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乙方,请自重   作者: 慢斯   简介:   【正文完结】   1.   小画家宁织里初见江临安,他衣衫半褪,目光疏冷,每块肌肉都是她痴迷的形状。   听说贪恋他美貌的人从京城排到法国,她另辟蹊径,为他提供高薪工作机会。   按理说,她作为雇主,应当是甲方爸爸,谁知乙方气势太盛,恃宠而骄,竟想翻身做主人?   她把钱拍在桌上:“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给你买橘子!”   2.   江临安是悬崖上的高岭之花,礼貌周全,但气质孤傲,二十多年无人敢攀折。   直到他遇见宁织里。   初见时,她一头蓝毛,明黄的裙子盖不住大腿,和自己搭讪时声音却微微颤抖。   然后,眼也不眨给自己转了两千块钱。   再见时,她墨发及腰,素裙飘飘,拿着画笔文艺范十足,张口却是让他脱衣服。   然后,被他三两句吓得落荒而逃。   为了这抹亮色,做惯的甲方的江总,接受了一项匪夷所思的兼职。   3.   很久以后,记者问起江临安对太太的心动瞬间,他看了看怀中一身霁蓝的宁织里,语意温柔:“她年轻貌美,又出手大方,很难让人拒绝。”   宁织里嫌他答案敷衍,他低下头,轻声耳语:“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   骄纵脱线大小姐vs温柔闷骚白切黑,成年人的一场中二病恋爱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恋爱合约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织里,江临安 ┃ 配角:完结文《我戳中了总裁的笑点》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认清谁才是甲方爸爸   立意:拥抱自由与梦想  ? 第1章 、佛手黄   独自呆在空荡荡的大别墅里,宁织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她嘴里哼着《国际歌》,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画笔沾满了亮蓝的颜料,在自己的锁骨上方描上一朵象征自由的鸢尾花。   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宁织里转头瞥了一眼梳妆台上的手机,来电人是“一位大姐”。   纤细的胳膊够出去,按了免提:“又干嘛?”   对面的声音居高临下:“宁织里你懂不懂礼貌,现在爸妈不在国内,我可是你的法定监护人。”   宁织里不卑不亢:“我成年四年了,谢谢。”   “你心智不健全,无民事行为能力。”   “那我挂你的电话是不是不犯法?”   “废话少说,别在家闲着了,来给我送奶茶。”   “姐,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外卖?”   “呵呵,你不问问我在哪?我给过你机会了,不要后悔。”   宁织里最受不了别人卖关子,心里一阵发堵,不情不愿问道:“在哪?”   “在拍《MISTORY》内页,我请了好多男模特,那身材怎么说呢,绝了。”   宁织里画笔一顿,花蕊处多了一滴蓝色。   “我来了!”   多年美术生生涯,练就了她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多年被迫清心寡欲,滋生了她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电话那头的宁知梦胸有成竹地一笑:“二十杯奶茶、二十杯咖啡就够,别买多了。”   宁织里拿起风扇对着脖子一阵猛吹,待颜料干一些,小心翼翼套上一件和花蕊一个颜色的佛手黄抹胸裙,正好露出她的大作。想了一想,又戴了一顶亮蓝的假发。   她拎着两大包饮料到摄影棚的时候,摄影师正对着两位小姐姐狂拍,宁知梦则双手抱臂运筹帷幄,像极了女魔头。   她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宁小姐,外卖费结一下。”   宁知梦转头,两根眉毛拧成了麻花:“你这头发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染的?”   宁织里梗着脖子,拿出一杯奶茶插上吸管:“今天,为了配我这朵小蓝花。”   宁知梦一把夺过奶茶,递给她一个保温杯:“奶茶不健康,你喝菊花,也是茶。”   “可奶茶不只是茶,还是精神支柱!”她叹了口气:“你和妈越来越像了。”   这话惹恼了宁知梦——她向来自诩独立女性,和她们柔弱不能自理又爱唠叨的母亲截然不同。   宁织里见势不好,赶紧溜:“你忙着,我去洗手间,男模来了叫我。”   宁知梦一脸怒气,还不忘叮嘱:“出门左转走到头,别走错了!”   宁织里摇摇头,还不承认自己唠叨。   她刚拐出去,一个穿着衬衣西裤的高个男子信步进了摄影棚,走到距离宁知梦两米的位置站定:“抱歉,临时有会,来晚了。”语气客气而疏离。   宁知梦看清来人,得体一笑:“不晚,我一下午都在这儿,你什么时候来都一样。好久不见,江临安。”   江临安点点头:“好久不见。”   江临安是宁知梦的高中同学,但两人算不上熟稔,去年的一次同学会上才加了联系方式。   事实上,班上没有人和他相熟,他总是气质出尘,为人疏冷,名次高高挂在第一名,座位远远摆在后排窗边,让人不敢靠近。   后来他保送顶尖学府,又出国留学,出任自家出版集团副总,成了同学们传说中的人物。鼎鼎大名的时尚杂志《MISTORY》就是江氏旗下的一本刊物。   宁知梦是近年崭露头角的服装设计师,有一间自己的工作室,对这本杂志已经肖想了很久。但让她找老同学攀关系,她做不出来。直到她接到《MISTORY》的邀约,才和江临安打了个招呼。   江临安倒是出乎意料地随和,说若早知道这个品牌是她的,早就邀请她上杂志了,还特意给她多安排了版面。宁知梦初时有些讶异,然后明白他早已不是当初孤傲的少年,在社会几年摸爬滚打,已然是成熟的公司继承人。   二人的工作略有交叉,于是也有了些交情,今日在□□的摄影棚拍摄,宁知梦特意邀他“莅临指导”。   她指了指电脑上的样片:“怎么样,江总,能入你的眼吗?”   江临安俯下身,翻看了几张,眉目舒展:“Amanda的眼光向来好,你是她钦点的,自然没问题。”   Amanda是《MISTORY》的主编,也是时尚圈说一不二的人物。   “江总今日肯来,我狐假虎威,Amanda怕是更要对我高看一眼了。喝咖啡吗?刚送来的。”   宁知梦转身拿过一杯美式,朝江临安递过去。谁知拍摄助理正好举着灯架过来,她下意识一躲,杯盖被灯架掀翻,一整杯咖啡全都倒在了江临安身上。   白色的衬衣上登时一大片咖啡渍,还冒着热气,肌肉线条隐隐透了出来。宁知梦倒吸一口气,咖啡还热着,这一下肯定烫得不轻。她的版面……   江临安眉头都没皱一下,转身对吓傻了的拍摄助理道:“去忙吧。”语气平静,仿佛被洒了一身热咖啡的不是自己。   宁知梦反应过来,赶紧递上纸巾盒:“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江临安匀长的手指抽出两张纸巾,随便擦了擦:“放心,你的版面还在。不过我得上楼换件衣服,下次再聊。”   宁知梦舒了一口气,满心歉疚,道:“你这样上楼,被员工看见了,怕是有损形象。这样吧,我给你找件衣服遮一遮。”   江临安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梦姐!模特来了,可是有件衣服有问题,你快来看一下!”工作室的小余急吼吼冲过来。   宁知梦心里着急,却不好意思转身就走。   “拍摄要紧。”江临安道。   宁知梦点点头,嘱咐小余把带来的那件西装给他,就匆匆离开了。   宁织里给自己补了个大红的唇色,溜溜达达往回走,进门见姐姐不在,偷偷拿了杯奶茶来喝。   然后一抬头,发现角落里站着几个高个男人,个个肩宽腿长,面容俊秀。其中一个站得远些,背着身,却尤为引人注目。   他长臂伸展,正在穿一件烟灰色的西装外套。   那衣服宁织里认识,是宁知梦设计的,她很少设计男装,这是她的得意之作。   西装袖口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冷白修长,却没有一丝阴柔之气。宁织里屏住了呼吸,捏紧了手里的奶茶杯,她画过无数只手,没有一只如此好看。   西装的线条很贴合,宁织里闭着眼睛,就能想象出衣料包裹下的肌肉线条。可她不敢闭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生怕错过分毫。   他穿好了衣服,转身朝门口走去,露出了侧脸。   宁织里一直在想,怎样的一张脸才配得上这样的手和身材,在看清他轮廓的一瞬间,有了答案。   嘈杂的拍摄现场忽然静了音,只剩她有如战鼓的心跳声。手比大脑反应更快,她从桌上抓起一只笔,在奶茶杯上画出了他的轮廓。   眉骨,眼窝,鼻梁,嘴唇,下巴,没有一处不踩在她审美点上,踩得又准又狠,让她忍不住手抖。   再抬头,人却不见了。回头看墙角,那一群男模特都不见了。   她慌忙起身,抓住工作人员问:“那些模特呢?”   “换衣服去了,马上拍下一组。”   还好,等他们回来就好,她坐下来。男模特们一个接一个回来,唯独没有那个长得最好看的。   然后又站起来,在摄影棚一圈圈地转,难道好看的男人换衣服也慢吗?   宁知梦回来的时候,正瞧见妹妹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怎么了?跟失了魂似的?”   宁织里抓住她的双手:“姐,我恋爱了。”   “跟谁?!”   宁知梦心中一下子警铃大作。她这个妹妹,虽然成天把谈恋爱挂在嘴上,但在父母的阻挠下,二十二年从来没谈过恋爱。如今父母刚出国第二天,她就被男人拐跑了,让她这个监护人怎么交待?   