血,锁链瞬间断裂开来。   旁人不可能知晓这些方法的!   殷牧悠眼睛一眯,看来极有可能是景丞!   身侧的容缇和褚再也忍受不了,朝着那几位武者攻去。   他们能抵挡住殷牧悠的攻击,却一定打不赢实力一日比一日更强的尧寒,那黑火已经被他运用得越发顺手,但是这点,他们便无从破解。   天空轰鸣,传来几道惊雷之声。   明明青天白日,有次异象实属不该。   殷牧悠朝那边望去,谁知一道惊雷很快就劈在了两伙人的中间位置,他们吓得瞬间分开,紧紧盯着天空。   一个黑影自天空而下,浓烟散去,它威武而矫健的模样,逐渐印在了众人的面前。   白虎:“吼!”   它的声音震耳欲聋,让殷牧悠顿时警觉了起来。   心脏砰砰的跳着,就连大气也不敢喘。   殷牧悠脸色泛白,朝尧寒大喊:“回来!”   它的目标到底是自己,还是尧寒?   齐夫人一脸喜色:“这是上天显灵,要来帮我捉住温琅的吗?”   一听温琅二字,白虎立马就扭了个头,一甩尾巴:“吼!!”   殷牧悠还以为白虎是来对付自己的,没想到它是来帮他的,定是有谁的主使。   只是……   殷牧悠忽然一脸绝望,这白虎不会是个脸盲!?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当殷牧悠流了血,三只妖兽的反应~   尧寒:喵~![四脚朝天求投喂。]   白虎:吼~![四脚朝天求投喂。]   容缇:……   谁能告诉他这两只傻逼在干什么!??   (不在一个频道,和永远不带容缇玩儿令两只。) 第61章   齐夫人脸色发青, 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眼前的庞然大物遮住了阳光, 洒下一大片的阴翳,仿佛凑近时,还能感受到从它身上所传来的寒气。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   那十个武者完全不敢动弹, 这可是白虎啊!千年难得一见!   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之前还看得清一丝赢的希望,可现在这年头瞬间被碾压得粉碎。   实力的差距,让他们双腿发颤, 更有人直接害怕的大叫逃走。   齐夫人涨红了脸,大骂一声:“孬种!”   “他……他可是有灵缘之人, 已得了祥瑞之兽的庇护,倘若我们对他动手, 岂不是有大难临头……”   此话刚一说出,所有人的心上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大部分武者额头都冒出了冷汗,朝着殷牧悠一跪:“温亭侯……恕我们方才无礼。”   “你们起来罢, 这样跪着,旁人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们。”   他们紧咬着牙关:“若温亭侯不原谅我们, 我们便长跪不起!”   殷牧悠冷冷的看着他们,这话说得跟威胁他似的。   “那就长跪不起,算我欺负你们。”   众武者:“……”这和说好的剧本不一样。   殷牧悠又望向齐夫人:“这其中定然有误会, 齐岚已经帮过我不少, 我不会随便拿他的性命开玩笑,请齐夫人明察。”   虽然方才殷牧悠也这样说过了,可当时他是弱势, 而现在的殷牧悠却占优势。   齐夫人的头脑冷静了下来,目光始终落在白虎身上:“我如何能信你?”   “若我真打算这么做,昨日就应该动手。”   齐夫人仍是不信,表情仍是可怕,却碍于白虎在这个地方,只好顺水推舟下去:“好,的确是我的过失,没有查清楚。”   殷牧悠露出一个笑容:“齐夫人相信便好,不过还有一事,希望齐夫人告知。”   齐夫人:“……你说。”   “昨日我和真武宗的仙者密谈,本不应该被外人知晓,齐夫人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自然是仙者告知!旁的人说,我会信么?”   殷牧悠垂下眼眸,掩去里面的复杂:“原来是这样,大约仙者也误会了。”   一句误会,可不能打消底下的暗潮波涌。   不过他的话,给了齐夫人台阶下。   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那个褚……必定是会折损岚儿福元的那个,只要有他在,岚儿便无安宁之日。   既然无法动殷牧悠,她便把心思打到了褚的身上。   夏日的蝉鸣声,刺耳得叫个不停。   齐岚察觉齐夫人的动向后,便急忙来了这座幽静的院子。   “母亲!”   “岚儿,你怎么来了?”齐夫人的表情有些慌乱。   齐岚眉头紧拧,眼前的画面已经让他知晓发生了什么,他朝殷牧悠一拜,清瘦许多的身体仿佛快要被压垮:“我为母亲所犯下的事感到歉意。”   他说的是母亲犯下的事。   齐岚这一拜,不仅拜了他,也拜了褚。   殷牧悠看着他:“齐将军,你并无过错。”   齐岚笑得苍白:“齐家的过错便是我的过错,为家主,为子女,我理应替他们承担这些。”   长久的沉默。   四周只剩下燥热的蝉鸣,以及风吹动树叶的飒飒声。   “我们走。”   殷牧悠转身离开了此地,只剩下齐岚扶着齐夫人回到了屋子里。   再恶毒,也是他的母亲。   旁人或许不会爱他一辈子,可母亲会。   —   殷牧悠离开了齐家后,便打算找家客栈住宿。   方管家急急忙忙的迎了上来,连忙朝殷牧悠说道:“温亭侯慢走,我家将军一定交代我,让我带你去顾家。”   “不用那么麻烦。”   方管家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温亭侯才被测出灵缘,倘若此时离开齐家,又去住什么劳什子客栈,王都一定会议论纷纷!求温亭侯成全!”   殷牧悠久久看着他,到最后只能应下。   方管家大大的舒展了一口气,便送他去了顾家。   “顾家可比咱们齐家好,定会让温亭侯满意。”   “方管家,可否向您打听些事?”   此刻已至傍晚,天边的云霞犹如烧起来一般,橙色与深蓝交融在一起,泅染成极其绚丽的色彩。   殷牧悠身边跟着白虎,格外惹人注目,包括一旁的方管家,再也没了造次的想法:“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真武宗的景丞……大约是多久与齐岚相识的?”   “约莫三个月前来此的。”   三个月前……   “那他同齐岚的关系如何?”   “仙者说是来寻找灵缘之人,但说来奇怪,明明已经测出少爷有灵缘,却不带他去仙山修行,少爷也没主动提出。”方管家语气一顿,又朝殷牧悠掬了一礼,“以前老奴总觉得奇怪,看到温亭侯之后,才知晓什么原因。”   他又笑道:“今日一大早仙者便来了齐府,专程询问夫人,能否让你去他那里住。想必仙者等的人便是温亭侯。”   殷牧悠的心却悬吊了起来,朝四周紧张的寻找。   方管家觉得惊奇:“温亭侯?”   “……没事。”   看来景丞已经见到白虎了,也看到了方才齐夫人对他的情形。   殷牧悠很快就来到了顾家,顾遥对他自然是欢迎的,备下了一间清幽的院子。   此时已经到了夜晚,月光从云间泛出清辉,照彻在碧树的正上方。   殷牧悠却怎么也没睡着,他望向了白虎,这才腾出了时间,同白虎交流:“今日多谢相助。”   白虎表现得很恭敬:“是主人令我来的。”   “主人?”   “温良玉。”   殷牧悠睁大了眼,没想到那日在残页里面发现的玉片,竟真的联系上了温良玉。   白虎平静的看着他:“主人让你小心真武宗的修士,他应当是假的。”   殷牧悠一声惊呼:“什么?”   “从大世界跨越到小世界,须得化神期修为,真武宗化神期修为的老鬼统共就那么几个,他们没有一个来了这里。”   殷牧悠的心里虽然早有怀疑,却是在怀疑景丞的目的,而非他的身份。   倘若他身份都是作假的话,那他说的话便更加不能相信了。   白虎似乎有察觉人心的能力,朝着殷牧悠说:“定魂珠能解决那小子体魂不一,这话是真的。”   殷牧悠陷入了沉默,想了许久,只好先对白虎说:“你能否变得小一些?这样太惹人注目了。”   白虎很快就听了他的命令,大只的身体缓缓缩小,变成了猫儿般大。皮毛全是白色,上面带着细小的黑色花纹,完全失了威慑力,怎么看怎么软。   “先回房去睡,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白虎一本正经的点了下头。   几人分别朝几个房间走去,褚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拍了拍后脑勺:“白虎神兽,你怎么跟着我?”   “主人命我保护你。”白虎仍是回答得一本正经。   褚指了指殷牧悠所在的方向:“可……”   “主人命我保护你。”   “可郎主在那边啊。”   白虎:“……”   容缇忍不住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白虎,你是不是不会认人?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白虎:“温琅,主人派我保护你,你也不能嘲笑我。”   容缇笑得更欢了,腰都弯了下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对对,我就是温琅!”   还是褚忍不住把白虎抱到了殷牧悠身旁:“方才那不是郎主,郎主性子极好,才不会随意嘲笑别人。”   白虎茫然的注视殷牧悠,和殷牧悠四目相对。   殷牧悠更绝望了,这只白虎真的是脸盲啊!   老祖,你怎么派了只脸盲的妖兽过来,打起架来,很容易伤害到自己人的!   殷牧悠无奈,只能把白虎和尧寒一起抱了回去。   他思来想去,便对白虎说:“你可有名字?”   “……有,白禹。”   “你既然把名字都告诉我了,我也礼尚往来。”   殷牧悠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血珠就这么渗了出来。   白虎和尧寒的表情都变了,两只大小差不多的喵朝着他叫唤。尤其是尧寒,声音嗲里嗲气,脸都不要了。   白虎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勾人至极,噬魂摄骨,比上等仙草还令人陶醉。   它眼神都变得迷离,不复方才正经的样子,整个像是上瘾那般。   殷牧悠笑弯了眼:“记得这股味道了吗?”   尧寒已经受不了了,做出四脚朝天的样子,企图露出肚皮,获取殷牧悠的目光。   更可怕的是,白虎竟然也不要脸了,学着尧寒的模样,也露出了肚皮。   [嗑药现场。]   [上瘾症。]   [猫之春/药!]   殷牧悠嘴角一抽:[闭嘴。]   他把手指含在嘴里,很快就止住了血。   他摇着手指头,朝尧寒说:“不给。”   尧寒仿佛雷劈了一般,石化在原地,喵喵叫了好几声。   “谁让你教坏白禹?”   尧寒顿时垂头丧气,透着死一样的气息。   今天吸不到,好不开心。   —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间殷牧悠已在顾家住了三天。   若不是褚的事,在顾家真叫做神仙日子。   殷牧悠坐在外面的石桌上,想事情想得太过专注,手里的黑棋迟迟未落下,不知从何处吹落的花瓣吹拂到石桌的棋盘上。   远方,褚缓缓走来。   “郎主。”   殷牧悠这才回了神,微笑的望向了褚:“怎么了?”   褚心中不安,他虽不聪明,这些日子也明白殷牧悠在为了他的事情而奔波:“存正堂住着的那位仙者摆明了不安好心,我不希望郎主为了我的事而劳累。”   殷牧悠将两指间的棋子放入盒内,认真的看向了褚:“我答应了护你周全,便会做到。”   褚眼眶微热,沙哑着声音:“褚愚钝,不明白体魂不合是什么意思,可用那种法子,一定会让齐将军元气大伤,也让郎主陷入危险。就算……只有七年也没关系,”   他的寿命仅剩于此,殷牧悠这几日同他们谈话时,褚也跟在一旁,并未刻意隐瞒。   “想活吗?”   “郎主,我……”   “实话告诉我。”   褚低下了头:“……想。”   “想活的人,便不要说什么七年就够了。”殷牧悠眼神只剩下一片坚定,“我想救的人,没人阻止得了!”   尧寒,褚,就算耗尽心血,就算力挽狂澜,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   褚怔怔的看着他,碧树之下,阳光在他面前洒下星星点点的斑驳。他的喉头发干,实在不想殷牧悠犯险。   褚朝着他跪了下去:“无论如何,褚就算下了黄泉,也会在幽冥忘川期盼郎主一世安康。”   他鼓起了勇气,心脏剧烈的跳动:“褚,心悦郎主。”   殷牧悠睁大了眼,便见到他红了的脸。   尧寒刚叼着池塘里的鱼回来,便听到了这句话。   一时之间,周围的风声极大,他甚至忘记了上前去霸占殷牧悠。   心悦……   喜欢?   嘴里的鱼失去了应有的鲜味,逐渐泛起苦涩。尧寒转过身,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只剩下褚和殷牧悠在那个地方。   褚本身也没有祈盼殷牧悠会回应,他只是想着……能把他的心情传达给殷牧悠便好。   他露出一个笑容:“郎主切莫要为了此事烦忧,褚……只是为了传达心意罢了。”   褚朝殷牧悠狠狠磕了一个头,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殷牧悠心中升起了几分酸胀,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喜欢太不沉重了,和他唯一喜欢上的那个人完全不同。甚至小心翼翼,害怕他有任何烦忧,不敢他心里刻下任何印记,温柔而细致。   而殷牧悠心里的那个人,从来都那样尖锐,不容于世间,恨不得在他心上刻下一辈子的印记才好。   深深铭记,永世不忘,那样才好。   殷牧悠以前从未对谁动过心,最初的感情全都交给了他。后来,他发现自己也如那个人一样,于感情热烈。   他和他,皆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攻开窍~然后化形~   其实无论哪个世界的攻,感情都是热烈而尖锐的~ 第62章   尧寒心绪极乱, 心脏的位置酸酸涨涨。   只要一想起别人说喜欢殷牧悠, 他就有一种对方被夺走的感觉。   空气里带了刺,让肺也跟着疼痛了起来。   天边的艳阳逐渐被厚重的云层所遮挡,很快就阴了下来。   他甚至想一口将靠近他的人统统吃了,把他带回深山,好好的囚在自己身边, 谁也不准靠近。   尧寒的眸子充满了煞气,他逐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竭力的阻止沸腾的血液。   许久, 那股野性才被压下。   他跑得太快, 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   尧寒抬起头,见到了被乌云所遮盖的月亮, 仿佛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翳,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再不回去, 那个人会担心的。   尧寒的腿像是生了根, 无法挪动一步。   直到容缇从暗处走出,低头冷眼的看他:“你可是凶兽, 就这出息?”   “吼!”   “好好好,我不说。”   容缇连忙投降, 他不过是想过来看看热闹的,鬼知道自己为何出言提醒!   容缇嘟囔了几句:“这么凶,难怪比不过别人……”   尧寒耳朵抖动,瞬间咬了过来。   “住口口!!我说你耳朵这么灵做什么?”   尧寒:“……呸。”   死鱼肉一点都不好吃。   容缇:“……”   两人又你看我, 我看你的嫌弃。   “他和温琅一样是人类,这就是褚的优势。你不早点想着去化形,脾气还这么暴躁,到处咬人……”   容缇后面念念有词的话尧寒已经听不下去了,只唯有一件,彻底入了尧寒的耳。   人?   九命猫妖其命有九,他已去其八。自复生后,尧寒几乎都是被殷牧悠抱着不撒手的,他还从未想到这些。   一个念头渐渐浮现在脑海,尧寒的心脏跳乱了好几拍。   化形!   “死鱼,我问你,怎么化形?”   “鲛人生下来就是这样,你问我?”   尧寒眼露凶光,鲛人最擅长撒谎,不逼不行。   他一口咬在了容缇的腿上,又让容缇哀叫连连:“住口!怎么除了温琅,你对谁都这么凶!”   “说不说?”   容缇半咬着唇,楚楚可怜:“我也只是听说。”   “听说也得说。”   容缇被他噎到吐血:“你才修炼五十年,化形的起码修炼五百年才行。”   得了办法,尧寒自然开心,尾巴也摇动两下:“那我就修炼五百年再说。”   见他欢腾得要回去,容缇望向了他:“站住,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嗯?”   “尧寒,你别忘了,温琅他是人,就算永远灵缘仙根,也不一定能活到你化形的时候。”容缇蹲了下去,同尧寒对视,语气也变得低沉,“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把美好的东西戳破,血淋淋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鲛人最擅长的,便是蛊惑人心。   那一瞬间,尧寒眼中的笑意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寂静的扭曲,像是混沌不清的黑雾,吸入一点点都是致命伤。   “有多少年,我就陪着他多少年,到时候再去寻他的转世。”   “别忘了,你在寻找温琅转世的时候遇到了谁。最后这条命,你也想丢掉吗?”   就算现在提到那个名字,尧寒还是会露出杀气。   这份恶意如此纯粹,冰冷刺骨,浑浊而深沉,像是望不到边的渊薮。   容缇适当的收回了自己的言论,可叹他竟然不忍心再刺激尧寒。明明他的本意是想让尧寒发疯,最好把王都弄得天翻地乱才好。   一想起殷牧悠,想起褚,想起齐岚,他忽然没了那个心思。   “齐岚说……”   “他说既然珍贵,那便好生保护着。”   “他于你独一无二,你便把他看牢,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他。”   不由的,他竟重复了齐岚的话。   容缇自己都愣住了,幽深的眼瞳在黑暗里泛起淡淡流光。   跟这群人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的变化越大。   到最后,连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尧寒身上那股阴冷的寒气消失不见。   他厌恶一个人,一提到名字便恶心愤怒,想要食其血肉,教他不得好死;他也曾喜爱一个人,光是想起,心中便会泛起温暖光明,从此只剩下一腔柔情,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捧给她。   这两种感情截然不同,干净而纯粹,热烈而尖锐。   “我知道了。”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转眼进入沉沉的黑夜。月光已从乌云间露出,正挂于碧树之上。穿透那些云罅,落下一地犹如碎玉般的柔光。   塘前波光粼粼,银霜泅染于水面,表面仿佛盖了一层细雪。   尧寒的心也变得温柔起来,仰着头,朝容缇说道:“多谢。”   容缇捂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眸子,格外震惊的看着他。   他听到了什么?   那个尧寒,竟然朝他道了谢!?   忽然,莫名的,竟有点老父亲的欣慰。   他可是看上了殷牧悠,想让他做自己的孕体的!   容缇及时苏醒了过来,赶忙把这种想法掐灭。他又使了坏心眼,笑得眉眼弯起:“告诉你一句话,温琅听了保准开心!”   “……是什么?”尧寒极度怀疑,甚至不愿相信容缇的话,可一想到能让殷牧悠开心,他便还是问出了口。   容缇含笑的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尧寒疑惑的抬头:“真的可行?”   容缇拼命点头:“不行你找我啊。”   尧寒:“……”   他一步步朝着外面离开,跃入这一场黑夜之中。   末了,还丢下一句话:“不行就把你的头给咬下来,哼。”   容缇:“……”   刚才还说感谢我的是谁!   容缇顿时蔫儿了,也不敢胡诌了。   他打了个寒颤,想出去寻一寻尧寒,可他离开得这么快,容缇根本没来得及抓住他。   原本只是为了捉弄尧寒,可他忘了这只九命猫妖最记仇了。   容缇连忙追了出去,只求把尧寒给喊回来,以免自己胡乱说的话,让尧寒惹得殷牧悠不快。   那个时候,他可就惨了。   “你等等啊……跑这么快……”   漆黑寂静的夜晚里,只余下檐角灯笼温暖的光,将四周的黑暗晕染开来。这间屋子的主人,一如他欢喜的那人一样。   尧寒很快就回到了屋内,殷牧悠晚饭也没吃,手里拿着本书,却完全没有看下去。   尧寒一跃,跳到了他的怀里,喵喵的朝着殷牧悠撒娇。   他用灵力传达着自己的意念:“不想把你给褚。”   殷牧悠揉了揉他的脑袋,不明白又是在闹哪一出。   “白天的时候不还在跟我生闷气?”   殷牧悠刚说完这句话,手上的动作便后知后觉的停了下来。   难道是……在吃醋?   尧寒钻他的怀里钻得更紧:“褚说喜欢你。”   “嗯?”殷牧悠的声线都抖了一下,竭力平复自己上扬的唇角,“我觉得褚挺好的,一点儿都不像某只。”   尧寒:“……”   “我救下你之后,你抓咬了我多少次?褚从来都没有伤过我,还一直保护我。”殷牧悠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这样想来,还是褚比较好养。”   尧寒低低的吼了一声,极度不爽。   “说话,用意念跟我说,我听不懂你要表达什么?”   “你要养他?你明明说了要养我的!”   殷牧悠:“……”忍住、一定得忍住!   这醋坛子打翻了的样子多不常见啊!   “尧寒,作为妖兽你都快成年了,不要这么任性。”   尧寒怒从心起,用两只小爪子刨墙似的刨着殷牧悠。   殷牧悠只好把他抱起来,和自己对视。   不知怎的,他竟然说出了容缇教他的话:“成年就娶你。”   容缇在窗外看着,暗叫糟糕。他这样教尧寒,便是刻意捉弄他的。一个人类被妖兽求婚,一定会觉得羞辱万分。   况且,他们的主人还是个男子!   容缇都已经能想象得到尧寒把他的头咬掉的样子了,完了完了,他还是赶紧跑!   可殷牧悠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里面的烛火忽明忽暗,橙暖色的光跳动在他的脸上,灯下看美人,使得他的面容染上了一层朦胧。   容缇清清楚楚的看见,他瓷白的肌肤上顿时浮现了几分红晕,像是打翻的朱色水墨颜料,逐渐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那般。   三分暖色,三分艳色,红晕直接染至了耳根。   他抿着唇,语气夹杂几分慌乱:“不许胡说。”   那一刻,尧寒的心跳乱极了。   —   在顾家住了好几天,齐岚总算是找上门来了。   “坐。”   齐岚四处看了看,却没发现尧寒的身影:“尧寒呢?”   殷牧悠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不管他。”   热气升腾而起,屋内放置了降暑的冰块,驱散了燥热,却驱散不了外面吱吱叫的夏蝉。   殷牧悠斜斜的倚靠于美人榻上,轻描淡写的喝着茶,可齐岚还是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   “那毕竟只是妖兽,说出的话不必当真,也别同他计较太多。”   “是啊,只是个妖兽罢了。”   越想,这事儿都越不像是尧寒真心话,倒像是谁恶意教他。   他踏上修行不久,又不知人世,懂那个意思么?   “谈些别的,你今日来找我做什么?”   齐岚进入了正题:“白虎降世乃是祥瑞,现在王都已经议论纷纷。”   “原来你是想问这个?”殷牧悠也不跟他绕圈子,齐岚是可信之人,“白禹说,他是先祖派过来的护着我的。”   “先祖?”   “温良玉。”   齐岚眼底浮现震惊之色,早听景丞师兄说过无数次温良玉的厉害,没想到御灵术连白虎神兽也能收服!   殷牧悠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对齐岚说:“你多小心景丞,莫要听信他的话。”   “……怎么了?”   “白禹告诉我,那个景丞根本不是真武宗的人,他这样挑拨离间,定是有理由的!”   这话完全让齐岚没回过神来,心绪已是极乱。   可殷牧悠没理由骗他,白虎神兽更加没理由了。   齐岚的脸色凝重起来,也看不清景丞了。   “那他说救褚的法子可是真的?”   “……这个倒是真的。”殷牧悠叹息一声,要给褚续命,就得让齐岚受伤,褚也不会接受的。   齐岚倒显得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殷牧悠见他眼下青黑一团,便轻声说道:“我会寻其他法子的,不止这一条。”   “……嗯。”   两人的气氛忽然有些凝滞,外面一团雪色的团子冲了进来,直直的扑到了齐岚的怀里:“温琅,你的血能否再给我闻一闻,我保证不舔!”   齐岚:“……”   殷牧悠:“……”   白虎有些扭捏:“行吗?”   殷牧悠撇过头,噗嗤了一声。   这只白虎,他脸盲啊!   殷牧悠笑弯了眼,还要使劲对齐岚说:“温琅,你快答应他,他说的话定然作数,保证不舔的!”   齐岚忍不住扶额:“这一团,莫非就是……?”   白虎可是神兽啊,未免也太蠢了些!   “白虎神兽威风凛凛,一眼就看出来了!”   受了殷牧悠的夸奖,白禹更加挺直了身体,做出一个优美的姿态。   这小子不知道谁,但挺有眼光的!   “你,不错。”   殷牧悠一个没憋住,竟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   齐岚的头更疼了:“温亭侯,你也太坏了。”   白禹这才发现认错了人,满是羞色,恨不得躲入齐岚的长袖里,不敢探出头去见殷牧悠。   下界灵气不足,弄得他鼻子也不舒服了,轻微的气味根本闻不出来,只有那晚浓烈的香气,才能使他马上分清。   要是在玄阳大陆,他就算认不出人,也能靠气味的。   齐岚无奈极了,心头的沉重也被这一幕给打消。   他连忙起身,将白禹还给了殷牧悠:“别笑了。”   殷牧悠连忙抑制了笑意,只是肩膀还不停的耸动着,明显还是在憋笑。   齐岚离开了屋子,见到褚在外面挥舞着长剑,日复一日的练习劈砍。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为他的肌肤渡上一层淡金色的光,他额头渗满了汗水,眼神十分坚毅。   这段时间,他已经消瘦了许多了。   齐岚看了许久,忽然忍不住走了过去:“徐常林在教你的时候,可曾有教过你剑招?”   褚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拜见齐将军。”   “先回答我。”   褚低下了头:“师父自然有教,只是我愚钝,并未学会多少。”   虽然没了血脉相连的身体,但褚的灵魂到底是他弟弟。   齐岚祭出本命剑:“看清楚。”   他从未收过徒弟,也从未教导过谁。   可齐岚每一招都舞得极慢,要让褚看得清楚。   剑招势如破竹,每一式都带着凛冽之气,犹如惊雷那般。齐岚生得极好,长袖流水间,剑招少了杀气,倒多了几分柔和。   许久,他才停下:“记住了多少?”   褚回过神来:“一些。”   齐岚又重新舞了一次,不辞辛苦的教着他。   如此反复十次,天色都至深夜,月光清冷的洒下光辉,他的长剑泛起几道寒光,倒映在粼粼的水面上。   褚总算记清,却不明白齐岚为何这样尽心尽力的教他。   齐岚露出一个笑容:“褚,今日我教你这些,是希望你以后可以自保,不再受人欺辱。”   褚茫然的看了过去:“……有郎主在,不会有人再欺辱我,齐将军这话是何意?”   齐岚嘴里泛起苦涩,他指得自然是齐夫人。   “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再说了,你当温琅的护卫,也要有些真本事才好。”   褚眼神一亮:“原来如此。”   齐岚心里终于下了个决定,轻声对褚说:“念在今日我教你剑招,我们总算有了师徒之情,你可得还我。”   “这是自然!”   “三日后,你到顾家后门来,我等你。”   褚不做他想,便应承下来。   黑夜之中,齐岚的身影显得越发单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   正当齐岚打算离开顾家时,却在门外见到了迟迟不肯回去的尧寒。   想起今天殷牧悠的反应,齐岚不由问:“往日温琅最是关心你,今天我多次问他,他都不愿提起。尧寒,你到底说了什么惹得他如此不快?”   尧寒侧过身子,不想搭理他。   他尾巴一摇一摇的,神情显得落寞。   “不愿答就算了,不过说出来,我或许能帮你解惑。”   “……真的?”   “自然。”   “可容缇骗了我,才让他生气的,你不会也骗我?”   竟又是那鲛人?   齐岚眼神微冷,想起容缇单独找他谈的事,便认定了是容缇从中挑拨离间。   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好。   凶兽少了那个可以束缚他的人,止不得就会在王都发疯。   “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立心魔誓。”   尧寒这才把目光放到了他身上,紧紧盯着他,似乎在确认他所言是否是真。   到最后,尧寒才缓缓说道:“我说想娶他。”   齐岚:“……”   活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一觉醒来,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御灵兽对我求婚了#   齐岚:亏得我想帮尧寒,简直活该!   容·罪魁祸首·缇:溜了溜了…… 第63章   尧寒目光灼灼的问:“能帮吗?”   齐岚忽然想掐死方才的自己, 说什么要帮这只凶兽?   他看尧寒是兽性未消,就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了!   齐岚甚至能想象得到殷牧悠当时什么反应,保准儿脸都黑了, 难怪今日会如此不开心。   齐岚心里忽而生出些悲愤:“他可是你的恩人, 你怎能肖想他?”   “那你们画本里说的以身相许怎么来的?我把自己给他不好吗?”   齐岚:“……”   涉世未深的妖兽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了。   齐岚一时涨红了脸,刚才还质问指责尧寒,此刻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狠狠一拂袖:“一派胡言,那你怎么不嫁给他?”   “那我嫁。”   齐岚:“……”   他怎么被带偏了?罪魁祸首还是那只鲛人!   齐岚提着剑,眼中顿时泛起冷意:“容缇呢?”   尧寒也露出了凶牙:“我也在找他。”   两人达成了一致,要好好教训胡言乱语的容缇。   而此刻聪明的鲛人已经躲到了殷牧悠身边,楚楚可怜的寻求庇护:“主人,”   殷牧悠正看着书,白皙如瓷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的边角, 低下头便看到跪在一旁的容缇,此刻正抱着他的大腿。   殷牧悠:“……你起开。”   容缇摇头,泪眼朦胧的说:“尧寒要吃了我, 主人救命。”   殷牧悠懒懒的倚在美人榻上,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书页:“容缇, 你觉得我信你还是信尧寒?”   容缇哭得更惨了, 这段时间瘦了不少。   鲛人在喜欢谁之前都是没有性别的, 他的容貌雌雄莫辨, 穿女装也看不出任何违和。若换做女装,对于柔弱的女孩儿,殷牧悠止不得还会多听两句。   而此时容缇分明男装打扮, 殷牧悠眼睛都没抬。   “犯了错就好好受罚,他不会真的吃了你的。”   容缇拿走了殷牧悠手里的书,求生欲爆棚:“难道我还没有书好看!?主人,你不能这样偏心。”   “乖,别跟我使小性子。”殷牧悠摸出了一张符纸,露出笑容威胁道,“还给我。”   容缇打了个寒颤,想起尧寒不好惹,殷牧悠也是不好惹的。   当初结契时,他曾动用全身的灵气,让他不得不遵守御灵术,和齐岚厮杀。   纵然后来发现都是误会,也给容缇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容缇正想把书递过去,齐岚便折而复返,手里还提着一把附着惊雷的长剑,剑尖蠢蠢欲动的指着他:“容缇,你过来。”   还有帮手了?!   容缇更加不想离开殷牧悠,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了。   “放开你的脏手。”   月光透过云罅,洒下一地清冷,一双金色的兽瞳在黑夜里格外明显。尧寒一步步朝屋子里走了去,四爪附着黑色火焰,所到之处全都留下了深深黑印。   容缇不敢抱大腿了,逃命似的跑了出来。   谁知尧寒并未追过去,凑到殷牧悠身边时,便恢复了自己原有的大小。   他眼底泛着可怜,两只爪子抱紧了殷牧悠的腿,朝着他喵喵叫了起来,和刚才那霸气的样子全然不同。   殷牧悠还没消气,语气稍冷:“又怎么了?”   “喵~”   不肯抱还不说了?   殷牧悠又好气又好笑,却又不想生他的气太久,他舍不得。   做出这样子,不过是想让兽性未消的尧寒看看,有些话不可以随便乱说的。   殷牧悠弯下腰:“这下可以说了?”   “你不让我娶,那我嫁给你好不好?”   他的眸子里瞬间闪过震惊,呼吸也在那一瞬间凝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再,再说一遍?”   “我嫁给你,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殷牧悠脸颊热了起来,连忙拿袖子捂住脸,有种被直击心脏的感觉。   “好啊,以后……我娶,你嫁。”   老攻不但求婚,还是他嫁,真刺激。   真希望有录音,以后每一个世界都放给他听……咳。   —   这事儿之后,尧寒便忽然间明白了这种感情。   他喜欢他,深深恋慕。一想起来就觉得欢喜,靠近一些便觉得温暖。   容缇也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他灰溜溜的回来时,还以为尧寒也会动手,没想到尧寒竟然放过了他,这让容缇十分惊奇。   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死里逃生。经此一事,他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三日后,一场大雨席卷而来。   霶霈的雨丝如幕,从檐角落下,一颗颗的雨珠接连不止,仿佛一串珠帘那般。   六月的燥热也一扫而空,湖心芙蕖粉白相间,朵朵亭亭而立,在朦胧的雨中,静静摇曳生姿。   殷牧悠合上书页,花了几天时间,总算是看完了那本《山川药灵志》。   他揉了揉发涨的眼,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以及那些雨中小荷,心也宁静了不少。   难得这样恬淡的日子。   《山川药灵志》上面记在了一些珍贵药材的出处,殷牧悠翻看这些,也是想找到治疗褚的法子。这上面倒是有记载,只可惜几百年前那种药灵便销声匿迹了。   他烦闷的思索了起来,却又开始头疼。   近日来总是这样,想事情想得太过深入,便会犯了这毛病。   轰隆——   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响起,雷声打破了方才的宁静。   容缇身上全被淋湿了,从屋子外走了进来:“主人,你看到褚了吗?”   “褚?他怎么了?”   容缇的嗓子发干:“他……不见了。”   话音刚落,一旁浅眠的尧寒也醒了过来,一双兽瞳直直的朝容缇望了过来。   容缇知道自己撒的谎太多,惹得他们对自己的话都产生了戒备和怀疑。只是这件事情容缇绝不会撒谎,毕竟褚那么傻的人,根本不值得他撒谎。   “是真的!”   他平时巧舌如簧,一到这件事情,容缇发现自己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殷牧悠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马拿了伞:“快四处去打探打探!”   他的心脏骤冷,如坠深渊。   景丞的事还没查清,潜在的危险那么多,褚到底在何处?   他们现在的人手根本就不够,殷牧悠便叫来了白禹,让他去存正堂探一探褚的消息。   末了,殷牧悠又转过头望向容缇:“你去齐家看看,白禹去存正堂,尧寒跟着我去市集看看!”   容缇朝白禹看去,迟疑的说:“现在可下着雨,气味都被冲散了,这只白虎确定能认出人?”   白禹逞强的说:“……能。”   殷牧悠满是头疼,一时为难了起来。   尧寒从他怀里跳下:“我去。”   殷牧悠担心的摇头:“不可!我不放心!”   尧寒殷牧悠面前早就失了野性:“他们目标是褚,我不会有事的。”   殷牧悠似乎还想说什么,容缇便叹了声:“再争下去就来不及了,白禹认不出人,去什么地方都不行,一定要有人陪的!”   殷牧悠紧咬着牙,将符纸折叠成了一个小三角,以红绳穿了起来,绑在了尧寒的爪子上:“这张符纸附着我的灵力,不会轻易被雨淋湿。若是有危险,一定咬破红绳!”   只要尧寒咬破,他第一时间便能发现。   “好。”   尧寒舔了下他的手指,很快便没入了雨中。   几人分头行动,殷牧悠怀里抱着白禹,也朝着四处寻找了起来。   白禹认真的朝殷牧悠说道:“你太溺爱他了,这样下去,他不会成长起来。”   “他受的苦太多,我能溺爱一天,便溺爱一天。”   “可这能持续多久呢?”   殷牧悠却笑笑:“到我变老,变死,变成一捧黄土。”   白禹想起了远在玄阳大陆的温良玉,守着自己妻子一辈子,她已经完全尸变,每日发着腐臭的味道,温良玉也抱着她,落下一个犹如蜜糖的吻。   他有情道的道种是阿瑶,等阿瑶彻底死去,自己也会身死道消。   温家的人,还都是情种。   雨越下越大了,很快就积起了水,角落的青苔也被淋湿,发出潮湿的气味。   殷牧悠并没有立马去集市,而是先在顾家询问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没有看到褚。   直到他垂头丧气的到了后门,这才有家奴对殷牧悠说:“我倒是见过那位护卫大人,他上了齐家的马车。”   “齐家?”殷牧悠害怕齐夫人对他不利,立马就要朝齐家走去。   谁知家奴连忙拦住了殷牧悠:“温亭侯,您先等一等,他们虽然上了齐家的马车,去的却不是齐家!”   殷牧悠脸色泛白:“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才缓缓道:“下雨前,我见到了护卫大人等在了门口,像是和谁约好了。没过多久,一辆马车便缓缓驶来,下来的是齐将军。我还纳闷呢,他们怎么扯上关系了。我以为齐将军要接他去齐家,没想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殷牧悠睁大了眼。   竟是齐岚?   想起褚那日腼腆的说齐岚教了他剑术,还十分有耐心,整整十遍。   当时殷牧悠并未放在心上,毕竟齐岚是褚的兄长,绝不会害褚。   可他忘记了一点……齐岚不会害褚,却会为他伤害自己!   怀里的白禹问:“齐岚怎么了?”   “他有可能要折断自己的本命剑,把定魂珠取出来给褚!”   白禹也略有些错愕:“要是这么做,他会受重伤,寿命也会减少。”   殷牧悠暗叫糟糕:“正是如此,得赶紧找到他!”   现在该担心的人又多了!   齐岚,别做傻事啊!   殷牧悠立马便朝着前方跑去,手里的伞太碍事,被他扔到了路旁。伞朝后滚落了几下,逐渐落在一旁死去的枯花上面。   他的脚步溅起了水花,殷牧悠身上也被大雨淋湿,他却不敢停下。   现在想想,这两兄弟还真有些相似,都是那么直脑筋。   殷牧悠曾问过,他为何还要帮尧寒推演一遍,折损那一半的寿命?   明明只要齐岚帮他骗了尧寒,就能打消他心里的怨气,然而齐岚还是推演了一遍。   那段时间,齐岚虚弱至极,却朝着他落寞的笑。   “先祖之物,不敢轻易拿来欺骗他人。”   “况且……我始终觉得,上天不会如此不公,尧寒分明是想救恩人,却被恩人所食……”   “推演后,我却明白了,原来上天真有这般不公,尧寒的公平,是你给的。”   那些话重重的砸在了殷牧悠心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不知跑了多久,顺着那条路一直走下去,殷牧悠看见了前面停止不动的马车。   他闻到了血腥味,连忙撩开了马车,却发现里面什么人也没有,只剩下一摊血迹。   殷牧悠瞳孔微缩,白禹却发现了端倪:“那边有声音。”   里面的小巷,还夹杂着死老鼠的气味,鲜血顺着雨水流了出来,像是一朵血色的花。   殷牧悠一步步朝里面走去,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里面传出。   他连忙走了过去,将齐岚扶起:“齐岚!”   齐岚这才发现是殷牧悠,颤抖的握住他的手腕:“去救褚……”   “发生了什么事?”   “是我错了,不该单独约见他。”   齐岚就是害怕殷牧悠不同意,才会出此下策。   他那日就算是约见了褚,他大概率也不会出来的。   可齐岚以教习剑术为诱因,又知晓褚单纯,在剑术上一定会有不懂的地方,所以才算好了褚会来顾家后门,他便准备了马车早早等在那里。   “我们上了马车,正当我想把定魂珠给他的时候……却出了事。景丞仙者……夺走了定魂珠,还带走了褚。”   他咳出一大滩血来,看样子受了极严重的伤。   这也难怪,本命剑都被自己折断了,还被人给打伤,他流这么多血,还没丢了性命,已经是上天保佑了。   殷牧悠的心冷了下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护好……尧寒,他在你身边吗?”   “他的目标是尧寒?”殷牧悠倒吸一口冷气,“说清楚!”   “褚由恶灵养出,身上藏着千人的怨气。景丞要把那些……咳咳,渡给尧寒。”   “他渡给尧寒做什么?”   “成倍的怨气加诸在尧寒身上,他是要让尧寒彻底丧失理智。”   殷牧悠打了个冷颤,想起在墓穴里看到的幻境。   第一次陷入幻境时看到的根本就是个男子!   因为只是幻觉,他们都没有在意,只有殷牧悠偶尔想着他说的那个故事,却忽略了男子本身。他们的长相不一样,但若使用术法,改头换面并非难事。   殷牧悠沙哑了嗓音:“白禹,你送他回齐府,然后来存正堂找我。”   齐岚紧抿着唇:“你此去危险万分,白虎能助你,不必管我。”   殷牧悠揪起他的衣领,眼里含着怒火,一字一句的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此时不管你,本命剑都折断了,又受了重伤,留你在此处,你是想去死吗?”   齐岚哑然,一个字也说不出。   “听着,别那么多废话,白禹和容缇都在齐府,早些送你回去,他们才能早些来找我!”   雨水打湿在齐岚脸上,从泪痣滑落,他的身体都凉透了。   殷牧悠的脸上还隐隐带着怒气,齐岚却明显感觉到他不是生自己私自带了褚出来的气,而是在生他不把自己的命看做是命的气。   齐岚闭了闭眼:“好。”   他的话音刚落下,殷牧悠便朝着存正堂冲了过去。   天色一片阒黑,乌云裹着雷电,看样子十分吓人。   殷牧悠恍惚间感受到了心脏处的凉意,在去之前,害怕尧寒单独行动有危险,他在尧寒的爪子边绑了一根红线,上面是能预测安危的符纸。红绳断了,他也会感觉得到,便是现在这样的感觉。   殷牧悠的脚步加快,嘴唇逐渐泛白。   尧寒有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什么事情都出来了~化形也在~ 第64章   夏雨淋湿了一切,霶霈而下, 犹如细小的石子拍打在朵朵芙蕖之上, 花瓣也被砸得掉落在水面。   殷牧悠不知朝前跑了多久, 耳朵里全是心跳如鼓的声响。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存正堂三个勾勒金边的大字, 骤然印在了眼前。   殷牧悠抬头望了许久,脸色凝重至极。   这附近,竟然一个人也看不见了。   强烈的违和感充斥在心脏的位置, 四周的雨完全没有停止的征兆。   殷牧悠想起在温庄时,雨也同样下得这样大,不过那是受了邪祟影响。他只能猜测,景丞是不是已经将褚身体里的怨气取出来了, 所以才会引得四周大雨不止?   殷牧悠深吸了一口气, 当他踏进存正堂的第一步, 阴森而寒冷的黑气从脚底钻了上来。   他冷得牙关打颤, 心脏也颤栗起来。   大门嘭的一声彻底关闭, 屋内唯一的光源没有了。   “出来, 别装神弄鬼!”   一缕幽暗的蓝色火焰燃起,将前方的路给照亮, 仿佛是在为他指引道路。   既然躲不了,便直面而上。   殷牧悠小心又戒备的朝着前面走去, 心脏处的凉意越来越深,起初只是一点点,而现在那凉意已经快要把他给冻伤。   尧寒……   殷牧悠强忍着担心和害怕, 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这上面来。   前方只有一条路,朝后走去,景丞便站在当初那所小屋的前面。   周围芙蕖开得分外娇艳,中央的红莲宛若染了鲜血,仔细望过去,原来那竟然是封死存正堂的阵眼,只要进来,任何人都出不去。   景丞手里拿着一颗暗淡的定魂珠,想必在之前,他就已经部署好了一切。   “便知道你会来。”   殷牧悠全身的血液都快冷下来,景丞的手上沾染了许多的血,真顺着雨水一滴滴的朝下,他仿佛还能听到那滴答而下的声音。   “褚呢?”   景丞的目光瞥向另一边,殷牧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见到了昏迷不醒的褚。   他嘴唇泛起了乌青,心脏的位置滴下许多血液,魂魄马上就要离体。   “他身上的怨气和灵气密不可分,根本就不可能单独取出怨气,自然……我全都挖了出来。”   殷牧悠的耳畔嗡嗡作响,一时间呼吸也骤然停止。   “二十年前,我刻意将残缺的夺舍功法透露给他成了恶鬼的娘,他便成了个绝佳的容器。这二十年来,他娘为了让他活下去,果然日日收集灵气与怨气,还把这些全都渡给了他。”   “灵气和怨气在他身体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平衡,他毕竟是夺舍重生,并没有像尧寒那样成为邪祟,而是好好的储存起了这些东西。”   “那日我并未骗你,定魂珠的确可以治好他。只可惜……他立马就要离世了。”   殷牧悠嘴唇泛白,深深朝景丞望去:“把那部残缺的夺舍之术告诉褚的娘亲的人,原来是你!”   那件事情所有的疑点只有这个男人罢了。   他曾见到过她的记忆,殷牧悠一直觉得奇怪极了,夺舍之术纵然残缺,也绝非寻常人能够知晓的。   现在一切都想得通了。   一个局,竟蛰伏了二十余年。   “是我又如何?”景丞眯起眼,“现在,就差你了。”   殷牧悠终于忍不住,捏住符纸便朝他打了过去。   然而这些对于景丞来说只是小伎俩罢了,他轻轻一拂袖,符纸便停在了他四周,失却了所有的灵气,任意由这雨水冲刷。   不管用,殷牧悠早就预料到了。   可现在无论如何都要支撑住,等着容缇和白禹赶到。   景丞已经下了杀机,一柄长剑从袖中幻化:“二十年的灵气与怨气,再加上在他面前杀了你,这一方凶兽才能成得了。”   “你到底什么目的?”   景丞不做言语,径直的朝他刺了过来。   殷牧悠想拖延时间,却早就被他看穿,根本不欲同殷牧悠废话。   殷牧悠很快便躲开,可他剑招干净利落,一个反手剑花,便由右手换到了左手。剑芒锋利,已让殷牧悠的长袖尽裂。   殷牧悠连忙退后数步,景丞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处处使下杀招。   既然避无可避,便只能应战。   他急忙赶过来,是害怕景丞对褚做什么,可如今褚已经死于他的手中,那自己又有什么被威胁之处?   匕首迅速的挡住了他的长剑,两把兵器相撞时,发出碰的一声清脆响声。   景丞眯起眼:“这不是普通的凡刃?”   “白禹在我来时交给我的。”   “原来如此……温良玉。”   景丞的剑招更加凛冽,连续的攻击不断使来,殷牧悠越来越难应付,逐渐处于下风。   说到底殷牧悠并未练过剑招,景丞将他手中的匕首挑开,殷牧悠顺水推舟,控制着匕首划出一个弧度,径直的插/在了湖心的红莲里。   结界松动,顿时化为乌有。   景丞神色一凛:“果然不能小觑了你。”   他准备这个灵阵,是不想让白禹和容缇进来,现在却被人从中毁掉。   那匕首,还不是凡品!应有破阵之功效。   景丞的剑刺向了殷牧悠,他此刻手里已经没了武器,拔开匕首又会让阵眼重新修复。殷牧悠便硬生生的用肩胛骨扛了这一剑,血很快就流了出来。   景丞更加用力,很快就刺穿。   剧烈的疼痛感传来,可殷牧悠的嘴角也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全身的灵气终于调动完毕,血也顺着雨水散落至周围。   那勾魂蚀骨的味道,瞬间便涌了出来。   “尧寒!”   “没用的,他现在已经失去理智了……”   话刚落下,痛苦嘶鸣的妖兽便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分明已经不受控制,御灵术的控制,让他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凶兽的身上燃起黑色的火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池上的芙蕖也朵朵凋零,仿佛要吞噬万物。   “低级的御灵术根本不可能唤来他。”景丞皱紧了眉头,“不过既然你和温良玉联系上了,这就不奇怪了。”   凶兽朝着殷牧悠的位置而来,虽然双眼血红,却低下了头,任由殷牧悠抚摸。   那黑色的火焰烧得景丞手中利剑也开始融化,他连忙退后数步,殷牧悠和尧寒结契,能抵御一些黑火,可他不行。   “唤他过来的是御灵术,也是我的血。”   “他抗拒不了的。”   殷牧悠狠狠咳嗽了一声:“你以为,我会白白被你打伤吗?”   景丞眯起了眼,竟没想到他玩儿的是这一招,没能一秒穿透他的心脏还真是可惜。   “驱使凶兽,你的寿命也会受到影响,甚至早死。”   “他会给你带来厄运,你将一世孤苦,不能拥有朋友,家人。”   殷牧悠轻轻的抚摸着他的下颌,忍受这手心的灼热:“在古墓的人是你,为何要跟我讲那一则故事?”   景丞勾起唇角,眼神里浑浊在蔓延:“草木本无心,你的心是怎么来的?”   殷牧悠神色凝重,直直的看向了他。   景丞还在说话:“我不过是想让他恢复原样,这样虚假的治愈,只是改变他的记忆。他真实所承受的,已经注定经受过,并未得到改变。这样的欺骗有什么意义?”   他的话刺激了殷牧悠,一瞬间,殷牧悠失神的喊:[到底怎么回事?]   毒舌的系统第一次没有出言讽刺,而是沉默了下来。   [除了你没人可以靠近他。]   [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你在后世,他在前世,时间会被打乱,如果真是那样,你就会消失了。所以……改变的只有记忆而已。]   [不过等你彻底醒来之后,就能见到真正的尧寒,现在还不是时候!]   殷牧悠沉默了下来:“那就把话说清楚。”   [现在去见真正的尧寒,回到现实世界,前面做的一切治愈都会前功尽弃!他的心上没有任何人,也没人制止得了,现实的他早已经发了疯。]   “那你们,又是什么人?”   系统表示出了自己的诚意:[我叫梧玄,同你一样,草木成精。]   殷牧悠呼吸微颤:“草木本无心……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   [你的心就是他的心。]   [他是上古妖兽,后来被人杀死,尸体也四分五裂,连全尸也没有。唯一的心脏,掉落在你的叶片上,从此你便有了心。]   [否则,草木更迭不过一载而已,为何是你生了灵智?得以年复一年的修炼?]   殷牧悠时常在想,为什么会是他?   猫和猫薄荷,分明是天敌,谁来不比他更好?   每一次都是治愈任务,每一次的对象又都是第一世界遇到的苏衍。对象是不变的,变的只有他一世比一世悲惨的模样罢了。   殷牧悠心脏的位置泛起了疼,一些记忆随着系统的话,而渐渐浮现了出来。   系统或许并未撒谎,什么世界能够重来?   他已经来过这个世界一次了,却治愈失败,而重新再来了一次。   他会被删除记忆,都是因为现实世界的那些人运用了术法,重置了这段记忆。便也导致了他的记忆被消除干净,重新来过。   可若真的只是记忆,根本就没有改变尧寒的状况。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尧寒:“我这么做到底有意义吗?”   系统和景丞的声音同时响起——   [有意义!]   “改变的只是记忆,有什么意义?”   殷牧悠看向身旁的尧寒,他双眼泛着血红,痛苦得身体微颤。   他在强忍着,要杀人、食人、把这里变成一片血海的欲/望。   殷牧悠恍惚间挪开了自己的手掌,那里已经被黑火烧成了一片漆黑,还能闻到肉的焦味。   他就像是无数的刀尖,将他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给予他温暖和容身之所,到底有多难?   就算是刺伤自己,鲜血淋淋,他都不害怕。   殷牧悠怕的是,自己所做一切皆是无用功。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蜂拥而至,他仿佛是漂浮在深海之上,前方有什么完全不知道,放眼望去都是一望无际的蓝,走不出去的绝望。   身旁的尧寒忽然舔了他一下。   温暖的触感,让殷牧悠一下子就苏醒了过来,将他从那个地方给拉了出来。   他还在强忍着杀意,不惜压制本性,不都是因为他在这里吗?   “尧寒……”   殷牧悠的眼眶微热,心中的迷惘消散不见。   而此时,白禹和容缇都赶了过来。匕首破开了阵眼,他们进来时也没有任何阻碍。   “主人!”   “温琅!”   容缇瞥到了一旁的褚,眼神骤然一变,身上的气势也凌锐。   什么仙者,他才不管。   他要他死。   白禹和容缇同他纠缠了起来,景丞方才为了挪转褚身上的怨气,已经损耗了大量灵气,又此时遭受容缇和白禹的攻击,一时间已经处于下风。   尧寒终于忍受不住,朝天空长啸了一声。   惊雷作响,狂风骤雨。   殷牧悠正要说什么,他却已经退得老远,不敢让殷牧悠靠近。   杀意涌上心脏,理智和身体开始互相纠缠。   现实还是幻梦,如今已早早分不清了。   尧寒的身体都被撕扯了起来,只剩下强烈的痛感。   “哈哈哈,终于……”景丞笑出了声,“控制得了一时,控制不了一世。”   乘着这空隙,白禹一口朝他咬去,他的肩膀渗出鲜血,定魂珠也在此刻掉落到了地上。   景丞却并不挣扎,脸上满是疯狂的笑。   就算在这里死了,他也不会死的。   再说了……他已经完成了所有该完成的事。   景丞将目光放到了殷牧悠身上,施放了最后的灵气,朝着他的方向打了过去。   一道黑色的人影快速闪来,黑色的雾团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大雨冰冷的拍打在身上,他的确快要控制不住,可在看到殷牧悠遇到危险的一刹那,他的脑子不再有任何的杀意,而只有一个想法——   救他。   灵气形成的剑气打在了他的身上,劈开了黑色的雾团,他的身影反倒在缩小。   当所有的黑雾散去,尧寒手里染上这一团黑色的火焰,将剑气融化干净。而他的容貌霸气而俊美,仿佛睥睨着天地。   “竟然真的化形了……”容缇望着他,呆呆的呢喃着。   景丞睁大了眼,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不应该彻底失控的吗?   他身上失血过多,永远的闭上了双眼。可他死前仍旧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何尧寒没有失控。   他的本能,不该是扭曲,病态,尖锐的吗?   雨水淋湿在尧寒身上,就连殷牧悠也愣住了。   他捏紧了他的手腕,一步步凑到自己嘴前。   “尧寒,别吃!”容缇大喊了一声,生怕尧寒要对殷牧悠动口,尧寒抑制不住的杀意,全都传达到了他们身边!容缇不是白禹,早已经在瑟瑟发抖了。   尧寒的身上迸发着孤冷,殷牧悠也不清楚尧寒现在到底有没有理智了。   纵然如此,他却半点没有反抗,任他抓着自己。   尧寒张大了嘴,在他焦黑的手掌上轻轻舔了一下。   似乎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不同,爪子……舌头……   他疑惑的朝殷牧悠望去:“喵?”   殷牧悠:“……”   所有人都担心着,结果您老竟然充满杀气的卖着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现实世界就是这样子的:   被人分尸,几世悲惨,尧寒怨气不消,失控。   ②梧玄等人学了个残缺的禁术,将其禁锢,打算治愈打开尧寒心结。当然,一撮人想帮他,一撮人想利用他。想帮他的找到殷牧悠,害怕他不答应,就骗了他进入这些世界。   ③殷牧悠失败五个世界(前文有写),终于治愈了第一世界的苏衍。而景丞是内部出的叛徒,希望尧寒发疯的那一撮人。   PS:忘记这个故事的可以翻一翻本卷第十二章 ,景丞讲过。 第65章   这一声喵, 彻底让殷牧悠满脸无奈。   雨渐渐的停了, 天穹光芒万丈, 冲破了厚重的乌云。金色的阳光从云罅中泄出一缕, 逐渐黑色的云团越来越破开,最后终于雨过天晴了。   身体沉重不堪,肩胛骨和手掌都受了伤,疼痛感已经逐渐麻木。   殷牧悠强撑着没有倒下,一步步走向了那边的褚。   他的模样仿佛只是睡着, 平静而安宁。   殷牧悠用袖子为他拭去脸上的血水,眼底浮现坚定:“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的。”   方才定魂珠被打落在地, 没想到竟滚到了褚的身旁, 在阳光的照耀下,定魂珠泛起了暗红的光。   “容缇,你过来。”   容缇朝他走进,眼露悲痛, 不忍再看褚。   殷牧悠的声音沙哑异常:“你的歌声可以招魂,再加上这定魂珠,或许还有救。”   容缇微怔, 连忙朝那颗定魂珠望去。   他方才被这画面给刺得红了眼,差点忘记了定魂珠的事。   片刻之后,悠扬的歌谣传来,带着亘古的厚重感。   随着歌声,四周的芙蕖竟在一夕间全都开谢,清风扬起, 吹散了花瓣。偶有一两片伴随着歌声吹拂过来,只余下干净的清香。   慰天地之歌,聚四方灵气。   殷牧悠将体内的全部灵气输入了进去,刺激着定魂珠。   定魂珠在灵气的洗涤之下,终于褪去了血色暗红的颜色,重新恢复了过来。   当定魂珠打入褚的体内时,他魂体终于相融。褚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我是怎么了……”   殷牧悠连忙将他扶起,眼眶微热:“醒了就好。”   褚深深凝视着他,仿佛有什么在他身上悄然改变。   殷牧悠的话里还藏着些鼻音:“怎么这么看着我?”   褚虚弱而无力,可脑子却格外清醒:“我仿佛是睡了很久,从前的事就像隔着雾气似的,现在终于能看清了。”   殷牧悠微怔,想起之前褚那愚笨的模样,是因为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没能开窍。   如今看来,有定魂珠使他体魂相融,现在总算是开了那闭塞的一窍。   “你以后不会再同以前一样了。”   “我……可以活下去了吗?”   殷牧悠心头一颤,厉声道:“说什么傻话!”   他的态度虽然如此,褚却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抱紧了殷牧悠:“在死的时候,我想的一直都是郎主。”   “褚?”   殷牧悠脸上顿时露出茫然的神色,以往的褚,是绝不会在他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抱着他的。   他刻意忽略掉心里的违和感,觉得大约是才捡回一条命,他有些失态罢了。   然而褚紧紧抱着殷牧悠的动作还是激怒了尧寒。   他原本就离殷牧悠不远,不过是看在褚濒死,这才选择冷眼看着。可褚主动在自己面前抱着殷牧悠,这又不一样。   尧寒觉得他在示威。   尧寒眼里露出凶色:“别碰。”   “你是……?”   “尧寒!”殷牧悠紧抿着唇,“别胡闹。”   殷牧悠退出了褚的怀抱,刻意的保持着距离:“尧寒化形了。”   褚眼神微闪,朝尧寒望去,不复当初的木讷神色,却带着说不出的敌意。   他和他,同样都喜欢郎主。   褚以前感觉不出来,现在却明明白白的知晓,比起他而言,郎主显然更加重视这只凶兽。   气氛忽然间有些凝滞,容缇和白禹早就识趣的躲到了一旁,免得伤及无辜。   殷牧悠耐心教育着尧寒:“褚好不容易才醒,别那么凶。”   尧寒忽然有些委屈,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喵喵喵。”   “说人话,我听不懂。”   他初初化了人形,连走路都不稳当,更别提说话了。   尧寒说了一长串出来:“喵喵喵喵喵!”   这声音仿佛是在指控他似的,殷牧悠十分头疼:“不好好说,我就不管。”   “你坏。”   殷牧悠:“……”   绝对不是这句话!   他喵了那么多声,就这两个字?   好啊,现在还学会跟他藏心眼了是?   殷牧悠皱紧了眉头,决定等回去再好好教育尧寒。   这里已经变得一片狼藉,池中芙蕖一瞬枯萎,全成了断枝残骸。腐臭的味道从空气里传来,况且景丞的尸身还在此处。   殷牧悠让尧寒吐出黑火,很快就将他的尸身烧得什么也不剩。他现在可是王都人人知晓的仙者,若发现他死了,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   此地不宜久留,几人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回到了顾家。   这天晚上,殷牧悠做了一个黑沉的梦。梦里光怪陆离,他独身一人,到处都是被封死的门,找了许久也不见通道。   费了千般力气寻找,终究一无所获,只能在原地等死。   深沉的黑暗犹如潮水般涌来,殷牧悠冷得颤抖了起来。   他忽然间被谁给吻住,犹如渡过空气一样让他重新呼吸了起来,殷牧悠忍不住去回应,渐渐的从黑沉的梦境里苏醒了过来。   尧寒吻得更深,同他唇舌相交,暧昧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的动作越发亲密,从纠缠变成了啃咬,仿佛怎么吻也吻不够。   真甜。   和他的血一样甜,让他无法自拔,甚至日思夜想。   殷牧悠缓缓睁开了眼,仿佛晕满了雾气,病白的脸颊上也浮满一层红晕,整个人仿佛还身处在梦里,看不清虚实。   他的唇被尧寒用力亲吻过,泛起了暧昧的水色,如此鲜红欲滴。   “温、琅。”   尧寒生疏的叫着他的名字,说出的话里也带上了暧昧的气息。   殷牧悠主动伸出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偷亲?”   尧寒的头上顿时出现了两只耳朵,他化形并不完美,情绪一激动就藏不住了。   原本霸气的眉眼,却因两只耳朵而生出些萌感。   殷牧悠看他耳朵都立起来了,仿佛自己做出任何的拒绝,他就要从床上跳下去逃跑似的。   “上次倒跑得挺快?”   尧寒有些心虚,耳朵抖动了两下。   “不是我抓住你了,你还想跑?”   “不跑,你会不高兴。”   “知道我不高兴为什么还要偷亲?”   尧寒一脸正经的仰起头:“我开心!”   殷牧悠:“……”太有道理了,竟然反驳不了!   殷牧悠忽然觉得很冷,如果不是尧寒将他吻醒,他怕是还要沉浸在那个空无一人的梦里。   殷牧悠微垂着眼眸,鸦羽的长睫轻颤了起来。   “别不开心。”尧寒如之前一样投入他的怀里,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得很大一只了,转而将殷牧悠搂住。   他眼睛一亮,像是学会了新技能似的,将殷牧悠抱紧。   黑夜之中,烛火已经被熄灭了,只剩下外面单薄的月光,从窗棂透入了进来。   殷牧悠强忍着悲痛的声音响起:“我不惧死,却怕眼睁睁看着你死。”   尧寒感觉到他的身体在轻颤,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我都死了那么多次了,再死一次,也绝不会比那八次更疼。”   黑夜里,尧寒的声音格外温柔,“所以……我不想你哭。”   —   容缇白天进来的时候,听到屋内一片宁静。   尧寒坐在床头,殷牧悠窝在他的怀中,躺在了他的腿上。   明明之前总是看着殷牧悠无条件的宠着尧寒,他才是被宠爱的那一方。可此刻的殷牧悠,却轻柔的被尧寒抱着,尧寒是凶兽,却将自己为数不多的温柔全给了殷牧悠。   那画面格外温暖,一时让容缇看得愣神。   似乎见到他来了,尧寒将手指放在唇边:“嘘。”   他眼神柔和的看着殷牧悠,手指在他披散的长发间穿梭,仿佛这一瞬就是一辈子。   眼前的人,更像是他的珍宝,平日眼巴巴的看着,只敢偷偷摸摸上来舔一口。而如今胆子倒是大了些,敢正大光明了。   容缇就这样坐在了屋子里,并没打扰那两人。   这样的时光静谧而悠远,直到晨光散去,午后艳阳升起的时候,殷牧悠才缓缓睁开了眼。   他睡得太久,眼神也充满了茫然,尧寒凑过来蹭了蹭他,身后的尾巴也跟着一摇一摇:“你终于醒了。”   尧寒化形之后,这张俊美的脸陡然凑近,杀伤力简直剧增。   殷牧悠脸色微红,将他推开:“一大早,别那么黏黏糊糊的。”   尧寒很不开心:“你昨天晚上不是这样的!”   殷牧悠瞪了他一眼:“我哪样?”   “主动让我亲,又抱着我不撒手……”   殷牧悠发现了容缇在屋子里,连忙堵上了他的嘴:“再说一个字,这些事情以后都没有了。”   尧寒很机灵,瞬间就不说话了。   逞一时口快和这些福利比起来,尧寒选择后者。   容缇单手托腮,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原来昨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主人才睡到日上三竿?”   殷牧悠有些头疼的扶额:“别乱猜。”   “我只是合理推测。”   殷牧悠瞥了他一眼,终于说起了正事儿:“等了我这么久,是有什么事吗?”   容缇眼底的笑意尽数散去,第一次如此忐忑不安:“我只是……想道歉。”   “道歉?”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褚明明告诉我说要去见齐岚了,我却怂恿他去。”容缇脸色变得苍白,不安的闭紧了眼,“我明明已经猜到齐岚想做什么,在他和褚之间,我还是想让褚活。”   所以昨天容缇看到褚快死的时候,他才会被景丞激怒成那样?   “既然景丞已经死了,我不想再追究这件事。”   容缇抬起头,怔怔的望向了他。   殷牧悠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容缇,你少有真心实意的道歉过,这话让齐岚听到该多好。”   “主人……不生气?”   殷牧悠摇了摇头:“要生气早生气了。”   比起初初见到的容缇,他已经变了太多。   当初的他自私自利,以玩弄人心为乐,而现在的他,竟学会了认错。   或许变得不止是容缇,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们每一个都有所改变。   他还来不及露出微笑,便狠狠的咳嗽了起来。殷牧悠尝到了嘴里的一丝腥甜,他知道尧寒的鼻子灵,连忙将那口血给硬生生吞了回去。   殷牧悠的表情显得茫然无措,想起了景丞犹如诅咒一般的话——   “驱使凶兽,你的寿命也会受到影响,甚至早死。”   “他会给你带来厄运,你将一世孤苦,不能拥有朋友和家人。”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由死死的捏住了手心,表情凝重至极。   顾遥急急忙忙的跑来,打破了殷牧悠的深入联想。   顾遥无比沉痛的望向了他:“温亭侯……”   “怎么了?”   顾遥以为自己能忍得住,却不由的掉下了眼泪,甚至藏不住里面的哭音:“温亭侯,我求你,跟我去一趟齐家。”   顾遥的反应太明显,殷牧悠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变。   是齐岚……齐岚出事了!   外面早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大得足以装下所有人。   殷牧悠坐在上面,他的心也骤然间提了起来,自己沉睡了那么久,也不知齐岚到底出了什么事。   本命剑被毁,又被打得重伤,甚至之前还胡乱推演,折损了自己半数的寿命……   殷牧悠越想越觉得可怕,心上仿佛压了一块巨石那般。   当马车停靠在了齐府门外,殷牧悠下车时,才看到了白幡飘扬,冥纸纷飞,里面传来了哭音,整个齐家的气氛死气沉沉。   顾遥失却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将军……”   殷牧悠紧抿着唇,一步步朝着屋内走了进去。   那些家奴没有一个人拦着他,全都低下了头,只是眼角的微红,还是彰显着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终于走到了灵堂,正中间摆放着金楠木的棺材,一个大大的奠字映入眼帘。   齐夫人哭得泣不成声,一夜之间,便苍老了十岁那般。   “岚儿、岚儿。”   殷牧悠沙哑了声音:“齐夫人。”   听到他的声音,齐夫人身体僵硬,缓缓站起了身:“你终于来了。”   火盆里还燃着冥纸,里面的灰末被风吹得飞舞起来。   火光跳动在她脸上,齐夫人眼底忽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到最后,却尽数收敛了回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岚儿到最后都在劝我,让我别再执迷不悟。”   殷牧悠身体微颤:“没能来见到齐岚最后一眼,我很抱歉。”   齐夫人喉头哽咽,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我担心的事情总算发生了,岚儿竟告诉我,原来当初那孽种还存活于世,便是你救下了他。”   褚自从开了一窍后,许多事情已渐渐明了。   他该有的姓名,分明是齐褚。   “都是你,分掉了岚儿的福元,害得他惨死。”   褚垂下眼眸,心中悲痛。   不管怎么说,他身上的定魂珠来自于齐岚。   齐夫人已经不像对付殷牧悠了,她只想杀了这个祸害了她儿子的齐褚罢了。齐夫人的眼神里迸发出恨意,从长袖里掏出了匕首,一把朝他刺了过去。   褚半点没有躲,反倒是殷牧悠捏紧了她的手腕:“齐夫人三思!”   她痛哭起来:“明明齐家在岚儿出生时便已经做了推演,说他弟弟会分走他的福元,我因此喝下了绝育药,再也不要孩子,可千防万防,没能防到这个孽种出生!”   她剧烈的挣扎了起来,想通褚同归于尽。   然而殷牧悠却死死的捏紧了她的手,以往对齐夫人的恶感,竟消失了大半。   不管是褚的母亲,还是齐岚的母亲,对待他们的做法,都是源自于深深的爱罢了。   很少会有一个人那么长久的爱你,可母亲会。   他的脸色苍白:“这可是齐岚的灵堂啊,夫人要在他面前,杀了他尽心救下来的弟弟吗?齐岚……他会死不瞑目的。”   这句话一落下,齐夫人手里的匕首便应声而倒。   她失魂落魄的朝着齐岚走进,抱着他的棺材,失声痛哭了起来。   每一声凄厉的叫喊,都沉重的打在殷牧悠的心上。   一旁的顾遥为他递来三杯酒,殷牧悠望向了齐岚,深深为他撒上三杯:“一路好走,以后,莫要再生得这么死心眼了。”   偶尔为了自己自私一些,或许会活得更加快活。   他走出齐家的时候,天边下起了蒙蒙细雨。   褚说想在齐家,为齐岚守灵七日。   殷牧悠不再担心齐夫人会对他不利,便由着他去了。   想起方才种种,他不由觉得唏嘘。当年齐夫人不这么对褚母子,也不会牵扯到后面的事情,齐岚自然不会因为想补偿和愧疚,而给出了自己的定魂珠。   一切因果,似乎早已注定,只是身在局中,纵然被压得无法喘息,也不肯放弃。   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尧寒,忽然冻得发着抖。   “尧寒……”   “嗯?”   “能不能抱紧我一些,我冷。”   尧寒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除了殷牧悠,他不会为任何人的死感到伤心。   他将整个身子拱了过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我要抱很久。”   “多久?”   “一辈子。” 第66章   齐岚的头七一过, 便听说齐夫人彻底疯了。   齐家无人, 齐夫人又时常抱着棺材哭哭笑笑, 齐岚下葬的事情就给耽搁了下来。日子一久,靠近灵堂便能闻到那股尸体腐臭的味道。   之前用大量冰块停灵七日, 似乎已经是极限。   殷牧悠又到了齐家, 朝着齐夫人一拜:“若您不忍, 便让我主持齐岚的下葬。”   齐夫人听到这句话后,身体忍不住一僵。   她的脸上却露出痴傻的笑容,嘴里念叨着齐岚的名字。   褚将油纸伞打在了他的头顶:“郎主, 别劝了,夫人已经疯了。”   殷牧悠却一动不动,甚至连褚的话也没回:“齐夫人, 让齐岚入土为安。”   这话旁人也劝了不下十遍,却不如殷牧悠这一声顶用。   灵堂的大门缓缓打开, 齐夫人一身白衣素缟,白幡随风飘扬,吹动着丧服的下摆:“岚儿在温庄的那几日过得如何?”   细雨纷飞, 轻易的打湿了眼眸。   殷牧悠一步步朝她走去:“齐岚知晓了真相,却从未怪你一个字。”   齐夫人的眼泪落下:“这几日我总在做着噩梦,有长得牛头马面的人, 在我面前大声喊,那声音尖锐刺耳。”   “喊的什么?”   “喊的……母债子偿,母债……子偿。”齐夫人重复的念叨着这个词,“可还债的为何是岚儿呢?”   殷牧悠想起了容缇, 七日之中,是可以招魂的。   然而失却了身体,这样的招魂只会唤来神志全失的齐岚。   他绝不想这样。   殷牧悠取出了一段香,交给了齐夫人:“我有一法子,可使夫人在梦中见到齐岚,只此一段,用与不用,全在夫人。”   齐夫人睁大了眼,颤抖似的将其接过。   她死死的把那段香抓在怀里,身体微颤:“多谢……就劳烦你,帮我主持岚儿下葬的事。”   “定不负嘱托。”   齐夫人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四周依旧下着细雨,池塘的柳丝随风飘摇,几张冥纸也洒落至里面,生出许多腐败之色来。   “郎主,那东西真的管用?”   “只能试一试。”殷牧悠头疼扶额,便吩咐褚帮他准备些东西。   褚深深凝视着殷牧悠,忽然朝他说:“郎主真是心善。”   殷牧悠微怔,不由朝他望去。   “尧寒如此,我亦是如此,明明都可以不用管,郎主却偏生要凭一己之力,将我们护下。”   这世道如此,冻死饿殍,朱颜腐骨,善无好报,哪里有什么公平?   殷牧悠曾说,他来做尧寒的公平。   褚知道,郎主一开始想护下的人不过只是尧寒罢了。   他忽然间很嫉妒,明明以往从未有过的情感,只求待在殷牧悠的身边变好。而如今却全都爆发了出来,心里的嫉妒化为杀机,一发不可收拾。   可齐岚的事情后,他心里的杀意却没了。   “郎主,你累吗?”   “累。”殷牧悠的笑容落寞,“我可能护不了你太久,驱使凶兽,便代表着厄运缠身。”   褚的嘴里泛起苦涩的滋味:“那便别护着了,我一个人可以。”   殷牧悠笑得温柔,似乎早已知晓他会这么说。   “往后,盼你能够安好。”   殷牧悠转身离开了此处,细雨之中,褚手中的伞倒在一旁。他朝前大喊了一声:“郎主!”   殷牧悠脚步一顿,回眸时,便见褚朝他跪下,面色沉重的伏跪在地。   “这一拜,多谢郎主收留之恩。”   “这一拜,多谢郎主救我性命。”   地上全是泥水,他却毫不在意。   褚的声音颤抖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这一拜,是我有幸能心悦郎主,郎主却丝毫没有嫌弃之情。”   雨水淋湿在他身上,殷牧悠一句话也没说。   他转过头去,一只手拿起了伞,举在自己头顶。雨水顿时被油纸伞给阻隔,淅淅沥沥的声音拍打在伞顶。   方才没有接受,现在却接受了。   “褚,起来罢。”   —   夜晚时分,殷牧悠在齐夫人房门外开坛做法。   三两清酒,一叠符纸,蜡烛少许,便简单的搭建了起来。   屋内的香已经点燃,齐夫人陷入了长长的沉睡之中。   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到了齐岚少时,她的长子齐岚钟灵毓秀,谁人见了都要夸赞几句。   齐岚不喜家中传下的推演之术,唯独对剑术十分热爱。   为此,齐夫人不知打过他多少次。   “说了那是齐家在王都的立命之本,你就是不学!”   小小的齐岚扬起了头:“母亲,为何要推演这些?旁人的命,我们管不着;而我自己的命,便由这手里的剑来做主。”   “什么奇奇怪怪的,谁教你的!?”   齐岚瘪着嘴:“是听师父说的,世外之境有剑修,能凭手中之剑肆意天地。”   齐夫人拿起了荆条吓唬他:“整日听这些有的没的,今日的书可背了?”   齐岚连忙站直,把书一句不差的背给了齐夫人听。   “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向使民……”   “怎么不继续背下去了?”   齐岚低下了头:“只是觉得,我也和书里写的一样。齐家的推演之术是折寿命的……我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   齐夫人心口一跳:“说什么傻话!”   自己都喝下了绝育药,夫君已死,她又派人杀了那贱种,岚儿才不会有事!   齐岚却不言语。   齐夫人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荆条丢掉:“今日不背书,也不练武了。”   “那做什么?”   “娘陪着你,想怎么玩儿都可以。”   年幼的齐岚朝她露出一个笑容:“不了,我得走了,再不去师父要发火了。”   “岚儿……”   “娘,你别总这么唠叨。我真的要走了……”   梦里万花凋零,草木枯荣仅在一瞬之间。   梦外殷牧悠手中的几张符纸全数毁灭,灵气全无的被风吹到了地上。   梦散,茶凉,人也该醒了。   翌日,齐夫人病得精神恍惚,跟在棺材旁走着。而褚作为齐岚的弟弟,在一旁扶棺而行。   路上响彻着哀鸣的挽歌,冥纸撒了一地。   那地方是风水师早早的看好了,说是背靠福地,风水极佳。   当棺木下葬时,齐夫人神情恍惚的朝那边看去。他们重重的为他盖上了土,齐夫人却只是呆愣的看着,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尧寒看到那墓穴里的东西,不由好奇的问:“那是什么?”   “陪葬品。”   “真奇怪,不嫌挤得慌吗?”   殷牧悠笑了起来:“我位居亭侯,死的时候,也是要这些玉石兵器陪葬的。”   尧寒的耳朵抖动了两下,深深的凝视着他的脸:“不要。”   “嗯?”   “太挤了,有我陪你,再加上那些东西,怎么睡得下?”   殷牧悠无奈极了:“不是睡……”   不过后来一想,他也不想解释了。   算了,就让他误会着。   等齐岚下葬后,王都底下暗潮涌动,顾遥也牵扯其中。   殷牧悠才终于知道,自己会给身旁的人带来厄运是什么滋味。他收拾了行装,留下了书信,连夜离开了顾家。   现在才走,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顾遥的福运,大约是被他影响了。   殷牧悠在王都买下了一方庭院,屋子不大,正好适合他们所有人住下。   齐夫人得知了这个消息后,隔三差五的送东西来,弄得周围的邻居看他的表情都不对劲了。   在外面,殷牧悠是严禁白禹变成白虎的样子的,之前有一次摆摊算卦时,那地痞流氓竟不给钱,白禹瞬间恢复了白虎的模样。   那时正在市集,人正多的时候,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等回过神来后,才有人大喊了一声:“白虎瑞兽啊!”   于是,市集所有人都朝着他跪拜了起来,而白禹一身气势凛凛,还求着表扬似的仰着头。   殷牧悠头疼无比,之后的生意也起来了,却是一卦难求,找他的全是些达官贵人。   隐居的计划也泡汤了,到哪儿都受人瞩目。   殷牧悠借着算卦的名义四处奔走,以那些人的声势,这才挽救回了顾家。   这件事情总算是了了,殷牧悠舒展了一口气。   今日天气极好,朝暾从厚重的云层之中升起,洒下大片的金黄。   院子里的蔷薇开了,密密麻麻的缠绕在竹竿上,开得尤为繁茂,朵朵娇艳。   殷牧悠在院子里睡着了,恍惚间又被舔了一口。   他这段时间本就浅眠,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尧寒,别又乘着别人睡着偷亲。”   尧寒有些委屈:“那是你这段时间都不让我亲亲。”   殷牧悠睁开了眼:“你倒先控诉起我来了?”   他想起了苏衍,那个家伙便很擅长装弱,引得别人心软。   偏生,他就是看不得。   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尧寒主动凑近,殷牧悠便搂着他而吻了上去。他闭上了眼,一点点的加深了这个吻。不似尧寒平时光舔舔这么简单,而是真正的唇齿相交。   尧寒很聪明,一学便会。   他不断的深入,甚至搂住了殷牧悠的腰,不让他等会儿后悔挣扎。   尧寒越来越上瘾,怎么亲吻都不够。似乎以这种方式,他就能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从而对那些人宣誓自己的主权。   许久之后,尧寒才放开了殷牧悠。   殷牧悠大口大口的喘息了起来,觉得自己是拿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教什么教!   嘴唇都肿起来了,隐隐有些发疼。   殷牧悠不悦的说:“我是肉啊?咬住就不松口了?”   “你比肉好吃。”   殷牧悠:“……”   尧寒机灵的意识到了他在生气,便喵喵的撒着娇,嗲里嗲气的没完:“肉和你我肯定选你!”   殷牧悠可一点儿都没觉着高兴了,呵呵的笑了两声。   “那肉减半。”   尧寒:“……”   似乎为了表达决心,他忍痛割爱,苦大仇深的点了下头。   这模样还真逗笑了殷牧悠,这傻猫。   “做错事、要东西,就知道嗲里嗲气的,平时怎么见你对别人这么凶?”   尧寒皱眉:“他们不干我的事。”   “那我就干你的事?”   “你哪儿哪儿都是我的,旁人碰不得、摸不得、也欺负不得。”尧寒如兽形一般的露出獠牙,“谁欺负你,我就咬死他。”   殷牧悠敲了下他的脑袋:“谁会欺负我?”   尧寒喵了一声。   “别试图混过去,不久你欺负我?还偷亲,嗯?”   尧寒又喵了几声,他以前还主动要他亲亲,现在用完了猫,转眼就不认账了。   殷牧悠真拿他没办法,耍赖的样子,他竟然觉得贼几把可爱。   咳。   正当此时,褚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手里又拿了许多布料药材,殷牧悠只淡淡看了一眼,便道:“又是齐夫人送来的?”   “郎主……这些要如何处理?”褚有些为难。   “名贵的布料退回去,药材……便留下。”   这可是殷牧悠第一次接受,褚眼神一亮,朝着他笑道:“那我这就去!”   “褚,你等等。”   褚疑惑的转过头来,殷牧悠这才说道:“帮我跟齐夫人说,仅此一次,以后不要再送了。”   “郎主这段时间明明喝着药,有现成的为何不要?”   殷牧悠露出一个笑容:“我的身体之前就病弱,只是旧病复发罢了,很快就会好起来。再说了,这东西收得多了,就会和旁人产生联系。”   褚还是不懂。   殷牧悠却道:“我啊,不想和那么多人产生联系。”   一时间,褚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郎主和之前认识的人关系全断了,唯独留下几只妖兽陪在他的身边。   除了他们,便唯有自己了。   一时之间,褚心绪复杂极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朝殷牧悠一拜,径直的朝外面走去了。   这个时间赶上去应该还来得及,齐家的人应当没走远。   院内清风吹拂,转眼已是八月末。   再过不久,这里便会被秋意席染,处处都渡上金黄。   就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个地方住那么久了。   殷牧悠的话少了,尧寒的话却变多了:“我们以后肯定不能长时间在一个地方,大禹国那么大,得多走走,多看看山川万里。”   殷牧悠静静听着,忽而倦意又席卷了上来。   尧寒的话还萦绕在耳边,他觉得异常的温暖充实,只要他在,看着他一切安好,一切的一切都无所畏惧。   殷牧悠终于睡着,尧寒凑了过去,笑得无比幸福,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最后,我们一定要回到温庄,重建那个竹屋。”   他不知道殷牧悠有没有听到,但这句话,却要清清楚楚的传达到。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这一整段,出自《道德经》。 第67章   跟在殷牧悠身边多时, 褚也考虑了许多事情。   他因齐家而丢了一条命, 却因齐岚而捡回了一条命,从此恩过相抵,谁也不再亏欠谁。   这些日子齐夫人总送东西过来,都是由褚来经手。   她总是讪讪的看着自己, 话也不敢多说,除了托他将东西送给殷牧悠, 便只剩下沉默罢了。   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愧, 看到了悔。   一个女人,今后要撑起偌大的齐家, 到百年归西后齐家便会彻底消失在世间, 这对她来说已经是种惩罚了。   褚跑出去找了齐夫人, 将布匹还给了她:“郎主说药材他留下, 布匹请齐夫人带回去。”   齐夫人转过头, 身边的丫环连忙将褚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   “温亭侯收下了药材, 那以后我是不是可以送他这些?”   褚沉默在那里,犹如巨大的顽石:“不, 郎主让你不要再送了。”   齐夫人眼底的光暗淡了下来,她低眸看向丫环手里的布匹, 一时窘迫难堪, 手也不知该怎么放了。   褚疑惑道:“齐夫人,你这般讨好郎主,是否想让郎主再引一次魂?”   齐夫人红了眼眶:“最初的时候, 我的确有这个想法。然而后来听闻他身体不适,我便在想,是不是当时强人所难,让他失了元气……”   褚紧抿着唇,几乎成了一条线:“郎主既然选择帮你,便不会介意这些。”   他回过头:“以后莫要来了。”   褚转身时决绝极了,只留下一个背影罢了。   这是齐夫人最后一次见到他,那个背影笔直挺立,仿佛要撑起一片天地。   褚回到了院子时,已经渐至傍晚,暮光染透了云层,天便呈现一片绚烂的橙蓝色,碎石小径蜿蜒至隐处,犹如丹青浓墨重彩的一笔。   尧寒就抱着殷牧悠,自从他化了形,整日以人类的姿态出现,殷牧悠在他怀里,反而显得小巧些许。   这幅画面尤为温暖而静谧,褚不由看了许久。   直到快至晚饭时分,殷牧悠才打了个哈欠醒来:“褚,客人送走了?”   褚点了点头:“郎主……”   “这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   褚深吸一口气,脱口而出:“我想冠以齐姓。”   殷牧悠睁大了眼,本以为褚会十分介意,没想到他竟主动要求。   见他久久未答,褚的肩都搭怂了下去,低声说了句:“……果然不可以吗?”   殷牧悠无奈道:“这件事情你可以自己决定,不用问我。不过,你为何突然间有这打算了?”   褚瓮声瓮气的说:“这条命,有一半原因是兄长给的,姓齐不是为了旁人,而是为了他,让他九泉之下能够得以安心。”   末了,褚又补充了一句:“我会为他撑起门楣,让齐家流芳百年。”   殷牧悠并未笑话他的狂妄自大,面露欣慰的看着他。   忽然有种老父亲的慈祥感。   儿砸长大了,殷牧悠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该的。”   褚露出一个笑容:“那从今往后,我便是齐褚了。”   殷牧悠知晓他的结局,褚往后会成为大禹的不败战神,凭他上等武脉的资质,就算这一天迟了些,也不会太远。   殷牧悠想起自己会给身旁的人带来厄运的事,心忍不住揪了起来。   在之前,他又曾听徐常林提起过,褚说若非被他收留,他的志向便是去边关参军的。   “褚,你过来些,我有事跟你说。”   齐褚慢慢靠近,跪在了他的面前,一双眼睛忠诚而坚定的看着他。   “只要是郎主的命令,我必回遵从。”   殷牧悠露出一个笑容:“很好,我要你去参军。”   齐褚睁大了眼,一时间忘记了言语:“……参军?”   “是,离开我的身边,越远越好。”   齐褚脸色都苍白了起来,声音微微颤抖:“郎主,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我这条命都是郎主的,郎主莫要赶我走!”   他一个八尺大汉,竟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殷牧悠面带笑容的看着他:“你是齐褚,而并非褚了,不要在我身上白白浪费时间。”   他的时间该是朝前走的,会有光明的未来。   而自己的未来却和尧寒交融在一起,迟早有一日同他一起长眠。   “齐褚和褚,都是郎主的护卫,我不明白,到底有哪里不同!”   殷牧悠沉默了下来,晚风习习的吹拂在他脸上,他的发丝也逶迤散开,露出了那张格外病白虚弱的脸。   殷牧悠硬起心肠:“褚,我的命令你都不听了吗?”   齐褚捏紧了手,身体微微发颤。   他跪在院子许久,久到已到了晚膳时间,容缇抱着白禹都走出来看他们,齐褚都还没有起身。   白禹从容缇怀里跳下去,一步步跑到齐褚旁边:“温琅,你怎么跪着?谁欺负你了,我给你出气!”   一句话,彻底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殷牧悠忍不住笑出了声:“白禹,我在这儿。”   白禹:“……”   他又又又认错人了?   殷牧悠把他抱在怀里:“知道我为什么不敢让你一个人出去吗?”   “……为什么?”   “万一你被拐跑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白禹极为不屑,朝他吼了一声:“谁敢拐走白虎?”   殷牧悠哈哈哈的笑了好久:“容缇不是经常骗你说他是我,然后让你帮他做了好多事?”   白禹眼中露出震惊:“……我被骗了?”   殷牧悠:“……”完,看来是没发现。   殷牧悠耐心的教导:“听着,鲛人善诈,尤其是容缇这种一肚子坏水的,往后可得留个心眼!”   这句话所有人都同意,就连尧寒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容缇忽然有一种被针对的感觉,哭唧唧的朝殷牧悠道:“主人……你还教他们孤立我!”   鲛人容姿上佳,刻意的装着柔弱的姿态也觉得美如画。   旁人见了这一幕或许要上前去安慰,然而殷牧悠毫无同情心,甚至还想笑。   “看清楚了吗,他就是这样骗人的。”   白禹看了容缇一眼,始终分不清他的表情。   人脸和数种表情于他而言,可是极难的东西,甚至比修炼还难。   白禹缓缓的点了下头,硬着头皮说:“看清楚了。”   殷牧悠抱起了白禹,又对齐褚说:“该用晚膳了,别总在院子里跪着。”   齐褚却死死的低着头:“我想陪在郎主身边,倘若郎主不答应,我便一直这么跪着。”   殷牧悠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为人执拗,也不知变通。   这,不知又是哪里学会的恶习。   然而这一次殷牧悠的心比他更硬,他淡淡低头望向了他:“那你便跪着。”   殷牧悠朝屋子里走去:“走,吃饭去。”   容缇看了看齐褚,又看了看殷牧悠,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他大约知晓了殷牧悠要让齐褚离开的原因,在凶兽身边,定会厄运缠身,不得好死。他们这样的妖兽尚且抵挡不了,何况齐褚这样的凡人了。   “你别跪了。”   齐褚不理。   “真傻,最受不了你这样子了。”   容缇很快就走到了屋子里,几只妖兽是不会做饭的,殷牧悠雇了厨娘,只管一日三餐,做晚饭就走,也不在小院过夜。   他尽量减少着和旁人的联系,生怕自己又害了别人。   顾遥的事,已经给了他警觉。   菜色简单,两菜一汤是给殷牧悠和齐褚准备的,其他妖兽吃的无非都是生肉,只有白禹早已修到化神期,什么都不用吃。   屋子里烛火暗淡,尧寒啃着碗里的东西,忽然间又惦念起殷牧悠那边了。   “我也想吃。”   殷牧悠刚夹起一筷子肉,便被尧寒握住了手,筷子转了个弯就到了他的嘴里。   尧寒弯着腰,和他离得很近,整张脸都放大在眼前。   浓黑的眉看上去犹如山峰,眼眸仿若寒星,冰冷间带着三分不羁和霸气,看着俊美至极。至少……不说话的时候是这样。   殷牧悠的心跳有些加快,怔怔的看着尧寒。   哪知道他立马就说:“好烫。”   啧,猫舌。   这一说话,整张脸的霸气都毁了,如果尧寒真是他所知晓的那种结局,以后的喽啰们看到未来魔主竟然这么蠢萌,也不知是什么想法。   “吃不了还跟我抢?”   尧寒理直气壮,毫不脸红:“我就喜欢跟你吃一双筷子!”   殷牧悠刚刚才平息的心跳,如今又止不住的紊乱起来。他耳根都染上了薄薄的红,厉声喊了句:“吃饭。”   尧寒瞥到了他的耳根,这约莫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薄红色,尤其是在殷牧悠身上浮现时。   尧寒笑了起来,甜蜜的滋味无法抑制,在心里溢了出来。   真的好喜欢。   喜欢到心脏都快炸裂。   尧寒又一把从殷牧悠身后抱了过来,笑得灿烂:“你上辈子就是我的恩人了,我们的缘分看来是老天爷给的,你理应是我的。”   殷牧悠咬着筷子:“什么老天爷给的,我给的。”   只否认这一点,却没否认后面的话。   尧寒不如容缇机灵,没听明白,反正就是赖在殷牧悠身上不离开。   容缇都忍不住瞥开了眼,继续啃着自己的吃食。   辣眼睛。   尧寒出生才五十年,现在还小。如果他以后长到几百岁,知晓了人情世故,明白了殷牧悠对他有多好,还不乐上天了?   容缇在心里默默吐槽,可转眼间脸上的表情便凝滞。   他忘了,他们没有几百年。   或许,连几年都没有。   —   饭早早的吃完,以前洗碗的事情都是交给齐褚的,现在他跪在外面,只好容缇来做了。   毕竟他在家里地位低,一只白虎大佬,一只凶兽大佬,全都惹不起、惹不起。   外面夜已经渐渐深了,殷牧悠沐浴过后,便懒懒的躺在了美人榻上昏昏欲睡。   明明下午才睡了那么久,此时却困倦至此,他强打起精神,快要抵抗不住睡意时,还是容缇叫醒了他:“主人,褚还跪在外面呢。”   殷牧悠醒来,才发现手上的书已经落到了地上。   他弯腰捡起,唇色苍白:“你想为他求情?”   “呸,他是个傻子,我才不想给他求情。”容缇语气也沉闷了下来,“再说了,我知晓主人的意思,不会多言的。”   “那你来做什么?”   “献计。”   殷牧悠来了点儿兴趣,托腮望向了他。   烛火跳动在他脸上,呈现着温暖的暖色调,他鸦羽似的长睫薄如蝉翼,眉目艳丽,神态却清冷淡雅,那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在他身上融合得极好。   容缇本是要来献计的,却一时看愣了眼。   想起自己在温宅时一眼相中了殷牧悠,他此时都觉得自己的眼光极好。   奈何,他身侧有白禹和尧寒护着,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啰。   容缇颇为可惜的叹着气,朝殷牧悠说道:“褚不肯离开,无非是觉得主人身侧无人照顾,再加上主人这段时间一直病着,他更加担心罢了。硬的不行,那便来软的。”   “说说看。”   “强行命令,只会造成如今的结果,褚和主人都僵持着。但若把主人的病情夸大再告诉褚,表明这是主人最后的命令,他或许会遵照。”   殷牧悠想了许久,觉得的确是自己的做法太强硬了些。   殷牧悠扶额:“我近来些许是有些急躁了。”   一方面,是害怕齐褚也出事。   而另一方面,则是怕他没那么时间护着齐褚了。   容缇把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跟在殷牧悠身边的几人之中,也唯独他心思剔透些了。   “那主人是同意了?”   “便按你说的来。”殷牧悠沉思片刻,“唤褚进来。”   容缇脸上露出笑容,很快便走到屋外将他叫了过来。   屋内熏香袅袅,一阵咳嗽声从里面传出。   齐褚撩开了珠帘,径直的走到了里面,他见到殷牧悠在烧一张手帕,齐褚敏锐的见到上面一团血色的殷红。   他睁大了眼,立马朝殷牧悠望去:“郎主!”   “来了?坐。”   齐褚却并未听他的话,而是急切的问:“怎会这样?”   殷牧悠垂下眸:“尧寒和白禹不知上那儿去玩了,得乘着他们回来之前,把这些烧掉。”   齐褚眼眶微热,喉头也哽咽起来。   “郎主如此,我更不可离开啊!”   “褚,我想让你离开,就当做是我死前的请求,可好?”   齐褚心都被揪了起来,像是千万只虫子啃咬,痛得身体紧绷,青筋凸起。   他的内心陷入了纠结,无法拒绝殷牧悠的请求,却也无法遵照他的话而离开。   “郎主为何如此急切的想让我走?”齐褚红了眼眶。   殷牧悠紧紧捏住手,背过了身子:“齐岚是为你而死的,叫我每日看着你,总会想起……”   齐褚朝后退了几步,身体摇晃了起来。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嘴里念叨着:“……原来是这样。”   长久的沉默,于两人之间蔓延。   齐褚眼眶微红,声音哽咽的问:“的确是我不对,竟不想我在郎主面前,竟总是让郎主勾起伤心事。”   殷牧悠强忍着没有反驳,只是背对他的时候,身体也僵硬了起来。   齐褚已然明白,不再对殷牧悠的命令有所抗拒。   他朝殷牧悠跪下,一如那个雨天,朝殷牧悠的三个叩头。   “郎主……请多珍重。”   殷牧悠什么话也没说,只发出了一个轻微的鼻音:“嗯。”   一晚上的时间总是过得极快,他为齐褚送行的那一日,正是百日红开得极好的时候。   漫山遍野的长着,地上也落满了一片绯红,仿佛一团火焰。   殷牧悠披着长长的外衣,看见齐褚微红的眼眶,不由露出一个笑容:“你是去建功立业,撑起齐家的,擦擦眼泪。”   齐褚胡乱的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郎主,我走了。”   “嗯。”   “……那药一定得吃,还有,别总是睡着,忘记吃饭。”   “嗯。”   齐褚说了许多,但不管他说什么,殷牧悠都微笑的听着。   直到他终于转身离开,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野外的百日红也抖动了起来,满地花瓣散落。   殷牧悠叫了他一声:“褚。”   齐褚的脚步一顿,回眸望来,却见殷牧悠嘴角缀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眼底尽是温柔,仿佛那腻人的烟丝,弄得无法化开。   “若我死了,会托人写给你家书。我若未写,便是我在何处活得好好的。”   齐褚紧抿着唇,鼻尖酸涩:“好。”   他头也不回,径直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再后来,齐褚成了大禹国战神,一直都未接到殷牧悠的家书。   他对殷牧悠的话坚信不疑,确定他是真的活得好好的。   直到齐褚老死,才从某处得来那封等了一辈子的家书。   “我没比你早死多少。”   他笑了起来,终于闭上了双眼。   而当年的那一幕,始终藏于心中,多年未忘。 第68章   自齐褚走了以后, 院子就更加清幽了。   尧寒化形的时间不能维持得太长,短短两三月, 便恢复了原形。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中秋节别家团圆,殷牧悠怀里抱着尧寒, 静静的陪着他渡过一分一秒的痛苦。   那些疼痛像是钢针寸寸刺入了骨髓, 尧寒身体微颤, 自己却没有发出一个音来,是害怕殷牧悠担心。   明明就此放纵, 沉溺于虚妄,便不再有痛苦。   可尧寒为了维持理智,一次又一次将这些尽数忍了下来。   殷牧悠将他抱得更紧,尧寒的耳朵紧贴于殷牧悠的胸前,听到了他心脏的跳动声。一下一下,平静有力的跳动着,和他体内混乱浑浊的灵气完全不同。   尧寒的心忽然便平静了下来,朝他的怀中蹭了蹭。   “今日是中秋节, 想不想出去看看?”   尧寒疲倦的抬眸, 月色披了一段在他身上, 殷牧悠眉宇间都带上了一层银辉。   尧寒原本想拒绝,而殷牧悠却望向了外面,脸上带着些落寞:“今晚可真热闹,许是有许多人家团圆了。”   尧寒从他怀里跳了下来,很快就幻化了人形。   “去。”   那一瞬间, 他捕捉到了殷牧悠的情绪。   他是不是觉得齐褚走了,齐岚也走了,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所以才会艳羡那些人团圆?   他牵起了殷牧悠的手,强硬的拉着他。   外面果真十分热闹,四处的百姓婆娑于市,至晚不绝。集市中央还办了祭月和迎寒的祭礼,许多百姓围绕在路旁观看。   “你有什么想要的,全都告诉我,我都帮你实现!”   殷牧悠原是津津有味的观看着祭礼,听到这话,不由微怔:“怎么突然这么想了?”   “今日过节,你有什么任性的要求,都可以告诉我。”   殷牧悠笑了出来:“什么叫我任性?”   这简直是恶人先告状!   尧寒眉头紧皱:“那你就任性一回。”   周围灯火璀璨,他们立于阑珊之下,互相凝视着彼此,仿佛天地间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殷牧悠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不想竟直直的撞入了尧寒怀中。   “抱歉,这人太多了,一时没站稳。”   殷牧悠朝他一笑:“无事。”   约莫是他的容色太过出众,这淡然的一笑,便犹如千朵玉兰花晶莹而开,凌霜带雪。他容貌之中的额艳色,驱散了过多的淡薄,又成了一种极为勾人的气质。   男人看的微怔,尧寒不悦的将人揽在怀里示威。   没看见有主了吗!   男人这才醒过神来,涨红着脸朝殷牧悠道歉。   他连忙离开了此处,心里总觉得怪异极了。   明明是两个男人,他竟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极为相配。   真是见了鬼了!   殷牧悠望向了尧寒,他还生着气,紧紧抿着唇,十分不悦。   醋坛子打翻了,可得好好哄哄。   “他又不是故意撞我的。”   “可他盯了你好久。”   “旁人也盯了很久。”   尧寒眉头更紧,控制不住自己想露出原形吓唬吓唬这群人,别整日觊觎别人的东西。想了半天,他还是强忍住了怒火。   他不能在外面露出凶样,尧寒自然是不怕自己遭人惧怕,却害怕那些人也排斥殷牧悠。   殷牧悠悄声说:“也不止是盯着我看,还有盯着你看的。”   “……那又怎样?”   “哎。”殷牧悠揉了揉心脏的位置,“其实我也不喜欢他们这样盯着你。”   尧寒眼睛一亮,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情绪一激动,尾巴便就这么露了出来,在宽松的衣摆下轻轻摇着:“容缇说,这个叫吃醋。”   殷牧悠竭力压下上扬的唇角,安抚着他:“嗯嗯,我可醋了。”   尧寒更开心了,周围阴郁的空气瞬间开满了花似的,连走路也变得轻飘飘的。   “你这样小心眼不好。”   “对于喜欢的人,叫我怎么不小心眼?”   尧寒的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脑子里不断浮现着殷牧悠说的这句话。   喜欢的人……   尧寒忍不住抱紧了他,埋在殷牧悠的脖间蹭了好几下。   这大约是下意识的习惯了,不管苏衍还是孟雨泽,似乎都很喜欢这个动作。   殷牧悠正感叹着,没想到尧寒却说了句:“我好想早点嫁给你啊。”   殷牧悠一个没忍得住:“噗。”   尧寒疑惑的望去:“嗯?”   殷牧悠再也没忍住,笑得打嗝:“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容缇可真是教了好东西!   现在可得多看看,免得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么蠢萌的模样了。   尧寒也察觉到了哪里不对,要是旁人这么笑话他,早就被他一记凶光给吓回去了。可这人是殷牧悠,他觉得被殷牧悠笑话几声,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这可是被他逗笑的!哼~   曙色催寒,不知不觉间天边泛起了淡淡的青色,浓稠的黑暗在逐渐变淡,很快便要彻底亮开了。   出来没多久,竟贪玩至此,没想到已经这个时间了。   殷牧悠和尧寒回去时,还见到等在外面的容缇,带着怨念的看着他:“主人带他出去玩,都不带我和白禹!”   殷牧悠无辜的说:“临时决定的。”   “我不服,主人偏心!”   容缇嘤嘤嘤的哭了起来,作势要进屋子收拾包袱,要去边关找齐褚。   殷牧悠满脸黑线,这只鲛人戏怎么这么多呢?   不过他绝不像外表这么柔弱,反倒凶残得狠。尧寒的武力值的确强过容缇,但尧寒才踏上修行没多久,当真生死相搏起来,容缇也不见得会输。   殷牧悠双手抱臂,倚靠在门前:“你真的不是借题发挥,故意想去找褚的?”   容缇眼神游离。   “说实话。”   “……我在主人身边待着受不到宠爱!”   殷牧悠挑眉,可不信容缇的话:“那去褚身边就行了?”   容缇哭唧唧的说:“呜呜呜,你们都偏心!”   殷牧悠:“……”这句话怎么像是在指责他是大猪蹄子似的?   殷牧悠连忙摇了摇头,把这种荒谬的想法甩出脑子。   “你去就去,一只妖兽,还收拾什么包袱?”   容缇把包袱裹得更紧。   殷牧悠一看便觉得有鬼,还用上了御灵术:“给我看看。”   容缇刚才还一脸的不愿意,瞬间就乖巧了。   里面的东西杂七杂八,竟然还有在温庄给他准备的那个装吃食的盆儿。   殷牧悠忍不住扶额。   自从白禹来了这里之后,容缇也变成个逗比了。   “这些你带走做什么?”   容缇老脸一红,沉默不语。   殷牧悠忽然间问他:“你跟我说实话,是真的想去找齐褚?”   “主人……”容缇的表情落寞了下来,“我老是觉得那傻子会被人欺负,我们一直住在一起不好吗?”   “主意是你出的。”   “我后悔了。”容缇抽抽噎噎,“他少活几年便少活几年,干我何事?只要我开心快活便好,才不要弄成现在这样。”   他又担心殷牧悠,又担心齐褚,甚至于两边都不想走。   容缇向来活得肆意随性,从不会为别人考虑什么,只要自己开心便是。   为别人考虑,竟这么难受痛苦。   殷牧悠眼神也柔和了下来,走到了他的身边:“容缇,我讨厌了你相当长的时间,而如今却没那么讨厌了。”   容缇眼中含着泪望向了殷牧悠,一滴落在了地上,形成了一颗白润的珍珠。   鲛人泪,须得真心才可形成此物。   殷牧悠手放在了容缇的心脏处:“人死而心头血消,再过不久,你就会自由了。届时,所有的一切,都得靠你自己去想了。”   —   昨天玩了一夜,殷牧悠眼皮都开始撑不开了,他很快便沉睡了过去。   殷牧悠知晓自己这段时间嗜睡,身体不足的元气,全都必须靠长时间的熟睡才能恢复。   