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一觉醒来已婚已育   作者:伽陵   文案   1.   外人眼中的池舟头脑好、形象佳,总是面带微笑,谦和有礼。   舒海灵:“你不觉得他的笑容很诡异?”   那张完美的假面之下,是刻意隐藏的阴森而扭曲的坏心。   一次偶然的相遇,舒海灵识破了池舟的真面目,从此被他盯上,每天变着花样来折腾她。   舒海灵并不服输,却屡战屡败,直到有天醒来,她发现自己来到了十年后,成了池舟的妻子,还有了一个四岁大的女儿糖糖。而向来喜欢捉弄她的池舟却对她百依百顺,爱若珍宝。   初时的慌乱过去,舒海灵忍不住仰天长啸:“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池舟你小子可算犯在我手里了!”   2.   池舟眼里的舒海灵性格跳脱,有点小聪明,弯弯的月牙眼里总是流露出过多的丰富情感。   面对他的时候,这种情感叫做排斥。   池舟生了妄念,想要那双漂亮的眼睛从此只看得到他的身影。   搞艺术的笨蛋美人×搞事的腹黑毒舌   内容标签: 婚恋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海灵,池舟 ┃ 配角: ┃ 其它:预收《绯闻女王》   一句话简介:坏小子追爱小仙女   立意:生活的意义在哪里?搞不明白?继续前进就完事了。 第一章   正午的日头高照,顶着宽边遮阳帽依然睁不开眼睛。舒海灵擦了把汗,余光瞥见对面香樟树下立着一道黑色的影子。   沉重的旅行包几乎压垮她的肩,每走一步都摇晃着并不坚定的意志。   看来伟大的爱情的力量并不能消除身体的疲惫,舒海灵后悔了,为爱私奔这事果真不适合她这样的三无少女。   所谓三无,无情操,无节操,无体操。舒海灵讨厌运动,就像讨厌迎面走过来的那个高个子少年。   来不及跑了,她也跑不动,稍息立正,大声开口:“大哥早上好!大哥您吃了吗?”   池舟瞥了眼过盛的阳光,挑眉:“你梦游呢?”   舒海灵闭眼表示配合,“好像是这样没错,我梦游到哪个方位了,得赶紧找找回去的路......”转身才走了一步,就被连人带包地提了起来,是的,她没有梦游,甚至能够清楚地计算出双脚离地的距离,得有二十公分了?这家伙是吃什么长大的,拎她跟拎个小鸡仔似的。   “我......我好像又清醒了!把我放下来吧,小心累坏了大哥的手!”   这厮不会要动手打人吧?她见过他打架的模样,第一步就是拎着对方的领子把人给掼到各种肉眼可见的建筑物上。   然而大哥之所以被称作大哥,基本的品格就是行不苟合、心中有数,轻易不把舒海灵这等小人物的话放在眼里,俗称不听人话——于是她持续悬空中。   “......大哥?大佬?old brother?”   “听见了。”   这凉凉的一嗓,通常是池舟失去耐心的预兆,舒海灵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没什么事惹到他吧?但池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起床气没消拿她泄火也是可能的。   “昨天为什么没有出现?”   昨天?舒海灵可不记得自己何时与池舟有了这样的约定,明明放暑假之后两人就没有过任何接触,不用忍受对方的压迫这点可把她高兴坏了,恨不得天天都是暑假。   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就算不记得了也要装作记得。   “昨天大姨妈来了肚子痛,出不了门。”面无表情地编造着谎言的舒海灵压根儿忘了自己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堪堪遮住大腿根部的迷你小短裙。   池舟大概是相信了,因为舒海灵的脚终于落了地。   “所以就改成今天来送作业?”池舟的视线落在舒海灵巨大的背包上。   作、业?   刚落地的舒海灵一口气立马又狠狠地提了起来。   那会她正沉浸在不用日日面对池舟的狂喜中,依稀记得他塞过来什么东西,她一向视他为洪水猛兽,随手就将他硬塞来的作业本连同她的小书包一块给扔了——完了,完了,她扔哪了?   舒海灵死死地捏住了她的包,表情就像被死死地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一样庄严而肃穆。   “我突然想起来少写了一篇作文,这就拿回去补。”   池舟看着她,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来:“免写作文,你忘了?”   舒海灵猛地一拍手:“太大意了!老师说免写就真的不写了?千万人不写吾写——学霸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既然她有强烈的意志,池舟当然也不勉强,耸耸肩,轻描淡写地道:“那就拜托你了,六十篇日记加十篇习作。”   舒海灵:“......”   “一个星期的时间,对于学霸来说,足够了吧?”   舒海灵:“......”   她发誓,有在池舟那张面目可憎的小白脸上,看出了一丝恶作剧得逞的愉悦微笑。   美好的暑假第一周的夜晚,离家出走失败的舒海灵含泪写着双份的暑假作业。   未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舒海灵边哭边咒骂池舟,早晚有一天也要他尝尝有苦说不出、无语泪肆流的滋味!   ......   大概是熬夜写作业的缘故,还没睁开眼,舒海灵已经觉得身心疲惫,整个人像被火车狠狠碾过,肿胀酸痛之极,连手都差一点抬不起来。   嗓子干得直冒烟,她探手朝床边柜子上摸索,摸到熟悉的水瓶,闭着眼睛拧开往嘴里灌。   只是上半身凉飕飕的,怎么这么冷,她睡前应该有把空调关掉的。   舒海灵睁开眼:白皙的、光溜溜的手臂举着并不熟悉的矿泉水瓶子,她从不喝这个牌子的水,也没有裸睡的习惯。   “醒了?”   身旁传来的暗哑的男低音吓了她一大跳!   温热的手顺着她赤/裸的背脊一点一点爬上肩膀,轻轻一揽,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   “还早,多眯一会。”   入目的是一张昨天晚上还在梦里被她狂扁的英俊的面孔。是的,英俊,哪怕舒海灵再怎么讨厌池舟,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生了一张很具有迷惑性的脸,唇红齿白,眉眼带着峰棱,却不咄咄逼人,尤其闭着眼睛的时候简直是纯质无害的一枚优秀少年。   只是此刻她并没有欣赏美少年的心情。   还在梦里吧?她伸手狠狠掐住他挺直的鼻梁。   池舟蹙了下眉,并未睁眼,准确地捉住了她的手,轻轻嘟囔了一句,“别闹。”   果然是在梦里,舒海灵的胆子大了起来,甩开他的桎梏,又去拧他的耳朵。   “臭小子,大混蛋,让你叫老娘写作业!让你——啊啊啊!”   骂声止于池舟猝不及防的翻身。   这家伙居然一、丝、不、挂——就算是在梦里也脏了她的眼睛,舒海灵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给抠出来,求老天赠予一双没见过池舟裸体的清澈的眼眸!   太奇怪了,怎么会做这么离谱的梦?赶快清醒逃离噩梦啊舒海灵——   她再次睁开眼,下一秒,四目相对,池舟支着头望她,眼眸清亮,语气十分温柔:“做噩梦了?”   是啊,这个噩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池舟凑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再睡一会。”然后起身下床。   舒海灵:“......”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上异常奢华的吊灯,耳边不时传来的是浴室里哗哗的水声。   太真实了,真实到她能看清墙上挂着的婚纱照里,属于舒海灵的甜美幸福的笑容。   有一说一,这个婚纱造型还挺符合她的审美的,如果旁边站的人不是池舟而是韩城,那就更加完美了。   太荒唐了,上一回做这么荒唐的梦还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她梦到自己不是舒爸舒妈的亲生女儿,生母是离家一条马路的糖果铺子的老板娘。原因是她最近换牙,被爹妈禁止吃糖,深深的迷恋上了那一种求而不得的甜蜜感觉。   舒海灵和池舟结婚。这大概是她脑袋被门夹了之后又被驴踩到都不会生发出的幻想。   由此可见她自我认知还不足够清晰,写作业写疯了也是有可能编织出不符合逻辑和常理的世界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浴室里的水声停止了,门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紧接着,一个穿着绿色恐龙睡衣的缩小版舒海灵跌跌撞撞地朝着床前扑了过来——   “妈妈,妈妈,糖糖晚上做噩梦了......”   舒海灵:“......”   孩子,你慢慢来,你妈妈此刻还不是很清醒呢。 第二章   小时候,语文老师让写半命题作文——《十年后我成为了______》,当时舒海灵写的是:《十年后我成为了世界首富》以及备选标题《十年后我成为了超级机器人》。由此看出她关注经济和科学发展,立志要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杰出少年。   那个时候的舒海灵万万想不到她的人生会朝着《十年后我成了死对头的老婆并且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这种与她的理想完全不沾边的错误方向狂奔,且一去不回头。   20X6年,4月22日,天气晴朗。   心理年龄16,生理年龄26岁的舒海灵抱着怀中的娃娃,大受震撼。   “呜呜呜,大恐龙吃掉了小恐龙变成大大恐龙来追糖糖了......妈妈,我害怕的睡不着觉了......”   哭了很久也没有得到妈妈的安慰,池棠抽噎着仰起头,鼻涕随着眼泪一同蹭在了舒海灵光滑的肩胛骨上。   “妈妈,为什么早上起来不穿衣服?”   浴室的大门被人推开,穿戴整齐的池舟走过来给舒海灵盖上了被子,同时带走了赖在床边的池棠。   “妈妈也做噩梦了要再睡一会,糖糖该起来上学了。”   池棠感到很崩溃,不能接受只有自己需要上学这个惨痛的事实,哭得更大声了。   舒海灵也感到很崩溃,因为她看到了手机上显示的日期和时间,同样觉得无法接受。   不是做梦,她应该是真的来到了十年后的世界。打开电视,早间新闻的女主播对着她笑得亲切而优雅,一如十年前,长相没有什么变化,唯有脸上的妆容变得更加精致了。   舒海灵站在衣柜前,从一堆相当华丽的套装中找到了一条略旧的、符合她审美的淡色连衣裙。只是她低估了十年间的身体发育状况,穿上身只觉得胸口处绷得很紧,背后的拉链拉到一半就卡住了,脱也不是,穿也不是。   在这样微妙的时机,池舟去而复返,他倚着门,眼睛里似乎闪过思考的神色,然后笑了一下,“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你十六岁的样子。”   舒海灵的手一顿,拉链差点夹到肉,她扯着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很怀念吧?正是本小姐可爱又有魅力的年纪,不知道迷倒了多少英俊少年。”   池舟嗯了一声,“又傻又天真,隔壁小区的狗见了你都要绕道的程度。”   十年后的池舟嘴巴依旧这么毒!他说的是一桩旧事,舒海灵上学路上连续三天被狗叼走了她最爱的大肉包,第四天她把附近小区的狗全部集结起来挨个审查,企图找到连续作案的凶手。结果虽然没有找到真凶,但从那以后,有舒海灵的地方,就看不到狗狗这样可爱的生物。   十六岁,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遗传了父母外貌中优点长大的漂亮小姑娘非常遗憾的,没来得及展开什么轰轰烈烈的恋情。   沉浸在悲伤中的舒海灵没有发现靠近的池舟,直到他的手指摩擦着她背上的肌肤时,舒海灵才如梦初醒,后退的同时作出防御的动作,一双大眼睛用力地瞪着池舟,表情称得上是凶狠。   池舟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转为平静,“不需要我帮忙么?”   舒海灵意识到他是想替自己拉下卡住的拉链,但她不习惯这样的身体接触,表示抗拒。“我自己来就好。”   等了半天也不见池舟离开,舒海灵回头,用眼神赶人。   池舟反而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语调波澜不惊,“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   昨晚......什么事情?舒海灵不再纠结身上不合尺寸的裙子,随手拿了件风衣裹住身体,心里的不安好像也被驱散,她用一种不甚在意的语气回答:“气什么?我这么大度的人会为了一点小事就随便发脾气吗?”   “那就好,关于二胎的事情,我们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什么什么胎?舒海灵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知道你喜欢孩子,但是糖糖还太小,你的身体状况也是一个问题......”   后面池舟说了些什么舒海灵完全没有听进去,她以为自己足够冷静能应对十年后的各种情况,哪想到第一件事就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生二胎?这个问题比奥数竞赛的最后一道大题还要深奥,看着池舟不断开合的嘴唇,她的脸色一时有些扭曲。   “......我的意思就是这样,你觉得怎么样?”   舒海灵:我觉得很想去死一死,看能不能重新回到十年前。   “嗯,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舒海灵已经放弃思考,心如死灰地道:“我饿了,没有早餐吗?”   ......   汤包,花卷,加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总算慰藉了舒海灵一颗反复浸泡在油锅里的心。   池舟坐在餐桌的另一边,穿一身西装,看着人模狗样,似乎是在确认今天的日程表。   舒海灵刚想说些什么,池舟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接下来就是一长串听不太懂的专业词汇,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池舟很忙,吃个早饭的功夫像是要解决什么了不起的国家大事一样。   看这栋房子就知道了,十年后的池舟混的不差,只是舒海灵一直以为他有成为黑/道老大的潜质,要么风光无限统领万千小弟,要么轰轰烈烈进局子,如今俨然一副业界精英的模样,反而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迎着舒海灵格外炙热的视线,池舟终于结束了电话,看了眼表,他道:“下午有个会,来不及去幼儿园接池棠,你有时间吗?”   舒海灵噎了下,她哪里知道池棠的幼儿园在什么地方。   池舟又道:“你下午不是预约了幼儿园附近那家医院做体检?正好顺路,我让老陈送你。”   舒海灵矜持地点了点头。   总算熬到池舟去上班,她迫切地需要一个人静下来思考,顺便在这栋大的过分的豪宅里找一找有关过去十年的痕迹。她不想暴露出自己来自十年前的真相,万一被池舟送去什么特殊机构搞解剖研究,那可就太糟糕了,以他丧心病狂的程度,这事并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临到出门前,池舟却又顿住了脚步,望着舒海灵,眼神有些奇怪。   又怎么了?她努力上扬的腮帮子都开始僵硬了。   “领带。”池舟指了指脖子。   舒海灵克制不住地暴躁了:“亲爱的,你怎么穿都很好看,真的,不打领带也是最帅的。”   池舟露出了今天的第二个笑容,早晨的阳光美好,落在他完完全全的褪去了少年青涩的脸上,带着点久违的亲切的味道。   然后舒海灵听见他说:“管家都放假休息了,麻烦你打扫一下房间,还有一楼的客厅和厨房以及二楼的浴室,辛苦了。”   舒海灵:亲切个狗屁!   ......   舒海灵在三楼书房里找到了她和池舟的结婚证。看时间,她大学一毕业就嫁给了池舟,同年生下了女儿池棠,她合理怀疑自己是奉子成婚。   以池舟的手腕,博得舒爸舒妈的喜爱并不是难事。初一那年他搬到她们社区,用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征服了周围的父老乡亲们,成为所有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乐于助人是池舟的标签,同时也是他的的伪装,除了舒海灵,没有人发现他隐藏的极深的黑暗面。   作为唯一知晓池舟真面目的倒霉鬼,舒海灵是大人眼中的池舟的小跟班。舒爸舒妈更是乐于见到自家女儿交到年级第一这样的朋友,他们对待池舟的态度堪比亲子,舒海灵偶尔都会怀疑池舟的真实身份,会不会是老舒家遗落在外的孩子。   只是舒海灵想不明白,如果她不同意,没有人能够逼迫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至于她真的爱上了池舟这个可能,舒海灵想都不想就排除了。   她有喜欢的人。   打开手机通讯录,韩城的号码赫然排在十名开外,与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连在一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同时舒海灵也注意到她给池舟的备注:行走的衣冠禽兽。唔,果然很符合他的气质。   按下通话键,舒海灵的心情莫名有些激动。   “喂,囡囡,有什么事?”   听到范青女士的声音,舒海灵差一点掉下眼泪。   “妈妈......”   “前往德国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XXX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话筒里传来登机的广播,舒海灵顿了下,“妈妈,你要去哪?”   范青女士的声音有点疑惑:“去汉堡看你小姨啊,小池没和你说嘛?机票都是他订的。我们顺道去玩一玩,下周回来。”   舒海灵:“......”   “囡囡,马上要登机了,下飞机再和你联系啊。”   范青女士的声音听上去很轻快,总不好因为自己影响了他们出去玩的心情,舒海灵暂时放下思念,乖巧地道:“嗯,你们玩得开心点。”   举目无亲、无家可归,这八个字就是舒海灵此刻心情的写照。   发了会呆,手机接到医院提醒体检的信息,舒海灵简单收拾了下自己,下楼时司机老陈已经等在门外。   “早上好啊大嫂。”   车窗摇下来,染着金色长发的一脸沧桑的大叔朝她释放出杀人微笑。   舒海灵差点给跪了,谁来告诉她为什么池舟口中的“老陈”会是高一时坐在她后桌的同班同学,陈家轩。   一个星期之前,这家伙还给自己写情书来着。 第三章   十年前的陈家轩留着清爽的寸头,穿无袖衫,手臂带疤,爱好揍人,口头禅是“你够资格做老子的对手吗”,在学习氛围浓厚的一中有着独特的身份地位。   舒海灵还能清楚的记得陈家轩写给她的情书,文采斐然,措辞讲究,就是字迹过于潦草,以致于她把最后一行字“务必于放学后独自前往天台接受我的爱情宣言”看成了“务必于放学后独自前往天台接受我的豪情宣战。”   一中的扛把子看不惯新晋的校园女神抢了她前女友的头衔,决定给她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舒海灵得出这样的结论,捏着信,一个人在教室里坐了很久。   门口路过的池舟走进来问她为什么不回家,舒海灵仰起脸蛋,很镇定地问他:“我从今天开始跟着你学散打还来得及吗?”   池舟接过她手里的信扫了几眼,表情微妙,“这大概是一封情书。”   舒海灵满脸的惊恐,“你们扛把子都是这么跟女孩子表白的?”   池舟挑了下眉,反问:“你被几个杠把子这么表过白?”   最后还是池舟替舒海灵赴了陈家轩的约,后续的发展是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回忆被陈家轩一口一个嫂子给打断了。   “ 嫂子,池哥最近忙得飞起,晌午饭都来不及吃一口,好像在搞城西的什么大项目,估计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只是时间长了,身体都要给他折腾坏了,他记得给你约时间体检,自己的身体却不当一回事,嫂子你可得心疼心疼他,革命的本钱搞没了,还怎么给糖糖生个小弟弟玩?”   舒海灵:“......”同学你的思想觉悟太过超前,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嫂子,人人都知道你们夫妻恩爱,但请不要在我家那口子面前展现出来好吗?自从她上回见了池哥,总嫌我伺候的不周到,月子里闹脾气,可把我愁坏了,眼瞅着一头秀发都要掉完了,你给我出出主意,这模范丈夫到底该怎么当? ”   望着陈家轩一头比她更为飘逸的秀发,舒海灵再次陷入了沉默。   “也对,这事不该问你,得问池哥,说起模范丈夫,有谁比得过他?”   恩爱夫妻?模范丈夫?在旁人眼里,她和池舟的关系是这么融洽的吗?舒海灵尚未适应陈家轩同学从校园杠把子到话唠大叔的转变,听他一顿妙语连珠,只觉得脑容量有限,随时可能陷入死机。   “陈......老陈?”   “哎,嫂子,你有啥吩咐?”   “能给我放个音乐吗?”   ......   舒海灵在一阵前卫的重金属摇滚乐的熏陶下昏昏沉沉地到达了目的地,一家私立医院。   门口有位护士小姐朝着舒海灵走过来,笑容得体:“池太太,这边走。”   舒海灵被这个称呼给囧到了,“叫我小舒就成。”   护士小姐面不改色地道,“舒小姐,方医生等您很久了。”   舒海灵猛然想起来她今早吃了早餐,抽不了血,同护士小姐一说,对方让她不必担忧,“那今天就不抽血了,您什么时候有空记得再来一趟。”   “池太太?”   正说着话呢,鼻间嗅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一位打扮靓丽的年轻女士走了过来,见到舒海灵,脸上浮现出笑容。   “真的是你啊,我说这么苗条的背影是谁呢,真是好久不见,这是......”女士瞥了眼她的肚子,捂着嘴,做吃惊状:“这是又怀上了?”   舒海灵:“......”要怎么跟完全陌生的人解释自己小腹微凸只是早餐吃得太多了这件事。   “恭喜啊,这可真是大喜事,改天一定要去池宅拜访......”   陌生的女士又聊起了舒海灵听不懂的生意上的话题,她觉得有点晒,拿手挡了下太阳,非常会看眼色的女士立刻结束了话题,并同她约定好了下次会面的时间。   当池舟的老婆看来不是件轻松的事,舒海灵百无聊赖地盘算起来,和池舟离婚的话能分到多少财产。   做完所有检查,看上去很具有学者气质的方医生在看她的体检报告,舒海灵盯着他后置的发际线,突然问了一句:“池舟他也常常过来体检吗?”   方医生摇了下头,“池先生基本都是陪着您来,你知道的,他很讨厌医院里的消毒水的味道。”   舒海灵:我不知道啊。   “对了,我这里正好有一份文件请你转交给他。”   舒海灵接过文件夹,看到封面写了“池小雨”这个名字,姓池,大概是池舟的亲人,她没听池舟提起过,他好像从不在她的面前说起自己的家人,舒海灵也从没问过。   今天早上翻箱倒柜的时候,她也没有在家里找到第四个人生活过的痕迹,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他们一家三口住。   呸呸呸,什么一家三口,好像她已经接受了“池舟的夫人”和“池棠的母亲”这些放在她名字前面的修饰语似的。   回去之前要去接一下池棠,舒海灵并不讨厌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着她那张肖似自己的脸,她虽然生不出什么血浓于水的强烈母爱来,但也不会排斥。   路上堵车耽搁了点时间,到达幼儿园的时候,大部分小朋友都已经被接走了,池棠抱着布娃娃,一边等爸爸妈妈,一边轻轻哼着歌。   舒海灵慢慢地靠过去,听到她唱的歌词是:“恐龙恐龙真大只,有的爱吃草,有的爱吃肉,有的爱吃池小棠......”   舒海灵:“......”看来昨天晚上的噩梦并没有消减孩子对于恐龙的喜爱之情。   “唱得不错。”   池棠一脸惊喜地转过来,扑到她的怀里后又探出头,朝身后望了望,车里的陈家轩欢快地同她打了个招呼。   池棠也微笑地挥着手:“陈爷爷好——”   沧桑的陈爷爷差点从驾驶座上一头栽下来。   孩子,这辈分可乱不得。   回到家的池棠还在纠结为什么不能叫陈爷爷而是应该叫陈叔叔这件事,舒海灵深入浅出地解释道:“因为你叫了陈爷爷,你爸爸就得管他叫叔叔了。”   池棠表示疑惑:“不可以叫叔叔吗?老师教我们要讲礼貌,遇到老人打招呼,爸爸为什么不打招呼?”   远在家中的陈家轩莫名其妙的又中了一箭。   舒海灵差一点就要陷入池棠小朋友的逻辑中去,思考了一下才开口说:“因为陈叔叔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一表人才的美男子,只是现在发型显得有点苍老,实际年龄大概比你爸爸还小几个月吧。”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池棠不懂什么叫一表人才,但她能听得懂美男子三个字,抬起亮闪闪的眼睛问她:“真的吗?比爸爸长得还要好看吗?”   “当然啦!”舒海灵语气肯定。   “你真的这样认为?”   这句话不是池棠说的,小姑娘已经撒着欢跑到爸爸的怀抱里去了。   舒海灵看了下时间,四点半,好家伙,陈家轩还说他沉迷工作不可自拔,这下班时间都快赶上幼儿园小朋友的放学时间了。   池舟一脸的不赞同:“老师还教了小朋友不能撒谎,糖糖可不要和妈妈学。”   池棠:“我就知道是爸爸最帅!”   舒海灵:“......”   这一对父女其乐融融的,倒显得她多余了。   晚餐时间,家里没人做饭,舒海灵打开外卖软件正要搜索哪一家外卖能配送到人迹罕至的半山别墅时,就见到池舟脱下了外套,系上了围裙。   池舟回头:“看我做什么?”   舒海灵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心里却小小的吃了一惊,池舟还会做饭呢?   她的惊讶源于一件往事。   某天,打完架一身狼狈的池舟正巧碰上了出门觅食的舒海灵。正值周末,舒爸舒妈外出,家里阿姨回了老家,没人做饭,舒海灵打算随便糊弄一顿,却被满脸血的池舟吓了一大跳。   大佬倒在她家门前,舒海灵还真做不到视若无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拖到客厅,期间碰倒了舒爸爸最爱的一件青花瓷,两架玉如意。   擦拭完血迹,舒海灵犹犹豫豫地开口:“你会做饭吗?”   池舟勉强睁了睁眼,“你这话确定是对一个伤患说的?”   舒海灵摊手,“人是铁饭是钢,我不吃饭会生锈的......”   “没做过。”池舟语气虚弱地打断她的长篇大论。   舒海灵表示难以置信:“大名鼎鼎的池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小天才哎,竟然没有点亮厨艺这么一个小小的技能?”   池舟:“......”   最后舒海灵几乎是炸了半个厨房才煮出来一锅看不出放了什么材料的学名为粥的糊状物。   她吃到第一口就给吐出来了,最后那锅粥尽数入了池舟的肚子。   十年后的池舟站在料理台前,熟练地运用着各种厨房用具,看得舒海灵眼花缭乱。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做饭的?”   带着一脸郁闷的表情,舒海灵走到池舟的身后站定。   打了个鸡蛋的料理天才抽空回了她一句:“大概是小学?”   舒海灵怒了,突然就体会到当天晚上舒爸回家后看到厨房和客厅的惨状,忍不住抄起鸡毛掸子揍她时的心情了。   “咱家有鸡毛掸子吗?”   池舟:“......” 第四章   一中有位池舟的狂热女粉丝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要是有一天能吃上池舟亲手制作的爱心料理,就算下一秒让她做三十套高考卷也心甘情愿。   这句话一出,内卷严重的一中女生们就自行把“三十”这个数字翻了几番,好像做的卷子越多,得到池舟洗手作羹汤的可能性也就越高一样。   十年之后,舒海灵成了这个尝到池舟手艺的幸运儿,她的客观评价是:不咋地。   用一句话来形容大概就是把蔬菜和肉刚好煮熟了这种程度,太淡了,这家伙的味觉不会出了问题吧?   “妈妈,你觉得好吃吗?”   善良的池棠小朋友显然希望从妈妈的口中得到负/面评价以此来提前结束今天的晚餐。   舒海灵看向池舟,很给面子地捧场道:“你大概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味道完全不输大厨。”   成年人的世界里充满了谎言和欺骗,舒海灵宁可吃池舟做的饭,也不愿意自己下厨,饿不死就行了,她对食物的要求并不是特别高。   “是么?”池舟放下筷子,大方的将他面前那一碟没动过的滑蛋虾仁推了过来,“没想到这么符合你的口味,多吃点。”   池棠见状也学着爸爸的样子把自己那一份给了妈妈。   舒海灵:“......”   泡澡的时候,舒海灵差一点就吐在了浴缸里。   她揉了揉被热气蒸腾的通红的脸蛋,突然想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她今晚要睡在哪里?   和池舟躺在同一张床上?这就好比露宿野外半夜起来尿尿,突然发现旁边的室友变成了张着嘴的猛兽这种程度的惊悚。   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池舟已经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了,听到动静,他回过头,目光定住,眼神转为幽深。   舒海灵穿了一条深紫色的冰丝吊带睡裙,几缕湿发紧紧贴着她的锁骨,水珠顺着蕾丝领边滑入暗处,温柔的小夜灯给她镀上了一层暧昧的光晕。大概是困得厉害,一双星眸半眯着,不自觉地流泻出几分慵懒。   池舟走过来,拿手指勾了勾她的发梢,是个邀请的姿势,然后压低了嗓音,问:“做吗?”   舒海灵的注意力还集中在他浓密的眼睫毛上,等到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整一个震惊脸:“......!?”突然就不困了。   “那个我今天......”   池舟开始解自己睡衣的扣子。   “等、等一下......”   池舟的胸膛一点一点敞了开来。   “我今晚和池棠睡!”   赶在池舟完完全全地解除武装之前,她终于把自己的话给说完了。退到安全距离,舒海灵喝了口冰水,看到镜子里池舟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敞着半边胸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这种时候可不能怂,舒海灵听到自己的声音里溢满了镇定:“这孩子昨晚做噩梦,幼小的心灵遭受了多大的伤害呐,我得去给她唱摇篮曲。”   “摇篮曲?”池舟的语气是明显的怀疑。   著名音痴舒海灵的自尊心在这一瞬间受到了巨大的挑战,她即将觉醒,完成华丽的蜕变!   她清了清嗓子,唱道:“站起来啊~反抗这该死的命运~我绝不向宿命低头~~~”   ......   用八个字来形容舒海灵的歌声: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一曲歌尽,萦绕在池舟心头的旖旎的想法已经完完全全的消散了。   可惜的是当她走进池棠的房间时,孩子已经睡着了,没能欣赏她的天籁之音。   四岁的小朋友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独立能力,据舒海灵的观察,池棠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吃完饭会主动把自己的餐具放进洗碗机,房间里的玩具也摆放的整整齐齐,连睡觉的时候都是规规矩矩,睡姿端正,完全秒杀同年龄的舒海灵。   基因真的很神奇,她的眼睛和嘴巴长在另一张小脸上,居然会显得那么可爱。   学生时代的舒海灵是公认的校园女神,齐刘海,黑长直,将清纯两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尽管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的精神内涵和清纯两个字毫不沾边,用她的死党夏辞的话来说——“本质是女流氓的姑娘就算有着堪比小白花的清纯脸蛋,在恋爱市场上果然还是没有什么竞争力的。”   曾经她不以为然,十年后惨痛的事实给了她当头一棒,女流氓舒海灵在谁更流氓这一点上居然完美的败给了池舟!他丫丫的一定是采取了什么卑鄙的手段来逼迫自己就范,搞不好池舟手里就握着她的把柄,这把柄让她不得不妥协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男人。   方才那样的求欢场面再来几次,舒海灵可承受不了,一次两次还能搪塞过去,要是池舟失去耐心打算霸王硬上弓怎么办?思来想去唯有从池棠身上入手,以这家伙的谨慎程度,除了至亲,想必不会在人前露出马脚。   说起至亲,她方才将“池小雨”的文件袋拿给池舟的时候,这家伙的脸上露出了一瞬间的阴沉,虽然很短暂,但还是被时刻关注着他表情变化的舒海灵捕捉到了。除了池棠,或许池小雨这个人也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只是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向池棠套话,总不能说“我怀疑你爸爸威胁我结婚且有家庭暴力的可能,请你勇敢地站出来检举爸爸的恶行来保护妈妈!”这样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话题吧!   思考过于深奥的问题的结果是——舒海灵睡过头了。   睁开眼的时候,池棠已经穿上了漂亮的小裙子站在她的床前了。   再独立的小朋友也有自己完成不了的事情,见到妈妈醒来,池棠从身后递上一把梳子,表情苦恼:“妈妈,我不会梳头。”   打着哈欠依然懵懂的舒海灵嗯了一声,“我也不会。”   池棠:“......”   舒海灵又问了一句平时是谁替她梳头的,池棠回答说是爸爸。   “那我陪你去找爸爸?”   池棠又递上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大字:今天也拜托你送糖糖上学了,记得给她吃早餐。   “宝宝你记得自己几点上学吗?”   池棠说了一个时间,舒海灵一看,只剩下二十分钟,属于学生时代的那种早晨的紧迫感又来了,匆匆给池棠绑了一个辫子,两人走下楼,厨房里的蒸笼上还热着小笼包,想到池舟的手艺,舒海灵顿了一下,决定和池棠沟通:“今天来不及了随便吃一点,明天我给你准备好吃的?”   池棠点点头,小口小口地吸着汤包里的汁水,“王奶奶做的小笼包最好吃了,妈妈比王奶奶还要厉害吗?”   王奶奶就是池家大宅的管家,因为要做料理大赛的评委去了邻市,归期未定。冰箱里存着许多王奶奶临走前备好的速食,接下来至少一周不用担心早餐的问题了。   院子里响起车喇叭的声音,陈家轩已经到了。   他盯着池棠的新发型,忍俊不禁地说:“今天幼儿园是举办奇装异服大赛吗?糖糖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光靠这个发型就赢了。”   舒海灵也笑了笑,望着陈家轩头顶迎风飘扬的金毛,道:“哪里哪里,比起你来我们还是甘拜下风的。”   不愧是池哥的老婆,连损人的腔调都拿捏的分毫不差,他小声地嘟囔:“明明我家Fiona说这样的发型最帅了......”   “嫂子你接下来去哪儿?要我送你回池宅吗?”   舒海灵正要回答,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她给这位朋友的备注十分亲切:连环夺命call   接通电话,连环夺命call是名男性,语气有些焦急,开口就喊她祖宗:“您什么时候回舞团能否给个准确的时间?你走那年招的新人迟迟等不到新节目,扬言要打包走人呢,你不知道我最近为了舞团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星曜那边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要撤资......”   明明是一通抱怨舒海灵听得却险些热泪盈眶,谢天谢地,十年过去了,她至少成长为一个有正经工作的社会青年而不是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了!   她的语气带着哽咽,颇动情地说道:“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从今往后我会重新做人的!”   对方:“......”   陈家轩:“......”   车窗外路过的警察:“......” 第五章   轿车停在了一幢砖红色的小洋楼底下。   从车窗里望出去,能看到建筑物的二楼悬挂着一副显眼的海报——Stardust舞蹈工作室。海报的右下角是一张熟悉的侧脸:知名舞蹈老师Serein   沧海桑田岁月变迁,她居然还混成一个名人了。舒海灵戴着墨镜下了车,没办法,好像突然就有了一种偶像包袱。   “请问这位小姐你找谁?有预约吗?没有预约的话这边登记一下。”   偶像包袱很重的舒海灵一进门就遭遇难题,这里的前台小姐姐居然不认识她?   她摘下墨镜,甩了甩一头栗色大波浪,从善如流地在空白登记表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Serein?你就是Serein?”小姐姐满面讶色。   舒海灵颔首:“是的,我就是传说中的......”   “老板!老板!我抓住人了!你快下来——”看上去温柔可爱的小姐姐居然一个纵身跨过了半人高的台面,伸手就把舒海灵给擒住了。   舒海灵:“......”这到底是舞蹈工作室还是武术工作室?   “来了来了——小高你别松手啊,撑住——”   连环夺命call其人,姓钱名晨意,是Stardust舞蹈工作室的老板,同时也是舒海灵的大学前辈。   钱晨意个子不高,一米六八,即便是瞪着眼看人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压迫感,舒海灵能在他的身上找到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面对很久没见的老朋友。   “念书的时候就诓我开工作室做合伙人,还说什么努力奋斗将毕生奉献给舞蹈事业,结果你丫的一毕业就结婚,结完婚就生娃,可怜老哥哥我一个孤家寡人,年过三十连个暧昧的对象都没有......”   舒海灵:“老哥哥你这意思是要我给你介绍女朋友?”   喋喋不休的钱晨意僵了一瞬,抬起颤巍巍的手捂胸口:“你你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装傻?哪家公司产假休四年还能给你留工作岗位的?要是你还有点良心请赔偿误工费和我的精神损失费好吗?”   聊到钱舒海灵可就来劲了,她拿出手机找到和钱晨意的聊天记录,一字一句地指给他看:“我确定都有按照客户的要求发送编舞demo给你,生产那段时间也经由你的同意把手头的工作安排给了其他同事,并不存在耽误工作的情况,当然了如果你觉得有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的律师......”   “唉唉唉......怎么都开不起玩笑了喂。”钱晨意搓着手赔笑道:“学妹,要不我们接着聊聊你给我介绍女朋友的事情?”   舒海灵已经在来的路上看过了所有有关工作的记录,这得益于她从小就有的写日志的习惯,她忘性大,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提醒自己。   闲聊时间结束,钱晨意带着她转了转二楼,特别参观了下新建的舞蹈室,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三两个人在练舞,挥汗如雨的感觉真不错,舒海灵看了都有一种想要亲自上场的冲动。范青女士曾是一名芭蕾舞者,在她的影响下,舒海灵从小开始学舞,民族、古典、现代、芭蕾都有涉猎,舞蹈也成了她唯一一项坚持下来的爱好。   钱晨意见她盯着舞蹈室眼都不眨一下,笑了笑:“怎么,技痒啦?要不趁这个机会给新来的年轻人上一课?”   “改天吧。”谁教谁还不一定呢。想起钱晨意电话里提起的事情,舒海灵又问:“你说的星曜撤资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个星曜和她知道的星曜是一家公司的话,撤资这个举动就很奇怪了。   钱晨意:“听说是星曜的资金链出了问题,负责舞团投资的小韩总下台了,新上任的经理决定撤资,我都没来得及和对方详细谈一谈,不过听他们负责人的意思好像是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舒海灵皱眉:“小韩总?”   钱晨意点头:“对啊,你和小韩总那么熟,消息怎么比我还慢?”   果然是韩城。舒海灵记得韩城曾说过,他无意接手爸爸的公司,坦言自己的性格并不适合从商。看来得找个机会去见一见他了。   “学长,星曜那边我会再争取一下,资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女朋友的事情就算了,我认识的优秀女性有限,要不然我给你找个靠谱的婚介所?”   钱晨意:“......不必了。”   *******************   舒氏集团总部,员工群,一到饭点,忙忙碌碌的打工人们就开始沸腾起来。   “食堂今天有我最爱的糖醋排骨吗?”   “有人去便利店吗帮忙带个新出的金枪鱼饭团!”   “爆炸新闻!有人在十八楼咖啡厅偶遇前老板的掌上千金——”   “楼上消息这么落后的?前老板的掌上千金不就是现老板的夫人?”   “这是饭点查岗来了?”   “查什么岗,人家那是秀恩爱。”   随即有人上传了一张高糊偷拍——不苟言笑的大老板一脸宠溺的将自家小娇妻搂在怀里。   然而事情的真相往往令人忧伤,偷拍者的角度有点问题,真正的状况其实是舒海灵一拳挥向池舟半途被他拦下来攥在手中。   池舟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发什么神经?”   偷袭失败,舒海灵的内心充满了怒火——跑来自家公司拉赞助却惊闻总裁换人变成了死对头池舟。   她听到员工在谈论新老板的光辉事迹,什么力挽狂澜拯救濒临破产的集团云云,听得她一头雾水。   “你刚刚说新老板是谁?”   “新老板都不知道,你哪位?是舒氏的员工吗?”   “新老板是谁?”   见她面色不善,员工还是据实以告,端着咖啡走之前听闻摔杯巨响,连忙找来安保人员最终惊动了池舟。   舒海灵摔了个杯子,有点犯怵,默默酝酿着词儿骂人,池舟见她不说话,抬手看了眼表,问:“吃饭了没有?”   舒海灵:“吃你个——”见他眼神扫过来,她转头冷哼一声:“吃不下!不吃!”   池舟揉了下她炸毛的脑袋,“那正好,我还没吃,连你的份一起吃好了。”   “大庭广众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舒海灵被池舟拽着朝办公室走,路上碰到不少公司员工,虽然大多不认识,但难免碰到一两个熟人,比如舒爸爸曾经的副手黄副总,她叫一声黄叔叔的,几天前还给她辅导过数学作业,现在却一脸揶揄的望着她。   舒海灵觉得脸上有点燥,心里那股郁气也就散了,加快脚步恨不得就此消失。   总裁办的样子和记忆中没什么差别,就连她执意放的一张影响整体风格的粉色小沙发也还在。而舒爸用来摆放各种字画和收藏的小橱窗里则是摆满了她和池棠的照片。   那些照片是舒海灵所不熟悉的十年:大学入学照、社团活动、舞蹈表演、毕业典礼......陌生的时光仿佛被人现场放映,这些照片的拍摄风格和角度都有相似之处,该不会出自同一人之手吧?   她看得认真,突然就闻到一股饭香,飘着她最爱的咖喱鸡的味道,她现在饿得要死,不争气的咽了一口口水。   接收到她细密而热烈的视线,池舟了然道:“知道你吃不下,我不会浪费的,放心。”   舒海灵:“......”她吃不上饭也不会让池舟好过,往小粉沙发上一坐,语气严肃:“找你谈个事。”   池舟果然放下筷子,“以什么身份谈?”   舒海灵无语:“还分什么身份?有区别吗?”   “当然,若是以舒氏员工的身份,你需要先拟写一份计划书,再由秘书部审核过后交给我。”   这家伙一脸认真的说着讨打的话的本事真是分毫未减,舒海灵的心头一瞬间闪过诸如“鸠占鹊巢”“李代桃僵”“小人得意”等等足以表达她鄙夷的词汇。   “那以你老婆的身份呢?”   池舟姿态随意地朝后靠了靠,那双略显疲惫的漆黑眼眸里浮起些难言的兴味来:“那就不太适合在这谈。”   “那你想在哪儿谈?”   “比如说......床上?”   舒海灵:“......”   这家伙上班的时候都满脑子黄色废料真的好吗?舒氏集团在他手上真的不会破产吗?   “你还想谈么?我随时恭候。”池舟催促道。   舒海灵:“滚蛋——”   关上门的一刹那,她听到池舟心情很好的说了一句。   “吴秘书,替夫人打包一份咖喱饭。”   可恶,完完全全地沦为送上门的消遣了! 第六章   舒海灵到底还是把那一份咖喱饭吃了,舒爸爸热爱美食,舒氏集团的食堂是出了名的好吃,而且对员工免费,不吃白不吃。   只是吃饭的时候总有人在旁边歌颂池舟的丰功伟绩,难免会影响心情,好在很快就有人走了过来。   “海灵,要不要和黄叔叔一起喝一杯?”   黄仲廷,舒氏集团副总,舒爸最好的朋友,也是舒海灵敬爱的叔叔。黄叔叔爱茶,办公室里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舒海灵每次来他都会亲手泡上一壶香茶。这一回泡的是白毫银针,茶汤很浅,香气也是淡淡的,舒海灵轻轻抿了一口,抬起头就对上黄叔叔笑眯眯的眼睛。   “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当初还是个为了一道难题哭鼻子的小姑娘,现在都成了别人的妻子和母亲了。”黄叔叔叹息一声,“日子过得真快,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成长起来,才觉得是我老了。”   舒海灵看着黄叔叔霜白的鬓角,情绪有些低落,尽管没有这十年的记忆,但岁月的流逝是不可逆转的,它真实的在每个人的身上留下了痕迹。   “还是你爸爸想得开,找到了合适的接班人就早早的退休,如今满世界潇洒,比黄叔叔强多了。”黄仲廷感慨道。   想得开?这是得多么想不开才能把公司交给一个外人啊!舒海灵不解,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不满:“爸爸还那么年轻,明明可以多干几年的......”话说到一半,她自知不妥闭上了嘴,如果舒爸早有退休的想法,她这番话听起来简直就是不孝。十年过去了,舒爸肯定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可以顶天立地的巨人了,他也是会老的。   黄叔叔年纪还比爸爸小一些,如今也是华发丛生,不知道十年后的爸爸妈妈怎么样了,她思绪飘到窗外,看见几只灰羽的鸟雀依偎在一起啄食。   黄仲廷察觉到舒海灵心思起伏,不动声色地转移着话题:“海灵啊,今天来公司有什么事么?需不需要黄叔叔帮忙?”   舒海灵没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是为了给舞团拉赞助,只是这当家做主的人换成了池舟,她不愿在他面前低头,更不愿被人说闲话,既然如此一切就按照章程来办,于是问了几个关于公司投资方面的问题,黄叔叔耐心地一一指点,舒海灵听得认真,没意识到时间流逝,直到有人敲门才从全神贯注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她端起茶杯,里头的茶水已经凉透了,看着茶几上的纸和笔,忽然意识到这情形和十年前有多相似,不管岁月如何变迁,很多习惯还是保存了下来的。   她沏了一壶新茶,没惊动人悄悄地离开了。   ......   舒海灵打车去了星曜,星曜是韩家的产业,从事娱乐业,照理说和舒家的公司没有什么合作,但是舒爸爸和韩城的父亲是老同学,二人又同为C市的富家子弟,打小起,圈子就是连在一块的。   也正因为这一层关系,她认识了韩城。韩城比她大四岁,她二年级的时候他上六年级,她上初中他高中,等她上大学了,韩城已经毕业。她始终在追寻韩城的脚步,明明不是块学习的料子,却为了韩城努力奋斗考上了市里最好的一中,趁着高一暑假还算清闲,她准备离家出走去找韩城,没想到一夜醒来,她的人生已经发生重大改变。   来到星曜大厦底下,舒海灵想起来一回事,听钱晨意说韩城已经离职,这会人要是不在星曜呢?手机电量低自动关机了,舒海灵没有其他的法子,还是朝星曜大厦走了进去,至少问前台借个充电器。   充电的时候顺便问了下韩城的事情。   前台小姐姐绽出美丽微笑:“抱歉,韩总已经离职,他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小姐方便的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如果下次见到韩总,我会代为转交。”   舒海灵有韩城的号码,手机这会已经开机,她正要点开通讯录,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韩总。   舒海灵立刻意识到是谁来了,检查了下自己的衣着,嗯,很优雅,头发,稍微有点乱,匆匆整理了一下,带着不期而遇的惊喜笑容转身:“韩城哥哥......”   笑容却在看到他臂弯里的一双柔荑时僵住了。   迎面走来一双玉人,男的眉目舒朗长身玉立,自带一股书卷气,女的高挑秀逸,走起路来飒飒生姿,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正试图从身旁的臂弯里挣脱出来,脸上则带了丝恼意,压低声音威胁道:“再不放手我揍人了啊。”   韩城好脾气地赔笑道:“众目睽睽的给我留点面子呗。”   完全没有发现就站在不远处的舒海灵。   她看得分明,韩城眼里都是那女子的影子,他向来注重礼仪,绝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与人有过分亲密的接触,舒海灵面对他时,总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淑女的典范,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并不优雅的另一面。甚至在他面前,自己的每一个笑容都是精心设计好的,能换来他一句“像个小公主”都能让她兴奋得睡不着觉。   端方守礼的韩城原来是会用那样纵容的眼神去痴缠一个女子的,他的手除了垂在身侧,也是会去牵那个叫他心悦的女子的。   秦微然注意到舒海灵的目光,问韩城:“那个女孩是不是在看你?”   舒海灵不知道此刻萦绕在心头的莫名情绪是什么,不像是失落,也不像是嫉妒,总觉得心里有一座建造好的城堡崩塌了。   “灵灵?”韩城终于发现了舒海灵,先是有些不解,转念又想到舞团的事,陡觉抱歉,临走之前竟然没有将这件事情交接好。   舒海灵走上前打招呼,看一眼韩城边上的女子,露出疑惑的表情:“这位是......”   韩城大大方方地向她介绍,“这是秦微然,我的未婚妻。”又道:“舒海灵,关系很亲的小妹妹。”   妹妹......   这种时候,舒海灵佩服自己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嫂子好。”   秦微然微微一怔,谨慎地纠正:“太早了点......叫我微然就好。”   “微然姐姐,我今天来是有事情要和韩城哥哥商量。”避免误会舒海灵说得很清楚:“是工作上面的事情。”   韩城愈发愧疚,“抱歉,最近事情比较忙,忘了和你说这件事,我会和新上任的章总谈,尽我所能让他看到舞团的价值。”   舒海灵从包中取出准备好的资料,递给他:“这是我写的一份计划书,替我转交给章总即可。”   既然韩城已经离职,再由他出面谈投资就不合适了,舒海灵想用自己的方法打动星曜的人,星曜深耕娱乐产业多年,宣发和策划都是一流,能够争取的话她是不会放弃的。   她看着韩城接过资料,表情轻松了几分,道:“提前恭喜哥哥姐姐,什么时候办喜事一定要第一个叫我啊。”   韩城点头:“自然。”   这不是一个可以闲聊的场合,舒海灵刻意地看了眼表,说:“到了接娃的时间了,那我先走了。”   秦微然注视着舒海灵远去的背影,惊讶:“她看上去这么年轻已经有孩子啦?”   韩城促狭一笑:“所以说我们要抓抓紧了啊......”被未婚妻一把拧住腰间的软肉,旋转。   “哎呦喂,轻点......”   ......   晚餐时间已到,池棠结束了钢琴课的学习,恭恭敬敬地把老师送到了门口,看着人走远,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符合年龄的忧虑来。   “池棠小朋友,今天的课程很难吗?”池舟戴一副细框眼镜,柔和了眼神中的锐利,神色也多了几分懒洋洋的意味。   池棠摇头,“我是看Cathy老师刚刚脸很红,担心她有可能是发烧了,爸爸,能不能叫个车子送一送老师?”   池舟忙着做饭,没注意到钢琴老师的异样,却发现了池棠心思细腻的一面,颇感欣慰:“好。”   他朝楼上望了一眼,又问:“妈妈呢?”   池棠指着二楼练舞房,人小鬼大地叹气:“糖糖在学习,妈妈也在学习,家里只有爸爸不......”她手指点额努力思考了一阵,终于想出一个成语:“不学无术。”   池舟失笑:“成语学的不错,回头奖励你一套最新版辞典。”   池棠:“......”   池棠口中努力学习的舒海灵一个人窝在练舞房的角落里,把音乐声开到最大,浑然不觉有人走了进来。   震天响的舞曲被突然按下了暂停,像是引吭高歌的天鹅被人一把掐住脖子,舒海灵觉得异常窒息。   她瞥了一眼来人,随口说道:“我还不饿,你们先吃。”   “不高兴?”   透明的镜子里清晰映出池舟的腰和长腿,嗯,看来经常打架也是有好处的,这肌肉线条不跳舞可惜了。   镜子里的池舟靠近了几步,那张漂亮的脸蛋放大到一个危险的距离时,舒海灵终于开口:“没有不高兴。”   池舟缓缓弯下腰,直到眼神与她平视,才幽幽地说道:“无意识的发呆加上毫不节制的进食,舒海灵,你要想掩饰,可以稍微用心一点。”   手中的薯片袋被她狠狠一捏,发出清脆的空响。   自以为掩藏的很好的情绪被人轻易看穿,可恶啊,最了解你的人果然是你的敌人!   “露出这样的表情,是在向我撒娇吗?”   池舟用一种调笑的轻松语调说道,接着不太温柔地抬起了舒海灵的下巴,用力在她眼角按了两下。   泪光闪现,舒海灵被疼哭了。 第七章   想念爸妈的时候没有哭,被韩城打击的时候没有哭,现在只是被池舟按了两下,泪水居然忍不住决堤了。舒海灵在心中默默唾弃自己,大意了,怎么能够在池舟面前哭泣呢!   这家伙向来以弄哭自己为乐,她越是伤心池舟就越开心,眼泪果然是毫无用处的东西,舒海灵吸吸鼻子想要站起来,却因为久坐不起,双腿酸软,她干脆往墙上一靠,瞎掰扯道:“听了音乐忽然来了点编舞的灵感,我再研究一会,不用等我你们先吃饭吧。”   池舟瞥一眼她僵硬的坐姿,拆穿她显而易见的谎话:“腿麻了?”   “不是麻了,是我饿了,没力气。”舒海灵义正辞严地强调。   池舟这次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朝她伸出一只手。舒海灵在他面前一向没有什么形象可言,借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感受到手掌下的力量,她打量着他的侧脸,诚恳地提议:“有没有兴趣来学舞蹈?你的身体条件适合我们这一行。”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池舟的身材条件比一些专业的男舞者还要好,她甚至已经在脑海里替他筛选出合适的舞种。   池舟的脸上露出了点惊讶的神色,像是很感兴趣似的,问了一句:“有没有那种需要身体接触的舞蹈,我喜欢那样的。”   双人舞并不在她研究的范围里,但舒海灵还是很欣慰,艺术殿堂不拘一格,欢迎每一个人才的加入。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发你一些视频。”   池舟挑眉:“我是实践派,更倾向于老师手把手教。”   这也好办,舒海灵像个推销产品的资深销售,语带诱哄:“那我先咨询一下然后给你报个班?”   “嗯,就报小舒老师的班,其他人我不习惯。”   舒海灵:“......”要是还没意识到被调戏了就是她的迟钝了!   被池舟带偏了的舒海灵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已经从那间封闭的练舞房里走了出来,什么伤感,什么失落,统统抛在脑后,不值一提了。   沙发上散落着舒海灵的计划书,池舟随意扫了一眼,瞄到“星曜”两个字时,停顿了一下。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档舞蹈综艺,年轻的偶像们跟随着音乐节奏展示freestyle舞蹈,舒海灵看得津津有味。外行看个热闹,她从专业者的角度去看,却看出了另一种趣味。   没经过长时间训练的人很少能够随自己的心意玩弄节奏,要跳得漫不经心游刃有余,光靠那样单薄的身材是不行的。但这个环节,展示的就是一种信手拈来的自信,虽然生疏却落落大方,看得出来还是有一些舞蹈底子在,对身体的掌控能力也比较协调。舒海灵默默记下了屏幕上男艺人的名字。   男色惑人,底下坐的女粉丝们高声尖叫,舒海灵莫名的想到了从前在学校里,每每轮到池舟上场打球时,她的耳朵也是这样被荼毒的。偶像深谙与粉丝的交流方式,一视同仁,从不流露偏颇之意,池舟却仿佛学不会那些规则,总是威胁舒海灵替他拿衣服,亦或是送水,如此“特别”的关照理所当然地引来了一部分女性朋友的敌视。   幸好舒海灵的同性缘比异性缘要好得多,没发生过什么让她难堪的事情,但很不幸的,她原本就稀少的桃花运像是被人连根拔起,除了一个陈家轩,竟无人向她流露出好感之意来。   池舟简直是一颗老鼠屎,毁掉了她名为“青春”的一锅纯白的粥。   想到这里,她瞪了老鼠屎一眼。   池舟正浏览着她的计划书,神色随时间推移,渐渐转为嫌弃。   “你就是拿着这份计划书去和星曜的人谈投资的?”   舒海灵心里一咯噔,“怎么了,哪里写的不好吗?”   池舟摊开手。   舒海灵连忙给大佬递上笔,没办法,学生时代他的成绩就是顶尖的,尽管她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想法和思路是最清晰的。   池舟随手改了几笔,边写边说道:“分析舞团能带给公司的经济效益,单靠几场演出的门票钱?恐怕还值不回星曜投进去的成本。”   舒海灵反驳:“这些年舞团沉下心,打破边界融合了大众文化的传播路径,吸引到了不少人的关注,如果星曜宣传得当,我相信会有观众买账的。”   “有多少人?你算过这笔账吗?”池舟一针见血道:“星曜愿意付出时间精力去和你赌究竟有多少人改变了理解艺术的方式吗?你想知道答案,调查问卷或许更快一些。”   舒海灵一时语塞。   毒舌归毒舌,她知道池舟是来帮她解决问题的,于是给他倒了杯橙汁,讨好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池舟分明是讨厌甜味饮料的,也向来喜欢在舒海灵喝的时候泼冷水,给她普及各种添加剂的危害,但这一回,他居然耐着性子喝了一小口,然后皱起眉,说了两个字:“拿走。”   舒海灵爽了,紧接着又听到一句,“别叫池棠看见。”   她连连点头,因为等待池舟的方案,不自觉地靠近了几分,几乎挨到他的肩。   池舟习惯性地伸手揽住她,一只手绕过舒海灵的肩膀在纸上圈圈画画,没注意到她身体瞬间的不自然。   舒海灵深呼一口气:姑奶奶忍了!   “艺术没有边界,但艺术也需要营销,你那个工作室的名气在业内或许还可以,但知名度还是有局限性,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在于打造一个个人品牌——也就是你。”   舒海灵表示惊讶:“我?”   池舟淡淡道:“你这块闪光的金字招牌才是最重要的,记住,是人来找你,而不是你去找人。”   舒海灵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那我该如何行动?”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办,计划书上传给星曜,他们会去实施的。”池舟丢开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舒海灵腿上闭目养神。   舒海灵顾不得撵走他,打开笔记本快速修改方案。   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时,她听到池舟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好像提到了韩城的名字。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池舟没再开口,似乎睡了过去,舒海灵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长长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韩城要结婚了。”   “他的未婚妻叫秦微然,个子高高的很有气质,站在他身边,两个人看上去很般配,我心里......”   膝盖一动,池舟被她的絮絮叨叨给吵醒了,坐起身脸色有些阴沉,是没睡好觉被打扰的那种不快,舒海灵表示理解,要是有人在她睡着的时候念经,爬也要爬起来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于是默默吞下了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她心里竟然没有太多波澜,短暂的失落过去后,甚至能够心平气和地谈论起那一双璧人。   她对韩城,究竟是怀着一种怎样的情感呢?   ......   新的方案很快得到了星曜的回复,星曜方面的负责人约了舒海灵见面谈具体的合同,和韩城签约那会只提供资金不一样,星曜这一次会提供一系列营销方案,舒海灵感受到对方的诚意,打算拉着钱晨意一道去赴约,她毕竟是落伍了十年的人,要学的东西有很多,话一旦说多了露了馅就麻烦了,聊舞蹈她没什么可担心的,聊生意,就不是她的长项了。   她很喜欢池舟说的一句话: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办。说起池舟,这趟合作能成还有大半是他的功劳,舒海灵想着找个机会当面感谢,这几天却几乎没见着他的人。   依稀听陈家轩说过,他在忙一个城西的土地开发案,早出晚归的,常常都是睡在办公室里。他是真的很忙,舒氏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运转和决策,每一步都需要深思熟虑。从前的舒爸偶尔也会在范青女士面前抱怨,但池舟,以他的个性,绝无向人倾诉的可能,这家伙像是一台无需通电就能运转的机器,不知疲倦地执行着每一道指令。   师长们眼中的池舟沉稳冷静,值得信任,而同龄人之中,他是所有人都要仰望的存在,自律、坚定,优秀的让人连嫉妒都觉得是一种徒劳。与此同时,他还很合群,没有那种天才的恃才傲物,能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又懂得体谅别人,拥有能将一切问题都化为虚无的特殊能力。   舒海灵只远远地瞧过他几眼,印象中是一个完美的过分的好人,她不擅长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也认为没有打交道的必要。直到某个寒冬的夜晚,她因为第一次考入年级前三十很是上头,约了一帮好友聚会唱K,散场的时候把钱包弄丢了,她一个人走在KTV后面那条又长又窄的幽黑小巷子里,见到了池舟。   稳居年级第一的三好学生,用他那双握笔的手,提起个半死不活的男人,一下接一下地往石墙上砸。   夜色深沉,舒海灵看不清飞溅出来的液体是什么颜色,却看清了池舟的一双眼睛:冷漠、空荡,毫无情绪波动,像千年不化的霜雪埋葬着一整条长街,他是那条无人问津的长街,无声而压抑地释放出自己的恐怖。   舒海灵的大脑一片空白。 第八章   舒海灵同学这辈子见过的最暴力的画面不是范青女士刀解鸡鸭就是隔着屏幕看电视剧里杀人如麻,这个世界的另一面,或苦难或深重的被人刻意隐瞒的东西,第一次如此鲜明的呈现在她的眼前。   她被这样的画面冲击得有些失神,也就忘记了第一时间逃离。   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同学用一种颇为熟稔的口气打招呼:“同学,一个人出来唱歌?”那个当下,池舟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微笑着同她聊天。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自然,自然得像他们在任课老师的办公室偶遇一样,舒海灵条件反射地接了话:“我出来找钱包,天色太暗,还没找着。”   “天色太暗”似乎是她释放出来的一种信号,池舟弯腰,捡起了地上一小截燃着火星的烟头。   “同学,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这句话听起来有几分耳熟,舒海灵想起了她看过的那些电视剧,当凶手作案被发现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两个充当炮灰的小角色惨无人色地念叨着“我什么也没看见,好汉饶命”然后就被行凶者咔嚓一下给灭了口。   这时,原本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突然暴起,用他那钉子似的胳膊肘去捅池舟的小腿——池舟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将人狠狠踩在脚下,火星一闪,他手里那截烟蒂碾在了男人露出的腰腹间。   滋滋滋——不知道是痛呼声还是什么声音。   “同学,你看到了什么?”池舟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舒海灵反应过来他在问她的话,慢吞吞地说:“肌肉、纹身、猛男......”原谅她是学舞蹈的,第一时间关注的是人体的线条。   “......什么?”池舟的手抖了抖,地上的男人又哀嚎一声,侧身露出了背上完整的纹身图案:猫还是虎?   下一秒,舒海灵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卡在男人屁股兜里的粉色方形物体。   “咦,我的钱包——”   抽出钱包,池舟朝男人踢了一脚,低低道:“滚。”   眨眼间人就消失在巷子深处。   池舟把钱包递给舒海灵:“看看少了什么。”   舒海灵当着他的面点了点,什么也没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是什么时候顺走她的钱包的。   池舟站在灯下的阴影里,始终没有挪动一步。舒海灵借着迷蒙的光快速打量了一下,他的眉峰上方,有一道狭长的深色痕迹。   舒海灵又翻了翻,终于在钱包的夹层里找到一块印着小雏菊的迷你创口贴。   “给——”   池舟扫了一眼,一瞬间露出了奇异的表情,总之就是有点嫌弃,不太想接的样子。   有伙伴在喊她,舒海灵把东西往他手里一塞,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如果重来一次,她绝不会选择走进那条巷子,就算走进那条巷子,也绝不会和池舟搭话,更不会做出类似关怀的举动。事实证明,坏小子并不会被偶然流露的善意打动,能够征服坏小子的,只能是更坏的混蛋。可惜的是,舒海灵再没有见过比池舟更混蛋的混蛋了。   ......   坐在车上,凝望窗外人流,景色一路在变,行人表情相类,充满了社畜的麻木和冷漠,钱晨意想不通,为什么坐在旁边的舒海灵却活泼得像只刚从笼中飞出来的小鸟。   她的活泼并不体现在举止上,只是盯着那份快翻烂的计划书,她的表情在一分钟之内变化万千:兴奋、期盼、恍惚、悔恨、咬牙切齿......   “嗯,冒昧的问一句,签约现场是有你爱恨交织的初恋情人吗,学妹?”   舒海灵的视线终于从计划书上移开,表情疑惑:“嗯?为什么这么问?”   钱晨意:“因为你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去工作而是去寻仇......”他再次提醒道:“星曜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学妹你尽量克服一下啊。”   舒海灵:“......”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会让她变得如此面目狰狞吗?   因为提前确认过合同,双方约在距离星曜大厦不远的一家中餐厅见面,比起正式的场合,这样的地方更适合针对合同条件相互推拉——这是钱晨意的原话。要不是舒海灵知道这家餐厅的老板是他的表弟,她一定会信他的鬼话的。   “你不是也很喜欢这家餐厅的菜吗?看,我还特意考虑你的喜好。”   钱晨意偷偷瞄了一眼舒海灵,阳光下的侧脸轮廓流畅,莹白如玉。学妹不说话的时候,很有几分冷冷清清的女神气质。他也是有私心的,眼高于顶的表弟第一次心动的对象竟然已为人妻,还没表白就失恋的表弟央求见人最后一面,算是给他无疾而终的暗恋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钱晨意能怎么办呢,当初还是他把舒海灵领进来吃饭的。   星曜来的负责人是章总手下的创意总监刘康,秘书部的一位助理以及一位法律顾问。人家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场合而有所怠慢,钱晨意满面笑容地上前握手。   舒海灵发现自己只是个陪衬,钱晨意口才出众,能说会道,才一会的功夫已经和坐在对面的刘总监称兄道弟了,她做了很多准备,结果才发现这样的场合根本不需要她说话,她只需要安静地用餐就可以了。   钱晨意点的几道菜都合她的胃口,重麻、重辣、重油,舒海灵一心一意夹菜,是饭桌上用的最多的那一个。她那已经习惯了清汤寡水的胃隐隐有抽动的迹象,服务生适时地送上了一碟清淡的时蔬,舒海灵吃下几片菜叶子,暂时压下那点翻江倒海的感觉。   就是这家店的服务生太过热情,服务周到至极,站在她的旁边恨不得亲自给她布菜,让人有些招架不住。舒海灵接过纸巾擦嘴,吃不下去了。   钱晨意扔给表弟一个同情的眼神:看吧,她果然不记得你了。   合同谈得差不多了,刘康从餐桌的另一头递过来一张白纸,脸上带了些不好意思的笑容:“Serein,我女儿也是学舞蹈的,她是你的粉丝,知道我这次来说什么也要拿到你的签名,拜托了。”   粉丝?舒海灵小小的吃了一惊,她竟不知道自己是这样有名的人。签下名字的一瞬间,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奇特的感觉,她看过自己的舞蹈录像,也在练舞房里看到了数不清的奖杯和奖状,属于Serein的荣誉填满了舒海灵缺席的十年的每一个瞬间。   然而舒海灵就是Serein,她拥有能够给其他人带来力量的超能力。这个认知叫她在瞬间热血沸腾,空白的时光没有消磨她的野心,从下定决心的那一天起,舞蹈就是她生命里第二件重要的事。   刘康见舒海灵突然站起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举起酒杯:“合作愉快,Stardust和我们星曜很配,不是吗?”   