宁织里一脸憧憬:“你的模特。他太好看了,那头骨,那肌肉线条,那手指关节,我不行了,你有没有联系方式?”   宁知梦噗嗤笑了,放下心来,原来是美学鉴赏。   “小余应该对接过,你看上哪个了?”   “最好看的那个。”宁织里见姐姐一脸懵,拿过奶茶杯,把自己速写的男模侧脸给她看:“就这个!”   宁知梦含笑瞥了一眼,愣了。   这张脸她十分熟悉,宁织里寥寥几笔就抓住了精髓,不是别人,正是被她泼了一身咖啡的江临安。他那身材,倒也确实是男模身材。   她拍了拍宁织里的肩:“这个人,有点难搞。”   宁织里目光灼灼:“如此人间绝色,这次我定要死磕。我有美貌有时间,就是砸钱,我也要把他买来跟我谈恋爱!”   宁知梦忽然想起,自家妹妹远不是第一个想花钱养江临安的人。高中的时候,他就曾因为长相出众,被富婆当街拦下撒钱相邀,被传为笑谈,如今又添了成熟稳重,更招人了,连对美人十分挑剔的小妹都神魂颠倒。   “织里啊,是这样的,这位从小就靠脸吃饭,贪图他美貌的富婆从京城排到法国,你没戏的。”   宁织里一声冷笑:“正好我毕了业也要去法国,我的压岁钱还没花呢,我要插队!你只管把他的电话给我,等着他叫你姐姐吧!”   有那么一瞬间,宁知梦竟然觉得,江临安叫她姐姐也不错。然后她马上清醒,从高中到现在,为江临安心碎的女人太多了,不能再多宁织里一个。   “织里啊,人与人之间还是感情最重要,花钱买不来的。你看我和你姐夫,两情相悦,如胶似漆,携手共进。”   “呵呵,姐夫就知道在实验室做实验,他的衣服鞋子房子车子哪样不是你花钱买的?”   宁知梦喉头一梗,面上一红:“哥哥是要名垂青史的人,不像我,除了钱和才华和美貌,一无所有。”   宁织里一阵肉麻:“那咱们姐妹俩拥有的东西还挺像的。快把小帅哥的电话给我。”   “他是临时抓来的,没有电话。”   这是大实话,宁知梦只有江临安的微信。   宁织里噘嘴:“那我在这儿等他回来。”   “他拍完了,不回来了。”   宁织里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可他还穿着你的样衣,我记得,这衣服刚打了版,只此一件吧?”   宁知梦一拍大腿,追悔莫及。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太社死了,送出去的衣服还得想办法要回来……   她心烦意乱,挥了挥手:“这事儿我想办法,你别在这儿添乱了,赶紧回去吧。”   “呵呵,有事好妹妹,无事嫌我烦。你等着,我找遍京城所有的模特公司,也要把我男朋友找出来!”   “这就男朋友了?你找得到算我输。”   呵呵,还不如去查企业家名录。   宁织里甩了甩亮蓝假发,然后昂首出了门。   京城初夏的风已然带了热意,但风力犹存,让只穿了抹胸裙的她一阵瑟缩。   然而下一秒,肾上腺素升腾,让她忘却寒冷,甚至冒出微汗。   路边站着一个身穿烟灰色西装的男子,虽然低着头,但那完美的头身比、腰臀比、肩腰比,只能是她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Hi艾瑞巴蒂我来了!大概是一个全程无虐的无脑小甜文~ 第2章 、佛手黄   男朋友近在眼前,宁织里却挪不动腿。   搭讪这事儿,她没干过。   她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   小时候,搭讪她的男孩子前仆后继,但那些人的下场都不怎么好——不是被她爸妈警告劝退,就是被她姐姐正义执法。   所以在她的印象里,搭讪没有好结果。   正纠结着,男模开始伸手拦车。   宁织里一惊,顾不得考虑后果,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他:“站住!不许走!”   江临安听见一声大喝,下意识回转身,瞧见一团亮得刺眼的颜料朝他泼来。   待“颜料”气喘吁吁站定,才看出是一个女孩。   鲜黄的短裙上够不着脖子,下遮不住大腿,亮蓝的短发一甩一甩,仿佛巴啦啦小魔仙。最诡异的是,锁骨上还有一个蓝色花朵纹身,开得张扬恣意,正符合她的张牙舞爪。   “你叫我?”江临安看了一眼Mistory大楼,她从那里出来,又打扮得奇形怪状,也许是模特?   宁织里点点头,内心疯狂呐喊,这下颌角是真实存在的吗?这睫毛是真实存在的吗?这男的正脸怎么比侧脸还好看!   “什么事?”   宁织里犯了难,到底是张口就说想和你展开钱色交易,还是先寒暄一下?   见她欲言又止,江临安心中明白了几分,想攀着他上位的女模特不在少数,她大概也是其中一个,于是转身欲走:“抱歉,我还有事。”   宁织里心里一急,急中生智,智取美男:“把衣服留下!”   “衣服?”江临安果然停下了脚步。   “对,你刚才拍摄穿的衣服没有还,我姐让我来找你要回去。”   “你姐姐是哪位?”   宁织里一扬下巴:“宁知梦,你的雇主,这件衣服是她设计的。”   江临安微微皱眉,半分钟前,宁知梦刚刚给他发了微信,说衣服明天派人去取,半分钟后,人就来了。   而且眼前这个人,神情倨傲,花里胡哨,一双漆黑的小鹿眼里满是狡黠,和知性沉稳的宁知梦不粘一点边。   “你叫什么名字?”   “宁织里。”   知梦,织里,倒像是姐妹。   江临安掏出手机,决定给宁知梦打个语音电话,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对面的宁织里瞥见他打开微信界面,眼睛一亮,飞快调出自己的二维码:“行,可以,我同意了。你扫我吧!”   江临安:“?”   宁织里见他没有动作,心中不耐,加个微信有什么好害羞的,于是主动道:“那我扫你?”   江临面色微沉,把手背到背后:“不必,我走了。”   宁织里这才明白自己会错了意,撇了撇嘴:“那你把衣服还我。”   江临安不想再和她纠缠,单手摸上胸前的衣扣,一个接一个解开。   宁织里倒吸一口气,才把口水拦在了嘴里。这手指,这动作,这马上要展露在自己面前的躯体——这是不花钱能看的吗!   衣襟敞开,露出一大片……褐色的污渍,十分有损美人形象。   宁织里一愣,下意识地嗅了嗅鼻子,嗯,是咖啡。   怪不得要顺手牵衣,原来是又难言之隐。美人这么好看,当然是原谅他了。   她伸手止住江临安脱衣服的动作,痛心疾首道:“算了,我做主借你用一天。不过你明天一定要还我,不然我姐会打爆我的头。”   她痛的不是被家姐打,而是没能看到美人脱衣。   宁知梦高中时是班长,说一不二,极有威信,比起班主任,同学们怕她更多些。要说她在家打妹妹,江临安是信的,尤其是这种不着调的妹妹。   “我现在就还你。”   宁织里大义凛然摇头:“不用,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要你信守承诺,明天别不认账就行。来,加个微信,咱们明天联系。”   江临安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把二维码怼到了他面前,晃得他眼晕。他叹了口气,举起了手机,算了,大不了待会再删。   一辆蓝色保时捷停在路边,狂按喇叭。   车窗摇下,一个贵妇探出头来:“江临安,快点!这里不让停车。”   江临安舒了口气,道:“有人来接我了。”   宁织里把攥了半天的奶茶杯往他怀里一塞:“请你喝奶茶!”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上了别人的副驾驶。   她盯着呼啸而过的跑车,攥紧了拳。江临安是吧?我一定会把你从那个老女人的魔爪里救出来的!   ***   江临安这辈子第一次落荒而逃,竟然是为了一个非主流少女。他倚在车座上,筋疲力尽。   驾驶座上的贵妇名叫唐清,是江临安的表姐,此刻瞟了他一眼:“行啊你,高中的时候招惹中年妇女,现在长大了,倒开始招惹未成年了?”   “开车不要说话,容易追尾。”   “你还不信你姐的技术?”   “信,我的车刚被你撞得惨不忍睹,没记错的话,姐夫已经被你撞坏八辆车了。”   兜里手机一震,他掏出一看【您已添加“是荔枝来”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啦】   织里,荔枝,无人知是荔枝来。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恐怕不是无人知,是避之不及吧。   她的头像是手绘的,吊带裙,粉红色短发,俏皮地眨着眼,花里胡哨的,哪里像荔枝,明明是棒棒糖。   他刚准备删除好友,又是一震。   “是荔枝来”转来两千块钱,备注是【可以给我当人物模特吗帅哥?】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临安眉头紧锁,缓缓打出一个【?】   三秒钟不到,对方又转来两千块。   【男人,你不要贪得无厌。】   江临安的表情僵住了。   ***   宁织里这厢也是眉头紧锁。   她平时请的模特,一小时也就一百块,就算他美得令人发指,四千块还不够买他一次折腰?   也是,人家现在坐的是保时捷,要不下次偷偷把爸爸的车开出来让他见识见识?可是她不会开车……   她思绪纷扰,边看手机边走路,迎头撞上了出门找她的宁知梦。   “你上哪去了?我这快结束了,待会请你吃饭。”   宁织里恍若未闻,喃喃道:“这个江临安,果然有些难搞。”   宁知梦一惊:“你怎么知道他叫江临安?”   “你知道他的名字?”   “不是你刚才说的吗……”宁知梦有些心虚。   宁织里没有纠缠,垂头丧气把手机举到姐姐面前。宁知梦看清两人的聊天记录,差点儿当场心梗。   她扶住墙:“你、你等我一会儿,我、我去打个电话。”   她走到走廊角落,做了三个深呼吸,给江临安打语音。   “江总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宁知梦向来骄傲不求人,明明知道自己一句话就能帮她安排版面,却一直到确定能上《Mistory》才来找自己,如今却支支吾吾起来。   江临安明白了,看来那个妹妹十成十是真的。   他摸了摸眉心:“宁知梦,你妹妹几年级了?”   “大学四年级。”   “成年了?”江临安微微惊讶,想起她那副奇形怪状的样子:“我还以为她初中二年级。”   宁知梦陪笑:“江总,她小时候生病烧坏了脑子,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她生病前很单纯可爱的,今天就是见色起意,没有坏心的。”   而且恐怕是在我的误导下……   “见色起意?”   “嗨,她学画画的,看见美人就挪不动腿。江总,没想到你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哈哈哈哈哈。”   尴尬的笑声在听筒里回荡,江临安捏紧了手里的奶茶杯,然后挂断了电话。他这下彻底明白了,宁织里把他当成了模特,看中了他的色相,想给他砸钱!那根棒棒糖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表姐唐清看他神色,忍不住奚落:“江临安,有生之年我竟然能看到你这副表情,你的涵养呢?别捏了,回头把奶茶洒车上,你姐夫又得念叨。”   江临安冷着脸把纸杯放在杯架上,然后发现自己拇指上粘了一点墨迹。   “咦,你这杯奶茶还是定制的?画得挺像你的,就是凶了些。”   江临安定睛一看,奶茶杯上有一幅他的侧脸速写。寥寥几笔,边界被他的手指洇得模糊一片,却一点也不妨碍传神。一双眼睛看向远方,有几分桀骜,也有几分散漫。   宁知梦说她学画画,本以为是富家小姐闹着玩,没想到确实有点功底。   “凶吗?”他倒觉得恰如其分。   表姐理所当然:“凶啊,江少永远举止得体,温文尔雅,我从没见过你露出这样的眼神。”   江临安若有所思。忽然手机一震,是宁知梦。   【江同学,请看在当年你逃自习课我从没揭发你的份上,拒绝我妹的时候委婉点。她内心脆弱,受不了打击,双手合十.jpg】   高中时,有班长宁知梦维持纪律,老师对他们班一万个放心,自习课乐得躲懒,极少来巡视。江临安往往趁机溜号,见宁知梦没有告状的意思,就变本加厉,把自习课逃了个干净。   这个人情欠了好多年,终究是要还的。   他叹了口气,找出宁织里的微信。   【给我地址,明天把衣服还你。】   宁织里焦灼地等了半个小时,终于收到回信,一蹦三尺高。   她扑向姐姐:“我有事得去趟书店!”   “都到饭点了,你买什么书?”   “《迎男而上三十六计》!”   宁知梦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摇了摇头,姐姐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爱情的险恶,还得你自己尝啊。 第3章 、椰奶白   第二天早上六点,宁织里已经把她衣帽间里的所有素色衣服试了个遍。   书上说,要想让男人欲罢不能,就要展现反差。她昨天是快乐又聪明的蓝精灵,今天就要扮演忧郁又沉静的小淑女。   宁知梦八点钟出门时,看见白衣黑裙长发及腰的宁织里,吓得一哆嗦:“大白天的,你搞什么幺蛾子?”   宁织里轻甩长发:“我在展现捉摸不透的魅力。”   “女鬼确实捉不到摸不着。”   宁织里气急败坏,从首饰盒里摸出一个红发卡别上,宁知梦点点头:“不错,这样更像女鬼了,心愿未了的那种。”   宁织里摘下发卡,夺门而出。   她和江临安约好十点在学校门口见面,九点半就开始在门口来回踱步,初夏的风吹得她黑色裙角不停翻飞。   看门的大爷和她相熟,委婉道:“宁织里同学,节哀啊。是你家里哪位亲戚?”   宁织里表情一僵,随即安慰自己,要想俏一身孝,大爷一定实在夸她娇俏。   她练习着哀愁飘忽的眼神,幽幽道:“我在等人。”   大爷叹了口气:“孩子,别等了,人死魂归故乡,不要把人家招到学校里来。”   宁织里再也绷不住了:“我在等我的模特!”   话音刚落,一个高挑的男人白衣黑裤,一只手提着纸袋,一只手插兜,从路对面信步而来。脚下的斑马线,仿佛化作瑞兽祥云,给他平添了几分仙气。   宁织里一阵激动,我看中的男人就是乖巧,都知道跟我穿情侣装了!   江临安走到二人身边,对大爷说道:“您好,我是……”   这所学校是全国最好的美术学院,校园管理出了名的严格。大爷抬眼看了他一眼,不耐烦挥手道:“服装表演专业的吧?下次记得带校园卡,进去吧。”   江临安一愣,不想节外生枝,于是点点头进了门,从头到尾没看宁织里一眼。   宁织里呆住了,一时间怀疑自己真的化身女鬼,不仅捉摸不透,还压根没有存在感。   她追了进去,一把抓住江临安的衣袖。   江临安骤然停步,一回头,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乌黑的瞳仁泛着水光,似乎有几分委屈。   看着他陌生迷茫的眼神,宁织里嘴唇一扁:“你不认识我了?”   江临安抽回衣袖:“你认错人了。”   “你怎么翻脸不认人?昨天还跟我聊得火热,今天就熟视无睹擦肩而过?”   “你真的认错人了。”   “你喝了我的奶茶,收了我的钱,来到我的地盘,跟我说认错人了?”   江临安一愣,看了看女孩浓密的长发,飘逸的长裙,紧紧扣到最上面的衬衣扣子,未着脂粉的脸蛋,还有那双灼灼逼人的眼睛,心里涌上一个奇怪的念头。   “你不会是……宁知梦的妹妹吧?”   宁织里照着《迎男而上三十六计》里的秘籍,眉尖微蹙,泫然欲泣:“难道我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竟然还真是,昨天还是炫彩棒棒糖,怎么今天突然成了民国女学生?江临安想到宁知梦叮嘱的“委婉”二字,觉得有些难办,决定快刀斩乱麻。   他斟酌着开口:“宁织里,我现阶段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你还是不要花心思在我身上。”   这话是标准的拒绝。宁织里抬头问他:“那昨天开车接你的那个人呢?为什么她行我不行?”   她误会了也好,关键时刻,江临安决定借表姐一用。   “她和你不一样,我们认识很长时间了,她对我很好。你现在还小,应该以学业为重。”   他自己没有妹妹,但看见宁织里,对宁知梦的苦心感同身受,忍不住谆谆教导。   宁织里点点头:“你说得对,我的学业是美术,所以我雇你当我的模特。”   “但我没有答应。”   宁织里终于忍不了了,乖巧温顺的表情裂了缝:“大哥,我看您虚长我几岁,教育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不知道收了钱就得办事吗?”   江临安一愣:“我没收你的钱。”   宁织里掏出手机,踮脚凑到他眼前:“看清楚了吗?你要是想赖账,今天就干脆别来,肇事逃逸,就该跑个干净,又回来教训我不遵守交通规则是什么道理?”   两条橙黄色的转账记录,全都清清楚楚写着“已收款”。   江临安百口莫辩,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天表姐接他去家里吃饭,小侄子抱着他的手机看了好几集《小猪佩奇》,难道是他不小心按到的?   他摸摸鼻尖:“我要是说不是我收的,你信吗?”   宁织里冷哼一声:“你看我像是发烧烧傻了吗?”   江临安偏头咳了两声,心说我怎么看不重要,你姐姐就是这么说的。但他的涵养不允许他当面说人有病。   “那我把钱退给你。”   宁织里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你为什么骂人?收了的钱还要退回来?就因为我比那个开保时捷的大姐年轻可爱,我的钱就不是钱了吗?”   江临安一哽,“那个开保时捷的大姐”听了这话,大概会气到追尾。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委婉他做不到,只能多少安抚一下。   他看了看表,抬头望天:“好吧,我给你当模特,到中午十二点。”   宁织里抬头望着他完美的下颌线和突出的喉结,眉开眼笑:“中午就中午,还有两个小时,我订了房,走吧!”   江临安闻言后退一步:“定什么房?说好了,这两小时我只当模特。”   宁织里一脸纯真:“画室呀,我好不容易订到的。”   二人一进画室,宁织里就锁上了门。   江临安眉心一跳:“为什么锁门?”   宁织里挑挑眉毛:“跟姐姐进了屋才问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这房间隔音很好的。”   这个表情她一大早对镜练习了五百次,四分诱惑三分威胁三分痴迷,可谓炉火纯青,只可惜她一身素净衣裙,实在显得不伦不类。   然而江临安早已不是十几岁的少年,又掌管时尚杂志多年,算是什么妖艳美人都见过了,怎会被一个女学生吓住。   “那你关门之前想没想过,若是用强,你能不能打得过我?”   宁织里用铅笔比量了一下他的身高,不多不少188,比自己足足高了25厘米。学美术这些年,她的眼睛就是尺。   她尴尬笑笑:“你是我花大价钱雇的,我怕有人来蹭模特。”   她装模作样夹好画纸,开始指挥她的模特。   “站那儿,拿个苹果,算了换个水杯吧,手抬起来,手放下,腿抬起来,腿放下,要不坐下试试?”   把人折腾了一溜够,宁织里还是不满意:“不行,你太僵硬了。”   “我僵硬?”   江临安怀疑自己听错了,从小到大,大家都是夸他举止得宜、进退有度、浑然天成、行云流水。僵硬?不存在的。   宁织里走到他面前:“你一点也不放松,你注意到没有,你这块肌肉一直是紧张的。”   她边说边伸手去够他脖颈,伸出去一半,觉得实在太高太远,又收回手,偏过头去,点着自己的颈侧:“就是这里。你太端着了,好像一直在克制自己。不用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放松的时候最好看。”   江临安看着她纤细白皙的脖颈,浓黑的发丝被拨到一旁,莹润的指尖在上面一点一点的,仿佛在讲解自己的致命弱点。可偏偏,她说的是开导人的话。   宁织里忽然抬起头,撞进他的目光里:“我有办法了!要不你脱一件衣服?释放自己,可能会好一点。”   江临安捕捉到她脸上的狡黠,眯了眯眼:“你想让我脱上面这件,还是下面这件?”   