只是他每次熟睡过去,都会有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其中最深刻的,始终重复不断的,便是景丞躺在血泊里朝着他喊:“你的心是怎么来的?”   殷牧悠每次都会回答:“是尧寒的。”   景丞宛如地狱的恶鬼,一遍遍的念着:“那你确定,你对他的喜欢不是尧寒对自己的喜欢?”   殷牧悠每每都答不上来,呼吸也变得紊乱。   “梧玄是个卑鄙小人,他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偏偏选上了你。”   尧寒会爱他如自己,他亦是如此。   殷牧悠紧紧蹙着眉,这么些天,第一次回击了他的话:“或许梧玄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是个卑鄙小人,他骗了我,可我却不后悔。”   景丞睁大了眼珠子,眼眶渗出了血,看着十分可怖。   “你觉得我会愤愤不平,觉得我会伤心欲绝做出傻事,所以便日日侵染我的梦境?”   殷牧悠深吸了一口气,“告诉你,别再我身上浪费时间。我知道哪些都是事实,可我绝不背叛尧寒。”   景丞眼里似有不甘,明明被那样的欺骗了,他却一点儿也不在乎吗?   梦境渐渐消散,殷牧悠也就此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第一时间便看到自己身边的尧寒,他已经变回了九命猫妖的模样,摊开了肚皮,睡得格外沉。   殷牧悠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用手指去戳了下他的肚皮。   这里可是最脆弱的地方,尧寒很快便醒了过来,茫然的看着殷牧悠。   那金色的兽瞳里,全然没了对外的凶狠,只剩下懵懂之色。   殷牧悠笑了起来:“睡得连弱点都暴露给别人了,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呐。”   尧寒眼中颇为不屑,什么危险?他一点儿也不惧怕。   “别不服气,一只小猫咪,活该就被欺负。”殷牧悠将欺负那两个字咬得极重。   原本是吓唬尧寒的话,谁知他很快就变回了人形,一张脸在自己面前渐渐放大:“那你欺负我试试?”   殷牧悠被他压倒在床上,吞了吞口水:“……还是不要了。”   尧寒强势的凑了过去,危险的压低了声线:“要示范,我等着。”   恍惚间,殷牧悠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   嗯,很好,学会威胁他了。   殷牧悠慢慢凑近,一拳打在了他肚子上。   尧寒闷哼了一声,无辜茫然的睁大了眼,似乎没明白为什么殷牧悠给了他一拳。   虽然,这力道根本就不疼。   殷牧悠眉眼弯弯,凑到他耳朵边:“威胁别人是得不到糖吃的,只有装装弱小才可以。”   话音刚落,殷牧悠便在尧寒的唇角落下一个吻,犹如蜻蜓点水,却引得尧寒心跳加速。   殷牧悠从床上起身,原本打算出去用早膳了,尧寒却极聪明的学到了这一招,可怜的在床上装疼:“疼……”   “我又没用力。”   “肚子是我们猫猫最柔弱的地方,没用力也疼!”   殷牧悠看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尧寒指着自己的唇:“再、再来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白禹:滚!我们没你这么不要脸的猫!   殷牧悠:呵,学得真快。   尧寒:我不威胁了,我就装可怜了,这一招真好! 第69章   中秋过后,转眼便是秋末。院子里的树叶枯黄得极快, 彻底失去了生机一样, 零落成泥。   有尧寒在, 他们便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   深秋刚至, 殷牧悠便带着他们离开了王都。   白禹时常用灵气蕴养殷牧悠的身体,再加上殷牧悠和尧寒结契的缘故, 才没有太受到波及。不然他也会和顾遥那群人一样,被尧寒身上的黑气给影响到。   殷牧悠心绪颇深, 来王都时热热闹闹,走时却冷冷清清。   他这一走,便再也没有踏入过王都一步。   殷牧悠一边看遍山川万里, 一边寻找着能帮尧寒恢复的办法。然而七年都过去了,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在外这么多年,最后一个地方竟还是回到了温庄。   落叶归根,他总该回去的。   殷牧悠初回温宅时,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花霓都已经嫁了人, 着一身妇人装扮;而徐常林的孩子如今已经满了十岁;只剩下管家陶邑始终未娶,常年来打理着温宅,让这里不至于荒废。   然而变得只是表面,徐常林和陶邑却多年未变。   徐常林看着他,不由湿热了眼眶:“郎主,你可算回来了!”   殷牧悠无奈道:“快擦擦眼泪,一个大男人这么哭,像什么样子?”   徐常林胡乱的擦去眼泪, 只是眼尾仍是红红的:“七年不见郎主了,在那之后,我们也派人出去打探过,可王都无一人知晓郎主去了何处,我们还以为……”   “我这些年……不过是在游历大禹国,没给你们送信保平安,是我的过失。”   徐常林怎么敢受殷牧悠的道歉?   不管是他,还是温庄的农户始终都记得殷牧悠的大恩,换成任何人,他们都得在那场天灾中丧生。滴水之恩都得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   徐常林摇了摇头:“原来郎主是去游历了,七年了,这时间也太漫长了些……”   说道此处,他又忍不住鼻尖酸涩。   陶邑比他可成熟多了,可看到徐常林这番真情流露,他也悄悄背过了身子,快速的用袖子擦了下眼角:“徐常林,你这么把郎主堵在门口像什么话?郎主周居劳顿,快让郎主进去休息啊!”   徐常林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打了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脑子,七年都没个长进!郎主快里面坐!”   见到他们,殷牧悠甚是怀念。   这些年来漂泊四方,一个地方至多也住不了半年,温宅有了他们,才让殷牧悠感觉这是个家。   周围的摆设竟和他走时一样,一切都十分熟悉。   殷牧悠伸了个懒腰:“可算回家了。”   陶邑笑出了声:“这里的摆设我都不让人动的,怕郎主回来后觉得生疏。”   殷牧悠朝四周望去,之前被尧寒用黑火烧掉的寝屋如今已经重修还原,就是不知竹屋那里是不是也还原了?   “这些年来辛苦你们了。”   “郎主可别这么说,着实折煞我等了!”陶邑和徐常林朝他行了个拱手礼,“郎主多多休息,我们便先行下去了。”   “嗯。”   他绕道去了竹屋,这里果真被还原了。   殷牧悠满是怀念:“这里还是那么清幽。”   尧寒从他怀里跳下来,变换成了人形。   许多记忆顿时涌现,尧寒想起他最开始被陆文龙所折磨,甚至还以为所有人都跟陆文龙一样,皆是此等恩将仇报之徒。   第一次见到殷牧悠时,他满怀杀意,想将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一口咬死。   而现在,尧寒却一把将殷牧悠抱住:“正好。”   “正好什么?”   尧寒笑道:“正好没人打扰,就可以干一些事情了。”   殷牧悠丑拒:“……休想!”   七年了,这世间对于凡人来说尤为漫长,可对尧寒这样的凶兽来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要等他成年,可真不容易。   尧寒也没勉强,只是这样抱着他,心脏的位置都会温暖起来。   “好喜欢。”   殷牧悠嘴角缀着笑容,像是吃了一颗甜到发腻的糖,那滋味从嘴里蔓延到了五脏六腑,渐渐整个人都侵染到了糖罐里似的。   “我也是。”   —   二月初春时,殷牧悠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沉睡的时间也变得多了起来。   七年的时间发生了太多事,齐夫人已经离世,齐褚早在两年前便得到了重用,成为大禹的战神,至于顾遥……也已经娶妻生子,女儿正是识字的年纪了。   外面的玉兰花开了,一树晶莹雪白,朵朵向上,犹如玉石那样。   尧寒在外面玩儿得很开心,比起那些地方,他便是在这里和殷牧悠相识的,尧寒更喜欢这里。   温宅这些年里种了许多玉兰花树,听说是陶邑偶然买回来的。尧寒站在树下看了许久,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对这花如此钟情。   他站立许久,然后在玉兰花树折下一支花,又一路跑到了窗边:“温琅,我有东西给你!”   殷牧悠窝在屋子里,怕冷得要命,连窗户也不敢开。   听到声音,他这才缩到了窗前,用一根细竹竿撑起了窗户,冷风一下子就灌了进来,冷得他颤抖了好几下:“怎么了?”   尧寒献宝似的,双手举着那支玉兰花。   殷牧悠愣住许久,怔怔的看着他手里的玉兰花,上面的花蕊全开了,仿佛玉石那般洁白无瑕。   他朝尧寒伸出了手,接过尧寒折过来的玉兰花,纤细枯瘦的手指拿着玉兰花枝,那手指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殷牧悠病了许久,容貌也有所折损,约莫再不复从前那样,有时自己看着……都觉得难看。   殷牧悠接过尧寒手中的玉兰花枝,轻轻的嗅了一口:“真好看。”   尧寒见着他的模样,耳根红了起来:“……嗯。”   好看的不是玉兰花,而是他。   这些天,他整日的躺在床上,也不像之前一样陪他一起玩了。   回到温宅已经有一月余,屋子里总是弥漫着药味。尧寒极不喜这种味道,可容缇说,殷牧悠身子差了,只有这些才能维持他活下去。   他偷偷尝过,苦到了极致。   然而殷牧悠每次都一口喝下,仿佛什么苦味儿都不曾尝到,依旧笑得淡然自在。   尧寒又急急的说:“若是你喜欢,我每一日都摘给你!”   殷牧悠刚将花枝放入青花瓷瓶中,不由无奈说道:“玉兰花期三月便过了,届时你怎么送给我?”   “那便用灵气强行留住,我不管!”   “总是这么任性。”殷牧悠垂下眼眸,淡淡道,“强行留住,也总有花谢的一天。”   尧寒心中若有察觉,忽然间疼了起来。   他明明连那些噬骨的痛都不怕的,唯独怕他做出这个样子。   呼吸间吸入了外面的冷风,像是一把刀子,从肺部一直弥漫到身体里,刮在他的五脏六腑。   “那你什么时候会好起来?”   “好起来,我们便成亲。”   “玉兰花留到那个时候就行了,用它来装饰。”   尧寒断断续续的说了许多话,殷牧悠用手承在窗台,眼中泛着温柔而弥散的光:“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不过,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尧寒露出一个笑容:“温琅,你从来没骗过我,我相信你!”   他全心全意,眷恋而信任着他。   殷牧悠嘴唇泛白,却将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   “傻,所有人都会骗人。”   尧寒脸色微变:“……那你刚才是骗我的?”   “不是刚才,而是以前。”   尧寒古怪的看着他:“什么时候?”   殷牧悠思绪游离,开始胡扯起来:“比如……明明知道是白禹偷吃了,却还是故意逗你,说你怎么那么贪吃那一次。”   尧寒皱紧了眉头,最后又松开:“……你这么爱使坏,跟谁学的?”   殷牧悠一本正经的回答:“孟雨泽。”   尧寒醋坛子打翻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人!?”   殷牧悠笑出了声,自己吃自己的醋,看着太好玩了。   当初他也被这么欺负来着,现在嘛……他长进不少。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殷牧悠笑嘻嘻的凑了过去,在尧寒嘴角落下一个吻:“不许问。”   尧寒:“……”   “不要以为你亲了我一下,我的气就消了。”   “那怎么办?”   尧寒继续拉着他,落下一个强势的吻。   这七年来,他已经把这个动作重复了无数次。他的吻向来是炙热的,只是这一次,他知晓了对方正在生病,所以小心翼翼,对他犹如珍宝那般。   一吻之后,殷牧悠的气息都有些不顺了,那张病白的脸也就此染上了红晕和生机。   他虽然生病,但精神还是不错的。   尧寒本以为不会持续太久,可直到三月的时候,他都没能好起来。   那天晚上,大夫们乱做了一团,他茫然无措的站在外面,身旁唯有容缇陪着他。   里面渐渐传来了痛哭的声音,尧寒想要冲进去,却被容缇拦下。   “他死了。”   “死?”   这大约是他第一次看到尧寒哭成这样。   容缇垂下眼眸,心中微微泛疼。   有些人可真是傻,明明知晓前方苦海无边,却一如往前的趟上一遍。非要沾染里面的水,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破烂不堪了,才骤然间反应过来。   御灵术已断,他和尧寒都自由了。   可容缇根本就不想,甚至想在他身边多待些日子。   他深深的懊悔了起来,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若非当年的任性,何以导致了尧寒成为凶兽?   容缇身体微微发颤,手里还捏着殷牧悠给的书信。   这是写给齐褚的,殷牧悠专程吩咐,让他别太快给齐褚。   “都是我的错。”   尧寒失魂落魄的站在外面,胸膛处束缚他的心头血渐渐消散:“不要、不要散开……”   可无论怎么喊,那个位置的心头血都一点点干涸了。   殷牧悠下葬的那一日,外面阴云密布,白幡扬扬。   尧寒恍惚间想起,他是见过这一幕的。   七年前,在王都,齐岚的葬礼上。   他曾问过殷牧悠,为何要在周围陪葬那么多玉石和瓷器。   殷牧悠的回答,他至今难忘——我位居亭侯,若以后死了,也会如齐岚一样陪葬这些。   所有人都哭红了眼,尧寒冲到了最前面,死死的挡住了这些人:“不需要,不需要这些。”   “你想郎主的墓里什么都没有吗?!”   “他不用这些的。”尧寒仍是倔强的看着众人,眼底赤红一片。   “滚开!”   徐常林发了怒,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他的身上。他已经知道了些内情,得知郎主这些年来颠沛流离,都是因为他的原因!   这只凶兽,不该存活于世!   “你再不让开,破坏郎主的葬礼,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容缇也哑声道:“尧寒,你让开。”   尧寒直直的望向了他,一字一句的说:“他答应过我,不要这些的。”   里面挤。   再说了,那些陪葬品都配不上他。   棺材已经先放进去了,尧寒朝身后的墓道望了一眼,表情温柔而缱绻。   “他唯一的陪葬品,我希望是我。”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在原地。   陶邑这些天把两人的亲密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他和郎主是什么关系。   陶邑望向了徐常林,哽咽的说:“便……听他的。”   “可……”   “徐常林,别说了,这些都是郎主的意思。”   徐常林眼眶更红,死死的低下了头。   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敢多言。   原本消失七年的人回到了温宅,他们全都是欣喜而雀跃的。殷牧悠回来的时候,花霓快要临盆,她本来说生了第二胎,坐完月子就继续回到殷牧悠身边侍奉的。   然而还没等到她回来,殷牧悠便魂兮归去。   郎主回来,约莫是想落叶归根。   他们纵使不喜尧寒,可最后七年,尧寒却是陪在郎主身边的人。   天空阴云密布,始终不见雨丝落下。   三月慕春,天气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玉兰花已经彻底凋零,梨花开得就像是白雪那样。   尧寒露出一个笑容,一步步的走到了墓室里面。   他脑海里浮现过一个画面,也在玉兰树下,见过殷牧悠似的。   而如今玉兰花落,他也永远闭上了眼。   尧寒眼中还有泪花,墓穴逐渐被封死,外面的光也渗透不进来了。   太美好的东西,终究会消散。   仿佛那一树玉兰花,开时缘来,谢时缘散。   他的脑海里渐渐浮现着殷牧悠病时,常常笑着对他念叨的那句诗——   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缠绵。   与卿再世重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来世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写下一个世界,QWQ给他们两多发发糖的那种,想让他们甜一甜再去现实世界,再加上还有一些伏笔可能要再一个世界才能铺设好。下个世界完应该就是现实世界了~~ 第70章   “梧玄, 你在吗?”   空旷的空间里, 唯独剩下殷牧悠的声音。   这些日子,他一直联系不上梧玄, 如今更是格外担心外面的状况。   [在。]他虚弱而简短的回答。   殷牧悠这才松了口气:“再联系不上你, 我就要以为出事了呢。”   [你的直觉很准, 比你这个人都准。]   殷牧悠:“……”这种时候了还这么毒舌?   梧玄咳嗽了两声:[把景丞拖出来的时候发生了点儿事,我受了伤, 这才没跟你联系。]   殷牧悠的心都提了起来:“没事吧?”   [没事,但为了拖景丞出来,他的记忆出现了些问题。]   那个他指得是谁,殷牧悠自然知道。   他更加担心:“你别说一半留一半,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的?”   梧玄停顿了片刻,调侃道:[我之前那么劝你,你才勉勉强强的做着任务,现在竟然这么积极主动?]   他对殷牧悠毒舌不多话的态度, 也是因为之前那五个任务。   梧玄发现自己多嘴之后,反而会起反作用。   殷牧悠被他调侃得脸色微红, 不由一本正经的哄骗:“我积极主动不也是为了帮你吗?别废话了,快告诉我。”   [你知道为什么不让你ooc吗?他的记忆是世界的基石,是作为支柱的支撑点。如果和之前的举止行为相差太多, 便会直接导致世界崩坏。他的防备心太重, 会察觉到有人在更改他的记忆,从而进入封闭状态。]   殷牧悠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过来。   [然而这次把景丞拖出来的时候, 却没想到之前你失败的那五个世界之中,有一个世界发生了混乱。]梧玄哀痛的说,[原本失败了就会删除掉记忆,然而那个世界记忆复苏了。]   “也就是说……”   梧玄绝望了告诉他:[也就是说,他以前悲苦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现在……则是你的原因。]   “我??”殷牧悠声量拔高,极为不解。   [我明明那么宠你爱你,你这个负心汉,竟然背叛了我,跟着别人跑了。]   殷牧悠打了个寒颤:“别用这种古怪的语调跟我说话!我去,我去还不承认吗!”   梧玄一副孺子可教也:[之前你失掉的记忆不可能一下子回来,我可以像上个世界那样,帮你刺激下,看能不能回来一点……]   殷牧悠:“……”原来上个世界他做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梦就是他?   殷牧悠嘴角一抽:“开始吧。”   意识陷入了黑暗,他很快就被转移了过去——   “心率跳动正常。”   “大脑损伤已修复。”   耳畔传来许多人的说话声,殷牧悠完全睁不开眼,只能听到各个仪器插在他身体的冰冷感。   很快水被注入了进来,他感受到了温暖,眼前有了些意识,是虚晃的灯光。   “元帅,还要再克隆吗?”   “继续。”男人正襟坐在一旁,连眼皮也没有抬。   “克隆早就被帝国禁止了,我怕再这样下去……”   “有我在,怕什么?”   听了他的话,杜艾只好走了过去,继续开始手里的实验。   他眉头紧拧,余光瞥向了那边。   男人的眼神极具侵略之感,这是在无数战争中所打磨出来的锐利,让人忍不住为之惊叹折服。他此刻怀里正抱着一个少年,他的眉眼颇为艳丽,被男人抱在怀里的模样,像是一只被囚住的金丝雀那般。   杜艾却知晓,那具身体早就失却了灵魂,元帅为了把他的身体永远留下来,每日都在为他注射昂贵的药品。   那加在药品的空桑花汁,甚至足矣买下半颗星球。   杜艾只得叹了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这边:“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每一具被克隆的身体都不会苏醒……”   “杜博士,381号报废了,直接处置掉吗?”   杜艾淡淡的嗯了一声:“去看看382号。”   容器里的少年只穿了一层单薄的白色衣衫,像是连衣裙一样直接覆盖到了小腿。原本实验品是不用穿衣服的,但里面的克隆片可是那位啊,杜艾便善做主张的吩咐了实验员帮他穿上一件。   元帅得知了这件事以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可眼底还是赞同的。   杜艾兢兢战战,生怕惹了这位煞神不高兴,没想到却在最关键的地方掉了链子。   382号,你前面都牺牲了这么多了,你好歹给个动作啊!   没看到元帅那一日比一日阴沉的脸吗?   杜艾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正打算做实验看看结果,他便看到里面的殷牧悠的手指动弹了一下。   杜艾睁大了眼,立即屏住了呼吸,害怕这是自己的错觉。   一旁的记录员颤巍巍的指向了容器里面:“动,动了!”   杜艾立马敲了他脑袋一下:“你看清楚再说!别bb!”   可记录员的话,已经惊动了坐在那边的男人。他大步走了过来,手也放到了容器上,痴迷的喊了句:“谢遥……”   然而里面再也没有反应,仿佛刚才只是记录员的幻觉罢了。   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刚才,是谁喊的?”   杜艾心里咯噔了一下,这群沉不住气的,一见动弹就喊?万一不是里面的实验体在动,而是里面注入营养液太快,而让他随水流动了一下呢?   给了元帅希望,又瞬间让他的希望毁灭,这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   果真,听了男人的话,记录员立马低下了头,脸色煞白:“……元帅,是我。”   男人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不想去喂虫族,下次就稳重一点,明白吗,嗯?”   记录员双腿都止不住的打颤,那股杀意毫不收敛的对准他时,让他脑子一片空白:“知、知道了。”   男人看了眼时间,抱着怀里的少年很快便走了出去。   “杜艾,我最后再给你十天时间,我要结果。”   说完,自动门就被彻底关上了。   杜艾头疼极了,欲哭无泪:“研究了三年都没办法,十天……”   “杜博士,这个382号要销毁掉吗?”   杜艾又打了下他的头:“动动脑子!这个382号可是希望的种子!你见过之前那三百多个克隆人会动吗?”   记录员摇头。   “这就对了,其实我也看着他动了。”   记录员睁大了眼:“那刚才……”   “知道为什么你还是记录员吗?而我是你的上司吗?”杜艾眯起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我比你机灵。”   容器里的殷牧悠:“……”个逗比。   他们对话时,殷牧悠全程都听着,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分明记忆还没回来,可他总觉得自己是认识杜艾的,否则也不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在心里调侃他逗比了。   梧玄很快就把资料传了过来——   帝国元帅顾翊秋,在帝国人均两百岁寿命的情况下,他在五十岁时便当上了这个位子,其原因都得归功于谢家,他所穿的谢遥本家。   谢遥天生就体弱,还是个极其珍贵的向导。   谢家为他挑选奴隶时,便故意选了许多有潜力的人,被打上精神烙印后,他们会一辈子守护谢遥,永远不能背叛他。   于是在谢家的地下室,顾翊秋过上了犹如养蛊一般的日子。   半年的时间,他们只有三个月的粮食。   剩下的人,必须互相厮杀至最后一个,才能陪在谢遥身边,获得活下去的机会。   那里什么食物也没有,谢家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年幼的他们受刺激逼出精神体,很显然最后的赢家是顾翊秋,他却为此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太小觉醒,每月都会忍受强烈的痛感。   为了活下去,甚至食了人肉,那段时间,当真是痛不欲绝。   半年后,他带着满满一身伤走了出来。不仅饿得皮包骨头,右手臂空空如也,连眼睛都瞎了一只。   谢家治愈了他的身体的损伤,却治愈不了长期饥饿而导致的瘦弱。甚至他看到肉食便会呕吐不止,饶是这样,顾翊秋都不愿意去死。   活着,竟然如此艰难。   他陪伴在谢遥的身边五六年,殷牧悠推算,大概正是他上一次穿过来的时候。   但不管怎么说,在谢家覆灭后,是顾翊秋陪伴在他身边。   可他们的关系却发生了天然的变化,他从他的主人,变成了被他囚在手里的金丝雀。顾遥并未觉醒精神体,又一直陪伴在顾翊秋的身边,许多人开始怀疑起他向导的身份。   而顾翊秋早早的觉醒,得不到向导的抚慰,狂躁症一年比一年更重。   他甚至得吃下大把大把的药丸,才能阻止自己发疯,失去理智。   顾翊秋对他的感情,既爱,又恨;既卑微的想臣服,又想凌驾占有他的一切。   殷牧悠忍不住在心里问:[那我是怎么背叛他的呢?]   [你那儿哪能叫背叛?]   殷牧悠:[……]这句话信息量超大啊.   殷牧悠期盼起自己什么时候能醒来了,一直都是这种样子,还谈什么治愈?   想起这事儿,殷牧悠又突然问:[尧寒最后的治愈度呢?]   他就这么死了,殷牧悠害怕治愈度会很低。   [100.]   殷牧悠很是吃惊:[为什么会这么高?]   [凶兽到那儿都是凶兽,他的性格早扭曲了,觉得做你的陪葬品就是幸福。]   听到这句话,他的心脏狠狠的疼了起来。   一时间,他再也没有言语,心情格外低落。   他被泡在溶液里,不知外面过去多久。杜艾关掉了实验室的灯,只剩下地上那些银蓝的幽光,微弱的照亮着四周。   不知过去多久,实验室的门竟又被打开。   殷牧悠还以为是杜艾回来了,没想到却听到了一个冰冷如喳的声音:“谢遥,你到底还有多久才会醒……”   顾翊秋?   这个男人在干什么呢?对着一具空壳述衷肠?   殷牧悠清楚的感受到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顾翊秋将手放到了容器上,抬起头深深的望着他的脸,眼中满是痛苦。   “做了那么多具克隆体,可那些都不是你。”   “在那些人眼里,我大约是疯了吧,天天抱着你的身体不撒手。”   “他们都觉得你死了,可我却觉得你只是在沉睡。”   被这些话刺激,殷牧悠的脑子里飞快的浮现出几副画面。   那是一座漂亮的花园,他看着伏跪在地上的顾翊秋,悄悄塞给他点心,甚至过了好几年才把顾翊秋的身体养好。   他有很严重的厌食症,旁人给的东西,他吃进去又会吐出来,那段时间不过靠营养液维持生命。   只有从谢遥手里的东西,他才会一点点的吃下去。   他想继续回想下去,然而很快就被顾翊秋的声音打断:“我知道你醒了,我的精神印记在今天颤动了一下。”   精神印记?   大约是谢家给他强行打上的,可以和他的精神作感知。   顾翊秋是史上最年轻的元帅,早有实力除去这东西,可他为什么还留着?   黑暗之中,顾翊秋眯起眼,眼尾也渐渐加深。他用手指摩挲着那具身体的唇角,精神也变得不正常了起来。   “你一定没死,三年来,我一直这么坚信着。”   “快醒来吧。”   殷牧悠眼眶微热,只可惜他现在完全无法动弹,否则就能回应顾翊秋了。   他的确感受到了,无论哪个世界,他都是喜欢着他的。   心里刚浮现感动,顾翊秋的话却让他狠狠噎住。   顾翊秋低声轻昵,笑容裹着浓浓的欲,仿佛带着刺的花:“你再装睡,我就直接动手了。”   动什么手?   殷牧悠还有些奇怪,可隔了没多久,便听到粗重而暧昧的喘息声。   他这才明白顾翊秋要做什么,殷牧悠囧了一脸。   老哥,我在这儿呢!   还有,你tm这么重口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发糖!~   哨兵向导背景,不复杂,类似于相当于alpha和omega设定。只不过哨兵向导会多精神体的设定,悠悠还没觉醒精神体,不过肯定是猫薄荷无疑了。   顾翊秋的精神体是雪豹,猫科动物23333~   另外很多哨兵,肯定很多猫科动物的精神体的。猫薄荷精神体觉醒,肯定会围在一起集体吸/毒的~   ps:第一更,第二更可能在一两点了,等不到的宝贝快睡吧~ 第71章 (修)   殷牧悠没想到顾翊秋这么狠, 他无法睁开眼, 便只能这么听着。   明明被泡在容器里, 对外界的感官都弱了下来,殷牧悠还是能听到从这个男人那边传来的爱语,一句句, 热烈的喊着他的名字。   “谢遥……”   殷牧悠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可身体的感官都已经迟钝,抬下手指犹如抬一根极重的钢铁那般, 根本无法动弹。   顾翊秋对着一具尸体都能亲吻, 入耳的那些声音仿佛都带着热度, 让殷牧悠的耳根止不住的烫了起来, 不由在心里暗暗骂了几句。   变/态!   他有想过在本人面前表演是什么滋味吗?   恍惚间, 殷牧悠终于控制着身体动弹了一下。虽然只是轻颤, 还是让顾翊秋似有所感的朝容器里望了过去。   他目光渐渐变得锐利, 然后把目光锁向了那边:“原来……你在这儿。”   殷牧悠:“……”   顾翊秋痴迷的抚摸过玻璃,恶狠狠的说道:“宝贝, 你知道一个哨兵被打上精神烙印是什么滋味吗?”   他不知道啊, 他是个连精神体都还没觉醒的向导, 苦逼!   哨兵和向导在一起所覆盖的精神结合, 和这个精神烙印完全不同, 这是谢家为了保护他所设下的。   顾翊秋已经贵为元帅, 明明早就可以去除掉,却每每的在他耳边说什么,打下了烙印, 他就是自己的了,要自己为他负责。   殷牧悠心脏跳动得更乱,随着越来越多的记忆浮现,对顾翊秋的熟悉感也越来越深。   正当此时,顾翊秋的精神体骤然出现在实验室。   这是一只雪豹,殷牧悠很是熟悉,在顾翊秋极其年幼的时候被强制觉醒,如今正满是急躁的用爪子刨着玻璃。   若是旁人看到,大约要眼镜大跌。   毕竟这只雪豹随着顾翊秋战场杀敌,犹如一只浴血的王者,而现在却像是家猫一样急切的刨着玻璃,半点没了睥睨众人的姿态。   顾翊秋眯起眼,对它说道:“别心急,他很快就会醒来。”   雪豹在容器周围嗅了许久,朝着顾翊秋嗷了一声。   顾翊秋很快就听懂了它的意思:“放心,这次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一定会逼出他的精神体,然后……”   顾翊秋故意没说最后的话,而是暧昧的笑了两声。   殷牧悠听懂了,心也抖了抖。   他离开三年,顾翊秋就疯了三年,如今好不容易感觉到他有了生命体征,自然不会放过他。   殷牧悠胡思乱想着,而此刻顾翊秋顺着梯子走了上去,贪婪的注视着殷牧悠的脸。   透明的玻璃容器里面全是些蓝色的溶液,他被那些溶液柔和的包裹其中,里面照出幽蓝的光,映在殷牧悠的脸上。   这个容器,仿佛像是笼子那样,而里面关着的,是一只最名贵的金丝雀。   顾翊秋注视得太久,这三年他一直都是这样注视着他。   他的眼底满是贪婪,像是个永远不知餍足的瘾/君子。然后他竟发疯似的,在玻璃容器上落下一个吻。   “早点醒过来,别让我等得太心急了。”   这个吻正好对准了他唇的位置,顾翊秋吻得深情,隔着玻璃无法自拔。殷牧悠心脏咚咚的跳着,平日禁欲的顾翊秋很少有这么失控的模样。   一吻过后,顾翊秋才走下了阶梯,他深情的抱起了谢遥的身体,很快便离开了实验室。   雪豹极舍不得离开他,在玻璃容器面前呜呜的打转,恨不得就生根在这里。   顾翊秋眸色微冷,几乎用了命令的口吻:“走了。”   雪豹这才站起身,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实验室中,渐渐又只剩下了殷牧悠一人。   他泡在冰冷的容器里,触感在一点点的恢复。比起刚刚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   殷牧悠一方面有些害怕顾翊秋,一方面又想早点醒来和他见面。   他忽然很疲倦,意识越发混沌不清,竟这么沉睡了过去。   —   半梦半醒之间,殷牧悠忽然听到了四处传来的哀鸣声和枪/击声,眼前的灯仿佛坏了似的,一闪一闪。   奇怪,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声音越发明显,殷牧悠的意识渐渐苏醒了过来:[我睡了多久?]   [三天。]   [刚才我明明听到声音了,好奇怪……现在又没了。]   梧玄回答了他的问题:[这些声音起码几百米,你能听得这么清楚,就表示精神体在觉醒。]   殷牧悠很是惊讶:[我这具身体可是克隆的,也能觉醒精神体吗?]   [别人不能,但是你可以,别忘了,你到任何世界,那些身体逐渐都会同化成你的体质。]   要是可以动,他现在一定会忍不住捂脸。   这里可是银河号啊,哨兵的数量远远大于向导。就别说向导觉醒期间会有眼中的发/情期,这些哨兵的精神体里好多猫科动物!   殷牧悠觉得,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简直太大了!!   和梧玄交谈的时间里,杜艾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身受重伤,嘴里也咳出了血,杜艾却完全不在乎的将嘴角的血迹擦去:“快,把382号放出来。”   “杜博士,你的伤……”   “别管我!”杜艾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虫族突然来袭,虽然已经击退银河号上的虫族,可元帅又一直不肯让其他向导对他抚慰,狂躁症终于压不住了,他现在是见谁都杀。”   “那382根本就没有意识!”   杜艾紧紧抓着他的手:“快去,别管有没有意识,但凡是谢遥,元帅都不会舍得伤害!”   他跟在顾翊秋身边那么多年,还能不清楚吗?   谢遥生性高傲,就算是落入元帅掌心,依旧不折风骨。   可惜了,谢遥只是个向导。   倘若他是身体素质强悍的哨兵,这两人之间必定互相折磨,谁都是不服输的性子。   听了他的话,记录员只好走了过去,按下了旁边的按钮。   随着容器的液体被抽干,殷牧悠的身体软软的朝前倒来,落入了记录员的怀里。   记录员的呼吸一窒,怀里的人简直美得不像人类。白色的衣衫紧贴在他身上,过长的发丝结绺缠覆,他浓密的羽睫洒下阴影,肌肤也因那些药物而过于苍白,犹如妖魅一般蛊惑人心。   殷牧悠身上还沾染着溶液的味道,记录员连忙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将他整个包裹了起来,不敢再过多窥视。   这可是那位元帅的心爱之人,多沦陷一分,便是对自己的不利。   杜艾也深深的看着他,语气里藏着痛苦:“谢遥,你如果还醒着多好,你的话……一定可以压制唤回元帅。”   可记录员怀里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仍是那副沉睡的模样。   杜艾深吸了一口气:“快跟我走。”   殷牧悠只感受到了颠簸,眼皮沉得不像话,他却打着十二万分精神,不敢就这么沉睡过去。   顾翊秋……顾翊秋还在等着他呢。   他成为哨兵多少年,就多少年没有接受过其他向导的抚慰,一直靠药物压制,如今终于全都爆发了出来。   快些,再快些!   殷牧悠在心里喊着,杜艾也极关心顾翊秋,自然走得飞快。   他们总算是到达了银河号的广场,那个地方尸体横飞,虫族早已不算什么威胁,最危险的,反倒是失控的顾翊秋。   几个将军气喘吁吁的同顾翊秋打了起来,没想到三个都无法制服一个顾翊秋。   他们完全没了办法,正僵持着,便看到杜艾带着殷牧悠走了过来。   看见殷牧悠的脸时,他们几乎呲目欲裂:“你带他来做什么!还嫌他害得元帅不够吗!”   “三年前的事一定有蹊跷,我不信顾遥会背叛元帅!”   “哼,这可是路鸣亲眼所言,难道还有假?你是想说路鸣说谎了吗?”   众所周知,路鸣虽然是身体柔弱的向导,却勇敢的来了银河号,每次为他们安抚狂躁症的总是他。这样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会撒谎呢?   杜艾脸色涨红,讪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他们不待见殷牧悠,是从他成年都没觉醒开始的。   元帅也找过医生,听说是他自己的原因,刻意压制,便会造成这样的效果。   所有人都在猜测是因为谢家覆灭,而他拥有着极高贵的血统,自然不肯成为元帅的向导!   没有向导的抚慰,每次使用力量之后的狂躁症到底有多么可怕,每一个哨兵都铭记在心。何况是元帅这样强大的人,靠药物支撑又能到什么时候呢?   前面几人完全败于阵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杜艾急了:“就试试这个办法嘛!你们难道还想让元帅继续疯着?”   杜艾的话完全问倒了他们,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愤愤不平的表情。   “你想试,便试试。不过别怪我没提醒过你,现在谁都无法靠近元帅。”   “多谢。”杜艾松了口气,朝他们看去,“元帅平时用的抑制剂呢?”   丁扬将一支蓝色的药剂给丢了过来,杜艾差点没接稳。   “拿稳点!”杜艾干笑了两声。   他既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并没有他们这么好的动态视力和出众的能力。这抑制剂万一没接住,就要徒惹许多笑话了。   杜艾手里捏紧了抑制剂,将殷牧悠扶着,一步步的朝着顾翊秋走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顾翊秋身旁的雪豹隐隐发着怒,赤红着眼不许他靠近。杜艾心里发憷,还是鼓着勇气小心翼翼的凑近。   还好他不是哨兵,看不到雪豹太详细的神态。   他只是个精神力稍高的普通人,能看到的无非就是雪豹在向他示威。   而一旁的哨兵们全都提起了心,他们可是把雪豹的姿态看得清清楚楚,在它口中已经有不少虫族丧命。雪豹的实力异常可怖,在场没有任何一只精神体能打得过它。   这可是元帅的精神体啊!   杜艾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看不清,恐惧感反倒没有那么深。   当他终于凑近,还没来得及施放善意,雪豹便长啸一声,顿时朝他扑了过来。   杜艾吓得摔倒在地,没来得及扶好殷牧悠,也让他摔到了地上。   原以为自己会被雪豹一口咬死,哪知道那只精神体的目光全然放到了殷牧悠身上,褪去了所有的杀意,正欢腾的在他身上舔来舔去。   骤然被舔的殷牧悠:“……”   殷牧悠在心里大喊着——杜艾,你扶稳点行不行!   摔下来倒不是疼,而是大庭广众之下,他被一只野兽压在身下舔了这么多下,简直老脸都快没了。   看着这一幕,场面顿时皆静。   这还是刚才威风凛凛不让任何人靠近的雪豹吗!   你可是豹子!威严呢!   众人在心里呐喊,全都一副囧态,连方才的紧张也全都退去,只能这么张大了嘴看着这一幕。   精神体虽然有自己的意识,却是和主人的感情息息相关。精神体绝不会舔主人厌恶的人,只有十分喜欢,才会看到他就这么欢腾。   顾翊秋似乎终于有了反应,一步步朝着殷牧悠走来。   所有人都瞠目咂舌,睁大了眼看着这一幕。   元帅,您到底对那个谢遥有多迷恋啊?简直没脸看了!   顾翊秋身上沾染了许多鲜血,不仅有虫族那难看的绿色血液,亦有同伴的血。那样子格外可怖,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他却极其温柔的将沉睡的殷牧悠抱起,仿佛被磨平了利爪那般。   路鸣远远望着这一幕,心中充满着怨毒。   三年了,没想到他又看到这样的画面了。   所有人的静静看着,路鸣却站了出来:“谢遥还在沉睡,他根本无法帮助元帅,我去!”   “狂躁症并不是这么轻松就能抚慰的!他的精神万一拒绝你!”   路鸣却笑得温柔:“没关系,总要试一试的。”   众人一阵唏嘘,路向导多好啊,总比那个死人强?也不知道元帅在想什么。   随着路鸣一步步凑近,雪豹仿佛起了反应似的,朝他的位置望去。   哨兵的精神体,是无法拒绝向导的精神体的,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犹如干涸的沙漠那般,没有半点雨水的滋养,长期服用药物,只会让太阳更加炙热的烤着表面,症状只会越来越不妙。   路鸣温柔的笑着,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是一只可爱的山猫:“乖,别动,让我过去好不好?”   雪豹受了迷惑,朝他呜呜叫了两声,仿佛还剩下最后的抗拒。   路鸣更加耐心的用精神侵染到那边,心道要是平时清醒的时候,这只雪豹早就拒绝他了。   向导的抚慰是极大的诱惑,哨兵绝对拒绝不了。   这种时候,他正好趁机而入。   正当他快让雪豹放松警惕的时候,殷牧悠的手指却微微动了一下。   他极力的睁开着眼皮,身体莫名的剧烈疼痛起来。   [开始了。]   殷牧悠心一抖:[什么?]   [觉醒。]   殷牧悠在风中凌乱,不是说好了一两个月吗?今天就来,没有任何的准备!   而众人渐渐发现,广场上开始弥漫起一种分外好闻的香气。广场上的猫科动物全都眼神一变,烦躁的在周围打转,不知这股味道是从哪里传来的。   “兄弟,你怎么了?”   “你没闻到吗?那么浓烈的香气!太好闻了!”   “什么鬼?你的精神体怎么跟吸了毒似的?”   一时间,广场上竟分成了两拨人,一些人闻到,一些人完全无感。   而刚才那只差点被迷惑的雪豹,突然间对路鸣的精神体做出威胁的模样,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什么都比不上这股味儿!   更可笑的是,不仅仅那只雪豹,就连路鸣自己也出现了异常反应。他的精神体喵喵的叫了起来,显得格外急躁。   等两只离得最近的猫科动物把目光锁定到了某一处,便飞快的朝他走去。   路鸣眼神也迷离了起来,结果一看到自己的精神体竟然在情敌面前喵喵叫。   他不由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回来!” 第72章   殷牧悠听其他向导谈过不少次, 觉醒时总会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他也不知道自己产生了什么心理障碍, 竟然从出生为止的四十年都没觉醒。可成了自己的克隆人之后,竟然阴差阳错的开始觉醒了。   殷牧悠心里很沉重,奇怪的是身上一寸寸的疼痛了起来, 可疼痛过后,他渐渐拥有了些意识,缓缓的睁开了眼。   映入眼眸的是一只巨大的雪豹,守在他身边兴奋得摇尾巴。   殷牧悠:“……”要老命。   不仅如此, 他一转眼就看到另一只山猫也在他面前蹲着,只是碍于雪豹在这个地方, 不敢妄动半步,便只得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殷牧悠原本还觉得这只山猫眼熟,想不起是谁的精神体, 一抬眼看到对面,路鸣一脸悲愤的看着他, 殷牧悠就全然懂得了。   哎, 情敌的精神体竟然对他垂涎三尺。   殷牧悠的手已经可以动弹,他试着朝山猫伸出手去,轻轻撸了两下。   山猫更加欢腾的朝着他喵喵叫, 仿佛受到了鼓舞,开始寻找起殷牧悠的精神体来,这个味儿简直太好闻了!   这一幕映在雪豹眼底,愤愤的朝着山猫吼叫了两声,似乎在朝它示威。   为什么!   他醒来之后第一个摸的竟然不是它!   雪豹把责任全都归结于顾翊秋不讨对方喜欢, 暗暗低吼了一声。   也太没用了!   殷牧悠没理雪豹的反应,反倒是恶趣味上来了,瞧见远方的路鸣涨红着脸,竟然挣扎着瞥开了眼,不敢看殷牧悠这儿。   而他静静捏住了手,却充分暴露了他的想法。   想去!   抑制不住的想去!   甚至想代替自己精神体,就这么依偎在他怀里。   路鸣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在那边的可是他的情敌!他竟然会产生这么可怕的想法?   殷牧悠干咳了两声,刚想把山猫放到地上,身体的疼痛感便更深了。   殷牧悠紧咬着牙关,身体的血肉都仿佛在重组,痛得犹如凌迟。汗水侵湿了发丝,他几乎立不直身体,趴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殷牧悠知道自己觉醒的精神体肯定是猫薄荷无疑了,他根本不敢看那边。   更可怕的是随着觉醒的深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只会越来越浓烈。精神体是其他的还好,猫科动物……简直在聚众狂欢!   那副癫狂的模样,快要把身为主人的他们也一起影响。   丁扬看着自己四周倒了好几个,瞠目结舌的问:“你们到底怎么了?!”   底下那个将军抑制着自己的精神体,眼神赤红的看着他:“丁扬,你没事吗?”   “我还想问问你们怎么了,一个个精神体全在发疯。”   “我……唔,我TM的也想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总是嘲笑那些连自己精神体都控制不好的哨兵,现在看来,简直啪啪打脸。   不远处的路鸣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甜腻的声音:“有可能……是谢遥快觉醒了。”   “什么!?”丁扬走到了路鸣身边,将他扶起,“谢遥不是四十年都没觉醒吗?怎么会?”   “我也……不清楚。”路鸣深吸了一口气,“按理来说,就算是向导成年信息素热潮,也只会是哨兵受影响,我不会受到影响的。”   丁扬瞪大了眼:“你……??”   路鸣痛苦而羞耻的瞥过了头,脸颊满是红晕,他的精神体离殷牧悠最近,已经感受到那种勾人的感觉了。   丁扬觉得这世界简直魔幻了,一个向导能对另一个向导把持不住的??   等等,他上银河号到底是为了谁?   丁扬倒吸一口凉气,还以为路鸣喜欢的是元帅,之前的所有设想全都被推翻。   谢遥!是谢遥!   丁扬手都抖了两下,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他看路鸣的眼神都变得古怪了起来,的确是听说有这么一批人,身为向导还喜欢向导。   在向导如此稀缺的世界,有这种想法可是重罪啊!   “丁上将,你去看看附近有多少人中招?”   路鸣的话,让丁扬回过神来。   丁扬连忙拍打了下自己的脸颊,不能再震惊下去了:“好!”   丁扬想要去查,然而此时根本就来不及了。   那些人像是失了理智的蜜蜂,朝着他们的蜜飞扑而去。   真香啊,从未闻过这样的噬骨的味道,如果能尝一尝,一定更加美味。   丁扬眼瞳一缩:“快住手!”   可这话根本拉不回已经丧失理智的他们,一群人朝中央扑去,顾翊秋只一个人,便单手挡住了他们所有。   “滚!”   仅仅一击,银河号上那被强化过的用钢铁所造的地板,瞬间就凹陷了下去。   这等实力,简直深不可测。   一时间,场面顿时寂静了下来。   银河号中央,舰体上方是碧蓝的天空,又被他们造出了人工太阳,那些金色的光芒分外刺眼,仿佛是从无尽的天穹洒下。   阳光让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顾翊秋只记得自己不断的杀戮着。   那些靠近他的虫族,无一例外全被力量所碾压。   不知过去多久,他像是不知疲惫的杀人工具一样,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在地下室的日子,只有不断额杀戮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他忽然间闻到了一股味道。   随着精神体渐渐被影响,顾翊秋的理智也回来了一些。   他只凭着本能朝那边走去,精神仍是一片混沌。   分明是他的东西,周围的人却想要夺取,他冷眼将殷牧悠抱起,像四周发出足矣绞杀众人的精神力强度。   众人只感觉到双腿一软,竟直直的跪了下去。   他们顿时冷汗直流,心脏也狂乱的跳动了起来——   好强的精神力。   站在中央的他被金色的光所包裹,犹如光明神一般。凛然而磅礴的气势,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跪了下去,不再有任何反抗。   这才是他们心甘情愿臣服的王者,第一军团的元帅顾翊秋!   四周皆静,而被顾翊秋所抱在怀中的殷牧悠却忍不住的泄出了一丝痛苦的呻/吟。   顾翊秋眼眸加深,他用手指轻轻的抚摸过殷牧悠的嘴唇,两人四目相对,仿佛有火花飞溅。   虽然顾翊秋在实验室里威吓过他,但殷牧悠在那个时候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   而如今,这算是他和顾翊秋的正式重会。   “谢遥……”   很快,顾翊秋便抱着殷牧悠径直的走到了银河号里面。   那股精神力随之消散,众人才呼出一口气,脱力一般的跪在地上,久久未能起身。   杜艾连忙站起身,看着众人茫然的神情,心里也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他是个研究员,在银河号中央广场的全是第一军团的精锐,害怕虫族会利用向导的信息素热潮做武器,他们在学校的时候便训练了这一项,会有一定的抑制力。   然而刚才那一幕,这些精锐全都像愣头青似的,一股脑的涌了过去。   可更奇怪的,仿佛只有精神体是猫科动物的把持不住,其他人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这就让杜艾十分好奇了。   他按耐不住,连忙跟了上去。   中央广场上看着一片狼藉,周围不仅仅有许多虫族的尸体,还有些被打倒在地的哨兵,至今没能从顾翊秋的碾压里苏醒过来。   人工太阳炙热而刺眼,众人心里惴惴不安,恐惧于顾翊秋的实力。   尤其是路鸣,他脸色泛白,若是平时,他或许会温柔大方的装一装样子,过去为那些伤患包扎伤口。   可现在,路鸣却极度烦躁。   他喜欢的该是顾翊秋那样强大的人,方才他却完全无法从殷牧悠身上挪开眼,这到底是为什么?   —   顾翊秋把殷牧悠带回了房间,自动门紧紧关闭的那一瞬间,也阻隔了所有的香甜。   他疯狂的吻了上去,这个吻饱含着痛苦和思念。   殷牧悠被吻得脸色涨红,眸子里仿佛也染上了水色,眼尾的薄红渐渐加深。他的发丝在床上披散开来,姿态显得格外柔软。   顾翊秋越来越深入,想要通过亲吻,止一止心里的渴。   可不够,远远不够。   这三年来,他到底有多么痛苦?   眼前的人成了一具尸体,不会动不会笑,只能任由他这么抱着。   他如今终于回来了,谢家强行打在自己精神海的烙印也重新发烫,不再那么冰冷。   顾翊秋这才有了实感,真是他回来了。   “谢遥,谢遥……”一遍遍的念着他的名字,饱含着炙热和爱意。   殷牧悠听在耳朵里,那温度都快从耳朵一直烫到心上,不知过去多久,顾翊秋才蹭在他的双腿间,他的理智才回了些许。   顾翊秋笑得甜蜜:“你的信息素热潮,我等这一天太久了。”   殷牧悠默默撇过头,总感觉顾翊秋有点鬼/畜。   [你的感觉是对的。]   殷牧悠一脸绝望:[……不会把?]   [上次你攻略之后,他一直憋着你成年呢。]   殷牧悠欲哭无泪:[我不是早成年了吗?]   [但你没进入信息素热潮的阶段啊,再说了,你现在这具克隆的身体不还是个宝宝?]   殷牧悠忽然间痛哭,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   顾翊秋还以为是殷牧悠不愿意,他轻轻吻去了殷牧悠眼角的泪花:“你现在不乐意也不行了,待在这里,好好把精神体给生出来。”   ……生你妹!   那明明叫觉醒!   就不能换个好听的词吗?   殷牧悠愤愤不平的盯着他看,完全不能说话。   而一旁的雪豹兴奋极了,完全暴露了主人此刻的心情,朝着他哈气摇尾巴。   一只雪豹,完全成了只哈士奇似的!   殷牧悠浑身又痛了起来,身体在微微发颤,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他身体的痛感只会越来越加深。一般这个状态起码要持续三天,殷牧悠心里苦逼,简直要老命。   顾翊秋一直在一旁轻声安慰:“乖遥遥,别害怕,我在这里呢。”   就因为你在这儿才怕!   殷牧悠紧紧闭上了双眼,疼痛让他的脸色也扭曲了起来。   顾翊秋的光脑忽然传来一封简讯,杜艾拿着一个白色的盒子站在了外面。   “报告元帅,谢遥的身体不稳定,要定期注射这种药剂,请元帅指示!”   杜艾既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再说他又一直负责着这件事,银河号上除了那批人以外,所有士兵都是不知道他在研究克隆的,他们都以为今天看到的殷牧悠是原来的殷牧悠呢。杜艾自然要负责到底。   顾翊秋走出了卧室,到大门的地方按下按钮。   门很快就开了,杜艾就站在外面,有些紧张。   “进来。”   杜艾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仔细禀告着药剂的用量:“他虽然在信息素热潮期间,很快就要觉醒。但这个必须每天注射三次,一次也不能少。”   顾翊秋眯起眼:“克隆的身体,为什么也会觉醒?”   杜艾抓了抓头发:“我也不清楚,一般来说克隆的身体只会是原身寿命的几分之一,能力也是这样。不过太奇怪了,如果克隆向导能克隆出觉醒的向导,为什么帝国还会禁止呢?”   思索再三,杜艾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大概是谢遥比较特殊?”   顾翊秋警告的看了他一眼:“这件事情不准泄露出去,剩下那些克隆体和资料全部摧毁。”   “是!”   杜艾原本打算进去检查下殷牧悠的身体,看看会不会出现什么异样。   可谁知顾翊秋却拦住了他:“他有我照顾。”   杜艾早就习惯了顾翊秋对殷牧悠的占有欲,只是这三年来都鲜少看到。   克隆体觉醒太稀罕了,他强烈的好奇心才让他忘了这一点。   杜艾不敢再进入卧室,正想要回去销毁资料,却没想到,顾翊秋这儿又接到了一封简报。   “等等。”   “元帅还有什么指示吗?”   顾翊秋语气变得尤为危险:“穆元飞来了,你去找丁扬接待他。”   杜艾连忙哦了两声,还纳闷着顾翊秋的心情怎么一下子不爽起来了。   他刚退出屋子,才想起穆元飞这个名字,一时吐血。   穆元飞,不就是谢遥的未婚夫?   只是谢家覆灭后,对方礼仪性的拒绝了两人的婚约,饶是这样,也没多少敢指责这位,甚至还觉得穆元飞高瞻远瞩,毕竟谢遥四十年都没觉醒过!   杜艾越走越急,想起顾翊秋的脸色,瞬间就明白了。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啊。   这边才刚苏醒,穆元飞就跟心有灵犀一般的上了银河号,也难怪元帅心里不开心。   杜艾越品越觉得不对劲,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脚步,脸色微白的喊:“等会儿,他别是为了谢遥来的?” 第73章   穆元飞登陆这艘银河号的时候, 丁扬正等在一旁:“阁下!”   “丁上将,没想到来接待我的人是你。”穆元飞笑意加深, “你们元帅呢?”   丁扬朝他行了个军礼:“元帅正处理军务, 恐怕暂时不能来见阁下了。”   穆元飞朝他笑了笑, 显得生疏而优雅:“那既然这样,还劳烦丁上将告诉你们元帅一声,我有要事找他。”   “我一定转达。”丁扬的话锋一转,“不过在此之前, 还得例行检查。”   穆元飞身边的随官已经忍耐不住:“你们这是质疑阁下?”   “不敢, 上银河号不准携带任何武器, 这是军部的规定, 我只是例行检查而已。”丁扬一板一眼的说道。   他被丁扬的回答给气笑了, 顾翊秋不仅托口什么军务繁忙不能来见阁下, 还随便吩咐了个人来接待,到底懂不懂礼仪?   想起顾翊秋的出身, 随官的眼神都轻蔑了起来。   卑贱就是卑贱!   “阁下,顾翊秋这么做, 完全是在针对我们!”   穆元飞却不似他火气那么大,他淡淡开了口:“方宇, 就让他检查。”   名为方宇的随官脸上仍有些不忿之色, 可穆元飞都这么说了, 他也只好吩咐其他人不要抵抗,让丁扬好好探查探查。   等丁扬搜身之后,他摸到了方宇怀里的东西:“这是什么?拿出来。”   方宇急了, 连忙朝穆元飞望去:“阁下!”   穆元飞充耳不闻:“他想看就给他看。”   方宇咬咬牙,只好把东西拿出。   在看到那一盒药剂之后,丁扬简直傻了眼。   这不是……哨兵的抑制剂?   以穆元飞的身家,还差抚慰他的向导吗?丁扬这才想起那个传言,说是穆元飞还没做穆家家主的时候,被强制和衰败的谢家退了婚。   他和谢遥其实是青梅竹马,穆元飞也一直倾心于谢遥。   但也不至于他跟他们元帅一样,完全过苦行僧的日子?   丁扬在心里吐槽,脸上还是一板一眼:“检查无误,的确没有武器。我已经为阁下安排好了住处,这边请!”   穆元飞笑着:“有劳了。”   丁扬忍不住叹了一句,这位出身于支撑帝国的五大家族,听说还是下一任议长的人选。这也长得太犯规了,金发碧眼,仿佛闪耀在漆黑宇宙的一颗恒星,天生一副好相貌。   他连忙收回眼神,将人给请到了早就安排好的房间里。   等和他寒暄几句后,终于只剩下穆元飞一人,他才朝方宇望了过去:“那东西没被找到?”   方宇摇头:“没有。”   “很好,听说顾翊秋在研究什么东西,你去找找看看。”   “可丢下阁下一个人在这儿……”   穆元飞打断了他的话:“方宇,我可不是柔弱的向导,注意你的用词。”   方宇这才回过神来:“是!”   —   顾翊秋在屋子里用光脑看着这一幕,不由微微眯起眼。   进了他的银河号,就是他的地盘了,穆元飞竟然还想探查他?   呵,没门儿!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三年来,穆元飞处处给自己使绊子,就是因为谢遥成了具空壳。他表面上看着什么也不在乎,实则痛苦万分,觉得自己连谢遥的身体都留不住。   顾翊秋吐出一口浊气,他在谢家那么多年,总是躲在暗处看着穆元飞和殷牧悠。   他看殷牧悠的眼神,和自己看他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表面的温和有礼都是假象,藏在骨子里的,全是些无法控制的占有欲。   顾翊秋走到了房间里,殷牧悠紧紧闭着眼,薄如蝉翼的长睫微微轻颤,就算在最痛苦的时候,他也依旧一个字不吭。   顾翊秋捏住了他的下巴:“遥遥,醒醒。”   听到他的话,殷牧悠缓缓睁开了眼。   顾翊秋一时有些呼吸凝滞,他的眼瞳里倒映的全是自己,这样子可真美。   “你想不想知道,是谁来了?”   殷牧悠依旧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他。   顾翊秋轻笑了一声:“咱们的老朋友,穆元飞。”   一听说这个名字,殷牧悠眼中浮现了些许震惊。   “你觉得他上银河号是来做什么的?”顾翊秋亲吻了下他的眼尾,“宝贝,你不猜一猜?”   殷牧悠平白被亲了好几口,还有些懵。   这个世界的老攻贼黏糊了!就凭他抱着自己那具尸身不撒手,殷牧悠就看出来了。   他不开口,顾翊秋还以为他不愿意理自己,亦或者……还对某个人余情未了?   一想到这里,顾翊秋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杜艾检查过……你的声带应该没有问题。”   殷牧悠张了张嘴,是真心说不出话来。   他身上又格外疼,能分出精神来理顾翊秋,已经是很爱他了。   要是别的人来,以他现在这种疼法,殷牧悠只会一个冷眼望去,根本不听他废话。   “你不想跟我说话也没关系,反正我会向你证明,这世上配得上你的人只有我。”顾翊秋低下了头,在他耳边低声浅语,“别的人,休想从我身边把你抢走。”   殷牧悠耳朵莫名烫了一下,他完全无法拒绝顾翊秋的气息,信息素热潮,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会褪去的。   现在进行标记,会大大影响向导的身体,必须彻底觉醒之后,再来这么做。   顾翊秋忍得辛苦,殷牧悠也是一样。   他的呼吸紊乱,正等着顾翊秋帮帮他之类的,顾翊秋却很快起身。   离开房间时,他只留下了一句话:“穆元飞要找那些资料,我得先他一步去把资料销毁。你待在房间里,哪儿也不许去。”   说完,他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殷牧悠欲哭无泪,只能在床上蹭了蹭,理智都快要被欲/望所吞没。   可他稍微动一动,就带来全身的剧烈疼痛。   于是殷牧悠便只能死死的忍着,这欲/望里还夹杂了疼痛感,让他时而清醒,时而犹如置身梦境,来回交叠,格外难受。   顾翊秋!   他既然忍得住,刚才在他腿上蹭什么蹭?双标!他自己就可以,帮一帮他就不行了?   殷牧悠紧咬着牙关,莫名还有点委屈。   [我感觉我最近情绪波动好厉害。]   梧玄安慰着他:[觉醒就是这样,所有感觉都会无比放大,一点儿小事就很暴躁,正常。]   殷牧悠一口血:[你形容得这么那么像大姨妈?]   [不然我为什么安慰你,我吃错药了?]   殷牧悠:[……]   难怪毒舌的他改了人设,转为贴心小棉袄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殷牧悠紧紧闭上了双眼,只求能早点觉醒,给一个痛快。又或者他这具身体早点恢复,自己可以重新说话,这两者都行。   然而他现在这种状态,明显是两边都难。   时间变得越来越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如此缓慢。   正当此时,外面忽然间传来响动声。   殷牧悠还以为是顾翊秋回来了,正静静躺在床上。   可没想到,打开卧室门的竟然不是顾翊秋,而是跟在穆元飞身边的方宇。   在看到殷牧悠之后,方宇震惊无比,整个人愣愣的站在原地。阁下知道有监控,是故意声东击西,想引开顾翊秋的。   原本是想看看顾翊秋把什么东西藏起来了,可没想到,竟然是谢家的小少爷。   “你不是……”三年前就死了吗?   方宇没把剩下的话问出口,而是径直的朝屋子里走去。   方宇只是个普通人,看不出殷牧悠是在觉醒的信息素热潮期间,可他却知道屋子里弥漫的这股浓郁的气息是什么。   很明显,两个人刚刚才进行了一场性/事。   方宇有些难堪的撇过了眼,莫名有些心疼起殷牧悠来了。   明明是家族里训练出保护自己的人,像影子一样的存在,没想到反被这最卑微的他给囚了起来,成了他掌心中的金丝雀。   方宇实在难忍:“谢遥,我带你走,回阁下身边,他一定会帮你!”   殷牧悠说不出话来,自然没能拒绝。   没想到方宇却以为是顾翊秋对他干了什么坏事,才会造成他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   方宇只好将他扶起,一步步带着离开了这个房间。   殷牧悠内心甚至土拨鼠尖叫,他还在信息素热潮,这家伙要带他去哪里!   外面这么多猫科动物,这家伙不怕他怕!   果然,一打开封闭的自动门,他身上的气息全都泄了出去。   高浓度的味道,很快就蔓延开来。附近正在巡逻的哨兵,瞬间就闻到了这股味儿。   他们在学校都受过训练,向导的信息素热潮还能挨过去,可精神体是猫科动物的就惨了,他们自己不仅意乱神迷,还看到自己的精神体喵喵叫,在地上打滚儿。更有甚者,甚至直接不听主人的话,直接朝这味道奔了过去。   “我精神体跑了,你先巡逻!”   “你都当哨兵几年了?还有控制不住精神体的时候?”   “别跟我BB,难道你没闻到这股味儿?”   那人双眼赤红,说完就朝着那个地方奔去了。   这味道离他并不算太远,方宇原本打算带殷牧悠去穆元飞那里的,可谁知周围寻找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像是装了个定位似的,他怎么都藏不住。   方宇才看向了殷牧悠,不由睁大了眼:“你是在……觉醒?”   殷牧悠只得以沉默回答。   而他的表情,已经让方宇恍然大悟。   他之所以没想到信息素热潮,就是因为殷牧悠都四十年没觉醒了,所有人都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觉醒。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竟然……   方宇脸色泛白,那他岂不是做了傻事?   一时间,方宇有些心乱如麻,不知道该不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把殷牧悠带到穆元飞的身边。   他还有任务在身,穆元飞之所以带的是身为普通人的他,而没带其他随官,就是因为银河号上许多设施都是针对哨兵和向导的,对普通人的戒备反倒没有那么深。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方宇想了半天,只好隐在了暗处,急急忙忙的给穆元飞发了一条简讯,希望阁下能早点过来。   殷牧悠被丢在了拐角,背倚靠在用钢铁做成的墙壁上。   他疼痛难忍,额头都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等一抬眸,就看见四面八方的猫科动物朝他涌来,足足五六只!   他之前在广场就是被雪豹和山猫吸了几口,原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没想到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他始终没逃得过。   殷牧悠吓得身体都瑟缩了两下,这么多个世界,他不怕猫科动物了,不代表他不害怕被一群猫科动物围着吸。   “喵~”   “嗷~”   它们发出了甜腻的叫声,殷牧悠觉得异常可怕。   没多久,它们的主人也到达了此处。那些哨兵摆明了陷入了这股味道之中,眼神都如他们的精神体一样变得迷离了起来。   大约,没有任何人能抗拒这种味道。   想要狠狠占有,变成自己一个人的。   太香了……   他们一步步朝殷牧悠走了过来,撕扯着他的衣服。   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方宇开始自责了起来,没想到第一军团的人那么没用,普通哨兵还能抵抗信息素热潮呢,谁能想到他们的抵抗力这么弱!   正在方宇打算出去保护殷牧悠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间走了过来。   强大的精神力瞬间笼罩了这个地方,犹如烈火一般,炙烤着每一个人。   感受到了疼痛,他们总算清醒了过来,在看到顾翊秋之后,他们的意识才恢复些许:“元、元帅……”   “滚!”   几人脸上露出迟疑,那味道真是太销魂了,哪怕就一口,多待在这个地方一秒也好!   殊不知,他们的犹豫让顾翊秋的怒意更深:“看来你们是不在乎自己的命?”   他们瞬间清醒了过来,立马灰溜溜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那些没能苏醒过来的精神体,全被雪豹咬得伤残,精神体随主人,虽然殷牧悠还没彻底决心,可那是它的东西,不准任何人觊觎。   顾翊秋这才把目光放到了殷牧悠身上,他的衣服已经被撕碎,露出了里面过于白皙的肌肤。   顾翊秋脱下了自己的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冷眼看着他:“不是让你待在房间里,为什么出来了?”   殷牧悠不答话,身体仍在瑟瑟发抖。   顾翊秋又心疼又愤怒,殷牧悠在谢家享受着每个人的宠爱长大,自己也是一副高傲的性格,谁敢把他吓成这样?   顾翊秋将殷牧悠一把抱起,眉头紧皱的问:“没事?”   殷牧悠哇的一声,抱着他痛哭流涕:“你怎么不早点来,刚才好多猫在吸我!!”   作者有话要说:  殷牧悠:大声呐喊一句,顾翊秋你永远都不知道一株猫薄荷被一群猫围着吸的恐惧!都是天敌在舔我!!   话说这个哨向的设定~我在好几年以前就喜欢了,今天总算自产了一次,幸福~真香(吸)~ 第74章   好多猫在……吸他?   顾翊秋哑然, 从未看见殷牧悠在他面前落泪过,殷牧悠还这样把他抱得死死的,一点儿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顾翊秋所有的怒火和猜疑全都消散, 轻声安慰着他:“乖,我在这儿呢。”   要是平时,殷牧悠才不会要他这么安慰。   可他现在惊慌未定, 他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噩梦, 一株猫薄荷被一群猫科动物围着吸!!   殷牧悠终于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何不肯觉醒,绝逼是预料到了现在这种场面,心里产生了排斥和抵触。   殷牧悠抱着他不肯撒手, 恐惧占据了全部的心神:“顾、顾翊秋,我们暂时休战, 你多抱着我一会儿。”   顾翊秋心都被萌化了,他平时要是能软和些, 自己怎么会和他针锋相对?宠都来不及!   原本还想嘴硬几句, 立马就投降了:“是我不对, 是我来晚了。”   殷牧悠眼角还挂着泪水,在顾翊秋怀里蹭了两下, 又恢复了他硬汉的模样, 决不能让别人小看了他!   “先声明, 平时再疼我都没被吓哭过。”   顾翊秋闷笑了一声:“我知道。”   因为他的憋笑,殷牧悠有些发怒:“那你还取笑我?”   “我陪着你长大,当然知道你从来没哭过。”   殷牧悠小时候身体弱,打针吃药都是常态, 他纵然皱着一张包子脸,却一个字都没吭过。   就连谢家出事,穆元飞退婚,被他囚在自己身边,外界传他是自己养的金丝雀时,他也没流过一滴泪。   顾翊秋吻干了他眼角的泪珠:“你这么可爱,我都想多欺负你一下了。”   殷牧悠:“……滚。”   顾翊秋作势要把他放到猫堆里,殷牧悠好不容易绷紧的态度瞬间软和了下来:“顾翊秋,你住手!”   顾翊秋勾唇:“那还让我滚不滚?”   殷牧悠的身体立马就诚实了,抱着顾翊秋不撒手:“呜呜呜,好多猫。”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顾翊秋原本还想看他多哭一阵儿,这样的殷牧悠对他来说太新鲜了,从未见过他这么粘着自己的时候。   可殷牧悠的情绪很快就止住,脸色涨红的跟他解释:“听说向导觉醒的时候,情绪的波动会被放大。”   “嗯,我知道。”   殷牧悠咬了咬唇,纠结的警告顾翊秋:“别说出去,丢脸。”   顾翊秋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要知道三年来顾翊秋一直很阴郁,甚至他成了元帅,掌控了一切,也是极不开心的。   而如今大笑出声,要是那些下属看到一定大跌眼镜,会惊得张大了嘴。   殷牧悠冷脸看着他:“呵呵,你就是仗着我不能动,刻意使坏!”   “不能动?”   “……只是下半身。”   顾翊秋皱紧了眉头,满是急切的说:“我带你去找杜艾,他一定有办法。”   刚才还大笑着,现在就一颗心都放到了他的身体上。   殷牧悠心情总算是好点儿,想起上个世界尧寒说要嫁给自己,到现在都没实现。   嘤。   现在要骗顾翊秋说这种话,他一定会察觉出来的。   殷牧悠心绪百转,朝顾翊秋说道:“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信息素热潮期间,就这样带着我去找杜艾,你是怕别人没发现你的秘密吗?”   顾翊秋有些恼自己了,刚才一听殷牧悠不能动弹,就六神无主,生怕他再像之前那样了。   顾翊秋死死的抱住了他:“我再也不想看着你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   他的声音里泛着轻微的颤音,仿佛藏了万千缕苦涩,犹如烟丝一样,在周围弥散开来。   殷牧悠也尝到了那滋味,不管顾翊秋是怎么想的,可……这几个世界之前,他还没喜欢上顾翊秋,当他是自己的天敌,才对他那么冷淡。   即使任务在身,殷牧悠对他只有少许的关怀,不至于让他那么惨罢了。   [你知道就好,别太OOC。]   [OOC过后呢?又重来一次吗?]   [不。]梧玄的声音变得极冷,[这个世界你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再被察觉,这段记忆可能会逐渐崩坏。]   殷牧悠意识到了严重性,原本想回抱顾翊秋的手,瞬间被自己捏紧。   不行,得慢慢来。   明明对你有些冷淡的人,突然间就态度大变,谁都会产生怀疑的。   现在还能托口说是信息素热潮的缘故,以后可就不行了。   顾翊秋重新带着他回到了房间,当自动门封死的那一刻,殷牧悠才松了一口气。   顾翊秋在浴室里放满了热水,将殷牧悠抱了进去。   “……你想做什么?”   “洗一洗。”   顾翊秋解开了身上的制服,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扣子永远都是扣到最上面那颗,显得冷淡而禁/欲。   他卷起衣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丝顿时便凌乱了起来。那双锐利的眼眸也被几缕碎发遮挡,白色的烟雾在浴室里升腾而起,而他却始终盯着自己。   殷牧悠差点看愣了神,明明一件衣服都没脱,一旦沾染些欲/望的顾翊秋反而多了些色/气。   “明明都是全自动的,你要洗就别把我抱到浴室里来。”   顾翊秋笑道:“不是我洗,而是你洗。”   殷牧悠瞪圆了眼:“我洗?”   那顾翊秋还不出去?真变/态!   “你不能动,应该是克隆的身体太脆弱了,我帮你才能安心。”   他说得一本正经,要是不知情的一准儿被他骗过去了。   殷牧悠不能动弹,只能冷淡的撇过头去:“三年前你可不是这副样子的。”   “三年前……我就是太蠢。”顾翊秋捏着殷牧悠的下巴,眼里带着笑意,“你反抗你的,我只当成是情/趣。”   殷牧悠耳朵被他的气息一烫,脖颈间的肌肤都泛起了薄红。   “你看,我们是百分之百相融的,现在的你能拒绝我吗?”   “卑鄙。”   “那我只恨自己以前太正人君子了。”   说完,顾翊秋就吻了上去。   殷牧悠唔了一声,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就乖乖享受起这个吻来。   [你都看到了,我可是被强迫的!谁也不能冤枉我!]   梧玄:[……]   跟这只凶兽学机灵了的殷牧悠真讨厌,他还是喜欢以前那个稍微蠢一点的,这样才显得可爱。   浴室里的白色雾气更多了,花洒就这么被跌在了地上,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湿透,紧贴在身上。雾气中,两个暧昧的人影相互拥抱着。   原本只是洗个澡,没想到折腾了大半天。   等顾翊秋把他抱出了浴室,重新放到床上的时候,刚结束的那一阵疼痛又再次涌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疼多久,听说是72小时。   可自从他醒过来就一直在银河号上,殷牧悠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见他疼成这样,顾翊秋便陪在了他身边。   见殷牧悠紧紧咬着唇的痛苦模样,顾翊秋心疼的说:“乖,疼就咬我,别咬你自己。”   殷牧悠睁开了眼看他,顾翊秋的眼底满是关怀。   明明才刚洗完澡,冷汗就侵湿了他的额发。殷牧悠低哑着声音:“我……真不想觉醒。”   “不行,早点觉醒,我才能早点标记你。不仅得精神标记,还要身体标记。”   殷牧悠哼了一声,虚弱的说:“想得美。”   “等那个时候,谁还敢肖想你?”   “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做?”殷牧悠被折磨得不像话,明明顾翊秋早点标记了他,就能度过这次的信息素热潮。   “现在这么做,会毁了你的。”   殷牧悠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便闭上了双眼。   —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他仿佛沉睡了许久。   半梦半醒之间,殷牧悠听到了杜艾的声音。他缓缓睁开了眼,额头上满是汗水。杜艾给他的手臂注射了一针,有这种稳定剂,殷牧悠才能最快的恢复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元帅让我来的,说我是普通人,方便照顾你。”   “那……”   杜艾知道他要问顾翊秋,便轻声道:“你是想问元帅去哪里了吗?”   殷牧悠抿着唇:“嗯。”   杜艾这才为他解释:“元帅去接见穆元飞去了,总是把人晾着,只会显得我们第一军团有鬼。”   “穆元飞……他来银河号的目的绝非这么简单。”   杜艾笑出了声。   殷牧悠这才疑惑的朝他望去:“你笑什么?”   “要是以前的你,一定不会这么关心元帅。可别找其他理由,说克隆之后性格大变,你这具身体的数据,我最清楚不过了。”   殷牧悠强辩道:“再怎么也是顾翊秋让我重活了的。”   杜艾仍带着笑意,没有反驳殷牧悠的话。   “所有克隆体都会或多或少的产生对原身的在意,你倒一点儿也没有。”   “……他不是死了吗?”   杜艾哑然:“死倒没死,只是永远睁不开眼了。”   杜艾想起三年前的那场大祸,心脏咚咚的跳了起来,忍不住问殷牧悠:“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都说你背叛了元帅……”   殷牧悠刚想要开口,外面便传来了一阵声音。   这门本来被封死了,隔音效果也极好,可顾翊秋生性多疑,再加上他的房间里放置了许多机密文件,害怕有人冲破防线,自己在自己的房间装了监控器。   殷牧悠和杜艾静静看着,谁料想和顾翊秋一起进来的,竟然是穆元飞。   两人表面上还能维持着平静,其实私底下却是暗潮涌动。   顾翊秋皮笑肉不笑的朝穆元飞说:“请坐。”   屋子里的气味已经完全消散,想必来之前就被顾翊秋做了手脚。   穆元飞却不动声色的说:“三年了,连葬礼也没办,不知顾元帅打算这个样子到什么时候?”   “这是我的私事,你管得太宽了?”   穆元飞知道顾翊秋介意他曾是谢遥的未婚夫,所以才处处看不惯他。   顾翊秋越是这样,穆元飞就越是满足,毕竟……他越是在意,就表示谢遥没有完全忘记自己。   “以穆家和谢家的关系,连他的身后事都不关心一下,也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他有我关心,不需要。”   穆元飞也不恼怒,反而风轻云淡的问:“顾元帅,你的狂躁症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几年前见你,分明要沉稳许多。”   顾翊秋故意暧昧的说:“几年前是有遥遥帮我抚慰,现在也只能靠抑制剂。”   虽然知道他是骗人的,穆元飞脸上的表情却沉了下去。   那时自己和谢遥交谈,他总隐在暗处,一双眼眸冰冷的注视着他们。   穆元飞不在乎也不行,他比谢遥大许多,成年后的哨兵感官都会被放大。那种犹如被冰冷的爬行动物盯上的感觉,穆元飞始终记忆犹新。   原以为顾翊秋觉醒的会是蛇之类的精神体,没想到竟然是雪豹。   他就像只养不熟的家猫一样,谢家覆灭后,竟肖想了自己的主人。   一想到这里,穆元飞就有些气息不顺,往日矜贵优雅的样子,也快要维持不住。   “顾元帅都知道,为什么不再找一个向导?”   “那穆家家主退婚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不和其他向导再订婚呢?”   两人的话里针锋相对,看对方极不顺眼。   一个觉得对方出身太低,不过就是个野小子,若没有谢家培养,何以爬到现在的位子?   而另一个觉得他实力不济,不过是靠着家里的关系,还总是一副假笑,在殷牧悠面前充当什么哥哥,假仁假义。   还是穆元飞继续接下了话题,才让两人的对话得以继续。   “不过之前我听说……你们银河号上有向导觉醒了,还引来了骚乱?”   “上银河号的向导都是被人标记过,才会放他们上来,穆家主说这话不如先查查?”   穆元飞笑道:“正因为我查了,不是……有个叫做路鸣的人吗?”   顾翊秋目光锐利的朝他看去,没想到穆元飞留了这一手。   “好啊,那就让他过来给穆家主看看,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传言,竟然平白污蔑第一军团。在银河号上的都是第一军团的精锐,穆家主竟然觉得他们连区区信息素热潮都抵抗不过?”   “这可不好说。”   穆元飞朝身旁的方宇看了一眼,很快他便明白了穆元飞的意思。   强行闯入里面的房间,怕是顾翊秋会费尽心思阻挠。   万一人没在里面,被顾翊秋转移了,反倒得不偿失。   如果找路鸣的话,他们的胜算就会极大。谁让路鸣喜欢顾翊秋,只要说明他们会带走殷牧悠,路鸣十有八九都会说出真相。   方宇很快就将人给找了过来,穆元飞温和的问他:“我相信向导都是善良不会说谎的,几天前银河号暴动,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顾翊秋坐在原地,精神力却外放,一身气势谁都不会忽略掉他。   “路鸣,你可得说实话。”   路鸣在向导中也算优秀,可顾翊秋刻意相压,他整个人都要被压垮似的,脸色格外苍白。   穆元飞也束起精神屏障,将路鸣护在其中:“你不用怕,如果真是发生了那些,我会把那个向导带离银河号,以免继续造成伤害。”   房间里的殷牧悠的心也提了起来,生怕情敌会害他。   他的手也不自觉的捏紧,不能依靠路鸣……他一定会把自己就在银河号的消息告诉给穆元飞的!   一个信息素热潮的向导,一个会影响到银河号精锐的向导,穆元飞有太多手段可以把他带走。   殷牧悠脸色凝重了起来:“杜艾,等会儿穆元飞要硬闯进来,你就跟他说,我会影响那些精锐,也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万万不能放他进来!”   杜艾点了点头,手心开始发汗。   毕竟对方可是下一任议长的人选,要让他做出这种事,杜艾心里还是紧张的。   房间里的殷牧悠明明已经想好了对策,一听穆元飞的话,路鸣睁大了眼:“你要带走他?”   穆元飞的声音温和极了:“这是当然。”   路鸣的心脏跳得极乱,理智上告诉他该顺从穆元飞的话,可他抱紧了自己的精神体山猫,想起所闻到的那股味儿,眼瞳微缩,却说出了他这辈子都没想到的话——   “阁下误会了,银河号上……没有这个向导。” 第75章 (捉虫)   路鸣的话刚落下, 方宇便诧异的望了过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 路鸣竟然会帮着顾翊秋说话。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 满是震惊:“没有?怎么可能没有?”   方宇的失态,让穆元飞轻声呵斥了他一声:“方宇!”   方宇这才回过了神,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吞了回去。   “抱歉, 阁下。”   穆元飞淡淡的说:“你该道歉的对象是顾元帅。”   方宇朝顾翊秋低下了头:“顾元帅, 请你原谅我方才的失态。”   顾翊秋用手托腮,懒懒的眯起眼:“穆家主的属下也不怎么样嘛。”   顾翊秋向来狂妄, 穆元飞早就习惯。   他丝毫没有介意, 而是轻声朝路鸣说道:“路鸣, 你是位优秀的向导,对于自己说的话,得好好负责。”   路鸣抬眸朝他望了过去,心脏咚咚的跳得极快。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银河号上没有这样的向导?   开什么玩笑!   路家还在穆元飞手下工作,穆元飞对他是有恩情的。明明第一军团说了不要没被标记的向导, 穆元飞都帮了他,还把他送到了银河号上来。   当然了, 这件事情只有少数人知道。   路鸣在心里唾骂起自己, 穆元飞如今正是要让自己帮忙的时候。把殷牧悠的下落交代出去又如何?   将他轰走,自己正好趁虚而入!   顾翊秋看出了他的心思, 暗自警告:“这件事情你可得想清楚,得好好如实的把事情说出来。”   ‘如实’两个字的语气极重,路鸣知道顾翊秋是在警告自己,越发愤愤不平了起来。   凭什么?   他这么喜欢顾翊秋, 他却一点儿都不在乎,甚至还要威胁自己,让自己帮殷牧悠掩饰?   越是这么想,路鸣心里就越发不平衡。   “我刚才的意思是银河号上没有这个向导,从来不是第一军团的人。但……阁下说的向导,的确是有的。”   “路鸣!”   顾翊秋低吼了一声,眼底浮现狠厉。   路鸣被他的模样吓得瑟缩着脖子,轻而快的细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穆元飞很是满意,站起了身来:“原来不是第一军团的人,看来更要彻查清楚了。”   “不需要彻查。”   “可第一军团的精锐尽数被影响,难道顾元帅想让我把这件事情上报吗?”   顾翊秋眯起眼:“你想让帝国那几个老家伙来管我?”   穆元飞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顾元帅向来谁也管不了,只不过他们却可以管管被顾元帅藏起来的那个向导。”   顾翊秋和穆元飞开始暗自较量了起来,他们一人精神力尖锐如刃,锋利得无孔不入;而另一人便将所有精神力化为屏障。   穆元飞虽笑着,眼神却冷了下来。   十几年前,谁能想到他会和顾翊秋有所交集?   顾翊秋加重了力道,手上青筋凸起,竟硬生生的把穆元飞的精神屏障给破开。   穆元飞咳出一口血,被伤到的地方顿时疼痛了起来,完全是暴力的碾压。   到底是以力量闻名的猛兽,帝国那群老家伙手里最好的一把剑,就连他也比不过。   方宇连忙扶起穆元飞:“顾元帅,这就是你们第一军团的待客之道?”   “你们上了我的银河号,我本来以最高规格的礼仪欢迎你们,哪知道你们竟然连同我银河号上的人,对我使诈。”   “使诈?”   方宇觉得太不可理喻了,黑的都能被顾翊秋说成是白的!果然出身低贱!   顾翊秋的眼神极冷,朝路鸣看了过去:“这样吃里扒外的向导,我的第一军团不需要。”   路鸣刚才只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一方面是穆元飞拿家族威胁他,一方面是会受到顾翊秋的憎恶。   如今被喜欢的人这么说,他身体摇晃了两下,心像是被针扎那样。   为此,路鸣眼里还含着泪:“元帅,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穆元飞笑看两人的对持,就连自己的伤也半点不在意了。   没什么比情敌遭殃更好看的戏码了,顾翊秋看得不明白啊。明明路鸣都打算隐瞒下去了,他偏偏要激起他的嫉妒心。   看来这几年狂躁症将他折磨得不轻,连以前的冷静都丧失了。   “方宇,你说当时你在哪里发现的他?”   “报告阁下,是在顾元帅的卧室里。”   穆元飞目光放到了里面的那个位置,低声说了句:“那现在应该也还在这儿了。”   他作势要朝里面走去,刚才两人只是精神力较量,如今却真的打了起来。   顾翊秋绝不会允许别人进去,尤其是穆元飞。   两个实力惊人的哨兵打起来,完全要把银河号给拆了似的。   顾翊秋房间是按特殊材料建造的,压缩强度乃至几十亿次,却轻轻松松的被打出了凹陷,可想而知其他人受了那样的攻击,会有什么结果。   方宇睁大了眼,身体也僵直了。   真是行走的人形兵器!   可他却不敢耽搁,这可是穆元飞好不容易为他制造出的时间。方宇乘着顾翊秋分不开心神,连忙走到了那个卧室里。   奋力一拉,里面便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屋子里那令人发疯的香甜顿时泄了出来,方宇没有闻到,可路鸣的眼神却一变再变。   他垂下了头,站到了方宇面前,将那个缝隙挡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带走他了!”   路鸣声音发着颤:“不许。”   “路鸣,你疯了?刚才可是你把信息透露给我们的,快让开!”   路鸣也觉得自己疯了,他分明屏住了呼吸,脸色涨得通红,可还是抵抗不住自己。   就一口,小小一口。   他放缓了呼吸,轻轻呼吸了一下。   然而那股还没散去的味道,便已经直冲大脑,让全身都颤栗了起来。   “不能给你。”路鸣沙哑着声音说。   “你再不让开,就别怪我动手了!”   路鸣眼睛赤红的看着他:“你只是个普通人,懂什么?”   这种甜蜜又痛苦的滋味,折磨得他进退两难。   他打算遵从内心,不再被穆元飞和顾翊秋任何一个人威胁。   这一刻,他就是要守在门口。   “那就别怪我了。”话音刚落,方宇就动了手。   路鸣只是个向导,身体素质不如哨兵。接了方宇许多攻击后,他脸上也挂了彩。路鸣躲了方宇的一击,身体朝后倒去。   门根本没关死,他竟直直的进入到了房间里面。   瞬间,杜艾便把门给关死。   路鸣惊魂未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杜艾终于把门给关严实了,任凭方宇在外面怎么击打都没用。   杜艾这才解释:“外面强制掰开了门,防护装置启动了!现在除了穆元飞和元帅那种级别的怪物能强行打开门,方宇是没办法的。”   路鸣古怪的问:“那你们刚才直接关上不就行了?”   杜艾低声说:“是谢遥说把你拉进来的……”   路鸣诧异至极的朝床上看去,鼻尖萦绕的全是那股味道,他被甜蜜的气息包裹,耳根也红了起来:“多管闲事。”   殷牧悠同他对视:“如果你不维护我,我也不会让杜艾拉你进来。”   路鸣像是被踩到痛脚似的,语调拉高:“谁要帮你了!”   殷牧悠:“……”他又说错了什么?   不过身体的疼痛感已经到达了巅峰,殷牧悠目光幽深,额头满是汗水。   路鸣也发现了端倪,走到了殷牧悠身边:“他不是在三天前就已经开始觉醒了吗?怎么会这么久?”   杜艾哪儿敢说这是克隆的身体啊!   想了半天,杜艾只能随意编了个话搪塞路鸣:“大概是他四十年都没觉醒,现在又突然醒来了,所以觉醒时间延长了?”   “延长成这样?”   路鸣坐到了床边,朝着殷牧悠伸出了手。   他倒是听说过,那种A级向导的觉醒时间都会很长。路鸣想起之前在广场发生的事,瞬间联想到了这上面。   可A级向导数量太稀少,眼前的人也是?   他盯着殷牧悠许久,那目光快把殷牧悠给戳出一个洞来。   杜艾魂儿都吓没了,还没忘记这两人可是情敌:“你想做什么?”   路鸣看了他一眼,早懒得装什么温柔白莲:“没见到他这么难受?”   “……啊?”   “向导的事,你很懂吗?”   杜艾讪讪不敢再多言,忽然间就被路鸣给凶了一脸。   真是奇了怪了,以前路鸣是银河号上最善良最温柔的向导了,怎么突然吃了□□似的。   路鸣将柔和的精神力渗入到殷牧悠的精神去查探,他以前从未对另一个向导做过类似的举动。   路鸣本来以为殷牧悠的精神海会随他本人一样高傲,毕竟他已经查看过太多人的精神海,谁知道一进去,就仿佛被森林所包裹,天穹的阳光尤为温暖,连风里都裹着温柔。   他几乎要沉溺,而下一秒抑制了自己。   向导和向导的精神海交流不能太过深入,这是帝国定下的规矩!   可他抚慰的全是些有狂躁症的哨兵,第一次触及到这样的精神海世界,如此温柔,仿佛全身心都被暮色的森林包裹。   路鸣的眼神又迷离了些,不敢再耽搁,快速进行着引领和疏导。   不知过去多久,殷牧悠的痛感才逐渐减轻。   路鸣退出了他精神海的世界,看见殷牧悠眉头渐渐松开,他的心情也顿时好了许多。   甚至于,路鸣还轻声安慰:“很快就不会疼了。”   一旁的杜艾简直目瞪口呆。   这两人的关系明明是情敌,怎么路鸣对殷牧悠这么友善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外面两人的战斗也进入了尾声。   门被精神力碾压得凹了下去,碰的一声,特制的门便很快就毁掉,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里面过多的甜蜜从空隙中透出,杜艾紧张了起来,到底是谁赢了?   他都以为会是顾翊秋的时候,从外面走进来的人却是穆元飞。   “怎么会……”顾翊秋怎么会输呢?   穆元飞一步步的走了过来:“他当然会输,傻瓜一样用了那么多年的抑制剂,又频繁的使用力量,发作得更快。”   杜艾倒吸一口凉气,已经说不出话来。   “方宇,把他们都带出去。”   “是,阁下!”   方宇强行把杜艾和路鸣带走。   方宇这么强行拷着两人,路鸣奋力的挣扎了起来:“穆元飞,你想做什么?”   穆元飞如今已经走到了殷牧悠身边,手里捏着殷牧悠的长发,眼中尽是迷恋:“他快要觉醒了,现在标记也是一样的。这个时候,他反抗不了。”   听了他的话,路鸣呲目欲裂:“现在标记,他觉醒之后力量会大打折扣!”   “乖乖当一只金丝雀,养在金色的笼子里,这才比较适合他。”   穆元飞的表情冷了下去,朝身后的方宇说,“带他们出去。”   路鸣虽然无法动弹了,可精神体的山猫却朝穆元飞一跃而上。穆元飞的精神体甚至都没出来,只一击就将山猫击倒。   “太不自量力了。”   路鸣忽然间后悔了起来,嘴里尝到了深深的苦涩滋味。   他刚才为什么要为了顾翊秋去把这件事情说出口?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想着谢遥,自己就算努力的往他身边凑又有什么用?   现在谢遥明明有成为A级向导的潜力,却要在这个时候被穆元飞强行标记!   他忽然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强大的哨兵,这样至少能抵抗穆元飞一会儿。可他到底不是,路鸣便只有大声朝地上昏迷的顾翊秋喊:“元帅,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快醒醒!”   他的声音里带着颤音,可无论他怎么喊,顾翊秋都没醒来。   方宇用了强,很快就被带了出去。   屋内仅剩下殷牧悠和穆元飞二人,周围破烂不堪,一片狼藉。   而床上闭着眼睛的殷牧悠却极美,仿佛时间都在他身边凝固,静谧而优雅。过长的头发为他的眉眼增添几分艳丽,没了之前的冷漠。   “谢遥……”   “睡了三年,你终于醒过来了。”   他的话语里藏着怀念和沉痛,很快便将他抱住。   殷牧悠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穆元飞疑惑极了,原本打算立即标记殷牧悠的,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殷牧悠体内乱窜的精神力逐渐汇聚到了了一处,痛感瞬间消失,一个圆形的光球出现在身侧。   这东西的出现,引起穆元飞眼神一缩。   在光球出现的那一刻,殷牧悠也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眼犹如山巅的雪水,侵透了淡淡冷意,却不刺人。混合着他艳丽的眉眼,形成一种格外勾人的气质。   穆元飞呼吸一窒:“你醒了?”   “穆元飞……”   “是我,我来救你了。”穆元飞笑道,“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执掌了穆家,你会不会怪我来得太晚了些?”   殷牧悠的语气变冷:“我和你没关系。”   穆元飞还只当他是生自己的气,朝那颗光球望去:“我还第一次看见向导的精神体是植物!”   而这个精神体的出现,让原本被狂躁症折磨得无法动弹的顾翊秋也微微一动。   身边的雪豹同时动了下爪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企图以自己为数不多的力量唤醒顾翊秋。   再不快点儿,养了这么久的猫薄荷就要被别人搞走了。   房间内,殷牧悠还没有回过神来。   那东西飞快的朝殷牧悠飞来,里面包裹的果然是一株小巧可爱的猫薄荷,似乎感受到了殷牧悠的目光,它还娇羞的缩了下叶子。   殷牧悠:“……”   你到底是含羞草还是猫薄荷!   不过这株东西和他的本体也太像了?   殷牧悠囧了半天,好不容易不疼了,就生出来这个鬼东西!   不对,不是生,他说什么鬼话!? 第76章   殷牧悠不由的扶额, 觉得自己是被顾翊秋给洗脑成功了。   明明是觉醒!他为什么口误是生!   [恭喜。]   殷牧悠:“……”   [要我凑个份子钱吗。]   [哈?]   [难得生下来的, 还跟你这么亲昵。]   梧玄的毒舌简直给了殷牧悠暴击,他脑子发懵,觉得前途一片昏暗。   在这种遍地都是猫科动物的世界里,他的精神体竟然是一株猫薄荷。   这无异于把羊放到狼群里啊!   殷牧悠更加明白了自己当初的心境,他能坚持四十年没觉醒真的太好了,否则早就造成了骚乱。   殷牧悠止不住的擦了擦心酸的眼泪,光球飞在半空中,朝他面前凑来, 还用意识在同他对话。   殷牧悠和蔼慈祥的说:“我不难过,真的。”   叶片颤动了两下,又萦绕在殷牧悠身边飞了一圈,就连着急也表现得格外乖巧。   到底是自己的精神体, 虽然弱成这样,殷牧悠也没嫌弃。   他朝光球伸出了手,露出了一个微笑。   “已经觉醒了……真是可惜。”穆元飞细微的声音传入了殷牧悠的耳朵里。   他的脸色瞬间一变, 朝穆元飞望了过去:“你来银河号到底是为了什么?”   穆元飞丝毫不介意他的态度,口吻宠溺:“刚才还说和我没关系, 现在就急着问我目的了?”   “我们解除婚约后,我和你什么关系也没了。”   穆元飞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不准说这种话。”   殷牧悠平静的看着他:“难道这不是事实?”   “你忘了解除婚约的那个晚上,答应过我的事情了?”   谢家覆灭, 穆家又着急撇清关系。   当初穆元飞事事不能自己做主,他极度不愿解除婚约,可无奈家里朝他施压。   思来想去, 穆元飞找到了殷牧悠,提出可以帮顾翊秋治疗基因病的条件,让殷牧悠答应和他暂时解除婚约。   没错,暂时。   在穆元飞掌控了穆家之后,他们是要恢复婚约的。   顾翊秋的基因病就是当初在谢家被那群人关在地下室,丧尽天良的做着实验而造成的。   他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内。   当初谢家之所以一举覆灭,都是因为做了太多这样的事,人体实验被摆上了明面上,谁会放心下去?   谢家的覆灭,是所有人一起推动的结果。   殷牧悠要救顾翊秋,已经不能靠谢家,只能靠他自己。   他后来去找了穆元飞,并深深记得那天晚上穆元飞的表情,如邻家哥哥温柔的穆元飞眼底跳动着浓浓的黑暗。   那一天晚上,他就已经不再是他了。   “约好了,你绝不能当别人的向导。”   “爽约的人,会不得好死。”   他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诅咒的话,嘴角仍然挂着笑容。   这个世界是殷牧悠来的最早的世界之一,当初的他并不想和除了目标人物以外的人太过接触,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持以冷漠。   “好,但是你得救顾翊秋。”   想起自己的话,殷牧悠深深的后悔了起来。   虽然现在看来,当时自己的选择也并没有错,但应该有更好的办法,能除掉穆元飞这个隐患。   他答应了穆元飞的条件,然而却直接导致了他三年前‘背叛’顾翊秋的事。   殷牧悠捏白了手:“三年前你害得我还不够吗?”   “那只是意外。”   “意外?路鸣不是你的人?”殷牧悠眼神微冷的望向了他,“他可是说,三年前把顾翊秋救出来的人是他啊。”   穆元飞长长的叹息道:“明明发生了那种事,顾翊秋还是放不开你。”   殷牧悠眉头一拧:“否则呢?”   “按照事情的发展,不应该因爱生恨吗?”   殷牧悠气息不顺,他和顾翊秋的心结,都是由穆元飞造成的。   就算现在顾翊秋不再提起那件事,他心里也肯定是极度在意的,三年来顾翊秋的性情大变,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殷牧悠讥讽道:“看来得抱歉了,没能如你的愿。我和顾翊秋现在很好!”   “的确可惜。”穆元飞的话锋一转,“不过,这可是你不遵守约定在先。”   “正好你也算计了我,这条约定就此作废,我永远都不会和你恢复婚约。”   穆元飞能容忍他做任何事,唯独无法容忍这个。   他死死的低下了头,将殷牧悠的手腕抓紧。   从维度空间里出现了一只庞然大物,精神体将殷牧悠完全包裹,从殷牧悠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方毛茸茸的肚皮,这里一般是兽类最柔弱的地方,他还能看到里面淡粉色的肉。   殷牧悠眼眸微闪,知晓了这是穆元飞一直不曾出现的精神体。   他完全无法动弹,可这只灰狼已经将他压住,仿佛自己是他的所有物一样。   不幸中的万幸,穆元飞的精神体并不是猫科动物。   殷牧悠的心跳得极乱,他很快便被穆元飞禁锢在怀中,灰狼的目的却并非是他,而是他刚刚觉醒的精神体。   殷牧悠脸色一白,已经明白穆元飞要强行标记,瞬间喊了一声:“快躲起来!”   他的精神体倒机灵,灰狼那一跃并没有捉住它。   殷牧悠却不敢掉以轻心,不断用精神力传达着自己的意思,指导着它躲闪。   穆元飞的模样一如当年那个夜晚,裹着浓浓的黑暗:“早知道你会反抗,要是早点标记你就好了,也不会让你转化为A级向导。”   “放开我!”一边指挥着精神体躲闪,一边又要应对穆元飞,殷牧悠只觉得事情棘手极了。   偏偏他新生的身体不能完全动弹,腰以下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   穆元飞已经强制和他精神海对接,殷牧悠始终抗拒着。   顾翊秋给他争取了时间,A级向导的精神力决不能小觑。穆元飞这么做,只会让他的精神海伤得鲜血淋漓,他却根本没有停止。   殷牧悠咬牙:“你疯了。”   精神海伤了一丁点儿就会出事,穆元飞不是不知道的。   他竟然能忍着这样的疼痛,非要和他对接精神海。   穆元飞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这三年来顾翊秋还能抱着你沉睡的身体,我却什么也没有。遥遥,我是真的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解除婚约?”   他嫉妒顾翊秋,又唾弃这样的自己。   这一次上银河号,原本真是有别的事情。   可一听方宇说殷牧悠醒来了,他就不管不顾了。   灰狼已经追着那颗光球去了外面,殷牧悠死死抵抗着穆元飞,一时间失去了和精神体的联系。   穆元飞这么做,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然而穆元飞却一点儿也没在意,剧烈的疼痛对于他而言,仿佛是甜蜜似的。   他很快就要得到他了。   当殷牧悠设下的精神屏障快要破开之时,在外面的灰狼忽然传出一声嚎叫。   穆元飞脸色一凝,下一秒就吐出了一口血。   他放松了控制,殷牧悠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由冷汗涔涔。   要是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可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间中断?   殷牧悠把目光放到了外面,一个人影很快便朝着他走来。   穆元飞还未恢复元气,床上的殷牧悠就被顾翊秋抱起。   “把他还给我!”   顾翊秋目光微沉:“这句话该由我来说!”   殷牧悠从床上转到了他的怀中,紧张的问:“你没事?”   顾翊秋将殷牧悠抱得更紧,他一度后怕,如果自己没有醒来会如何?   “没事。”   这副画面深深刺痛了穆元飞,而自己的精神体已经被雪豹给咬伤,他又在刚才伤了自己的精神海,已经无力回天。   穆元飞心里浮现了许多不甘。   他要当选议长,就必须把第一军团握在手心,自己上银河号也是这个原因。   什么都到手了,唯独却错失了他。   “顾翊秋,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别以为我不敢。”   穆元飞却笑了:“我知道你敢,你本来就是谢家制造出来的人形兵器,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顾翊秋作势要动手,殷牧悠立马拦住了他:“别!他死在这里,你想被帝国通缉吗?”   “放开。”顾翊秋的声音很冷,“你知道他要对你做什么吗?”   “知道,可这不是你杀他的理由。”   顾翊秋发着狠:“这理由,已经足够我杀他一百次!”   殷牧悠:“……”突然就被喂了一嘴的狗粮。   他努力把注意力放在顾翊秋身上:“我的意思是,你杀了他不值得!”   顾翊秋古怪的看着他:“你是不是还对他余情未了?”   “……你吃哪门子的醋?”   “哼。”   殷牧悠一脸无奈:“我的精神体呢?”   “在外面。”   “嗯?”   “在雪豹头上扎鞭子玩儿。”   殷牧悠满脸黑线,有种槽多无口的感觉:“它没手没脚怎么扎!况且雪豹头上能扎?”   顾翊秋一本正经的说:“有毛发。”   殷牧悠:“……”   见他这样,顾翊秋忍不住笑了起来。   “精神标记分两步,第一步是哨兵与向导之间的精神标记,第二步则是精神体之间的。”   殷牧悠睁大了眼:“你的意思是,它们没经过我们同意,就私自……”   顾翊秋眉头一拧:“谁说我不同意!?”   殷牧悠头疼的扶额,就不该这么问。   他没同意,这总成了?   顾翊秋方才的暴戾已被一扫而空,抱着殷牧悠,居高临下的朝穆元飞说道:“你该庆幸自己是下一任议长的人选,否则凭你的所作所为,今天你一定不能活着走出银河号!”   穆元飞自残式的行动中,已经让他受了重伤。   原本和顾翊秋战斗时只是伤了皮毛,可精神海对于每一个人都稚嫩,更何况他还那么做?   顾翊秋原本抱着殷牧悠出去,打算让帝国内阁的人自己处理穆元飞。   正当他走动几步,银河号的地面却开始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顾翊秋脸色一变,之前虫族进攻、他和穆元飞的战斗都没让银河号晃动,可想而知这件事情到底多么严重。   顾翊秋打开了光脑,联系上了丁扬:“怎么了?”   丁扬脸色尤为难看:“报告元帅,银河号右翼发现异常!”   顾翊秋语气阴沉:“查!”   “这种事情三年前也发生过……”   “你是想说又是谢遥吗!?”   不是视频通话,丁扬也没看见顾翊秋手里正抱着殷牧悠。   他一板一眼的说:“谢遥昏迷了三年,就在不久前才醒来,银河号又跟之前一样发生了这种事,属下不得不怀疑。”   “他在我怀里,这几天又在觉醒期间,能做什么事?”   “可……”   “够了!”顾翊秋低声说了句,“去查。”   丁扬无奈,只好挂断了光脑,很快便赶到了银河号右翼去。   