舒海灵盯着杯子里的酒,热情冷却的脑袋有些发晕,其实她的本意只是想站起来表达一下感谢这样。   未成年人禁止饮酒,心理年龄只有16岁的舒海灵还没有尝过酒的滋味呢。说不定十年后的这具身体千杯不倒呢?抱着这样的期待,她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倒在了餐厅的卫生间里。   “学妹,你没事吧?”舒海灵去得太久,钱晨意不得不在外间高喊。   他接下来还要回工作室开会,时间很紧,又听不到舒海灵的回应,当下就有点着急。   表弟倒是很乐意帮他,丝毫没有被女神无视的伤心,反而怪罪起了钱晨意:“你怎么没有替她喝那一杯呢?我派一个女员工进去瞧瞧,表哥你有事就先走吧,等她好点了我会送她回去的。”   “你小子还不死心?”钱晨意啐骂了一声,“人家是有夫之妇,家庭和睦,你趁早放弃吧。这样吧,我给她老公打个电话,你给我负责把人交到她老公手里就行。”   表弟鼻子里哼了一声,虽然很不爽,但也还是答应了。   可怜的舒海灵并不是醉了,这个世上千杯不醉的人少,一杯倒的更少,她喝完酒只觉得心口一热,还来不及体味这独属于成人世界的酸涩滋味,就被一阵剧烈的疼痛给袭击了。   席间吃多了油腻的东西,她闹肚子了,此刻拉的快要虚脱了。   卫生间的隔音很好,舒海灵听不到钱晨意的声音,无法推测他有没有离开,她想叫他先走,但是手机放在了外套的口袋里没拿进来。   “小姐,你还好吗?意识还清醒吗?”有人在敲门。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舒海灵回道:“......嗯,我没事。”   “我们已经电话通知您的家人了,小姐你出来之后可以到旁边的房间休息一下,我们给您准备了一杯解酒的糖水。”   原来是误会她喝醉了,话说回来这家店的服务真的是做到极致了,虽然她并没有醉。因为拉肚子而通知家人来接这么社死的事情——真的好丢脸啊。   舒爸舒妈还在国外旅游,他们通知的是哪门子的家人呢......不会是池舟吧? 第九章   魏毅,男,职业单身狗,从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见色起意的一时心动能够持续多久?如果遇不到那位与他心灵契合的伴侣,他宁愿选择孤独终身。   “漂亮吧,老板,这气质说是明星我也信,啧啧,还有这身材这腿,修长匀称又不单薄......老板?”   魏毅没听清身边的员工在说什么,他从舒海灵推门进来的一瞬间就开始走神了,他连未来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魏钟情。一见钟情原来是真实存在的啊。   她是表哥的合伙人,又是大学学妹。年龄与他相当,魏毅自身的条件也不差,家世相貌都属上乘,他一向自诩为圈子里的黄金单身汉。魏毅怀着巨大的勇气上前搭讪,听到表哥问她:“生完孩子可以回来上班了吗?”   孩、子?   魏毅心中的女神再次给了他沉重的一击:“我还打算生二胎呢。”   佳人,已婚已育。一见钟情果然都是骗人的,魏毅心想。   然而再次见到舒海灵,他还是会止不住心动,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就连她此刻面色苍白地坐在沙发上喝水,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还要再来一杯吗?”魏毅语气轻柔。   舒海灵:这人一直不停地向她推销糖水,难道这东西很贵?舒海灵缓缓放下杯子,摇头,“不了,谢谢。”又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钱晨意......和我一起来的那位结完帐了吧?”   魏毅:“啊?”   舒海灵没带钱包,对了,这家餐厅是钱晨意的亲戚开的,“应该可以赊账的吧?”   魏毅:“啊?”   如果赊账也不行的话......门口的风铃挂饰响了两声,舒海灵眼前一亮,卖力地朝来人招手:“我在这!”   池舟今天穿了一身玫红色的笔挺的西服,很衬他的肤色,像是从某个秀场上逃离的模特,喧嚣的人声静止了片刻,他踩着店内播放的温柔缱绻的钢琴曲走了过来,在舒海灵的眼中散发着人民币一样耀眼的光芒。   “醉酒晕倒?”池舟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企图在舒海灵的脸上找到一丝迷醉的痕迹。   咳咳,看来是钱晨意在电话里说得夸张了那么一点点。   “这个点应该还没吃饭吧?”舒海灵笑得很甜蜜:“其实我是想请你吃饭,你的生日......虽然还没到,但夫妻之间,多一点意外的惊喜不也是很浪漫的么?”   池舟重复了一遍:“意外的惊喜?”   舒海灵小声问了一句:“那个......你带钱了吧?”   果然很意外呢。来都来了,池舟确实也没吃饭,他解开外套,递给旁边的侍应生,却遭到了对方并不友善的拒绝。   魏毅:“先生,店里没座位了,要不您请改天再来吧。”   正值午餐高峰期,店里确实没有多余的位置了,舒海灵站起来接过外套,难得献殷勤:“没事,我们换一家好了,要不然回家吃吧?我给你煮馄饨。”   魏毅:“......”心更痛了怎么办。   虽然有些阴差阳错,但舒海灵确实也打算请池舟吃饭,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谢他,如果能用一顿饭解决就再好不过了。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池舟望着舒海灵的侧脸,忽然来了一句:“身体不舒服?”   有这么明显吗?舒海灵对着镜子补了下口红,“昨晚没睡好而已。对了,你最近怎么不回家?”她随口说的两句话,本身没有什么因果关联,听在别人耳里却有了另一层意思。   “你睡不着?”池舟眼神闪烁,让舒海灵来解读一下,大概就是看你睡得不好我心里舒服多了。   气氛难得很不错,舒海灵克制住自己没有说出什么扫兴的话来。   “嗯,夜长梦多,太难熬了。”   池舟听完果然浅浅地弯了一下唇,她想这家伙真是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恶劣,见到别人难受就这么的开心吗!   要克制,要冷静。   舒海灵还想着要还他的人情,一路保持微笑:“你想吃什么?馄饨?水饺?”冰箱里还剩下什么冷冻食品来着?   池舟从善如流地报起菜名:“文思豆腐、佛跳墙、八宝葫芦鸭......”   喂,得寸进尺了啊,我就是敢做你敢吃吗?   眼见舒海灵脸色越来越不妙,池舟笑着靠过来捏了两下她微鼓的脸颊,“喝粥也行。”   这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唯一能够搞定的料理。   哼,算他识相。   ......   舒海灵这几天没事干的时候,通常会把自己关在练舞房,她三岁练舞,有十三年的舞蹈功底,缺少的只是对于这个时代的流行元素的理解。   她的工作是编舞,比起用动作去寻找戏剧性,更重要的是注重观众的视觉感受,这是一个快速而直接的时代,无法在短时间内吸引到观众的编舞,就不能算是成功的,除了少数专业舞者,谁会熬过漫长的无聊而去探索舞步间的逻辑呢?   舒海灵联系上了她的老师,那是一位享誉国际的著名舞者,也是范青女士的前任同事。   付玲一见到她就开始了自己的评价:“身体看着比从前更加轻盈了,身材管理得不错,看来是下定决心复出了啊。”   舒海灵的脸有点红:身材管理什么的,大概是因为最近常常拉肚子的缘故吧......   “基本功没有忘吧?我给你制定一个练习计划,最晚两周,给我恢复到你产前的状态。”付玲一旦进入教学状态就会变得非常严肃,说话也不留情面:“体力大不如从前了,没吃饭吗?出去吃完你再上来。”   对于付玲老师,舒海灵一向是保持着最高的敬意的,十年过去了,她的身材几乎没有变样,为了跳舞,她没有结婚生子,几乎将舒海灵看作是自己的半个女儿,舒海灵信任她,就像她信任舒海灵一样。   练习了三个多小时,舒海灵身上的舞蹈服湿了又换,换了又湿,付玲看她一副从水里捞起来的样子,点点头道:“今天就先练到这里吧。”   “我给糖糖买了一件礼物,你带回去送给她,很久没看到小家伙了,下回有空记得带上她来玩。”付玲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差不多是舒海灵身高的毛绒玩具,一看就知道是池棠最喜欢的恐龙。   从前收礼物的人总是她,自认为还没有长大的舒海灵莫名的有些羡慕池棠。   “糖糖的身体条件也相当不错,怎么样,有没有让她学舞的打算?”付玲递了一瓶水给舒海灵。   “要看她自己喜不喜欢了,目前来看,她似乎更喜欢钢琴一些。”   下周幼儿园要搞活动,池棠小朋友为了在舞台上演奏钢琴,铆足了劲练习,一放学就直奔琴房,常常一练就是一个小时,对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能够长时间坐在钢琴面前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为了鼓励小朋友,舒海灵回家之前特意去超市买了些池棠喜欢的小零食。池舟不允许池棠吃的东西,她一样买了一点回来。嗯,不管是孩子还是大人,打破既定的规矩都是一件令人感到兴奋的事情。   这个时间,家里除了池棠还有孩子的钢琴老师,这些天池棠练习得晚,结束课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再让一个女孩子孤身回去自然是不太安全,所以舒海灵留她住了下来,正好池舟不在家,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即便如此,看到这位Cathy老师从主卧里走出来的时候,舒海灵还是微微愣了一下的。   “有什么事吗?”   Cathy见到舒海灵,像是吓了一跳,一抹尴尬从那张清秀的脸上一闪而过,她解释道:“衣服上洒了咖啡,我想换一件衣服,客房里的热水器好像坏了......”   舒海灵没有问她为什么大晚上的要喝咖啡,只是微笑:“如果不介意可以先穿我的,衣柜里应该还有几套没穿过的新衣服。”她走到Cathy的面前,取走了一直攥在她手中的一件白色的男士衬衫,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这件旧的,不适合老师穿。”   Cathy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换好衣服下来吃点水果吧,休息一下。”   舒海灵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怜悯——又是一个被池舟外表迷惑的可怜女子,无数的旁观者经验告诉她,这份热忱的喜欢换来的结局通常都不会太美好,唉,造孽啊!   二十分钟之后,舒海灵接到了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的电话。   “项目忙得差不多了,今晚我收拾一下东西回家睡......”   “你你等一下——已经出发了吗?”舒海灵吐掉嘴里的葡萄皮,语气急促。   电话那头池舟的声音有点失真,不像他平时的音质,偏暖,带了一分舒海灵从没听过的温柔。   “还没走到地下车库,怎么了?”   “你先站住别动!”   池舟:“嗯?”   “我夜观星象今日适宜斋戒沐浴,家里大扫除禁止男性出入,你继续坚守办公室一晚,早点洗洗睡吧晚安!”舒海灵一口气说完,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挂断了电话。   池舟:“......” 第十章   “嘀嘀嘀——”电话里的忙音响了有一会,池舟按了下跳动的额角,垂眸有些无聊地看着方向盘右侧的一张照片。   老婆搂着孩子,笑靥如花。   耳边好像响起了舒海灵的声音,“工作累的时候看一眼,简直是动力满满,对不对?”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闪闪发光,世上所有的辛苦和艰难在她嘴里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这样的舒海灵最近却有些异常,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直觉告诉池舟,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这种预感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池先生,我想你大概需要重新找一位钢琴老师了。”   电话里的女声微微哽咽,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委屈。   池舟没有探究别人隐私的习惯,但想到池棠很喜欢这位老师,他就多问了一句:“是薪资不理想吗?”   “不是的,池先生你给的已经很多了,是我......自己的问题。”   金钱不能解决的问题一般都会牵扯到复杂的情感。将个人情绪掺杂到工作中为此提出辞职的员工,池舟通常会选择满足他们的要求。让池棠重新适应一个老师显然比强人所难要来得容易一些。   Cathy老师的专业能力不可否认,池舟想问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然后就听到了老师的哽咽逐渐转为啜泣。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放弃这份高薪工作,但太太她......她好像不是很满意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我很喜欢糖糖,以后糖糖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依然可以来找我,我......”   “虽然很遗憾,我就不挽留老师了,这个月的工资会准时打到你账户里的。”   Cathy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目瞪口呆:为什么和她想象的不一样,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如果池舟的得力干将吴秘书也在场,一定会告诉她答案——抗压能力不足的员工通常是得不到老板的认可的。   “什么?Cathy老师辞职了?”   舒海灵表示难以置信,池棠有多喜欢Cathy老师她是看在眼里的,距离表演不到两天的时间,好突然啊。   “我还打算向她请教一些音乐方面的问题呢......”   池舟想他也许找到了Cathy离职的真正原因。   “你是不是在她面前唱歌了?”   舒海灵嘿嘿一笑,“我觉得我的歌声配合着钢琴的伴奏,意外的很动听呢。”   池舟:“唱得很好,下个老师面前不许再唱了。”   舒海灵:“......”   *******************   池棠就读的幼儿园每年都会举办亲子日的活动,活动内容包括:学员才艺表演、亲子互动游戏、家长代表发言。   非常荣幸的,舒海灵成为了需要上台发表教育心得体会的家长代表。   “学生家长那么多,单单就抽中了我!这样的中奖概率是不是太离谱了?”   陈家轩一语道出真相:“因为你老公年年捐款,所以名额是内定的——恭喜啊,站在观众面前发表演讲一直是我的梦想。”   十年前的陈家轩,深情并茂地站在升旗台下发表自己的检讨报告时,也是这样的表情,眼含热泪,感情充沛。   “我们家跳跳已经满月了,距离他进入幼儿园只剩下不到三年的时间了,我现在开始准备演讲稿应该可以来得及吧?”   舒海灵:“......你高兴就好。”   此之甘饴,彼之砒/霜,舒海灵已经是半放弃的状态,“要不然提前给你这个机会,写得好我会支付你一笔相当可观的费用。”十年过去了,陈家轩的文笔应该已经度过了惊天地泣鬼神的阶段进入正常人的一般水平了吧。   “什么费用?”   陈家轩的异国妻子Fiona抱着孩子走了过来,“Sorry,honey,耽误你工作了,过来尝个牛油果派吧,味道应该不错。”   “老婆,她企图用金钱收买我的灵魂替她行不义之事——”陈家轩转身扑到Fiona的怀中——被她嫌弃地一把推开。   “Honey,你的中文说得太奇怪了,口音比我都要明显,下次有孩子在的地方,你少开口。”   陈家轩:“......老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三十分钟之前,在送舒海灵去工作室的路上,陈家轩接到了妻子Fiona的电话——搬家公司看到地上的健身器材临时加价,声称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就不把东西搬到楼上。   陈家轩风风火火地杀到现场,用他曾经做校霸的强横气势据理力争,怼的搬家公司的职工们个个面红耳赤口不能言,解决了妻子因为语言不通而遭遇的困境。   “下次碰到这种情况你就骂他,反正你嗓门够大,中文加英文,拿出你骂我的气势来,最好骂的整个小区的邻居都围过来参观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你!掌握一门语言向来都是从国粹开始学起的!来,跟我念:我XX,我去XXX......”   喂喂喂,不要给国际友人灌输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啊。   舒海灵轻咳了一声,“门口那几包垃圾我先带下去了。”   和妻子腻歪的陈家轩抽空回了她一句,“嫂子你要走了吗?我送你啊。”   “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车去好了。”空手而来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她也不想杵在这当电灯泡,实在是这对夫妻亲密起来旁若无人的样子太太让人脸红心跳了,舒海灵再不走恐怕这里就要上演18/禁了。   乔迁礼是少不了的,舒海灵想起Fiona摆满了一整个柜子的咖啡豆,决定送一台咖啡机,走到商场里,又觉得寓意吉祥的盆栽植物也不错,不知道附近有没有花鸟市场。   一进门,到处都是身穿制服的保安,里三层外三层地聚集着不少群众,舒海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可能是有某个明星在这里举行活动 ,她虽然也有点好奇,但自诩穿不过这厚厚的人墙,于是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本次活动我们很荣幸地邀请到了影视歌三栖的知名艺人夏辞,让我们掌声欢迎她的到来——”   哟,这个明星的名字和她的死党一模一样。   “夏辞不是很少参加这种商务活动的吗?”   “她是C市本地人,为家乡做慈善不是很正常的么?”   舒海灵的脚步停顿了几秒,隔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她看到了站在中央的那个穿着一身扎眼的银色深V礼服的女人。她象征性地抬了抬手,在闪光灯的洗礼下面不改色地冲着台下的观众打招呼:“大家好,我是夏辞。”脸上的从容和优雅像极了正在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   舒海灵只有一个想法:十年不见,这个妞的胸居然变得这么大了!   ......   结束活动后,两人约在八楼的咖啡馆里见面,夏辞摘下墨镜,神情高贵冷艳:“你的眼珠子可以从我的胸口上挪开了吗?”   “我的妞,你二次发育的很不错嘛。”舒海灵收回了自己色眯眯的眼神,表示惊叹:“门门考试倒数第一的学渣有朝一日居然混成了大明星,没想到啊没想到......”   夏辞斜她一眼,“见面三分钟,你想表达的就只是我胸大无脑这个观点?那就谢谢了,对吃这口饭的人来说,毫无疑问,那是一句夸奖。还有,我的时间很宝贵,按分钟来计算,请你准备好钱,然后打给我的经纪人。”   果然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的彪悍啊,感受到这久违的亲切,舒海灵的心情十分激荡。   “妞,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肯定会觉得不可思议,但请相信我超认真的。”   女王陛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恩准她开口。   “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来到了十年后......”   舒海灵三言两语交代完了自她醒来之后这些天的经历,然后手托腮,好奇地等待死党的反应。   夏辞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语气冷淡:“你脑子坏掉了?”   “我去体检过了,什么问题也没有。”   “我有认识的专家在脑科学与类脑研究中心工作,需要给你介绍吗?”她的语气一听就是没有相信,舒海灵从前和她一样也不相信怪力乱神之事,现在么......好吧,她偶尔也会认为自己是不是病了。   “出过车祸吗?”   “没有。”   “吃过毒蘑菇了?”   “没有。”   “脑袋受过伤?”   “没有。”   夏辞提问的角度显然是从时空穿越的千万种可能性开始的,然后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在池舟持续的压迫下——你终于疯了。”   舒海灵沉默了一下,猛地一拍桌子 :“我就知道!我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和他结婚?”   夏辞八风不动的表情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她显得很惊讶:“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真的。”   夏辞又问:“池舟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   算了算时间,夏辞轻笑一声,露出她那口白森森的牙齿,“我很同情他。”   舒海灵还在那里哀嚎:“你应该同情同情我,我这么可怜又可爱......”   夏辞递给她一张名片,“这是我说的那位专家的联系方式,妞,好好去做个检查,研究报告出来了发我一份。”   舒海灵抱着夏辞的手臂感动的一塌糊涂:“呜呜呜,我就知道你是最爱我的......”   “人类历史上未解的哲学命题就要靠你来给出答案了——妞,加油,将来你被写进教科书的那一天,不要忘记给我打钱。”   夏辞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研究生命奥秘的科学家们看着小白鼠一样。   舒海灵:“......”好可怕。 第十一章   钱晨意最近很高兴,逢人便带三分笑,连脾气都变好了,遇到总是迟到的前台小高也不恼了,甚至还能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上班时间很赶地铁又很挤对吧?我能理解,下次不用那么着急吃完了早饭再来上班哟~~~”   语气极度肉麻搞得工作室全体成员都很担忧,怀疑他满面春风是不是遭遇了恋爱诈骗。   星曜的资金已经到位,舒海灵也承诺会带着让他满意的作品回归,一切都已经走上正轨,钱晨意仿佛看到了Stardust的光明未来。   “老钱,Cindy和新来的学员在练习室里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   钱晨意翘着二郎腿展望未来的时候,忽然被人打断,他略显头疼地朝外走,一眼就看到了两个女人的掐架现场。   虽然很不应该,但当他看到向来注重形象的Cindy被新来的小许压在地上拽头发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住手——”   盛怒中的两人听不到除了彼此之外的其他声音,来自外界的杂音通通被当成了助长火势的木柴。   钱晨意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沉声吼道:“要打出去打!不要影响其他人练习!”   “怎么回事?”   清理了现场之后,钱晨意留下了两个闹事的人。   挨打的小许依旧愤愤不平:“我们练习得好好的,前辈莫名其妙关了音乐走过来薅我手臂——”   钱晨意看向低头不发一言的Cindy,“你先动的手?”   Cindy是工作室成立之初就加入的老人了,性格一向很平和,难以相信她会朝新来的学员突然发难。   “不认同Stardust理念的人,不适合留在这里。”Cindy说完一句话后又陷入了沉默。   钱晨意面无表情听完,内心却在嘶吼:又不是语文考试,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做阅读理解揣测对方的意思啊!救命!说话说一半的人最可恶了!   小许像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喊,站出来解释:“舞蹈是自由的,我不过是说了一句《Echo》的编舞存在问题而已,如果这样也不行,那我确实不适合Stardust。囿于曾经的成绩而不敢面对质疑的地方,确实不适合我。”   钱晨意终于搞明白了,《Echo》是从前舒海灵在国际编舞大赛上获得第一名的作品,而Cindy,她是舒海灵的支持者,当初会加入Stardust也是因为喜欢舒海灵。   头更疼了,这种因为双方的舞蹈理念不同而发生的争端,平时他是怎么处理来的?   “学长在吗?”   这一声犹如天籁,将钱晨意从混沌中拉了回来。   “我看办公室没人,大家又都聚在门口所以就进来了。没打扰你们吧?”   看到舒海灵,钱晨意眼神一亮:“不打扰不打扰,你来得正好!Cindy和小许有问题要请教你。”正主来了,钱晨意巴不得立刻消失。   “我带了些小礼物,学长帮我分给大家吧。”   钱晨意转身带上了练习室的大门,对上一众学员们或好奇或担忧的眼神,安抚道:“没问题,咱们该干嘛干嘛去。”语气是无限的信任。   “哇塞,好漂亮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Serein真人,和视频照片里面都不一样,原来她不上相啊?”和小许同期的新学员们都没见过舒海灵的面,想起刚才门口惊鸿一瞥,不由发出感叹。   “照片也美,但是没有这么的......惊心动魄。”   “我觉得是气质的问题,平面拍不出她的那种自信优雅的气质,举手投足,自带光芒啊。”   人类果然是典型的视觉动物,钱晨意心知他们这会已经无心练舞,就把舒海灵买的东西拿了出来,“ Serein给你们准备的,拿下去分了吧。”   ......   《Echo》是由舒海灵自己表演自己创编的一支现代舞,是她去北极冰潜,沉入零下两度的海水中,得到的一种灵感。阳光透过冰面照进海水,她在寂静而寒冷的世界里听到了一种回声。当她回到C市的时候,闭门三日,创作出了《Echo》,并且在付玲的建议下,参加了那年的世界编舞大赛。《Echo》是舒海灵的成名作,她把这段难忘的回忆写在了日记里。   现在的舒海灵并没有北极冰潜的记忆,但她跳起这支舞的时候,手脚仿佛有了自己的灵魂,每一个动作都形成了肌肉记忆,闭上眼睛,她似乎身在水中,听到了来自大海深处的一种自由的召唤。   Stardust的每一个人都看过也学过这支舞,许莲心也不例外,但这里面的动作太碎、细节太多,很难还原出原舞者的收放自如的感觉。   “高/潮部分的动作连接太过生涩了,我注意到舞蹈的动线,从舞台中间移到右半区的时候,那个展开双臂然后又蜷缩身体的动作显得很多余。”当着舒海灵的面,许莲心也是如此直截了当。   说的很详细,看来她研究的很认真。舒海灵没急着反驳,而是问她:“你觉得这里应该怎么跳?”   许莲心显然早有准备,踮起脚尖舒展手臂做了个连续旋转的动作,这时候音乐忽然停顿了一下,就这么短短几秒的时间,许莲心完成了重心的转移,通过身体和地面的动作进行移动,紧接着一个挺腰起身,情绪也随之高涨,舒海灵观察到她身体的抽搐,连头发丝也是跟着一起颤抖的。   “很不错。”   力量的控制、情绪的递进都称得上是完美,听钱晨意说,许莲心只练了不到半年,完成度高到这个地步,也是少见的。   站在一边观看的Cindy想说些什么,对上舒海灵笑吟吟的眼神,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许莲心轻轻吐了一口气,眼里闪烁的是一种志在必得的光芒,平时这个动作她做出来也是失误多于成功,今天在Serein的面前,却完成的意外的出色。   “不被程式束缚,释放内心的渴望。这是《Echo》创作的初衷,也是Stardust的理念,很显然,你是适合这里的。”舒海灵在许莲心的身上看到了初学舞时的自己,也是这样热情、专注,渴求别人的赞同。   舞者不一定擅长讲故事,但他们能用舞蹈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不用说话,也能感染到别人。   而许莲心的每一个步伐都在传递出一种意思:快来表扬我——   舒海灵弯了弯唇,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层笑意。她想起了范青女士养过的一只小猫,当它跳过舒海灵堆起的障碍物的时候,总会得意洋洋地甩着自己的尾巴。   “我新排了一支舞,有没有兴趣看一看?应该会有很适合你跳的位子。”   “真的?”许莲心的声音都在颤抖,大家加入Stardust的目标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舒海灵点头:“嗯,我去把大家都叫来。”   练习室里最终只剩下许莲心和Cindy。   许莲心回味着舒海灵方才的夸奖,又对传说的新舞有一种心痒难止的好奇,但她强自按捺着,看上去就只是在微微的出神。   “刚刚你跳的时候,没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Cindy这会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开口了,连Serein本人都不在意,她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奇怪的地方——大概是异常的顺利?许莲心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三秒,没有那停顿的三秒,你那个动作是来不及衔接到曲子的高/潮处的,会错拍。”   许莲心怔了一会儿,不可思议道:“你是说,Serein看出了我卡点的问题,所以配合我的节奏按下了暂停?”才几秒的时间?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做出了反应吗?她当时全身心沉浸在舞蹈中,完全没有发现。   Cindy没说话,只是伸手指向了练习室里的摄像头。自己确认一下会比从他人嘴里得到答案来得更加震撼。   这才是Serein厉害的地方。   ……   欣赏完舒海灵的新作品demo,舞团的每一位成员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互相使着眼色。   和《Echo》带给人的那种自由解放的感觉不一样,新作品热烈、奔放,像是得不到释放的青春期的躁动,在无与伦比的狂欢节中宣泄出来。舞蹈的动作难度比不上《Echo》,但这是一支群舞,走位复杂,队形从始至终都在变化,观赏性十足,尤其是副歌部分之后的那一段dance break,跳得好会很吸引人。   虽然是群舞,但是人数还是有限制的,大家都在暗中较劲,而这种时候一向会主动争取的许莲心却一反常态地坐在角落里,安静的像一道影子。   “咱们人多,分成四组,我给大家一周的时间练习,一周之后选出跳得最好的12人,参加本地电视台举办的舞蹈大赛。这是一个很好的露脸的机会,大家加油。”   舒海灵虽然不了解这群人,但加入Stardust的每一个人,都是热爱舞蹈的人,她给予所有人公平的机会,剩下的,就要靠自己去争取了。   结束了会议,钱晨意像是掐好了时间登场,“等会大家别走,我们一起去聚餐,也算是欢迎Serein回归。”   铁公鸡出一次血可不容易,原先坐满人的练习室一下子就空了,舒海灵也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背后却有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Serein,我有几句话要说。” 第十二章   “你刚刚说的很适合我跳的位子,是什么?”练习室的打光很明亮,照在许莲心的脸上,将她的紧张和期待无限放大。   这样的表情让人觉得莫名的熟悉,舒海灵细细看了许莲心的眉眼,圆眼睛,圆脸蛋,饱满的鼻头缀着一颗小小的黑痣,记忆中似乎有过这张脸,但具体是在哪里见过,她不记得了。   “dance break那一段,以你的力量,做出来会很有美感。”   许莲心眼睛一亮,脸上的表情再度转换为朝气蓬勃的自信。   “四年前的你毫无疑问是我的偶像,但在你取得了那些令人羡慕的成就之后,却选择嫁人生子淡出舞蹈界。我是很失望的,加入Stardust就是为了证明,我会超越你的。”   这样的挑衅,舒海灵实在是见过太多了,从她登上舞台崭露头角的那天起,支配这个领域的天才们就开始将她视为对手,她喜欢挑战,也享受每一次竞争胜利之后的成就感。   “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在后辈面前,舒海灵的笑容一向大方,充满了一种“随时欢迎你来挑战”的余裕。   钱晨意:“期待什么?别再唠嗑了,机会多的是,我都订好位子了,出发出发!”   钱晨意订的是一家新开的音乐餐厅,走的是夜店风,灯光色彩闪烁,渐变交替,台上驻唱的歌手将一支深情的曲子吼出了撕裂又痛彻心扉的感觉。   他们人多,坐在一楼大厅正中央,直面舞台的冲击,与邻座的人说话都要靠喊。舒海灵的右手边坐着Cindy,她嘴唇动了两下好像在说什么,舒海灵听不清,侧着身子靠近,没注意到桌上的手机在振动。   ……   舒氏集团总裁办公室,池舟接到今早回归岗位的王管家的电话,询问下班时间,她好提前准备晚餐。   算一算,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坐在一起吃晚餐了,指望舒海灵叫他回去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她最喜欢王管家的手艺,就趁这个机会,搬回家里吧。   电话打不通,池舟叫来吴秘书,“查一下夫人的位置。”   能干的吴秘书很快回复道:“金融大道音乐餐厅,就在公司对面,您是和夫人约好了么?”   池舟摘下眼镜,看了一眼吴秘书,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问:“我记得你是周日结婚?”   吴秘书受宠若惊地点头,老板连他的好日子都记得。   “提前休假吧,下班前把手头的事情理一理,交接给孙秘书。”   老板的语气寻常,平时又很体恤下属,吴秘书没有多想,孙秘书年轻资历浅,但工作能力出众,也全程参与了这次城西的项目,照理说是很合适的人选,但唯一不足的地方......吴秘书悄悄看了看自家老板的神色,但愿在他回来之前不要出什么差错。   池舟到地方的时候,舞台上的歌手已经连唱了三首情歌,首首催人泪下,钱晨意和几个单身的男学员抱在一起痛哭那些年追过的女孩,舒海灵则是小口小口地吸着果汁,有了上回的教训,她没动几下筷子,百无聊赖之时,现场的灯光忽然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恭喜这位美丽的女士,抽中了整桌免单的大奖!现在上台歌唱一曲,还能免费赠送三瓶镇店之宝噢。”   舒海灵其实并不介意上去唱歌,在周围的起哄声里,她缓缓站了起来,至于唱完歌后大家还能不能喝得下去,就不归她管了。   曾有幸听过她歌声的钱晨意一下子从座位上冲了过来,在这些仰慕Serein的后辈们面前,他不忍心打破大家的幻想啊!   “慢着——”钱晨意紧紧地抓住了舒海灵的手腕,触手细腻柔滑,像上好的丝绸,轻易就从他指尖滑走了。   他一抬头,舒海灵受惊似的半倚在突然登场的男人的怀里,看清楚脸,钱晨意酒醒了大半。   他只在学妹的婚礼上见过池舟一面,他和新娘的朋友坐一桌,听着沸扬的人声在新郎出场的瞬间戛然而止,就像此刻一样,男同胞们好奇地看着他,女同胞们集体安静的失神。   随性的站姿,无害的笑容,眼神淡淡望过来,却让人不自觉地绷紧了神经。   “......池总您来了?”话出口钱晨意就后悔了,身为社交达人,这样的开场简直太糟糕了。   池舟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得体,“钱老板久仰,总听灵灵提起你,平日里劳烦你关照了。”   舒海灵听得一哆嗦,这喊阿猫阿狗一样的语气......还有,谁关照谁啊?   “既然来了,池总,我敬您一杯。”没有什么比酒更能缓解眼前的尴尬了。   肩膀一缩,舒海灵矮身摆脱了池舟的手,她找了个适合旁观的角落窝着,说实话这种应酬的场面她并不感兴趣,她比较关心的是池舟喝不喝,能喝多少,喝醉了会是什么样。   这家伙在她面前总是清醒理智的不行,脑补了一下池舟红着眼发酒疯的样子,舒海灵咧开嘴角傻笑。   “Serein果然很爱她老公啊,满眼都是爱意。”   “是啊是啊,我有这样帅气的老公也恨不得24小时都盯着看。”   舒海灵:“......”喂,不要给她加什么奇怪的滤镜啊!那是充满爱意的眼神吗?那是等着看好戏的眼神!   席间不停有人敬酒,池舟来者不拒,面不改色地喝完一杯又一杯,她只有一个想法:这家伙都不用上厕所的吗?   钱晨意他们几个在池舟来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一杯杯酒下去,汹涌的醉意和尿意一起憋不住了,前赴后继地冲向厕所。   周围都没多少人了,舒海灵才慢吞吞靠过去,问池舟:“喂,你还好吗?”   这厮身形英挺,坐姿如常,听到声音也不过是闭了闭眼,然后睁开,眼中一片清明,不像是喝醉的样子。   薄唇微微一掀,池舟只说了一个字:“困。”   舒海灵有些失望,又有些得意,哼,你池舟平时再怎么威风现在还不是要坐在这里陪酒。   看不到池舟出丑,也没必要待下去了,她看了看四周,说:“等学长回来我们打个招呼就走吧。”   池舟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酒水并不免单,舒海灵结完账走出来,吹着冷风,光溜溜的胳膊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池舟坐在汽车后座,系好安全带,隔着玻璃看她。   舒海灵一顿,不会是在等她开车吧?她哪里会啊。   “那个,你来之前我也喝了一点酒,开不了车。”其实她滴酒未沾。   “嗯,金融大道253号,我在停车场等你。”池舟挂断电话,扫了她一眼:“放心,我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   就在舒海灵险些暴打池某人的时候,陈家轩终于姗姗来迟,见她抓着池舟衣领的样子,撇开头笑得一脸暧昧,“当我不存在就好了,你们继续。”   继续个大头鬼啊继续!   “回家!”   陈家轩:啧啧啧,这迫不及待的样子,都是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甜蜜,肉麻死了。   汽车驶入池宅,眼见池舟也要跟着下车,舒海灵慌了,阻拦的话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今天晚上不太方便!”   空气安静了几秒。   陈家轩紧抿着嘴,明明肩膀都在颤抖,却装得若无其事的欣赏起池宅花园的夜景。舒海灵说话的口气简直像是来了大姨妈的女友拒绝男友的求欢一样让人蛋疼。   沉静的黑眸里,有暗色翻滚,池舟按住舒海灵挡在车门上的手,起身缓缓贴近她耳侧,说:“原本我是没有需要的,看你一脸不愿意的样子,我突然又想要了。”   独属于威士忌的芳醇的酒尾香袭来,他的气息里带了侵略的味道,原来这家伙真的醉了。 第十三章   舒海灵见过许多人醉酒的样子,其中不乏一些奇奇怪怪者,例如舒爸,幻想自己成了一只猫,总想去爬家里的猫架,又例如小姨,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会在喝醉后跑到阳台上,用舒海灵听不懂的方言痛骂历届男友。   但她从没见过像池舟这样的——喝醉之后会变得更加毒舌。   她扶池舟上楼的时候几次三番撞到头,他眯着眼吐槽:“作为生物来说笨手笨脚到这个地步的,还真是像四爪陆龟一样稀有呢。”   最气人的是舒海灵还看过介绍四爪陆龟的纪录片,理解了池舟的另一层意思,说她迟缓、笨重。   给池舟脱衣服擦拭身体的时候,他又阴阳怪气:“太了不起了,不知道的人以为你在用棒槌敲打年糕呢——将这种劲头用在别的地方,恐怕已经征服大自然了吧。”   ……   “正常人会把睡衣的袖子套到脚上?噢,对了,你可不是一般人,你是天才。”   舒海灵:“……”这家伙其实是清醒的吧?是在故意整她的对吧?   并且这种毒舌还只针对她一个人!王管家过来搀扶他的时候分明还很有礼貌的笑了一下表示感谢的!   要不是看在明天有池棠幼儿园亲子活动的份上,她一定会把他丢出家门的!   搞定池舟之后,舒海灵累得满身是汗,躺在安然入睡的某人身边,半天都爬不起来。   舒大小姐这辈子没伺候过别人,连舒爸舒妈都没享受过女儿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池某人上辈子应该是拯救了宇宙吧。   缓了一会,舒海灵翻身欲起,后脑勺一痛,有缕发丝缠在了池舟的睡衣扣子上,她摸索着去解,手指却滑入丝质的衣料触到了一片紧实的肌肉,手感还不错,摸起来挺舒服的,刚才给池舟换衣服的时候,她明目张胆地看了几眼,就算池舟现在破产,应该也能在模特圈混出一片天地来。   笃笃笃,不轻不重的三下敲门声响起,舒海灵坐起身,“请进。”   王管家端了一碗解酒汤上来,压低了声音问,“饭菜已经热好了,夫人要用一点吗?”   舒海灵不饿,问她池棠的事,王管家答道:“小姐用过饭已经睡着了,洗澡水我也放好了,夫人随时可以沐浴。”   王管家高鼻深目,眼神明亮,没有年迈之人的浑浊,整个人透着股干练的气质,让舒海灵想起了她早逝的外婆,顿感亲切。   “王管家孙子今年多大啦?”舒海灵随口一问。   王管家似乎愣了一下,眼神疑惑,却还是如实说:“我只有一个小孙女,上周刚满一周岁。”   “一周岁啊......”那就还不到上幼儿园的年纪,舒海灵叹了口气,认命地翻出纸和笔,写作文这件事果然不能寄希望于别人。   “不必忙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王管家端着空的托盘离开了主卧,关上门的时候夫人还在奋笔疾书。她神情微妙,有点想不通,分明上个礼拜还收到了夫人送给自家小孙女的裙子,今天却突然问起了她并不存在的孙子?太奇怪了。   ......   早上七点整,卧室门口传来了池棠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早睡早起穿衣洗漱这一套流程走完,就该是和爸爸一起去晨跑了,但一向起得很早的爸爸今天赖床了,池棠心里很明白,一定是因为妈妈,她也想窝在妈妈香香软软的怀抱里睡懒觉,所以很能理解爸爸的心情。   但是今天幼儿园有活动,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不能迟到。   “爸爸妈妈快开门!”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子里还没有亮透,头有点沉,身上也不太舒服,池舟想要揉一揉眉心,胳膊却被重物压住。   视线下移,光裸的双手环在他腰间,修长匀称的大腿随意横在他小腹之上,舒海灵的嘴唇微微张着,呼出的气息洒在他的胸膛上。   身体正常的男人都经不住这样的撩拨,池舟来了点反应,刚动了动身子,就被人压了回去。   “不许动!”舒海灵不满地嘀咕一声,语气相当霸道。   换做平时,这样热情的举动无疑会换来疯狂的回应,但此时此刻,池棠还等在外头。池舟略带遗憾地撩开堆在舒海灵脸上的发丝,然后捏住她的鼻子——   “啊啊啊,别搞我!!!”   气息不顺,心情比气息更不顺,没睡饱的舒海灵很烦躁,睁开眼看到宿敌的脸,毫无想法一头就撞了上去。   “嘶……”好疼,这家伙的脑壳怎么这么硬。   毫无防备之下还真的被她得了手,池舟的脑袋越发沉重,他掐住舒海灵的小蛮腰,沉声威胁:“再乱动就不要起床了。”   看着池舟变红的眼睛,舒海灵终于清醒了,昨晚写作文写到后半夜,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爬上了池舟的床。居然是她主动的!这种吃到苍蝇还咽下去的该死的心情真是糟透了,比这更糟糕的是她的作文还没写完。   一路上舒海灵都在埋头写作,看久了龙飞凤舞的字体导致头晕的厉害,刚下车她就弯腰捂嘴一脸痛不欲生。   “池先生?池太太!”   停车场的出口处,眼熟的富太太拉着老公和孩子走了过来,精致的妆容下是藏不住的惊喜。   “池太太,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池总您好,我是向英红,这是我丈夫李明峰,儿子李炫宇。”   李明峰中等个头,年纪在四十左右,见到池舟先是被他容貌所震,随后在妻子的提醒下拿出准备好的名片,自我介绍道:“亚信电子李明峰,一直想见池总您一面,总是不得机会,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真是缘分啊哈哈……”   出于礼貌池舟收下了名片,他在衣服口袋里摸索一阵,才道:“身上没带名片,不好意思啊李总。”   舒氏集团的新当家这样年轻已经大大超出了李明峰的预料,没想到还很平易近人,他伸出手,笑得露出两排牙齿,“池总大名鼎鼎,C市还有哪个不认识您的?听说您最近在开发城西的山庄,正好我们亚信也……”   咳咳咳。   妻子掐了下他的背,李明峰这才注意到池舟的脸色,神情温和带笑,眼神却很犀利,盯着你的时候所有的小心思都无所遁形,这人虽年轻,气势却盛,李明峰心知自己着急了,今天这样的场合显然不适合谈生意。   向英红比丈夫更擅长察言观色,她并不巴结池舟,反而去看舒海灵,语气关切:“池太太您身子还好吧?参加这样的活动吃得消吗?”   向英红身上厚重的香水味飘过来,舒海灵又有点想吐了,抚摸着胃部呕了一声。   向英红拍了拍她的背,“反应这么大的呀?”又过来按摩她的手,“我知道几个穴位,按压之后能够缓解妊娠反应,很管用的。”   妊娠反应?   池舟垂眼看她,舒海灵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想起来了眼前这位语出惊人的向女士就是上回在医院门口误会她怀孕的那位太太,她没想到的是这误会还能有后续,再不解释清楚估计明年就能怀上三胎了。   她难受得说不出话,池舟却根本懒得解释,一副任由流言蜚语发酵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   池棠安安静静站在父母身后,眼神却时不时朝幼儿园的方向望去。   再耽搁下去要迟到了,池舟左手牵着池棠,右手揽住舒海灵的肩,“那我们先走一步了。”   一家三口的背影渐行渐远,李明峰脸上的笑意也散的干干净净。   “这位池总精明的很,亚信的合作案不知道多少次送到他桌上了,居然还装作不认识我,老舒总在的时候都还会给我李家几分面子,他一个后辈倒是很狂傲,我看舒氏集团不久之后就要改名叫池氏集团了吧。”   “姓舒还是姓池都不打紧,关键在于池太太肚子里的孩子。”向英红拍着丈夫的手,柔声安抚:“盯着这块肥肉的又不止咱们一家,等着瞧吧,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第十四章   阳光明媚,空气清新,缤纷的彩带和气球环绕之中,身穿统一制服的小朋友们在老师的指挥下开始合唱校歌《蓝天下我们一起成长》。   传统开场,舒海灵并不陌生,十多年前,她也曾为了竞争合唱团的一席位置而努力奋斗,虽然最终落选,但看着站在最前方领唱的池棠小朋友,她觉得自己并不是没有天赋。   将这样的想法告诉池舟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孩子是继承了来自父亲的优秀基因?”   对于这个片面的观点,舒海灵保持怀疑,从先天的遗传因素和后天环境的共同作用的角度论证了池棠唱歌好听的原因,然后被池舟打断,“你不难受了?”   幼儿园的空气里散发着各类蛋糕和小点心的香气,舒海灵现在只觉得饿,为了完成演讲稿,她没吃早餐。   池舟跟变魔术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三明治,一杯豆浆,还都冒着热气,可见在传递爱与梦想的圣地,邪恶如池舟也能被感化成好人。   “孩子们还在台上献唱,这样神圣的时刻,不懂事的大人却在下面吃东西,不是都说C大附属幼儿园的家长素质最高吗?入园的时候难道没有面试吗?”   “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坐在这里了,如此场合穿的什么衣服,太不像话。”   舒海灵缓缓咽下嘴里的培根,转头看左手边穿一袭繁复长裙的女人,扬了扬手里的豆浆,“要来一杯吗?现磨豆浆不加糖,营养满分。”   女人的脸上瞬间露出嫌恶的神色,“拿走拿走,别滴到我身上,衣服很贵的。”   “果然是吃得太饱了。”舒海灵只能表示遗憾,“无法欣赏人间美味。”   “你说谁吃饱了撑的——”女人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三个度。   “嘘,小点声,孩子们还在表演呢。”舒海灵做了个提醒的手势。   女人一噎,拿戴了美瞳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她,企图用目光烧穿舒海灵身上的灰色运动服。   其实他们距离舞台很远,所有的声音都淹没在清脆的童声里。舒海灵转头问池舟,“刚才老师不是说有亲子运动会吗?穿那么长的裙子怎么跑步?”   认真听讲的池舟解答了她的疑惑:“运动项目自选,她可能不喜欢跑步。”   舒海灵很坚定:“我是一定要选跑步的,待会你别拖我后腿。”   池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直到舒海灵站在绿茵场上,念着手中的任务卡,才意识到这个跑步和她理解的跑步是不太一样的。   亲子接力跑——用嘴叼着扑克牌运送面粉。哪个天才想出来的游戏?   系好鞋带的池舟走过来,眼底有暧昧笑意浮动,大概是以为她迫不及待想要和他来一场亲密接触。   “你跑第几棒?”   “最后一棒。”不管加了什么样的规则进去,总之还是接力赛,接力跑最后一棒才能享受到那种冲刺逆转的爽感啊!   然而跑最后一棒的人是池棠,原因无他,盛放面粉的玻璃器皿和池棠的身高一致,舒海灵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比较重要的中间的位置。   哨声响起,池舟用那张薄如蝉翼的纸牌舀起面粉,为了避免/流失,他走得不快,步子很稳,不像其他家长,不是被面粉糊脸,就是同手同脚动作僵硬。   优雅淡定的姿态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也点燃了舒海灵的火气。   “速度啊!磨磨蹭蹭,一双大长腿白长了不成?   在她的催促下,慢条斯理的池舟终于到了,他比舒海灵高一个头,这个身高差原本很方便传递面粉,等到舒海灵叼着纸牌去接的时候,池舟却对她眨了下眼睛。   不好!接收到危险信号,舒海灵紧急后退,但是来不及了,视野变得模糊,头顶迎来降雪。   “像淋了糖霜的奶油蛋糕。”池舟很满意自己的作品,若非时机不对,还想把这少见的模样拍下来。   这家伙是游泳高手,分明最擅长憋气,偏偏喜欢整她。幼稚!不可理喻!舒海灵恶狠狠地:“你死定了。”   等到两人互换位置,池舟却故意踮着脚让她够都够不着,小心翼翼保护着面粉的舒海灵忍不了了,什么比赛,什么胜负,她现在只想把面粉糊到那张欠扁的脸上!   眼疾手快的池舟弯下腰,伸手固定住她的脸,咬着扑克牌凑过来,“别浪费了。”   呼吸相闻,空气里是跳跃的粉尘,脸颊两侧能感受到池舟手指的温度,再往上看,他的眼睛很亮,眼型细长黑白分明,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眼里心里都是她的样子。   “这是一种错觉。”   学生时代的舒海灵清醒又理智。   “上回他这样看我的时候,害得本小姐军训时走神,被教官罚做了三十个俯卧撑。”吃一堑长一智的舒海灵悟出了一个道理:“当一个男人深情款款地看着你的时候,很有可能是在想要用什么法子来捉弄你。”   学渣夏辞对于隔壁一中的校草同学并不感兴趣,末了只是感叹一句:“这么漂亮的眼睛不能做成标本真的是太可惜了。”   舒海灵能够免疫少年池舟的美色,同样也能无视此刻卖弄风骚的男人,表情冷酷地拍掉池舟的手,身子朝后仰,面粉随着动作尽数洒落。   沐浴着阳光的池棠小朋友无聊地数起了天上的云朵。   “怎么还不来?”   结果当然是没赢,毫无参与感的池棠却显得很高兴,“不用换衣服了。”好耶,身上完全没有沾到面粉。   舒海灵将失败的原因归结到池舟的头上,却被他倒打一耙:“欠缺团队协作能力的结果你看到了,妈妈是典型的反面教材,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糖糖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舒海灵被他不要脸的言论所震惊,半天没说出话来。   那边一大一小还在说话:   “妈妈看上去怎么样?”   “妈妈看起来快气炸了。”池棠诚实地回答。   “那我考考你,妈妈心情不好的时候该怎么做?”   “喂她吃甜品。”   池舟赞许一笑,又问:“妈妈最喜欢的甜品是什么?”   休息间隙,园方为家长和孩子们提供了食物补充体力,池棠来到自助餐车边上,拿了一瓶牛奶,一块布朗尼蛋糕,与此同时,一只小肉手朝着她的蛋糕伸了过来。   嘴里塞着巧克力的李炫宇口齿不清地说:“我先拿的。”   妈妈喜欢的口味有很多,池棠大方的放手,转而去拿另一块起士蛋糕,又被李炫宇拦住。“我都要!”   餐车不止一辆,池棠寻找下一个目标,李炫宇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   池棠停下脚步,琉璃一样的眼眸里闪过困惑,“你全都吃得下?”   李炫宇哼了一声:“不要你管!”   池棠独自真挚道:“吃多了甜食牙齿会痛,你去过牙科诊所吗?医生叔叔医生阿姨会用钻头钻你的牙齿,你听过钻头的声音吗?滋滋滋的,先钻一个洞出来,然后......”   具象的描述吓坏了爱吃糖的小朋友,李炫宇捂着嘴,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种疼痛,池棠果然很讨厌!   “我爸爸说了,你妈妈要给你生一个小弟弟,有了小弟弟就不会再喜欢你了!”胖嘟嘟的小脸涨得通红,李炫宇临走之时还不忘反击。   ……   微风吹拂起池棠裙子上的流苏,她一个人坐在草地上,抱着膝盖发呆。   换了一身衣服的舒海灵走过来,池棠应声转头,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妈妈的肚子。“这里面是有一个小弟弟吗?”   舒海灵本想直接否认,对上池棠期待的眼神,转念问道:“你喜欢小弟弟吗?”   池棠点头又摇头,“我还喜欢小妹妹,像芭比娃娃那样的。”她小手捧着蛋糕递给舒海灵,“妈妈多吃一点,再给糖糖生个妹妹吧,三个人就可以一起玩过家家了。”   孩子的想法很单纯,舒海灵莞尔一笑,“我陪糖糖玩过家家不好吗?”   池棠一本正经道:“妈妈是爸爸的老婆,不能扮演糖糖的老公,弟弟可以,妹妹可以扮演糖糖的宝宝。”   好家伙,还没出生呢,就被姐姐安排的明明白白。只是这个愿望她满足不了,舒海灵只能转变思路:“要不咱们去买芭比娃娃?”   当看到穿着公主裙的池棠优雅地坐在钢琴后面演奏的时候,舒海灵又觉得生一个像池棠这样的小可爱也没什么不好的。   琴声悠扬,大礼堂的灯光从屋顶倾洒下来,温柔的包裹住小朋友的身体,像是天使降临人间,以慈爱和善念拥抱着祂的小小信徒。   画面美好的让人潸然泪下。   偏偏有人不解风情,破坏气氛道:“这么欢快的曲子,你都能听哭了?”   舒海灵痛心疾首,“与艺术绝缘的你,又怎么能明白我哭泣的理由呢?”   池舟扬眉,“所以你是为艺术而哭?”   “不,我是为另一种审美而哭,刚刚那块蛋糕太难吃了。”   池舟:“......” 第十五章   “各位来宾、朋友们,今天我非常荣幸的站在这里宣布,由舒氏集团设立的儿童爱心基金会正式启动!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幼儿园的全体教职工,向池总以及各位关注儿童成长发展的爱心人士表示衷心的感谢......”   开放日的最后一个环节是基金会的启动仪式,池舟这厮不改商人本色,利用C市名流齐聚的场合明目张胆的伸手要钱,这家伙甚至还联系了各大媒体,闪光灯照耀之下,不想登上明早新闻头条的富商老板们只能上台捐款。   结果当然是响应者众多,甭管是不是真心实意,当着镜头的面,大家的脸上洋溢的全是奉献爱心后心灵得到升华的幸福笑容,园长脸上的褶子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展开过,相当充分的锻炼了脸部的肌肉。   捐款活动结束,收获满满的园长来到出资最多的大善人面前,恭恭敬敬道:“池总的影响力果然非同凡响,商业领域不必多说,多少人都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慷慨解囊,像您这样优秀又富有爱心的年轻企业家实在是不多了,我替孩子们谢谢您。”   高位者最爱听奉承,池舟却显得很从容,顺带还捧了诸位冤大头一把,“与我无关,都是各位企业老板和爱心人士的支持,社会风气如此,基金会自然也蒸蒸日上。”   园长连连点头,不管池舟说什么,她都保持微笑表示赞同,客套了一阵后,她又绕回到亲子日的活动上面。   “今天一天体验下来,池总有什么感受?若有什么不足之处还请您多提点几句。”   领唱领舞钢琴独奏都给池棠安排上了,应该没有什么不满的。哪想到池总听了这话还真的思考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如何委婉又直击要害。   “池总您但说无妨,有不对的地方我们一定改正。”园长的脸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余光瞥见老婆陪着孩子荡秋千,池舟的语气很随和,“善款到位之后,给孩子们改善改善伙食吧。”   园长:“……?”   舒海灵并不知道因为自己随口一句话而改善了整个C市幼儿园的餐饮条件,直接导致池棠小朋友在一个学期之内胖了五斤。此时的她,正忙于同星曜方面的负责人对接,履行合同中的第一项条约。   “偶像男团Trigger?”Stardust办公室里,舒海灵翻阅着团体宣传册,脸上划过疑惑。   实在是这些团体照风格太过奇诡,造型夸张,妆容大胆,厚眼影、各色美瞳、配上遮住额头的长刘海,她瞧了半天,愣是没分清楚谁是谁。   “学妹你平时都不看电视综艺吗?”钱晨意手持平板,疾点数下,给她展示了Trigger的舞台。   “去年底星曜公开选秀推出的一组新男团,人气爆棚,参加节目无数,你随便调个台都能看到他们成员的影子,没想到星曜会让你来负责他们下一张专辑的主打曲编舞,国民偶像关注度高的吓人,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啊!”   舒海灵没有钱晨意那么乐观,“据我所知,星曜有自己的编舞师团队,怎么会选择我们?”   “还不是因为出道曲编舞被粉丝嫌弃的不行,网上一片骂声,呐,你看看。”钱晨意精选了几条评论念给她听。   【疯了吧,哥哥们明明很有实力,谁想出来的奇葩动作,副歌的群舞难道不是肩周炎康复训练吗?】   【MV拍得就像洗发水广告,我要看的是哥哥的脸和舞蹈动作,不是你家公司的布景和特效!】   【#抵制星曜编舞团队#不会编舞请外援好吗?我们粉丝投票的钱不是让你们这么糟蹋的! 】   “我知道你给男团编舞还是第一次,他们家粉丝的要求高,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比星曜的御用编舞师强就行。”舒海灵一直没有说话,视线始终凝聚在视频上,钱晨意瞧了瞧她的神色,又说:“明天开始我负责接送你去星曜,工作室的事情先放一放,对方的要求是先进公司,和他们的人熟悉熟悉,再根据成员的特点进行编舞的工作。”   一分四十五秒,舒海灵按下暂停键,终于在混乱的打光中看清楚了C位小哥哥的脸,她啊了一声,“这个人我见过的。”   钱晨意心头一咯噔,实在是舒海灵的语气和“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她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不会是在梦里见过的吧?”钱晨意笑着打哈哈。   舒海灵抬眸看向他,“某一档综艺,我见过他跳舞,我记得名字是盛......”   “盛怀杰。”   舒海灵把Trigger出道以来的所有舞台都看了一遍,星曜的造星能力是很强,出道后的宣传营销一样没少,大公司更注重艺人的素质培养,Trigger出道成员大多都是素人,有超过一半都是没有舞蹈经验的,能唱的有不少,能跳的却没几个,星曜给他们定下的标签是唱跳男团,公司目前已经暂停了大部分团体活动,除了广告拍摄,所有成员都集中进行舞蹈训练。   物尽其用,舒海灵除了编舞的工作,还要负责舞蹈教学。   人家给的钱多,她当然不会拒绝,更何况是互惠互利的事情,能不能打响Stardust的名气就看这一回了,舒海灵用上了当年考前冲刺的劲头,这几天走到哪都戴着耳机听歌,一有空就看视频,连带着池棠小朋友都能跳上一小段Trigger的舞,家庭气氛相对融洽,只除了一个人。   饭后休息时间,老婆在看电视,池舟随意一瞥,男偶像掀衣服露腹肌,对着镜头舔嘴唇。   舒海灵拿着支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写道:“过于油腻,这部分改成胯部动作。”   她工作的时候尤为专心,几缕发丝垂落,随着她写写画画的动作晃动遮挡视线,被她随手一勾,用笔绕了几下,倒成了乱中有序的造型,随意而灵巧。   只是咬着笔的习惯仍然改不掉,池舟看准时间抽掉她嘴里的笔,“该睡了。”   舒海灵转而从靠枕下摸出另一支笔,“不困。”又接着在笔记本上写下另一行字,“此处配合歌词改动,成员逐个solo。”   啪的一声,电视被关掉了。   舒海灵白他一眼,丝毫不受影响:“哼哼,我都背在脑子里了。”   池舟不屑,“包括撩衣服舔嘴唇?小女生会欣赏这样的动作?”   虽然她也不喜欢,但老古板表现得极为抗拒,舒海灵反而笑了,“用你们男人的眼光来看,算不算性感?”   池舟冷笑一声,“性感的标准不是露个大腿露个腹肌就行,你自己觉得那样美吗?”   “同感,太直接了,勾引你的意思通过镜头放大,显得不够含蓄。”舒海灵又记下几个词,干净,修长,力量。   “明天你就进星曜了?”   “嗯嗯。”   “这次大概多久结束?”   “看情况。”   “看情况是多久?”   “短的话几天,长一点大概十几天,学长给我放了半个月的假。”   “半个月?”池舟皱眉,“半个月都学不完一支舞,还当什么偶像。”星曜的企划太拖延,早知如此就不帮她写计划书了。   舒海灵解释:“不止是编舞,还要负责训练他们一段时间。”   “你们工作室这么缺钱?把你这个当家花旦都给卖了。”   舒海灵头也不抬,“池总大方,加点投资我会轻松不少。   “好。”   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舒海灵反而吓了一跳,“你没吃错药吧?”   池舟看着她,眼神明晃晃地表达着四个字:你觉得呢?   舒海灵无语:“那你之前怎么不提?”   “你没问。”   三个字击败舒海灵,但她不打算放弃。“已经答应别人了,合同都签好了。”   “舒氏拥有无懈可击的律师团队。”   这人毫无廉耻之心,舒海灵换了个姿势面朝他,“你究竟在不爽什么?”   池舟稍顿,不说话,只是拿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望着她,不知怎么的,舒海灵竟从里头看出了几分委屈来,在她面前,他总是强势的欺压者,头一回示弱,搞得舒海灵都有点心动了,当然此心动非彼心动。池舟不高兴她就高兴,舒海灵的表情都变明亮了。   “一般来说,男人无法忍受自己老婆和别的男性有亲密接触的行为。”池舟又郑重地补充了一句,“还是好几个。”   ......亲密接触?她又不是贴身教学。“舞团里就有不少男生,我是老师,他们是学员,纠正动作而已,你想太多了。”说着说着,她福至心灵,产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池舟阴阳怪气:“天可怜见,终于被你看出来了。”   若说是演戏,这家伙的演技也太好了,完全是一副妒夫的模样,拐弯抹角了半天,就是为了体现他很在乎老婆?舒海灵可不吃这一套,池舟的心思比海深,这一定又是他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故意示弱的一种手段。   吃过的亏太多,舒海灵不会再上当了,她永远都记得,池舟是如何以折磨自己为乐的。 第十六章   KTV事件结束之后,舒海灵常常碰到池舟,学校,餐厅,咖啡馆,一天之内,她就见过池舟三回。有那么一个说法,当你认识一个人之后就会开始频繁遇见对方,但频繁到这个地步的,也太罕见了。   三班和七班是同一个英语老师,吃过饭,舒海灵去办公室搬作业,学年第一的池同学在帮老师批改卷子。   “唉呀,你来得正好,两个人面对面,帮我合计一下分数。”   有了上次的见面,舒海灵自以为他们不算是陌生人,哪怕不熟悉,关系也进展到可以互相打招呼的地步了,于是挂上友好的笑容,亲切道:“你吃饭吃的好快,学霸就是学霸,什么事都是最高效,就连打架也......”   提了不能提的事,舒海灵立刻闭麦。   学霸的算数能力超强,她坐下来的功夫,人家已经算完三份试卷了,像是没有听到她方才的话,学霸将左手边堆的高高的试卷移到她的桌子上,“麻烦你核对一下。”   态度还算友好,舒海灵默默计算起分数来,只是她的速度比不上他,等池舟算完所有的试卷之后,她的桌上还堆了厚厚一叠。   老师急着登记分数,催促道:“抓紧时间啊。”   舒海灵有点急,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这个时候,放在桌上的红墨水不知道怎么回事翻了,虽然她已经极力挽救,但还是弄脏了几张卷子,白面上沾染点点红梅,若不是试卷,该是有几分美感的。   “越是来不及就越是出乱子,毛手毛脚的,现在怎么弄?”   舒海灵低头挨训,她明明记得瓶盖是拧紧的,难道她看错了?   清扫完地面,池舟整理出被墨水沾到的试卷,“电脑里有扫描过的试卷,只是弄脏了几份,我重新算一下,时间还来得及。”   老师如释重负,“对对对,我把卷子导出来。”   一番操作之后,终于赶在系统截止的时间前完成了登记工作,老师看了眼表,到底是占用了两位学生的午休时间,尤其是池舟,下了课就过来,饭都没吃上,于是把叫好的外卖拿出来,“辛苦了,就在我位子上吃饭吧,休息完再回班里。”   下午第一节 英语课讲评卷子,池舟是满分,老师默许他留在这里休息。   舒海灵想了下,还是开口道谢:“刚才多谢了,不打扰你吃饭,我先走了。”   方才还很乐于助人的池同学这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当着她的面开始玩手机。   舒海灵无意瞥了一眼,发现是一款射击游戏,靶子可以变化成人脸的形态,班里的同学通常为了发泄情绪会把它设置成自己讨厌的人脸,以各科老师为多。   屏幕上的黑长直齐刘海无脸女,被池舟精准得一枪爆头。   舒海灵转头顺了顺自己的刘海,要不然明天还是去理发店换个发型吧。   没等到第二天,舒海灵再次遇见池舟。   客人不多的私房菜馆,位置也偏,舒海灵从未在这里遇到过同校学生,是以池舟走进来的时候她会被口水呛到,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对面的小姨看着她一脸笑意,“请你吃饭就这么激动?”   舒海灵的眼神却落在池舟的身上,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来吃饭的。   “池哥,您来啦?都说了我没事了,你还大老远的跑这一趟,不过来都来了,我下厨给你炒几个菜去。”打着石膏的光头青年热络地朝厨房跑。   “坐下。”池舟伸手把人按在了卡座里,“伤没好,瞎折腾什么。”   “别看这里偏,味道却是老好的,老板娘不能说话,但人很热情,待会上菜的时候给她打个谢谢的手势就行。”耳边小姨的声音柔柔的,舒海灵渐渐放下心来,好在池同学不是来打架的。   话音刚落,店门外传来一声吼,“德子,前天闹事的那个小脏辫儿又来了!”   光头男嗖的一下站起来,脸色飞速涨红,要不是手上还打着石膏怕是要和人拼命。   “冷静点,店里还有客人,不能闹出事,别让阿姨难堪。”和池舟一起来的瘦高个男人劝他。   “小脏辫儿,”池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走,出去瞧瞧,好看的话咱们也换换造型。”   “池哥......”光头男看起来很激动,屁颠儿屁颠儿地缀在池舟后头。   好吧,还是免不了干仗。   舒海灵心无旁骛地当起了干饭人,她见过池舟的身手,狠、准、快,今天又有小伙伴相助,如虎添翼,谁来都不怂。果然不到二十分钟,一群人打完架回到店里,和刚刚出去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只除了光头青年——手上的石膏散架了,白着一张脸叫唤疼。   池舟竟然还在笑!打架就打架,带着伤患逞能算什么本事!   小姨这会去了洗手间,舒海灵没忍住还是朝卡座走了过去。   “咦,这美女是不是在看我们?”   美女两个字分了德子的神,手上的疼痛似乎也缓解了几分,说出来太丢人了,旁观池哥他们打架一个激动没注意自己把石膏给弄断了,这叫什么事啊!   乍然见到舒海灵,池舟微微一怔,又见她满面急色,一把扯下脖子上的丝巾,看也没看他,直接来到德子的面前站定,“手别动,我先帮你固定一下应急处理。”   美女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气,德子的脸红了,她蹲在自己身前,他连看都没敢看一眼。   “我小姨和我一起来的,她是医生,你们帮忙把人抬到车上,要赶紧送医院。”   自说自话的人惹人讨厌,但是自说自话的美女就另当别论了,瘦高个男人一点也不着急,还有心情调笑,“美女,这么关心我们家德子,你俩什么关系啊?”   舒海灵剜了他一眼,她本就生得极美,目光像刀子似的扫过来,反而叫人心头一痒,“我说......”   啥也没说出来,池舟轻飘飘地开口截断他的话,“抬什么抬,脚生的好好的,自己走出去。”   德子哎了一声,在美女的注视下,走成了同手同脚。   舒海灵还要跟着,池舟已经挡在了她面前,“人我们会送医院的,不劳你费心了。”   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脖颈处,店里开着暖气,解下丝巾也不觉得冷,但她习惯少扣一颗扣子,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   舒海灵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长时间的注视,是不是有点失礼了呢。   “你就不用跟去?”外头响起车子启动的声音,池同学却还在这里和她大眼瞪小眼。   “多大点事。”池舟满不在乎,反而出言嘲讽:“不该管的少管,与其到处挥洒你的同情心,不如想着把英语分数提高一点。”   这个家伙!原来他看到了她的试卷分数,不就是比他少了五六分嘛,至于这么盛气凌人吗?   