他上身衬衣,下面单裤,都是褪无可褪。   宁织里咽了一下唾沫,想起昨日他轻解衣扣的诱人场景:“都、都行,随你。”   江临安被她摆弄了半上午,心里一阵烦躁,忽然生了促狭的心思。他双手插兜俯下身来:“宁小姐,那是另外的价钱。”   宁织里闻到冷杉的味道,山风裹挟着枝干,露水浸润着针叶,扑鼻而来。   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她向来是感性的,敏感的,感知快于头脑的,然而此刻,即便在这使人熏熏然的气息里,她还是被江临安的贪得无厌震惊了。   “江临安,你知道门口的大爷兼职做模特要价多少吗?八十一小时,这还是脱光光的价格。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不能漫天要价吧?”   江临安微微一笑:“自愿消费,我又没有强买强卖。”   美人一笑,衬衣领里若隐若现的锁骨轻颤,宁织里彻底感性了,上头了,决定冲动消费。   “你等着!”   她打开微信,发现零钱余额不足。   打开支付宝,发现持仓基金一片惨绿。   又打开钱包,发现全是信用卡。   “那个,走,姐姐带你去商场买包!哦不,买表!”   江临安好整以暇,站直身体:“现金收讫,谢谢。”   看着她不知所措的表情,江临安终于感觉扳回了一程。果然只有以其人之道,才能还治其人之身。   宁织里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没钱的亏,她咬牙切齿,拿起画笔在画板上一阵狠狠涂抹。心中暗下决心,熬夜多接几单画稿,早晚让他把腹肌一块一块都露出来!   江临安看她画得认真,想起昨日奶茶杯上的速写剪影,忍不住好奇她今日把自己画成什么样子。   待走近一瞧,浑身肌肉都紧张起来。   画上的人躺在桌子上,双肘撑起上半身,仰头看着天花板,下颌、脖颈、喉结、锁骨,连成一条锋利的曲线。   虽然整整齐齐穿着衬衣长裤,可怎么看怎么……秀色可餐。   他攥了拳:“你指挥我摆了半天姿势,结果压根儿没用上?”   “不啊,我观察了你的身材比例和肌肉发力的方式。那些不是重点,你看你的脸。”宁织里兴奋地用笔杆点了点画中人的面部。   那里一团模糊,五官不清,涂着一片油彩似的白色颜料。   江临安:“还没画完?”   “画完了呀,你看你的小脸,白不白?” 第4章 、克莱因蓝   江临安活了二十七年,只丢过一次脸。   高中的时候,他为了完成学校社会实践作业,在马路边捡垃圾,被坐着宝马的贵妇人见了,以为是清贫学生,当即从车窗递出一沓钱,邀他上车一叙。   这也就罢了,因为下一秒,他家司机就开着劳斯莱斯来接他了,让看走眼的贵妇目瞪口呆。   事情坏就坏在,这一切被另一个做社会实践的同学看见了,还拍了照发到群里。   不出三分钟,他就成了学校驰名小白脸。   他本就与同学不亲近,这样一来,更无法和大家打成一片,只能将高冷进行到底。当时笑得最响的是谁来着?哦,好像是班长宁知梦。   万万没想到,十年之后,他竟然又一次被人当面讽刺为“小白脸”,这人还是宁知梦的妹妹。   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坍塌……   宁织里并未察觉他脸上纠结感慨的神情,自顾自欣赏画作:“你说我给你衬衣扣眼里别一朵玫瑰怎么样?或者给你加一对兔耳朵?”   江临安受此大辱,怒火攻心。   从小的家庭教育告诉他,越是生气的时候,越要冷静自持,云淡风轻。   他极清淡地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十二点零五分了,这五分钟送你了。”说着决绝转身。   宁织里没想到两个小时过得这么快,懊恼自己怎么就真的画起画来了。   “你时薪两千,五分钟不少钱呢,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江临安掐指一算,自己在公司拿三百六十万固定年薪,再加股票期权。一年二百六十个工作日,每天工作十小时,他的保底时薪才不到一千五。虽然是家族企业,也不能这么剥人,是时候谈谈涨工资的问题了。   宁织里见他站着不动,让他同意,喜不自胜:“你想吃什么?我们食堂的大盘鸡盖面特别好吃!”   “不行,我中午约了人。”   “那晚上?明天?后天?大后天?”   书上说了,要给男人选择题,不要给男人问答题。根据她多年考试经验,选择题一般有四个选项。   “都不行。衣服你拿给你姐姐,以后别联系了。”   男人绝情离去。出美院门的时候,他打量了一下看门大爷,由衷地说了声:“您辛苦了。”   江临安走后,宁织里颓然坐在椅子上,给画板上的人描上细节。呵,靠脸吃饭的男人,果然无情无义。   过了没一会儿,一人大力推门进了画室,从后背揽住她:“织里,你的男模特呢?听说你带着一个服装表演系的帅哥满校园转悠,快给我看看!”   原来是她的室友春晓,虽然她不经常住校,但和室友们关系不错。   宁织里幽幽叹气:“我跟他钱货两讫,人家就走了呗。”   春晓看见她笔下的大作,和画中人妖娆的姿势,双目圆睁:“这身材绝了,你自己偷偷摸摸,跟他在这张桌子上做了什么?”   “实不相瞒,啥也没干,我们是纯洁的金钱关系。”   春晓噗嗤一笑:“你打扮成女鬼模样,都没勾住人家?他竟然问你要钱,一小时多少?”   宁织里伸出手掌,比了个二。   春晓倒吸一口冷气:“二百?这么贵!”   “差不多吧。”   二百和二千,都姓二。   “既然你这么壕掷千金,中午去隔壁Hilton吃自助呗。”   “可我想去食堂吃大盘鸡拌面。”   “求你,今天第二位半价。”   “那请问你是第一位,还是第二位?”   春晓娇羞的粉拳锤在她肩上:“哎呀,人家当然是第二位啦。”   宁织里笑笑,并不在意,起身收拾东西。这就是她虽然不常住校,还受到室友广泛好评的原因,之一。   春晓一边帮她收拾,一边道:“这是我第一次进五星级酒店,你能不能换件衣服,别给我丢脸。”   “真的不好看?”   “哪哪都别扭,be yourself,OK?”   宁织里感到十分挫败,觉得江临安不肯和她吃饭多半是因为自己选错了衫。   她回到宿舍,换了一条克莱因蓝的吊带裙,锁骨上的花朵终于得见天日。为了让它多留一天,昨天洗澡都小心翼翼,结果捂在领子里一上午,憋闷坏了。   “这鸢尾够野!”春晓由衷赞叹。   宁织里甩了甩长发,踏上伶仃的高跟鞋,抛了个媚眼:“那必须,从今天开始,我野给你看。”   春晓看着眼前浓墨重彩的纤细少女,揶揄道:“爸妈一走,你就想上房揭瓦,不怕你姐揍你?你要是够胆,搬回宿舍住,姐姐带你夜夜笙歌。”   宁织里权衡了一下“慈母”般的姐姐,和宿舍又窄又硬的床板,两害相权取其轻,选择了一种委婉的拒绝口径:“可是我更想和小哥哥夜夜笙歌。”   “哪个小哥哥?你画上的那个?”   “没错,我势在必得。”   二人手挽手进了酒店自助餐厅,寻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拿了餐大快朵颐。   吃了没两口,宁织里就觉得不对劲。   前面那桌背对着她的那个男人,腿长得过分,虽然老老实实交叠在桌子下面,还是露出了一截。夏日薄裤里隐隐露出修长的肌肉线条,无比眼熟。   她抛端着盘子挪到男子旁边那桌去,然后抛了个眼神,让春晓坐在旁边挡住那人的目光。   “怎么了?窗边不是挺好的。”   宁织里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别回头,我势在必得的男人在和别的女人吃饭。”   春晓掏出化妆镜打开,从里面偷偷打量男人的相貌,差点儿尖叫出声:“你那张画没画脸,你怎么不早说他这么帅!”   “可惜他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富婆。”   那个富婆眉目淡雅又不失妩媚,一身法式碎花裙,不时捂嘴轻笑,似乎听江临安说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呵呵,对别人小意讨好,对自己就高冷装大爷。   春晓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这位帅哥靠脸吃饭?”   “怎么,你觉得凭他的脸吃不了饭吗?”   春晓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他长得一脸贵气,没想到……”   “呵呵,是挺贵的。”   富婆从编织小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推到江临面前,然后站起身,拍拍他的胳膊,走了。   春晓目瞪口呆,若非亲眼目睹这钱色交易,还真不敢相信那个矜贵如玉的男人确实是个小白脸。   待反应过来,身边的宁织里已经雄赳赳气昂昂走了过去,徒留一抹蓝影儿。   江临安一早就看见了宁织里。   没办法,她太显眼。克莱因蓝是饱和度最高的蓝色,想不注意到都难。   直到她怒气冲冲坐到自己面前,他才第一次认真看她的长相。   倒不是因为她长相普通,相反,她算极有辨识度的美人,只是她每次都打扮得太不普通了,让旁人目光无暇在她脸上流连,分散了注意力。   她面色白皙,没有血色,眉毛却极浓密,富有生气,眼尾微微上扬,不笑的时候显得难以靠近,笑起来又显得娇媚。鼻子纤细直挺,唇微厚,涂着浓烈的蓝调红色,和裙子相得益彰。   仔细看去,眉眼和宁知梦有几分相像,但姐姐是知性美,她是野性美,气质大相径庭,若是不说,绝对联想不到她们是姐妹。   她的身材太过纤细,野性里又掺了一丝幼态,像只小兽,奶凶奶凶的。   野性小美人勾了勾唇:“是我考虑不周,有五星级酒店的自助吃,何必和我在食堂排队。”   阴阳怪气的话用她这张脸一说,倒显得有几分娇憨。   “是早就约好的饭局。”话说出口,江临安才发觉像在解释。   宁织里冷哼:“我听说了,排队约你的人从这里排到法国。我倒要看看,这位是不是比我大方?”   她拿起桌上的信封掂了掂,有点分量,但算不上厚实。   她顿时感觉被骗了:“江临安,你竟然搞价格歧视?为什么对我收费这么贵!”   