他心里有极其不祥的预感……难不成三年前的事又会再发生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三年前的事在顾翊秋心里是个结~开始洗白~然后就发糖。   小剧场:   殷牧悠:我知道精神体有自己的意识,但是它们怎么能私自在一起,我不同意!   顾翊秋:我同意,我同意!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第77章   光脑挂断后, 屋内的空气都凝滞了。   殷牧悠瞥到了顾翊秋此时的表情,凝重而阴沉, 透着快要散发而出的煞气。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也想去那边看看。”   顾翊秋紧咬着牙, 抱着他的手骤然收紧:“你那儿也不许去!”   三年前的噩梦还恍如昨日,顾翊秋一阵后怕。   最深的印象, 便只有——   他失去了他。   他的身体微微发颤,殷牧悠很快便感觉出来。   殷牧悠勾着他的脖子,和他拥抱在一起:“你标记我。”   顾翊秋很快就回过神来,脸上只剩下复杂。   “自从醒来之后, 你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   “就不能让我对你好一些?”   顾翊秋紧紧抿着唇, 他猜不出对方的目的。到底是因为三年前背叛他的愧疚, 还是又想骗他?   可他主动拥抱了自己, 顾翊秋内心挣扎起来,眼眸也晦暗不明。   可到最后他都没能推开殷牧悠。   顾翊秋忍不住自嘲起来, 笑话自己怎么连这么一丁点儿的亲密都抵抗不了?   他就像捉住了他的软肋似的, 明明那么大的事情, 可勾着他撒撒娇, 自己就丢盔卸甲,连找他算账的心思都没有了。   顾翊秋失神的喃喃自语:“你为什么让我这么沉迷?”   “没办法, 天生的。”   殷牧悠一脸苦逼, 回答得却很真诚。   谁让他是猫薄荷成精?   顾翊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嘴角止不住的扬起:“那我对你沉迷也是天生的?”   “还真是!”   顾翊秋笑出了声:“哪个向导像你一样不要脸?”   殷牧悠扯紧他胸前的衣服:“我说的是实话。”   顾翊秋无辜的说:“那我也说的是实话。”   殷牧悠:“……”   他知道自己解释不清楚了,尤其是三年前的事,由自己来说, 顾翊秋只会怀疑他的目的。   殷牧悠不跟他废话,直接揪着顾翊秋的衣领,强吻住了他的唇。   顾翊秋睁大了眼,呼吸都颤了下。   这可是他第一次主动亲吻自己。   记忆里,殷牧悠虽然一直维护他,可对他的态度依旧冰冷生疏,就连后面他强迫性的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任由外面疯传他是自己养的金丝雀,殷牧悠的态度仍旧一如既往。   要是殷牧悠知道他这么想,一定会揪着跟他解释,这是喜欢以前,和喜欢之后的差别!   然而此时此刻殷牧悠只能用这样的行动来证明,是男人就不要这么多废话,就是上!   顾翊秋心里吃了蜜一般,和他唇齿相依,越发缠绵起来。   正当他有些忘我的时候,殷牧悠就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顾翊秋颇有些意犹未尽,仅仅一个吻罢了,刚才奇差的心情就渐渐开始变好。   “竟然学会强吻了,什么时候学的?”   殷牧悠回了个笑容,看着颇有些咬牙切齿:“跟您老人家学的。”   顾翊秋沙哑着声音:“那看来学得不像。”   “哪儿不像?”   顾翊秋很快又回吻了上去,来了个全方位的教学,亲得殷牧悠眸子里都沾染了水色,脸颊也因为这个吻而浮现淡淡红晕。   “你看,以后强吻我,还得更强势一点,明白吗?”   殷牧悠耳根都红了,再也不敢嚣张,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   顾翊秋的眼神越发幽深:“精神标记,这可是你说的。”   “……反正我们的精神体都私自一起了。”殷牧悠余光瞥向了那边,发现雪豹头上顶着个球,玩得不亦说乎。   察觉到殷牧悠的眼神后,雪豹背景都仿佛带着粉色的花,朝着他二哈一样的傻笑。   对,是笑。   他竟然在一只雪豹的身上看到了这样的情绪,殷牧悠也是觉得神奇。   这大概就是精神体链接之后,他也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对方的情绪,第二步都已经完成,就差第一步了。   与其让顾翊秋这么猜疑,还不如让他早点标记自己。   顾翊秋沙哑了声音:“我很高兴你会这么说。”   殷牧悠红着脸:“我成为你的向导,是不是要收取点儿好处?”   顾翊秋刚才还笑着,此时嘴角的弧度逐渐凝固:“你想要什么?”   殷牧悠心心念念的把那句话说了出来:“你嫁给我?”   顾翊秋:“……”   裤子都脱了,结果给他看这个?   顾翊秋忽然又好气又好笑,他还以为殷牧悠主动要求他精神标记,是想在他这儿换取什么。顾翊秋甚至在想,只要他留在自己身边,他拥有的一切自己都可以给殷牧悠,就算是……他的命。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殷牧悠平白的说出了这句话。   顾翊秋无奈极了:“你说反了。”   他很快就将精神海同殷牧悠的精神海对接,进行初步的精神标记。   只要不是身体标记,这东西大约一个月就会散。   可这是他第一次探入对方的精神海,这种感觉对顾翊秋而言,无疑是新奇而甜蜜的。   殷牧悠闭着眼,渐渐有些紧张了起来。   他的长睫微颤,觉得顾翊秋果然不好骗了,不知道回现实世界他这么说,对方还认不认账。   明明刚才穆元飞打算强行进入他的意识海,殷牧悠是抵死反抗的。   而顾翊秋钻入他的精神海世界时,他反而主动用自己的精神力轻柔的将他包裹。   殷牧悠这才看见,顾翊秋的世界仿佛一个干涸的沙漠。四周不见一丝生机,炙热的燃烧着烈火。偶尔有沙尘暴袭来,让他的世界混乱不堪。   哨兵的精神海世界一定不是这样,唯独只有顾翊秋。   他的心狠狠作疼,一点点的滋润着顾翊秋的精神海世界。   他的狂躁症太多年了,并不是一次接触就能抚慰的。他对自己毫不排斥,殷牧悠很快就用精神力开始扑灭那些细小的火苗。   两人的精神海碰撞,带起灵魂的颤栗。   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感觉,浑身轻飘飘的,仿佛置身于绵软的云里。   顾翊秋的呼吸粗重,越发的沉溺下去。   他霸道的在对方精神海的世界留下属于自己的东西,初步标记就这样完成。   顾翊秋甚至在他的精神世界流连忘返,根本不愿出去。这里仿佛是一片暮色的森林,草地葳蕤疯长,薄雾从树林透出,全身心都仿佛被温柔包裹。   他像是一只舍不得离开花朵的蝴蝶,尝到甜蜜的滋味后,便越发难以自持。   可现在银河号上出了大事,顾翊秋还是强制的找回了理智,艰难的从殷牧悠的精神海里出来。   他深深的凝望着殷牧悠,哨兵的五感被放大,他全身都透着自己的味道,这让顾翊秋心里升起了满足。   真好。   不仅仅是顾翊秋,就连殷牧悠也对那种感觉依依不舍。   他忍住全身的颤栗:“精神标记,这下你放心了?”   顾翊秋露出笑容,全身所有的戾气都收敛了起来。   殷牧悠忽然极累,眼皮都撑不住了。之前是觉醒,现在又被精神标记,饶是他成了A级向导,也快要受不了了。   殷牧悠打了个呵欠,差点困得立马闭上眼。   顾翊秋亲吻了下他的额头:“睡。”   “可……”   “剩下的事交给我,等你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好了。”   殷牧悠便这么沉睡了过去,鼻尖萦绕的全是顾翊秋的气息,让他格外安心。   顾翊秋凝视着殷牧悠,原以为三年前他勾结的人是穆元飞,他也是为了穆元飞屈辱的留在自己身边。然而这次的事,去让顾翊秋产生了怀疑。   在觉醒期间标记,A级向导会直接演变成最底端的E级向导。   那个时候,他的精神力会极度虚弱,真正的成了别人手里的金丝雀,再也没了反抗的机会。   穆元飞着急在他觉醒前这么做,就是想要控制他!   顾翊秋发现了诸多疑点,对于三年前的事,也不再这么肯定了。   他的心里一动,忽然浮现了一个念头——   说不定,三年前是他的误会?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便让顾翊秋否定。   太多的证据指明是殷牧悠了。   顾翊秋陷入了回忆之中,那一役分外凄惨。   所有人都告诉他是谢遥把气体密封带上了银河号,导致银河号某处爆炸,虫族便乘机大批涌入,不仅损失许多向导,第一军团精锐也被折半。   顾翊秋身为元帅,必须处置殷牧悠。   可他那个时候已经昏迷,听说还是路鸣把他救了出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成了现在这种模样。   “元帅对谢遥还不够好吗?可他还是背叛了元帅!”   “除了那张脸,谢遥还有什么可取之处?他都四十年没觉醒了,没觉醒的向导就是个累赘!”   “路鸣把元帅背了出来,比那个谢遥好多了!”   顾翊秋被烦得不行,额头青筋凸起:“够了!”   路鸣站在一侧,身体也微微一抖。   顾翊秋反倒看向了他:“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他的身上,路鸣为银河号做了许多事,性格又温柔,破得众人喜欢。   这次他又救了元帅,对比殷牧悠,众人对他的好感又给生生提了起来。   路鸣低头小声说道:“是我不好,只把元帅给带了出来,我就应该在里面!”   见他这样,他们哪里还敢多问什么?   路鸣可是他们见过的向导里最温柔的人了!   当所有的证据都摆在眼前时,顾翊秋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真的背叛了自己?   一种刺痛感传遍了全身,顾翊秋疼得几乎难以呼吸。   他强行把他留在自己身边,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唯独他非要装睡。   ——他并不喜欢他。   “你们想怎么处置?”   “元帅,谢遥昏迷过去了,杜艾说很有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醒来。但虽然是这样,谢遥也要为他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的身体,也要一并销毁。”   顾翊秋眼底赤红,身体发颤:“你们要销毁,就把我一并销毁了。”   “元帅!”   顾翊秋转身离开了会议室,指甲戳进了掌心,里面被戳出了血来。   他走到一处地方,不用半点力量,一拳打在了强化后的钢铁墙上。   手上的痛感,远远比不上心里的。   爱的人不仅永远沉睡,随时都会死去,甚至还背叛了自己。   那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待在自己身边的?   顾翊秋甚至不敢去想,只能任由这件事成了他内心的结。就算是精神标记后,他也害怕事情会重演。   纵使两人现在看上去再甜蜜,他心里都是惶惶不安的,绝不愿意想起这一段记忆。   自己最爱的人,不仅为了别人背叛自己,甚至于要把他害死?   那是顾翊秋永远的噩梦,他唯一的做法,便是抵死缠绵,也要把他牢牢的掌握在手心。   回忆戛然而止,顾翊秋的光脑传来丁扬的简讯。   “元帅!你快过来一趟!”   “怎么了?”   “咳咳,我查到源头了,和三年前的气体一模一样,再这么下去,我怕又会和三年前发生一样的惨剧。元帅,你说会不会是……”   顾翊秋眼神一凛:“谢遥就在我身边,他绝对没时间做这件事的!”   听了顾翊秋的话,丁扬也陷入了沉思:“说不定……是有谁故意栽赃,我们也冤枉了他。”   顾翊秋心脏狠狠跳动了起来:“我很快就过去。”   他必须得快一些过去了。 第78章   “谢遥, 快醒醒!”   殷牧悠睡得极沉, 他被杜艾摇醒时,脑子还昏昏涨涨。   杜艾的脸上满是急迫:“元帅呢?”   听到他问顾翊秋,殷牧悠这才清醒了过来:“银河号出事了,他过去了。”   在看到杜艾时, 殷牧悠才忍不住问:“你怎么来了?”   “从这里出去全是虫族,方宇被缠上了!我和路鸣乘乱离开,就立马回到这里来找你了。”杜艾的神情十分紧张,“这和三年前的场景一模一样,谢遥,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殷牧悠哑然:“我怎么会知道?”   杜艾手心都是汗水:“我们来之前, 第一军团的人叫嚣着要把你给找出来。”   殷牧悠神色一凝, 他身上的污名看来是洗不掉了?   不过站在他们的角度, 殷牧悠也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   三年前就让第一军团的精锐损失过半, 现在又以同样的手段, 怎么能忍第二次?   殷牧悠只可恨自己这腿, 完全动弹不了。   他咬紧牙关:“杜艾, 你有没有什么药能让我立马能动弹的?”   杜艾走到了屋子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了药剂:“元帅给你打过没有?”   殷牧悠摇头。   杜艾念念叨叨的说:“这药剂不能停的,必须每天三次。”   殷牧悠望着他:“这药剂让你这么执着?”   杜艾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儿。   他显得格外心虚, 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一丝停顿,反而行云流水一般的把药剂注入到殷牧悠体内。   打了这药剂之后,殷牧悠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精神些了。   他越发觉得奇怪,刚想追问, 杜艾便狠狠低下头:“对不起!”   “……怎么了?”   “你是……你是克隆体。”   “这个我知道。”殷牧悠表现得很平静,并不在乎这一点。   杜艾死死闭上眼:“这三年来,克隆了不知道多少,按理来说早就成功了,可普通方法克隆的全都作了废。我就猜,是不是你体质特殊的原因,就用了其他办法……”   “其他办法?”   杜艾忐忑至极:“普通办法只能克隆普通人,但你是向导,所以我才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来的确克隆成功了,却让你身体出现了异常,就像现在,完全动弹不了。”   殷牧悠总算明白自己这么长时间动不了的原因了,他头疼至极:“这药是稳定剂吗?”   “是。”   殷牧悠并不蠢,知道杜艾这么惴惴不安的理由。   “……算了。”殷牧悠话锋一转,又警告他,“这种方法能克隆向导,一定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不仅仅是你,我也会出事。”   杜艾郑重的点了下头,帝国的向导缺失成什么样子了?   就算这个方法有缺憾,只能克隆那种浑身不会动弹的向导,可一旦被帝国的人察觉,他们仍然会利用这种方法的。   杜艾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谢遥,三年前的事,我真不信是你做的。”   “为什么?”   杜艾哈哈的笑出了声,再也不复刚才那拘谨的模样:“谢遥,你表面上看着对元帅不冷不淡的,实则最紧张他,怎么会害他?”   殷牧悠拒绝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刚才路鸣说你全身都是元帅的味儿,骗不了我!”杜艾仰着头,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殷牧悠撇过头去,别扭一下这么快就被人给戳穿。   正在此时,路鸣已经找到了代步的轮椅,这东西连接脑电波,可以单凭精神力操纵,最适合现在的殷牧悠了。   “上来吧,你不是想去找顾翊秋吗?”   殷牧悠:“……”夭寿了,情敌连元帅都不喊了!   他被杜艾扶着起来,可杜艾一个研究员,手上根本没什么力气。   路鸣盯了殷牧悠许久,竟然主动走了过去,和杜艾一起把他扶到轮椅上。   在接触到殷牧悠的肌肤时,路鸣身体也轻颤了一下,仿佛被烫得厉害,从指尖的位置一直传达至心脏。   他越发的慌乱,连那副白莲的样子也忘记做了。   路鸣凶巴巴的说:“快走吧。”   殷牧悠操控着轮椅朝前走,悄咪咪问梧玄:[情敌这是怎么了?]   [他不要,他不要,他不要。]   殷牧悠满脸黑线:[……说人话!]   [我在阐述他心里的话,精神体是猫科动物还没个自觉。]   殷牧悠仿佛还听到了敲木鱼的声音,不造梧玄到底在做什么!   这么佛的吗?   就差把那个我改成老衲了!   几人很快便朝出事的地方走去,因为要躲过那些人的缘故,他们还专程绕了远路。   可躲得过第一军团的人,却躲不过虫族。   尤其是他和路鸣这样的向导,最是可口的事物。   路鸣小声说:“你被顾翊秋精神标记,身上就会有他的气息,虫族感知力最好,只要好好利用这一点,它们就不敢过来。”   殷牧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还没明白路鸣为什么要教自己。   路鸣还以为他不知道,继续说:“拟态你知道吗?”   殷牧悠迟疑的点了下头。   “顾翊秋和虫族交手多年,虫族已经认定了他是强者,只要感知他在这里,虫族就会主动绕着我们走。”   “可银河号上其他人也能感知到。”   “那就要看你控制的范围了。”   殷牧悠经路鸣这一点拨,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他闭上了眼,仔细的用精神力控制。   没多久,那薄如蝉翼的拟态便已经完成。   在自己身上覆盖一层顾翊秋的气息,这无疑对殷牧悠来说是新奇的。   他脸颊微红,心脏都砰砰的跳动了起来。如果哨兵看到自己的向导这么做,这无异于求欢!   殷牧悠只在心里暗自祈祷,等到了右翼,他就迅速的撤走,好不让顾翊秋发现。   路鸣的方法尤为管用,他们竟然真的平安抵达了右翼的位置。   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从里面传来,银河号整体都震动了起来。   正当他打算进去时,好巧不巧有好几个精锐已经赶到了这里,在看到殷牧悠的时候,他们几乎呲目欲裂:“又是你。”   殷牧悠不想理他们,这个房间里显然是出了大事。   “站住!”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谢遥,这话该我们问你才对,上一次就该杀了你,这次竟然又故技重施!”   时间急迫,他们竟然还拦着自己。   殷牧悠眼神发冷:“蠢货。”   “你说什么?”几人愤愤不平了起来,还朝路鸣和杜艾大喊了一句,“你们怎么还守在这个叛徒身边,难道也是背叛了元帅吗?”   杜艾嘴巴笨,慌手慌脚的说:“不是……”   路鸣瞥了他一眼,接过了杜艾的话,替杜艾说完:“张口闭口就是我和杜艾背叛了元帅,证据呢?”   那人没想到温柔的路鸣竟然会回怼,直接睁大了眼。   他刚才针对的也不是路鸣,更多的还是杜艾。毕竟路鸣是向导,他们舍不得伤害。   殷牧悠就不同了,同为向导,两人的对比简直太过明显,他们把矛头全都对准了殷牧悠。   “你这个叛徒,还有脸被元帅精神标记?”   “他一定是想利用这一点,让元帅掉以轻心!”   他们平时极其敬重顾翊秋的,毕竟顾翊秋是罕见的天才。可每次在殷牧悠的事上,所有人都会暗叹一句美色误人!   上过一次当了,元帅怎么还要相信他的话。   殷牧悠忍无可忍:“够了!你们搜出在我房间,东西就认定是我放的?”   “还有人看见你拿着这东西去了上次爆炸的实验室!”   “我发现了那东西,去实验室是想把它销毁掉。”   “呸,骗谁呢!”   他们死伤过半,上次还连累元帅昏迷,这一次他们学聪明了,排除一切困难,早一步赶到了爆炸地点。   结果又在这里遇见了他!   殷牧悠刚想要说话,便见房间里一团东西被丢了出来,顾翊秋的精神体同另一只巨大的鳄鱼互相撕咬了起来,那明显是对方的精神体。   殷牧悠心一惊,很快就控制着轮椅走了进去。   他们略略一愣神,竟然放殷牧悠进去了。   一些人急红了眼:“快进去帮元帅!他又要害元帅了!”   路鸣捏紧了手:“够了,你们进去只会帮倒忙!”   “路鸣,你在说什么呢,上一次不是你救下元帅的吗?这次没了你,他一定会害元帅的。”   路鸣心慌至极,撒谎容易,可要把这谎言戳穿来,让那些人看清自己的面目,这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路鸣的精神体山猫也骚乱了起来,看着尤为烦躁。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他,迎着那些目光,路鸣脸色难看的说:“三年前救顾翊秋的不是我,而是谢遥!”   这话一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   “嘶,这不可能!”   “他要害元帅,为什么又要救元帅?”   路鸣直直的看着他们:“你们难道只会一条思路去思考吗?就算不合理,也不知道换个思考方向?”   众人已经乱做一团,一时无法接受这件事。   毕竟恨了三年,咒骂了三年,现在竟然告诉他们不是殷牧悠了?   “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鸣想起刚才殷牧悠的话,这才缓缓道:“很有可能是谢遥发现有人要污蔑他,但那气体很快就会泄露,他就走到了实验室,企图把东西毁掉。正巧这个时候顾翊秋赶到了,这才看到了是他背叛了自己。万一是幕后黑手早早的把东西放到了实验室呢?”   的确……   的确很有这个可能。   仍有些不想信路鸣的:“那他为什么偏偏选上了谢遥?”   “因为只有谢遥来做这件事,顾翊秋才会方寸大乱。”   路鸣心里泛起了苦涩,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是嫉妒,还是羡慕?   其他人的背叛,顾翊秋根本不会在乎。   所有人都震惊无比,这虽然是路鸣的推测,说得也太过真实了,可不是殷牧悠又会是谁呢?   恨了三年,一朝发现自己很有可能恨错了人,对于他们完全荒诞极了。   不管怎么说,为那群死去的兄弟,他们也要求一个真相。   “这只是猜测罢了,没有证据,我们是不会相信的。”   路鸣便不再言语了,说到底也都是他的猜测,至于事实究竟如何,也只有殷牧悠自己知道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齐心协力,对付入侵的虫族。   路鸣把事情说出口后,心里竟松快了一些。这些年他一直陪在顾翊秋的身边,看着他每日是怎么发疯的。   一个念头越发在脑海里扎根。   ——顾翊秋不会喜欢自己的。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让顾翊秋欠着那个所谓的救命之恩?   这恩情,本就是他说了谎得来。   而如今,该还给殷牧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着急前面铺垫好了,这个脸肯定会打爽的,一章写完爽不够呀~   今天稍微晚一点的时候还有一更,这章留言的全部发红包。   说晚了哈哈,大家元旦快乐~19年事事顺心。昨天没更不好意思,不过看到评论收到了好多祝福,谢谢你们~~比心~ 第79章   里面浓雾滚滚,殷牧悠被呛得咳嗽了一声。   这烟雾让殷牧悠眯起了眼, 可他却强撑着寻找起顾翊秋来。   雾气之中, 只能看到两个激烈战斗的身影, 而丁扬则在一旁,显然是陷入了昏迷。   殷牧悠不敢乱喊, 生怕顾翊秋为他分心。   等好不容易适应了里面, 殷牧悠开始凝起自己的精神力,他才觉醒没多久, 对于精神力的掌控甚至不如路鸣。   可场面如此惊险, 顾翊秋和对方打得不相上下。他必须得帮一帮顾翊秋,才能保护住他。   见两人飞快的分开,殷牧悠趁着自己在暗处,精神力化刃, 很快就朝着那人攻击过去。   “谁!?”男人大喊了一声。   要对付顾翊秋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必去全力对战。   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来得及注意暗处的精神刃,直直的将他的精神屏障撕开一道口子。   要想恢复已经很难了,顾翊秋还乘着这个缝隙飞快的朝他攻了过来, 生生一个横踢, 男人已经因这股冲击而倒退了好几步。   屏障被裂开得更大,甚至让脸上的防护面罩一并破开。   谁能想到,刚才他的精神体钳住了雪豹,明明是他胜一筹,现在则完全开始处于下风。   那气味针对哨兵, 少了用特殊材质做成的防护面罩,他也吸入了许多,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现在完全和顾翊秋处于同等条件下的战斗,他的实力绝不如顾翊秋的。   很快,精神体和男人便双双战败。   当顾翊秋掀开他的防护面罩时,才看清他的模样。   顾翊秋的面色一凛,是跟在杜艾身边的那个记录员!他时常去实验室,和他见过好几次。   “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自然紧咬着牙不肯说,他平时打了那么多伪装剂装普通人,为的就是今天。   顾翊秋语气阴沉:“再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只要是哨兵,五感都会被放大,其中当然也包含痛感。   在谢家的地下室时,他学得最多的东西就是如何一招毙命,如何让人感觉到疼痛。   “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   顾翊秋卸掉了男人的胳膊,那只手的肌肉瞬间扭曲了起来。   男人疼得脸色惨白,却依旧紧咬着牙关。   顾翊秋面容极冷,把他的一条腿也给折断。他这才吐出了话,声音虚弱至极:“我、我说。”   顾翊秋凑了过去,在这空隙间,男人的精神体瞬间朝他扑了过来,殷牧悠还未来得及提醒,顾翊秋身后的雪豹便纵身而起,死死的咬住了它。   “吼!”   顾翊秋低垂着眼眸,语气轻柔而显得阴森:“看来你还想耍花招?”   精神体被雪豹咬得重伤,雪豹像是发了疯一样,完完全全的展露出兽性。   男人受了重伤,再没有反抗之力。   “是……穆元飞。”   “三年前也是他?”   男人快速的看了眼殷牧悠:“这一次是我们策划的,可上一次是……”   顾翊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手不自觉的捏紧。   他听了丁扬的话,原本还存了疑惑。可现在,这人死到临头也紧咬着殷牧悠不放,他想要相信,一系列的事实全都指向殷牧悠时,顾翊秋心头也染上了一层阴霾。   谁都不能伤到他的心,唯独殷牧悠。   他把他放到了心窝里,所以一旦他化身成刺,就被他他伤到鲜血淋漓。   顾翊秋继续逼问着:“上一次是他,那你为什么又以同样的手段来做!”   男人痛极了,说话也断断续续:“我是看见谢遥醒了……想借着谢遥,模仿他的做法,嫁祸给他……”   “嫁祸?”   “只有他……才能让元帅方寸大乱。”   顾翊秋心里越发的凉,此时那些人已经走进来了。   “元帅,里面浓烟太大,排气的设施又被他们摧毁,不如先把人带出来再说?”   顾翊秋却一动不动,手上的力气不自觉的加重。   他的呼吸也紊乱了起来,双瞳失了焦距,一味的陷入了痛苦当中。   男人疼得快要昏阙,反倒是殷牧悠控制着轮椅过来,注意到了顾翊秋的不对劲:“没事?”   顾翊秋强忍着痛苦:“……嗯。”   这模样异常奇怪,他们已经精神标记过了,殷牧悠能很快的进入到顾翊秋的精神海里。   之前还犹如一片沙漠的精神海,此刻瞬间发生了变化,仿佛冰川万里,冷得让人刺骨。   殷牧悠越来越感到害怕,这变化绝不是那人激顾翊秋造成的,而是顾翊秋的基因病!   他总以为,许多年前自己已经治好了他!   “我还要继续审他。”   “别管了!你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吗!”   顾翊秋的眼瞳都变得不正常,竟和精神体一样变成了金色。   他紧咬着牙关,身上的痛感越发明显。   顾翊秋再忍,精神体是忍不了的,雪豹失了心神,把男人的精神体撕裂得血肉模糊。   当众人全都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仍然止不住的心惊。   雪豹暴戾得将精神体撕裂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可怕,那是最能直接反应顾翊秋情绪变化的,可想而知顾翊秋现在多受打击。   “元帅,都已经抓到罪魁祸首了,不如先把他带出去?”   “是啊,这里满都是气体,要审问也等会儿再审问。”   顾翊秋的瞳孔已经失去了焦距,可金色的兽瞳看向别人的时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那人身上出了一层冷汗,觉得元帅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直到顾翊秋默认,他才带着几人一起出去。   其中有几人狠狠看了殷牧悠一眼,面露憎恶。   都是被他给害的!   要不然,元帅怎么会失态成这样?   只有少部分人陷入了思考,觉得这里面的确是有蹊跷的。   一番激烈的交战,他们才掌控了局势控制。虽然抓住了这次的幕后之人,众人对殷牧悠的态度却起了微妙的变化。   那个男人的话他们是听见了的,三年前就是殷牧悠。   可殷牧悠都已经被元帅标记了啊!   他们根本不敢看顾翊秋的脸色,被自己的向导背叛是什么滋味,那简直想都不敢想。   殷牧悠也没想到对方这么恶毒,连大难临头都要咬他一口。   可一想到是穆元飞,他又觉得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自己还没醒过来多久,他就登上了银河号,也未免太偶然了一些。现在看来,穆元飞应该是早就安插了人,所以才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只是此刻自己和穆元飞都受到了严厉的看管,殷牧悠更不知道顾翊秋到底怎么样来。   他只能隔三天见杜艾一次而已,是因为杜艾要送稳定他身体的药剂进来。   直到第九天,殷牧悠的双腿才有了知觉。   他却按兵不动,静静等待这大门打开的那一刻。   杜艾拿着药剂走进来,他知道这个房间有监控,也不敢和殷牧悠说过多的话,每三天一次拿稳定药剂进来,已经是他争取的最大期限。   等大门打开的那一刻,殷牧悠强悍的精神力却倾泻而出。   A级向导帝国仅仅十人,可想而知稀少的程度。   杜艾直接愣在了原地,为这强悍的精神力吓到。杜艾身侧的两个哨兵反应了过来,立马按下了按钮,想重新把门关上。   然而此时已经没有用了。   殷牧悠从轮椅上站起身,光着脚一步步朝外面走着。地上只听得见脚步落下的声响,倾泻而下的发丝遮挡住了他的眼。   当他走到门口时,门瞬间就被拧坏。   那两个哨兵身体发颤,睁大了眼看向殷牧悠,没想到短短几天,他就已经把精神力控制得如此娴熟。   原以为他会杀了他们,可殷牧悠却什么也没做,而是朝杜艾伸出手:“带剪刀了吗?”   杜艾和那两人已经吓得脸色泛白,此刻听到殷牧悠这么问,瞬间就懵逼了。   哈?   那两个哨兵眼神戒备的看着殷牧悠,轻轻用手推了下杜艾:“剪刀,问你呢。”   杜艾连忙递了上去,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A级向导,他这辈子可是第一次见!   “谢谢。”   杜艾和两个哨兵身体一抖,这声谢谢说得既乖巧又礼貌,却吓得他们脸色发白。   殷牧悠将剪刀放在了头发上,过长的发丝逐渐变短,犹如黑色的柔纱一样掉落在地上。   长发的他多了些艳丽,是养尊处优的谢家小儿子。而头发骤然简短,原本的孤冷也格外显露了出来。   “带我去见顾翊秋。”   “可元帅……”   “他还在昏迷,我知道。”   杜艾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殷牧悠嗤了一声,不经意间说道:“他如果醒着的,会把我关那么久吗?”   杜艾陷入了沉默,现在的状况的确如此。   他们不敢随意处置了殷牧悠,不仅仅是因为这里面有蹊跷,还因为没顾翊秋首肯,他们也不敢这么做。   殷牧悠很快就要朝那边走去,却看到丁扬带着一群人走到了这里来。   “谢遥,别任性。”   丁扬又警告了两边想要动手的人,不论是明处还是暗处的,“他是元帅标记的向导,你们不准对他动手。”   丁扬都这么说了,他们只好讪讪的将手收了回来。   丁扬面露复杂的看向了殷牧悠:“我带你去见元帅。”   殷牧悠察觉到一丝不妙,心仿佛坠入了冰窖。   他跟了上去,长长的羽睫微颤。   殷牧悠的相貌绝佳,若不是被元帅标记,怕会引来不少人觊觎。上次他的觉醒,更是引来不少人的发狂,上面几个要乘着这段时间对他下手,忽然就出现了许多反对的声音。   想来,就是从上一次开始的。   他到底有什么魔力?   丁扬心里产生了些古怪。   有丁扬带着,殷牧悠很快便走到了顾翊秋的房间里。   殷牧悠原以为只是昏睡,没想到顾翊秋病得这么厉害,浑身都浸泡到了修复液里,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那么多珍贵的修复液,全都用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殷牧悠一阵后怕,还好顾翊秋手下的人都很忠心,否则这种情况,该有人产生异心了。   “你是元帅的向导,能不能探一探元帅精神海的世界?”   “我上次探过了。”   丁扬张大了眼:“那……”   “他昏迷是因为基因病。”   这个名词一说出口,丁扬就震惊的望向了他。   普通人是不会得这种病的,这个称呼原本也是从进化过度的强者口中说出的,这才有了定论。   他们不知为顾翊秋做了多少次检查,却没有一次考虑过这方面。   原来是这样!   “你一早就知道,所以才着急出来?”丁扬哑然。   “我说了有要紧事,在那个小房间里喊了多少次?可你们谁也不听我的。”   丁扬听出了殷牧悠语气里的愤怒,这愤怒之下还带着几分委屈。   要关着殷牧悠,是其他上将一起做的决定。因为那个男人的证词,就算殷牧悠在里面喊,说元帅有危险,看守的人也只会觉得他在说谎。   丁扬也不是没听说过这件事,却没有多管。   而此时,他是后悔至极。   他深深的自责了起来,恨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早留心,但凡把殷牧悠的话听进去一个字,元帅也不会昏迷不醒。   “……对不起,是我的错。”   殷牧悠叹了口气,知道银河号的决定也不是他一个人做得了的,就没追究下去。   眼下,还是得把注意力放在顾翊秋身上。   “他怎么样了?检查报告呢?”   “什么也查不出来,只有泡在修复液里才能延缓恶化。”   “那个男人呢?”   “死了。”   殷牧悠冷笑一声,果然,作戏都是全套的。   上一次穆元飞要算计第一军团,就借着他的手算计成功。这一次穆元飞要让顾翊秋对他死心,就故伎重演,非要把这口锅扣在他的身上。   就算到了帝国法庭,也死无对证。   穆元飞大概也准备了后招,再怎么都扳不倒他。   殷牧悠原想着顾翊秋相信他就行了,而如今他偏要把自己洗得白白的,再狠狠打脸!   “丁扬,他们人呢?”   “元帅昏迷,现在必须封死消息,他们现在都在忙着呢。”   “银河号多久回帝国?”   “元帅都成了这样,得去天狼星停靠,找个医生为他看看。”   丁扬还没全部说完,最主要的是银河号经过那次爆炸,必须上天狼星检修。顾翊秋所需要的修复液也快没了,这些统统都得去天狼星上补充的。   听了丁扬的话,殷牧悠却沉思了起来。   天狼星?   殷牧悠走到了玻璃容器前,隔着玻璃容器深深凝视着顾翊秋的脸。   顾翊秋全身都被泡在修复液里,普通人泡了这么久,早该苏醒过来了,可顾翊秋却迟迟没见清醒。   [你快凑近一点看!]   [怎么了?]   虽然这么问,殷牧悠还是凑前了些。   [完了,他精神海在一点点冷却抽离。]   [冷却我知道,可抽离是什么意思?]   梧玄皱紧了眉头:[你等等,我先和他们联系下!]   不应该的啊!   他知道那些想利用凶兽力量的人一定不会放弃,不可能上一个世界后,他们就不捣乱的。   可顾翊秋这个世界的记忆他早早的整理后交给了殷牧悠,并没有这种事情发生。   梧玄越发觉得不对劲,只对殷牧悠说道:[你这段时间把他看牢一些。]   殷牧悠嗯了一声,想起银河号要到天狼星停靠,便对丁扬说:“我想带着他去找医生,你能不能帮帮我?”   —   顾翊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在银河号上了。   脑子仍然昏昏沉沉,犹如身处在梦里一般。   周围一片贫瘠,几百年来被虫族肆虐得厉害,除了束起高墙的中心区域尚且安全,外面落单的人,一定活不了。   他手里拷着锁链,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一起床就被人赶到了这里来加固高墙。   顾翊秋觉得这一定是在做梦,毕竟以他的身份,谁敢这么对待他?   天色是一片灰暗,完全没有阳光。灰蒙蒙的雪下在身上,引得身上的皮肤犹如灼伤一样的疼痛。   他皱紧了眉,一旁的人小声告诉他:“还没习惯呢?”   顾翊秋没回答他,反而觉得这个梦境更奇怪了。   正当此时,不远处忽然发生的骚乱声。   “听说银河号停靠在我们星球,他们是下来补充补给的。”   “补充补给?”   那人点了点头:“你看,中间有个人裹得这么严实,他这是干什么?”   “谁知道。”   顾翊秋虽然这么说,却从高高的城墙低头凝视着下方。   帝国的第一军团威名远扬,天狼星这种虫族肆虐的地方,见到他们几乎全都在欢呼雀跃。只要他们在这里一段时间,虫族就不敢进犯。   他盯着某一处,全身包裹的那人也忽然间朝后望了一眼。   多么凑巧。   那人的眸子和自己相望,天穹的灰暗仿佛也要褪去,灰雪落在他的身上,因为有外部包裹的防护服,让人看不到他的长相。   可那双眸子却尤为好看,仿佛暮色下的冰雪,虽冷,却染上一片暖色橙黄。   顾翊秋很快就发现了他是谁:“谢遥……”   然而他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民众的欢呼声之中,顾翊秋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望着自己生出厚茧的手掌,心脏咚咚的跳动了起来。   他应该是昏迷了,可为什么又会在别人身体里苏醒过来?   见殷牧悠停住了脚步,一旁的丁扬问:“你在看什么?快点进去。”   殷牧悠总也觉得高墙之上的那个瘦弱的身影熟悉,甚至大脑一片晕眩。   殷牧悠连忙稳定住了心神,这才对丁扬说:“走。”   招待的官员一见殷牧悠对他感兴趣,立马献殷勤的朝身侧的随官使了个眼神。   他们来这里是找医生的,作为他来这里的交换条件,殷牧悠身侧每一个地方都装了摄像/孔。相当于他做任何事情,都会被直播传到银河号上。   这是丁扬谈妥的条件,但不可以告诉殷牧悠。   那些人说,三年前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他,试试就能露出马脚。   他在银河号上处处伪装,下了银河号还会这样不成?   但凡殷牧悠露出半点不妥来,这就是上交军事法庭的证据!就算他是元帅的向导,他们也得为了三年前死去的兄弟寻一个真相。   天色越发暗淡,那些灰雪会灼伤人,原本在这样的日子,中央区域全是一片寂静。在听说银河号上的人来了,民众们这才冒着灼伤的疼痛而出来欢呼。   殷牧悠回到了房间里,这才把包裹在自己身上的防护服给脱了下来。   丁扬身体站得笔直,低下了头:“抱歉,他们说你不露脸,才能同意。”   殷牧悠却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他笑了笑,并不在意。   身侧的顾翊秋仍在沉睡,殷牧悠探入他的精神海世界看了,真是越发的空虚和冷寂了。他往往要把自己给冻伤,都不愿意出来。   殷牧悠唤了好多次,顾翊秋的精神海都没有反应。   梧玄说的话,实在让殷牧悠害怕。   这些天,殷牧悠几乎寝食难安,生怕顾翊秋的精神海就彻底的冷却下去,就一直让他泡在修复液里。   可这东西消耗得太快,来天狼星补充补给的重点,就是顾翊秋要用的修复液。   殷牧悠看向了丁扬:“我该谢谢你,不是你的话,他们绝对不会同意。”   丁扬有些心虚,眼神微闪:“不用谢我。”   如果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银河号的人监视,他就不会这么说了。   “你是元帅的向导,我帮你是应该的。今天不早了,你先休息。”   丁扬几乎是一溜烟溜走的,殷牧悠这么信任他,自己却要帮着别人瞒着他,待在他身边的每一秒,丁扬都觉得难以呼吸。   他不断的劝自己,这都是为了能查明真相。   殷牧悠笑着送走了他,还觉得奇怪。   天边蓝红两边的月亮将周围照彻,在宇宙是看不见这样的美景的。天狼星虽然贫瘠,夜晚盛开的空桑花倒是漂亮。   很快就有人敲了门,殷牧悠一走进去,便看到了路鸣和他身侧的人。   “你这是……?”   “我进来的时候,正巧碰上想给你献殷勤的人。”   殷牧悠哑然,和他旁边的人互相对视,才想起这是自己今天下午在高墙上看到的人。   他总觉得对方熟悉,和他对视了许久。   “怎么样,收下吗?”   殷牧悠收回了眼神:“你会做什么?”   顾翊秋紧抿着唇,他没认出自己,该是常理。他不断奉劝着自己,不应该失落的。   “打扫。”   路鸣哑然,用精神意识和殷牧悠交流:“那个献殷勤的人大概以为你是元帅了,想给你送送人,看来你拟态做得不错。”   殷牧悠倒没那么害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没多长了。”   路鸣沉默了下去:“还没醒吗?”   殷牧悠神伤极了,脸上露出痛苦:“没有。”   顾翊秋见他们没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了,却把话题投向了其他。   他的余光注意到了里面,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虽然隐藏得很好,却骗不过顾翊秋的眼睛。   顾翊秋收敛了心神,如今最重要的是他怎么回自己的身体,或许可以用这个身份试着接近。   殷牧悠眼眸微冷:“你在看什么?”   顾翊秋低下了头:“没有。”   “以后别乱进这间屋子,被我知道了,小心你的命。”   顾翊秋半点没有被他威胁到的感觉,心里反而蒙了一层甜蜜。   他这么紧张,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好。”   殷牧悠诧异的看了他好几眼,被自己这么恶狠狠的威胁,不应该瑟瑟发抖吗?   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甚至还在憋笑?   殷牧悠觉得是自己不够凶,立马板着个脸:“我为人喜怒无常,别怪我到时候没提醒你,死也分很多种。”   顾翊秋这下子真是笑了,原本莫名其妙到了这具身体的迷惘也骤然间消失。   “我知道。”   殷牧悠:“……”他肿么有种被别人宠着的感觉?   殷牧悠越发摸不着头脑,顾翊秋却装着离开的样子。   屋子里只剩下了殷牧悠和路鸣两人,路鸣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问:“你很在乎刚才那个人?既然他自己说是打扫,就当个仆人。”   殷牧悠出身谢家,应该从小就享受惯了,怎么会这么不自在?   路鸣笑弯了眼,忽然觉得有些可爱。   精神体的山猫蠢蠢欲动,走到了殷牧悠的脚边,喵喵叫了两声,企图吸引注意力。   殷牧悠关上了门,淡淡解释:“别人送来的,总该怀疑一下?”   “他们巴不得你多留在这里几天,怎么敢?”   殷牧悠皱紧了眉头,朝路鸣望去:“你来找我干什么?”   路鸣这才说起了正事儿,手心都出了汗:“我……我想跟你道歉。”   “……什么道歉?”   路鸣垂下了眼眸,一脸的心虚:“三年前明明是你救了元帅,我却抢了你的功劳,还害得他们冤枉你。”   顾翊秋自然没走远,脑子嗡了一声,路鸣的话仿佛砸在心头上。   三年前,是殷牧悠救的他?   路鸣凝视着殷牧悠,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你爱元帅吗?谢家覆灭后,你和元帅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明明之前你才是他的主人。”   顾翊秋屏住了呼吸,心脏跳得极快。   三年前的事,他已经没那么计较了。   可路鸣的一句话,却戳中了他的心结。   他对于自己而言,仿佛是山巅的白雪,冰冷得刺骨,捧在手心只会让他化掉。可他忍住了冻伤,依旧不肯放开他。   可他忽略了殷牧悠的感受,让他从山巅的云月,跌在了自己的手心。   顾翊秋最在意的……就是殷牧悠到底怨不怨恨他。   他静静的等待着殷牧悠的回答,心一下子揪紧。   或许自己看不清的东西,到了这具身体里,反而能看清。 第80章   蓝红双月高挂于天际, 透过复古的雕花窗沿, 静静的泅染了进来。   殷牧悠站在窗前, 仿佛浑身都沐浴着月光,那张常年不见阳光的脸格外莹白。近来的事情, 让他眼下一片乌青, 颓靡之感反而冲淡了那种艳丽。   路鸣看得微怔, 几乎要忘记自己问的话了。   他是谢家的小儿子,长得又这么好,也难怪谢家捧在手心的宠爱着。   如果不是谢家覆灭,他根本不可能来银河号。   听说元帅以前是他们家的奴仆,如今他们两人的地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才让元帅得了手。   “我本以为你会很讨厌我, 没想到会为我说话。”   路鸣这才回过神来,手捏紧了又放, 放了又捏, 神情格外忐忑:“……元帅不会喜欢我的,再霸占救命之恩,对我有什么好处?”   “说出来对你也没好处。”   “我只是……我……”   殷牧悠静静的看着他:“嗯?”   “上次你觉醒的时候,闻到的……”路鸣下定了决心,紧闭着眼喊,“你的精神体能不能放出来?”   外面偷听的顾翊秋:“……”   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嘴角带上了扭曲的笑容。   该死的,一个向导也敢跟他争了!   殷牧悠被路鸣的话给镇住,睁大了眼看向路鸣。   他全身上下的忐忑和羞色几乎溢于言表, 殷牧悠是傻了才看不出来。   他整理了许久的情绪,才斟酌着开口:“吸太多不好,容易沉迷……”   路鸣的情绪瞬间就崩溃了:“你忘了我刚才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背过身去,肩膀一颤一颤的,显得尤为可怜。   殷牧悠眉头紧皱,虽然讨厌路鸣三年前的所作所为,可一码事归一码事,这件事情殷牧悠还是同情他的。   他走了过去,拍了下路鸣的肩膀,以视理解。   谁叫情敌的精神体是猫。   谁知道路鸣拦腰就把他抱住,眼眶微红,压抑着痛苦的声音。   这样子,就像是吸上瘾了,戒不掉了。   [猫薄荷害人。]   殷牧悠嘴角一抽:[梧玄,你帮谁的?]   [这该死的香甜!]   殷牧悠:[……]   还好习惯了他的毒舌了,否则殷牧悠绝对想打人。   他才不想被人形容成该死的甜香。   一想到这个词,他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刚才关紧的门忽然间被打开了,顾翊秋手里端着食物,眼神泛冷的走了进来:“送夜宵。”   殷牧悠一阵心虚,明明之前也没见过这个少年,但对方这眼神就像捉/奸似的,那句送夜宵喊得跟个查水表一样。   殷牧悠双手都不知道放那儿了,他真的什么也没做!   “你放、放那儿。”   顾翊秋看路鸣竟然还不放开,有些咬牙切齿的说:“两位关系真好。”   殷牧悠:“……还凑合。”   顾翊秋瞥了眼殷牧悠,气场都阴沉了下去:“凑合大半夜就抱在一起了?”   殷牧悠也不知道自己和他解释什么,简直欲哭无泪。   他连忙对路鸣说:“你先回去。”   路鸣刚才到底没有哭,只是一时情绪失控。   他这段时间要多崩溃就有多崩溃,每日每日的做着噩梦,脑子里全是那勾人噬骨的味道,闻过一次之后就忘不掉了。   现在做出这种事,也绝非路鸣所想的。   路鸣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走的时候竟然比丁扬还着急。   屋子里仅剩下殷牧悠和顾翊秋,殷牧悠总觉得他熟悉,抬眸看向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   “怎么会没有?”   顾翊秋皮笑肉不笑:“我们这种修高墙的苦力,怎么可能有名字?如果不是阁下看中了我,那些中央区域的官员是不可能把我安排到这里来的。为的,不就是讨阁下开心?”   殷牧悠缩了缩身子:“这都是他们擅做主张!我根本没这么要求过!”   顾翊秋眯起眼:“嗯?”   他不开心极了,为的却不是这件事。   刚才路鸣拦腰抱着殷牧悠的画面让他如鲠在喉,活活要被气死。   “……算了,既然你都被送过来了,这段时间我的起居还是劳烦你了。”   “多谢阁下收留。”   殷牧悠咳嗽了一声,板着个脸:“没什么,你把东西放下,也早点下去。”   顾翊秋端着走了过去,这具身体太瘦弱,他眼前一黑,手里的托盘也为之一抖。   可顾翊秋冷着脸,还是不吭一声的放下了东西,再大的痛苦他也忍着。   “我先下去了……”   “等等。”   “阁下还有什么吩咐?”   殷牧悠刚才看他身体摇摇晃晃,便多嘴问了句:“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顾翊秋只能做个大致的推断:“……三天?不,或者四天?”   他这么逞强的模样,让殷牧悠莫名想起了某个人。   殷牧悠拉着顾翊秋,让他坐了下来,指着那堆宵夜说:“把这个吃了。”   顾翊秋微怔,疑惑的看向了他。   “我可不想别人觉得我苛待你。”   顾翊秋的眼里露出了淡淡笑意,从以前开始,殷牧悠就是这样。   自己不过是谢家给他准备的工具,随时都可以丢掉。   可少时起,他总是偷偷塞食物给他,就像现在这样。   他还记得,那天也是这样,殷牧悠生了一场病,穿着白色的睡衣,虚弱的躺在床上。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脆弱得仿佛要化成泡沫。   “你吃,我没胃口。”   “可是主人不久前才说饿。”   “不那么说母亲会担心的,再说了,我不想别人觉得我苛待你。”   拐弯抹角的关心,是幼时顾翊秋最无法抵挡的东西。   忍受了寒冷,忍受了痛苦,忍受了黑暗,唯独……忍受不了温暖。   “我这样的人,该被苛待。”   那时的他,和此时的他,回答几乎重叠。   殷牧悠眼瞳一缩,朝少年望了过去,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顾翊秋。   梧玄说顾翊秋的精神海被抽离,难道……   殷牧悠不动声色的把东西推了过去,又拿起一小截面包,放在他嘴唇前:“吃。”   顾翊秋的目光全放在了他的身上,竟不知不觉的张了嘴,面包很快就喂到了他的嘴里。   殷牧悠的眼里带了些许笑意:“好吃吗?”   顾翊秋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咀嚼了起来。   该死,真好吃。   殷牧悠已经有七八成确认他的身份,刚才的顾翊秋肯定是在偷听。除了他,谁有那么强悍的实力完全隐藏自己的气息?   殷牧悠走到了一个玻璃容器前,玻璃的表面有一层特殊的材质,像变色龙一样,可以根据环境做伪装。   殷牧悠触及到玻璃材质时,那一小块儿地方才显示出了原有的样子。   顾翊秋刚吃了半饱,就看到殷牧悠这副表情。   “阁下,请宽恕我的罪,刚才端着东西走进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你和那位向导大人的对话。”   “算了,但别说出去。如果以后被我听到什么传言,你知道什么后果。”殷牧悠暗暗警告,到底有两三次不确定他是顾翊秋。   他冒不起这个险。   “……是。”   顾翊秋垂下眼,身体紧绷的站在原地,连东西也不吃了。   殷牧悠问:“怎么了?”   “谢家的事情我也听过一些,我也有些好奇,阁下是怎么想的?”   殷牧悠抚摸玻璃容器的手微微一顿:“你真的想知道?”   “阁下会告诉我吗?”   殷牧悠叹了口气,才缓缓开了口:“……回答路鸣刚才的问题,如果不爱,不会待在他的身边。”   顾翊秋睁大了眼,心也仿佛被揉乱。   “谢家的事能传到天狼星这么远,可想而知闹得有多大。你听到了刚才的话,该知道我不是顾元帅,我是他的向导谢遥。”   “……嗯。”   顾翊秋竭力压下唇角,他向别人承认这个身份的时候,顾翊秋简直是狂喜。   “你知道吗?是我主动要求他标记我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什么?”   殷牧悠笑着,那眉眼越发温柔:“我可是谢家的人,如果真的排斥,宁愿死了也不会这么要求他。”   顾翊秋仿佛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了一般。   “那你怪顾元帅吗?”   “我不怪他,从来都没有过。”   他傻笑了起来,虽然知道这样的自己很蠢,可完全止不住。   来到这具弱小的身体,顾翊秋是极度不适应的。   顾翊秋甚至怀疑有人使了鬼,控制着心里的暴戾情绪,小心翼翼的蛰伏着,戒备的观察着四周。   可听到了殷牧悠的真心话,来到这具身体,也不全都是坏事。   顾翊秋甚至感到后怕和庆幸,这已经成了他心里的结,他还永远问不出口。   他不问,殷牧悠也不会说。   如今心里逐渐松开,缠绕在他心上多年的痛苦渐渐消失。   他甚至不停追问:“你真的这么爱顾元帅?”   “很爱很爱。”   “多爱?”   “像爱自己一样。”   顾翊秋的心里极甜,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加大。   他从出生以来,从未有过这么开心的时候。   两人交谈了许久,说到最后,殷牧悠有些咬牙切齿:“不过,别人总传言我是他养的金丝雀,让我很不爽,非常不爽。更可恶的是,那群人还骂了我三年。”   这下子,换顾翊秋心虚了。   殷牧悠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念头,朝顾翊秋看了过去。   他单手托腮,露出一个坏笑:“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看上你了,打算养着你。”   顾翊秋:“!!!”   ……   银河号上的人时时刻刻监视着殷牧悠,未来技术尤其发达,再有丁扬打掩护,殷牧悠根本不会察觉到自己被监视了。   原本以为殷牧悠品性不端,这群人等着捉证据,等顾翊秋醒了好放给他看呢。   看着看着,事情的走向就越发的古怪。   陡然听到那一番真情流露,还有人生出了几分感动,觉得殷牧悠这么爱元帅,三年前是他的可能性应该很小了。   他们莫不是真的冤枉了他?   况且三年前还是殷牧悠救下的元帅,他们还骂了殷牧悠三年,有人已经感受到了脸疼的滋味……   可感动没多久,殷牧悠就说要养别人了!   “传什么金丝雀,还不是都怪你们!”   “是你们想出这个歪招的,还说什么可以作为军事法庭的证据,看出他真正的样子!现在反倒怪我了?”   “夭寿了,元帅的向导要出轨了!”   “胡嚷嚷什么!出什么轨?没看到是闹着玩的吗!”虽然这么说,他心里还是发着虚啊。这摆明了是他们创造了条件,给了殷牧悠机会。   证据是没捉到,出轨倒是一拿一个准儿。   而且,还不是他和元帅的感情出了问题,反而是为了报复他们这群乱说的人?   他们都欲哭无泪,几乎所有人心里都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们元帅,今天帽子的颜色可真鲜艳。   元帅如果知道了,不得弄死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绿得发光,荧光绿,非常鲜艳了。   洗白是直播洗白,打脸到哭~噗~ 第81章   今天的顾翊秋也非常不开心。   他正享受着绝无仅有的待遇, 被人亲手喂着东西吃。   清晨的阳光撒了进来, 淡金色的光晕萦绕在殷牧悠的碎发之间,殷牧悠托着腮,笑得一脸温柔。   “好吃吗?”   “好……”顾翊秋差点迷失其中, 下意识开口就是这个字。可他又立马反应了过来,紧紧闭上了嘴。   好吃个鬼!   应该说味同嚼蜡, 真难吃,啧。   顾翊秋恶狠狠的咬了一口,不小心触碰到了殷牧悠的手指。   殷牧悠把手伸了回去,略微眯起眼, 轻轻的舔了一下手指的面包屑:“这味道还行啊?”   顾翊秋心脏骤然加快,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他的视线, 迎着晨曦,简直像是要发光似的。   顾翊秋目光晦暗不明,紧紧盯着他的手。   那可是自己吃过的东西!   似乎注意到了顾翊秋的眼神,殷牧悠轻笑了起来:“刚刚才喂了你, 这么贪心,还想要?”   顾翊秋:“……”   哪里学来调戏别人的话?他要砍死那个男人。   不, 先把自己砍死。   顾翊秋脸色变了又变:“阁下昨天为什么要那么说?如果是玩笑,我不会放在心上。”   “谁说我是开玩笑的?”   顾翊秋脸都绿了, 不死心的问:“那为什么是我?”   殷牧悠想了半天, 弯起唇角:“可能是我看你顺眼。”   顾翊秋在内心呐喊,他看自己不顺眼!   “再说了,你提醒了我一件事。”   “我?”   殷牧悠放下了手上的刀叉, 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他们全都说我是顾翊秋养的金丝雀,那你就是我养的金丝雀。”   顾翊秋的脸色难看成了猪肝色,天道好轮回,这次终于轮到自己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好不容易确认了对方的心意,还来不及甜蜜,事情就成了这种局面。   他既甜蜜又痛心,简直像是被丢在火上烤,宛如刀尖舔蜜那般。   顾翊秋不仅怪自己,还在心里暗骂起乱嚼舌根的那些人来。   传什么流言?   这下好了,把人惹炸毛了!   他只能默不做语,苦着一张脸的把早餐吃光。   殷牧悠看着他吃完,才站起身:“天狼星真是落后,连洗澡的浴室都不是自动化的。”   “阁下是要洗澡吗?”   经过一早上的试探,殷牧悠越发确定他的身份。   他语气轻柔:“嗯,你帮我准备干净的衣服。”   “……好。”   殷牧悠很快便走到了浴室里面,眼里不由浮现几分玩味。   [梧玄,怎么样?]   [还真是顾翊秋,你怎么认出来的?]   殷牧悠想了半天:[大概是直觉?]   [……什么直觉?]   [某些食草动物遇到天敌会有感应吗?我觉得我和他就是这样。]   [……]所以你是天敌探测仪吗?   既然进一步的确定了顾翊秋的身份,正好趁着他这个样子逗逗他。   不然等他回去了,这种机会可就没有了。   顾翊秋站在外面,正准备把衣服送进去,里面就传来一阵轻微而勾人心弦的喘息声。   他全身僵硬,立马就猜出了殷牧悠在做什么。   顾翊秋想要走,可脚步就跟生了根似的,完全动弹不了。   他眼神骤然变得幽深,手也不自觉的捏紧,里面的声音渐渐变得甜腻起来,惹得顾翊秋的呼吸也是微喘。   不行,再这么下去他会发现自己的。   “阁下,衣服放在门口了。”   顾翊秋带上了颤音,被那声音勾起了感觉。   殷牧悠在浴室里,背靠着门,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太好玩了。]   可他又只能憋着,如果太大声会被顾翊秋察觉的。   [坏,太坏了。]   [我那是和他学的,有其师必有其徒!]   还振振有词了?不知道顾翊秋知道了会怎么样,哎,他就这么有恃无恐顾翊秋不会冲进来给他一阵强吻?   殷牧悠打开了门,将放在外面的衣服拿了进来,很快洗完了澡。   等他出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人了。   看来真是落荒而逃。   正这么想的时候,外面的敲门声传了进来。   “进来。”   丁扬开门走了进来,看到殷牧悠的脸色,不由的问:“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怎么这么问?”   “自从元帅昏迷不醒,这半个月你一直心情不好,没想到来了天狼星反倒让你心情好些了。”丁扬紧张的试探着,生怕殷牧悠真的对那个少年动了感情。   这可是元帅的人,得防紧了,不能让外面的人叼了去!   殷牧悠想起方才的事,嘴角又微微勾起:“遇到一个有趣的人。”   丁扬心里警铃大作:“谢遥,你已经是元帅的向导了!”   殷牧悠疑惑的朝他望去:“你突然间怎么了?”   丁扬哑然,他这么一板一眼的人,都被逼得暴躁极了。   都是那群人,这是什么沙雕建议!   要不然就把他关在银河号上,要不就相信三年前的事情不是他做的。现在好了,非要取个折中的办法,要来试探谢遥!   丁扬沉闷着脸:“没事,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找到了医生,他今天下午就可以来这里帮元帅看看病了。”   “那个医生嘴巴紧吗?”   丁扬点了点头:“这是当然,我找的时候刻意留心了的。”   殷牧悠这才放了心:“那就好。”   他之所以没那么焦虑了,都是因为确认了顾翊秋的意识海被抽离到了谁的身上。   只要能看着他,知晓他在自己身边,殷牧悠就没那么害怕。   丁扬很快离开了屋子,该问的一点都没问出来,脸色无比沮丧。   他刚走出几步路,就接到了来自银河号上的通知。   [本该在银河号上的穆元飞不见了,也许是来了天狼星,丁扬,你最近留意一些。]   —   下午的时候,丁扬心事重重的带来了医生,和早上不同的是,那个少年还在屋子里。   丁扬眉头紧皱,对他带了明显的敌意:“为什么他也在?”   殷牧悠望向了他:“你让医生赶紧过来检查,他不会传出去的。”   殷牧悠虽然这么说,可丁扬却必须得仔细小心。   “不会传出去?怎么保证?”   顾翊秋站在一旁,淡漠的看着丁扬。   丁扬一直是他的得力下属,对他十分恭敬忠诚。如今他进入了这具身体,可算体会到了丁扬是怎么对待别人的了。   莫不成以前他也是这么对待殷牧悠的?   顾翊秋抿着唇,越来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我只是天狼星的苦力,只身一人,还受到了谢遥阁下的庇护,如果我有半点不忠之心,把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就让我被虫族啃咬致死。”   “不行,这样不够。”   丁扬走到了他的身边,眼底带了几分铁血狠意,朝他伸出了手。   这摆明了是要对顾翊秋下手!   殷牧悠连忙挡在顾翊秋的前面:“丁扬,你要做什么?”   “谢遥,你让开!这是为了元帅的安全!”   “他不会做什么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殷牧悠紧抿着唇,无法把真实的原因说出口。   可这副模样在丁扬看来,无异于殷牧悠无条件护着外人。   丁扬语气冷硬:“正好医生也在,给他的脑子里安装一个小型炸/弹,他一旦违背诺言,就是这个下场。”   “不行!”   丁扬的声量拔高,越发不理解:“为什么不行?”   殷牧悠同他争执了起来:“宣扬出去对他根本没什么好处,平时只要看紧一些,完全可以防止这种事!你们银河号上的纳米摄像/孔呢?找出来给他也好啊!”   那在你身上!   丁扬在心里呐喊了一句,根本不让步。   两人僵持不下,医生也十分为难。   顾翊秋却主动走到了那边:“按钮呢?”   “啊?”   “小型炸/弹的按钮。”   医生觉得奇怪极了,他承认来之前丁上将就叮嘱了他,也把东西给了他。   可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会主动来要?   “你想做什么?”   “我同意丁上将的方案,不过……这东西只能交给谢遥阁下。”   医生左右为难,丁扬却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这才把东西拿了出来,递到了顾翊秋的手里。   顾翊秋一步步走到殷牧悠面前,听到他为自己争辩,心里已经不那么在意这些了。   他把东西放到了殷牧悠的手心里,并朝他单膝跪下。   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所遮,只透了一丝光进来。他大部分都处于阴影之中,唯独只剩下那一丝光照在他身上。   顾翊秋虔诚的吻上了殷牧悠的手心,以臣服的姿态。   殷牧悠喉头发干,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翊秋抬眸望向了他,殷牧悠的模样全都倒映在了自己眼中,他眼底的担心真真切切,让顾翊秋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只有眼前的人配掌控他、支配他。   他恨谢家,却唯独不恨他,甚至小心翼翼的将他护在心上。   “我的命只属于你,谢遥阁下。”   丁扬看到了这一幕,忽然觉得自己的做法太过残忍。他撇过头去,生出几分不忍来。   对于这个少年来说,谢遥的确像是天神一般,照彻他灰暗的人生。   他忽然联想到了元帅,不知道元帅会不会也是这样?   当年在谢家,他同样过得凄苦。   元帅放不开谢遥,怕谢遥也是他凄苦人生里、唯一的色彩。   丁扬长长的叹了口气,这边医生已经开始为那具身体做检查了。他们打开了装着修复液的玻璃容器,顾翊秋的身体便浸泡在里面。   殷牧悠不能抱那边,却可以大胆的抱着他。   鼻尖有些酸涩,眼眶也同样如此。   他亲昵而落寞的表情,全都映在了丁扬和顾翊秋眼里,两人心中均是复杂万分。   殷牧悠沙哑着嗓音:“你帮他检查。”   丁扬找的人,他信得过。   医生连忙把人给抬了出来,仔细的检查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只能听到屋子里古钟滴答滴答的声响,每一声都随心脏一起跳动。   医生检查了许久,他的医术在天狼星也是数一数二,竟然看不出半点不对劲。   看来并不是身体上出了问题,而是精神海世界。   “听说阁下是元帅的向导?”   “是。”   “阁下能不能看看元帅的精神海世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殷牧悠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口:“之前被他精神标记的时候,看到他的精神海世界是一片沙漠,太阳炙烤着大地,干燥而炎热。而后来我探进去的时候,几乎快要把我也一起冻起来,冷到了极致。”   医生一阵惊诧:“是基因病……”   “是的。”   “基因病的概念还是穆家提出来的,强者才配得这种病,只有他们家踏入过这个领域,有一些医治的药,我恐怕治不了了。”   “以前我找穆家要过这种药。”   医生睁大了眼:“不可能的,穆家捏着这个研究成果,怎么也不肯拿出来的!阁下是怎么得到的?”   殷牧悠笑得落寞而温柔:“别问了。”   不仅仅是丁扬,一旁的顾翊秋心中掀起了滔天骇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牧悠虽然不愿意开口说起,但对治病的事还是积极的:“不过我那个时候长了个心眼,记住了些关键资料。”   一听这话,医生眼神一亮:“这太好了!也许我能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研究出来!”   殷牧悠嘴角扬起一个笑容,仿佛找到了希望。   可下一秒,他嘴唇的弧度便僵硬了起来,喃喃自语的说道:“如果那些资料没用,就必须再去找穆元飞一次。”   顾翊秋下意识的捏紧了手,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些年他到底为自己牺牲了多少?!   他以往总是厌恶这具瘦弱的身体,可如今却无比庆幸。   要不然,他又怎么会听到这种事情。 第82章   这些话传回银河号的时候, 所有人都震惊了。   基因病……?   而且,殷牧悠还为了元帅,曾向穆家妥协过?   一时之间, 他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心里五味杂陈, 酸酸涩涩得厉害。   这样的人真的会背叛元帅?   他们以前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 竟突然想到, 殷牧悠作为谢家珍贵的向导,又体弱多病, 从小自然是被人捧在手心长大。   元帅之前在谢家是什么身份?他怎么能忍受得了自己被昔日奴仆圈养起来?   别说这一点,就算是普通的向导,也是十分珍贵的,哪里会受这种气?   他们涨红了脸, 第一次站在了殷牧悠的角度来想。   “他可是向导啊……还觉醒成为A级向导了,帝国统共就十来个,我们对他……比对一般的哨兵还要苛刻。”   “别说了, 还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谁想的沙雕主意啊?我都觉得羞愧, 老脸都没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自己以前对他的中伤, 还历历在目。   可东西都安装上去了, 现在也不好弄下来,只有等他回了银河号,再跟他道歉。   银河号上的人硬生生的被打了脸, 天狼星上的几人并不知情。   医生给顾翊秋做了手术,小型炸/弹放到脑子里,普通人都会害怕。可手术过后,他却波澜不惊,仿佛刚才放在他脑子里的不是这么危险的东西一样。   医生见了好多做完这个手术瑟瑟发抖,冷汗直流的人,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不由觉得惊奇。   “你不害怕吗?”   “东西给别人我才害怕,给他,我不怕。”   顾翊秋的回答,让他一阵恍惚,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到底对不对。   他很快就把操控这东西的按钮给了殷牧悠,这样做,便是把顾翊秋的命也交在了他的手心上:“东西已经给你了,注入精神力之后,只能由你才操作。”   殷牧悠郑重的接过了这东西。   丁扬这才带着医生离开了房间,独剩下殷牧悠和顾翊秋二人。   天穹被夕暮渲染,映照在外面的喷泉上。   天狼星到处都是黄沙漫天,只有中央区域维持着表面的繁荣。殷牧悠站在窗前,暮色在他身上一点点泅染而开,他的眼睛始终望向外面。   顾翊秋这才发现,他比起自己印象当中,更加消瘦了一些。病态而苍白的脸,完全没有一丝血色。   顾翊秋的心脏酸胀,手紧紧捏住了胸前的衣服:“阁下为元帅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不告诉他?”   “没什么可说的。”殷牧悠语气一顿,“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至少不会让别人那么误会你!”   殷牧悠平静的朝他望去:“我以前很懒,懒得顾别人的感受,他们的误会和我没关系。要是一一计较,我岂不是活不长了?”   在谢家的时候,医生的确让他不要多操心。   可被人这么误会,他心里就不会难过,不会痛苦吗?   顾翊秋更加心疼:“你不在意,可元帅会在意!”   听了他的话,殷牧悠轻轻的勾起一个笑容,暮色的渲染之下,橙暖色的光晕照耀在他身后,仿佛连那长长的羽睫都沾染了暖色,尽显万般温柔。   “你看,有人替我在意,有人替我心疼。”   顾翊秋眉头紧皱,心里又暖又酸:“那你呢?”   “我……”   无数的记忆浮现于脑海,是殷牧悠走过的每一个世界,每一个深深爱着的他。   殷牧悠直直的望向了他:“他替我心疼,我替他心疼。”   这一句话,仿佛烟花一般,在顾翊秋的脑子里炸开。   他顿时被拉入了快要溢满的幸福之中,可不知为何,眼眶却如此酸胀。   “元帅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殷牧悠一步步的走向了顾翊秋,他的心脏咚咚的跳了起来,直直的望向了他。   顾翊秋还以为殷牧悠会主动吻他,谁知殷牧悠笑着笑着,脸色就黑了:“这种危险的东西也敢装在脑子里,你不要命了?”   顾翊秋被骂了几句,反而笑了起来。   殷牧悠的脸色更黑:“笑什么?”   “你关心我。”   殷牧悠触电似的反应了过来,立马就板着一张脸。   谁关心他了?嫌麻烦而已!   他这样看透一切的模样,好像抓住了他的把柄似的。   —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在天狼星待了十来天。   殷牧悠数着日子,顾翊秋留在他身上的精神标记已经快要过去。   基因药的研究却完全没有任何进展,他也询问过梧玄,看能不能外部使力,可梧玄却说必须要穆家的药才能让顾翊秋重新苏醒。   红茶杯里的茶水已经凉透,殷牧悠陷入了沉思,他的手指端着精美的茶杯,乍一看竟比那细瓷的颜色还要白皙。   殷牧悠的眼眸微垂,精神体的猫薄荷却围绕着房间玩儿了起来。   这些天顾翊秋的雪豹一直没出来,似乎没人陪它玩儿了,它的精神也不大好。   殷牧悠只能表示无奈:“你可是我的精神体,别这么萎靡不振的!搞得外面的人都以为我为情所伤了一样!”   猫薄荷抖了抖叶片,发出微弱的意识,表达自己的委屈。   殷牧悠伸出了手,它就在自己掌心滚动了两圈。   可真小,这样也敢在雪豹头上放肆?   之前看那两嘬毛都立起来了,就是这小东西搞的鬼。   要是被别人知道,一准儿得吓得目瞪口呆,顾翊秋和雪豹都由着它,一点儿不生气。   “听到了没?就算有萎靡不振,也要表现得精神奕奕,不能让银河号那群人看了笑话。”   殷牧悠戳了两下,光球更委屈了,从他的衣服里钻到了胸膛。   殷牧悠嘴角一抽:“出来。”   猫薄荷上下滚动着,出来是出来了,可窗户开着,它一股脑不知道消失在什么地方。   无奈之下,殷牧悠只好把手里的茶杯放到一旁,很快就站起身,在外面寻找了起来。   都还有小脾气了诶。   都说精神体像主人,他绝对不是这副恃宠而骄的样子!   殷牧悠走到了喷泉旁,月光照彻在水面上,一圈圈的涟漪泛起,扰乱了水中的倒影。   天狼星缺水,这里却修建了观赏用的喷泉,可想而知上面有多重视银河号停靠天狼星这件事。   殷牧悠只略略一分神,就四处寻找了起来。   自己的精神体胆子小,在院子里是有可能的,它出去是绝对不会的。   “我说错话了,你喜欢雪豹,就和它好好玩,就算是扎辫子玩花绳我都不干涉!”   他就像是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眼巴巴的喊了起来。   到底去哪儿了?   殷牧悠走了不知多久,所幸这院子也不大,否则今天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他心里越发的慌乱,等走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殷牧悠却被一只手掌捂住了嘴唇。   “呜呜……”   “别乱动!”   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殷牧悠对这声音无比熟悉。   殷牧悠朝身后望去,穆元飞喘着气,脸色苍白而憔悴,看向他的眼神带上了黑暗。而他的精神体已经把光球给叼在了嘴里,光球里的猫薄荷正瑟瑟发抖。   殷牧悠一口老血,看看别人的精神体,再看看自己的!   就知道卖萌?   要它有何用!   穆元飞凑近,在他耳畔轻声说道:“顾翊秋在你身上留下的味道已经很淡了,他的精神标记快到时间了?”   他的低声耳语,宛如从地狱而来的恶魔。   殷牧悠眼瞳狠狠一缩,心脏骤冷,很快就明白了穆元飞要做什么。   不行,一定得逃!   他刚生出这个念头,灰狼嘴上的力气就加重,光球的表面也被裂开,让殷牧悠精神海刺痛不已。   穆元飞轻笑了起来:“乖乖的,别反抗。”   殷牧悠紧咬着牙关,可被穆元飞紧紧的捂住了嘴唇,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狠狠的盯着穆元飞。   穆元飞哑声说道:“知道被我抓住了软肋,就别轻举妄动,我就放开你。”   殷牧悠脸色铁青,只好点了下头。   穆元飞放开了他,殷牧悠趔趄了几步,身体朝前倾倒。   他很快稳住了身体,一计精神刃就攻了过去,决不能坐以待毙!   下一秒,灰狼就咬破了光球,只剩下那株猫薄荷在他的口中。   殷牧悠立马痛到极致,却露出一个冷笑,自己的反抗到底是让穆元飞有所受伤的。   穆元飞冰冷的擦去脸颊的鲜血:“谢遥,你这个样子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更好。”   这样的他,让穆元飞颇有几分惊艳:“这些小缺点,改一改就好了。”   殷牧悠痛感还在一点点加剧,他的脸色也变得异常苍白:“穆元飞,三年前的那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当着殷牧悠的面儿,穆元飞反而大大方方承认了:“三年前我的确是因为嫉妒,再加上第一军团不肯支持我,这才利用了你,对顾翊秋下手。”   这段视频传回银河号的时候,他们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是穆元飞!”   “我们第一军团还死了那么多兄弟!”   他们的脸色越发难看,之前知道殷牧悠为救元帅和穆家妥协的时候他们已经有所怀疑了。而现在,一切的猜想都成了现实,更是让他们愧疚自责,万分后悔了起来。   在殷牧悠身上安装最新的纳米摄像/孔,本来是想保存证据,想让元帅看清他真正的样子。   可这个举动,却硬生生的打了他们的脸!也就是说这么久了,他们竟然错怪了殷牧悠?   头顶刺眼的灯光让他们眼睛也酸胀了起来,他们这三年来到底做了什么?竟然处处针对一个柔弱的向导?   “快给丁扬发定位!让他赶紧赶过去!”   一个急迫的声音让他们骤然清醒了过来,如果让殷牧悠被穆元飞标记了,那事情就真的不妙了!   银河号上已经乱成了一团,穆元飞和殷牧悠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看了去。   夜色渐浓,风里传来干燥的沙尘气味。穆元飞的精神变得不正常,痴迷的看着他。   “三年前阴差阳错的害得你陷入沉睡,本来不想再对顾翊秋下手,甚至你的身体也没要回来。可这些天,我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   “我们从小就定了婚约,为什么不能夺回你?”   “你死了,冷了,也要在我的身边,一丁点儿都不能留给顾翊秋。”   穆元飞被这些话所蛊惑,以前尚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害了他沉睡三年。可渐渐的,他却完全陷入了那些美好而虚假的话语里去。   只要他回到自己身边,总有办法让他回心转意。   穆元飞一步步的走向了殷牧悠,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很快就要到午夜了,你身上的精神标记也会没了,到时候……”   “你做梦!”殷牧悠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穆元飞嘴角的笑容凝滞,弧度一点点的平了下去:“遥遥,听话。”   “你不是我认识的穆元飞了。”殷牧悠一听到他说自己脑子里有那些声音的时候,就断定了是景丞搞的鬼。   他策动不了自己,就让这记忆世界里的其他人使绊子。   只要他从顾翊秋身边离开,就是对他最大的打击,让他痛苦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抗拒的模样,让穆元飞的脸色终于扭曲了起来:“我不想对你用强。”   殷牧悠讥笑了起来:“你就是要让顾翊秋恨我,让他误以为我背叛了他,也让银河号上那群无知的人觉得是我做的,把我逼成这样,还不是用强?”   “你非得激怒我,那就别怪我了。”   “呵,你就是这样利用银河号上那些人的?算定了他们会因为三年前死去的人而处处针对我?觉得就算顾翊秋信任我,我也会受不了那些而离开银河号?”   “谢遥!”   “你这副假仁假义的嘴脸做给谁看?”   这几声痛骂,简直要骂到银河号那群人的心坎儿上。   他们一方面觉得穆元飞真够卑鄙;而另一方面,还是觉得自己不长眼睛,一心念着死去的兄弟一味的被恨意蒙蔽了双眼。   眼见着穆元飞就要用强了,他的精神体竟然强制和猫薄荷做着精神链接。   他们简直深痛恶疾,可这些全都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可是是帮凶。   “丁扬还没过去吗?”以前对殷牧悠厌恶的人,纷纷着急了起来,态度也逐渐转变。   “他今天跟那个医生在研究室里待了一天,现在才赶过去!”   “我竟然亲手推着元帅的向导到了这么危险的境地……”   他们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真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影子从那边走了出来。   他们定睛看去,才发现是一只雪豹,月色下,显得威风凛凛。   “是元帅!元帅来了!”   可当他的模样露了出来,他们才发现不是顾翊秋,而是殷牧悠养的那个少年。   连殷牧悠养的少年觉醒成哨兵之后,精神体都是和他们元帅的一毛一样!   还说不是对他们元帅情根深种!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再顾及这些,之前巴不得他死,现在却因为愧疚把他护到了心坎儿上。   这可是救星啊!   “来得正好,快护住我们元帅的向导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银河号:冲鸭,搞死穆元飞!护住我们元帅的向导啊!疯狂打call!   天狼星上的顾翊秋:……   (自己的向导自己护,自己的绿帽自己扛,努力坚强,笑容渐渐疲惫.jpg) 第83章 (修)   中央区域外面的世界黄沙漫天,里面却被造出了风光旖旎。   白色的石雕栩栩如生, 中央是一池巨大的喷泉, 天狼星就这么维持着虚假的事物百年。   而眼前的少年像是一把撕破虚假的利刃, 凛冽而尖锐。   “放了他。”   天边的蓝红月光, 混杂交错,显得格外诡谲。他的眸子极冷,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让那粗糙的脸色多了三分柔白。   分明看上去瘦弱,可身上的气势却惊人。   穆元飞打量了他许久:“你是谁?”   顾翊秋垂眸, 掩去自己过于强烈的杀意。   看到灰狼口中的精神体,顾翊秋的手捏得发白。心脏的某处都生出了暴戾,那是属于他的, 没人可以抢走。   “我只是天狼星的一个苦力,正巧被派来照顾谢遥阁下。”   穆元飞看向他的精神体, 极度厌恶:“正巧被派来照顾他的?我看不见得。”   连精神体都和昏迷的那个人这么像, 穆元飞阴阳怪气的对殷牧悠说:“你对顾翊秋可挂念, 连找一个照顾你的人,都要和他这么像?”   殷牧悠知道穆元飞没认出眼前的少年就是顾翊秋,淡淡的怼了回去:“我就是看他像,才让他留下。”   穆元飞冷笑出了声,他承认得这么大方,反倒让他的心犹如虫子啃咬。   “看到没?你想保护他,可他只不过拿你当个替身!”   顾·替身·翊秋,瞬间勾起一个笑容。   此刻, 他真是恨不得抱着自己的向导好好亲一亲。   穆元飞说这话本就是想打击顾翊秋,可见他竭力压下笑容的模样,瞬间眉头紧皱。   这少年,别是疯了?   穆元飞继续刺激着他:“他喜欢的只是顾翊秋,其余所有人,他全都这么冰冷的对待,你也一样,别痴心妄想了。”   顾翊秋正色道:“我很开心。”   穆元飞:“……”   顾翊秋怎么会不开心?尤其是在情敌嘴里说出这种话,夸得他身心巨爽。   顾翊秋都恨不得他多说两句,以为嘴炮攻击在他这儿能得逞?   哼,做梦!   “我这样卑微的人,能被当成顾元帅的替身,已经万分荣幸了!”   这么不要脸的话,就连殷牧悠也惊呆了。   有这么夸自己的吗?   哪里知道顾翊秋还在继续:“顾元帅的丰功伟绩,我住在遥远的天狼星也知道,对他只有敬仰的份儿。他十几年就当上了第一军团的元帅,你哪里比得上?”   穆元飞生生咳出一口血来,愤怒的看向了他:“你!”   顾翊秋还一本正经的望向了殷牧悠:“不仅是我,难道谢遥阁下不是这么想的吗?”   殷牧悠:“……”   怎么又把问题扯到他身上来了?   殷牧悠老脸涨红,羞耻得根本开不了口。   顾翊秋不要老脸,他还想要的!   顾翊秋见他不回答,眯起眼带着威胁的问:“谢遥阁下?”   殷牧悠一个激灵,瞬间大喊:“是!你哪里比得过顾翊秋?”   [你刚才在心里嘀咕什么来着?要什么老脸?]   殷牧悠垂下了头。   [还不承认你和精神体像?]   殷牧悠更加垂头丧气,认清了本质。   穆元飞垂下了头,怒火在寂静的燃烧:“我得不到,就干脆毁掉。”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灰狼很快就咬了下去,精神体被毁,也就代表着这个人也基本上毁了。   殷牧悠紧紧闭上了眼,呼吸都放轻了,已经做好了承受痛苦的准备。   谁知那痛苦久久不曾来临,殷牧悠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紧闭的双眼眯开了一个小缝。   顾翊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风吹得树枝轻轻拍打:“有我在,我怎么会让你受伤呢?”   殷牧悠的心脏骤然间跳乱了几拍,顾翊秋的话几乎要融化在风中。   殷牧悠完完全全的睁开了眼,自己的身影全都倒映在顾翊秋的眸子里,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仿佛天地万物,只剩下这份唯一。   “你们别看了,快来帮帮忙!”   丁扬紧咬着牙,他接到光脑的传信后,就急忙赶了过来。   没想到路上就和顾翊秋遇到,刚才顾翊秋的那一番话,完全是在给丁扬寻找攻击的空隙。几句之后,穆元飞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丁扬这才得了手,自己的精神体飞跃而出,钳制住了灰狼。   他和穆元飞倒是打了起来,哪知道那边两人不但不帮忙,还调上情来了?   丁扬实力不弱,却不是穆元飞的对手。   穆元飞每一击都是下了死招,他虽然受了伤,却是可以和元帅打成平手的人,丁扬很快就处于下风。   他狠狠大喊了一声:“快来!”   顾翊秋很快便加入了战斗,只是这具身体到底不是他的,顾翊秋的实力比之前弱了太多。   穆元飞眼里发狠,自己的精神体已经指望不上,它被牢牢的钳制住。   他飞快的看了殷牧悠一眼,想带他回帝国。   很快,顾翊秋就挡住了穆元飞的视线,一个飞踢朝他而去。穆元飞拿双手格挡,很快就退后了几步,抽出了腰间的武器。   “快散开!”   丁扬的话已经来不及了,顾翊秋硬生生的抗住了这一击。   他原以为自己会重伤,子/弹悬在空中,迟迟没有再前进,甚至好几枪都是如此。   穆元飞和顾翊秋同时望向了殷牧悠,发现他额头冒着冷汗,精神集中的操控着那东西。   下一秒,那几发就朝着四周弹了出去。   穆元飞心脏的位置越来越冷,所有的攻击都骤然间停止:“谢遥,如果我说……你跟我回去的话,我可以帮你复兴谢家呢?”   “复不复兴又有什么用?我的家人都死了。”   穆元飞早知道是这样的回答,他只是不死心的想问一问罢了。   他很想问,为什么不是他?   顾翊秋只是个谢家养出来的怪物,根本配不上他的!   嫉妒犹如虫子一般啃食内心,穆元飞心里呐喊了千万次,做了这么多次努力,布局,陷害,全都没有用。   三年前的事情,只是让他越来越清晰的知晓,他有多么喜欢顾翊秋。   他抱着宁可得不到也要毁掉的想法,再一次上了银河号,可结果又是这样!   穆元飞很快就朝左边奔去,两人以为他要逃,本做着穷寇莫追的想法。   谁知殷牧悠脸色一白,瞬间追了上去。   “谢遥,你做什么?”   “他要去找顾翊秋的那具身体!”   丁扬倒吸一口凉气,也顾不得刚才的受伤,连忙追上去将穆元飞拦下。   一下子被三个人围着,只用从最弱的突破就行了。   夜风吹在他脸上,干燥的气味让他肺部生生作疼。   穆元飞发了狠:“滚开!”   殷牧悠站在他的正面,却不肯躲:“你想毁掉那具身体,我就跟他一起去死。”   穆元飞震惊无比,因为这句话胸口都上下起伏。   为什么?   “你明明是我的向导……”   “我和你早就解除了婚约。”   殷牧悠眸光微闪,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穆元飞原来的性格很温柔,犹如邻家哥哥一样,可他却做了那种事,“如果不是三年前的事,我或许不会恨你。”   穆元飞有些失控的大喊:“如果不是顾翊秋,我根本不会做那种事!”   殷牧悠一步步的走向了他,一旁的丁扬魂儿都差点吓没了:“谢遥,危险,你快回来!”   殷牧悠却没有听他的话,而是直直的看向了穆元飞:“你总说顾翊秋卑微,不配喜欢我。可谢家覆灭之后的二十几年,是他陪在我的身边,你呢?”   穆元飞脑子嗡嗡作响。   你呢?   他解除婚约,是为了掌控穆家所有的权限,然后再和殷牧悠重新订婚。   这一次,没人再逼他放手了。   穆元飞脸上的血色全失,脑子里的混乱与扭曲忽然被这一句话给震慑住。   “我不想……”   他不想什么?   不想伤害他。   穆元飞的手掌微微发颤,脑子里的声音渐渐消失了,那些雾气逐渐散开,殷牧悠的脸就这样浮现在自己眼前。   又消瘦,又苍白,比他病弱的时候还要令人担心。   他看了杜艾的克隆方法,这具身体只有原身的几分之一寿命。   自己害了他一次,还要再害第二次吗?   穆元飞只觉得讽刺,失却全身力气那般,再也没了攻击的想法。   他拨通了光脑:“方宇,毁掉那些资料。”   “毁掉??那不是我们辛苦得来的吗?克隆向导的办法,可是利于全帝国的!”   “毁掉。”   方宇无奈,他和穆元飞一起逃离了银河号后,原本该径直的回帝国的。可穆元飞总说要处理一些事情,这才让他单独带着资料回去了。   方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令他这样,也唯有那个人了。   他脸色难看,也只能遵从了穆元飞的意思。   残缺的月光洒在穆元飞的身上,让他的身影显得孤单而落寞。   “我害了你一次,绝对不能害你第二次。”   “那顾翊秋……”   穆元飞自嘲的笑道,他果然时时刻刻担心着顾翊秋。   “他可真够幸运的,有你这么喜欢他,为了他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这话落在顾翊秋的耳朵里,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又酥又麻。   总在别人的艳羡下,他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越来越多的情愫汇聚在心脏的位置,令他心口发热。   穆元飞拖着受伤的身体,朝着殷牧悠扔出一样东西。   “这是……?”   “穆家研究的基因病的药。”   穆元飞却闭了闭眼,满是疲倦:“这东西,当做赔罪好了。”   谢家出了那件事情后,穆家逼他解除婚约,穆元飞反抗过,排斥过,最终妥协。   他褪了一身温柔的外衣,变得自私冰冷,目的只是为了掌控穆家所有的权限,再光明正大的重新迎回他而已。   可穆元飞忘了,他还留在在时间的狭隙,而对方却不是。   夜风刮在脸上,吹得人生疼,穆元飞离开了这个地方。   殷牧悠手里捏着药剂,心头万般复杂。   地上还带着血迹,穆元飞刚才被伤到,一步步朝前走的时候,血不断的落在地上,盛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丁扬看得心脏发冷,地上可有那么多血啊!   “他这样走了,真的没事?”   穆元飞可是下一任议长人选!他如果在天狼星出事,第一军团的人也会脱不了干系的!   殷牧悠却摇了摇头:“没事。”   “……那他还会来算计我们吗?”   殷牧悠手里紧捏着药剂,深吸一口气。银河号戒备森严,不是那么好逃脱的。他拖着受伤的身体还非要来找自己……   “他肯主动把药剂给我,应该不会了。”   丁扬松了口气,想起穆元飞刚才的话,又崩溃的问:“还有,他刚才说把什么毁掉?”   殷牧悠紧抿着唇:“别问了,有了这个,顾翊秋就能醒过来了。”   丁扬这才把目光放到了药剂上,渐渐的舒展了一口气。   “太好了!”   他们担心了这么久,这下子总算可以尘埃落定了。   为了让那具身体早点儿醒过来,殷牧悠很快便把药剂喂给了他喝。   在这之前,他顺道留了一点,希望丁扬找的那位医生能够把核心配方研究出来。   顾翊秋的身体没问题了,被抽离的精神海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原有的身体里去。   那种虚浮的无力感总算是消失不见,重新回到这具身体,便意味着重新掌控力量。   顾翊秋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哑着声音喊道:“遥遥。”   殷牧悠抱紧了躺在床上的他,眼眶微热:“醒了就好。”   顾翊秋虚弱的笑了起来,手指没入了他柔软的发丝之间,终于有了实感。   这是用自己的身体在拥抱他。   虽然顾翊秋都知道,殷牧悠还是轻声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顾翊秋,否则他那样逗他的事,可就完全会被顾翊秋发现了!   说到最后,殷牧悠唏嘘:“穆元飞之所以放任自己被擒,就是想拿杜艾研究出来的资料,而他也得到了,还真是凶险。”   “还有一点,你忘了。”   “嗯?”殷牧悠疑惑极了。   “他在等你一个月的精神标记过期,自己好强制标记你。”   顾翊秋始终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觉得这一个月真是太少了,要是以后发生什么战争,他要出去一个月,那他的精神标记没有了,就有其他哨兵肖想自己的向导!   顾翊秋如鲠在喉,脸都黑了。   殷牧悠憋着笑:“那既然这样,你就彻底标记了我。”   屋子里静悄悄的,这句声音格外明显。   顾翊秋的心脏也随着他的话音而恣意跳快,他的眼神发亮,一旁趴在地上的雪豹兴奋得嗷了半天。   顾翊秋一点儿都不嫌丢人,自己因为幼时经历,不知该怎么表达开心,就让他的精神体为他表达。   殷牧悠原本想笑话顾翊秋的,可看到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脸瞬间便红了。   “谢遥,我爱你。”   声音入耳的时候,殷牧悠被烫了一下。   这种小事都能开心成这样?   殷牧悠嘴角微扬,那就做一点让他更开心的事。   他凑近了顾翊秋,在他唇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顾翊秋很快抱着他,反客为主的回吻了起来。   他于他而言,如山巅之雪,如云中之月,总在自己触及不到的地方。   谢家覆灭后,他跌落到了地上。   明明可以让他沾染泥泞,顾翊秋却小心的接住了他,将他小心呵护,甚至妄想给他在谢家一样的日子。   曾经臣服,也反抗过,而如今放任自己。   殷牧悠的眸子沾染了一层水色,皎白的脸颊,艳红的嘴唇,一切筑成了一副勾人的画面。   顾翊秋虔诚的吻了上去,小心的对待。   臣服又有什么关系,他曾为他的主人,自己的出身不是早为世人所知了吗?   “谢遥,谢遥……”   心脏某处的位置狠狠跳动,仿佛只有喊着他的名字,才能解一解着炙热。   殷牧悠也呼吸紊乱,正当两人快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在外面一直站着的丁扬,铁青着脸从外面冲了进来。   “元帅!”   这种事情被打扰了,顾翊秋瞬间用白色的床单盖住了殷牧悠,眼神阴郁的转过了头。   “莽莽撞撞冲进来干什么?你又不是杜艾!”非要坏他的好事?   丁扬欲哭无泪,他们要是真的做了,可就是现场直播了!   最新的纳米摄像还安在殷牧悠身上呢,他经不起这个风险啊,要是被元帅发觉他知情不报,不得扒了他的皮?   “元帅,使不得啊!”   顾翊秋的脸色更沉:“丁扬,我命令你出去!”   丁扬平时这么稳重的人,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元帅,我不阻止的话,你们的清誉都要给毁了,他们在放谢遥下银河号的时候,在他身上安装了东西!”   顾翊秋:“……”   殷牧悠把被子裹得更紧,一脚把顾翊秋踢下了床:“你也滚!” 第84章   丁扬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这样的场面, 今天却有幸见着了。   他们家元帅被人踢下了床……?   踢!!   意识到了这个字眼, 丁扬不由的张大了嘴, 一脸的惊慌失措。   他恨不得把眼睛都给捂上, 把这段记忆从脑海里删除。   他看到了顾翊秋这样出糗的一幕,自己还有命活吗?   丁扬心脏发颤,立马背对了过去,徒留一个僵硬而笔直的背影。   顾翊秋阴恻恻的问:“你看到什么了?”   丁扬欲哭无泪:“报、报告元帅,我什么也没看见!”   顾翊秋脸色极沉,手被他捏得咔咔作响。   这群混蛋, 趁着他不在什么事情都敢做了。   “没看见?”顾翊秋咬牙切齿的说,“那可是最新的设备,你没看见, 他们可看见了。”   银河号众人:“……”   丁扬只要证明自己清白就成了,元帅发起怒来, 真是可怕极了。   可这次明显是他们的不对, 有什么苦都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顾翊秋知道这个房间被全程拍下来了, 便朝那边望去,露出尖锐的牙:“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就是这么欺负我的向导的?”   银河号上的人全体一抖。   完了, 元帅回来可有他们好果子吃。   光是这样,顾翊秋心里的气还没消。他看着站在前面的丁扬,想起自己被踢下床,他也有一份儿。   顾翊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一拳打了过去。   丁扬是背对着的, 只能感受到背后传来一股凉飕飕的风。   可这里是屋内,窗户又被关得死死的,怎么会有风呢?   丁扬脑子里瞬间反应了过来,那是他们元帅想把他给胖揍一顿,一拳打过来的时候,可不是就有气流了吗?   丁扬下意识要躲,可哪里来得及?   碰的一声,他的身体已经甩出了老远。   丁扬忍住身上的疼痛,抬头望向了那边。   顾翊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一步步走向了他:“别动,再让我打一拳,你不躲我就轻一点,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恶魔。”   丁扬全身都颤了起来,求生欲爆棚的甩了锅:“元帅,是银河号那群人做的啊!”   顾翊秋的动作停了:“别推卸责任,你错在默认了这个做法,还没有立马回报。”   丁扬也不得不承认,他之前的确有站在旁观者的角度。   可知晓了殷牧悠对他们元帅的心意,丁扬是后悔万分。   此刻被揍了一拳,惹得顾翊秋发怒,他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谢遥阁下,以前都是我的错,求求你劝劝元帅。”   床上裹成一团的人听到这话后,在床上蠕动了两下。殷牧悠满脸郁闷的探出了头,黑色的发丝显得几分凌乱:“不是丁扬的劝说,我根本无法单独下银河号,别针对他了。”   这个时候,谁也劝不住顾翊秋,只有殷牧悠说话才行。   顾翊秋刚才的暴戾和锐气都没了,可怜巴巴的凑了上去:“你刚才让我滚。”   殷牧悠:“……”   “如果不是这群混蛋,你能让我滚?”   顾翊秋说这话无异于提醒殷牧悠刚才的事,他脸都黑了。   “你和丁扬都出去。”   “遥遥……”   “别跟我装可怜,出去。”   顾翊秋无奈,只能和丁扬全都灰溜溜的走了出去。   丁扬刚才被胖揍了一拳,本来还疼着呢,可一想到元帅和自己一起被赶出门来了,不厚道的憋着笑。   哨兵的五感本就优于普通人,丁扬站得这么近,顾翊秋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一计眼刀甩了过去,眼神极冷:“给银河号上那群混蛋发简讯,把设备停了,再偷看,有他们好果子吃。”   丁扬站直了军姿,朝顾翊秋行了一个礼:“是!”   顾翊秋郁闷的离开了这里,心里不知道把他们痛骂了多少次。   丁扬憋到顾翊秋离开,这才止不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而此时,屋子里的雪豹优雅的出来,冰冷的望了丁扬一眼,和顾翊秋那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丁扬完全没想到顾翊秋的精神体还没走,笑着笑着就被呛住了。   丁扬:“……”乐极生悲。   —   等屋子里总算是清净下来了,殷牧悠才头疼的扶额。   还好丁扬进来阻拦,否则他就要做个现场直播了。   他很快的穿好了衣服,把自己的脸没入被子里,不由唉声叹气了好一阵。   殷牧悠渐渐的熟睡了过去,梦中仿佛灵魂与身体分离,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底部泛着紫色的微光。   里面是一头看不清面目的勃然大物,光是从这个角度,都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冷和戾气。   凶兽?   殷牧悠眼神直直的望向了他,他仿佛受到蛊惑一般,渐渐的朝他靠近。   那双金色的眼瞳缓缓睁开,清澈的倒影着自己的影子。   殷牧悠正想走过去,就被按在了地上,他张大了嘴,朝自己咬来,周身瞬间被浑浊与污秽所染。   右肩的剧痛不止,殷牧悠张了张嘴,想对他说话。   可他发现自己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疼痛感越来越深,他真的像是完全不认识自己,把他当成了敌人,想要一口咬掉他的头颅。   尖锐的牙齿深深刺于自己的血肉之中,殷牧悠疼到几乎昏厥。   下一秒,殷牧悠就醒了过来。   他的心脏狂跳不已,梦境如此真实,让他右肩的位置都疼了起来。   梧玄失声道:[你没事?]   [我梦到……]   [我知道!]   [到底怎么一回事?]   梧玄这才着急的解释了起来:[记忆的世界很不稳定,之前阵法受到攻击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殷牧悠点了点头,又是景丞。   殷牧悠呼吸一窒:[那他为什么会咬我?]   [凶兽的说法你以为是闹着玩儿的?死之前被人分尸,还一世一世的受苦,你想一想自己走过的那几个世界,他哪一世不是惨死?这些痛苦早就蚕食了他,令他彻底失去理智了。]   殷牧悠脸色发白:[我出去以后,他还会记得我吗?]   梧玄叹了口气:[如果有理智的话,当然会记得你。]   这意思就是说,他现在不记得了?   殷牧悠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心脏处开始绞疼,让他喘不过气来。   如此感同身受,这还是第一次。   梧玄生出了几分同情,他跟着殷牧悠走过了这几个世界,最清楚顾翊秋的记忆。   那样黯淡无光的人生,仿佛踏着刀子一步步的前行,每走一步,无尽的苦楚与凄冷等着他。他跌倒了,还要爬着往前,直到失去所有力气,就这么断气。   最可悲的是,不曾彻底绝望。   如此反复,等所有的记忆都汇聚到一世,便彻底爆发了出来。   如果没有殷牧悠,这一世又会一辈子被他们困在法阵里。   他已经拒绝了所有人,只有拥有他心脏的殷牧悠能改写这记忆里的世界。   殷牧悠脸上已满是汗水,打湿了他凌乱的碎发,嘴唇的颜色也变得苍白。   外面的月光泅染了进来,他呆呆的坐在了窗前:[我于他来说,是什么?]   [别怀疑自己。]梧玄害怕他多想,可自己也回答不出来,[这句话,你问问他试试?]   殷牧悠心底酸涩,明明事关自己,再大的痛苦都可以忍受。   可一想到他彻彻底底的经历过这些事,没有半点希望的活着,直到他死的那一刻,殷牧悠的眼泪就包裹不住,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我做得还不够好,失败的那五个世界,这才回档第二个。]   殷牧悠蜷缩在了一团,将头深埋于膝盖,身体只小幅度的轻颤着。   顾翊秋已经安排好了他意识寄居的那具身体的事情,正回来的时候,却没在床上看见殷牧悠。   放眼望去,他却在窗台前。月色渗透了进来,留下浅淡的光晕。   风吹动了白色的窗帘,轻轻拂过殷牧悠的背脊。   顾翊秋走了过去,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蜷缩成一团的他,抱在了自己怀中。   殷牧悠的轻颤骤然停止,头全都埋在对方怀里,有些无措起来。   完了,被他看到自己哭了。   顾翊秋什么也没问,而是把他抱紧:“要是还想哭一会儿,就趴在我怀里哭,没人看见。”   殷牧悠哑然,带着鼻音:“不是让你出去,怎么又回来了?”   “那个少年……”顾翊秋差点说漏了嘴,轻咳了一声,“就是一直在天狼星照顾你的那个,我都听丁扬说了,我已经安顿好他了。”   “那是我的人。”   顾翊秋一听这话就板着张脸:“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不够。”   知道他是别扭,顾翊秋幸福的笑了起来:“丁扬都告诉我了,你是因为他像我,才把他留下来的。”   殷牧悠脸都黑了,从他怀里推了出来:“谁因为像你?搞得我多喜欢你一样。”   “我喜欢你就够了!”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瞬间让殷牧悠怔住。   他的心脏跳乱了几分,幸福感也随之而来。   顾翊秋仿佛驯服的狼狗似的,就差对他摇尾巴了。   “谁让你说这个?”   “不仅要说,还要每天都说。”顾翊秋笑着凑了过去,“那个少年还留吗?”   殷牧悠脸颊发热,撇过眼去:“你一个就够烦了。”   顾翊秋闷笑出了声,仿佛吃了蜜一样甜。   嘚瑟之意快要溢出来了,殷牧悠有点看不惯,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问:“你没接到银河号那些人告状?他们可一路看下来的,知道我打算养那个少年。”   “告什么状?谁敢!?”顾翊秋心里一咯噔,生怕殷牧悠发现他曾在那个少年的身体里醒来,这段时间陪在他身边的通通都是他。   殷牧悠嘴角扬起,忽然间想起刚才梧玄说的话,不由有些踌躇。   应该对本人去问。   不知为何,他心里多出了几分紧张,完全问不出口。   