舒海灵又想起一件事来,面色不善:“那瓶红墨水,是不是你故意打翻的?”   池舟啧了一声,丝毫不觉得抱歉,“亏你还能反应过来,倒是超出了我对你的预期。”   果然是真的!乐于助人的三好学生私底下除了打架还会装模作样的捉弄同学——还是善良可爱又有魅力的女同学!   自我定义很清晰的舒海灵同学这会还不了解池舟的报复心,像个要和腐朽黑暗的恶势力斗争的勇士一样刚直且无畏,“称赞你的师长、仰慕你的同学要是见到你这幅样子,会不会和我一样感到不齿?”   池舟还保持着垂眸望她的姿势,居高临下,脸上甚至带了一点笑,眼神是那种“你尽管去说我看谁会相信”的笃定。   这幅姿态看得她牙齿发痒,舒海灵也笑,笑得眉眼都跟着舒展开来,“池同学,戴着假面生活很不容易吧?”   她朝前走了几步,发丝几乎挨到池舟的下巴尖,池舟没动,手指却下意识地缩了一缩,他的小同学仰着头,柔顺的刘海自动分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很近的距离,池舟看见那双总是笑意盈盈的月牙眼里亮起执着的光。   “我来拆穿你的真面目。”   她的眼型弧度柔和,瞳孔的颜色很浅,表情明媚又天真,让所谓的放狠话环节都变得无辜起来,该死的让人有一种想要破坏的欲望呢。   “灵灵?”上完厕所的小姨走出来,看到舒海灵状若亲密的和一个男生说话,有点好奇。“这位是?”   “阿姨您好,我叫池舟,是舒海灵的同学。”池舟拉开了点距离,又摆出无害而温和的模样。   小姨被他的笑容闪到,邀请他一道用餐。   舒海灵以眼神警告。   池舟装作没看到,继续在小姨面前卖乖。   “我们常常一起聊学习方面的问题,互相分享经验,共同进步。”   不存在的记忆又增加了,怎么能有人面不改色地撒谎呢?   “我家灵灵成绩向来不错,我记得上次还考进了前三十,把她爸妈高兴坏了。小池你呢?学习上有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小池同学表现得很谦虚,“有不懂的互相讨论一下也明白了,我们本来就约好了周末一起学习的。”   什么时候约好的?谁跟你约好了?   小姨一听这是好事啊,“那周末你上家里来好了。”   “小姨——”任由对话发展下去,她家都要被池舟入侵了!   “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嘛,灵灵不要小气,多分享一点经验给小池。”   舒海灵暴躁了:“我?分享经验给他?他次次考试第一!”   小姨哑然,刚刚还在人家面前炫耀自家孩子,为了挽回失去的面子,她说:“那就更要让小池来家里了,灵灵多跟他学一学。”   糟糕,刚才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抬起头,池舟果然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小白兔自投罗网,一步一步落入了大尾巴狼的陷阱里。 第十七章   “到了,前面有点堵,不好停车。”   用简单明快的几何线条打造的星曜大楼,外观看上去科技感十足,这是一家大型娱乐公司,同时也是粉丝们的朝圣之地。   前方拥堵,大批粉丝聚集在一楼对外开放的明星咖啡馆外,拉着横幅自拍打卡,地上堆满了印有艺人头像的礼品包装袋。   “这就是打破无数纪录的当红男团的人气。”钱晨意喟叹一声,“你怎么看?”   舒海灵推开车门,“我觉得不太环保。”   高举“抵制星曜编舞团队”KT板的女高中生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女人,呆了有十几秒,常年奋斗在追星最前线的她居然盯着一个素人入了迷。   好漂亮的小姐姐哇。清冷温柔的耐看型脸蛋加上健康高挑的nice body,是星曜挖掘的新人演员吗?   “可以给我签个名吗?等小姐姐出道了我一定支持。”   女学生的眼睛亮闪闪的,让人无法拒绝,“我不是艺人。”舒海灵挂上员工证,朝星曜大门走去。   走到哪都不忘宣传的钱晨意笑眯眯地递过来一张名片,“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了解一下,学生报名还有优惠哦。”   Stardust舞室?原来小姐姐是跳舞的,联想到最近星曜外聘编舞师的传闻,女学生喜上眉梢,看来他们的抗议是有效的,狗公司总算干了一件人事。她赶紧拿起手机在粉丝群里发送消息。   舒海灵人还没到,美女编舞老师空降星曜的消息就传开了。   【美女?不会是只有脸蛋没有实力的花瓶吧?】   【到底靠不靠谱啊,每日一骂,狗公司什么时候倒闭?】   对美女怀有偏见的不止是粉丝,舒海灵在星曜提供的练习室里等了二十分钟,Trigger的成员才姗姗来迟。   打头的绿毛是队长齐楚尧,见到舒海灵愣了愣,迟疑地问:“编舞老师?”   “可以叫我Serein。”舒海灵看向腕表,“迟到了二十分钟,看来你们足够自信,很好,废话不再多说,一小时内扒完这支舞。”   按下鼠标,熟悉的音乐响起,屏幕上显示的舞蹈视频却是陌生的。   Trigger出道曲《GUN》的新版编舞,参照他们团的配置有五个人,开头站C位戴帽子的赫然正是眼前的年轻女老师。   视频里另外四个人都是男性,她长手长脚,身材比例很好,所以也不显矮,每一个动作都很干脆,力度不亚于男性,又比别人多了一种舒展的味道,那些高频的晃来晃去的动作被她跳得赏心悦目。   她站C位的时候很突出,退到边上又像隐了身,为了舞台效果弱化自己的存在感,反而提升了编舞的整体性和流畅度。技巧性不高但足够帅气,简单的动作在合理的编排下呈现出了最佳效果。   视频播放结束,靠门站的长发日系美男慢吞吞地走过来,舒海灵知道他,C位盛怀杰,队内舞蹈实力排第一。近距离看他,比电视上少了几分颓废的感觉,但整体还是丧丧的,提不起劲的精神状态。   “为什么要练出道曲?我们时间很紧。”盛怀杰说话的腔调像极了班里不服管教的刺头。   时间紧所以迟到二十分钟,这个迟到的理由听起来真新鲜。   舒海灵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水,然后才慢条斯理道:“以你们现在的实力,还达不到我的要求。”   长刘海遮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厌烦,“你很了解我们?”   这位刺头同学显然是搞错了什么,舒海灵身体后仰,背贴在柔软的沙发上,姿态很放松。   “了解你们是粉丝和公司的事,我拿钱办事,到点下班,你不想学现在就可以走人。”   这是老师?盛怀杰露出茫然的表情,大概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没有职业操守的人。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离开,剩下的成员们也在看着他,有看好戏的,例如一向和他不对付的曹平周,也有担心的,那是队长齐楚尧,不想第一天就和新来的老师闹僵。   “很好,在你犹豫不决的时间里,分针转动了30°,离我下班的时间更近了。”舒海灵提醒道。   盛怀杰:“......”   新来的编舞老师留给当红男团的第一印象:时间观念很强的打工人。   虽然无法与老师产生共鸣,盛怀杰还是留了下来,不是因为妥协,主要是不想看到舒海灵带薪摸鱼。   一小时里,老师一言不发地任由他们自己商量动作和舞蹈动线,偶尔低头在本子上写什么,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喝茶,几乎把茶水间所有的品种都试了一遍,才站起来离开那张小沙发。   成员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表面上漠不关心,内心还是有点小紧张,她是打算说点指导性的东西?   然后就听到她说,“洗手间往哪边走?”   “......”   舒海灵离开之后,曹平周往地板上一躺,汗水沿着他额角滑落,“看着简单,走位那么多,累死个人。”   “我们在受罪,她倒是很会享受。”   成员们意见不少,齐楚尧站出来为舒海灵说了一句话:“老师应该是在观察我们,你没看到她一直在做记录?”一直这个词当然是美化过的,身为队长要有化解矛盾的能力。   “看看她写了什么,反正人不在。”曹平周提议。   盛怀杰放下水瓶,没有吱声,齐楚尧心里也好奇,就看一眼应该没有问题吧。   看完之后,所有成员默契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靠!她居然在本子上画漫画!”曹平周忍不住爆粗,而且她也画得太丑了!   这下连队长都觉得新老师不靠谱,无法违心地替她说话了。   “怎么都聚在一起,已经练习完了?”舒海灵出现在门口,一看表果然到点了,大家还是很有时间观念的嘛。   “开始吧。”   被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女人直勾勾地盯着,大家的动作都有一点僵硬,虽然内心在说不要在意她的视线,到底还是放不开,中途出现不少的错误。   盛怀杰是唯一没有失误的,果然是C位出道的,跳舞的时候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好像没多认真,但动作基本到位了,配上他独特的气质,显得舞蹈随意又和谐。   “曹平周你的脖子不会动吗?wave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僵硬?打开你的胸腔。”   “齐楚尧的问题在脚上动作,抬腿的时候注意绷紧脚尖,上半身不要晃,你看起来很不稳。”   ......   被点到名的成员莫名的心虚,老师看起来草包,点评的时候又显得极为专业,一点也不客气,和刚才优雅喝茶的样子判若两人。   舒海灵最后看向盛怀杰,对方一副“我没有出错看你怎么骂”的表情。   “你的问题最严重,情感不会时刻暴露在外,舞蹈也是一样的,时而敛,时而放,要有强弱的变化,你好像不懂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   盛怀杰一窒,又听到她说:“就脑子还行,记舞记得挺快。”   “......”他已经分不清是在夸人还是骂人了。   舒海灵抬起下巴,视线在每个人的身上都停留了很久,这还是和池舟学的,他凝视人的时候会显得很有压迫感。   “我不是踩一捧一,我是全都踩。什么时候把这支舞练好,什么时候学习新舞蹈。今天就练到这里,你们也累了,回去休息。”   肯定不是因为体谅他们,想也知道,一定是下班时间到了,老师才急着走人的。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Trigger的成员们终于和舒海灵在认知上达成了一致。   打工人一到下班的时候就状态全开,舒海灵走在星曜悠长的玻璃长廊上,吸着室内绿植的清新气味,心情格外舒畅。   “我刚刚看到人事部的王经理从章总办公室出来,苦着脸好像被骂了。”   “章总最近脾气是有点大,还能因为什么,小韩总结完婚回来地位稳固,看样子是要重新接手公司。”   “毕竟是韩董的亲儿子,怎么可能一直让外人掌管公司,对了,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下礼拜。”   擦肩而过的职工们没有在意杵在道旁的僵硬的女人,舒海灵拖着步子往外走,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   韩城和秦微然的婚礼定在舒氏集团名下的华庭山庄,这也是华庭山庄建成以来首次对外开放,韩家选择华庭,两家的交情由此可见一斑。   舒爸舒妈无法参加婚礼,委托女儿女婿代为观礼,送上礼物。想到这舒海灵就生气,爸妈居然打电话给池舟而不是自己这个亲生女儿。   参加喜欢的人的婚礼已经足够让人伤心了,池舟还不忘补刀:“要是你没结婚,还有机会当伴娘。”   忙着挑衣服的舒海灵头也不回地怼:“就算你没结婚,人家也不会请你当伴郎的。”   “请我当伴郎确实需要勇气。”   试衣间里的光线衬得池舟整张脸如玉生辉,他确实有自傲的本钱,但自己说出来就讨人厌了。   “你是男方家请的全福人,穿这么嫩合适吗?”   舒海灵试了一条粉色的露肩小礼服,裙子下摆开叉,既露出好看的锁骨又秀了美腿,她自己很满意。   新娘子偏爱中式婚礼,需要请一个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夫妻恩爱兄弟和睦的有福之人来撒床,不知怎么就挑中了她。   “你这是偏见,全福人就非得穿得老气吗?”   “生了池棠之后你不是说再也不穿粉色么?和女儿站一块总被说是姐妹俩,显得你不够稳重。”   舒海灵美美的照着镜子,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话,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她随手一指,“我就随便试试,其实那条紫色的旗袍也不错。”   “你从不穿旗袍。”   舒海灵回避他的视线,不自在地拨弄头发,“只是不在你面前穿罢了。”   眼神躲闪,动作刻意,全身上下都在传递一个信息——她现在很紧张。   “舒海灵,你有事瞒我。”池舟语气肯定。 第十八章   “池总, 亚信电子的李总打电话找您。”   这一声甜如浸蜜,舒海灵死去的灵魂突然复活,她推着池舟的手臂催促:“工作要紧, 你快去忙。”   没推动, 池舟的目光很锐利,眼底带着审视, 似在判断什么。   一门之隔, 铃声不知疲倦地拉扯着舒海灵的神经, 她闭了闭眼, 破釜沉舟似的在池舟脸上亲了一口,“我能有什么事瞒你,有话回家再说, 好嘛?”还撒娇似的晃了晃他的手臂。   舒海灵没想到自己还能发出这样恶心的声音,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池舟却仿佛很受用,表情柔和不少, 温热的手指划过她的嘴唇,说:“旗袍也包起来,晚上回家穿给我看。”   舒海灵:“......”原来死闷骚喜欢这种调调!   池舟率先走了出去, 舒海灵还在唾弃自己刚才的行为, 磨蹭了一会儿才推开门。   “夫人,池总要处理一些事,让我陪您继续逛, 我姓孙,单名一个柔字, 是池总的秘书, 您可以叫我小孙。”嗓音甜美的秘书小姐生了一张御姐的脸, 五官精致, 气质出众,妥妥的都市丽人。   哪好意思让精英小姐陪自己逛街,舒海灵随意挑了几条裙子,目光落在那条剪裁得体、突出曲线的紫色旗袍上,暗暗咬牙。   “很衬您的肤色,夫人娴雅明丽,穿上一定好看。”秘书小姐很给面子的恭维道。   舒海灵看向孙秘书,“孙小姐有没有喜欢的?”   孙柔面带微笑:“夫人您喜欢就好。”   秘书小姐的笑容无懈可击,舒海灵喜欢和美女聊天,于是没话找话:“跟在池舟身边做事一定很辛苦吧。”   孙柔顿了一下才回,“池总眼光独到,跟在他身边能学到很多东西,平日里也很关心下属,员工待遇好,工作起来并不觉得辛苦。”   收买人心向来是池舟的强项,舒海灵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舒氏的待遇好又不是池舟来了之后才有的,舒爸塑造的优秀企业形象怎么就成了池舟的功劳。   孙柔见她抿唇不语,微垂着眼眸,柔声道:“抱歉夫人,我话太多了。”   舒海灵收拾好心情,拿起一只新款包包,放在秘书小姐的身上比了比,满意道:“果然很适合孙小姐,包起来吧。”   孙柔瞄了一眼价格,抵得上她两个月的工资。“夫人,这太贵重了......”   “刷你老板的卡,机会难得,就当是员工福利吧。”   孙柔不再推拒,脑海里却浮现出老板深夜加班的场景,眼前这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富家女怕是从来没见过公司大楼里的夜灯。有的人生下来就拥有了一切,家世、容貌,甚至还有完美的丈夫。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孙小姐应该很忙吧,你先回公司好了,我自己去婚礼现场。”   孙柔掩去眼中的精光,望着舒海灵的背影若有所思,夫妻感情似乎也不像传闻中那么深厚呢。   ……   华庭山庄建在城西,风景秀丽,依山傍水,集美食、休闲、购物、娱乐为一体,在寸土寸金的城西地界打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度假王国。   星曜公子结婚,媒体闻风而动,只是华庭山庄的保密措施极佳,只有一家星曜旗下的媒体得到批准进入,剩下的都围在山脚堵人,听说还有星曜的艺人前来捧场,最近人气火爆的偶像男团Trigger也会到场,能拿到一手照片的机会可不容错过。   舒海灵一个人来,并不知道参加婚礼的宾客都走另一条隐秘通道,媒体们等了半天没见到一个人,舒海灵一出现,长/枪短炮就直往她脸上怼。   拍完了才发现,这人好像不是艺人啊。   经济日报的李平觉得舒海灵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敏锐的新闻直觉驱使他第一个过来采访:“小姐您是新郎一方的宾客还是新娘那边的?”   “我是工作人员。”舒海灵推开快要抵到她嘴边的话筒,“麻烦让一让,上班要迟到了。”   李平不信,这气质这身段能是普通人?   “小姐您似乎带了礼物,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吗?对着我们的镜头,可以简单分享一下你对新人的祝福吗?”   这人怎么还不依不饶的,舒海灵微微皱起眉,感受到了一种被冒犯的不快。   不远处,黑色保姆车上,齐楚尧啊了一声,“那边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谁这么倒霉被媒体逮到了?”   闭目养神的盛怀杰睁眼望过去,表情一顿,“是她。”   “Serein老师?原来她也被邀请了,我现在一看到她两腿就打颤,看着温柔亲切,训练的时候一点都不留情面,简直就是魔鬼。”   盛怀杰摘下耳机,伸手开车门。   齐楚尧一惊,身体比反应更快地挡在门前,“你干什么?”   盛怀杰啧了一声,表情很烦躁,“你没看到她快要被推倒了?”   “那又怎样?”齐楚尧很冷静,语气近乎漠然,“别惹麻烦,你想出新闻吗?”   两人安静对峙了数秒,盛怀杰首先开口:“让开。”   “拜托你行事之前想一想Trigger,想想我们是怎么出道的。”齐楚尧苦口婆心。   盛怀杰一扫颓废之色,目光凛冽,“当然是靠实力出道。人气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维护我的良心更重要。”   舒海灵站在人群里,眼睛被闪的睁不开,耳边左一句右一句的追问听得她头疼,她一把夺过李平手里的话筒,清了清嗓子,说道:“把闪光灯都关了。”   舒海灵是典型的淡颜,身上自带一股亲和感,而当她难得冷着脸的时候,眼底的疏离就会泛上来,气质显得干净却又拒人千里。   闪光灯暗下来,她的脸在昏黄的天色里模糊,声音却十分清晰。   “你们是哪里的媒体,未经华庭同意不能随便拍摄,我也有权拒绝你们的采访。”   “山上有落石,聚集在这里会有危险,就算没有法律意识,也该有安全意识吧?”   “别人大喜的日子,又没有邀请你们同乐,自说自话的跑过来就为了站在这里喂蚊子?咱们把血捐给有需要的人不好吗?”   “同为打工人,我也不为难大家,拍几张风景照就回去交差吧,我可以联系公司给你们包一辆车,大家好聚好散,下回有机会还能一块合作。”   “......”   媒体朋友们集体失声,随后反应过来,到底是谁采访谁啊?你又是哪位啊谁要跟你合作啊!   李平笑了一声,示意身旁的同事把摄像机放下来,随后又问舒海灵,“这么伶牙俐齿有没有兴趣加入新闻社,我们还挺缺人的。”   媒体朋友们业务还挺广泛,不仅负责采访还要顺带挖人,舒海灵被他的敬业感动到了,刚想回话,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欣喜的惊呼声。   “是Trigger的成员!是盛怀杰——快拍!”   围在舒海灵身边的记者们如潮水般散去,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盛怀杰目光投向这边,满眼无语。   差点忘了这位老师还有一开口就让人闭嘴的本事,根本不需要旁人解围。   好家伙,她费了半天唇舌结果一朝回到解放前,舒海灵总算是体会到当红偶像的威力了,只是把人气用在这种地方是不是就有点气人了。   为人师表,这种时候也不好把学生一个人扔在狼堆里,舒海灵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往人群里钻。   “麻烦让一让啊——”   只是她小看了媒体朋友们的疯狂,脚上被人一踩,背后再来一推,身体没站稳,踉踉跄跄地朝前方跌去。   盛怀杰那张溢满颓废感的脸上头一回出现惊慌的表情,舒海灵只想对他大喊一声:让人别踩我的腿!将来还要跳舞的!   可惜她什么也没说出来,视野里的最后一幅画面是暮色四合时分壮阔而又瑰丽的天空。   这应该可以算工伤吧?   ***   舒海灵醒来的时候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室内光线柔和,家具齐全,装修风格简约而雅致,要不是手上吊着针,她都以为自己身在酒店套房。   身上并没有哪里不适,就是有点渴,她想坐起来找水喝,声音惊动了隔壁沙发床上的男人。   池舟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有点沙哑,“难受吗?”   舒海灵摇了摇头,“嘶——”然后头就开始疼了,还有点想吐,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在自己的脑袋上摸到了一圈绷带?   “轻微脑震荡。”池舟用手捧住了她的脸,“别乱动,先躺下来。”   脑震荡?难怪她的记忆似有缺失,想不起来昏迷之前的事。   “想不想上厕所?”   “我想喝水。”   池舟接了杯温水,让她就着吸管喝了两口,还拿毛巾给她擦嘴,全程都很温柔,他不说话的时候一切都很美好,舒海灵情不自禁地开口:“你看起来好像我爸。”   对于她的难得的称赞,池舟只回了四个字:“闭嘴吧你。”   他应该是在这里守了一夜,眼里还带着淡淡的疲惫,舒海灵体贴地让他回家睡觉,池舟没理她,洗漱完打了个电话,王管家收拾了几套衣服送过来。   这是要长住的架势啊。   “你不忙吗?我这里不需要人,躺一会就能下地走了,中午还能去食堂逛逛体验一下医院美食。”   池舟抽出笔记本处理工作,闻言朝她投来淡淡一瞥,“睡不着就数羊。”   数羊她也睡不着,舒海灵想了下,道:“给我放个催眠的电影吧。”   老板在旁边辛勤工作,打工人躺在床上看电影,这样的对比能够让人产生幸福感。池舟给她找了部上个世纪的文艺片,因为太过经典她看了好几遍,台词都能倒背如流,她有点走神,目光不自觉地凝在池舟脸上。   敲键盘的声音停了下来,舒海灵闭眼装睡。   视野暗下来,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格外灵敏。她听到鞋底摩擦着木质地板发出的轻微的响动,然后床边一沉,池舟在她身边躺下了。   她睫毛抖得跟风中的芦苇似的,池舟也不说话,就这么等着,看她能忍到几时。   一分钟也没忍住,舒海灵睁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演技依然蹩脚:“我刚做了个梦,你猜我梦到了什么?”   池舟懒懒地应和她,“什么?”   “世界末日,丧尸围城,你是被选中的异能者,上苍派你去解救苍生。”   “嗯。”   “嗯什么?反应也太平淡了!”舒海灵的语速很快:“有点使命感好不好,现在是睡觉的时候吗?”   池舟给她掖了下被角,“都世界末日了,该躺平就躺平吧。”   这和她预想的一点也不一样,舒海灵往旁边一指,“那你去沙发上睡。”   “不是你要我过来陪你睡吗?”池舟无比自然地接了一句。   舒海灵呆呆地张开嘴:“什么时候?”   池舟:“在你用渴求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   舒海灵:“......”您眼睛没问题吧?   “昨晚没睡好,补会儿觉。”池舟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另一手枕头,闭着眼沉沉睡去。   他眼下萦着一层淡淡的青黑,半张脸都掩在床畔鹤望兰投下的巨大阴影里。舒海灵无聊地望着天花板,终于也被他的睡意感染。   微风撩动浅蓝色的窗帘,有花瓣飘过,辗转在时光游走的缝隙里,幽幽生香。   池舟在枕边人平缓的呼吸声中睁开双眼,望着舒海灵恬静的睡颜,才能勉强压下心头的不适,花香并没有盖过消毒水的味道,待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一刻也不能放松。   走出病房,眼底残留的温情散去,他拨通电话:“都处理好了吗?”   “视频已经删了,热搜还挂着,需要一点时间降下来。”   “尽快解决。”   “好的。”   在医院里安详度日的舒海灵完全不知道自己上了热搜,且是和学生盛怀杰一起,霸占了娱乐版面的头条。   《疯狂粉丝袭击偶像——追星乱象是否该被整改?》   一段剪辑过的视频经有心人传播,在各大社交媒体上转发过万。据拍摄者透露,视频里的女子是Trigger成员盛怀杰的私生饭,提前掌握了偶像行踪然后一路尾随跟至某酒店,并且当着镜头的面怒斥媒体、强抱盛怀杰。   视频在舒海灵伸手去拽盛怀杰的时候戛然而止,最后定格在了盛怀杰那张明显惊慌失措的脸上。   视频一发出,盛怀杰的粉丝怒了,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却因为一颗老鼠屎而背上了骂名。更离谱的是这名女子的身份,经过网友调查,发现她竟然是星曜外聘的编舞师,负责Trigger下张专辑的编舞。   借老师之名行不轨之事,她的这一层身份更是引发了众怒,让不关注粉圈的路人也参与进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她。   事情发酵的很快,编舞师所在的舞室也被扒了出来,舞团的所有工作不得不搁置。   与此同时,星曜官方却没有发表任何声明,了解真相的个别媒体碍于自身没有经过同意擅自拍摄的立场而保持沉默,唯一一个站出来辟谣的经济日报的记者李平也因为被粉丝攻讦而关闭了社交媒体。   评论几乎是一边倒的情况下,网上流传的视频突然消失了,视频拍摄者和传播者被告上了法庭。华庭山庄公布了事发时的完整监控录像,事件开始反转,星曜的澄清声明和Trigger出道曲的新版编舞一起发了出来。   粉丝又疯狂了,新版编舞释出,不同以往的清新形象和干净利落又有记忆点的舞蹈动作引发了网友的讨论。   “哥哥们实力大进步,这还是从前那个没有走位只会原地尬舞的我团吗?”   “是我的错觉吗,新版编舞下,有点吵的出道曲都变得好听起来了。”   “有人注意到编舞老师的名字吗?Serein不就是那个视频里的女主角吗?”   “这么年轻是她自己编的吗?背后是不是有团队。”   ......   期间著名视频博主许莲心翻跳了《GUN》,又引发了新一轮舞蹈热,热度高涨的情况下,Trigger的下张专辑的预售已经突破了六十万,星曜方面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成绩,急着要把舒海灵请回来继续执教,却苦于找不到人,无奈只能去堵Stardust的负责人。   钱晨意也很无奈,舞室因为粉丝闹事不得不暂停营业,好不容易重新开门又因为大批人员涌上门咨询而忙不过来,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他的心情像是坐了过山车。他也想知道Serein在哪里,视频里还显示她受伤了,说不定到现在都没醒,电话也关机打不通。唯一知道她下落的人只可能是她的老公。   “你们不如去找池舟。”   星曜的负责人听了这话,脸色顿垮,他倒是想找,舒氏的大门压根没给他开放啊。考虑到Trigger的名声,星曜方面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澄清真相,让女生背负了莫须有的骂名。大概是这点惹了对方不快,项目投资部的那群家伙最近也是连连碰壁,原本要和舒氏合作的影院建设计划也泡了汤。   他只能苦笑:“有消息了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   大红人舒海灵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头上的绷带拆了,食堂里的美食也体验完了,想要出院却遭到了池舟的拒绝。   “我现在强壮得能打死十头猛兽。”   “你不能。”池舟头也不抬。   “......夸张你懂不懂?”舒海灵在病房里来来回回地转悠,“让一个身体健康的人躺在医院这不是浪费社会资源嘛。”   池舟并没有被她绕晕,态度强硬:“医生让你留院观察,确定没问题了我们再回家。”   舒海灵很纳闷:“你什么时候成了谨遵医嘱的乖宝宝了?我记得你从前胃出血都不肯住院,向来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怎么轮到我就不行了?”   这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了,池舟望着她,眼含深意:“你和我不一样。”   他的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舒海灵在那样的目光下退缩了,喃喃道:“我想孩子了。”   “你们每晚都有通话。”池舟提醒她,“昨天王管家还带她过来看你。”   “我晚上要搂着孩子才能睡着。”   “舒海灵。”   “干嘛?”每当池舟连名带姓的喊她的时候,她都觉得瘆得慌。   “今天早上你躺在我的怀里,怎么喊都不醒。”   舒海灵:“......”差点忘了这些天他们都是同被而眠了,或许是因为在医院里,她知道池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于是放松了警惕,竟然默许他爬上自己的床。如今习惯了和他一同入眠,自己一个人午睡的时候反而睡不着了,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那你把手机还我,方医生明明说了我可以短时间盯着屏幕的。”   这个要求池舟终于没再拒绝,她刚一开机,电话短信通通轰炸过来,她点不过来,界面弹出一条短信,是韩城发的:婚礼上没看到你有点遗憾,快点好起来吧,等我和微然从国外回来再来看你。   原来他和妻子度蜜月去了,她的新婚礼物都还没送出去呢。床底下放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里面装的是一副白玉棋盘。她对韩城的好感就始于这幅棋盘。   【你送我的礼物是什么?】   【棋盘。】   【可是我不会下棋啊。】   【我可以教你,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别人送她的生日礼物不是名贵的珠宝就是华丽的衣裙,只有这个从书卷里走出来的少年送她黑白双子,赠她良言益语:人生如棋你已经抢先入局,别怕落错棋子,大步往前走,黑白世界里你就是唯一的主宰。   舒海灵对下棋不感兴趣,但这幅棋盘她留了很久。打开包装,白玉棋子和她的少女心一起碎成了渣渣,舒海灵一脸崩溃:“碧玉打的棋盘,老贵了。”眼神瞄到某人,她自言自语道: “心好痛啊。”   池舟看着电脑,没睬她。   舒海灵提高了嗓门,语气充满暗示的意味:“我很难受,除了金钱没有办法治愈我的伤痛。”   声音这么响不可能没有听到,小气的家伙却还是无视了她。舒海灵走过来轻叩他的桌子,“池老板,咱们打个商量。”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她直接开口:“你给我报销棋盘钱,我从此安心养病,不提出院的事了。”   镜片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那眼神分明在说,这样吃亏的买卖他为什么要接受。   舒海灵掰着手指给他分析:“我不吵不闹,陪吃陪/睡,还能聊天解闷,就算什么也不做,光看着也是赏心悦目。”越说越起劲,连她自己都觉得池舟是占了大便宜了。   池舟似乎被她打动,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舒海灵挺高兴的,她都做好了跟他死磕到底的准备,没想到这么爽快。怕他反悔,她绕过桌子主动拥抱了池舟,先给他一点甜头,然后再击溃他的防线。   池舟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了一句让她羞愤欲死的话:“我在开会。”   “......”   她抬起僵硬的脑袋,视频画面里,舒氏的高管们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   舒海灵:......我裂开了。 第十九章   “然后呢?面对老婆的投怀送抱, 你男人是什么反应?”夏辞从果篮里挑了个颜色鲜亮的油桃,就着舒海灵的衣服擦了擦,然后递给她一个垂询的眼神。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 舒海灵咬紧了牙关:“然后他当着所有员工的面, 叫我克制一下忍耐到他会议结束!”   “果然是池舟一贯的作风。”   舒海灵瞪大了眼:“你的语气中似乎透着几分欣赏!?”   夏辞咬了一口桃子,表明立场:“不, 我鄙视他。”   “我们搞艺术的其实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释放完内心的愤懑之后, 舒海灵叹息一声, 重新端起她艺术家的忧郁来。   “那你还纠结什么?”   舒海灵语气沉痛:“现场直播, 我居然没有提前洗把脸化个妆,就这么素颜出镜,毫无防备地把自己暴露在了镜头之下。”   “......”不是很懂你们艺术家的自尊心, 夏辞只能安慰她:“妞,你素颜的样子依然很美。”   “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   夏辞:“......”好了, 探病结束,她不想再待下去了。   “不留下来吃饭吗?这里的伙食很不错。”舒海灵盛情邀请。   夏辞拒绝,一小时之后还有广告拍摄, 能挤出时间来看她已经很不容易了。临走之前她从包里抽出两张电影票, “新片上映,去电影院转换一下心情。”   舒海灵接过来,是一部惊悚片, 片名《杀死丈夫》   “......”   她的病房在三楼最东边,推开大落地窗, 正对一庭草树花卉, 叶丛间隙隐约能见到几个病人散步消食, 天气这样好, 人间洒满了阳光,她为什么要想不开去看《杀死丈夫》,她对池舟的感情还没有深刻到这个地步。   中庭种了几棵玉兰树,现在不是开花的时候,树上只有叶子团团簇簇,也不单调,老一辈的人喜欢这种植物,赋予其“玉堂富贵”的美意,舒爸也不例外,他总说咱们家庭和睦幸福美满都是托了好风水的福,做生意的人还就信这个。   一对老夫妻站在树下跳舞,是年轻人不常跳的交谊舞,你扶着腰,我搭着肩,脚步追随着脚步,穿着病号服依然自信优雅。舒海灵跟着他们的舞步转到了一座玻璃花房外。   花房里有个纤细的少年,隔着玻璃门,能看到他在画画,舒海灵料想他应该是在画花,可没见他抬过头,笔走不停,画布渐渐浸染上色彩。   “你能看到什么?”良久,少年搁笔,忽然说了一句话。   舒海灵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她并没有旁人,于是推门走了进去。   一眼望去,她先是被密集的图案给惊了一下,画布上没有留白,到处都是花,但跟她想的不一样,每一朵花都是残缺的,一半明艳,一半枯萎。枯萎的部分用浓重的墨色遮住了,比旁边鲜艳的色彩都要醒目。   她想了想,说:“墙壁上开了一个洞,有一束光照进来,枯萎的花朵正在苏醒。”   少年顿了顿,“很特别的视角。”又问:“为什么不是盛开的花朵走向衰败?”   舒海灵回答:“因为我先看到黑色,黑色更深,让我觉得它在突破某种束缚。”   淡紫色的龙胆花迎风招展,少年抬起头,很秀气的一张脸,他的实际年龄应该不大,但眼底却透着一股沉郁,与外表不符的气质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探究欲。   “这幅画送你了。”   少年挪开挡在身前的几盆花,舒海灵这才注意到他坐的是轮椅。大家同为病友,住在一栋楼里,她也不好白拿别人的东西,翻了翻衣兜,最终只找到一根棒棒糖,还是池棠探病的时候带来的,有总比没有好,舒海灵伸出手:“柠檬味的,吃么?”   用一根棒棒糖换到知名插画家Rain的作品,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的事,此刻却真实的发生在了舒海灵的身上。当然这时候的她不懂画的价值,只是在少年接过棒棒糖的时候,顺手推着他的轮椅越过了花房那道不矮的门槛。   做好事不留姓名是舒海灵奉行的人生格言之一,她拿着画潇洒离去,没注意到身后少年欲言又止的表情。   拜她所赐,轮椅卡在两块青砖的缝隙里,动不了了。   ......   钱晨意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舒海灵正在研究如何装裱字画,她调好了浆糊,学着视频里大师的手法粉刷画布的背面。   “我听说你伤到了脑子,感觉怎么样?”   “取一团浆糊,最好要稀一点,刷薄薄的一层......”   钱晨意的声音和电视里老师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什么?你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钱晨意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旁边似乎有人,他的声音很刻意:“你们都听见了,Serein她脑子坏掉了一时半会来不了,你们就是拿合同来压我也没办法,这属于不可抗力。”   打发走了闲杂人等,钱晨意对着电话喂了一声,才发现舒海灵挂了,他又给拨了过去。“学妹?”   舒海灵语气真挚:“手机有辐射,对脑子坏掉的人很不友好。”   ......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恢复的不错。   “大公司一点人情味也没有,网上骂你的时候不出来,夸你的时候反倒想起你的好了。学妹你就安心养病,星曜那边我来拖着,你都不知道最近有多少人想要见你,电视台,广告公司,甚至还有一个剧组说缺个会跳舞的女配角,让你去试试看,我都快成了你的经纪人了......”   舒海灵看到网上言论的时候风向已经转变,压根儿没看到有什么人骂她,名誉受损这件事舒氏的法务部也都帮忙搞定了,视频拍摄者公开道歉,还赔偿了一笔精神抚慰金。她反而因祸得福借着Trigger的人气小火了一把,对于星曜,她其实没有什么怨言,双赢才是王道。   “其他活动学长你帮我推了吧,目前最要紧的还是给Trigger编舞的事,他们要是再找你,你就说我会在规定的时间把demo发过去的。”舒海灵又想到一件事,问:“电视台那边是什么活动?”   钱晨意没想到她居然对这个感兴趣,揶揄道:“学妹你该不会真的有出道的打算吧?”   “我记得咱们舞团要参加的舞蹈大赛就是本地电视台举办的吧?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学妹身在医院依然心系舞室,钱晨意都快感动哭了。“巧了,电视台想邀请你来担当这次舞蹈大赛的评委。”   “评委?那岂不是不能明目张胆的给自己人打分?不干。”给她自己编的舞打分她能打满分。   “当嘉宾也行,就是需要准备一个节目。”   “没问题。”舒海灵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应该没问题吧。”   这个语气里的不确定感是怎么回事。“学妹,到底行不行给我个准话呀,没剩几天了。”   舒海灵才答应过池舟要老老实实待在医院里,没办法,计划赶不上变化,说服他就好了嘛。   “当嘉宾这事还需要征求我监护人的同意。”   “学妹你已经26了......而且这事好像也没必要麻烦叔叔阿姨他们吧......”一向很有主见的学妹说出这样的话来,钱晨意觉得很不适应。   “我是说池舟。”碍于他最近管东管西的太过讨厌,舒海灵给他改了个备注,就叫监护人。   钱晨意:“......”这难道是最近夫妻之间流行的一种play吗?单身狗感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晚上池舟过来的时候,舒海灵和他提起这事,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池舟已经点头同意。   “出院之前再做一次检查。”   舒海灵准备好的《杀死丈夫》的电影票都没用上,她不可思议:“这么快就可以回去了?”   池舟扫了她一眼,“你还打算住到过年?”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这里住着真挺舒服,护工小姐姐长得美说话还温柔......怎么跑题了,她是背负了各种期待而一定要离开的人!“出院当然得趁早,还能赶上六一给池棠过节。”   池舟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状似不经意的说着:“六一前爸妈差不多也要回来了,我没告诉他们你住院的消息,怕二老担心。”   爸妈回来了关她什么事......等一下,舒海灵抬起头:“你说的是我爸妈还是你爸妈?”   这句话问完,池舟并没有立刻回答,隔着四方的桌子和她对望,目光很沉静,盯久了却有一种诡异的心惊。   沉默催生她的不安,就在舒海灵以为池舟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了口:“是我们的爸妈。”他俯身下来配合她的身高,面无表情,搭在她肩头的手却在收紧。   不是要揍她吧?感受到他的紧绷,舒海灵也跟着紧张起来。   但他没有,最后只是用手指拨开了她额前的碎发,声音淡淡的:“进去吧。”   太奇怪了,她居然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某种克制的感情,这一点也不像池舟,他不会克制,也不需要克制。舒海灵推开诊疗室的门,把所有异样的情绪都关在了外面。   池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很快有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过来。   “方医生,我的妻子,似乎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第二十章   “池先生, 检查结果显示,您太太的身体非常健康,轻度的脑震荡并没有造成大脑功能性的损伤, 当然您说的意识障碍和近事遗忘这些现象偶尔也会出现, 根据您太太的身体状况来看,我认为没有必要进行特殊治疗。” 方医生推了推眼镜, 给出了专业性的意见。   池舟沉吟了下, 问:“有可能导致远期记忆的丧失吗?”   “一般不会。通常情况下, 患者三十分钟之内就能恢复正常。”为了更加严谨, 方医生补充道:“有脑血管疾病或者神经系统疾病的患者也许会出现您说的这种情况。”   而他们都看过舒海灵的体检报告,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多住一天院都是在浪费时间。   方医生认识池舟这么多年, 头一回见他如此心事重重,仿佛遇到了什么难解的课题。他凑过去拍了拍池舟的肩膀,安慰道:“别想太多,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恢复了。”   从诊疗室里走出来的舒海灵听到这句话,心里蓦地一紧,顿觉暗无天日。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方医生收回手抵在自己唇边咳了咳:“池太太放宽心, 没什么大碍, 今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罹患重症的病人时日无多,医生也是这样说的,因为除了放宽心已经没有能够排解伤痛的法子了,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舒海灵深深地望了一眼池舟:“不用顾及我的感受,直说吧, 我能挺住。”   方医生失笑, 望着舒海灵一脸“你要是敢说出来我就敢哭出来”的威胁的表情, 好像有点明白池舟为什么会娶她了, 谁能狠心拒绝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呢。   他默默转身离开,给这对小夫妻腾出地方。   舒海灵:“医生怎么说走就走了,是不是要留给家属交代遗言的时间?”这份体贴直叫人心酸落泪。   偏偏这世上还有不体贴的人说着不体贴的话:“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舒海灵:......你不如直接问我葬礼打算怎么办好了。   池舟如此坦然,她反而放下心来,这就意味着她的身体没有问题,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痕,舒海灵提议:“为了庆祝我出院,请你看电影啊。”   上一秒还在忧虑死亡的人下一秒却拿出了电影票,舒海灵的快乐永远如此简单,她太容易满足,反之,他却是满心虚妄,贪得无厌。池舟眼神垂落,瞳眸里深藏黑暗。   “夏辞推荐的片子,她有几分钟的客串,据说很精彩。”   在她的强烈推荐下,池舟似乎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什么片子?”   “《杀死丈夫》。”   池舟:“......”   “虽然它听起来很像烂片,但其实是部大制作电影,导演是那个谁......”舒海灵匆匆上网搜了一下,“嗯......新人导演第一部 作品期待值拉满了,演员阵容也不错,有夏辞,有那个谁......居然还有导演和制片人亲自上阵,诚意十足,不看绝对后悔!”话说完,她一脸期待地望着池舟。   对方思考了三秒,然后说:“把衣服换了,我去取车。”   好耶!他果然还是感兴趣的嘛。   舒海灵打包好行李走下楼才发现她把画给忘了,又回头去取,画框太大塞不进行李箱,她只能用手抱着,视线被遮住一部分,导致她没能发现拐角处突然窜出来的小车,好在池舟出现拉了她一把,顺手接过她的画。   池舟只看了一眼就判断出此画的主人并非舒海灵。   “一个病友送的,挺有才华的吧。”   和完全没有绘画天赋的舒海灵比起来,池舟明显懂的要多一些:“这种风格在青年画廊里很流行,你要是感兴趣等空了我陪你去看。”   自诩为艺术家的舒海灵对有才华的青年都抱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好感。   “画我看不懂,小伙子人长得确实挺帅。”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回味。   池舟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手指上,问:“戒指怎么没戴?”   “啊?”舒海灵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手,支吾道:“我怕弄丢就给收起来了。”鬼知道戒指在哪里,她醒来的时候手上就是空的。   “当初订下这枚戒指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池舟颇玩味地笑了一声。   舒海灵被他的笑弄得浑身不自在,“呵呵,人的想法都是会变的。”   池舟幽幽地看着她:“你说要用它套牢我,让我一辈子都对你死心塌地。”   舒海灵嘴角一抽,不可能,这么肉麻的台词压根儿就不是她的风格!   她兀自崩溃着,被池舟描绘的十年后她的形象搞得怀疑人生,没注意到那副画被他随手扔进了后备箱的深处。   ......   电影院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好闻的香甜味道,舒海灵讨厌玉米,却很喜欢爆米花,她总疑心这里的空气添加了某种迷惑人心的物质,要不然怎么解释用同样的材料却做不出电影院爆米花的独特味道这件事。   他们看的是首映场,人却不多,只有三两对情侣,舒海灵听到一个女孩子用娇羞的语气对自己的男朋友说:“待会有恐怖的东西出现一定要遮住我的眼睛噢。”   遮住眼睛还看什么电影。   还有一对年纪轻轻的小情侣已经迫不及待在人前接吻,站在她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男男女女嘴边交换又接连的水迹。   像她这样纯粹来感受电影魅力的观众却没几个,惊悚片果然还是比较冷门,市场惨淡。   舒海灵搂着怀里的爆米花桶,表情冷酷,独自站在人群里,那叫一个格格不入。   “妹子,一个人来看电影啊?要不搭个伴吧,这种片子女孩子家看,晚上要睡不着觉的。”   她都已经摆出一副高贵冷艳生人勿近的嘴脸了,居然还有人过来搭讪。舒海灵随手指了一位猛男:“那是我老公,健身教练,空手道冠军,拳击比赛第一名......”还没等她编完,人就已经跑了。   “刚刚那人找你说什么?”买完饮料的池舟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   舒海灵接过他手里的冰镇可乐:“问路。”   “在电影院里问路?”池舟语气存疑。   舒海灵耸肩:“很少见对吧,我也是第一次碰到。”   眼看池舟仿佛还有话说,舒海灵直接把冰可乐怼到他嘴边,她本意是想堵住他的嘴,这家伙却极其自然地就着她的吸管喝了一口。   “......”这些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习惯又让她开始怀疑人生了,好像他们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亲密地分享同一杯饮料了。   舒海灵的记忆里,给池舟跑腿买饮料的情节不少,替其他女孩子送他饮料的时候更多,她还常常幻想在他的饮料里掺上唾沫,却总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每一次都被池舟侥幸躲过了。   没想到这个梦想还有实现的一天,如今她心里却高兴不起来了。   舒海灵有点不在状态,电影播了三分之一她都没能融入情境,宁静的画面中突然一声巨响,刚开始还吓了一跳,次数多了她只觉得吵闹。   后半段更加无聊,妻子失手杀了丈夫之后似乎陷入了一种神经错乱,后面一系列恐怖的事件都是她的幻想,从头到尾,她都和丈夫的尸体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在关注故事的发展了,此起彼伏的喘息和娇吟甚至已经盖过了恐怖电影的音效声。   一点恐怖的氛围都没有,空气里只有暧昧的因子在浮动。她终于明白电影院为什么总能登上“最让人心动不已的约会圣地”排行榜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没有亲密行为的恋人反而成了异类。   舒海灵并没有觉得心动,她很认真地盯着荧幕,期待着夏辞的登场画面,因为这很有可能是全片唯一的亮点。   坐在旁边的池舟也很淡定,偶尔点评几句,更多的时候都是在默默观影。舒海灵可以肯定,他俩绝对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二能叫得出主角名字的观众。   电影播到尾声,妻子自杀之后夏辞终于登场了,她扮演的角色是一名前来看房的租客,也是发现夫妻二人尸体的关键人物,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她总共说了两句台词:   “有人在家吗?”   “啊——有死人啊!”   然后就美美的下线了,这就是她口中所说的“精彩”的部分,舒海灵感受到了欺骗。   观影感想:有这两个小时干点别的不好吗?   音乐响起,备受煎熬的舒海灵终于可以离场了,她刚要起身,就看到前排小姐姐的上衣被男朋友撩了起来,眼前闪过白花花的一片,她来不及多想连忙转身,捂住池舟的眼睛。   她的手因为长时间捧着可乐而微微发凉,掌心下的肌肤却是温热的,不同的温度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明明彼此靠近,却无法共存于同一个维度,光和影纷繁交错,割裂感应运而生。   昏暗的放映厅里,看不到池舟的表情,却能听见他骤然响起的低沉的声音,带着点蛊惑的意味,在闭塞的空间里迂回。   “要不要接吻?” 第二十一章   池舟的眼睛生得很有特点, 眼窝深邃,眼尾狭长,抬眼的时候目光总是凝聚在一处, 所以显得分外明亮。沦陷在他含情带笑的眸光里的女生曾经为他作了一首酸诗, 具体的内容舒海灵忘了,只记得有这么一句话:你笑起来的时候, 好像全世界的星光都停驻在了眼底。   为此她还专门去池舟眼里找了找传说中的星光。没有名为爱慕的滤镜加持, 就只是比普通人大了一点, 亮了一些, 哪有什么深情和笑意,舒海灵只看到了算计和阴谋。   但是此刻这双眼睛被她遮住了,池舟看不见, 她也不用担心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舒海灵莫名的亢奋,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种占据上风的轻松和愉悦。   然后就听见他的声音, “要不要接吻?”   接你个大头鬼啊接!臭不要脸的,公共场合调戏良家妇女,轻浮!可耻!可恨!   池舟没有动, 似乎还等着她主动靠过去献吻, 舒海灵都气笑了,手上暗暗加重了力道。   冷静理智如池舟也受不住了,他说:“是我的错觉么, 你最近怎么有点奇怪?”   舒海灵脑中警铃大震,这家伙过于敏锐了, 不该在他面前放松警惕的。   “你不是喜欢追求刺激么?还特意挑了这样的场合, 灯光暗淡, 人声窸窣,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冒出来。”池舟的声音压的很低,仿佛不能理解似的,“条件都满足了,我也任你宰割,怎么反而停下来了?”   “......”神他妈喜欢追求刺激。你说的是谁,肯定不是姓舒名海灵的这个人对不对?   “不止今天,昨天的你也很奇怪,舒海灵,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舒海灵手掌下移,又去堵他的嘴。“我就是我啊,哪里奇怪了?你才奇怪呢!”   池舟拉下她的手,语气透出几分怀疑,“怎么这么凉,你在害怕?”   巨大的紧张吞没了舒海灵,她甚至已经脑补出被池舟发现身份后送入研究室解剖的场景。   亲一下又不会死,总比鲜血淋漓地躺在手术床上强。做好了心理准备,舒海灵义无反顾地朝着池舟的唇边凑去,那架势,不像是亲吻,像是要牺牲自己燃烧出一整个世界来与敌人同归于尽。   耳边响起叹息般的轻笑,灯花啪嗒一闪,她的唇擦过池舟挡来的手。   “我可没有在人前接吻的癖好。”   放映厅里瞬间亮如白昼,池舟托腮睨了她一眼,脸上是舒海灵最熟悉不过的戏谑神情。   “......”妈的。   ......   舒海灵精神恍惚了一整天,状态比起刚受伤那会儿还要差劲,搞得陈家轩不停地偷瞄后视镜。“嫂子,你确定现在就可以去上班了吗?”   舒海灵嗯了一声。   “你说你出身名门,又嫁了个好老公,咱们貌似也不差钱吧,用得着这么拼吗?”陈家轩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感慨,他属于平时话多,开车的时候话更多的类型,车上只有两个人,就算舒海灵不说话,他一个人也能滔滔不绝。   舒海灵皱眉:“这就叫拼了?少年,你见过凌晨四点钟的洛杉矶吗?你挤过毫无缝隙的地铁吗?”   “......没有。”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一股浓浓的鸡汤味在向他袭来,陈家轩这人最烦鸡汤,下意识就反驳:“难道嫂子你见过?”   “我也没有。”   陈家轩:“......”   她紧接着又道:“正因为没有,我才觉得自己很幸运。我的父母为我创造了一个良好的条件,让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追寻梦想,就算一头撞死在半路上,还能有被人抬回去抢救的底气。”   不管她做什么选择,嫁人、生子、跳舞还是工作,体验过生命里不曾经历的每一个瞬间,又能有随时重头开始的勇气,所以她是幸运的,同时也满怀着感激。   陈家轩总结了一下,“所以说你的梦想就是工作?”   舒海灵严谨地纠正道:“不,我的梦想是赚钱,谁会嫌钱多呢。”   陈家轩:“......”所以这段对话的意义在哪里?   “做什么事都讲究意义,生活还要不要继续了。”   这句话说完,话唠如陈家轩都沉默了。舒海灵突然发现自己还有成为杠精的潜质,为什么偏偏在池舟的面前,没有机会把这份才能发挥出来呢?她的思路总是莫名其妙就被池舟阻断,这家伙果然是她的克星。   阳光美好,道路平坦,开车都不堵,舒海灵调整好心情,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她的人生信条之一:坚决不让负能量支配自己的情绪!   “嫂子我只负责送你过来,下班的时候池哥会来接你的。”   舒海灵点点头,心里却很矛盾,天天叫人接送未免耽误大家的时间,她自己是有驾照的,但现在的她并没有掌握这项技能,重新去考又会引起池舟的怀疑。星曜离家太远,周边又没有地铁,上下班很不方便。舒家老宅倒是靠近公司,可她又不想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好在爸妈很快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她就搬回去住,范青女士养的几只猫咪,不知道是否还健在。   ......   再次见到Trigger的成员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只过了几天,有几个人的脸却显得极为沧桑,比大病初愈的舒海灵看着还要憔悴 。   队长齐楚尧换了一个奶奶灰的发色,他的皮肤并不算白,这发色反而显得整个人很没气色。发生了粉丝网暴编舞老师的事件后,齐楚尧仿佛有点尴尬,视线落在舒海灵的脸上像被烫到了似的迅速移开。   “Serein,我们的新曲你听了吗?”第一个说话的人是盛怀杰,他语气如常,走的还是一如既往的萎靡又华丽的路线。他的造型并没有太大改变,因为他本身已经非常符合新曲的风格。   这正是舒海灵感到棘手的地方,星曜把新曲demo发过来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短暂的浮现出了一些画面,当她试图把这些一闪而过的灵感集合起来时,却遇到了困难。   新曲的风格一改往日的吵闹,特意放慢了节奏,但又不是完全的抒情风,还融合了一些流行的元素在里面。舒海灵首先想到了现代舞,现代舞的编舞动作可以很好的突出成员个人的part,她也试着设计了一小段发给星曜的编舞师团队,得到了对方的认可。   新曲剧情版的MV已经剪辑制作完成,舒海灵看完之后却又陷入了一种迷茫,这和她原先脑海里设想好的不太一样。她提出重新修改编舞的要求,星曜方面相当尊重她的想法,让她直接过来和成员们一起磨合修改。   “我设计好了副歌部分的亮点动作,你们先试着练习一下。”只有看到成员们完整的跳下来,她才能当场进行修改。   听了这话成员们却待在原地没有动,舒海灵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到了几台摄像机。   摄影老师从机器后面探出头,笑容亲切,语气很和善:“你们继续,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不用太在意摄像机,我们只是打算拍一些画面放进Trigger的团综里面。”   舒海灵:“我也需要出镜吗?”由于是合同里没有的项目,她礼貌地问了一句。   “不用担心,后期会给老师打上马赛克的。”   然而经过上次的事件,舒海灵的脸已经不是秘密,打不打码都没有太大区别。不过在人家的公司里面,还是尽量遵守对方的规矩。舒海灵戴上帽子和口罩,背对着镜头站好。   “开始吧。”   “等一下!”摄影老师突然打断了她。   舒海灵:“还有什么问题?”   “是这样的,这次的团综主题是体现成员们的创作能力,所以能不能请老师给个机会让他们挨个出来展示一下。”摄影老师递给她一个你懂的表情,“最好是有一起讨论参与编舞的场面。”然后老师再意思意思适当的给出一些称赞,这就算完成了。   “创作能力?”舒海灵目光扫过突然低下头的成员们,露出了点期待的表情,“可以啊,你们谁先来?”   并没有人站出来,因为大多是连舞蹈动作都记不全的孩子,又怎能指望他们一步登天。   气氛微僵,没有人主动,只好点名了。“盛怀杰你要不要试一下?”   被点到名字的盛怀杰犹豫了一下,说:“我的想法可能不太成熟。”   “没关系,挑战是很美好的。”舒海灵鼓励他。   挑战固然是很美好的,但缺点并不会因此而消失,舒海灵委婉地指出了几个问题,又听到身后的摄影师叫了暂停。   他看着舒海灵,先是咳了一声,然后搓手:“老师您能理解我的意思吗?跟您比起来,成员们肯定有所欠缺,不过好在可操作性还是很强的,展示的部分可以直接换成您编好的动作,后期稍微剪一剪就行了,不用过于追求完美的。”   舒海灵总算是听明白了,“你是要我弄虚作假?”   咳咳。“弄虚作假说的可就有点难听了,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编舞师的第一顺位肯定还是写着您的名字的。”   这是还要把成员们的名字放进编舞师团队的意思?舒海灵能理解公司想要给成员们打造完美形象的强烈愿望,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她也是可以接受的,不过她有自己的原则,涉及到这方面的问题,她是不会让步的。   “成员们可以大胆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有喜欢的动作如果合适也可以考虑加进编舞里面,我本来也是做好了汲取大家意见的打算来的。但前提得是他们真实的想法,毕竟要诠释这支舞蹈的并不是其他人。”舒海灵缓缓笑了,给出了一个建议:“这样吧,你们的后期不是很强大吗?要不然就直接加点特效,随便剪剪,把跳舞的时候那种气势和力道给剪出来,这对你们来说应该不难吧?”   “......”   抱歉啊,你太看得起我们了,这还真的办不到。 第二十二章   进行了一番友好的协商后, 摄制组终于决定退让,暂停团综的拍摄。舒海灵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同意他们在练习的间隙进来拍一些画面, 她也会当着镜头的面说一些好话来给成员们捧捧场。   摄制组松了一口气, 却忽视了成员们听完舒海灵的话之后集体沉默的这一幕。   于是开始拍摄的时候,就出现了以下场面。   成员们跳团体舞的时候, 舒海灵微笑:“大家的实力有进步啊, 能把齐舞的环节跳成随机舞蹈, 创新能力相当出众。”   摄制组:“......” 这是在说好话吗?   应该是的吧?要不再看看。   到了rap担当曹平周跳完自己part的时候, 舒海灵继续保持微笑:“中心位和其他成员的互动可以说是毫无一丝关联,你跳你的,我跳我的。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把握的非常好, 非常特别。”   摄制组:“......”   舒海灵:“怎么不拍了?今天的拍摄任务已经完成了吗?”   摄制组导演:“呵呵,素材足够了,我们先撤了。”   “Serein你好勇啊, 平时导演让我们向东我们绝不敢往西,你看到他刚刚的表情了吗?简直像是跳进墨水池里泡了个澡。”   原本因为被批评还有点不舒服的曹平周笑了,人果然还是要靠比较来获得满足感的, 比起导演来, 他受的这点气根本不算什么,至少Serein都是有话直说,不会当面阴阳怪气。   舒海灵见好就收, 把成员们叫来围在一起讨论编舞动作。   “你来真的啊?我们又不会编舞。”曹平周愣了一下。   工作的时候舒海灵并不会开玩笑,她说:“当然是真的, 既然要拍, 就拍出最好的场面来。把自己想到的动作在舞台上毫无保留的展示出来, 不是很爽吗?”   想象一下那样的场面, 好像确实很不错,成员们逐渐心动。这年头,好的创作才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就算合约到期离开公司,也能在圈子里混上一口饭吃。   都是一群十六七岁的孩子,出道早,粉丝又捧,难免有些浮躁,但本质都是热爱生活的,舒海灵看着这些畅谈所想的“同龄人”们,不免想到了自己的十六岁。   怀念有,遗憾也有,既然已经来到了十年后的世界,只能让自己去适应了。好在亲人和朋友还在自己的身边,还多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事。虽然提前当妈,但是往好处想,她不用经受分娩的痛苦就有了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娃娃,这个娃娃长得还特别漂亮,性子又讨人喜欢。简直是血赚啊!   下班的时候,舒海灵在公司大楼附近买了职员们强烈推荐的可丽饼,一个她喜欢的绿茶巧克力味,一个小朋友喜欢的草莓燕麦口味,至于池舟,因为他吃不了甜,舒海灵特意要了一个最甜的焦糖冰淇淋,还嘱咐老板多放糖和奶油,务必要齁死池舟。当着池棠的面,他不会表露出挑剔的一面,绝对会吃光的。   令她没想到的是车上居然多了一个人,正是上回在商场里见过一面的秘书小姐孙柔。   孙柔坐在驾驶座,池舟和池棠坐在后座,一见到她,池棠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妈妈!爸爸手骨折了!”   小朋友的身后,露出了池舟缠着绷带的手。   “这是怎么了?”舒海灵挺意外的,公司里都能伤成这样。   “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关门的时候不注意把池总的手夹到了。”孙柔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此时盈满了愧意。   这家伙果然是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外人面前,她还是装出一副体贴的样子:“亲爱的,严不严重啊?十指连心,一定很疼吧?”   “疼。”池舟毫不犹豫地喊疼,一点也不体谅愈发感到歉疚的秘书小姐的心情。   当着女儿的面,池舟似乎并不想维护自己作为父亲的高大形象,反而借此机会教育:“疼不要强忍着,痛就要说出来,只有你表现出来爸爸妈妈才会察觉到,如果等到爸爸妈妈自己发现的时候,很有可能就晚了。”   池棠很是受教:“知道了!我一定立刻就哭出来,哭得超大声!”   池舟用自己没有受伤的左手去摸小姑娘的脑袋,脸色很是欣慰。与此同时,池棠发现了舒海灵手里的可丽饼,冰淇淋已经顺着可丽饼的纸袋子淌了出来。   “ 妈妈,你手里是什么好吃的?”   没料到孙秘书在场,而可丽饼只有三个,舒海灵把池棠的那份递给孩子,然后看向驾驶座:“绿茶巧克力和焦糖冰淇淋,孙小姐更喜欢哪一种口味?”   孙柔连忙摆手:“夫人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最近在节食,所以就不吃了。”   好身材果然是靠意志力塑造出来的,舒海灵也不勉强人家,伸手去开副驾驶的门。   “妈妈,坐到糖糖的旁边来!”   母女俩坐在一起吃饼,受到冷落的老父亲也不恼,只是指了指没人动的那一份,说:“冰淇淋要化了。”   舒海灵瞥了他一眼:“你也要吃?”   “浪费食物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她可没有逼他啊,是池舟自己主动要吃的,舒海灵已经开始期待他食不下咽的表情。   看着递到眼前的食物,池舟没有接,善解人意的池棠小朋友替父开口:“爸爸的手受伤动不了了。”   不是还有另一只手。另一只手此刻正在擦池棠嘴角溢出来的奶油,等他擦完再吃也不急。   “妈妈你来喂爸爸吃吧,就像以前糖糖生病的时候妈妈喂我那样。”   舒海灵:“???”   女儿如此懂事,池舟的眼角眉梢渐渐晕染出笑意。   再耽搁下去,冰淇淋都要化成汁了,早知道就不买三份,人果然不能存有恶念,没想到最后遭殃的竟是自己。   后视镜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工作的时候总是不苟言笑的老板俯身靠向妻子,就着并不温柔的动作一口一口地吃完了那个看起来就很腻味的可丽饼。   孙柔默默地握紧了手里的方向盘。   池舟最后一个下车,孙柔咬了咬嘴唇,叫住了老板。   池舟会意道:“这里不方便打车,今晚你先把车开回去吧,明天记得开到公司。”   孙柔当然不是为了这么点事才叫住池舟的。一直以来,她都是慎重地对待工作,从不在老板面前流露出自己的情绪,谨守她作为秘书的本分,和那些十八楼茶水间里总是幻想有一天能被老板相中的女员工们不一样,她走到今天这个位子,靠的是自己专业的能力和绝不出错的性格。   这样的她,却因为一点小事没能克制住自己的脾气,以致于在关门的时候没有轻重,压伤了老板的手。   “池总,今天我实在是很抱歉,那会有点走神,所以才不小心......”精明强干的孙秘书第一次在池舟面前展现出她不完美的一面来。   “人人都会犯错,一次失误不必放在心上。”   孙柔收拾好心情,抬起头却对上了池舟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说:“工作的时候不要失误就好,我相信孙秘书的能力。”   孙柔应了一声,心里却在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很晚了,今天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池舟的声音打断了孙柔的胡思乱想。   应该是错觉吧,她的背景和经历都是干干净净,就算有心调查也发现不了什么。不要因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就对号入座,冷静点,孙柔,冷静一点。   ......   吃完可丽饼,到了饭点根本不饿,王管家从冰箱里拿出自己腌制的开胃小菜。   她说:“就着小菜喝一点粥,稍微用一点,省得半夜起来肚子饿。”   舒海灵夹了一块脆萝卜,熟悉的口感令她微微一怔,味道和她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   王管家见她喜欢,脸上绽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她解释道:“趁着上次去邻市,我特意去找了从前在舒家做事的亲戚,这些小菜的秘方都是从她那里学来的。”   舒家做饭的阿姨也姓王,原来她们还是亲戚,仔细一看,眉眼中确实有相似的地方,缘分果然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王阿姨在她上高中那年就不做了,舒海灵最喜欢她的手艺,因为她的离开还难过了好些日子。   “很久没见王阿姨了,她身体还好吧?”舒海灵记得她是因为身体出了点毛病才辞职的。   王管家道:“健朗的很,整日在家含饴弄孙。我回去了她也跟我念叨你,还说了些夫人小时候的趣事。”   池棠从饭碗里抬起头,很感兴趣地问:“什么趣事?”   舒海灵小时候干过的事,样样都不值得拿到饭桌上来说。要么是打碎舒爸爸心爱的瓷器,要么就是弄哭一起玩的小朋友,甚至还有一次,因为练习舞蹈忘记时间被困在门锁坏掉的教室里,幸好有路过的同学看到,替她找来保安开门。只是事后她想找到这位热心的同学表达感谢,却没有一个人承认自己有经过那间舞蹈教室。   思绪回笼,她可不想在池棠面前暴露出自己不靠谱的一面。