江临安没撑住,笑了。   宁织里咬牙切齿:“无奸不商啊。”哪怕商品是自己。   “你一个美术生,经济名词倒懂的不少。”江临安笑意未散,好好的赞赏像极了嘲讽。   “行,现在开始专业歧视了是吧?”   宁织里从高中就是艺术生,也从来不看财经新闻,按道理一辈子也去接触不到这些名词,可架不住她有个上进的姐姐。   自从宁知梦自己开了工作室,从设计师变成设计师兼老板,就报名了高校MBA,天天专业词汇不离口,听得她耳朵起茧。   “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江临安觉察到自己失态,赶紧敛了笑。   宁织里终于笑了,因为他颈侧肌肉又紧张起来。   “我让你很紧张吗?放松点,我不难取悦的。”   江临安不知这话从何而来,宁织里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嫩白的脖子。   江临安领悟了,目光却随着她的手指缓缓下移,停在她锁骨的蓝色花朵上,怎么也移不开。   “好看吧?”宁织里觉察到他的目光,得意洋洋地问。   “疼吗,纹身?”   江临安似乎从没有过叛逆的时刻,而在二十七岁,他忽然好奇,若是自己身上也有一块狰狞的、张扬的、不可逆的图案,家里那些老古董会怎么想?   宁织里一愣,随即挑挑眉,道:“疼,特别疼,现在还疼呢。你帮我吹吹?”然后把纤弱的颈子往前递了递。   可真是,顺杆就爬。   江临安擦擦手:“你朋友还在等你。”   春晓本就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闻言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口龙虾肉,冲两人挥挥手:“你俩继续打情骂俏,我先回学校了。”   路过宁织里的时候,她低声补了句:“这顿我没吃饱,算你的。”   宁织里欣然答应,她的朋友,就是懂事儿。   她悠闲地歪了歪头:“我的朋友走了,不然我们来说说,你和你朋友聊了些什么?”   “生意上的事。”   这是实话,那人叫王醒然,是江氏最畅销的作家之一,这次会面,是谈她的新书。她威胁要换一家出版社,除非集团江副总亲自和她谈合约。   宁织里看了一眼信封,果然是客户,呵呵。   “原来如此。那我也来和你谈一桩生意,怎么样?”   江临安:“?”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你就谈。   宁织里:“我敢说,没人比我出价更高。”   呵,你这种小白脸,姐姐见得多了。 第5章 、克莱因蓝   谈大生意,首先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宁织里坐直身体,目光沉稳:“我呢,最近有点空闲,想逛逛京城,需要一个随叫随到的导游。时薪两千,现金收讫。”   果然是大手笔,相比之下,只给他一千三时薪的江家老爷子简直是在压榨劳工,更别提还要随时加班。   只是这位大手笔的金主虽然坐得笔直,手里却捏着一把叉子,快要捏断了。   “你难道不是京城人?”宁家祖籍在南方,但从宁织里爷爷那辈儿就来了京城,她该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京城人就不能逛京城吗?”   “当然可以。只是……”江临安忽然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你也看见了,想给我花钱的人很多,我为什么要选你呢?”   宁织里点了点桌上薄博的信封,恨铁不成钢道:“这你都拎不清?年轻漂亮的富婆小气,大方的富婆年老色衰,像我这样青春貌美又一掷千金的,你上哪找去?你不懂有钱人的心理,给你买点衣服首饰包包哄开心了,再借你辆车开开就得了,谁舍得真金白银给出去当冤大头?你现在还年轻,不趁机多存点钱,以后挣钱能力下降了,难道守着一堆漂亮衣服过日子吗?而且我为人正派,提供的是正经工作,你考虑一下。”   这种事她见得多了,爸爸的朋友中比比皆是,无聊了养只小夜莺玩玩,玩腻了转身就走,车子房子还是自己的,一分钱的便宜也不给宠物留下。   江临安拧了眉:“说起来头头是道,你很有经验?”   气势不能输,宁织里扬起下巴:“那当然,我花过钱的小帅哥从这里排到西班牙,姐姐最知道怎么疼人,要不要让姐姐疼疼你?”   岂有此理!江临安何曾受过如此大辱,当然是断然拒绝!   可是……她毕竟是同学的妹妹,行为如此大胆跳脱,万一又去街上找别的男人砸钱,自己岂不是也有责任?   “我考虑一下。”   宁织里的野生浓眉皱起来:“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做人磨磨唧唧的?你先想着,我写合同。”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速写本,撕下一页,用碳素笔一笔一划写上——劳动合同。   【甲方:宁织里】   【乙方:江临安】   【乙方向甲方提供导游服务,甲方向乙方支付报酬,时薪2000元整。乙方要听甲方话,要为甲方保持美貌,约会期间不准三心二意。】   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宁织里,龙飞凤舞,花里胡哨,还附带一颗小心心。   江临安看得眉头直皱,这是他见过最蹩脚的合同。   这不该是劳动合同,而是劳务合同。而且条款里起止期限没有,服务方式不明,支付方式不清,协议终止情形、违约责任也一概没有。什么叫听话?什么叫保持美貌?什么叫三心二意?全都不是法言法语。   宁织里一脸急色:“考虑好了吗?”   江临安摇头:“不行。”   “这还不行?那你说怎么能行?”   江临安本想说怎么都不行,但目光扫过她锁骨上鲜艳张扬的花朵,和她一脸期待的眼神,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钢笔,把纸张转向自己,长臂伸过来,刷刷刷写了一行字。   【甲方不得强迫乙方做违逆心意的事,如有安排,需提前预约。】   “行行行,我宁织里向来以德服人。”   江临安这次没忍住,笑声从唇边溢出:“你确定不是以钱服人?”   宁织里咬牙切齿:“还不是因为你贪得无厌!赶紧签字。”   她内心郁闷,若非他只认钱不认人,今天坐这个富婆跑车,明天让另一个富婆摸手臂,她何至于拿出真金白银来谈恋爱?抄底基金不好吗?   可是话说会俩,美人笑起来真好看啊。   这是江临安签的最匪夷所思的一份合同,也是标的金额最小的一份。不对,这份合同没有期限,若是十年八年的延续下去……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事实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签。不过在他确定无疑的人生里,从没有一个人像眼前的少女一样,让人永远猜不透她下一句话会多么出人意料。   宁织里吹干他的签名,小心翼翼把纸张夹进速写本。   “合同难道不应该一人一份吗?”江临安发出疑问。   宁织里正色道:“乙方,请注意你对甲方爸爸说话的态度,难道你怕我不认账吗?”   江临安揉揉眉心,忽然觉得自己大意了。   “我怕我记不得合同内容,会不认账。”   宁织里也怕,她犹豫片刻,撕给他一张纸:“那你抄一份,我签字就是。”   出于对契约的严谨,江临安写的是标准的颜体楷书,每个字都一般大小,排列得比阅兵还整齐。宁织里叹为观止,这和自己写的歪歪扭扭旁逸斜出的那张截然不同。   “你高考作文不会得满分吧?这字绝了。”   江临安摇摇头:“我没高考过。”   宁织里一想也是,若非没有学历找不到工作,谁愿意靠脸吃饭。她安慰道:“没关系,当今社会笑贫不笑学渣,再说我高考了两次,咱俩平均一下就行了。”   江临安咽下了那句“我是保送的”,转而问:“为了考美院?”   宁织里挥挥手:“算是吧。”   十七岁那年,她瞒着父母申请了巴黎美院,然后随便应付了高考。父母对着她一塌糊涂的成绩发愁,她才宣告自己拿到了法国顶级美院的offer,父母听后十分自豪,然后拒绝了她。   理由还是老生常谈,你身体不好,不会照顾自己,留在家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宁织里铁了心,绝食抗议,闹腾了足足一个月,父母才松口。谁知乐极生悲,一场感冒引发肺部感染,反反复复了几个月,一直到春节才出院,入学时间早就错过了。   无奈之下,只得复读,按照父母的意思,报考了京城的美院。录取之后,父母和院长打了招呼,很少住校,日常起居全在家人的照顾和注视之下。   到了大三,宁织里又动了出国的心思。偷偷学了法语,准备了作品集,再次申请了巴黎美院。   大四拿到offer后,她转变了策略,先去央求姐姐宁知梦。姐妹齐心,终于说服了父母,同意她留学,条件是母亲去陪读。然后夫妇俩就出国置办房产去了,这才有了她的悠长假期。   这些都是没意思的旧事,又不能搏美人一笑,自然不值得谈起。毕竟她花了大价钱,想要的是快乐。   她弯起微翘的眼睛:“你下午想做什么?”   “下午有工作。”   宁织里眼睛的弧度一下子捋直了,显出几分犀利:“和别的女人?”   “是正经工作,早就约好的。”   “呵呵,你之前还说刚才那位是早就约好的,结果被我抓住她捏你肱三头肌。”   “?”   王醒然临走前确实在他胳膊上拍了拍,让他十分不适,但没来及甩开她就走了。要说捏,倒也不至于吧?   宁织里听说下午约会无望,务实的叫来服务员,打算买单走人。   “您好先生,您四位一共是一千六百八十元。”   江临安无比心安理得地往椅背上一靠:“她买单。”   宁织里冷笑:“江临安,你竟然对她倒贴?价格低廉就算了,竟然还请她吃饭?能耐了啊,你以为你是杜十娘吗!”   江临安没想到她如此不依不饶,不想纠缠:“知道了,我请,算是对甲方的一点敬意。”   若是她知道,那薄薄的信封里只是几张读书会入场券,不知要气成什么样。   最让金主爸爸没面子的是什么?莫过于被小白脸抢单。   