殷牧悠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过一个个世界的他,苏衍,孟雨泽,到尧寒……   他鼓起了涌起,脑子嗡嗡作响,似乎能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原本想问,他对于他来说,到底是什么?   可说出口的话,却截然相反:“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殷牧悠:“……”   场面寂静了三秒,殷牧悠的脑子也空白了三秒。   他想那么多做什么?都是尧寒那傻子!!!   殷牧悠的脸色爆红,立马想转身离开这个屋子,一准儿没脸了。   然而顾翊秋却抓住了他的手腕,露出一个微笑:“求完婚就想跑了?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   这么多人……看着?   殷牧悠的脑子当机了一秒,瞬间反应过来那鬼机器还没拆掉!   他求婚,竟然被现场直播了!   啊啊啊!   这狗东西怎么还没拆?! 第85章   殷牧悠自闭了, 恨不得拿袖子把这一整张脸挡住。   顾翊秋抓着他的手腕, 生怕他求完婚就跑了,轻声说道:“宝贝, 都录下来了,你别想不认账。”   殷牧悠抿着唇:“放开我。”   “那你是想耍赖?”   殷牧悠非要拿袖子尽量遮住自己的脸, 这个角度,顾翊秋只能看到他皎白的手腕。   比起自己而言, 刚从培养池里克隆的这具身体,各个地方都纤细极了,顾翊秋拿手指轻轻的摩挲了两下,触感犹如冰凉的玉石。   手腕上传来痒意,殷牧悠的手指微微蜷缩:“我哪有耍赖?”   顾翊秋凑近了些, 把他的手给挪开, 很快就吻上了他的唇。   顾翊秋的声音沙哑:“现在就是。”   他身上的防护服已经脱下, 只剩下一身白色的衬衫。扣子被解开了几颗,锁骨的位置有些清浅的红痕。凌乱的发丝遮住了殷牧悠的眼, 顾翊秋却能很清楚的看到他晕红的脸颊。   殷牧悠的唇间也沾染了水色,平日里总是苍白得没有血色,此刻却微微的泛起了红。   顾翊秋心脏鼓跳如雷,恨不得就这么顺势标记了他。   然而他也不想被人这么看着,拦腰将他抱起, 放到了床沿边。   顾翊秋握住了他的脚踝,单膝跪在地上帮他穿上了鞋:“既然谢遥阁下非要求婚,我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勉为其难?”   “没办法, 这可是我嫁。”   殷牧悠眼眸弯起,嘴角上扬:“我想想,和你结婚有什么好处。”   顾翊秋终于为他穿好了鞋,抬眸望向了他:“亲爱的谢遥阁下,如果你想,我可以陪嫁整个帝国。”   浅蓝的月光泅染进来,窗外种植的醉萤花随着微风飘扬,白色的花瓣纯洁美好,里面泛着浓郁的香气,也一并随风吹了进来。   甜腻的味道在暧昧里发酵,让周围的温度也上升了些。   “我对帝国没兴趣,我只要你。”   ……   这些画面传到银河号的时候,守在仪器前的哨兵露出了老父亲般的笑容。   很快,自动门舱就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好几个人。   “你急急忙忙的传简讯,教我们过来做什么?”   “别是元帅发了怒,要揍我们出气?”   他们之前可是亲眼看到元帅把丁扬揍了,那一拳不轻啊。   虽然都是他们的错,可他们现在跟个孙子一样,谁还敢继续看元帅和他向导的事儿?   “你们错过了,真可惜。”   “错过什么了???”   “我们元帅竟然被一个向导先开口求了婚!”   这话瞬间让他们睁大了眼:“哈?快快快,回放!”   等那人操作着画面回放后,他们不约而同的都露出了笑容。   “求婚了,哈哈哈。”   “不过我们元帅怎么被一个向导给抢先了一步?”   “这有什么!”   可算是雨过天晴了,看着这一副画面,许多人自动屏蔽了嫁妆是整个帝国的事,这要是被议会的那些人听到了,可是会判死罪的。   在天狼星耽搁了这么些天,殷牧悠和顾翊秋终于回到了银河号。   丁扬向顾翊秋递了病假申请,顾翊秋大手一挥就同意了,谁让他现在心情好呢。   不过该罚的通通都得罚的,银河号上参与了这件事情的人,全都被做了体罚,几乎天天都能看到他们一群上将做着普通哨兵的活儿。   这些事情倒没事,无非就是丢丢脸罢了。   最让他们害怕的是,顾翊秋时不时的叫人去训练场陪练。   放养望去,整个帝国都找不出第二个能和元帅陪练的人,进去无非就是充当沙包的。   他们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出来,这才发现顾翊秋是个多么记仇的人!   简直和他的精神体一毛一样!   猫科动物,不就是护食记仇吗?   在宇宙行驶了三个月,他们终于返回了帝国。   这次第一军团精锐去执行任务,统共三年多才凯旋归来,自然而然的受到了隆重的欢迎。   两边夹道都挤满了人,他们鼻青脸肿的样子,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敬重。   看来真是这次的任务太艰难,一个两个脸上都挂了彩。来迎接顾翊秋的耿广涛肃然起敬:“辛苦了!你们怎么全都挂了彩?备用的修复液不够吗?”   丁扬的身上还打着绷带,凄惨无比的朝他笑了笑:“……战斗太激烈,要治伤的人太多了,修复液……哪里够啊?”   耿广涛瞬间热泪盈眶,满怀着敬重。   第一军团精锐凯旋归来,现在只剩下这么些人,又都受了伤。   如果没有他们,帝国肯定会危险四伏的。   丁扬也没有解释,已经身心疲惫。   两个永远不在一个频道的人聊天,就是这么牛头不对马嘴。   顾翊秋要向陛下复命,只带了几个亲信,便让杜艾先护送殷牧悠回去。这群人里大概就只有杜艾没被波及了。   乘坐着专门的飞行器,他们很快就回到了顾家。   顾翊秋身为元帅,在银河号上的时间比在顾家的时间多出许多倍,因此这里只是空有个房子,屋子里也只有机器人打理。   累了一天,殷牧悠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等他醒来的时候,顾翊秋已经回来了:“怎么在这里睡?”   殷牧悠揉了揉眼睛:“等你。”   顾翊秋深深抱住了沙发上的殷牧悠:“你以前可从不会这样。”   殷牧悠勾住他的脖子:“那我以后都这样。”   顾翊秋心中滚烫,柔情蜜意快要从心里溢出来,恨不得把他揉到自己的骨血里,随时带着才行呢。   这么点儿时间,他就开始想念起殷牧悠来了。   丁扬颇为义愤填膺的走了进来:“元帅,刚才……”   见此一幕,丁扬瞬间就背了过去。   又当面秀恩爱!   顾翊秋完全没有把殷牧悠松开的迹象,只要不是被他们看到那种事,他恨不得跟全世界的人宣扬自己的所有权。   顾翊秋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亲昵的肌肤相贴:“什么事?”   殷牧悠的瞌睡全醒了,尝试动了两下。   这种时候,就不要一本正经的问公事了!   “别乱动。”   殷牧悠脸一黑。   上个世界是他经常抱着他,现在就换过来了?   丁扬把刚才耿广涛的话转述了一遍,格外愤愤不平:“陛下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了元帅结婚的事,非得派了新任务过来,说等完成任务才能给元帅假期!”   顾翊秋眯起眼:“他是不想我和遥遥结婚。”   丁扬十分不解:“这种事陛下都要管?”   “他既然知道了我要和遥遥结婚的消息,就应该知道了遥遥觉醒成A级向导的事。”   丁扬这才明白,元帅这样的实力,身边又有了A级向导,陛下自然会忌惮的。   “是什么任务,你把资料发到我光脑上来。”   丁扬连忙发送过去,顾翊秋迅速的扫了一眼,不由皱眉:“我不在帝国的三年多里,看来发生了很多事。”   殷牧悠担心的问:“任务多久开始?”   “明天。”   顾翊秋的话刚落下,殷牧悠就正色说道:“我也去。”   顾翊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   “别把我当孩子护着,我是你的向导。”殷牧悠转过头去看向了他,“要不然,你今天把我标记了也一样!”   顾翊秋勾起唇角,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我没急,你倒是急了。”   殷牧悠脸都红了,瞥了一旁的丁扬一眼。   经过那件事情之后,丁扬哪里还敢偷听偷看?他连忙自证自己的清白:“元帅,我受伤太严重了,申请休假三天!”   “批你一周,够不够?”   “够够够!”丁扬飞快的离开了顾家,这两人秀起恩爱来,简直甜死个人。   屋子里仅剩下殷牧悠和顾翊秋两人,顾翊秋留下的精神标记还在,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极为满意。   “抱得这么紧做什么?”   顾翊秋轻声说:“在你身上多留一点儿我的味道。”   殷牧悠脸色微红:“不要把信息素说得这么色/情!”   “你不是想跟着我一起去吗?免得又有哪个不长眼的觊觎你。”   殷牧悠本来想离开他的怀抱,结果余光瞥到自己的精神体在雪豹肚子上转圈圈,两个精神体玩儿得不亦乐乎。   他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朝自己的精神体递出自己的态度。   谁知道根本就不管用,这是一株多么没有骨气的猫薄荷!   外面只剩下一片阒黑,屋子里的灯光呈现暖黄的色调,让人身心都慵懒了起来。   顾翊秋的手不知放到了哪处,殷牧悠眼眸都带上了水色,脸颊泛起了红,脚趾也蜷缩了起来,显得异常可爱。   扫地机器人的嗡嗡声,掩盖了殷牧悠紧咬的声音。   外面的喷泉是灯感的,在灯光的照映下,高低起伏的喷洒着。落下的水花四溅,泛起一圈圈涟漪。水柱终于到最后抵达了最高处,又慢慢的回落了下来。   殷牧悠精神海的世界和对方相融,他微微的轻颤了起来,精神海和精神海的碰撞,仿佛直击了灵魂,令他整个人都舒服得眯起了眼。   每个哨兵都会因为狂躁症而感到痛苦,顾翊秋也不例外。   等和殷牧悠的精神海世界完全交融,狂躁症的影响也逐渐减轻,甚至想要一辈子这样。   他们的相容性太高了,和对方一点点触碰,他就本能的感觉到愉悦。   雪豹在一旁,金色的眼瞳里满是兴奋,俨然主人的感觉能传到它这里来,有向导在的日子可真好,再也不用打什么抑制剂了。如果向导是抚慰狂躁症,那抑制剂就是把那些都给堵上,获得的感觉可是不同的。   等殷牧悠和顾翊秋的精神海分开,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轻喘了起来。   顾翊秋揉了揉他的碎发:“加强了精神标记,明天就能带你去,早点睡。”   说完,他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顾翊秋把头埋在柔软的沙发里,眼神却瞥到了那边的浴室,里面传出暧昧而压抑的声音。   顾翊秋帮他解决了,自己一定不好受。   真是,非要苦自己,又不是不让。   殷牧悠打了个哈欠,渐渐沉睡了过去。   —   等第二天的时候,几人很快就到达了那座森林。   参天的树木将阳光也密密遮挡,树与树的缝隙间,几道淡金色的阳光才倾斜的射了下来。   清风拂面而过,顾翊秋看向前面等着的三人,露出讥笑:“没想到陛下给我分配任务,竟然也会派帮手来。”   另一人尤为不服气:“顾翊秋,你别仗着自己的实力,就自以为能解决这次的任务!”   “仗着又如何?”   “你!”这个顾翊秋,还真是桀骜不驯,什么时候看到他对别人谦卑臣服的份儿了?   一把收不回来的利刃,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和议会老头子们都想要!   这两人看到的全是顾翊秋,而耿广涛看到的人确是站在一旁,显得格外安静的殷牧悠。   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身穿着蓝色的制服,显得腰肢纤细。   曾几何时,他的美貌是全帝国的隗宝。   然而谢家做出那种事情之后,只存活下来一个体弱多病的向导,殷牧悠就消失了一阵儿。等他再次回来,已经从万众宠爱的对象,变成了万众嘲讽的对象。   耿广涛想起陛下交代自己的事。   顾翊秋是谢家造出来的兵器,格外桀骜不驯,像一头孤狼那般。如果见过他的可怖之处,谁都会深深戒备。   顾翊秋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谢遥四十年都没觉醒,可一觉醒就是A级向导。他更加无法掌控失去家人的谢遥,某种程度来说,当初是他下令屠杀了谢家的人。   一旦向导和哨兵紧紧结合,顾翊秋会不会成为他手里的刀,这还是未知数。   所以这次的任务,实际上就是陛下为了观察他们,才故意让顾翊秋接下来的。   如果顾翊秋听到了这话,或许会嗤笑不已。他从来都不是帝国的武器,这世上唯一配他臣服的对象,就只有殷牧悠一个人而已。   “走,别在这里耽搁了。”   听了耿广涛的话,为了陛下颁发的任务,他们才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轻蔑。   一行五人,很快就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听说之前有帝都学院的学生进来试炼,但那一小队的人都折在里面了,应该是出了问题。”   “你的意思是……虫族?”   顾翊秋淡淡的说:“不仅是虫族,有可能是高等的虫族。”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得让陛下派向导来。”   一直沉默的殷牧悠开了口:“不用,有我。”   那两人嗤笑一声:“你??谢遥,你可四十年都没觉醒,你能做什么?”   殷牧悠这才想起,自己觉醒的事他们大概都不知道。再加上他身上全都覆盖着顾翊秋的气息,他们自然也嗅不出自己已经觉醒了。   殷牧悠本不欲多言,可他们还在冷嘲热讽。   他这话却让顾翊秋脸色阴沉:“他是我的向导。”   “向导?他就是来拖后腿的!”   诋毁他可以,可顾翊秋却听不得别人诋毁殷牧悠。   正当他打算动手时,耿广涛却在底下的深沟里看到了一颗颗的虫茧,其数量多得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别吵了,快来看这边!”   殷牧悠也望了下去,周围全是那一小队学生的装备。   他们是被虫族吃了?还是现在就在虫茧里?   殷牧悠用起精神力探查,要想探查的足够远,必须让精神体从维度空间里出来,他便将自己的精神体给唤了出来。   精神力的覆盖,瞬间便把整个深沟围绕住。   殷牧悠闭上了眼:“一百八十七只虫茧,其中三个是人。”   “这数量可真够可怕的。”   “它很有可能利用抓来的人,作为自己的养分,好有足够的力气生下虫茧。”   耿广涛睁大了眼:“那这就不是高等虫族了,而是……”虫后?   之前这股味道被顾翊秋的信息素所掩盖,因此他们完全没法嗅出。   殷牧悠脸色凝重的点了下头。   这件事情太大了,就算是有顾翊秋,也远远不是他们几个人能应付得了的。   耿广涛想离开这个地方,先禀告陛下再说,可殷牧悠的精神覆盖却在此时受到了撞击,他脸色苍白,大脑瞬间剧痛不已。   而如今这股甜腻的味道倾泻了出来,另外两个哨兵的眼神都瞬间一变。   甜腻至极,令人发疯,只略微嗅到了一口,便让人难以把持。   四十年没觉醒的殷牧悠,竟然觉醒成了A级向导!   他们亲眼目睹了这个事实,看殷牧悠的表情已经一变再变。   顾翊秋可真是走了狗屎运!   他们的心头生出许多嫉妒来,殊不知自己当初也是嘲讽殷牧悠的一员。   什么‘四十年不觉醒,就是个废物’、‘顾翊秋守着个不能觉醒的向导,就等着一辈子被狂躁症折磨死’、‘顾翊秋挑了个最配不上他的向导’诸如此类的话。   现在看哪里是顾翊秋配不上殷牧悠?   分明是他白白得了这个便宜!   “谢遥,你……”   还未说完,便从深沟里迅速爬出一只庞然大物,将两人直直的拖了下去。   他们被虫族活生生啃咬致死,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殷牧悠在那一瞬间做出了反应,张开了精神屏障,可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   鲜血顿时染红了地面,宛若盛开的一朵朵红莲。   目睹了全部过程,殷牧悠嘴唇都变得苍白。   脑海里的梧玄喊了句:[小心些,这些虫族很奇怪。]   [怎么了?]   [穆元飞之所以那么奇怪,也许是受了谁的控制。]   [你是说……]   虫族有隐蔽的手段,而今天他们却一进来就看到了这个深沟。   也许,那是景丞故意让他们看见的。   殷牧悠眼神一凛,果不其然,每一颗的虫茧全都破开而出,倾巢而出。   它们全部的目标,都是朝着他而来的。   要拯救顾翊秋的手段很少,可让他彻底坏掉,只用针对那唯一的软肋就可以了。   “危险!” 第86章   殷牧悠还未反应过来, 顾翊秋便挡在了他的面前, 低声说了句:“别怕。”   下一秒,他也被拖入了无尽的深渊离去。   殷牧悠来不及拉住他的手腕,顾翊秋被拖下去的时候,眸子始终温柔的望着他。   天地都在这一秒静止, 落叶纷飞,随着他一同跌落至下。   精神屏障只能阻挡外部的攻击, 而不是真的束起了一道实质的高墙。在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却可以出去,顾翊秋这才被拖下去了。   殷牧悠作势要随顾翊秋一起下去,见此一幕,耿广涛几乎心跳停止。   耿广涛立马拉住了他的手:“你疯了吗!?”   “放手!”   耿广涛却捏得更紧, 底下的深沟可有无数的虫族, 这么多的数量,光凭他们两个人怎么是对手?   可恶,来了这片森林后, 里面一定被安装了信号屏蔽器, 否则光脑的信息不可能发送不出去!   现在连找人求救都没办法了。   “别阻止我去救他。”   殷牧悠趁着这个距离,飞快的拔出了耿广涛腰间的激光剑, 按了启动的装置后, 发狠似的朝他一挥。   耿广涛下意识的朝后倒退几步, 却还是被激光剑给伤着。   他知道殷牧悠手下留情了,否则凭着激光剑的攻击力度,自己这只手都要切掉。   “谢遥, 你清醒一点!”   “我要救他。”   “你只是一个向导,他是哨兵,力量比你强大得多,这种情况他都被拖下去了,你还看不清局势吗?怎么救?”   殷牧悠垂下头去,不听他的劝阻,倾身跌下深沟,任由自己的身体不断往下掉。   耿广涛没能拉得住他,眼底浮现懊悔:“可恶!”   最前面的一批虫族已经到了跟前,他却发现殷牧悠并没有撤走精神屏障。虽说哨兵也懂这个技能,可哨兵和向导的天赋完全不同,他们厉害的是五感肉体的觉醒上。   A级向导的精神屏障岂是这群虫族能破开的?   耿广涛都以为自己大难难逃了,他却被保护得死死的。   他的呼吸微颤,自言自语的说道:“明明根据报告,他并没有觉醒多久,向导该会的技能他也有许多不会,可单看这精神屏障也太强了?”   虫族越堆越高,全部挤了进来,把他的视野全部遮挡。   这一幕让耿广涛头皮发麻,眼前的场面何其可怖,那些虫族的触角和爬脚密密麻麻,像蜈蚣一样,一层层的叠了上来。   耿广涛不敢走,殷牧悠都去了下面,精神屏障能留在原地就不错了。他但凡移动,走出了精神屏障的范围,恐怕就要被这群虫族啃成肉沫。   耿广涛经历过许多战争,也有过关的心理素质,看到这一幕仍止不住的毛骨悚然。   深呼吸了好几口,等他总算是平静了下来,才想起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耿广涛捏住了腰间的武器,打算找个弱的地方硬去突破。   当耿广涛移动的时候,才发现精神屏障竟然是跟着他走的,这又让耿广涛震惊万分。   既然是这样……   他飞快的移动了起来,很快就走到了高处。   视野一下子变得清晰,耿广涛远远看着这一切,才发现刚才下去的殷牧悠并没有被吞噬,而是凭着手中的激光剑杀出了一条血路。   耿广涛不由的咂舌,震惊无比的喃喃自语:“厉害……”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没想到自己已经把这两个字说出口了。   他有些懊恼,却是真心佩服殷牧悠。   一个向导,竟然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如果他生来为哨兵,恐怕绝不会比顾翊秋弱多少,那个时候,帝国恐怕就有两把利刃了。   思及此,他就觉得更加恐怖了。   既然是殷牧悠救了自己一命,耿广涛也没办法袖手旁观,他望向了那边——   殷牧悠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击都对准了这些虫族的要害。   他的后方忽然间出现一只狰狞的虫族,耿广涛在高处看着,几乎心脏都要骤停。   可停的却不是他,而是那只虫族的攻击。   他足够强大的精神力,让殷牧悠仅一眼便挡住了身后的虫族,而他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一击就刺死了另外一只。   耿广涛眼底闪烁着敬佩和兴奋:“天呐!”   殷牧悠回眸,精神力全数碾压了下来,瞬间那只虫族就飞出几十米远,狠狠砸入了深沟里。   “别吵了,你站得高,帮我找一找顾翊秋。”   耿广涛狠狠的咳嗽了起来:“你……”   “之前遇到了一点儿事,最近才学会这一招,你的精神暂时和我的精神链接了,帮我做侦查。”   殷牧悠轻描淡写的说着,他可是被银河号那些人安装了狗东西之后,才费尽心力学会了这一招的。   耿广涛倒吸了一口冷气,精神链接?   “你能链接多少人?”   “一百多,没真的测试过。”   耿广涛狠狠的咳嗽了起来,这TM还是柔弱的向导吗!这别是哪个哨兵打了伪装药剂,装出来的向导!?   “怎么了?”   “没事。”耿广涛表面稳重,实则内心慌得一比,“你既然能做精神链接,不如找一找顾元帅?”   殷牧悠垂下眼眸,带着沉沉的痛苦:“我只能链接比我弱的人。”   耿广涛:“……”   他是该庆幸自己比殷牧悠弱吗?   听到对方真心实意的沉痛,耿广涛也被殷牧悠的话给虐到心肝痛。   他好好一个哨兵,竟然被向导给比过去了?   耿广涛深吸一口气,很快就镇定了下去,为殷牧悠做着侦查:“三点钟方向两米,有虫族准备攻击。”   殷牧悠的手一挥,精神力犹如泰山一般碾压下来。   粉碎。   耿广涛:“……”   “然后呢?”   “七点钟方向,又有一只虫族!”   在他的配合之下,殷牧悠省了不少力气,两人协力作战,他就能节省些力量了。   殷牧悠一边战斗,一边对耿广涛说:“我必须向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   “下面的虫族有一半都朝着你去了,你的任务就是帮我尽量引开它们。”   耿广涛:“……”感情他成了诱饵?   他头疼的扶额:“没事。”   殷牧悠松了一口气:“多谢你。”   “紧急关头,我也经历过许多战斗,别小瞧我!”   耿广涛眼神微闪,话虽然这么说,可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就能把每个人该有的责任分配好,这一点着实很厉害。   刚想到这里,耿广涛便看到不远处有一只虫族很是奇怪:“十米的位置,那只虫族似乎想做什么!”   殷牧悠朝那边冲了过去,手上的激光剑深深刺入了它的肚子,那只虫族还没来得及布置陷阱,就这么嗝屁。   殷牧悠已经微微开始喘着气,他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不知道杀了多少。   只是刚才刺破了这只大虫族的肚子,里面便有些尸骸给倾泻了出来。   看那样子,就是刚才那两个嘲笑他的哨兵的。   难怪这只虫族看着比别的聪明,大概是吞噬了他们,得到了进化。   地上的鲜血和肉块堆积,血都渗入到了土地里面去,把整一片都给染红。   明明看到那些虫族的尸体没事,看到他们两人的,殷牧悠却有些不舒服了。   殷牧悠隐隐作呕了起来,再次攻击的时候,已有开始吃力。   耿广涛察觉到了不妙:“怎么了?”   “你一定觉得我很厉害。”   耿广涛崩溃:“你现在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   “不,我想说的是,在我们向导里,厉害的都不持久。”   耿广涛:“……”这么严肃的话,他活生生听出了点儿歧义。   耿广涛这才反应了过来,感情是他马力开得太足,刚才只凭着想找到顾翊秋的一口气撑着,现在已经开始吃力了?   他身上的精神屏障也渐渐消失,耿广涛回头一看,那些个虫族已经追了上来,他差点吓得从高处滚下去。   没办法了,只能正面迎战!   “我不能给你做侦查了,这边也遇上了点儿麻烦。不过我刚才恍惚间看到顾元帅跌下深沟了,凭他的实力,绝不可能被吃掉!”   殷牧悠得了他的消息,总算是放了心。   “多谢。”   “……你已经说了两次谢谢,不用再说了。”   耿广涛对殷牧悠的印象已经大为改善,什么四十年都没觉醒,就是个垃圾向导?   这话现在听来,简直是笑话一样!   两人的精神链接切断,殷牧悠刚才攻击了这么久,已经来到了深沟附近。   他拼尽了力气,将精神力化作高墙,抵挡住了那些刚才去追耿广涛的虫族。   殷牧悠就是这样的打算,清缴下面的虫族,上面的就让耿广涛作为诱饵,等它们察觉想返回的时候,已经被高墙挡住了。   殷牧悠凭着和耿广涛的合作,保留了最后的精神力,握紧着激光剑一步步朝里面走去。   底下的深沟处于峡谷的裂缝之间,虫茧黏在两边的岩石上,就这么黏在上面。   风一吹,虫茧还轻轻飘荡,刚才该破开的虫茧都破开了,现在只剩下那三个被当做食物留下来的学生。   殷牧悠四处寻找了起来,却都没发现顾翊秋去了什么地方。   从深沟里传来的风呼啸而过,吹乱了殷牧悠的发丝,让他不由的发起了抖。   他很快便走了过去,想仔细看看深沟里的样子。然而一个黑色的人影却瞬间从地底钻出,白色的刃光就这么闪过。   殷牧悠来不及躲闪,刃光从眼睛划过。   他眼瞳放大,紧紧握着激光剑,用激光剑挡住了这一击,却到底是被他削掉了额头的碎发。   等看清了他的样子,殷牧悠这才紧咬着牙关:“是你。”   “原本不停的催眠穆元飞,想不到却没有用。”   “你这么纠缠不清,就是为了想要他的力量?”   景丞的语气沉了下来:“当然不是,你不如问问梧玄,我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殷牧悠一怔:[梧玄,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本来想等你出去再说的,在记忆世界里,应该分得清轻重缓急,治愈每一个世界的顾翊秋才是正理。但你要有心理准备……顾翊秋,绝对不算什么好人。]   殷牧悠释怀的笑道:[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听到殷牧悠这么说,梧玄这才放了心,也朝殷牧悠透露了一些:[我……我们在你之前,找过很多人治愈顾翊秋,但无一例外,进入这世界后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唯一保持理智的,就只有你和景丞。]   [他??]   [你别误会啊,他本来就不坏好心,想要利用顾翊秋的力量,这才千方百计的被我们选上。进入记忆世界后,几乎每一次接近他,都会被弄死。]   殷牧悠:“……”   [真的,就只有你没被弄死了。]   殷牧悠深吸一口气:[他这样做,是因为被杀太多次,所以黑化了?]   [也不全是这个原因,但肯定有这一方面的原因了,这些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所以他才钻了空子,可以进入这个虚构的记忆世界里来。]   见殷牧悠陷入沉思,景丞便知道是他在和梧玄对话。   他的眼神冷了下去,用近乎薄凉的口吻:“你辗转那么多世界,却只是治愈了他小小的一角记忆。而只要让他杀你一次,他就能彻底发疯。”   殷牧悠回过神来,却见景丞身后出现的虫后。   强烈而扭曲的精神侵占了进来,光是这么看着,殷牧悠就察觉到了不适。   景丞向一旁的人命令:“你去亲手杀了他。”   顾翊秋从身后走来,俨然被控制的模样。   殷牧悠心脏骤冷,喊了他好几声,却不见顾翊秋应答。   梧玄也顿感不妙:[快,先逃!]   殷牧悠却静静站在原地:“外面被我用精神力筑起了高墙,全是些虫族,能逃到哪里?”   [顾翊秋真的对你动手,就前功尽弃了。]   梧玄甚至能想象到那画面,声音发颤,[顾翊秋真的会疯的,哪怕是伤害了你一分一毫,都比伤害他自己更让来得痛苦!]   “我不会逃,他也不会对我动手。”   殷牧悠笃定的态度,令景丞冷笑了起来:“他就是个杀人无数的疯子,活该受那些苦难,还有人想着要拯救他?”   殷牧悠却一点儿都没害怕:“梧玄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用治愈的手段,让他不再和往日一样暴戾。”   “嗤,真可笑。”   他对这件事情嗤之以鼻,殷牧悠也不想再和他解释。   顾翊秋失神的走到了殷牧悠身边,朝他一点点的伸出了手,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殷牧悠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看向了顾翊秋:“我相信你。”   他真的是全身心的相信着顾翊秋,眼底没有一丝的害怕情绪。   顾翊秋的眼一缩,手上的攻击便开始偏移。   以顾翊秋的实力,绝不可能失手。可他的手和殷牧悠的肌肤擦过,完全没有伤到他分毫。   顾翊秋脸上逐渐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渐渐的,那双失神的瞳孔里也有了色彩。   他认出殷牧悠来了。   可身体还不大受控制,顾翊秋眉头紧皱,紧咬着牙关,强行控制着自己。   “遥……遥。”   “我在。”殷牧悠轻柔的笑道,犹如干净的阳光和晨露那般,“我没被你伤到,一点儿都不疼。”   骗人!   他分明擦过了他的肌肤,那一处整个变得红肿。   顾翊秋心里越发难过痛苦:“我想护着你,不想伤害你。”   见此一幕,景丞脸色不由僵硬了起来。   没道理的,顾翊秋为什么没打下去?   他加重了精神控制,顾翊秋还是没有动静,强行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甚至失却力气,朝着前面单膝跪了下来。   顾翊秋深深铭记着这句话——   他被谢家打下了精神印记,只有殷牧悠配自己的臣服。   顾翊秋咬了一下自己口腔里的软肉,痛苦的感觉让他大脑无比庆幸。   顾翊秋舔过嘴唇的鲜血,眼底变得幽深晦暗。   一直要控制他,俨然一副叫嚣着当他主人的嘴脸,到底是个什么狗东西? 第87章   顾翊秋紧咬着牙关, 眼瞳的颜色都变成了金色。   那种金色不同于阳光的细末,而是犹如某种爬行动物,粘腻而阴冷, 在看着别人的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这是被谢家过度实验的后遗症, 顾翊秋情绪激动的时候,总会变成这种样子。   这也是他被人叫做怪物的根本原因。   于他们而言, 顾翊秋这双眼眸,是无法抹去的印记,时时刻刻在提醒着自己,顾翊秋和他们不一样。   殷牧悠顺势将他抱紧, 眉头紧皱:“别硬撑。”   他突然这么单膝跪下, 明显是还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假装这样的臣服姿态刺激景丞的。殷牧悠怎么会看不出来?   听了他的话,顾翊秋僵硬的身体终于乖乖的倒在了殷牧悠怀里。   顾翊秋微垂着眼眸,遮挡住了自己那双不同于常人的眼。   ——他总是这样一眼就看穿了自己。   殷牧悠要为顾翊秋的恢复争取时间,便站起了身,直直的望向了那边。   深沟里的风犹如刀子一般刮在脸上, 黑色的发丝也凌乱了起来, 殷牧悠那双眼仿佛浸泡了雪水,孤冷而清亮。   每一个攻略者都不会见到对方的长相, 他们的身体被单独存放于某一处。   景丞深深的凝望着殷牧悠,眼底也带了几分惊艳。   在这世界越久,就越接近现实世界的身体。殷牧悠在这个世界四十年了, 身体也自然而然的转化了过来,已经有□□分接近于他现实世界的模样了。   他的美貌说是帝国的瑰宝都不为过,仿佛是这悬崖随风而开的高岭之花。   景丞并未被迷惑,而是薄凉冷淡的说:“他没杀你,还真是可惜。”   “你和他到底有什么仇?”   “杀了我十几次的仇算不算?”   一提起这话,他的脑海便浮现出许多画面来,他的手脚一点点的变冷,七窍出血,意识也陷入黑暗。   死的滋味,太可怕了。   他在这里,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死法,每一次都凄惨无比。梧玄还以为每次阵法动荡,是他从外部攻击?   太天真了。   那些死了,疯了,傻了的人,被这头凶兽潜意识的认为没有攻击性了,很快就离开了记忆世界。   像他这样死了那么多次还不疯不傻的人,就要被困死在里面。如果不是殷牧悠触动了顾翊秋的深层次记忆,他还不会恢复自己的记忆。   但不管是这头凶兽发疯,还是殷牧悠将他治愈,自己都能从无穷无尽的世界里出去,然而景丞却不想选择后者。   景丞忽而望向了殷牧悠,他甚至有些嫉妒。   进入这些世界后,只有他完好无损,没受一点折磨,其余的人却大多疯了。   在这些世界里,他天然就该受到偏爱。   谁让他的心脏,是这头凶兽的呢?   “顾翊秋,我知道自己没能力全部控制你,不过有一件事情,你不如好好听听?”   顾翊秋背对着他:“我不会再听你一个字的废话。”   “是关于你深爱的谢遥呢?”   这话一出,惹得顾翊秋神色一变,朝他望了过去:“你什么意思?”   景丞眼底浮现几分轻蔑,顾翊秋,你已经有了软肋,但凡是涉及到他的,你就不会毫不关心。   这样的凶兽,竟然也会被人所威胁了?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三年前和三年后,他对你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吗?”   殷牧悠已经知道了景丞想说什么,眼底露出愤怒:“你想让这个世界被破坏掉吗?住手!”   “反正,他也快被放出来了,破不破坏我凭什么在意?”   殷牧悠胸口起伏,精神力死死的压了下去,可景丞身后的虫后却发出了一阵轻鸣,这是虫族与虫族之间的交流。   声音越来越大,殷牧悠刚才用精神力筑起高墙的地方,就更加用力的朝里面挤。   殷牧悠闷哼一声,已经快要控制不住。   虫后还朝他攻了过来,它的体积是外面那些虫族远远所不及的,殷牧悠刚才用过太多精神力,此刻已经无法再躲。   可,他还有手里的激光剑。   殷牧悠捏紧了手,不肯放弃任何一次机会。   明明按理来说,虫后是最脆皮的那个,需要所有的虫族一起守候,然而殷牧悠试着刺了下动物都脆弱的肚皮,发现跟金刚石似的,差点没把他的激光剑给弄坏。   殷牧悠飞快的移动了起来,就怕虫后把他一口吃下去。   景丞淡漠的看着这一幕,殷牧悠被虫后吸取了注意力,正好让自己有了时间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顾翊秋,他之所以对你这么好,都是因为接了任务,非要攻略你罢了,你还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的?”   殷牧悠此刻已经把虫后给引到了景丞面前来,那么高大的虫后在面前时,压迫力可想而知。   殷牧悠跑得飞快,生怕被追上了,但到了景丞面前,一切就好说了。   一个飞踢就朝景丞而来,殷牧悠忍不住说:“艹,谁不喜欢他了?不知道别想当然的BB!”   景丞:“……”   他刚才的注意力全在顾翊秋身上,没想到真的挨了殷牧悠的踢。   刚想要发怒,殷牧悠就一溜烟的跑了,身后的虫后朝他的方向而来,张着血盆大口,嘴里的液体滴落下去,让地面都开始焦黑一片,带着很明显腐蚀性。   景丞废了极大的力气才把它重新控制住,面露阴翳的望向殷牧悠。   这到底是顾翊秋的记忆世界,一旦被顾翊秋发现了这一点,那这个世界的他即是神,别说一只虫后了,虫族的军队,所有的人类,都受他的意识所影响。   景丞把放在顾翊秋身上的视线,全都放在了殷牧悠身上。   “梧玄都是在利用你,想要让你成为他心里唯一的光,唯一的软肋。很显然,他们现在成功了,这头凶兽真的在乎你了,可他们的手段也一样的卑鄙。”   “可他至少不像你一样,非要彻底让他发疯!”   景丞低下了头,在上一个世界的时候就清楚殷牧悠不容易为他所用。   他身后的虫后很快就一步步爬了过去,速度尤为惊人。   殷牧悠把目光瞄准了那些爬行用的脚,激光剑瞄准了关节处,很快就朝着它冲了过去。   殷牧悠刚想要动手,手就被身后的人给握住。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一切好像电影的慢镜头,世界的色彩都仅剩下黑白。   殷牧悠回眸望去,顾翊秋已经借由这段时间,重新控制了自己的身体,静静站立在他身后时,仿佛他周围的空气都被压缩,凝滞了起来。   “交给我。”   殷牧悠微怔,手上自然而然的松开,激光剑就交到了顾翊秋手里。   顾翊秋的速度犹如闪电一般,殷牧悠还没能看清楚的时候,虫后的脚已经给削了下来。   明明是同样的武器,自己砍不进去,顾翊秋却轻而易举的用激光剑捅破了虫后的肚子。   绿色的鲜血和还没出生的虫茧一起破了出来,顾翊秋冷漠的擦去飞溅起来的血,雪豹从维度空间被放出,下一秒就吞噬了一切。   虫后倾身倒下,这中间也不过短短的十秒时间。   殷牧悠愣神的看着这一幕,不由眼神发亮。   他总听别人提起顾翊秋有多强,是谢家为他造出来的怪物。   今天,他才彻彻底底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顾翊秋冷眼看了过去:“他就算是有意接近我,你只是个我不认识的人,他和你的话,你以为我会信谁?”   殷牧悠的心脏咚咚的跳了起来,第一次觉得顾翊秋真是贼帅!   [这和我看的电视剧不一样。]梧玄小声哔哔,[这要换了是别人,早应该听了景丞的话,从而误会你了。]   [这和我看的电视剧也不一样。]殷牧悠小声哔哔完,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正色道,[我们成了精的,有事没事少看点狗血电视剧。]   梧玄:[……]   虫后一死,外面的高等虫族们都没了精神控制,殷牧悠忍着即将干涸的精神力,瞬间将那些虫族给覆盖。   闯入那些虫族的精神世界时格外困难,殷牧悠头疼欲裂。   他的身上都出了细密的汗水,疼痛也如影而至,让他额头都青筋凸起。   可到最后,殷牧悠还是掌控了所有虫族,精神力筑起的高墙也骤然消失,他只对那些虫族下了一个命令,便是全数涌向景丞。   眼前是虫潮一般的场景,密密麻麻的虫族朝景丞的方向涌了过去。   再加上顾翊秋,很快他便被一大片的虫族所吞噬。   景丞位于中间,手脚都被咬伤,最终放弃了抵抗,无声的朝着殷牧悠笑了起来。   他死的时候,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都盯着这边儿看,直叫人毛骨悚然。   殷牧悠心里发虚,虫族已经把他吞噬干净,连尸骨都不剩下。   顾翊秋丢下了彻底损坏的激光剑,轻声在殷牧悠面前:“别看。”   “我没事。”   “你的声音都在抖。”   殷牧悠紧抿着唇,额头不自觉的靠在了顾翊秋的背后。   他支撑着自己,殷牧悠这才没有倒下。   “别相信那些。”   “那你告诉我一声,我就相信你。”   殷牧悠微怔,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疑惑的望了过去:“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你有多爱我。”   顾翊秋的声音里带着疲倦和脆弱,自己的一句话,就能击垮他。   殷牧悠哑声道:“……我爱你,会委屈自己?”   顾翊秋微怔,笑容犹如雨过天晴的阳光一样,浮现于他的脸上。   殷牧悠还没忘记那三个学生,便对顾翊秋说:“对了,我们过来是救人的!”   顾翊秋走了过去,很快就破开了悬吊在深沟的三个虫茧,他们很快便从里面滑落出来,身上全是粘稠的液/体。   殷牧悠重新和耿广涛做了精神链接,示意他和顾翊秋已经完成了任务,让他赶紧过来,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殷牧悠的身体摇晃,立马便要倒下去。   顾翊秋将他拉到了自己怀中:“没事?”   殷牧悠虚弱无力的嘟囔了一声:“我头疼。”   顾翊秋脑子飞快的浮现什么画面,却快得让他捉不住。顾翊秋心里是有疑虑的,可殷牧悠这一喊头疼,他却开始心疼了起来。   殷牧悠在他怀里休息了一会儿,这才问:“你为什么不怀疑我,万一我刚才是骗你的呢?”   顾翊秋更加抱紧了他:“脑子里总有个声音,不断的质问我,凭什么不相信你对我的心?”   殷牧悠心脏骤然乱了几拍,以为顾翊秋是回想起了什么。   如果是那样,那真的太好了。   “质问你?”   “如果我不信你,就指着我骂狼心狗肺。”顾翊秋语气一顿,眉眼里带着痛苦,嘴唇也染上了白,“我好像记起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记不得。”   殷牧悠满是心疼:“那就别想了。”   他虽然想让顾翊秋记起来,可对方痛苦一点点,他都忍受不了一样。   殷牧悠想起刚才的顾翊秋,简直厉害极了:“刚刚多亏了你才脱困!”   见殷牧悠这眼神,顾翊秋不由觉得好笑,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做出钦佩之类的感情。   “怎么了?”   “厉害!”   “觉得厉害,不应该有点表示?”   殷牧悠脸色瞬间恢复如初,紧盯着他:“……表示?”   “亲我一下。”   殷牧悠露出一个笑容,隐隐带着几分咬牙切齿:“那我也冒着危险下来救你了,你有没有什么表示呢?”   顾翊秋二话不说,一个吻就落在了殷牧悠的脸颊上。   “我很主动,不用别人催。”   他这一本正经的语气,让殷牧悠的脸都黑了,赌气也好,脑子抽了也好,竟也凑到他脸上亲了一口。   “说得像我要人催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两章就是现实世界啦~ 第88章 (修)   等耿广涛找到他们的时候,看到附近一片狼藉, 忍不住弯腰吐了出来。   虫后的尸体就在一旁, 内脏和绿色的血混杂在一起, 那边的虫族互相挤成了一堆, 争先恐后的朝里蠕动着, 似乎在大口大口的吃着什么。   耿广涛好不容易忍住呕吐感,哑着声音问:“那几个学生呢?”   殷牧悠指:“在那儿。”   耿广涛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才从虫茧旁见到了他们, 这一次虽然惨烈, 好歹是找到他们了。   耿广涛走上去把他们抱到这边来, 看到那边的虫族,不由疑惑极了。   “那些虫族怎么不攻击我们,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殷牧悠身体摇晃, 唇色苍白如雪, 作势又要倒下去,还好顾翊秋就在旁边。   顾翊秋皱着眉:“有什么事离开这里再说,他快支撑不住了。”   耿广涛满腹疑惑, 却只得暂时忍下。   顾翊秋拦腰将自己的向导抱在怀里,从斜坡往上爬。他倒是轻松, 这可苦了耿广涛。他像头牛似的, 把一个学生背着, 令两个搭在自己肩上,就这么艰辛的朝着前方。   耿广涛喘着粗气,脸都涨红了, 额头满是汗水。   耿广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顾……元帅,你、你慢点。”   顾翊秋瞥了他一眼:“那些虫族由遥遥掌控着,所以才没有攻击人。他的精神力很快就要枯竭了,你再慢悠悠的,等精神控制消失……”   耿广涛吓得一冷颤,立马就拼了命的往上爬,再也不敢抱怨什么了。   他刚才还在心里面想,向导果然是向导,这不就娇弱的倒下了吗?   哪知道下面的四五十只的虫族,竟然全被殷牧悠的精神覆盖!   他再也不敢想殷牧悠娇弱之类的话,这完全是和顾翊秋一样强悍的人啊,只是一个在身体素质,一个在精神力上而已。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都在争分夺秒。   等他们好不容易爬到了顶儿,耿广涛回望着下面那密密麻麻的虫族,冷汗都渗了出来,在头上缠覆结绺,紧贴于头皮。   耿广涛喃喃自语:“就凭我们几个人,就能从这种境地下逃生,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快点离开这座森林。”   耿广涛回过神来,才看到顾翊秋已经走出老远,连忙跟了上去。   脚底下踩着松软的腐叶,让他至今都还没有什么脱困的实感。   等终于走出了这座森林,顾翊秋绷紧的弦才渐渐松开。   顾翊秋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殷牧悠,他身上的汗水并不比耿广涛的少,甚至强忍着痛苦,手不自觉的捏紧了他胸前的衣服,以求让这痛苦减弱些。   顾翊秋轻声说:“可以了,遥遥。”   殷牧悠这才放松了控制,逐渐昏死了过去。   耿广涛就站在顾翊秋身旁,全程看到了这一幕,眼神也变得柔和。   顾翊秋第一时间便发现,略微侧过身去,挡住了他的视线:“你这是什么眼神?”   耿广涛生怕顾翊秋误会,连忙解释:“顾元帅误会了!我是觉得谢遥不像传闻那样高冷,反而很温柔,他完全可以不顾这三个学生的安危,自己和元帅离开就是了,却偏偏一直坚持着精神控制。”   别人夸自己,顾翊秋反而没这么高兴。   可要听别人夸殷牧悠,顾翊秋的嘴角都止不住扬起,压也压不下去。   “哼,我的遥遥当然好,不用你告诉我。”   耿广涛:“……”这副尾巴都翘起的样子简直见了鬼了,还是顾元帅吗?   耿广涛察觉到可能是自己刚才的话的原因,又小心翼翼的夸了殷牧悠几句。   “谢遥出身高贵,我本来以为他会和那些人一样冷漠,没想到还能对其他人这么上心,真是难能可贵。”   “而且,刚才元帅有难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是想撤离,谁想到谢遥一股脑的冲了下去。”   顾翊秋眯起眼,毛都被捋顺的样子。   再看他身侧的雪豹,简直像是吸了毒似的,美得冒泡泡。   慵懒的瞥他的那一眼,都和顾翊秋如出一辙,仿佛在说——你小子识货。   耿广涛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是看错了,精神体虽然有自主意识,但仅限于非常单纯的情绪。   只能说不亏是顾翊秋的精神体吗?   耿广涛嘴角一抽,惊愕的发现以前在陛下面前狂傲不羁的顾翊秋,此时完全美滋滋了。   对付他的办法竟然这么简单?   耿广涛打算再试探试探:“谢遥的出身也好,长得也好,还成了A级向导……”   听到这里,顾翊秋忽然皱眉,警觉了起来:“你突然夸这么多做什么?”   耿广涛浑身僵硬,生怕顾翊秋发现自己是在试探他。   “我……这……”   耿广涛心慌不已,生怕顾翊秋发怒。   谁知顾翊秋却酸酸的来了一句:“你观察他这么仔细?”   吃……吃醋了?   耿广涛:“………………”   “没有,绝对没有!”   顾翊秋意味深长的说:“那就好,他已经是我的向导了,别打他的主意。”   耿广涛欲哭无泪,一个冤字了得。   此时周围越发暗淡下来了,天边的橙暖色云霞,也渐渐的快被黑夜所吞噬,犹如砚台被打翻的宣纸,只剩下一团阒黑。   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这里也不宜久留了。   风略过顾翊秋的发丝,他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熟睡的殷牧悠,心情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顾翊秋用光脑传了一道简讯过去,命令附近第一军团的驻军进入森林,做剩下的扫尾工作。   他朝耿广涛说:“你先去禀告陛下今天的事,我带他回去。”   耿广涛睁大了眼:“可元帅……”   顾翊秋的语气变冷,回眸望向耿广涛:“那个人故意派了这样的任务给我,你或许不知情,可不要把别人都当做傻瓜。”   耿广涛立马联想到了什么:“陛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   “这……”耿广涛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顾翊秋忍不住嗤笑:“顺道转述陛下一件事,无论是他还是议会都把我看做一把利刃,可从小时候进入谢家开始,我这把利刃便只属于谢遥一人。”   耿广涛心口微颤,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那个狂傲、强大、乖戾的顾翊秋,在谢遥面前收敛了自己的一切,甘愿为之臣服。   他说的‘只属于’三个字,字字重如千斤。   耿广涛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心脏回荡着这些话。   “是,元帅!”   —   顾翊秋回到了顾家,殷牧悠还没能醒过来。   他抱着他去了浴室,小心的把他身上的血迹洗干净,于他而言,这就是他最重要的珍宝。   “谢遥,之前我恨过谢家给我做那些痛不欲生的实验,更恨他们在我身上打下精神印记,让我一辈子只能对你臣服。”   “可是,我现在反而不恨他们了。”   顾翊秋亲吻着他淡色的薄唇,露出了一个甜蜜至极的微笑,“你看,我们合该天生一对。”   他知道殷牧悠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毕竟精神力透支了,他就这么睡着,可能是一天、两天,甚至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   顾翊秋为他洗完,又抱着他去到了沙发上。   顾家没有床,只有客厅摆着的沙发。顾翊秋天生敏/感,反而在狭小的空间才能睡着,这都是当初留下的后遗症,他花了多少代价都没能治好。   顾翊秋有时候还觉得自己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小心翼翼的舔舐着伤口,蜷缩在一起,除了殷牧悠,谁也无法走入他的心。   殷牧悠此时就在他的怀里,顾翊秋便觉得抱着的是一整个世界。   他抱着殷牧悠,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光怪陆离的梦境,仿佛有一团黑雾,张牙舞爪的朝他露出狰狞的面庞。   顾翊秋冷眼看着,不仅用力量肆意破坏,将他们全都绞杀干净,甚至筑起了越来越高的墙,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是他唯一能坚守的地方,谁也别想侵入进来。   外面那些悲鸣声,完全入不了他的耳,他只想着一味的厮杀、破坏,以此来保护自己,可心里的扭曲与痛苦却越来越深。   他忽然看到了一团黑雾里,渐渐走来一个人。   虽然看不清面容,却再也不像那些黑雾一样张牙舞爪,面目狰狞了。   自己一开始排挤过,可失败与挫折如影而至,他阻挡了伤害,阻挡不住温暖。   从他那边传来的,是清晰鲜活的心跳声。   那声音墙那边渗透了进来,一点点的照耀在他身上,仿佛晨曦初现时的微光一样。   “还睡?”   顾翊秋的心脏狠狠跳动了起来,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却见到了一旁的殷牧悠。   他怔怔的看着对方许久,外面耀眼的光刺了进来,让他的眼睛都生出些许酸胀感,可顾翊秋却舍不得眨眼。   殷牧悠眼睛弯弯如月:“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顾翊秋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熟悉的心跳声,令人安心而温暖,对于顾翊秋来说,是这世上最美妙的旋律。   殷牧悠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手一下下的拍着他的背脊:“做噩梦了?”   顾翊秋抱得他极紧:“遥遥……”   “嗯?”   “别离开我。”   殷牧悠声音更加柔和:“谁说我要离开你?是不是受了昨天那个人的影响,你才做了噩梦的?”   顾翊秋微垂着眼,声音仿佛被刀子刮过一般的沙哑。   “大约不算是噩梦,因为到最后,一睁开眼看到的人是你。”   殷牧悠就怕景丞和他胡说一通,再见顾翊秋这么脆弱的样子,殷牧悠更加担心了。   谁知顾翊秋放开了他,眼眸深深注视着殷牧悠:“我想亲亲你。”   殷牧悠立马主动凑了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顾翊秋还觉得不够:“我想抱你。”   殷牧悠:“……”   这个‘抱’字,和刚才的拥抱可不一样。   大清早的……   卖惨是!   殷牧悠黑着脸一把推开了他:“你怎么那么粘人?你的精神体都没你粘人!”   顾翊秋一本正经的说:“谁说它不粘人?它只是没机会粘。”   殷牧悠惊疑的看向了身边趴着的雪豹,仿佛被人说中心事似的,它朝着顾翊秋低吼了几声。   它们精神体也是要脸的!   殷牧悠嘴角一抽,看来顾翊秋说的还是实话。   精神体都随主人!   “让你标记的时候你磨磨唧唧,现在没门儿了。”   顾翊秋也后悔了,捂着心脏安慰自己:“没关系,陛下交给我的任务都完成了,他再也没借口阻挠我们结婚了。”   殷牧悠见他这样,渐渐也露出了笑容,有些期待。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顾翊秋很快就从沙发上起身,重新穿上了那身制服,看着俊美飒爽,压下了他眉间的乖戾,多了些许禁/欲的味道。   “今天是不是要去见陛下,回复这次的任务?”   “在去之前,我们得先去谢家。”   此话一出,让殷牧悠愣在原地。   这个话题,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个禁忌。   因为那个地方对顾翊秋,无异于是痛苦的渊薮一般。   殷牧悠紧抿着唇,许久才问顾翊秋:“去谢家做什么?”   “谢家地下室,去取那些研究资料。”   “研究资料?”   顾翊秋深深凝视着殷牧悠,眸子里全是温柔缱绻:“他们应该从来没告诉过你,那些研究透支了我的生命,我已经不能和正常人一样了。”   殷牧悠脸色瞬间惨白:“怎么会?”   “以前我从不在乎,不过我现在却想在乎一下,为你活得更长久些。”   顾翊秋揉了揉他的头发,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别担心,我不介意了。”   刚才他沉默的样子,严肃得让人心生可怖,只因一个笑容,便顿时风光霁月,春暖花开了。   殷牧悠眼眶湿润,怎么可能不担心?   不过他不再纠结当初谢家对他造成的伤害,是不是自己已经解开了他的心结?   既然是这样,自己就陪着他去一趟又如何!   殷牧悠也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和顾翊秋一起坐上了飞行器。   顾家和谢家都在帝国王都,本就离得不远。想起当初的谢家还那样繁盛,殷牧悠不由一阵唏嘘,还不是一夕之间就如腐朽的大厦般倾倒了?   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已经抵达了谢家。   谢家的人除了殷牧悠全都死绝了,陛下为了表示自己的恩德,便留下了谢家的房子,并没有做任何的改动。   后来顾翊秋成了元帅,便朝他把这个房子给要了回来。   殷牧悠原以为这里的改变会很大,放眼望去,仍是记忆里的建筑,在苍翠的树木之中若隐若现。门前的蔷薇园因为有人打理的缘故,鲜红欲滴的盛放着。   殷牧悠朝着里面一步步的走了进去。   上次来之后被删除的记忆,也一点点的浮现了起来,那是自己和谢家人,还有顾翊秋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忽然有了实感,自己的确是在这个地方生活过的。   门口需要扫/描指/纹和眼/角/膜,并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就能进去的。等采集了殷牧悠的信息,门这才缓缓打开。   殷牧悠刚踏进一步,却恍惚间见到了一个人影。   他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等等,这里分明只有谢家的人可以进入!   在意识到了这点之后,殷牧悠神色一凛,连忙追了上去。   所幸前面的人逃得并不快,殷牧悠很快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站住!你是谁?”   顾翊秋也堵住了那人,等那人回过头来,殷牧悠终于看清了那张脸,不由震惊的望向了他:“杜艾?你怎么会在谢家?”   杜艾眼底仍有几分瑟缩,却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之前对元帅的研究,就是我父亲做的。”   殷牧悠面露震惊:“帝国明明已经禁止克隆,你肯冒着风险帮顾翊秋研究,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杜艾迟疑的点了下头,说着自己的原因:“你、你是谢家最后一个人了。”   “那你是怎么进谢家的?”   “我追着我父亲过来的!”杜艾失神的喊道,“这次从银河号回家后,我就回家了。在跟父亲说了元帅的基因病和克隆了你的事情之后,我父亲就跑来了谢家!再不找到他,就危险了!”   杜艾的话音刚落,周围的房子就开始摇晃,让殷牧悠站都站不稳了。   顾翊秋察觉到了什么,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快走,自毁程序启动了。”   “什么?”殷牧悠睁大了眼。   顾翊秋朝他望去:“陛下的人之所以不敢进去,就是因为下面十分危险,有这个程序。”   “那资料……”   “不需要了。”   “不行!”   殷牧悠一口反驳,下一秒,他就按着记忆里的路线,朝隐藏的地下室门跑去。   一定要拿到!   他要让他活着! 第89章   顾翊秋没能抓住他的手, 就让殷牧悠从自己眼前消失。   四周的震荡加剧, 地面裂开了一道缝隙,杜艾也跟着家具摇晃了起来。   等他抓住了一旁的柜子,才稳定了自己的身体,脸上带着万分的焦虑:“元帅, 谢遥他下去了,这该怎么办?”   顾翊秋二话不说,就要朝着里面走去。   杜艾吓了一大跳:“元帅,你做什么?现在里面很危险!”   “他可以为了我,连命也不要, 我也可以为了他这么做。”   杜艾为他这句话感到深深的震惊, 一时间睁大了眼, 完全说不出话来。   杜艾的手不自觉的加紧, 和对谢家死忠的父亲不一样, 他是真的可怜顾翊秋。   幼小的自己曾来过谢家的地下实验室, 隔着巨大的玻璃窗, 他能清楚的看到顾翊秋遭过多少罪。   “他……他只是我克隆出来的, 真正的谢遥已经陷入沉睡了,元帅,你就不能清醒一些吗?谢遥真正的身体还在银河号上, 只要那具身体在,再多的谢遥我都可以克隆出来!”   杜艾说的是实话,顾翊秋刚想追上殷牧悠,脚步却一顿。   “我知道。”   “那……”   “当初让你做这个实验的时候, 我只是想见一见活着的遥遥而已,就算是个替身也没有关系。可他出现在我的面前,又成了我的向导,和我的精神海交融之后,我才知道那就是我的遥遥。”   杜艾震惊的看向了他。   那是真的……谢遥?   “元帅,你在跟我开玩笑?”   顾翊秋脸上的表情严肃至极:“就当我是在开玩笑,杜艾,这里很危险,我命令你立马离开。至于你的父亲……我会尽力帮你找到。”   说完,顾翊秋转身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地面的裂缝更大了,完全把这个空间撕裂成两半。   杜艾的心脏狠狠跳动了起来,元帅竟答应了帮他找到父亲?   这样温柔,完全不像是元帅的作风。这些日子他和谢遥在一起,真的被改变了许多。   杜艾心里虽然感激顾翊秋,手上仍然不敢放松。他不断劝自己,赶紧离开了这里,毕竟地下实验室的自毁程序已经启动,很快就要爆/炸。   他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这个时候,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然而杜艾在原地伫立许久,直到天花板的吊灯都砸了下来,发出刺耳的声响时,杜艾的脚步才动了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追了上去:“我tm想跑的,为什么跟你们一起送死,呜呜呜!”   地下室的门就位于书房处,杜艾记得就算是录入了信息,打开的时候仍然需要一套办法,可当他走到那里的时候,才发现门是大开着的。   里面红色的警报灯闪烁,把原本早已废弃的实验室照彻。   杜艾小心翼翼的踏了进去,刺耳的声音刺痛耳膜,让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耳朵。   “有人?”   当殷牧悠的精神链接闯入了他的脑海时,世界都安静下来了:“这……谢遥?”   殷牧悠已经到达了控制室,额头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没想到你还没走。”   “元帅进去找你了!”   凌乱的发丝遮住了殷牧悠的眼眸,他紧抿着唇,鼻尖酸涩:“真是傻瓜。”   杜艾失声叫到:“你们两个谁也别说谁!”   被他这么一骂,殷牧悠却笑出了声,犹如冰雪初融那般。   “我到控制室了,这里是可以入侵主系统,令自毁程序终止的。”殷牧悠说着,手指已经在光屏上快速的动了起来,“杜艾,帮我一个忙。”   听殷牧悠说能入侵主系统时,杜艾就已经异常震惊了。   他以为殷牧悠进去是送死,原来根本就不是这样。   “你说。”   “你退回入口的地方,桌上摆着一个巨大的黑白棋盘,等我破解程序之后,你按照我说的把棋子摆上去。”   杜艾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马去到了殷牧悠指定的位置。   时间一点点过去,二楼的摇晃更大了,窗户的玻璃也被碎开,中央的位置全部塌陷,直接砸到了一楼。   杜艾手心都是汗水,这种时候,他只能相信殷牧悠了。   “自毁程序还有多久?”   “五分钟。”   杜艾吞了吞口水,吓得双腿都发软了。   他紧紧闭上眼,终于在最后一分钟的时候,殷牧悠把破解后的图案传到了他的光脑上,杜艾手颤的将东西给摆了上去,周围的摇晃终于停止。   “自毁程序已终止。”   周围的警报声消停了下去,杜艾整个瘫软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这真是……太凶险了。   不过也正因为这件事,杜艾忽然间意识到,谢遥什么时候这么厉害?   不对,他是谢家的人,就算谢家覆灭,也会从小让他学习这些课程的。   他会,并不稀奇。   只是谢遥在银河号时,外面盛传他是元帅养的金丝雀,还是个四十年都没觉醒的向导,除了那张脸以外毫无价值。   如果他在这个领域这么厉害,也不至于被那些人嘲笑无用了。   杜艾心脏咚咚的跳了起来,忍不住问他:“谢遥……你之前被元帅强行留在银河号,你为什么藏拙?为什么不反抗?”   殷牧悠的手已经停下来了,听到杜艾的话,不由露出一个笑容:“当然是我顺水推舟,嘘,这可是个秘密。”   杜艾:“……”   “别告诉顾翊秋,省得他翘尾巴。”   殷牧悠的话刚落下,顾翊秋就站到了门口,脸色黑沉的看着他:“不告诉我什么?”   殷牧悠:“……”当场抓包。   殷牧悠身体僵硬,头一点点的转动了过去,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转过去时骨头发出的咔咔的声音。   顾翊秋俊美的脸上布满了阴云,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几乎找遍了地下实验室的所有位置,最终才锁定到了这个地方。   他担心得快要疯掉,进来的时候却听殷牧悠在朝杜艾说不告诉他什么话?   这下子,直接令他心头气愤:“怎么不说话了?”   殷牧悠绞尽脑汁的想,企图搪塞过去。   “qaq装不下去了。”   “那就一字一句的告诉我。”   “杜艾问我,当初跟你去银河号的时候为什么藏拙,为什么不反抗。”   顾翊秋皱眉:“那你怎么回答的?”   殷牧悠差点被他给吓哭,他怕猫科动物的毛病果然没完全治好!   “我说我是顺水推舟。”   听了这句话,顾翊秋便大步走了过来,强行把殷牧悠拉入自己怀中,仗着自己是精神标记他的哨兵,强行切断了他和杜艾的联系。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结果你竟然只跟杜艾精神链接?”   殷牧悠嘟囔了一句:“谁让你比我厉害,我只能跟比我弱的人精神链接?”   顾翊秋头疼万分,他此刻甚至有些迁怒自己的实力,让殷牧悠无法对他做精神链接。   顾翊秋紧抿着唇:“一股脑的跑进来了,我差点找不到你。那些资料……明明不要也没事。”   “我不能看着你死!”   殷牧悠回答得斩钉截铁。   自从偶然间看到现实世界的情况后,殷牧悠就知道这也许是顾翊秋在记忆世界里最后的日子,他想让他尽可能的开心、快乐一些。   毕竟……   现实世界的他,不仅外面围绕着阵法,里面还被他们用铁链锁住了四肢。   殷牧悠不怪梧玄,要制住发狂的凶兽,完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他却还是忍不住心疼,想延长在里面的日子。   顾翊秋垂下眼眸,哪里还顾得生什么气?   坚冰一样的心,早就被他给捂热乎了。   “遥遥,我来找你的时候,见到了杜艾的父亲。”   殷牧悠身体僵硬,那个人对于顾翊秋来说,是个可恨的仇人,杀了都不能解心头之恨。   “我原以为自己会很恨他,可再次看到他的时候,我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一股脑的想要找到你。”   于是那个时候,顾翊秋就发现了。   再大的仇恨,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人,但凡他发生了什么危险,自己的心神就会被他完全占据,根本没那个时间去恨了。   这话殷牧悠是第一次听他说,自己此刻的心情,就仿佛拨开云雾一般。   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那他现在在哪里?”   “被我关在之前做人体实验的地方,放着他太危险了。”   殷牧悠还挂念着要找到资料,连忙拉着他离开了控制室。   殷牧悠对这个地方不太熟悉,只是记住了大致的路线罢了。而顾翊秋却轻车熟路,很快就带着他走到了那边。   这个房间被分成了两半,巨大的玻璃阻隔了两边,对面发生的所有情况,都能入了眼。   房间里有个男人,佝偻着身子,无力的坐在地上。   殷牧悠蹲了下去:“杜叔叔,还记得我吗?”   杜一峰缓缓抬起头,眼底终于有了神采:“……小少爷?”   “是我。”   杜一峰这些年活得浑浑噩噩,当初谢家覆灭的时候,他借着装疯卖傻才躲过了一劫。   这些年,他对殷牧悠的愧疚已经达到了顶峰,觉得是自己造出了这样的怪物,才让殷牧悠变成了现在这样的下场。   不仅当年的尊荣不再,还被顾翊秋这样强迫。   他能想到的,就是把那些资料给毁掉,只要顾翊秋早点儿去死,殷牧悠就能从他的魔掌里脱困。   “杜叔叔,你还记得那些资料藏在什么地方吗?”   “你要那些资料做什么?”杜一峰一怔,随后立马怀疑了起来,“是不是这个怪物逼你?”   “杜叔叔!”殷牧悠狠厉的警告杜一峰,“他不是怪物。”   杜一峰的笑容里带着恐惧,眼神也是空洞一片:“我自己亲手造出来的东西,我最清楚不过了……”   殷牧悠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他不许别人诋毁顾翊秋。   “别说了!”   杜一峰的话戛然而止,怔怔的望向殷牧悠。   “我没被任何人胁迫,反倒是我在自毁程序启动后,还执意进来。顾翊秋跟过来,是为了保护我。”   “我已经成了他的向导,如果我不愿意,谁能逼得了我?”   杜一峰眼中露出痛苦,为他多年的装疯卖傻,从来不曾庇护过殷牧悠。   甚至于,那段时间陪在他身边的人只有顾翊秋,这个他们造出来的怪物。   杜一峰的手无力的垂下,他之所以突然这么做,只是接受不了自己才是最卑劣的人的那个事实。   他穿着单薄的病服,站起打颤的双腿:“那东西只有谢家的人才能取出来,我带你去。”   殷牧悠眼里露出欣喜,顾翊秋就站在一旁,紧紧的牵着他的手。   他有多维护自己,顾翊秋看得一清二楚。   资料的确藏得隐蔽,但有杜一峰的带领,殷牧悠很快就把它取了出来。只要有了这东西,迟早能找到办法,延长顾翊秋的生命。   这种地方总归不该久留了,几人便一同离开了这里。   几人走在通道,杜一峰已经走了出去,顾翊秋忽然间开口说:“你对我这么好,我拿什么来回报?”   殷牧悠无奈的笑了起来:“怎么突然间说这些?”   顾翊秋摇头,只是觉得……自己多幸运才能遇到他。   殷牧悠见他如此,心中已有了然,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用你的余生赔给我,你说好不好?”   顾翊秋心脏酸涩而炙热,整个被温柔所包裹:“好。”   他回头望了一眼实验室,自己曾在里面渡过最黑暗的时期,厮杀、饥饿、疼痛,为了活下去不折手段。   他很快便转过头来,望着自己身旁的殷牧悠。   心中,再无阴霾。   [治愈度100,任务已完成。]   殷牧悠原本还笑着,此刻表情瞬间凝固。   梧玄却说:[任务奖励,直到这个世界你自然死去,我都会为你稳住外面的事情,给你争取时间。]   [谢谢你,梧玄。]   梧玄难得不再毒舌了,毕竟殷牧悠和顾翊秋的感情,可是他全程看过来的。   [别担心,好好跟他在一起。]   殷牧悠和顾翊秋一起离开了谢家,原本了了一桩大事,心里正高兴着呢。   可他却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软软的摊在顾翊秋的怀里。   顾翊秋眼神骤然变得晦暗不明,向导的觉醒意味着成年,成年后便有标志成熟的信息素热潮,这会比觉醒的时候来得更加猛烈。   当他嗅到这股味道的时候,仿佛最上等的蜜一般,勾得人心里直痒痒。他的眼神也变得迷离,一旁的雪豹早已经忍不住开始打起滚儿来了。   顾翊秋自持的理智也消失不见,比起上一次,他完完全全不能做任何抵抗,只能任心里的情绪如藤蔓般的疯长。   这是本能,他再也无法克制了。   殷牧悠脸色都变了,本来还以为梧玄是好意,没想到又给算计了。   [我这是在成全你的性福。]   他咬牙切齿的说:[梧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梧·神助攻·玄:为了你的幸福,爸爸可是操碎了心。   殷牧悠:……你滚!   本来以为能写完,恐怕下一章才能完结这个世界了orz 第90章   资料已经被杜艾带了回去, 一方面是因为顾翊秋信得过他, 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顾翊秋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向了殷牧悠,无暇顾及那边。   随着信息素热潮的爆发,他被掠夺了全部的思维能力。   精神标记已经压制不住他身上的气味了,等好不容易回到了顾家, 才刚刚关上了门,顾翊秋就抱着殷牧悠亲吻了起来。   他们的精神海相连,殷牧悠耳畔全是他犹如鼓声一般的心跳。   偶然间睁开眼的一瞥,才见到沉溺的不仅仅只有他而已。   一想到这里,殷牧悠的脸颊泛红, 眸子里沾染了水色, 连呼吸也变得炙热腻人。   外面下起了大雨, 冲刷着透明的玻璃, 视线模糊得完全看不到外面。也有些许雨丝飘了进来, 冲散了一些甜腻入骨的香气。   这味道对他有着天然而致命的吸引力, 让顾翊秋情难自拔。   想着靠近些……再靠近些……   殷牧悠沙哑着声音问:“之前是谁说只想对我精神标记的?”   顾翊秋装了傻:“谁会这么蠢?”   殷牧悠也没拆穿他, 而是主动凑了上去, 勾着他的脖子。   雨还在下,偶尔能听到外面轰鸣的雷声。   凉气渐渐传到了屋内,两人的拥抱都带着灼热, 半点不受这些凉气侵染。   殷牧悠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海中的孤舟,随着巨浪上下沉浮。原本好不容易取得了主导权,一阵大浪拍打过来,他的手就渐渐松开了。   这浪花不知道要把他冲到哪里去, 只是身体却不小心被水花给沾湿,还没来得及适应,下一秒就被淹没。   起起伏伏,高低不断。他忽然放纵了自己,肆意嘻游了起来,一时间宛如升上极乐的天堂。   浪终于停息了,大海重新恢复了风平浪静,淡金色的阳光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洒在了孤舟上面,让殷牧悠整个觉得暖洋洋的,不想动弹一根手指。   他的呼吸微喘,眼神也迷离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嘻游的时候太过了。   顾翊秋细密的亲吻着,不肯放过他身上的任何一个位置。   “还,还来?”   “刚才可是你主动的,再说了,你四十年才觉醒,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殷牧悠涨红了脸,一把将他推开。   拔吊不认人。   他脚步虚浮的走向了浴室,那种燥热的感觉已经减弱太多。可好不容易洗完,结果两人在沙发上又来了一次。   殷牧悠的精力很快就被耗光,累极的沉睡了过去。   直到第五天早上,路鸣才直接给他发了视频通话。殷牧悠打了个激灵,立马就从睡梦里清醒了过来,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发丝:“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没事吧?”   殷牧悠努力掩盖着自己身上的痕迹,拉了下衣服:“没事啊。”   路鸣这才从视频里看出了他此刻的样子,气质中多了三分慵懒,眼尾也沾染了薄红,衣服松松垮垮的在他身上,却能见到锁骨暧昧的红痕。   路鸣心里顿时变得酸溜溜的,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此刻这般烦躁。   “谢家宅子倒塌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帝国了,说是元帅取走了当年人体试验的资料?”   殷牧悠眉头微蹙:“他们知道得这么快?”   “那么大的宅子,现在损坏成这样,还到处都裂开了,这不是一看就知道了吗?”说到这里,路鸣的话锋一转,“你和元帅呢?”   殷牧悠轻咳了一声:“……在家。”   “下午我过来找你们。”   殷牧悠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想着如果那么多人都知晓了,想必陛下也肯定知晓了。   原本他在和路鸣视频通话,顾翊秋也不好打扰。   此刻他却懒懒的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头搭在殷牧悠的肩膀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像只大猫似的:“还没说完吗?”   路鸣看到顾翊秋已经完全没了任何感觉,他联想到刚才殷牧悠的模样,俨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路鸣慌乱的挂断了电话,最后一个画面,却定格在顾翊秋睁开眼的那一霎那,目光锐利而霸道,带着隐隐的警告,仿佛在昭示着所有权一般。   路鸣紧抿着唇,更加心绪不宁。   自己的精神体也在一旁烦躁不安,路鸣紧抿着唇,深深的看了它一眼:“别吵!”   山猫朝他喵了一声,分明是他自己的心不安静,还来怪它。   下午路鸣来的时候,经过那几天,殷牧悠全身都腰酸背痛。   顾翊秋已经出去了,毕竟之前就该朝陛下复命,中途被这事儿耽搁,才让耿广涛替他先去和陛下说的。   家里只剩下了殷牧悠,家务机器人泡好了红茶,做好了甜食端到了院子里。   殷牧悠轻轻的抿了一口,尝到了红茶的醇香。氤氲的白雾袅袅升起,透过这些,他的眉眼的艳丽更甚,以至于让人挪不开眼。   路鸣看了许久,才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眼:“你和元帅去谢家,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我的本事你知道,一些向导的东西还是你教给我的,不会有什么事的。”   路鸣笑得难看:“是啊,我教你什么都是一教就会,你该去专门的向导学院去,学习更多的技能,也不用立马就和元帅结婚。”   殷牧悠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殷牧悠知道路鸣是怎么想的,不见得是喜欢他,可一定拒绝不了他。   哎,谁让情敌的精神体是猫科动物呢?   殷牧悠忽然感觉有些头疼。   [要想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断了念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移情别恋,情敌轻轻松松的解决,这样不好吗?]   殷牧悠腰酸背痛了好几天,罪魁祸首总算是发了话,他在心里狠狠的喊:[梧玄!]   [我在,不用感激我,好意我心领了!]   这还是他刚才堵路鸣的话,殷牧悠牙痒痒。   他不由在心里冷笑了两声,梧玄就是察觉到了他下一波的信息素热潮会来临,所以才装了好人,故意那么说的。   呵呵。   [等回了现实世界,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报答那两个字被他加重了音,梧玄难得的打了个冷战。   路鸣还颇为锲而不舍,想再劝劝他,否则之前也不会缠着顾翊秋这么多年了。   他低着头,不断转动手里的茶杯:“……向导联盟之前已经对元帅的行为表示了强烈抗议,每个向导都是珍贵的,该受到保护,他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殷牧悠刚想说话,玻璃门前便传来一个声音:“怎么个不会袖手旁观法?”   那一秒路鸣还以为是殷牧悠再问,立马高兴的回答。   “当然是朝元帅施压,再向陛下禀明!”   刚刚说完,路鸣就僵硬了起来,朝着声音的源头望去。   顾翊秋站在门口,表情异常冷漠,看他犹如一个死物。   以前的顾翊秋也是这么看自己的,只是他的敌意却远没有现在的深。路鸣有些害怕,一时间心乱如麻。   顾翊秋危险的眯起眼:“向陛下禀明也没用。”   顾翊秋的意识转移在天狼星的那个少年时,他是看到过路鸣紧紧抱着殷牧悠的。   一个向导而已,也敢和他争?   殷牧悠又默默的喝了口水,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每次都会被撞见?   明明什么都没做,也要搞得他这么心虚。   “元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你诱/拐我的向导,替他灌输什么去狗屁向导学院学习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路鸣讪讪不言,他是银河号的人,对顾翊秋的畏惧已深入骨髓。   空气也变得凝滞,仿佛那些迎面而来的风全成了针,多呼吸一口,就能刺伤肺部。因此殷牧悠只能屏住了呼吸,小口小口的出着气。   殷牧悠觉得周围的空气越发稀薄,顾翊秋的眼神也变得危险。   殷牧悠走到了顾翊秋身边:“你今天不是去见陛下了吗?他怎么说?”   顾翊秋脸色稍霁:“陛下同意了。”   这就让殷牧悠很是惊讶了,原本以为那老怪物还会设计阻挠的,没想到这么轻松就答应顾翊秋了。   “觉得不开心?”   殷牧悠浑身一凛:“怎么会不开心呢!我开心得想立马出去跑几圈了!”   顾翊秋一挑眉:“那就去跑。”   “……你是魔鬼吗?”   顾翊秋瞬间就露出了笑容,揉了揉他的发顶:“你才发现?”   殷牧悠:“……”   两人这副日常拌嘴的样子,映在路鸣面前,他甚至不知道该嫉妒谁,他弱弱的开了口:“元帅这么做,不是太刁难一个向导了?”   殷牧悠心里一咯噔,好不容易把这只炸毛的猫哄好了,马上又要被路鸣给惹怒了。   他可一点儿都不想再经历什么修罗场了,立马就把路鸣给拐了出去:“我有点东西想买,不如你陪我出去吧!”   说完,他就拉着路鸣离开了这个地方。   顾翊秋站在原地,轻轻叹了一声:“我就这么可怕?”   他哪儿舍得让他真的出去跑几圈?   自己的向导就该自己疼,况且现在外面还下着雨呢,万一累着了,亦或摔倒了,心疼的还不是自己。   顾翊秋郁闷了起来,给丁扬发了个简讯:“你的七天休假还没完?”   “回元帅!今天就可以报到!”   顾翊秋满意的眯起眼:“很好,陪我打一架。”   丁扬差点给他跪了,打一架,他还有命吗?   丁扬想起自己的伤才好了,不想又成了那样:“元帅,求放过!”   顾翊秋:“……”   殷牧悠和路鸣走到了外面,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天边一片浑浊的青色,乌云遮盖住了一切。   “你哪里有抑制剂吗?能不能给我一些。”   听殷牧悠这么说,路鸣还以为他接受了自己的建议:“你是想先去向导学院?”   殷牧悠摇头:“婚礼之前,不想再出什么变故罢了。”   毕竟他只要一散发出信息素,就要吸引猫科动物。   就算是顾翊秋对他做了标记,万一又来一次信息素热潮,顾翊秋留下的信息素就会被他的压过去。这种事情,当然要提前防备。   听了他的话,路鸣低下了头:“我那里也用完了,只能去买。”   殷牧悠没了办法:“离这儿有多远?”   “坐着飞行器,大概也就十来分钟。”   殷牧悠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情比较重要,便先给顾翊秋发了条简讯,和路鸣一起离开了。   这个世界的向导虽然稀少,可对于哨兵来说,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因此抑制剂这种东西,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卖。   等到达了那个地方,殷牧悠随便的拿了几盒。   用光脑付钱的时候,简直要被里面的数额给震惊得花了眼。   顾翊秋是把全部的身家都打在他光脑里了吗!   抑制剂本来就不便宜,一支都价值千金,不是普通向导用得起的。就连路鸣也不敢一次性买这么多,只是需要的时候才用。   “我帮你一起付了吧。”   路鸣微微一怔,心里不由升起一个念头——   他们其中一个要是哨兵就好了。   这念头一升起,他就吓了一大跳,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等买完后,路鸣低着头跟在殷牧悠身后,心绪越发混乱不清。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殷牧悠的脚步忽然停下,让路鸣就这么撞了上去。倒是不疼,反而闻到了他身上那种格外好闻的味道。   路鸣这才抬起头,目光逐渐放到了前方,一行人堵住了他们前面的路。   “这不是谢家那位吗?”   “你们是谁?”   “别管我们是谁!”为首的男人嗤笑一声,“听说你和顾元帅要举行婚礼了?一个四十年都没觉醒的向导,顾元帅这是亏大了啊。”   “可不是吗?也只有顾元帅当个宝贝似的,谁看谁嫌弃!”   殷牧悠对他们完全没有印象,可路鸣却眼熟他们。那些日子自己装温柔的时候,他们就屁颠屁颠的跟在自己背后,他也自然而然的享受着追捧。   听着他们贬低的话,以前路鸣兴许会开心。   可如今却觉得异常难忍:“够了!你们说话也太难听了。”   他的开口,让为首的男人瞬间愣在原地。   自己明明是为路鸣出头,他怎么反倒阻止自己?   刚才看着路鸣低着头走,还以为是殷牧悠欺负了他,毕竟路鸣在他们心里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温柔可亲,十分善良。   “路鸣,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那样子我装够了,也不想再装了。”路鸣直直的望向了他们,势必要维护殷牧悠,“谁说他没觉醒!谢遥早就觉醒成了a级向导,你们该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可耻。”   他的话刚落下,那些人便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a级向导?   放眼整个帝国,都不见得有多少吧?   这个谢遥,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之前还说顾翊秋亏大了的那个人,此刻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自从顾翊秋和他的婚讯传出,光脑网络上叫骂声一片,他也是被这群人误导,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现在看来,不是顾翊秋亏了,而是顾翊秋走了狗屎运!   这可是a级向导啊!有些哨兵眼睛都红得快滴血了。   路鸣很快就拉着殷牧悠离开了这个地方,他今天就是故意的,只要这个消息放出去,那些诋毁殷牧悠的人都得闭嘴。   等把殷牧悠给送了回去,路鸣一直堵在心上的心结仿佛也随着刚才的话而被打开。   雨琳在他的身上,反而让他心里多了许多畅快。   他也不再纠结这些,深深的看向殷牧悠:“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精神体。”   “你想做什么?”虽然感激他刚才维护自己,殷牧悠还是不由自主的对猫科动物生出了几分戒备来。   路鸣涨红了脸:“我想……只要再吸一口,最后一口,我就能死心了!”   殷牧悠:“……”醒醒!你可是我的情敌!   作者有话要说:  orz这章本来想把隐患都解决下,再写结婚的,我错了竟然没写到结婚,下一章~~ 第91章   殷牧悠原本想拒绝, 可路鸣刚才帮了自己,他想说的话都噎到了嘴边。   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可对方现在都不是自己的敌人了, 还屡次帮了他, 殷牧悠不知不觉就心软了。   他纠结了半天,头疼的扶额:“就……就一点点的话。”   路鸣的眼神逐渐发亮, 其实在天狼星他也说过一次,只是被人给打断了。   殷牧悠把自己的精神体唤了出来, 放在手心戳了好几下。脚下的山猫眼巴巴的看着,殷牧悠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放到了它的身边。   猫薄荷吓得瑟瑟发抖了, 用叶子扒拉着他的袖口,想一点点的朝上爬。   他有什么办法?他也很怕猫科动物啊!   原以为自己这毛病治好了,毕竟猫薄荷和顾翊秋那头雪豹玩得这么开心。   可见到路鸣的精神体时, 他才发现自己的毛病根本没治好,只是不怕顾翊秋了而已!   路鸣眼巴巴的, 伸出手去摸了下。   那模样馋得,简直快流口水了。   虽然殷牧悠身上的气味, 大部分都被顾翊秋那强大霸道的味道给盖住,但他唤出自己的精神体时,自己的气味便要浓郁一些。   第一感觉, 很甜。   再多吸几口,仿佛整个大脑都酥麻了起来,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股味道夺取。   这种致命的吸引力, 简直太可怕了。   可怕到改变一个人的思绪,占领一个人的灵魂。   如果没被元帅所标记,这股味道还会更加肆意浓烈,就像他当时在银河号上闻到的那样,直击了他的心脏。   在路鸣彻底沉溺下去之前,殷牧悠赶忙退后一步:“你说的就一口。”   路鸣:“……”   “我信了你的邪!”   路鸣手足无措,开始慌乱了起来:“我……”   殷牧悠连忙把精神体给收了回去,掩盖着自己颤抖的身体:“你不要再解释了,再见。”   路鸣想拉住他说清楚,可殷牧悠走得极快,他完全没能抓住他的手。   路鸣心里生出极大的痛苦来,关系搞不好,以后就吸不到了!   谁知殷牧悠在临走前,忽然间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朝路鸣说道:“今天谢谢你了。”   雨丝如幕,透过雨帘他的容颜都有些暧昧不清。然而这声音却传到了路鸣的耳朵里,一时直击了他的心脏,令他呼吸都乱了几拍。   谢谢他?   路鸣随之而来的则是喜悦,可喜悦过后,便是一连串的后悔。   他比之前和殷牧悠作对的时候过得快活一百倍,他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样痛苦?   路鸣一时之间懊恼万分,毕竟他在银河号上的时候,还曾帮过穆元飞,不断抹黑殷牧悠。   他找不到什么弥补的法子,只能像刚才那样,尽量洗刷他身上的污名,甚至不惜让自己维持了许多年的形象崩塌。   这是他欠他的。   路鸣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雨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五六天了,未来的蓝星经历过巨变,已经无法区分四季,只有夏天和冬天两个季节。   帝国这个季节最是多雨的时候,冲散了那些燥热,很快天气便会凉下来了。   殷牧悠走到了屋子里,顾翊秋懒懒的坐在沙发上,一页页的翻着书籍。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雨声和翻书的声音,时光也变得静谧而温暖。   “回来了?”   “嗯,去买了些抑制剂。”   顾翊秋翻书的手一顿,眼睛却一直没放在他身上:“买抑制剂做什么?”   “免得信息素热潮又发生一次,我们都没防备。”   顾翊秋的手不断捏紧,仔细看,甚至那本书的硬皮都捏得粉碎:“不还有我吗?”   殷牧悠连忙反驳:“你看我都腰酸背痛成什么样了?就是你才不行!”   尼玛,整整五天。   哨兵的精力就这么好?   顾翊秋:“……”   殷牧悠走了过来,弯着腰看他手里的书:“你这书都看了多久了?”   顾翊秋装作风轻云淡:“有一会儿了。”   “那你眼神儿真好,书都拿倒了。”   顾翊秋耳根微红,把书本狠狠合上,不由轻咳了一声。   知道他和路鸣一起出去了,哪里有什么心思看书?   现在这模样,不过就是装装样子。   顾翊秋很快就起身离开了这里,故意走到了浴室里面去。   殷牧悠低头看到了这本被毁成了这样,抱着那本书,笑得在沙发上打了个滚儿。   真可耐。   什么去浴室?说不过,解释不了,竟然还落荒而逃了。   都留下证据了,掩盖得了吗?   殷牧悠还想知道他看了什么书,正翻阅着纸张,就看到了一段高能的描写——   他把##狠狠塞入%¥%,####。   殷牧悠:“……”   尼玛都马赛克了,别以为他猜不出里面描述了什么!   他看得脸红,又气到吐血,他看这些不会全都想用在他身上?   ……   这一边,银河号上的某些人,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   A某:“元帅忽然间朝我要了本理论知识,还问我怎么取悦自家的小向导。”   B某:“那你怎么说的?”   A某:“嘿嘿嘿,我那是天赋异禀,但有的人就不一样了,比如咱们元帅!单了那么久的老处男,又不是生下来就知道这么多?还不是靠书上学习。”   B某:“那你怎么不送点儿视频过去?”   A某:“我也跟元帅建议了啊,元帅说辣眼睛,都不如他家遥遥……啧,这狗粮噎死我得了。”   这狗粮也太好磕了,他一边嫌弃一边吃得开心。   毕竟他们元帅都单了几十年,可怜巴巴的守着一个人,如今终于要梦想成真了。   “哥们儿,相信我,那几招我都用在了我家小向导身上,保准儿好!”   “等等,你刚才不是说自己天赋异禀吗?”   A某:“……”   —   顾翊秋走进浴室就察觉到了不妙,似乎把重要的东西遗落在外面了。   原本电子版传到光脑来也可以,在未来,纸质书已经奇贵无比了。可顾翊秋在谢家长大,谢家又一直遵循着古老的习惯,导致了顾翊秋养成了这个怪癖,喜欢翻书时候的手感。   完全没想到,会被殷牧悠逮着个正着。   “没想到我们顾大元帅喜欢看这种书?”   顾翊秋紧抿着唇,始终不发一言。   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武力值爆棚,从来没有这么窘迫和紧张的时候。   天知道他现在为什么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乖乖的在一旁站好。   “你看这些想用在谁身上?”   “……你,没有别人。”   殷牧悠呵呵了两声。   顾翊秋敏锐的察觉,周围的气压好像更低了。   殷牧悠随便的扫了几眼,走到了顾翊秋身边,朝他温柔甜蜜的笑了起来:“我用在你身上好不好?”   顾翊秋被他的笑容所迷,眼神微闪的说:“……h”   那个音刚发出了一半,甚至字音都还不明,顾翊秋就立马反应了过来。   察觉危险简直是本能了。   “遥遥,你听我说。”   殷牧悠皮笑肉不笑:“我听着呢。”   顾翊秋立马强吻了上去,同他唇齿相交,霸道得席卷了他唇里所有的角落。   “顾翊秋你耍赖,明明要说给我听,不带强吻,唔……”   顾翊秋很快又堵了上去,直亲得他微微轻喘,脸颊也染上了淡粉,身体只能软软的靠在自己怀里。   没有什么是亲一口哄不好的,如果不行就亲两口。   今天的顾翊秋也很会总结书里的知识。   —   顾翊秋的婚礼由第一军团的人来办,他们第一军团不像其他三个军团,整天勾心斗角的。一个绝对的,至高的武力值巅峰,就让那些哨兵心服口服。   再加上顾翊秋护短的性格,自从顾翊秋当上了第一军团的元帅,谁敢欺负他们第一军团啊?   物理攻击不行,无非就是些精神攻击。   他们不敢招惹顾翊秋,就把目光打到了殷牧悠身上,说他是向导里面的废物,这种话还是那些人传出去的。   自从元帅和殷牧悠宣布婚讯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把殷牧悠是A级向导的事传了出去。   现在几乎全帝国都知道了,顾翊秋TM得了个A级向导,气得那群人眼睛都红了。   现在他们第一军团的人在外面走,不仅神清气爽,连步子都要轻快不少。   婚期临近,他们也更加操心了起来,毕竟这可是他们元帅和A级向导的婚礼,他们值得最好的。   第二军团的人前来议会做报告,看到他们的时候,还不由酸溜溜的说:“瞧瞧他们第一军团的人都成什么样了?”   “没办法不得意啊,不然你也去弄个A级向导?”   “……你可就饶了我,整个帝国都翻不出十个人,其中九个都结了婚,就剩这一个,也已经和顾翊秋订婚了,谁敢跟顾翊秋抢啊?”   “哈哈哈,那就别酸了。”   “说得倒是轻巧,没看他们第一军团人的嘴脸?”   话虽这么说,他们还是过去做了报告。   穆元飞和方宇站在暗处,把这一切都给听了进去。   方宇关切的看了眼穆元飞:“阁下……”   “这其中风向的转变,有路鸣的功劳?”   方宇点了点头:“之前路鸣那群爱慕者,都说他的性格大变,不像之前那么温柔了。”   穆元飞淡淡的说:“他本来就是这种性格,是那群人受了蒙蔽。”   方宇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不由无奈的朝穆元飞说道:“他在银河号的时候不都这样吗?哨兵是容易对向导生出些宽容呵护之心的。”   穆元飞也不多言,手也不自觉的捏紧。   他脸色难看极了,只要一想起他们的婚礼就在眼前,他就越发的难以控制自己。   穆元飞甚至忍不住在想,那个时候如果没有假装退婚,而是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会不会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阁下不去见谢遥一面吗?”   “不用了,见了面也没用。”穆元飞垂下眼眸,“他不会原谅我的。”   说起这话,他心中生出了几分疼痛。   之前对殷牧悠的占有欲,才让他成了那样一个不折手段的样子。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真正的那个他已经因为自己三年前的算计被害死了。   而现在的他,不过是杜艾克隆出来的罢了。   如今,自己又有什么面目出现在他面前?   他心中有不甘,更多的却是深深的痛苦和自责,这些全都是自己给害的。   “方宇,走,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方宇连忙跟了上去,他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之前在天狼星的时候,他就知道穆元飞下定了决心。   三天后,婚礼如期举行。   这场婚礼之盛大,还惊动了帝国的陛下和现任议长。   不仅如此,向导联盟为这位新诞生的A级向导,也献上了祝福。   殷牧悠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那艳丽的容貌犹如红色的宝石,完全不负帝国瑰宝的美名。   不同于第一军团的人,其他没怎么见过殷牧悠的人不约而同的想,这样的长相,也难怪他不觉醒元帅都要他了。   顾翊秋的身上也少了那份尖锐刺人的戾气,眼神多了些温柔,仿佛融化的一池春水,迷人而俊美。   往日他赫赫有名的凶名才让那些向导不敢靠近,现在看他们两人,还真是十分匹配。   婚礼上,鲜花和礼炮一直不断。   甚至许多第一军团的人都感动到擦了擦眼泪。   “至于吗……”旁边的人撇了撇嘴,只能心里羡慕嫉妒了。   他们终于走到了最后,主婚人站在台上,念出了那段词。   杜艾坐在下方,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那些资料,他是个宅,除了对研究热衷,平时都不怎么爱出门的。   这次元帅要结婚,他才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   研究已经有了进展,顾翊秋的身体糟糕成这样,还是他父亲的锅。这也该自己偿还了。   主婚人已经念完了那段词,听着这话,杜艾不由小声问一旁的丁扬:“这主婚人不是念错词了?”   “……你听得没错,就是我们元帅嫁。”   杜艾:“……”元帅你是哪门子想不开!   再一看,刚才热烈的气氛瞬间转冷,陛下和议长全都僵直了身体,参加婚礼的人全部风中凌乱。   他们总算是见到顾翊秋为了和殷牧悠在一起多拼了。   这种事情都能答应,可见顾翊秋为了他什么都敢做啊!   寒风一吹,卷起地上的花瓣。   等主婚人念完,他们这才回过神来,假笑着祝福起了顾翊秋。   可看顾翊秋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同情。   于是平时在众人面前吸引够了仇恨值的顾翊秋,竟收获了满满一堆真心实意的祝福。就连之前对他看不顺眼的人,都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让他坚强一些。   顾翊秋的脸都黑了,所幸今天是他结婚的日子,不想跟他们动手。   知道些什么?嫁就嫁,还不是床上看真章?   一天的婚礼下来,殷牧悠整个人都累得抬不起眼皮了,顾翊秋在他唇间落下一个亲吻,凌乱的心跳声殷牧悠都听得见。   殷牧悠半梦半醒之间,被吻得发出舒服极了。   他听到了一句话,铿锵有力的砸在他的心脏上——   “他们都说……你是我养在身边的金丝雀。可他们都错了,在此之前,你才是束缚我一切尖锐的笼子。”   “我只被你掌控,只为你臣服。”   这话对顾翊秋而言,无异于炙热的爱语,是他的承诺,亦是他深深铭刻在心头、就算刻下的力道重得让他的心脏流了血,也要一遍遍重复的诺言。   “傻瓜。”   “我爱你,谢遥。”   作者有话要说:  真甜~这章写得我姨母笑,脸都快笑开花了。 第92章   昨天杜艾去参加了婚礼, 现场尤为壮观浩大,红色地毯几乎从顾家铺到了中央军部。   杜艾有种老父亲的酸胀感, 拿着帕子不断擦着自己的眼镜, 泪水把镜片都晕花了。   毕竟,那可是他花了三年, 才把殷牧悠克隆出来的。   又一步步看着他成为A级向导,杜艾心里只有满满的自豪。   可婚礼刚一结束, 他就听到是他们元帅嫁, 一旁的丁扬还承认了此事,让杜艾整个人魂儿瞬间被吓飞了。   他这一整天浑浑噩噩,脑子里总是回荡着这事儿。   等到他和丁扬第二天去军部的时候,还被其他军团的人给叫住,笑眯眯的拍着他的肩膀调侃:“哟, 还没来得及恭喜你们元帅找了个高大上的A级向导伴侣呢。”   杜艾立马跟个鹌鹑一样,真是的……谁让这群人宣扬A级向导的事儿了。   总在外面说什么他们第一军团有A级向导,其他军团有吗?   看看, 现在嘚瑟不出来了吧!   “啧啧,要A级向导的代价竟然这么惨重, 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们第一军团的人干脆以后全嫁给自己的向导得了!”   杜艾在研究领域格外出色,平时就跟个软包子似的,被人骂了也不知道回口。   反倒是丁扬,手捏得咔咔作响:“你再说一句?”   “就说了又怎么了?你们元帅婚后是不是要当个贤内助啊?”   刚才他说了第一军团的人,现在又提及了顾翊秋。   丁扬终于忍不住, 羞愤的说:“住口!不准侮辱我们元帅!”   丁扬做事向来稳重,这里又是军部的地盘,如果不是被激怒了,一定不会这么做。   “难道不是吗?谁让你们之前这么张扬。”   丁扬铁青了脸,作势就要打过去。   反正他们第一军团全都是些泥腿子出身,比不得这群出身高贵的贵族。   丁扬的拳头已经快到那人的脸前了,身后忽然传出一声严厉的斥责:“丁扬!”   整个拳头都在他的脸前,离他的脸仅有几厘米的距离。   那人吓得浑身发颤,甚至能看到丁扬捏得有多紧,摆明了是要暴揍他一顿的。   自己是嘴欠了点儿,可前些日子第一军团的人那嘚瑟的模样,难道不欠吗?   丁扬低下了头,瓮声瓮气的喊:“元帅。”   顾翊秋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散漫的往这边一瞥,让他们瞬间浑身一凛,不敢再多说一句。   妈呀,这就是帝国有名的战斗狂?   真是可怕。   “发生什么事了?”   丁扬愤愤不平的告状:“元帅,他们侮辱你!”   顾翊秋眉头一挑:“侮辱我?”   顾翊秋紧盯着那人:“你,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他低下了头,脸色开始泛白,心跳渐渐加剧,却碍于顾翊秋的实力,只能顺从顾翊秋。   他支支吾吾的把话说完,这才大声说:“顾元帅,方才是我无礼,请你原谅!”   丁扬发了火:“呸,原谅个屁,除非你去嫁给你的向导!”   顾翊秋拦住了丁扬,静静的说了句:“当个贤内助怎么了?”   全场寂静。   窗户外传进来呼啸的风声,偶尔几片枯黄的落叶,被狂风扫起,在半空中盘旋。   顾翊秋的话夹杂着那呼啸的风声,更让人心头发憷。   这……别是在开玩笑?   而此时,殷牧悠已经走了进来,见他们僵持不下,不由轻声问道:“怎么堵在这里了?”   顾翊秋笑着把殷牧悠搂在自己怀里:“他们嫉妒我给你做贤内助呢。”   那人立马涨红了脸:“不不不……”   谁他妈嫉妒?   闻言,顾翊秋不由皱眉:“都被我抓着了,还说没有?”   那人顿时就闭嘴了,简直有苦说不出。   谁要嫉妒一个嫁给向导的哨兵啊!   那话本是调侃和轻蔑的,谁知这个顾翊秋,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真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别耽搁时间了,我们还有事呢。”   “好。”   今天来军部本是耿广涛相约,毕竟之前那件事情还多亏了他的帮忙。殷牧悠不好拒绝,这才同意来了此地。   顾翊秋很快便不再纠结这件事,和他的宝贝相比,名声算个狗屁?   只要他的宝贝同意结婚,别说让他嫁一次,一百次都心甘情愿!   顾翊秋又叫上了丁扬,人逢喜事,心情也极好,难得耐着性子好好教导着丁扬:“以后再有人这么调侃你,就挺直胸膛,接受表扬就是。”   丁扬傻眼:“表、表扬?”   “你就是脸皮薄,别人才表扬你一句,你就沉不住气了。”   丁扬:“……”   殷牧悠看得直憋笑,见杜艾在这里,就一并问了他:“资料的事情怎么样了?”   杜艾比他父亲更加青出于蓝,再加上父亲已经认同了顾翊秋,还答应做了他的助手,现在找到了突破方向。   “很顺利,别担心了。”   殷牧悠呼出一口气:“这就好。”   他想安稳的和顾翊秋渡过这段时光,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分离了。   等走到了会议室,房间里格外安静,丁扬和杜艾来这里也是有事的,就暂时先同顾翊秋告别了。   会议室很大,里面却只有耿广涛坐在一旁。   见到殷牧悠和顾翊秋时,耿广涛才伸出手:“坐。”   他是陛下近卫,如此严肃的模样,殷牧悠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找我们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之前森林里发现虫族的事情,已经报告给了陛下,这件事情却查不出任何头绪。”   自然查不出头绪的。   殷牧悠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回答。   等出了这个记忆世界,他就得找景丞好好的算一算这笔账了。   殷牧悠陷入了沉思,脸色也尤为难看。耿广涛踌躇着开了口:“之前第一军团交给我的视频资料,被我扣押下来了。”   顾翊秋黑沉着脸,眼底带着阴翳:“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陛下没再刁难你,也是穆元飞在陛下面前做了担保,才让你们这么容易就结了婚。”   殷牧悠缓缓叹了口气:“谢谢你把那些视频资料扣下来。”   耿广涛微怔,殷牧悠的反应和顾翊秋完全不同。   “谢遥,你不怪我?”   “我不怪他了,当然也不会怪你。”殷牧悠仿佛看透了一切似的,朝耿广涛问,“你是穆元飞安排在陛下身边的人吧?”   耿广涛并没有反驳。   他的反应,已经让殷牧悠和顾翊秋明了。   既然都已经谈到这个份儿上了,殷牧悠便一次性把话给说明了:“他上次让方宇删掉从银河号里偷出来的资料时,我都听在耳朵里。这些视频,也随你们销毁吧。”   耿广涛久久无法言语,他长期在陛下身边,但也听说了三年前那件惨事。   那的确是他们理亏在先,殷牧悠还能如此,这让他心里更加愧疚万分。   耿广涛虽然是穆元飞安排在陛下身边的人,和穆元飞却并非主仆,亦或上司下属关系。他只是认同穆元飞,这才帮他的。   上次为了这件事,自己去见穆元飞的时候,却见他消瘦了不少。   看得出来,他这段时间也痛苦万分。   耿广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处于偏心,和希望帝国稳定,便把那些资料想方设法的扣了下来。   