“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拜访王阿姨,她是一个对妈妈很好的人。 ”   “就像姥姥和姥爷那样吗?”   “差不多。”王阿姨虽然不是她的亲人却胜似亲人。   提起舒爸和舒妈,舒海灵终于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情。   “明天开始,我打算搬回舒家老宅住,那里离星曜更近一些,不用你们接送,省时省力。”   池舟微微抬眼,“行啊,我没意见。”   习惯了被刁难的舒海灵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你真的觉得没有问题?”   池舟像是被她的语气给逗笑了,“怎么,难道我需要有一点不同的看法吗?”他说着这话,眼里闪过促狭的光芒:“还是你希望我强行把你留下来?”   当然不是,如此最好。   当天晚上,舒海灵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池舟正在指挥池棠收拾衣服。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问:“这是在干什么?要出远门吗?”   池舟丢给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我手不方便,你看看要带哪些衣服。”   舒海灵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你要也去?”   “不是我,是我们。”池舟纠正她。“一家人当然要住在一起了,有什么问题吗?”   舒海灵:“......” 第二十三章   舒家老宅坐落在澄江畔, 一江之隔,一面是繁华热闹的城市中心,一面是幽静而雅致的住宅群, 住在这里, 朝闻鸟啼,暮赏霓虹, 万般景象尽收眼底。   舒爸舒妈退休之后喜欢到处旅游, 这次去德国, 除了探望定居在汉堡的小姨, 还有一个原因,范青女士最爱的荷兰国家芭蕾舞团在德国开展巡演,夫妻俩离开汉堡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柏林, 结果到了柏林,舒爸又迷上了那里的古董市场,就这样耽搁了好些天, 终于定下了返程的日子,就在三天之后。   还有三天就能见到十年后的爸爸妈妈了,舒海灵既期待又紧张, 回到老宅的第一夜就失眠了。   房间里的陈设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即便她离家多年,这里依然保持着干净和整洁,范青女士每天都有派人打扫她的房间。   舒海灵的眼眶微微湿润, 她还记得老妈曾经说过:等你结婚了千万不要回娘家住,为娘辛辛苦苦养育了你十多年, 剩下的日子请你务必去祸害别人家的好儿郎, 把你随时随地都能气死人的本领发扬光大, 这个世上受你折磨的人多一个, 为娘都能多活好几年。   哼,口是心非的女人,分明就很期待她回来住,一点都不可爱!   身边的池舟似乎睡得很熟,他没有认床的毛病,办公室,医院,甚至车上,只要有个能躺的地方,他都能秒睡,真让人羡慕啊。   月华洒下一片清辉,舒海灵悄无声息地爬了起来,她睡不着的时候习惯喝点牛奶。沿着走廊到底,路过池棠的房间,小家伙睡得很香,这里从前是一间琴房,专为舒海灵而设,她听说韩城在宴会上夸了一个会弹琴的姑娘,于是重拾起对钢琴的热爱,只可惜没坚持几天,她就厌烦了,她是坐不住的性子,为了旁人去改变自己那是万万不能的。   学渣夏辞最讨厌念书,后来因为迷上了年轻又英俊的家庭老师,还认真地奋斗过一阵子,舒海灵却做不到为了喜欢的人去接受自己原本讨厌的事物,对她来说太难了。   夏辞一针见血道:“可能你没那么喜欢韩城。”   当时的她嗤之以鼻,现在想来夏辞说的一点都没错,她喜欢的应该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完美的影子。这道影子结婚了,她的喜欢也随之消失了。   舒海灵活得很现实,后来这间屋子就闲置下来,范青女士不再寄希望于把自家的姑娘调/教成淑女名媛,就把它改造成了自己的衣帽间。大家都很现实,拥有能够接受不完美的勇气,这也没什么不好。   冰箱里果然存着鲜奶,舒海灵拧开瓶盖,客厅里的灯忽然亮了。她手一抖,牛奶差点从睡衣领子里灌进去。   走路没有声音的不是鬼,却是比鬼还要可怕难缠的池舟。   “你看保质期了吗?”池舟接过她手里的牛奶扫了一眼,“过期了。”   才过期两三天,还能喝。   “大半夜喝冰的,例假来的时候别喊疼。”   舒海灵一顿,算了下日子,就是这两天的事了。这家伙果然是鬼神变的吧,居然连她例假的日子都记得。   池舟熟络地打开柜子,取出来一罐蜂蜜和几颗红枣,冲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喝这个。”   舒海灵半信半疑地接过,闻了闻,没下毒吧?   见她满眼防备,池舟嗤笑一声,“下毒了,让你一睡不起的那种。”   毒死她对池舟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舒海灵放心地喝了一口,淡淡的枣香里飘着点甜味,味道还不错。   “你没睡着啊?”   “某人掀被子的时候不要盖住我的口鼻,大概还是可以安睡到天亮的。”   池舟坐在沙发上,开了一盏小夜灯,随手拿起一本杂志,讲的是植物与健康,封面上画着一片密密的阔叶箬竹。   舒海灵捧着杯子靠过来,热气袅袅的升上来,给她眼里也氤氲上一层水色。   “睡不着的时候,做点运动会比较好。”明天还要上班,如果因为她休息不足,舒海灵还是会感到那么一丝丝的歉疚的。   翻着杂志的手一顿,池舟缓缓地挺直了身子。   舒海灵问他:“瑜伽和普拉提,你比较喜欢哪个?我个人建议瑜伽,普拉提的动作强度比较大。”   池舟又默默地躺了回去,往下翻一页,讲的是凤仙花雌蕊发育和受精的过程。   心烦气躁,偏偏舒海灵还在旁边不厌其烦地给他科普瑜伽和普拉提的区别。   池舟把杂志一扔,“你上去睡吧,我自己坐一会。”   舒海灵:“你是嫌我吵了?”   池舟揉着眉心,颇觉头疼。“我想起来有份文件出了点差错,需要临时修改,今晚就不睡了。”   效率奇高的工作狂居然也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人无完人,看到池舟这个样子舒海灵反而觉得他有了一丝人气,不再是冰冰凉凉的精密仪器。   舒海灵:“反正睡不着,我陪你好了。”   在不需要的地方她总是会变得格外有存在感呢。   池舟少见地叹了一口气,“你在旁边我会感到压力。”   舒海灵头一回知道自己的视线还能影响到池舟的状态,这场面可太稀有了。从前池舟看书,她在旁边唱歌,唱的还是一中那首听了就很上头的校歌,那等魔音扰乱之下,这家伙都能做到心如止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十年过去了,滴水不漏的池舟却翻了船,撞上了她这块又硬又沉的礁石。这让她还怎么睡得着觉!根本兴奋到停不下来好吗!   舒海灵装模作样地关心道:“现代社会人人都很焦虑,有压力就要及时纾解,你细细给我说一说,我听过也就忘了,绝对不会泄露你的秘密。”   她的表情可太好懂了,什么都摆在脸上,压根儿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思。池舟撑着手,看了她三秒钟,“秘密没有,纾解压力的方法倒是有一个。”   舒海灵:“是什么?”   “就是你说的,做点运动。”   舒海灵哦了一声,怎么又绕回来了,“所以你选瑜伽还是普拉提?”   “都不选。”池舟凑近她的耳朵,缓缓说了一句话。   舒海灵的瞳孔瞬间放大,整张脸像是熟透的番茄一样,不用切开都能淌出血红的汁液。她一回头将沙发上的抱枕砸到了池舟的脑门上,抖着嗓子憋出来一句:“你流氓!”   池舟笑得停不下来,眼看舒海灵拿起了水杯才说:“既然帮不了我,就回屋睡吧。”   舒海灵平复了一下呼吸,恶狠狠地看着他:“这几天都不许你进屋,二楼走廊一直到底,还有一间空房,你就睡在那里。”   池舟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完完全全地褪了个干净。   他说:“那是舒雨霖的房间。”   舒雨霖又是哪位?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电视机背面巨大的嵌入式鱼缸里,传来了金翅珍珠鼠吐泡泡的声音。   池舟从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冲击里回过了神,一字一句道:“你知道的,你弟弟他最讨厌别人占用他的房间。”   舒海灵僵住了,爸妈都是家里独生,她在两边的族谱里都排行最末,既没有堂弟也没有表弟,池舟口中的弟弟又是哪位?姓舒,又和她有着相似的名字......难道是她爸妈生的孩子?   舒雨霖,今年十岁,是舒庆国和范青在舒海灵念高中的时候生下的第二个孩子。舒海灵却表现得完全不记得自己有一个弟弟,这就说明她失去的并不是某一段记忆,而是至少十年。   比他设想的还要夸张,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十年,还真是让人难以逾越的一个数字。   池舟苦笑,也许是他坏事做了太多,老天终于看不下去了,才会给他这样的惩罚。   十年之前,舒海灵讨厌池舟,就像她讨厌水果里的榴莲,蔬菜里的鱼腥草,已经成了铭刻在身体里的一种习惯。   怎么又回到原点了呢。 第二十四章   机场大厅, 衣着清凉的范青女士刚一出场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目。上身是紧身短款长袖外罩黑色小吊带,下身穿了一条膝盖以上的A字短裤,露出因常年跳舞而紧致匀称的大长腿。乍一看, 以为是某女团成员, 直到她摘下了那副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才发现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 虽然保养得当, 但略有下垂的眼角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年龄。   “舒雨霖, 瞅瞅你姐来没来?”   范青女士的身后, 戴着黑色鸭舌帽的酷boy随意在人群里扫了两眼,然后继续低头玩手机。“没看见。”   范青女士冲着儿子那惹人厌的后脑勺直接来了一掌:“手机没收。”   “老妈——”   叫老妈显然不好使,舒雨霖又去喊老爸。   舒庆国早已练就了周旋在这对母子之间浑水摸鱼的本事, 看着腕上的金表,道:“这个点路上堵,咱们再等等, 你姐和姐夫应该快到了。”   舒海灵其实已经到了,她就站在大厅中央的圆柱子后头,隔着并不遥远的距离观察自己的父母和......弟弟。   范青女士永远走在潮流前线, 和十年前比起来没有太大的改变, 老爸缀在她后头帮着拎包推行李,穿的很休闲,就是头比从前更秃了。两人中间的小矮子戴着帽子看不清脸, 但身材略显臃肿,完全没有遗传到老舒家的纤细和修长。   这个人居然是她的亲弟弟。好不容易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结果他们身边却多了一个碍眼的小屁孩。十岁, 这么算来, 那个时候妈妈已经怀上了, 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她呢。   池舟也不催她,就这么等着舒海灵整理自己的心情。意外得知自己还有个从未见过的弟弟这种事,大概没有人比他更能明白这种心情了。   范青女士已经在朝这个方向走了,舒海灵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复杂地挥了挥手。“妈妈——”   “怎么又穿这种从头罩到脚的土黄色连衣裙?囡囡,你样样都好,就是穿衣服这一块随了你老爸,没救了。”   十年后见面第一句就是吐槽她的审美,舒海灵快要哭了。   “呐,妈妈给你挑了好几条漂亮的小裙子,回去就把身上这套换下来,丑死了。”   池舟刚要接过岳母手里的购物袋,就听见她问:“哎呀,小池你的手是怎么弄的?”   “还用问么,肯定是老姐揍的,早就说了她有暴力倾向的。”被没收了手机的舒雨霖表情很是不爽。   舒海灵:“......”十岁的小屁孩都是这么讨厌的么?   池舟微笑着摸了把小舅子的脑袋:“小伤,是我自己不小心夹到了。”   舒雨霖嫌弃地偏了偏头,“你手洗了没?”   原来他不是只针对舒海灵一人,而是看谁都不顺眼。舒海灵脑海中关于弟弟妹妹的美好的幻想破灭了,生这玩意儿还不如生块叉烧。   这种抵触的情绪一直带到了家里。   卫生间里狭路相逢,舒雨霖皱眉:“能不能把牙膏杯朝里放,牙刷挂起来,毛巾晾在你的右手边?”   舒海灵:“你有强迫症吗?我就挂在左边怎么了?”   舒雨霖摇头晃脑:“跟你们女人果然无法沟通。”   “......”   冰箱门前拿牛奶,舒雨霖看一眼内部布局,再次暴躁:“说了多少遍了,鲜奶放在上层,酸奶放在下层,还有我的碳酸饮料,少了三罐,都是你喝的吧?”   舒海灵将手里的易拉罐精准地投入垃圾桶,“少年,别这么小气,回头我给你补上不就完了?”   “我诅咒你,明天脸上长痘痘。”   “......”   饭桌上,爸妈不停给她夹菜,她碗里的菜和肉堆得跟小山似的,舒雨霖又不满了:“又不是喂猪,吃这么多下去也不长膘,浪费粮食。”   舒海灵并不是沉熟稳重的大人,当场就给他怼了回去:“是啊,就是长不胖的体质,你羡慕死了吧!”   “幼稚。”舒雨霖一边翻白眼一边往嘴里扒米饭。   舒海灵:“......”好气啊。   吵架居然吵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舒海灵整个人都不好了,当天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身后的池舟闷哼了一声,舒海灵立即停止动作:“压到你手了?”   不是压到伤处,却是比压到伤处还要难以忍受的一种折磨。   然而老婆只有16岁,能怎么办呢。   池舟枕着没有受伤的左手,问:“又睡不着?再喝点蜂蜜水?”   “别,我怕吵醒了舒雨霖那位祖宗。”明明是在自己家里,怎么活得这么憋屈,舒海灵越想越睡不着,“我十岁的时候明明听话又懂事,人见人夸。有没有一种可能,舒雨霖他不是我爸妈亲生的?”   听话又懂事?池舟可不敢苟同,就他了解到的,可不是这么一回事。然而他嘴上还是附和道:“嗯,那肯定是不能和你比的。”   这话颇为熨贴,原来池舟也是会说人话的,她心里堵得没那么厉害了,思绪也就开阔多了,“我大他小,自然不和他一般计较,实在过不下去了,我就搬走,眼不见为净。”   池舟顺着她这个想法说下去:“星曜边上星湖湾里还有一套房子,你要想搬,可以搬到那里。”   从星湖湾去星曜,走路五分钟就到了。舒海灵犹豫了一下,问:“你的房子?”   “你上大学那年,岳父给你买的,你忘了?”   “呵呵。”舒海灵勉强笑了笑,“怎么会忘呢。再说吧,星曜的工作差不多就要结束了,到时候......”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小会儿,到时候她能住哪儿呢?池宅不是她的家,星湖湾对她而言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世界如此广阔,她却好像一夜之间就失去了容身之所。   舒海灵不出声,黑夜里静的可怕,沉默比夜色更让人压抑。   池舟换了个姿势面朝天花板,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动作也没做,像是在共享她的忧伤。每当舒海灵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池舟要么翻个身,要么动个胳膊,彰显了他的存在感,也让她意识到,还有一个人陪着她一起失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舒海灵的眼睛渐渐睁不开的时候,身后的人又动了一下,她迷迷糊糊地道:“那个,我快要睡着了,你要是睡不着就上阳台上走走?”   池舟:“......”   阳台上吹了一夜冷风的池舟感冒了,手伤没养好,又添了新毛病。   没心没肺的小舅子凑过来,问:“是不是我老姐半夜蹬被子,把你给冻着了?”   池舟喝了一口热茶,缓缓道:“半夜跑到阳台上打游戏,穿的少了点。”   舒雨霖显得有点意外,“你还熬夜打游戏呢?玩的什么,这么有意思?”   池舟说了一款游戏的名字。   舒雨霖听了后眼睛瞪得老大:“这游戏不是去年就停止运营了吗?”   池舟看了他一眼,笑:“游戏公司的老板是我朋友,他发了我一个内部体验版。”又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永久运行。”   舒雨霖震惊了,这游戏玩的人少,但却是他的最爱,去年停运的时候他伤心了好一阵子,没想到还有人能玩。   他搓了搓手,语带恳求:“姐夫,你那账号能借我登登吗?”   池舟放下杯子,亲切地问他:“今天不用去补习班吗?”   舒雨霖眼神一亮,“上完补习班就借我玩吗?”   池舟微微眯着眼,撑着下巴欣赏小舅子脸上的期待和雀跃。数秒之后,他说:“不借。”   舒雨霖:“......”   “你懂的,咱们家里都是你姐管事,这事我做不了主。”   舒雨霖简直恨铁不成钢,“姐夫!拿出你的男子气概来!一个游戏账号而已,非得征得她同意才能借?”   池舟很不要脸地点头:“嗯,非得如此。”   “......”平时看起来威风八面的姐夫私底下却是如此惧内?虽然老姐确实很难伺候。   舒雨霖自认为和池舟不一样,他是能屈能伸的男子汉,不就是低个头么,他可以做到!   然后他就听到姐夫提起了要求:“你姐住在家里的这段时间,不要惹她生气,在她面前少说话,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说什么你就顺着她......”   池舟的话还没说完,舒雨霖脸上的表情已经从震撼转为同情,他拍了拍姐夫的肩膀,语气心酸:“这么些年,辛苦你了。”   池舟突然又不想借他账号了。   ......   接下来的几天,舒海灵都很少在家里碰到舒雨霖,不是在房里打游戏,就是去上补习班,见了面也是绕道走,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对待她的态度简直是两个极端,十几岁的小男孩都是这么奇怪的吗?   池舟解答了她的疑惑:“青春期,很正常。”   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娃的舒海灵立即陷入焦虑:“池棠长大了也会变成这样吗?”   “不会。”池舟的语气很肯定。   “为什么不会?”   “因为遗传和教育。”   舒海灵回想了一下自己青春期的样子,再次陷入焦虑。   “别想了。”池舟轻描淡写,“等到了那一天你再纠结吧。”   现在思考那些东西确实太遥远了,舒海灵抿着嘴,开始挑池舟话里的错处:“你的意思是说舒雨霖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   池舟观察她的神色,斟酌了一下,“我们还是回到最初的论题吧。”   “什么?”   “舒雨霖有没有可能不是岳父岳母亲生的这个论题。”   舒海灵:“......” 第二十五章   新曲的编舞有了Trigger成员的参与之后进展飞快, 年轻人的想法很多,将这些天马行空的点子串联在一起,竟然意外的融洽, 而且非常契合主打曲复古颓靡的华丽曲风。   “我觉得会火。”练习完毕之后, 队长齐楚尧如此说道。   或许是因为有了参与感,成员们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积极, 一曲跳完没有急着逃离练习室, 而是围在舒海灵身边说话。   “Serein, 等我们打歌的时候你会来看舞台吗?”   新曲发布的第二周, 按照惯例,Trigger会登上电视台的打歌节目宣传新曲。现场会有很多歌迷助威,曹平周希望舒海灵也能到场, 亲自观看他们的表演。   这有什么难的,舒海灵点头应下。   “你给我们当伴舞吧。”盛怀杰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舒海灵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   给大火男团当伴舞, 增加了曝光度,还能打响Stardust的名气,Trigger之后的舞台如果能由他们舞室的小伙伴们负责伴舞, 那就更好了。舒海灵猜钱晨意多半会把“给Trigger伴过舞”这一条写在舞室的宣传首页上。   “没问题, 我再带一些人,不介意吧?”   队长开口道:“Serein你自己肯定没问题,其他人的话需要和公司那边商量一下。”之前的伴舞都是从公司里未出道的练习生当中选拔的, 这种混个脸熟的机会星曜一般都会留给自己人。成员们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话语权,替换伴舞这种事也轮不到他们做决定。   谈判并不是舒海灵的长项, 她给钱晨意打了个电话, 如果舞团能和星曜签订短期合约, 就能让孩子们登上更大的舞台了。   “能签约肯定有好处, 我会和他们去谈。但是眼下有一件难事,我有点搞不定。”钱晨意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奈。   “什么事?”   “学妹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的舞蹈大赛吗?咱们这边遇到了一点问题。”   “比拼实力,我们应该不会输给其他人。”舒海灵的老师付玲的一个朋友恰好就在电视台工作,负责这次舞蹈大赛的海选事宜,他说并没有发现比Stardust更有竞争力的选手。   “如果只是比实力,我们当然不会输。” 钱晨意的语气带了一点愤怒,“台长的儿子看重这次比赛,不知道从哪个舞蹈学院组了一支舞团,水平不咋地,但是他们临时修改了比赛的规则。”   比赛的评分机制已经提前公布,由评委打分、现场投票和网络人气三个部分组成,这几个环节哪一个都能暗箱操作,舒海灵静静等着钱晨意开口。   “评分项目里加了一项舞台设计,台长的儿子重金挖来一个时尚插画师,听说要手绘舞台布景,自己制作参赛服装。”   这是舒海灵没有预料到的,她想了一下,问:“万能的学长你应该选修过画画之类的课程吧?这活你能顶上吗?咱们资金紧张,钱得花在刀刃上。”   钱晨意:“......”   “这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时间紧张,我认识的画师一时半会都赶不到C市。如果这一项他们拿了满分,我们就危险了。学妹你有没有认识的画师,还得是在本市,能够赶得上参加比赛的?”   舒海灵:“我怎么会认识......”等等,她还真的想起来一个人。花房里的轮椅少年,送她的那幅画她放哪儿了?出院那天她明明是拿在手里的,后来......似乎放在了池舟的车上。   舒氏集团地下停车场。   舒海灵找到了池舟的那辆黑色商务车,她已经提前给陈家轩打了电话,让他把车钥匙送下来。   下来的人并不是陈家轩,而是孙柔。   “夫人您好,陈助理临时有工作来不了,让我把钥匙转交给您。”孙柔穿了一件B家的经典格纹风衣,脚踩八公分的黑色红底高跟鞋,走路带风,腰板又直又挺。   舒海灵接过钥匙,笑着看她手里拎的包,“孙小姐还是那么漂亮,不过今天这身衣服更搭我送你的那只白色手包噢。”   孙柔似乎愣了一下,不自在地遮了一下包,然后扬起标准的笑容:“那款包太贵重了,重要场合我才舍得拿出来。”   秘书小姐言不符实哦,明明自己手里的包包更贵一些,舒海灵开始好奇她的工资了,搞得她也想进秘书室工作了。   “天呐,这居然是Rain老师的画作?”   孙柔看着舒海灵从后备箱里翻出来的画,掩嘴惊呼。   “噢?是很有名的人吗?”   孙柔指了指画框的背面,确实有一个小小的名字,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先锋派画手Rain,以亮丽色彩和流畅的线条闻名,他的作品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市面上已经见不到真品了,没想到夫人您手里就有一副。”孙柔脸上露出了艳羡的神色。   舒海灵觉得有点不妙,原来是这么厉害的人,那请他来帮忙的机会就不大了。她问了问秘书小姐最近成交的作品价格,再次陷入了沉默,她手头根本没有这么多现金。   兴许人家艺术家视金钱如粪土呢?初次见面就送了她一幅画,舒海灵的内心仍然抱有一丝希望。   走到医院门口她又退却了,舞台布景画肯定不是几个小时就能完成的,他的身体能撑得住吗?不行不行,舒海灵深觉自己考虑欠妥,这回是她冲动了。夏辞的爷爷是很有名的画家,找她帮忙看看能不能联系到相关人士。   “舒小姐?”   舒海灵刚一转头,背后就有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Rain推着轮椅缓缓地迎了上来,“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面。”   “你怎么知道我姓舒?”   Rain仰头望着她:“我去你住的病房找过你,护工小姐说你已经出院了,然后告诉了我你的名字。”   少年的状态比初见之时好了很多,眼里的沉郁也消散了不少,舒海灵问他,“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天色有些暗下来,似乎要下雨,舒海灵把他的轮椅往里头推了推,听到Rain开口说:“我没有生病,我的家人比较担心我,认为我住在这里比较好。”   舒海灵又问:“那你刚刚是要出门吗?”   Rain指了下挂在轮椅后面的布袋子,说:“对面有片湖景色还不错,我打算去那边写生,现在看起来似乎是不行了,我没带雨具,雨水打湿画布就不好了。”   身体无事,画画热情充沛。她到底要不要说出口呢?   Rain看出了舒海灵的犹豫,绅士地问道:“舒小姐这一次来是为了我吗?”他说话的时候眼神落在舒海灵手里的画上,那是他送给她的。   已经被人猜中来意,舒海灵也就不再纠结,成就成,不成再找其他人。   “那个,你最近缺钱花吗?”   她如此直接,Rain反而愣了一下。   “有没有考虑过赚点外快?”舒海灵尽她所能修饰了一下请他作画这件事:“艺术家喜欢从生活当中找寻灵感,我的钱可能不多,但事情一点也不少,忙碌和压力之下说不定会催生一点意想不到的灵感呢?我的意思是......”   “我答应。”Rain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舒海灵的表情有点呆滞,“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雨滴沿着屋顶滚落,少年望着廊檐下展开的层层雨幕,放松地道:“为了找寻灵感,艺术家什么事都可以接受。”   居然答应了!舒海灵不确定是她的鬼话连篇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这件事给她办成了,舒海灵颧骨上升,蹲下来注视着少年的眼睛:“艺术家不会出言反悔的对吧?”到了现场可不要后悔啊。   她的脸离自己很近,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大半个肩膀都落在雨幕之外,能嗅到一股好闻的混合了雨水清新的气息。   Rain移开了视线,说:“嗯,不会后悔。”   “你等会啊,我去拿伞——”舒海灵转身冲进了雨中。   医院的角落里,走出来两个虎背熊腰的黑衣青年,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双手背在身后,脸上面无表情。   “您不能离开医院。”   Rain笑了一声,望着舒海灵埋头在车里找伞的模样,语调凉薄:“你们不知道她是谁吗?”   两个黑衣青年顿了一下,相视一望,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犹豫。   “既然知道,还敢拦我?”   舒海灵撑着伞跑回来,目光落在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身上,有些疑惑。“他们是......?”   Rain一点一点将轮椅推到舒海灵的伞下,然后才说:“路过的粉丝,想找我签名。”   这两位粉丝看起来很不好惹啊,舒海灵想了想,从Rain的布袋里拿出了空白的画布和画笔,“路过就是缘分,两位大哥叫什么名字?to签可以吗?”   两位大哥:“......”   应该是有点害羞,性格与外表不符啊,果然不能以貌取人。舒海灵没有多想,把笔和画布递给Rain:“签这里吧。”   ......   雨越下越大,车身滑入车流,顺着笔直的大道一路往前。   人高马大的青年看着手里的签名,迟疑道:“现在怎么办?”   另一人道:“先把事情报告上去。”   放跑了不该放跑的人,但愿BOSS能够从轻发落吧。 第二十六章   舒氏集团秘书室, 休完婚假回归的吴秘书这几天收获了许多同情的目光。   “听说了吧,吴秘书手头几个重要的案子全部移交给了孙秘书,甚至还有亚信电子那个合作案, 吴秘书全程跟进忙前忙后的, 到头来却便宜了孙柔。”   “你不懂,和尚庙里难得来了一个姑娘, 身材颜值学历样样拔尖, 资历是浅了一点, 但你没看到池总天天把她带在身边?这是要悉心培养的意思, 没准就是下一个吴秘书。”   “吴秘书失宠,孙秘书上位,依我看, 这里面怕是不止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没发现么,那位已经很久没有踏足公司了,从前夫妻合体虽然少, 一个月还是有那么一两回的,现在呢?”   “......你是说婚变了?不能够啊,孙秘书哪里比得上那位......”   “我早说了, 一味付出没有回报的感情是不会长久的......”   茶水间里, 吴秘书面无表情地听着同事们从八卦他到八卦老板,秘书室这帮人的想象力异常丰富,从前他夜宿总裁办公室处理工作, 第二天就被传和老板有着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这大概是他们宣泄工作压力的一种方式,吴秘书从来都不在意。只是这个时候走出去难免有些尴尬, 他搅着咖啡默默等待。   滴滴滴——   自他收到以来就不曾响过的手机正在上衣的口袋里振动, 吴秘书面色丕变, 推开隔间的门匆匆走了出去。   望着他溃逃似的背影, 秘书室的同事们脸上一阵茫然,好一会才道:“我们刚刚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   “吴秘书什么时候如此失态过,肯定是听到了,完了完了,他跑的方向是不是总裁办?”   总裁办公室,池舟正在孙柔递过来的文件上签字。   “亚信那套智能家居系统你再派人测试一下,确保没有问题才能投入公司名下的酒店。”   “好的。”   “池总,华庭山庄的黄经理打电话来问,新上线的智能唤醒机器人项目将能源损耗降低了百分之二十,后期还需要继续开发吗?”   池舟手指轻叩桌面:“泰新集团从前研究的酒店管理系统可以同时监控能源和水资源的使用,将循环效能从百分之二十提高到了百分之四十五。”   这是池舟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泰新集团,孙柔眼神微闪:“自从您收购了泰新集团,研发部门的研究方向已经从酒店管理系统转为新型环保原料......”   池舟打断她:“华庭山庄的自主创新项目,需要做到的是超越,而不是效仿前人。”他抬头看向孙柔,眼神犀利:“如果泰新足够优秀,自然不会被我们淘汰,对吗?”   孙柔哑口无言,出门前她又想起一件事:“C大建校100周年校庆,校方邀请您出席。”   “我知道了。”   推开门,孙柔和行色匆匆的吴秘书擦肩而过,她特意停留了一会儿,听到办公室里传来走动的声音,脸上浮现出微妙的笑容。   听了吴秘书的话,池舟二话不说抄起外套就朝外走。   “池总,我开车送您......”   关门声重重地敲打在了吴秘书的心头,他暗道不妙,第一次看到老板情绪外露,他总是内敛而优雅的,即便是被泰新集团打压公司最艰难的时候,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坐在谈判桌的后面,将一杆子别有用心者堵得无话可说。   跟了池舟这么多年,吴秘书能做的只有相信自己的老板,希望他在盛怒之下仍然保留清醒的神智,不要作出伤害他人也伤害自己的事来。   ......   C市电视台,摄影棚。   舒海灵学着钱晨意的样子爬到梯子上,把支撑画布的斜拉杆插到对应的销子里,别上止回阀。   “怎么样?对齐了吗?”她朝下面的工作人员喊道。   “还要再往左边一点,你抓好了啊。”   工作人员推着移动登高梯走,舒海灵站在3.5米高的地方俯瞰整个摄影棚,舞团成员全部到位,已经在做彩排,她请来的年轻画师正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挨个签名,愣是把杂乱无章的现场变成了粉丝见面会。   对上她的视线,Rain心情很好地挥了挥手,并没有因为被人群包围而有所不耐。还是个脾气很好的艺术家,舒海灵越发惆怅起来,该给人家多少钱才能还清这一次欠下的人情呢。   “Serein,小心!”   许莲心的尖叫声划破了摄影棚内热情友好的氛围,舒海灵条件反射地抓紧了手里的扶杆,原来是移动梯的轮子轧到了散落在地上的作画工具,梯身剧烈地晃动起来,舒海灵在上头颠得差点就要摔下来。   好在她反应迅速,抓得很牢,两条手臂绕过扶杆吊在一起,只是她今天穿的是短袖,手臂内侧的肌肤因摩擦而受了伤,血顺着梯子流下来,弄脏了纯白的画布。   “学妹,你怎么了?刚刚有没有受伤?”钱晨意听到声音跑了过来。   舒海灵爬下来,看了眼伤处摇头,“问题不大。”就一道小口子。   结束了排练的许莲心拉着她往后台走:“先处理一下伤口,不要感染了。”   一个小小的意外,却也打断了方才的气氛,签名活动结束,工作人员开始清理舞台上的杂物,钱晨意嘴里骂骂咧咧道:“谁把工具放在这里的?要是真的摔下来怎么办?弄得头破血流我就......哎呦喂,谁拽我?”   钱晨意一回头,正对上池舟一双暗红的眼睛,翻滚着压抑的情绪,像休眠火山爆发前的那一秒。   “舒海灵呢?”   “......被拉走了。”   钱晨意的眼中,这座休眠的火山似乎受到了内部岩浆活动的影响正在熔离,好可怕,而且他的手快要被他拉脱臼了!   “疼疼疼——”   “咦,你怎么来了?”   处理完伤口的舒海灵从后台走了出来,听见她的声音,池舟终于放开了钱晨意的手,疾步来到她面前,上上下下打量,最后落在她那条简单包扎过的手臂上,声音沙哑:“你没事?”   舒海灵想,这家伙到底是瞎还是傻呀,问出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有失他的水准啊。   “我......”   下一秒,池舟当着众人的面搂住了她,动作小心地避开了她的伤口,这是一个让人感到安心和放松的怀抱,周围人来人往,舒海灵恍惚间生出了一种时间定格的错觉,她的情感和思绪穿越了漫长的十年岁月,走到了这里,然后冻结。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总之舒海灵忘记了挣扎。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麻木的疼痛开始复苏,舒海灵挪了挪手臂,觉得有点饿:“我得吃点猪肝补补血,喂,你会做红烧猪肝吗?”   池舟顿了顿,松开手,表情柔和:“好,回家做给你吃。”   活儿还没干完,暂时是回不了家的,舒海灵也就是随口一说。   “学长,盒饭定好了吗?没定好记得给我加个猪肝啊。”   夫妻俩莫名其妙地跑到这里秀恩爱,他们不尴尬,钱晨意觉得尴尬,看了一眼池舟的脸色,说:“这里也没什么事了,学妹你先回去吧。”   舒海灵摆手,“舞台布景方面的细节具体还得和Rain再商量一下。”既然她把这尊大佛请来了,就得小心翼翼地供起来,没道理让人独自留下。   Rain转动轮椅来到她的面前,语气郑重:“既然接下这份工作我就会全力以赴,舒小姐......”   池舟迈出一步挡在了舒海灵的面前,遮住了Rain的视线。   Rain像是才看到池舟一样,眼里闪过一点怀念的神色,“好久不见啊,哥......”   池舟比了个手势,立马有四个穿黑色制服的青年走了出来,身上是整齐划一的干练气势,训练有素的样子吸引了工作人员好奇的目光。   “带回去。”池舟面无表情地下达命令。   四个高大的青年朝Rain围了过去,看样子像是要连人带轮椅一起抬走。   舒海灵一脸纳闷,“什么意思?你们认识的?”   “怎么?你的丈夫没有把我的身份告诉给你吗?”Rain望着她,嘴角攒出一点讽刺的笑意,“我的好哥哥,有了新的家人就把从前的旧人给忘了?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不介绍一下吗?”   池舟依然重复着他的指令,大庭广众之下,突然登场的黑衣人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轮椅少年施暴,看热闹的人群里已经有人举起了手机。   舒海灵连忙从池舟的身后走出来,“等一下。”她拉了下池舟的手,给他使了个隐秘的眼色,他一向喜欢在人前维持自己的完美形象,怎么这一次有点不管不顾的意思了。   池舟皱着眉,一副不想多做解释的表情,“他生病了,不能离开医院。”   Rain见缝插针道:“舒小姐,你看到了,我的身体很正常。”他的眼神在池舟身上逡巡了一圈,意有所指道:“把我关在医院里的人才是不正常的。”   这种局面要怎么办,看起来是兄弟吵架,又不是普通的兄弟吵架。池舟通常不跟人吵,他总是冷静地听你说完然后来一句,“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往往让想吵架的一方感到很没有面子,随之而来的挫败感会让人产生一种动手的冲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动起手来没人会是池舟的对手。   舒海灵寻思着再让Rain说下去很有可能会被暴打,池舟如今不用自己动手,面前的四个青年哪个都能轻易压制住小鸡仔似的Rain。   她思考了一下,说:“ 这里人太多了,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对话吧。”   没等她找到地方,四个青年已经把Rain抬上了车,汽车一经发动,绝尘而去,留给舒海灵一嘴呼啸的尾气。   “......”   池舟替她理了理头发,很有耐心地问:“爆炒猪肝怎么样?我不太爱吃甜口。”   “......”现在是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吗!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刚才看起来就很hei社会的举动吗?   “先上车吧。”   池舟给她系好了安全带,像是在思考要从哪里开始说起,过了半天才道:“我和他之间产生了一点误会。”   “所以说Rain确实是你的弟弟?”   池舟不情愿地点了下头,然后去看舒海灵的反应。   舒海灵的反应是:“原来你也有亲人。”   池舟语气微顿,“那你以为我是怎么生出来的?”   她真心实意地说:“自体受精或者无性繁殖?”主要是他变态的气质已经超脱了人类的范畴。   池舟:“......”他又不是植物。 第二十七章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车厢里响起池舟平静的声音。   “我长到十三岁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兄弟......”   陌生的女人闯入了他的家中,不由分说地砸家里的东西,电视机、水壶、茶杯, 视线里能看到的每一件物体都成了女人的发泄对象, 满室狼藉里,女人厉声诘问母亲, 为什么要破坏别人的家庭, 为什么要抢走不属于自己的男人。   池舟只听母亲提过一次父亲, 说他们是彼此的初恋, 在最爱的时刻生下了他,遗憾没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母亲是个温婉而含蓄的女人,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却藏着深沉的眷念, 她活得很纯粹,压根儿没想过深爱的男人会欺骗自己。   那个男人在家里的安排下娶妻生子,却又不愿放开母亲, 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两边的平衡,直到有一天被他的妻子发现。   男人跟家里闹僵了,执意要和妻子离婚另娶母亲, 知道真相的母亲却不愿再见他, 那一年,他们母子俩来来回回搬了四五次家,却都没能摆脱男人的纠缠, 也没能摆脱男人妻子的纠缠。   再次见面的时候,男人的妻子带上了自己的儿子, 比池舟小两岁, 却早已懂得是非对错, 当着自己父亲的面从他们家二楼摔了下来。   说到这里, 池舟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依然没有什么起伏:“他说是我动手推他的。”   原来Rain的腿伤是这样来的。   “后来我们母子就搬到C市来了,这里并不属于男人的势力范围,他事业上又遇到了一点麻烦,分/身乏术,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寻找我们。”池舟空出一只手来揉了揉舒海灵的头发,“听困了吗?”   她摇摇头,依然沉浸在池舟堪比电视剧的狗血身世里,余光瞥见侧前方闪过一辆炫酷的跑车,几乎是擦着他们的车身飞驰而过,吓得坐着身子:“你专心开车!看前面不要看我!”   “我的车技还可以。”池舟真诚地说着,顺便打了个方向盘,舒海灵整个身子都朝着驾驶座的方向倒去。   “头不要靠在车窗上,撞到玻璃上脑袋疼。”   舒海灵脑袋确实挺疼的,她就不该坐在池舟的车上听他聊过去的事情,这家伙嘴上不在意语气也平平淡淡的,幼稚的举动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烦躁。   车子停靠在一家药店边上,下车之前,池舟对她说:“池小雨的精神出了一点问题,医生判断他可能会出现应激性的攻击行为,你不要和他接触。”   舒海灵愣了一下,不是因为Rain的病症,而是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   “所以你刚刚抱我的时候在发抖。”她的语气有点不确定:“你在害怕? ”   池舟背着光,深刻的五官轮廓因为模糊了边界而显得柔和不少,这一次,她看清了他眼里的担忧和后怕,像是真情流露。   他说:“嗯,我很害怕。”   天不怕地不怕的池舟害怕舒海灵会受伤。   路边种了几棵樟树,枝干挺拔,叶片浓密,舒海灵一个人坐在树荫下发呆,第一次觉得现实比想象中更加虚幻荒谬,应该说是荒诞。她看过的最荒诞的戏剧否定人存在的意义,认为人与人之间无法沟通,恰似她此刻面临的困惑,池舟通过话语和眼神传递的信息是什么?是她自作多情还是误解了池舟的意思?   所有的疑惑都化成一句话来回游荡在她的脑海里:池舟喜欢舒海灵吗?   做出这个假设的舒海灵自己先吓了一跳,冷情冷性的池舟有可能会喜欢上一个女生吗?嗯,虽然这个女生漂亮、可爱、性格又有趣,身上的优点数不尽,但十年前的池舟明明就很讨厌她啊!舒海灵并不认为一个处处针对她的男生是在借他的行为掩饰自己内心的羞涩,又不是小学生,池舟同学表现出来的成熟和稳重是远远超过同龄人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十年后的池舟被舒海灵的善良和温柔征服,良心发现,一改往日作风死心塌地的恋上了她......   打住,再想下去她要吐了。   池舟买来了一些治疗擦伤的药品,他用酒精给双手消了毒,然后握着她的手臂,把许莲心紧急包扎的蝴蝶结给拆了,“手抬高一点。”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双氧水冲洗伤口的时候,舒海灵蹙着眉,夸张地呻/吟:“我好痛好痛啊,你给我呼呼。”   池舟手上动作不停,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相当冷酷地说:“那你克服一下。”   “......”   “吹气会造成刺激,加重疼痛。”池舟用棉签沾了碘伏涂抹她的伤口,表情有种沉浸的专注,像是在用细腻的笔触描绘一副仕女图,虽然说出口的话一点都不浪漫。   舒海灵试图找回一点气氛,“能不能用你理性的大脑感性地想一想,吹气这个动作并不是为了缓解疼痛,而是让受伤的人得到一些心灵上的抚慰。”   干净的纱布包裹住了伤口,池舟对自己的作品感到满意,起身朝舒海灵伸出手。   舒海灵:“干嘛?”   “慰藉你脆弱的心灵。”   池舟带舒海灵来了一家餐馆,门店隐在闹市的角落里,车子开不进来,他们沿着窄小的巷子往前走,一路上能闻到各式各样的食物香气,勾得舒海灵馋虫大动。   店里客人不多,老板娘亲自服务点菜,池舟点了一个猪肝,一个虫草花炖鸡汤,然后把菜单递给了舒海灵。   菜品丰富,舒海灵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点什么,笑着看老板娘:“有推荐的菜式吗?”   老板娘愣了一下,池舟突然跟她比划了起来,老板娘会意,在菜单上点了几道菜。   舒海灵傻傻地点头,莫名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   当看到端着菜的光头青年时,她终于悟了,这里不就是她和池舟发生过争执的餐馆吗?她还记得池舟带着光头青年打群架的事。   光头青年德子笑眯眯的,没有了十年前的冲动和毛躁,身上多了一丝岁月沉淀下来的淡定。   “嫂子也来了?上回你说想吃笋,店里没有,这一回管够,你想吃多少都行。”   池舟貌似经常带她来这里吃饭,舒海灵也不好表现得像头一回来,装作很熟地拍了拍德子的肩,“哥们,下了班一起出来玩啊。”   德子慌张的眼神暴露出了他们其实并不熟的事实,舒海灵有点尴尬,刚才的举动是不是过了?   有客人要加餐具,德子留下一个抱歉的微笑走了,舒海灵盯着他的背影,暗自伤神。   “都是你喜欢的菜,怎么不动筷子?”池舟看了她一眼,得出结论:“手疼要我喂你?”   好在池舟没有怀疑,舒海灵默默夹菜,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关系很要好吗?”其实她想问的是十年过去了你俩还相约一起打架吗?   池舟解释:“上学的时候有人花钱来揍我,德子就是其中一个打手。”   这件事舒海灵隐隐约约也听过,流传的版本有很多,最靠谱的一个是池舟看上了hei道大哥的女人,惹了不该惹的人,放学后被拉到小树林里一顿暴揍。   “你这个版本也不靠谱,被揍的人不是我,我也不认识什么黑老大的女人。”池舟简单总结:“德子没打过我,后来我帮了他一个小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舒海灵只关心一件事:“所以别人为什么要来揍你?难道只是因为你看起来比较欠揍吗?”   一不留神就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在她眼里,原来自己是这么一个形象,池舟笑了。   “可能是嫉妒吧,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什么理由,讨厌一个人什么都能成为理由。”   所以你喜欢我吗?舒海灵在心里发问。   “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传言不可信,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要用偏见的眼光来审视我。”   舒海灵:现在在她面前扭转形象是不是晚了一点。   他有这样的心思恰恰证明了舒海灵的猜想,她看着右手边一道清蒸桂鱼,挑剔道:“刺太多了,你给我挑吧。”   池舟夹了一筷子鱼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鱼类是发物,你不吃比较好。”   舒海灵:“......”   即便如此,舒海灵依然没有放弃,一回到家她就冲进了房里,花了一个小时给自己画了一个妖艳贱货的妆容,并且从衣柜深处翻出来之前买的那条深紫色的旗袍。全部搞定之后,她又稍稍布置了一下房间,拉上窗帘,喷上香水,调了一下灯光,然后静静地坐在床上等待。   推开门,池舟明显愣了一下,望着地板上还带着露水的玫瑰花瓣,皱起眉:“舒海灵,木地板容易受潮长虫......”尾音湮灭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   舒海灵穿了一身旗袍,立领花边勾勒出颈部弧度,手工盘扣蜿蜒而下,两腿交叠在一起,露出膝上三公分的绝对领域。   她的肤色很白,深紫色营造了一种魅惑而优雅的氛围感,最要命的是这件旗袍腰部镂空,她用手半遮着,水蛇腰盈盈一握,尽显妩媚动人的风情。   “你......”   舒海灵眯着眼睛望他,眼神朦胧,还用舌尖轻舔了一下唇角。   池舟闭了闭眼。   这家伙居然无动于衷!舒海灵也不坐在那里凹造型了,光着脚踩在花瓣上,拉起他的手就放在自己胸口。   “你要不要摸一下?”   池舟:“......”   她不懂怎么诱惑人,能想到的方法只有直截了当的身体接触。   池舟的掌心很热,贴着她的心脏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跳动的节奏是为他而响。   舒海灵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然后这家伙像被惊醒似的猛地甩开她的手,夺门而去。   舒海灵:“......”   得出结果了,池舟怎么可能喜欢上她? 第二十八章   Rain因为身体原因被送回了医院, 舒海灵不得不找一个新的画师代替他,好在夏辞帮忙,找来了她爷爷从前的一位弟子, 正好在C市开画展, 答应抽空过来一趟,舒海灵到达现场的时候, 新来的画师李婉正低头听钱晨意说明要求。   “学妹, 你的伤好点了没?”远远地望见她, 钱晨意打了个招呼。   微乎其微的伤口, 无需精心照料就能痊愈,更何况还有范青女士天天给她换药,如今手臂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舒海灵带了一些慰问品过来, 让钱晨意发给舞团的成员们以及现场的工作人员。   “李小姐要不要用一点?你能过来帮忙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只能搞搞后勤工作, 李小姐你有任何需要随时开口。”   李婉人如其名,是个婉约精致的女子,她穿着素雅的浅绿长衫, 搭配银灰色马面裙, 露出纤细的手腕和脚踝,一身古典气质,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佳人。   “你是小辞的朋友, 也就是我的朋友,这点小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李婉接过舒海灵递过来的饮料, 眉心浅皱, “我听钱老板说了你们的困境, 舞台背景画倒是没什么问题, 只是服装设计并不是我的强项,而且你们的对手这次请来的是一位设计界的大咖,尤擅服装插画,我和他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舒海灵脸上并无忧色,反而安慰李婉:“李小姐不用担心,舞台设计只是锦上添花,最终还是要靠舞蹈来决一胜负的。”她眨了眨眼,表情俏皮,“我们Stardust的实力相当可以,一定不会让李小姐失望的。”   有了舒海灵的保证,李婉真正放下心来,笑意舒展:“那我就保持期待了。”   李婉蹲在巨幅画布前作画,钱晨意鞍前马后地跟在佳人身边调色、递笔,比李婉带过来的一个助手还要专业,搞得人家小姑娘一脸落寞,站在俩人身后发呆。   许莲心边喝水边吐槽:“红鸾星动,铁树开花,万年单身汉总算迎来了自己的春天,估计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都要看着老板那张开满褶子的脸过生活了。”   听了这话,舒海灵才反应过来,意外道:“你是说钱晨意看上李婉了?”   许莲心放下水瓶,瞥了她一眼,问:“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迟钝啊?”   舒海灵摇头:“在我们老舒家,我属于比较机灵的那一个。”   许莲心:“......”   “听说你要做嘉宾,舞台准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要表演《Echo》?”   这孩子貌似比较自来熟,之前两人还有一点矛盾,现在跟她说起话来也不客气了,完全是相熟的口吻。舒海灵没有回答,反而称赞道:“我看了你之前的翻跳视频,男团舞跳得特别利落,动作很干净。”   许莲心果然被她带偏了方向,脸色微红,“你夸我我也不会放松警惕的,之前说过要超越你的话都是认真的,舞团不过是我的垫脚石而已,我早晚都会自立门户的。”   “嗯嗯嗯,未来的舞林大师,咱们休息好了可以继续领导大家练习了吗?”   ......   舞蹈比赛的这一天正好赶上周末,舒家全员出动来到电视台为舒海灵加油,连一向和姐姐不对付的舒雨霖也来了,虽然臭着脸一看就是被范青女士逼迫来的,但他牵着池棠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像个大人似的反复叮嘱:“待会进了场不要乱跑,里面人多,你那么矮我看都看不见。”   池棠紧紧地攥着舒雨霖的手,“小舅舅你也不要乱跑哦,只比糖糖高出一点点,姥姥姥爷找你的时候肯定很费劲。”   舒雨霖:“......”真想把娃丢给她爸妈。   “小池他真的不来啊?星期天还要工作,你们公司压榨员工毫无人性。”范青女士站在大门口张望。   舒氏集团的前任老总舒庆国很无语:“人家上进自愿加班,你一个每年拿分红的股东就偷着乐吧。”   范青女士白了自家老公一眼:“你懂什么,我总觉得女儿女婿最近的状态有点奇怪,两人不会是吵架了吧?”   舒雨霖语出惊人:“如果是半夜把丈夫赶到阳台上的妻子,不吵架才比较奇怪。”   范青:“你给我闭嘴,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呢?”   池棠正定定地望着一楼便利店货架上的糖果,眼神渴望。   “舒雨霖还愣着干什么,你去买糖。”   舒雨霖:“......”这个家他是待不下去了。   “草莓味,对吧?”   池棠水汪汪的眼睛里异彩连连,舒雨霖认命地朝便利店的方向走。   观众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有序进场,比赛采取现场直播的形式,每个观众都领到了自己的投票器,摄影机特意扫过来给了一个特写,以示投票的透明公正。   一家人被安排坐在正对舞台的前几排,视角很棒,舞台全景尽收眼底,绚丽的灯光照耀下,主持人和评委们依次登场。   现场来了很多媒体,近几年来舞蹈综艺火爆,《舞者之战》又是电视台的王牌节目,一举拿下了多个赞助商,经费充足,曝光率也比较高。这次大赛的第一名甚至可以获得电视台大屏幕的广告投放一个月。城市的中心,人来人往的巨幕之下,连续播放一个月的广告无疑是对舞团的最好宣传。   钱晨意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如此重视。比起奖金显然是后续的宣传效应更吸引人,他还听说台长的儿子有意让自己的舞团拿下冠军然后借着节目的热度原地出道,以此来开辟他的女团梦想。   对手的野心恰恰是刺激他们前进的动力之一,钱晨意理了理西服领子,代表Stardust上台抽签。   进入决赛的舞团一共有六支,钱晨意抽到了第三,不好不坏的顺序,隔壁台长的儿子抽到了第二,恰好在他们前面一位出场,经过钱晨意的时候,台长儿子递过来一个挑衅的眼神,然后作出口型:你们输定了。   钱晨意回之一笑,眼里带着自信和坦然。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接,噼里啪啦仿佛有火星冒出来。   “好激烈哦,就是咱们老板的眼睛小了点,没能在气势上压倒对面。”   舞团的成员们看起来很放松,临近上台,紧张肯定是有一点,更多的还是对舞台的渴望,他们准备充分,练习到今天,唯一想的就是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舞台上。   观众的欢呼声透过舞台传递到幕后来,热情高涨的气氛里,第二支舞团登台表演。   “下面有请FCN舞团登场,她们带来的是由成员们自己创编的舞蹈《狂欢节》,让我们掌声欢迎——”   主持人声音洪亮而雄厚,宛如猝不及防的炮仗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我是不是听错了,节目的名字和我们的......一模一样?”有成员喃喃地道。   “重名了吗?”   成员们急切地掀开舞台幕布的一角,看到几个熟悉的动作,一颗心沉入了海底。   钱晨意的面色很难看,双拳紧握,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我去和节目组反映,这是赤/裸/裸的抄袭!”   透过那道掀开的缝隙,舒海灵看清了舞台上的表演,她沉着声音道:“他们改编了一下,并不是完全一致,几个亮点的动作照搬了下来,其余的和我们不一样。”   “那就不算抄袭了吗?”血气快速上涌,许莲心的脖子红成一片。   “当然是抄袭,但他们很高明,节目组恐怕一时半会无法判定谁抄袭了谁。”   现场直播,台长的儿子此刻就在节目组导演的旁边,两人亲密地坐在摄像机的后面有说有笑,若说他们没有勾结,舒海灵是不信的。   时间紧迫,她加快语速道:“比赛结束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但我们现在要赢,跳《狂欢节》显然不行,我们换曲。”   钱晨意迟疑道:“临时换曲风险太大了,而且我们哪来的新......”   “我们可以跳《GUN》。”许莲心和舒海灵对视一眼,想法不谋而合。   Trigger的出道曲大家都很熟悉,舒海灵当初负责改编的时候,成员们也都在场,她不止编排了一个版本,只是把最适合Trigger的那个版本给了星曜。   “男团舞?”钱晨意看着大家身上的大红裙默默无言,为了突出《狂欢节》的热烈,裙子的设计参考了斗牛舞裙的样式,双层大摆,且几乎垂落至脚踝,这要怎么跳男团舞?   “剪刀给我。”   钱晨意紧张地盯着舒海灵,见她用剪刀把长裙剪成了前短后长的样式,心都在颤抖,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把李婉熬夜设计的裙子给剪坏了。   “好了,没那么整齐也不要紧,重点是我们的刀群舞,要比身上的裙子更出彩。大家快速回忆一下队形和站位,每一个动作都已经刻在肌肉里了,我们是千锤百炼的专业舞者,站在舞台上,发自己的光,让那些耍阴谋诡计的人通通闭嘴!”   舒海灵随手一剪,每个人的裙子长度都不一样,唯有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坚定。   “能行吗?”眼看着要登台了,钱晨意着急地抹了把汗。   “学长,大家都憋着一口气呢,相信他们,也请你相信我。”舒海灵手里还拿着剪刀,大有钱晨意再说泄气话就把他给咔嚓了的架势。   认识学妹这么多年,他当然相信她的能力,化腐朽为神奇是舒海灵的绝活,更何况Stardust的成员们不是朽木,而是散发着微光的璞玉,只等着剥去外面的皮壳,让小小的光点连成耀眼的太阳。   FCN舞团的打分结果已经出来了,目前综合最高,尤其是舞台设计这一项拿到了接近满分的高分。他们的背景是契合狂欢节气氛的浓墨重彩,服装部分每一位成员的设计都是不同的,但都采取了同种色彩,做到了遵循整体的风格之外保持个性十足。   花里胡哨的风格也刺激了现场观众的投票,外行看个热闹,够high够抢眼就是成功了。   FCN舞团趾高气扬地走下了舞台,原以为会在她们的对手脸上看到愤怒和惊慌,但是很遗憾,Stardust的成员们目不斜视,神情坚毅,十二人的身上散发着要掀翻舞台的气场,好像她们不是来比赛而是来砸场子一样。   灯光暗下来,李婉设计的水墨风画布高高挂起,上一场遗留下来的欢腾和热情消散,反差极大的黑、白、灰登上舞台支配了观众的眼球。   那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服装?   狗啃的裙子一字排开,音乐声响起,有人听出来是大热男团的出道曲,《舞者之战》这档节目主打的是原创编舞,许多人已经看过《GUN》的新版编舞,风格很强烈,再要做到创新和变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Stardust却做到了这一点。   十二个人,身高不一,身材各异,跳起来的高度却连成了一条直线。抬手的幅度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都保持在了相同的轨道上。而当舞者们站成一列的时候,甚至只能看到打头的那个人的动作。   舞台灯光游走在画布上,水墨线条跟着光线变化,舞者们的脚步像是安装了追踪器,精准地捕捉到每一束光,已经分不清是人在追逐影子,还是影子跟着人转。仔细听,击掌和踏步的声音只有一个,整齐如一的动作给观众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撼,没有多余的烟幕和花粉,舞蹈本身已经足够吸引眼球。   舞蹈结束,观众席上爆发了如雷的掌声,十二个穿着裙子的女孩子,把男团舞跳出了帅气和潇洒的感觉,简直太流畅了!   打分结果钱晨意没敢看,舒海灵笑着比了一个手指:“当然是第一了。”   钱晨意长出了一口气,此刻才能放下心来关心一下舒海灵:“嘉宾舞台什么时候开始?你做好准备了吗?”   舒海灵:“成员们回来了,好好夸奖一下大家,我去后台做准备了。”   钱晨意以为舒海灵是去后面换衣服了,结果她穿着身上的白T和运动裤就登场了,让隆重介绍她履历的主持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自若地来到舞台中央,接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朗声说道:“自我介绍就不多说了,刚才黄姐已经说得很全面了。本来我今天准备了一支舞蹈想要展示给大家,但因为是新舞,没有在任何地方发表过,把这里当做初舞台就有点草率了。毕竟我们搞原创的比较爱惜自己的羽毛,害怕上一秒属于自己的东西下一秒就成为了别人的作品。”   此话一出,主持人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台下节目组导演肉眼可见地沉下了脸,“把她的话筒给我关了。”   舒海灵拿出了刚才去后台工作人员那里借的剧组专用大喇叭,“喂喂,大家能听到我的声音吧?”   “《舞者之战》一直以来都是尊重原创的好节目,我和我的舞团成员们也很信任节目组,相信能借着这次节目的机会把我们Stardust宣传出去,让更多对舞蹈感兴趣的人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舒海灵顿了一下,才说:“我没有想到的是,成员们努力练习了一个月的《狂欢节》会沦为他人的表演作品 。”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直播间的弹幕疯涨,导演隐晦地招手,要找人把舒海灵从舞台上弄下来。   “空口无凭,我说这些话当然可以拿出证据来,舞团在节目组提供的练习室里排练,那间屋子里没有装监控摄像头,但我们的成员每次都会把练舞的过程拍下来,看着视频一遍一遍改进。”   “把画面给我切了——放广告,组织观众离场,还愣着干什么?”导演的大嗓门甚至压过了舒海灵的喇叭。   她只能提高声音:“我会通过Stardust的官方账号把视频发出来,包括我编《狂欢节》的视频。请各位观众对比一下,相信你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也请FCN舞团拿出你们没有抄袭的证据来。”   “至于我们的《狂欢节》是如何泄露出去的,相信节目组会给我一个交代,也给相信节目组的观众们一个交代。言尽于此,我愿意为我发表的言论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舒海灵话音一转,脸上的表情从严肃变为明朗:“我没能表演的最新作品《繁花》也会在今天发出来,请大家关注我们Stardust官方......”   话还没说完,舒海灵连人带喇叭被赶下了舞台。   钱晨意整个一震惊脸:“学妹,你太......太......”太了半天,没搜刮出一个形容词来表达他当下的心情。   许莲心只说了两个字:“牛逼!”   “你说电视台还能给我们投放广告吗?”   钱晨意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傻孩子,这样的宣传比广告投放一个月可管用多了,现场直播啊,全国有多少观众看到了,直播间的弹幕已经爆炸了!不行,我得赶快回去发视频,看看咱们的账号涨了多少粉!”   ......   害怕节目组有人阻挠,钱晨意喊所有人立刻离开电视台,身外之物也不必收拾了,毕竟是他们闯了大祸给电视台造成了名誉的损害,不管占不占理都赶紧撤,人身安全最重要!   结果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电视台门口一字排开的长长车队让他大开眼界。   因为舒海灵平时很好相处,没有一点大小姐架子,差点忘了她的出身了。   在车里涌出来的保镖的保护下,众人威风堂堂地走出了电视台。   外面的天空很蓝,空气清新自然,道路的尽头是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保镖打车了后车门,示意舒海灵坐进去。   舒海灵抽了抽嘴角,对上车里人玩味的眼神,表情崩溃。   “你最近是不是沉迷什么hei道电视剧,排场这么夸张!”   池舟朝她伸出手,语气带着点无奈:“没办法,租一辆车和一支车队的价钱是一样的,只要带保镖都是这个价,干脆让你体验一回众星捧月的感觉了。”   舒海灵就着池舟的手坐上了车,“你不是没来吗?我在台下只看到了爸妈他们。”   池舟偏头看她,“老婆大人的初次电视节目,我当然是死守直播。”   他们对视了三秒,舒海灵挑眉问他:“你最近不是一直在躲着我么?”   池舟一脸无辜:“我怎么不知道?”   “每天早出晚归不见人影的,自从那次......”自从那天舒海灵勾引池舟失败后,他就总是躲着自己,连范青女士都瞧出来一点猫腻,以为他们夫妻感情生变。   “好吧,我深刻反省。”池舟的话音里满是纵容。   他态度如此,舒海灵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半天,她才没话找话:“既然看了直播,我的表现怎么样?”   “字字珠玑,有理有据,就是有点遗憾。”池舟先是表达了高度赞赏。   “哪里遗憾?”   “没能看到你在舞台上跳舞。”   舒海灵试探着问:“你很喜欢看我跳舞?”   池舟嗯了一声,眼底闪过怀念的神色,“惊为天人。”   池舟第一次见到舒海灵跳舞,那是比KTV事件和他们餐馆交恶之前都要更早一点,是舒海灵并不记得的时光里,池舟一个人反复回味的瞬间。   那也是他心动的瞬间。   池舟喜欢的女孩子,在认真跳舞的时候,散发着他无法用语言来描绘的光芒,他引以为傲的文采和措辞,在舒海灵的面前完完全全地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说出来大概没有人会相信,池舟对舒海灵,是一见钟情。 第二十九章   黄昏时分, 漫步在空无一人的梧桐小路上,看落日余晖映着晚霞,一天的喧嚣在此终结, 是少年池舟为数不多可以放松心神的时刻。   潮热的晚风送来一阵叮叮咚咚的乐声, 像泉水洗涤过闷热的天空,卷走盛夏的浮躁, 是从心底蔓延开来的清凉。   石榴花开到荼蘼, 被光渲染成火红色的, 是无人问津的舞蹈教室。   池舟登上最后一级台阶, 看到白裙子的少女在空旷的教室里,一遍又一遍地旋转。   芭蕾,他从前觉得很无聊的一种舞蹈。   踮脚、抬腿、挥臂、转圈。   池舟不懂艺术, 却从那娇小的身体里感受到一种爆发的力量,那个瞬间,他意识到了文字和绘画摄影无法表达的另一种阳春白雪。   最后一个旋转结束, 少女对着无人的角落谢幕,池舟这才意识到时间流逝,透过窗户, 可以看到少女那张被汗水浸湿的脸蛋, 并不陌生的一个侧脸,今天早上还有人在他耳边念叨她的名字。   “一年三班的舒海灵啊,她有男朋友吗?”   “肯定有啊, 你见过长成这样还不谈恋爱的女生吗?”   “我也觉得,说不定已经谈过好几个了。”   “我和她一个初中出来的, 她在我们学校被称为少男杀手。”   “裙下之臣多得能绕咱们学校操场一圈, 这样的女生你搞不定她。”   “噢~~~”   群众口中情感经验丰富、换男友如流水的奇女子正在门锁坏掉的舞蹈教室里悲鸣。   “有没有人啊?不会都走光了吧, 我被困在里面了, 救命啊!”   “是仙女!被困的人是仙女!随便来个人拯救一下我啊——”   “仙女也要喝水,也会饿肚子的,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喊了很久都没有回应,她似乎开始认命,隔着门能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大不了就在这里睡一晚,没有空调也行,就当用汗水洗澡了,没有床可以睡桌子,没有被子也行,外套垫一垫......啊,我没有外套来着......”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仙女我就一普普通通老百姓!放我出去啊——”   听到她在里面挠门,池舟不知道怎么就笑出了声。   “谁?有人在外面是不是?麻烦这位同学?或者老师帮帮忙,等我出去了一定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   池舟:“......”   “喂,同学你还在吗?不会是我的幻听吧......” 舒海灵声音虚脱,满是绝望。   池舟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声,舒海灵精神一振,却始终没有听到这位好心人的声音,不到十分钟,保安室来人撬开了锁,舒海灵从他们口中得知是一位男同学帮忙喊的人。   “所以说那个做好事不留姓名的男同学是你?”   十年后的舒海灵终于找到了这位同学,却陡然生出一种幻想破灭的感觉。   池舟觉得好笑:“你那是什么表情?”   舒海灵兀自失落:“我以为拯救我的一定是位英俊潇洒又温柔善良的王子。”   那年夏天,舒海灵被选中成为芭蕾舞剧《胡桃夹子》的女主角,放学后她独自留校练习,因为过于沉醉舞蹈而忘记了时间。她对那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同学抱有一种朦胧的好感,在她的少女的奇思妙想里,一度还把他幻化成了胡桃夹子变身的王子。   王子变成了池舟,就很离谱。   “事隔十年,我是不是能够得到一句迟来的感谢?”池舟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舒海灵闷闷不乐:“谢谢你破坏我的少女心啊。”没有哪一国的王子会因为一次出手相助就开始邀赏,人家一般是不求回报的。“话说我当初到处找人的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承认呢?”   因为那个时候,池舟知道了韩城的存在。   从那以后,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舒海灵。