她把副卡甩在桌上:“我付三位,他付一位。”然后威胁道:“敢拿我的钱倒贴别人,我拿你的裸画去参展!”   “你哪来的我的裸画?”   宁织里目透衣料,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个遍:“我随时能有,没有人比我更懂人体结构。”   她的目光直接又大胆,让江临安一阵耳热。   他赶紧转了话题:“咳咳,谢谢你请我吃饭,你去哪我送你。”   “收钱吗?”   “赠送一次。”   宁织里顿时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拿起座位上的纸袋,蹦蹦跳跳往外走,准备去姐姐的工作室把衣服还给她。   “你冷不冷?要不要披上外套?”她纤细的身板裸露着大片肌肤,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看得江临安眉头紧锁。   “不要,颜色不搭。”她一口拒绝。   可转念一想,这衣服是他穿过的。   “混搭一下也行。”   衣服展开,有淡淡的雪松气味,和他的人一样,高耸笔挺,耐寒不耐热。搭在肩上,仿佛包裹自己的不是衣料,而是他的手臂,新奇的感觉。   “要不你揽我一下?”宁织里想体验一下真人的手感。   “该时段您没付钱。”江临安大步朝外走去。   呸,认钱不认人。   江临安走到停车场,体贴地为金主拉开车门。   宁织里看着那辆熟悉的蓝色保时捷,正是昨天来接他的那辆,不由得面容扭曲,目光纠结:“你让我坐别的女人的车?” 第6章 、克莱因蓝   看着宁织里的脸色,江临安有些后悔主动提出要送这尊大神了。   前日表姐唐清把他的车头撞凹进去一截,被迫返厂维修,为了表达歉意,昨天亲自去接他,还把老公的保时捷小宝贝儿借给他开。   他一五一十对金主解释道:“这车是我借的,过几天就还。”   宁织里进行了几个深呼吸,压抑着开口:“那位大姐连辆车都不舍得给你买,也叫对你好?是我的错,我早该来救你于水火。”   书上说了,越是生气的时候,越要对男人展现大度与宽容,让他滋生愧疚,无地自容,然后加倍偿还。   但这招对江临安似乎无效,他惊讶道:“你要给我买车吗?”   宁家虽然家底殷实,但也禁不住这么败家吧?   宁织里被他的大胆震撼了,才认识第二天,连小手都没摸上呢,就张口要车?   要什么自行车,世上怎有如此贪得无厌之人!   “看你表现。”金主爸爸永远不能承认自己没钱。   江临安做了个请的手势:“上车,让我表现一下开车技术。”   宁织里纠结了一阵,终于上了车。   美人过去遇人不淑,可是保时捷是无罪的,同处一室的时间也是宝贵的,更何况美人说他要开车呢。   副驾驶上放着一本书,硌得她屁%*股疼。   她拿起来一看,是美女作家王醒然的小说《坠入你心海》。   宁织里啧啧两声,不屑道:“你喜欢看王醒然?”   江临安不置可否:“你看过她的书?”   “翻过,矫揉造作,无病呻吟,她写的人物仿佛都有那个大病。”   江临安轻笑:“可她是当下最畅销的女作家。”   这下打开了宁织里的吐槽阀门:“还不是因为给她出书的那家出版社,别的不会,就知道营销。又是美女作家,又是身世神秘,让一个作家学偶像搞握手会,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我想想,那家出版社叫什么名字来着?”   “德艺出版社。”   宁织里在封面上找了一阵:“对,你记性真好。就这还想标榜德艺双馨,我看应该叫嘚瑟出版社,一点都没有文化操守。”   德艺倒不是取自“德艺双馨”,而是江临安父母的名字,江一德和唐斯艺。这家出版社是二十年前成立的,也就是李斯艺去世的那年,不过这只是江一德众多产业中的小小一处,他并没有花很多心思在这家出版社上,近年来挣的钱越来越多,名声却越来越差。   就当是市场调查,江临安来了兴致:“那你觉得,哪家出版社有操守?”   宁织里不假思索:“艺风出版社呀,它出的画册好多都是没有名气的新人的,而且每年都举办新文学和新绘画比赛,挖掘了很多有才华的作者和画家。以后我的画册就要交给艺风来出。”   江临安笑了:“艺风审稿很严的。”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听说。”   宁织里挥了挥拳:“你觉得我不够格?姐姐教你一个做人的道理,面对甲方爸爸得多说点好听的,OK?”   她很有做乙方的经验,无聊时她会在网上接稿赚零花钱,给金主爸爸们画图练笔。作为一个很有操守的乙方,改稿认错吹捧奉承都是常事,像江临安这种腰杆挺得直过头的,她闻所未闻。   江临安从善如流:“那祝你画册大卖,个展轰动京城。”   宁织里拍了拍他的手臂,正是刚才在酒店被文艺富婆碰过的地方:“孺子可教,等姐姐把你□□好了,你就可以涨价了。”   江临安幽幽地看了眼自己的胳膊,没有说话,但满脸写着拒绝。   “小气。”宁织里小声抱怨,收回了手,不过他的肱三头肌正如自己设想,很有弹性,坚而不硬。   江临安轻咳一声,转了话题:“那你知不知道,德艺和艺风属于同一家集团?”   “啊?”这个爆炸性冷知识震惊了宁织里:“真的假的?它们俩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但它们都赚钱。这叫市场细分,有人喜欢俗,有人喜欢雅,投其所好,做到极致,总有人会买账。”   江临安向来不爱多言,但看着宁织里一双不敢置信的眼睛,忽然起了卖弄的心思。   “合着就是一面当一面立,天底下的钱都让它一家赚了呗?我知道,这叫垄断。”   江临安觉得自己卖弄大发了。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只是……”   他还斟酌着词句,宁织里就敏锐地指出疑点:“你一个模特,怎么对出版社这么了解?”   江临安镇定自若:“微信公众号上写的。”   宁织里轻嗤一声,半信半疑,然后翻开了手中小说的扉页,映入眼帘的是作者王醒然的半身靓照,眉眼细细,巧笑倩兮,一身法式碎花连衣裙,怎么看怎么眼熟。   再看旁边,浅蓝的墨水写着:“TO临安,我的心海。”   江临安半晌没听见她说话,久违的宁静竟然让他有些不适应,一偏头,就看见她目光恨恨地盯着扉页,然后忽然想起来,这书是之前王醒然硬塞给他的,又被表姐顺了去。   “作家就是不一样,是吧临安,我的心海?”宁织里唇边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江临安一阵恶寒,这话哪怕是从甲方嘴里说出来,也委实肉麻了些:“好好说话。”   宁织里继续阴阳怪气:“怪不得你对出版社这么熟悉,原来是为王醒然做的功课。我倒要看看,她书里有没有你的影子。”   “够了,别说了。”   宁织里冷笑:“我还没说完呢。你知道你这行最忌讳什么吗?就是付出感情,一动感情,关系就不纯洁了。你在这儿自我感动,她说不定只是从你身上体验生活找灵感呢。”   江临安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惯性让宁织里狠狠往前一扑,锁骨被安全带勒了个红印子。   她惊呼一声,心跳到了嗓子眼儿:“你干嘛?”   江临安倾过身来,狭长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近到仿佛眼波随时能将巨浪宣泄在她脸上。   认识江临安以来,他虽然很少笑,但一直礼貌客气,从没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如今满身威压,倒让宁织里不敢动作,紧紧靠在座椅上,胸如擂鼓。   “我说够了。”江临安一字一句道,语气冰冷。她喋喋不休,让人头疼,甚至无法专心开车。   看他近在咫尺的唇一张一合,宁织里脑中忽然生出不合时宜的火热绮念,然后赶紧摇头甩掉。   “你凶什么凶?”她气势被压了一截,本是诘问的话,说出来反而像娇嗔。   “我以后不会见她。”   “嗯?”   宁织里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人凶巴巴的,是在对自己保证?   “也不会和她联系。”   “真的?”   “所以,你安静一点。”   呵呵,原来是嫌自己吵。   宁织里噌地一下坐直身体,挺起她十分有时尚感的胸脯:“不用你教我怎么做事!乙方,请端正你的态度。”   说完她拎起脚下的空纸袋,潇洒开门下车——如果她顺利开了门的话。   车落了锁,宁织里掰了两下开关掰不开,气急败坏:“开门!”   江临安坐回驾驶座:“这里是四环,我送你下辅路。”   宁织里紧张地望向窗外,车辆川流不息,正是交通压力颇大的东四环主路。   “你疯了?在环路上停车,就为了凶我?”   江临安发动车子:“紧急停车道,就是用来解决车内安全隐患的。”   “你说我是安全隐患?”   “没错。”   宁织里把手里的纸袋捏得哗啦啦直响:“江临安,你这种打压式营销手段我见多了,我不会上当的。Prada的柜姐嫌我穿着寒酸,我扭头就去隔壁Miu Miu刷卡,我的选择很多,不要耍花样,OK?”   江临安叹了口气:“你姐姐是时装行业的,她没告诉过你,Prada和Miu Miu是一家公司的吗?”   宁织里一愣,半晌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万恶的资本家,去他的市场细分!”   江临安唇角扬了一扬,心里积压的烦躁一扫而光。没记错的话,宁父卫浴起家,后来延伸到建材行业,全国各地置产,标准的资本家了。   “我知道了,你对王醒然春风和煦,对我就杠精附体,也是差异化营销策略?”宁织里幡然醒悟。   江临安的头又疼了起来。怎么又绕回来了?她的脑回路比十八弯的山路还峰回路转。   他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对她春风和煦,我说了,以后不会再跟她联系。”   “真的?”   “真的。”   “那如果她出比我更高的价钱呢?”   “不会,她没有你人……美钱多。”   有一句话宁织里说对了,江临安确实忍不住要抬她的杠。