陛下想必也是知道了,只是默许他这么做而已。   毕竟,穆元飞可是下一任的议长。   道完此事后,殷牧悠和顾翊秋一起离开了军部。   殷牧悠笑着问:“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顾翊秋和他咬耳朵,语气里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没听外面那些人说我是贤内助?”   都这样了,还说不在意?   殷牧悠闷笑了一声,主动吻了上去:“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重要,甚至不值得我花费任何精力。”   顾翊秋对他的情话完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心底的烦躁也逐渐被他给抚平。   对于这点来说,他也同样如此。   在那之后,顾翊秋时不时还会被噩梦所惊醒,他仍然喜欢狭窄黑暗的地方,唯有蜷缩身体,才能获得那一丁点儿的安全感。   只是现在不同了,身边有殷牧悠。   就算痛苦害怕,抱着他的时候,全身都会充溢着温暖,如同淡金色的阳光撒到了透明无波的心湖。   他们平静而幸福的渡过了几个月,杜艾的研究也成功了,总算不用再担心顾翊秋的身体。   三四十年后,这具克隆的身体也快走到了尾声。   算算,至多也就几个月的寿命了。   一个温暖的午后,顾翊秋拿着些东西回到了家,听说这是蓝星的古植物种,已经消失了好几百年了,最近才被杜艾培养出来。   殷牧悠看那光秃秃的树干,完全看不出那是什么物种。   不过杜艾还真是厉害,殷牧悠不由感叹:“杜艾怎么连植物也懂?”   “是我下命令让他帮我培养的。”   “你很喜欢?要种在这个院子?”   “嗯。”   殷牧悠忽然间来了点儿兴趣:“蓝星的什么古植物种?有名字吗?”   “那天偶然间在中央图书馆看到的,说是叫什么玉兰花,开花是在冬天。”   顾翊秋摸了摸手上那光秃秃的树干,仿若珍宝一般。   他虽然什么也没记起,对这花却格外钟爱,不管哪个世界都是如此。   殷牧悠心绪涌动,眼眶渐渐有些湿热。   “种了好,种一院子。”   “到时候,你陪我一起看。”   话虽这么说,可殷牧悠到底没能等到它长大开花。   冬日前,便犹如沉睡一般的闭上了眼。   顾翊秋一如往常的吻了吻他的嘴角,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竟是带着淡淡的弧度。   这三四十年,他已经足够幸福了。   明明两个人的身体各有缺陷,他们还是平静温暖的渡过了这三四十年。   真好。   可为什么,鼻尖会如此酸涩?   顾翊秋抱紧了他,身体狠狠发颤,肩膀也微微耸动。   丁扬站在一旁,未来人均寿命超过两百,对于他而言,三四十年只是生命的四分之一。   真是太短了。   元帅那么苦,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顾翊秋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对外只说想静静。   丁扬极度担心顾翊秋,可他都这么说了,也只好无奈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当天晚上,顾家发生了爆/炸,火光冲天,顿时吞没了一切。   火苗吞吐着,犹如一头火龙那般,顾家尽数成了灰烬。   等他们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座废墟,而里面的两个人,始终紧紧相依。   不要再分开,死也不要。   “要死,我们一起去。”   —   殷牧悠陷入了长久的沉睡,耳畔传来梧玄的声音:[治愈度一百,任务已完成。]   殷牧悠很快被抽离这个记忆世界,在抽离的时候,有种被钝器一刀刀割下去的痛感。这种过程,又仿佛心脏被抽离躯干一般。   渐渐的,他的眼前出现些许光亮,晃得殷牧悠的眼都渗满生理性的泪珠。   “小猫薄荷~”   谁?   别用那种肉麻的名字喊他。   殷牧悠的眼皮仿佛被黏住,沉重得怎么也睁不开。   “他怎么还没醒?”   “去厉靖言的记忆世界这么久,到底有个适应过程的。况且……那已经不是厉靖言了,身为人的部分已经全都被吞噬干净。现在更像是一只没有理智的凶兽,你叫他尧寒都更好一些。”   尧寒……?   听到这个名字,殷牧悠终于睁开了眼。   他在一个洞府之中,附近写满了血色的符文,晃眼望去,像是一朵朵盛开的曼殊沙华。那些血色符文以他为中心,蔓延至极远处。   他的记忆因为失败的那五个世界的缘故,被删减了许多,这导致殷牧悠出现了记忆断层。   殷牧悠头疼欲裂的问:“你们说的……是怎么回事?”   梧玄连忙凑了上去:“小猫薄荷,你醒了?”   凑上来的,是一张轻狂之中带着不羁的脸,他的眼角还有一颗泪痣,平添了几分媚气。   殷牧悠脑子嗡的一声,怔怔的望着他。   这张脸,莫名的像祝月瑾!   “不认识我了?我梧玄啊!”   “你、你是——”   梧玄连忙安抚他:“别激动,我是看着你都失败了五个世界了,所以才做了点儿手脚,打算帮帮你。”   祝月瑾就是他做的手脚!?   殷牧悠的脸色顿时黑了:“你演得还挺像的。”   “不是演戏,那是我寄托的一缕神魂,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梧玄想尽力去解释,毕竟殷牧悠被他们强行安排了任务,又为治愈厉靖言付出了太多代价。   “呵,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殷牧悠的眼神越来越冷漠。   梧玄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简直欲哭无泪。   “那缕神魂在你走后便以死亡的方式回到了我的身边,你自己想想看,你被苏桓抓走之后,是不是祝月瑾救的你?”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   梧玄莫名的抖了两下,这一听就知道在说反话。   “……不、不用了。”   “我失败了这么多世界,你还主动分裂一缕神魂帮我,难道我不该感谢你?”   可现在这情况,必须尽快和殷牧悠说明实情才好:“我是想放弃你,但厉靖言接受你进入他的记忆啊,其他人早就被绞杀干净了,我也很绝望的!”   “呵呵,你终于说了实话了?”   梧玄简直有苦难开,毕竟他身上的担子重着呢,之前地球灵气枯竭,他们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迁徙到玄阳大陆。   到了这里,又横生变数,遇到了厉靖言那厮。   “你听我解释啊!”   梧玄正想朝殷牧悠伸出手,瞬间就被殷牧悠一口咬住。   梧玄:“……”   “住口口!你的本体是植物,又不是那些吃人的妖兽!”   绝对是在记忆世界跟尧寒学坏了,就知道咬人了!   殷牧悠好不容易松了口,在嘴里呸了好几声:“我手脚都被绑着,你告诉我用什么自保?”   梧玄:“QAQ”   “谁最后说要给我性福人生的?还装可怜?”   一听这事儿,梧玄自己都心虚了起来。   殷牧悠挑眉:“给我解开。”   他之前是不乐意做这事儿的,结果就被这群人绑了过来,还痛哭流涕的跪在他面前,想让他帮忙。   殷牧悠之前以为那些都是真实世界,被隐瞒了最关键的一点。   等进入世界后,又消极对待的失败了五个世界,被迫删除了记忆。等到苏衍那个世界,才渐渐治愈。   梧玄很快就把他给解开了,他手上的绳子是对他的禁锢,也是对他的保护。   有了这东西,他身上那股令人发疯的味道才能被压下来。   梧玄缓缓同他说着最近发生的事,脸色沉重极了:“我们没想到,这个禁术的阵法会给你造成这么严重的后遗症。”   “怎么了?”   梧玄的表情越发严肃:“你睡了整整五年。”   殷牧悠睁大了眼,作势便要起身:“我要去看尧寒,我……”   他习惯性的叫尧寒,而不是厉靖言。   “他不记得你了。”   殷牧悠脸色泛白,梦里所看到的事情果然是真的。   “你要冷静,他不会一辈子不记得你的,只是暂时的。这个阵法给你留下了后遗症,同样也给他留下了后遗症。是我不对,不应该用不成熟的禁术……”   殷牧悠沉默了下去,心脏却犹如刀割那样疼痛难忍。   “我要去见他。”   梧玄面露难色:“你昏迷了五年,他却在五年前就已经醒了过来。还强行突破了阵法,早已经逃出去了。”   殷牧悠诧异的抬起眸:“你们没去找过吗?”   一直在一旁的女子忽然开了口:“不用找,厉靖言去了极北之地,还收复了一方魔物,自己成了最新一任的魔主。”   殷牧悠头疼万分,女子又同他细说了下去。   他们迁徙到玄阳大陆没多久,便放出了封印多年的厉靖言,这才有了之后的事。   殷牧悠自然是跟着草木一族一起迁徙过来的,本不清楚这些,如果不是梧玄找到了他,殷牧悠根本不会认识梧玄。   “为今之计,就是你赶紧养好身体,这才能去找他。”   殷牧悠沉默了下来,缓缓长口:“他……还保留了理智吗?”   “不好说,这五年内,极北已经和仙盟开战过一次了。”梧玄满脸凝重,“还记得真武宗吗?景丞曾冒充的那个修仙门派,如今已经被毁得七七八八了。”   殷牧悠心中焦虑万分,更加不是滋味。   可现在他的身体成了这样,只得听梧玄的话,好生休养一阵再说。   见殷牧悠难得的听了话,梧玄也有了丝欣慰。   他正要起身离开这个洞府,外面却传来一阵劈天盖地的雷鸣声。   轰隆——   山体骤然间摇晃了起来,山顶虽然加固了符文,却挨不住着雷电直劈。   “发生什么了?”女子满脸惊恐。   梧玄闭上了眼,立马以神识搜索了起来,瞬间便已了然:“曲明来了。”   殷牧悠还没明白得过来:“谁?”   女子大喊了一声,为他解释:“曲明就是厉靖言身边那个!”   厉靖言!?   他派人来这里做什么?   外面的护山阵法已经被强行破开,好死不死,厉靖言派来的人是雷灵根的曲明。草木一族可最怕这东西。   梧玄紧咬着牙,这绝对是算计好了的!   “就放他进来,别为了拦住他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梧玄诧异的看了殷牧悠一眼:“可……”   “草木妖族从地球迁徙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活命吗?你舍得看他们一个个的枉死?”   梧玄捏紧了手,传达了自己的意识。   没多久,曲明便走了进来。   他在洞府了扫视了一眼,冷淡的说:“主上说,你们欠他的,现在得还了。”   “欠他?”   “你们用那阵法困了主上那么久,还用锁链拴住了他,还说没欠债?”   曲明捏紧了雷灵鞭,“要战就战,不战的话便答应我一个请求。”   “请求?我看你这是威胁吧!”   曲明一挑眉:“你们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不过这可是魔主吩咐,我等莫敢不从。”   梧玄眉头紧蹙:“你们想做什么?”   曲明冷眼朝殷牧悠扫了过来,朝殷牧悠一指。   “把他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1.这个世界承接第三世界,不看第三世界可能会看不懂。   2.之前铺垫殷牧悠看到尧寒的名字心痛,一是因为尧寒过往太惨,二是因为,这才是和他相关的世界,不再是外人角度。 第93章   曲明十分张狂, 一开口便说要殷牧悠。   若非实力强大, 他怎么可能这个态度,还敢仗着自己一身修为, 跑到照阳山来撒野?   “放你们进来, 不是想向你们妥协,你们态度竟如此嚣张!”   曲明手上的雷灵鞭已附着满了灵气:“魔主说了, 欠的债总该拿东西来抵的,莫非你们想欠债不还?”   这曲明原本是极北之地的魔主, 自从厉靖言去了极北之地, 不仅夺走了他魔主的位置, 甚至让曲明死心塌地的效忠于自己。   厉靖言能把他派出来, 俨然是对殷牧悠势在必得!   若是以前, 梧玄早不忍这口气了,要战便战。   可这五年他用自己的灵气蕴养殷牧悠的身体,修为都倒退了一截:“……他能抵个什么债?照阳山多得是珍奇异宝,换哪样不比他强?”   “不必,用他来抵债即可。”   殷牧悠知道,这种情况之下, 梧玄也是两难。   “让我去。”   梧玄紧咬着牙:“你是不是傻?”   殷牧悠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犹如黑夜之中的萤萤之火:“只是去见他,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别那么担心我。”   梧玄叹了口气:“服了你了。”   “不用那么担心我,你陪我走过多少个世界了,还不清楚我吗?再说了, 他这么要见我,不一定什么都不记得。”   的确,殷牧悠身上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每次都能从逆境中逆转局面。   前提是……他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   一想起他失败的那五个世界,梧玄就觉得头疼。   “可你才醒过来,我有好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   他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那双眼眸仿佛是被淡金色阳光所照耀的湖水,有种波光粼粼的美感。   似乎由于刚刚才醒过来,他的嘴唇泛着白,墨色的发都随意披散在四周,眉眼也柔和了下来,冲淡了原本该有的清冷,而多了几分艳丽。   曲明嗤笑了一声,似乎在笑他的天真。   这五年,他可充分的明白了那个男人的乖戾,光是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种东西,能远离就尽量远离,竟然还有人想主动凑上去的?   梧玄久久同他对望:“你当真想好了?”   “嗯。”   梧玄头疼万分,硬着语气:“到时候可别回来哭。”   他依旧这么毒舌,不禁让殷牧悠有些怀念。   “放心。”   梧玄涨红了脸,仍旧嘴硬着:“你这话说得,跟我关心你似的。”   殷牧悠闷笑了起来,已经把他给看透。   梧玄刚刚才说了那话,转眼又觉得殷牧悠此去凶险万分,便冷着一张脸对殷牧悠说:“你把手伸出来。”   殷牧悠闻言,便摊开了自己的掌心。   梧玄双指合拢,嘴里念着什么话。一道蓝光大盛,半空之中便浮现一根木质的发簪,在蓝光的包裹之下,缓缓落入殷牧悠的掌心。   “这是从我的本体里分出来的一部分,至少能抵挡一次攻击,你收下。”   殷牧悠很快便用白皙的手指将背后的墨发一挽,将簪子插了进去:“多谢。”   梧玄心里酸涩,眼看着曲明要带走他,先下却没有办法。   若是……若是自己不损耗那么多灵气便好了,这样至少有和曲明一战之力,也不会令他一醒过来就被人给带走。   为了护着殷牧悠,梧玄强硬的对曲明说:“他是我照阳山的少主,你们胆敢伤他性命,我们照阳山一定会追讨回来!”   曲明目光微沉,没想到梧玄为了护着他,竟会这么说。   呵,有趣。   看来抓住了他,的确捉到了照阳山的软肋。   当初他们查到了这里,还知晓梧玄等人为了他,将他养到了照阳山灵脉处,甚至不惜每日输送灵气,想让他苏醒过来。   蛇打七寸,魔主这招的确厉害。   曲明手里的雷灵鞭便成了绝佳的飞行法宝,他很快便带着殷牧悠离开了这个洞府。   殷牧悠总算是从洞府里出来了,外面的艳阳晃得人眼睛生疼,朝底下望去,薄薄的云层遮挡了大部分的景色,照阳山草木葳蕤,鸟语花香,完全是一派仙境。   殷牧悠这才渐渐有了实感,不再像是身处梦境那般。   风声在耳旁呼啸,一想到要去见那个人了,殷牧悠不自觉的扬起一个笑容。   这里真是风光极好啊!   恍惚间殷牧悠想起一个问题:“你们极北之地,有猫科动物吗?”   “猫科动物?”曲明皱紧了眉头,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老虎、豹子什么的。”   “我们极北乃是流放之地,自然什么妖物都有。你说的是最常见的,在我们极北一大堆。”   殷牧悠腿一软,差点朝下面跌下去。   曲明连忙拉住了他:“喂!”   殷牧悠立马欲哭无泪:“你们那个地方,简直是豺狼窝。”   才知道?   “你刚才的风轻云淡去了哪里?”   “见那个厉靖言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堆猫科动物。”   曲明:“……”   这里离极北之地遥远,但曲明身为上一任魔主,实力自然不弱。   等抵达临近的城市,借助那里的传送阵,很快便抵达了极北。   放眼望去只有连绵的冰山,四周满是厚厚的积雪,刺骨的寒气涌了过来,令殷牧悠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曲明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你好歹受照阳山灵脉滋养五年,怎么这么没用?”   殷牧悠吸了吸鼻子:“我可是草木成精,你也说了照阳山了,那里可是鸟语花香,和这里有得比吗?”   曲明脸色沉了下去:“这里已经比五年前好多了,自从魔主来了之后,还领着我们创立了极北之地的第一座城池,还一直庇护着我们。”   但凡是他的事,殷牧悠都听得津津有味。   他正跟在曲明身后,却见四周全是打量他的眼神。   殷牧悠心里一咯噔,立马不敢离开曲明太远了,这里危险四伏,尤其是猫科动物很多。   曲明也觉得异常奇怪,他一带殷牧悠进城,就有好多人表现得奇怪。   殷牧悠小声说:“你们玄阳大陆没有猫薄荷的吗?”   “……什么猫薄荷?”   看来是没有了!那岂不是更加绝望!   也就是说,这世上就他一株猫薄荷成精,对于这些猫科动物来说,简直是吸引人的利器啊!   殷牧悠忽然有些害怕,跟曲明跟得更紧了一些。   等快要抵达中央的宫殿,四周的人流逐渐小了下去,周围一片幽静,殷牧悠才再次开了口。   “厉靖言……他有提起我吗?”   “提你做什么?”   “那他为什么非要抓我来这里?”   曲明嗤了一声:“大约是因为照阳山之前那么对魔主,他现在又拿照阳山没办法,抓了你就好比抓住了照阳山的软肋。”   “大约?那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了?”   曲明皱紧了眉头:“不然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殷牧悠转过头去,眼神继而变得锐利:“要不……我们打一个赌?”   “赌?”曲明大笑了起来,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这人嗜赌,且十赌九赢。现在极北已经没人敢同他打赌了,这小子竟然敢主动挑衅?   “想了这么久?不敢了吗?”   “什么不敢?你说赌什么。”   殷牧悠笑道:“就赌你们魔主会爱上我。”   曲明还以为他能想出什么高招呢,没想到是这种完全不用比就知道的结果。   厉靖言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   曲明轻蔑的笑了起来,外界传言照阳山的人是从大世界退回他们玄阳大陆的,那里已经灵气枯竭了,看来照阳山那群人玩友爱的游戏太久,全都这么天真。   “好,你可别后悔!”   “时限十天,如果你输了,就帮我打探一些消息;如果我输了,随你处置如何?”   殷牧悠的眼底满是势在必得,他没来得及从梧玄哪里探听到的消息,就由这个曲明亲自奉上!   曲明更加觉得殷牧悠不知天高地厚:“十天?会不会太少了,要不要我让让你。”   “不必,十天,足够了!”   曲明愣住,一时之间被殷牧悠身上的气势给骇住。   明明是生性纯良的草木之灵,却带着犹如厉靖言一般的杀伐之气。   那一瞬间,他还真像是看到了厉靖言一般。   曲明觉得有些不妙,但到底不相信他能在十天之内,让厉靖言爱上他的。这对于了解厉靖言的他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谭。   曲明在心里告诉自己,千万别慌张,这或许是殷牧悠为了令他自乱阵脚而故意演给他看的。   这么想之后,他心里果真镇定了不少。   “一言为定。”   —   殷牧悠原以为极北乃是苦寒之地,就算是被流放,这里的妖族也应该不多。   没想到入城后,却并未像他想得这样冷清。   “玄阳大陆那些人,见极北建立起了生机,便觉得天理不容,要让我们永坠深渊。离上次大战刚过去一个月,两方堪堪打成了平手。这一次……他们更加变本加厉,还在拉拢照阳山的人。”   梧玄带领的草木之灵栖在照阳山,虽然数量不多,全都不敢小看了他们。   毕竟他们是从大世界回来的人,自然而然深受忌惮。   曲明之前那么说,也是这个理由。   只要殷牧悠来了极北,照阳山的人就不会加入那边的阵营了。   中央区域是巨大的冰宫,头顶以极大的剑阵支撑,蓝色剑阵日夜不分的运转着,将整个城池笼罩。   等曲明带着他去见厉靖言,里面的人正在沐浴。   曲明便恭恭敬敬的等在了外面,丝毫不敢怠慢半分。   殷牧悠有些奇怪:“你好歹是上一任魔主,他这么做也算是夺了你的位置,你一点儿都不在意吗?”   “哼,不用挑拨离间,这招对我没用。”   殷牧悠:“……”不,兄弟,你真是误会了。   别人会挑拨离间,他挑拨离间干什么?   殷牧悠轻咳了一声:“我只是纯粹的好奇。”   曲明皱紧了眉头,这才缓缓说道:“他虽然乖戾不近人情,却让我们极北得到了尊严,之前那些人族,妖族,不全都骂我们是嗜血的魔物,毫无人性可言?”   为此,每每有极北之地的人出去,都会被恶意追赶,残虐的杀死。   一旦进了这里,就像是个有去无回的深渊一般,背后的路全都被断掉。   他就算是被众人推拒成魔主,却没有那种力量改变现状。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来了。   只要让他们不再遭受那些屈辱和折磨,就算是奉上魔主之位,曲明也心甘情愿。   听完了他的话,殷牧悠忽然有些明白了。   正当此时,一个侍女走了出来:“魔主让你们进去。”   曲明这才带着殷牧悠走到了里面。   屋内用幽蓝的火焰做灯,冰宫里全是一片纯白,唯有上方做着一人,一身黑衣,衣摆用金线缝制着符文的纹路,看得出是一件上好的法器。   而他的容貌,竟异常像长大后的尧寒。他坐在上方,姿态散漫而慵懒,用右手撑着侧脸,却在不经意间打量着殷牧悠的脸。   那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殷牧悠心脏微紧,就连手也不自觉的捏白了。   等曲明汇报完毕,厉靖言勾起唇角,狭长的眼眸满是嘲弄:“照阳山真是这么说的?”   曲明十分恭敬:“是,照阳山的梧玄临走前还警告我,说他是照阳山的少主。”   厉靖言朝殷牧悠望去:“看来梧玄很疼爱你。”   殷牧悠嘴角一抽,梧玄疼爱他?什么鬼?   “大约是我帮了他一个忙。”   “忙?”   殷牧悠抬眸望去,正巧撞上了厉靖言的目光。   那双金色的眼瞳里只剩下混沌不堪的黑暗,看向他的时候,只剩下一片冰冷。   梧玄说了多少次,直到今天,殷牧悠才确认了他的确不认识自己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犹如被撕裂那般的疼,嘴唇也泛着白。   “这个忙……同你有关。”   厉靖言眯起眼:“原来是指的这件事。”   他很快便吩咐曲明下去了,殿内只剩下他和殷牧悠两人。   厉靖言站起了身,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用手指勾着他的下巴,仔细的打量了起来。   这张脸的确令他有几分熟悉感,而且……   厉靖言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他身上的味道,未免也太好闻了一些。   简直……令人目眩神迷。   殷牧悠听他说有印象,便眼巴巴的问:“你记得吗?”   旁人看他的眼神全然是鄙夷不屑,亦或敬畏可怖的,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殷牧悠这样,就仿佛他是什么大宝贝似的,眼馋着想上手摸一摸。   厉靖言觉得有趣,对他的恶感也没那么深了。   本来找他回来,也是想利用。   厉靖言的声音略冷:“自然记得,他们将我锁在阵里,还对我的记忆做了手脚,你就是那个人,害得我成了这样。”   殷牧悠呼吸一窒,脸色也变得苍白:“害你?”   他所做的一切,竟被厉靖言说成是害他?   “不是害我是什么?这具身体……如今可不由我一个人掌控。”一想到这里,厉靖言便怒意横生,“找你来极北,是让你替我做一件事。”   “你要我做什么?”   厉靖言凑了过来,手渐渐放到了他纤弱的脖颈上:“听着,你的命现在在我手里,照阳山虽然那么说,可他们囚禁我如此之久,这仇我绝对不会忘记。”   他手上的动作在一点点的加深,殷牧悠呼吸困难,脸色也逐渐涨红。   厉靖言的眼中浮现一丝惊艳,方才没有仔细看他,全被那股味道夺去了心神,他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如今凑近了之后,可没想到这张脸如此好看。   手上的触感几乎犹如凝脂一般,轻易就留下了暧昧的红印,姿容虽清冷,宛如高岭之花,位于重山之巅。可他脸颊染红的模样,竟如此夺人心魄。   真美。   “咳咳……你不用如此威胁,我也会帮你。”   殷牧悠的声音,将他所有的理智拉回。   厉靖言放开了他:“很好,你这么识大体,于我也不用再废口舌了。”   殷牧悠呼吸着空气,心一点点的沉到了水底,呼吸进来的空气都如此刺人。   厉靖言说明了自己的用意:“我越来越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了,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四个。我要你背叛他们,伤害他们,不用客气。”   殷牧悠终于明白了。   这TM的……   厉靖言人格分裂成了好几个!而且每个人的记忆都成了独立个体,并不共享!   为了抑制越来越无法控制的身体,他需要用他来引出自己体内那几个无法控制的人格,从而一个个的消除他们。   殷牧悠冷冷看着他:“死也不!”   厉靖言眼神发狠:“再说一遍?”   殷牧悠刚想怼回去,就被厉靖言凑过来给强吻住了。炙热的气息同他交融,厉靖言方才还对他那个态度,就突然给了他一个强吻。   妈的,这发什么疯呢!   别是用这种办法来报复他?   殷牧悠好不容易推开了厉靖言,用手背不断的擦着自己的嘴唇,眉眼间也带上了怒意:“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害怕?”   谁知对方哭得快要打嗝了,悲痛之意简直快要从身上溢出来。   “我是不是在做梦?”   “……厉靖言你别跟我装。”   “厉靖言?”对方凑到了他的怀里,蹭了好几下,“我是尧寒,你不认识我了?”   殷牧悠倒吸一口凉气,怔怔的看着他:“……尧寒?”   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转化了过来,看来厉靖言的确没骗他。   刚才殷牧悠生了一肚子气,如今看到厉靖言这张邪魅不羁的脸,竟然这么蠢萌的哭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真解气!   谁让他刚才掐着自己的!   殷牧悠捏了捏厉靖言的脸,笑容慈祥极了:“尧寒,你哭大声点。”   尧寒立马就瞪圆了眼,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不仅不哄自己,还让他哭大声点儿的理由。   尧寒脑子的弦彻底断开,脸色铁青的问:“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别的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作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第94章   “我在外面怎么可能养别的猫!”   殷牧悠义正言辞的反驳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虚得手都出了汗。   自己可千万不能告诉尧寒, 像他这样的猫,他还养了四只。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尧寒一把将他扑倒在地,在他怀里蹭了好几下。   猫的独占欲都是很强的,他要在他身上确认一下, 没有其他的味道,自己才能安心。   嗅了好几下,尧寒的脸上才露出笑容。   果然没骗他。   殷牧悠一个没留神, 很快就被尧寒扑到,压得他腰都疼了。   厉靖言这么一大只,和当初小小的尧寒完全不一样,一下扑在怀里的时候简直要老命。   嘶……真疼。   殿内传出这么大的声响,外面的曲明还以为打起来了,他去而折返,一脚把殿门踢开:“魔主,出什么事了!!!”   谁知一进来, 便看到尧寒强势的压着殷牧悠。   对方的木质发簪都被摔到了一旁,一头青丝便凌乱的披散在四周,咬着艳红的嘴唇,一副被强迫的模样。   曲明看得石化, 这,这莫不是在……   曲明瞬间反应了过来,没想到他们魔主这么心急!   “你进来做什么?”尧寒抬起头, 眼神变得锐利。   除了对殷牧悠是这样的态度,他对别人向来凶光四露。   曲明心胆一寒,瞬间低下了头去:“属下以为魔主遭遇了危险,这才急忙冲了进来,万望魔主恕罪。”   “滚出去。”   曲明立马就想离开此地,可余光却瞥到了殷牧悠求救的眼神。   他头皮发麻,心头那想法顿时涌出——   魔主真是在强迫别人?   纵然那小子容姿出众,放眼整个极北都找不出第二个,可魔主也不该这样做啊。他千里迢迢让他把人给带回来,是为了牵制照阳山的!   曲明风中凌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尧寒威吓了一声:“还不滚?”   曲明这才反应了过来,想了半天,咬咬牙才离开了冰宫。   殷牧悠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这个曲明,看到自家魔主胡来,也不拦着点!   真不是个好下属!   尧寒死死搂住了他的腰,力气大得让殷牧悠差点没喘过气来,眼底满是依赖和信任。   殷牧悠看他这样,心也渐渐柔软了下来。   只是尧寒像是完全不知道那些事情一样,到底要不要同他明说?   “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还走神!”   殷牧悠无奈的笑了起来:“抱歉。”   对于尧寒的控诉,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尧寒……万一,万一你发现我除了你,还养了几只……”   “几只什么?”尧寒抬起头,金色的眼瞳都束了起来。   殷牧悠哑然:“没事,以前我不也一样养着容缇和白禹吗?”   尧寒这才放了心:“他们可以无视。”   殷牧悠:“……”   这个姿势让他完全无法动弹,尧寒抱得他死死的,像是害怕他会消失不见似的。   两人贴得这般近,殷牧悠才发现他身上的肌肤都是冰冷的,好似一个死人,令人心惊。   “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   殷牧悠心里一咯噔:“你想做什么?”   尧寒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头上:“摸摸。”   殷牧悠:“……”   方才那个样子,他都以为尧寒开窍了,要对他做些什么了。   殷牧悠叹了口气,轻轻的揉了揉。   尧寒起初享受,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可到最后,他的心脏也越发疼痛了起来,眼底满是泪水,犹如千万根针扎那般疼。   “真好……不是我在做梦。”   豆大的泪水从眼眶滑落,他撕心裂肺,疼痛难忍,声音也犹如被刀刮过那般。   “你还活着。”   对于他而言,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感受着对方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他全身上下都是温暖的,这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他不要再看着他躺在石墓里,冰冷冷,孤零零的一个人,自己怎么暖也暖不起来。   殷牧悠心脏酸涩难忍:“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约好了?”   “嗯。”   尧寒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是终于安心了。可下一个瞬间,他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厉靖言从黑暗之中苏醒过来,不由头疼脑涨。他发现自己脸上湿润,好似大哭了一场,便脸色难看了起来。   厉靖言立马从地上站起身,背过殷牧悠。   那其他几个人格真是不可思议,他从出生开始就没哭过,被人父母遗弃,被那些所谓的正派围攻封印的时候,他也没有哭过。   可现在竟然哭得这么惨?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完全不明白刚才掌控身体的人格到底想什么。   殷牧悠以为他是害羞了,便站起了身,走到他面前。   他伸出了手,放在他的脸颊,眼底满是温柔和心疼。   “别伤心了,乖,有我在你身边呢。”   这一瞬间,厉靖言被深深迷惑。   脸颊传来的触感十分温润,犹如一块上好的玉石。厉靖言的心脏也乱了几拍,越发难以自持。   这仿佛是他身体自然的反应似的!   “放肆!”   殷牧悠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已经转换过来了。   他是厉靖言,而非尧寒。   厉靖言语气瞬间就阴冷了下来:“刚才我们在做什么?”   对尧寒,殷牧悠自然而然的心软。对这个厉靖言可不是,刚才他还掐着自己。   殷牧悠语气僵硬:“做什么魔主自己不会看?”   厉靖言紧抿着唇:“是谁?那个叫孟雨泽的,还是顾翊秋的?”   殷牧悠微怔,看来尧寒是第一次从他身体里苏醒过来?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厉靖言,刚才被厉靖言掐得太用力,脖颈传来的疼痛不断的提醒着殷牧悠,眼前的人不认识他。   “都不是。”殷牧悠态度略有些迟疑,“你真的希望我去欺骗他们,伤害他们?可那些也都是你自己,等记忆、人格融回来的时候,你不会觉得疼吗?”   厉靖言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令他诧异的是,有人竟然会问他疼不疼?   明明那种事情,他早已经习惯了。   再多的痛苦他都扛了过来,可眼前的人却像是温柔的清风一般,令他无从躲避。   厉靖言心头更加烦闷,是气恼自己。   “滚。”   殷牧悠的眉眼间也染上了痛,瞥到一旁梧玄给他的木质发簪,便弯腰捡起。随着这个姿势,那长至腰部的青丝朝两边迤逦,几缕悬空,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表情。   殷牧悠走出门的时候,步子却完全没有停下,甚至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   “是我错了,不该问你这些。”   “如你所愿,我滚了。”   厉靖言心脏的位置都快炸裂,疼痛密密麻麻的缠绕在心头。   他差一点就要追着他出去,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等厉靖言用灵气强行驱散了这些感情之后,他的眼中才恢复了平静。   命令曲明接殷牧悠过来,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让他欺骗、背叛那无法控制的四个人格。等那些人格伤心欲裂,失却防备的时候,自己就能把那几个人格收回来了。   这些,绝不是自己的感情。   厉靖言不断在心里这么强调。   得想个法子,好生控制他,才能让他为自己做这件事。   除了他,没人能办得到。   厉靖言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平生第一次有人这样牵动他的情绪。除了那丢失的四个世界的记忆,他所能回想起来的几世里,全都是阴暗、扭曲、被人追赶、被人嫌恶的。   他不明白对方都做了什么,才会让另外的四个自己对他如此重视。   厉靖言的眼神越发冷,不管是什么,他都得重新取回身体的所有掌控权。   —   厉靖言不知在里面坐了多久,外面下起了细雪,安静的淹没一切。   灰蒙蒙的天空,从未见过天晴,这边是苦寒的极北。   冰宫外长满了冰晶花,肆意的开放起来,就连花瓣的形状也那样锐利。厉靖言一时看得入了神,他不大喜欢这样的灵花,反而对凡间的玉兰花多有钟爱。   也不知是随了哪一世的习惯。   正当此时,愈微着急的走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对厉靖言说:“魔主,不好了。”   “何事?”   愈微向来身子弱,性子也安静,就连厉靖言也极少见到他跑成这样。   “那……照阳山那个少主……”愈微咳嗽了起来,脸颊都被憋红了薄薄一层,“属下原本在外采买草药,却不想在外面看见了他。”   “外面?”厉靖言那狭长的凤眸里满是沉郁,“我不是令你们看好他吗?”   愈微解释着:“是好好看着,可他一流血,冰宫的护卫简直跟疯了似的!属下也是路过遇见,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他们清醒过来。”   厉靖言站起了身,一拂长长的袖摆,不由冷哼了一声。   “想用这种法子逃跑?那现在人呢?”   “……昏迷了。”   厉靖言眼瞳一缩,心中涌起些极奇怪的滋味。   愈微怯弱的打量着厉靖言,魔主的身体向来都是由他照顾的,那残缺的阵法给魔主带来了太大的影响,直到现在都需要丹药维持。   愈微踌躇了半天,便对厉靖言说:“魔主,恕属下多言,他和魔主一起进入阵法,直到现在才苏醒过来,想必也受到了什么损伤。对方到底是照阳山的少主,我们也应当礼待……”   “你是想命令本尊?”   愈微讪讪的不敢再进言,将新炼制的丹药交给厉靖言后,便径直的离开了此处。   刚一踏出门口,他脸上的表情便就之一变。   这具身体还真是好用,不枉他夺舍一场。   该怎么把那只凶兽的力量归为几用,看来……答案还是在殷牧悠身上。   愈微……便是景丞,自从厉靖言破开了阵法,他的神识也跟着从里面逃出,便夺舍了这具身体。   一时之间,愈微的脑子里浮现了许多事情,他很快便走到了殷牧悠所住的殿内。   愈微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只见殷牧悠安静的躺在床上,嘴唇泛着苍白,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哪里像是之前痛骂自己的模样。   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衫,上面绣着几支慵懒的海棠花,秾丽的盛开。   “你还是这样安静的时候更美一些。”   殷牧悠的身上传来勾人的气味,说起来……这具被夺舍的身体是一只猞猁。   他之前完全没能感受过的气息,此刻瞬间感受得淋漓尽致。   愈微的眼神晦暗不明,几乎快要压抑不住自己,朝前去轻嗅了一口。   甘甜得犹如蜜糖一样,不……甚至比之更甚,勾人夺魄,强势的占领着大脑的任何一个角落,完全不给别人喘息的机会,便轻易把人给俘虏。   愈微捏紧了手,拼命抵抗者这股味道。   他力气大得深深刺破了掌心,这种味道,完全是出自本能,能抵抗得住就怪了!   愈微咬了一口舌尖,嘴里溢出了鲜血的味道。他又屏住了呼吸,这才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他想,若非殷牧悠是钳制厉靖言的利器,自己都有些心动了。   —   殷牧悠这一睡便是五天,睁开眼便看到愈微在为他探脉。   见他醒了,愈微不由露出一个纯良温软的笑容来:“身体好些了吗?”   “你是……?”   “我叫愈微,是个医修,魔主的身体一直都是我在照顾。”愈微笑着说,“这冰宫上下也没几个医修了,全是些好战分子。”   殷牧悠艰难的从床上坐起身来:“你怎么会来照顾我?是厉靖言派你来的吗?”   愈微摇了摇头:“那天我看到你这么乱来,才不放心你才过来的,并不是魔主令我前来的。”   殷牧悠一听这话,心都被谁给揉了几下,泛起苦涩的味道。   愈微又问,“你是想离开冰宫?”   “厉靖言让我滚,我难道还杵在这里碍眼不成?”   愈微一怔,殷牧悠这话谁都能听得出来是气话,看来失忆的厉靖言的确给他提供了许多机会。   “魔主就是这样,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殷牧悠紧抿着唇,不想自己刚才的气话被愈微看穿。   他才见了尧寒,又答应了尧寒不再离开,怎么会舍得走?   不过现在都已经过了五天时间了,和曲明的赌约也丝毫没有进展,殷牧悠不禁有些烦扰了起来,他还有些事得问曲明。   见他不说话了,愈微轻轻握紧了殷牧悠的手,态度真诚而温和:“你也别怪魔主,听说你和魔主一起进入那个阵法,应该会明白魔主的。照阳山不知使了什么诡计,令阵法逆转,被困在里面的所有人都付出了代价。”   愈微眼底飞快的闪过复杂,待在阵心的厉靖言分裂了人格,而他和殷牧悠都作为进入记忆世界的人,殷牧悠本该和他一样。   然而梧玄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些,用照阳山的灵脉蕴养他的身体,还请来山岭寺的大师花下满山洞的符文,以镇魂魄。   他可就惨了,若非遇到路过的愈微,自己就要魂飞魄散,彻底死去。   这一切,他都算在了梧玄和厉靖言身上。   一听他这么说,殷牧悠却有些紧张了起来:“你知道厉靖言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愈微刚想要开口,厉靖言便站在了外面,负手说道:“你要问他,不如亲自来问我。”   他的眼神一直紧盯着两人紧握的手,表情越发阴沉难看。   愈微一见到厉靖言,便跪在了他的面前:“参见魔主。”   厉靖言瞥了他一眼:“我让你来照顾他了吗?”   愈微低着头,笑得有些难看。   该死的厉靖言,失忆了还这么大的醋味。   “魔主,属下也是看在照阳山的面子上。这可是他们照阳山的少主,下一次大战即将来临,万一照阳山反帮了那群人……”   厉靖言隐隐警告:“本尊看你是为了私心?”   “属下对魔主绝无二心,要是私心,也是为了魔主和极北着想!”   听了这些,厉靖言的脸色稍霁。   殷牧悠正是看他不顺眼的时候呢,他们两人要在自己面前吵,他就换个地方,省得看了他碍眼。   殷牧悠刚想要起身,才惊觉自己的双腿虚软无力,竟这样摔倒在地。   他脸上露出茫然之色,疼是疼,可自己的身体仿佛连痛感也变得麻痹。   “没事?”愈微走了过去,小心蹲在地上同他平视。   殷牧悠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话,便看见厉靖言放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那眼底的担心,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没察觉。   殷牧悠瞥开了眼:“愈微,你能不能扶我出去?”   “不想在这里面吗?”   “屋子里憋得难受。”   愈微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他刚为自己辩解了,打消了厉靖言的疑虑,现在帮了殷牧悠,岂不是令厉靖言视他为眼中钉一般了?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愈微却听见一旁的厉靖言气息紊乱。   来极北这么久,他什么时候见到过厉靖言这样?   明明还没记起呢,便生出这么多牵绊来。   愈微笑了起来,甚至变本加厉,一把将殷牧悠抱起:“你身体还没恢复,还是这样抱着你,你更舒服一些。”   殷牧悠只想让他扶着自己,没想到转眼就被愈微抱起来了。   他说自己是医修,殷牧悠果真嗅到了他身上的草药香气,十分清新好闻。   “愈、愈微……”   “别怕,想必魔主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厉靖言方才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现在又变得难看了起来:“不过是抱你出去,我用得着说什么吗?”   殷牧悠一听他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非要和他对着干。   他的手也搂住了愈微的脖子,那双眼眸望向他的时候,再无第一次见面时的温柔,只剩下一片冰冷。   厉靖言的手不自觉的捏紧。   他简直是疯了。   自从几天前见过殷牧悠之后,明明下定了决心想要利用他,可夜里渐渐会梦到一些事情了。   仅有几副画面,他叫自己‘尧寒’的时候。   可单纯的因为这些,他便忍不住来找了殷牧悠,还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他们两人斗气,便便宜了愈微。   愈微抱着殷牧悠离开了此处,很快就带着他去了自己的灵田处。   这里和外面完全不一样,种在里面的房子里,被愈微用巨大的阵法维持着阳光和雨水。外面是寒冷的冬天,这里面便四时交替,形成一个极其特殊的空间。   整个屋子就仿佛是个温室,在苦寒的极北十分特别。   清风徐来,带着些许花香,冲散了那纷乱的思绪。   殷牧悠的身体略微暖和了一些,便连忙从他怀里挣扎着下来:“刚才多谢你了。”   愈微很快就放开了他,自己怀里空了的时候,他心里竟还有些失落。   “没事。”   他知道这不像他自己,可自己仿佛完全不能拒绝他一般,就因为他夺舍的身体是猞猁?   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但除此之外,愈微就再也找不到其他理由。   愈微眼神微闪:“能否把你的血给我一些?”   殷牧悠还伤心着,就听到了他的话,立马生出些警觉。   “……你为什么想要我的血?”   “实不相瞒,我似乎有些难以抵抗你……”愈微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之前还是我强行抑制了自己。”   殷牧悠语气微颤:“你原型是什么?”   “……猞猁,这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   他还没忘记曲明的话,照阳山的草木之灵全都来自于地球,这片玄阳大陆上根本就没有猫薄荷这个物种存在!   也就是说,他在这群猫科动物里,简直是世上唯一一株、香饽饽一般的存在。   妈耶,又来一只猫科动物。   殷牧悠指着他骂:“亏我以为你是个好人!”   愈微:“……”   抱歉,他还真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若是得到了他的血,兴许能研制丹药,抑制自己的兴奋和冲动。   否则等到以后,自己岂不是被抓到了软肋?   这种事情,愈微绝对不要。   “你大概是误会了,我是想……”   他刚要说,便被殷牧悠拒绝:“想吸一口是?还哀求就一口是?告诉你!我见过太多你这样的猫,别想骗我!”   吸了就停不下来了!这种事情他最有经验了,跟蹭蹭不进去有什么分别?都是骗猫薄荷的话!   愈微:“……”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愈微:我明明是个反派,为什么要夺舍一只猞猁?   殷牧悠:我遇到太多次了,我有经验了,吸不得!   厉靖言:我不要虐我媳妇儿了!以后就是火葬场了! 第95章 (修)   四周静悄悄的, 不远处的池子里还种植着一株耀眼的红莲,慵懒的盛开,远处看便犹如一团火焰那般。   殷牧悠的脑子里浮现些许记忆,这株红莲的品种,和尧寒那个世界的存正堂的一模一样。   “你喜欢这个?”   殷牧悠这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只是以前看见过。”   “魔主需要服用丹药,炼制时用的其中一味便是它。”   愈微走了过去,趴在池边摘下一朵。他长长的袖子都落入水面,随着他的动作,搅起一圈圈的涟漪。   红莲很快便摘到,他递到了殷牧悠手中:“给。”   殷牧悠接过了他手中的红莲, 仔细端详了许久,真是越看越像。   殊不知他沉思的时候, 愈微已将他的神色尽数收于眼中,红莲似火,同他皎白的肌肤四相辉映, 目光微微涣散,仿佛笼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苍白却妖娆,清冷却艳丽。   愈微看得入了神, 喉头滚动了两下。   真奇怪, 分明自己在那些记忆世界里的时候, 也曾和殷牧悠交过手,对他只怀有那些负面情绪。   而到了真实的世界里来,殷牧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映在自己眼底都美得惊人。   就因为夺舍了一具猞猁的身体?   这具身体叫做愈微,可他却不是愈微,而是景丞,原先他的本体可是蛇。   该死的,不能再沉溺下去了!   “这红莲本不适合长在极北,还是我费尽心血在一个秘境挖了出来,又不断加固这里面的阵法,才令它存活了。”   殷牧悠朝四周望去,能开辟这样一个小天地,想必愈微动了不少心思。   “你颇为精通阵法?”   愈微笑容凝滞:“我是医修,又不是阵修,无非是因为要管这些药材,才被逼无奈学了一些。”   殷牧悠也是多嘴问了一句,没想到愈微还上心了。   他笑了笑:“我认识的精通阵法的人不多,若有机会,定向你指教。”   “……好。”   见他似乎真的没做联想,愈微松了口气。   毕竟当初在存正堂的那一战,自己小露了一手布阵,又让他看到了这红莲,愈微本以为殷牧悠会上心的。   还好,看来他还没察觉。   在这里休息了一会儿,方才不快之事也渐渐被殷牧悠抛诸脑后。   等回去之后,天色都已经彻底暗淡下来了。   夜晚的极北更显孤寥,若非外面的护宫大阵泛着幽深的蓝光,外面便只剩下阒黑,无星无月,只有寒风在耳旁的呼啸声。   外面站着两个护卫,小声的交谈了起来。   “等明天早上,咱们也就熬到头了,大战在即,我才不想在这里看门。”   “哪儿是什么看门?分明是守着里面那位。”   “哼,照阳山的人就这么了不起吗?我才不屑呢!”   “还别说,现在整个玄阳大陆,皆对他们十分敬畏。毕竟那可是从大世界里退回玄阳大陆的人,实力深不可测。”   “可里面那位还是照阳山少主呢,怎么不见得实力有多好?我看那群人都是浪得虚名,否则怎么会从大世界回到玄阳大陆?”   这两人的想法,也是整个极北大部分人的想法。   不过说起来,他还真是不走运。   照阳山的少主倘若去了玄阳大陆其他地方,都会有一群人跪舔。   冰宫的人虽然不敢对殷牧悠不敬,但崇武的他们私下对照阳山的不满已经许久了,尤其是厉靖言还被照阳山的人用阵法困过一段时间,这积怨就更深了。   殷牧悠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这些声音。   一只发着微光的彩蝶从窗外飞了进来:“小猫薄荷~小猫薄荷~”   殷牧悠嘟囔了几声:“说了别用这个名字叫我。”   他听出了这是梧玄的声音,瞬间就清醒过来了,立马从床上坐起身来。   屋子里不见一丝光亮,唯一的光便是从彩蝶身上发出来的。   殷牧悠摊平了手,令彩蝶停驻在自己的掌心:“梧玄?”   “是我。”   他结结巴巴的说:“你怎么来了。”   “我分割了一缕神识放在这法器上面,通过术法传送到极北的,你还顺利吗?”   “你这么担心我啊。”   梧玄:“……”   他慌里慌张的解释:“我见过厉靖言的冷酷,你临走前我都放出话来了,你到底是我照阳山的少主,万一被人欺负了,还以为我们没本事呢!”   殷牧悠眼眸弯起:“梧玄,我还一直没问过你,你的本体是什么呢?”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不是说了要罩着我吗?总得问问清楚。”   梧玄语气里带着得意:“我是万年梧桐成精,凤凰栖梧听过吗?就是当初凤凰栖息的那一颗。”   殷牧悠睁大了眼,完全没想到梧玄会这么厉害。   “怎么了?”   “大佬!你给我个大腿抱抱!”   梧玄笑意更深,之前从来没有为自己的修为感到自豪,然而殷牧悠这态度,瞬间令他得意洋洋:“随便你抱,你在极北胡作非为都没事,用不着受那只凶兽的气!”   殷牧悠眼神一亮:“就等你说这话了!”   梧玄心里一咯噔,刚才那句话只是顺口说出来的,没想到殷牧悠还真的应下去了。   他全盛的时候当然厉害,吊打厉靖言都没话说。虽然厉靖言是凶兽,到底修为不如他,但梧玄率领草木之灵来了玄阳大陆,这些年又一直在帮殷牧悠输送灵气,修为都倒退了一个境界。   梧玄急忙问:“你打算做什么?”   “你给了我信心和勇气!我当然要大闹一场了!”   梧玄立马噎住,什么叫给了他信心和勇气?   清醒些!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两人的通讯就被掐断。   他做出了一个尔康手,冷汗瞬间流了出来。   就不该说什么大话。   这株猫薄荷,他又打算做什么啊?   “不行,得给他找个帮手……”梧玄在嘴里喃喃的念了几句,“极北……对了,鲛人一族好像离那儿最近!”   而这一边,殷牧悠之所以掐断了通讯,是因为见到了曲明。   外面已经彻底亮开了,不再像夜晚那样黑暗。   曲明从外面走了进来,穿着一身骚包的金色衣衫,腰间还挂着一个酒葫芦,就连雷灵鞭也没拿出来。   “你怎么来了?”   “那日我问过了魔主,他寻你来不是为了牵制照阳山。”   “我早就说过了,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曲明欲言又止:“你和魔主……”   殷牧悠哼了一声:“我和你的赌约,我自然会证明给你看,不是还有几天吗?你就急了?”   “我不是问赌约的事。”曲明从来都活得肆意洒脱,而如今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殷牧悠可不管这么多,反正有梧玄给他撑腰。   不怕!   “我来你们冰宫到底是阶下囚还是贵客?”   曲明皱眉:“当然是贵客。”   “那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贵客的?门口还有两个人监视我?”   曲明一时哑然:“那你想怎么样?”   “你们魔主来了极北之后,应该有很多人给他送什么鼎炉之类的,你去给我送两个过来。”   曲明:“……”   “我喜欢男人,别找错了。”   曲明:“……”   他以为自己来这里是游玩的?还找两个鼎炉?   之前是谁大言不惭的说要让魔主爱上他!   曲明涨红了脸,眼眶赤红的望向了他:“你说的是真的?如果赌约输了,你就得听我处置了!”   殷牧悠背过他去:“是你们魔主负我,我寻欢作乐又怎么了?”   原来是在赌气?   自从见面之后,魔主的确有意躲着他,两人连面儿都见不上,何谈爱上了。   曲明猜测,是和魔主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   殷牧悠在这个时候赌气,魔主又不待见他。等十天一过,自己正好坐收渔翁之利,这可是照阳山的少主,能利用的地方多了去了。   曲明脑子清醒了起来,觉得局面于他大好。   “好,我便给你找几个过来。”   等屋子里仅剩下殷牧悠一人,他的肩膀耸动,才低声笑了出来。   他就不信厉靖言不来见他。   地球的修炼功法,和玄阳大陆的修炼功法很多地方不一样。殷牧悠最拿手的,便是探测灵息。   自从曲明走进来之后,他周围就来了许多人。   殷牧悠猜测,这是厉靖言派来的。   那么多监视他的人,他就不信消息传不到厉靖言那里去!   人都见不到,怎么赢了那个赌约?   殷牧悠也不想主动凑上去,厉靖言本来就让他滚了,自己再这么凑上去,就连尊严也没了,还会平白惹得厉靖言嫌弃。   他都这么不待见自己了,殷牧悠就更加不想死皮赖脸的缠着对方了。   当然是,逼他来见自己。   主动的。   —   当厉靖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正在同愈微议事。   他虽然是个医修,又每月送丹药过来,但到底不是他专门做这个的,另有其他职务。   听到殷牧悠在寻欢作乐四个字的时候,厉靖言脸都阴沉了。   “那位还说……四方各地给魔主送了那么多鼎炉,魔主不享用,他就笑纳了……”   厉靖言硬生生给捏碎了一个防护玉佩。   手上的东西,瞬间成了粉末。   “照阳山的人还真是厚脸皮。”   “这……也是曲明大人进去之后,那位才突然找曲明大人要了人,也不知他们都谈了什么。”   厉靖言那狭长的凤眸里浮现不悦:“他要怎么样都行,以后不准再同我汇报这些事。”   “是。”   厉靖言看向愈微:“继续,你方才想跟我禀报什么?”   愈微笑得温软:“魔主要不去看看他?”   “……说了他同我并无干系。”   “魔主的病……不正是得让他背叛,从而刺激几个独立的人格吗?上次魔主那样的态度,兴许让他死了心,正做着魔主吩咐的事情呢。”   厉靖言呼吸一窒:“他竟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说完,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妥。   他答应得这么容易,自己该欣喜才是!   愈微垂下眼眸:“以属下看来,他生性温柔也薄凉,唯有对待自己喜爱之人才会全心全意。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便代表……”   “代表什么?”   愈微抬起眸,繁复的广袖遮挡住了他冰冷的眸光:“他开始对魔主薄凉起来了,代表……他对魔主死了心。”   愈微的话,令厉靖言心脏犹如插入了一把刀,渐渐疼了起来。   他的确没了记忆,在殷牧悠来之前,也是打算利用他让自己的人格合一。   然而真的见了他之后,这样的想法反而没有那样强烈了,甚至于他托愈微炼制的毒丹,都没往殷牧悠身上使。   此时此刻,厉靖言越发心绪难平。   “魔主要不要去看看他?”   愈微一句话,问到了厉靖言心坎儿上。   “去了有何用?”   “兴许见了他,会有其他几个人格出现,令他们痛不欲生的时候,就能收复回来了。”   厉靖言眉头紧皱,终于点了下头。   愈微笑容里染上了黑暗,那另外四个人格发疯,厉靖言就不会发疯了吗?   天真。   外面的风雪越发的大了,呼啸的风卷起了寒意,枯黄的树枝也被凝固成冰,水洼沟壑被雪所积压抚平。   厉靖言的心也染上了风雪那般,寒气直冲心底。   等走到屋外,里面一阵笑声传出。   从缝隙之中,他见到里面冒着白色的雾气,是从里屋的温泉传来的。   “这法器放于底部,就能充作源源不绝的温泉水了。”   殷牧悠长得极美,又是照阳山出来的,除了极北那群人看不惯他,自然而然有许多人想巴结。   那两个鼎炉卖力讨好,一个把酒盏喂到了他的唇边,另一个在给他捏肩。   他的唇因为喝了酒,沾染了水渍,连苍白也尽数褪去,泛着淡淡的薄红。   酒喝得有些多了,殷牧悠不醉也真醉了,脸颊被升腾的热气蒸出了些许红色,直蔓延到皎白优雅的脖颈处,没入到衣衫里面。   这等容姿,那两人早就看得愣了神。   尤其是其中还有只猫成精的,早已经对他垂涎三尺。   他本在给殷牧悠捏着肩,手便渐渐伸到了衣衫里面去。   殷牧悠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的问,眸子里还染了水汽:“你在做什么?”   那人轻笑着:“自然是服侍少主啊。”   殷牧悠未能明白他的暗示,明明只打算做戏的,可酒喝得太多了,脑子也变得混沌了起来。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朝后走去:“不,不用……”   那人怎么肯放过他?   他也立马站了起来,一步步朝殷牧悠靠近:“不是少主唤我们过来的吗?如今该做正事儿了。”   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   殷牧悠脚底一打滑,便摔入了水中,池水瞬间把他的身上打湿,胸膛泄露出一片诱人的风光。   这下子,他脑子才清醒了过来。   殷牧悠心里一咯噔,戏做了这么久,厉靖言怎么还没来呢?   还有着两个鼎炉是肿么回事?一点儿都没鼎炉的安分,还这么强势!   这和他的计划可完全不一样。   “少主,你身上的衣衫都湿了呢,快脱下来。”   殷牧悠吓得腿发虚,连忙说:“你别过来!”   “不过来怎么伺候你呀?”   殷牧悠欲哭无泪,就差一句‘你再过来我就喊了’!   这群强势的鼎炉,他一点儿都不喜欢!   连装一装柔弱都不肯了吗?   正当此时,厉靖言终于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愈微。   见这一幕,两个人脸上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群庸脂俗粉,也敢肖想殷牧悠?   “都滚出去。”   一看到厉靖言,方才还对殷牧悠垂涎三尺的那人,瞬间就发了抖,死死的把头给低了下去。   他被送给厉靖言之后,第一次看见厉靖言后,就被吓得脸色泛白。   这样的人,他是打死不敢用学过的手段去勾引的。   到底是自己的命重要些。   今日曲明大人过来点了他去服侍照阳山少主,他本也以为那人是如厉靖言一样的狠角色。没想到过来看了之后,便惊为天人。   他被送来之前,是被悉心调/教过的,只懂得服侍人的本事。   就算他们是男人,也不敢起什么歪心思。   可殷牧悠喝酒之前还如高岭之花一般,显得清冷极了。等沾了酒,这朵花便仿佛从云端落下,跌到了自己手中,任何人也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   只要做了他的人,就有了照阳山的势力作为依傍,这样的美人儿,让他做鼎炉他都心甘情愿。   可越是接近,他心里这点儿想法便越是改变。   就连心里都被他给勾起了痒意,渐渐的动作也就放肆了。   他是被培养成了鼎炉,但也是个男人,若把这样的人压在身下,只要一想想,心里就生出了些快/感。   等他要动手的时候,却看到了厉靖言进来此地,便瞬间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还杵着?是不想要你们的小命了吗?”愈微笑着发了话,可他却从那眼神里看到了冰冷。   这位医修大人,是极北出了名的脾气温软好欺负。就连他也发了怒,可想而知作为魔主的厉靖言会对他做什么。   他飞快的离开了此地,再也不敢久留。   愈微走到池边,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了一件淡青的披风,披在了殷牧悠身上:“别冻着了,极北可不比照阳山。”   “愈、愈微?”   “你也太胡来了。”   殷牧悠的酒完全被吓醒了,现在倒有几分可怜兮兮的。   谁让厉靖言不来见他,又让他滚远点,自己若不使些手段,他怎肯主动前来?   “嗯?”愈微仍带着笑容看他。   殷牧悠脑子一团浆糊,从池子里走出来,身上还带着酒气。   这味道,差点熏得他快要把持不住。   一株喝了酒,摇摇晃晃,连鼎炉都敢对他下手的猫薄荷,如果不是他和魔主过来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愈微心里莫名烦躁。   殷牧悠也真是的,喊什么鼎炉?要逼魔主过来见他,找自己不就好了?   看到刚才那个局面,到底是别人上他,还是他上别人?   那边的厉靖言低下了头,任谁也看不出他的表情。   “愈微,你出去。”   “魔主?”   “出去!”   愈微只好叹了口气,径直的离开了此地。   和厉靖言擦身而过的时候,愈微的眼瞳瞬间一变,才发现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厉靖言了。他能分得清,是因为自己曾在记忆世界里,和他交过手。   他也曾作为攻略者,治愈过对方。   然而皆一无所获,甚至惨死。   是顾翊秋。   可愈微却不敢多做停留,害怕被顾翊秋察觉这具身体已经被他夺舍,他可不是那位愈微,而是想夺取凶兽力量,而为自己所用的景丞。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殷牧悠和顾翊秋两人。   顾翊秋走了过去,低声咬牙:“如果我没来,你就要被那鼎炉生吞活剥了。”   “胡说,我哪有这么弱?”   “还嘴硬?”顾翊秋拔高了声线,抓住了殷牧悠的手。   殷牧悠朝前倾倒,眼看着就要摔倒,还好被顾翊秋给扶住。   他还没来得及对顾翊秋多说什么,顾翊秋的手就打在了他的屁/股上。   殷牧悠涨红了脸:“你再打试试?”   顾翊秋硬着心肠,又给打了好几下。   天知道他多么害怕,多么担心,在这具身体醒来后,他便小心翼翼的隐藏起自己,充当极北的魔主。毕竟顾翊秋在之前有过这样的经历,以为只会是暂时的。   只是这五年来,他却异常想念殷牧悠,这思念没有一刻停止过。   他出现的时间不长,又担心暴露,还一度以为殷牧悠已经死了,受尽了万般的痛苦。   谁知道一睁开眼,就看到他差点给自己戴了绿油油的帽子。   能不生气?   顾翊秋一想起这些,手上的力道就更用力了。   殷牧悠还真被打疼了,可令他感到更不适的是这个姿势,以及对方竟然打他屁/股。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豆大的泪水直往下掉,眼眶都红了一圈,语气里带着小小的颤音:“你竟然打我?”   听他这么委屈,顾翊秋也着急了,他刚才只是太懊恼了。   “……是不是疼了?”   媳妇儿生气了,这还怎么得了?   刚想着怎么道歉呢,殷牧悠就挣扎着起身,羞愤至极的指控着:“你打我的脸都不能打我的屁/股!”   顾翊秋:“……”炸毛点在这儿?   末了,对方还要补充一句:“厉靖言,你个混蛋!” 第96章   厉……靖言?   顾翊秋的眼神瞬间一变, 里面宛如卷起了狂风暴雨, 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你看清楚我是谁?”   殷牧悠心里纵然有万分委屈, 如果不是谁打了一顿屁/股, 也不会羞愤得哭出来。   “你这混蛋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看什么看?”   顾翊秋:“……”   “告诉我, 为什么要找那些鼎炉?”   这世界的修炼体系对顾翊秋来说十分新鲜, 这里的人甚至连精神体都没有。意识海可以理解为神识, 他也是花费了许多功夫才渐渐弄清这些的。   从他嘴里说出鼎炉两个字, 顾翊秋整张脸都黑了。   对方可是他的向导。   屋内待得越久, 池水里的热气便蒸腾而起,白雾袅袅间,他的身影也朦胧了起来,一切都好似身处在梦境那般。   顾翊秋的眼神里近乎贪婪,已经有多久没见到过他了?   是活着的, 他再也不要抱着那具冰冷的尸身了。   “我好歹是照阳山少主, 要你两个鼎炉怎么了?你就为了这事儿打我?”   “就这事儿,怎么了?”   “你也太无理取闹了!”   顾翊秋又好气又好笑:“我无理取闹?”   他这么胡来,自己醒的时候,看到这一幕,简直把他给气疯了。   凭那些低贱的鼎炉而已,也敢肖想他?   “你让我滚,我都如你所愿的滚了,现在又想来找我了?”   顾翊秋有苦难言,恨厉靖言这么伤害他的遥遥,更恨自己占领不了主导权, 没能保护他。   他大步走到殷牧悠身边,搂紧了他的腰,低哑着嗓音:“你看清楚我是谁。”   这已经是对方第二次这么问了。   殷牧悠下意识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他没把‘厉靖言’三个字说出口。   猫薄荷对猫的求生欲,可不就是本能?   殷牧悠凝视了他许久,心里排除了尧寒,苏衍那个病娇也可以被排除。剩下……孟雨泽和顾翊秋,这两人只能蒙一个!   殷牧悠的大脑高速转动了起来,顾翊秋应该舍不得这么逼问他,早就跑过来哄哄抱抱了。和顾翊秋结婚的三四十年里,他已经成了宠妻狂魔的代名词,全帝国皆知!   那……   “孟雨泽?”   顾翊秋的声音冷极了:“那是谁?”   殷牧悠心里顿时一咯噔。   顾翊秋的手已经渐渐伸到了他的腰间:“看来我没陪在你身边的日子里,你认识了很多人嘛。”   这话不是和尧寒那句‘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别的猫了’一模一样!   殷牧悠顿时冷汗直流,身体也不自觉的僵硬了起来。   他这个时候,要不要装作失忆不认识他?   殷牧悠紧紧闭上了眼,长睫微微轻颤,犹如振翅欲飞的蝶:“你不是厉靖言,也不是孟雨泽,你到底是谁?”   “还猜不出?”他缓缓启唇,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顾翊秋。”   “我不认识!”   顾翊秋已经解开了他的腰带,低声浅语:“挺机灵的,知道装失忆,是想来句不知者无罪吗?”   这样心虚害怕的样子,可骗不到他。   殷牧悠见这方法行不通,缓缓睁开了眼,瞬间便朝着他亲吻了过去。   妈的,腰带都给他扯开了。   再不用强吻分散下注意,止不得会发生什么呢。   顾翊秋很快化被动为主动,这些年里他实在太想念他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一个人活着,他宁可和他一起去死。可他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从这具身体里苏醒了过来,半点没他的消息。   顾翊秋甚至想永远长眠,都找不到机会。   顾翊秋本来就是好战狂,在上一次的那场大战里,他更加拼了命。   失而复得的滋味太好,令顾翊秋舍不得分开。   他尝到了对方唇上残存的酒味,眼神痴迷,不由亲吻得更深了些。   许久之后,殷牧悠才缺氧一般的深呼吸起来:“你到底还要吻多久?”   “不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吗?”   殷牧悠脸色微红,还不是怕顾翊秋继续做什么事?   他伸出手,低声嘟囔了一句:“把东西还我。”   “什么?”   “腰、腰带。”他说完这句话,脸上不由一阵燥热。   顾翊秋反倒不还,还把腰带捏在鼻尖轻轻嗅了一口。不仅沾染了酒气,还有殷牧悠身上那股极浓的香味。   “不还。”   殷牧悠:“……”   顾翊秋看似不经意之间询问道:“你很在乎那个厉靖言?”   对于这个问题,殷牧悠可不敢马虎。   万一回答不好,可不是火葬场这么简单。   思来想去,殷牧悠打算说出实情,毕竟顾翊秋可不是尧寒那个小笨蛋。   等听完了殷牧悠的话,顾翊秋脸上的神情才逐渐凝重了起来。   “只有四个世界的你被治愈,厉靖言所接收的,全都是那几次转世之中的负面情绪,那些东西渐渐累及。可以说,他是没有遇到我之前的你。”   这词听起来简单,理解起来却尤为的艰难。   尤其是,让顾翊秋相信这具身体竟然并非别人,就是他自己的事情。   顾翊秋开始头疼欲裂,刚才还朝自己露出了笑容,此刻连站也站不稳,直直的倒在了殷牧悠怀里。   殷牧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   然而顾翊秋的脸色却越发的苍白,仿佛在承担什么痛苦一样,冷汗打湿了他的黑发,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两下。   痛。   顾翊秋能感觉到的,唯有这个字罢了。   明明伴侣就近在眼前,他却没有力气再拥抱他,顾翊秋抬眸看向了殷牧悠:“我……不想离开,我想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三十年的时间太短了……”   殷牧悠抓紧了他的手,心里更加焦虑:“顾翊秋,你怎么了?”   顾翊秋却深深凝视着他:“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只想治愈我?”   “当然是喜欢!”   顾翊秋露出了一个笑容,彻底陷入了沉睡之中。   再次苏醒过来,他已经不再是他了,对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冰冷,狠狠拍开了殷牧悠的手:“放开。”   厉靖言回来了。   殷牧悠失魂落魄的低下了头去,他记得,是他告诉顾翊秋这些事之后,他才起了异变。   “很意外?”   厉靖言已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殷牧悠只能看到那双冰冷的金色眼瞳,里面带着淡淡嘲弄。   “消失了一个。”   殷牧悠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嗫嚅了两下。   “你想问为什么?”厉靖言回答道,“告诉他全部事实,他就会想彻底掌控这具身体,多了不该有的贪念,便是自我毁灭。”   “……是我?”   “是你,不过我还得感谢你,正因为你这么做了,才让我收回了一个人格。如今……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权更大了。”   殷牧悠身体微微发颤,明知对方阐述的是事实,可心脏的某一处仿佛被肆意疯长的藤蔓给勒紧,上面的刺让他那处流了血。   厉靖言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心里浮现起异样的感情来。   屋外大雪纷飞,把所有的一切都冻结成冰。   厉靖言一闭上了双眼,似乎走到了一片干涸的沙漠,四周就像是着了火那样,只剩下炎热和高温。不远处站着一个青年,他的脚边睡着一只巨大的雪豹。   这是顾翊秋,那片人格最后残存的意识在同他对话。   [别伤害他。]   [……]   顾翊秋并不厌恶他,以这样的手段融回了自己这片人格。毕竟他们是一个人,厉靖言什么想法,顾翊秋最了解不过。   顾翊秋不由想,如果是他,自己约莫也会这样做。   [你就是我,不会真的对他狠下心的。]   [住嘴。]   [你不曾遇见过他,到头来……我还是比你更幸运。]   [那些记忆,跟我毫不相干。]   [……是吗?]那片意识已经很虚弱了,到最后,只留下了一句话,[你如果真以这样的手段害死其他几个,他真的会恨你的。]   [住嘴!]   厉靖言紧咬着牙,体内的灵气凌乱,尖锐得犹如利剑,朝四周散乱而出,惹得整个冰宫都动荡了起来。   地面被灵气砸出了几个大坑来,原本在地上堆积的雪花,此刻却朝上飞扬了起来,让厉靖言的身影都时隐时现。   他在外面发疯,等顾翊秋那片人格终于融了回来,厉靖言才重新睁开了眼。   愈微则眼神微闪的站在廊下,举着青色的伞看着他。   自作孽。   可他越是这样,自己才越是开心。   着头凶兽彻底发疯的日子不远了,自己的心愿也终于能实现。   这一夜过得尤为漫长,不仅是殷牧悠,对于厉靖言也同样如此。   他并没有得到全部的记忆。   顾翊秋的记忆分散开来,剩下的四个人格各的一份儿,饶是这样,厉靖言的心脏也揪着疼了起来。   不管是自己对殷牧悠的态度,还是那样去伤害他,都不及今日的多。   就好比,是让他亲手将那片人格推入深渊一般。   短短几个画面,已经让他明白了许多,甚至在梦境时,还和顾翊秋感同身受。   明明说着他不在乎那些记忆的话,可到头来……最先落败的反倒是他。   —   殷牧悠在屋内呆坐了一夜,彩蝶飞到了他的肩头,从里面传出熟悉的声音:“小猫薄荷~你没事?”   平时听到这句话之后,殷牧悠总要反驳一两句。   可今天他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这不禁让梧玄十分担心。   别是他夸了海口,让别人欺负了殷牧悠?   梧玄越想越气,恨不得立马飞到极北来,锤爆厉靖言那人的狗头。   “殷牧悠!”   梧玄急迫的语气,令殷牧悠终于有了点儿动静:“梧玄?”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多么沙哑。   梧玄吓了一跳:“没事?”   “今天……我见到顾翊秋了。”   梧玄一喜:“这是好事儿啊。”   殷牧悠蜷缩了起来,把头埋入了双膝之间:“可他消失了……是我没思虑周全,把事情告诉了他,这才导致了他的消失。”   听到这里,梧玄反倒没了气,而是心疼起他来了。   对于那只凶兽来说,其余四个被治愈的人格,就是稳定他的基石。一旦少了这些,他早就毁天灭地,带来一方灾厄了。   “只要不是以痛苦,背叛的方式,令那些人格崩溃,按理来说,顾翊秋融回去是好事。”   “我知道,可顾翊秋在我面前消失,无异于是我让他……”   梧玄心都软和了下来,不顾危险,彩蝶顿时化身成了他的样子,站在殷牧悠面前:“你对待敌人的时候,出手那么果决,对待你爱的人,反倒这么拿捏不定。”   殷牧悠微微抬起头,看到了梧玄的脸。   梧玄有些羞涩的撇过头去:“不过,我也是受你照顾的一个。”   他该感到庆幸。   之前景丞挑拨离间的时候,明明自己有那么多事瞒着他,殷牧悠却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他。   这于殷牧悠是小事,却让梧玄深深铭记许久。   受到信任的感觉很好。   “顾翊秋并没有死,只是融合回去了。”   听到他这么说,殷牧悠的心情好多了。   可这件事情也给殷牧悠提了个醒儿,以后再也不能轻易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了。   这次只是让那片人格融回去,如果是直接破碎,那些记忆也就再也没有了。   殷牧悠重新振作了起来,第二天早上一醒来,愈微便过来找了他。   “你昨天喝的可是灵酒,多了容易一醉不醒,吃一粒醒酒的药丸。”   殷牧悠略表歉意:“昨日那样喝酒实属不该,还劳烦你了。”   愈微见他眼下青黑,笑着问:“昨夜没睡着?”   殷牧悠略笑了两声,在愈微看来,算是默认。   正当两人谈话的时候,冰宫的一个弟子很快就走了进来:“原来您在这儿?正派联盟派了人来冰宫,魔主正找您呢!”   愈微站起身:“我这就去。”   殷牧悠一听这话,连忙对愈微说:“我也能去吗?”   愈微微怔,没想到昨天殷牧悠被厉靖言伤成这样,也要护着厉靖言。   明明以前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愈微心里的某一处却深深的嫉妒了起来。   明明他也有过类似的遭遇,却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人。   “好。”   两人很快便一起去往了那边,这种时候,正派联盟的人竟然会派人来冰宫,其中定然有诈。   殷牧悠担心不已,这才想着和愈微一起去看看。   刚进入到里面,殷牧悠才发现左右都站满了人,两边的气氛犹如水火。   曲明也在其中,已经悄悄将雷灵鞭捏紧,但凡那边有任何举动,他都会护住魔主,护住冰宫。   “拜见魔主。”   殷牧悠在殿下,同愈微一起行了礼,正派联盟的人都在,装也要装个样子出来。   其中有人见他面生,不由问:“这位是……”   “是照阳山的少主。”   他们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原本想动手的,可如今一听此话,瞬间脸色苍白了起来。   照阳山是帮极北的吗?   不同于极北冰宫那些弟子,正派联盟的人对殷牧悠的态度无不恭敬:“没想到是照阳山少主,不知少主来此是为了什么?”   殷牧悠答道:“自然是来极北做客的,我涉世未深,也该在玄阳大陆多走动走动了。”   听殷牧悠这么说,他们缓缓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原来是这样,我紫焰宗也欢迎照阳山的人前来走动。”   “乾元老儿,你真是卑鄙无耻,竟然乘机邀请照阳山少主!我圣兽宗也欢迎少主前来!”   “谁卑鄙无耻了?你自己也不抢着相邀吗?”   几人为了殷牧悠差点吵起来,瞬间把冰宫那边的人给闪瞎了眼。   这……照阳山少主,这么香饽饽的吗?   “明明来了我冰宫,还争着想抢呢。”曲明低声说了一句,可当他说出口时,自己也觉得惊讶万分。   不对啊,冰宫的人不怎么待见照阳山的人啊,他怎么跟着对方去说了?   谁知他这话刚一落下,冰宫众人都觉得异常有理的纷纷点头。   曲明:“……”完了,全被带偏了。   这么吵吵闹闹也不是办法,殷牧悠咳嗽了一声:“以后自然会去,不过近来我还是会在冰宫的,多谢诸位相邀。”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正派联盟那群人才总算是消停了。   他们还没忘记,今日来此处可是有要紧事的。   “魔主,前些日子我圣兽宗的嫡传弟子来了你们极北,可这么久了都不见踪影,你们极北,莫不是将他囚了起来?”   “这是什么话?当我们极北不分青红皂白的乱囚人?”   “哼,难道你们不是吗?”   曲明捏白了手,朝殿上的厉靖言说:“魔主,既然他们不信,咱们便彻查一番,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个人,免得他们又诬陷我们!”   殷牧悠点了点头,是该如此的。   谁知道话音刚落下,殿上便有一道眼神落到了他的身上——   茫然、无措、可怜又弱小。   殷牧悠心里一咯噔,殿上坐着的,别是尧寒那小傻子!!   这可是正派和极北的交锋,他能怎么应付?   殷牧悠护崽子心切,也顺着曲明的话说:“曲明说得在理,不过未免正派联盟的各位前辈觉得我们不公,不若让他们派一个人来督查,这样他们便无话可说了,如何?”   这话若厉靖言说出的,便会有一群人喊英明。   可正派那群老头子方才还这样拥护殷牧悠,便让极北的人以为照阳山跟他们是一伙的,瞬间以为殷牧悠要害他们颜面扫地。   “放肆,魔主都没发话,你多什么嘴?”   尧寒护短得厉害,瞬间不悦了起来,呲牙眼里瞬间露出凶光来。   “你才放肆,凶什么凶?!” 第97章   被自家魔主这一怼, 那人瞬间就目光呆滞了起来。   他分明是在帮自家魔主说话啊!   而且, 坐在台上的魔主完全变了个样,方才的气势虽然骇人, 但也是内敛的。而现在完全凶光外露,一副护崽子的老母鸡样子。   “魔主……这群人分明是来找茬的,找不找那人都是我们冰宫的事, 凭什么让他们派人监督?”   正派联盟那群人瞬间怒了:“若非我宗嫡传弟子在你们极北消失, 我老头子也不会舔着脸来你们极北!呸!”   “你们正派杀我们极北的人还不够多吗?想当初我们极北派人去你们正派的时候,不也一样受到了羞辱?”   乾元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你们那是来寻人吗?分明是借此来打探消息!”   “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们还君子?极北的魔物, 全都作恶多端!”   殷牧悠更绝望了,头疼的扶额。   眼见着这两拨人又要吵起来, 之间的鸿沟和血海深仇,完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殷牧悠又在中间, 这两方吵得都快打起来。   “住口!”   殿上的尧寒大喊了一句,已是不悦至极。   他缓缓站起了身, 玄色衣袍逶迤拖地, 腰间的玉玦相互碰撞, 发出清脆叮咚的响声。   吵闹的两方失了言语,怔怔的看着他。   压倒性的气势及魄力。   冰宫这边的人, 身体都僵硬住了, 方才争辩的时候,是他们怒上心头,而忘记了魔主仍在此地。   现在可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们极北之前是流放之地、遗忘之地,可自从魔主来了以后,不仅设置了护宫大阵,建立了冰宫。他们极北也有了第一座城池,这都是魔主的功劳啊!现在可不能和以前一样,那么肆意放纵了!   原以为魔主会动手,可他靠近之后,却只是将殷牧悠拉入自己怀中:“你们叽叽喳喳的,吵到他了。”   哈?   方才魔主开口,就是为了这个?   不仅是冰宫众人,连几个正派的人全都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冰宫的人都是看厉靖言的眼色行事的,一瞧他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下,对殷牧悠这么维护,心里瞬间就有了谱儿。   看来,这位还真是深受魔主宠爱啊。   虽然他们魔主平日里不怎么搭理,这一到大场合就护起来了!   殷牧悠冷汗直流:“魔主可同意我方才的建议?”   “我听你的。”   殷牧悠害怕他人察觉,赶忙把话题引到了正派的人身上:“几位前辈不若派一人,跟我们去查一查?”   他们商议片刻,最终让那位叫做乾元的修士出来了。   殷牧悠又小声对尧寒说:“你派一人负责此事。”   尧寒不情不愿的随便点了个人:“就你。”   曲明微怔,没想到尧寒竟点了他,之前还为了鼎炉的事,被魔主训斥了一番,原以为魔主会对他生了芥蒂呢。   曲明也极高兴:“属下一定办妥当!”   “嗯。”   众人渐渐散场,殷牧悠走出大殿的时候,还有些脚步虚浮。   乾元见他如此,忍不住担心的问道:“少主没事?”   “没事,有劳前辈了。”殷牧悠朝他笑了笑。   “哪里的话?少主来玄阳大陆任何地方,都要比这极北不知强到哪里去了,极北的人对你这般不敬,我看了都痛心!”   他这话说得一点儿都不作假,殷牧悠来极北遭人冷眼惯了,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   昨夜和梧玄详谈时,他也曾听梧玄提过一两句。   地球属大世界,修炼功法也比这里的进步许多。就算抛开这点不提,小世界的人对大世界的人存着天然的憧憬和好感。   梧玄举了个最简单的例子,就好比从玄阳大陆,去往大禹国一样。那个世界只有武者,修仙者在那边完全是神话一样的传说。   梧玄这一解释,殷牧悠才彻底明白过来了。   “来极北只是一时的,往后还得去玄阳大陆其他地方,还要多谢前辈的爱护。”   乾元一听殷牧悠这么说,对他的好感更甚。   照阳山的少主,不骄不躁,连受了人冷眼也这般温和,真是越看越喜欢。   “哪里的话,今日若非你开了口,他们也不会同意让我跟着去寻嫡传的弟子。”   两人交谈了片刻,乾元这才离开了此地。   殷牧悠原本打算先回去,却没想到刚拐弯,就被身后的人给抱住了:“你刚才和他聊得很开心?”   “尧寒?”   对方在他背后轻轻蹭了蹭:“我听到他要拐骗你离开这里。”   拐骗?   殷牧悠笑出了声:“哪有拐骗!”   “凡是想让你离开我的,通通都是拐骗!”   殷牧悠只能由着他说了。   “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尧寒才想起这个,连忙对殷牧悠说:“我一醒来就坐在那个地方,还看到下面一群人!”   所以才会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样子?   “别怕,不还有我吗?”   尧寒顿时笑了起来,眉眼都弯起,冲散了这张脸的冷凝之意。   他走到了殷牧悠身旁,拿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头上:“摸摸。”   殷牧悠被迫给撸了猫,还要顺着毛去撸。多亏了这几个世界,他已经有经验了,没几下就把人给整舒服了。   “下巴也要!”   “……万一被人看见。”   “看见就看见!”   “你不要面子的啊?”   尧寒一脸的不高兴,他凡事有什么情绪,总能第一秒表现在脸上:“要是谁敢嘲笑,我就咬上去。”   殷牧悠肚子都笑痛了,故意逗他:“其他找个人帮你顺毛不好?”   “谁敢?”尧寒呲牙,他这样高贵的九命猫妖,不是一般的脏手配顺毛的。   殷牧悠只得挠挠他的下巴,尧寒和兽形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又蠢又凶。   尧寒舒服得眯起眼,咕噜咕噜了两声,这才和殷牧悠提起了正事儿:“我脑子里多了几段记忆,温琅,你是不是还遇到过其他的我?”   殷牧悠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心头升起了苦涩。   尧寒立马嚷嚷了起来:“别停!”   “我不叫温琅了,我叫殷牧悠,记住了。”   尧寒把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然后才喊他:“悠悠~”   甜死了,腻死了,还撒着娇呢。   他的名字在尧寒嘴里喊成这样,殷牧悠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不准用这种语调叫我。”   尧寒瞪圆了眼,闹了脾气:“悠悠!”   殷牧悠:“……”算了算了。   “你还看到什么了?”   “你娶我了!”   他原来得到了这部分记忆?   殷牧悠哑然,看他的眼神更加柔和。   尧寒喃喃的念着:“我们结婚了,你就要一直和我在一起了……上次,就是没来得及结婚的原因,你才离开我了。”   他的意识越来越困,渐渐的,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殷牧悠手上的动作还没停,听到尧寒这话的时候,心里也不是滋味。   在短暂的瞬间,他完全没发现对方已经交换了人格,厉靖言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在极北……不,以前谁敢这么对他?   “你在做什么?”   这极冷的语气,让殷牧悠反应了过来,随后立马收回了手。   “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我!?”厉靖言拔高了声线,他身体里的人格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能容忍殷牧悠这么做?   殷牧悠一时还没忘昨天的事,脸色也冷如寒霜:“魔主自己不记得,翻脸就想找我的不是?”   厉靖言眼神微闪,得了些记忆的他,竟无法对殷牧悠说那些伤人的话了。   他看到了那些记忆,才逐渐明白了顾翊秋是什么意思。   那几个被选中的人格,的确很幸运。   为什么他脑子里全是些扭曲、黑暗、被人追赶胁迫,被人背叛伤害的记忆?而他们自从遇到了他,完全被幸福所填满。   嫉妒自己,这听上去天方夜谭,然而这就是厉靖言心里的真实情感。   “魔主若要呵斥我还是免了,我有些累了,先离开了。”   厉靖言伫立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刚才没发现,等冷静下来了,稍加回味,他竟然还觉得被对方挠得挺舒服的。   到底是哪个人格,天天享受这些。   一生出这个念头,厉靖言的眼瞳里瞬间涌起汹涛骇浪。   享受?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   雪下了整整一天,明明已经到了下午,都不见停。   曲明早已对极北的恶劣天气习以为常,冰宫建立之所还不是最冷的地方,朝北走千里处的秘境,那里珍奇异宝虽然许多,可寒风犹如罡风,甚至有低阶弟子因为无法抵御酷寒而活生生被冻死。   他等了许久,才隐约见远方走过来一人。   天地皆静,唯独剩下他打着伞,踩着白雪的声音。   地上留下了一行脚印,等他走进,曲明才问:“你怎么来了?”   殷牧悠说:“我又不是你极北的阶下囚,你还想约束着我留在冰宫不成?”   曲明心中惊骇:“你想跟着我一起去外面寻人?”   “自然。”   “那赌约,可没剩几天了。”   殷牧悠表现得不急不缓,完全不见赌约临近的急迫感。   “不急,若真是输给你了,也无碍。”   曲明完全摸不着殷牧悠的想法,今日在殿上看,魔主对他的态度极好,甚至叹一句宠溺也能说过去。   现在正是大好时机,他不留在魔主身边,反倒跟自己去寻什么人!   “今日同乾元前辈聊了许久,他来极北的目的是寻人没错,可其他人却不一定。我担心你此去会有身边变动,再说……这段时间我也不想见着厉靖言。”   曲明眉头紧皱,没想到他这么为极北着想。   一时间,曲明竟有些胜之不武的滋味。   明明他最爱赌了,眼下却觉得自己之前为殷牧悠寻鼎炉来的行为,简直跟作弊一般。   曲明低声说了句:“暂且将赌约停止,等回来了也一样的。”   殷牧悠微怔,没想到曲明会这么说。   “……这种情况下,赢了你也不光彩。”   况且,他之前那么狂妄的从照阳山把他带回极北,对方一丁点儿怨恨也没有,甚至还担心他们冰宫,说了这一番话。   对方这样坦荡,相较他这副求胜心切的样子,还真是没出息。   殷牧悠露出笑容:“那就多谢你了。”   两人谈话间,乾元也已经走来了:“你们倒是相谈甚欢。”   “乾元前辈。”   乾元摸了摸自己的白胡须,笑得和蔼可亲:“我来晚了。”   “不打紧,此次还有一人同往。”   乾元和曲明都有些错愕,朝殷牧悠望了过来。   殷牧悠故意卖了个关子没阐明。   没多久,曲明便看见他们家魔主阴着脸朝这边走来。   曲明:“……”   他现在把赌约暂停的话收回来还可以吗?   殷牧悠朝他抱拳:“哎,厉靖言怎么追来了?还要多谢你深明大义!”   他被算计了!   可这高帽子一扣下来,曲明想反悔都不成了。   ……罢了、罢了,就寻人这几天,也吃不了什么亏。   人已经到齐了,几人很快便离开了冰宫。   乾元来之前测过卦,再加上自己的嫡传弟子柏重锦失踪前,曾丢过一道求救的符纸,具体位置便更加清楚明白了。   数座冰山之中,有一元婴修士留下来的秘境,传言他和妻子的尸骨便埋在此地。   那人本不是极北之人,乃是因为他妻子生前便极其爱美,不想妻子死后容颜受损,死之前寻到了千年寒冰,做成了棺材,将她放在了里面,以保容颜千年不损。   “柏重锦来此地做什么?”   “他要来寻那人所留下来的功法。”   殷牧悠疑惑的看了过去:“功法?”   “是御灵术。”乾元这才谈论了起来,“他的家传之术同御灵术也有渊源,乃是根据御灵术而创的,只是没有温家血脉,到底不能完全学会,我多年前偶然打听到温家那位的葬身之地,便同他多说了一嘴,谁知他非要过来一探究竟了。”   能看一眼当年叱咤玄阳大陆的额御灵术,乃是柏家累世几代的心愿。   柏重锦听到了这个消息,自然不会放过。   殷牧悠听完了他的话,不由愣在原地。   他们要去的,竟然是温良玉所留下的秘境?   如今他已经没了温家血脉,自然使不得这御灵术。可没想到,御灵术竟然遭到这么多人的觊觎。殷牧悠沉默了下去,以后可得小心些了。   他是怀璧其罪。   厉靖言听罢,不由眯起狭长的凤眸:“温家那位葬在我们极北,便属于极北,看来真正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是你的爱徒。”   “你!”乾元涨红了脸,却噎住似的不敢反驳。   的确是柏重锦先因为自己的私心才来的极北,而后还困到了秘境之中,无法脱身。   厉靖言对这群人一丁点儿好感度都没有:“找到了人,就早些滚回去。”   他这话说得狂,纵然乾元修为高深,也不敢嫌弃他态度不敬。   乾元眼神微闪,想起了数年前,这厉靖言也是正派宗门的弟子,却因天资出众而受到了诬陷,从而被宗门狠狠的严惩。   他重伤之间,又被那些人围攻,听说活生生的被挖出了金丹。   等他跌入万丈深渊,去往了小世界的大禹国,竟附身到了凶骨身上,得到了自己上辈子的身体,从而成了凶兽。   等他席卷重来,想把玄阳大陆闹个天翻地覆,没想到又遭遇了照阳山梧玄,被困于阵法中,如此又是数年。   若是殷牧悠知晓这些,定然会明白厉靖言取回的凶骨到底是谁的。   尧寒只是他治愈过后的人格,可现实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尧寒九命被陆文龙所杀,后来理智丧失,逐渐疯魔,将陆文龙抓回来一世又一世的折磨,甚至成了一方魔主,这就是厉靖言得到的记忆。   “你也曾身而为人,何不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厉靖言笑了起来,尽带悲凉,“我生而为人,却成了一方灾厄,到底是谁之过?”   说起这个,乾元瞬间无法反驳了。   他是正派里难得的有良心之辈,有时反倒能理解厉靖言的所作所为。   哎……罢了,不去想这些。   几人很快就走到了秘境里面,石室已经结了冰,可更里面的地方,能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冰雪融化。   越是到里面,周围的温度也越发温暖。   他们一路走进来,只见到的是被破解过后的阵法,以及许多断壁残垣。   “这定是柏重锦破的,看来他的确在里面!”   几人连忙寻找了起来,很快便顺着踪迹走到了里面的石室。   这一切对于殷牧悠而言,还恍若昨日那般。他之前受到温良玉不少的照顾,如今要见着温良玉的遗骨了,心跳也渐渐快了几拍。   原本以为能见到温良玉的妻子,可谁知冰棺尚在,里面的人却已经只剩下尸骨。   “……怎么会?”   “应当是被人夺了里面保存尸骨的东西,你再看着冰棺,已有裂痕了。”   殷牧悠脸色难看,对柏重锦的印象越发差了。   更里面的石室,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在这里!”   殷牧悠和曲明也一同走了进去,这才见到柏重锦神色难看的捏着防护玉佩,他的周围形成了一道防护结界。   “锦儿!”   “师、师尊?”柏重锦的精神有些不正常,身体一直在发颤。   在看到乾元后,那双空洞的眸子才渐渐有了神采。   “师尊,徒儿可算是等到你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柏重锦这才叙说了起来,语气里藏着深深的悲痛:“我原本是打算找御灵术的,那些阵法机关我全都破解了,却没想到最里面的石室……惊动了守墓的白虎,一直被他追杀着,好不容易才收敛了气息,躲在这个地方。”   “白虎!?”   柏重锦眼眶温热:“师尊,徒儿差点见不到你了。”   乾元连忙安慰了自己的徒弟几句,脸色未免难看了起来。   若里面真有白虎,那可就难办了。   殷牧悠冷眼看向了他:“你只是找御灵术,为什么要破坏冰棺!”   柏重锦脸上的慌乱之色渐渐停息,这才哑着声对殷牧悠说:“我……自从进到了里面,我就无法出去了,想着是不是得破坏那东西才能出去。”   “你不知道温良玉夫妇葬身在冰棺里面吗?若你不动冰棺的想法,那只白虎如何会疯了一般的想杀你?白虎可是瑞兽!”   柏重锦心里狠狠发虚,被殷牧悠问得哑口无言。   他是起了贪念,但当着这么多人,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正当此时,外面的石室忽然震动了起来,一声吼叫几乎震耳欲聋。柏重锦手一抖,玉佩从他手心掉落下来,殷牧悠定睛一看,弯腰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柏重锦不想说,可眼见着白虎快要冲到里面了,连忙喊:“你快把玉佩里面的结界打开,否则气息泄露出去,就要被白虎发现了!”   “你不说,我就不打开。”   柏重锦羞愧难当:“……这件神器是我从温良玉夫妇的冰棺里拿出来的。”   殷牧悠将玉佩捏紧,脸上骤然升起怒气。   “你该死!”   那两具尸身成了白骨,便是这个原因?   殷牧悠喃喃念到:“得把玉佩放回去……”   可根本来不及回之前的墓室,白禹嗅到了气息,飞快的从外面冲了出来。   他的身躯极大,几乎需要仰望,那双瞳孔里满是怒火:“小贼,把东西还来。”   殷牧悠:“……”白禹这个脸盲!!!   之前在大禹国,是因为灵气太差他嗅不出来气味,而现在恐怕是因为在这个秘境太多年了,又因为他们的气息和柏重锦聚在一起,所以才嗅不出!   他现在一准儿误会自己是柏重锦了,这个锅殷牧悠可不想背。   “你误会了,我没有拿玉佩。”   白禹根本不听:“住口,无耻小贼,贪婪至极!现在又想骗我?”   殷牧悠顿时冷汗涔涔,他的脑子瞬间转动了起来,想起之前自己也担心过白禹的脸盲,还想过办法呢!   他拔出柏重锦手中的长剑,锋利的剑刃瞬间刺破了肌肤,鲜血瞬间溢了出来。   殷牧悠高举着手,白禹正一口朝他们咬过来,众人全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想着自己已经是九死一生了。   可没想到,白禹冲是冲过来了,可张着的口怎么也咬不下去。   “我……我不是柏重锦。”   他鼻尖嗅了嗅,攻击的姿势也停止了,身体也缩小了起来,四脚朝天,眼神迷离的嗷呜了好几声。   众人几乎傻眼的看着前方,说好的白虎神兽呢,怎么一秒变家猫了!   曲明原本还想借着嘲笑他们正派,毕竟追究到底白虎可属于瑞兽。   一转眼,再看他们魔主……   “魔主!你醒醒!” 第98章   极北和正派的人早已经互相看不顺眼, 曲明还想借机嘲讽一番,哪知道看见他们魔主, 瞬间就被打了脸。   这……   要老命哦。   如果对面的不是他们魔主, 而是普通弟子,早就被曲明一鞭子抽死了。这么没脸的样子,摆在这些正派面前,不是给人抓住了把柄嘲笑是什么?   曲明脸上火辣辣的喊,颇像是被人打了几巴掌似的:“魔主, 求你醒醒。”   他差点都快哭出来了。   乾元对厉靖言生出可怜,却不是对极北这群人。极北是有善良之辈,可大部分都是为恶!   “你们魔主这是在模仿白虎神兽?嘲笑谁呢!以这样的方式来挑衅侮辱白虎吗?”   曲明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模仿吗?叫都叫不醒的!谁家侮辱人先把自己的形象搞崩?”   乾元:“……”这句话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殷牧悠站在中间,眼见着这两边又吵起来了, 脸色都变了。   厉靖言先不管, 这事儿得跟白禹解释清楚。   他仰着头,轻声对他说道:“我的确不是柏重锦, 只是在他那里夺回了这对结缔的玉佩。我想把这两枚玉佩放回冰棺, 可以吗?”   白禹刚才失了神志, 这会儿听到殷牧悠的话, 瞬间从四肢蜷缩朝天的姿势给立直了起来,重新变得威风凛凛:“小贼, 你到底对我使了什么招式!”   他端着姿态,就仿佛刚才眼神迷离的样子不是他似的。   “前辈可是还在误会我是柏重锦?”   白禹打了个响鼻,哼, 那垃圾才没这么好闻的味道呢。   他在这里面守墓守了几百年,外面竟已变天成这样了吗?那招式前所未闻,瞬间就让自己失却了神志。   他死死的盯着殷牧悠,明明嗅起来这么弱,完全没有攻击力的样子。   可实际上……   大敌!!   他以前和化神期打架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戒备过。   “谁以为你是那偷玉佩,毁人尸骨的垃圾了?”   被守墓的神兽当着面这么骂,柏重锦和乾元脸上纷纷都有些挂不住。   他们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乾元只得恶狠狠的瞪了柏重锦一眼,没想到素来稳重谦逊的嫡传弟子,竟然会做这样的事。   “白虎神兽,我……”   乾元本想道歉,下一秒白禹便仰天大啸起来,让整个洞府秘境都震动了起来,顶上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是堆积的雪骤然塌陷的声音。   “雪崩……”   “快稳住!”   殷牧悠只得抓着一旁的山石,可整个洞府震动得这般厉害,顶上的石头也一块块的砸下。   他不慎摔倒,脚底裂开了一道巨大的沟壑。冰层断裂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尤其是这洞府秘境之中又无比奇特,稍微往下望一眼,便是万丈深渊。   头顶的冰凌融化,水滴滴落到了殷牧悠的脸上。   殷牧悠来不及躲闪,地面倾斜又湿滑,眼见着就要掉下去。   他心脏几乎都要停止,地面光滑到完全无法抓住任何东西。眼见这自己就要掉下去的时候,下一秒,一只手便紧紧将他拉住。   “别松手。”   殷牧悠微怔,朝上看去,顿时撞入了厉靖言的眼瞳里。   金色的眸子正倒映着自己的样子,他的眉头紧紧皱起,这一瞬间做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死。   曲明见到这副场面的时候,瞬间吓得脸色泛白:“魔主,你会被卷进去的!”   厉靖言紧咬着牙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身体竟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   他并不是舍己为人,厉靖言了解自己,他反倒是个自私,肆意,又乖戾的人,可这一秒竟如何也不愿意放开手。   “你们拖住白虎,别让他再大吼,动摇山脉了!”   曲明看了一眼厉靖言,又见了眼白虎,只得咬咬牙:“乾元,柏重锦,看来今日得同你们齐心协力了。”   眼前的庞然大物,他一个人可是应付不过来的。   曲明的笑容里带着勉强,却仍旧保持这自傲,拿起雷灵鞭,便朝着白虎攻了过去。   可这个洞府异常古怪,刚才白虎这么一吼叫,四周的阵法就突然间转动,使得他们体内灵气完全封死,只能靠一身的体术。   曲明捏紧鞭子的手不由发了白,心里早已预判出他们这群人和白虎的实力差距。   棘手了。   正派大多为法修,现在这两人更是弱得犹如菜鸡一般。   乾元资历老些还好,尤其是这个柏重锦,简直是包袱。   “且让你们魔主好好把照阳山的少主救上来,锦儿,我们师徒一同来助曲明!”   柏重锦脸色泛白,腿不断的打颤。   他已经见识过白虎的厉害了,灵力现在又使不出来:“我们不会有胜算的,师尊,别管那些邪魔了,我们乘机走!”   乾元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嫡传弟子竟成了这副模样,脸上满是错愕。   而曲明仿佛已经习惯了那般,和白虎稍一试探着攻击,就已经落入下风。他受了点儿轻伤,喘着粗气说道:“要逃便逃,你们正派不都是这样吗?”   乾元极想反驳,可方才他是亲耳听到自己徒弟这么说的,瞬间发不出什么话了。   乾元取出了手里的佩剑,朝白虎攻了过去:“我那徒弟自小被我宠惯了,什么路都是我为他铺的,今日他成了这样,也算我咎由自取。”   曲明没想到乾元还会助他,眼神微闪的望向了乾元。   “为殷少主争取时间!”   曲明重重的点了头。   而这边,厉靖言已经将殷牧悠从深渊里拉了起来,全身都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你刚才发什么愣,会死的!”   殷牧悠看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他很像顾翊秋。   一升起这个念头,殷牧悠就立马摇了摇头,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不能说什么像不像的。   不过……厉靖言是真心实意的想救他?   明明之前还对他说那些恶言恶语!   殷牧悠的心湖泛起涟漪,笑容泛起了甜:“我没事。”   