注意到她喜欢跳舞,学校的各种活动上都能见到她的身影;注意到她成绩起伏很大,运气好的时候前五十,发挥失常也会跌到一两百开外;注意到她并不像男生说的那样水性杨花,身边跟随的朋友全是同性,意外的在女生之间很有人气。   观察舒海灵成了池舟学习生活之外的一点小乐子。直到有一天,他亲眼看到那个大大咧咧自由奔放的少女像个腼腆的小媳妇一样跟在一个男人的身后,时不时还用一种缠绵悱恻的目光追随着他。   他听见舒海灵喊他:韩城哥哥。   声音很动听,脸也红得像个苹果,很可爱么,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想掐死她。   那年夏天,池舟并不知道自己的另眼相看意味着什么,他没有动过心,也不知道萦绕在心头的一丝烦闷意味着什么。高傲如他,不会去招惹一个心有所属的姑娘。   他开始刻意忽略舒海灵,不会再往舞蹈教室的方向走,也不会在听到她的名字时竖起耳朵。他们不在同一个班级,交友的圈子也没有重叠,刻意避开之后,果然减少了交集。   直到舒海灵自己走进了那条小巷,他对自己说,这是命运的安排。   ......   “你怎么不说话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车里安静了数秒,舒海灵发现池舟正在走神,眼睛看着她,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很好,现在和她说话都能走神了!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舒海灵甚至还在广播站搞了寻人启事,她同桌是广播站站长,特意给她留了午休时间的黄金三分钟。响彻校园每一个角落的三分钟,池舟居然没听到吗?   “现在你已经找到我了,你打算怎么做?”车里有点闷,池舟随手解了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衬着他一贯的气质,显得散漫又随意。   舒海灵有些发懵,如果是十年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对这位助人为乐的同学说:“需要什么尽管找我帮忙。”   但现在是十年后,池舟已经拥有了一切,怎么想也不会需要她的帮助,舒海灵换了一种方式问他:“我做点什么你会感到开心呢?”   池舟:“我现在就挺开心。”   现在?他俩坐在车上,前有保镖开道,后有车队相随,确实挺拉风的,舒海灵能够理解,这大概是属于男人的浪漫。   “你喜欢飙车吗?”   此情此景,舒海灵只能想到另一种属于男人的顶级浪漫。   她果然没有听懂。   “要不然赛马?”舒海灵记得她爷爷有一个马场,里面圈养了他老人家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名贵宝马,一匹马的价值甚至超过十辆跑车。   池舟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看来她这个大方向是正确的,舒海灵继续问:“驾船出海呢?”应该没有几个男人能抵御这样的诱惑吧。   再说下去,她大概要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他了,池舟觉得他们的立场反了,指望舒海灵开窍是不可能的,他言简意赅地说:“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会觉得无聊。你猜猜看是为什么?”   他想她总算是听懂了,因为舒海灵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讶,然后她说:“因为我这个人比较擅长聊天?”她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你是想找个树洞倾诉一下内心,早说啊,我可以当这个听众。”   池舟:“......”每一句话都在把他堵死,确实是很擅长聊天呢。   他叹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作出妥协:“舒海灵,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寻找的那个答案,现在我来告诉你。”   池舟又叫了她的全名,气氛突然就变得严肃起来,舒海灵端正了坐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确实很喜欢你,和你结婚的理由只有一个,是我想要和你一起生活。”   汽车的发动机肯定很好,车内降噪技术也做的不错,舒海灵听不到一点杂音,池舟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敲打在她心上。   她甚至问不出一句:你是认真的吗?   他们靠得那么近,舒海灵能看到池舟眼底的专注和镇定。   “等等,让我缓一缓。”她捋了一下思绪,让大脑短暂的放空,几秒钟之后,她抬起头,确认道:“你刚刚是在和我表白?”   “显而易见不是吗?”   舒海灵固执道:“不要反问!我现在脑子有点糊涂了。”   池舟闷笑,一边把头微微的往她跟前凑,“舒同学,我可以吻你吗?”   没等舒海灵同意,他的唇已经落在了她的额间。   很轻,很柔软,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吻,像是在安抚她错综复杂的情绪。   这样的距离她不会抵触,迷迷糊糊地抬起眼帘,里面并没有反感的意思。   命运真是奇妙的东西,池舟同学没能说出口的告白却阴差阳错地传达给了十年前的舒海灵。   16岁的少女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异性的直接的好感,猝不及防地愣住了。   舒海灵这一刻的心情很奇妙,被异性告白满足了她女性的微妙的自尊心,但是告白的对象却是她避之不及的危险人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外阳光稀稀落落的打在池舟身上,那含笑的眉眼居然显得十分温柔。   她看过他冷酷的、狠厉的、戏谑的一面,却从未见过他深情款款的一面。   池舟逆着光,语调清浅而温和:“英俊潇洒又温柔善良的王子,是不是就是我这样的?”   一定是气氛太过美好了,舒海灵像受到了蛊惑一样,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但她忘了只有恶魔才会蛊惑少女,温柔善良的王子只能存在于童话世界里。 第三十章   正常人被告白之后是什么反应池舟不清楚, 但想想也知道绝不是舒海灵这样。   方才在车上还表现得很迷茫的人,回到家里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舒海灵窝在沙发里,目视刚进门的池舟, 表情很嘚瑟:“去, 给我倒杯可乐,要最冰的。”   池舟长眉淡淡挑起, 却也如了舒海灵的意, 把可乐放在她伸手方便拿到的位置。   从前的跑腿小妹终于翻身做了主人, 舒海灵乐呵呵地支使池舟, “我要吃橘子,不想自己剥。”   池舟挑了一个橘子默默剥皮。   舒海灵望着他专心致志的侧脸,心里那叫一个爽啊, 怪不得池舟老喜欢剥削她,不是叫她送水就是逼她写作业,这种颐指气使的感觉真的棒呆了, 换谁都会沉迷其中的。   池舟亲手剥的橘子就是不一样,甜度和酸度平衡的刚刚好,绝对不是因为心理作用。舒海灵边吃边想折磨人的法子, 还有什么来着, 可惜的是她缺乏相关经验,没法做到像池舟折磨她那样的行云流水,一套接着一套。   电视上在播新闻, 舒海灵用脚碰了碰池舟的腰,继续使唤:“换个台, 我要看小鲜肉唱歌跳舞。”   池舟扔掉遥控器, 俯身压在她头顶, 细眸因她的猝然僵硬而生出笑意,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   舒海灵被他压制,暂时不敢乱动,但是告白的人又不是她,于是理直气壮道:“你说你喜欢我,结果这点小事都不肯依着我,难道你现在后悔了?你们男人的变心速度还真快啊,这才过了几分钟?”   “喜欢又不是错,为什么要受到惩罚?”   惩罚?你也知道是惩罚!舒海灵来劲了:“你从前就是这么对我的!我又没有犯错,凭什么要被你折磨?你打篮球我负责送水,你逃课我负责替你写作业,凭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奴隶!”   面对她的愤怒指控,池舟显得很淡定:“如果没记错是因为你投篮测试不合格,才让你过来看我打球。因为你粗心大意才让你把作业先给我检查一遍。对你来说,这些都是折磨?”说完他似乎有点受伤,脸上带着被误解的淡淡失落,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是舒海灵欺负了他。   “就算是为了我好,为什么不能客客气气的,非得用逼迫的方式?”池舟这么能体会别人的心情,为什么对她的厌倦和烦躁视而不见呢?   池舟眯眸,“要是不逼你一把,以你懒散的性格,投篮测试能及格?错题分析能写好几本?”   “你好好说话我当然可以......”舒海灵的声音渐渐轻了,如果池舟真的客客气气待她,她百分百不会搭理他。   不对啊,明明她才是受到欺凌的一方,怎么变成池舟在袒露心伤了?舒海灵试图重新掌握主动权:“不管谁对谁错,现在是你喜欢我多一些,你就得听我的。”   池舟被她带着孩子气的言论可爱到,没忍住捏了捏她秀气的鼻子。“听你的也可以,女王陛下,能不能容我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女王陛下勾了勾唇,恩准道:“你说。”   “别对我动手动脚的,这个年纪的男人都是很脆弱的。”池舟再次贴近她,鼻尖相抵,气息微乱:“我有点克制不住。”   舒海灵脸色爆红:“......”   “囡囡怎么不开灯啊?”   范青女士的声音打破了室内越来越不秒的气氛,舒海灵像个做错事被老师抓到的孩子,手忙脚乱地推拒着池舟的胸膛,她一着急就容易控制不好力道,身上的人被她一掌推倒。   与此同时,灯光亮起,沙发上女上男下的姿势冲击了众人的眼球。   舒庆国老脸一红,不自在地道:“咳咳咳,我去看看车子有没有停好。”   范青女士虽是一脸愕然,却难掩欣慰之色。   舒雨霖捂着池棠的眼睛,皱眉道:“家里还有两个未成年人,接受不了太大尺度的。”   舒海灵想死的心情都有了,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格外羡慕池舟的厚脸皮,还能若无其事地走到池棠身边嘘寒问暖,这家伙貌似就没有尴尬这根神经。   饭后,范青女士特意把女儿拉到院子里说母女间的悄悄话。   “我原本还以为你和小池吵架了,看到你们感情这么好我就放心了。”范青女士话音一转,“不过我听你爸说,公司最近很忙,你也要克制一点,别把女婿累到了。”   舒海灵:“......”她看上去就这么饥渴吗?   “妈,当初池舟是哪一点打动了你们,居然舍得把宝贝女儿嫁给他?”趁着这个机会,舒海灵问出了她心底最大的疑惑。   范青女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要不是你要死要活的非君不嫁,我能这么早就把你嫁出去?”   舒海灵一呆一怔,居然是她主动提出来要和池舟结婚的!?   “我和你爸当然是想多留你两年的,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当做宝贝疙瘩养大,自然是要顺着你的心意,你喜欢的我们肯定不会反对。”想起往事,范青笑道:“知道你的男朋友是小池,我和你爸都吓了一跳,用他的原话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女婿被咱们老舒家捡到了。”   “正巧碰上你小姨闹着要嫁给老外,把你姥爷气得不轻,见你找的至少是个中国人,当时就同意了大半,否则以你姥爷的脾气,哪能这么容易把你嫁出去?”   舒海灵的小姨是姥爷收养的战友的女儿,比范青小了十多岁,出国留学的时候遇上了一生挚爱,是个外国人,家里当时不同意,闹得很僵,差一点就要断绝关系。   “后来你姥爷还是低头了,你小姨她远嫁他乡定居国外,你姥爷逢年过节就垂头丧气的,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老一辈的说不得拦不住,只能点头同意。”   范青女士刚从德国回来,见到妹妹过得很幸福也就安心了。   “当初你结婚,我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你们得住在我们附近,我和你爸随时都能去看你,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范青女士将沉默中的女儿纳入臂弯,像小时候那样抚摸着她的脑袋 ,语重心长:“在家里住了这么久,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你们小夫妻甜蜜起来也就不必顾忌咱们老人家了。”   舒海灵:“......”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母上大人,你是不是嫌我烦了想赶我走呢?”   范青笑着拧她的耳朵,“你也知道自己很烦啊,识相点就赶紧搬走。”   舒海灵努着嘴,“我偏不。”   “我看女婿最近虚的厉害,我那有你姥爷给的药酒,你记得带回去给他喝一点啊。”   “......”扑哧,原谅她没忍住。   晚上睡觉,舒海灵脑海里还总是回想起“虚的厉害”四个字,真的很好笑,当事人就躺在她的身边,说真的,自从她来到十年后,池舟就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们是合法的夫妻,还育有一女,这么久都没有夫妻生活算不算正常呢?   舒海灵找不到可以咨询的对象,一般来说她会找夏辞,但这个女人都没结婚,而且她的想法向来与众不同,没法给出一般性的意见。   她想起白天池舟说的“克制”,他为什么要克制自己呢?   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浮出脑海。   她不会已经暴露了吧?   越想越心惊,恐慌如潮水将她包围,舒海灵定定地看着池舟的后脑勺,想透过那一层头皮,钻进他大脑里找到答案。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热,池舟转过来看她,“又怎么了?”   一个又字道尽了池舟的心酸,和老婆躺在一起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要忍受失眠的摧残。   大半夜的,舒海灵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语气质问他:“你最近为什么不碰我了?”   池舟:“......”她是在怀疑什么吗?   防守不是他的风格,池舟习惯进攻,“你很想让我碰你吗?”   舒海灵破罐子破摔道:“没错,难道我就不能有点正常的生理冲动吗?”   “......”池舟料错了舒海灵的反应,16岁的少女果然口无遮拦。   他的沉默被舒海灵当成了心虚。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什么时候知道的?自己是哪里暴露了?   到这个时候,舒海灵反而无所畏惧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点知道真相还能看看池舟是什么反应,这家伙白天还和自己表白来着,总不能做出把心上人送到研究机构去的举动吧。   舒海灵直截了当地问:“池舟你是不是不行了?”   “......”池舟没想到自己还有被舒海灵噎到说不出话的一天。   被老婆质疑雄风偏偏还不能反驳,当着舒海灵的面,池舟的表情依然淡定,内心却在吐血,但是他没有办法,为了打消舒海灵的怀疑,他说:“......年纪大了不能和从前比,确实有点力不从心......”   舒海灵:“......”   真相竟然是这样!无所不能的池舟同学居然萎了!她甚至对自己的怀疑感到了一丝歉疚,原来不是她暴露了,而是池舟暴露了,哪个男人能如此坦然的说出自己的缺憾?   舒海灵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气馁,一定有办法可以治好的,我会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这些痛苦的!”   池舟:“......”来道雷把他劈死算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第三十一章   “Serein, 咱们好像火了。”   接到许莲心的电话的时候,舒海灵正坐在星曜大厦的顶楼,和对方的负责人签订Stardust给星曜旗下艺人伴舞的合约。   《舞者之战》节目一经播出, 关于电视台泄曲抄袭的丑闻就登上了热搜, Stardust官方发布的《狂欢节》视频证明了FCN舞团抄袭的事实,在舆论的压力之下, 电视台公布了FCN贿赂节目组提前获取对手编舞的经过。事件的结果是FCN舞团成绩取消并且解散, 节目组导演引咎辞职, 电视台按照约定在门前的LED大屏上播放冠军Stardust舞室的宣传视频。   “从头到尾没有提台长的儿子呢, 推几个无关紧要的负责人出来顶罪,完美地隐去了大人物的身影,果然打的好算盘。”舒海灵还能记得台长儿子趾高气昂的模样, 就算事情败露对他也没有丝毫影响,当领导的爹竟成了他肆无忌惮的倚仗。   “但是他这一次惹错了人。”舒海灵说道:“我说过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咱们准备好的那篇关于FCN背景调查的文章可以发出去了, 务必要让对方感受一下登上头条的滋味。”   挂断电话,舒海灵在《舞蹈演员合作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星曜的负责人刘康接过合同看了一眼,笑道:“我们两次见面都是签合同, 不过每一次见面Serein小姐都能给我带来新的惊喜。”   舒海灵不擅长应付客套话, 这种时候钱晨意要是在场就好了,可惜他这几天忙于处理舞室的工作,连签合同都是她代替出席。出发前钱晨意只对她说了一句话:“保持微笑就好。”   然而她笑得腮帮子都有些发酸了, 只想早点撤退。   “伴舞的事情定下来了,我们舞团的成员大概什么时候可以过来?”   Trigger的新曲已经在各大歌曲平台上发布了音源, 复古又抒情的曲风广受好评, 新专辑首日发售已经打破了历来男团的最好成绩, 粉丝们翘首以待的新鲜舞台将于下周播出。   “今天下午就可以过来了。”刘康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听说你们和电视台那边有点摩擦......”下周要去电视台打歌, 刘康怕舒海灵他们因为之前的事情而心存不满。   舒海灵向他保证:“刘总监放心,我们成员都很专业,不会因为一点矛盾影响到工作。”   “那我就放心了,Serein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星曜这边的工作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吧。”刘康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方便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星曜的工作确实已经全部结束了,接下来就等着舞团的成员过来交接,舒海灵的工作只有在下周初次打歌的时候登台伴舞,因为是提前答应了Trigger成员的,他们共同创作的编舞显然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与编舞老师同台演出也是成员们的心愿。   今天就是过来签个合同,事情搞定了就可以走了,舒海灵婉言谢绝了刘康的午饭邀请,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老陈,你们吃过午饭了吗?”   电话里的陈家轩愣了下,下意识看了眼号码,是舒海灵没错啊,她什么时候变得开始关心自己吃没吃饭这件事了,他斟酌了一下,回道:“嫂子,虽然以前我是对你抱有一点朦胧的好感,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现在我可是有妻有子的人,更何况池哥还是我的朋友和顶头上司,我不能做出背叛他的事。”   舒海灵:“......”这家伙的想象力还是那么丰富。   “我是问你们,你和池舟,听懂了吗?如果没吃饭我带一点过来。”她还特意强调了池舟两个字,表明自己并没有对他抱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陈家轩的语气明显松快起来,“多难得啊,嫂子你居然亲自送饭,爱心便当吗?池哥刚开完会,我去和他说一声啊。”风风火火地挂断了电话。   他果然没有按时吃饭,舒海灵特意去餐厅取了她提前一天预定的饭菜,赶到公司楼下时已经是十二点四十五,大部分舒氏员工都在午休,她拎着食盒上了六十六楼,下了电梯迎面遇上同样手持饭盒的孙秘书。   孙柔看见她手里的东西,先是扬了扬眉,然后对着她笑:“夫人是来给池总送饭的吗?”   舒海灵点了下头,礼貌问她:“孙小姐吃过了吗?”   孙柔把落在额前的一缕秀发拨到了耳后,这动作她做起来实在是很优雅,舒海灵多看了一眼,然后听到面前的人说:“一点还有会议要开,这个点还没吃饭就太晚了。”   舒海灵十分体谅她:“工作果然很辛苦吧?那就不耽误你休息的时间了。”   孙柔似乎没有听出她的潜台词,依然杵在舒海灵的面前。   “池总比我们更辛苦,他忙起来总是忘记吃饭,又有胃痛的老毛病,吃饭不能太快,要细嚼慢咽。”   舒海灵听着孙柔酷似医生的语气觉得有点好笑,事实上她也的确笑出了声:“所以呢?”   油盐不进说的就是她吧,孙柔不介意把话讲得更明白一些:“所以夫人下次送饭如果能够早一点,我会替池总感谢您的。”   “你替他?”舒海灵也不急了,甚至还按了一下电梯的开关键,把她和孙柔两个人关在了电梯里面。“孙小姐是以什么身份说的话?池舟的秘书还是池舟的......爱慕者?”   看到孙柔的脸色变了,她又接着道:“难怪你每次见我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表面上很尊敬实则暗含打量,笑容之下似乎掩藏了别的情绪,现在我知道了,那种情绪叫做嫉妒,你喜欢池舟对吧?”   舒海灵的敏锐出乎了孙柔的预料,她看着电梯里的摄像头,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不错,我是喜欢池总,我并不认为这份喜欢阻碍到了谁,工作上我一心一意,从不出错,不会被这份感情影响生活。”   舒海灵几乎要给她翻个白眼了,“小姐,这和工作没有关系,你喜欢上的是个有妇之夫,他已经结婚了。”   孙柔的嘴角抿出了一点笑意:“那又怎样呢?爱情没有先后之分,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而且我并没有插足你们的婚姻。”孙柔的表情好像在说,要是她想插足随时都能插上一脚,只不过是因为她的道德感阻止了她。   舒海灵说:“孙小姐,你还没有结婚吧?”   孙柔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没有说话。   舒海灵继续说道:“你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孩,前方有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却看上了一个已婚男人甚至还因为这个男人耽误了自己的青春,有点可惜哦。”   “夫人怎么知道是耽误呢?难道你认为我的感情就一定不会有回应吗?”   这个孙秘书说起话来真有意思,前一秒还在说自己不会插足别人的婚姻,后一秒就表达了她仍然期待对方回应的想法。   舒海灵只能表示遗憾,“我话说到这里,其实我俩在这里说这些话挺没意思的。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你喜欢池舟是你自己的事情,他喜不喜欢你那是他的事情。虽然他这个人一向没有什么道德感,但我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的婚姻。”   正当舒海灵想要结束这段无意义的对话之时,孙柔说道:“其实你并没有那么喜欢他,对不对?所以面对我的时候,你完全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甚至没有一点点激动。”   舒海灵:你误会我了,我还挺激动的,就是表面上比较淡定。   “你心里也很清楚吧,他会娶你完全是因为你的出身,如果你不是舒家的女儿,池舟又怎么会和你结婚呢?你对他的诉求也不包括感情,他只是你们舒氏集团的工具人而已,他负责替你们卖命,你负责花钱,这样的婚姻不是很可笑吗?”孙柔再也维持不了自己的体面,精致的妆容下表情有了些许的狰狞。   “如果这么想能让秘书小姐好受一点的话,就这么想吧。”舒海灵率先走出了电梯。   孙柔没有追上去,修长美丽的指甲却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之中。   总裁办公室里,池舟正在看一份报表,神情贯注还真有几分孙柔口中“卖命”的意思。   “来了?怎么想起来给我送饭了,下次不用问陈家轩,直接打给我,我随时有空。”听到开门声,池舟抬起头,表情温和。   舒海灵放下食盒,问:“还差几分钟就要一点了,开会还来得及吗?”   池舟以为是陈家轩告诉她的,没有多问,走过来拆盒子:“吃饭比较重要,会议挪到一小时之后了,我看起来是那么拼命的人吗?”   “怎么有两份?你还没吃吗?”   舒海灵摇头,“还有一份是给陈家轩的,你喊他过来一起吃吧。”   池舟顿了一下,小声地咕哝了一句:“原来不是爱心便当。”   “什么?”舒海灵没听清。   池舟说:“他已经吃过了,下次不用特意准备他的份,我俩不在一个时间段吃饭。”   “听说有好吃的我立马就上来了,没有错过美食吧?”   这两句话同时响起,舒海灵和池舟看着不请自来的陈家轩,双双陷入沉默。   陈家轩扒拉了一阵,表情逐渐转为嫌弃:“韭菜、黑木耳、秋葵、百合甲鱼汤……怎么都是我不爱吃的菜?还有这是什么黑乎乎的东西,都看不出来原材料。”   舒海灵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淡定道:“羊鞭。”   陈家轩顿住,表情有些惊异。   舒海灵递给他一双筷子:“这些菜都是我托人特别定制的,小火慢炖,药效惊人,务必要把它吃完。”   “……药效?”陈家轩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壮阳补肾。”舒海灵面无表情地补充道:“我一连定了三个礼拜,每天都会换着花样,你不用担心味道,这家是百年老店了。”   壮阳补肾四个字一出,陈家轩好像突然丧失了食欲,他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惊人秘密,但他脖子僵硬不敢看池哥那个方向,总觉得空调打得过于冷了,他手臂上都浮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我肚子忽然有点疼,看来是无福消受这么珍贵的食物了。”陈家轩捂着肚子往门口挪动步子,大着胆子道:“池哥你多吃一点,好好补一补,我先走了!”   池舟:“……” 第三十二章   池舟望着铺满一桌子的“美食”苦笑, 他也算是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受了。   舒海灵正在办公桌旁的橱窗边上看照片,其中有一张她捧着奖杯的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奖杯上刻着“校园舞蹈大赛第一名”的字样, 她的表情却和高兴搭不上边, 下巴微抬,冷冷地对着镜头, 背景是C大某位杰出校友的雕像, 气质走的是学术范的严肃和高冷, 她的神态和身后的雕像重合, 有种诡异的和谐。   这张照片拍得很有意思,抓住了她的神韵,只是舒海灵在镜头面前很少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态, 她一般都是微笑着比剪刀手,总是被夏辞吐槽不会拍照。   她学着照片里的样子摆了个冷冷的表情,对上自己的眼睛却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没法理解画中人的心情,明明是她又不是她,这种感觉相当的微妙。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我有点忘了。”   舒海灵的声音响起, 池舟像是找到了解放的时机, 自然而然地踱步过来,“大二下半学期,你拿下舞蹈比赛冠军的时候。”   “我为什么会是这个表情?”   池舟接了杯水递给她, 说:“因为那时候我惹你生气了。”   舒海灵抿了一口,是柚子茶, 酸酸甜甜, 是她喜欢的味道。“生什么气?”   “参加导师的项目错过了你的比赛, 没能及时赶到现场为你庆祝, 事后虽然送了花表示弥补,但买了你不喜欢的粉玫瑰......”   “......不用说了,我貌似想起来了。”舒海灵放下杯子,打断了池舟的话,不敢相信他们大二就在一起了,以及他回忆里的自己为什么这么的......作。   舒海灵一直觉得她是个洒脱的人,就算有一天恋爱也不会对另一半指手画脚,能够包容对方的缺点体谅他人的心情,甚至还常常和夏辞吹嘘自己会是完美的女朋友。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找我做女朋友不要太省心啊,我既不挑剔又足够温柔,视金钱如粪土,也无需另一半为我破费,如此完美的我为什么没能等到自己的爱情呢,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瞎了眼不成?”   夏辞无视她的捶胸顿足,“你不是声称这辈子只爱韩城一个?”   “这辈子有那么长——”舒海灵舒展双臂比划道:“如果出现比韩城更优秀的人那我肯定变心啊!这不是没有移情别恋的机会吗?”   夏辞当即鄙视道:“花心的女人不配得到真挚的爱情。”   原来真正陷入爱情的舒海灵并不像她想得那么豁达,范青女士还说是她先提出来的结婚,这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爱上了池舟呢?   舒海灵企图在池舟身上找到他吸引人的特质,脸蛋还行,气质加分,性格......龟毛、小心眼、表里不一,她还不如去问一问孙柔,究竟看上他哪一点呢?   池舟看了舒海灵老半天,见她一脸苦大仇深,摸不透她通过一张照片想到了什么,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十六岁的舒海灵,不能用习惯来判断。他思考了几秒,问:“是不是怀念大学的生活了?”   没上过大学的舒海灵沉默了。   池舟又道:“过两天就是C大百年校庆,我们可以回去看看,听说你欣赏的那位华裔舞蹈家格蕾丝留校任教了,或许你会想见她一面的。”   舒海灵愣了一下,不可思议道:“跳《夜莺与蔷薇》的那位格蕾丝·泰勒?”   池舟颔首。   格蕾丝一直都是舒海灵的偶像,舒家老宅的卧室里至今还挂着格蕾丝的巨幅海报,偶像早年在世界各地演出,致力于推广自己的原创舞剧,舒海灵曾有机会看过两三场,沉迷她的魅力不可自拔。知道她人在C大,小迷妹激动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池舟迅速领会了她的意思,攥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舒海灵皱眉甩开,“干嘛?”   池舟反问:“不是你让我牵的吗?”   “大哥,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击掌的姿势好吧?”舒海灵摇首叹息:“你这人真的是不懂情趣。”简单的互动都做不来。   不懂情趣的池舟坦然道:“那你来教教我。”   舒海灵看着面前这块虚心求教的朽木,带上了为人师的矜持,“简单来说,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你认为我们在哪一方面的配合能当得起默契两个字?”   池舟正儿八经地想了想,又正儿八经地回答道:“床上?”   舒海灵的眼神忽然带上了一点同情,有心无力还偏偏喜欢说骚话的男人。   她的目光落在池舟身后那一桌子明显没有动过的菜上,委婉地说:“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能操之过急,慢慢来,第一步就是按照我的方子把菜给吃了,我记得你不挑食,什么都能吃,就把它想成普通的饭菜好了,不要给自己压力。”   池舟:“......”他怕自己吃完之后会充血而死。   “对了,星曜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我们什么时候搬回去住?”   对池宅比较抗拒的舒海灵会说出搬回去的话来,池舟想他大概能明白是为什么。因为她吃准自己“不行”所以放下了戒心,对于现在这样的状况,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感到高兴。   就当做是她向自己敞开心扉的第一步好了,池舟乐观地想。“你想什么时候搬都行。”   “你今天几点下班?”   池舟看了眼日程安排:“大概六点。”   舒海灵:“那我先把行李收拾出来,顺便去买一卷窗帘,家里那个配色实在是惨不忍睹,不太符合我的审美。”   家里,池舟喜欢这个词。   “你稍等会,我处理完手头的事陪你一起去。”   舒海灵的眼里带着不赞同,“你是想翘班?”   池舟:“舒小姐,我好歹也是家庭成员之一,应该也有挑选的权利吧?”   舒海灵给出了既不耽误工作也能实现他权利的回答:“我到时候把颜色拍下来发给你看,你在里面选一个就完事了。”   好吧,也算是互动了,池舟不挑。   “我让孙秘书跟着你吧。”   舒海灵看了他一眼,这家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让暗恋自己的姑娘陪着老婆逛街,他是缺心眼还是缺心眼啊。   舒海灵不信他没有看出孙秘书的情意,再怎么小心克制,喜欢一个人的眼神也是藏不住的,更何况是池舟这样的人精。   “孙秘书......”话出口,她又觉得不合适,人家姑娘还没表白,戳破这一层窗户纸就必然要求一个结果了。无论是什么结果孙秘书都不可能留在池舟身边做事了。抛去其他不谈,工作能力出众的人才还是有必要留下的。   “孙秘书怎么了?”   舒海灵随口说道:“孙秘书身体不太舒服,刚才在电梯里遇到她,就不必麻烦人家了。”   临走之前她还不忘叮嘱:“记得把饭吃完。”   舒海灵走后,池舟就有点心不在焉,当然他已经练就了一边看手机一边听高管汇报工作内容的本领,眼睛和耳朵各司其职,互不干扰。只是等到会议结束,手机屏幕都没有亮起来,他叫住走到门口的陈家轩:“用你的手机给我发条信息。”   陈家轩:“?”虽然很不理解但还是照办。   能收到陈家轩的信息,证明他的手机是正常的。   慵懒的午后阳光照进会议室,池舟转了两分钟的笔,然后给舒海灵打了通电话。   “喂,有事吗?”   背景很安静,并没有想象中市场的喧嚣。   “你的窗帘挑好了吗?”   “哈?”舒海灵的声音有点失真,比现实多了一点鼻音,“我还没去呢。”   半个小时后,舒海灵再次接到池舟的电话。“怎么了?”   “还没挑好吗?”   这家伙是催命鬼吗?舒海灵的语气逐渐不耐 :“没有!”   池舟第三次打过来的时候,舒海灵已经出离了愤怒:“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烦人?这么着急自己过来挑好了!”从前她没提换窗帘的事情也没见池舟放在心上啊,搞得她一点逛街的心情都没有了。   “确实挺急的,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池舟离开座位的声音。   舒海灵:“......”你们当老板的都这么闲的吗?   收起手机,对面卖窗帘的老板娘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然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请问你是Serein吗?”   这里居然还有人认识她,舒海灵点了下头。   老板娘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哎呀我看了你那个节目,我还是头一回遇到明星呢,能给我签个名吗,窗帘给你打折!”   舒海灵被她的热情和质朴感染,笑道:“大娘,我不是什么明星,是舞蹈老师,我的签名不值钱的。”   “上了电视的都是明星。”老板娘爽快地指了个地方,“就签在这儿吧。”   是一卷窗帘布,舒海灵犹豫地说:“要不然还是换一个地方吧,我怕你之后卖不出去。”   老板娘摆摆手,“没事,姑娘你放心签!”   她递过来一支油性笔,舒海灵找了个没有印染花纹的角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第一次在布匹上写字,她有点不习惯,最后一个字母“N”写的歪了一点,她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我......”   这时候她斜挎在腰间的包似乎动了一下,余光瞥见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矮个子男人从她身后跑了过去。   老板娘捂着嘴,“姑娘,快快快,那人是个扒手——”   舒海灵镇定地翻了翻包,钱包还在,手机丢了。   “没事,我也撵不上他,就算追上了也不一定能打过他。”舒海灵反而安慰起老板娘来,“破财消灾嘛,大娘,方便借我下手机打个电话吗?” 第三十三章   舒海灵的手机关机了, 她不想被打扰的时候总会如此。在商铺林立的家具城里寻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跑了两圈下来池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查看了商场里的录像, 找到了舒海灵离开前曾进入的一家店铺。   “她手机被人偷了, 然后借了我的电话报警,之后就离开了, 我没注意看她往哪边走了。”   老板娘还向池舟展示了舒海灵的签名, 推测道:“会不会去警察局做笔录了?我女儿上一次丢手机就被警察同志请过去了。唉, 现在小偷横行, 总想着不劳而获......”   池舟一连打了几通电话,得到的是舒海灵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工作室的消息,他甚至还联系了夏辞, 结果对方正在国外拍摄画报,一无所获。   他默默思考着舒海灵可能会去的地方,这时候电视上插播的紧急新闻令人心头一沉。   “速报, 本城第一监狱服刑人员汪某强于今日下午三点二十三分越狱,汪某强特征:身高一米六七,体型瘦弱, 方脸, 额头有一处长约七厘米的刀疤,请广大群众注意安全,积极提供线索......”   身高体型都和监控里偷走舒海灵手机的人相吻合。   池舟一言不发地打开车门, 一贯优雅从容的脸上浸满寒霜。   ......   下班时间到了,派出所所长王钢同志却因为越狱犯的事情回不了家, 焦头烂额之际,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电话是他的顶头上司陈局长打来的, 王钢面容整肃, 听到对方的要求后却吃了一惊,“要我找人?失踪还不满二十四小时?”抓捕越狱犯更紧急的情况下却要他出动全部力量去找一个还没有被定义为“失踪”的成年人。   王钢不解,顶头上司的声音却是少见的急切:“让你去就去!”   失踪人员是本城首富舒家的千金,王钢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的身份非同一般,往往还会同绑架勒索等恶性案件联系到一起,许多年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那一回警方没能成功解救人质,王钢不想让悲剧重新上演,立刻调动人手。   池舟并没有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警方身上,他的人动作更快,C市范围内随时待命,无需繁杂的手续。   “吴秘书,查一下各大医院的急诊名单。”   极少启用的会议室里,池舟紧紧地盯着中央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条有用的信息。   “好,我立刻去办。”   舒氏员工眼中备受冷落的吴秘书却是唯一能够踏足这间会议室的人。   “孙柔那边有动静吗?”   吴秘书愣了一下,“老板你怀疑......”触及池舟冰冷的视线,他快速回复道:“暂时没有发现异常,她最近一直忙于华庭山庄和亚信电子的合作案,我上来的时候她正在写企划书......”   “好了。”池舟并不想听到关于孙柔的多余的内容。   室内重归平静,压抑的气氛令人不敢大声出气,吴秘书退到门边,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的表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找到夫人了!”   花溪大道109号,这是一家花店的地址。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困惑的脸。   正在挑选摆放在卧室里的盆栽的舒海灵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彪形大汉,警觉道:“有什么事吗?”总不可能是找她要签名的吧。   “夫人,有个人想见你。”   舒海灵沉默了一会儿,“我可以选择不见吗?”   站在边上的花店老板吓了一跳,她精通各国狗血电视剧,心头划过多种猜想。   这位年轻漂亮的客人得罪了某位呼风唤雨的大佬,大佬为了报仇打算上演一出强制爱,这些人喊她“夫人”,大佬莫不是人、妻控?亦或是灰姑娘惨遭豪门嫌弃,男方母亲派人来抓她,企图以金钱利诱让她离开自己的儿子?   结果都不是。   女人接通视讯电话,看清对面的人,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在搞什么?”   舒海灵毫发无损。   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池舟反问:“约好了看窗帘,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就为了这事?舒海灵表示无法理解:“来花店不买花难道是上厕所吗?”能不能提一些有技术含量的问题。   “还有,你派人跟踪我?”她的语气多了几分不悦。   池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手机被偷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舒海灵理所当然道:“你又不是警察,找你有什么用吗?”   比起池舟,舒海灵选择相信警察叔叔,又不是小孩子,这种事还要打电话给家里报备一下,她最讨厌被人约束,当即道:“这几位大哥可以离开了吧?留在这里很影响别人做生意的。”   “外面太危险,让他们跟着你,我马上就到,不要再乱跑了。”   舒海灵一听这话就想要逆反:“你说不跑就不跑啊,腿长在我自己身上......”   视频里的池舟沉默着,瞳海深沉,表情带了一丝疲倦。   心很累的样子,知道她吃软不吃硬,舒海灵哼了一声 ,别开脸:“花还没挑好呢。”   池舟到的时候舒海灵正在花店的小几边上喝茶,她隔着透明的玻璃看往来的行人,或许是太过无聊,她转头看始终站在身后的几个大汉:“会打牌吗?”   “......”   “你们的工作内容除了监视我就没有别的了吗?”   “......”   “池舟发你们多少工资?反正他不在,咱们四个正好凑一桌,心情好了我就不跑了。”   “......”   “不说话我就走了啊?”   店门口的紫色风铃晃了晃,几位壮汉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表情俱是解脱。   在池舟的示意下,他们守在了店门外,路过的行人看到这样的架势纷纷绕道而行,花店老板欲哭无泪。   终于等到池舟,舒海灵抱了一盆鸟巢蕨往外走,被池舟伸手拉住。   “怎么没有买花?”   “你不是过敏吗?”舒海灵反而觉得奇怪,花粉过敏的人怎么就无所顾忌地走进花店里来了,“站在这儿不难受吗?”   池舟眼角微微扬起,“难受。”鼻腔里涌出一股痒意,但他知道不是花粉的缘故。   舒海灵知道池舟花粉过敏是因为一次摄影比赛,主题要求为校园里的鲜花,那会正值三月,开得最好的是桃花。比赛的奖品是她崇拜的一位摄影大师的签名照。竞争激烈,舒海灵的拍照技术又不咋地,她想到了池舟,这家伙爱好摄影,拍出来的照片一向很有感觉。   软磨硬泡了许多天池舟终于答应帮忙,摄影比赛结束,她如愿以偿地拿到了签名照,池舟却因为花粉过敏没来上学。   “为什么没有拒绝我呢?”舒海灵去池舟家里探病问出了这句话。   池舟的回答让她差一点就要动手打人。   他说:“因为我想看到你心存愧疚的样子,和我想的差不多,表情果然很丑。”   这家伙简直有病!   舒海灵很少能记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因为愤怒再也没有忘掉这件事。   她本来也没打算买鲜花,花粉多了池舟不舒服,同一个屋檐下,她看得也闹心。   “我要订一个月的鲜花,送到Stardust工作室。”   一个月?花店老板转悲为喜:“顾客您想要什么样的花?”   舒海灵正在店外等他,池舟回过头来,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她不喜欢玫瑰,你看着搭配吧。”   花店老板星星眼:英俊还多金还浪漫,偶像剧男主标配啊!   “你和老板说什么呢?”这人是不是受虐狂啊,待在花丛里墨迹半天。   池舟发动车子,“耽误人家做生意给了点赔偿。”   资本家还算没有泯灭人性。不过有一件事她依然不解:“你之前说的危险是什么事?”   “新闻报道有囚犯越狱了,你电话关机找不到人,我以为......”池舟没有和舒海灵说小偷和囚犯相似的事情。   舒海灵瞄了一眼正在开车的池舟,所以说这家伙是在担心她?甚至还出动了保镖?   她习惯了他的毒舌和冷嘲热讽,突然的关心让人产生了一点负担。   “以为我被囚犯劫持了?这城市那么大,让我碰上的概率不高吧?”舒海灵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倒霉。   池舟顿了一下,语气严肃:“别拿自己的安危来赌博,没抓到犯人之前你的身边不能少人。”   后视镜里能看到载有保镖的面包车,一路跟随,不会是要跟到家里去吧?   “我们这是去哪儿?”舒海灵注意到池舟并没有往家里开。   “买手机,以后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关机。”   特殊时期舒海灵勉强可以接受。除了感到负担之外,被人在意和关心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池舟斜睨她一眼,“你能背下来我的手机号码吗?”   舒海灵:“......”显然不能。   “到达手机店之前,背下来。”   虽然不是什么难事,但她还是有一丝微妙的不爽,“能不能不要用命令的口吻和我说话?”   池舟语气不变:“到达手机店之前,请你背下来。”   舒海灵:“......”有什么区别吗? 第三十四章   “越狱犯已经被警察抓回去了。”   钱晨意抿了一口茶水, 视线从新闻上移开,转而瞄向对面楼下靠墙站的几位门神,斟酌道:“所以他们什么时候走?”   舒海灵正在用新手机自拍, 她给远在国外的夏辞发了一张剪刀手自拍, 对面秒回:大姐,伦敦时间凌晨两点, 你的怼脸自拍成功吓到我了。   舒海灵一边打字一边对钱晨意说道:“给他们发工资的人是池舟, 你去问他。”   钱晨意立即转变思维:“学妹, 那你什么时候出发呢?不是还有电视台那边的行程吗?”   “打歌时间在下午六点, 早着呢。”舒海灵看着钱晨意,认真道:“最近舞室多了好些新学员,原来的舞蹈室不够, 学长有没有想过扩建的事情?”   这正是钱晨意头疼的地方,为了Stardust的发展,确实有必要增加舞蹈室, 但二楼就这么大一块地方,就算把他的办公室隔出来也不够啊。   “暂时排了上午和下午的时间,把人员分开, 只是这样咱们的舞蹈老师又不够了。和星曜的合同定下来, 势必要把人数分出去伴舞,光靠Cindy她们几位老成员是远远不够的。”   要么换一个更大的场地,要么找到新的老师, 前者需要钱,后者除了钱还得看缘分, 有实力的人才往往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缺钱的话我这边可以拿出来一点。”工作室成立之初, 她和钱晨意两个人, 一个出钱, 一个出力,舒海灵并不怕拿钱,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算不上问题。   钱晨意并不想占她的便宜,“资金还算充足,近段时间我会去物色一下新的场地,至于舞蹈老师......这事只能交给你去办了。”   舒海灵点头,起身离开座位。   钱晨意很高兴,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表情淡淡的:“这么快就走了?”   舒海灵走到门外,说:“不是缺老师吗?没找到人之前我先顶上一段时间。”她在Stardust的主要工作是编舞,教导学员这种事一般很少出面,星曜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现在她有这个时间,倒是不介意顶上,而且想法新奇的年轻人也能激发她的灵感。   钱晨意:......意思是那些保镖也不会走了?   和年轻人在一起是能启发舒海灵的创作灵感,但她忘记了一点,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是很容易出事的。   这次招收的新学员里,男女比例奇异的和谐,大家一起练舞,一起讨论,荷尔蒙随着汗水一起挥洒出来,一进门就看到几对情侣贴在一处,举止亲密,表情暧昧,你给我擦擦汗,我给你递递水。上午授课的人是Cindy,现在是休息时间,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上课的时候专心就行了,她又不是什么班主任老师,还要负责课余时间的行为督促。   年轻人表达情感的方式都比较直接,舒海灵的眼中,空气里洋溢着粉红色的泡泡,一门之隔的舞蹈室似乎竖起了一道高高的围墙,将她这个不速之客拦在了外面。她正寻思着该如何打破这道禁锢,里面就有人走了出来。   “Cindy......”   舒海灵才喊了一个名字就被对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贯内敛的Cindy脸上扬起了一抹羞涩的笑容,她对着手机说:“人家刚才在忙啦,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擦肩而过的时候,舒海灵听到男方喊了一声宝贝。   可恶!一定是恋爱的季节到了,舒海灵居然没有觉得肉麻反而还感到了一丝羡慕,她也想谈恋爱啊 !   恰在此时,舒海灵听到有人喊她,是前台小高的声音,她的嗓门很大,吼得二楼都能听到。   “Serein,有你的快递!”   下了楼梯,映入眼帘的是一束有些夸张的红蔷薇,热烈的色彩遮住了送花小哥的脸,他艰难地探出头,“麻烦小姐签收一下。”   送给她的?舒海灵愣了一下,小鹿有点乱撞,她其实收到过很多次花,有表示感谢的,有表示赞美的,就是没有表达爱慕的。别问她为什么这么肯定,问就是女人的直觉。   接过花束,她在里面翻找了一遍,一无所获,于是叫住打算离开的送花小哥,“没有什么卡片留言之类的东西吗?”   小哥确认了一遍订单,肯定道:“没有。”   舒海灵嗅着花香,整个人有些轻飘飘的,搞神秘这一套意外的击中了她的少女心。   关于送花人的身份,她身边的人都有不同的猜想。   追求浪漫的许莲心是这样说的:“说不定是暗恋你的老同学,分开多年却难掩相思,我猜对方一定是腼腆的类型,不好意思当面表白。”   理智一点的Cindy分析道:“我觉得是最近和你有接触的人,星曜的工作人员或者是电视台的编导?”   钱晨意从男性角度给出建议:“不管是谁,对方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觊觎已婚妇女,不讲武德!”   舒海灵:“......”对了,她现在是有家室的女人。因为这一层身份的束缚,她甚至不能正常的谈个恋爱。   突然就有一种泄气的感觉,手上的花也不香了,舒海灵闷闷地说道:“我要工作,只有工作才能填满我空虚的心灵。”   站在舞台上彩排的时候她都有点提不起劲,动作和表情完全是两个极端。   习惯脑补的Trigger队长齐楚尧看了舒海灵的表现,连连点头:“看到了没?这就是伴舞的操守,做好本职工作不搞表情管理那一套,果然专业。”   盛怀杰却不是这么想的,他走的是颓废美的路线,比任何人都了解丧的本质,他透过舒海灵面无表情的脸挖掘到了真相。   “你今天不在状态。”   舞台灯光照过来,舒海灵眯了眯眼:“姐姐是专业的,刚才有哪个动作出了错?”   盛怀杰抱着手臂看她:“没有出错,但是很奇怪。”   他的眼里带着审视,舒海灵想起来他也是怀疑对象之一,与她接触的异性不多,盛怀杰绝对算一个。但是总不能直接问:“你今天早上是不是送花给我了?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在追求我?”   她也是要脸的,于是换了一种方式打探:“你觉得我怎么样?作为一名女性。”   盛怀杰:“......”   对话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为团队操碎了心的老妈子齐楚尧连忙凑过来打断他们:“刚刚有个动作没做到位,阿杰你过来重新跳一下。”   盛怀杰没有理会队长,径直说道:“很有魅力。”   舒海灵:实锤了!就是他送的花!   “作为老师来说,很有魅力。作为女性,不够温柔不够体贴不够......”或许是不想过于伤害一位女性的自尊,盛怀杰停了一下,说道:“或许会有人欣赏你这一款的。”甚至还小小的鼓励了一下。   舒海灵:我谢谢你啊!   一连好几天,都有鲜花送到工作室来,蔷薇、绣球、百合、芍药......多到舒海灵的办公室里都快放不下了,可惜不能拿回家。送花之人仍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舒海灵不再等着对方主动坦白,这份心意她无法接受,只能用一种不伤害人的方式拒绝掉。   小学生文笔的舒海灵开始写信,信中先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谢之情,紧接着就是开导对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还是一枝移栽在他人院内的杏花,杏花没有出墙的意愿,也请对方放下执念,遥祝他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以上。   都是真情实感,舒海灵没有丝毫卡顿,流畅的落下最后一个字,然后叹气。   旁边擦头发的男人走过来瞥了一眼,表情微顿:“谢谢你对不起?”   她的标题充斥着一股伤痛文学的味道,令人看了心梗。   舒海灵用手遮住信纸:“这是我的隐私。”   池舟表示尊重,然后建议:“如果是重要信件我认为有必要改一改错别字。”   “啊?哪有错别字?”毕竟是很郑重的一份信,有错别字会显得她没有那么诚恳。   舒海灵回过头,刚洗完澡的池舟裸着上半身,头发半干,软软的贴在脸侧,下半身围着一条浴巾,没有多余的修饰,越发显得肌肉线条流畅,不是那种纠结的肌肉猛男,带了一点原始的攻击性,并不让人讨厌,甚至......   “爱慕的慕字,不是你写的这个字。”   池舟毫无私心地指点她,她却盯着他看呆了。色字头上一把刀,舒海灵你清醒一点!   “哪个慕?”舒海灵强迫自己回到信纸上来。   池舟拿起她右手边的笔,把正确的字写在了旁边。   舒海灵无意识的咽了下口水,他离得好近,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他还没穿衣服......   她晃了晃脑袋,企图驱散那些邪恶的想法,池舟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来。   “你在拒绝谁的表白?”   舒海灵机械地回答:“不知道,一个匿名送花的人。”   “匿名?”   “送了好几天,我打算明天送花过来的时候拒收,再让人把信带回去。”   “你不知道送花的人是谁?”   舒海灵的注意力全在池舟身上,因此听出了他话里的一丝荒唐。   “什么?”   池舟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看来我很失败。”   舒海灵消化了几秒,“花是你送的?”   池舟的手肘撑着桌子,声音很落寞:“谁送的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被你拒绝了。”   “我......”舒海灵的心情有点复杂,她还真的没往池舟身上想,其实仔细回忆一下,她还看到了他和花店老板对话,怎么一开始就没有怀疑呢?   主要是这种偏向浪漫的作风很难和以理性支配大脑的机器人联系到一起,不太搭。   “我果然被你讨厌了么,连花都不肯接受,知道你不喜欢,我下次不会这么做了......”   这语气是怎么回事,像极了被人抛弃的小猫小狗,舒海灵想也不想就握住了池舟欲抽离的手腕:“我没有不喜欢!”   池舟的身体停住了,舒海灵着魔似的搭上他的手臂,缓缓地转身,抚着他脸颊:“花很漂亮我很喜欢。”   “人呢?”   “人也......不丑。”   对着这张清俊的脸,是个正常人就没法说出来一个“丑”字。   深夜,两个人,躁动的荷尔蒙,一切的一切都催生了一种奇妙的魔力。   池舟的声音很落寞,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她知道他又在装可怜博同情了,谁叫她心软的一塌糊涂。   舒海灵勾着池舟的脖子,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吻。 第三十五章   天朗气清, 丽日高照,道路两旁种满了参天的老榆树,每走十几米就有一个指路牌, 路痴如舒海灵也顺着指引成功的找到了来宾签到处。   C大建校一百周年, 从这里走出去的优秀学子数不胜数,虽然舒海灵不太能记住人脸, 但擦肩而过的都是西装革履、衣香鬓影, 唯独她穿了白T短裤就来了, 天气太热, 她没有化妆,就抹了个哑光的唇釉,早知道有这么多媒体和摄像头, 她还是愿意牺牲一下睡眠时间来折腾自己的。   “同学,请问格致楼怎么走?”   舒海灵反应了一会儿才转头,“先生是在叫我吗?”   浑身散发着精英气质的男士很有礼貌地再次问道:“请问格致楼在哪个方向?”   舒海灵哪里知道。   “要不你问问其他人?”   精英男有些错愕, “你不是这里的学生吗?”   来宾签到处的工作人员递过来一枚刻有C大吉祥物的勋章,是个丑萌丑萌的小龙人。舒海灵把小龙人别在胸口,这才避免了被人认错的尴尬。   精英男刚走, 又来了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士, 样子很陌生,红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熟稔。   “哟, 咱们舞蹈系的女神毕业才几年,连学校里的路都记不清了?”   应该是碰上老同学了, 但舒海灵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于是她没有搭话, 只是微笑的打了个招呼。   对方朝她身后扫了一眼, “你一个人来的?”   也不等舒海灵回答,她抬手撩了下头发,无意间秀出手指上的钻戒。   “我老公在后头停车,不好意思啊,当年结婚忘了邀请你。”她话音一转,“不过就算邀请你应该也不会来,毕竟是前男友的婚礼,旧人出席的话难免尴尬。”   舒海灵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女人矜持地掩嘴而笑,“没想到我会和周林结婚?毕竟你们俩的关系当年全校皆知,你是如何死缠烂打又是如何遭到厌弃的......”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抱歉道:“不知道是不是戳到你痛处了,过去这么久你还是孤家寡人我看了心里也挺不好受的。”   女人的表情过于丰富,语气和眼神都在说明来者不善,舒海灵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来她话音里的奚落,她笑得比对方更灿烂:“虽然不太认得你,但还是祝福你和你老公。新婚快乐啊,礼尚往来,接下来是不是该给我发喜糖了?”舒海灵做了个伸手的动作。   女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我们两年前就结婚了。”   舒海灵摆摆手,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没事,等你下次结婚记得给我就好。”   “......”   “希媛,你怎么才走到这里......”   看到妻子身后的舒海灵,周林眉毛一顿,来不及展开已然僵住的笑容挂在嘴边,显得整个人极为尴尬。   李希媛缠住周林的手腕,声音很甜蜜:“遇上了老同学所以多聊了一会儿,老公你怎么这么慢。”   周林不太自然的移开了视线,“没找到停车位耽搁了一会儿。”   李希媛看了眼舒海灵,嘴角弧度轻蔑,“来宾们不是知名校友就是企业代表,也不知道海灵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或许是太过想念母校了吧,哪怕没收到请柬也要回来看一看。”   舒海灵懒得和她解释,意有所指地说道:“与其说是思念母校不如说是思念母校里的人,还没进场就碰到老同学,今天来得不亏。”   她的视线很刻意,周林想要忽视都难,这时候手臂内侧的肌肤被老婆狠狠拧住,他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道:“时间不早了,进去吧 。”   舒海灵微微点头,“我不太记得路,老同学带带我呗?”   周林有些犹豫,李希媛不着痕迹地瞪了她一眼,还是和以前一样,像块粘蚊板,一旦粘上就甩不开了,一点眼色都没有。   完全忘记了是谁先招惹上来的。   “不记得路还走这么快,糖糖追了你老半天,鞋都要跑掉了。”   丁香树后走出来一对父女,小女孩梳着双马尾,颠颠地跑过来发辫儿随着身体摆动,大红色的蝴蝶结也跟着震颤,映在浅紫色的丁香花海里异常夺目。   “妈妈——”池棠献宝似的把手里的迷你电风扇举过了头顶,“刚刚有一个大姐姐送给我的!”   舒海灵弯下身子,清风拂面,和小朋友的笑容一样爽朗。   妈妈?周林发愣之际,孩子的父亲已经从树下踱步而来。   男人身量很高,哪怕穿着简单的POLO衫也难掩优雅,目光上移,是一张见之难忘的英俊的脸。   “池舟?”旁边的李希媛模样看着更震惊一些。   C大风云人物,毕业多年学校里还流传着他的事迹,虽然有听说舒海灵追求周林不成转而盯上了池舟,但那时候没有人会相信舒海灵可以拿下这朵高岭之花。   毕竟当时C大有这么一句话:毕业之前没有被池舟拒绝过一次的,大学生活都不能算是完美。   或许是因为池舟拒绝过的人太多,告白失败也不会显得那么丢脸,再说了,池舟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拒绝你的时候都是满脸歉意,仿佛多对不住你似的,搞得广大女同胞们越试越勇。   多年以后,高岭之花跌落神坛,两人甚至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看个子应该有四五岁了,所以他们大学就在一起了?   “妈妈为什么不等糖糖和爸爸呢?”池棠仰起脸,表情疑惑。   舒海灵神情微妙,尽量不去看池舟的脸,只是望着池棠,揉了揉额角,“妈妈有点晕车,想跑远一点过来透透气。”   难怪刚刚坐在车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原来是难受了,池棠小手摸着妈妈的脸颊,“吃冰淇淋就不难受了。”她转头看池舟,“爸爸,我能吃......我能去给妈妈买冰淇淋吗?”   “池棠小朋友,现在是早上八点,你觉得这个时间吃冰淇淋合适吗?”池舟试图让孩子自己发现错误。   池棠:“书上没说不能吃啊。”   舒海灵想,不愧是她的娃,这种勇于挑战权威的胆识简直跟她一模一样。   权威依然保持微笑,“说明你看的书还是太少了,等活动结束陪你去逛书店。”   池棠小嘴一撇,舒海灵看不下去了,说:“没事,妈妈有钱给你买,但是早上不能吃,会刺激你的肠胃。”   小朋友当场妥协。   遭受冷落的一对夫妻表情复杂,周林想说些什么碍于妻子在场,只是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舒海灵。   池舟像是刚刚发现他们,眉毛一挑,“这两位是?”   舒海灵敷衍的笑笑,“据说是老同学。”   和不认识的老同学尬聊也比和池舟在一起强,他俩现在的关系属实有些尴尬。   那天晚上鬼迷心窍的一个吻后,池舟就反客为主,将她困在胸膛撑起的一小方天地里,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压住她。一只手捂住她的眼,一只手托着她的脖子,视线一片黑暗,池舟的唇覆了下来,刚开始还很温柔,只是细细的描摹她唇瓣,吻着吻着就有些用力,桌上的纸和笔落了一地,她的睡衣也被扯烂了。   舒海灵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被他的凶悍吓到,挣扎之下无意踹到了他的致命处。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沉默,两个人都喘着气,好一会,舒海灵才感到抱歉,明知道池舟身体有恙,刚刚那一脚还完全没有收力,让本就艰难的状态雪上加霜。   她攥着自己的领口,以一种不伤害对方自尊的方式说道:“都是我的错,没考虑到你的......你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   “......”   池舟望着她,眼里还有没退散的猩红,总之就是很难受,舒海灵也不能扯下浴巾验一验好坏,而且她刚上前一步就被他阻止:“这种时候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自尊心太强的男人往往不愿意让人瞧见他的困窘,更何况还是池舟,舒海灵可以理解,并且相当体贴:“不去医院也行,有没有治疗那方面的药膏,我可以......”   剩下的话全淹没在池舟杀死人的目光里,如果眼神也有重量,她怕是要被碾压到尘埃里了。   或许是因为气氛,或许是因为荷尔蒙,总之一开始是舒海灵主动的,她一看到池舟就想到饥不择食的自己,简直像是被美色迷惑的昏君,轻易就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原来你也结婚了。”李希媛的声音中断了舒海灵的回忆,她的脸色还有些泛红,一副因为丈夫登场而羞涩的模样。李希媛暗暗咬牙,她总喜欢和舒海灵较劲,每当她以为自己胜过对方之时,总是有一些人和事让她难堪。   “你能走出情伤就太好了,那段时间看着你自暴自弃,我心里也很是不忍。老实说,因为你的缘故我一开始还拒绝了周林,现在我和他结婚了,你不会生气的,对吧?我们都拥有了彼此的幸福,你也一定为我高兴,对吗?”   这话说的巧妙,仗着她什么也不记得所以胡编乱造,实话实说,舒海灵是真的看不出这个男人身上有什么能让她动心的特质,长得没有池舟帅,性格也不讨喜,长了一张嘴却连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和他认识吗?   “我挺高兴的,真的,祝福你,林小姐,祝福你,林小姐的老公。”她忘了对方叫什么名了。   李希媛:“......”   周林:“......”   太阳照得小朋友睁不开眼睛,池舟适时地问了一句:“很熟吗?”   舒海灵摇摇头,“不太熟,但是对方表现得很熟悉的样子,我也不太好意思扭头就走,你知道的,我是很有礼貌的人。”   “嗯嗯,妈妈和糖糖一样,都是懂礼貌的好孩子!”池棠在一边点头附和。   他俩说话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周林和李希媛脸色看着有些不好。   “林小姐以及......这位先生,我们先走一步,下次有机会再聊。”池舟说得很客套。   舒海灵牵起池棠的手,池棠连忙抓着爸爸,她走路喜欢一蹦一跳的,夹在爸爸妈妈中间就会特别有安全感。   “舒海灵,我不相信你会忘记我!”   身后传来的男声几乎有些凄厉,这语气让舒海灵想起了电视剧里抛妻弃子的负心汉,可她不是负心汉,对方的行为在她眼里和碰瓷没什么两样。   她正想怼回去,池舟已经替她开了口:“这位先生请你自重,我妻子说了不认识你,继续纠缠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周林环视一圈,已经有记者不停地在朝这边张望。   池舟安抚地摸了一下池棠的脑袋,“和妈妈在这里等一会,爸爸去去就来。”   他走到周林的身旁,俯身说了一句话,对方先是怔了一下,紧接着脸上血色尽失,嗫嚅着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舒海灵特好奇,“你对他说了什么?”   池舟淡定道:“没什么,就是问候了一下对方的家人。”   舒海灵:“......”这家伙一定是在说谎。   “什么叫问候家人?”池棠小宝宝正处于十万个为什么的阶段,对大人的每一句话都抱有强烈的好奇心。   “就像你每天和爷爷奶奶打招呼一样。”池舟颇有耐心地解释道,他的表情在笑,眼里却藏着一丝冷意。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舒海灵失忆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可以忘记一些糟心的事和一些糟糕的人。   周林,音乐系的才子,外号歌神,当年的C大十佳歌手之一,也是学生会会长,以风流和潇洒著称,最擅长用性感的嗓音俘获美女的关心。   舒海灵比他小两岁,因为要在新生入学晚会上表演歌舞而找到了传说中唱歌很好听的学长,周林见美心喜,合作舞台结束之后对舒海灵表了白,舒海灵当面拒绝了他,第二天学校里就开始流传她倒追周林的丑闻,清纯学妹瞬间变成了死缠烂打的痴女,周林到处和人宣扬舒海灵是如何追求他,添油加醋,说得煞有介事,不明真相的群众信了一半。   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一直没有站出来解释什么,于是另一半的人也信了,连周林都要被他自己编织出来的谎言说服了,然后就传出了舒海灵和池舟的事来。   池舟曾经问过舒海灵为什么不主动澄清。   舒海灵根本没把周林当一回事,因此毫无困扰:“说就说呗,我又不去竞选学生会主席,要那么好听的名声干什么,只要我喜欢的人不会误解我就行,其他人都是过客,出了校园谁还能记得谁。”   池舟:“我也是过客?”   舒海灵夸张地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过去呢,大哥你不让啊!”   