原因无他,这是他见过最匪夷所思的甲方,她的反应,实在是难以捉摸,让人忍不住想拆盲盒。   此刻宁织里撩了撩头发:“知道你不瞎,我十分欣慰。我会盯着你的,别想耍花样。”   “不敢。”   她终于满意了,这才是乙方该有的态度。   “到了。”   不知不觉,车子一直开到了目的地,稳稳停在四环外的一处文创园内。位置远了些,但胜在房租便宜——自从宁知梦读了MBA,对成本控制得厉害。   “要不要跟我进去?我让我姐给你介绍几位设计师,我忙的时候你可以接点正经工作。”   江临安眉头微蹙:“你也知道我们关系不正经,还敢带我去见家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5 10:51:49~2022-05-16 22:3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雨煎茶松酿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珊瑚粉   宁织里听他一本正经地说自己“不正经”,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怜爱。   书上说了,男人最渴望女人的认同。   她轻轻叹了口气:“江临安,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每个人的天赋都不同,我刚好家境宽裕、才华横溢、善良博爱,你刚好貌美如花,我们优势互补,共同进步,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几句话说下来,差点儿把自己感动哭。   却差点儿把对方逗笑。   “既然如此,我们别去见你姐姐了,去见你父母吧。”   宁织里面色一僵,背后一冷。   若是被爸妈知道自己跟男模特厮混,别说去巴黎留学了,双腿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她挤出一个笑:“我爸妈都在国外,不要心急,来日方长。”然后弃车而逃。   江临安唇角轻勾,怪不得有恃无恐,原来是父母不在,小鬼当家。   宁织里一路疾走,进了姐姐的工作室。   宁知梦见她来,赶紧上前帮她脱下外套:“样衣就一件,怎么能随随便便穿在身上,穿坏了怎么办?”   “谢谢关心,我一点儿也不冷,你真是我亲姐。”   宁知梦不和她纠缠,问起了她更感兴趣的事:“和江临安相处得怎么样?有希望让他叫我一声姐姐吗?”   宁织里轻轻一笑:“他刚送我回来,不过他害羞,不敢来拜见你。”   宁知梦眼睛一亮:“你是怎么拿下他的?据我所知,他难搞得很,什么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   “那是她们出价不够高,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宁知梦一愣,抓住妹妹的手,殷殷叮嘱:“咱们宁家女儿,一定要自尊自爱,倒追可以,投怀送抱不行。”   宁织里把手抽回来,拿出一张纸送到姐姐面前:“你说什么呢?一小时两千,让叫姐姐叫姐姐,让叫奶奶叫奶奶。”   宁知梦把纸上的字来来回回看了三遍,半晌感叹道:“你们两个,玩得挺花哨啊。”   “说到这儿,姐,借我点钱呗,这人非要现金收讫。”   宁知梦冷笑:“你拿着爸爸的无限副卡,还问你自食其力的姐姐要钱,有没有良心?”   “我要是拿信用卡套现,肯定会被爸妈发现的。你借我点儿现金,我给你买包。”   宁知梦眉尖一挑:“要钱没有,要忠告有一条。这世上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   宁织里不以为然:“我观察了,他的脸是原装的,绝对没有动过刀。钱货两讫,他能骗我什么?”   ***   送完宁织里,江临安回公司参加董事会。   穿上板正的西装外套,打上一丝不苟的领带,变回了沉稳的江副总。   今天最重要的议题是他牵头负责的新媒体转型方案,他带领公司新成立的新媒体部奋战了月余,才形成定稿。说是上会讨论,但准备工作都坐在会前,他一早和其他董事沟通了个遍,并向董事长、他的父亲江一德做了详尽汇报。向来严苛的江一德竟然没有发难,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做汇报的是新媒体部总监陈晋,是江临安这两年提拔的新人,敢想敢做,业务能力一流。□□的业主主要有图书出版、期刊、艺术品投资、展览几大板块,通过新媒体技术,把这些内容串接融合,协同发展。   陈晋毕竟年轻了些,做完汇报就急着看向江临安,神情忐忑。见江临安微微颔首,才舒了口气。   坐在正中的江一德面容严肃,迟迟没有说话,董事们察言观色,心里打起了鼓。董事长对他的儿子向来苛刻,在他们看来,这个方案既有创意,又有可行性,没什么可挑剔的,但江董事长的心思难测,他发话以前,没人愿当出头鸟。   “你这个方案,前期投入巨大,五年能收回成本吗?”   江一德目光犀利,陈晋一时慌张,额上冒了汗,手忙脚乱去翻找成本核算那张PPT。   江临安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如果进展顺利,以回收期计算,要4.5年收回成本,以净现值计算,6年才能收回成本。”   “如果顺利?那不顺利呢?”江一德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威力不亚于法官敲锤子,在场的人都噤若寒蝉。   只有江临安仍然不动声色:“子公司今年已经开始盈利,不少战投感兴趣投资,在不乐观情况下,只好砍掉这部分业务,处置子公司股权,可以收回成本。但是新媒体转型是大势所趋,即便这部分收回成本,纸媒收益连年下滑,集团仍然没有出路。”   江一德缓了脸色:“这些为什么不写进报告里?”   “是我的疏忽,但这些成本核算基于概率,可是模型做得再好,遇到不可控因素,1%也会变成100%,对您的决策远没有认清形势重要。”   “举手吧。”   董事们齐刷刷举了手,陈晋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待散了会,陈晋来向江临安请罪:“对不起江总,幸好有您救场,不然我今天就丢了大人了。之前江董事长也没表示不满,怎么会上突然发难?”   江临安拍拍他的肩:“多找江董事长汇报几次,习惯了就好了。”   “可是江总,咱们报告里明明写了,你为什么承认没写。”   江临安笑了:“他总能找出毛病的,倒不如自己先认一条。你若是不服气,自己去和董事长据理力争。”   陈晋苦了脸,赶紧溜了。江临安掏出手机,发现有一条新消息,来自宁织里。   ***   宁织里一回到家就钻进卧室,开始翻翻捡捡。   没一会儿工夫,就从房间的各个角落翻出一堆红包——这都是她这些年积攒的压岁钱。宁家亲戚不多,过年来往的不过三五个,还好个个出手阔绰,每个红包都沉甸甸的。   宁织里把它们在床上堆成一摞,再把钱一份份都倒出来,像极了电影里抢完银行数钱分赃的场景。   数着数着就兀自笑出了声,一个要当艺术家的人,沾了一身铜臭气,竟然还沾沾自喜,庆幸自己没有胡乱把这些压岁钱花掉。   一共二十八万整,可以买他一百四十个小时,省着点用的话,是一整个暑假。   她想了想,从里面抽出一沓,拍了照给江临安发过去:“明天上午十点,跟姐姐去游乐场。”   隔了半个小时,对方才回复:“好。”   宁织里把钱往空中一抛,心满意足地仰面躺在床上,这就是富婆的快乐吗?   然后翻身而起,登录社交网络,变身画手“是荔枝来”发布了一条新博文。   【紧急接单,多多益善,甲方爸爸们赏口饭吃吧!】   配图是一只锃光瓦亮的空碗。   有些人,白天是颐指气使的甲方,夜里却成了摇尾乞怜的乙方。   五万活粉火速赶来,占领了她的评论区。   【我没看错吧?永远佛系接单的荔枝劳斯竟然半夜开工?还多多益善?】   【前排占!热泪盈眶,我爱死这个女人的事业心了。】   【荔枝老师,我终于要拥有自己的绝美图图了吗?】   【笔给你,钱给你,命给你,快给我画!】   ……   宁织里感受到了甲方爸爸们的热情,是比她的乙方火热一万倍的爱意。   她翻牌1楼大哥:【最近养了宠物,开销有点大,对手指.jpg】   大哥火速回复【想做荔枝劳斯怀里的猫!】瞬间被点了几百赞。   宁织里一句话打破了大家的幻想:【可我养的是狗勾。】   正在办公室看文件的江临安没来由地背后一寒,打了个喷嚏。   ***   为了给宠物挣罐头钱,宁织里画图到半夜两点。早上八点闹钟一响,浑身上下都想赖床。   她挣扎着给江临安发微信【起不来……要不改约十二点?”】   江临安推了一上午的会,正在争分夺秒处理工作邮件,看见这条消息,心头火起,差点把咖啡洒在笔记本上,然后手指翻飞,回复道【可以,只要从十点开始计费。】   宁织里一骨碌爬了起来,现在多睡两小时,晚上又要少睡四小时。嘴里骂骂咧咧,这是什么乙方?竟然比资本家还会剥削人。   【医学奇迹,我起来了!】   【我去接你。】   哼,这还差不多。   她嘴角翘着,发语音震慑道【不要再让我坐别的女人的车!】   江临安听着她睡意朦胧的声音,看了看桌上的车钥匙,轻轻叹了口气。   【知道了,这次开自己的。】   宁织里为了应景,穿上卡通图案的娇粉色T恤和牛仔短裤,挎上blingbling的兔子形状小包包,扎了个青春的丸子头,蹦蹦跳跳出了门。   看见江临安的车时,愣了。   一辆红色的小甲壳虫,隔着窗子,都能看出蜷缩在里面的人十分憋屈,和倔强。   “这是你的车?”她探头进去问。   江临安面色铁青地点点头。   昨天晚上他特意去了表姐家,说要换一辆普通点的。表姐带他去车库转了一圈,指着角落里蒙着防尘布的一辆,说是她结婚前开的,全场最便宜,现在已经停产了。   看大小确实够低调,谁知防尘布一揭开,那顺滑的曲线,娇俏的造型,鲜嫩的颜色,让他如鲠在喉。   表姐搓了搓手:“要不你还是开你姐夫那辆大方块吧,灰头土脸的,绝对低调。”   江临安看了看那辆黑色大G,无语凝噎。   两害相权,他还是选了这辆娇俏的。   