厉靖言触电似的分开了他的手,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出方才那样的举动。   殷牧悠却完全没有介意,目光已经完全放到了白禹身上,思索起对策来。   “你想做什么?”   “白虎应该是屏息了,所以才对我的血没了反应,还想杀了我们。”   厉靖言当然知道,他也是这么做,才没受影响了。否则……光是一想,那味道便犹如附着到了骨髓那般,他完全忘不掉。   又可怕,又甜美。   明明知道这味道深藏危险,还要一股脑的涌上去,和飞蛾扑火有什么区别?   殷牧悠一步步向前:“只要让他尝到就逃不掉了。”   厉靖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竟然主动想让对方吸?   一想到这里,厉靖言的脸上浮现恼怒,令他脸色越来越阴沉。   “不用你这么做,我也能打败他。”   厉靖言的话音刚落下,曲明和乾元就已经支撑不住,被白虎爪子一拍,身体就狠狠摔在了冰壁上。   乾元更惨一些,撞到了无数冰凌,有一根甚至已经深深刺入骨肉里。   他疼到脸色泛白,伤口处的鲜血在冰层上绽放出一朵艳红的花来。   没了两人的钳制,白禹已经朝他们这边走来。   厉靖言脸上完全没有任何惧怕之意,对比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柏重锦,俨然有天然之别。   灵气被封了,还有体修之后的体术,他是在数次腥风血雨下活过来的,就算是死在他眼前,也并没有那般可怕。   白禹对他们尤为不屑,被封住了灵气,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况且,温良玉的墓就这样被破坏了,白禹心里又难受又气愤,定要让这群人偿命的。   随着厉靖言迎上去的攻击,白禹就发现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开始认真应对了起来,不由使了狠力。   饶是这样,厉靖言也全数接了下来,徒手抗住了他的利爪,脚底的冰层都开始断裂。   “你就这点本事?”   从缝隙之中,白禹看到了厉靖言锐利的眸光,以及里面深深的不屑。   他先被人给鄙视了?   恼怒顿时涌上心头,方才只是招式之间的较量,可现在他却用上了灵气,非要把他好生折磨一番,令厉靖言折服才好。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曲明的心都提了起来:“魔主……”   白禹张大了嘴,朝着厉靖言愤怒的嘶吼。   就在这一瞬间,殷牧悠飞快的冲了上去,刚方才咬破的手指放到了对方嘴里。   “吼……呜。”   吼声拐了个弯儿,他们又看到了那令人为之震惊的一幕。   白虎神兽……这么把持不住的吗?   “乖,安静会儿。”   白禹两只爪子抱着殷牧悠的手,凶恶的眼神都收了起来,无辜温软,舔了好几口都没停下。   所有人:“……”   乾元手指都发颤了:“你你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殷牧悠沉默了一会儿,笑着对乾元说:“前辈,现在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总之,你先把我手里的两枚玉佩放回冰棺。”   乾元撑起了身体,将自己的伤口捂住,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殷牧悠身边,一副尤为戒备的样子。   “别怕,他现在不伤人。”   乾元小声喊:“这可是白虎神兽!”   殷牧悠脸上的笑容有点儿挂不住:“我知道。”   乾元无奈,只好把玉佩重新放了回去。   殷牧悠叹了口气,这才想把手给抽回来。再舔下去,他血都要被舔光了。   白禹如梦初醒,懵懂的眼神瞬间又变得凶恶了起来:“你这家伙,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完全没攻击力,你也看到了。”殷牧悠无奈的耸了耸肩。   白禹全身炸毛:“放屁,你一定是隐藏了实力,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曲明冷笑了几声:“白虎,他是照阳山的人,想必你没听过照阳山?那是从大世界里退下来的草木灵族。”   白禹把这‘照阳山’几个字念了好几遍,语气越发的严肃:“你在照阳山武力如何?修为呢?”   殷牧悠是真的没攻击力,任他怎么解释也不行。   他讪讪的笑了两声:“我……可能最差。”   白禹如临大敌,瞬间对他戒备万分。   最差的也都这样,照阳山的人实力简直高深莫测啊!   嘶,危险人物!   殷牧悠没想到自己已经被打上了危险人物的标签,顺道还让堂堂一介神兽这么戒备起来。   他原本想解释,可越解释越乱。   其余几个看他的眼神完全都变了,还以为他是扮猪吃老虎,故意装柔弱!   要是殷牧悠知道他们的想法,也只能苦笑,毕竟他攻击力是真的……菜。   “玉佩已经放回去了,可到底冰棺已经毁了,我也感到十分痛心。若你还是觉得不平,柏重锦交给你也无妨,只是能否放我们出去?”   柏重锦方才没逃,就是因为乾元在此。   一听殷牧悠说要把他交出去,瞬间失了神志:“您不是照阳山的人吗?连白虎也能制服,就不能救救我?”   殷牧悠转过头去,脸上沾染了怒气:“你知道温良玉生前有多爱自己的妻子吗?为了她,不惜寻遍了天材地宝为她续命,甚至令她种在自己道心上,你却为了御灵术而毁了冰棺!”   白禹方才还戒备的看着殷牧悠,朝他呲牙。而此时听了殷牧悠这一番言论,瞬间就怔在了原地。   原来这个人类不是和那小贼一伙的?   他……竟然在帮自己和主人?   柏重锦反驳道:“谁进秘境不会寻找宝物,再说了,温良玉已经死了几百年了!”   “住口!”这一声不是殷牧悠呵斥,反倒是乾元。   他已经把东西放了回去,听到柏重锦的话,一个耳光便打了过去:“我念你父母同我是挚友,他们又早亡,没想到你竟成了这个样子!”   柏重锦被打了一巴掌,怔怔的看向了他:“师尊……?”   乾元朝白禹跪了下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收了锦儿为徒,便应当替他承担这些,若是你想要偿还,便拿我的命去。”   白禹哼了一声,他从来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什么顶罪啊?   白禹嘟囔了几句。   殷牧悠说:“白禹,乾元前辈已经如此哀求,柏重锦也被你吓破了胆。你有权对他们做任何事,不过……能否下手轻一些,别要了他的命?”   白禹诧异的朝殷牧悠望去:“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殷牧悠身体渐渐僵硬,他一时喊快了嘴。   “主人的事,你知道并不稀奇,毕竟玄阳大陆多有流传。可就算是在几百年前,白禹这个名字也鲜少有人知晓,除非……”   殷牧悠心跳逐渐加快,掌心也冒出了汗水。   他还以为被白禹瞧出了什么端倪,白禹却恍然大悟,又异常震惊的看着他:“莫非是主人转世?”   殷牧悠:“…………”   这!什么脑回路!   殷牧悠想起了梧玄的脑回路,自己在记忆世界里总吐槽,一个堂堂成了精的妖,少看点肥皂剧。   结果白禹的脑回路竟然比梧玄还要清奇,殷牧悠都怀疑他是不是偷偷找梧玄补了课。   他张大了嘴,疯狂想解释。   下一秒,白禹便朝他冲了过来,把他压在地上,高兴的舔了好几口:“主人,我好想你啊。”   殷牧悠满脸绝望:“不,我不是,你别瞎说。”   “你别骗我了,我都明白!”白禹对他的态度亲昵至极,蹭了一遍又一遍,高兴得摇了尾巴,“主人,你这一世怎么这么好闻?好香啊,你再用御灵术和我结契啊!”   “我……”殷牧悠涨红了脸,“温良玉前世是修有情道的,你看我像吗?”   白禹更加睁大了眼,无比震惊的喊:“你怎么知道他修的有情道的?你别装了,你就是!”   殷牧悠一口老血哽在了喉咙里,他朝着那群人伸出了手:“救……”   曲明选择了无视,心虚的把眼神瞥到了另一头去。   现在有殷牧悠震慑着白禹,他们才有可能脱险啊。这只白虎这么强,又有那些古怪的阵法做辅助,就算他们联手也不一定打得过。   殷牧悠就好比是拴住着头猛兽的锁链,还是他们的保命符,这个时候去救他就怪了!   殷牧悠更绝望了,深知此时只能靠自己:“白禹,我……”   他还没说完,厉靖言就忍不住的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别碰他。”   白禹看了眼厉靖言,又看了眼殷牧悠,大脑运转过度,仿佛快要冒烟。   “你不是倾心阿瑶,为什么喜欢上男人了?”   “我一直都喜欢男人!”殷牧悠立马反驳。   厉靖言的脸色稍霁,没有方才那副阴沉的模样了。   殷牧悠头疼得扶额,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啊?   重点是他才没那么渣! 第99章   殷牧悠觉得, 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严肃。   不能再解释了, 白禹是个比尧寒小傻子还要蠢的存在, 再说下去, 温良玉的名声都得被毁了。   不过既然找到了人, 这里也不能久留了。   “白禹,你是想继续留在这儿, 还是想跟我一起离开这个洞府秘境?”   白禹的身形又缩小数倍,变得犹如白团子一样的大小。他朝洞府深处望去, 眼神带着留念。   自从温良玉死后, 他在这个地方守了足足几百年,为的就是不让那些人破坏这里。   就算是把玉佩还回去了,冰棺也裂开了。   而里面的温良玉和阿瑶……早已经成了枯骨。   白禹闷闷的说:“我和你走。”   殷牧悠弯腰将他抱起,这动作已经做过无数遍, 他异常娴熟:“那我们就一起离开,我不会再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殷牧悠觉得这大概就是天意。   他当初还是温琅的时候, 温良玉将白禹派到了他的身边, 在他最后的那些日子里, 白禹一直用灵气温养着他。   而如今, 该是报恩的时候了。   白禹贪恋的在他怀里蹭了蹭, 他能感受到这个人的善意。   几百年了, 对于他而言不长, 却也不短。   他以前从不知寂寞的滋味,也不曾同别人相处过,自从温良玉收了他做御灵兽后, 阿瑶便时常抱着他晒太阳,暖洋洋的阳光照在他身上,阿瑶的手不轻不重的在他头上轻揉。   而温良玉总是拿着书在一旁满怀笑意的看着,阿瑶老是嚷嚷,他是拿看书当借口,实则恨不得无时无刻不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   自从他们死了以后,白禹时常怀念起那样的日子。   由奢入俭太难了,尝到过温暖陪伴的滋味,后来又孤零零的一个人,那种寂寞的感情,自然而然就浮现到了心头。   “走之前,我想去看看主人和阿瑶。”   殷牧悠抱着他,一步步的走到了最里面的冰棺处。   封灵的阵法在此刻分崩瓦解,曲明和乾元都重新感知到了灵力的恢复,乾元瞬间开始为自己疗伤起来。   他们都气息奄奄,眼神却无比戒备着白禹。   而此时,白禹从殷牧悠的身上跳了下来,趴在了碎开的冰棺上,格外眷念的喊:“主人,阿瑶,我要走了,不能陪你们了。”   冰棺清楚的倒映着里面的尸骨,白禹把爪子贴在了上面,语气仍然稚嫩,只是殷牧悠的心里却极为酸涩。   他朝冰棺拘了一个拱手礼,长袖犹如流云,悬在半空之中。   墨色的发丝也垂了下去,他弯腰的弧度极大,头深埋于双手之间,遮住了那双泛红的眼:“我一定好好照顾白禹。”   这一幕看在眼里,令观察这边的乾元十分不是滋味。   无论是殷牧悠还是白虎都不是人族,倒是重情重义。反观他徒弟做下的这些事,还真真叫人所不齿。   难怪,极北这些邪魔总说他们虚伪。   乾元心绪混乱,灵气运转之间,生出这等的心病,便生生咳出了血来。   他捏紧了手,又不动声色的把嘴唇的血迹擦掉。   告别了温良玉之后,白禹同殷牧悠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厉靖言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殷牧悠方才对白禹说的那些话,在脑海里不停的响彻开来。   他忽然之间很羡慕。   只有被保护成那样,才有资格犯傻。   像他,再也没有那样的资格了。   厉靖言深深看了一眼殷牧悠怀里的白禹,心里莫名泛起几分艳羡来。   —   这一次回到冰宫后,乾元伤得最是严重。   愈微过来替他疗伤的时候,才淡淡的说:“乾元前辈,你的灵气异常紊乱,在体内横冲直撞,再这么下去,你很有可能生出心魔。”   愈微本是好意,那群正派联盟的人听到,脸色纷纷难看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呢?心魔这事能随便乱扯的吗?”   对他们而言,心魔两个字无异于催命符。   极北是流放之地,里面不仅有妖族,还有许多他们人族的弟子。   那些生了心魔的人,要么自我毁灭,要么就是被吞噬得一干二净,自甘堕落的被流放到极北。   正因如此,他们听到了这两个字才会这般害怕。   愈微站起身来:“我只是好心相劝,你们若是觉得我在咒乾元前辈,那便当我是这样。”   他心里格外厌烦,这些人总是这样,迟早有一天他要将他们屠杀干净,一个不留。   “我们何时这么说过?你们极北的人,全都这样说话的吗?”   之前看他还觉得是个端方的君子,在这满是泥潭的冰宫,活脱脱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现在看来,简直是一丘之貉!   殷牧悠拍了拍愈微的肩膀,站了出来:“诸位前辈,愈微方才说的不过是气话,然他一开始只是好心提醒,你们却这样误会他,还反咬一口,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愈微诧异的看了殷牧悠一眼,没想到他会帮自己。   他的心湖泛起了波澜,内心五味杂陈,从未有人帮他说过话。   殷牧悠在那么多人面前维护了他,反倒让愈微嗓子发干,嘴唇轻轻嗫嚅了两下,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他在内心不断提醒着自己,殷牧悠可是他控制那个凶兽的重要棋子,别再对他生出过多的感情了。   殷牧悠的话,令那些人更加激动:“你们照阳山的人,是想偏袒这些邪魔了?”   愈微脸上的表情更冷,反倒是乾元开了口:“诸位老友,这位只是好心,你们就别为难他了。的确是我自己的原因……”   众人心里咯噔了一声,脸色都泛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乾元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柏重锦:“锦儿……他经此一事,已经神志混乱。我们这样兴师动众的来让厉靖言把人给交出来,在来之前都已经认定了是厉靖言藏起了他,要报私仇。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乾元,你到底想说什么?”   乾元脸上覆满了痛苦,眼睛里尽是血丝,把来龙去脉都同这些人说了一道。   到最后,众人都诧异的看了柏重锦一眼,犹如被打了脸似的,讪讪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才他们对愈微的态度,甚至觉得殷牧悠偏帮冰宫,对他也呵斥了好几声。一想起这些,众人再也没了言语。   “方才诸位还振振有词的样子,如今怎么不说话了?”   曲明从外面走了进来,仍是一身骚包的金色,简直快要闪瞎别人的双眼了。   “你怎么来了?”   曲明暂且不答,不知不觉间竟把殷牧悠当成了自己人,就是看不惯这群人欺负他。   若不是在秘境他收复了白虎,他们还有机会从里面逃出来吗?   这可是救命之恩!   那些人头低得更下去了,完全没了声。   总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时冲动骂到了殷牧悠的身上。这群邪魔怎么骂都没问题啊,殷牧悠可是照阳山的少主!   曲明见他们犹如鹌鹑一般,多年来的怨气总算出了。   他看殷牧悠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魔主找你。”   “我这就去。”   “等等,魔主在摘星台,得御剑才能上去!”   殷牧悠脚步一顿,有些欲哭无泪。   他忘了,自己不会御剑。   曲明哈哈的笑了起来:“我带你上去!”   在他灵兽袋里休息已久的白禹从里面冒了出来,自从回了冰宫,白禹就一直这么沉睡着,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了脸。   “主人,我送你上去。”   曲明:“……”这种苦差事也有人抢?   殷牧悠笑得无奈,白禹和曲明,他还是对白禹更熟悉些:“好。”   白禹的身体放大数倍,殷牧悠便骑上了他的背。白虎到底是神兽,速度快得犹如闪电,一转眼就消失得没影儿了。   在里面的那些正派们纷纷张大了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他骑的可是白虎神兽?”   “我刚才看得真真的,可不就是白虎吗!”   “天呐,照阳山的人竟有这样的本事,还能收复白虎!”   一时之间,所有人看殷牧悠的眼神都是一变。   虽然没有正式看过殷牧悠的战斗水平,可能收复白虎的人,一定是极厉害的,怕是那个魔主厉靖言都比不上。   今后,他们对照阳山的人可得更加崇敬了。   耳畔只剩下风雪的声音,迎面而来的寒风拍打在脸上,倒有几分刺骨。   殷牧悠紧闭上双眼,死死的抓住了白禹的脖子,生怕掉下去。   他要是知道自己在冰宫和正派众人心里已经上升到这样的高度,一定会被吓到的。   他那点儿伎俩,对付低阶弟子还使得,被一群大佬尊崇为大佬,他只有满头大汗的份儿。   等好不容易上了摘星台,白禹这才放下了他。   “白禹,你自己在这玩会儿,我有话要对厉靖言说。”   白禹对认定的人向来乖巧,被欺负了也不还口动手,就一脸羞愤的盯着你的。现在听了殷牧悠的话,便早早的撒欢儿去了。   殷牧悠轻笑出了声,这才朝着前方走去。   摘星台是厉靖言修筑,为观测冰宫上方的剑阵而用。   整个摘星台铭刻着繁复的符文,一直绵延直整个墙体。剑阵的幽蓝之光映照在摘星台上,仿佛让殷牧悠的身上也携了一身幽蓝。   他一步步朝着前方走去,厉靖言身着玄色衣袍,负手站立在前方。   摘星台上四处都种植着冰莲,在风雪之中摇曳,美得仿佛画卷一般。厉靖言便身处于其中,身影显得格外寂寥。   “你寻我有事?”   听到了殷牧悠的声音,厉靖言缓缓转过头来:“照阳山派人送来书信,想托极北送一株冰莲过去。”   “冰莲?”   殷牧悠睁大了眼,便是在摘星台的这些吗?   自洞府秘境回来之后,厉靖言明显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原本想寻个契机,好令殷牧悠按着自己的想法去走,现在梧玄出事,正好可以为他所利用。   “是照阳山的梧玄,现在已经昏迷过去,需要冰莲镇魂。”   殷牧悠心急了起来,难怪昨夜梧玄没有现身。   “怎么会这样?”   厉靖言眸中闪烁着恨意:“他当初引我入阵,我自然和他缠斗过一番,我的黑火想必如今还在他的丹田之中。”   极炎之物,自然需要冰莲来抵消了。   殷牧悠脸色变白,呼吸也略急促了起来:“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吗?”   厉靖言凑近了他,在他耳畔轻声低昵:“你才让一个人格消失,是不是……得抓紧时间了?”   殷牧悠心脏也泛起了疼:“你真的这么想?”   他以为,在洞府秘境后,厉靖言和他的关系可以改变一些。   “当然,否则你以为我接你来极北是做什么的?”   他的语气里不含一丝感情,殷牧悠低垂着头,眼眶都红了一圈。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人伤害,这个人,还是他喜欢的人,护了这么久的人。   “对了,你不用想着自己去取那些冰莲,这里早已设下了禁制。除了本尊,谁也取不到。”   殷牧悠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颤音:“……好,我答应你。”   厉靖言果真满意了,可殷牧悠轻颤的模样,还是映入了他的眼底。   厉靖言心里越发烦躁起来,理智告诉他别管,可自己却做不到。   这个念头一浮现在心上,厉靖言便满是诧异。   做不到?   就是被所有人背叛,失却身体的时候,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而如今,却为了一个小小的殷牧悠……   厉靖言眼神晦暗,不由捏紧了手。   既然殷牧悠已经答应,他也该下水去取一朵冰莲交给殷牧悠了。   厉靖言刚迈出步子,身体就摇晃了两下,意识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他再次站稳的时候,内里已经换了个人。   殷牧悠紧抿着唇:“怎么?你不打算履行诺言?”   尧寒满脸的迷惘,朝殷牧悠望去:“我们怎么在这儿?”   见他这样,殷牧悠脑子一片空白:“尧寒?”   “嗯?”   殷牧悠鼻尖酸涩,走到他的身边,深深的抱住了他。   “悠悠?”   殷牧悠却没说话,一直紧紧抱着他,仿佛是在汲取他身上的温暖那般。   尧寒手足无措的安慰着,他最见不得殷牧悠难过了,一见到他这样,自己心里也会很疼很疼。   过了好久,殷牧悠才退出了他的怀抱,笑着说道:“我没事。”   尧寒松了口气,悬吊的心才放下。   现在放松了自己,尧寒才注意到一件事。   尧寒在他身上嗅了嗅,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你身上有味道!”   “……味道?”殷牧悠自己可闻不出来,他是草木之灵,又没那么灵敏的鼻子。   尧寒一字一句的控告着:“你果然有其他的猫了!”   “你听我解释!”   尧寒看着他:“那你说。”   殷牧悠掰着手指数了下:“除了你这样的猫,我还养过四只。”   尧寒:“……”   殷牧悠捏着他的脸,明明是厉靖言威胁的他,自己还牵连到了尧寒身上了。   嗯……也不能叫牵连,谁让他们是一个人。   看尧寒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殷牧悠心里的气也消了,含着笑意问尧寒:“我如果需要一些东西,你给不给我?”   尧寒声音闷闷的,还是问了句:“你想要什么?”   殷牧悠朝摘星台上一指:“就这些冰莲。”   尧寒立马就变回了猫妖的模样,跳入了冰莲池水中,边跑边咬下那些冰莲。   没过多久,他就回到了殷牧悠身边,重新幻化成了人形:“给你给你都给你!”   殷牧悠:“我……就要一朵。”   尧寒怎么全都摘下来了!   尧寒哼哼了半天,他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花而已,你要多少我都去给你摘!”   殷牧悠正打算接过尧寒手里的冰莲,比起方才厉靖言那抠门的样子,尧寒可谓是大方到让殷牧悠大脑都眩晕了。   这可是冰莲啊,价值连城!   这小傻子,肯定不知道冰莲的价值。   “谢……”   话还没说完,尧寒递出冰莲的手就收回来了,别扭的说了句:“你不和那些猫断绝往来,花就不能给你!”   殷牧悠:“……”   为什么两个人格都这么威胁他!反了天了! 第100章   孟雨泽醒来的时候, 四下一片望不到光的阒黑。   他不由的扶额, 太阳穴凸凸的跳动着, 这又是什么地方?   五年前在这具身体醒过来的时候, 他就选择了蛰伏,他隐约察觉到这具身体有许多人寄居, 上次那场大战,他出了智, 而某战斗狂则出了武力。   虽然赢了, 也是险胜。   孟雨泽正要站直身体, 便被一旁的殷牧悠给勾住了脖子:“别动,知道你蹲累了, 就不能忍一会儿吗?”   自从白天取了冰莲之后, 殷牧悠就下了决定要逃出冰宫, 乘着尧寒占着身体的时候,把冰莲送回照阳山去。   他不能留在冰宫了, 梧玄的伤势一刻也等不了。   尧寒内里虽然凶蠢凶蠢的, 但好歹带着厉靖言的壳子,足矣震慑守城的人。   但是殷牧悠却得了消息, 说是今夜守城的乃是曲明, 他可是十分了解厉靖言之人, 殷牧悠只得重新制定计划, 给自己易了容,还千方百计掩盖住了自己身上的气味。   在外人看来,他现在就是个相貌平凡、只是眉眼略带些清秀的人。   夜里的雪风拍打在脸上, 带着一种刺骨的寒冷。   孟雨泽朝他望了过去,眼神微闪。   这是谁?   殷牧悠见他眼神懵懂,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孟雨泽陡然被揉,瞬间从他亲密的动作猜出了两人的关系。   孟雨泽比起别人更擅长隐忍和蛰伏,因此他虽然不认识眼前的人,还装作一副深沉的模样:“我怎么会不认识你?还要等多久?”   “快了,曲明很快就交接了。”   殷牧悠说出这话后,下意识的朝孟雨泽望去,眼底满是怀疑。   这目光看得孟雨泽目光都沉了几分,难道自己的态度和厉靖言对他的态度不一样?   “你……是厉靖言?”   孟雨泽眼神微闪:“不是。”   殷牧悠呼出一口气:“那这么严肃干什么?小傻子。”   小傻子?   孟雨泽脸都黑了,只得装作那副样子,露出个颇带凶光的笑容:“我只是装一装,你看我装得像不像?”   “像,太像了!”殷牧悠一脸惋惜的说,“早知道你能装得这么厉害,咱们就不用半夜守在这里了,直接光明正大的出去该多好?”   “那,那我现在这么做,还来得及吗?”   殷牧悠紧紧盯着他:“我怕你露出马脚,还是算了。”   孟雨泽:“……”有这么蠢的吗?   孟雨泽觉得,自己已经把握到了角色的真髓。   在没有掌握所有的局面,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这个世界有夺舍的说法,倘若被人怀疑到这头上,到时候可就棘手了。   城门上,曲明正巧和人交接完毕:“你务必要看好,这可是魔主下的命令。”   “咱们极北怎么突然间就戒备起来了?莫不是那几个正派……?”   “自然不是,你这么多嘴做什么?”   曲明之前在去朝殷牧悠传话的时候,就知晓了照阳山来信和冰莲开花的事。他亲眼看着殷牧悠上了摘星台,后脚便来了城门,传达了厉靖言的命令。   全城戒备。   到了先下都没事,那约莫是魔主已经同他达成协议了。   曲明很快便离开了此处,乘着这段时间,殷牧悠拉起了孟雨泽,一道剑光朝天空划过,快得犹如流星。   这么快的速度,这世上本就没几人能做到!   冰宫弟子已是震惊万分,期间忘记了言语。   直到有人喊了句:“方才莫不是有什么东西从此处离开了?”   里面被护城剑阵覆盖,无人敢在里面御剑。只有东南西北四处城门,剑阵的威力处于最弱,只要实力够,就不会遭到剑阵攻击。   他们心脏狠狠跳动了起来:“快去回禀曲明大人,说有什么从城内逃离了!”   “是!”   那个冰宫的弟子还未走出去,曲明此时已经注意到了方才的情形,御着雷灵鞭,飞快的冲了出去。   他脸色尤为难看,死死的盯住了前方。   可恶,是他太过掉以轻心了!   这样快的速度,全天下除了他们魔主,就唯有殷牧悠新收复的那只白虎能做到了。   照阳山的人果真狡猾,等他完全放下了戒心,这才从里面逃离。   曲明费了极大的功夫,甚至不惜忍受灵气枯竭的痛苦,这才紧跟在其后。   他动用了法术,前方乌云蔽月,厚重的云罅间包裹着雷电,犹如吞鲸一般朝四周扩散,令周围全都连成了一片雷云。   曲明大喊了一声:“落!”   他的话音刚落,天空便劈下了一道又一道的雷电。   殷牧悠站在孟雨泽身后,草木灵族是最害怕雷的,这简直是他们的克星。殷牧悠心头发虚,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当心些。”   他的声音极为好听,犹如泉水叮咚,同他这样被易容出来的平凡的外表不同。   孟雨泽心里犹如猫爪子一挠。   他能被曲明追上,也是孟雨泽在殷牧悠没察觉的情况下,故意放慢了速度。   孟雨泽是想试探殷牧悠到底想做什么,以及这具身体的主人到底想做什么,他好顺着那意愿,看看到底帮殷牧悠还是曲明。   可殷牧悠总让他感到一阵熟悉,孟雨泽一边御剑,一边揣测起对方的身份。   前方雷击劈下,孟雨泽御剑立马拐了个弯儿,还好是他在,否则其他人怕都要被那雷击伤得不轻了。   曲明还是那么厉害,这落雷可不是一般的惊雷,粗壮犹如百年巨树,里面还夹带着淡淡紫色。   殷牧悠魂儿都快被吓飞了:“没事?”   “没事,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殷牧悠紧咬着牙关:“那就停下来迎战,在空中的确于我们不利。”   孟雨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很快便停到了一处平野。   这里离极北已经有些距离了,周围不再是一望无际的冰雪。   月光的余晖清冷的洒在平野上,殷牧悠所站的地方,已被曲明的惊雷劈成了一团焦黑。   曲明总算是停下,用雷灵鞭指着殷牧悠:“你究竟何人?”   “曲明,我和魔主出去办事,你却阻拦我们,是何居心?”   曲明睁大了眼:“……魔主?”   他朝那边望了过去,果真看到了殷牧悠身旁的人,瞬间朝他抱拳:“属下不知是魔主外出,还以为……”   “以为什么?”   曲明心里咯噔一声,硬着头皮回答:“还以为是照阳山的殷牧悠拿了冰莲外逃。”   殷牧悠这边也心虚不已,还好他聪明,给自己的脸做了易容,不然就免不得一场大战了。   “哼,你仔细看清楚,这里除了我和魔主还有别的人吗?”   正因为方才看清了,曲明才这样。   他把头低得更下去:“是属下太着急了,差点酿成祸事。不知魔主这个时候外出,想去何处?”   殷牧悠手心都是汗水,现在若不给曲明一个交代,怕是会引起怀疑。   可现在他只能靠自己了!   正当殷牧悠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身后的孟雨泽却站了出来。   “去照阳山。”   曲明诧异的抬起头:“可……”白天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如今第二次大战在即,既然照阳山有难,不若卖给他们一个人情,好让他们转投我们极北的势力。”   “那照阳山少主呢?不用他来威胁照阳山了吗?”   孟雨泽沉思:“你这么轻易的带回了他,说是照阳山的少主,你以为他在照阳山的地位能有多少?”   曲明想起了那日自己在照阳山,梧玄的确很轻易的放他进来了,连半点儿抵抗都没有。   他思来想去,脸色难看了起来:“还是魔主英明。”   孟雨泽淡淡的嗯了一声:“你回去,不必管我。”   曲明试探的问了句:“……那回去之后,可要严加看管殷牧悠?”   “你好生照顾着,待我归来。”   “是!”   曲明抱拳,说完这句又有些踌躇,“属下还有一言想问。”   “说。”   “魔主是否对照阳山的少主动了情,这才同意将冰莲外借?”   孟雨泽气息稍乱,他还要揣测厉靖言究竟如何想的!   他的储物袋里,哪是一朵冰莲?分明整个摘星台的冰冷都被厉靖言摘下来送人了!   虽然不想回答,孟雨泽也只好紧咬着牙关:“是。”   曲明神色恍惚,就连殷牧悠也诧异的看向了他。   “原来是这样……赌约的最后一天,谁料想到……竟然是我输了。”   曲明叹了口气,最终离开了这个地方。   殷牧悠没想到自己是以这样的方式赢了赌约的,尧寒还真是他的神助攻。   “这下就没人追咱们了,你学厉靖言学得挺像的啊。”   孟雨泽脸上露出傻笑:“……是吗?”   “不过这才还多亏了你!”殷牧悠眼神发亮的表扬道,心里默默的补充了一句,尧寒难得聪明了一次,聪明得不像他了。   孟雨泽头疼:“今天这么晚了,不如在此地露宿一宿,明日再启程?”   “可……”   “我知道你是担心梧玄,一夜而已。”   殷牧悠拗不过他,只能点了下头。   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已经很困了。   两人找了个山洞,又升了火,殷牧悠这才陷入了沉睡之中。   火光跳动在他脸上,孟雨泽深深的凝视着他的脸。看曲明的反应,他大概是在脸上做了易容,所以才没被曲明认出来。   孟雨泽一边沉思,一边往火堆里加着柴火。   只是要让他在外人面前装厉靖言,又要在殷牧悠面前装个傻子……   他的处境,是不是比任何人都要苦逼?   想到这里,孟雨泽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手一用力,一根粗壮的树枝,瞬间被他给掰断。   “什么声音?”   “……没什么,快睡。”   殷牧悠闭着眼,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朝他伸出了手:“跟我一起睡。”   孟雨泽:“……”哈?   孟雨泽忽然满脑子都是要被玷污的感觉,他身心都是他们家小杭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杭(小杭),第二个世界殷牧悠穿的人。   每个人其实有不同的点2333   苏衍:病娇。   孟雨泽:腹黑。   尧寒:奶、凶、蠢。   顾翊秋:乖戾,宠妻狂魔,战斗狂。   厉靖言:(满脑子想写他真香)   然后这些人格都有共同点~ 第101章   孟雨泽僵直着身体了一夜, 这天晚上连眼睛都没合。   脑子里多出的那些记忆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眼下又得试探这少年到底是他什么人。   孟雨泽翻着储物袋,好死不死找到了一条腰带……   这年头还有人收藏腰带了?   孟雨泽脸色一阵扭曲,气得胸膛都上下起伏,恨不得立马把这盒子给扔掉。   然而身侧的人还搂着他的腰, 孟雨泽不敢乱动。   直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殷牧悠才缓缓睁开了眼。   “醒了?”   眼睛的确是睁开了,可意识还有些迷糊。殷牧悠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眼眸的那点儿清冷孤高全都没了,眸子弯弯如月, 看上去格外温软。   孟雨泽微怔, 想起他的小杭也爱下意识这么笑。   他昨夜出手帮了殷牧悠, 朝曲明证明自己愿意把冰莲外借, 大约就是这个原因吧。   在孟雨泽沉思的片刻, 殷牧悠已经彻底苏醒, 他眼尖似的瞅到了盒子里露出的腰带, 脸颊顿时变红:“你变/态吗?这东西留这么久, 还给我!”   “……这是你的?”   殷牧悠一把抢了过来,飞快的毁尸灭迹。   可恶的厉靖言,就知道留这种东西来看他出糗!   殷牧悠见孟雨泽那疑惑的眼神, 瞬间想起了眼前的人不是厉靖言。   “我不是说你变/态,拿人腰带放盒子里,跟收藏人内裤有什么区别!”   孟雨泽:“……”   他竟无言反驳,还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   “乖乖的, 以后也不准学。”   孟雨泽笑得有些勉强,这事儿偏被他给摊上了:“嗯。”   孟雨泽御剑带着殷牧悠飞行,他们穿梭在云层之中,宿露迎面扑来,等到了午时又完全被蒸发干净。   等到了傍晚时分,两人才回到了照阳山。   这次之所以这么快就回来了,也多亏了厉靖言修为出众。   殷牧悠来到了照阳山山门,里面传出一道犹如洪钟般的声音,震得人耳朵也余留下嗡嗡之声:“足下何人?”   若是寻常人,早就给震慑住了。   “长老,我是殷牧悠!”   “少主?”   山门的藤蔓渐渐收缩自己的枝叶,到最后幻化成了一位古稀老人。白发白眉,唯有手里拿着的拐杖由绿色的藤蔓所化。   素回走了上去:“少主,你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殷牧悠讪讪道:“我易了容,又遮掩了气味,长老也知道极北好多猫科动物啊,我若不这么做,是回不来的。”   孟雨泽诧异的看了殷牧悠一眼。   这一路上,他看到的竟然并非真容?   还有……气味什么的。   他的心脏跳乱了几拍,眼前的少年,该不会就是他的小杭吧?   殷牧悠还踌躇着怎么介绍孟雨泽,毕竟素回是维持大阵的长者之一,只见过厉靖言的兽形。   可见他的眼神,殷牧悠不由莞尔:“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的真容。”   “就几天而已,你还嫌弃上了?”   孟雨泽一点点的朝他伸出了手,内心已被相思之苦折磨得生了疼,他此时此刻只想好好看清他的脸。   殷牧悠却朝他张着手臂:“知道你想求抱抱,来吧。”   孟雨泽的迷惘顿时消失,方才蒙了一层迷雾的眼完全清明了起来。   他忍不住头疼的扶额。   素回看到这一幕,脸上都止不住笑:“少主看上去很开心?”   “素回长老,你都不知道他多爱撒娇,可头疼了!”   素回的眼眸弯得几乎要眯起,殷牧悠成为照阳山少主的事,便由这五位护阵长老和梧玄所支持,照阳山上下这才渐渐认同。   否则但凡有一个不答应,都会生出不少风波。   素回眼底满是欣慰:“回来好,回来就好。”   “对了,我还带了冰莲,梧玄的伤怎么样了?”   素回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凝固了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殷牧悠点了点头,很快便带着孟雨泽走到了照阳山里面。这里和极北完全不同,自从有他们草木灵族进驻之后,处处都生机盎然。   远处白云出岫,薄雾在四周泅染开来。   淡金色的阳光,也都被树叶所遮挡,一眼望去是蜿蜒伸展的苍绿。   从山脚走到山中灵脉处,梧玄就在里面静养。   施虞端着水从里面走出,她便是殷牧悠从记忆世界里回来后,睁开眼见到的那个人,一直都陪伴在梧玄身边。   见殷牧悠和孟雨泽两人,她瞬间戒备起来:“素回长老,你这是做什么?”   “施虞,快把武器收起来,少主带着冰莲回来了!”   素回原以为他们递出书信朝极北冰宫求取冰莲,极北冰宫的人会为难他们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   对于他的乐观,施虞脸上却满是严肃:“素回长老糊涂了!眼前的人可是极北的魔主厉靖言!”   素回愣在原地:“什么?”   “他带回冰莲,大可自己一人回照阳山,何以带厉靖言来,素回长老也不想想?”   素回眼中浮现懊恼,他嘴里默念了几句,地上的藤蔓已经肆意疯长了起来,朝殷牧悠和孟雨泽缚去。   素回年岁最长,他的攻势可不好拦下。   这些藤蔓堪比刀刃,又韧劲十足,完全不是用手能扯断的。   “素回长老,你听我说……”   “等你被我缚住,我们再慢慢谈。”素回拐杖一挥,朝他们二人涌来的藤蔓犹如波涛那般,完全挡住了眼前的视线。   孟雨泽尚能逃离,可他回过头的时候,已经见到殷牧悠方才所站的位置早已被藤蔓的海洋所淹没。   孟雨泽张大了嘴,刚想大喊一声,殷牧悠就出现在了上空:“这里!”   他座下的……莫非是白虎?   素回和施虞脸色也难看了起来,殷牧朝白禹道了谢,这才冷冷的望向了他们:“素回长老,你曾维持之前的禁阵,该知道厉靖言分离了四个人格出来。我敢带他过来,就是因为他并非厉靖言!”   素回的攻击这才停止,施虞睁大了眼:“素回长老,你为何要停下?”   “你自去吧,这里一切有我。”   “可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若是出了事,一并由我担着。”素回语气难得的强硬,方才是他心急了,光听厉靖言的名字就害怕了起来。   施虞皱紧了眉头,冰冷的望了殷牧悠一眼,只得离开了此地。   见所有人离开,素回才朝他说:“方才是我太心急了,少主没伤到吧?”   殷牧悠摇了摇头:“多亏了白禹。素回长老不必自责,方才你只是想缚住我罢了,倘若是真的下了杀招,我也不会这么轻易的逃脱。”   殷牧悠若怪自己还好,他越是这样的态度,越是令素回后悔。   他叹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牧悠渐渐向他道出自己如何取得冰莲的事来:“我若不带着尧寒离开,怕冰宫的人更容易生出怀疑,冰宫的曲明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素回摸了摸自己白色的长须:“那他现在是尧寒?”   殷牧悠在讲的时候,孟雨泽一直在旁边听着。   原来是这样。   几声古怪的笑声从那边传来,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   殷牧悠朝孟雨泽望去,却见他任何异常反应都没有,只是朝着他乖巧柔软的笑着。   殷牧悠的心里多出了几分奇怪,眼下还是把目光放到这件事来吧。   殷牧悠点了点头:“摘星台的冰莲唯有厉靖言能取,若非尧寒及时醒来,我也得不到冰莲。”   素回叹了口气:“苦了你了。”   他们好不容易从灵气全失的地球迁徙到玄阳大陆来,那次已经令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还是找到通往玄阳大陆入口的前提。   现在若再想迁徙到什么地方去已经没可能了,因此照阳山的人才会设下禁阵来困住那头凶兽。   他们几人都知道殷牧悠是牵制厉靖言最好的武器,曲明来接殷牧悠时,他们这才没多管。   现在见厉靖言对他不好,素回心里还有些不舒服的护短了起来。   “冰莲交给我吧,你一路劳累,我令人带你去歇息。”   对于素回,殷牧悠自然是信得过的,他把东西递给了素回,这才同孟雨泽一起回到洞府。   孟雨泽一拂袖,石桌上便出现了许多灵酒。   殷牧悠笑道:“想让我陪你喝酒?”   孟雨泽轻笑起来,笑容里多了几分真情实意:“我在路上正好翻到的。”   难怪会把那根腰带给翻出来!   殷牧悠无奈,很快便坐到了石凳上。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他心里烦闷,竟不知不觉的喝了好些酒。   眼前的人影都有些晃荡了,孟雨泽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乖,再喝一口。”   “什么乖?别学那混蛋说话。”殷牧悠脸颊晕染了一层薄薄的红,说出的话也带上了醉意。   孟雨泽眼神晦暗:“那要怎么说话?你教我。”   “要跟我说,求抱抱,求亲亲。”殷牧悠跌入他的怀中,湿濡的酒气全都在他耳旁,“不然,我会不习惯的。”   “好。”孟雨泽笑弯了眼,“那你亲亲我。”   下一秒,殷牧悠的唇就印到了他的脸颊上,就蜻蜓点水的一下,殷牧悠就睡死了过去。   孟雨泽叹了口气:“亲歪了。”   只是怀里人呼吸平稳,他仿佛还能听到他心脏咚咚的跳动声。   孟雨泽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将他横抱到了床上,手指抚摸着殷牧悠脸颊的边沿,以灵气探测着。   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器易容?   还有……掩盖自己的气味。   孟雨泽寻了半天都没寻到,眼神渐渐落到了他的发簪。   这发簪看着想根树枝,还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精纯的灵气,仔细探入,竟然同殷牧悠的灵气完全不同,里面却蕴含着霸气的火焰灵气。   孟雨泽将那发簪取下,原本只是想一看究竟的。   可当他将发簪取下的时候,殷牧悠原本的脸才展现在他眼前。   他的衣衫凌乱,黑色的发尾不小心沾染了酒水,看着有些湿濡。几缕发丝散开在脸上,正好遮住了他脸上因为醉酒而多出的薄红,朱唇也沾染了水色,宛若桃花的殷色一般。   孟雨泽无法形容自己看到的美感,心脏跳动得更快了些。   他身上格外浓郁的味道也泄了出来,一点点的勾着自己,让人逐渐沉迷。   “小杭……我没猜错,真的是你。”   孟雨泽凑了过去,思念的吻发疯似的落到了他的唇间。   殷牧悠吃痛,眉头轻蹙了起来:“疼……”   “不疼怎么记得住我?”   殷牧悠意识都有些迷迷糊糊,眼睛微微睁开,却见孟雨泽勾着他的墨发,不停的在手里打圈,那张脸也多了几分邪魅似的。   “尧寒?”   “叫错了。”   殷牧悠嘟囔了起来:“其他几个人格才不会这么跟我撒娇,你骗不了我!”   孟雨泽发出轻笑:“你想让我怎么跟你撒娇都行,但我不是骗你。”   殷牧悠晕红的脸渐渐变得苍白:“别开玩笑了。”   孟雨泽却解开了他的腰带,衣服就这么散乱开来。   孟雨泽之前还骂厉靖言变/态,现在他自己都觉得可惜了,早知道腰带是小杭的,他会比厉靖言收得更紧一些。   装盒子算什么?   还得加固结界,阵法,符文,用专门打造的盒子将它装起来才是。   “这一路上都没认出我,该罚。”   一想到这里,孟雨泽便止不住自己心里的狠厉和醋意,咬在了他肩头的位置。   殷牧悠的眸子里都浮现一层水色:“别咬,疼……”   “这样就喊疼了,等会儿有你疼的。”   他这姿态,完全像是要把自己一口吞下去。   殷牧悠终于知道了他是谁,就是孟雨泽这厮,教会了他怎么使坏!   孟雨泽黑心黑肠,切开都看不到半点白的地方。其他人格都不屑做的事,他却做得上瘾,还装自己另一片人格,骗自己心疼他!   殷牧悠心里在流泪,太不要脸了!   这一夜不但没休息到,反而更累了。   罪魁祸首的人抱着他,不停的在他耳边轻声低喃,嗓音带着淡淡沙哑,听在耳朵里宛若有电流一般酥麻。   孟雨泽一遍遍的说道:“谁叫你没认出我?” 第102章   洞府外疏竹摇曳, 借着清冷的月光流泻了进来。   厉靖言从睡梦中苏醒, 四下环境皆让他不熟悉。   这是什么地方?   还未来得及深思,身上便泛着一种虚软和无力,仿佛方才经历过什么事,得到了极致的满足似的。   红色的床幔随风轻扬, 遮挡住了大部分的月光。   厉靖言眯起眼,从床上起了身,他的发丝四垂在肩上,比往日多了些慵懒。   这感觉未免也太奇怪了,衣衫尽褪, 还那么浓烈的酒气, 以及那还未彻底散去的情/欲之气, 瞬间让厉靖言联想到了什么。   他拿起自己衣衫的手骤然捏紧, 呼吸也变得急促。   不远处的浴池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厉靖言口干舌燥, 控制着自己别看过去。   殷牧悠, 他竟然……   正当此时, 那边的人已经从水中起身,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厉靖言连忙装睡,紧紧闭上了眼, 却暗中动用起神识窥视。   这地上铺满了青玉,踩在上面更显得肤色白皙,就连他的脚趾看上去都这么白润可爱。   披散开来的长发还滴着水,湿了单薄的里衣, 湿掉的衣衫便紧贴着肌肤,他并未直接走到床边,而是坐到了窗前,手里捏着酒盏,月光便晒在了他的身上。   厉靖言心跳如雷,从未这么仔细的观察过殷牧悠。   他的确很美,月光犹如银霜那般,更为他徒添一丝清冷。可他眉目间的媚气散不开,同样慵懒的姿势,酒水都顺着他的唇角流到脖颈处。   厉靖言强忍着没有立即睁开眼,只是已经被勾得有了反应。   他这是怎么了?   未免也太不争气了!   他只是想利用殷牧悠,想让他助自己融回所有的人格而已,绝不是对他有感觉。   可身体的反应不作假,他的确被对方勾得无法挪开眼,还偷偷的拿神识看。   要被冰宫的那些人知道了,定然会哭天喊地,辛苦修炼出来的强大神识,竟然被他用来做这样的事。   不,他不想看!   厉靖言收回了神识,又因紧闭着双眼,只剩下一片黑暗。   他心里竟意犹未尽,甚至还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认知到自己这种反应之后,厉靖言再也忍不住,从床上坐起身来,想离开这个地方。   殷牧悠喝完了酒,走到床前去撩开了朱幔,笑着凑到他唇间去亲吻了一口:“比我还先睡着,下次不若让我在上面?”   厉靖言眼瞳一缩,竟忘记了躲,生生被亲了一口。   他心跳狂乱不止。   然而殷牧悠的亲吻总是这么蜻蜓点水,深入的亲吻对他来说向来很少。   厉靖言的心脏都像是酥麻一片,连忙从这里逃了出去。   殷牧悠:“……”   认不出也不高兴,认出了亲密一点也不高兴。   孟雨泽这片人格贼难搞!   骤雨忽至,打湿了所有的一切,厉靖言在雨中招式凛然,枪尖刺出的时候,击中的是每一滴雨珠的正中央。   这天晚上,厉靖言练了一夜的枪。   饶是这样也无法抑制他的胡思乱想,他竟然还有些回味和餍足?   厉靖言紧咬着牙,枪舞得更迅猛了。   梧玄得了殷牧悠送来的冰莲,已经苏醒了过来。素回在屋子里照顾着他,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透过窗棂,他们还能隐约看到外面舞枪的人影。   素回不由感叹:“当年的厉靖言还是人的时候,凭靠碎星枪名列天榜前列,他自从得了前世的凶骨,就再也没动过碎星枪,皆是靠着能燃烧一切的黑火,没想到今日还能有幸一睹。”   梧玄也把目光望到了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厉靖言竟躲也不躲。   素回想起今天下午殷牧悠说厉靖言的身体里是另一片人格,忍不住疑惑道:“那些人格的记忆是想通的吗?怎么那片人格也会碎星枪?”   “恐怕现在的人就是厉靖言吧。”   素回睁大了眼:“什么?”   一提到厉靖言,他就浑身戒备了起来。   “那些人格终有交换的时候,厉靖言重新掌控了人格也不奇怪。”   “少主为照阳山夺得了冰莲,想必厉靖言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需要迎战吗?”   梧玄咳嗽了两声,朝外面望去:“看他这样子,估计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你觉得他还有心思管冰莲的事吗?”   “……打击?什么打击?”   “之前他欺负小猫薄荷这么惨,现在知道后悔了?”   “……梧玄,你冷静点!”   梧玄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素回长老,不如我送他一份大礼如何?”   一大早,殷牧悠就去见了梧玄。   幸亏昨夜的大雨没下多久,宿露被阳光照射很快就蒸发干净了。   梧玄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便不用待在灵脉的洞府里。早在昨天晚上的时候,梧玄就移至了宫殿之中。   山间白雾袅袅,将宫殿笼罩其中,宛若一方仙境。   殷牧悠走了进去,推开的木门发出了咿呀之声。梧玄就在里面,身披着红艳如火的外衫,完全看不出病弱了。   “看来那冰莲果真有奇效,你看着已经没大碍了?”   梧玄轻咳了一声:“这几年损耗过头了,还得多休息休息。”   之前听到梧玄倒下的消息后,就让他担心不已,如今看到梧玄没大碍了,自己也能放下心来。   “今日我找你来,是有事同你说的。”   “嗯?”   梧玄的脸色凝重:“景丞你还记得吗?”   一提到这个名字,殷牧悠的脸色都变了:“记得,当然记得。”   “我们后来发现了他的身体,已经尽数溃烂了。”   殷牧悠睁大了眼,还以为梧玄要告诉他景丞又在作乱的消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什么?”   “那禁阵出来的人,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产生了些后遗症,你回来了也好,上次你走得太急,就算这些年有我为你输送灵气,你的身体却还是无法维持平衡。”   梧玄神色凝重了起来,“你有没有感觉,自己有时候无法控制身体里的灵气了?”   “有!”这次他去极北就有最真切的感受,平时他也弱,但不至于弱成这样,毫无攻击力了。   “不过我已经为你找到解决之法了,今天找你来便是为了这个,别担心。”   之前殷牧悠沉睡五年,他在这五年内也找寻了不少的办法,如今总算有了头绪。   这世界有佛修,写下的符文能助人清心定神,若交由修为高深的大师来写,还能驱除污秽。殷牧悠醒来时,在照阳山灵脉的那个山洞那么多密密麻麻的符文,便是梧玄求来的。   梧玄为他解释许久,才对殷牧悠说:“只要将同样的符文打入你的丹田就没事了。”   殷牧悠听得一阵后怕,若这五年没有梧玄为他奔波,恐怕自己早就会跟景丞一样。   他现在,尸骨都凉了。   殷牧悠得知事情的严重性,便问:“怎么打入进来,是去请当初写下符文的那位吗?”   “不必。”梧玄摊开了手心,用朱砂写下的符文竟在他掌心,被他牢牢抓住:“我已经取下了一缕,打入你的丹田便是。”   殷牧悠睁大了眼:“里面的符文竟然还能取下来?”   他初次见的时候,还以为是刻在地上的呢。   “这里面融合了佛意跟灵气,自然能取下来。”梧玄哼了一声,“废话少说,把衣服脱了吧。”   殷牧悠对梧玄倒没什么防备,只是昨夜他身上还有些痕迹没消散,就在梧玄面前脱衣……   因为羞耻,殷牧悠脸上的红晕都蔓延至耳根。   “别觉得不好意思,当初我还是你系统的时候,你和厉靖言的那几片人格,我早就见怪不怪了。”梧玄刚一说完,便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殷牧悠黑着脸:“你能看见?你不是说这个是个人**,你们系统会被打马赛克!”   “……我又不是真的程序。”   殷牧悠痛心万分:“亏得我这么担心你,冒着危险给你送冰莲!”   梧玄知道自己捅了娄子,连忙说道:“我发誓,我就看过一次,脱了衣服我就被素回拉走了,绝对没看到更深入的!”   殷牧悠:“……呵呵,你在我这儿已经没信用可言了。”   不过平时看到梧玄不是毒舌就是傲娇,难得看到他如此后悔的模样。   想起梧玄对自己这么好,殷牧悠叹了口气,只得把衣服脱掉,衣服斜斜的从他的肩膀滑下,露出白皙的后背,宛若玉石一般细腻。   看了多少次还是会被这美色给惊到,梧玄好久才回过神来。   “就这么待着别动,我得先在里面注入灵气,才能确保它打进你的丹田。”   “嗯。”   时间一点点过去,梧玄忽然间问:“昨天厉靖言舞了一夜的枪,你知道吧?”   “他冲出去的时候就知道了。”孟雨泽是不会耍枪的。   “这么久了,我也一直没问你,这五个你最喜欢谁?”   殷牧悠一想起厉靖言就黑了脸,毕竟他还拿冰莲的事来威胁自己。   “除了厉靖言,其他都喜欢。”   梧玄无奈的笑了起来:“可你总该有个最喜欢的,比如平时你最想让谁掌控身体?”   殷牧悠是第一次想这个问题,一时间被梧玄给难住。   等梧玄完全注入了灵气,正要把符文打入他的丹田之中,殷牧悠才吐出一个人名:“尧寒。”   听到这个名字,厉靖言终于藏不住,推开了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梧玄还未将东西打进去,厉靖言便阴沉着脸,拉着殷牧悠离开了此处。   殷牧悠衣衫不整,还要被他拉着朝前面走,一直紧皱着眉:“你放开。”   厉靖言走到了一处地方终于停下,他眼底泛着怒火,理智已经被烧光。   “为什么想让那个尧寒出来?我就不成吗?”   殷牧悠陡然被壁咚,他整个身体完全僵硬住了:“你冷静点,千万别冲动!”   厉靖言发狠似的堵住了他的嘴,心里被愤怒所包裹。   他受到梧玄邀约,厉靖言便去了梧玄所住之处,没想到竟听到了殷牧悠和梧玄的交谈声。   什么最喜欢尧寒掌控身体?   厉靖言听了满是气,可偏生之前对殷牧悠的态度那样,他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   厉靖言发现自己竟找不出话说,脑子一热,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便瞬间一口亲了上去。   昨天和他做的,就是那个叫尧寒的人格吧?   这个吻犹如狂风暴雨般,带着深深的醋意和占有欲。   殷牧悠被他亲得发懵,眼前的人是之前让他滚的厉靖言,他不会看错了吧?   想起这件事,殷牧悠狠狠的推开了他,用袖子擦着自己的嘴唇:“厉靖言,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要问你什么意思!”   “你一会儿喊我滚,一会儿想利用我,上次还用冰莲的事威胁我!”   厉靖言满腔的怒火瞬间被这几句话给问住,只能憋在心里。   想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你厚此薄彼。”   殷牧悠:“……”   这话说得跟争宠似的。   厉靖言脸色重新变得凝重,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真是乱了套。   这世上唯有眼前的人能助他融回其他几片人格,他不该如此。就算他想让尧寒一直掌控身体,殷牧悠的想法也与他无干。   厉靖言冷着脸,正想要离开此地,却被殷牧悠给拉住了手。   厉靖言瞥了他一眼:“放手。”   “你又想让我滚了?”   厉靖言:“……”   “你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会说喜欢尧寒掌控身体的时候吗?”   厉靖言的心里莫名生出些疼痛起来,他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更不能在这里听。   可明明想走的,脚步就跟生了根似的,完全无法挪动开来。   “因为他最好欺负!”   厉靖言:“……”   都已经做好被刺痛的准备了,他竟然来了句好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  你厚此薄彼,你不公平,你偏心,嘤嘤嘤(写这句话的时候后面脑补一大堆无理取闹的表情)   ps:评论里厉真香这外号,我每次看到只想哈哈哈哈哈哈。 第103章   梧玄对殷牧悠一直怀有歉意, 之前厉靖言挣脱禁阵而逃, 殷牧悠也遭到反噬沉睡五年,身体变成了这样。   在他醒来之后, 又被曲明带去了极北。   得亏了他在木簪上动了手脚,寄居了一丝神识在里面, 才能利用法器同殷牧悠取得联系。   看厉靖言那样子,比最开始见到的他稳定多了, 他俨然已经融回一片人格了, 竟然还是威胁小猫薄荷, 令梧玄感到气恼。   他是护短,不仅仅是他, 照阳山上下都有这种毛病。   总该也让厉靖言尝一尝心疼的滋味, 这才叫礼尚往来!   梧玄手里还捏着还未打进殷牧悠丹田的符文:“得想个法子……”   外面太阳已经落了山,看来是不会再回来了。   梧玄站起了身,很快便来到了殷牧悠所住的洞府外面。   梧玄站了老半天, 完全没听到里面的动静, 不由奇怪极了。   “小猫薄荷~”   殷牧悠从里面走了出来,迎着月光, 一身白衣清冷如仙。   他淡淡开了口:“说了,别这么叫。”   “玄阳大陆又没你这个品种的妖,叫了他们也听不懂。”   梧玄振振有词, 殷牧悠想起方才的事,脸都黑了:“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让厉靖言听见的?”   梧玄心虚了起来:“……是他自己听到的, 关我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我刚说完尧寒好欺负,他们就转换了!!”想起刚才的事,殷牧悠一口老血都差点吐出来。   “……转换成谁了?”梧玄更加心虚了。   “孟雨泽。”   梧玄呼出一口气,这还好不是尧寒,否则殷牧悠就惨了。   殷牧悠心累极了:“现在孟雨泽求着我欺负欺负他,还说他也很好欺负。”   梧玄:“……”他收回刚才的话。   这几片人格当中,其余四个都是欺负殷牧悠的,只剩下尧寒是可以欺负的。   他深刻而又充分的理解了殷牧悠日子有多难熬。   “我只是看不惯他这么对你。”   殷牧悠不是傻子,分得清谁对他好。   他的语气也平缓了下来:“算了,你难得不傲娇不毒舌了。”   梧玄:“……我哪有傲娇?”   刚一说出口,他的脸色就全黑了。   这话怎么有点不打自招的感觉?   殷牧悠憋着笑,眼底自带笑意。   梧玄第一次见殷牧悠,他整个人都是冷的,对谁也不上心,现在却犹如冰雪初融那般。   梧玄忍不住想,草木之灵多温和,他这样冷漠,多半是因为那颗心脏所致。沾染了戾气,从本性上就不信任他人。   他这样笑了,仿佛风光霁月,雨过初晴。   真好。   两人刚聊了一会儿,孟雨泽便从里面走了出来:“你们在聊什么?”   梧玄终于明白殷牧悠为什么这么害怕了,这几片人格当中,孟雨泽最会算计人,当这样的人突然间有了武力……   梧玄打了个寒颤,连忙把东西交给了他:“这是我辛苦找来的符文,打入他的丹田,他的身体才会稳定下来,这么晚了我就不插手了,还劳烦你亲自来!”   说完,梧玄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殷牧悠完全不相信两人之前还相谈甚换的,梧玄就这么抛弃自己跑了?   他朝远处伸出了手:“回来,你求生欲就这么强的吗!”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森林之中寒鸦的叫声罢了。   殷牧悠差点吐了口血,他为了梧玄辛辛苦苦盗了冰莲,他就是这么对他的。   身后的孟雨泽将殷牧悠抱在了怀里,有些委屈的说:“你就这么不喜欢跟我在一起?还一口一个尧寒。”   殷牧悠身体都僵硬了:“……没有!”   “那你看我好欺负吗?”   殷牧悠回眸看了他一眼,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孟雨泽的眼神看上去何其无辜。   你才不好欺负,都是你欺负我!   殷牧悠在心里狂喊。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很高冷的,也不怎么爱说话,看看现在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悠悠?”   “……别逼我。”殷牧悠说不出违背良心的话。   孟雨泽闷笑了起来,也不为难他,只是拉着他进了洞府里。   孟雨泽取出了毛笔,上面沾染了红色的朱砂,又把手上的符文摊开:“我先帮你稳固灵气,把衣服脱了。”   殷牧悠还以为他真的放过自己了,便乖乖的把衣服给解开了。   他身上的痕迹尚未淡去,是昨夜自己同他缠绵留下来的。   孟雨泽的眼神微闪,他的衣衫并未褪光,而是半遮半掩,只露出削瘦雪白的背部。随着他的呼吸,正上下起伏。   “别……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孟雨泽亲吻他的背脊,笑着说:“你哪里都好看。”   殷牧悠微垂的长睫轻颤了起来,心里也酥麻一片,生出了痒意来,宛如猫爪子轻挠。   月色下,仿佛为他披上一层银霜,在肌肤表面,染上朦胧的美感。   符文很快便印在了他的背后,殷牧悠感受到他似乎在自己后背写着什么东西,殷牧悠刚想挪动身体,便听孟雨泽严厉的说:“别动!”   “你干什么?”   “帮你重新描绘一次,一同打进去。”   他用的笔奇珍无比,是在一个秘境里发现的,取自水麒麟死后的灵骨做成,用它来写,自然会沾染祥瑞之气。   再说了,这样精纯的水灵气,是草木之灵所喜爱的。   孟雨泽细细描绘起来,笔尖的力道极轻,他视殷牧悠为珍宝。   然而这样的力度,却让殷牧悠浑身轻颤起来。   他强忍着,却犹如在细雨之中被拍打的花朵,被风雨吹得花瓣都四处飘落,只剩下那可怜的花蕊,在风里微微颤抖。   殷牧悠咬紧嘴唇,脸颊已经红得滴血。   等孟雨泽总算描绘完了,这才用自己的灵气把符文一同打入了他的丹田之中,孟雨泽这才放了心。   “以后你的身体就不会出现异样了,试试运行灵气。”   殷牧悠此刻哪里听得进去话?他微张着嘴唇,借由这个动作吸入更多空气,想把心里的燥热排干净。   听到孟雨泽的话,他也只是随随便便应了几句。   孟雨泽笑意加深:“不过就是加固个符文,还真是敏/感。”   殷牧悠一听这话,就明白孟雨泽是故意的,他又使坏!   看到殷牧悠的表情,孟雨泽憋着笑:“你要是方才肯骗骗我,说我比较好欺负,我就不用毛笔帮你画了。”   殷牧悠:“……不用毛笔用什么?”   “还不知道,这法器可以变换形态。”   变换形态?   那意思是可以不用毛笔的样子了?   殷牧悠控诉:“你就是怀恨在心!”   “我就是。”   孟雨泽一口承认。   殷牧悠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瞪圆了眼睛,那小模样简直令孟雨泽心都快化了。   真可爱。   这天晚上,外面又下起了雨。   比不得昨夜的骤雨,这次不仅下雨还刮风,殷牧悠便真的像是在风雨里被拍打的花朵,周围就只有他这一朵,可怜巴巴的随风摇曳。   一会儿风更大了,吹得他左右摇摆。   这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照阳山白天不见吹这风,晚上这风就放肆了,可见这风专门出现在晚上。   他听着风声渡过了一夜,开始时风呼啸的吹着,到最后风声也小了,像是徐徐而过的清风,吹在身上让人不想动弹。   连续两天晚上,第二天差点都被折腾得散架了。   等殷牧悠走到了浴池里,全身都没入了温水之中,这才有心思内视自己的丹田。   内视一圈,殷牧悠不但发现之前的毛病不但没有了,还得了水灵气的滋养,让他的境界都提升了几个阶级。   殷牧悠喜不自胜,想起梧玄这五年都用灵气滋养他,觉得定然是梧玄的功劳。   “得找个机会好生谢谢梧玄才是。”   殷牧悠自言自语的说到。   不过草木之灵的攻击力本就不高,像梧玄和素回这样的,一个是沾染了凤凰火灵气的梧桐,一个原本就是有攻击力的藤蔓,都不能代表大部分的草木之灵。   像他这样,就算修为提高了,攻击力也很菜。   他现在修为提高了,灵气也变得精纯了起来。这本是好事,可他对猫科动物的吸引力又高了。   殷牧悠忍不住扶额,深深叹了口气。   他这辈子是逃不出猫科动物的摧残了。   厉靖言从床上醒了过来,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为什么?   为什么又是这样!   爽的都是别的人格,事后都是他醒来对?   厉靖言阴沉着脸起身,本想走去浴池,却早已经见到殷牧悠在那边了。   他闭着眼睛,似乎在修炼。   厉靖言走了过去,殷牧悠这才缓缓的额睁开了眼:“雨泽,我的修为提高了好多,得好好谢谢梧玄了!”   厉靖言黑沉着脸:“那你怎么不谢谢我?”   殷牧悠瞬间懵了:“??”   “我们双修已成事实,这点已不能改变。但我得提醒你一句,你修为提高不光是梧玄的功劳。”   听他这么一板一眼的,殷牧悠这才认出了他的身份:“……厉靖言?”   “是我。”   殷牧悠见到他,忽然有了几分心慌。他不会还那样冷漠的看着自己?   “你得了我的初阳,好好吸收了吗?”   殷牧悠狠狠咳嗽了起来,在浴池一脚滑到,差点呛了水。   “别说了!”   你处男你骄傲是,什么初阳!   厉靖言眉头紧皱,不知该用什么表情见殷牧悠,呵斥也不是,利用就更别想了。   “此事暂且不提,你可是把极北的冰莲全都拿到了照阳山来了?”   他总算把这话问出了口,殷牧悠心里多了些忐忑。   最近两人相安无事,不代表以后就不问不提。   殷牧悠深吸了一口气:“是。”   “你就不怕,我夺回了身体以后,便血洗照阳山?”   这里的人本就欠他,只是他这些年忙于极北的事情,又不想照阳山和正派同气连枝,所以才没有对照阳山动手。   殷牧悠脸色继而变得苍白,低下了头:“怕……但我会阻止你。”   厉靖言觉得可笑:“你拿什么来阻止我?”   自己的身体都成了这样,还想来管他的事?   越是和殷牧悠在一起,厉靖言就发现越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甚至忍不住想,为什么上天这样不公平?   他在被所有人背叛的时候,不见梧玄为他送来殷牧悠;在苦苦挣扎的时候,也没遇到他,反而是他看尽了这世态炎凉,发誓要报仇的时候,才遇到了他。   晚了,太晚了。   厉靖言眼神里蕴含着狂风暴雨,心里的猛兽似乎要冲破这一切。   他想发狂,想失去理智,更想天底下的人都尝过他尝过的苦。   厉靖言的心越来越沉,身体表面都沾染了一层黑色的火焰,仿佛被别人一刺激,就会熊熊燃烧起来。   殷牧悠见不妙,立马从浴池里起了身,想走到他身边去。   “你怎么了?”   厉靖言的余光瞥到了他的腰侧,那上面画着一朵盛开的玉兰花,白色的栩栩如生,宛如刺青一般印在他的腰侧。   明明昨天还没见到,今日却有了。   想也不用想,到底是谁干的好事。   厉靖言心里的怨愤全然没了,忍不住扶额骂道:“幼稚!”   虽然这么骂,可他心里莫名的吃起醋来。   厉靖言从储物袋里拿出了月白色披风,很快便披到了殷牧悠身上。   他脸色黑沉的说:“以后不准在其他人格面前袒胸露背。”   说完,厉靖言就径直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走得太急,弄乱了悬挂的珠帘,殷牧悠还能听到那珠子碰撞的清脆之声。   殷牧悠满脸懵逼,厉靖言方才那样子简直要黑化。   结果,厉靖言莫名其妙的停了下来,甚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又哪里惹了这个祖宗了?   再说了,他是个男人,露了又怎么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  厉真香:是什么阻止了我黑化,是吃醋!!! 第104章   在照阳山待了好些天, 殷牧悠的身体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照阳山风景极佳,今日艳阳高照, 万丈穹光照射至瀑布, 洒下淡淡光晕。   这天殷牧悠正在和梧玄一起下棋,时有水花溅至八角亭内,清风拂过檐角的风铃,带起清脆的声响。   殷牧悠发现了一件事, 最近厉靖言又重新开始躲着他了。   听下面的人说看到了冲出照阳山的厉靖言,梧玄还忍不住打趣:“又跑?你说说,这些天都多少次了?”   殷牧悠的眼睛专心的看着棋盘, 如玉葱般的手指间夹着黑色发亮的棋子,心思并未放到厉靖言身上。   “还没十次呢, 反正他修为高深, 跑几趟也没什么。”   “你不着急吗?”   殷牧悠将黑子落于棋盘之上:“急什么?厉靖言跑再远,孟雨泽和尧寒掌控身体, 也会回照阳山了。”   这一步棋落下, 已经让梧玄无路可走。   梧玄盯着盘面半天, 嘴角抽了两下。   还说不介意?   下棋的时候杀得他片甲不留,完全没一点儿手下留情,都不像是殷牧悠了。   梧玄岔开了话题:“还有一片人格一直没醒过来。”   殷牧悠的心情更差了:“……嗯。”   苏衍。   殷牧悠望向了一旁,瀑布冲击着陡峭的山石,犹如银河一般朝下倾斜。他们所在的八角亭都建在险地之中,略一抬头便能欣赏到这美景。   他之前的记忆都被删除,对于殷牧悠来说, 苏衍便是他所经历的第一世界。   那个时候的自己,并没有倾尽全力,许多时候都任由事态发展。   “他一直没醒过来,要是一直沉睡着……”   “别抱什么侥幸心理,那将会是个隐患。”梧玄望向了他,语气严肃。   殷牧悠沉默了下来,不得不说梧玄还真了解他。   他原本想说,如果苏衍不醒过来,是不是就不用强行将那片人格融回去了?   正当此时,原本的艳阳天忽然阴沉了下去,乌云蔽日,一切都笼罩于阴暗之中。   殷牧悠抬头望向天空:“刚才还晴空万里的……”   他同梧玄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   狂风忽而大作,吹得树枝互相拍打,地上卷起了枯叶,朝半空盘旋飞舞。   施虞从树林深处赶了过来,微微喘着气:“梧玄大人!”   “怎么回事?”   “素回长老已经去了山脚下,来了许多正派的人,出大事了!”   殷牧悠心已经沉入了谷底,那些正派一般不会找照阳山的麻烦,对照阳山也敬重。看施虞的脸色,便知一定不是寻常事。   这些天厉靖言来回在照阳山跑,想必许多人都注意到他来了照阳山?   看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几人很快就去往了山脚,照阳山的草木之灵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素回守着护山大阵,表情凝重:“你们竟然擅闯我照阳山?”   有一人手中持剑,一身绛紫道袍,阴沉着声音喊:“把极北的魔头交出来!”   梧玄认得为首的乃是紫光宗叶微明,紫光宗在正派也是赫赫有名,与极北的那场大战之中,他们出力最多,死伤最重。   “梧玄,你莫不是想包庇厉靖言?”   梧玄脸色难看:“你们擅闯我照阳山,还有理了?”   叶微明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当初是抓住了厉靖言的,若是杀了他,也不至于有后面那场大战了!”   草木之灵不如人族修士那样杀伐果决,因此梧玄抓住厉靖言之后,并非想杀了他,而是想化解他的怨气。   再说了,杀了厉靖言是不可能了,紫光宗不也杀过吗?   他们还不是让厉靖言找到了凶骨,魂魄依附怨气重生,光是杀的办法,根本无法令他灰飞烟灭。除非每次转世都将他杀死,否则都是治标不治本。   杀一次,就注定要杀一百次。   以厉靖言的性格,必定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梧玄对厉靖言没那么大仇恨,自然无法用这个方法。   “你说得轻巧,你们紫光宗当初污蔑他,杀了他的时候,怎么不把他的魂魄灭干净?”   “你堂堂照阳山的山主,竟然随意污蔑别人了?”叶微明脸色僵硬:“你们照阳山难道真的想同紫光宗闹翻?”   梧玄狠狠一拂袖:“其余正派我照阳山皆敬重,可唯独你们紫光宗,真是令人作呕。”   殷牧悠不知缘由,疑惑的望向了梧玄。   可梧玄的话,却令紫光宗众人涨红了脸,纷纷赶到愤怒无比,尤其是为首的叶微明。   他是恨极了厉靖言,多年来,他恨意从未间断。   天资出众又如何?本性狂傲又如何?还不是被他从云端扯了下来!   “你照阳山随口污蔑,紫光宗与你们势不两立!”   此话一出,惹来其他剑修的震惊。   “叶师兄!”   “不可啊,这可是照阳山!”   “他们可是从大世界里来的,修炼功法和攻击手段都比我们强不少,叶师兄,你这么说无异于给紫光宗结了仇啊!”   叶微明却不管,朝他们扫视一眼:“你们的师兄师姐,皆丧生于大战之中,你们忘了魔头对紫光宗的欺辱了?”   那些弟子一听这话,纷纷低下了头,咬紧牙关道:“……叶师兄说得有理。”   梧玄眼神微冷,一身红衣似火,仿佛快要燃烧起来那般艳红。   “这可是你们紫光宗说的,我记下了。”   殷牧悠担心的喊了声:“梧玄……”   “我一直没同你说……厉靖言连人都不配做了,便是紫光宗搞的鬼。”   殷牧悠震惊在原地,眼看大战一触即发,梧玄便朝着殷牧悠额头一点,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打入了殷牧悠的脑海里。   殷牧悠闭上了眼,过于驳杂的记忆令他脑子发涨。   等好不容易抓住了线团的一头,那些事情才清晰的印在了殷牧悠的脑海里——   要算起来,厉靖言和叶微明乃是兄弟。   两人的父亲乃一元婴散修,名唤叶戚霜,在玄阳大陆颇具威名。叶戚霜天资不好,原本是个三灵根,却借着多年的努力爬到了这一步。   然而修到元婴也到头了,修仙之人,怎会随意认命?   叶戚霜自然到处寻找法子,途中认识了厉靖言的母亲厉臻儿。   厉臻儿原是魔修,只可惜宗门被灭,只剩她一人逃了出来。同叶戚霜结为夫妻之后,便把门中提升修为之法告诉了叶戚霜。   这方法十分阴毒,可以吸收亲人的修为,只是要让他从小便吃着某种特定的药,这期间痛苦无比,犹如千万毒虫啃食,几乎没有一个父母狠心这么做。   然而叶戚霜大限将至,他不想死的想法已经占据了所有的心神,在厉臻儿怀孕后,在她快要临盆前便杀母取子。   厉靖言从小这样被养大,令人讽刺的是,叶戚霜和厉臻儿的资质都不算高,他的天资却尤为出众。   若是入了宗门,不出百年就能修得元婴。   厉靖言小时候受过超乎寻常的痛苦,却并未埋怨自己的父亲。而在此期间,叶戚霜不断吸收他的修为,自己跨过了元婴那个坎儿,成了化神期修士。   他还娶了紫光宗宗主小女儿为妻,生下了厉靖言同父异母的弟弟叶微明。   叶戚霜甚至是有些嫉妒自己的儿子的,普通人这么做,早就被吸干了。可厉靖言天资太好了,到三十年后不仅没被吸干,竟然还筑基了。   他费尽心血修炼,人家却轻轻松松。   而后叶戚霜有了叶微明这个儿子,就算叶微明和他一样只是个三灵根,叶戚霜都犹如珍宝的对待他。   他痛恨厉靖言的天资,那是对他的讽刺。   明白了这些,殷牧悠的心都被捏紧了,他几乎忘了呼吸。   为什么每一世皆是如此?   叶戚霜……他竟然拿自己的儿子当提升修为的药!   这跟那些用完就丢的鼎炉又有什么分别?   殷牧悠忽然间明白了,他为何不敢相信任何人,为何被逼得生剖了金丹,还被打入了小世界去,连人也不配做。   亲爹让他做药人,亲兄弟要置他于死地。   “厉靖言那个魔头,他杀了那么多人,简直不配为人!”   叶微明的话把殷牧悠从记忆里给拉了出来,殷牧悠抬起头,眼底只剩下了冰冷:“不配为人的是你。”   叶微明这才注意到了站在梧玄身侧的殷牧悠。   他的容姿怎一个清艳了得?眉眼间的艳丽尽数消散,只剩下一片如冰如霜的冷意,仿佛孤高之月,亦如山巅的白雪。   叶微明愣神许久,紫光宗的人也满是惊艳。   全玄阳大陆都找不出这么好看的人了!   “你又是谁?”   施虞重重的哼了一声:“这是我照阳山的少主,瞎了你们的狗眼!”   殷牧悠诧异的看向了她,就算施虞平日对他凶巴巴的,关键时刻却是护短。   殷牧悠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升起淡淡暖意。   他笑起来的时候,令人心里觉得痒痒的,施虞脸色微红,努力不去看他。   哼,她只是为了维护照阳山的脸面,才不是为了他!   痴迷的紫光宗众人苏醒了过来,诧异的望着殷牧悠:“照阳山少主?就这副样子?”   施虞脸色微沉:“你说什么?”   叶微明口出狂言:“你们照阳山若是送你们家少主去做鼎炉,想必全玄阳大陆的宗主都要被蛊惑了。”   一听此话,梧玄和素回的脸色瞬间变了:“混账!”   他们要出手,殷牧悠却拦住了他们。   梧玄恨铁不成钢:“他们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拦着我?”   殷牧悠却小声在他面前说道:“那些正派忌惮又敬重照阳山,便是因为摸不清我们的实力,你是照阳山的山主,一旦实力暴露……”   梧玄明白他的意思,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殷牧悠受辱。   殷牧悠却走前了一步,他一袭白衣,风吹着他的发丝,纤细修长的手指洁白如玉,令他看上去完全没有沾染过血腥。   “我虽然是照阳山少主,却是实力最弱的那个,不如我同你们比试比试?”   “最弱的那个?”紫光宗众人皆是惊疑。   殷牧悠却淡淡道:“我前些日子去过极北做客,乾元前辈也知道这些,你们大可以自己去问。”   乾元?   一提到乾元,许多人都半信半疑了。   他们还在后面站着,有些忌惮的看着殷牧悠,可叶微明却笑了起来:“实力弱也敢单枪匹马的出来?”   殷牧悠完全没被他们所激怒:“你们可以一起上。”   叶微明怜惜美人:“不用一起上,免得说我紫光宗欺负人,不过我若打败了你,照阳山便把魔头交出来如何?”   “打败了再说!”   殷牧悠剑术不差,只是他终究是草木化妖,修不出剑意,比不得这群剑修。   他朝前冲了去,两柄剑一碰撞,叶微明便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更加轻蔑,甚至逗弄着对方玩耍,紫光宗的人就等着看笑话呢,发出轻声的耻笑。   照阳山这边的脸色难看至极,厉靖言也在此时回到了这里。   他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受过太多的背叛,他很难再去相信谁。   然而,不仅仅是照阳山的人要为他鸣不平,殷牧悠甚至想为他出手。   殷牧悠那点本事,他焉能不知?   厉靖言揪紧了心脏处的位置,那里的衣料被他揪得发皱,一如他平静的心湖,已经被春风吹得皱起那般。   为什么?   厉靖言心绪紊乱,身体僵硬了起来。   可细看之下,却能见到他的身体微微发颤。   他以前还是人身的时候,平日总是温和待人,被污蔑被生剖了金丹的时候,却无人救他。   后来去了极北,无非是用武力镇压,那些人是怕他,而对他忠心的曲明则是想让他振兴极北,每个人都有所图,无非是利益与利益之罢了。   被人背叛过太多次,他已经习惯了背叛,殷牧悠还是第一个。   被他威胁,被他呵斥,被他伤害,还这样站在他身旁的人。   山脚下,殷牧悠同叶微明打得越来越处于下风。   叶微明得意了起来:“看来少主果然没骗我,你果然是照阳山最弱的。”   这样的美人该用来疼的,拿剑都怕他把自己伤着了。   殷牧悠收回了长剑,已摸清了叶微明的实力:“我是只有这样的实力,不过你也没高我哪儿去。”   叶微明正要发怒,殷牧悠身上的灵兽袋已经自己滚落到了地上。   灵兽?   叶微明来不及耻笑,灵兽袋就破开了,刹那间,一头白色的庞然大物威风凛凛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强大的灵气,简直深不可测。   白禹冲到了中间,几爪子下去,紫光宗的人瞬间倒了一半。   殷牧悠走到了白禹中间,眯起了眼:“还有谁?”   紫光宗的人齐齐后退一步,纷纷忌惮起那只白虎来。   “是白虎……”   “白虎怎么出世了?”   “照阳山的人竟然降服了白虎?”   他们心中惧怕极了,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生怕下一个被白禹撂倒的人就是自己。   本来剩了一半人,好死不死,从远处一个庞然大物从天空而降,他全身呈现玄色,唯有眼睛和四爪燃起了金色的火焰,攻势异常迅猛。   “这又是什么!”   “凶兽,快跑!”   这难道是厉靖言?   不,传闻厉靖言不是最恨自己凶兽的姿态,自从得了那具身体后,从未有过一日恢复原本的姿态吗?   就连大战里,厉靖言也总是以人身战斗的!   他怎么会……?   梧玄站在后面,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活该!”   施虞淡淡瞥了他一眼:“我都说山主太在乎殷牧悠了,还为他折损了自己的灵气。”   “……哪有?”梧玄嘴硬道。   施虞拆了他的台:“这五年来,我都看在眼里的。”   梧玄满脸郁闷:“施虞,你是株含羞草啊,越来越不可爱了!”   施虞皮笑肉不笑,呵呵了两声:“山主戳我一下,我还是会脸红害羞的,但只是生理反应。”   梧玄:“……”   在乎就在乎,方才要不是殷牧悠拦着,只怕他早就忍不住出手了。   这帮人简直太可恶了!   梧玄津津有味的观战,紫光宗的人本就被白禹灭了一半,现在厉靖言一出手,死伤就更多了,几乎只剩下了叶微明一个人。   厉靖言一爪子拍在叶微明身上,张着嘴就打算咬过去。   叶微明吓得脸色泛白,紧紧闭上了双眼,以为自己即将命丧黄泉了。   正在此时,天空一道惊雷劈下,中断了孟雨泽的攻击。   “爹!”   “宗主!”   众人将目光放了过去,却见天空一化神期修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手里正捏着一张符纸:“凶兽切勿伤人!”   厉靖言受了这一击,已受了重伤。   殷牧悠连忙过去扶着他,眼底闪过心疼。   他们喊了宗主,那应当就是叶戚霜了。   “前辈为何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   “一个凶兽要伤我紫光宗的弟子,我自然得动手。”   殷牧悠紧咬着牙,手被他捏得发白:“放屁,明明是你们先找茬,我们只为了自保!”   “不管如何,凶兽就是凶兽。”   方才的举动,已经让白禹按捺不住战意,他没有主人被人欺负了,也要忍着的习惯。   白禹不断用意念催促着殷牧悠,让他同意自己上前去大闹一场,殷牧悠都没反应。   殷牧悠飞快的朝白禹说:“等会儿就拜托你了。”   白禹尚未明白过来,殷牧悠便冷声喊:“白禹,你去咬着叶微明。”   他说的是咬着,而不是杀了。   然而这样的举动,还是令那些人难堪了起来。   “你!”   殷牧悠朝天空望去:“前辈觉得凶兽不该伤人,就算是你们主动挑衅也不该伤人,就该活生生忍着?那好,白禹为祥瑞之兽,你再劈一次试试?”   紫光宗的人都被撂倒在地上,正如殷牧悠仰着头看叶戚霜,他们也同样仰着头看他。   狂风肆虐,吹得他发丝凌乱。   殷牧悠手里捏着一柄长剑,那气势竟然比剑修还像剑修。 第105章 (修)   墨汁一般的乌云, 将阳光完全遮蔽。   周围仿若夜晚那般阒黑, 方才的惊雷劈到了山门的藤蔓, 让绿色的藤蔓瞬间染上了焦黑, 枯藤无力的跌落,显得破败不堪。   当殷牧悠说出那话之后,使得气氛越发凝重了起来。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前辈若是觉得凶兽做什么都该杀,那若白禹也做了同他一样的事, 前辈也是不是觉得该杀?”   紫光宗的人尽数震惊的望向了殷牧悠, 叶微明在地上大喊:“你这是做什么?拿白虎神兽的命威胁吗?”   “威胁?”殷牧悠用剑尖对准了他,“这样才叫做威胁。”   叶微明的额头滴下冷汗, 剑尖在他肌肤上蠢蠢欲动, 仿佛稍稍一用力, 就要刺穿他的皮肉。   “威胁是不给人做选择, 我可是把选择权给了你们紫光宗的宗主,明白吗?”   叶微明声音发颤:“明……明白。”   “叶师兄!你怎能轻易屈服!”身后的紫光宗弟子大喊。   叶微明却完全不敢动弹, 这群人懂什么?   以前他再怎么胡作非为, 只要爹来了之后, 那些人少说都要给些颜面的, 可眼前的殷牧悠是真的打算杀了他!   那些人越发愤愤不平,心里憋屈极了,不明白为何白虎要帮这样的人。   “白虎神兽,你听到了吗?照阳山的少主在拿你的命做赌!”   白禹露出獠牙,喉咙深处发着低吼,他才不听别人的挑拨之言。   这群正派坏得很, 之前温良玉用邪法维持着阿瑶的生命,又不干这些人什么事,还偏偏每次都上门找茬。   当温良玉虚弱的时候,就是白禹负责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众人见白虎这副模样,痛心疾首的喊:“老天不开眼,竟让白虎顺服于这样的人!”   然而再怎么呜呼哀叹都没用了,白禹已经明确的站到了殷牧悠身旁。   有人害怕叶戚霜当真受殷牧悠激怒,担心的抬起头大喊。   “宗主千万别上了他的当!白虎为瑞兽,杀之会遭天谴的!”   “倘若真对白虎动手,这样大的因果和杀孽,若是渡雷劫的时候可就惨了!”   照阳山少主这招还真是阴毒,竟然这样算计他们。   叶戚霜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这下可真是陷入两难了。   谁能想到殷牧悠胆大成这样?拿白虎来堵他们!   叶戚霜眯起眼,眸子幽深:“白虎为瑞兽,厉靖言却是凶兽,根本无法混为一谈。”   “现在白禹也咬住叶微明了,做了和厉靖言一样的事,你为何还不动手?”   叶戚霜气势骤冷,却在短暂几秒的时间里重新恢复了过来。   殷牧悠讥笑的吐出:“前辈还真是说一套,做一套,令我大开眼界。”   紫光宗的人脸色都异常难看,愤愤的朝殷牧悠喊:“分明是你们藏起了极北的魔主厉靖言!”   先动手的的确是殷牧悠,可先来挑衅的却是紫光宗的人。   梧玄从护山大阵里站了出来,一身红衣异常耀眼夺目:“牧悠,你是我照阳山的人,不必喊他什么前辈,直呼其名便是。”   “嗯。”   殷牧悠担心的望向梧玄,不是说好了他不要动手的吗?   若此刻照阳山的实力被人摸清,只怕后患无穷啊。   梧玄却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转而对叶戚霜说:“你也忒不要脸了,小辈比试,你竟然还出手?”   “小辈……比试?”   梧玄冷哼了一声:“难道不是吗?你看我们出了手吗?都是在一旁静静看着,谁让你儿子自己不争气。自己实力不济,还先来挑衅。”   叶微明被白虎咬着,被殷牧悠的剑尖指着,完全不敢动弹。   只是他听到这句话后,脸上也露出了愤怒。   这宛若他的逆鳞,但凡被人触碰,便会心生怨怼。只要等他脱困,他一定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听了梧玄的话,叶戚霜反问:“若真是比试,这头凶兽和白虎是什么?”   梧玄指着白禹和厉靖言:“这两只,乃是牧悠的灵兽。”   叶戚霜眯起眼:“草木之灵并非人族,竟然还能支配灵兽了?”   “你爱信不信,你问问白虎和这头凶兽,可认他为主?”   叶戚霜不欲同他争辩此事,可白禹却叫嚷了起来:“我就是,我就是!”   叶戚霜:“……”   紫光宗众人:“……”   这话说得,简直是赶着要往人家身上凑了。   他们因白虎这话而气急败坏,若是那头凶兽好说,本就不是他们正派的。可白虎是瑞兽啊,这胳膊肘外拐,也拐得太明显了?   叶戚霜手一指:“白虎认同了,那这只凶兽呢?”   叶戚霜了解自己儿子,就算彻底闹起来,厉靖言的傲气不允许自己多一个主人。   梧玄的心也沉了,刚想要不要使点儿手段,凶兽便拖着受伤的身躯,走到了殷牧悠的身边,迟疑而嫌弃的舔了下他的手。   梧玄抓了证据似的:“你看,你看!”   那兴奋程度,不比刚才白禹的差。   紫光宗全体:“……”   尼玛一只凶兽竟然被养乖了!你的自尊心呢,你的傲气呢!?   叶戚霜的脸色沉了下去,手指捏住了九阶雷符,做出了攻击的动作:“照阳山看来是真的想包庇这只凶兽了,竟然把事实扭曲成比试,便不怪我出手了。”   叶戚霜的攻击自然是对准了厉靖言,眼见如此,梧玄彻底踏出了护山大阵。   他周围的灵气暴涨,御云飞至空中,同叶戚霜对视。   “原本是小辈比试,我不宜插手,现在可是你紫光宗宗主先威胁牧悠,就别怪我欺负人了。”梧玄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轻轻吐出两个字,“小辈。”   对于梧玄来说,他的确算是小辈。   叶戚霜毕竟活了那么多年,心机颇深,不会因为这样的挑衅而丧失理智。   “且不说那是带来一方灾厄的凶兽,还是我儿子,他成了这样,我必须管教。”   “管教?”   这两个字,不仅令殷牧悠气愤,同时也令知道真相的梧玄燃起怒意。   他这么说,无异于提醒梧玄这是他们紫光宗的私事。   梧玄要管,也名不正言不顺。   “我管的可不是厉靖言,我护的是我照阳山的人!”   随着这句话落下,梧玄的气势都变了。   叶戚霜摸不清他的实力,也不知梧玄真身。   可萦绕在他手上的金黄色火焰,完全是闻所未闻。   白禹站在下方,根据传承识得了一些:“凤凰之火?可不该有这么纯粹的火焰啊!”   一听此话,叶微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凤凰之火?   “宗主,使不得啊,这是连那群老祖联手都不敢冒犯的对象!”   光是那浓郁到肉眼可见的灵气就能明白,梧玄的修为究竟多高。   叶戚霜眯起眼,到最后只能收回了手里的九阶雷符:“的确是紫光宗无礼了,只是望山主知晓,紫光宗在上次的大战之中死伤无数,这凶兽的命,我们紫光宗是要定了。”   “厉靖言的命随你,可你们胆敢伤了照阳山的人,就别怪我亲自出山。”   叶戚霜眼神阴翳,吩咐叶微明带人离开。   正当他要走时,殷牧悠才喊了一声:“站住。”   众人的脚步一顿,他们来时气势冲冲,走的时候却成了这副样子。   “叶戚霜,当初你们剖了他的金丹,将他打入小世界,他捡回了自己前世的身体,那具同你有血缘的身体早已经消失。”   他在反驳自己方才那句管教的话?   叶戚霜心里升起了浓郁的黑暗,眼神里萦绕着冷意。   看来,这个照阳山的少主也知道厉靖言身上发生什么了。   他料定以自己儿子那性格,是不会说出当年的事情,再加上他身败名裂,就算说了也断不会有人信他。   当初的相关者也都被他灭了口,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他非得杀了厉靖言不可,不然那邪术若是被公之天下,他就得声名狼藉,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要毁于一旦。   叶戚霜道:“他到底是我儿子。”   “他的血,他的肉,他的骨,哪一处和你沾染了干系?”   叶戚霜不怒反笑,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只留下一个阴翳的眼神。   天空放了晴,淡金色的阳光从黑如墨汁一般的云层里透出,梧玄的脸色也格外难看,体内灵气肆虐,疼得他厉害。   “梧玄!”   “梧玄大人!”   施虞和素回连忙去接住了他的身体,施虞给他喂了一朵冰莲,梧玄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   “怎么样了?”殷牧悠连忙走到了他的身边,脸上露出了担心。   施虞十分不忍,想说出实情:“梧玄大人已经有万年修为,可为何迟迟没有突破飞升,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施虞!”梧玄脸色难看的警告着她。   殷牧悠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今天听施虞提起,他才注意到:“别瞒着,告诉我!”   施虞不顾他的反对,这才说:“他本体却是梧桐,沾染凤凰之火,这两种本就相冲。就算修为再高,也必须以玄冰之物调和,而那种东西……地球早在几百年前就没了。”   所以……就算没有厉靖言出阵的时候伤了他,梧玄也会这样……?   殷牧悠沙哑着声音:“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偌大的照阳山需要我撑着。”梧玄眼中带着疲倦,“小猫薄荷,当初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和我一样……”   一样……?   殷牧悠知道梧玄在说什么,他把手放到了自己跳动的心脏上,胸前的衣服也被揉皱。   “只要我能撑起照阳山,你就能专心养伤了?”殷牧悠急急的问。   施虞和梧玄都十分诧异,原本告诉殷牧悠,也没想让他做什么。   施虞甚至有些怪罪殷牧悠的。   她之所以对殷牧悠凶巴巴的,也是因为梧玄在他身上耗费了太多灵气,可如今殷牧悠却这样说,令她愧疚万分。   施虞刚想开口,那边的厉靖言便倒了下去。   “……你还是先去照看那只凶兽。”施虞凶巴巴的说。   她和素回很快就把梧玄扶了回去,殷牧悠也将厉靖言带了回去,在灵脉的滋养下,梧玄倒是早早的醒了过来,可厉靖言却陷入了沉睡。   明明只是被雷符伤着,也只是皮外伤,可他却异常的沉睡许久。   殷牧悠沉默了下去,等到十天后,愈微主动来到照阳山,带来了医治厉靖言的丹药。   愈微为殷牧悠解释:“魔主同凶骨融合得不够深,再加上又生出了其他人格,若不按时服用丹药,便会成这副样子。”   他喂下之后,厉靖言果真醒了过来。   殷牧悠立马迎了上去,厉靖言却冷声让愈微先出去。   洞府里只剩下了两人,宁静得仿佛还能听到浴池的滴水声。   厉靖言说:“其中一片人格消失了。”   殷牧悠脸色苍白:“谁?”   “那日变回原形的人是叫做的孟雨泽那片人格,只有他,才会被那破雷伤着。”   殷牧悠倒退了一步,他还想利用自己吗?   “那……”   厉靖言站起身来,将他抱紧:“我不躲了。”   他的温度全都传到了自己身上,殷牧悠一时忘记了疼痛,被清醒的厉靖言这么抱着,完全是第一次。   殷牧悠:“……你放开。”   厉靖言又看到了部分记忆,尤其是那一天的记忆。叶戚霜那种人,是厉靖言见都不想见到的。他受惯了旁人的耻笑污蔑,却是第一次看见别人替他辩解出头。   空虚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填满,让厉靖言心生温暖。   他的语调柔和,宛如坚冰融化成一池春水。   “我不躲了,那天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殷牧悠抬起头望向了他,却发现他眼瞳的颜色就仿佛熹微的晨曦,阳光一般的美好。 第106章   他眼瞳的颜色就仿佛熹微的晨曦, 淡金色阳光一般的美好。   殷牧悠的手放到了他的后背,一副快要沉溺的模样。   下一秒, 就推开了他。   厉靖言眼底浮现诧异, 似乎不明白殷牧悠为何推开他。   殷牧悠朝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没看出来?”   厉靖言:“……”   “我这个叫翻脸无情,拔吊走人,还有很多形容词, 想不想再听下去?”   厉靖言脸都黑了, 这越说越过了。   殷牧悠却冷淡的望着他:“以前威胁我不成, 这次是不是打算用骗的了?”   一听这话, 他心里再多的不爽都蔫儿了下去:“我……”   殷牧悠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不用解释。”   厉靖言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眼巴巴的看着对方。   他恨不得把说这话的自己一口吃掉。   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还有收回来的可能吗?   殷牧悠径直的走了出去, 临走前忽然问:“你得了孟雨泽哪些记忆?”   这话问得颇为猝不及防,厉靖言想起了那些, 不由口干舌燥,仿佛空气都变得炙热了起来。他的气息不稳,冷峻的面容浮现淡淡薄红。   殷牧悠立马就猜出来了,脸色涨红:“给我忘了。”   “怎么忘,你教我?”   见殷牧悠不回答, 厉靖言又说:“我一闭上眼, 就能浮现那些画面。”   “那就别闭眼。”   殷牧悠的耳垂发红,还好今日未着发冠,只是用发带将头发拴住, 尚且能遮掩一些,否则不就被这厮看得一清二楚了?   若不是厉靖言眼尖,还真被那冷硬的语气给骗了过去。   他拦住了殷牧悠:“你已经和我双修过了。”   “那又怎么样?”   “木已成舟,你还想抛下我不成?”   厉靖言打死都想不到自己还有觍着脸耍无赖的时候,他做起来竟得心应手,毕竟那片人格已经融回来了。   殷牧悠却被他的厚脸皮给惊到,太不要脸了!   “那你到底想怎样?”   厉靖言亲吻了上来,唇瓣同他的唇瓣相贴。   殷牧悠愣在原地,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被厉靖言强吻。   浴池的热气升腾而起,白色的雾气薄薄的笼罩在四周。水镜也被蒙上了一层雾花,变得暧昧不明。   殷牧悠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朝他说了句:“厉靖言,你混蛋。”   说完,他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厉靖言站在原地,心像是笼罩了一层乌云。   若是孟雨泽这么做,他才不会这样抗拒。   一想到这里,他的表情便越来越阴郁,那些记忆分明都融回来了,他也无比确定那片人格就是他自己,可他心里的醋坛子就跟打翻了似的,酸涩得要命。   鬼知道他干嘛嫉妒自己!   外面骤然间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形成雨帘,透过这雨帘望向外面的山水,犹如一幅水墨画,提笔徒走蜿蜒至深处。   殷牧悠从洞府里走了出来,细雨不知不觉就下了起来。   愈微一直站在外面,一株梨花树下,他微微扬起了头,雨滴穿透了树叶与树叶的缝隙,滴了他的脸上。   殷牧悠朝他走了过去:“你舟车劳顿,怎么不去休息?”   愈微笑得淡淡的:“这个时节还有梨花,本觉得奇怪就过来看看,谁能料想这颗梨树上竟然流动着灵气。”   “照阳山是草木一族栖息之地,这是迁徙时受重伤的小妖,如今成了原形,还在沉睡之中,所以你在照阳山看到什么花草都不稀奇。”   愈微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殷牧悠作势便要离开,树下的愈微却说:“魔主如此重视你,若你出了什么事,魔主一定会发疯。”   “他哪里重视我?”   愈微轻声说:“你只是当局者迷罢了。”   殷牧悠看他这表情,还以为他是在说自己:“当局者什么时候不迷过?”   愈微眼神微闪:“也是。”   殷牧悠很快便离开了此处,愈微站在树下许久,一朵梨花落在了愈微的肩膀,他捏到了手心,用灵气将它绞得粉碎。   他转而走到了洞府里,厉靖言还在里面。   “魔主感觉如何?”   厉靖言如梦初醒:“你怎么来了?”   “魔主久久未归,属下算着那丹药也快吃完了,这才赶来了此地。”愈微朝他施了一礼,长袖遮住了那双带着寒意的眼。   “不必操心,你好生助曲明处理极北的事情。”   “属下只是想提醒魔主,这丹药剂量越来越大,若再不快些,只怕吃什么丹药也没用了。”   厉靖言冷冷的朝他望去:“就算如此,本尊的事也不需要你来管。”   愈微轻轻笑道,语调微扬,丝毫没有被呵斥之后应有的态度:“属下失礼了。”   —   自厉靖言醒来之后,殷牧悠终于放下了心。   虽然对他有生气,关切也不作假。   这些天殷牧悠一直在梧玄身边,毕竟那日听施虞说起梧玄的身体,殷牧悠这才渐渐了解实情。   他劝了梧玄一次又一次,让他好生闭关,梧玄却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这天殷牧悠有些恼怒了:“你究竟要多久才肯闭关养伤?”   “上次我们同紫光宗结了仇,若是我立马闭关,他们一准儿得意起来。”   “照阳山现在有白虎坐镇,就算你不相信我,也总该相信白禹啊。”   梧玄气势都弱了:“谁……谁说我不信你?”   施虞端着茶走了进来:“梧玄大人还是听少主的。”   “施虞,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呢?”   “女生外向。”   梧玄:“……不,这个词不是这么形容的。”   施虞冷着脸,把杯子重重一放:“灵茶,好不容易找到的冰属性的,喝。”   梧玄痛心疾首:“你可是株含羞草,你怎么能变得这么爷们儿!”   施虞一挑眉,总一副冷美人的样子,丝毫没有半点表情:“那是谁先乱来?”   梧玄刹那间就没声儿了。   殷牧悠看得哈哈大笑,幸灾乐祸至极。   “小猫薄荷,你也太没良心了!”   “施虞,你就该对他更狠一点,免得总让人操心。”   施虞觉得颇有道理,端起茶杯,把梧玄的下巴箍紧:“快喝。”   梧玄痛苦得咽下那灵茶,差点被折腾得提前归西。   等施虞端着茶走了下去,殷牧悠还好奇的问:“施虞不是含羞草成精吗?怎么方才她碰到你的时候,没有脸红害羞呢?”   “她的手带了寒银纱手套,那东西十分罕见,虽然套在手上,可肉眼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殷牧悠这才懂了,坐在一旁问梧玄:“多久闭关?”   梧玄:“……”话题转移了半天,还转移不过去了是?   这株猫薄荷变聪明了,都忽悠不得了,梧玄又一阵痛心。   “……闭关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殷牧悠笑了起来:“说,我都满足你。”   梧玄终于受不了了,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翅膀硬了,这么对你老父亲?”   殷牧悠瞬间就没了言语,他还是很有求生欲的。   他乖乖的坐好,露出一个可怜无辜的表情,学的是尧寒。   梧玄这才哼了一声:“我始终觉得景丞没那么容易死,你好生留意着。如果我去闭了关,照阳山上下就交给素回长老打理。”   “好好好。”   梧玄的眼底满是疲倦,这一路来众人都要靠他,他身上的担子是太重了些。   一路不知累,如今这疲倦之意才涌上心头。   “梧玄?”   梧玄的眼神放到了他心口处,草木本无心,只有他出了差错,有了一颗心,也只有他能爱上某个人。   他和殷牧悠陪伴已久,感情深厚,但对彼此也不会产生什么爱意。   一想到这颗心脏,梧玄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是个弊端。   ……不会的,他已经彻底打入了符文进去,谁想摘除这颗心脏已经不可能了。   他满是复杂的望了殷牧悠一眼,这件事情自然没有告诉殷牧悠,对他也只称是禁阵留下来的隐患。   但愿,自己做的这一切不是徒劳无功的。   次日,梧玄彻底下令闭关。   他需要的是冰灵气,照阳山内这样的地方却很少,唯有一处,当年不知是谁遗落了千年寒冰在这里,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座冰室。   梧玄又吩咐了他们许多,这才入了阵。   几日之后,梧玄闭关的消息不胫而走。   素回和殷牧悠都觉得,照阳山内是有了奸细,因此那几天分外留意,生怕紫光宗来找麻烦。   果不其然,一天夜晚叶微明闯了进来,误入了他们提前布置好的幻阵之中。   感受到幻阵已经被触发,殷牧悠很快便朝着林中奔去。   寒意渐至,更深露重,外面的繁星犹如银河一般悬挂于天空,照亮了些许林中的路。   还未走进,便听到前方叶微明的悲鸣声,他已经中了幻觉。   “我有什么比不上厉靖言的?”   “你们都瞧不起我,你们都背地嘲笑我,该死!”   “凭什么都是一个父亲,他却是上等的天灵根。”   “他以为能把我踩在脚底下,做梦!”   说着说着,那语气里竟藏了三分哭音。   殷牧悠一步步靠近,才见到幻阵中叶微明已泣不成声,手狠狠握紧了长剑,眼泪滴在了剑刃上面,薄薄的剑刃在月色下泛起寒芒来。   对于姓叶的两个人,殷牧悠着实不喜欢。   “叶微明,你何以擅闯我照阳山?”   叶微明一直都没反应,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仿佛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殷牧悠不得已走进了他,谁知道刚靠近一丁点儿,就被叶微明给捉住,立马将长剑抵在了他的脖颈旁,尖锐的剑刃快要划伤他的皮肤。   殷牧悠神色大变:“幻阵明明已经触发了,你……”   叶微明笑出了声:“你以为是我触发了幻阵?是跟我来的一个师弟。”   “那他人呢?”   “被我下了隐身符,我就看着他一步步的泥足深陷,然后再把你们引出来。”叶微明低声在他耳旁说道,“你不是想问我来照阳山做什么吗?当然是为了你。”   “我?”   “厉靖言有的东西,我全都要。”   叶微明说的那些话并不作假,这些年他已经快被逼疯了,再多灵丹妙药浇灌,他的修为也只在金丹,再也无法提升,只能一步步的等死。   偏偏这个时候,有一个从来都瞧不起他的兄长,反而一路攀升。   别人谈起的时候,总拿他的天资说事儿。   自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决定,要一点点夺走厉靖言身边所有的东西。   殷牧悠的手被叶微明用法器捆住,根本无法动弹。   “那魔头好像很在乎你?”   叶微明的手落到了他的身上,快要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从远处一道灵气化刃,精准的伤到了他的手指。   “别用你的脏手碰他。”   远处的黑暗深处,一个人影缓缓走出,迎着月光,让人渐渐看清了他的脸。   叶微明额头渗满了冷汗:“哼,你终于来了,不过人在我手上,你……”   还未说完,碎星枪就从地底穿透上来,叶微明下意识的放开了殷牧悠。   乘着这个瞬间,殷牧悠已经跑出老远,叶微明正要上前去捉住他,就被人一击放倒,然后给踩到了地上。   “是折断你一只手,还是挖掉你一只眼?”   叶微明的脸深深贴在地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爬不起来,只能任由他这么把自己踩在脚底下。   “厉靖言,你敢对我动手?”   苏衍笑得甜蜜温柔,却看得人冰冷刺骨:“你喊的是谁?”   殷牧悠微怔:“苏衍……”   苏衍瞬间收敛了自身的尖锐,瞬间乖巧了起来:“我在这儿。”   “叶微明……你先束住他,别让他跑了。”   苏衍看了一眼地上了叶微明:“束住可以,但他只配我踩着。” 第107章   这话说得狂傲不羁, 就算是厉靖言也忌惮着叶戚霜, 打狗尚且得看主人的。   治愈苏衍的时候,他并未在那个世界待多久,印象之中苏衍在他面前, 都是一只小羔羊似的存在。纯白无瑕,不染尘埃。   就算是知道苏衍内里是什么样的, 也容易被表象所欺骗。   殷牧悠头疼的扶额:“苏衍,你先放开。”   苏衍装得无辜极了:“可刚才他才喊,要夺走我所有的东西呢。”   “我的话都不听了?”   苏衍暗地里加重了力气,表面却装得无辜纯白,犹如小白兔那般。   几下之后,差点把叶微明踩得出了内伤, 他这才走到殷牧悠面前:“太傅……”   “既然知道他方才在骂你,你应该得了些记忆。”   苏衍一怔, 继而笑了起来:“的确。”   如果他提前醒来,就不会猜到了。   天空星辰密布, 汇聚得犹如银河那般璀璨, 树叶将光线完全遮挡, 里面星光薄淡, 一片阒黑。   叶微明被踩在脚底下, 脸上异常难看。   他原本看到厉靖言对殷牧悠如此在乎, 又听到消息说照阳山的山主梧玄闭关疗伤,而厉靖言也昏迷了多日不醒,这才恍然大悟上次他们不过虚张声势。   照阳山的人, 也不过如此。   没想到啊,本打算乘着这个绝佳的机会将人给带走,却没想到厉靖言在这种时候醒了。   殷牧悠让他松开脚的时候,叶微明还觉得诧异,可没想到厉靖言竟然暗地里下狠手,重重的在他脸上踩了好几下。   “厉靖言,你这个小人,有本事光明正大的来!”   苏衍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跟你这样的人光明正大,根本毫无意义,你何曾对我光明正大过?”   叶微明的脸色都沉了下去,却被苏衍偷偷使了个术法,他的腿瞬间麻了起来,膝盖自动朝前弯曲,就要朝苏衍跪下去。   叶微明狼狈至极,刚刚站起来没多久,竟然又以这样屈辱的姿态仰望着他们。   “厉靖言,你杀了那么多人,迟早多行不义。”   苏衍低下了头,轻声呢喃着:“可不是吗?你之前多行不义,报应不就来了?”   他醒来得很早,又遇到了素回,隐隐从他的口中得知了这些。   在看到幻阵启动后,才急急忙忙来了这个地方。   苏衍的语气极冷,笑得却温柔甜蜜,直直的让叶微明打了个寒颤。   这……   奇了怪了,以往他这么激厉靖言,他甚至不会和自己废话,只是冷冷的看自己一眼,鲜少有怼回来的时候。   可眼前的人,竟然堵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我可不就是你的报应?”   叶微明的额头满是冷汗,呼吸也变得紊乱,仿佛这样的厉靖言极不稳定,比他成为凶兽的那段时间还要不稳定些。   殷牧悠有些看不下去了,拉着苏衍:“够了,别吓唬他了。”   苏衍瘪着嘴,异常不开心。   他走到殷牧悠身边,亲昵的抱着他:“我才没吓唬他。”   “那你刚才是什么?”   “我是动真格的。”   殷牧悠头疼,思来想去只能硬着头皮说:“那你吓到我了。”   苏衍睁大了眼,过了许久才紧张的说:“我,我不是有意的。”   他又是自责,又是可怜:“我真该死,又让你受到惊吓了。”   叶微明:“……”这区别也太明显了!   殊不知,在这几片人格之中,唯独只有苏衍是眼睁睁看他去死,其他几人都是同他一起离世,最害怕他受一点伤的是苏衍。   “将叶微明带回去,他擅闯照阳山,这样好的把柄握在手上,不能白白交出去。”   苏衍颇为同意的点了点头:“你说什么都好。”   叶微明:“……”   看来他还真是看对了一件事,殷牧悠果然对他很重要,紧张成这样?   叶微明强忍着,生怕这两人看出端倪来。   只要不把注意力放到他那师弟身上,自己做这一会儿阶下囚,等会儿都要让他们加倍偿还。   “把他带回去之前,还得找到一个人。”   苏衍疑惑道:“谁?”   “他的师弟,已陷入了幻阵。”   叶微明一听这话,那还得了?他立即大喊:“孙冲,一个小小的幻阵,你到底要破多久,还不来救我!”   随着话音落下,草丛便传来悉悉的声音,宛如人穿梭时留下的声响。   殷牧悠的表情格外凝重,朝苏衍道:“小心些。”   月亮的清辉已被全部遮挡,所有的光都被掩藏在树缝之上。寂静的夜中,连彼此的呼吸声都那么清晰可闻。   苏衍的耳朵灵敏,比任何人都快的反应了过来。   他刚提起碎星枪打算将人打出来,天空一片巨大的金色大网将其笼罩。   那金色大网给人极强的震慑力,仿佛排山倒海一般奔腾而来,苏衍立马捏住了碎星枪的枪头,反向朝前一投掷。   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碎星枪朝外飞出,以极快的速度将殷牧悠也推了出去。   下一秒,苏衍就被束缚其中。   他喉咙里发出嘶鸣,额头青筋凸起,被金色大网束缚包裹,完全无法从里逃走。   叶微明已经解开了捆住他双手的法器,从地上站起了身来:“啧,这样都不能一下抓住你们两个。”   孙冲从暗处走出,朝黑暗深处望去:“照阳山的少主逃了,这该怎么办?”   “当然是找出来!”   孙冲欲言又止:“……我们从照阳山掳人,不会有什么事?”   叶微明有些气急败坏:“能有什么事?紫光宗抓到了这头凶兽,那些人该感谢我们,届时紫光宗的声望便又会如前,想必爹也不会怪我们私自偷了镇宗之宝的!”   孙冲心中忧虑万分,这才听了叶微明的话追了出去。   黑夜里,仿佛枯叶都沾染了寒冷的露珠,令空气一下子沾染了凉意。   叶微明一步步走向了苏衍,趾高气扬的说:“厉靖言,你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苏衍抬起头,他并没有得到厉靖言的记忆,却在看见金色大网时,下意识的做出了那动作。想必碎星枪会带着殷牧悠逃走的。   此金色大网乃紫光宗的镇宗之宝——缚天网,被束缚之人,会尝到万剑穿心的滋味。   苏衍勾起唇角,笑容看上去无比诡谲:“看来,那还真的是我。”   叶微明朝后倒退了一步,全身不由自主的发着恶寒。   ……不应该的,他都被困住了,绝对逃脱不掉,为何还会这样笑?   “你笑什么?”   苏衍眯弯了眼,笑容甜蜜:“刚才有他在,我不敢做得太过,怕他看到我双手沾染鲜血的样子。既然你要暗算,正好如了我的心愿。”   一团黑色的雾气将他包裹,苏衍渐渐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攥着缚天网。   那笑容的弧度,既诡谲又冰冷:“叶微明,你把你最好的护身符给放走了。”   叶微明心里发虚,不……他明明制定了这样周密的计划!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实力什么时候已经强成这个样子了,连缚天网那常人无法承担的疼痛都可以无视,甚至对于疼痛表现出愉悦。   叶微明顺着苏衍的话联想了一番,倘若真如苏衍所说……那他到底做了什么?   放走了自己的护身符?   这听上去可笑,可叶微明却再也笑不出来。   缚天网已经落到了他的身上,叶微明才感受到那嗜心碎骨的疼痛。他的脸色几乎扭曲,根本没坚持多久,双腿便又重新跪了下去。   不是他想跪,而是根本没这力气站起来了。   苏衍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想起素回所言,‘他’可真是被害得惨极了,连人也不配当了,还得了个这样人人喊打的身躯。   苏衍低下了头,嘴角缀着一抹笑容:“说了,你只配我踩着。”   —   耳畔传来呼啸的风声,以极快的速度朝前。树叶遮挡了视线,那些树枝全都拍打在了殷牧悠的身上。   碎星枪带着他外逃,这中间的一系列举动快得让殷牧悠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停下来!我得回去!”   纵然他着急万分,可碎星枪又未生出枪灵,怎会听他的命令?   碎星枪只简单的遵循着主人的命令,一定要带着他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殷牧悠紧咬着牙关,可白禹不在自己身边,这些人还真会挑时间来闯照阳山。   现在,他只能靠自己!   他以全身的灵气注入到碎星枪,企图覆盖苏衍的掌控。可谁料想得到,苏衍慌乱之中注入的那一丝灵气,竟然如此霸道难除。   殷牧悠加快了灵气的覆盖,手握紧了枪柄。   黑暗的密林之中,绿色的灵气之光闪现开来,犹如萤萤之火。   渐渐的,那绿色的灵气之光越来越大,快要将四周的黑暗照得通明。   殷牧悠终于停了下来,可此处已经离幻阵的位置十分遥远,他正打算朝前走去,一个不速之客便闯入了他的视线。   “是你?!”   孙冲畏惧着他手里的碎星枪,毕竟前几十年,他是亲眼看到厉靖言是如何凭借着它爬到天榜第一,成为众人仰望的对象的。   “你想杀我?”   孙冲结结巴巴的说:“我……不敢。”   殷牧悠却完全不信,方才就是他用缚天网束住苏衍的。   他冷笑了一声:“不敢?刚才偷袭的难道不是你?”   孙冲低下了头,久久的说了句:“我在缚天网上做了手脚,大师兄他不会有事的。”   殷牧悠微怔,稍一愣神,孙冲便急急忙忙的朝他说道:“我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同你们说话的机会,入山的法子,是有人告诉我们的。”   “这么说来,还是我们照阳山出了内奸?”   孙冲连忙点了点头,不管殷牧悠信不信,他都把当日见到的事情一并告诉了殷牧悠。   “是一个黑袍人,上次照阳山的人已经威慑了紫光宗,叶微明也不敢贸贸然行动的,若非他带来了梧玄受伤闭关,上照阳山的路,以及应对你们的法子。否则你身边明明还有神兽白虎,他怎么会去冒险?”   白禹这个时间是真的不在他身边,若是不信他,可一切的一切都太巧合了。   殷牧悠已相信了他所说的话,收回了碎星枪。   孙冲松了一口气,却在此时听到了叶微明的惨叫声,他的神情又凝重了起来:“怎么了?”   殷牧悠却望向了天边,露出一个笑容:“你说你在缚天网上做了手脚,这下我相信了。”   孙冲骤然领悟了殷牧悠的意思:“是师兄?可我再对缚天网做手脚,那也是我们紫光宗的镇宗之宝啊!”   厉靖言的实力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孙冲眼底满是震惊,又是一阵后怕,在紫光宗的人都同他为敌的时候,还好自己没有掺和。   他只是存了些怀疑,觉得当初的事情有蹊跷,这份细心,令他这些年发现了不少的事情。   “你回去。”   孙冲睁大了眼:“这……”   “就说我同你比试了一番,双方皆有损伤,这样你回去便好交代了?”   “可这么传出去,紫光宗的人定会觉得照阳山好欺负,又会逼你交出师兄的,还不如我自损一掌,回去吹捧你们有多厉害,令我狼狈逃窜。这法子明明更好啊!”   殷牧悠却并未反驳,反而一步步朝树林深处走去。   他最后只留下了一句话,回荡在孙冲的耳畔:“害他的人,我一个也不放过。”   —   天空已经泛起了淡青的曙光,黑暗即将褪去,晨曦如期而至。   叶微明已经被关了起来,苏衍把他带回的那一刻,素回和施虞都十分震惊。   不光是叶微明敢擅闯照阳山,还因为他身上的几处伤痕,当真十分可怕。   苏衍笑着眯起眼,宛如猫儿一般:“你们别担心,这人我带回极北,紫光宗的人就不会针对你们了。”   素回哼了一声:“我们岂是这样的胆小之辈?”   “他挂念照阳山,我自然护着你们。”   那个他是谁,素回心里很是清楚。   只是这个说法,就好像他们受了恩惠似的……   素回板着脸道:“紫光宗的少宗主被我们扣押了起来,你把他带回极北,他来这儿的消息也会泄露了,带不带都一样。”   苏衍轻飘飘的来了句:“那就先杀了。”   素回:“……”这片人格杀伐之气比厉靖言浓郁多了!   场面陷入了尴尬,还是愈微朝苏衍道:“魔主,也不知殷牧悠那边如何了,不如先去找他回来?叶微明的事稍后再议?”   苏衍站起了身,朝愈微凑了过去:“你是想保住叶微明,还是对我的牧悠感兴趣?”   愈微眼瞳微闪,瞬间就低下了头:“属下绝无此意!”   他竟然被一眼看穿了?   这片人格……看上去真是危险。   苏衍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沉着脸看别人的模样,看着都令人发寒。   直到殷牧悠从树林里走出,身上的衣衫都染了一层露珠,他却瞬间收起了自己的一切,走到殷牧悠面前:“没事?”   殷牧悠摇头。   苏衍这才松了口气,他微垂着眸,担心的问:“……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   “看到什么?”   苏衍颇为紧张:“就是……我刚才的样子。”   他生怕殷牧悠不喜欢,才诸多隐瞒。毕竟他的记忆停留在殷牧悠死后十年,他早已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只能依靠自己的太傅。   现在,他能护着他了。   可他却厌恶自己的样子,害怕被他看到自己最肮脏丑陋的一面,仍然在他面前装作十七岁的自己。   殷牧悠的眼神渐渐柔和了下去:“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听了这话,苏衍悬吊的心这才松了下去,继而露出一个笑容。   众人看得频频称奇,若是叶微明在这儿,一定会明白苏衍在他面前所说之言都是实话。这世间唯有殷牧悠是那根能拉回他的缰绳,他分明快要掉下去,却有这根细线将他拉住。   “缚天网对你定有损伤,你先去休息,我找素回长老商量对策。”   苏衍乖乖的听了话,也不提要弄死叶微明的事儿了。   他回到了洞府,床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轻纱,犹如月光一般柔和。   他脸色微红,心脏剧烈的跳动,揪住轻纱,在鼻尖嗅了一口。   全都是太傅的气味。   苏衍顿时变得口干舌燥,心脏跳动得越发的不规律。不能抱着他,吸几口床单也是好的!   可这个愿望根本没达到多久,苏衍的意识便陷入了沉睡。   等厉靖言醒来过后,就发现自己像个变/态似的捏着他和殷牧悠平日睡的床单,瞬间就触电般的将床单给推开,脸色一阵青一阵紫。   这是他哪片人格???   厉靖言的脸色越发难看,手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层柔纱的触感,以及那甜美的味道。   一想起他们曾在这床上肌肤相亲,厉靖言的身体也燥热了起来。   他眼神紧紧盯着那刚被他扔开的柔纱,竟神使鬼差的走到前去,弯腰将它捡起,仿佛是受了极大的煎熬和挣扎,最后同那片人格一般放在自己鼻尖嗅了下。   真香。   厉靖言轻咳了一声,自己也没了怪那片人格的立场。   正在此时,愈微从外面走了进来,厉靖言也随手将东西丢在了床上,将朱红色的床幔放了下来,严肃正经的望向了愈微:“可有收获?”   “属下谨遵魔主的吩咐,认真的观察了这次苏醒的人格,他……颇为危险,还差点要了叶微明的命。”   厉靖言心里的那点儿绮念尽数消散,脸色也变了。   他何尝不想报仇?只是自己的身体是这幅模样,现在动手只会适得其反。   “还有吗?”   “他……也钟情于照阳山少主,看来照阳山之前的那个计划,是想用情锁住魔主,只要笼络住殷牧悠,魔主便能为他们所用。”   愈微也是最近才明白这个道理的,或许梧玄之后有所改变,可他将厉靖言困于阵中,一定有这样的打算。   “若是他的话,我甘愿……”   “魔主!”   愈微喊了一声。   厉靖言这才回过神来,朝愈微望了去。   “他伸手拉了一把身处于鲜血、烂泥、地狱之中的魔主,可魔主有没有想过,倘若有一天有谁因为魔主要对他不利呢?”   “谁敢!?”厉靖言那双金色的眼瞳已充满了愤恨与痛苦,只要一想到这里,他便痛不欲生,“我不会让任何人这么做!”   愈微冷漠的看向了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该修改计划了。   谁握住了殷牧悠,就代表谁握住了掌控这庞大力量的钥匙。   “魔主越是对他如此,他便越是容易被人盯上。”   比如,像他这样的人。   厉靖言却狠狠道:“如果真的有那天,我会咬断那个人的脖子,挖掉他的眼珠,撕开他的皮肉,让他尝尝我尝过的滋味!”   愈微朝他抱拳:“我已明白了魔主的意思,极北全体都会护着他的。”   说完这些,愈微很快就从洞府里走了出来。   他又看到了外面的梨花,飘飘洒洒犹如细雪那般。   愈微走到了那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   “他会成为你最大的软肋。”   “他是戳进你心里的那把刀。” 第108章   远处弥漫着朝烟, 朦胧的笼罩了一层,因为这雾气的缘故, 树林之间水汽密布, 宿露尚未被阳光所蒸发。   离那日偷袭已过去三天,殷牧悠渐渐发现,苏衍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叶戚霜竟还没过来, 他也算沉得住性子。”   苏衍的头搭在他的肩膀上, 静静听着殷牧悠说话。   他的眸子里浮现一丝厌烦, 难得能和太傅待在一起, 却尽是这个人的话题。   烦人。   殷牧悠自然得深思熟虑些,梧玄把照阳山交给了他, 自己便会护下照阳山。   倒是还有一件事……苏衍也太小心眼了!   殷牧悠正色道:“阿衍,不准半夜跑去折磨叶微明。”   苏衍的眼神立马亮了起来:“再叫一声。”   殷牧悠:“……”关注点在这儿?   苏衍撒起娇来:“再叫一声嘛。”   殷牧悠硬着头皮喊了句:“阿衍。”   苏衍笑得甜蜜,嘴角的弧度勾起, 瞬间得到了满足。   他从身后抱紧了殷牧悠, 连声音里也仿佛沾染了蜜糖似的甜:“我不半夜折磨他了,只要你说的, 我都答应。”   他是小心眼, 又睚眦必报, 像叶微明这样害他害得这么惨的, 半夜去吓吓他已经算便宜的了。   “这就好, 现今是我们占理儿,叶戚霜也明白,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   “我不会坏了你的事的。”   殷牧悠露出一个笑容:“我先去找素回长老, 令他这几日好生戒严,你乖些。”   苏衍一见他又要走,这几日明明忙得连面都很少见。   他瞬间躺倒在了床上,虚弱的微睁着眼看他:“疼……”   听到了声音,殷牧悠的脚步才停下:“怎么了?”   这八成是骗他的?   “缚天网……”苏衍咳嗽了起来,脸色显得苍白而无血色,“紫光宗的镇宗之宝果然厉害。”   他长长的睫毛微颤,仿佛真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那般。   殷牧悠原本还不信,可为他输入灵气时,竟真的发现他受了不轻的伤。   殷牧悠这才慌乱了起来:“你这几日为何瞒着我?”   苏衍连连咳了好几声,才缓过神来。他揪着殷牧悠的广袖:“照阳山那么多事忙,我不想你担心。”   一想起是叶微明让苏衍成这个样子的,殷牧悠便捏紧了手,愤怒不已。   他作势又要走,苏衍可怜巴巴的问:“你去哪儿?”   “牢里,找叶微明,给你报仇。”   苏衍睁大了眼,心脏跳乱了几拍:“……可你方才不是让我别去找叶微明的麻烦吗?”   殷牧悠才想起这茬儿,脸色爆红的解释:“我这是……叶微明欺人太甚,有什么不好找他麻烦的?”   听到这话,苏衍闷笑了起来,丹田的伤也不那么打紧了。   他好像深林之中,破开腐烂的枝叶而出的一株新芽,此刻受到了阳光的照射,浑身都充满着蓬勃生机。   “不必去了,你留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殷牧悠心情仍旧不好,他纵然不是个喜欢多事的性子,但对旁人欺负绝不会忍气吞声。   前些日子叶戚霜那道九阶雷符伤了孟雨泽,后又有叶微明用缚天网伤了苏衍。   这两个人,还真是要赶尽杀绝才肯罢休。   想了半天,殷牧悠着实气不过:“不成,我得为你跟叶微明清算清算。”   苏衍笑弯了眼:“看你为我担心,为我出头,我比折磨他一百次还要开心。”   殷牧悠无奈的看着他,气给消了大半,表情里带着淡淡宠溺。   素回站在外面,正想进来找殷牧悠谈事,却没想到看到这一幕。   素回异常纳闷:“他们两个,搞反了?”   强的那个,向弱的那个不断争宠,生怕丢了他一丁点儿的注意力,总要让他的眼神放到自己身上才肯罢休。   极北那些人知道了,怕是要哭的。   素回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殷牧悠见素回来了,耳根都晕红了一片,眼前宛如万千桃李盛开,艳色盛人。   “素回长老。”   素回摸了摸白色的胡须:“本疑惑你为何到了约好的时间没来,原来是被拖住了。”   此言一出,两人的反应完全不同。   殷牧悠是一副被戳中心事的样子,苏衍则冷冷的朝他望了过来,眼底隐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素回瞬间一激灵,立马就反应了过来,改口比谁都快:“自从叶微明被抓之后,你便没怎么见他,现在耽搁些也无妨。”   殷牧悠:“……”   他立马就转过头看了眼苏衍,眼底透着几分怀疑,以为是苏衍做了手脚。   哪里知道苏衍却无比虚弱的样子,还用手捂着胸口。   好像也不是素回长老被苏衍胁迫了,可他改口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阿衍。”   “嗯?”   “你去找愈微拿丹药,好好疗伤,我和素回长老得商议些事情。”   殷牧悠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苏衍一看急了,瞬间就着急的起了身,速度快得惊人:“别走。”   殷牧悠的脸都黑了:“你不是受伤了吗?”   苏衍:“……”完了,忘了自己还疼着呢。   苏衍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可怜巴巴的问:“现在装还来得及吗?”   他此刻的模样,就犹如披了白色羔羊皮的小狼崽,羔皮都被掀掉了一半,还要半遮半掩,骗别人说自己无害。   坏得很,再信个鬼哦。   —   殷牧悠和素回又出去了,照阳山气势磅礴,藤萝攀爬于岩壁之上,青松翠柏立于峭壁之中,瀑布飞流,溅起冰凉的水花。   殷牧悠立于瀑布一旁,天青色的衣衫,那团青色淡得快要散去,一如曙色时的烟云。   素回修炼了几千年,饶是他也暗自赞叹,这容貌真是世间少有。   殷牧悠歉意的看向了素回:“让长老见笑了,这一片人格……我着实不知如何对待。”   素回却说:“我看你应对得很好。”   “我……对他总有些愧疚,他亲眼看着我死的,又独自待在那个世界十年才闭眼,都是因为我没有完全治愈的缘故。”   听了他的话,素回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你前些日子同我说的事,我还觉得你胡来,可细想之下,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那……”   “我已拍了两人,一人前往极北,一人前往深海。然而……”素回的话一顿,脸色也逐渐凝重,“他们都失去了联系。”   殷牧悠心中微微一动:“莫不是因为叶戚霜?”   “有这个可能,叶微明在我们手里,缚天网也在我们手里,他不可能善罢甘休。这几日照阳山戒备,无法从正面硬对硬,他怕是要想其他的办法。”   殷牧悠的眼神朝外望去,照阳山滋润着草木之灵,许多在迁徙时受伤的灵株都栖身此地,草木之灵不比其他,吸纳灵气,也会吐出灵气,因此让照阳山整个都笼罩在在一片浓郁的灵气之下。   远处看,山岚袅袅,白云出岫,许多日子都笼罩着乳白色的雾气,那是浓郁到肉眼可见的灵气。   这种地方,怕许多人都眼红嫉妒。   叶戚霜只要稍加挑拨,的确容易生事。   殷牧悠沉默了下来,不一会儿施虞赶到了这里,脸色难看的对两人说道:“护山大阵被人动了手脚!”   “什么?”素回右手捏着的拐杖朝地上狠狠一杵,“不可能,这三日我明明分外小心。”   施虞脸色越发冰冷:“素回长老,看来紫光宗早就动了手,我们还在坐以待毙,不如直接抓着叶微明去他们那儿理论,也比他们在暗的好!”   殷牧悠早已明白了施虞的性子,虽然外表看上去冰冷,实则却是个暴脾气,因此他并未往心里去。   “施虞,护山大阵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防御变弱了许多,还悄无声息的!”   施虞急了起来,这种敌在暗处的恐惧感令人毛骨悚然,就像是阒黑的夜晚中一条吐着信子的蛇,随时都可能咬你一口。   “把叶微明带出来。”   施虞原本还想同殷牧悠争辩一两句,谁知听到他这样的话,不由愣在原地:“……少主?”   “抱歉,或许是我错了。”殷牧悠紧抿着唇,“我让孙冲回去传递照阳山不利的消息,也是想让叶戚霜生出趁我们如此,早些集结人消灭我们。届时再让正派联盟看看,他紫光宗和叶戚霜全都能一网打尽,名声尽毁。”   施虞睁大了眼,没想过殷牧悠算计得这么深。   只是他这些日子一丁点儿消息都没透露出,她和几位长老也不知殷牧悠是何打算。   施虞脸色微红:“若……若少主早些告诉我们计划,我就帮着劝解几位长老了。”   殷牧悠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朝她露出一个笑容:“不用了。”   “……少主可是生我的气?”   殷牧悠摇头:“我原以为以这么多诱饵,能诱使叶戚霜动手,局都布好了,也派了人去请乾元前辈为我们做见证人,哪里知道叶戚霜这样小心谨慎,竟不上当。”   施虞皱紧了眉头,也开始着急:“那现在怎么办?”   殷牧悠面色微沉:“他不上当,就按你说的,把事情闹大。”   施虞十分震惊:“……什么?”   殷牧悠望向了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能软着来,就得来硬的了。”   无论发生什么,他说过的话绝不更改,也永远不退缩一步。   正当施虞要去带叶微明出来之时,外面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无数紫色的颗粒密布天空,当殷牧悠朝天空望去时,素回便化作了藤蔓,包裹成了一个圆,将他和施虞紧紧护在了身下。   “发生什么了?”   “是锁梦砂!”   —   殷牧悠走了,苏衍又吃了愈微送来的丹药,很快便昏昏欲睡了。   只是他每次一睡过去,身体的掌控权便会被交换,苏衍还想等着殷牧悠回来,他知道自己终究会同主人格融合,但在此之前,他想更多的和他相处。   苏衍等了许久,也没见到殷牧悠回来。   这些天照阳山四处戒备,任谁也不敢松懈。   苏衍明白,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令人不安。   他的意识终于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与往日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感受到身体的掌控权更迭交换,这一场梦格外令他恐惧。   叶微明被抓住的这三天,照阳山内风平浪静,如今总算是来了。   看来,是叶戚霜做了什么手脚。   这个想法刚浮现心头,四周的黑暗便犹如浪潮般逐渐褪去,呈现出他记忆之中的样子。   楼阁下檐角挂着青铜制成的风铃,一如当年他在时的模样。   苏衍一步步的走向了那边,心脏宛如被千万斤巨石压住,令他喘不过气来。   当年的太傅,便是在这里永远的离开了他。   今后十年,他日日夜夜的饱受着这样的痛苦,于苏衍而言,他的时光都好像在这一刻被凝固,再也无法朝前迈出一步。   因此,苏衍在死之前,才会下达了那样的命令。   ——改史书。   他愿意背上懦弱中庸的骂名,也不肯令后世嘲笑鄙视他一句。   等终于推开了房门,苏衍着了魔似的朝里面望去。明明知道这很有可能是陷阱,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那张床上,他心心念念的人脸色苍白如纸,消瘦得几乎已经不成人形。   这是苏衍记忆里的他,总是这样摇摇欲坠。   苏衍屏住了呼吸,走到了床前,才看到他的手如此枯瘦。   “你来了……?”   这熟悉的声音,令苏衍痛苦万分:“我没来得及救你,我该死,这十年来,我一直一直在想,若更快些……更快些就好了。”   而‘他’的目光始终平静:“我不怪你,我的身体撑不住多久。”   “别死……”   苏衍跪在他面前,看着他病弱的身体,紧握着他的手。   “有些人可以一个人活下去,可我不行。”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憋在心里十年,终于有机会说出口。   ‘他’从病床上起身,微笑着仿佛想抚过苏衍的眉眼,可下一秒,苏衍却被发了疯似的掐住了脖子。   那眼底的宠溺与温柔完全不在,仅剩下了浓郁到极致的仇恨。   “我恨你。”   “我厌恶你们苏家和你父皇。”   “但你又是愉妃的儿子,可笑,真可笑。你若单单只是恩人的儿子,我会待你一世安好;可你也是我恨的人的儿子!”   苏衍的空气被一点点夺走,才渐渐发现,眼前的人不是他的殷牧悠,而是真正的慕今歌。   他也算知道了一些事情,原来太傅竟是这样看待他的。   脖子上的力气一时拼命用力,一时又松开,如此反复,不仅折磨着他,还折磨着苏衍。   他的脑海里浮现过无数的画面,全都是殷牧悠没来之前,他所过的日子。   自己是苏衍时,瞎了眼睛,又成了要饭的,在所有人的嫌弃里,死于雪夜之中。   自己是孟雨泽时,瘸了腿,被所有人和算计,夺走了家产,还强行喂他吃那些药,差点把他逼成一个神经病。   自己是尧寒时,九命猫妖失了八条性命,被恩人生生杀死,日夜折磨。   还有……顾翊秋时,他的基因被改造,成了帝国的一把刀,手上染血无数,却在这把刀变钝的时候,被立马抛弃于荒星。   苏衍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痛苦随之而来。   他好恨,恨那些人,恨这世间,可更恨自己的弱小无能。   牧悠就是这样……一步步的走过了那些世界?一次又一次的护下了他?   苏衍的全身发颤,泪水缀满眼眶。他一直觉得自己痛苦,可那样毫无道理的残忍世界,比他现在更痛苦百倍。   他的记忆被更改了,那几片人格也是。   若非想起真实的一切,他还不知道,那个人于他而言有多么珍贵。   “你哭什么?”   “慕今歌,那时你被家族抛弃,被父皇折磨,却只有我母妃帮你,我明白你的心情。”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可却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连掐住苏衍的脖子也做不到了。   “但我母妃性子懦弱,无法帮你多少,可他……却愿意做我的公平。”   说完这句,眼前的幻影似乎终于驱散。   慕今歌最后那一眼,似乎是解脱,在他身上再无恨意。   苏衍从梦境里苏醒,一睁开眼便见到了殷牧悠,他来得及,连头发也散开了,还沾了几片树叶:“没事?”   苏衍忽然笑了起来,将他墨发间的树叶拿走,动作宛若对待一个珍宝。   知道了两边的记忆,他才明白眼前的人是那样珍贵。   或许,他该主动同主人格融合。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做一件事。   “外面发生了什么?”   “有宗门受了紫光宗的挑拨,想对照阳山下手。”   苏衍忽然抱住了他,在他唇边落下一个深吻。   以前不敢,现在却敢了。   这一个吻透着决绝的意味,殷牧悠心脏慌乱了起来,明显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然而此时苏衍已经化作一团黑雾,从洞府里奔了出去,只一瞬间便消失在视线中。   “苏衍!”   殷牧悠朝外走去,却见黑雾增大数倍,笔直的朝着山脚而去。   这样大的体积,不仅殷牧悠见着了,连外面那群受了叶戚霜以利引诱的人也看到了。   众人朝上方看去,只见一团被黑雾所包裹的庞然大物,渐渐从照阳山的灵脉之中走出。他的每一步,都让周围的草木枯萎成灰,地上只留下几团焦黑。   他们睁大了眼,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的场面。   那灾厄所到之处,片草不生。   “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找到的锁梦砂竟然对他毫无用处?”   “不可能的!照阳山那些人全都中了招,这头凶兽再有能耐,也不可能逃脱!”   嘴上是这么说,他却完全没有把握。   锁梦砂是何等的神物,只要有一丁点儿欲/望之人,都无法逃脱。   这只凶兽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欲/望吗?   他们内心都渴求着那只庞然大物会停下,可他却根本没有任何停下的举动,他脚下的焦黑更深,黑色的火焰似乎连土壤也要一并燃烧起来。   而那代表灾厄的凶兽终于走到了他们的面前,金色的兽瞳盯紧了他们,以君临天下的姿态。   他原本就生而为皇。 第109章 (修)   那双金色的兽瞳里不带一丝情绪,仿佛与生俱来的矜贵傲然。   也许是被黑雾所包裹的原因, 他幻化的身躯远超出百米, 只有费力仰望才能窥视一二。   众人心里发虚, 一切的盘算和计划都在此刻收敛了起来, 再也生不出对照阳山不利的想法来。   “照阳山的少主呢?我们要见他!”   话音刚落, 一根银针裹着蓝色的灵气闪过, 直击了他的膝盖,令他瞬间跪倒在地。   施虞从暗处走出, 手里捏着泛着淡淡蓝光的丝线:“你们使了锁梦砂, 现今照阳山上下的人都已陷入沉睡,还谈什么?”   那人还跪在地上,愤怒的抬头望向了那边, 一脸受辱的模样。   施虞毫不示弱的说:“怎么,只许你们放锁梦砂, 就不许我说说了?”   “现在你们照阳山是何人做主?莫不成殷牧悠已经受了锁梦砂的影响, 要你一区区无名之辈来和我谈?”   施虞脸色更冷,她是个火爆脾气, 只是长得冷若冰霜的模样。   施虞苏衍道:“不用跟他们客气,就算要和玄阳大陆的修士撕破脸皮, 照阳山也容不得旁人欺负。”   苏衍朝前走了一步,利爪落下之处,顿时尸横遍野。   方才态度嚣张的人瞬间就愣了眼,还被一旁的领头人痛骂道:“你这个蠢货,这可是宗门生死存亡之际, 还敢这样的态度!”   他被骂醒了,这才渐渐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厉靖言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任由他们讨伐之人,力量的绝对差异,清楚明白的摆在了眼前,可他们总是沉浸在拿捏对方的过往之中。   他知道师兄是骂给照阳山的人看的,然而对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冷眼注视着这一切。   看着同门全都躺在了地上,受伤颇重的样子,他大哭了起来,不停的喊:“为什么,为什么锁梦砂没用!”   “别说了,先撤退!”   领头那人欲带他离开,而此时去救叶微明的队伍也回到了此处。   四周尸横遍野,怎一个惨字了得。   叶微明睁大了眼:“怎么会这个样子?”   在看到叶微明后,领头那人不由的升起一丝渴望:“你是紫光宗叶宗主的儿子,快想办法让那只凶兽停下来啊!我们的弟子已经死伤了太多!”   叶微明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获救,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他白着脸问:“殷牧悠呢?”   “这……”他只得灰溜溜的说,“我们用了锁梦砂,殷牧悠恐怕已经陷入沉睡了。”   “你们这帮老不死的,总晓得出馊主意,这世上唯有那人制得住厉靖言,你们竟然眼睁睁看着他被锁梦砂所害?”   “什、什么?”明明是自己一行人救了他,竟还被痛骂了一番。   叶微明脸都绿了,本以为自己能跟着这群人逃掉,现在看来根本没了机会。   厉靖言不会允许他们走掉的。   “有什么办法解开锁梦砂的影响?”   那人脸色阴沉:“锁梦砂是神物,哪有什么方法!?”   叶微明彻底陷入了绝望,他在照阳山的这些日子,渐渐歇了和厉靖言对抗的心。   那绝对强大的力量,超出了他的认知,曾一度令叶微明陷入混乱。对如今的叶微明来说,求生欲远远大于对厉靖言的憎恨。   正当苏衍对准他们,快要下手时,叶微明瞬间跪在了地上。   他身体发虚,双腿颤抖得不像话,冷汗沾湿了后颈,令衣服上也湿了一块。这些天,已经形成条件反射那样。   “兄……兄长,我什么也不知道,不是我叫他们来的。”   对于叶微明这种反叛行为,他们瞬间睁大了眼瞪着他,几乎呲目欲裂:“你可是紫光宗的少主,怎么能给他跪下!”   “你,你们懂什么?”叶微明笑得勉强,“我还想活下去的。”   “可恶!”   方才还有所隐忍的人,见此场面,瞬间就发了怒。   他们御剑而起,要和苏衍拼个你死我活,总归受这样的气好。   然而苏衍的攻击瞬间就变了个方向,眨眼的功夫就把那些人全都给灭了。   四处已无人敢喘大气,全都震惊的望向了那边。   叶微明低下了头,早料到这种结局,劝他们求饶偏偏听不懂。   他都犯过一次错了,还会对殷牧悠下手吗?   就算联合拼死一击,也无异于以卵击石。   施虞走了过来,将叶微明和领头那人捆好。   周围的尸山遍野,似乎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脸上连表情都没变一下:“算你有些小聪明,否则我不会让你们有机会出手。”   叶微明身体略僵,被施虞带走前,只见萦绕在山间的那团黑雾散去,苏衍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他从黑雾而出,犹如抽丝剥茧,肉眼可见那些黑雾还不舍离开他身边一般。   而苏衍到底是清醒过来了,手心扬起一团黑火,地上的尸体连灰也不剩了。   叶微明立马低下了头,施虞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被那东西烧过以后,连神魂都不会留下,你以为这些日子是谁拦住了厉靖言?”   叶微明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叶戚霜想做什么,少主已经猜出来了。缚天网岂是这么容易拿到的?他对厉靖言下手好说,可却不能针对照阳山。叶戚霜故意把你送来,无非是想要个能燃烧一切的火引子罢了。”   “我爹不是这样的人!”   施虞重重的哼了声:“那你拿缚天网的时候,可遇到什么禁制?出来的时候,有什么人给拦住吗?你来照阳山,不觉得这件事情未免太顺利了吗?”   一连三个问题,直把叶微明问得懵住。   叶微明呼吸大乱,仿佛给人扼住了喉咙。   莫非,真是爹……?   不可能的,他活的这上百年,竟成了别人的棋子?   叶微明瞪大了眼,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手也不自觉的垂了下去。   施虞的话点到即止,很快就将叶微明关了进去。   她朝山巅望去,眸子里不由闪过一丝担心。   “别出什么事才好……”   —   殷牧悠唤醒苏衍后,自己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继而中了招。   锁梦砂是神物,非一般人能挣脱得了。还好这东西在玄阳大陆所剩不多,朝整个照阳山撒的也仅有指甲盖的量,其中撒得最多的还是山巅处。   照阳山那些修为弱的,最迟也就一两个月自然便会苏醒过来。   乘着这段时间,愈微带走了殷牧悠。   他看着那只凶兽发狂,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快活,可他的心里却泛不起一丝涟漪。   算计到这一步,谁也没他狠,带走了这个可以称为那只凶兽软肋的人。   让厉靖言亲手杀了他,厉靖言自然而然会发疯,到时候他便可以乘乱掌控那股力量。   愈微拢紧了身上的黑袍,只露出白皙的下巴,很快便来到了紫光宗附近。   夜风里行走,竟寒冷成这样。   “你果然守信。”   月色之下,叶戚霜手里握着寒玉萧看向了他。叶戚霜的手上也沾满了寒玉萧上的冰霜,月光洒在他身上,仿佛眉目间都染上了寒霜。   愈微冷淡的说:“你让我去引诱你儿子,让他上了照阳山,自己又去找到了穿云剑派,为的就是谋划今日不是么?”   叶戚霜笑了起来:“你是个聪明人,没你跟我合作,我也抓不住殷牧悠。”   殷牧悠在自己怀里,久久的沉睡着。   锁梦砂这种东西果然霸道,令他这样毫无防备。   愈微垂下眼眸,他即将事成,不应该受这丁点儿的温暖所欺骗。   把殷牧悠给叶戚霜也是计划里的一环,厉靖言的仇恨全都会倾盆涌向叶戚霜,和这两人交手了好几次,他已经明白了最重要的事。   愈微将殷牧悠抱了过去,叶戚霜如愿的捉住了殷牧悠,嘴角缀起一抹笑容。   很快,他便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根锁链,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愈微表情一变:“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穿透他的灵骨,光是那一点锁梦砂我可不放心。”   愈微皱眉:“灵骨受损,很有可能一辈子无法继续修行。”   叶戚霜手里的动作却完全没停,在锁链里注入了灵气,瞬间便穿透了他的两片肩胛骨。   人在锁梦砂里,痛感也会变得迟钝。   若是殷牧悠清醒时这么做,怕是会让他痛不欲生。   叶戚霜终于放下了心,这才朝愈微道:“愈微,你不该是这样心慈手软的人。”   一句心慈手软,令愈微沉默。   寂静的夜里,只剩下他极力掩饰的紊乱呼吸。   “既然这么舍不得,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他交给我。”   叶戚霜语调变冷,周围的树缝为他洒下大片阴影,“既然做了,还装什么好人?”   这句话,犹如数万条荆棘,瞬间扎入了愈微的心。   疼痛感令他骤然苏醒了过来,看殷牧悠的眼神也逐渐冷淡了下去。   “你说得没错。”   “人我带走了。”   叶戚霜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修为上又无法突破了,自从他的乖儿子离开的几十年,自己的修为竟然没有进步一丁点儿。   现在厉靖言强大了,正好!   只要重新用丹药喂养,凭着厉靖言那一身的修为,自己成仙指日可待!   叶微明算什么?   儿子这种东西,他从来都是利用的份儿。   雨逐渐下了起来,愈微站在原地,任由雨丝将他淋湿。   他的眼神发狠,雨水将他的发丝都淋湿,紧贴在两颊,失了原本的温润,而多了几分可怖。   愈微一步步的离开了此地,步子走得极慢。   他并没有错,只是比起别人,他选择了自己。   —   当殷牧悠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四周的一切都令他无比陌生,一滴冰冷的水珠从头上的棱石滴在了他的眼角,殷牧悠的脸上感受到了一片凉意。   意识无法集中,因为这滴水珠的缘故,他才清醒了些许。   五感并没有随着清醒过来而变得敏锐,两根锁链困住了他,深深扎于他的两片肩胛骨之中。   疼痛令他一根手指也无法挪动,只能躺在冰冷的石床上。   叶戚霜从外面走了进来,语调里带着几分赞扬:“中了锁梦砂,不仅破除了梦境,还在五日之内就醒过来了,照阳山的少主果然有几分能耐。”   殷牧悠眼神空洞的望向了他,完全是一片虚影,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你这是取笑还是夸赞?”   他的声音极轻,犹如鸦羽落地一般。   偏生这里面只有他们二人,叶戚霜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自然是夸赞。”叶戚霜低下头,态度温和的说道,“我锁了你的灵骨,你的五感如今比凡人还差,别想逃了。”   殷牧悠却知道,叶戚霜的温和全是些假象,他原该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后来成了紫光宗的宗主,便要做出一副正派的模样,戴这张假脸不知多少时日。   他的温和,乃是习惯。   一旦撕破脸皮,便会露出狰狞的内里。   “紫光宗……”   “哼,紫光宗算什么东西?只要我飞升,他们都会变成没用的棋子。”   殷牧悠心脏发寒,紧紧盯着他,眸子里迸发出怒火来。   “你恨的人不该是我,而是我那好儿子。那么多人盯着他,可他丝毫不掩饰的露出自己的软肋,任谁都会把心思打到你的身上。”   “他……”   “放心,你丢了五日,以他的本事也该查到了,他很快就要来了。”   叶戚霜转身离开了此地,他并未把殷牧悠困在紫光宗,而是带到了这个荆棘密布的地方。   那些荆棘可都是灵物,除了不会伤害炼化它的主人外,其余皆逃不过它的攻击。   叶戚霜早早的备好了陷阱,就等厉靖言入瓮了。   暴雨倾盆而下,雨水从山顶湍急而下,在山脚汇聚成溪流。   叶戚霜以灵气为屏障,完全没有被淋湿。   他站在外面,看着暴雨把花瓣吹撒在地上,雨水夹着泥泞,将白色的花瓣深埋。   叶戚霜不免想起了一些往事,他一直都是散修,自幼受了太多的苦,自从变得心狠的那一日起,叶戚霜就发誓要爬到最高的地方去。   牺牲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又筹谋了百年。   由于暴雨,一旁的莲花花瓣也有许多落入了池子里,被雨水无情的拍打。叶戚霜的眼前忽然间浮现一张巧笑嫣然的脸,他顿时捏紧了手。   ……厉臻儿。   他明明上百年都没想起过她了。   叶戚霜拔出了本命长剑,剑气狂乱的飞散在四周,他横眉怒目:“别来纠缠不清,滚!”   莲花池很快就残破不堪,花枝倒在了水面上。   叶戚霜原以为会等一段时日,没想到他刚收了剑,便感受到有人触发了禁制。   没过多久,厉靖言便从荆棘林中走来,他手里一团黑火,竟将周围的一切全都烧了个干净。   叶戚霜目光放在那团黑火上许久,继而笑了起来:“没想到那些东西竟半点儿没有拦住你,这是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   叶戚霜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威胁,反倒问他:“你想拿这东西来对付我?”   自上次苏衍爆发后,厉靖言又收回了一片人格。   他虚弱了几日,但也得到了比任何一片人格更多的记忆。   那十年,没有殷牧悠的十年,痛不欲生的十年。   以及,没有殷牧悠的世界。   知道了这些过后,他才明白自己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他再也不想尝到那种滋味。   “牧悠呢?”   叶戚霜笑容渐敛,从怀里拿出了一颗丹药:“吃了它我就带你去见人。”   第二次了,他经历这种事情已经是第二次了。   厉靖言最恨被人胁迫,尤其是从前害过自己的人。   可他如今的表情却十分平静,没有半点的发怒,只是将目光对准了那颗丹药。   “叶戚霜,你又想精进修为了吗?”   叶戚霜的眼底沾满了欲/望:“还是你了解我。”   “你吸取我的灵气修炼了几十年,我尝了几十年这样的痛苦,自然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再乖戾,不再愤怒,不再不可一世。   厉靖言收敛了一切,朝着丹药伸出了手。   里面的殷牧悠已经听到了一切,可洞口被下了禁制,厉靖言看不到里面。   明明疼成这样,连意识也不清醒了,可殷牧悠却从石床上醒来,不顾后方锁链的拉扯,后背的衣衫全都渗满了血。   他明明就在外面,却像是远在天边一般。   仅仅是这样短的距离,便让他无法过去。   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厉靖言吃下了那颗丹药,他已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却为了他再次经历。   叶戚霜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兴奋。   他这个儿子,能助他修到化神期,竟然还能助他修成仙人!   “好儿子,为父没白养你一场。”   厉靖言抬起头,冰冷的注视着他:“带我去见牧悠。”   他都已经吃下丹药,叶戚霜也再无惧怕。   “你想的那个人就在里面,不过得让为父先看看,这颗新炼的丹药如何,是否如以前那样……”说着,叶戚霜的手放到了他的丹田处,无比满足的摄取着灵气。   厉靖言痛得闷哼一声,灵气被夺走的滋味并不好受。   深入骨髓的疼痛,若是寻常人被这样对待,只怕会被折磨疯。   然而厉靖言的脸上却半点不露,只是脸色变得苍白了几分。   叶戚霜缓缓收回了手,一颗丹药不足以让他恢复成原来的体质,得长期服用才行。   他打开了禁制,将厉靖言一同丢了进去。   一个五感衰弱,一个灵气被封,能成什么大事?   里面无比黑暗,厉靖言撑起身体,朝深处望去。   “牧悠……”   他的声音十分虚弱,洞中回荡起了这声音来。   许久之后,他听到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啜泣,厉靖言轻叹般的笑道:“你在里面?”   “在。”   “我原以为,叶戚霜会趁我虚弱,而不履行诺言,让我见到你。”   殷牧悠死死压着哭音:“那你为什么要吃那颗丹药?”   “有一丝机会,我都不想放过。”   殷牧悠的心脏酸胀,感动和疼痛比起来,俨然是心疼更甚。   “你的修为……”   厉靖言表情柔和,终于一点点的靠近了他。   没力气,也要用爬的。   五天了,他终于能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   厉靖言用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被他夺走些修为算什么……你没事便好。”   他深深的凝视着自己,仿佛是最后一眼那般。   下一秒,脸上的手便无力的滑落下去。   殷牧悠脸上露出慌乱:“厉靖言,你醒醒!”   可对方根本就听不到,已经彻底的昏迷了过去。   他的五感衰弱,触摸处却能感受到一片冰冷。殷牧悠甚至不明白究竟是自己的手冰冷,还是他的身体已经彻底的冷了下去。   “我不怪你了。”   “我不该怪你的。”   纵使厉靖言没恢复记忆时,曾对他那样,殷牧悠也不怪他了。   眼泪一颗颗的砸到了他的脸上,他将厉靖言抱紧,想要给予他温暖。   可接下来的日子里,情况却根本没有好转。   叶戚霜第二天就把他带走,每日都会喂他吃些丹药,在洞中日月更迭,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殷牧悠陷入了慌乱之中,却在不久之后,见到了一个意外来客。   他全身上下都笼罩了一层黑袍,那袍子显然是隐蔽容貌的法器,不凑到极近的距离看,是看不清他的脸的。   殷牧悠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随着他的动弹,后面的锁链也跟着动弹,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面对这个人,他不想坐在地上。   他布下的局并没有问题,只是算掉了一个人。   “是你帮了叶戚霜,才让他到了这般地步的!”   愈微低着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殷牧悠说:“外面过去了三个月,已经天翻地覆了。”   “你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个?”   “自然不是。”愈微看向了他,内心无比挣扎,“你想不想知道厉靖言此刻在何处?”   “你会告诉我?”   愈微缓缓吐出两个字:“去仙盟的路上。”   殷牧悠一怔,脸色继而难看了起来,为什么他现在还在这种地方?   “不过他还活着。”   “活?那样算活着吗?”殷牧悠笑得凄惨。   “……你说得没错,谁都不愿活成他那个样子。”愈微喃喃的念着这句话,比起别人,更像是在说自己。   厉靖言已经被逼到了悬崖,只待将这根丝线彻底弄断。   放殷牧悠出去,是计划中的最后一环。   在他分神的片刻,殷牧悠却捏紧了锁链,背后的骨头已经渗出了鲜血。他的表情满是痛苦,唯有紧咬着牙关,害怕自己会痛到休克。   愈微看到了这一幕,无比震惊的问:“你想做什么?住手!”   殷牧悠扯着锁链,喉咙深处发出痛苦之音。   “唔……!”   “别动了,那锁链深深插入你的灵骨,若是强行拉扯,你还想不想继续修炼了?”   殷牧悠的额头青筋凸起,冷汗打湿了他的发丝,嘴唇也苍白至极,可他的眼却极亮。   “我……不管。”   一根锁链终于扯了出来,他已痛到休克,身体在地上抽搐了两下。   洞口外面惊雷闪起,愈微感受到了风从外面吹了进来,让他后背发凉。   他以为殷牧悠会就此为止,可没多久,殷牧悠竟又醒过来了。   愈微低下了头,走到了他的身边:“别这么做了。”   殷牧悠微微抬起头,终于见到了黑袍之下的脸:“愈……微?”   他眼底的信任在一点点破灭,这只是自己夺舍的身体,他是景丞,又并非愈微,可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愈微的心里却仍旧触动。   信任这种东西,竟如此弥足珍贵。   他从前不觉得,可失去的时候却痛苦极了。   “你为什么背叛他?难道他待你不好?”   “我要借助他的力量。”   “就仅仅为了这个?”殷牧悠觉得可笑。   愈微低下了头,沙哑着嗓音:“我要……报仇。”   殷牧悠静静的看着他,他这样执着,甚至不惜费尽心血也要报仇,想必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可殷牧悠随后又瞥开了眼,满是失望:“我极感激你在极北时如此帮我,若你早些说你有那样的血海深仇,我或许会帮你,然而现在……你是我的敌人了。”   愈微喃喃的念着:“……感激?”   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打消殷牧悠的怀疑,然而他竟然对他说感激?   太可笑了。   自己来之前,都想让失了理智的厉靖言亲手杀死他。   而现在,他竟然告诉他,说他曾感激过自己?   “极北那么冰冷的地方,竟被你开辟出了一处暖和的灵田,我那时觉得,你是个内心温柔的人,原来……一切都是我的误会。”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愈微的血液慢慢冰冷了下去。   以前在记忆世界里的时候,虽然同他交手过,但从未这样隐藏身份同他相处。   “只是夺舍了一个猞猁的身体,我却无法对你如往日那样了。”愈微低哑着声音,自嘲的说道,“你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愈微一点点伸出去,用自己的手覆盖住了锁链。   殷牧悠原以为他要对付自己,可下一秒,愈微捏住的部分便融化殆尽。   直到锁链完全消失,愈微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殷牧悠格外诧异的看向了他:“你废了那么大的功夫,为什么还要放了我……?”   又是一道惊雷闪起,大雨倾盆而下,几乎要淹没殷牧悠的话。   愈微低下了头,紧抿着唇:“你走。”   他原本只打算放五感衰弱的殷牧悠出去,可此时还把装着白禹的灵兽袋给了他,顺道还有紫光宗的镇宗之宝缚天网。   和其他人比起来,他总是选择自己。   这次,是他第一次选择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怕,就爽了~ 第110章   殷牧悠原本就做好了灵骨损伤, 不能修炼的准备,也不知道愈微用了什么办法, 那锁链在他手里, 竟然轻而易举的溶解了。   五感渐渐恢复,殷牧悠眯着眼朝外面望去。   大雨霶霈,乌云阴沉的聚集到了一起,光线继而昏暗了起来。   雨珠犹如水帘汇聚在洞口,他骑在了白禹身上,白禹一纵朝天飞去时, 那些雨珠全都拍打在了殷牧悠的脸上。   殷牧悠将头深埋于白禹的皮毛之中,冻得嘴唇发紫。   “没事?”白禹担心的声音传来。   殷牧悠摇了摇头:“只是被锁住灵骨后, 五感也被锁住了,骤然恢复觉得雨水都格外冷罢了,我没事。白禹, 你知道他为何会被送去仙盟吗?”   叶戚霜抓了他, 是想得到他的修为,是不可能交出到嘴的肥肉。   白禹稚嫩的声音传来:“仙盟的人知道叶戚霜抓了厉靖言, 还是愈微回了极北, 把消息告诉给了乾元。”   殷牧悠微怔,脸色一点点难看了起来。   愈微就是景丞,他已经明白。   可以他的性子, 是绝对不会轻易被叶戚霜利用的,恐怕叶戚霜自己被人算计了他都不知道。   这两人心计城府都不差,还真是……一山自有一山高。   殷牧悠的手不自觉的捏紧:“快些去仙盟。”   “好!”   白禹的速度变得更快, 那些水珠疯狂的朝后飘去。   殷牧悠更低的伏靠在白禹身上,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被抛下去。   风声在耳旁响起,黑色的墨发被吹得狂乱,他那双眸子里却带着坚毅。   ——无论如何,要在去仙盟之前将人拦下!   —   一处城郊的茶馆,两人喝了盏补充灵气的灵茶,皱着眉头望向外面。   “这雨也下得太大了?玄阳大陆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雨。”   他朝窗外伸出了手,那雨滴大得犹如珍珠,用力的朝他手上砸来。   另一人服了灵丹,如今刚好调理完毕,这才朝他望去:“别休息了,还是快些赶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不踏实什么?这里离仙盟也不远了。”   他们从叶戚霜手里接过人后,便马不停蹄的赶了三五日路了。   乾元老祖特意吩咐他们,得将人毫发无损的带到仙盟。   “这说来也奇怪……好不容易抓住厉靖言,仙盟的老祖们难道不打算杀了厉靖言?”   “老祖自有他的考虑!”另一人反驳道,“就算杀了厉靖言,还有极北的人呢,到时候可真就天下大乱了。只怕去仙盟不是杀了他,而是要和他谈条件。”   “……听说乾元老祖在极北受了照阳山大恩,只怕真被你说中了,哎。”   两人歇了一会儿,枯竭的灵气也补充好了,这才打算起身。   附近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就连方才瓢泼的大雨声都没了。   而被黑色巨布所遮盖的笼子也骚动了起来,里面发出野兽的嘶吼。   “明明这一路上厉靖言都在沉睡,连人形都不曾恢复,现如今怎么了?”   “莫非是极北的人?”   两人越发惶惶不安,从雕刻镂空云纹的窗棂外,射入一支玄冰凝结的羽箭。   不一会儿,羽箭的数量逐渐变多,却并非是对准他们两人,茶馆里面的几个点很快就被羽箭所占,羽箭瞬间融化成冰,形成一方大阵。   “嘶,谁会用这种方式布阵!”   “快逃,这是困仙阵!”   两人还未忘记自己的任务,离开时本想带走厉靖言,可就是这一秒的犹豫,令困仙阵彻底发动,他们很快就被地上不断涌出的鬼手困住。他们的身体,也在一瞬间被撕裂。   鲜血流了满地,混杂方才的大阵,有了两个金丹期的血祭,困仙阵彻底完成。   叶戚霜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手里仍然拿着那柄寒玉萧。   他见愈微时也留了心眼,就算寒玉萧把自己的手给冻伤,都埋下大阵。   只要愈微不交出殷牧悠,他便会发动困仙阵。   叶戚霜不相信任何人,唯独只信自己。   黑色的布便是禁制,叶戚霜双指合实,只朝前方轻轻一划,禁制便彻底碎开。   “就算他们知道你在我手上,有乾元帮忙又如何?仙盟的人逼我把你交出去又如何?还不是再次落在我的手里。”   笼子里的凶兽发出呲牙的声音,一双金瞳被血雾所笼罩,方才那两人的尸首溅出了大量的血液,染红了他身上的皮毛。   叶戚霜继而笑了出来:“你这样才像是只凶兽,沾满鲜血,身染煞气。”   厉靖言做出了伏击的姿态,就算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灾厄,可殷牧悠面前不是。   “我给你吃的丹药已经扼制了你成为人形的可能,这样的姿态去仙盟,更会造成众人恐慌,不如跟着我,兴许还能活下去。”   “滚!”   他嘶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叶戚霜眼底满是惊讶,他竟然还没有彻底失去人性?   “可惜啊,我练就了这样的功法,不然……我会悉心培养你。这样好的天资,为父都有些嫉妒了。”   困仙阵的血煞之气已经完全聚拢在笼子四周,困的人就是厉靖言。   笼子已经被无数地底下涌出来的鬼手拉住,那些鬼手一点点的攀爬,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血手印,看着十分触目惊心。   叶戚霜为了这个困仙阵,不知残害血祭了多少人。   “你真让我恶心,恶心到厌恶自己的血肉。”   叶戚霜望着他:“没办法,谁让你是我儿子。”   “叶微明也是你儿子。”   “他?资质太平庸,根本就不配。”   当叶戚霜落下这话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暗处紊乱的呼吸声。   叶戚霜戒备的朝那边望去:“谁!?”   按理说,他困仙阵炼制多年,附近的人都被吞没,不该还有人的。   然而叶微明从暗处走出,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幽紫,那是以前叶戚霜为他所炼制的防护法器,能保住他命的。   只是他母亲死后,又一直受外人嘲笑,说他天资实力皆是不济,叶微明好强而倔强,把东西也扔到了一旁。   “你怎么来了?”叶戚霜的声音很冷。   叶微明的脸色苍白:“……愈微,他放我走了。”   “愈微?”叶戚霜眼神晦暗,“我不记得吩咐过他放你走。”   这句话,打破了叶微明最后一丝幻想。   他怔怔的看着叶戚霜,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敬爱的父亲,竟然这样利用他。   明明外人骂自己天资不及兄长时,父亲总是安慰他,也对他更加偏宠些。   为什么……?   为什么会成了这样?   一时间,他心乱如麻,在照阳山的这几月里,他渐渐看明白了许多东西:“父亲……你为什么要给厉靖言吃那些丹药?为何要吸他的修为?”   叶戚霜语气变得危险:“原来你都知道了。”   “我……”叶微明的语气慌乱。   叶戚霜一点点的走了过去:“紫光宗传承特殊,并不是选有才之人当宗主。我娶了你母亲,无非是想掌控紫光宗全部力量。老宗主机关算尽,女儿却身体虚弱,他终究想培养你的,不想把紫光宗交给我这个外人。可我要让他知道,你被宠得心胸狭隘,天资也差,他没得选。”   叶微明一步步倒退,不慎跌坐在地上,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好儿子,你一如我期望那般的成长起来了。”   叶微明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完全说不出一个字来。   捧杀。   虎毒不食子,叶戚霜却坑害他至深。   叶微明怔怔的看向了厉靖言,他被锁在笼子里,完全无法动弹,周围的血雾已经将他包裹。   到头来,他竟然和厉靖言是一样的。   “父亲,你好狠!”   叶戚霜将寒玉萧放在嘴边:“老宗主和你母亲也死了,紫光宗为我所有。既然被你知道了吸取修为的事,为父不得不狠心了。”   叶微明大笑了起来,眼角泪珠滑落:“厉靖言,枉我欺你半生,枉我算计你,枉我打压你,到头来,我竟和你一样被亲生父亲利用,傻,哈哈哈,太傻了!”   叶戚霜正要吹响寒玉萧,叶微明此时却站了起来,凭着之前叶戚霜为自己炼制的防护法器,飞快的走到了笼子前。   叶微明紧捏住笼子外,额头青筋凸起,他痛苦得表情都扭曲了:“啊啊啊——”   困仙阵已启动,怎么可能凭借他一己之力破开?   周围的血雾更浓,叶微明两只眼珠瞪得极大,手上被啃食得只剩下森森白骨,他却还未放手。   寒玉萧的声音悠远清扬,同周围这可怖的模样完全不同。   叶微明到底是倒了下去,拼尽最后的力气都没有打开笼子。   叶戚霜收回了寒玉萧,连一眼都没看他,径直的朝笼子走去:“好儿子,该走了。”   原本以为困仙阵毫无损伤,然而周围的血雾却极速朝笼子中间聚拢。   叶戚霜发现情况有变,立马朝后倒退,捏紧了寒玉萧:“……怎么回事?”   血雾聚集在四周,叶微明的眼神越来越空洞,他哈哈大笑起来:“叶戚霜,我恨你,你有没有想过,我这样的蠢货也会有一天破坏你的局?”   叶戚霜脸色变得难看,可叶微明的身体已经渐渐被困仙阵所拉扯,困仙阵像是吞噬方才血祭那两个人一样,将他的身体渐渐吞噬。   他的意识越发薄弱,想起当初自己对阵法感兴趣时,向来温和的父亲却阻止了他。   当初……当初他若是学下去,就算比不上兄长,是不是也会不一样了?   “困仙阵有一缺陷,吞噬一人,血祭一人,便将那人的神识困住,人数越多困仙阵越强。它开始时会遵循主人,可时间越长,吞噬的人越多,它便会生出朦胧的意识。”   叶微明失声笑了起来,“血祭我,它对阵中心的控制便会减弱。”   “你的神识魂灵将永远困于里面。”叶戚霜低声喊了句。   叶微明逐渐被那些鬼手拉了下去,身体被撕裂得粉碎。他最后望向笼子里的一眼,轻蔑的笑了起来:“厉靖言,我永远不会道歉。”   周围的血雾越聚越多,笼子骤然间破损开来。   之前是被加了禁制,而禁制被叶戚霜破开后,便被他加上更深一重的困仙阵。   如今,困仙阵本能吞噬祭品,从而放松的这一丝控制,让厉靖言得以破阵而出。   笼子彻底化为碎末,朝空中飞散开来。   殷牧悠终于赶到了这里,雨水的声音重新传入耳畔。   那朝里面拍打而来的凉意,让叶戚霜的发间也沾染了细密的水珠,他朝后望去,殷牧悠骑着白虎而来,脸色苍白如纸,那熠熠生辉的眼睛,却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   明明被他锁住了灵骨,怎么还能逃出来?   他尚未弄懂这一切,长剑便朝他刺来。   一道寒芒闪过,叶戚霜惊讶的发现,他的剑中竟裹了剑意,那是许多剑修多久都无法悟出的东西。   “叶!戚!霜!” 第111章   然而只愣神的这一秒,叶戚霜双指夹住了他的长剑, 很快便挡下了他的攻击。   叶戚霜脸色难看, 眼神锐利的望向了殷牧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殷牧悠手上用力, 朝前倾去,剑尖便更入了几分。   “你不用知道, 要战就战!”   叶戚霜不怕殷牧悠,他之所以没有即刻动手,乃是因为忌惮那只白虎。   殷牧悠不会毫无准备的冲出来,那只白虎一定埋伏在四周,怕是要瞄准他的破绽呢!   叶戚霜眯起了眼:“你不说我也能大致猜出来,是愈微?你能信一个背叛过你的人?”   殷牧悠的回答却让叶戚霜大吃一惊, 他语态平静, 没有丝毫怨愤。   “有何不能?”   叶戚霜微微一怔, 不知他是真善良到能原谅所有人, 还是他装成这样的。   就在他打量殷牧悠的片刻,殷牧悠手上的力气加大, 竟从长剑之中分离出了一把细剑,全身的灵气都凝聚于剑刃,锐利得划破了叶戚霜手上的皮肤,鲜血也飞溅而出。   叶戚霜眉头紧锁,瞬间抽出了自己的本命宝剑。   两把剑相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那细剑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竟然承下这一击后, 都没有任何破损。   两人交手数招,他虽然处于下风,却全都扛下来了。   叶戚霜又不敢使出全身力气对付他,毕竟谁也猜不准暗处那只白虎会不会乘机攻过来。   “这计划若没愈微帮忙,我可是无计可施。而如今,你竟对他没有一点恨意,着实有趣。”   “我信他,也恨他。”   叶戚霜眼底浮现震惊,在这一瞬间的失神中,完全被殷牧悠所捕捉到。   剑刃泛着寒光的朝前刺去,竟真的伤了叶戚霜,虽然只是轻轻的一划。   他的脸上一道明显的划痕,发冠也在躲避之时被打乱,早已没了初时的翩翩风度。   “……你竟然肯信一个恨的人?”   “愈微算计我的事,自由我去算,不关你什么事。今日,我必将你斩于剑下。”   他说这话时斩钉截铁,就像他手中的长剑,没有一丝迷惘,仿佛明朗的月光,穿破了乌云照彻大地。   雨下得极大,耳畔只听得到那哗哗的雨声。   叶戚霜的心被一点点捏紧,连跳动都差点被夺去。   他所有试探的心思全都消失殆尽,冰冷的注视着殷牧悠。   他有一半灵骨被毁,交手的时候便能看出。   叶戚霜大致能猜到,他是如何逃出来的。   被那样折磨,为什么还折磨不垮他?   他那儿子不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主动成为困仙阵的养料了吗?   “你这样挑衅,以为我会上当全力攻过去?”   殷牧悠:“我说得可句句属实。”   叶戚霜笑了起来:“你这样的气定神闲,怕是有那只白虎撑腰?”   “你料到了又如何?猜得出我让白禹做什么事了吗?”   叶戚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正是因为他没猜得出,才让局面陷入了僵持。   是破阵?还是乘机诛杀他?   他的语气变得阴冷:“以前倒是我小看你了。”   殷牧悠虽然表现得风轻云淡,有十足把握的模样,内心却虚得不像话。   他冒了个险。   白禹送他过来时,殷牧悠命他去仙盟找乾元。   得多亏了叶戚霜生性多疑,否则也不至于耗到这个时候。   算了算时间,只要再拖延一会儿,仙盟的人应该就快到了。   他原本想故弄玄虚,谁料想叶戚霜已等不了了,几道剑气飞快的朝他这边涌来。   殷牧悠便只好应战,气势上丝毫不逊色于叶戚霜。   他体内积攒了那么多的灵气,有梧玄渡给他的,也有照阳山灵脉的灵气,却不得运用。然而叶戚霜早看穿了这一点,这才敢下手。   两人很快又缠斗了起来,叶戚霜比这之前的攻势更猛。   到最后,他什么法子也使了,却还是败于叶戚霜剑下。   “很好奇为何我的攻势越来越强?”   殷牧悠抬起头看向了他,下一秒便被叶戚霜扼住了脖子。   叶戚霜轻蔑的笑了起来:“你会布局,以为我不会布局?早在同你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分散出神识,那只白虎不在。”   殷牧悠嘶哑着嗓音:“咳……我早知道,瞒不了多久。”   “你再耍什么手段?”   殷牧悠扯开唇角:“你想,知道?”   叶戚霜眯起眼,连手上的力气都放轻了:“你要是乖乖的说出来,兴许我会对你好点儿。”   “仙盟的人,就快到了。”殷牧悠嘴唇泛白,说话也断断续续,“你故意把人交出来,就是想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便让所有人看看,你这副嘴脸。”   叶戚霜脸色微变,殷牧悠着实捏住了他的软肋。   “可恶!”叶戚霜被激怒,“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要控制厉靖言……咳咳,就不会杀了我。”   叶戚霜阴沉的说:“我平日最恨谁威胁我。”   原本的确会这么做,可殷牧悠这有恃无恐的样子,令他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叶戚霜手上的力气加重,凑到他的耳旁:“听着,你只是抑制厉靖言最好用的办法,但不是唯一的办法,他这三个月来,早被我灌入了无数的丹药……”   他站起身来,手中本命宝剑朝下一刺,地上便开出了血花。   在他动手的那一刻,愈微从暗处钻出,手里的长剑也深深刺入了他的胸膛。   叶戚霜呲目欲裂:“愈微!”   他是方才赶到的?否则,自己的神识为何没发现他!   愈微正打算刺得更进去,叶戚霜一掌拍了过去,便让他的身体退后数米。   “你既然要救他,为何要同我联手!?”   愈微擦掉了嘴角的血:“同你联手是真,救他也是真。”   话音刚落,他方才刺入叶戚霜身体里的长剑便朝四周融化,叶戚霜才发现,那里面竟然是沾染了剧毒的。   叶戚霜咳出血来:“你背叛我!为什么?”   “我第一次听到有傻瓜想帮我报仇。”   叶戚霜气息不稳,他朝后退了几步,盘坐在地上,开始调息。   可此时愈微也不敢靠近,毕竟叶戚霜离殷牧悠的位置极近,他元气大伤,如今又被刺穿了身体,血正一点点的渗出。   若非困仙阵还没完全吞噬叶微明,只怕此刻已经开始吞噬起他来了。   不能等叶戚霜喘过气来,否则他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对了……厉靖言!   愈微朝那边望去,发现他早已破开了笼子,此刻终于朝外走出。   他一步步的来到了叶戚霜身侧,脚步竟没有半点声响,就连灵气也无法感知。   “厉……”   他刚喊出了一个字,叶戚霜像是终于发现了端倪,睁开眼后将殷牧悠抓住。   愈微心沉到了谷底,他能看出的事,叶戚霜一样看得出来。   他会是插入厉靖言心里的一把刀,用得好了,便能插入到里面去,那个地方被厉靖言筑起高高的墙门,谁也无法进入,偏偏他可以。   “叶戚霜不敢杀了殷牧悠,别受他摆布威胁!”   纵然说着这话,愈微也知道厉靖言不会动手。   叶戚霜因那毒而损耗了大半灵气,此刻冷笑着说:“你倒是挣脱那牢笼了,可有什么用?若是想报仇,就不该留个把柄到别人手中。”   “他不是把柄。”厉靖言沉默许久,总算开了口,“没他方才来救我,只怕你早就得逞了。”   愈微喊了句:“他不敢动手,有本事就杀!”   叶戚霜朝后望去:“杀了他,你舍得吗?”   愈微哑然,该刺激他的话,此刻完全说不出口了。   叶戚霜笑了起来,形式总算为他所掌控,此时撤走,仙盟的人也不会相信旁人的话,名声和紫光宗他要,飞升他也要。   这副模样,可真是令人痛恨。   正当此时,白禹却先来了一步,吼叫了一声朝他袭来。   叶戚霜已不怕白虎,毕竟殷牧悠在他手里,这三人谁也别想有任何动作。   他刚要说什么,厉靖言的手却穿破了他的心脏,叶戚霜甚至没反应过来。   乾元带领着仙盟的人赶到时,才见到困仙阵里面的情形。   厉靖言的手穿破了叶戚霜的心脏,那双金色的眼瞳已经完全变成了血色,脸上只剩下一片冰冷麻木。   而叶戚霜一身修为,竟全数逆行,吸入了厉靖言的身体里。   暴涨的修为,几乎肉眼可见。   仙盟的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他竟然敢弑父?”   叶戚霜怔怔的回过头,眼前发黑,低下头时还能望到被穿破的身躯。   他咳出一口血,全都洒在了厉靖言的手上。   叶戚霜扯开嘴角:“乖儿子,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邪术?”   “你能会,凭什么我不能会?”   境界一点点的倒退,灵气也渐渐被吸走。   叶戚霜感受着身体一点点的冰冷,手抖着想吹奏寒玉萧,发动困仙阵同归于尽。   可这个想法刚浮现于心头,便听厉靖言说:“你尽管这么做,你的神识也永远被困在这里面,永生永世痛苦,我很期待。”   叶戚霜的动作没有半点犹豫,永生永世痛苦算什么?他这辈子做了那么多事情,什么时候怕过这些?   寒玉萧的声音悠扬动人,和眼前的场景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吹奏完最后一个音后,他彻底断了气。   就算是死,他也要这些人陪葬。   他执着了一生的修为,在临终的时候,竟全数消散,叶戚霜的黑发也渐渐变成了花白。   厉靖言将人给丢在了地上,叶戚霜犹如一个失去魂魄的人偶,身体早已破败不堪。   厉靖言却用丹药为他续了命:“我怎么可能让你这么简单的死了?”   叶戚霜早已苟延残喘,嘶哑着嗓音:“你想……做什么?”   “当初你是怎么折磨他的,我全都得从你身上一点点要回来。”厉靖言低下头,轻言细语的说道,“你折磨我还不够,还要对他下手。”   叶戚霜死死的看着他,原本就吊着一口气,这会儿更是被厉靖言活活气死。   可厉靖言总是不让他死,又渡了精纯的灵气给他,护住了他的心脉。   “疼吗?疼就对了。”   “你!”   困仙阵将叶戚霜吞噬了进去,鬼手不断的撕扯着他的身体,其中便有叶微明。   叶戚霜的内心总算感受到了恐惧,他死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这个儿子会重复不断这种过程。   他已经被困仙阵捉住,任谁也救不出来。可厉靖言却拖着他,困仙阵也撕扯着他的身体,拉扯之间便造成了更深的疼痛。   叶戚霜的脸色已经扭曲,想死偏生死不成。   他心中扭曲,却笑了起来:“厉靖言,你这么折磨我又如何?殷牧悠,他就躺在血泊里,睁得开眼吗?”   厉靖言低下了头,表情已是阴翳至极。   “你该死!”   这样折磨叶戚霜已经消减不了他心中的仇恨,他每每吃下那些丹药的时候,总会强行用灵气把药气包裹在体内,就算分散了一些,大部分也在他体内。   以前之所以没能这么做是因为修为不够。如今他的灵气损失大半,剩下的也被牵制,若有半点不妥,那些药气便会挣脱束缚,钻入他的体内。   厉靖言隐忍了太久,他找到机会后,便是在穿破叶戚霜身体的时候,把凝固的药气打入到他身体里面,然后吸取他的修为。   然而现在,厉靖言却想换一种方式。   药气全都打入了他的身体里,叶戚霜疼得脸色都扭曲了。   “这滋味,只怕你从未受过。”   叶戚霜痛苦难当,困仙阵和药气双重的疼痛,常人早就被折磨疯了,他却还保持着清醒,这是多年来形成的,也恰恰让叶戚霜更痛苦。   当他彻底咽了气,厉靖言才走到殷牧悠身边。   仙盟那些人终于回过了神,乾元沉声道:“快走,困仙阵已吞噬了四人,朝周围不断扩散,再晚一些怕是我们都要陷到里面去。”   “一个也走不了。”   厉靖言抱住了殷牧悠,说出的话让众人绝望。   “这困仙阵,早已经失控了,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   吞噬了其主,自然会失控。   乾元明白这个道理,此时也陷入了慌乱之中。   厉靖言眯起眼:“不过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们出去。”   “什么?”   “我的本源黑火,能燃烧一切。方才我受缚,如今灵气全都已经恢复,只要我想,你们就能出去。”   仙盟的人眼神发亮:“那……”   “可我却不想。”   他们的心沉了下去,刚有了希望,瞬间就绝望了。   厉靖言抱紧了殷牧悠:“他死了,我也不想出去了。”   仙盟的人瞬间反应了过来,看来这才是关键啊!   “我这有太乙紫金丹,可以续命!”   “我这有上等灵草,对内伤最好!”   “我们宗门可是医修,绝对能治好照阳山少主!”   仙盟的人全都苦着一张脸,期盼着殷牧悠能早点醒来,只求厉靖言别想不开。   殷牧悠要是不醒,他们今天就得全部交代在这里了。   仙盟的人全都拼了命的想治好殷牧悠,一个二个争先恐后。   这一刻他们同厉靖言真是感同身受,第一次这样强烈的希望一个人能活下去。   可千万别有事,求你了! 第112章   眼前的景象令人惊骇, 困仙阵掀起血色的波涛,几乎将整个天空遮蔽。四处满是恶心难闻的味道, 仙盟中已有几人无法站立, 脸色难看的半跪在地上。   “没事吧?”乾元连忙走了过去。   那人喘着粗气,脸色异常难看:“再……再不出去的话, 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这种事情不用说也知道!   乾元脸色难看,抬头朝上方望去, 掀起的血色波涛骤然拍打下来, 鲜血飞溅在他脸上,染红了一身白色素衣。   困仙阵不知吞噬了多少人,已经有了自主意识。   阵法竟然孕育了生灵,还凭借本能,要把他们全都吞噬干净, 来做自己的养料,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然而乾元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进来容易, 出去却难。   所有人脑海之中便只剩下一个想法——   只能靠厉靖言了!   可殷牧悠不醒,这个厉靖言就是死脑筋, 已经半点求生欲都没了。   有些仙盟的人不屑受厉靖言胁迫, 毕竟他是极北的魔主,他们绝不肯低头的。   他们把渴望的眼神望向了白禹,带着希冀问道:“白虎神兽,你方才破开阵法,强行进入这里, 是否有办法令我们出去?”   白禹却听都没听,可怜巴巴的望向了殷牧悠,眼泪吧嗒吧嗒的砸下。   众人:“……”不行,没救了。   困仙阵已经吞噬完了叶戚霜,那些犹如澡泽的血池里冒着黑色的水泡,鬼手开始拉着仙盟的弟子。   地上鲜红的血液也变成了黑色,发出了恶臭的味道,血池里面出现了无数张脸,似乎要拉扯他们一起下去。   仙盟的弟子被吓尿,再也不敢了。   他们立马跑得飞快,凑到殷牧悠身边,拿出了无数的天材地宝,只求厉靖言救他们出去啊!   有人甚至还安慰起了这魔头:“你不要放弃,照阳山的少主不会有事的!”   “是啊,这可是我们照命的宝贝,给他服用了保准能苏醒过来。”   厉靖言:“……你们说的可当真?”   “当真当真!”仙盟众人大喊道,“他一定会醒的,你先破了这阵法,我们出去一定好生救治他!”   厉靖言紧抿着唇:“原来你们是骗我的,他根本就没醒。”   仙盟众人:“……”   他们差点跪下来喊爷爷了,这都吃了多少宝贝,怎么还没醒过来?   眼见困仙阵就要吞噬所有人,可厉靖言的眼神却始终在殷牧悠身上,深沉的悲痛欲绝感,任谁都看得出来。   “他没醒,我也不想活了。”   仙盟的人更是一脸绝望,困仙阵越来越缩小,积压的空间,周围的扭曲,令众人越发毛骨悚然。   “呜呜呜,求求你别心灰意冷!”   “他还没死呢,他真的没事了!”   厉靖言空洞的抬起头:“那你救他。”   “我救了,我救了!看家的宝贝都给他吃了!”   要知道若非这种情况,他们才不会安慰这个魔头,任他悲痛欲绝,任他心灰意冷,关他们鸟事啊!   可厉靖言没了求生欲,愿意待在困仙阵里,他们就必须竭力唤起他的求生欲啊!   厉靖言抚摸着殷牧悠的脸,冰冷的触感令他更加痛心:“他方才为了救我,流了好多血。”   白禹也呜呜的哭了起来,用头去蹭了蹭殷牧悠的身体:“嗷~”   仙盟的人一脸绝望,这不就是昏迷了吗?怎么一个个看上去天都塌下来了!   有人去劝愈微,好歹愈微是极北的人,说不定能劝回厉靖言呢?   可话刚一说出口,向来以温和示人的愈微便冷眼朝他望去:“他坏了一半灵骨,哪能这么容易就治好?”   “……”啊,不行,又疯一个。   此时此刻乾元总算站了出来,对厉靖言说:“上次在极北,便是他帮了我,就算魔主不信他们的话,难道不信我的吗?”   厉靖言久久看着他,身体始终未动半分。   乾元的心彻底凉了,他不再管这边,大声喊了句:“仙盟弟子迎战!”   既然求人不得,便要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无数的剑光朝困仙阵深处飞去,一时间竟真的劈开了掀起的万丈波涛,甘霖滴在了他们的脸上。可还没等他们高兴,那一丁点儿的缝隙又闭合。   “我们的灵气终究会耗光,届时只会死得更快,老祖,真的要这么做吗?”   乾元沉着脸望向那边:“再来!”   众人再也不询问什么,剑阵已在此刻结成,可费尽全力,也只是结成阵形,中央光芒微弱,犹如黑夜之中的微光,无法将四周照亮。   他们心中越发绝望,难道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悲伤的气息笼罩了众人,像压在心中的大石,已经有不少人再也没能睁开眼睛过。   在这寂静和绝望之中,细微的低吟声忽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他他……”   “我也听到了!”   “醒了,是不是醒了!”   可算是有了回应,没见着厉靖言这副天都快塌下来的样子了吗?   他们都拿出了看家本领,连保命的天材地宝全都给拿了出来,喂给了这小子吃,他怎么可能会有事?   一时之间,众人全都喜极而泣,仿佛殷牧悠是他们的至亲好友,只要他醒来了,他们比谁都要高兴。   厉靖言也紧紧的盯住了殷牧悠,方才那声音,于他而言犹如地狱之中传来的天籁。   厉靖言抱紧了殷牧悠,声音哽咽:“牧悠……”   痛苦的情绪驱散干净,脑海里被另一个想法所占据。   ——他要让他活。   厉靖言用一只手抱紧了殷牧悠,望向困仙阵的眼神却变得锐利。   他整个人气势一变,完全不像方才的人,这让仙盟弟子都呆愣愣的看着他,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黑火萦绕在他的手中,所到之处,顿时化为灰烬。   厉靖言抱着殷牧悠,始终低着头,被打落了发冠,青丝如瀑,遮挡住了那张乖戾的脸。   可厉靖言走得极稳,生怕颠着殷牧悠似的。就连困仙阵发动攻势,要将他整个吞噬,厉靖言也低沉的喊了句:“滚开。”   脚底的黑火燃烧起来,整个困仙阵里满是飞舞的细灰,宛如雪一般寂静无声的落下。   天空变得清明了起来,大雨竟渐渐停下,厚重的乌云里,直射出一道金色的阳光,从万千苍穹照射到他们的脸。   灰色的雪越下越大,黑火燃烧了一切,前方被彻底破开了一个虚洞,困仙阵彻底崩裂了。   众人忘记了说话,皆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惊。   前方,厉靖言抱着殷牧悠离去。   他的背影被一团黑火所包裹,看得并不真实,不过在他肩上的悲痛,仿佛彻底驱散那般,怀里的那人,便是他的珍宝。   让他们所惊讶的不仅仅是厉靖言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还有他对殷牧悠的深情。   他们太了解这嗜杀的极北魔主,自私而狂妄放肆,这样的人,却心甘情愿受人束缚,将自己的利爪掩藏,露出最柔软的一面。   他们往日格外害怕厉靖言,觉得他的存在便是个威胁。   而今日,这样的想法却因殷牧悠而改变。   乾元站在原地,道袍已被血水打湿,他回过头朝众人望去:“今日受厉靖言大恩,和极北的恩怨,便放一放吧。”   “老祖……”   他们纷纷低下了头,他们欠厉靖言大恩,更是欠了照阳山的大恩。   对厉靖言的仇视和害怕,来自于恐惧。   而如今他们人人都清楚了一件事——只要殷牧悠无事,这世上便少了个威胁。   就算是为了大局着想,也绝不能让那人出事。   乾元见他们心里已有了决断,不由露出欣喜的神色。   这些人的表情,全被愈微看在眼里。   他向来坏事做尽,却想为那两人铺好路:“仙盟的诸位已亲眼看到了叶戚霜的恶行,总该还照阳山一个安宁了吧?”   “……虎毒不食子,没想到叶戚霜竟是这样的人!”   “呸,亏我还如此敬重于他!”   众人脸色各异,皆是对叶戚霜行为不耻,看到这一幕,愈微总算是放下了心。   他朝愈微望去:“你为何不跟他们一起走?”   愈微拭去肩上的灰雪,长长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前辈说笑了,我这样的人,如何能配同他们一起走?”   乾元微怔,刚刚张嘴想说什么,愈微便仰头,露出一个自嘲的表情:“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做了那么多坏事,自然是要用我的命来偿还的,可我绝不后悔。”   他这一生都活在仇恨之中,从不奢求有人于他同行。   他本性如此,做不来什么以德报怨的善人,若是别人对不起他,他只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   愈微勾起嘴角,全不复平日温润:“去为自己讨一个公平。”   公平?   这世上,还有什么公平的吗?   不知怎的,乾元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他虽然是第一次和愈微这样深入交谈,可心中总是放心不下他。   隐隐觉得,他像一位故人。   “你本性不坏,背叛那两人,也许真是一些事情,让你无法忘怀。”   “不用为我找什么借口,我坏到骨子里了,无可救药了。”   愈微一口回绝,他的表情极冷。   乾元心中涌起千万丝惆怅:“怎可这么说自己?”   愈微摇了摇头:“不必多说。”   乾元叹了口气,无法劝服他,连宽慰也做不到:“你一定好奇我为何会对你说这些?我只是觉得……你很像我幼时认识的一位大哥哥,我被魔修抓住差点夺舍,是他救了我一命,那时我连他的名字也忘了问,多年后我才知晓,他竟惨死在自己师父手里。”   愈微猛地朝他望去:“你……”   “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说来见笑。”   愈微捏紧了手,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表面上始终不露半分。   他忽而想起在照阳山看到的那株梨花树,白色的花瓣一如细雪,比这周围的血臭味好闻多了。   纵然他这一生只有那一瞬,得以平静。   纵然,只有一瞬……   愈微闭了闭双眼:“那个人的事我也有耳闻,他如果还活着,大约满心仇恨,早已不记得自己当初救过什么人了。”   愈微朝厉靖言和殷牧悠离去的地方深深望了一眼,到最后,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他走得决绝,灰色的细雪落在他的肩上,满肩满袖都是,背影孤寂。   愈微什么也没说,却仿佛是要去完成一件重要的事。   如此义无反顾,便要一去无返了。 第113章 (修)   愈微走得太过决绝, 仿佛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那日的事情犹如一块烧红的铁块,深深的烙在了乾元心上。   总想忘记的事, 却偏偏忘不掉。   乾元已经修行了几百年, 早就忘了当初救他那位大哥哥的音容相貌。在那日见着愈微过后,竟渐渐的想起来了。   一样的温润得犹如玉石, 柔和得好似清风。   他们两人,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了。   “景丞……”   乾元站在藏书架前喃喃自语。   这个名字, 在仙盟乃是个禁忌。   仙盟几百年前曾有一位修为极其高深的修士, 同时也是仙盟的盟主,名唤颜风凌。他习的功法十分奇特,乃是在修炼过程中,一点点将自身的七情六欲排出体内,从而羽化成仙。   颜风凌偶入了一秘境, 在里面带回了一个孩子,并收为徒弟。   那个孩子,便是景丞。   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 颜风凌竟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徒弟。   自那之后,人人都不敢提及这个名字, 甚至将记载他的玉简全部毁坏, 乾元如今虽然是仙盟盟主,但也查阅不到当初的真相了。   人人都说景丞十恶不赦,可那却是幼年救他的大哥哥。   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犯下那些恶行?   乾元心中虽然不信,但多年来查阅无果后, 也只能放弃。   哪里想到,在见到愈微后,那些记忆全都浮现于脑海,他会如此的神思不定。   “老祖,极北那边有消息了!”   正当此时,外面的呼喊声,大乱了他的思绪。   乾元立马走了出去,着急得连手里的书卷都没来得及放下:“可是照阳山少主醒过来了?”   小童神色凝重的摇着头,如果真醒过来就好了。   “厉靖言已经在造化池边守了七天七夜,谁都不肯见,如今极北冰宫乱成一团,有些心思不正之徒已经开始滋事挑衅了!”   乾元也皱紧了眉头,若真是这样,兴许又要乱起来了。   小童不明白:“老祖,怎么会这样?”   “极北是有些良善重义之人,可大部分都是凶神恶煞的,以往他们受制于厉靖言,自然不敢胡乱生事。可现在……”   现在的厉靖言怕是不愿管这些,一心只放在殷牧悠身上。   小童忽而恍然大悟:“所以老祖才一直令我打探殷少主的消息?”   乾元‘嗯’了一声:“他可有醒来?”   小童苦着个脸:“灵骨都损了一半,怎么可能醒?”   乾元摸了摸自己的白色胡须,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   看那日厉靖言的反应,要是殷牧悠一辈子不醒,厉靖言还不知会做什么。   他们没人是厉靖言的对手,自然阻止不了他。   “你去通知仙盟众位长老,令他们来这藏书阁,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小童自然明白事情有多严重,很快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殷牧悠的生死,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生死,更关乎整个玄阳大陆。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不觉夕暮已将天空泅染成暖橙色,远处能望见连绵起伏的群山。   乾元负手而立,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虽然现在该在意的,乃是殷牧悠的性命,可他满脑子都是大哥哥的事。   明明已经努力逼迫自己忘却,就算在内心明白景丞不是十恶不赦的人,在坐上仙盟盟主之位后,还是因为种种原因而选择不再查下去。   他对那个人有歉意。   不知不觉间,乾元捏白了手,还好藏在宽大的袖袍之中,谁都无法察觉。   包括他自己。   当几位长老赶来藏书阁时,乾元这才收回了心神,朝众人道:“这次找诸位前来,是想让诸位同我一起想想法子,看能不能修复殷少主的灵骨,毕竟厉靖言他……”   乾元尚未说完,便被人给打断:“乾元,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帮助极北?”   极北和仙盟交恶已久,就算之前厉靖言帮了他们,仙盟的人答应与他休战,但争斗之中死伤了那么多人,这仇恨一时半会儿无法化解。   “不是帮助极北,而是唤醒殷少主。”   “人人皆知殷牧悠是厉靖言的道侣,照阳山都和极北结盟,帮他不是帮极北是什么?”   倘若没有殷牧悠,照阳山和极北自然不会结盟,他便是那条纽带。   现在还有这样迂腐之人,乾元忽而怒目:“那日诸位也见过厉靖言的实力了,诸位之中,谁有能力赢过厉靖言吗?”   此言一出,使得众人鸦雀无声。   “你们问问,那日在困仙阵中,见识过厉靖言实力的仙盟弟子们,还有谁敢同厉靖言交手!”乾元目光如炬,横扫一圈,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映入眸中。   还真是……百态。   他们说不出话来,也有些是因为没有跟乾元去困仙阵,只是略有耳闻罢了。   乾元一回来便下了命令,不得再针对极北,他们如何能信服?   自然而然,底下便有了些微词。   可这话一出,他们反倒一个个跟鹌鹑似的,话都不敢说了。   那次回来的仙盟弟子,说得最多的便是厉靖言的恐怖之处。   那日发生的事情倒只明白三分,可厉靖言的实力却明白了十二分。   “若不救回殷牧悠,便是放任厉靖言发狂。”发狂两个字一说出口,乾元的手都止不住的微颤起来。   到时候,局面一定再也无法抑制。   杀不得,便得抑制。   而殷牧悠,便是抑制他最好的药。   “盟主说得极是……的确是我们太狭隘了,被那些往日的仇恨冲昏了头脑。”   “那诸位可有法子救治?”   所有人都眉头紧皱,他们是修士,对草木之灵身上的灵骨,就像是雾里看花一样,总是不太明白的。他们只知道那是修炼的命门,同他们的元婴一般。   就算现在要让他们说什么,他们也无从开口。   气氛陷入了僵硬,直到一人终于出了声,这是那日跟乾元一起去的长老:“那日我们给他用了无数的灵药,都无济于事,如今看来……或许只有一处能救得了他。”   “何处?”   “上云秘境。”   乾元猛地睁大了眼,那便是当日颜风凌捡到景丞的地方。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周围密密麻麻看不见的线拉扯着他,终究要去探查当日的真相。   上云秘境,这一次他一定要去查个清楚!   “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去极北同厉靖言说。”   众人渐渐散去,乾元余光望到了外面的夜空。   暮色渐渐散去,漆黑的夜晚即将来临,万物寂静无声,安静得有些可怕。明明才下了一场暴风雨,大约……又是大雨渐至的前夕。   —   厉靖言在造化池旁坐了一宿。   天边的曙色渐渐散开,金色的微光冲破了黑暗,照射在冰床上的人。   极北鲜少有阳光,就算是有也是冰冷的,他感受不到半点温度。   厉靖言的目光似水,温柔的落在殷牧悠的身上,仿佛眼前的人于他而言便是世上最重要的珍宝。   “魔主。”   不一会儿,身着一袭金色衣衫的曲明走了过来,为周围增添了些色彩。他望向冰床上的殷牧悠,眼底藏着悲痛:“仙盟那边送来大量天材地宝,说是想助魔主一力。”   厉靖言始终没有说话,曲明的心脏都揪起来那般疼。   迎面而来的风刺痛着厉靖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他的黑发被鲜血所染红,再俊美,也是一具失却魂魄的躯体罢了。   叶戚霜的事,曲明也听到了些传闻。   以往对厉靖言只是本能的惧怕和恭敬,如今却多了些怜悯来。   虎毒尚且不食子,偏偏世上还有叶戚霜那样的人,为达目的连自己儿子也利用。   “魔主,殷牧悠会没事的,乾元那老头儿说……有法子治。”   听到这句话,厉靖言终于有了动静。   他分明在这里呆坐了快十日,失魂落魄的守着殷牧悠,谁叫也没反应的。   “乾元,在哪里?”   说出口的话异常嘶哑,仿佛千万根针在肉上缓缓划过,听在耳朵里也带上痛感。   曲明连忙道:“就在外面,说是想同魔主详谈!”   厉靖言顾不了这么多,朝外大喊:“乾元,你有何法子!”   这一声用上了真元,足矣传到乾元耳朵里。   果不其然,一位穿着蓝色道袍的白发老人缓缓而至,造化池四处长满了冰凌花,他就仿佛置身于冰做的花丛,眼前的场景令这一处美得犹如仙境,半点不像魔修的地盘。   乾元望向厉靖言,才发现他还是当日的装扮。这副浑身是血的凄惨模样,哪里还像统领极北的魔主?   “我一位挚友偶然在古籍上见到的,或可一救。”   “快说!”厉靖言的气势凛冽,如冰如霜,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他如此急迫的想知道,乾元也不卖关子了。   他连忙将上云秘境的事脱口而出,在听到这几个字时,曲明却疑惑了:“上云秘境是何地?为何我从未听过?”   他没听过,可厉靖言却听过。   当年他被紫光宗的人陷害污蔑,修为都被废了,跌入万丈悬崖去到下界,还捡回了自己前世的身体,便是通过上云秘境。   那个地方……极少人知晓,乃是世界与世界之间的缝隙,灵气与魔气混杂之地,阴阳交错,混沌不清,稍有不慎便要丧命。   更有些人,去到那个地方过后,身体便发生了异变,变得连人都不是了。   厉靖言艰难的说出:“上云秘境……百年才开放一次,距离上次开放,不足十年。”   “什么!?”曲明焦虑了起来,“那殷牧悠不就……”   说道这里,他的话突然间戛然而止。   曲明小心翼翼的朝厉靖言望去,他的脸色更差了,这无异于给他带来了希望,又瞬间毁灭一样的痛苦。   这个乾元,到底是不是来救人的!   乾元也接到了曲明的怒目而视,他自觉愧疚,心虚的摸了摸胡须:“我们对上云秘境所知极少,唯有草木一族。”   “草木一族?”   乾元吐出了两个字:“梧玄。”   厉靖言的眼中顿时迸发出光彩,对了,还有梧玄!   他们便是通过上云秘境才来到这个世界的,问梧玄一定会有线索!   “曲明,极北的大小事宜暂且交付于你。”   曲明还没明白,毕竟他对上云秘境完全不懂:“魔主?”   “我要外出,去照阳山!”   虽不知乾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见厉靖言如此,曲明忽而松了一口气:“是!”   有希望便好!   —   照阳山距离极北有一段距离,厉靖言片刻都等不了,动用了十足的力量,附着在长剑之上,只短短一个时辰便到达了照阳山。   乾元还不由叹气,要是被旁人知晓,厉靖言把力量用到这上面来,一定会大惊失色的。   天底下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御剑的人,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乾元。”   听到厉靖言叫自己的名字,乾元才回过神来:“魔主可是何事想同我说?”   “无论你为何想跟我一起去上云秘境,但我都要谢谢你,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乾元睁大了眼,那个厉靖言竟然……道谢了?   嘶!   他无比震惊,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厉靖言低头。   这人可是被污蔑,被废修为,九死一生的时候都不曾低过头啊!   是为了殷牧悠。   这个念头在脑海浮现时,他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想知道上云秘境,本身也带了点别的心思。   乾元陷入了沉默之中,就在这段时间,两人已经抵达了照阳山。   照阳山自上次之后,山中灵脉已损伤得大不如前了。放眼望去,明明四季如春的照阳山,许多花草树木已呈现凋零之色,到处透着死一般的气息。   厉靖言皱紧了眉头,目睹这一切的时候,心里并不好受。   他大步朝山顶走去,厉靖言对这里极其熟悉,不仅仅是因为被囚在照阳山多年,还因为他曾和殷牧悠在此地住过一段时间。   梧玄闭关的地方并不难找,厉靖言刚想打破禁制进去的时候,却被一人给拦下。   “厉靖言?你怎么……”素回看到了他身侧的乾元,更是纳闷。   这两人怎么结伴而行了?   “素回长老,有没有法子能让山主提前出关的?”   “发生什么事了?少主呢?”   乾元长话短说,将殷牧悠的事情告知于他。   听完这一切,素回几乎呲目欲裂,没想到殷牧悠受了这样的折磨。   “灵脉消损之后,便全靠我们几个老头子支撑着,老朽是半点不能踏出照阳山一步。其余草木之灵也受了锁梦砂的影响,至今还虚弱着……老朽原本是想少主有厉靖言在,是一定不会出事,可如今你们竟告诉我,少主受了这样的折磨?”   厉靖言脸色更加苍白:“都是我无能。”   素回看他的脸色,心头满满的怒气也烟消云散。   说到底,他和梧玄都是太相信厉靖言对殷牧悠的深情,觉得他宁可赔上自己的命,也绝不会让殷牧悠受半点伤。   他心里存了侥幸,总觉得他们会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可谁想殷牧悠竟一睡不起,灵骨也坏了半边。   素回叹了好久的气:“你们来找梧玄,是为何事?”   “上云秘境。”   素回一惊,诧异的望向了他。   厉靖言却说:“我擅自破坏禁制,会让梧玄受伤,可此时若不唤他出来,便来不及了。他若要我的命,我赔给他便是!”   素回思来想去:“……草木一族的禁法,你在外面是无法破坏禁制的,但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梧玄,但需要时间。”   听到他这么说,厉靖言的脸色才终于好看些。   这么些日子了,他守在殷牧悠身边太久,现在一放松下去,厉靖言的意识便开始模糊。   他摇晃着身体,竟朝前倾倒。   素回连忙施展术法,地上的藤蔓疯狂涌起,接住了他的身体。   可再次醒来的人已经不是厉靖言了,而是他身体里尚未融回去的最后一片人格——尧寒。   厉靖言融回去的人格越多,对身体的控制便越高。这些天尧寒拼了命的想出去,却被厉靖言给抑制得死死的。   现在有了可乘之机,他自然要夺走身体。   “没事吧?”素回赶忙去接住他。   尧寒却推开了他的手,摇晃着身体,脸色苍白的重新站直。   他用秘法将空间打开,只想早一些看看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很快在尧寒的身侧便凭空出现了一座冰床,睡在上面的人始终没能睁开眼。   尧寒只觉这几日,自己又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   他也是这样,安静的睡在了石墓里。   “悠悠……”   “那可是灵骨,那么疼,你怎么傻成这样?”   尧寒的声音里藏着哭音,身体微微发颤,眼梢也染上的艳红色。   眼泪滑落下来,滴到了殷牧悠的衣衫上,渐渐被布料侵染干净。   素回一见如此,便知道更麻烦的主儿出现了。   厉靖言尚能保持些理智,打探上云秘境的事。可这位便是受了殷牧悠影响才诞生出来的,所有的喜怒皆由他而产生,为了他甚至比厉靖言还要疯魔。   素回原本想争取一些时间,同梧玄好生商量上云秘境的事。   可尧寒一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不得不悄悄联系梧玄,通过照阳山地上的草木,一片又一片的叶子用微弱的灵息传递了过去。   素回一边这么做,一边稳定他的情绪:“尧寒,你别乱来,这事山主一定会解决的!”   尧寒抱紧了殷牧悠,眼神发狠:“就算去了上云秘境,也不能完全保证治好他,不是吗?”   “这……”素回手心全是冷汗,逼迫自己说出,“自然能治好!”   可这副模样,如何能躲得过尧寒的眼睛?   “你骗我!”   四处的黑火不知从哪里窜出,瞬间便将他们包裹。这东西能燃尽一切,素回本体又是藤蔓,深深扎根在照阳山各处。   黑火从地底燃烧,将他的根须也烧了起来。   素回维持照阳山的聚灵阵本就元气大损,现在又临强敌,半点没有招架能力。   反倒是乾元,一看对方失控,立马便拔出了长剑,想朝着尧寒刺去。   尧寒连看都没看他们二人,眼神放在殷牧悠身上,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他苍白的唇,毫无血色可言,又极其的冷,便犹如一个死人。   尧寒病态一般的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血涂抹到他的唇间。   滚烫的血似乎能融化冰冷,再次摸上去的时候,仿佛真的有了温度一样。   “就算是我骗人,可试都没试,你怎么知道?”素回疼得冷汗直流,“尧寒,你当真喜欢他吗?”   尧寒猛地回过头,在黑火之中缓缓站了起来:“你们懂什么?我甚至……甚至愿意陪他一起去死。”   一种无力感将在场的两人包裹,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又要像那个时候一样了吗?   乾元知道自己实力不如尧寒,甚至现在过去他也有危险。可大哥哥的事,令他心中存了万分的遗憾和无力。   就算当上了仙盟盟主,也无法还自己的恩人一个清白。   “现在一切都是未定之数,纵然素回长老欺骗你,也得等山主出来再说!你就这般软弱,没了殷牧悠什么都不成了?”   乾元说这话不过是激将法,可素回却明白,他什么事都不知道,才会这么说的。   要换做是他,绝不忍心说出这样的话。   尧寒没了殷牧悠……还当真不成了。   听了乾元的话,尧寒讥讽的笑出了声:“你不明白,你们都不明白。我是九命猫妖,当初为报答一个人的一饭之恩,寻到他的转世,没日没夜的替他在山中,在河畔,在草丛里,寻找我所能找到的食物。”   “可他呢?他就因灾荒之年,便将我捉住。”   尧寒低吟着,声音嘶哑万分:“抽筋剥骨,吃着我的肉,喝着我的血,足足八次!”   乾元睁大了眼,倒退了一步,手里的剑竟再也无法出招。   八次……?   足足八次,还是被人给恩将仇报。   “是悠悠捡到了我,也不嫌弃我。我厌恶人类的样子,却因他而化形。”   “还有一个人,比我更惨。”   “他一生都没遇到那个救他的人,九次全死于那人之手。死后痛苦万分,被戾气所包裹,日日诅咒,到最后成了一方灾厄。”   “这就是你们惧怕的那个人。”   乾元诧异的望向了素回,却见他无力的低下了头,他瞬间明白了,眼前的人说的是事实。   那样的痛苦,谁能忍受?   他光是想一想,便牙关打颤,宛如堕入永无止境的黑夜一般。   那他方才说的话?   乾元顿感愧疚,只因自己想稳住尧寒的情绪,便用这样的话刺伤了他?   “方才,我……”   尧寒却打断了他的话,似乎已在心里做了抉择。   “我只想让他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尧寒操纵着黑火:“老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私心,想借着这段时间商量,给你们留后路,给照阳山留后路。”   素回被他这样戳穿,却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尧寒露出一个笑容,弯起的弧度有种天真的错觉。   他朝里面喊道:“梧玄,出来吧,再不出来,照阳山便要毁了。”   果然,里面总算有了动静。   在梧玄出来的那一刻,四处的黑火瞬间熄灭。   毕竟他的目的也只是为了逼梧玄出来,并不是真的要伤害照阳山。   尧寒走到了素回身边,一股精纯的灵气涌入素回体内,甚至弥补了他之前维持聚灵阵的元气损伤。素回诧异的朝尧寒望去,却见他表情极冷,什么话也没和素回说。   这样的行为,不就等同道歉?   素回一时间同乾元一样羞愧万分,自己怎么也不应该怀着私心。   是他错了。   梧玄便站在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切。四处全然一片焦黑,仿佛不是那个山清水秀的照阳山了,罪魁祸首就站在一旁。   “梧玄,你有法子救他吗?”   梧玄朝不远处望去,尧寒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泪珠,是方才哭得太狠了。   “只要你告诉我,去上云秘境能救他,我便一定信你。”   梧玄看到这一切,尧寒的眼神还带着希冀和渴求,他身上满是血污,样子无比凄惨。   这一瞬间,他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   尧寒这个表情,不正是在朝他说,哪怕是骗骗他也好。 第114章   微风徐徐吹过, 鼻尖还能闻到烧焦的味道,地上的杂草全都化为一片灰烬。   梧玄望着这一切, 周围宛若天灾降临, 哪里还是他熟知的照阳山?   若是旁人对照阳山做了这种事,梧玄大约不会轻易放过他。可眼前尧寒的模样, 令他心中只剩下悲怜。   尧寒说得没错,就算进入到上云秘境, 也有可能根本治不好。   “梧玄, 他少了一半灵骨,用其他人的可以补上吗?”   他的话,令梧玄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若说不稳定,尧寒一定是所有人格之中最不稳定的那一个,毕竟受过那样的伤害, 就算往后毁天灭地,梧玄也无法怪他。   于他而言,其他的人都不重要, 唯有殷牧悠。   梧玄神色凝重的大喊:“尧寒,你别做傻事!”   “我的灵骨, 对他可有用?”   梧玄紧咬着牙关:“你冷静些, 把他交给我,可好?”   尧寒平静的望向了他:“这是第二次了。”   “什么?”   “最初那一次,所有人都告诉我他不会有事,可他一闭上眼,就再也没能醒来过。”   梧玄几乎说不出话来, 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毕竟,他是见证者。   那个灵魂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对殷牧悠的深情,他都看在眼里。   两人僵持的这一瞬间,尧寒便已经做了傻事。   他用利爪毫不犹豫的剖开了自己的身体,忍着剧烈的疼痛,将身体里的一半灵骨取出。   灵骨呈现微微的紫色,却因为刚刚从血肉脱出,上面还沾染着鲜血,从末梢滴在雪地上,犹如盛开的梅花。   尧寒紧紧咬着牙,喘着粗气,脸上青筋凸起,忍耐着非人的疼痛。   他却毫不在意,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都捧到了殷牧悠面前。   尧寒痴痴的凑到殷牧悠面前,为他撩起凌乱的发丝,轻声说道:“这东西给你,你会醒过来吗?”   殷牧悠就这么沉睡着,仿佛失去所有生机。   “我的不行,那其他人的呢?”   梧玄看着这一幕,只觉浑身冰冷。   “其他人?你的灵骨不行,你怎知其他人的可以?”   “那就一个个的去试。”   尧寒的话带着三分天真,仿佛在同人寒暄一样的漫不经心,可里面藏着的血腥之气,简直扑面而来。   梧玄的脸色越发苍白,理智告诉他,必须竭力阻止这样的尧寒。   可躺在那边的人是他的挚友,心中有股恶意快要涌出——   就让他去杀。   一个个的试,没准儿真的能唤醒牧悠。   那些个人,全都无关紧要,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殷牧悠能醒来,其他的命,他通通不在乎。   可梧玄到底不是尧寒,刚一涌起这个念头,便被他生生给抑制。   梧玄的额头满是冷汗,他的脸色如此难看并非是害怕尧寒,更深的……是他自己生出的这股可怕的念头。   “别那样做。”   “你管不着。”尧寒眼底藏着愤怒,“你想阻止我?”   “你如果真的这么做,我会拼了命的阻止你。”   尧寒的愤怒越深:“你这样,还算是他的朋友吗?”   梧玄也觉得自己太过冷静,他自嘲的笑了笑:“那我阻止你,你会杀了我吗?”   “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尧寒周身戾气萦绕,他向来任性,又小孩儿心性。倘若眼前的人不是梧玄而是其他人,尧寒早就将他烧成灰了。   “尧寒,你不会的。”梧玄望向了他,不知怎的想起殷牧悠时,嘴角挂上了笑容。   “你舍不得让牧悠伤心。”   尧寒睁大了眼,拳头捏得死紧。   他狠狠转过头去,背脊挺得笔直,终究一言不发。   梧玄走了过去:“尧寒,你没事吧?”   尧寒呼吸几乎停顿,犹如山呼海啸一般的情绪,涌动得太过厉害,终于到嘴边的时候,却只化作了只字片语:“我能有什么事?我好得很。”   梧玄的眼中藏着悲怜、同情、痛苦等等数不出的情绪。   还说没事?   他看见他,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不止是身体的伤口,还有心里。   “梧玄,你还没告诉我,去上云秘境能不能救回他……”   梧玄明白自己的责任,现在该是稳住尧寒情绪,不让他再乱发疯的时候。   可他这副模样,让梧玄无法做到欺骗。   “尧寒,我不想骗你。”   尧寒脸色苍白至极,哭音里又夹杂了鼻音:“我是那家伙的最后一片人格,很快就要死了。骗一骗,也不行?”   他被殷牧悠捡到,那个时候的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死。   就算他被抽筋放血,骨肉在别人嘴里啃得咔咔作响的时候,也因为九命的原因并未彻底死去。   他的确是不懂死的。   然而尧寒主动做殷牧悠的陪葬品,他又是妖,不可能轻易死去。   几百年的时光,才令尧寒明白了什么是死。   又孤冷,又痛苦,永远不会说话,鲜活的身体渐渐变成一具白骨,就连跳到他的怀里,柔软的皮毛蹭着他早就变成白骨的手指,也只能感觉到坚硬而已。   丝毫没有温度。   梧玄记忆里的尧寒,天真又孩子气,十分护短,还总是凶别人,永远长不大。   这样的尧寒,竟告诉他死这个字。   “你帮我救他,帮帮我,好不好?”   梧玄忽然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我会竭尽全力。”   “我再也无法护着他了,梧玄,我只能相信你。”   相……信?   这样自私多疑的人,竟选择了相信。   梧玄捏紧了手:“好。”   听到这句话后,尧寒渐渐露出一个笑容,太用力扯开嘴角的弧度,眼泪都从眼角滑落下来。   这几日过得真是太漫长了,漫长到仿佛走过了他的一生那样。   脑海里浮现无数的记忆,那是他最珍贵的东西。若不是厉靖言就是他自己,尧寒会守着一辈子,不愿给任何人。   他宛若坠下云端,身体朝前倾倒,彻底昏迷了过去。   那具身体里的两片人格都用尽了力气,竟失了戒备,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出自己软弱的样子。   可梧玄却看见,他摔倒在地上的时候,手也一直紧握着殷牧悠的手,死死不愿松开。   这画面深深映入几人眸中,就连方才被尧寒用黑火攻击了的素回也走了过去,用宽大了袖袍拭去他脸上的血污和泪水。   “素回长老……”   “山主,我不怪他方才攻击了我。”素回的神色慈祥,宛若一个疼爱尧寒的长辈,“这样脏兮兮的样子,难怪少主总是忍不住帮他擦干净。”   他的话意有所指。   分明是谁都不敢靠近的灾厄,唯有殷牧悠会为他拭去一切伤痛。   素回将他亲手剖出的那一半灵骨放回他的体内,这具身体的生命力十分强大,只要不像殷牧悠那样灵骨彻底损坏,便不会有事。   当做完这一切,素回才收回了手。   “这样就干净了。”   梧玄紧抿着唇,眼眶红了一圈。   他沉重的走到了殷牧悠身侧,将自己的灵气探入,发现殷牧悠的丹田空洞得可怕,将所有的灵气全都吞噬干净。   太奇怪了。   他的体内几乎拥有照阳山灵脉一半的灵气,又服下了那么多天材地宝,照理说应当弥补回那半边灵骨的损伤了。   然而殷牧悠却这副模样,连呼吸也微弱了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只能去上云秘境。”   “不是说上云秘境百年才开一次吗?”乾元疑惑了起来。   梧玄笑了起来:“你当我是什么人?天底下有草木之灵的地方,我都能去。”   乾元微怔,眼前看着单薄的青年,却是这照阳山的主人,天下草木之灵的共主。   万年修为,又能动用凤凰之火,他的确有这样睥睨众生的实力。   “那为何之前……”   素回打断了乾元的话,沉痛的说:“你是想问我为何推脱?那是因为上云秘境是个十分古怪的地方,在哪里待得时间略微长一些,便要出现难以扭转的异变!”   草木一族都迁徙到了照阳山,可真正抵达的却只有这点人,便是上云秘境的原因。   “怎会?古籍上明明一点儿都没有记载!”   见乾元不信,素回用秘法唤来了一直在梧玄身旁服侍的施虞。   她之前也受伤不轻,如今正在休养。   听到素回呼唤时,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养伤也不顾了。   没多久一个美貌的女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表情,冷得仿佛冰霜一般,快要将人冻伤。   “素回长老,这是……?”   素回朝乾元说道:“施虞,你恢复本体。”   施虞愣了片刻,见梧玄点头,便只得听从了吩咐。   她的本体,应是一株含羞草。   可当施虞变回本体的样子后,眼前的这一幕却让乾元震惊万分。那些绿色的叶片上,长满了尖锐的牙齿,最中心的叶片呈现鲜红色,仿佛有血液流动,这根本不是什么含羞草,便犹如食人的魔物一样。   素回痛苦的说:“上云秘境,对草木之灵的影响最大。”   乾元彻底震惊,久久无法说出话来。   当施虞变回了人性的模样,饶是她这样冷若冰霜的人,眼中也浮现几分难堪。   她的本体,连她自己都嫌弃。   乾元深深凝望,仿佛要将这一切烙入脑海:“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他转身离开,素回有些疑惑:“等等,你想去何处?”   “若诸位不方便去上云秘境,就算是我独自一人,也要前往。”   素回皱紧了眉头,以前从来没有发现乾元是这样执拗的性子。   他望向尧寒,心里又担心着梧玄。   过了许久,素回在内心下了一个决定:“若必须有人要去,便让我去吧!”   “素回长老,不可!”梧玄震惊的望向了他。   素回用笑容以对:“梧玄,照阳山不能没有你,却可以没有我这把老骨头。”   “我闭关多日,都是你维持照阳山灵脉,明明该我去!”   素回摇了摇头:“你有身上暗伤未除,总该为照阳山考虑考虑!我方才得了那小子的真元,也算还他人情。”   他作为照阳山的长老,本体又是草木一族,自然得为照阳山考虑。   他不想让梧玄前去,也不想因为那些事损耗照阳山,全因责任,全因自私。   而如今,素回却想通了。   如此重担,舍他其谁? 第115章 (修)   天边的黑暗渐渐散去, 晨曦渐至,阳光似乎一下子泅染开来, 冲破了最后一丝黑暗。   昨日的一切仿佛还浮现眼前, 梧玄伫立风中,徐徐而过的清风拂过袖袍, 吹起衣袂飘飘,令他宛若仙人一般。   看样子梧玄是不会过来送他们了。   素回苦笑一声, 站在传送阵法前看了他许久。   “走吧。”   他背过了身, 害怕看到梧玄自己心会软。借由照阳山灵脉的巨大阵法启动,素回深深扎根在土地里的藤蔓全都从地底一冲而出,将几人包裹在内。   阵法中央,绿光大盛,随后强风凭空而至, 刮得人无法睁开眼睛。   很快,几人便消失在了照阳山。   梧玄的手死死的捏住了栏杆,里面的木屑几乎扎入了他的手指, 连疼痛也感受不到了。   “山主可是想去送他们?”   梧玄并未不作声,他的眼神专注的凝视着那边, 手一点点朝着传送阵法的那个方向伸去。   见快要碰到传送阵法了, 施虞全身血液都冷了下来,大喊一声:“山主!”   她的声音犹如一盆冷水,令梧玄清醒了过来。   他收回了手,手指蜷缩成拳,捏得极其用力。   “山主既然这么想去, 为何还留下?”   梧玄苦笑的说:“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我以前会怎么说?”   “你会……拼死阻止我。”   施虞一愣,总是冰冷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现在不一样了。”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大约,就连施虞也开始同情起那头凶兽了。   明明更加弱小,却去同情强者,听上去那么可笑。   梧玄低头轻笑了起来:“施虞,走吧。”   他也一样。   —   上云秘境,乃是这世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   这里是大世界与小世界的缝隙,被混沌灵气所覆盖。   谁也不知道它究竟在何处,相关记载也是屈指可数。传闻上古大神开天辟地,却唯独遗漏了这个地方。   当三人抵达此处的时候,乾元惊奇的发现这里连天空都呈现浓浓的紫黑色。   他看得入神,厉靖言经过他身侧时出言提醒道:“别看了,这是混沌灵气所致。”   素回和厉靖言早就来过这里,对此处已是轻车熟路了。   “混沌灵气都已经消失多少年了,没想到这里还有!”   “不止是混沌灵气,还有其他的。”   厉靖言眯起眼,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被人陷害追杀,而现在的他却能分辨这些灵气里还裹了些什么。   阴邪之气。   “小心些,这里整日被浓雾环绕,一日之内双眼能视物的时间也不过半个时辰。”   雾气明明是白色,却因沾染了混沌灵气,而被染成了浓烈的紫色。   这番景象,令乾元脸色越发凝重:“那这浓雾到底多久才能褪去?”   “起码半日。”   乾元睁大了眼,喃喃的说道:“原来当年颜风凌便是在这种地方捡到了他徒弟。”   厉靖言听到他的话,不由冷笑:“捡到徒弟?根本不可能。这种地方待得时间略长一些,便会承受不住。”   “这……”难道记载是假的?颜风凌说了谎?   “不管你是在何处看到的,这种地方修士和妖兽尚且不能活,更别提是个凡人,没变成怪物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不是怪物!”乾元立刻解释了起来,“我幼时被他救过,也是见过他的,他怎么可能是怪物?”   厉靖言忽而懂了,乾元不顾危险也要跟着他来的理由。   “看来你是为了他而来。”   乾元并不想隐瞒,便将此事全都说了出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愈微会来这个地方,毕竟他走得那样决绝,仿佛赴死一般。   “你若真对愈微如此在意,当时何不拉住他?”   乾元忽而说不出话来了,只是这一句话却深深戳痛了他的心。   厉靖言说得对。   就好比景丞的事,他都已经当上了仙盟的盟主,为何不追查下去?   他进仙盟的初衷,不正是为了景丞吗?   这百年时间,他从懵懂少年到如今的耆艾老人,不正是想还他的救命之恩?   乾元嘴唇蠕动了两下:“下次,我会好好拉住他。”   厉靖言不再多言,本来愈微这种人,不仅背叛了他,又将牧悠害得这么惨,再次见到他,自己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只是可惜了,下次若真发生冲突,便得和乾元为敌。   无论什么原因,他都要感谢乾元送来了上云秘境的消息,或许这里面的东西真的能唤醒殷牧悠。   那对于厉靖言来说,是孤注一掷的梦。   —   几人在浓雾中行走,全都不敢掉以轻心。   这里的浓雾无法用法术弄散,接触到肌肤时,仿佛会将人给灼伤一样。   厉靖言皱紧了眉头,仍然忍着疼痛朝前。   不知过去多久,周围的浓雾渐渐淡了许多,至少不像是方才那样什么都看不到了。   “距离中心的位置还有多远?”   “这可说不一定,得等到雾气彻底散开才会明白。”   厉靖言眼神微闪,他当年像只丧家犬一般被人追杀到此处,是见过上云秘境最中心位置生长的那株异变佛莲的。   金色半透明的花瓣,溢出肉眼可见的灵气,是唯一能控制混沌灵气的地方。   在那株佛莲四周,灵气全都变得温和,就连守在附近的妖兽也不会吃它,视它为上云秘境圣物,那是它们赖以生存的根本。   若说世上有什么能治愈殷牧悠,便一定是那东西!   雾气终于散开,四周的景色全都浮现于眼前。   入眼满是岑天的竹林,各种异变后的灵株,长满在四周。刚生出的新篁竟同厉靖言一般高,尖锐的破土而出。   风一吹,竹叶被拍打得飒飒作响。   那声音格外刺耳,让厉靖言眉头紧皱。   “浓雾散开了,抓紧时间。”   素回点了点头,本想问问乾元颜风凌的事,哪知道他一回头,身后已经没了乾元的身影。   素回大惊:“乾元!”   他立马将藤蔓朝四周蔓延,想要探查乾元下落。   “这可怎么办,上云秘境全是异变的妖兽,乾元一人怎么对付得了?”   “这附近诡秘至极,他或许不是被妖兽所伤,而是跌入什么地方去了。”   “你的意思是……?”   厉靖言自嘲的问:“我当初不是这样的么?从上云秘境跌入小世界,还寻到了前世的身体。这个上云秘境里,恐怕还有我原来那具身体的骨头。”   素回的脸色发白,亏厉靖言能这样平静的把这件事情说出口。   “骨头?”   “我跌落小世界时,手被砍了下来,腐烂之后可不就是骨头?”   素回顿时后脊一凉,厉靖言在遇到殷牧悠前,怀着那么强烈的恨意,原来不仅仅是因为叶戚霜。   当日的细节如何,如今只有厉靖言一人知晓。   毕竟自他从小世界回来后,便将那些人残忍的折磨致死,这才有了正派和极北之争。   那一战成就厉靖言嗜杀之名,他周围所堆积的尸骨,手上沾染的鲜血,早已不计其数。   厉靖言收拾完了那些人,本想抽出手来对付叶戚霜。   而此时殷牧悠竟又醒来了,厉靖言便只得派曲明去了照阳山,继而有了后面的事情。   这才是素回所知道的。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便像是你说的那样,但愿乾元是跌入小世界去了,走吧,如今雾气散了,能视物的时间极短,得早些赶过去。”   在里面留得越久,便越危险。   素回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厉靖言背过了身去:“若不是跌入小世界,而是受到妖兽攻击,怎么都会有声响。而方才我们一路过来,什么声音也没有听见。”   淡紫色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天空的巨大竹叶遮挡住了阳光。   素回微怔的朝他看去,忽而想起厉靖言连受到那种屈辱都没解释过,却在此时朝他解释乾元不是受到妖兽攻击的理由?   他笑了笑,最终跟了上去。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四周的雾气的确散开了,上云秘境整个样貌便呈现了出来。他们刚踏入中心位置,四周的树木便已变成了紫色水晶的模样。   明明那些树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却还是能感受到蕴藏其中的生命力。   紫色水晶一般的树叶从树上翩然落下,又恢复了原本枯黄的模样,腐烂在树根。   周围的一切都十分诡谲,两人的神色越发难看。   等来到上云秘境的中央,厉靖言才发现那些早已产生异变的妖兽躁乱了起来,竟开始主动攻击起他们。   当远处一条双头蛇张着血盆大口朝厉靖言扑来时,素回吓得几乎心脏骤停。   “小心!”   厉靖言手掌中跳动黑色的火焰,黑火自天空而下,犹如流星重重砸在了双头蛇的身上,令它不得不主动断头求生。   “当心别被吃掉。”   厉靖言眯起眼:“这句话还给你。”   方才妖兽涌过来的太多,厉靖言杀红了眼,鲜血从手指滴落,脚底踩着白骨,上面开着一朵有一朵血色的花,全是鲜血养成。   厉靖言如今的模样,当真是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有些开了灵智的妖兽,似乎有意护着中央的佛莲。   然而厉靖言的攻势却更凛厉,每一次都下了杀招。   “滚。”   “挡路的,都得死。”   他冷峻的脸庞上充斥着戾气,活像是从地狱而来的修罗。   一路下来,不知有多少妖兽死在了厉靖言手里。就在不远处,他们总算是看到了那朵盛开的佛莲。   原来这样的圣洁之物,也盛开在重重污秽的白骨之上。   佛莲金色的花瓣随风飘动,周围都是妖兽们的尸体。有的尸体尚未腐化,露出一半白骨,还有刺鼻的气味。   厉靖言走了过去,双手颤抖着捧住了那朵花。   他打开了空间,殷牧悠的身体便出现在他怀里。厉靖言小心将中心莲台的灵露喂到他口中,眼神却死死盯着他,不敢挪动分毫,生怕他从视线中消失。   素回也紧张了起来,害怕这东西也没用。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两人都快绝望的时候,殷牧悠的脸色总算是红润了起来。   “牧悠……”   厉靖言在白骨堆上拥抱着殷牧悠,他双腿跪在骨头上,红色的曼殊沙华高得几乎覆盖在他腰侧的位置,艳红的花朵弥漫着死气,而花丛中的殷牧悠却美得惊心动魄。   半个时辰已过,四周的雾气开始浓郁了起来,很快四周的一切全都会被浓雾所覆盖。   殷牧悠缓缓睁开了眼,眼前的一切都犹如身处虚幻,令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你终于醒了。”厉靖言嗓音嘶哑,“你要是一直这么睡着,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殷牧悠总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竟还梦到厉靖言哭了。   殷牧悠伸出手去抚摸着他的脸,才发现那上面真的沾染了湿润。   冰冷的。   原来,他不是在做梦。   “你怎么了?”   厉靖言捏紧了他的手,低着头,声音嘶哑的说:“别看。”   “厉靖言?”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他的发丝垂落至下,还有鲜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落。   殷牧悠忽然心酸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看不到厉靖言此刻的表情,可他却能猜到一些。   他凑近了他,一如方才厉靖言用双手颤抖的捧起佛莲那样。   殷牧悠也如此捧起了他的脸,那双眼睛赤红着,饱含着泪珠。只差微微触碰,便要让里面的泪珠滑落下来。   殷牧悠没有哭,反而努力笑着。   “我不是醒过来了吗?”   一句话,便让厉靖言从噩梦的深渊里拉扯了出来。   是啊,他醒过来了,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厉靖言迟疑着,用手微微触碰到他的肌肤。鲜活的,温暖的,不再冰冷得犹如一具尸体。   厉靖言声音微颤:“我等得快不耐烦了。”   殷牧悠忽然就笑出了声:“是我醒得晚了。”   看到这一幕的素回,脸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单看厉靖言一个人时,他总觉得可怕。   可倘若他和殷牧悠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可爱。就连厉靖言身上那尖锐的戾气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在浓雾遮挡所有视线前,殷牧悠注意到一旁衰败凋零的金色佛莲,那明显只有一半,像是被人为削去了一半。   他尚未反应过来,浓雾便已将四周包裹。   “这里是哪儿?”   “上云秘境。”   殷牧悠脸色微变:“你竟然来上云秘境!这地方很危险,你不要命了吗!”   他虽然说着责怪的话,语气却满满关怀。   一旁的素回听到时,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殷牧悠这才发现素回也跟来了,脸色微红的从厉靖言怀里退了出来,故意板着张脸:“素回长老!你也不拦着他!”   素回连忙喊冤:“我这把老骨头,得拦得住啊。”   殷牧悠无可奈何,头疼的扶额:“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厉靖言始终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放开。   殷牧悠看了过去:“不用一直牵着吧,我没事了。”   “不行。”   殷牧悠语塞,浓雾遮挡了视线,他又看不到厉靖言的表情,只能从他的声音里判断。   看来这段时间真是让他担心了。   想到这里,殷牧悠也没再多说什么,拉着就拉着吧。   什么时候厉靖言也变得跟尧寒一样黏黏糊糊的了?   对了,尧寒……   殷牧悠皱紧了眉头,他如今最担心的,便是尧寒的事。   几人在浓雾里穿行,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怎么不说话了?”   厉靖言紧抿着唇,仍有种不真实感,他忽然停了下来,从身后将殷牧悠抱紧:“你要不再多骂我几句,好不好?”   哪有撒娇的让别人去骂的?   殷牧悠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然而厉靖言还在朝他撒娇:“好不好?”   “……你吃错药了?”   厉靖言轻笑了一声。   殷牧悠却满是郁闷:“看来出了上云秘境得给你找个医修,让他帮你瞧瞧。”   “嗯。”   “……那你先放开。”   “不行。”   “你不放开我怎么走路?”   “抱着走。”   殷牧悠终于忍不住了,他这么抱着自己,就跟头熊似的,怎么走得动?   哪知道他完全想错了,厉靖言忽然就把他横抱了起来,这下的确算是抱着走了。   殷牧悠吓了一大跳:“放我下来。”   厉靖言刚想说什么时,前方便传来刺耳的声响。   殷牧悠朝那边望去,却因浓雾的原因完全看不清,素回大喊道:“危险!”   一只庞然大物遮挡了天空,洒下了大片阴影。   殷牧悠抬起头时,却见一头巨蛇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们吞来,是方才被厉靖言打败后仓皇逃走的那条大蛇。   该怎么办?   正当殷牧悠的大脑一片空白时,远方浓雾中一个人影渐渐朝这边走来,他的手中还抓着另一半的佛莲。   殷牧悠看得没错,那朵佛莲的确被人摘取过。   是愈微?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上云秘境?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三章就全部完了~愈微这一段应该会很精彩,也给他铺垫了好几章了~ 第116章   明明浓雾之中无法视物, 殷牧悠却觉得这雾比起方才散了许多。   血腥味萦绕在鼻尖,仿佛是从紫雾里散发出来的。   这个地方, 处处都透着不详。   恍惚之中, 一个人影渐渐从远方而至。待他走进,殷牧悠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怔怔的念出了他的名字:“愈微?”   愈微的手里沾染了半株佛莲,金色的花汁沾染在他的白色袖袍上, 仿佛是那朵佛莲的血一般。   他望向几人:“你们还是来了。”   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来, 在见到他们的时候,愈微并未有任何的惊讶之处。   他的目光逐渐停留到了厉靖言身上,涣散的瞳孔里甚至无法倒映出他的样子:“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想到这里,我还以为你会更快一些。”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愈微将那一半佛莲捏碎在他眼前,花瓣从他的指缝间翩翩飘落:“自然是为了毁掉这个, 魔主在救殷牧悠的时候,没有毁掉那一半吧?”   “你想做什么?”   愈微轻笑了一声:“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厉靖言在见他的瞬间便爆发出强烈的杀意,他这辈子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背叛。   若说在极北他还能信任谁, 一个是曲明,而另一个便是愈微了。   “你在极北, 是故意接近我?”   “还不够明显么?”他心里嫉妒得狠, 深深厌恶着他,“我从一开始接近你,便是想要你的本源黑火。”   愈微这样说着刺激厉靖言的话,殷牧悠立马担心了起来。   他连忙朝厉靖言望去,只见那双黑眸中寒冷可怖, 阴沉得像是一弯深潭,永远看不到潭底。   “你知道这黑火是如何产生的吗?”   “当然知道。”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那些。   厉靖言冷笑了起来,已抑制不住自己的杀意,这东西于厉靖言来说,既是他耻辱的象征,又是深深镌刻于骨血里的东西。   每一次使用,便时刻提醒着他,那些痛苦,那些伤害,自己是何等的软弱无力,被人欺凌……   偏偏,这又是保命的本命之火。   殷牧悠终于忍不住开口:“愈微,别说了!”   他紧皱着眉头,那清冷的眉眼似乎也沾染了愤怒和心疼。毕竟那些事情,殷牧悠都曾以这双眼睛亲眼看见。   听到殷牧悠的声音,厉靖言的心口仿佛破开了一个口子,涌入进来的并非嘲笑伤害,而是如阳光般温暖的东西。   会回护他的,从头到尾便只有殷牧悠一人。   愈微微垂着眼眸,脸上勾起一个极浅的笑容,可这笑容转瞬即逝,他的语气里又沾满了恶意。   “那黑火如此不祥,厉靖言就是灾祸本身,我夺走了那东西,也算帮了他,这样不好吗?”   “哦对了,我这样利用你,也是厉靖言的原因。若你不和他沾上关系,根本就不会受到这些折磨。”   话音刚落下,紫雾之中,有火焰燃起,一团一团的将四周点亮。   只差片刻功夫,便要朝愈微的位置袭来。   那些火焰照耀在厉靖言的脸上,他的声音如冰如霜:“滚!”   “这样便生气发怒了?”愈微轻声道,“那你就别犹豫,杀了我就好,就跟你杀那些人一样,像捏死一只虫蚁一样。”   当他说到这里,殷牧悠朝前一步,瞬间挡在了厉靖言面前。   “别再用这些话伤他。”   “还有,你为什么非要逼得他杀了你?”   愈微脸上的笑容差点没崩住,眼眸飞快的闪过一丝震惊。   “你让开。”   “若你不说清楚,我便不让。”殷牧悠的脸上带着执拗。   “你……”这是做什么?   后面的那半句他用了极轻的声量,仿佛鸦羽落入水面,没有半点声音。   愈微紧抿着唇,脸上的笑容再也无法维持。   他能和厉靖言对峙,能和天下人对峙,唯独不能这样刺激伤害殷牧悠。   气氛陷入了僵持,愈微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似乎在强忍着疼痛一般,额头也浮现了细密的冷汗。   若非殷牧悠和他离得极近,在这样的浓雾之中,他如何能看得清。   等等,浓雾……   四周的雾气,好似又散了些?   正当殷牧悠观察四周时,身后的厉靖言已发动了攻击,黑火犹如星星一样点缀在天空,又一颗颗的朝地上砸了下去,宛若流星。   殷牧悠诧异的回头:“别……”   厉靖言平静的注视着他:“就凭他和叶戚霜串通,令你如此凄惨,我也不能放过他。”   陷入沉思里的愈微醒了过来,他眯弯了眼,笑得格外温柔,犹如清风明月一般:“你说得对,我这种人,无论是悔过和道歉的资格,全都没有。”   他一手策划了此事,合该跟叶戚霜一个下场。   厉靖言怎么也不下手准一些?   以为他会躲?   反正都是要死,不如死得轻松些,也免了这些折磨。   所有的情绪在内心积压,他忍得太久,也痛得太久了。   不知怎的,他忽然对这两人说出了心里话。   “厉靖言,你方才说我背叛了你,可自从你得到前世的这具身体之后,除了你身边的那个人,你有真的信任过谁吗?”   厉靖言皱眉,望向身侧的人。   他只信他,全心全意。   愈微笑得流出了泪:“可我有!”   “我自幼被颜风凌捡到,被他养大,被他教导,视他如父,可他呢?在捡到我的时候,便已经决定了要当众杀了我,还要消除我的存在,就因为我是他的污点!”   殷牧悠睁大了眼:“怎么会这样……”   愈微大笑不止,他来上云秘境,便是要寻当初颜风凌渡劫时的洞府,从而毁掉上云秘境的另一朵佛莲。那两朵佛莲,本就是并蒂而生,当初颜风凌为求自保摘去了一朵,这才顺利渡劫。   否则,他也会像他一样,来这个地方久了,身体渐渐发生异变,死得痛苦不堪。   可惜啊,他死之前都只找到那一朵。   不过,够了。   愈微望向手中这一半佛莲,他便料到厉靖言迟早会来上云秘境,替殷牧悠取佛莲里的灵露,所以才故意留了半朵。   否则那灵露没有莲台的拖依,只一个瞬间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世上便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唤醒殷牧悠。   是他心软了。   要换做从前,他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愈微低声轻语,长睫微垂的说着谎:“只可惜啊,你们再也出不去了。”   那朵佛莲已经彻底枯萎,愈微满手都是金色的花汁,剩下那一半也因失去灵露的关系,即将化为灰烬。   紫色浓雾渐渐散开,一切仿佛拨开见月明一般,黑暗的天空只剩下一轮上弦月。   月光照不进来,愈微的脸被树影遮挡,没入在阴影之中。   雾气竟然真的散开了?   “我等了你们许久,若早一步来,便可以早些离开,我唯独不想害的,就是你。”   殷牧悠脸色泛白:“你到底做了什么?”   “佛莲如同上云秘境的核心,这东西彻底死去,上云秘境的紫雾便会溢出去,任凭颜家后人有滔天本事,都阻挡不住。”   “颜家那些人,所居之所就在上云秘境附近,为的就是看好整个上云秘境,结界散开了,里面的妖兽也能出去了。”   “只可惜这一出好戏颜风凌不在,无法欣赏到那张痛苦的脸。”   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不用想也能想到。   难怪方才在佛莲死去的那一刻,里面浓重的雾气都散开了。   殷牧悠的心脏跳动得极快:“得阻止他!”   这紫雾厉靖言的黑火也烧不了,反而是它们最好的养分。   他虽然不喜欢这世间,却独独喜欢殷牧悠。   厉靖言拿出了碎星枪,从侧面的位置朝着愈微的方向刺了出去,刚想出手愈微便吐血不止的倒在了地上,引得几人面露错愕。   厉靖言皱眉:“我并未出手。”   殷牧悠方才也看得清楚,恐怕他们来之前,愈微就已经受了极重的伤了。   “你这么折磨自己,是要和颜家的人同归于尽吗?”   “同归于尽?”   愈微躺在地上,眼瞳涣散,粗重的喘着气,“同归于尽也好。除了报仇,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着。”   愈微将目光放到了厉靖言身上,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是如此的艳羡着厉靖言。   这具身躯,强大的力量,他统统都想要。   就算来上云秘境这种地方,也什么事都不会有。那些强大的妖兽对于厉靖言来说,全都不堪一击。   多好。   明明已经打探好了颜家后人的下落,可他却迟迟没来上云秘境,就是明白自己没有这个力量。   ——他会死。   愈微怕极了,他不想死,不想死。   死的滋味太难受,身体被埋入土里,日日受着虫蚁啃食,可他还有知觉,还未彻底断气。几十年无法安息,身上贴了符纸,无法夺舍。   直到许久后,被一魔修挖出身体做成魔傀儡,他诱骗着魔修撕掉他身上的符纸,这才得以重新掌控身体。   他想要强大的力量,而与此同时又得知照阳山有秘法,可以改变厉靖言的记忆世界。   他们在寻一个人,可以改变、救赎厉靖言的人。   愈微当时便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只需要那具身体,那个力量,并不想去救厉靖言。   若是能夺舍,就更美妙了。   只要有了力量,就不会那么凄惨的死了,他再也不想尝一次。   愈微闭上了双眼,忽而想起之前殷牧悠同他说的话。   眼泪从眼眶中奔涌而出,他忽然十分不甘心,明明自己和厉靖言一样,什么也不曾拥有,可他身旁偏偏有一个殷牧悠。   计划了这么久,他怎么能甘心?   和叶戚霜勾结,也是想除掉殷牧悠。   偏偏,他自己先改变了主意,不想杀了他,反而想护着他。   “我……很喜欢你的味道,自从夺舍了这具身体,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喜欢。”   “也许,这便是天意吧。”   “在那几百年里,我的身体什么都感受不到,五感尽失,还不如不活着。”   殷牧悠睁大了眼,呼吸一窒:“你说夺舍……?”   愈微嘶哑着嗓音,喊出:“我是景丞。”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包括厉靖言。   他终于明白为何愈微会背叛他,也终于明白愈微做那些事的动机了。   “你是景丞,那你为何要帮我?”殷牧悠眼眶微红,捏紧了他胸前的衣衫,狠狠的说道,“你不该,杀了我吗?”   “想过无数次,却一次也没动得了手。”   他原本是最怕死的,在叶戚霜那件事之后,竟一个人来了上云秘境,独自面临那些妖兽和紫雾。   愈微原以为自己想通了,不害怕了。   可真当死亡来临,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下,血液从伤口处涌出,他犹如坠入了寒窟那般,冷得发抖。   恍惚间,他忽然听到殷牧悠朝身后的人喊:“素回长老,能救他吗?”   救?   这个字眼对于愈微来说,几乎从未听过。   无人对他说过。   素回似乎说了什么,可他只能看到素回嗫嚅的嘴唇,却听不到他的话。   又如上一世那般,五感渐渐消散了吗?   这样的死法是愈微最无法接受的,那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地狱。   他全身发冷,想让殷牧悠和厉靖言给他一个了结,他这么刺激厉靖言,就是想要死得轻松些,再也不想如上一世那样的死法。   可喊出口的话,却完全不同。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愈微的声音沙哑,嘴唇微颤着,“我不想死。”   “撑着,我定会救你!”殷牧悠将草木之灵的灵气渡给了他,传送阵法还要靠素回,现在有余力保住愈微的命的,便只有他一人。   耳旁能听到妖兽嘶吼的声音,黑暗深处他被无数只兽瞳盯着,殷牧悠知道,若非畏惧厉靖言,那些妖兽一定会蜂拥而至,将他们啃食干净。   愈微身上的血根本就止不住,必须回照阳山,他们不能在这个地方待得太久。   正当殷牧悠思索应对之策时,不远处一人缓缓朝他们这边走来。   “谁?!”   殷牧悠戒备的望向了那边,等他略走近一些的时候,殷牧悠才发现那不是别人,正是乾元。   他身上的衣服沾染了许多污垢,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乾元走到了愈微的身边,手里还拿着另外一朵佛莲,和中央位置的不同,那完全是完好无损。   “乾元前辈,佛莲不是已经毁坏了吗?”   “我方才……跌入了颜风凌渡劫之地,在里面取出来的。”   颜风凌?   愈微的脸色几乎扭曲,自己所做的努力,决不能付诸流水。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朝佛莲伸出了手,想要将那朵佛莲捏碎。   乾元连忙将佛莲护在怀中,朝后退了一步。   而受了重伤的愈微还要从地上爬起来,他想走到那边去,便要费极大的力气,在站立的那一刻双腿还在颤抖:“把它给我!”   “你就是幼时曾救过我的人对不对!”   愈微全身僵硬,他早已忘记了救过谁,偏偏眼前的人将他牢牢记住。   他甚至不愿承认,只狠狠道:“把它给我!”   乾元目光微闪,里面还有泪花:“你报复得还不够吗?”   “不够,自然不够!”   “颜风凌死了,颜家那些人便要为他所做负责,我已设下秘法,只要我死了,颜风凌的转世来上云秘境,便能记起一切!”   “我要让他亲眼看看,自己是怎么害死自己的亲族的。”   乾元在那处修炼洞府里已经看到了一切,他深深凝视着愈微,明明手里还拿着佛莲,手上的力气却渐渐松了。   他又一次选择了对立面。   明明这一次到上云秘境来,就是为了他啊。   乾元说出了真相:“你早就已经报了仇,你夺舍的这具身体,就是颜风凌的转世。”   这具身体……?   颜风凌的转世?   每一个字愈微都明白,可连在一起,他却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   愈微愣在了原地,身体僵硬了起来:“你胡说!”   乾元身体微颤:“我若说谎,手里为何有另一朵佛莲?便是因为我方才不慎坠入了他当年渡劫的地方,看到了一切真相。你当初想找到颜风凌渡劫的地方,不正是想两朵一起毁掉?”   “不可能……不可能……”   “景丞,你清醒些吧。”   “清醒?几百年都没人让我清醒,你现在让我清醒?”方才愈微眼中的求生欲全然消散,他挣脱开来,断了殷牧悠的灵气,他的身体便衰败得更快了。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毁掉这一切。   他竟夺舍了自己最不想夺舍的人,在这具身体里,令他无比作呕。   “给我!”   乾元拼死护着佛莲,愈微的攻势凌乱又疯狂。   他身体枯竭得这样厉害,还要使用法术,朝乾元打去。   然而剑修怎么会轻易倒下,仅凭现在的愈微,根本无法打赢他,只凭几招便破解了他的法术,朝他直直攻来。   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愈微的脸色更加苍白。   乾元哀求的说:“别再逼我了,你已经寻到了颜风凌的转世,还夺舍了他的身体,已经足够了。”   愈微脸上浮现讥讽的表情:“让我作为颜风凌去活?我宁愿死。”   乾元几乎哑然,他无法做到对愈微指手画脚。   毕竟石壁上所记载的,包括颜风凌在愈微死后,又故地重游,刻下了师父对徒弟的忏悔,便是如此惨烈的结局。   “不过……你有一点说得极对,颜风凌大概死也没想到,他最后竟真的死在我的手中。”   “那个人犯下的错,竟由这种方式……可笑,太可笑!”   “我在夺舍这具身体的时候,他明明半点反抗也没有,我便轻而易举的……”   殷牧悠在一旁看着,正想上前去,毕竟现在愈微的模样太可怕了。   断了他的灵气,他就无法活了。   方才的他,明明以那样哀求的姿态告诉他,他想活下去。   然而一旁的厉靖言却阻止了他,那双深沉的黑眸里:“若我以陆文龙的身体活,我也会想死。”   他们都一样。   再怎么想活下去,都不屑这样的施舍。   乾元全身紧绷,生怕愈微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既然他把身体给了你,便是想让你好好活着啊。”   他拼死护着那朵佛莲,愈微知道他自己取不到了。   身体失去掌控,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愈微疯狂的大笑了起来,眼泪有泪水划过。   乾元都以为他想明白了,放弃摧毁上云秘境的结界了,这才走了过去想为他输送灵气护住心脉。   可愈微却取出腰间的匕首,深深扎入了自己的胸口:“我不仅要亲手夺舍他的元神,还要亲手杀了他转世的身体。”   这动作发生得太快,令众人措手不及。   他直接刺中了心脏。   殷牧悠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对待自己:“你这样叫我怎么救你?”   愈微的身上沾满了鲜血,那大笑不止的表情,最终恢复了平静。   天空好黑,周围葳蕤的树木遮住了一切,树缝之间都透不进任何的光。   这真不是个好地方,月光也透不进来,他忽然怀念起在照阳山看到的那颗梨花树,常年不败的立于山巅,月色下的梨花极美。   他不再想活。   夺舍只有一次,以这种身体或者,他宁可去死。   愈微望向了殷牧悠,鲜血不断从他嘴里渗透出来,几乎染红了半个脖子。   他沙哑着声音,费尽全身力气说着话。   “我好恨他。”   “这具身体,若真是他的转世,那便……等我死后,把这具身体,挫骨,扬灰。”   “我要让他不复全尸,要用最恶毒的办法折磨他的魂灵,让他生生世世,不得为人。”   “殷……牧悠,你答应我,好不好?”   殷牧悠捏紧了手,忽而生出几分不忍:“可你这么做,便也断了你自己的后路。”   愈微失声大笑起来,眼泪从他空洞的瞳孔间溢出:“无……无妨,我同他一样,永远痛苦,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救我。”   他朝上方颤巍巍的伸出了手去,眼前的月光皎洁,离自己如此之近,仿佛伸手可触。   然而他明白,自己这一生都像是身处虚假的幻境一般。   看似触及到了一切,实则水中月,镜中花,如此遥远啊。   愈微缓缓闭上了双眼,再没了呼吸。   巨大的竹林之中,幽幽冷风吹拂,乾元垂下了头,以本源之火照彻黑暗。   那些火焰微弱的围绕在愈微身边,像极了黑夜间的萤火虫,如此之多,足矣将愈微的身体照亮。   乾元走了过去,一直低垂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嘶哑,喉咙里仿佛压抑着强烈的痛苦。   “颜风凌的坐化之地就在上云秘境,我方才……是不慎落入了那个地方。”   “我看到了些画面,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出来,生怕他会做傻事。”   “可我……还是没能救他。”   乾元不小心触碰到了愈微身上的鲜血,他的手仿佛被灼伤一般,飞快的挪开。   是疼的。   那些血沾染在了他的手指上,而自己的恩人又这样毫无生机的躺在这里,令乾元觉得,他仿佛是被自己所害。   为什么每一次都事与愿违?   无论是他当上仙盟盟主那一次,还是他来上云秘境这一次。   乾元退后一步,面对那具尸身行下三叩的大礼。再次抬起头时,他的脸才令众人看清。   “乾元前辈,你怎会变成这样?”   “误入那个地方,岂是能轻易出来的?”乾元自嘲的说,“不过是修为倒退罢了,无妨。”   乾元望向了那具尸身:“我不仅没能救他,还害了他。”   “幼时他若没有救下我,那该多好。”   他自责万分,也不顾自己伤了元气,拿出在颜风凌坐化之地寻到的传送法器,在里面注入大量的灵气,为的就是启动它。   “等传送法器激活,你们便早些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你呢?”殷牧悠问。   “我……”乾元闭了闭双眼,“我要留在这里。”   殷牧悠十分震惊,没想到他竟要以命相抵。   “一报还一报,他的恩情,我便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还了。”乾元背过身去,这东西耗费了他极大的灵气,他的脸如今衰老得更加厉害,他不想让殷牧悠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   好歹,他也是仙盟盟主。   愈微犯的错,便由他来弥补。   乾元把东西丢给了他,一步步朝前走去。   他走得决绝,和当日的愈微一样,一去,无回。   “乾元。”   喊住他名字的不是别人,正是一旁的素回,“保重。”   乾元没有回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那样。   素回满眼复杂,手里捏着的传送石,就像是炽热滚烫的那般。这里面蕴含的全是乾元输入的灵气,他看出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启动阵法了。   素回想起了方才,愈微也曾朝他们求救的时候。   乾元像是一把刀,撕裂了他所有的求生欲。   他身上肩负的,有恩情,亦有仙盟的担子。世间哪来双全法?他负愈微,护了仙盟,便要把命赔给他。   “走吧。”   “……嗯。”   后来,佛莲被重新移栽到了中央的地方,上云秘境的混沌灵气得以控制。   素回后来问过殷牧悠,倘若是厉靖言这样,他会怎么做。   殷牧悠只是笑笑:“他若伸手向我求救,天涯海角也要寻到,他若真的想去死,我也随他一同去。”   “无论怎样,都依他。”   那日之后,殷牧悠带走了愈微的尸身,按照约定,让他死无全尸。   那样怕死的人,却令自己将他挫骨扬灰。   殷牧悠站在极北的造化池前,朝天撒了一捧骨灰。   细雪与它相融,真正的消失于天际。   第二十六第章(修) 第117章 完结   这一夜, 极北下了极大的雪。   雪花如柳絮一般飘飘落下,又被狂风呼啸的卷起, 入眼所视之处, 全都是雪白一片。   厉靖言从睡梦中苏醒,他的记忆变得混乱, 连续几夜都在做梦。   时而是现实的自己是如何惨死,时而是被篡改的记忆里, 殷牧悠如何陪伴自己。   厉靖言明白, 皆因最后那片人格迟迟不肯融回去,才令自己如此异常。   他眸光幽深,从床上起身,悄然的离开了寝殿。   合着单薄的衣衫,厉靖言没入了池水之中。白色的里衣也湿了大半, 领口微微张开,露出精壮的胸膛和腹部的肌肉。   池中的寒气不仅没令厉靖言彻底清醒过来,反而更像是在幻梦之中一般。   更可笑的是, 他最近越发能明白这片人格的想法,甚至……能同他对话。   “你还不肯消失。”   这句话刚一落下, 池水面上便荡漾起浅浅波纹, 像是一朵水花绽开。   波纹的震动越来越深,厉靖言竟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左手了,手臂不自觉的抬起,渐渐朝着他脖子上的要害处而来。   “谁愿意主动寻死?”手停在自己的脖子前,“你愿意么?”   旁人若是见到这样的场景, 早就吓得浑身发颤了,危险离自己如此之近,甚至是自己对自己动的手,这般诡谲的画面。   可厉靖言的脸色却沉了下来,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看不到害怕。   “你迟早也要消失。”   “已经没多久了,我只有一个请求,让我再同他说一次话。”   厉靖言冰冷的吐出:“不可能。”   “那你就吞噬我,你不是早已经有能力这么做了吗?”   厉靖言脸上闪过怒气:“你以为我不敢?”   厉靖言杀意渐生,这世上谁也不能和他抢殷牧悠,就算是自己也不行。   最后这片没有彻底收回的人格异常碍眼,他并没有掌控这片人格的所有记忆,一想到这里,厉靖言便无法忍受。   纵然无法掌控左手,他的右手却还能动,这片人格能控制的,也不过是区区一只左手罢了。   ‘咔’   在寂静的雪夜之中,这声音显得异常尖锐。   只一击被控制的左手便断了,无力的下垂。错开的关节和骨头,几乎肉眼可见。   厉靖言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连这具身体是自己的也不在乎了。   “疯子。”   “哼。”厉靖言微微扬起眉,到底是他胜了一筹。   看看,那聒噪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反正他的恢复力极强,断只手算什么?能让他闭嘴死心最好。   长久的沉默,令厉靖言以为对方妥协了。   厉靖言刚想从池水中走出来,脑海中便传来一个声音。   “你是在吃醋?”   厉靖言:“……”   他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僵直在原地。   那略带稚嫩的声音又忽然响起:“我明白这种感受,是不是酸酸的,心里十分不满,憋着一股气,像毁掉所有碍眼的东西?”   厉靖言额头青筋凸起:“本座不需要你来教!”   “可你刚刚明明很得意,自己伤了自己就这么得意的?”   厉靖言:“……”   就一句话,便怼得他哑口无言。   尧寒不能掌控身体,拼尽力气也不过是能掌控一只手罢了。可厉靖言不同,他收回了这么多人格,应该比自己聪明才是,自己伤了自己就这么值得骄傲的?   尧寒对他的戒备渐渐消散,这一刻竟如此清晰的认同了,他们是同一个人的事实。   “我们不是同一个人么?”   “你真幼稚。”   厉靖言气息不顺,池水忽然间沸腾了起来,他浑身上下都带着暴戾的情绪:“你再说一次?”   尧寒:“幼稚。”   池水瞬间蒸发干了一半,冰宫也震动了起来,用千年玄冰筑起的寝宫忽然间生出了裂缝,从雕着冰花的窗户,直接蔓延到屋檐。   裂缝犹如一朵绽开的花,厉靖言所站的位置,便像是这朵花的中央。   同样,也是最不稳定的地方。   外面的人都骚乱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到了攻击。   这样的震动渐渐让殷牧悠清醒了过来,周围已不见了厉靖言的踪影,他连忙起身,到浴池那边去寻他。   殷牧悠穿过了画着白雪红梅的红楠木屏风,他只穿着单薄的衣衫,随意披着一件冰蓝色外衫,昏黄的灯火照在他的脸上,静谧而温暖。   “又做噩梦?”   厉靖言浑身一僵。   殷牧悠见他不说话了,忽然间注意到他的左手受了极严重的伤。   他顿时一惊,也不顾池水冰冷,走到了他的身边:“没事吧?”   厉靖言背对了过去,怎么也不能让殷牧悠见到自己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   “无事。”   “没事你的手臂会突然变成这样?”殷牧悠铁了心要追问。   “是我自己弄的。”   殷牧悠:“……”   哥,你为毛这么想不开,自己搞自己这么狠!   厉靖言几乎不敢看他的脸,只觉得自己后背的目光如此炙热,快要将他整个烫伤。   他耳根泛红,手心都渗出了汗,艰难的开了口:“我……练功出了些岔子,你先回去休息。”   厉靖言在心中暗自唾弃自己——真没出息,说个谎都做不好!   殷牧悠却信了,绕到了他的面前,担忧的望向了他:“这么大的动静,冰宫外面那些魔修都慌乱起来,吵吵闹闹的,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然而殷牧悠如今的模样映入了厉靖言的眼中,他的喉头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呼吸也变得急促。   现在想起来,虽然两人的身体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但他每次都是事后醒来。   想想那片叫孟雨泽的人格真是可恶,竟每次都这样戏耍他。   他向来肆意,想做的事情自然不会犹豫。厉靖言唇印了上去,单手搂住了殷牧悠的腰,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殷牧悠没想到他来这一出,练功出了岔子还动欲/念?   殷牧悠黑着脸推开了他:“练功出了岔子,就好生清心凝神,让我用灵气为你调理。”   陡然被推开的厉靖言:“……”   找什么借口不好,为什么要找这个借口?   自己害自己。   这具肉身强悍,左手的伤势已经恢复,厉靖言将殷牧悠横抱而起,一步步的走出了池中。   “厉靖言……”   “别动,里面太冷。”   是不想让他被冻着?   殷牧悠望向了他,厉靖言的脸上并无不悦,只是微微皱着眉,压抑着眉宇之间的懊恼。   方才池水里太冷,被厉靖言抱着,虽然隔着一层布料,他手心的温度格外滚烫,两人肌肤触碰处,都生出几分酥麻感。   殷牧悠苍白的肌肤上泛起淡淡红晕,这下是他多想了。   等到了白玉池边,厉靖言用灵气烘干了他身上的水珠,反倒是殷牧悠有些不敢看厉靖言了。   殷牧悠背过身去,声音带着可爱的微颤:“回寝殿吧,我用灵气帮你梳理。”   厉靖言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略带着鼻音,勾起丝丝痒意。   他没走,反而望着殷牧悠。   “怎、怎么了?”   “我绝不会把你交给别人。”   “……说什么傻话。”   殷牧悠背着身子,朝厉靖言的位置伸出一只手。   厉靖言微怔,不由自主的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却听殷牧悠无奈的笑着,轻声道:“没人能把我抢走。”   他多日来的焦虑,仿佛因为这一句话而松了下来。   寂静的心湖仿佛被丢下一颗石子,渐渐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勾起唇角,那锋芒毕露的五官也因此而变得柔和,乖戾和张扬被收敛了起来,犹如一只被驯养过后的狼犬,乖乖被他牵着走。   就是太乖了,殷牧悠有些不习惯。   “怎,怎的这样看我?”   “我高兴。”   殷牧悠心里泛起甜,像蜜糖一样,丝丝腻腻的缠绕起来。   他压下不由自主弯起的嘴角,想逗逗他:“……我随便说说的。”   “随便说说我也高兴。”厉靖言轻声道,“你平日可以多‘随便’说说。”   昏黄的烛火下,厉靖言眼神意外柔和,语气也温柔极了,湿掉的黑发撩到了后脑,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更加明显。   殷牧悠笑出了声,凑到他的唇角,轻柔的落下一个吻。   “这样也是随便的。”殷牧悠扬眉看他,“我学得快吗?”   厉靖言握住了他的手腕,沙哑着声音:“学得是快,但不够好。”   “怎么样才算好?”   殷牧悠是明知故问。   殊不知,他扬眉微笑的模样,眉眼间也带上了些妖娆,瞬间让他从雪山之巅的白雪,落到了人间,化作吸引人精气的妖,勾得人挪不开眼。   “你是故意的。”厉靖言咬牙。   他强势的吻住了殷牧悠,两人唇齿相交,互相的气息缠绕到了一起,许久才分开。   寝宫就在数步之外,这个吻之后厉靖言和殷牧悠便睡了过去。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这些天厉靖言的反常,殷牧悠自然看在眼里,方才的主动无非是他想用自己的法子稳定厉靖言的精神罢了。   黑暗中,殷牧悠缓缓睁开了眼,亮如星辰。   身侧的厉靖言睡得太熟了,不受管控的力量还在暴走。   方才冰宫的震动已经很大了,先下却更加剧烈,要是再加重些力量,这房子都快塌陷。   太奇怪了。   殷牧悠撑起身子,丝绸的里衣朝外滑落,露出些许里面的肌肤。长发垂下几缕,遮挡了他的视线。   殷牧悠缓缓附身,想探一探他究竟发生了何事。   既然厉靖言不说,他便主动去寻求真相,他从不是个被动的人。   可殷牧悠刚凑近些许,明明已经沉睡的人却陡然睁开了双眼,一阵天旋地转,自己更是被他翻身压在身下。   黑暗中,他的心跳尤为明显。   殷牧悠正想找什么理由糊弄过去时,对方却狠狠撞入了他的怀抱里。   “悠悠。”   殷牧悠微怔,忽然间不太敢确认了。   这种撒娇的姿势……   厉靖言绝对干不出来!   毕竟厉靖言还是要脸的!   “尧寒??”殷牧悠惊讶的喊,他的动作都变得温柔,语气里透着落寞,“太好了,我还以为你……”   殷牧悠以为尧寒会解释些什么,可他抱得太紧,完全没有任何言语。   方才力量的暴走,让周围剧烈的震动,已经让极北那些魔修冲了进来。   毕竟这么大的阵仗,冰宫门口的结界都震碎了,一看就知道是出了大事。   “魔主,发生了何事?”   “是不是刺客?”   “都震动两次了,莫非是那个照阳山的殷牧悠做了什么?”   当他们走进来的时候,才见着他们白日不苟言笑,又一身霸气的魔主竟然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赖在殷牧悠怀里不出来。   众人:“……”   有个人大着胆子喊:“魔、魔主……”   尧寒这才从殷牧悠怀里出来,呲着牙,凶狠的问:“方才谁乱污蔑人的?”   众人脸色发白,他们在极北多年,一直不大信任外人。   纵然知晓殷牧悠是魔主的道侣,一次震动也就罢了,这可是第二次了,他们当然有理由怀疑是殷牧悠做了什么。   “魔主,我们只是猜测,哪儿敢污蔑人啊!”他们苦着脸,皱巴巴的像是苦瓜。   “猜测也不行。”   呜呜呜,这不是逼他们强认了吗!   眼见着魔主要发怒了,他们立即就跪了下去,生怕再激怒魔主。   殷牧悠知道尧寒孩子心性,也害怕这些冰宫的人认出尧寒和厉靖言的不同,再乱诌尧寒夺舍了这具身体就不好了。   殷牧悠不希望任何流言伤害到他们。   殷牧悠有意早些支开他们,硬着头皮对尧寒说:“算了,他们也是忠心。”   尧寒紧盯着他们,爪子很痒。   可殷牧悠都求情了,他只能不情不愿的吩咐那些人先出去了。   捡回一条小命,他们自然不敢多留,溜得飞快。   “等等。”   后面的尧寒喊。   众人浑身都僵硬了,脖子缓缓的转动过来,吓得脸色发白:“不知魔主还有什么吩咐?”   “以后再对他这么凶,别怪我不客气。”   “啊……是。”   凶?   众人走出去的时候竟看见曲明站在外面,为首的人十分愤怒,觉得他是在看自己笑话:“曲明,你怎么不进去!?”   “不就是寝宫裂了缝吗?大惊小怪。”   众人:“……”   “我就在这儿喝喝酒,顺便看一场好戏。”   “你早就知道?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有什么好提醒的?”曲明慵懒的打了个酒嗝,“就算有事,也是人家是道侣间闹别扭,你进去打扰可就不对了。”   这……这话说得有理,他们竟反驳不了。   曲明醉醺醺的朝前走去,笑着提醒着他们:“总是防备敌视殷牧悠,你迟早会吃亏的。”   像他,聪明人,早就看明白了。   得在殷牧悠面前装得恭敬些,这样才能顺着魔主的毛捋。   —   众人离开后,殷牧悠才从床上起了身,黑着脸将结界修补好后,才望向床上的尧寒。   方才自己令他乖乖坐好,没想到他真的乖得跪坐在床上,失落得耳朵都快搭下来的样子。   ……不对,现在的尧寒可是人形,又不是那只猫。   “尧寒。”   听到殷牧悠喊他的名字,尧寒骤然抬头,眼神都亮了好几个度:“嗯?”   “你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前些日子分明完全没有交换。”   尧寒挥着小拳头:“打架打赢了。”   殷牧悠:“……”自己打自己?   厉靖言和尧寒……都这么狠,是个狠人。   他更加无奈了,走过去仔细瞧了瞧尧寒的脸:“我看看,伤着哪里没有。”   “脸上倒没伤着,经脉出了点问题。”   “什么?”   尧寒握着殷牧悠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这儿疼,揉揉。”   要是厉靖言说这话,殷牧悠早就觉得他在调戏自己了。   可眼前的人是尧寒,他完全没有戒心,手上附着着灵气,揉的时候以最柔和的灵气探了进去。   方才虽然梳理过,可想也能想到,厉靖言对他撒了谎,制造了假象给他看。   有伤也不让他治,真是死要面子。   揉了半天,殷牧悠才问:“还疼吗?”   尧寒脸色通红,耳垂都红了起来,低着头快速的‘嗯’了一声。   殷牧悠笑了起来,他这怎么突然害羞了?   殷牧悠使坏的逗着他:“怎么又突然害羞了?”   尧寒在殷牧悠眼里,一直以来都是那只自己怀里的小猫,虽然对旁人很凶,可从来都是奶萌奶萌的。   哪知道这样的人,突然有一天强势的压住了他,低声在他耳旁说了些话。   殷牧悠的脸顿时就红了起来:“哈?”   “帮我。”   “刚刚在浴池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殷牧悠:“……”   这么早!   他现在反而希望厉靖言苏醒过来了。   殷牧悠有些羞耻,原本不想的,哪知道尧寒力气这么大,握着他的手一点点朝下移动。殷牧悠红着脸,只能半强迫的帮了他。   尧寒眯起眼,厉靖言是怎么忍住的,换成是他一定忍不住。   等好不容易结束,反倒是殷牧悠有些不好意思了。   尧寒在他脖间蹭了蹭,如同一个无害的小动物。殷牧悠痒得笑了起来,原是想躲闪,可想起尧寒这么久才出现一次,便忍住了痒意,让他这么抱着自己。   尧寒借着这个姿势,得以掩盖住眼底的悲凉。   他没有多少时间。   “悠悠,我想抱着你睡。”   殷牧悠无奈的问:“你不是每次都抱着?哪次我反抗有用?”   尧寒眼睛一亮,仰起头时那悲凉褪去得一干二净,里面盛满了璀璨的星辰。   殷牧悠心跳快了好几拍,他全心全意的注视着自己,仿佛他就是他的整个世界。殷牧悠对自家人本就护短心软,对待尧寒时,心更是软成了一摊春水。   殷牧悠嘟囔了几句:“就会仗着我心软。”   尧寒抱住了他,笑得甜蜜。   真好,想抱一辈子。   他的悠悠可真好看,尤其是端着这副姿态看他的时候,仿佛山颠的冰雪都为他消融,那无奈妥协的样子,勾起心中微微的痒意。   他就赖皮。   尧寒洋洋得意,他和厉靖言在殷牧悠心里,可是有本质的差别。谁让厉靖言总绷着个脸,半点不知道服软。   他比厉靖言聪明多了,真不想承认那家伙也是自己。   想要得到的东西,可得死皮赖脸的贴上去。   虽然讨厌容缇那条死鱼,总是满嘴的谎言,以骗人为乐,但尧寒此时也不得不认可对方,觉得对方说得有理!   夜渐渐深了,尧寒一摆手便修复好了冰宫的裂缝。   冰宫开始缓缓自我修复,冰墙上的裂痕也在一点点复原。微微蓝光亮起,互相依偎在床上的两个人,紧紧相拥。   殷牧悠原以为一睁开眼厉靖言便会和尧寒换回来,可没想到在那之后,竟都是尧寒控制着这具身体。   早上的时候,曲明过来禀告,说照阳山派了人过来。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殷牧悠便起了身。   尧寒在他面前依然是那副天真撒娇的样子,可当他转身离去时,尧寒的眉眼都染上了轻愁。   他明明从不知愁的。   “尧寒?”   尧寒回过神来:“不是说……照阳山的人来了么?怎么还不去?”   “你有事瞒着我?”   尧寒目光闪烁,他从不擅长骗人的,尤其是骗殷牧悠,还没掌握这项技能。   “厉靖言呢?”   一提到这个名字,反而是尧寒委屈上了:“你不愿见我?想见着他?”   好大的醋味啊。   殷牧悠扶额:“那也是你。”   “他又没完全看到我的记忆,现在还不是。”   殷牧悠微怔,发现了蹊跷:“你是说,他很快会看到……”   尧寒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紧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殷牧悠连照阳山的人也不想见了,便坐在一旁,手里紧紧捏着冰蓝色的茶盏,他手指的颜色竟比那茶盏更刺目而莹白。   “告诉我怎么回事。”   尧寒有些狼狈,垂下眼眸,眼睫在他的脸颊上落下阴影。   厉靖言几乎从不如此,他不喜被人看到他软弱的一面,某种意义上来说,尧寒便是他的柔软。   “我本来是见不到你的,厉靖言他不许。”   “他就是个醋坛子,连自己的醋也吃。”   “你说的那句话,让他松懈下来。”   “他愿意让我见你,反正我都要消失了。”   是厉靖言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了,他只有这一个心愿。   殷牧悠原本听他埋汰厉靖言,心里还十分无奈的,他们如出一辙,方才尧寒不也闹别扭,连自己的醋也要吃?   可当尧寒说到最后一句时,殷牧悠的脸色继而微变。   他其实早就明白。   尧寒搂着他,粘着他,态度比以往更加肆无忌惮。   殷牧悠的脸上露出痛苦,走过去将他紧紧抱住:“尧寒……”   尧寒却笑了,天真的笑靥里带着甜蜜:“只要能再和你说说话,我便知足了。”   怎么可能知足?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该是什么时候都不知足的。   尤其是,尧寒还是这样不知餍足的性子。   殷牧悠微垂着长睫,泪珠将鸦羽的长睫沾湿。   尧寒的高兴却不作假,他本来以为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呢,尧寒本是笑着的,却发现有冰冷的水珠沾湿了他肩膀的衣料,心里顿时一疼。   悠悠哭了?   苦苦压抑的感情被激发出来,怀里的人是他的,谁也别想夺走!   谁要是来,他就去咬断他的脖子,让他看看觊觎不该觊觎的人的下场。   可面对厉靖言时,他就泄了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尧寒手紧了紧,觉得殷牧悠明明近在咫尺,却是他触及不到的地方。就像他明明做了他的陪葬品,冲进了那石墓之中,却还是无法拥着他,和他夜里说悄悄话。   不知不觉,眼泪积于眼眶,他的声音里也夹杂了嘶哑,仿佛被刀子划过。   “我明明诞生自虚假,明明只是因为你改变了记忆,才创造出来的人格。”   “可我不想离开,不想消失,不想把记忆给那个家伙。”   “我什么都没有,没有身体,没有魂魄,没有朋友,我只有这些记忆。”   “我,我好舍不得……”   尧寒眼底满是迷惘,眼眸里渗满了雾气,“这些日子,我甚至在怀疑,我是不是有资格舍不得。”   殷牧悠的心被狠狠刺痛:“你凭什么没那些资格?”   “我连我都不是。”   “厉靖言那里的记忆才是真实的,我合该被陆文龙吃掉血肉,杀掉九次,至此冤魂不散,失去理智成为魔修。”   尧寒嘴唇里吐出破碎的句子,“那一世,我合该孤独的过一生。”   殷牧悠的心脏抽搐般的疼,这几个人格因他而生,本质由他创造。   “没有谁该孤独一辈子。”殷牧悠将他抱得更紧,“你也有那个资格舍不得。”   这怀抱十分温暖,紧贴的地方,正好是殷牧悠心脏的位置。   咚咚咚,鲜活而美好。   真好听。   尧寒忽然间被迷惑,继而抬头看向了殷牧悠,却见他红着眼眶,紧咬着嘴唇,用极大的力气说:“我也,舍不得。”   他脑子轰的一声,犹如烟火炸开。   尧寒不知怎的,脸上竟挂上了傻笑。   原来,他也舍不得。   他和厉靖言,一人虚假,一人真实,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悠悠明明也舍不得,却害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们,和他一样苦苦压抑着自己,从不敢对此事有任何的意见。   真好。   心里分明不舍,尧寒却笑得灿烂,仿佛要冲散外面的风雪,成为乌云散尽后的一缕阳光:“我会乖乖的和他融合。”   殷牧悠痴怔的看向了他,不明白尧寒为何会这么说。   “若我有什么反抗,这具身体又出现什么问题,就不能伴你一生。”   “那样,我更加不情愿。”   尧寒心里已做了决定,“走吧,快去见照阳山的人。”   “你呢?”   “我就在外面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殷牧悠被他推着前进,时不时的回头,尧寒一直站在原处。他不愿前进,站在冰雪之中。尧寒又从那边过来,笑着推着他前行:“快去吧。”   殷牧悠被他推着,被冻僵的脚步迈开一些。   再一些,更加大一些,直到他能迎着风雪向前。   殷牧悠越走越快,尧寒却不走了。   快要进殿中时,殷牧悠远远见着尧寒,他立于风雪之下,冰蓝色的发带微扬,眼底是数不出的温柔缱绻。   他一手护下的、一手教养的那人,忽然顶天立地,慢慢长大。   尧寒嘴唇动了动,说了几句轻昵。   风雪声太大,殷牧悠没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不由自主的问:“什么?”   一阵剧烈的狂风刮了过来,周围的枯枝竟被刮得断裂,殷牧悠被风迷了眼,只得眯着眼。   眼前满是风雪,他只得见到一个人影缓缓朝他靠近,将一块炎石递到了他的手中:“天冷,别冻着。”   殷牧悠望着他,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眼眶却盛满泪水:“厉靖言。”   “嗯。”   “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说……”厉靖言望向远处的风雪,忽然轻笑了起来,“悠悠,我长大了,变成最厉害的妖,能护着你了。”   厉靖言便是长大后的他。   若无殷牧悠的干涉,合该如此。   厉靖言忽然牵起了他的手,十指相扣,舍不得分开。   他的态度有些转变,某些地方变得和尧寒相似,那些记忆回来后,尧寒便成了他的柔软。   许久之后,当殷牧悠回问他为何会把身体全然交给尧寒时,厉靖言只揉着他的发,轻声低昵。   “因为,我不怕了,你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我。”   —   冰宫正殿之内,一女子负手而立。   殷牧悠站在门口,嘴唇被风吹得麻木,久久没有喊她。   问出口的,竟还是厉靖言:“照阳山可是出了什么事?”   虽然是厉靖言开的口,施虞的第一视线却落到了殷牧悠身上,见殷牧悠神不守舍,她微微蹙眉:“是极北有谁欺负了少主么?”   殷牧悠努力扬起一个笑容:“他们不敢。”   见状,施虞眉头皱得更紧。   她冷哼了一声,手里便缠绕了长鞭,这东西还是素回长老赠予她的。   施虞走到门口,气势十足的大闹:“我照阳山的少主,可容不得你们欺辱。”   明目张胆的护短。   昨日的众人:“……”   妈耶,一个冰冰冷冷的如仙子一般的姑娘,结果脾气这么火爆。   施虞见某些人心虚,心里便更加断定是极北的人欺负了殷牧悠。   她正想拿点手段威慑他们的时候,殷牧悠便赶紧拦住了她:“施虞,我真的没事!”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好欺负!   他长着一张很容易被人欺负的脸吗?   为了以表真诚,殷牧悠还发自肺腑的叹息:“凭我的实力,也没多少人能欺负得了我!”   施虞嘴角一抽,略带同情的说:“少主说的是。”   殷牧悠:“……”哄小孩也没必要这么明显。   也不是施虞非要这么认为,而是事实本就如此。   少主体内虽然有大量的灵气,但少主又无法运用自如,叫她如何不担心,哎!   “我便是要让他们看看,少主也是有娘家的。”   “……娘家?”   施虞咳嗽了两声:“我的意思是,咱们照阳山上下一心。”   殷牧悠脸都黑了,他听得清清楚楚是娘家。   他和厉靖言的双修大典都没办呢,都喊起娘家来了,不行……得早点让厉靖言兑现诺言!   方才的痛苦,被施虞这般一闹,倒是减轻了许多。   三人一起走到了里面,施虞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梧玄想见他们。   殷牧悠微怔:“梧玄又出关了吗?”   “上次的事情之后,山主就没有心思闭关了。”   “他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殷牧悠皱眉。   施虞的眼底泛起笑意,虽然脸上没笑,依旧那副面瘫的样子:“这点少主也是。”   殷牧悠想了想,自己好像真的没指责梧玄的立场。   毕竟之前还发生了那样的事。   他心里有些不安:“施虞,我给照阳山添麻烦了。”   要是以前,施虞或许会觉得殷牧悠是个麻烦。可现在完全生不出这点想法了,在她心里,殷牧悠可是‘自己人’。   “这点山主也说了,孩子总有熊的时候,让少主不要放在心上。”   殷牧悠心里松了下来,可转念品了品,这话越听越不是滋味。   “……梧玄真是这么说的?”   施虞点了点头,又提点道:“山主让照阳山上下称您为少主。”   山主……少主?   梧玄别是把他当儿子养?   殷牧悠的脸全黑了,一想到身上有梧玄的大部分灵气,就更加心塞了。   他是株猫薄荷,和梧桐可没什么血缘瓜葛。   —   待厉靖言处理好极北的事情之后,便随殷牧悠一同回了照阳山。   云层之上,厉靖言御剑而行。   他单手搂着殷牧悠,在他耳旁低声说:“此事了结,不若我们回大禹国看看?”   殷牧悠面露诧异,厉靖言应当极恨那个地方。   毕竟,在大禹的温庄,他丢了足足九条命,死后怨气不散,还成了魔修。   他清澈的眼眸中带上几分疑惑,厉靖言的神情却更加柔和:“其他几世回不去,唯一能去的便是那个地方。我们还可以去看看容缇那个骗子,虽然在现实中他不一定认得你。”   “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   殷牧悠微垂着眸:“那个地方于你而言,应当没什么好的回忆。”   “谁说的。”   这几个字落下,耳旁便再也没了声音。   殷牧悠心里暖暖的,他听明白了厉靖言的意思。   那些记忆,真的已经融合回去了,纵然那个地方对厉靖言来说,犹如梦魇般的存在,可殷牧悠的出现,冲破了所有的黑暗。   他再也不会被梦魇着了。   不出片刻,几人已经抵达了照阳山。   山中瀑布奔流而下,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山泉叮铃,将岩石也冲刷得格外光滑。四周雾气缭绕,颇有种身处仙境之感。   几人停在了此处,殷牧悠问施虞:“梧玄在哪里?”   “山主想见的并非少主。”   殷牧悠睁大了眸:“不见我,他难道想见厉靖言?”   施虞立在一旁,轻轻的点了点头。   殷牧悠面露疑惑,梧玄这么着急把他们喊回来,竟然是为了见厉靖言?   “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殷牧悠无奈,只得一人在瀑布底下研究棋局。   施虞将厉靖言带到了山腰亭台之处,便独自退下了。梧玄站在玄木所建的亭台之中,四边的柱子被雕刻得犹如节节向上的青竹,映得他的身影更加秀丽挺拔。   “来了?”   “嗯。”   梧玄苦笑起来,厉靖言可一点也不好应付,明知道自己唤他来,也半点没有询问的意思。   可真沉得住气。   他望着对面的瀑布处,殷牧悠正苦恼着棋局,山石与葳蕤的草木遮住了视野,令殷牧悠无法看到这边。   “你的身体如何?”   厉靖言淡淡说道:“已全部融合,不劳你费心。”   听到他这么说,梧玄松了一口气:“那便不需要我费力了。”   “你急忙唤施虞请我来照阳山,便是为了这个?”   “……自然不仅仅是为了这个。”   梧玄眼神微闪,以前不敢说的话,此刻却终于能够开口了。   草木本无心,而厉靖言的心脏,在殷牧悠那里。   只有两人在一起,殷牧悠才会没事。   “有时我会觉得疑惑,到底是他真心爱你,还是受你心脏的影响。”   “亦或者说……他其实根本就不懂得爱。”   因为厉靖言需要,所以他才懂得了如何去爱。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厉靖言眸光幽深,随后仿佛被一把火给点燃,熊熊燃烧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梧玄竟然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梧玄向来为殷牧悠打算,按他的想法,该是把事情瞒得死死的。   “你想夺回来吗?”   “为什么要夺回来?”   “因为那样,你就有了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想做什么都可以。”   厉靖言却笑了,带着些病态的欢喜:“他体内那颗心脏是我的,这样的事,不是太美妙了么?”   梧玄微怔的望向了他,没想到厉靖言会是这样的想法。   “可他万一并非是出自本性的爱你,而是受了影响呢?”   “又有何不好呢?”厉靖言垂下眸,以最温柔缱绻的声音说道,“这样,他就永远离不开我。”   梧玄:“……”   而厉靖言仿佛在说着什么幸福的事情一般:“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梧玄只能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后背却发着恶寒。   真不知被这样的人深爱,到底是福还是祸。   不过,在确认过厉靖言的想法后,梧玄最后一丝担心全都消散殆尽。   “以前我或许不会说,将一切都算个透,也许……真是受了牧悠的影响。”梧玄闭了闭眼,无奈的轻笑,“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真心不可算,他花了好久才明白的道理。   “这次让你们回来,便是因为我要闭关数年,得把照阳山交给牧悠了,顺便诓骗你们极北,将我的照阳山好生护着。”   厉靖言紧盯着他,没想到梧玄打着这算盘。   “哼。”   “魔主大人这是同意了?”   “你们照阳山打得算盘可真好。”   梧玄大笑了起来:“但求魔主看在牧悠的面子上,我想你也舍不得拒绝。”   厉靖言:“……”   原来觉得梧玄还顺眼了些,现在怎么越看越可恶。   “可惜,我闭关得几十年,不然就能参加你们的双修大典了。”   厉靖言狠狠拂袖,转身离开:“你不来参加最好。”   厉靖言说的绝对是真话!   梧玄碰了一鼻子灰,朝瀑布下的殷牧悠望去,就不知道被这样的人如此病态的喜欢,到底是福是祸咯。   厉靖言自然没察觉,他大步朝瀑布前的亭子走去,那里有个人在等着他。   瀑布气势如虹,万滴水珠一齐朝下方砸去,冲撞到了岩石,又分散开来,溅起时犹如珍珠一般大小的珠粒。   水流声几乎快冲破耳膜,徐徐微风拂过,吹得瀑布如烟如雾,泛起凉意。   厉靖言终于走到了那边,望到了那人的背影。   他只穿着单薄的夏衫,手臂也露出半截,肌肤白皙得犹如细瓷。他还在沉思着棋局,丝毫没有意识到厉靖言的靠近。   厉靖言从身后抱住了他,聆听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这是他听过的最美妙的乐曲。   “梧玄可有和你说什么?”   厉靖言笑了笑:“只是询问我们去上云秘境的细节罢了。”   殷牧悠紧盯着他,一看就知道没有说实话。   不过算了,他目前的注意力全在棋局上,没工夫管那么多。   “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殷牧悠心跳加快:“怎么突然这么问?”   “作为尧寒时的记忆已经取回,我可没忘记你答应我的那件事。”   殷牧悠干咳了两声,尧寒好哄,可厉靖言就不同了。   他想阴你的时候,能腹黑得像只狐狸!   “那是有条件的!”殷牧悠脸红着强调。   “你娶,我嫁,全都依你。”   他这样在自己耳畔低语的时候,他的耳边全然萦绕着厉靖言的气息,心里那股燥热蔓延到全身,他碰到的所有地方全都酥麻了起来。   厉靖言竟然真的同意!   他这么说,自己根本招架不了。   “好,一言为定!”   原来数千年前,他们的缘分,便已经注定。   他永远记得在黑暗之中拉他一把的少年,犹如明月清风一般。他仰望着他,站在玉兰花树下,给予他温暖,陪伴他一生。   耳畔渐渐响起了那句话,他用极温柔的声音,在自己面前低声浅语。   若这世上尽是负你,欺你,辱你之不公事——   “这辈子,我来做你的公平。”   ——————全文完——————   番外1   榴花漫山而开, 转眼已进入了夏季。   天空碧蓝澄明,殷牧悠正住在不远处的竹林里。疏竹摇曳, 戈矛苍玉, 放眼望去如同帷幔翠锦那般。   风一吹,洒下葳葳凉意, 刚好落入到了黑猫的耳朵上,令沉睡中的他不由的抖动了好几下。   “醒醒, 素回长老一会儿便要来了。”   厉靖言懒懒的张开了嘴, 尖锐的獠牙露了出来,金色的眼瞳里颇为惬意。   他刚刚躺在殷牧悠的怀里睡的。   “转移大阵已经做成了,等素回长老带我们去上云秘境,便能去温家……那个小世界看看了。”   殷牧悠抱着厉靖言,实则有些担忧。   成婚三百年, 厉靖言的身体便出现了问题。   这毕竟是他上一世的身体,从九命猫妖变为凶兽,都过了几百年的时间, 那力量已经维持不下去了。   厉靖言于半月前变回了原型,力量全消, 不能言语, 殷牧悠担心他会出事。   厉靖言高高的仰着头,爪子放到了殷牧悠的脸颊上。   他收敛了利爪,只将肉球按在上面,生怕自己会伤到殷牧悠。   两人互相对视间,殷牧悠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 就一下。”   “喵。”   这个声音拉得老长,仿佛极其不情愿。   殷牧悠见四下无人,快速的在他头顶亲了一口,尼玛一嘴的毛。   厉靖言眯起眼,被亲开心了,也想舔他的唇。   哪知道瞬间就被殷牧悠给拦住:“你现在是猫。”   猫形不可以吗!?   厉靖言想起前些日子,殷牧悠才说喜欢他毛茸茸的模样的!   要是殷牧悠知道他心里所想,一定会极其无奈。那个时候厉靖言都变成那样了,他能不说点好听的话安慰安慰吗?   “别闹。”   “你越来越像尧寒了。”   说起这个名字,厉靖言的身体瞬间僵硬,从殷牧悠身上跳了下去,背过身去无法接受现实。   他,堂堂的极北魔主,竟然被道侣说成像那个小傻子!?   厉靖言受了打击,连四周的背景都阴暗了。   殷牧悠嘴角微扬,眼底带上了点点笑意。   正当此时,素回已经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少主……”   殷牧悠站起了身,才看见素回手里拿的东西,不由微怔:“素回长老,你这是……?”   “我制了大半个月,总算是制好了,这是去上云秘境的传送阵!”   殷牧悠十分诧异,小心的从素回手中接过阵盘。   自从三百年前去过上云秘境,他便再没有去过了。那对于殷牧悠来说,像是个无法苏醒过来的噩梦。   “有了这个,等你们回来的时候,便能精准的找到照阳山的位置了。”   上云秘境充斥着混沌灵气,能连接各种小世界,极其不易回到原来的地方。   厉靖言被紫光宗打下小世界,又找到了上一世的身体,还真算是命大。   要不然,去任何地方,他都不会获得身体从而复活过来。   “速去速回……”   “多谢。”   素回露出担心的目光,手不由的摸着斑白的胡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殷牧悠表情变得柔和:“素回长老,你放心,我会赶在梧玄出关前回来的。”   他做出了这样的承诺,素回也渐渐放心了。   殷牧悠怀里抱住了恢复成妖兽的厉靖言,阵盘被放置在中央处,注入些许灵气之后,便从里面弹出一个巨大的阵法,将整个竹林都包裹其中。   朔风将地上枯干的竹叶卷走,殷牧悠袍裾飞扬,发丝微乱:“我走了。”   “嗯,少主小心。”   素回目送着殷牧悠离开,等他们跳了进去之后,那卷起的狂风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素回站在原地,久久叹息。   他仍旧记得三百年前厉靖言和殷牧悠的双修大典,直至今日,两人都不离不弃。   —   殷牧悠和厉靖言顺利的从上云秘境去往了那个小世界,他便是在温庄遇到的容缇。   传说鲛人皇的歌声有唤醒亡灵,在他们所居住的深海之地,便有一处能使五灵轮转之地,对厉靖言的身体崩坏有着极好的治疗作用。   玄阳大陆找了一圈都无法找到的鲛人皇,只得在这个地方碰碰运气。   殷牧悠骑上了白虎,在云层间穿梭。   他低伏着腰,耳畔传来呼啸的风声:“白禹,还有多久到深海?”   “快了,这个小世界还不足玄阳大陆五分之一大呢。”   这三百年来白禹一直同殷牧悠在一起,也沾染了些他的口头语。   有时殷牧悠还会哑然失笑,玄阳大陆的时候,灵气充足些还好。一来到这灵气堵塞的下界,他便总是脸盲认错人。   都不知道指着厉靖言骂了多少次了,还每次都是同一句——   “妖兽,小心!”   殷牧悠闷笑起来,紧紧抓着白禹的绒毛:“到了深海你好好跟着我,别又认错了人。”   白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耳朵尖尖立起,他才不会那么蠢!   等抵达了一处礁岛之上,在迷雾之中,殷牧悠恍惚间看到了里面的人影。   “你们是何人?”   都过去了几百年,殷牧悠不知容缇是否还存活在世上。   他微垂着眸,朝对方施礼:“在下殷牧悠,不知这里是否鲛人居住之地?”   “……你们要寻鲛人?”   那人的语气瞬间变得阴森。   盖因鲛人总是被人类从深海抓捕,又被圈养起来,鲛人的鳞片极为梦幻美丽,正是人族喜爱的东西。那些被圈养起来的鲛人……便日日受那刮鳞之痛。   殷牧悠知晓他误会了,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便察觉到白雾中的寒芒。   兵器移动的微小声音,若是三百年前他可听不出来。   而如今,玄阳大陆比得上他和厉靖言修为的人已经极少,殷牧悠垂眸,却并未动手,而是静静等待着他们倾巢而出。   “抓住他们!”   随着那鲛人的一声令下,殷牧悠不再压制修为,略一拂袖,周边的白雾便瞬间退散。   淡金色的阳光穿透了浓厚的云层,洒在汹涌翻滚的海平面上。   等迷雾散去,殷牧悠才注意到这四面八方竟都是鲛人。   来了这么多啊,很好!   “得罪了。”   话音刚落,殷牧悠的手心盈满了灵气,朝天空拍打,锯齿形的闪电便轰鸣了起来。   乌云压顶,光线昏晦,附着了灵气的雨水肆意拍打了下来。   他们还未攻过来,便被灵雨包裹住了身体,在周围形成了一道透明的圆,将每一只鲛人都包裹了其中。   这雨格外奇怪,附着在他们身上过后,便再也无法冲脱。   那些鲛人瞬间睁大了眼,还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可见殷牧悠这一身雄厚的修为,又在一招之内便翻云覆雨,将他们所有人都制服,真正的仙人实力!   他们莫不是真遇到了仙人吧……?   之前他压制修为时,只觉得他是为人族做事,可如今他们全然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知仙人驾临深海有何事?”   为首的鲛人匍匐在地,额头渗满了冷汗。   “你们如今的鲛人皇是谁?”   “容、容缇。”   殷牧悠略微惊讶:“他不是逃离了深海吗,怎会……?”   为首的鲛人见他对容缇的事这样熟悉,便觉得殷牧悠是认识他们的王。   他结结巴巴的解释:“回仙人,王以前的确离开过深海,可从人族回来之后,王便打败了所有的竞争者,引领鲛人一族几百年了。”   没想到,故人还在。   殷牧悠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   为首的鲛人抬眸朝他望去:“仙人是否认识王?”   殷牧悠并未回答,因为他所去的世界只是厉靖言的记忆世界,并非真实。   容缇应当不认识他吧。   “我并没有恶意,来此地也无非是想借你们五灵轮转之地一用。”   他们互相凝视,低声的讨论了起来。   若是殷牧悠动手,他们早就死了百八十回了,对于他所说的并无恶意,他们是相信的。   再者……他身侧的白虎,那可是瑞兽啊!   殷牧悠朝他们丢去一个乾坤袋:“一点小小心意。”   众人打开乾坤袋一看,才发现许多灵植已经绝了种,根本无法寻到。   他们更加惊叹,拿着乾坤袋的手都在颤抖。   看来他的确极有诚意!   “那五灵轮转之地,乃是鲛人族的禁地,仙人若想用,还得征求王的首肯。”   “不如,随我们回深海?”   殷牧悠点了点头:“可。”   双方交涉成功,便由为首的鲛人带着殷牧悠去深海。   殷牧悠佩戴了避水珠,这才朝着鲛人的栖息之地而去。   他已有许久不曾见过容缇,殷牧悠虽然有心理准备,在见到对方时,仍不由的露出了几分怀念。   他一身朱红的鲛绡,坐在上方的巨大石座上,看他的眼神全然一片陌生。   方才领着他们进来的鲛人在容缇耳旁小声的说起了话,殷牧悠静静同他对视,容缇忽而露出一个艳丽的笑容。   “原来你想借鲛人族的五灵轮转之地一用。”   “正是。”殷牧悠微顿道,“你们有什么要求,大可以提出来。”   容缇一步步离开了石座,朝殷牧悠的方向走来。   他微扬着眉毛,用手勾起了他的下巴:“他们倒是误会了,你哪是什么仙人,分明是草木之灵。”   “那你想要什么?”   容缇眯起眼,起了几分戏弄的想法:“你。”   怀中的厉靖言已经清醒了过来,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竟看到了这一幕。   厉靖言眼底阴沉,从殷牧悠的怀里一跳而起,瞬间一爪子挠了对方一下,爪痕清晰可见的出现在容缇的下巴上。   狗日的!   别当他不存在!还调戏他的道侣?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斤两,和他比可差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厉靖言:这么多年,和道侣混,又有现代那些记忆,我骂人都高了一个阶级~   番外2   由于厉靖言这一爪子, 让殷牧悠和容缇都愣在了原地。   容缇没想到殷牧悠怀里的妖兽爪子这么锋利,明明看着小小软软的, 可攻击起来特别凶残。   他的下巴都被伤到, 深深的爪痕印在上面。   殷牧悠连忙按住厉靖言,不让他再动那小爪子。   哪知道看见容缇格外吃瘪的问:“他是何人?”   “我道侣。”   容缇:“……”   他有问道不道侣的事吗?他明明想问那只妖兽是什么鬼, 怎么这么强的攻击力!   成为鲛人的王已经几百年,容缇许久都没有受过伤了。   他嘴角微抽, 觉得自己方才的戏弄, 已经同对方结了梁子。   这不,背都弓起来了,全身炸了毛!   求生欲让容缇说出了些客套的话,他假装温柔的对厉靖言说道:“倒是我的不是,不该这样戏弄你的道侣, 算我的错,我们和解吧。”   刚要朝厉靖言伸出手,又被一爪子挠了。   QWQ, 太凶了!   厉靖言早就得到了尧寒的记忆,自然知道这只鲛人是什么德行。   他乘着尧寒年幼, 给他挖了不少坑。   厉靖言竖直了金瞳, 格外不爽的望向殷牧悠:“喵。”   容缇有些奇怪:“他在说什么?”   殷牧悠如常翻译:“这只鲛人真碍眼,我能跟他打一架吗?”   容缇:“……”   他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事,当着人道侣的面去戏弄了殷牧悠。他是鲛人啊,天生就喜欢好看的东西。见到殷牧悠的第一眼,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觉得世上怎么会有一个人,长得这样符合他的审美?   那清冷之姿,如弦月出尘,却因眉宇间的浓艳,而构成了一种极为奇特的气质——   清艳。   容缇从未看到过这样的美人,还没想到竟然是个有主的。   他不由的叹了口气,心里比较着自己和厉靖言谁更厉害一些。这个想法刚在心里浮现短暂的瞬间,便被他给掐灭。   惹不起、惹不起。   容缇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当鲛人的王久了,多少生出了些气势来。   “你想去鲛人的圣地,我总得知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是我的道侣。”   “他!?”这么凶悍,出啥问题!?   “嗯。”殷牧悠点了点头,垂眸之际,满是担忧,“他体内的灵气失衡了。”   容缇这才仔细打量起了厉靖言来,又差点被对方眼里的凶光给吓回来。   这么凶的妖兽,竟然也能找到这样不离不弃的道侣,真是苍天无眼呐!   “倒不是不可以,可你仍旧没有彻底告诉我原因。”   厉靖言不可能突然变成这样,殷牧悠还有隐瞒!   见容缇非要问下去,殷牧悠只好同白禹和厉靖言说:“我想单独告诉他,可以吗?”   “喵。”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他又没有记忆。”   “喵。”   殷牧悠忽然间笑出了声,有这么给自己找理由的吗?都把他们九命猫妖都是这种天性拿出来讲了!   不过殷牧悠仔细思索了片刻……   猫好像真的小心眼?   殷牧悠没法了,只得同他商量:“我只要一盏茶的功夫。”   见殷牧悠坚持,厉靖言纵然心里吃醋,酸成了柠檬精,也只好忍着点了下头。   殷牧悠和容缇来到了一旁,容缇才擦了下冷汗,缓缓的开口:“你道侣真是个醋坛子。”   “说正事儿吧。”   殷牧悠不是个犹豫的人,既然已经决定要告诉容缇,便不会有所隐瞒。   在听到厉靖言乃是凶兽的时候,容缇不由睁大了眼。   后来听殷牧悠说完,他对殷牧悠那点小小的绮丽心思瞬间消散。   不论怎么说,殷牧悠从大世界来到小世界,这样兜兜转转,只为他道侣能平安,这样的深情着实难见。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得想好,看他的身体,须得在五灵轮转之地起码待上百年,才能稳定……”   “百年?”   殷牧悠并非不愿陪厉靖言在毫无光亮的深海待上百年,而是想起了素回在他们临走前的叮嘱和担忧。   思虑了一会儿,殷牧悠便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好。”   他答应得这样痛快,让容缇多看了他好几眼。   “只要待上百年,是不是便能保证他的身体不会再出事了?”   容缇摇了摇头:“……百年换百年,若是他无法在百年内飞升,还会出现同样的问题。”   殷牧悠脸色泛白,紧抿着唇。   “不过,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   “把你这颗心脏,给他。”容缇手心指向了殷牧悠的胸口。   殷牧悠微怔,背脊崩得越发僵硬了。   他其实早就猜想过,厉靖言现在的身体虽然是凶兽,可比不过这颗从他本体遗落的心脏。   “五灵轮转之地,只能缓解他的衰竭,你该明白的。”   殷牧悠竭力露出一个笑容,看上去却无比苦涩。   容缇心里也十分不好受,他接任鲛人王那么多年了,自然得到过一些传承。午夜梦回之际,他曾经梦到过殷牧悠和那只白虎。   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是不可能轻易去信一个外人。   “你想好。”   “……嗯。”   虽说送厉靖言去轮回,令他重新得到一具身体,这事儿也能解决。   可殷牧悠忽然间想起和尧寒的那一世,再也不想什么狗屁来世。   他今生便要同他在一起,永不分离。   若是真没其他办法了,他会考虑那样做。   —   殷牧悠和厉靖言在此地待了许久,正如容缇所言,五灵轮转之地对厉靖言的身体极有好处。   为了不让素回担心,他派白禹回到了照阳山。   殷牧悠还记得白禹在走之前,又犯了脸盲,把容缇认成了他:“我会尽快回来的。”   容缇:“……那个,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殷牧悠不由笑出了声,这还真是硬生生的打了脸。   白禹一到灵气不足的地方,脸盲症就治不好。他全靠灵气辨认谁是谁,可下界灵气稀薄,他鼻子嗅不出味儿,到处乱认人。   白禹听到笑声,迁怒了容缇,立马悲愤的糊了他一爪子,转身就离开了深海。   容缇近期已经被糊了第二爪了,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和猫科动物有仇。   猫嘛,天生和他们鱼是死对头。   殷牧悠便陪着厉靖言在深海里住了下来,将心脏还给厉靖言,那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天道对他不公,可殷牧悠却还是想再赌一次。   时间飞快的流逝,就这样已经度过了近百年。   厉靖言重新变回人形的时候,着实让容缇吓了一大跳。   “你……”   厉靖言理都不想理他,那睥睨的眼神,仿佛视他为无物。   “牧悠,我们回玄阳大陆。”   “好,梧玄几十年前便已经出关,等了我们许久了。”   厉靖言微微勾起唇角,爱恋的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这是他这一百年来最想干的事,和殷牧悠舌头打一次架。   猫形的时候,殷牧悠都不让他亲狠了。   这两人秀恩爱秀得容缇都绝望了,突然很想把他们从自己的地盘赶走。   可殷牧悠在几日后真的朝他道别,容缇倒有些舍不得了。   纵然没有那些记忆,在这百年里,他也渐渐听起殷牧悠谈起一些,已然将殷牧悠认为了挚友。   容缇忽而对殷牧悠说:“我能跟你们一起去玄阳大陆吗?”   殷牧悠震惊的看向了他:“可你不是鲛人的王,就这么走了,鲛人族该怎么办?”   “哼,我走后自然会生出新的鲛人皇,都兢兢业业的当了几百年的王了,就不能让我任性一下吗?”   殷牧悠默,看来任性才是容缇的常态,几百年过去了,都还没改过来。   还有他这张嘴,谎话张口就来,为此被猫形的厉靖言糊了不少爪子。   虽然鲛人的天性就是狡诈,利己,可他也没见到哪个鲛人有他这样。   “你要是能说服其他鲛人,我便同意带你一起回去。”   “妥~”容缇眼神发亮,没到一个时辰,就说服了族中上下所有人。   鲛人们痛苦万分的目送他们:“呜呜呜,王,这个世界灵气枯竭,你早已无法汲取灵气的事情为何不同我们说?”   “难怪王这几十年修为都没再进一步,原来都是为了我们强行留在了这个地方。”   “我们不能再拖累王了,王为鲛人族殚精竭虑了几百年,不能因为我们的原因而留下王!”   “王,你走吧!”   鲛人们纷纷哭红了眼,纵然想留容缇,还是忍痛送走了他。   而容缇表现得更是痛苦,一副为了他们甘心留下来的模样,谁知更被鲛人们心疼。   看到这一幕的殷牧悠:“……”   等离开了好一段距离,容缇才收起了自己的眼泪,朝殷牧悠笑道:“怎么样?我方才演得像不像!?”   殷牧悠嘴角微抽,没有说话。   倒是厉靖言,冷哼了一声:“你以为谁都会受你的骗?”   猫记仇,几百年前的事他都记得清。   厉靖言拥有尧寒的记忆,知道这死鱼是如何哄骗那个单纯的他的,自然对容缇没什么好脸色。   更何况,容缇百年前还调戏过他的道侣。   容缇算是怕了厉靖言了,在厉靖言面前都是心虚的。   若是那群鲛人看到他们的王在厉靖言面前这样伏低做小,夹着尾巴做人,定会瞠目结舌,震惊万分的。   “醋坛子,百年前的事都还记恨。”容缇低声嘟囔了一句。   厉靖言眯起眼:“你说什么?”   容缇立马就不再说话了,他不敢向殷牧悠求救啊,会被整得更惨。   没过多久,殷牧悠便找到了一处空地。   这里算是这个世界里灵气最充裕的地方了,他打开了阵盘,这才回到了玄阳大陆。   “少主!”   “小猫薄荷~!”   殷牧悠看到梧玄和素回迎了上来,又见自己身侧的厉靖言和容缇,不由的勾起一个笑容。   天边晴朗无云,阳光刺目,他仿佛置身在这片午后的暖阳之中。   幸好,他们都在。   —   随后的百年里,厉靖言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   殷牧悠都以为厉靖言在百年内修不到渡劫期了,然而到最后一年,他还是凭借一己之力修到了圆满。   厉靖言戾气太重,手上又沾满鲜血,雷劫自然不会令他好过。   只是殷牧悠为了他能渡劫成功,早早的备好了许多法宝。   九重雷劫,一次比一次狠厉,仿佛要劈得他神魂惧毁。   厉靖言痛不欲生,右手已经被雷劫劈得焦黑,那些事先准备的法宝,只为他抵挡了最开始的五重雷劫。   剩下的,全都要他自己扛。   殷牧悠站在山头,看得焦急万分。   然而乌云又一次聚集,锯齿形的闪电仿若一条正在云层中翻涌的雷龙,要将厉靖言吞噬彻底。   他再也忍不住,要踏进厉靖言渡劫的那个山谷。   刚迈出一步,便听厉靖言一声沉闷的大喊:“别过来!”   殷牧悠身体僵直,看到这样的厉靖言,比他自己承担雷劫还要痛苦十倍。   因为爱他,所以不想他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修炼多年,五感已经胜过许多人。就算站在极远的位置,透过重重的山岚,也能看到厉靖言的模样。   恍然间,殷牧悠发现厉靖言在朝自己笑。   可下一秒,雷劫便劈了下去,深谷凹陷数尺,变成了深渊。   这已然是最后一道雷劫,殷牧悠再也忍受不住,拼了命的御云奔去。   他发疯似的喊着厉靖言的名字,可四下却无人应答。   殷牧悠的心中染上了绝望,只要一想到厉靖言会不在了,便浑身颤抖得不像话。   他本打算去下方的深渊看看,就算厉靖言的身体被雷劫劈得渣都不剩,他也要亲眼去确定。   哪知道刚准备下去,一只手便爬了上来。   “牧悠。”   这一声,宛如天籁。   殷牧悠将他从深渊拉起,就像他在那些世界一般,总是这样向他伸出手来。   厉靖言已经力竭,却扯开唇角笑了:“天道整不死我。”   殷牧悠眼眶微红,深深的抱紧了他:“嗯。”   他是他的失而复得。   后来——   百年飞升,厉靖言成就仙体。   而他的道侣殷牧悠,在后续的百年里竟也飞升成仙,玄阳大陆一下子出现两个仙人,修真界的所有修士都沸腾了。   修真界格局改变,众人隐隐以照阳山为首。   虽然那些都是草木之灵,并非他们人族修士。可草木之灵一向温和,不会同妖兽那般凶猛,他们的忌惮也少了许多。   再说了,修真界这种地方,便是以绝对的实力说话。   照阳山出了个飞升成仙的人,他的道侣厉靖言亦然,这便已经足够了。   殷牧悠还有些无奈:“我明明修不到那么快,是谁每每双修都渡大量灵气给我,就这么心急!?”   厉靖言亲吻着他的墨发,笑得肆意洒脱:“一刻也等不了。”   他永远都在等,如今已经不想等待了。   他们要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在也不去求那什么狗屁来世,只争朝夕。   作者有话要说:  全部完结啦~番外也更完了,这里还是想对应第三卷 结尾那个地方——   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缠绵。   与君再世重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来世再见。   mua~爱你们,这本书因为三次元的事情也耽搁了挺久的,断更有一段时间,很对不起大家。   给悠悠和厉靖言一个长久在一起的结局,所有的隐患一口气给他解决,哈哈~   觉得很甜很圆满的番外-v-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