善良和洒脱不应该成为他人欺负的理由,池舟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在当年竞选学生会长的时候挤掉了周林的位置而已。   他刚才对周林说的也不是什么脏话,而是很友好的一句话。   “你最在意什么,我就毁掉什么。”   ……   八点二十五分,所有来宾都已入场完毕,精神矍铄的汪院长发表讲话,并宣布C大一百周年校庆活动盛大开幕,接着就是知名校友上台发言,舒海灵没想到第一个念到的就是池舟的名字。   在一众秃头的校领导和企业代表中间,他显得格外年轻,台下的学妹们开始骚动,记者的镜头也全部对准了他,这和站在舞台上表演唱跳还不太一样,四面八方的视线压迫过来,说错一个字都会感到压力。   “首先很荣幸站在这里和学弟学妹们分享我的大学生活......”   池舟的嗓音很动听,语调很平缓,说到有趣的地方会停顿一下,刻意勾着人似的,他的讲话一点也不无聊,完全没有成功人士那种高高在上的指教和卖弄,只是一个年长几岁的学长,聊起大学生活,都让底下的学生们感同身受。拉近了一点距离之后,他才说起自己的公司,没有提企业战略,也没有提最新的研发成果,只是聊了点工作日常,让人意识到进入舒氏集团就职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发言结束,台下掌声雷动,池舟就好像代表了舒氏这个公司的形象,年轻、英俊、幽默而有创意。   提问环节,有位戴眼镜的男同学高高举起了手,“请问池总,您上台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购泰新集团,然而据我所知,泰新集团的核心研究室工作人员已经全部遣散,在您的眼里,搞科研工作的人是不配得到和舒氏集团内部人员一样的待遇吗?”   这话问的很犀利,眼镜同学显然是有备而来,舒海灵都被他的问题给难住了,换做是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池舟调整了一下话筒,配合他的身高,不疾不徐道:“首先感谢这位同学对我们舒氏集团的关注,企业并购无非是获得互补产品和相关技术,我对泰新的技术很感兴趣,始终相信他们是走在业界前端的优秀公司。泰新融资失败已经在走破产程序,他们的理念出了问题。”   池舟停了一下,目光扫视全场:“当我接手泰新的时候,对方已经成了一具空壳,核心研究室的项目内容我不方便透露,在我看来,他们的技术陷入了一个瓶颈,这位同学你的调查或许还不够全面,我解散的并不是全体科研人员,而是他们手头正在进行的失败的项目,我没有必要为泰新上层的决策失误而买单,我看重的是技术,舒氏已经从泰新的身上吸取了经验,成立了新的研究室,里面就有曾经泰新的科研人员。”   “创新才是企业发展的不竭动力,欢迎每一位优秀的人才加入我们,亲自见证舒氏的技术走向未来。”池舟的视线回到眼镜男同学的身上,眼神很沉静,“同学,我的回答还令你满意吗?”   剩下的提问舒海灵没有听,只不过未来几个月内舒氏集团收到了无数的求职信,前来应聘的人员数量创造了历史新高,人事部的同事一直从夏天忙到秋天,即便是求职淡季也没有招不到人的情况,人才引进堪称业内第一。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现在的舒海灵正在校领导的邀请下参观学院的实验基地。   老实说她不是很感兴趣,领导们的目标显然也不是她,对着池舟吹得天花乱坠,在他答应投资之后,小眼睛里都流露出了不可逼视的光芒,舒海灵都怕他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好在池舟及时打断了他。   “陈院,你的陈述我很感兴趣,只是时间有点不早了,腹内空空,不如我们吃过饭后继续?”池舟摸了下肚子,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神色。   陈院了然,“我已经在碧霄楼订好了午饭,不如直接过去,我让人把车开过来。”说着就要掏手机。   碧霄楼,学校真是不惜血本啊。   “我也是C大的学生,在外工作这么多年,最怀念的就是咱们食堂的美食,完全不输外面的酒楼,陈院你不用特别照顾我,午饭我们想去食堂吃。”池舟笑着婉拒。   陈院有些发懵,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食堂有什么好吃的,哪里比得上碧霄楼。   舒海灵也有些发懵,其实她挺想去碧霄楼的,真的。   一家三口漫步在通往食堂的樱花大道上,池棠很开心,虽然樱花大道上没有樱花,但是有很多可爱的小猫咪啊。   一向喜欢逗猫的舒海灵却有些意兴阑珊,池舟瞥了她一眼,“这才走了多久就累了?你的体力还不如糖糖。”   舒海灵轻轻叹息:“我以为校庆是很有意思的,一上午下来除了......其他都很无聊。”   池舟:“据我所知晚上有你喜欢的联欢晚会。”   “还要等一个下午?”怕是没等到联欢晚会,她就先蔫吧了。   “下午没什么事了,我陪你在校园里走走。”池舟的脚步跟着她放缓,声音不高不低,“你刚刚说除了什么?”   “除了你上台讲话那段。”   “......”池舟被她的直球搞得措手不及,不过他很快恢复,调侃道:“怎么样,是不是突然发现了我的魅力?”   舒海灵居然点了点头,“确实挺帅的,以后孩子的演讲作业就交给你辅导了,孩儿他爸,加油。”   池舟:“......” 第三十六章   正值饭点, 食堂里的学生不少,因为是校庆开放日,也能看到不少带孩子来吃饭的家长。这些人的胸前都佩戴有C大吉祥物小龙人, 走近了还能听到家长对孩子的沉浸式灌输, 比如:   “宝贝这里的饭菜好吃吧,将来你一定要考上C大啊!”   又比如:“刚刚你看到学生宿舍了吧, 两人一间有空调还有热水器, 只比住在家里差了那么一点点, 要是考不上C大就得去挤6人间或者8人间, 环境差还容易闹矛盾,你肯定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吧。”   人家不是单纯来吃饭的,而是带娃感受名校氛围以此激励孩子的。   再看看自家的孩子, 心无旁骛干饭人,一碗饭干完又添了一碗,孩子她爸默默剥虾, 虾壳堆得快要盖过小朋友的脸。池棠从虾山里探出头,分别给爸爸妈妈夹了一只虾, “这个好吃, 爸爸妈妈也吃。”   小朋友平时在家里都是用的勺子, 使筷子还不够熟练,废了老大的劲才把虾送到舒海灵的碗里。   舒海灵把手边喝汤的勺子递过去却遭到了小家伙的拒绝。   “小泥鳅已经学会用筷子了,糖糖也不能落后。”   池棠拿的是食堂统一的长筷子, 并不适合小孩子使用,她捏着筷子底部, 掌握不好用力的分寸, 舒海灵做了个示范, 让她拿的远一些, 然后问道:“小泥鳅是谁?”   “小泥鳅是花花班最聪明的孩子,但是糖糖也不笨哦,糖糖可以自己穿衣服,小泥鳅的裤子还是他爸爸妈妈替他穿的。”聊起自己的小伙伴,池棠显得很兴奋。   池舟在一旁提醒:“嘴里有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池棠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后才说:“但是我们俩都不会叠被子,小舅舅教过我一次,我忘了,妈妈你能再教教我吗?”   舒雨霖?那个臭小子整天跟吃了枪药似的,但意外的对小孩子比较耐心,住在舒家老宅的时候,也常常见到他带着池棠一起玩,还是过家家,舒海灵甚至见到他给芭比娃娃梳头发换裙子,反差之大让她都无可吐槽。   舒海灵也很讨厌叠被子,读书的时候学校还举行过叠被子大赛,尤其是要求叠成豆腐块那样的标准形态,她觉得难以接受。轮到自己孩子的时候,她也贯彻着一直以来的原则:“反正晚上回来还要睡觉的,被子就让它保持自然的状态,专家还说这样更有助于保持卧室干燥,便于除螨。”   “除螨是什么?”池棠听得一愣一愣的。   “除螨就是......”   饭桌上,一大一小开始聊起了除螨的话题,两个人都已经吃饱了,所以丝毫没有顾忌池舟,关于螨虫的描述更是详细而具体,换做其他人很有可能就吃不下去了,但池舟显然不是一般人,慢条斯理地处理完所有剩菜之后,还到甜品区拿了两罐焦糖布丁。   “螨虫的话题结束了吗?”   明明是自己喜欢的甜食,池棠却显得毫无食欲:“爸爸我吃不下了......”   他把两罐布丁都推到了舒海灵的面前,“便宜你了。”心里却在想孩子每次忍不住要吃甜食的时候,倒是可以科普一些昆虫或者爬虫类的小知识。   下午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一家三口在校园里逛了逛,路过网球场,热情的学生们让一旁观望的池棠小朋友上场体验了一会儿,小家伙连网球拍都举不起来,却久久不愿离去,哪怕是满场捡球也是高兴的。   舒海灵坐在场外看池棠一张小脸浸满汗水,太阳光一晒还亮晶晶的,她的双眼澄明而透亮,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命的活力和灵气。恍惚间她脑海里闪过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也是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天气,女孩在男孩手把手的教导下,打出了人生第一个网球发球。   “引拍幅度还是大了点,下一球掌握好击球的时机。”   “拜托,我是第一次诶,能打出去已经很不错了,你就不能对自己的女朋友放低一点要求吗?这样你会很容易失去我的。”   “行吧,你想怎么打?”   男孩的声音带着妥协的宠溺,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人微微失神。   “你在想什么?”   “嗯?”舒海灵偏过头,树影下池舟的侧脸和刚刚闪现的画面重合。那是潜藏在这具身体灵魂深处的记忆吗?   “我想起了以前,我们一起打网球......”   池舟迟疑了一下,继而流露出怀念的神色,“那时候你的水平太烂,又没有烂而自知的谦逊,当你的老师真是很受折磨的一件事。”   舒海灵:口是心非,难道他不是乐在其中吗?   池棠终于累到走不动了,两条马尾辫也松松垮垮地散了开来,橡皮筋不知道掉到哪里了,池舟神通广大地从口袋里摸出两根新的,这家伙居然随身携带。   重新绑好马尾,池棠又变回了优雅美丽的小公主。   孩子玩累了就容易犯困,后半程几乎都是池舟抱在怀里,他走得很稳,池棠也睡得正香,粉嘟嘟的脸蛋架在爸爸的肩膀上,让人忍不住掐上一把。   舒海灵确实也动手了,小家伙一无所觉,这点和爸爸一样,睡眠质量相当的高。   接近黄昏,阳光不再热烈,被橙红色的天幕过滤出一丝凉意,风很轻,脚步也轻,树叶沙沙的响,周围没有什么声音,这一条路漫长而平坦,步履悠闲,心情就像浮在落日粼粼的海面之上。   舒海灵忽然想起了池舟说过的一句话: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感到无聊。当然不一定非得和池舟在一起,这样好的天气,这样美丽的景色,换一个人,应该也会有同样的心情吧。   “换一下吧。”又走了一段路,舒海灵出声道,池舟已经抱着池棠走了半个多小时了。   “这一点重量,还不到你的三分之一,就当是锻炼了。”池舟没有撒手。   说得好像曾经他这样抱过她似的。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池舟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以前你的脚受伤了,我背着你从操场走到校医室,从天亮走到天黑......”   “等会。”舒海灵连忙打断他,“我记得操场到校医室没多远吧?”他们就是从操场走过来的,目测下来大概只有几百米,至于这么夸张吗?还天亮走到天黑,扯犊子吧!   池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会更加关注自己的体重,而不是路程的远近。”   笑话!她最重的时候都没有超过一百,舒海灵鄙夷道:“大叔,是你体力不行吧?”   大叔似乎是无话可说,舒海灵小胜一局,正得意的时候,听到池舟低沉的嗓音。   “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舒海灵:体力行不行她不知道,耍流氓一定是第一名!   “当着祖国的花朵的面,你能不能克制一下,不要老把脑子里的黄色废料给抖出来?   对于她的反应,池舟似乎很意外,“你想什么呢,我是让你跳到我背上来,试试看我能不能驮着你走完这条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嫌弃,仿佛是在说: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想歪的人才是满脑子的黄色废料。   舒海灵:“......”就你纯洁!   小路的尽头是C大有名的图书馆,由著名建筑大师设计,造型前卫,风格独特,是校园内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隔着透明玻璃望过去,青年男女们埋头苦读,那样的氛围让人心静,也让人产生一种想要学习的欲望。图书馆并不对外开放,舒海灵在外头驻足看了一会儿,眼里不可避免的流露出一丝羡慕。   “想不想留校深造?”   舒海灵怔了几秒,才轻声道:“可以吗?”   图书馆靠窗坐的一对小情侣正在收拾书包,池舟收回视线,对她说:“听说应用舞蹈系的格蕾丝教授正在招募助手。”   格蕾丝留任C大的消息也是池舟告诉她的,舒海灵顿了一下,“我能行吗?”   池舟笑了一声:“这可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怎么,面对自己的偶像突然丧失信心了?”   “不是,我是说我都毕业这么多年了,人家能收我吗?”舒海灵摸着下巴思索道:“当然也不缺乏因为我个人素质过于优秀而被看中的可能,整个C市大概也找不到一个比我更出色的舞者来做这份工作了吧?”   纠结了一番,舒海灵得出了最终的结论:“这么说,除了我格蕾丝女士别无选择?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格蕾丝女士是因为我在C市,所以才会......”   池舟:“......”永远不要怀疑舒海灵的自信心。   他打断了舒海灵的异想天开,“你如果有这个想法,可以试一试。”   跟着偶像学习当然是好事,只是最近舞团缺人,舒海灵答应钱晨意帮忙寻找舞蹈老师,等等......如果她能请到格蕾丝女士呢?等她混成了对方的助手,请她来舞团上个一两次课应该不成问题吧。   舒海灵下定了决心:“当然要去做了,池老板,这事你能搞得定吗?”   池老板显然胸有成竹,“事成之后你要怎么感谢我?”   舒海灵拧眉想了想,没想出来池舟收到什么样的感谢才能满足,于是大手一挥,潇洒道:“随你开口,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池舟把孩子往上抱了抱,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千万要记住今天说的话。” 第三十七章   池舟同志办事是出了名的牢靠且神速, 校庆第二天,舒海灵就接到了格蕾丝女士的生活助理Anson打来的电话。   Anson是个不折不扣的外国人,说英文却带着迷之口音, 有点像舒海灵曾经听过的苏格兰方言, 对方语速很快,她勉强听懂了几个单词, 什么member, 什么bar之类的。   舒海灵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句:“Where should I go now?”   对方报了一个地址, 这一回舒海灵听清了, 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一家酒吧,门店不大,没有霓虹环绕, 风格很清新,藤萝垂掩的小木门里走出一个男人,穿沙滩裤人字拖以及一件色彩丰富的花衬衫。   看到她, 碧色眼眸里闪过一丝怀疑,“Serein?”   奇奇怪怪的口音,看来就是她要找的人没错。   Anson似乎是有急事, 把她带进酒吧只留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去。   舒海灵没想到自己成为偶像的助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大白天醉死在酒吧里的女人给送回家。   舞台上的格蕾丝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世界一流舞蹈家的成熟和优雅, 舞台下的格蕾丝披头散发横陈在酒吧的小小卡座里,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握着麦克风, 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声色靡丽。   艺术家大多是不拘一格的, 不能以常理来判断他们, 或许这是格蕾丝寻找灵感的一种方式, 这并不是舒海灵的迷妹滤镜, 每当她想不出编舞的时候,也是会发发疯的。   舒海灵蹲在卡座边上,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Grace你好,我是新来的助手舒海灵,刚刚Anson给我打电话......”   “什么男人,什么爱情,都是假的!假的!只有快乐是真的,来,喝酒——有句诗说得好,劝君更尽一杯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格蕾丝翻了个身,手里的瓶子差一点就怼到了舒海灵的脸上。   念诗念得颠三倒四的醉鬼显然是听不进去人话的,舒海灵试着扛起格蕾丝,但她身材高挑,手臂和腿部肌肉发达,才趴到舒海灵的背上,就像案板上的活鱼一样滑了下去。最后还是在酒吧经理的帮助下,一起把人架到了车上。   车上格蕾丝吐了舒海灵一身,她忍着酸臭找到Anson所说的地址,星湖湾28栋1102。用格蕾丝的指纹开了门,舒海灵把人放在床上,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想起醉酒的人不能仰卧,她又把人翻了个身,因为不了解格蕾丝的睡觉习惯,她一直守在床边,哪也没去。   身上的外衫已经彻底报废,好在里面的小吊带没有粘上呕吐物,舒海灵就这么光着膀子坐在地毯上发呆,偶尔望一望窗外的景色。星湖湾,池舟曾经说过,舒爸在这里买了一套房子,作为她考上大学的礼物。   这里环境确实不错,建筑物不多,绿化覆盖率很高,落地窗外可以看到一条人工湖,贯通了整个小区,沿湖铺设了长长的鹅卵石小道,傍晚漫步在微风和水波之间,该是很惬意的。   这会就有一男一女走在鹅卵石小道上,男的高大,女的娇美,背影看起来很般配,甚至还有点眼熟,舒海灵正打算凑近看一看,耳边传来了格蕾丝的声音。   “渴......”   卧室墙角摆了一箱子的矿泉水,舒海灵拆了一瓶,床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   格蕾丝生在英国,祖父却是四川人,她的身上可以看到四川人的部分特征,比如皮肤白皙,脸小而窄。她是典型的九头身,又因为练舞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坐着的时候也比常人挺拔,一双眼睛望过来,冷冷清清,毫无醉意,和刚才发酒疯的样子判若两人。   格蕾丝接过水喝了一口,“我听Anson说了,谢谢你送我回来,路上没有失礼吧?”   舒海灵还是第一次和活着的偶像说话,心情有点激动,口不择言道:“没有没有,洗车费才是打车费的三倍而已,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格蕾丝静了一瞬,又瞟到地毯上的外衫,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她说:“一共花了多少?我付给你。”   舒海灵仿佛没有听到,眼里仍是冒着兴奋的光,“老师我是您的忠实粉丝,从小看您的视频学习舞蹈,最喜欢您的《夜莺与蔷薇》,看多少遍都会有新的发现,您就是我舞蹈人生的启蒙者,我妈妈也特别喜欢您......”   格蕾丝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你叫Serein对吧?我看过你的编舞视频,很有个人特点。”   被偶像夸奖了!舒海灵抿着唇,强忍笑意,虽然幸福的笑容已经从她眼角眉梢流泻了出去。   “Anson是我的生活助理,舞蹈上的事情他一窍不通,我这次会在C大待上两三个月,这段时间需要你为我做几件事情。”   只有两三个月?原来不是长期执教,不过像格蕾丝这样的大师很少会在同一个地方逗留很久,她的舞蹈属于整个世界。   能在偶像身边做事哪怕只有几个月也是值得的,舒海灵的表情恭敬而认真:“老师您说。”   当格蕾丝的助手很简单,课前替她收集学生的问题,课中进行记录,课后负责传达她的指令以及帮助学生解决困难。   “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C大,如果你不方便也可以住在学校为我安排的宿舍里。”   这跟上大学也没什么两样了,舒海灵思考了两秒钟,“我住在外面就行。”   格蕾丝眨了眨眼睛,“啊,是我考虑不周,你26了,应该有男朋友了吧?”   偶像面前,舒海灵有些不好意思,“我结婚了,女儿都四岁了。”   格蕾丝瞬间换了一副表情,似乎是惊讶,又似乎是惋惜,“我这次来中国其实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挖掘一些人才回皇家歌舞团学习深造,也是出于交流两国文化的目的,原本觉得你挺合适的。”   皇家歌舞团,格蕾丝担任首席的顶尖舞团,多少舞者挤破脑袋都想钻进去的最高殿堂,舒海灵的老师付玲曾经落选的地方。这样的机会现在居然摆在了她的面前。   舒海灵深吸了一口气,“冒昧的问一下,大概需要学习几年?”   格蕾丝:“三年。”   三年,不考虑现实的问题,学成归来也不到三十岁。然而现实是她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Stardust需要她,池棠小朋友也需要妈妈的陪伴。   皇家歌舞团的诱惑太大了,舒海灵无法当场做出抉择,她只能恳请格蕾丝给她留一个名额。   格蕾丝也很爽快,“三个月之后我会回国,在那之前你给我答复就行。”   ......   晕晕乎乎的从格蕾丝家里走出来,舒海灵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对话,她现在很想找人倾诉,比如付玲老师,比如范青女士,前者一定会支持她的梦想,因为那同时也是付玲的梦想。后者多半会说,遵从你内心的渴望,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舒海灵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她的性格虽然懒散,但确定了目标就不会回头。   她有三个月的时间来思考这件事,也不急在这一时。想通了之后就放松多了,她沿着湖边小道漫步,鹅卵石摩擦着脚底,没有什么痛感,些微的刺激反而带来一阵难言的舒爽。可以考虑在家里铺上一层鹅卵石垫子,按摩穴位,疏通经络。   这个时候小区里的人并不多,小道上空旷而安静,十几米之外只有一对情侣,似乎还是舒海灵在十一楼上看到的那两人,男的穿了一件灰色的衬衫,牌子很小众,国内很少见到别人穿,她记得池舟的衣柜里就有几套这个牌子的衣服,他穿着也很精神,舒海灵还调侃过,要他去做这个牌子的模特。   舒海灵不由得多关注了几眼,她默默看着这对男女走完整条路,然后在一株三色堇旁边转弯。   湖水泛着金光,像一条绸带滑过首尾两端,一侧是女人秀气的下颌线,一侧是男人沉静而泛着疏离感的眼睛。   好家伙,都是熟人。   那一瞬间,舒海灵的心里微微一堵,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闷闷的,她忘记了自己是可以呼吸的,踮着脚尖屏着气,隔着不远的距离,始终跟在二人的身后,看着他们并肩走进同一幢楼,迈进同一部电梯,停在同一个房间的门口。   你要是敢进去就死定了!   女人推开门,男人跟着走了进去,舒海灵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那种第一次来的陌生感和不自然。   大门缓缓阖上,舒海灵已经在心里草拟好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池舟你好样的啊!出轨出到妻子的面前,胆儿还挺肥的哈,不把你搞到净身出户我就不姓舒!   舒海灵的脑海里响起了古今中外许许多多首歌颂妻子奋起反抗人渣丈夫的战歌,她此刻充满了斗志!她要闯进去把池舟人道毁灭! 第三十八章   星湖湾附近就是城市的商业中心, 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这一带的房价普遍不低,孙柔住的还是大平层, 目测在两百平以上。   室内采光良好, 拉开客厅的印花窗帘,阳光落在吧台上, 几只透明的高脚杯反射出炫目的光华。   “池总, 您坐, 您喝点什么?我这里有茶叶和饮料。”孙柔面带笑意地问道。   “不用了。”   房子的装修风格清新而淡雅, 池舟穿了一身沉闷而低调的灰色套装,像一件藏在宝船深处的奢侈品,与周围温馨的环境格格不入。   “孙秘书, 离会议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而从这里赶到会场至少需要四十分钟,请合理安排好你的时间。”   孙柔低垂着眼眸, 将手里的杯子放回到原位,“计划书应该是搁在卧室的书桌上了。”   池舟面无表情的时候最为可怕,孙柔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因为她耽搁了重要会议的不满?没有提前检查车子导致半路抛锚的责怪?她没有在那张脸上看到过类似的情绪, 也就无法根据他的反应做出下一步的预判。   孙柔来到卧室里装模作样地翻找了一会儿,然后对着镜子摆弄了几个表情,带着调整好的惶恐与不安走了出来。   “池总, 计划书不见了。”   池舟将她的窘态收入眼底,不紧不慢地提醒:“秘书部难道没有针对紧急情况而制定的备选方案吗?”   孙柔像是刚想起来似的, 抬起头, 勉强维持镇定:“计划书里的每一个字我都背下来了, 我可以重新打一份出来。”   池舟看着手表, 快速下达指令:“十分钟之内搞定。”   孙柔呼出一口气,打开超薄笔记本手速如飞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政府的招商引资座谈会,省里的领导也会坐镇现场指导,这次的项目关系到舒氏集团下半年的发展计划,池舟很是重视,甚至还会亲自出席,绝不容许出差错。秘书部辛辛苦苦奋斗了两个月的成果,若是就此毁在她的手上......   一阵清越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孙柔的思路,特殊的专属来电铃声让她一下子意识到手机对面的人的身份。   池舟走到窗前接起了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   上班时间舒海灵很少会给他打电话,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见到了自己的偶像,所以是打算分享她的喜悦?   池舟很快回道:“星湖湾42栋305室。”拜良好的记忆力所赐,初次到访的陌生地址也能看一眼就记下来。   “......”   舒海灵沉默了,她现在就在门口,当然知道池舟没有说谎,是她落伍了吗,这年头出轨都能理直气壮了?   不管是诚实还是谎言,出轨就是出轨,舒海灵始终站在道德的正面,她也学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试探和猜忌,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么巧,我刚好也在星湖湾,你来这里做什么?不会是刚好走累了需要歇一歇脚,又刚好碰上认识的美女然后就约着一起回家了吧?”   池舟沉思了一会儿,问:“你在哪儿?”   “用你聪明的脑袋猜猜看啊?池先生,别管我在哪里,你是不是需要解释一下自己和美女共处一室的理由?毕竟你也不是什么单身贵族了,好歹要注意一下和异性相处的分寸吧,或者是不是提前和我报备一下免得我们出了家门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相遇而感到尴尬吧......”   大门咔嚓一声轻启,池舟握着手机走了出来。   舒海灵大致扫了一眼,衣衫整齐,脸上没有口红印,表情还算淡定,没有被老婆抓到偷人的惊慌。不知道是过于淡定还是根本不当一回事,总之她想看的不是这么一张四平八稳的脸。   她挑着眉,语含讥讽:“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池舟的视线停留在她裸露的肩膀上,目光从过于暴露的杏色小吊带滑到沾染了污渍的牛仔裤,眉头蹙起,“这是怎么了?”   休想岔开话题。“是我先提问的,你还没有回答。”   “稍等。”池舟当着舒海灵的面重新进了门,她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克制住自己想要擅闯民宅的冲动。   片刻之后,池舟拿了一件轻薄的长袖走了出来,罩着她脑袋就要往下套。   舒海灵梗着脖子躲开,“我不穿!”居然把别的女人的衣服拿给她穿!   池舟解释道:“这是新的。”   新的也不穿!舒海灵的态度很强硬,双手合拢高举过头顶就是不肯配合。   最终还是池舟先妥协了,黑眸里闪过一丝无奈:“你进去坐一会,我去给你买套新的来。”   还敢叫她进去?进去和里面的女人当堂对峙吗?舒海灵干不出来这么没品的事情,出轨不是一个人的错,无法抵御诱惑的男人才是需要被批判的。   “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池先生,你欠我一个交代。”   沉静的双眼中倒映着舒海灵难掩愤怒的脸颊,虽然气氛有些不对,但池舟还是不可抑制地抖动了一下肩膀。   笑?你还敢笑?这显然是一种挑衅,舒海灵脸色气到煞白:“池舟——”   “来这里是为了工作。”池舟温柔地打断她,帮她调整了一下肩带的位置,继续说:“有个重要的会议缺少一份文件,孙秘书赶回来重新打印,路上车子爆胎被保险公司拉走了,时间紧迫我就跟着一起来了。”   简短的总结了一下情况,池舟将姿态放到最低:“老婆大人,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舒海灵微微一怔,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孙柔正在打印文件,所以是她搞错了?   “孙秘书家里安了摄像头,如果你不放心......”   他的坦荡令舒海灵感到一丝不适,孙柔是池舟的秘书,舒氏的员工,工作时间两人独处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她第一时间选择了怀疑。仅仅是因为孙柔喜欢池舟吗?想到池舟可能背叛婚姻,除了愤怒之外,她还感受到了一种其他的情绪。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舒海灵清楚的认识到,池舟这个人对她产生了一点意料之外的影响。曾经她可以笑看无数女孩对他表白,现在只是一个孙柔,就轻易击溃了她的平常心。   她得静一静了。   池舟观察着舒海灵的表情,怔忪和迷茫来回切换,某一个瞬间像是大彻大悟,然后就是自我厌弃。   “如果没有问题了,那换我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舒海灵此刻有点不敢看他,恨不得捂脸溃逃,盯着自己的脚尖,声若蚊蚋:“跟着格蕾丝女士来的,她喝醉酒吐了......”   “什么?”池舟似乎没有听清,俯身朝她凑近。   舒海灵像是受惊了的兔子猛地后退了两三步,身子抵着墙,表情很不自然。   池舟勾脚关上了身后的门,然后走到舒海灵的面前站定,缓声道:“抬起头。”   舒海灵以为他要兴师问罪,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抬起头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是我不对,你是我的妻子,理应顾及你的感受,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一定提前和你报备。”   报备什么的,搞得她像是监视丈夫一举一动的可怕妻子。   舒海灵依然觉得尴尬:“既然是工作上的事情不用特意和我说。”   “真的吗?”池舟定定地望着她,“真的不会吃醋?”   原来这种行为就叫做吃醋。舒海灵再次陷入自我怀疑,她对池舟的在意已经到了会吃醋的地步了吗?   见她拧眉不语,池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不能逼得太紧,严丝合缝的心门已经为他敞开了一角,这就够了。   “走吧。”池舟抓着舒海灵的手朝电梯口走去。   舒海灵讶异:“去哪儿?”   “去买衣服。”   舒海灵想要撒开手却失败了,只能喊道:“你不是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吗?”   “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   池舟转头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因为有人不想让我到场。”   什么意思?   见她一脸呆样,池舟捏了捏她的手心:“即使现在出发也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出现,干脆不去了,反正我去不去影响都不大。”   舒海灵表示听不懂,但她知道孙秘书还在兢兢业业地打印文件,于是说:“孙秘书她......”   电梯门已经开了,池舟拉着她走进去,语调轻松,“她的任务也完成了,这是她最后一天留在舒氏工作。”   孙秘书居然要辞职吗?她不是喜欢池舟吗?舒海灵百思不得其解,还要再问,池舟已经把她推到了角落,电梯那么大,他偏要挨过来,两个人肉贴着肉挤作一堆,像甜蜜的小情侣迫不及待的要在电梯里行事。   “喂,你干嘛?”舒海灵推着靠近的胸膛。   池舟高大的身躯将她整个人挡的严严实实的,“不想让摄像头拍到。”   平心而论,舒海灵穿的不算暴露,吊带是U型领,她穿的是无痕内衣,并不会很透,下面稍微有点短,露出一小截腰腹,但有高腰牛仔裤撑着,完全没有遮掩的必要。   这家伙平时总是骚话连篇,看不出内心如此传统,甚至比她一个来自十年前的高中生还要保守。舒海灵忍不住嘲笑他,“大叔,你是从清朝穿越过来的吗?”   这家伙居然还接了话:“被你说对了,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流落在外的皇室子弟。”   舒海灵被他逗笑了:“所以你家里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池舟拦腰一搂将她逼入怀中,声色狂放:“不要了,美人比江山重要。” 第三十九章   上午十点三十五分, 招商引资座谈会结束的第一时间,孙柔收到了公司与她解除劳动合同的通知。   人事部的王经理例行公事的走了个流程,只等她签字就可以从舒氏集团走人。   这一天比她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从加入舒氏的那一天起, 她就预料到会有今日,所以孙柔并不慌张, 她唯一的要求是见池舟一面。   来到六十六楼, 见她的人却只有吴秘书。   “池总现在很忙, 有什么话和我说就行, 我会转告给他。”   吴秘书仍然是不卑不亢的模样,并没有因为她的失势而落井下石,孙柔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吴秘书是如何对她关照有加的,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她自嘲一笑,“第一次见面你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吴秘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严谨地纠正:“确切来说是第二次见面,我把你提到秘书部的那一天。”   这就是孙柔想不通的地方,她双眼直视吴秘书:“我的背景和经历都没有作假,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吴秘书给出了答案:“你进公司的时机太过凑巧了, 泰新收购案进入尾声,公司上上下下都很敏感。池总看过你的简历,完美到无可挑剔, 但他注意到一个细节。”   居然是从简历中暴露出来的吗?   “金城附中是泰新出资建立的学校,你从那里毕业之后没有参加国内的高考, 而是直接出国留学。以你的家庭条件来说应该是很难进入世界一流名校就读的。据我所知, 泰新那一年资助了十四个学生, 只有你是C市本地人。”   泰新每年资助的学生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这其中只有少部分经过总裁面试,可以领取全额奖学金,而孙柔就是其中之一。但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保密的,她不明白吴秘书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吴秘书也并不打算向她解释,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鉴于你的行为并没有给公司造成重大损失,所以只是解雇,并不会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池舟并没有出席今早的座谈会,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参加会议的人是吴秘书,舒氏的报价也是池舟故意泄露出去的,孙柔只是传递了假消息,她写的计划书并不是舒氏敲定的最终方案。   弄坏车子,拖住池舟,她自作聪明的举动早已被人看破。   事已至此,孙柔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坚持:“我想见池总最后一面。”   孙柔喜欢池舟,作为敌对公司派来的卧底,是极不专业的。连吴秘书都看出了一点端倪,慧眼如炬的池舟不可能不知道,相反的,他知道的很清楚,甚至利用了孙柔的感情,看着她自我挣扎。一边是从小施以恩惠的泰新,一边是重用她的老板池舟,孙柔在道德和情感的边缘徘徊,哪里能想到她的所有举动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可笑的、愚蠢的。   吴秘书拒绝了她的请求,甚至为她感到了一丝悲哀,他尽量说的委婉,“你知道的,池总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   孙柔仍是道:“今天见不到池总,我是不会离开公司的。”   吴秘书搞不定固执的女人,但公司的保安可以。   “如果你不想走,我只能请人把你送走,安全科的同事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我劝你还是自己走出去比较好。”   孙柔抬起头,知性优雅的脸上绽出一抹笃定的笑容。“如果我身上还有一丝利用价值呢?”   ......   池舟接到吴秘书电话的时候正在陪舒海灵买衣服。   上一秒还在吃醋的女人下一秒就被衣服和包包夺去了所有的目光。   舒海灵的所有情绪都是来得快去得更快,这并不代表她自制力高到足以控制自己的感情,池舟一向认为,在男女交往中她是缺一根筋的类型。   学生时期,舒海灵曾咨询过他一件事。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迈过了水火不容的第一阶段,进入了友好相处互不侵犯的第二阶段。这个阶段,池舟和舒海灵是可以平静的坐在一起探讨人生哲学的。   中二时期的少女每天都有很多问题:变老意味着成熟吗?灵魂和肉/体哪一个更重要?生命的终点是什么?人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某一天,少女舒海灵这样问道:“我问你一个事,不是我自己,我有一个朋友......”   所有的文学作品告诉我们,当故事以“我有一个朋友”为开头时,这个朋友通常说的就是自己。博览群书的池舟同学也是这样理解的,他自动把这个朋友替换成了舒海灵。   “她和一个男生平常很不对付,互相看不顺眼,但最近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她不再排斥这个男生的靠近,甚至会因为对方无意的一句话而辗转反侧,见到他的时候会走神,走不到他的时候又会感到失落。请问,我这个朋友她是不是喜欢上了这个男生?”   池舟的心随着舒海灵的话狠狠一抽,但他面上始终不动声色,“毫无疑问,你这个朋友她坠入爱河了。”   “超越了喜欢直接就上升到爱了?”舒海灵似乎很吃惊。   池舟点头,舒海灵又问:“那现在她应该怎么办?直接告白吗?她还不能确定对方的心意,如果被拒绝怎么办?”   池舟肯定道:“不会拒绝的。”   舒海灵质疑道:“你又不认识她,怎么知道不会被拒绝?”   池舟顺带捧了她一把,“你的朋友应该和你一样优秀,所以我认为概率上被拒绝的可能性很小。”   听他说完,舒海灵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低头沉思了一阵,她终于作出决定:“ 那还是先告白吧,万一被别人抢先了就不妙了。”   池舟等了几天,考虑到少女的羞涩和矜持,他表现得很有耐心,没有催促,更没有暗示。结果没有等来舒海灵的告白,反而等来了她的控诉。   “按照你说的,我的朋友告白了,然后惨遭对方拒绝,现在大受刺激要来找我拼命了!”   池舟双手插兜,靠在走廊的瓷砖上沉默了一会儿,他从不抽烟,这个时候却想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来,感受一下是什么滋味。   “所以你的朋友是......”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少女望着他身后某处怪叫一声,指着围墙上冒出来的脑袋,表情惊恐:“不是吧,夏辞,你至于追到这里来吗!为了一个男人你要伤害我们多年的友情吗?”   彼时,将友情看得比爱情重要的舒海灵,完全没能察觉到他复杂表情之下的一丝苦涩。   十年后的今天,同样少一根筋的舒海灵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没有羞涩,没有矜持,甚至在他提出对衣服的意见之后,表现出了相当的嫌弃。   “男人的审美果然和女人不一样,这么丑的裙子我上学那会都不穿,不,我妈妈上学那会都不一定穿。你的眼光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吗?”   池舟看着她换下来的长裙:“我觉得挺好看的。”   “那是因为我穿才好看。”舒海灵把裙子递给导购员,“麻烦帮我取一下挂在墙上的那件,M码。”   舒海灵进去试衣服的时候,吴秘书打来了电话。   听了吴秘书的报告,池舟神色平静,薄唇微掀,吐出凉凉的三个字:“让她走。”   吴秘书有些迟疑:“她手上似乎掌握了前任泰新集团总裁关于土地交易的秘密......”   泰新集团毕竟是差点逼死舒氏的庞然大物,死而不僵,这几年一直秘密谋划着东山再起,曾经的子公司摇身一变以科技新贵的身份参与到了这次政府的招商引资会,若非舒氏早有防备,他们的计谋或许能够得逞。孙柔手里的所谓证据有可能是压垮泰新旧势力的最后一根稻草,吴秘书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   “你相信孙柔的话?”   孙柔会放弃自己的立场转而帮助他们?别说池舟了,吴秘书自己心里都是半信半疑。   “不要被她迷惑了,打击泰新的机会还有很多。”   挂断电话,吴秘书看着眼前人,缓慢开口:“请吧。”   最后看了一眼六十六楼的风景,孙柔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像是宣誓又像是诅咒:“你们会后悔的。”   利用了她又无情的抛弃了她,舒氏已经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但她早晚都会回来的,比谁的心狠,她自诩不会输给任何人。   孙柔离开了舒氏,没有惊动一个人,六十六楼一如往常,高高在上俯视整个城市。 第四十章   时隔许久, 舒海灵再次回到校园,从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变成了舞蹈系新来的助教。   格蕾丝安排的工作内容并不多,舒海灵除了完成每日任务, 其他时间都可以旁听所有舞蹈系的课程, 她选了几门理论课,内容枯燥但她听得很认真, 今天下来, 她混迹在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大学生中间, 感觉自己都年轻了几分。   没有人知道她是个四岁孩子的妈妈, 舒海灵的心态回到了学生时代,甚至还交到了几个朋友。   十年后的学生和十年前的学生聊的话题都差不多,明星、偶像以及爆款游戏, 下课时间,舒海灵已经被新认识的朋友带着一起打上了游戏。   “周末我们和隔壁的理工大学有个联谊活动,学姐你去不去?”   舒海灵手忙脚乱地用机枪扫射敌人, 她没法像那些老手一样三心二意,视线根本不能从屏幕上移开,只能抽空回了一声:“什么?”   “听说隔壁理工这一届男生的质量超高。”   “真的, 我闺蜜在那里读书, 给我发了照片,好多帅哥。”   “学姐这样的大美女应该有男朋友了吧?”   舒海灵操纵的角色光荣阵亡之后,她才抬起头面露难色:“我就不去了吧。”   嗅到八卦气息的女生们像打了鸡血一样围上来:“果然有, 是我们学校的吗?”   池舟算起来也是C大毕业的,舒海灵点了点头。   “名花有主, 那只能算了。”   舒海灵长这么大还没有参加过一次联谊活动, 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 她既非社恐也非社牛, 对这种交友性质的团体活动一直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如果没有对象,她肯定是愿意瞧一瞧的,可惜了。   “下次有别的活动记得叫上我啊。”   舒海灵整理好课本准备走人,几步之外,双手插兜的男生站在阶梯教室的门口看着她,神色轻佻。   “美女,可以加个微信吗?”   这男生长得不差,穿黑色机车服和厚底皮鞋,脖子上戴了好几根链子,有银的有金的,风格虽然浮夸但被那张混血感很重的脸蛋hold住了,算是帅气的,因为旁边经过的女生都会不经意看他一眼。   混血小帅哥表情很拽的开始自我介绍 :“文一鸣,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美女看着很眼生,大一的吗?”   舒海灵并不是第一次被人搭讪,但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总觉得这些毛头小子和池舟比起来少了那么点味道。   她目光锐利地审视了对方几秒,然后说:“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在外面等我。”   文一鸣翘着大长腿抵住了门框,“男朋友啊,让他一起来认识认识,大家交个朋友。”   这家伙一看就是自我感觉良好的那种类型,平时应该很少会在女生面前吃瘪,也不会被所谓的道德感约束,所以行事毫无顾忌。   舒海灵看着他的小弟开始清场,突然笑了一声。   文一鸣一愣,美女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了,她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清纯中夹杂着几分成熟,两种相反的感觉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难免会让人好奇,而他正是一个从不掩饰自己好奇心的男人。   “美女,咱们的行为在你眼里很可笑吗?”   舒海灵摆了摆手,“不是,我忽然想起来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文一鸣挑眉:“说来听听。”   池舟也喜欢挑眉,同样的动作,更年轻的文一鸣做出来反而显得油腻了不少,可能是因为他看起来没有洗头的缘故吧。   舒海灵目视了一下周围环境,清场清的差不多了,新交的几位朋友都不在场,于是放心的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一副要长谈的模样。   “同学,你看过一部电影没有?”   文一鸣被她独特的开场白所吸引。   “里面的主角非常自信,靠着他的自信收服了万千小弟,后来帮派之间干架,他自信到不带武器,最后你猜怎么着?”   文一鸣接了下去:“怎么着?”   舒海灵 :“他冲过去逮着对面的老大,两人赤手空拳互搏,然后同归于尽了。”   文一鸣听得直皱眉:“这很有意思吗?”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你看你并不这么觉得,说明我俩的观念不一样。”怕对方不能理解,舒海灵还特意举了一个例子。   “所以呢?”文一鸣并不觉得这会成为什么阻碍。   “我最近对育儿和厨艺比较感兴趣,你要是想和我聊天,建议先去考一个育儿师资格证什么的。”舒海灵的语气很认真,表情和语气一样真挚,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   文一鸣觉得很离谱:“你要是对宇宙感兴趣我是不是还得去考一个航天员?“   舒海灵的表情一言难尽:“同学,我觉得你考不上。”   文一鸣:“......”他终于反应过来:“你是在故意刁难我?”   舒海灵往身后座椅上一靠,叹口气:“你看,我觉得是友好的表示,你却觉得是刁难,咱们的想法不在同一个维度上,交流起来很困难。”   文一鸣并不是好糊弄的人,他拖了一把椅子坐在舒海灵的对面:“你男朋友有那个什么什么证吗?”   “没有。”   文一鸣看了她好半天,觉得自己被耍了。   舒海灵看一眼窗外,很高兴地挥了挥手。   池舟来了。   望着闲庭散步般走过来的男人,文一鸣怔了几秒,问道:“外面守着的人呢?”   池舟弹了弹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知道,饭点了可能去食堂了吧?”   舒海灵拎着包就跑到了池舟的身后,确认安全之后才添油加醋道:“同学你也赶紧的吧,再不走就没饭了。”   在和流氓地痞厮杀中锻炼出来的直觉告诉文一鸣,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好惹,走廊外面连个喘气的声都没有,没有惊动他的情况下,是怎么做到的?   池舟打量着舒海灵,“不是说要约会吗,你就穿成这样?”   “不好看吗?”舒海灵眼含警告,要是他敢说一个不字,她就不去了。   池舟帮舒海灵办了一件大事,让她成功接近偶像,所以她许了他一个条件,对方提出约会,正中舒海灵的下怀。她特意选了并非节假日的今天,池棠小朋友不在场,就是二人世界了。   “还行吧。”池舟敷衍了一句,他自己还精心准备了一番,征求了时尚达人陈家轩的意见,换了个发型。   舒海灵没看出来。   果然不该听陈家轩的,池舟正后悔间,文一鸣不声不响的走了过来。   他比池舟矮了几公分,气势上首先弱下来,平时都是靠小弟撑起他酷哥的排面,现在人员骤减,文一鸣也挺识相的,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近看也不过如此。”   这话显然是对舒海灵说的,舒海灵怒了,对着文一鸣的背影比了个中指。   “他眼神有问题吧?”   “对了,外面那些人你是怎么打发走的?动手了吗?”   池舟立刻否认,“我们文化人不兴动手那一套。”   舒海灵才不信呢,但她懒得追问,掏出镜子照了一下脸。   “等我补个妆啊。”   池舟瞥见她的背包里装了一瓶约会神器——柠檬味液体口香糖清新喷雾。   也不是全无准备嘛。   补好了口红,她的表情带了几分期待:“我们去哪儿约会?”   ......   舒海灵没有想到池舟会带她来到一片小树林里,她理想中的约会场所应该是游乐园这种,可甜蜜,可刺激,买一个冰淇淋两个人分着吃,或者是手拉着手同坐一个项目,约会的真谛不就是无意间的身体接触吗?   现在好了,她踩着七公分的细高跟,一脚一片叶子,片片都插在鞋跟上,远看是造型别致的潮流女鞋,近看像极了串在烤架上 的五花肉。   越想越饿,约什么会,干脆烧烤得了。   他俩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池舟走的很慢,舒海灵很想快点结束这场漫无目的的散步。   有叶子落下来,林涛卷着风声,送来一股清凉的水汽。   黄叶尽头,柳暗花明,汩汩的泉水叮咚,从高耸的山间飞流而下,形成了一汪泉潭。此间无人,鸟儿在树梢间来来回回,灰毛的兔子从泉水的一头奔向另一头。   闹市里居然还隐藏着这样一处天然的景观,舒海灵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池舟:“你不会是打算把我丢进这池子里去吧?我可不会游泳啊。”   舒海灵的脑子里不知怎么浮现出了几条杀妻的新闻。   池舟坐在泉水边的一块石头上看风景,样子很放松。   “你不觉得很美吗?”   舒海灵站着没动,池舟撩起水花泼她。   微凉的泉水溅在她的脚脖子上,还挺舒服的。   脱下沾满落叶的高跟鞋,踩在软软的草堆里,心情也跟着变得柔软起来。   “这地方你是怎么发现的?”   “想不起来了,偶尔路过,就想带你过来看看。”   这里风景确实很不错,比那些精心开发过的景区多了一丝野性的况味。   但这并不代表舒海灵喜欢在野外生活。   她指着对岸一顶军绿色的帐篷,犹犹豫豫:“那应该不是我们的东西吧?”   池舟见她注意到了,心情很好地回了一句。   “嗯,今晚在这里过夜,你觉得怎么样?”   舒海灵:“......”这是要野战的节奏?会不会太刺激了一点? 第四十一章   暮色渐深, 天空披上了一层暗色的云罗,城市的轮廓在霓虹里若隐若现。   独木成林的老榕树背面,男人一手翻转烤炉上的肉串, 一手撒料, 动作娴熟。晚来无风,烤炉里的炭火偶尔一爆, 肉串滋滋冒油, 肉香混着空气里的草木香气一直飘到帐篷的深处。   舒海灵一个人抱着毯子坐在防潮垫上, 角落里铺着格子布的小方桌上摆了一盏星空灯, 灯下是旋转的芭蕾少女,漫天星光洒落在少女头顶,如画的眉眼像极了一个人。   也不知道池舟从哪儿找来的小摆件, 做工精细,连芭蕾舞鞋上的缎带花纹都清晰可见。   帐篷里还点着好闻的香薰,有点像小苍兰的味道, 不浓不淡,比香水清新,又比花果芬芳, 毯子上也沾染了同样的味道。如此精心布置, 是打算让她爱上这种露营生活吗?   “可以出来吃东西了。”   提前腌制过的烤肉果然美味,即便是池舟这样毫无料理天赋的男人掌握好火候也能做出一桌子美食。   她吃了七分饱,随手拿起一杯饮料, 喝到嘴里才发现是酒,甜味盖过了酒味, 微凉的气泡盈满口腔。   “度数很低, 你可以再喝一杯。”   池舟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   “今晚没有星星。”   舒海灵嗯了一声, 天幕上孤独的悬着一轮弯月,没有星光的衬托,月色显得有些单调。   “星星,美酒以及陪伴在身边的爱人。”   池舟的声音很轻,像晚风拂过深林,舒海灵没有听懂但也没有打断他。   “你曾经说过想要的三件礼物。”   舒海灵回想了一番,是有这么一回事,某一年的情人节,大家互送礼物,送来送去都是巧克力,舒海灵望着一桌子的包装盒,愁眉苦脸:“单身狗无视这个节日就好了,偏偏还要互送礼物来扎心。今天商场里的巧克力是打折搞批发吗?你们能不能送一些有创意的东西?”   “那你想要什么?”   舒海灵苦思许久,最后道:“其实本小姐什么也不缺。”   友人A瞪了她一眼:“你找打啊!必须说出来三个。”   “我想要星星你能飞上天给我摘吗?”   “滚——你能不能说点实际的?”   “酒也行,长这么大没喝过酒。”   友人B是个乖乖女,面容严肃道:“未成年不得饮酒。”   舒海灵长叹一声,“那就恳请上苍赐我一个恋人吧,明年的情人节不想和你们几个一起过啦!”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池舟居然还能记得。   舒海灵想到一点,表情困惑:“当时你也在场吗?”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池舟极其镇静地说道:“那盒被你嫌弃的巧克力,就是我送的。”   舒海灵:“......”   她还记得有一盒巧克力很特别,别人都是精心包装,就它是透明的,能看清里面的形状,样子是个很丑的小动物,她甚至看不出是什么动物,还被朋友吐槽是恶作剧。   “所以那是个什么动物?”   池舟的声音毫无起伏,“是个跳舞的小女孩。”   舒海灵:“......”   她脑子里没法浮现池舟亲手为她制作巧克力的画面,还在恍惚的时候,身旁的人碰了碰她的肩膀。   “抬头。”   砰的一声,天空有烟花升起。   火树银花开开合合,缤纷色彩点亮了黯淡的天空,像是有人在印象派大师的油画上玩弄光和影,舒海灵的眼里倒映着盛大的流光溢彩。   “像不像星星。”   耳畔是池舟的低语,舒海灵回头,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坐了起来,漫天烟火静默,他们彼此对望,眼中都是对方的影子。   气氛恰到好处,池舟一只手搁在她的肩上,身体慢慢凑了过来。   双唇相接之前,舒海灵涣散的意识苏醒了。   “等一下,我的约会神器......”   尾音淹没在池舟覆过来的唇上。   他的嘴唇很柔软,耐心抚弄着她的,像个经验丰富的猎手,舒海灵无师自通的开始回应,鼻尖贴着鼻尖,双手也圈上了池舟的脖子,这是一个亲昵的姿势,他们互相依偎,从天而降的焰火成了背景板。两个人都喝了一点酒,呼吸不稳,热意在彼此的身体里攀升,舒海灵能察觉到池舟动情的反应,模糊的脑海里闪过些什么东西,很快又被激情冲散,池舟握着她的腰的手逐渐收紧,舒海灵稍稍退开了一点儿,唇色妩媚眼波撩人。   池舟的眼里还是暗沉沉的一片,像有漩涡要将她吞噬,舒海灵喘了一会儿,指了指远处的帐篷。   “到那里面继续。”   池舟却在这里停了下来。   他拢好舒海灵散乱的衣领,抱着她缓了一会儿,最后贴着她的额头轻轻一吻,像是安抚。   “时间不早了,睡吧。”   这个“睡”和舒海灵口中的睡觉应该不是一个意思,她有些发懵,他刚刚的反应明明很......   想起他身上的暗疾,舒海灵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们慢慢来,试一试。”或许是心理上的问题,舒海灵查阅过相关资料,做妻子的要温柔以待,细心呵护,让另一半感受到自己的支持和安慰。   池舟轻抚着她的脸,表情让人看不懂,声音已经恢复到平时的冷清。   “再等一等。”   舒海灵不知道要等什么,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关键时刻池舟却打住了。   她有些沮丧,咬着红唇,盈满水光的眼睛在黑夜里微微发亮。   真是要命,池舟狠下心不去瞧她,牵着她的手把人带到帐篷里。   “你先睡,我收拾一下再来。”   舒海灵此刻正在怀疑自己的女性魅力,有没有可能不是池舟的问题而是她的问题?   她躺在温暖的睡袋里发呆,外头的动静已经沉寂了许久,池舟分明是收拾好了,却没有回到帐篷里来。   舒海灵越想越难受,亲完之后就翻脸了是吧?   她一把掀开帐帘,汲着拖鞋蹭蹭几步就跑到了老榕树的后面。   池舟不在。   周围静的有些吓人,微凉的山风吹过来,单薄的睡衣遮不住寒意,她哆嗦了一下,抱着双臂开始喊人。   “别吓我啊,池舟你快出来!”   “你个王八蛋!我不喜欢这样的恶作剧,快给我出来!”   一直没有回应,她的声音开始发紧,带了一丝哭腔。   “我害怕,池舟......”   舒海灵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池舟的名字,意识到他真的不见了,所有的热情开始冷却,理智回笼,一个人的时候除了镇定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按照原路返回,走到帐篷附近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先是放心的舒了一口气,紧接着新仇旧恨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她想都没想恶狠狠就是一脚踢上他的大腿。   池舟闷哼了一声,手里似乎捧了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转了个身。   “你个死混蛋......”   看清池舟手里的东西,舒海灵微微一愣。   “老婆,生日快乐。”   池舟手里捧着一个六寸的小蛋糕,上面插了十多根蜡烛,他一手护着防止烛火被风吹灭。   今天不是她的生日啊,明天才是......舒海灵掏出手机,十二点整,一分一秒都没差。   骂还是要骂的,她刚刚可是被吓得不轻,“你有毛病啊,我找不到你,吓都吓死了!”   “我去车子里拿蛋糕,谁知道你会跑出来?”   “那你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吗?”   “提前说了就不是惊喜了。”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舒海灵控诉道:“我是寿星,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老婆脸色不妙,池舟总算知道收敛了,将手里的蛋糕往前移了移。   “寿星大人,许个愿吧。”   舒海灵没有未曾实现的心愿,她的所有梦想都能依靠自己实现,她没有许愿,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然后摊手:“生日礼物呢?”   池舟笑了笑,指了指自己。   舒海灵有点懵,顺着池舟的脑回路思考,讶异道:“我的生日礼物是你?会不会太草率了一点?”   “要不要这么小气,说出去你大老板的面子往哪儿搁?”   池舟很坦然:“不要脸就对了,你看那些要脸的人都娶到媳妇了吗?”   “听你的语气似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池舟耸了耸肩,切了一小块蛋糕给她,“你想要的东西都能轻易得到,我也很苦恼的好不好。”   舒海灵:“我又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菩萨,你就不能深入挖掘一下我的渴求?”   池舟:“所以老婆大人,你的渴求是什么?”   舒海灵眼珠一转,不答反问:“你刚刚说生日礼物是你自己对吧?”   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池舟迟疑着点头。   舒海灵笑得跟朵花似的,刚刚的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   “那行,你的身体和灵魂都由我支配,是这个意思吧?”   池舟没有陷入她的文字圈套,“你想做什么?”   舒海灵神神秘秘道:“暂时保密,听我的就对了。”   小样,自己送上门来的别怪我不留情面啊。 第四十二章   “右手抬一抬。”   “表情生动一点, 不要太刻意。”   落地窗帘分开两边,被盆栽橡皮树割成碎片的阳光仍然热烈耀眼。   画室里,池舟眯着眼用手挡了挡阳光, 立刻遭到舒海灵的呵止。   “你的身体现在属于我, 专业一点,保持住你的姿势不要动。”   话说的暧昧不已让人浮想联翩, 表情却极为严肃认真, 手里那支黑色的炭笔占据了舒海灵所有的关注, 她坐在画架后面构建框架, 无视了池舟想要休息的诉求。   “两个小时了,你不累,模特也需要喘口气了。”   舒海灵换了一支笔, 盯着模特打量了一会儿,然后说:“把上衣脱掉,看不到你的线条。”   池舟皱着眉头望过来, “两个小时,你不会还没有动笔吧?”   “艺术是需要等待的,你那引以为傲的耐心去了哪里?”舒海灵全然是指点的口吻, “老师说了, 先要在脑海里搭好框架,心中有画,然后才把感情投射到纸上。你要是着急, 赶紧把衣服给脱了。”   舒海灵最近迷上了画画,还加了个美术社团, 第一项作业就是人体速写, 原本和新认识的朋友约好了互为模特, 结果人家临时有事, 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找上了池舟。   “我以为速写的重点在于一个速字。”   “速写的重点是头、手和脚。”舒海灵听课可是很认真的,她扫了一眼池舟,很不满:“你要是不乐意就走人,大不了我换一个模特。”她作势掏手机给其他朋友打电话。   池舟迟疑了两秒,问:“你那朋友是男是女?”   舒海灵不说话,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是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你赢了。”池舟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解完衬衫的扣子,顿了下,“裤子也要脱么?”   他提着裤腰带,脸上的表情像极了被流氓调戏的黄花大闺女。   握着炭笔的右手难以自抑的抖动了起来,空白的画布上立刻浮现出几道潦草的线条。   舒海灵笑得停不下来,池舟就坐在阳光里瞧着她,表情很安逸。   ......   下午范青女士打电话过来要他们回老宅吃饭,也是给舒海灵庆祝生日。   舒家人重视每一个具有特别意义的日子,范青女士特意张罗了一场宴会,说是家宴,但她邀请的亲朋好友都是C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舒海灵不得不重视起来,换上范青女士一早派人送来的礼服,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众人折腾自己。   期间接到夏辞小姐的电话祝福,隔着八千八百公里的距离,舒海灵听出她语气里的敷衍:“恭喜你向着二十岁的殿堂又迈进了一步,我送的礼物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小朋友请注意查收。”   “我的大明星这是怎么了?工作太累了还是谁惹你生气啦?”相交多年,两人已经熟悉到对方放一个屁都知道她昨天晚上吃了什么的地步,一听她的声音,舒海灵就知道夏辞心里有事。   “尚程星你还记得吧?就小时候老跟在咱俩屁股后头的小女孩,你为了韩城和她打过架的那个。”   大院里的孩子多,舒海灵不太记得这个名字,但记得她打过架这个事,因为事后她被舒爸狠狠削了一顿,第二天都没能起来上学。   “她现在混成了水果台的当家花旦,知名主持人,前阵子约了我做采访,似乎还记恨着小时候的事,说话阴阳怪气的,今早我看了她发的朋友圈,说是要去参加你们家的宴会,总不会是真心的想要祝福你,防着她点儿,嘴皮子现在利索的很。”   舒海灵闭着眼睛任人在眼皮子上扫扫画画,语气很淡定:“擅长阴阳怪气的又不止她一个人,你放心,好好工作,回来了请我吃大餐。”   C市的名人圈子很窄小,就算小一辈有什么矛盾也不会影响老一辈之间的交情,更何况都是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夏辞如果不提,舒海灵差不多都忘了。   直到出现在宴会现场,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对望了一会儿,舒海灵才发现她其实并没有忘记尚程星这个人,因为她的眼神和十多年前一样,充满挑衅和轻蔑。   尚程星高举着手里的红酒杯朝她晃了晃,嘴角上挑,明明是一个笑容,却因为眼白过多而显得有些凶相。   微众生物的许总走过来同池舟说话,两人聊的是制药相关的话题,舒海灵听不懂也不感兴趣,从侍者手中接过一杯饮料,往僻静的后花园喷水池那边走了过去。   今天的温度不算太高,厅堂里有些热,走出来就凉快了不少,喷泉里的凉水沁得人心头舒爽,她站了有一刻钟,身后终于传来脚步声。   “主人公怎么独自一人离场了?满堂的宾客都不值得寿星一个回眸吗?”   尚程星穿了一条短款的蓝色礼服,她的个子并不高,这样穿显腰线,人也被衬得高挑了一些。   “这不是接收到你的信号特意出来等你的吗?怎么这么慢,花园里蚊子多,咬的我心烦。”   舒海灵语气熟稔,像是完全没有十多年未见的隔阂,尚程星没有接话,四下里打量一圈,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韩城没有来吗?每一年你的生日宴会,他不是都会到场祝贺的吗?”   果然是为韩城而来,舒海灵捂着嘴相当做作的吃了一惊,“你不知道吗?韩城哥哥婚后就去度蜜月了,去了有一两个月了吧,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可能就是三个人了吧。”   尚程星依旧不动声色:“他结婚的时候我在B市录节目,请了我但是没时间去,挺可惜的呢,还以为今天可以道一声迟来的恭喜。”她拿着杯子碰了碰舒海灵的,“来,为两个失意人干一杯。”   舒海灵挪开了自己的杯口,“失意?我日子过得还挺舒坦的啊,今天我生日,怎么尽说一些扫兴的话,赶紧自罚三杯。”   尚程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饮下了杯中酒。   “年岁长了,脾气似乎收敛了不少,我还记得你抡起拳头打我的时候,可是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呢。”尚程星也不和她演戏了,直截了当:“在我面前装什么,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   “谁都有年少不知事的时候,韩城当我是妹妹,我也当他是自己的哥哥,早就放下这段感情了。”舒海灵意味深长地说道:“作为过来人我多说一句,单相思的滋味并不好受。”   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言论,尚程星眯起了眼:“你不会以为我还喜欢韩城吧?”   舒海灵耸了耸肩:“不是的话就最好了。”   “我今天来不是找茬的,只是你似乎还欠我一句道歉。”   这女人可真记仇,多少年的事情了,还如此揪着不放,怕是这些年一直惦记着,这不是折磨自己吗?   舒海灵意兴阑珊道:“揍你是因为你做了欠揍的事情,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动手的,不过肯定会注意分寸,不往你脸上招呼,等你哭着鼻子告状的时候死不承认就是了。”   尚程星眼底一暗,夜光给她镀上了一层保护色,却无法掩饰住紧绷的指尖。   多年前大院里最受欢迎的孩子有两个,男的是韩城,儒雅斯文,从小就很拔尖,典型的乖乖男,女的当属舒海灵,模样好看古灵精怪,虽然调皮了一些但是多少生男孩的家庭都想要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孩子。   连尚程星的父母也不例外,偶尔会念叨起对门老舒家的女儿,让内向不爱说话的尚程星多和她接触接触,改一改自己沉闷的性子。   这样的情况下尚程星怎么可能喜欢舒海灵,尤其是她们俩还喜欢上了同一个男生。韩家和舒家更为亲近,连带着两家的儿女也时常往来,有一回舒海灵数学考了满分,韩城送了她一条裙子,舒海灵整日穿着招摇,尚程星看不惯她那副炫耀的嘴脸,就往新裙子上扔了泥巴,舒海灵急着回去洗,尚程星拦着用裁纸刀勾破了裙子上的网纱。   舒海灵就揍了她。   现在说起来就是鸡毛蒜皮的一件小事,后来尚程星搬了家,但一直没有忘记舒海灵委屈的时候一群人围着她的模样,包括韩城。   多年后得知韩城结婚的消息,尚程星以为新娘子会是舒海灵,没想到却另有其人,他俩要是最后走到了一起也就不会显得自己这些年的记恨有多可笑了。   幼小的心灵被伤害的尚程星咄咄逼人道:“你从小就霸道,看不顺眼就动手,仗着大人们护着你,行事无所顾忌。被你伤害的孩子肯定不止我一个,现在你成了名人了,多少也会在意自己的名声吧。”   尚程星这时候笑得真心实意了。“要么道歉,要么就做好承受非议的准备。都是成年人了,懂事一点。”   神经病吧这人。   难怪连目中无人胸中无尘的夏辞都被她气到了,十年前舒海灵能揍到她哭,十年后也是一样的,她正寻思着将手里的深红色饮料往她身上倒一倒,看能不能乱一乱对方的仪容。   然后就看到树影的深处走出来一个小屁孩。   “老妈找了你半天,突然消失也不打一声招呼,多大的人了还总让人操心。”穿了一身燕尾礼服的舒雨霖看着没那么胖了,装大人说话的样子还挺可爱的,他瞥了一眼尚程星,语气毫不客气:“再不懂事也是我们舒家的人,就不劳你费心了,后花园的蚊子毒的很,专叮那些没事找事的人,前厅在你左手边,客人好走不送。”   小屁孩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将她们的对话全听了进去。   尚程星显然也不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只是扬了扬手机,经过舒海灵的时候,声音压的低低的。   “发了你几张照片,拍得还挺有意思的,希望这份礼物你会喜欢。”   “谁啊?你的朋友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   舒海灵研究了下舒雨霖胸口处的鲜艳领结,“我的小老弟,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和她是朋友的?”   “不是就不是。屋子里闷的很,池棠也被叔伯带去玩了,老妈又不给我手机,快无聊死了。”   舒雨霖坐在喷水池旁边的长椅上,一副厌倦了世俗的模样。   “不是说范青女士在找我吗?走啊。”   “姐夫叫我来的,老妈才没工夫管你。”   怕她被欺负吗?她又不是小孩子了,真是的。舒海灵勾着脚尖,轻晃身体,眼神含嗔带娇的朝前厅的方向望了一眼。   舒雨霖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你的表情好吓人,没有吃错东西吧?”   舒海灵:“......” 第四十三章   回到宴会的时候, 已经进行到了下半场,厅堂里正放着一支舞曲,男男女女们优雅地在舞池里旋转, 舒海灵甫一入场, 就收到了几位绅士的邀请,寿星今晚的第一支舞备受瞩目。   她扫视全场, 没有看到池舟的身影, 第一支舞也不是一定要和他跳, 几位男士里舒海灵只认识舒爸的老友黄叔叔, 他今天没有带女伴,舒海灵微笑着朝他走了过去。   “那么多年轻的公子哥,海灵怎么挑中了黄叔叔?”黄仲廷年轻的时候是个美男子, 如今年过半百,岁月沉淀下来的气质给他身上添了几分儒雅随和的魅力。   舒海灵和黄叔叔很熟,开着玩笑道:“不看年龄的话, 黄叔叔是最帅的。”   “比你爸爸还帅吗?”   舒海灵鼻子一皱,调皮地眨了眨眼,“爸爸怎么能和黄叔叔比?生出我这么美貌的女儿全是靠了妈妈的基因。”   黄仲廷微微笑着, 眼角刻着几道皱纹, 神色很温和。   “好吧,我说实话,我是孩子的妈了, 其他几位男士都太年轻了,只有黄叔叔结了婚, 和您一起跳舞我最自在。”   黄叔叔宽厚的手轻轻落在她背后, 行为举止依然是绅士的做派, 表情却带了一丝哀愁。   “只可惜明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我恐怕无法到场祝贺了。”   舒海灵跟着黄仲廷的脚步旋转, 闻言问道:“为什么?”   “我要回新西兰了,和你阿姨分居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回去陪一陪她了。”   “这么突然?”黄叔叔曾经也流露出过退意,说过很羡慕舒爸的话,但舒海灵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早离开舒氏,明明距离退休还有好几年呢。   “舒氏集团有你丈夫把关,也无需我们这些老人操劳了。”黄仲廷欲言又止,脚下的步子也慢了起来。   舒海灵察言观色:“黄叔叔有话要对我说?”   黄仲廷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公司最近裁员,池总开掉了一批老人,黄叔叔希望你能在他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妥善安置一路跟着我打拼的老员工们。”   听他的意思竟不是主动离开的,舒海灵面色微变。   “公司的事情我也不懂,爸爸知道这件事吗?”   黄仲廷颔首。   那就是爸爸同意了的,池舟没有擅作主张。舒海灵松了一口气,同时心头浮起了一丝微妙的罪恶感,在情感的天秤上,池舟居然压过了看着她长大的黄叔叔。   她相信黄叔叔的能力,但公司的事不是小事,舒海灵无法给出承诺,只能尽力一试。   “黄叔叔,我会告诉他的。”   接下来舒海灵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坐在舞池外围发呆,盛满饮料的酒杯放在右手边,差一点就被她打翻。   “小心。”一只手稳稳地接住掉落的酒杯,穿浅色双排扣西服的男士站在舒海灵的面前。   是方才邀舞的男士之一,舒海灵道了一声谢。   “想谢我不如共舞一曲?”他的外貌平和中正,气度不凡,身上没有攻击性,是那种无法让人讨厌的类型。   舒海灵礼貌地婉拒:“不好意思,刚刚跳完下来,还有点累。”   “那我过一会再来问一遍。”男士表现出了自己的坚持。   舒海灵很实诚地开口:“如果答应了先生,就会有下一位,以及下下一位,我丈夫看到了会吃醋的。”   “伉俪情深,是我打扰了。”男士微微一笑,从西服的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益思张维新,很高兴认识舒小姐,我们下次再见。”   说得好像他们之后一定会见面似的。   舒海灵跟在范青女士身后同宾客们一一见礼,同时也收获了一大堆的礼物,这种场面其实就是C市名人圈子里的一次社交活动,借着她生日的名义往来走动,有谈生意的,有介绍对象的,她真心相交的朋友没有几个到场的,她更倾向于在放松的场合和众人约见,夏辞就从来不会参与类似性质的宴会,太过无趣,她会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睡着的。   礼物被管家搬到了三楼的空房间,舒海灵跟着上了楼,她今天穿的银色长礼服华丽又繁复,一层又一层的腰封勒的她喘不过气来,趁着无人悄悄松开一会。   舒海灵找了个没有摆放杂物的角落,靠着墙壁掏出了手机。   一共三张,从不同的角度拍摄了一组夜店的照片,照片里的主角是她,穿着风格大胆的抹胸加小短裙,浓妆艳抹之下是一张酡红的迷离的脸蛋。   照片里她动作放浪地跨坐在一个男人身上,下半身和男人紧紧贴在一起,他的手托着她的臀,脸挨着她的胸口,看不清相貌,却能想象得出当时靡乱的场景。   照片下面是尚程星发来的一段文字:暴力、酗酒、乱交,名媛大小姐的真实面目公开,还会像现在这样受到众人的追捧吗?   舒海灵眼前发黑,不是为尚程星的威胁,而是为她当时的审美,那个烟熏妆化的跟个熬夜了的鬼似的,完全没有凸显她一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好嘛!   她回了尚程星六个字:光线太暗,差评。   不是舒海灵太过淡定,刚看到照片的时候她心里确实是一个咯噔,看到第三张的时候,有一个角度露出了男人的半张侧脸,化成灰她都能认得,正是池舟本人。   那会她多大?这么早就和池舟搞到一起去了吗?   尚程星的高糊照片并不能给舒海灵造成什么威胁,别说她当日化着大浓妆根本看不清眉眼,就算是4K超清镜头,也无法证明什么,又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公共场合不能和自己的老公或是男朋友亲热。   尚程星显然不知道照片里男人的身份,很快发了一句过来:你说我把照片发给你的老公会怎么样?   舒海灵很想问她有没有池舟的联系方式,如果没有,自己还可以友情提供。   但是舒海灵没有回她,尚程星也没有再发消息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憋着大招,要是有后续舒海灵还是挺感兴趣的,她很好奇自己会做到哪一步。   外头有人在敲门,应该是管家过来提醒她下楼见客,身上的礼服又沉又厚,舒海灵实在受不了这个苦回房间换了一条简单大方的连衣裙,范青女士见了她微微皱了一下眉,碍于宾客都在场,也没有说什么,拉着她走到人群里照相。   最后一个环节,结束就可以走人了,舒海灵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打工人要下班的愉快,范青女士站在她的身侧,悄声问了一句,“怎么没有看到小池啊?”   舒海灵随口说道:“上厕所你也要管哦,母上大人管的也太宽了吧。”   范青女士手伸到女儿背后狠狠掐了一下,“闭上你的嘴,看镜头。”   让人说话的是你,不让人开口的也是你,舒海灵默默叹了一口气,莫非范青女士已经进入了那个传说中的境界——更年期?可怕哟。   拍照时间结束,消失了大半时间的池舟终于现身了,他的身边依然是微众生物的许总,许总身后站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是舒海灵的熟人,许莲心。   原来许莲心是微众生物的千金,难怪舒海灵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可不就是跟许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嘛。   许莲心姗姗来迟,穿着高定礼服看见她似乎还有些别扭,两个人平时在舞团见的多了,这样的场合还是头一回。   “生日快乐。”   双手接过许莲心送过来的礼物,舒海灵调侃道:“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许莲心:“也不是刻意隐瞒,和舞团的成员们相处的很融洽,没必要提这些有的没的,反正我已经从家里独立出去了。”   “你听听看,一边伸手要钱一边嚷嚷着独立,什么时候能和池总池太太一样,才是真的独立了。”许莲心的父亲笑着贬了女儿一顿。   “爸爸!”   池舟自然是少不得扮一回红脸,“许小姐天赋惊人,我常听夫人夸她。”   客套一番之后,许总准备告辞,临走之前他看了一眼池舟:“关于刚刚说的那个单子......”   “许总放心,明日我会派人前往贵公司商谈合作事宜。”池舟全然是一副商人的口吻。   “池总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留步,就送到这吧。”   参加个宴会,居然还谈成了一桩生意,果然是资本家不错过任何一个机会。舒海灵想起黄叔叔的事情,正思索着要如何提一嘴,池舟已经善解人意地开了口:“我正想和你说黄副总的事。”   舒海灵示意他继续说。   “舒氏是家族企业,靠着裙带关系进入公司的老人不少,以前倒没什么,现在因为发展需要,岗位竞争激烈,合适的人才能坐到合适的位置上去,不思进取无所事事的留在公司里没有任何好处。”   池舟话说得很直,舒海灵只反驳了一点:“黄叔叔不是那样的人。”他可是一心为了公司发展的人。   “黄副总要与旧人共进退,我留不住他。”综合考虑下来舍弃黄仲廷一个人显然比让德不配位的人占着茅坑更合理,这本没有什么过错,但他不得不考虑舒海灵的心情。   “不是直接辞退,根据他们的贡献也得到了匹配的退休待遇,毕竟是见证了公司发展的老员工,不能寒了大家的心。”池舟用了一种温和的处理方式,直击舒海灵的内心。“既然你黄叔叔开口了,后续的安抚工作我会让人跟进的,也让你能在他面前有所交代。”   听了这话舒海灵还挺不是滋味的,“这会不会让你很难做?”   池舟摸了摸她的脸,“不会。”   “我有时候是不是太任性了?”她仰起脸,像猫一样蹭着池舟的手掌。   “没有,我很高兴,你的所有喜怒哀乐都能第一时间和我分享,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池舟抵住了舒海灵的额头,低头欲吻,却被她钻了个空。   “喜怒哀乐,接下来咱们聊一聊怒的话题。”尚程星的照片是谁拍的,在哪儿拍的,什么时候拍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事人之一的池舟肯定很清楚。   “......你不觉得我刚才的话很让人感动吗?”池舟沉静的黑眸里泛起了一抹淡淡的忧伤。   舒海灵点头:“感动啊,我不是配合着感动了几秒钟吗?又不是拍电影,还要给个三分钟的特写镜头回味一下吗?”   池舟:“......” 第四十四章   “照片的事情我会处理。”   池舟微微垂着眼, 没有再去看舒海灵手上的照片,而是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她耳朵上一对水晶耳坠,“你戴这个挺好看的。”   很明显的转移话题, 而且他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 听起来让人觉得不安。   “你打算怎么处理?杀人灭口?”   池舟看着她,目光有些无法形容:“舒海灵,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虽然他们目前相处还算融洽, 但舒海灵也不能昧着良心回答, 沉思了几秒,不答反问:“我这有两个版本,你想听哪一个?”   池舟毫不犹豫:“难听的那个。”   人人都喜欢听好话, 池舟却喜欢听真话,而且他很清楚真话一定不好听,由此可见他是个实诚的人, 舒海灵满足他的要求。   “心狠手辣、辣手摧花、花言巧语 、语......”   池舟打量着她,“怎么不说了?”   舒海灵纳闷了,“我骂你你居然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评价挺客观的。”   脸皮厚的人就是不一样, 舒海灵再次意识到被池舟带歪了, 连忙把话题给拐回来。   “尚程星的照片是从哪里来的我不清楚,我也不在乎她的威胁,就是不知道她手里还有没有其他的照片。”舒海灵顿了下, “我们搞艺术的多点花边新闻也无所谓,大众对我们比较包容。你就不一样了, 代表着舒氏正面的形象, 要是尚程星手里还有更大尺度的......”   舒海灵说话的时候一直留心池舟的神色, 说到这里他居然都毫无反应, 难道那天晚上真的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以她对自己的了解,色心是有一点,色胆可以忽略不计,属于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也正因为如此,看到尚程星发过来的照片的时候,她才会比较从容,因为她相信自己并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来。   现在反而有些不确定了,但也不能直接问池舟“那天晚上我们有没有睡”这种说出来就会暴露她失忆的问题。   “她没有,你放心。那天晚上你喝多了,后来我把你带走了。”   池舟停在这里,像是故意的,留有余地,剩下舒海灵一个人挠心挠肺。   “我是喝的有点多了,所以记不清后面发生的事情了......”舒海灵揉了揉脑袋,有点紧张:“我记性向来不好,你懂的,只记得你把我带走了,然后呢?”   池舟抄着手望她,表情高深莫测。   “你现在的表情和那日早晨醒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池舟简单粗暴道:“你把我睡了,然后就翻脸不认人了。”   舒海灵:“......”她居然如此生猛的吗?   那天晚上,C大街舞社聚餐,也是为即将毕业的社长践行,社长自己挑的地方,打算在离开校园之前彻底放纵一回,街舞社的大伙都很上道,约定好了要穿最火爆的衣服做全场最靓的仔。   舒海灵没有什么太出格的衣服,在舍友的帮助下,剪了一条长裙,只剩下上半截的抹胸,露出马甲线,异常吸睛。   当晚玩的比较疯,酒下了肚,大家都变得很奔放,平时看着很正经的社长提议划拳,输的那个人给通话记录里的最近联系人打电话告白,无论男女。   舒海灵输了,那个时候社长对她存了点心思,大家多少能看出来一点,都在旁边起哄。   “学妹你要是不好意思可以不打电话,直接跟咱们社长喝一杯交杯酒。”   前几轮有个学姐输了,直接打给了自己的导师,那场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舒海灵是个愿赌服输的人,大着舌头拨通了电话。   “啊?才不是因为游戏输掉,也不是恶作剧,没有喝醉,我现在清醒得很!我说我要和你表白!”   说完她打了个酒嗝,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她在哪里。   舒海灵其实没有听出来是谁,醉眼朦胧地挂断了电话,甚至还报错了地名。   也不知道池舟是怎么找过来的,那个时候她已经脱掉了身上的小披肩,正在和台上跳钢管舞的热辣小姐姐PK。   池舟把她从舞台上拽了下来,手上的劲有点大,舒海灵揉着自己的手腕语无伦次道:“你怎么来了?你也输了要打电话吗?快打,我看着你打!”   她伸手在池舟身上翻找手机,触及到他微凉的肌肤,整个人无意识的朝他怀里挤,扒拉他的领口,把自己滚烫的脸颊埋在他的胸口。   舒海灵喝醉的时候是什么样池舟是见过的,他这时候才意识到她不对劲,身上像是着了火,寻着凉意就往上贴,没把自己的热度降下来,一把火越烧越旺,连带着池舟也是一阵燥意。   他拍着她的脸,瞳孔涣散,呼吸急促,眼角被体内陌生的欲望逼出了一丝泪意。   “我好难受,妈妈,我好难受......”   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舒海灵不知道要如何发泄,只是蹭着池舟的身体,他身上凉凉的,靠近一分自己就好受一分。   池舟托着舒海灵的臀,防止她作乱的时候掉下来。   灯影幢幢,震天的音响盖住了池舟的呼唤声,舒海灵听不到,也不想听,攀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上去。   池舟身上带着雪后冷杉的清冽和凉爽,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凝着那个时节的冰雪。   像是迷失沙漠的旅人找到了绿洲,舒海灵急不可耐地追寻着,企图用自己的舌尖撬开那一片水源。   池舟却毫无怜悯地推开了她,声音相当冷酷:“忍一下,先离开这里。”   明明那么热,他还往自己身上披衣服,四肢百骸的火和心里的委屈化作泪水爆发了:“我不穿!我就要脱!你老老实实不要动,让我凉一凉手就这么难吗?有没有一点同情心了,看不到我身上在着火吗?”舒海灵抱着脑袋蹲了下来,“算了,给我灭火器,快帮我拨打火警电话......”她的歇斯底里逐渐化作软绵绵的呻/吟。   池舟将她横抱了起来,舒海灵只知道他们离开了夜店,接下来的记忆都是错乱颠倒的,一会是池舟抱着她坐在冷水里,一会是他摸着自己的脸问:“你认得出我是谁吗?”   场景换了很多,浴室,沙发,床......那一晚似乎格外漫长,醒来的时候舒海灵躺在池舟的怀里,两人都不着寸缕,他的身上满是被指甲抓出来的伤痕,有的还流了血结了痂,看起来触目惊心。   昨晚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池舟吻她的眼睛,那样轻,那样温柔,像信徒膜拜自己的神祇,无关风月,是一种神秘而虚幻的渴望,舒海灵觉得很安心,抖落满身的尘埃,沉入自己的小世界里。   “我反抗了,没成功。”   这是池舟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为了表现他反抗的激烈程度,还给舒海灵展示了满身的伤痕。   舒海灵傻眼了,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女方一巴掌甩过去以示愤慨吗?她还没酝酿好要说什么话就被池舟抢了白,而且对方一副被糟蹋了的可怜样,倒让她成了罪人似的。   舒海灵裹着被子怀疑人生:“......所以是我把你给睡了?”   池舟边穿衣服边点头。   “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舒服的地方都难以言说,舒海灵闭了闭眼,事已至此,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洒脱一点,酷一点。于是拾起了地上的衣服,依稀能从破碎的布条上看出昨晚的战况,她理清思绪,开口说道:“昨天晚上喝的酒应该有问题。”   池舟的手停在衬衫的第三颗扣子上,“你还记得?”   “后面就不记得了。”她话音一转,“总之还是谢谢你把我带出来,后面发生的事应该也不是你愿意的,总之就当做......”   “当做没发生过?”池舟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舒海灵虽然不是这个意思,但也顺着他的说法走了下去,“你要是能这么想也好。”   池舟的衣裳穿了一半,又坐回到床上,眼里带着钩子似的:“昨晚你明明很享受。”   一本正经的说着虎狼之词,舒海灵朝后挪了挪,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说道:“你能不能把昨天晚上的舒海灵当成是另一个品种?你知道的,被药物支配的人是没有什么理智的,现在的我才是清醒的我,昨天的我根本就不是我。”   池舟没有被她弯弯绕绕的语句弄晕,条理很清晰:“可是我很清醒。清醒状态下的我遭受了你的......显然是我比较吃亏,不能随随便便就忘掉。”   说起来池舟可以算得上是一味解药,现在她吃干抹净痊愈了,总得付一点药费。   舒海灵很爽快:“我可以补偿你。”   池舟挑着眉懒洋洋地问:“怎么补偿?”不给她回答的机会又自顾自说道:“至少要接受补偿的那一方感到满足才行吧?”   是这个道理,舒海灵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当然了,补偿肯定按照你的想法来,你想要什么?”   “我已经说了。”   啊?说了什么?什么时候说的?舒海灵不明所以。   池舟笑了,微微偏头看着她,充满暗示的意味:“昨天晚上感到满足的人只有你一个。”   舒海灵:“......”所以呢?   “清醒的状态下,再来一次吧。”   刚刚拉开的窗帘又被池舟拉上,阳光一点一点消失,他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蛋隐没在一室昏暗中,唯有一双眼眸泛出奇异的光彩。   舒海灵:“......” 第四十五章   照片的事情不知道池舟是怎么搞定的, 总之尚程星没有再来找过她。一个星期之后,舒海灵在电视上看到了这位知名主持人,端庄大方, 字正腔圆, 坐在她对面的是传说中从不接受采访的舒氏集团老总,媒体称之为“一个年轻而又低调的精明商人”。   “爸爸上电视了!”   刚从幼儿园回来的池棠搬着她的专属小板凳坐在了电视机的前面。   “听说池总您向来不喜欢抛头露面, 是什么理由让您选择今天坐在演播室里?”   尚程星明知故问, 脸上虽然是笑吟吟的, 眼神却很直接。   池舟今天穿了一身深色的西服, 气质疏离,双手交握放在播音桌上,样子非常安静。   “传闻不可尽信, 我很享受这种现场直播的氛围。”   导播间的控制台后面,屡次邀请失败的工作人员们暗暗咬牙。   接下来尚程星按照台本的要求问了几个问题,池舟一一作答。   舒海灵剥着核桃想, 原来尚程星根本就是为了池舟而来,照片什么的只是一个借口,居然拐了这么大一个弯来请池舟, 这家伙又不是明星, 现场直播会有人看吗?   实时数据证明看的人还不少,男男女女,有关心本城经济格局的, 也有单纯为了一睹美色的,导播间挑了弹幕里最热门的两个问题打在提词器上, 尚程星扫了一眼念出来。   “池总,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咱们之前的节目, 上一期的嘉宾是益思科技的张维新张总, 他宣称会在三年之内超越舒氏,您是怎么看的?”   张维新,这个名字很耳熟,生日宴会上他向自己邀过舞,这家公司舒海灵没怎么听过,她把新鲜的核桃仁塞到池棠的嘴里,竖着耳朵听池舟的回答。   “每一个有梦想的人都值得被尊重。”   池舟的回答约等于没有回答。   “哦?池总您的意思是张总所言纯属痴心妄想?”名嘴的主持风格果然很犀利,尚程星显然很擅长激化矛盾,拉高观众的期待。   池舟继续滴水不漏:“有竞争才有进步,有压力才有发展。”   “益思科技给您和公司带来了压力是吗?”   池舟弯了弯嘴角:“对方应该会比较有压力。”   “不知道张总有没有在看我们的直播,希望他能听到您的回应。”尚程星整理了下稿子,表情微微放松。“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这是我替广大女性观众问的,大家都知道池总您英年早婚,为什么刚毕业就选择结婚?”   “英年早婚?”电视机前的池棠小朋友仿佛不能理解,她转过头问舒海灵:“妈妈那是什么意思?我的成语词典上好像没有。”   “这是一种惋惜遗憾的表达方式,意思是你爹年纪轻轻的想不开和你娘结婚了。”   池棠表示没有听懂。   舒海灵擦了擦池棠嘴边的核桃碎,“听听你爹是怎么回答的。”   这个问题没在台本里,池舟可以选择拒绝回答,他找了一下摄像机的位置,直视着镜头说道:“一时冲动。”   四个字引爆了弹幕刷屏,一行行问号排着队飘了过去。   舒海灵也捏爆了手里的核桃。   “从看到我妻子的第一眼起,想和她结婚的冲动就没有停止过。”池舟的目光似乎穿过了镜头,波澜不惊却又暗流涌动:“我不认为自己是早婚,恰当的时间做了一直想做的事,夙愿得偿,怎会嫌早。”   镜头切换至主持人,舒海灵盯着她一开一合的红唇,却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池棠小朋友还是没有听懂,仰头望着墙上的钟,神色焦躁。   “妈妈我可以换台吗?动画片马上就要播了。”   舒海灵动了动身子,大概按到了某个开关,音箱里传出一段舒缓的音乐,歌手动情的吟唱,像是歌颂爱情。   爱情是个什么东西,有人因为皮相而心动,有人因为个性而被吸引,池舟却说是冲动,舒海灵反而能够理解,想靠近一个人的冲动她也是有的。   只是这份冲动可以维持多久舒海灵并不清楚,因为她没有去思考太过遥远的事情,未来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此刻的心动是真的就足够了。   ......   格蕾丝女士最近很忙,除了在C大执教,她还要参加各种交际活动,生活助理Anson负责迎来送往打点人情,虽然是外籍人士但与人沟通毫无问题,说不通就靠手势,肢体语言非常丰富,且特别执着,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让对方get到他的意思。   舒海灵仿佛看到了金发碧眼版的钱晨意,他俩要是放在一起,应该会很有意思。   格蕾丝忙得停不下来,舒海灵也不好开口和她提去舞室授课的事情,Anson却是个细致的男人,为了感激舒海灵教他中文,特意和格蕾丝提了一句。   “周五晚上八点有一个小时。”   这是Anson整理出所有的行程之后,找到的一个空闲的时间。   “Grace很少会答应这种个人请求。”Anson的碧瞳里闪过一丝疑惑,“你是不是被她潜规则了?”   潜规则是Anson最近学的一个词,动辄就把这三个字挂在嘴边,不分场合与时机。   “能和自己的偶像扯上这种千丝万缕的关系,我是很荣幸的,但是你想岔了,我没有被潜规则,格蕾丝女士也不是这样的人。”   Anson理了一下思路:“所以你是否认了。为什么要说一长串的话来表达一个意思,say no 不就好了?”   舒海灵语重心长道:“中华语言博大精深,表面上我只是说了自己没有被潜规则的事实,实际上还潜藏着一种对格蕾丝女士的认同和尊敬。”她看了一眼懵懂的Anson,继续说:“你可以和我女儿一起学习中文。”   “你还有女儿?所以是一边上学一边挣钱养家?你丈夫去世了吗?”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舒海灵否认:“他尚且还健在。”   “那就是离婚了?”Anson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所以你一边上学一边打两份工,做Grace的助教,还从事舞蹈老师的工作。在我们家乡,男人会支付离异妻子一笔不菲的赡养费,直到孩子成年。贵国没有这样的法律吗?”   舒海灵不得不花费一点时间向国际友人解释一下中国有关离婚方面的法律条例,等到说完之后成功被Anson带到沟里,对方已经开始着手为她寻找下一任的丈夫。   “你对未来伴侣的要求是什么?具体一点,我认识很多条件不错的单身汉,你会考虑外国人吗?”   “她不会。”   Anson被突然出现的男子吸引住了所有目光,他的绿眼睛里瞬间放出了一种特殊的光彩,三步并两步走到池舟的面前,伸出手:“你好先生,有往娱乐圈发展的想法吗?”   Anson除了给格蕾丝做生活助理,还在朋友开的一家娱乐公司担任经纪人,见到池舟,他的星探雷达开启了。   “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池舟简单拒绝,然后看向舒海灵:“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她掏出手机一看没电自动关机了,“是有什么急事找我吗?”   “没什么大事,明天我要出差,临走之前接你回家吃饭。”   “要去很久吗?”这是池舟第一回 同她交代行程,如此郑重看来是要离开一段时间。   “也不是太久。”   明天就要出发有点突然啊,他俩现在也算是处于热恋期,甜蜜没有多久就要变成异地恋,舒海灵半是担忧半是兴奋。   “都说距离产生美,给彼此一点空间也是好事。有时差怎么办?咱们得约好通话的时间,对了,你去哪儿?”   比起她的激动,池舟就显得淡定多了。“A市。”   就在隔壁?这个异地比她想象的要近很多啊,没有时差也不错 。“那你去几天?”   “明天晚上就能回来。”   舒海灵:“......”   搞个毛线,你对出差的理解是不是有一点偏差?异地恋的新鲜感瞬间消失了。   在旁边观察很久的Anson终于搞明白了两人的关系,心直口快道:“Serein原来你除了养女儿,还要养小白脸,生活不易啊,这点薪水怎么够,不如考虑一下加入我的公司?”   小白脸瞥了他一眼,表情自然平静:“贵公司待遇怎么样?薪水低于八位数就不考虑了,我的花销大,普通的工作养不起。”   Anson被他的不要脸的言论给震惊到了,“在你们中国,吃软饭都是这么的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吗?”   舒海灵正在为Anson极速上升的成语水平感到欣慰,没注意到池舟凑过来的嘴唇。   他当着Anson的面亲吻了她的脸颊,然后用一种肉麻到令人发指的语气开口说道:“没办法,她就喜欢我这样。”   舒海灵:“......”   Anson:“......” 第四十六章   池舟出差当天, 舒海灵收到了夏辞寄过来的生日礼物。   大明星的签名照、一套夏辞代言的化妆品以及品牌方送给她的香水礼盒。   没花一分钱,把抠门两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对此,夏辞只回了一句话:“国际快递费花了我20镑, 看在你生日的份上就不找你报销了。”   舒海灵:“......”   十年过去了, 那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富二代败家子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转变之大堪比隔壁糖果铺的老板娘改行去印度尼西亚做淘金工人。   “香水盒子的夹层里放了几封信, 你打开看一下。”   按照夏辞的指示, 舒海灵找到了信, 原以为是死党写给她的酸诗情书, 打开来一看还有自己的笔迹。   念完初中之后,两人就没有同校,大学也是一南一北, 偶尔会互相写信,寄一寄明信片,信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无非是倾诉一下双方的日常,舒海灵的话显然比夏辞要多,往往都是长长的三四页纸, 夏辞的回信就简单的多, 刚开始是几行字后来越写越少,最后一封信甚至只给她回复了一个“阅”字。   舒海灵看着看着就发现了端倪,她写给夏辞的信中反反复复提到了一个名字。   池舟惹她生气, 池舟和她吵架了,池舟考了个什么证池舟得了什么奖, 明明是舒海灵自己的日常生活, 却怎么也避不开池舟的名字。   “昨天社团组织去爬山, 你猜我碰到谁了?池舟居然加入了志愿者协会跑到山脚下捡垃圾了!你敢信吗, 是池舟,不是王舟李舟,看见他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你上次说的感冒好了吗?我最近也常常咳嗽,去了医院都没看好,池舟为了折磨我给我做了姜煎鸡蛋,你知道我最讨厌生姜了,在他的逼迫之下一天吃了两次!简直是丧心病狂!”   “外语系的系花今天和池舟表白了,系花漂亮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怎么能忍受池舟的毒舌和冷漠呢?”   ......   难怪夏辞越回越短,舒海灵自己看了都想唾弃自己,她随手打了一行字:“小姐姐你是什么意思,控诉我对你的文字荼毒吗?”   夏辞没有回复,直接发了个视频通话过来。   伦敦时间傍晚,霓虹映照着落地窗,万家灯火隔着小小的手机屏幕传递过来,同一个时空下两种不同的景色。   “嫁给池舟的感觉如何?十年后的世界还适应的来吗?”   屋内明黄的灯光下,向来冷若冰霜的夏辞意外的很温柔。   “原来给我寄信是这个意思,妞,你怕我吃亏啊?”   夏辞没有百转千回的柔肠,给她寄信大概只是为了还原这些年的生活,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告诉她,她和池舟之间发生了什么。   “你吃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担心你做什么?”   傲娇属性的冰山美人真是让人心动啊,舒海灵给她飞了个媚眼,夏辞将床头灯调暗了一些,“最近过得挺滋润啊?”   这都被她看出来了,舒海灵笑眯眯地道:“小别胜新婚嘛。”   夏辞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能撑多久呢,这才几个月就被人家搞定了,组织对你很失望。”   “报告组织,我也想矜持一点的,奈何敌人太过狡诈,美色惑人,我投敌了。”   等组织批评完了,舒海灵望着夏辞冷艳的脸,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   “其实,夫妻生活也不是完全的和谐。”   “性生活不和谐?池舟不行还是你不行?”   夏辞耿直的吓人,她俩的对话总是无所顾忌,舒海灵也不矫情:“......应该不是我的问题。”   夏辞沉默了,舒海灵以为她正在为池舟的“不行”而默哀的时候,她开口了:“傻子,你是不是被发现了?”   “什么?”   “我到现在还能记得,那天凌晨被你一个电话从床上炸起来,听你花了两个小时跟我痛斥池舟是如何的辣手摧花如何的精力旺盛。”夏辞一脸苦大仇深,那些场景似乎还是历历在目,她纯洁的耳朵被舒海灵的污言秽语所折磨,一大早的就受了刺激。“现在你告诉我池舟不行?那池棠是怎么生出来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也是可能的......”舒海灵越说声音越轻,几次的亲密接触下来池舟的身体反应都不似作假,为什么总是在最后一步打住呢?   夏辞还在帮她分析:“你回忆一下自己是不是暴露了,也许在他的眼里,你现在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不能够吧......”她没有任何奇怪的举动,池舟也没有表现出怀疑啊。   这份笃定却在遇上范青女士后化为了虚无。   池舟不在,舒海灵负责去接池棠,幼儿园门口却看不到小朋友的身影。   老师告诉她是孩子的姥姥过来接走了,舒海灵心觉有异,一般情况下,范青女士都会提前和她说一声的。   “你怎么在这儿?”   赶到老宅,范青正陪着池棠在玩泡泡机,看到她出现,一脸的惊愕。   “老妈,你怎么一声不响的就把孩子接走了?”   范青领着孩子洗了手,让管家陪着她用了一些水果,然后才走到外边来问女儿:“你没和小池待在一块吗?”   “他出差去了,我为什么要和他一起?”   范青女士的第一反应就是:“你俩又吵架了?”   舒海灵摇头,“我俩好着呢。”   范青观察自家女儿的神色,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她反而叹了口气,微微皱眉:“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你为人妻子的,没有陪在小池身边,不像话。”   “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她怎么不知道。   “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范青脸色狐疑,“小池母亲的忌日,往年你都是和他一起的,今年怎么让他一个人去了?就算是吵架了也不能......”   范青女士还在说话,舒海灵的心却已经被震成了齑粉。   池舟母亲的忌日......   那些从前被她忽视的画面猛然浮现在脑海里:当她提起双方父母的时候,池舟紧绷而沉默的样子。   原来池舟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她早就漏了陷。   难怪那天的生日蛋糕上插的是十七根蜡烛,池舟什么都知道了,他为什么没有拆穿自己呢?   她一无所知还在池舟面前遮遮掩掩,这些时日的小心谨慎都成了一种多余,在池舟的眼中,她是不是很可笑?舒海灵又惊又怒,惊的是池舟的配合举动,怒的是自己,还是太傻了,怎么就以为她骗过了池舟那样的人精呢。   “墓园在哪里?”   ......   到达A市的时候下起了小雨,雨丝斜斜的刮在透明玻璃上,四面的景物都披上了一层晦暗,灰蒙蒙,暗沉沉。   盘山公路像一条蛰伏在深山里的巨龙,被雨水浸润过,森然而冷寂。道路两旁是不知名的紫色野花,经风沐雨,飘摇的厉害。   好心的司机送了她一把雨伞,舒海灵在墓园门口下车,往上望去,稀稀落落几个人影。   她没有给池舟打电话,也不能确定他此刻是不是还在墓园里,冲动地来到这里,原以为是求一个理由,却被雨水浇灌的冷静了不少。   雨声遮住了一方世界的尘嚣,撑着黑伞的老妇人缓慢地行走在半山的坡道上,雨天路滑,老妇人步履坚定,背影很单薄,一步一个脚印来到墓碑前坐下,黑伞盖过了她的头顶,舒海灵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坐姿端正,风骨清臞。   今天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日子,池舟大概没有什么心情来倾听她的心声。连母亲都特别交代让她不要和池舟吵架,忍耐克制,一切都为了安静的缅怀故人而让步。   想问的话明天也可以问,不急在这一时。雨下的更大了,砸在她的伞顶,膝盖以下都被风雨打湿了。   早上A市还没有下雨,也不知道池舟有没有带伞。   迎面遇上刚才看到的老妇人,她一手撑伞,一手捧着白花,有一片花瓣落在舒海灵的脚下,她顿了顿:“老人家,雨太大了路不好走,先在旁边休息一下吧。”   坡道前方有一座小亭子,地方不大只能站下三两个人,舒海灵携着老人走过去,收伞的时候发现伞骨坏了,收不回去她默默放在脚边挡雨。   “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走的时候却下这么大的雨,不知道是不是老伴在挽留我。”老妇人面容端和,目色清明。   这种时候舒海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妇人也没有要她开口,自顾自的说起来。   “老伴是前年走的,生了一场大病,也算是解脱,这辈子没吃过什么苦,临终了却遭了一场折磨。好在他看得开,没有什么牵挂,走的也坦然。”   老妇人看着舒海灵眺望远方的神色,微微一笑:“年轻人不像是来扫墓的,在找人吗?”   墓园太大,到处都是青松绿树,舒海灵扫了几圈没找到池舟,大概已经走了吧。   “嗯,来找我丈夫。”   老妇人朝东边随手一指:“那边似乎有个人影。”   舒海灵张着脖子望过去,没看到什么人影,她的视力竟然还不如老者。   又等了一会儿,雨终于小了一些,老妇人起身欲走。   “我送您下山吧?”坡道上泥泞深陷,下山比上山更难些。   “不必了,我孙子来接我了。”   离开之前,老妇人把手里多的一束花留给了舒海灵,意味深长道:“两手空空不合适。”   舒海灵也是打算离开的,接过花来却改变了主意,她又朝着方才老妇人指的地方望了一眼。   这一眼却有了新的发现。   隔着松柏和青石,那人站在雨幕里,身后是被水洗得透亮的碎叶,四目相接,亭外的凉雨似乎跟着落进了心里。   他的身形笔直成了一道孤单的影子,和凄凉悲怆的环境贴合,漂亮是漂亮的,就是看着冷清。   云销雨霁,舒海灵捧着花走过去,带着点埋怨的语气:“来看母亲也不和我说一声。”   素来沉静的眼眸泛起涟漪,池舟像是笑了一下,“是我不对。” 第四十七章   轿车顺着山城步道一路向下, 古木华严,水滴从叶子上滚落,空明翠色扑面而来。山峦叠嶂, 远方有炊烟袅袅, 天上一轮薄月高悬,像造诣高深的山水画家信手一挥, 古朴和雅致的气韵跃然纸上。   舒海灵坐在副驾上看导航:“前面左转就到镇上了。”   继续开了十分钟左右, 终于驶离墓园范围, 院落林立, 红灯笼高高挂起,隐隐可见一家民宿。   “靠边停吧。”   池舟刚停好车,舒海灵已经办好了入住手续, 她熟门熟路的引着他上西边的独栋小院,脚步轻快。   池舟跟在舒海灵的身后,迈过一级台阶, 问她:“你以前来过?”   “嗯,从前来A市旅游,提前做过攻略, 这里人少清静。”   说话间已经到了地方, 舒海灵推开门,转身看着池舟:“你先去洗一洗。”   他没带伞,方才淋了不少雨, 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鞋上也沾染了泥土, 这副模样多少有些狼狈, 舒海灵觉得有些稀奇, 脱下精致的衣装, 反而显出他少年时候的清爽和恣意。   浴室里响起水声,舒海灵坐在床头看窗外景色,只能看到绵延的远山,山上的墓园却是瞧不见的。   骤然在这里见到她,池舟显得有些意外,微怔之后便是明了,她手里拿着祭祀用的白花,所来为何一目了然。   舒海灵见到了池舟的母亲 ,墓碑上的照片是彩色的,澄澈双眼蕴着温山软水,让人联想到江南的丝雨町田和夕丛山雾。   红颜薄命,离开人世的时候尚不满四十。   “她病的时候瘦得脱相,没让我拍照,这张照片是在我去拍证件照的时候顺便拍的,那时候她还很年轻。”   说起自己的母亲,池舟的声音很平静,神色却是少见的温和。   “在她走后我才开始拍照,习惯留下那些美好的回忆,至少怀念的时候不至于面容模糊。”   舒海灵想起池舟办公室里满橱窗的照片,原来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喜欢摄影的。   墓碑前堆着几束马蹄莲,天鹅颈的花材,没有重叠的花瓣,线条简单,无需额外的点缀,神似墓主人的气质。舒海灵腾出一小片空地,把手里的白菊花放在马蹄莲的旁边,闭着眼睛默念了几句话。   回来的车上,池舟问她说了什么话。   无非是生者安好,逝者安息。   舒海灵卖了个关子:“媳妇跟婆婆说的悄悄话,你最好别听。”   池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不是骂我来着?”   舒海灵嗤了一声:“是啊,骂你耍心机藏得深,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说,看我演独角戏很爽是吧?”   “你对我有戒心,挑明了怕你不安。”池舟为自己分辨了一句,然后很识相地道歉:“是我没有给你安全感,你那样抗拒我也很正常。”   舒海灵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看到池舟低三下四,心里就舒坦了不少。   “谁叫你从前那样欺负我,你是不是很后悔?”   车子驶过一段崎岖的山路,池舟沉吟了下说:“我不后悔,你那时候满心满眼都是别人,我没有位置,挤也要挤到你的心里。”   舒海灵震惊了:“哪怕因此而被我讨厌?”   “讨厌也比无视强多了。”池舟唏嘘:“你大概不知道,我们有过无数次擦肩而过,而你从来都没有回过头。”   舒海灵继续震惊:“你这么一尊大佛杵在眼前我居然能做到视而不见,太牛了!原来这种心如止水的境界我也是短暂的拥有过的。”   “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韩城?”   韩城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蹦出来依然很膈应。   “我见过你们相处,而你的感情太过直白。”舒海灵面对韩城之时的羞涩和不自然是根本无法隐瞒的。   “连你都看出来了,可恨他是一块木头,我怎么就......”   池舟打断她:“是岳母告诉你我今天会来墓园吗?”   提起这事舒海灵就来气:“为了你,范青女士还训了我一顿,什么为人妻子的责任和义务,明明是你不说,害得我挨骂,她老人家从前就喜欢你,偏袒你,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要靠边站,这是什么道理?”   “可能是我没有母亲,所以岳母心疼我。”   池舟的声音明显沉了下来,刚才在墓园里都没有这样,舒海灵知道他是故意示弱,男人在女人面前装可怜不就是为了博取同情嘛,女人心软,很容易就把同情升华成爱情。   这样的套路是池舟惯用的,舒海灵都腻味了。“少跟我来这一套,我早就看透你了。”   “刚才在墓园看到你出现,我很高兴。知道你生气,即便如此还是来了,岳母心疼我,你的心疼也不比她少,自从我们婚后,每年这个日子你都会陪在我身边,原以为今年只有我自己了,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车载香水散发出冷冽的幽香,提神醒脑,舒海灵听见池舟有些羡慕的声音:“岳父岳母给了你全部的爱,你在这样的环境长大,心性平和,单纯善良。”   “眼里有光的孩子总是吸引我这样的坏小子,遇上我算你倒霉。”   舒海灵这辈子遇上的坏小子只有池舟一人,这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幸运。   她板着脸,恶狠狠地说:“敢对我不好你就死定了,从前的事情我大度不计较,往后你再欺负我,我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你的。你要知道,我们搞艺术的都是很潇洒的,爱情虽然不是可有可无,但没有爱情,我过得一样很好。”   池舟知道舒海灵是真心的,她会真心的去爱,真心的难过,也会真心的放手,一旦她不爱了,就算两人有个孩子做牵绊,她也是会潇洒转身的。   她的个性其实很酷,池舟向来明白,他握住她的手,就像握住了往后余生的所有幸福。   ......   这里的民宿标配都是两张床,并排靠着,中间放了一个格挡的木柜子,舒海灵嫌碍事,把它挪走了。   两张床并为一张床,她躺在池舟的怀里,静听窗外雨打芭蕉,日子就这么静静的流淌,让人感到安心。   “下回把池棠也带上,你有没有发现,她长得有点像你母亲,尤其是鼻子,原本我以为是像你,现在看来更像婆婆,自然协调。这孩子真是集合了家族所有的优秀基因,太会长了。”   舒海灵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池舟的下巴,难怪她会有生二胎的念头,她喜欢孩子,小时候的梦想是开一家幼儿园,童心相伴,她能活到长长久久。   “去年正好是周末,带池棠来过,她那时候还小,什么也不懂,大人做什么就跟着学,小脑袋磕磕碰碰的还撞出了一个包。明年可以带她过来,这个时节还有她爱吃的鲜花饼。”   舒海灵听着池舟胸腔里的震动,感觉很奇妙,她侧身趴在他胸口细听,渐渐觉得池舟的身体有些热,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不会是发烧了吧?”淋了这么多雨,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了。   池舟重新抱了她一下,“不是发烧,你懂吗?”   火热的东西抵着她的大腿,舒海灵沉默了。   “今天是你母亲的忌日。”   “嗯。”   “需要禁欲。”   池舟疑惑:“这是哪里的规矩?”   舒海灵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合适。“我还是把床推回去吧。”   池舟握着她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带,舒海灵才起身又跌回去,重重地撞进他的怀里。   “放心,我什么也不做。”   舒海灵当然是放心的,前几次都是忍了下来的,不要小看池舟的耐性,这家伙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是个狠人。   “你会不会觉得我还是个孩子?”   池舟没有否认:“是有那么一丝丝犯罪的感觉。”   “所以你打算忍到什么时候?”舒海灵转了个身,面朝池舟。   “我不知道,你别招我就行。”又把她翻了回去。   舒海灵做了个鬼脸,“要是我自己愿意呢?”   池舟:“......”   “你怎么不说话?”   “......”   “装睡呢?”   过了半天,池舟才开口:“没有。”   舒海灵叹了口气,跟他抱怨道:“莫名其妙就忘记这么多事情,要是我能恢复记忆就好了。”   池舟沉默了许久,将她搂的更紧了。   “不着急。”   “我原本还以为自己穿越了,现在看来应该是失忆,前阵子脑海里偶尔会出现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像是我自己的记忆,不知道为什么就丢了。”舒海灵推了推池舟的手臂:“我失忆之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情受了刺激,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没有。”池舟语气淡淡:“想不起来也不用勉强,顺其自然就好。”   窗外风急雨大,一道闪电照亮半个屋子,舒海灵看着墙壁上两人紧紧相拥的影子,逐渐犯困。   “你觉着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很好吗?失去了那么多爱你的记忆,你不伤心吗?”   没等到池舟的回答,舒海灵打了个哈欠,就在她以为池舟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说话了。   “只要你身体健康事事顺心,我就满足了。”   舒海灵的睫毛微微颤动,她贴着他的脖子,很是依恋。   人活在世上不能想得太多,所求简单所愿真诚,即便是池舟这样贪心的人,真情流露也是如此质朴。他不在乎她能不能恢复记忆,只在乎她这个人,在乎此时此刻。忘了就忘了吧,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创造属于他们的美好的回忆。   她得好好记住这一夜两心相依的温情。 第四十八章   周五晚上八点, 格蕾丝女士应邀前往Stardust授课,助理Anson七点半就在星湖湾的楼下等待,却迟迟没有等到格蕾丝下来。   格蕾丝没有特别的爱好, 平生最喜美酒, Anson怀疑她醉酒误事,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他敲了格蕾丝家的大门, 里头却传来争吵的声音。   格蕾丝的前夫专程从比利时飞来中国求复合, 妻心似铁从不吃回头草的女人狠狠骂了前夫一顿, Anson进去的时候,格蕾丝正拿着烟灰缸要往渣男脑门上敲,被Anson一把拦住, 好言相劝才把执着的男人劝走。   七点五十,Anson接到舒海灵的电话,他犹豫了一下, 看向蹲在角落里平复呼吸的格蕾丝,比了个口型:“Are you ok?”   格蕾丝缓慢地点了下头,Anson这才回复:“有点事情耽搁了, 可能要晚一点。”   “你们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们。”   Anson以为舒海灵口中的“接”不过就是打车过来, 结果人家开了一辆豪华的保姆车,车身超过五米,车内配备化妆台洗手间, 还有闭路电视和隔音密室,Anson又看到了后排的电动按摩器, 顿时两眼放光。“这是你的车?”   “我借的。”舒海灵定睛望着格蕾丝, 浅浅一笑:“能邀请到您是我的荣幸, 车里还准备好了茶点, 不用担心时间问题,请吧。”   享受完一次按摩,正好到了目的地,金碧辉煌的标志性建筑在道路两旁灯光的照耀下,华美而富丽。   “市立歌剧院?”Anson环视一圈,“你们工作室在这附近吗?”   “今晚就在这里授课。”舒海灵已经看到台阶上钱晨意的身影了,她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工作室地方太小,成员们期盼见到您,全部都来了。”   能容纳下2000名观众的大剧场只坐了不到两百人,全部围在中央位置,格蕾丝一进来,现场爆发出的呼喊声甚至超过了她曾在皇家歌剧院表演的时候。   学生的热情是老师讲课的动力,格蕾丝一扫先前的低落心情,登上偌大的舞台,以她闻名中外的舞剧《夜莺与蔷薇》开场,表演了舞剧高/潮的一段独舞,借此和大家聊了聊舞蹈核心训练的方法。   大师就是大师,简单的几句话就令众人茅塞顿开,机会难得,舒海灵坐在第一排提醒成员们提问,有几个胆大的还上台跳了一段,格蕾丝全都耐心指点,还夸了许莲心几句。   她意识到这些热爱舞蹈又有不错基础的年轻人们不比舞蹈学院里接受专门训练的学生要差,同时又对舒海灵高看了一眼,听说这里面绝大多数人都是因为她而聚在一起的。   自身足够优秀才会吸引到优秀的人才,而且她看得出来,Serein不是满足于现有成就的人,如果有更高的艺术殿堂可以攀登,她应该要牢牢把握住这次机会才是。   格蕾丝爱惜人才,上完课又和舒海灵提了一下进入皇家歌舞团学习的事情。   Anson在一旁听了,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肢体动作大开大合:“Grace你说的是真的吗?上回菲利普家族的小女儿想进舞团都被你拒绝了,Serein难道比她还要厉害?”   Anson的眼中,舒海灵就是个包养小白脸的富婆,今天把歌剧院包下来的举动也很高调,让他这个打工人连连感叹,有钱人家的子女要么搞事业,要么搞艺术,能把艺术搞成自己事业的却是凤毛麟角。   凤毛麟角,这个成语他没有用错吧?   语言大师钱晨意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目光,然后态度一转,很是傲慢:“虽然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什么菲什么普的女儿,但我们Serein绝对是个天才。”   当着格蕾丝的面夸她是天才,厚脸皮如舒海灵也退缩了,不好意思道:“我还差得远呢。”   Anson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你是拿钱贿赂了Grace吗?”   格蕾丝表情严肃:“请你不要玷污艺术。”   “玷污是什么意思?”   格蕾丝:“......”   又是语言大师钱晨意扯着孩子上后台解释了一通,好半晌,Anson恍然大悟,指着舒海灵,学以致用:“所以你玷污了小白脸。”   舒海灵:“......”   钱晨意满脸疑惑:“什么小白脸?”   “一个误会。”她才不要告诉别人小白脸说的是池舟呢。   先后把格蕾丝和Anson送回去,钱晨意只身返回工作室,坐在扩建之后的办公桌后头,点了一支烟,神色寂寥。   烟丝缕缕缠绕,正像他纠结不已的心情。   “谁在那里?”   灯光亮起,回来拿舞蹈录像的舒海灵和钱晨意对上了眼。   “学长你怎么不回家?”   钱晨意掐灭烟头,“马上就走。”   “有心事?”   钱晨意僵了一下,二郎腿交叉换了个位置,“学妹,你要跟着格蕾丝一起去皇家歌舞团吗?我听那个外国佬说,如果去至少要三年。”他抬起头,语气急促:“我不是阻止你,如果有这么好的机会,肯定是要去的,只是......”   舒海灵明白他想要说什么,一边是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一边是刚刚走上正轨的工作室,如果她此刻离开,舞团定然人心浮动,因为她来的家伙也有可能因为她走。   工作室是钱晨意的命根子,舒海灵不善打理最多算是个灵魂人物,钱晨意才是背后的老板,指望打响名气挣钱。他知道学妹是富家女出身,不在意金银俗物,哪怕工作室就此解散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因为这点收入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他不确定她的玩心能够坚持到什么地步,凭借一时的兴趣建立起来的工作室,本身就是不稳定的。   “学长您太看得起我了,我也是个俗人怎么可能不为金钱所迷,成立工作室除了是爱好,也是为了赚钱。咱们现在发展的这么好,队伍越来越壮大,我心里也高兴。”   舒海灵在钱晨意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他盈满血丝的眼睛,心里一阵恍惚。   记忆里似乎也有这样的场景,朝气蓬勃的少女,阴沉不爱笑的青年。   “我看了你今天的辩论赛,真的很精彩,关于金钱的追求是否和道德并行的那一段,观点特别新颖。我想成立一个工作室,学长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种恳切,追名逐利也好,见钱眼开也罢,都是人类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只要不被金钱迷了心窍就好,学长的才华是我欠缺的,您也看出来了吧,我和你一样恳切,所以学长要不要考虑一下?”   舒海灵以为钱晨意永远都是笑容满面精力全开,原来学生时代的他是很内敛的,同时也很谨慎,钱晨意足足思考了一个月才给她答复。   我们都是普通人,没有什么伟大和崇高,只是在挖掘自己身上的闪光点,同时也在期待被别人照亮。   舒海灵承诺道:“工作室不止是学长的心血,也是我的,我当然不会看着它解散。”   “所以你打算放弃这次机会吗?说句你不爱听的,你已经不再年轻了,错过了可能就是永远错过了。”明明心里希望学妹留下,真的得了她承诺的时候,钱晨意反而过意不去了,他不应该那么自私。   为了彼此考虑的心情是一样的,舒海灵笑着说:“未必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格蕾丝给了我一个期限,学长,三个月之内我会找到方法的。”   学妹脸上自信的笑容一如当年她邀请自己组建工作室那样,一样的坦然,一样的坚定。   钱晨意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和当年同样的话来:“好,我相信你。”   ......   其实舒海灵很清楚,她没有钱晨意想象的那样坦荡,她的考量中也掺杂了自己的感情,让她孤身一人前往异国他乡,还是三年,抛下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不太现实。   她还没有和池舟说起这件事,也很好奇他是怎么想的,不过他今晚加班,舒氏刚和微众生物签下了一个大单,双方都很忙碌,许莲心也和她吐槽,最近爸爸总是不着家,见池舟比见妻女都要频繁。   电视剧里的总裁风花雪月为爱痴狂,到了池舟这里,就只剩下工作,舒爸爸在位的时候也没有像他这样拼命,如今的舒氏远甚从前,规模早已经翻了好几倍,外界估值,甚至还要超过从前稳居业界龙头的泰新集团。   而泰新集团已经破产了,听说也和池舟有关,舒海灵偶尔看一看财经新闻,泰新集团总是被当做反面教材拉出来反复鞭尸,而提起泰新,就不可避免的会提起池舟。有人赞他雷霆手段也有人骂他心狠手辣不留活路,生意场上什么样她管不着,家庭生活却得依着她来。   十点半了,说好的忙完就给她打电话,看来这家伙又废寝忘食了。   舒海灵在碧霄楼打包了一份夜宵,来到舒氏大楼底下,果然只有六十六楼还亮着灯,她拿出手机要叫池舟下来,想想还是算了,来都来了还是送上去吧,而且她不亲自盯着,池某人很有可能阳奉阴违。   办公室的玻璃门微微掩着,透过敞开的一丝缝隙,可以看到池舟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打电话。   桌边摆着家里的黑色三层保温盒,里面是王管家精心做的饭菜,没有打开过的痕迹,这家伙难道不饿吗?   舒海灵见他在讲电话没有立刻进去,等候的工夫听到池舟的声音响起来,有些冷,蕴藏着让人颤抖的风暴。   “我不会收手的,走到今天每一步都要精准计算,我花了多少心血,你一句简单的放下就能消弭从前的仇恨?”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停手?就凭益思的张维新?他连孙柔都不如,你如今只剩下这一枚棋子可用了?那这一局棋你注定要输。”   “你能利用他们,我也能,顺手而已。我连自己人都能赶尽杀绝,你没有我心狠,所以你输。”   “如你所说,舒氏就是趁手的武器,用来打击你,这才是刚刚开始,我会毁掉你珍视的所有,金钱、名誉、权势。你会见到我的,在你失去一切之后。”   池舟转过身,眸光里的冷漠和讥诮尚未敛起,舒海灵乍然撞了上去,像撞上了尘封千年的冰山。冰山坚不可摧,她这艘小小的船只却迷失在陌生的航线里,满心惶惑。 第四十九章   “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不安全, 下次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池舟接过舒海灵手中的餐盒,触及她的手指, 冰冰凉凉。她有手脚冰凉的老毛病, 婚前比较严重,产后经过调理好了不少, 现在是大夏天, 晚上更是闷热, 舒海灵却一身凉意。   池舟端了一杯热水给她暖手, 微微蹙眉:“明天让黄医生来家里一趟,还以为上次开的方子效果显著,没想到却是治标不治本。”   舒海灵握着杯子, 里面倒映着她凝重的容颜,她扯一扯嘴角,侧首看他:“你吃饭了吗?”   池舟顿了一下, 语气心虚:“还没,正打算吃。”   舒海灵淡淡道:“先吃饭。”   碧霄楼的食物做得很精致,池舟却没吃几口, 舒海灵看着他放下筷子, 目光澄澈 :“吃饱了?”   “不是很饿。”   吃饱了就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舒海灵扫了一眼铺在桌面上的文件,看到的几份都签好了池舟的姓名,压在《大生物材料与低碳环保》下面的, 是一份泰新集团的破产申请书。   原来如此,想通了几个细枝末节的地方, 舒海灵心中基本有数了, 她略一思索, 问道:“泰新集团的池中衡是你的什么人?”   池舟垂着眼睫, 神色让人瞧不清楚。   “是我血缘关系上的生父。”   舒海灵还是从舒父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那时候她还在上小学,舒父坐在书房里巡视他的商业版图,她不小心用颜料涂抹了一小片地方,原以为会被舒父责骂,不料他却是破口大笑:“我女儿果然有眼光,十年之内必然吞掉泰新,忍气吞声了这么久,早晚有一天要让池中衡后悔和我作对!”   池中衡并不是家中长子,却有着远超长子的才能,娶了京城谢家的女儿之后地位稳固,野心勃勃,他在商场上纵横捭阖,妻子谢氏也在名媛圈里作威作福,她自诩书香门第,瞧不上范青这样的暴发户,在宴会上出言羞辱。范青女士心胸开阔并没有放在心上,舒父却记在了心里,将这笔帐也算到了池中衡的头上。   舒海灵对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陌生,完全是因为舒父时不时就要骂上一骂。   泰新集团的根基在A市,池舟母亲的墓园也在A市,联系池舟之前所说的话,他是池中衡的私生子,母子二人饱受谢家女的折磨,所以他要复仇。   舒海灵走到池舟身前,抬起他的头,逼视他的双眼:“舒氏集团是你复仇的工具?”   池舟没有否认,双手交握支在腿上,声音很平静:“借力打力,各取所需,我和舒氏的利益一致,仅此而已。”   他的眼睛总是暗藏玄机,舒海灵以为自己看透了他,因为他的态度总是如此坦荡,哪怕是现在,随手摊开的文件也证明了他的无心隐瞒。   他做的很好,舒氏集团在他的手上辉煌灿烂,不可同日而语。公司裁员,舒父的坚定支持者黄仲廷卷铺盖走人,池舟排除异己大权在握,又与微众生物达成战略合作,没有人能阻止他的征伐,连舒父站在这里,都只能叹一声后生可畏。   池舟对舒氏有功,舒父做不了卸磨杀驴的皇帝,也不愿意做这个恶人,原因也很好猜,池舟的手里握着舒父的命脉。   舒海灵放下杯子,水花一震,茶汤不再平静,她的声音却比自己想象中要冷静。   “你当初和我结婚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舒氏?”   舒海灵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问出这个问题,舒家不爱搞商业联姻那一套,舒父舒妈是打心眼里疼她。   “将来一定要招个上门女婿,让灵灵一辈子都留在我们身边。”   舒父说的话被范青女士怼了:“什么上门女婿,孩子喜欢谁都行,嫁到男方家也没有问题,只要她高兴。”   “对对对,只要她高兴,有舒氏做靠山,我看哪个敢欺负她!”   “又来了,人家是娶你的女儿又不是娶你的公司,动不动就把舒氏挂在嘴边,你的意思是咱们女儿还没有一个破公司有魅力?”   “又不是只有你爱孩子,说什么都是错的,我不说了。”   范青女士白了丈夫一眼,“知道自己讨人嫌还不走,厨房里炖好了老母鸡汤,喝完赶紧去上班。”   舒父还颇为得意,觉得老婆嘴硬心软,喝完汤屁颠屁颠的走了。   范青转头就叮嘱女儿:“将来你最好找一个好拿捏的,像你父亲这样的,家宅才能安宁。”   时过境迁,舒海灵没有听母亲的话,找了一个完全相反的类型,是以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们像浪漫电影的男女主人公那样长久对视,配上情意绵绵的音乐,微微闪烁的打光,那场面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心动和情动。   然而他们并不是浪漫电影的男女主人公,只是芸芸众生里两个不一样的个体。   “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池舟表情隐忍,手背上的青筋却暴露了他的动容。   看来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舒海灵换了一种问法:“既然大仇得报泰新已经在你手上破产,那么你能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离开舒氏吗?”   池舟这一次答得很快:“我不能。”   舒海灵闭上了眼睛,身体发冷,心更冷,池舟的诚实像一根突兀的刺扎在了她这些天格外柔软的心尖上。   “益思虎视眈眈,与微众的合作尚未走上正轨,舒氏局面不稳,我不能这个时候离开。”池舟抱着她,手臂勒得很紧,“我的目的或许不纯,但爱你的心没有掺杂一丝利欲,我可以走人,但不是现在。等到事情了结,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要轻易就定下我的死罪好吗?”   认识池舟这么多年,舒海灵第一次听见他声音里带着恳求,无所不能的池舟也会有求而不得惶惶不安的时候。   如他所言,舒氏确实离不开他,不考虑自己的感情,维持现状才是明智的选择。   做人不能太较真,一旦较真就容易受伤,什么死罪活罪,她又不是生杀予夺的统治者。   “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舒海灵的心头涌上了一阵乏力感,“我开玩笑的,你不必当真。”   “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着我?”   池舟很执着,某种程度上他们还是比较相似的,都是一根筋的人,舒海灵睁开眼,池舟一脸的落寞,深邃的眼眸里盛着化不开的阴郁。   何必呢,他可以拥有美好的未来,她也可以。   “今天我来找你,其实是为了和你说一件事。”   浓密的眼睫轻颤,舒海灵的手指在他脸上流连,这样的表情不适合他。   “格蕾丝邀请我去皇家歌舞团进修,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我很心动。”   池舟怔了一下:“你要离开?”触及舒海灵平和的视线,他心里一痛:“这样的机会当然很好,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但我希望你不是在盛怒之下做出的冲动决定。”   被他说对了,舒海灵是有些冲动,但话出口又觉得可行,她暂时没法面对他,学习可以使人心静,范青女士总和她说,想不通的时候就去学习,没有什么比学习更能让人走出混乱了。   还有三个月,工作室的事情也容易解决,她以进修的名义离开,每个月还是可以远程互动,编舞训练一样不落,还能把自己学到的新东西教给大家,皇家歌舞团的名声比Serein更吸引人,怎么说也是给工作室镀金,现在要做的就是安抚人心。许莲心年轻气盛,实力拔尖但不善与人打交道,Cindy从旁协助,钱晨意总揽大局,有他们在,工作室不会垮。   她本就是吉祥物一样的存在,在国内还是在国外,没有太大的分别,视频授课也是可行的。   这样备受打击的时刻,她居然想出了两全其美的法子,想必学长也不会不同意。   “见到格蕾丝的第一面她就和我说了这件事,所以不算是冲动,我已经考虑了很久。”舒海灵这话真是发自肺腑的真诚,她甜甜一笑,“你也是支持我的,对吗?”   笑容刺目,这是她的理想,不是什么离开的借口,可是池舟却觉得他要失去她了。   “要去多久?”   “三年。”   三年,足够她整理完自己的感情,将他这个人从眼里心里完完整整的剥离了。或许根本用不了三年,她来去如风,个性也像风一样潇洒,得知韩城心有所爱的时候,她只用了三天就走出来了。   舒海灵不是一个长情的人,更不是一个会让自己沉浸在无谓伤痛里的人,她付出的感情不会收回,没了就是没了,她还有更多更好的爱留给别人。   池舟做不到像她那样洒脱,他对她的渴望和占有欲已经盖过了自己的理智。   “转换一下心情也好,但是我不会放手的。”池舟面皮紧绷着,声音低哑,像恶魔发下永生禁锢的毒誓:“我自私、虚伪、乏善可陈,但也庆幸这就是我的样子,所以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你。”   “舒海灵,你不要抛弃我。”   明明是祈求的话语,却被他说得像是一种威胁。   池舟是偏执的,同时又有最好的耐心,如果他一早就有掌控舒氏的打算,那么这一张罩住她的网大概编了十年。   舒海灵磨不过他,只能好言相劝:“也许你没那么喜欢我,分开以后你会发现那不是爱,只是一种习惯,没有我你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池舟更加用力地抱紧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欲望和疯狂。   “那不可能。” 第五十章   “我送你回去。”   整理好桌面的文件, 池舟抄起车钥匙准备送她回家。   舒海灵拒绝:“不用,文彬哥送我来的,他会负责把我送回去。”   文彬是范青的司机, 舒海灵问她借了保姆车, 范青顺便也将文彬借给了她。   从六十六楼望下去,加长版保姆车浓缩成了一个乌黑的小点。   池舟放下了钥匙, 薄唇抿成一条细线:“那也行, 到家了给我个电话......短信也行。”   “我不回家, 今晚回舒宅。”   “这么晚池棠已经睡下了, 你带着她移动不方便,安心在家里住吧,我最近睡公司。”   为了让她放心, 池舟推开了套间的门,一张床,一面衣柜, 干净整洁,是每日都打扫的样子。   舒海灵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池舟坐在舒海灵方才坐的地方, 那杯为她斟的茶水一口都没动, 早已凉透,他端起来一饮而尽,只觉苦涩难咽。   ......   舒海灵靠在冰丝坐垫上, 满脑都是池舟的模样,一会是他落寞寂寥的背影, 一会又是他冷漠阴鸷的表情, 以退为进装可怜, 他爱睡公司就让他睡一辈子好了, 她是不会再过问一句了,越想越气,她把放在座椅上的毛绒玩偶狠狠扔在脚下。   “吵架啦?”   文彬从后视镜里看到舒海灵的表情,嘴角简直挂了一个油壶。   舒海灵这才想起来车里还有一个人,捡起兔子玩偶坐的笔直:“没有。”   “刚刚还兴冲冲地跑到碧霄楼打包夜宵,这会就气成河豚,一看就是小夫妻闹矛盾了,我还不懂嘛。”文彬叹了口气,“当初我和你嫂子也是吵架,气头上说的难听了一些,她带着孩子就回了娘家,一年只准我看两次,我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情绪宣泄完了就好好沟通,各退一步,海阔天空。”文彬完全是过来人的口气。   舒海灵现在是听不进去任何劝言的,只是道:“文彬哥,你别和我妈说啊,她知道了肯定要训我。”舒宅肯定是不能回的,她若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去,范青女士定然要问起她心爱的女婿。   文彬淡笑:“你看我像是那多嘴的人嘛?”   过了两天舒海灵就接到了范青女士的电话。   “听说你和小池吵架了?”   舒海灵:......文彬哥这个大嘴巴!   “没有的事。”   “你还想瞒我,今早我给王管家打了电话,她告诉我小池昨晚没有回家。”   到处都是范青女士的眼线,舒海灵无奈又生气:“夫妻吵架外人少掺和,妈你别管。”   范青女士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谁想管了?我是担心我外孙女,你俩吵架孩子看到了会怎么想,把糖糖接到家里来,就说是外婆想她了。”   舒海灵看着在餐桌边用早饭的池棠,顿了顿:“我问问她。”   一向很听话的池棠小朋友却连连摇头。   “外婆需要糖糖,妈妈也需要,妈妈不高兴,糖糖可以说笑话逗你开心。”   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四岁的小孩子都察觉到了。   舒海灵心中愧疚,抱了抱小家伙,轻声慢语:“妈妈没有不高兴,今天是周末,糖糖想去哪里玩?妈妈陪你。”   敏感的小家伙没有问为什么爸爸不陪她一起,而是亲了亲妈妈的脸颊,非常懂事:“妈妈去哪里,糖糖就去哪里。”   半小时后,盛装打扮的母女俩出现在了游乐园的门口。   舒海灵如今已经学会了好几个发式,给池棠扎了个丸子头,配上雏菊花环发箍,活脱脱的就是从动画片里走出来的精灵仙子。   周末人多,热闹的欢声笑语驱散了心头少许的烦恼。   “我们去坐那个小飞象好不好?”   池棠乖巧地点头,同时紧紧地握住了舒海灵的手。   “害怕吗?”   “不害怕。”池棠睁着一双大眼睛,表情很是严肃:“爸爸说过人多的地方一定要牵好妈妈的手,妈妈很容易走丢的。”   舒海灵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从前那个少年也是这样说的,牵着我的手,不会把你卖了,你这点小身板才值多少钱,还不够我打印寻人启事的钱。   流年翻转,不知道是谁把谁弄丢了。   舒海灵笑得有些勉强:“走吧,咱们过去排队。”   一上午不过玩了三个项目,母女俩都是出了一身汗,排队加奔跑占据了一大半的时间,舒海灵拿纸巾给孩子擦了擦汗,“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   池棠的喜好一如既往:“我想吃冰淇淋。”   这么大热的天,人手一个冰淇淋,孩子早就眼馋了,舒海灵买了个最大的,小家伙眼睛都直了,啪叽一口亲了上来:“妈妈最好了。”   饮食方面,爸爸一直都控制的很严格,只有和妈妈在一起才能这么肆无忌惮。   一连吃了两个,池棠幸福的笑容治愈了舒海灵的心,眼瞅着最受欢迎的漂流项目少了许多人,立马牵着孩子跑了过去。   一个大浪灌下来,雨衣也挡不住水流,从头到脚,酣畅淋漓。   衣服全湿透了,但是妈妈笑得特别开心,池棠也乐得开怀 :“还要再玩一次!”   从小艇上下来的时候,母女俩已是全身浸在水里好几回了,池棠的手指都泡得皱了,凉快是真的凉快,但那循环使用的水不是太干净,舒海灵抱着孩子回酒店好好冲洗了一番。   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出来,舒海灵给酒店经理打了个电话,让人送两套干净的衣服上来。   池棠摇着她的手臂撒娇:“妈妈,我想买新裙子。”   小家伙裹着宽大的浴巾,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仰着小脸看你,把人心都要看化了,这样的眼神下谁也不能拒绝她的请求。   “没问题啊,吃过饭咱们就去商场转转,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需要买的。”   舒海灵转头去拿润肤露,池棠偷偷地摸到她的手机,翻到爸爸的号码,迅速按了几下。   “妈妈,你说的那个商场在哪里?”   “就在酒店附近,走过去要不了五分钟。”   池棠拖着音调哦了一声,“是外公说要送给小舅舅的那个百货大厦吗?”   舒海灵边笑边给她抹润肤露:“是你小舅舅告诉你的?”舒雨霖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跟孩子说。   “小舅舅说如果我听话就送给我。”   “他这么大方?你俩关系很好嘛,抬手。”   池棠高举双手方便妈妈给她涂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喜欢小舅舅,只比喜欢爸爸妈妈少一点点。”   舒海灵有些吃醋:“只少一点点?”   池棠打了个喷嚏,“小舅舅陪糖糖玩,糖糖喜欢他,小舅舅不陪糖糖玩只顾着打游戏,糖糖就不喜欢他。”   还真是爱恨分明啊,舒海灵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周末哪里都是人山人海,也特别容易遇到熟人。   舒海灵带着孩子在百货大厦的七楼挑裙子,正好撞见有一面之缘的益思张维新张总,领着孕肚明显的妻子来挑婴幼儿产品。   张维新在舒海灵身边兜了好几圈,确认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才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   “舒小姐,好巧啊。”   张维新相貌寡淡,属于扔在人群里认不出来的类型,但他的笑容非常有特点,亲切得体,颊边还有两个圆圆的小酒窝。   舒海灵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张总。”   “上次一别甚是想念,虽然没有机会和舒小姐共舞,但我们还算有缘分,人海茫茫也能相遇。”   妻子还在,言语却如此暧昧,舒海灵听得直皱眉,她吩咐经理给眼前这个仿佛是摆设的女人搬了个椅子。   “张总似乎有话要说,夫人身子重,坐着歇歇吧。”   女人看了一眼张维新的脸色,见他点了头才坐下,畏畏缩缩地道:“我不是他的......妻子。”   不是妻子却亲密地挽着张维新,舒海灵瞧得真切,他的手可是放在女人的臀部的。   张维新见她面带厌色,虽是眉目纠结也有一番冷若冰霜的风情在,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   “舒小姐眼高于顶,目无下尘。但这样的情况在你们这个圈子里可不少见,大名鼎鼎的舒氏总裁池舟,不也是个私生子吗?”   舒海灵弯下腰摸了摸池棠的脸蛋,温婉一笑:“好孩子,去那边的沙漠城堡玩一会,妈妈等会就来。”使了个眼色,让经理领着她走了。   看着池棠的背影远去,舒海灵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表情冷淡。   “有些话当着孩子的面就不要说了,不管是站着的这个,还是肚里的这个,他们听不懂那些不怀好意的话。张总要有什么怨气只管冲着大人来。”   张维新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怨气?我能有什么怨气?”   舒海灵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在池舟跟前吃瘪的人不止你一个,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张总大可不必介怀。”   哪怕不关心财经新闻,也知道益思和舒氏如今的争锋相对,政府的招商会上益思败给了舒氏,转头就抢了舒氏从前的老客户,池舟当然不是吃素的,与微众生物签订了战略合作,益思只能暂避锋芒。   听了舒海灵的讥讽,张维新依然面不改色:“舒小姐多虑了,益思背后是谁在撑腰你心里大概也很清楚,既然是一家人,又何来对手之说,池舟所作所为焉知不是在为泰新东山再起而铺路?血浓于水呢,他真会和自己的亲生父亲过不去吗?”   好一手挑拨离间,要是没有听到池舟那日和父亲的对话,说不定她真的就信了张维新的话呢。   “池舟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我从不过问,张总也不必在我面前搬弄是非,我在公司是说不上什么话的,指望我给他添堵,还是算了吧。”   “一个私生子而已......”   舒海灵打断了张维新的话:“张总,您是不是打心眼里的嫉妒池舟?一口一个私生子指谪他的出身,好像他有今天的成就都是靠了他的父亲。您为他的父亲卖命,其实很看不惯池舟忤逆的姿态吧?”   张维新被人戳中心事,还是他看不起的小小女子,面上的神色立马沉了下来。   舒海灵在心里叹了口气,还以为他有多能忍耐,这么几句话就现了原形,如此涵养又怎么和笑面虎一样的池舟斗呢,任凭别人怎么贬损,他依旧是清风明月笑容自若,当面不会说什么,背后把你往死了整,真是让人哭都哭不出来。   短暂的一天里又想到池舟好几回,果然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没法和池舟断个干净,还有三个月,忍过这三个月,他们之间就再无瓜葛了。   “舒小姐,不管你怎么误解我,我都要劝你一句话,要防着池舟,他是个心机深沉的小人,泰新能被他一手搞垮,舒氏自然也能,他的野心大着呢,表面装出一副君子之相欺瞒世人,背地里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使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您的父亲光明磊落,不能被小人蒙蔽啊......”   张维新说了半天废话总算有一句说到了点子上,池舟两面三刀没有人比舒海灵更清楚了,若非时机不对她还能和张总好好唠上一唠。   舒海灵给孕妇女士倒了一杯水,才不紧不慢地道:“池舟是什么样的人,就不劳张总操心了,您贵人事忙,我就不打扰了。”   张维新被她的态度激怒:“你怎么就——”   “哎呦喂,我的肚子......”孕妇扶着腰哀嚎了一声,张维新连忙低下头询问:“怎么了?”   “有点不舒服,我想回去了。”   临走之前,孕妇女士那一眼充满了歉意,大概是怕张维新出手伤人,她这才装痛解围,面对朝她释放善意的舒海灵,她无法袖手旁观。   可怜怀着身孕还穿了七公分高跟鞋的姑娘,男人不心疼,同为女人却是互相怜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舒海灵也不好说什么,生活就是这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转身去寻池棠,没注意面前杵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才几天不见,眼见着池舟憔悴了不少,下巴上肉眼可见地冒出了一点胡渣,一双含情目也没那么水润透亮了。   他定定地瞧着她,见她没有像那一日扭头就走,眸中闪过一丝欣喜。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谢谢你在人前维护我。”   舒海灵揉揉眉心:“别误会,我不是维护你,只是维护我们舒氏的面子。”   池舟脸上浮出来一点微薄的笑意,还能和他说话,也不算太糟糕了。   “这个时候你怎么在这里?”舒海灵四下里逡巡一圈,“你找人跟踪我?”   “没有。”池舟不好出卖池棠,随口说道:“我在这附近吃饭。”   “那你好好吃,我带着孩子回去了。”   池舟挡在她的面前:“不挑裙子了?”   连她是来给池棠买裙子的都知道,看来是偷偷观察很久了,舒海灵心里烦躁,面上也很不耐烦:“跟你有什么关系。”   “别人都是一家三口出来,池棠只有妈妈陪着,心里难免会失望。”   什么烂借口,舒海灵冷冷笑道:“我们俩玩的可好了,游乐园里她一句也没提到你,她愿意和我这个妈妈待着。”   池舟低声下气地陪着小心:“我不说话,就跟在后面替你们拎拎包,这样也不行么?”   “当然不——”   “爸爸!”   玩沙子玩得正high的小家伙挥了挥手里的小铲子,特别兴奋:“爸爸你快来帮糖糖堆城堡呀!”   池舟没有动,对着池棠安抚地笑了笑,然后去看舒海灵的眼色。   装什么装,最烦他小心翼翼这一套了。   舒海灵偏过头,眼不见为净。   池舟这才朝孩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糖糖在玩什么呢?”   池棠把小铲子塞到爸爸的手里,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又扯着嗓子喊道:“妈妈快过来!”   真不愧是他的女儿,池舟满脸欣慰。   舒海灵不情不愿地挪了过来,当着孩子的面也不好赶人,寻了个远离池舟的地儿蹲下来,昧着良心夸奖:“糖糖的小蚯蚓捏的真好。”   池棠做了个鬼脸:“那是虾兵蟹将,你看,钳子上还放了一杆枪呢。”   舒海灵仔细看了看,还真没看出来。   “不错,造型很别致嘛。”池舟睁着眼说瞎话,在那细长的躯干上添了几把沙,“这个地方改一改,螃蟹的身子就出来了。”   “哇塞,爸爸好厉害!”   孩子果然需要父亲陪伴,虽然池棠什么也没说,但此刻的表情明显比早上更鲜活,她是享受和爸爸一起玩耍的时光的。   舒海灵心里跟明镜似的,但看着他们父女俩互动,又酸的很,挖了一铲子沙甩到池舟的身上。   池舟静默了一会儿,微微弯起唇线,“妈妈要来进攻糖糖的城堡了,快守住。”   池棠赶忙在她的一众虾兵蟹将前划出了一道防守线:“不能越过这里的,妈妈犯规了!”   舒海灵:“......”   池舟见她无动于衷,默默扬了一把沙,正中她的衣袖。   舒海灵火了,越过虾兵蟹将就要攻打城门。   “妈妈犯规了!爸爸快反击!”   一时之间,沙尘飞舞,狂风肆卷,旁边玩的小朋友们纷纷探头望过来。   池棠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舒海灵累得毫无形象地坐在沙子里,池舟下意识地伸手替她擦脸,被她一瞪,那手拐了个弯落在了池棠的脸上。   舒海灵喘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糖糖,该回家了。”   池棠吸了吸鼻子,眼圈一周都是红的:“妈妈,我难受。”   “哪里难受?”   池舟面色一变,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   “发烧了。” 第五十一章   “38°1, 有点烧,不建议吃退烧药,先物理降温吧。”   方医生叮嘱了几句, 然后在王管家的陪同退到了外间。   “糖糖难受吗?”池舟给孩子贴了退烧贴, 一边用温水沾湿毛巾擦拭她的身体。   池棠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声音轻若鸿毛:“我好困。”   “困了就睡吧, 睡醒起来就好了。”   池棠小手牵着爸爸的大手, 又去看站在角落里的舒海灵:“醒来之后爸爸还在吗?”   舒海灵简短地回了一句:“在的。”   池棠这才安心入睡, 小手也被爸爸放回到床上。   气氛很安静, 池舟擦拭的动作极为熟练,一看就是做惯了有经验的,也不需要方医生在场指导, 自己就能照顾好孩子,不像她,才带了一天, 就带出毛病了。   “我守着孩子,你去洗洗吧,身上还有沙子。”池舟转头看到舒海灵缩在一旁, 语气轻缓。   池舟也不比她整洁到哪里去, 适才两人匆匆赶回家中,根本顾不上清洗,现在情况暂时稳定下来, 才发现彼此有多狼狈。   舒海灵也没矫情,“我洗完过来替你。”   池舟淡淡地点了下头, 见她一副蔫蔫的样子, 忍不住说道:“池棠抵抗力比较差, 我没有事先和你讲明, 是我疏忽了。”   他能有什么错,犯不着往自己身上揽。舒海灵不会逃避责任 :“我带她玩了漂流,身上全淋湿了没有及时换衣服所以才发烧的。”   池舟的关注点却比较奇怪:“你也淋了?量一下/体温吧。”   “我没事。”   池舟二话不说拿起额温枪放到了舒海灵的额头上。   “36°4,嗯,体温正常。”   池舟的手距离她的额头只有三五厘米,舒海灵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身后是墙壁,无处可退,她抬手准备推人,池舟却顺势拉着她的手臂将人带到了怀里。   “不要自责,第一次都是这样,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带娃,下一回就好了,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池舟说完话就放开了她,没再动手动脚。   舒海灵站在花洒下,脑海里想的却是池棠病恹恹躺在她怀里的模样。   孩子心思细腻,或许已经察觉到父母之间的矛盾,在她面前却一句也不提,成天都是活泼爱笑的样子,这么省心的孩子却因为她的粗枝大叶而病了。   原先她还想着要带池棠一起去英国,她在那里进修,孩子也在那里学习,现在看来是她太自私了,先不说孩子愿不愿意,她一个人是照顾不好她的。   孩子应该留在她父亲的身边,池舟才是那个能照顾好她的人。   擦完头发走出来,池舟正和方医生两个人在门边说话。   “你推荐的那个黄医生不太行,再换一个,我妻子现在还是有手脚冰凉的症状。”   方医生不可思议道:“小黄是妇科圣手,咱们医学院的天之骄子,你连她都看不上,那我这里没有其他人可以给你推荐了。”   池舟:“名头都是虚的,能治好病才是真的。”   方医生:“那我给你找个老中医,从前教过我的老师,上个月刚过八十大寿,你总满意了吧?”   池舟瞥了他一眼,面带嫌弃:“真怀疑你是怎么当上院长的,理解力太差了。”   方医生有被气到,“我是院长!院长你懂吗!都是下面的医生来理解我,我不需要理解别人!”   “小点声,别把池棠吵醒了。”   方医生:“......”   “年纪不大,迂腐的很,要是看不好......”   “要是看不好你老婆你能把我杀了陪葬还是咋滴?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狗皇帝真暴君啊!什么年代了还搞威胁人那一套,你要威胁我我就不干了!”方医生脾气上来了,双手环胸往墙上一靠,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池舟奇怪地看着他:“看不好就换一个人看,天底下这么多名医,想进我池家的大有人在,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医院的进口设备援助费就......”   “行行行,我怕了你了还不行嘛,明天,不,我现在就去找人,保管叫你老婆血气旺盛身体发烫冬天变成大暖炉!”方医生甩了甩袖子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臭脾气,也不知道你老婆是怎么忍下来的。”   这最后一句话实实在在的戳到了池舟的痛处,他一言不发地走进卧室。   舒海灵见气急败坏的方医生走远了才放轻了步子跟着进去。   “我好了,你去洗吧。”   池舟把温毛巾递给她,嘱咐道:“前颚、双侧颈部和腋下再擦拭一遍。”   舒海灵嗯了一声,只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竟有一丝紧张。   池舟见她捏着毛巾无从下手,模样颇为可爱,抵着唇轻咳了一声:“我示范一遍给你看?”   刚才已经看过池舟是如何操作的,舒海灵还没有忘掉,稳了稳手腕,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池棠的手臂。   小家伙的身上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烫了,看来温水擦拭还是有效果的,就是脑门上的退烧贴热得很,她不清楚要不要换一个,转头忙问:“退烧贴要不要......”   身后空空如也,池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就这么放心让她一个人看着孩子?   若是池舟在这里,估计也就是说一句:你是孩子的妈妈,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得不承认,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心意相通的。   这是习惯,而不是默契,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都会如此。   没到傍晚,池棠的烧就退了,醒来的时候又是活蹦乱跳的一尾小鱼,胃口也是大开,这一点和舒海灵一模一样,旁人感冒的时候都是嘴里发苦吃不下东西,轮到她们母女俩,却是什么都想吃,什么都能吃。   “能吃是福。”王管家替池棠盛了第二碗熬的浓稠的鸡丝粥。   “谢谢王奶奶。”   王管家笑得合不拢嘴,“今天糖糖真是高兴,有爸爸妈妈陪着,饭都吃得香了。”   “爸爸妈妈还陪糖糖堆了沙子城堡呢。”池棠扒了一口粥,突然想起一件事:“妈妈,裙子忘记买了。”   舒海灵微笑:“明天去买。”   “爸爸也一起吗?”   舒海灵迟疑了一下,看到小家伙的脸上满是期待,她还是点了头。   反正只剩下三个月了,至少在这段时间里让她感受到父母全心全意的疼爱。   吃完饭舒海灵主动找上了池舟。   他带着池棠从花园里散步回来,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踏着溶溶月色,头顶是深邃的苍穹,脚下是白沙和卵石,冷色调的月夜也变得柔和起来,气氛有种温馨的和谐。   这是她的丈夫和孩子,三个月后,她就要离开他们前往异国他乡。   “今晚来我房里一趟。”   她说这话的时候,池舟的眼里似有星星在闪烁。   “明天没有什么事情要忙吧?”   才过了几天没回家,卧室里居然变了一副模样,书桌上用来办公的笔记本电脑不见了,落地抽屉上他随手放的两本财经杂志也被收起来了,衣柜里没了他的衣服,墙壁上的婚纱照也给卸了。   这是要把他存在的痕迹完全抹杀么?池舟那颗被舒海灵一句话吊起来的心又沉入了海底。   “明天休息。”   舒海灵给他搬了一个圆凳,完全是招待客人的态度:“你坐。”   不冷不热,却让人心里煎熬。   见他坐下了,舒海灵开门见山道:“三个月后我会和格蕾丝一同返英,原本是想把池棠带上的,今天发生的事让我改变了主意。池棠跟着你,我每周会和孩子视频,考虑到时差问题,一周两到三次,若是你这里不方便,可以送到我妈家里。”   池舟从她开口的瞬间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舒海灵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对孩子就只是说妈妈出国留学了,三年之后就会回来。虽然有点对不住你,但这三年中你最好不要另寻新欢,如果非要如此,尽量避开孩子的面。”   池舟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伤痛,但那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他的唇边弯出一抹讽笑:“这是在和我谈分手还是在谈......”   “离婚。”   两个字终结了池舟所有的表情。   舒海灵神色无比真挚:“离婚协议可以提前签好,正式的声明要在三年之后,等到池棠再大一些......”   “你字字句句好像是在为池棠打算,有没有想过她真正要的是什么?”池舟不耐地打断了她。   舒海灵起身走到窗前,遥望天上冷月如霜。   “父爱和母爱?她可以有新的父亲,也可以有新的母亲,不管是你再娶还是我再嫁,她的亲生父母都不会收回对她的爱,我是这样,相信你也是这样。”   池舟似乎是冷笑了一声,“要我谢谢你的信任么?”   “三年是她的一个过渡期,习惯了母亲不在身边的日子,也能直面父母离婚的事实。”   “我不同意,也不会和你离婚。”   这样的回答也在舒海灵的意料之中,她神情淡然:“舒氏的股份,房子,车子,通通可以归你,财产分割方面我愿意做出让步。”   池舟薄薄的唇瓣抿得发白:“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舒海灵转身,直视他寒如子夜的星眸:“我不知道,你太难懂了,我也不想搞懂。你得到公司,我得到自由,这不是双赢的事么?”   “和我在一起没有自由么?”   舒海灵笑了一下,“不过是一个借口,只是为了让双方站在公平的秤砣两端,让这段婚姻结束的顺理成章。”她脸上带着一丝柔情,说出的话却是凉薄:“日子过不下去了,不如离婚。”   池舟垂着眼眸,反反复复只有同一句话:“我不同意。” 第五十二章   夏季多雷雨, 窗外雨声不止,穹顶仿佛破了一个大窟窿,无穷无尽的雨水从窟窿里漏出来, 像要淹没整座城市。   舒海灵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雨声扰人,她睡也睡不安稳。   她伸手往床畔一捞, 空荡荡的, 这才想起来白天已经把池舟的枕头给收起来了。她习惯抱着东西睡觉, 现在怀里空空的, 心似乎也悬了起来。   失忆初期,她还很抗拒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如今离了池舟反而不适应了。   A市的民宿里, 她躺在池舟的怀抱里觉得世间美好莫过与爱人相拥,一转眼却发现池舟并不是她想象中的一心一意,他或许爱她, 但他别有用心。   黄叔叔一家因为池舟去国离乡,舒父亲自把人送上了飞机,舒海灵却连现身都不敢, 她害怕看到黄叔叔脸上的失望。   如果她没有和池舟结婚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粘在心网上的小虫子,爬不走也逃不脱。她把池舟找来,原本只想和他谈一谈池棠的事情, 看到他的表情却脱口而出离婚两个字来。   如果注定要走,何苦让他空守三年呢。   她有她的理想和远方, 他也有他的前途和美好未来。   多年后回忆起这一段婚姻, 她能笑着感慨一句, 那时候我们彼此相爱心无旁骛, 虽然短暂但得到的欢愉远大于哀愁,这就够了。   明天还要早起陪池棠出门,舒海灵强迫自己入眠,半梦半醒之间,有人贴着她,衣袖间盈满她熟悉的冷冽幽香,舒海灵习惯性的依偎过去,耳边似乎有一声叹息:“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一夜无梦,舒海灵睡得很沉,拉开窗帘,外面还在下雨,是闹钟叫醒了她。   王管家亲自过来叫她吃早餐,外头阴云密布,她的脸上却有晴空万里。   “下雨了先生和小姐不出门,改在后院下棋呢。”   舒海灵望着她,随口问道:“我母亲经常找您聊天吗?”   王管家愣了一下,端详着她的脸色谨慎地说道:“也不是经常,偶尔会打电话过来问一问家里是不是安好。”   “您是池舟聘请的管家,无需事事向我母亲汇报。”   王管家哎了一声,“我明白了。”   舒海灵见她像做错了事情一样陡然拘谨起来,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您是长辈,又将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糖糖喊您一声奶奶,我们也没把您当外人看待,这个家以后还是需要您来照料的,只是我母亲那边,您随口敷衍几句就成,不必连池舟住在哪里吃了什么都一一禀告。”   她就要走了,这个家里除了池舟,就属王管家和池棠最亲,舒海灵当然知晓她的衷心,但被池舟知道了总是不好的,没有人喜欢被别人掌握行踪。   “您要是空了麻烦把我柜子里的行李箱拿到楼上晒一晒。”   王管家:“夫人要出远门吗?”   舒海灵拉开抽屉取出放在里面的首饰盒,走到王管家的面前,微微笑道:“不知道您的喜好,我就依我自己的眼光挑了两个镯子,一个送给您,一个送给您老的小孙女。”   珠光宝气闪花了人眼,王管家连连推却:“这太贵重了......”   “您就收下吧,我确实要出趟远门,还是挺长一段时间,劳烦您替我照顾池棠,收下了我才能安心的走。”   舒海灵待人一向大方,从前也送了好多东西给王管家,逢年过节除了各种补贴福利还有精心准备的小礼物,甚至连她的家人都考虑到了,跟着这样的女主人,她自然是要上心的。   “夫人放心,我一向都把小姐当成是自己的亲孙女疼爱。”   了却了一桩心事,舒海灵心头稍松,随意用了一点早餐,再慢悠悠地晃到后花园。   玻璃屋顶上大雨滂沱,天象黯淡,小院里的松枝被冲得颤颤巍巍,透明的屋子里,一大一小正在棋盘上厮杀,外头狂风暴雨,此间笑语连连。   “不对不对,我下错了重来。”   “池棠,这是你第三回 悔棋了。”   “妈妈都可以无限悔棋的,为什么我不行?”   “那是你妈妈的特权。”   “我不能有这个特权嘛?”   池舟捏着莹白的棋子,循循善诱道:“听说你的同班同学小泥鳅棋下得很好,他也是靠悔棋取胜的吗?”   池棠努着小嘴,还是很不乐意:“那我认输再来一局,哼,爸爸偏心,妈妈做什么都是对的。”   棋盘上黑白两子纵横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池棠一颗一颗挑拣着黑子,池舟默默看着她,心思却飘到了屋外。   舒海灵做什么都是对的,唯有离婚他不能答应,他有很多法子可以将她留下,但势必会伤了她的心,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我们换一个地方生活,糖糖愿意吗?”池舟的目光落在池棠的脸上。   池棠扬起脸,天真地问:“爸爸妈妈也一起吗?”   “嗯。”   “姥姥姥爷、小舅舅和王奶奶也一起吗?”   池舟唇边带笑:“他们不和我们一起,如果你想他们了可以通电话。”   池棠抓耳挠腮地纠结了半天,“可是糖糖也想和小舅舅他们一起玩。”   “不是不回来了,等你放假了我们可以回来住一段日子。”池舟用了一种劝诱的语气说道:“到了新家可以交新的朋友,当然也可以继续和你的小伙伴们保持联系,爸爸可以教你写信,小泥鳅收到你的信一定会很惊喜的。”   池棠半信半疑道:“真的么?”   “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边是未知的陌生城市,一边是熟悉的亲密伙伴,聪明伶俐如池棠小小声道:“如果糖糖不愿意爸爸妈妈是不是就生气了?”   池舟嗓音轻柔:“当然不会。”   “那糖糖可以不走吗?”   小女孩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说完话又静静地看着爸爸的眼睛。   池舟在那样的眼神里沉默了。   舒海灵知道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   “当然可以,糖糖就留在这里生活。”舒海灵走过去抱住了孩子,不用面临艰难的选择,池棠笑得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   舒海灵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根心弦被她轻轻扯了一下。   “妈妈想吃王奶奶做的豆沙包,糖糖可以替我拿过来吗?”   “好的,那我就拿三个,一人一个。”   舒海灵接替了池棠的位置,坐在池舟的对面,伸手摆弄上一局的棋面。   “你实在不必带着孩子离开C市,她还小,不能适应陌生的环境。”   池舟只是看着棋盘:“她同样不能离开你。”   “我自知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剩下三个月我会好好陪着她,满足她的所有愿望。”   她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即便是孩子,也不能成为阻挡她前行的枷锁。   池舟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夹杂着无奈的疲惫之色:“你想进修还是想读书,没有人阻拦你。”   舒海灵执子的手顿了顿:“你同意离......”   “我还是那句话,不会和你离婚。”   “分居三年可以起诉离婚。”舒海灵默默提醒他。   “一个月之内我会提出离职,收购益思的方案已经在执行,益思一倒,泰新再没有复起之势,舒氏从此可以高枕无忧,接任我职务的人交由董事会选择。”   池舟自嘲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晚了,为你心动之前我并不知道你是舒庆国的女儿,喜欢的就只是你这个人。直到我母亲被他们逼死,我才生出了复仇之心,进舒氏确实是一条捷径,但以我的能力,几年之内也能坐上现在的位置。娶你是因为想要和你共度余生,而不是你舒氏大小姐的身份能带给我多少助益。”   “我知道你气我恼我,但若你心里还对我留有一丝情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隔着黑白棋子,池舟握住了她的手腕。   舒海灵默不作声,似乎是在思考。   池舟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嘶哑:“三年,三年之后你若是依然坚持离婚,我就答应你。”   舒海灵终于给了一点反应,抬起头触及他眼下的青黑,沾了枕头就睡的男人终于还是失眠了,他心里应该也很苦恼吧。   “记住你说的,将来不要反悔。”舒海灵吃多了亏,不得不提高警惕,“不行,我得留下证据。”   “录音加上书证,够不够?”池舟的神色很平静,看不出有丝毫欺骗。   舒海灵决定最后信他一次。   完成了取证工作,池舟试探着问:“岳父岳母那里......”   “爸妈那边我只说是去进修,机会难得所以不能错过,跟你我之间没有关系。”舒海灵看着池舟的亲笔信,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三年之内如果你改变了想法,随时可以来找我。”三年的时间太长,长到池舟也许会改变心意,分开之后感情自然就淡了,对她的执念消失,也会邂逅其他的女子,开始另一段感情。   想到这里,心中难免酸涩,正如池舟所说,她对他何止仅剩一丝情分。   情伤是会愈合的,舒海灵对自己说道。   “为了池棠好,在你离开之前的这段日子我可以搬回来住吗?”池舟缓缓地说道。   父母双方都陪同孩子的时间只剩下三个月,舒海灵自然是同意的。   “可以。”   “当着孩子的面,你能像从前一样待我吗?总不好让她觉得我们生分了,池棠是很聪明的孩子。”   “可以。”   “今晚我能搬回主卧吗?”   “可......”舒海灵呆了一下,然后紧紧的皱起眉:“我们还在吵架。”   池舟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含着浅浅的笑意,他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我都听你的。”   他有最好的耐心,不管是三个月还是三年,舒海灵注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第五十三章   得知舒海灵答应前往皇家歌舞团进修, 格蕾丝女士非常高兴。   “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Anson是传统的男人,接受不了女人婚后抛夫弃子的行为,摇头晃脑道:“娶了你真是可怜, 说的好听是有事业心, 说的难听一点就是不顾家,没有家庭观念。”   作出决定的那一刻起, 舒海灵就已经做好了会被诋毁的准备了, 不过她不在乎, 日子是自己过的, 旁人说什么都是浮云。   “我又不是嫁给你,不用你来理解我。”   Anson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就算嫁我我还看不上呢!”   舒海灵睇他一眼,表情高深莫测:“可能这就是你至今仍然单身的原因吧。”   Anson愣了一下, 转头看格蕾丝,“我中文学得不好,她是在骂我吗?”   格蕾丝抿嘴笑了一下:“你太谦虚了, 进步明显啊,理解到位了。”   两个女人明显是同一阵营的,Anson龇牙咧嘴, 又在那边翻来覆去的说着新学的成语, 什么不守妇道不安于室之类的。   “那边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宿舍,除了你还有几个小姑娘,不过都是一人一间, 条件比不上在家里,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替你做别的安排。”   格蕾丝为她考虑良多, 舒海灵感念在心:“不用麻烦, 我是去学习又不是度假, 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下个月就要出发, 家里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舒海灵点点头,舒父舒母虽然不舍但也支持她追梦,付玲老师听到消息更是愣在当场,她当年的遗憾居然在自己的弟子身上得到了实现,电话里头的声音都哽咽了。   至于池舟......得到她暂不离婚的承诺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像两人之间不存在任何芥蒂,他也遵守了自己的诺言,加快收购益思的进度。与此同时,池舟是池中衡的儿子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传了出来,那些尚在观望的董事们纷纷倒戈,将手里持有的益思股份卖给了池舟,一边是池中衡出资援助的学生,一边是池中衡的亲生儿子,孰近孰远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张维新气的在家里破口大骂:“以为谁不知道消息是他池舟自己放出来的吗?还以为有多清高呢,最后不是还要靠他爹的名声来压我一筹吗?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到头来连自己的父亲也要利用一把,无所不用其极,真叫人恶心!”   张维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瞥见坐在沙发里的人影,渐渐冷静了下来:“池先生那边怎么说?”   沙发里高挑的妙龄女子正是孙柔,如今在池中衡身边做事。   “他年纪大了,野心不比从前,一共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残废指望不上,一个是搞垮他商业帝国的逆子,活到这个岁数,家庭支离破碎,事业也一落千丈,早就不是从前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了。我看董事会那几个会倒向池舟未必没有他的授意,你还看不出来吗,他在向自己的儿子低头了。”   一番话说得张维新又紧张起来,“那我们怎么办?”   孙柔无所谓的笑笑:“你要是识相一点就趁早把手头的股份抛出去,这个时候还能捞到不少好处。”   形势比人强,这个时候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但张维新还是不甘心,他也是池中衡手把手教出来的,和孙柔一样,学生时代就接受泰新的资助,幻想有一天能进入公司占据核心位置,但这个梦想却终结在池舟的手里。   他喃喃自语:“难道就只能这么认命了?”   “泰新都倒了,可见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池舟也会从神坛上跌落下来的,我说过他利用了我就要付出代价,现在是时候让他知道我的手段了。”孙柔勾起唇角,眸光冷淡无比。   张维新将信将疑:“你还有什么手段?”   孙柔卖了个关子:“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   舒海灵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上说池舟潜伏在舒氏多年暗中收买人心早就把公司掏空,如今的舒氏看起来家大业大其实不过就是一具空壳子,一旦池舟抽身,舒氏这座大厦也会跟着倾覆。寄信的人还说自己掌握了池舟挪用资金的证据,约她见面详谈。   信是寄到家里来的,舒海灵只觉得莫名其妙,若是真的掌握了证据直接寄给她爸爸不就好了,何必这样拐弯抹角的。益思并购案已经进入尾声,舒氏树敌不少,看不惯池舟的肯定大有人在,她强烈怀疑是有人故意抹黑,要陷池舟于不义,如此正好可以离心。   舒海灵又不是傻的,不会天真到去赴约,便没有把这信当做是一回事。   第二天从工作室赶回家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原本她上下班是由文彬哥负责接送,今天文彬哥的前妻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他请假一天,舒海灵自己坐车回家。   她对人的视线并不是很敏感,还是计程车司机提醒她,后面有辆黑车一路跟着很久了。   “小姐您没有招惹什么不该招惹的人吧?”   舒海灵正要否认又想到昨日那封信,她不动声色地给池舟打了一个电话,一边问司机:“师傅您能甩的掉后面那辆车吗?”   计程车司机似乎是个电影迷,沉迷都市追车的戏码,语气很兴奋:“小姐您坐稳了,看我神龙摆尾!嘿——”   下班时间路上堵得很,神龙的尾巴摆不起来,司机有点小尴尬:“车子太多了我一会儿往山道上开,或许能再试一试。”   “不行,您就往人多的地方开,绕着城市转。”舒海灵直觉不能往偏僻的地方走,利索说道:“车费加倍,我不下车看看他们打算做什么。”   池舟没有接电话,舒海灵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司机载着她绕了城市两圈,后面的黑车果然是奔着她来的,一路贴的很紧,又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司机师傅为难道:“小姐,车子的油不多了。”   “那您靠边停吧,车门锁好,我找人来拖车。”   司机应声停下来,黑车超到前面挡住了他们的路,几个戴墨镜的大汉从车上走了下来,手里提着棒球棍,气势很吓人。   司机师傅紧绷起来,再没有效仿电影的那种闲适和自在,哆嗦着嗓子:“小姐我就是一本本分分的小市民,上有老下有小的,这要是被他们打残了......”   黑车的副驾驶坐了一个女子,身影有点熟悉,但她没有下来,两名壮汉比了个下车的手势,舒海灵没有动,他们作势就要砸车。   司机师傅抱头痛哭起来,男人尖叫的嗓音并不比女人动听,舒海灵皱了皱眉,不愿意连累别人,主动开了车门,临走之前她凑在前边座位上轻声说了一句:“看清楚他们的脸,我已经报了警,车牌号也告诉给警方了,您就坐在车上哪也别去,一会警察来了事无巨细一一告诉他们。事后你去舒氏集团找池舟,领一笔钱。”   “那你怎么办......”   联想到昨天的那封匿名信,来者虽然不善但显然是有所求,既然有所图谋就不会伤害她。   舒海灵力持镇定:“我会努力保全自己的。”   下了车两名壮汉走过来绑了她的双手,同时给她戴上了黑色的头套,粗鲁地推搡着她上了面包车。   眼前一片漆黑,车座前方却传来似曾相识的香水味。   高挑的身材,熟悉的味道,又和她结过怨......   舒海灵试探着喊了一声:“孙柔?”   头套被摘下来,眼前出现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大小姐还能记得我,真是我的荣幸。”   舒海灵盯着她:“那封信是你写的?”   孙柔耸了耸肩,表情似乎很受伤:“正式的邀请你不来,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你想要什么......”   舒海灵的话还没有说完,孙柔一耳光就扇了过来,力道不大,但她手指上套了一枚钻戒,切割面划过她的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的疼痛过后,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红色。   见了血,孙柔的表情十分扭曲,像是出了口恶气,眼神亮的吓人。   “总是听你说听你吩咐,这回轮到你听我说,我心里有多少委屈,你闭着嘴好好听着!”   舒海灵的脸被她打的偏了过去,耳朵嗡嗡的响,其实听不清孙柔说了些什么,只见她红唇一张一合,表情也跟着越来越癫狂。   “......他就是看不到我对他的好,我掏心掏肺为他,甚至可以背叛把我养大的池中衡,他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派个吴秘书就想把我打发了?做梦!我说过会让他后悔,他最看重的无非就是舒氏,那我就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是怎样被赶出舒氏的。哼,真是可笑,自家的公司不要,忙前忙后只为了你家的公司,他是瞎了眼蒙了心!”   舒海灵很好奇孙柔要怎么把池舟赶出舒氏,见她似乎平静了一些,才说道:“抓我不仅仅是为了出一口恶气吧?”   孙柔用她长长的指甲划过舒海灵脸上的伤口,见她疼得直皱眉,忍不住笑了笑:“他为了收购益思不惜揭开自己的身世,舒氏怎么想?你的父亲又怎么想?池舟是池中衡的儿子,他会为了外人和自己的父亲作对吗?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舒氏当初的破产危机不过是池舟自导自演做的一出戏,趁着公司危难迅速接手然后力挽狂澜收买人心,你父亲以为他是有功之臣,把你嫁给了他,然后退居二线,可笑至极!”   “从头到尾都是池舟的谋划,你不过是他复仇计划里无关紧要的一环,不和你结婚他照样能坐稳舒氏的位置,至于为什么和你结婚,你也应该猜到了,无非就是罪恶感作祟,可怜你罢了。”   舒海灵低垂着眼睫,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孙柔见她如此更是舒心,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充斥了她的心胸。直到放在座位上的手机响起,屏幕上亮着一个名字,是池舟打来的。   舒海灵看着她摁掉了电话,面色逐渐转为阴沉:“你联系了他?”   “不止是他,还有警察。”舒海灵示意她朝窗外看去。   “我们被包围了!妈的!”   “怎么办?劫持这个女的做人质冲出去!”   “快想想办法啊!”   警车前后夹击,一车的壮汉开始自乱阵脚,舒海灵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停车,把我放回去,我可以不再追究,归根结底是孙柔犯的事,你们只是拿钱办事......”   “不许听她胡说!”孙柔愤怒地掐着她的脖子,舒海灵一边挣扎一边嘶哑道:“......快解开我的绳子......再晚了警察来了就来不及了......”   几人面面相觑,眼见着舒海灵被掐得面色发青,意识到事情不妙一把扯开孙柔,顺手替舒海灵松绑:“你疯了!你想杀人?”   孙柔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划在了大汉的肩膀上。   “都给我滚开——”   舒海灵咳得惊天动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发出几个音节:“快......停......车。”   司机猛踩刹车,后座的几人通通向前倾去,有人撞上了孙柔手里的刀子,血花四溅,痛呼声响彻车厢。   舒海灵的脑袋撞上了支撑车前座头枕的撑杆,顿觉眼冒金星,脑海里晕晕沉沉好似一团浆糊,某个瞬间闪过一些画面,快得她来不及抓住,没有时间细想,她瞥见掉在座位底下的刀子,眼明手快地拾了起来丢出窗外。   警笛声环绕,持枪荷弹的警察们将黑色面包车围了起来。   舒海灵一眼瞥见池舟的身影,他不顾警察的阻拦正朝着车子的方向冲过来,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慌乱和急切。   喉咙疼,脑袋疼,脸上的伤口更疼,血流到了脖颈里,触手一片温热,小时候学舞劈叉拉筋都没这么痛过,舒海灵痛得浑身发抖,很想就这么陷入沉睡,却强撑着精神看警察打开车门。   久违了的阳光洒进来,舒海灵却觉得浑身发冷,池舟靠过来的一瞬间,像一只手驱散雾霾,珍而重之地捧住了她的心脏,那感觉又酸又涩,舒海灵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我好疼好疼......”   池舟浑身一僵,声音已是哽咽:“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五十四章   舒海灵这一觉睡了很久, 意识浮浮沉沉,总有人在她身边晃来晃去。   有时是愁容满面的范青女士,坐在床畔摸着她的脸:“怎么还不醒, 不是说没有重伤只是受了惊吓吗?”   有时是钱晨意, 提着探病的果篮,语气是十足的愧疚:“都怪我嫌弃池总派来的保镖碍事, 让你撤走这才出了事, 都怪我没有送你回去害你半路被人劫走......”   有时是王管家, 带着池棠的想念而来:“糖糖总是喊要妈妈, 晚上睡觉都不安稳,夫人您什么时候回家?”   这几人出现的次数最多,接力在她耳边念叨, 虽然有些吵闹但她很想睁开眼睛瞧一瞧他们的样子。   偶尔也会出现稀客,刚刚回国的大明星下了飞机就赶到医院,对着她直挺挺躺尸的模样再三嫌弃:“睡美人我都演了好几回了, 你想超越我是不可能的,赶紧起来,差不多得了啊, 大家都被你吓得不轻。”   人来人往, 不变的是坐在角落里的池舟,她看不见,却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白天有人的时候就守在边上不出声, 夜半无人之时,替她净面擦身, 无一不是亲力亲为。临睡前又伏在她的耳边不厌其烦地重复描述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什么人来探望她, 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又是什么表情。   大概是希望某一个名字能牵动她的心神,常常说哑了也不知道停下来,生生的将一把清冽的好嗓子磨成了破锣烂鼓,舒海灵很想立刻睁开眼吐槽一句,只是眼皮似有千斤重,眼前也弥漫着一股雾气,遮盖了她的视野。   眼盲心明,她能听见所有声音,自然能从不同的声音判断来人的状态。   这天,她的病房里来了一个陌生人,是第一次听见的声音,音色是大提琴一样的低沉浑厚,声音里夹杂着久处上位的威严。   “你放过孙柔吧,她也是一时想不开,因为喜欢你而生出了歹念。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还有光明的未来,下辈子却只能在牢狱里度过,她并没有杀人,十五年是不是太长了一点?”   “只有杀人才是重罪?你的妻子逼死我的母亲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伸张正义呢?”池舟的声音依然沙哑,语气却充满了讥讽。   舒海灵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你母亲的事我很遗憾,等我赶到的时候你们母子俩已经消失了,若是等一等我,也不至于......”   “你不配提起我的母亲。”   “......”叱咤天下的男人大概还不习惯被人当面指责,无声了许久才开口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母子,这些年你打击泰新,处处针对于我,我只当看不见,一次又一次的默许你的行动,泰新倒了,益思也倒了,我什么也不剩了,晚年潦倒,你的怨气可有发泄出来?”   舒海灵听到池舟在冷笑,“你来见我就只是为了说这些?”   池中衡叹了一口气,语气也是无奈:“我错了,这辈子也不求能得到你的原谅,但是孙柔罪不至死......”   池舟再次打断了他:“因为她我的妻子躺在床上至今未醒,只要看到她的脸我就会想到那个女人是如何伤害她的,罪不至死?我没有你那样开阔的胸襟,我只想让她把牢底坐穿。”   熟悉池舟的人都知道这时候不宜劝说,他的想法很难轻易改变。池中衡虽是池舟的父亲,和他相处的日子却实在很少,此时此刻仍然操着慈父的口吻:“听说你的妻子温柔善良,想必也不会愿意看到有人因她而毁掉后半生,不妨等她醒来听听她的意思。”   抱歉啊,她实在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人,孙柔的罪责自然有法律判定,舒海灵还做不到以德报怨,能够与伤害自己的犯人共情。   池舟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直截了当地开口撵人。   “她不想见你,也没有那个必要,你走吧。”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 ,好好保护她,不要像我一样......”临走之前,池中衡问了一句话:“你母亲她葬在哪儿?”   池舟没有回答,迟来的深情比草轻。   等人走了,他才凑到舒海灵的身旁,轻声说道:“我庆幸你此刻并非清醒,不用见到这样恶心的嘴脸。”   虽然见不到,但也都听到了,有这样的父亲,难怪池舟一心想要报仇了。   “我很后悔,为了这样的人搭上了自己的人生,如果我没有选择复仇,也不会有孙柔,你也不会受伤。”池舟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脸上的伤口,手指探进她的发丝里揉了揉,声音很温柔,像春天的微风夏天的细雨:“快醒过来吧,像从前那样牙尖嘴利地骂我,和我生气也好,只要你睁开眼睛,我什么都答应你。”   唇上多了一个温热的物件,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池舟的唇很干燥,依次扫过她的鼻她的眼,他的浓密的睫毛刷下来有点痒,舒海灵眼皮子颤了颤,他立刻有所察觉的停了下来。   “舒海灵?”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屏住呼吸,这么明显的变化当然没有逃过池舟的眼睛。   池舟再次喊了一声。“你醒了是不是?”   他的手放在她的胸口,语气存疑:“没有起伏了?是我搞错了?”指尖微动,挑开她病服的领口,贴着她的心脏细细感受。   这个禽兽!他的手指每次都刻意拂过她的敏感,根本不是在感受心跳而是在......   “......住、住手!”   心里想的话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口,舒海灵一愣 ,眼前也跟着恢复了明亮,然后又是一愣。   生平第一次,她看到了池舟的泪水,自眼角滑落的一小滴,落在她的脸上却是滚烫的。   他握着她的手,眼里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苍白的脸因为激动染上了一丝红晕。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池舟边说边按下了床头的按钮,很快有医生护士走了进来。   一番检查结束,医生拔掉了补充营养的点滴,朝着池舟点了点头。   “先喝点水,医生说再过两个小时就可以进餐了,暂时忍一忍。”   喝水的动作抽动了脸上的伤口,舒海灵嘶了一声想要去碰,被池舟制止。   “伤口没长好,别碰。”   见她神色黯淡下来,池舟立马接上:“不会留疤,无损你的美貌。”   舒海灵摇摇头,声音干涩:“孙柔的手上居然戴了一枚鸽子蛋,至少也是5克拉以上,那不是戒指,简直就是防身暗器。”   池舟:“......”   气氛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池舟望着刚醒来就执着于鸽子蛋的女人,挑了挑眉问:“你想不想也戴一枚防身?”   舒海灵摊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一枚哪里够?至少也得一对,左勾拳右摆拳,所向披靡啊。”   “她用哪只手打的你?”池舟眼里藏着戾气,大有她说出了答案就立马砍掉孙柔那只手的意思。   舒海灵忙转移话题:“还是聊聊鸽子蛋的事情好了。”   鸽子蛋的影还没见到,闻风而来的范青女士等人就霸占了她的病房。   “遭了这么大的罪,瞧这小脸都瘦了一圈,本来就只是巴掌大一点,为娘我都担心风把你刮跑了。”   舒雨霖从范青女士身后探出一个脑袋:“老妈你说话不要那么夸张。”   范青心疼地摩挲着女儿的小脸:“出了院咱们好好补补。”   “爸爸呢?”   范青明显的顿了一下,目光不着痕迹的滑过立在一旁的池舟,“他在公司忙,下班之后再来看你。”   爸爸回公司上班了,所以池舟他已经离职了?难怪他这些天日日都守在病房里,他是重承诺的人,说了会在一个月之内离职就一定会做到,等一等,所以她睡了多久?   “七天,整整一个星期,快把我们吓死了。”范青女士心有余悸:“就怕你有内伤,睡成植物人了可怎么办。”   一个星期而已,还好没有耽误她的行程。   “你还是打算离开?”从前无比支持她的范青女士皱了皱眉,“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大不了就请一段时间的假,着什么急。”   池舟杵在边上削苹果,刀工娴熟,一整颗苹果跟脱了外衣似的毫发无伤的露出了身体,他又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摆在盘子里。舒海灵吃不了,舒雨霖倒是不客气,用叉子扎了好几块。   舒海灵视若无睹:“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什么问题,都是皮外伤。”   “皮外伤还睡了七天?”   只有舒海灵自己知道,这七天她并不是一无所觉的躺着,她听到了许多,也想起了许多事情,想起了她是如何与池舟结婚,又是如何生下池棠,再如何失去记忆的。   某种程度上她还要感谢孙柔,感谢那一撞冲散了弥漫在她脑海当中的雾气,虽然不是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但她想起了最关键的那几个节点,包含了她和池舟的所有过往。 第55章 番外   谢家千金过生日, 广邀嘉宾,就连远在C市的舒家也收到了帖子。   请帖的设计出自那位才名远扬的大小姐,以梅子树为背景, 题了一首自创的小诗。   “月影成双   墙外的梅子熟透了   一树碧绿   酸的我眼里流出了口水   月亮还是当年的月亮   盛满了我永恒的荒凉   ......”   年幼的舒海灵奶声奶气地念完, 眼里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妈妈,梅子酸酸为什么还要吃?”   范青女士一本正经地教导女儿:“因为拒绝浪费, 诗人告诉我们节约是一种美德。”然后转头问一旁的舒庆国:“你和这个谢颖然是什么关系?人家为什么要邀请你去参加她的生日宴?”   舒庆国的表情一言难尽:“她的外祖的妹妹嫁给了我三舅爷的表姐家的小儿子。”   “......还真是亲近的关系呢。”范青女士皱眉:“可以不去吗?”   “就当是去旅游了, 这个时节A市的桂花应该开了。”   舒庆国的身后钻出来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囡囡想吃桂花糕。”   母女俩的A市之行就此定下。   谢颖然嫁了地产大亨池中衡, 两大豪门强强联合, 本人也晋升为贵妇中的战斗机,跺一跺脚,噼里啪啦炸个震天响。   谢颖然自幼跟随国学大师修炼琴棋书画, 生日宴走的也是诗社风,来宾们人手一本诗集,贺礼不是名贵古琴就是珍稀字画, 这种情况下,范青女士送来的手指粗的大金链子就显得尤为新颖和独特。   寿星穿了一身素雅的白缎绣花旗袍,淡青色的雀羽蜿蜒而下, 两朵别致的牡丹花含苞待放。   高挑的眼尾扫了下大金链子, 谢颖然的语气是十足的轻慢:“舒太太有心了,家里的秋芷刚好缺一条这么贵重的链子。”   秋芷是谁?   似乎是谢女士养的一条狗。   宾客们窃窃私语,投过来的目光大多不太友善, 范青女士浅蹙眉心,刚要说话就被女儿拽住了衣角。   “妈妈, 这里没有桂花糕。”   宴会厅设在露天花园里, 不见荤腥和酒水, 只有几根竹子做的流觞曲水桌, 上面飘着几根素面,上游和下游分坐着几位宾客,捞金鱼似的捞着快速游过的面条。   “囡囡不想吃面条,有口水,脏脏。”   小姑娘扎着高高的马尾,发顶绑了一条嫩黄色的发带,脸颊红润,微微仰着头,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十分惹人怜爱。   童言无忌,小孩子也不懂风雅之事,众人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有谢颖然黑了脸。   范青安抚着馋嘴的姑娘:“桂花糕没看到,桂花树倒是有一棵,闻闻香味也是好的。”   舒海灵舔了舔粉红色的唇瓣,看向宴会的主人公,很有礼貌地问:“阿姨我可以去看看你家的桂花树吗?”   当着宾客们的面,谢颖然没有拒绝。   舒海灵道了一声谢,走出几步又回来,振振有词道:“吃了脏脏肚肚会痛,要记得看医生噢。”   谢颖然:“......”   眼看着寿星公就要发作,宾客们赶忙岔开话题,谈到了谢女士的宝贝儿子,赞他画技惊人,小小年纪就夺得多项大奖。   谢颖然的脸上带出了一点自矜的笑,“小雨那孩子还差得远呢,今年刚从幼儿组升上青年组,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持第一。”   拍须逢迎之声连绵不断,席间却有一名女士语出惊人:“哪一个儿子?”   此话一出,热烈的气氛凝滞起来,谢颖然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前段时间闹的轰轰烈烈的私生子事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闻池中衡在外面养了一个儿子,比谢颖然生的这个还要大两岁,池中衡想把孩子接回家,谢颖然极力反对,夫妻俩闹的很难看,一度到了离婚的地步。   私生子是谢颖然心头的一根刺,今天被人当众提起,不啻于是打她的脸。   范青远离A市的名媛圈,并不了解其中的细节,也无意探寻别人的隐私,但耐不住有人在旁解说。   “生日宴池先生连面都不露,就是气妻子阻挠他让儿子认祖归宗,听说还是初恋生的,刻骨铭心呢。”   刻骨铭心就不会另娶了,所谓的爱情还是抵不过男人的野心。   “不过谢家势大,她的地位稳固,要我说还不如让那个孩子进门,博一个大度的名声,也能换来男人的愧疚。”   范青见多了豪门联姻,相敬如宾的夫妻不多,形同陌路的也不少,价值交换的婚姻谈什么爱情和忠诚。只是生日宴上还要处理这些糟心事,也挺可怜的。   “你女儿长得玉雪可爱,又与这家儿子年龄相当,倒是可以多多来往,可惜我生的是个小子。”   范青才不想让女儿嫁入这样的人家,豪门媳妇不好当,他们舒家虽不是豪富,但也不缺钱,也没有更上一层楼的打算,未来的事就交给女儿自己决定,简简单单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她四下里张望一圈,没看到女儿的身影,估计又是躲到哪个角落里贪玩了,等到饿了也就回来了,希望她不要整出什么乱子才好。   知女莫若母,舒海灵这会儿正捋着袖子霍霍后院唯一的一棵桂花树呢。   桂花开的正好,甜腻的香气四溢,她站在树下赏花,赏着赏着就开始冒口水,金灿灿的鲜花挂在枝头,仿佛生了一张含笑的脸,招着手来诱惑小朋友。   桂花树不高,舒海灵衡量了一下,爬上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她今天穿了一条带兜的百褶裙,本来是用来装糖果的,按照往常的经验卖卖萌就能讨到的,结果颗粒无收,大失所望。好在她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自己也可以觅食。   爬到一半,树枝划破了纯白色的过膝袜,妈妈看了会不高兴的,她跳下来脱掉袜子,蹲在地上捡她摇下来的桂花。   这一处院子远离宴会厅,她捡的专心致志,嘴里还哼着自创的歌曲“桂花香,桂花糕,吃了桂花长高高~~”   金桂铺成的毯子上出现了一双小皮鞋,擦的铮亮。   舒海灵抬起头,见是一个比她高一些的小男孩,皮肤白白长得也漂亮,于是甜甜的喊了一声:“小哥哥。”   小哥哥愣了一下,然后皱起好看的眉头:“你是谁家的小孩,爸爸妈妈呢?”   大业未成,舒海灵可不想被送回去,掏出皱成一团的桂花塞过去:“小哥哥吃。”   口袋里的袜子随着她掏花的动作掉了出来,小哥哥的表情有点儿难以言喻。   “......吃?”   舒海灵点着小脑袋:“香的很呢。”小哥哥大概是没有品尝过,舒海灵拿了一朵丢进嘴巴里,示意他跟着自己学。   小哥哥不出声,只是默默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舒海灵苦着脸吐舌头:“不好吃。”和桂花糕的味道完全不一样,是苦苦的。   她把两个兜里的桂花全掏出来,献宝似的递给面前的小男孩:“送你花。”   小哥哥定定地望着她的掌心,灰扑扑的沾着一点泥。   舒海灵懂了,小哥哥没有口袋,她张开过膝袜的口,把所有的桂花都塞了进去,灌的满满的像个鼓胀的气球,气球不封口会漏气,袜子不封口也会漏香,她思考了一会儿,想起了头上的发带,背过身蹲在了小哥哥的面前。   “小哥哥,拆。”   简单的言语加上动作,小男孩一下子就理解了,他长得高,她完全没有蹲下来的必要,但还是配合着她的身高曲了膝。   第一次解小女孩的发带,动作不太熟练,小男孩很有耐心,舒海灵却蹲的酸了,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微微鼓起,催促道:“小哥哥快一点呀。”   顺着小男孩的角度可以看到肉嘟嘟的侧脸,像他鱼缸里养的水泡鱼,有点蠢也有点可爱。   于是他手上的动作更慢了。   发带成功解下,头发也跟着散下来,微微卷曲的蓬松,衬得脸蛋越发娇小。   舒海灵绕了半天,她不会打结,小男孩也不帮她,甚至还走到桂花树下的长椅上坐下来,手托着腮看她。   “小哥哥你真好看。”舒海灵再次捏着小甜嗓卖萌。   小哥哥似乎不吃这一套,舒海灵泄气道:“囡囡不送你礼物了。”   把自己的袜子装满桂花当成礼物送人的,小男孩生平仅见过这么一次。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因为桂花不好......因为小哥哥长得漂亮呀!”像是为了增加可信度,舒海灵噌噌几步走了过去,语气坚定:“小哥哥长得像动画片里的王子,囡囡是小公主,公主和王子是要......”她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词:“要离婚的!”   “......”   小男孩似乎是笑了一下:“不是结婚而是离婚?”   小哥哥不笑的时候就很漂亮,一笑起来好像花都开了,舒海灵沉迷美色急吼吼道:“对的!囡囡要和小哥哥离婚!”她学着动画片里的样子,单膝下跪,高举手里的袜子花:“你愿意嫁给我吗?”   小男孩考虑了一会儿,好像很苦恼:“可是公主和王子是一家人,是兄妹,是不能结......离婚的。”   舒海灵不能理解他的逻辑,只好勉为其难的改口:“那我不当公主了,小哥哥你能嫁给我了吗?”她撇一撇小嘴,似乎做出了极大的牺牲,眼睛也红了起来:“公主可以穿漂亮的裙子,可以吃好吃的食物,可以......”   她合计了一下,似乎觉得很不划算,站直了身体再次改变主意:“囡囡还是当公主吧,我不要和小哥哥离婚了。等我长大了再......”   当公主还是不当公主这真是一个大难题,舒海灵陷入了痛苦的抉择。   小男孩没有收下她的袜子花,而是把发带拆了下来捏在手中。   “等你长大了再来取吧。”   舒海灵把“取”听成了“娶”,非常满意自己定下的这门亲事,伸出手指要和小哥哥拉钩。   小男孩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小卷发,手感比小猫小狗还要好一些,和他想象中的一样。   见他要走,舒海灵终于想起要问他的名字。   小男孩含着笑半真半假道:“童话里的王子就是叫王子呀,没有名字的。”   妈妈念的童话书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王子的名字,舒海灵信了,并且更加确定小哥哥的身份,她朝他挥了挥手,天真烂漫:“我会快点长大的!”   风轻轻的晃着,桂花落了一地,黄色的发带消失在转角处,唯余满园清香久久不散,像一个甜腻的梦境,男孩和女孩相继坠落,美好的就像时光谱出来的一支曲子,音色质朴却又纯真动人。   范青找到女儿,见她头发散乱,袜子丢在地上,膝盖上还破了一点皮,再看一眼旁边明显是被糟蹋了的桂花树,颇感头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宴会厅里突然闯进来传说中的私生子,闹得天翻地覆,此间的主人自然是无暇顾及此处。   女儿的样子挺狼狈,脸上却带着傻乎乎的笑容。   “发生什么事了?”   舒海灵神神秘秘道:“童话故事噢。”   ......   男孩和女孩或许早就忘了这一段年少时的相遇,但那一年的秋风记得。   缘分是个奇妙的东西,或许无人知晓,但未必不会发生,握住了就是宿命,放掉了也是遗落在记忆深处的美好。   当我们相遇,那一点微小的缘分就开出了漫山遍野的、珍贵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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