宁织里看了看他顶在顶棚上的头,笑出了声:“你开这车出门,可不能抹发胶。”   “还是打车去吧。”江临安一脸羞愤。   宁织里赶紧上了车,好言相劝:“没关系的,谁心里还没住着个小公主?稍等哈,我打个电话。”   【喂您好,我想报名驾照速成班,对,最速成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宁知梦:年轻人玩得就是花哨啧啧啧 第8章 、珊瑚粉   游乐场是去年刚开业的主题公园,吸引了无数网红明星来打卡,好在今天是工作日,园里算不上拥挤。   一进门是长长的城市大道,路中间,巨大的地球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宁织里欢呼着跑过去,招呼江临安给她拍照。   江临安手机还没掏出来,她已经变换了十几个pose。   刚按了一下快门,她已经呼啸着冲过来:“怎么样?拍得好看吗?”   她垫着脚探头探脑,江临安的手机屏幕上模糊一片,只有一团动感的影子。   “我在哪?球在哪?你拍了些啥?”   江临安无奈:“你来去如风,我只能捕风捉影。”   宁织里深吸一口气,好脾气地威胁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请你珍惜,腿拍长点。”   她慢悠悠走过去,0.1倍速摆着姿势,江临安兢兢业业拍照,把旁边排队的小姑娘急得差点跳脚。   再次回来验收时,发现有一百张素材可供挑选,十分满意。更难得的是,以她挑剔的审美眼光,也挑不出构图的毛病,只是模特一会儿闭眼一会儿歪嘴,实在有碍观瞻。   她手起刀落,咔咔咔删了九十五张黑历史:“剩下的发给我。”   江临安依言打开微信,宁织里又把头探过来:“发原图哦。等等,你给我备注的什么名字?”   江临安手指一僵,按灭了屏幕,状若无事地塞进口袋。   宁织里目光幽幽:“我看见了。”   江临安:“你看错了。”   宁织里跳脚:“奇形怪状炫彩棒棒糖?”   江临安轻咳两声:“你想吃吗?我去买。听说那边有卖巧克力青蛙。”   宁织里自然不会轻易被他糊弄过去,双手抱壁:“你解释一下奇形怪状。”   她脸上蒙了一层薄怒,连带着脖子都微微发红,江临安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两圈,忽然躬下身来:“你的纹身呢?”   宁织里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前日画在锁骨的蓝色鸢尾,不耐烦道:“洗掉了。”   那片肌肤十分光滑,白皙中透着粉色,血管清晰可见。江临安有些诧异:“能洗得这么干净?疼不疼?”   宁织里见他一脸认真,忽然想起这话他昨天也问过,眼睛一转,锁骨朝上顶了顶:“疼,特别疼。你给我吹吹?”   江临安皱了眉,他诧异了一秒就想明白了,纹身就算洗掉也不可能毫无痕迹:“那不是纹身?”   宁织里耸耸肩,满不在乎道:“不是。”   江临安眉头皱得更紧:“你骗我?”   “我从没说过它是,是你自己先入为主。你不要打岔,奇形怪状是什么意思?”   江临安有些生气,生气的是自己竟然会为这种小事生气。   他双手插兜,长腿一迈:“就是你以为的意思。”   宁织里追上去:“不是吧江临安,我就算不是盘靓条顺,多少也是美若天仙,你审美这个样子,怎么和美术生交朋友?快把我的备注改成‘甲方爸爸’。”   江临安速度不减:“那你给我看看你对我的备注,要是英雄伟岸,我立刻给你改得美若天仙。”凭她这出格的语言习惯,大概给自己起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字。   宁织里停下了脚步,背过身去,试图篡改备注。   江临安发现身边叽叽喳喳的人落在了后面,回身越过她的肩膀,看清了她屏幕上的名字。   “我看见了。”声音低沉,带着幽怨。   宁织里一把捂住手机:“你看错了。”   “时薪两千不打折?”   “包月可以便宜点吗?”   “现在是讲价的时候吗?”   “那我们来谈谈天气?或者我给你买根棒棒糖?”   “你昨天还让我不要看轻自己,结果转头就对我明码标价。”   “那个……这不是在商言商嘛……”见他面色阴沉,宁织里立马改口:“我给你改成’乙方宝宝’!”   江临安目光幽怨:“你通讯录里这样明码标价的还有多少?”   宁织里掰着手指数了数,她熟识的任务模特不少,男女老少都有,还专门有个分组。她权衡了一下,保守道:“不超过十个,但他们都是时薪八十一百的,顶多一百二,像你这么贵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其中就有热衷挣外快的学校看门大爷,叫“亲情价八十”。   江临安的嘴角抿成一条线:“那我可真荣幸啊。”   宁织里面带讨好:“不要妄自菲薄,你值这个价。”   江临安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他推了两个会,一场应酬,早起了三个小时处理工作,就是为了大老远来郊区把自己气得七窍生烟?   他转身折返:“这钱我挣不了,你找你的列表好友吧。”   宁织里见他要走,心里一急,向前一扑,紧紧抓住他的手。   书上说了,男人最见不得女人楚楚可怜的示弱。   “别走嘛,来都来了,至少陪我坐一次旋转木马,我从来没坐过。”   这话江临安一个字都不信,眼见她被宁家上下宠到了天上,能没坐过旋转木马?   可她的手软软的,紧紧勾住他的手掌,微微颤着,仿佛生怕他离开。   他顿住脚步:“放手。”   宁织里继续加码,摇晃他的手臂:“我已经十六年没来过游乐场了,就陪我转一圈,嗯?门票可贵了,我还专门起了个大早,这里荒郊野岭的,你走了谁带我回家?”   江临安一愣,十六年,有零有整,竟不像谎话。而他自己,二十七年的人生中从没来过游乐场。   也许这才是他答应来这的原因,昨日一看见她说“游乐场”,忽然动了心思。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先把手放开。”   宁织里见他不再说要走,心中一喜:“你喜欢玩什么项目?过山车?4D影院?大恐龙?”   江临安面无表情:“随便,我没来过游乐场。”   宁织里大吃一惊:“真的?为什么?”   江临安抿抿唇:“小时候家里穷。”   这自然不是真实的原因。母亲唐斯艺去世得早,父亲江一德严肃古板,一心扑在工作上,自然想不起年幼的儿子想去游乐场这种事。后来,他越来越稳重懂事,再没有人把他当孩子看待。   宁织里内心涌起一阵怜爱的小波浪:“没想到你和我同病相怜,你放心,只要你想来,姐姐就带你来。”   “我比你大五岁。”   “没事儿,姐姐不嫌你老。”   说话间,二人路过商亭,工作人员热情打招呼,祝他们玩得愉快。宁织里的一双眼睛黏在毛茸茸的头箍上,动也动不了。   “想戴?”   “可是有点幼稚。”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越过她头顶,拿过一个粉红色的发箍,套在了她头上,一边两个毛球,在她发间摇摇晃晃。   “适合你的年龄。”江临安点点头,眼也不眨地付了钱。   宁织里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毛球,又拿起手机照了照,感觉九分满意,一份羞耻。   “你也戴一个。”两个人一起幼稚,就可以分担幼稚值。   “不可能。”江临安断然拒绝。   宁织里挑了一个绿色的,跳起来往他头顶比划:“这个适合你,绿野小仙女。”   江临安面色阴沉:“你让我戴绿色?”   宁织里像一个合格的导购员:“那要不蓝色的?符合你的气质。逛园子嘛,总要打扮一下。”   “哼。”他这次没拒绝,拿在了手里。   宁织里偷偷比了个耶,书上说了,要想让男人答应你的要求,就要先提一个他绝不可能答应的,再提出一个稍微合理的,让他感觉到你的让步。诚不欺我也。   “你戴一下嘛。”   江临安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捏了捏手里的发箍。   “这里又没人认识你,你戴上我们拍个合照,然后再拿下来也行。”宁织里再次以退为进。   江临安不情不愿地把小黄人戴到头顶,宁织里掏出手机,为了把身高差距巨大的两人都安排入框,不得不采用了仰拍的可怕角度。幸好二人颜值撑得住,否则满屏都是双下巴。   “江临安!”远处忽然传来兴奋的叫声。   江临安后背一僵,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下了头上的发箍,塞进裤兜里,一脸的悔不当初,怎么就信了她的邪,相信这个热门打卡地不会碰见认识的人。   宁织里没想到自己的毒奶如此灵验,乐不可支,等着看热闹。 第9章 、珊瑚粉   江临安的一生中,很少出现后悔的情绪,但此时此刻,他悔不当初。   因为认出自己的这个熟人,不是别人,偏偏是他的发小陈讷言。   一个人的名字常常名不符实,但外号一定十分贴合性格,这个陈讷言,外号陈大嘴。   十年前,就是他把富婆邀他上车的照片发到同学群里,让江临安成了学校驰名小白脸。   他揽着浓妆艳抹大长腿的网红小姐姐,一脸惊喜地走到江临安面前:“还真是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生之年我竟然能看见你和姑娘在游乐场约会?”说着坏笑着打量了一番宁织里:“女朋友?”   江临安把人往身后掖了掖:“不是。你玩你的,我们走了。”   陈讷言探过头,看了看她头顶的粉红毛球卡通发箍,腰间毛茸茸兔耳朵的小挎包,和T恤上的粉裙公主印花:“你表姐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此人三两句话,把自己的辈分从江临安的爸爸降成了侄女,宁织里忍耐不了,拨开江临安,昂首挺胸道:“你好,我是他姑奶奶,你跟他叫就行。”   陈讷言一愣,迷惑地看向江临安。陈家和江家是世交,往上祖宗八代还有亲戚关系,他怎么不知道江临安有这么一个姑奶奶。   江临安一阵头痛,言简意赅道:“我甲方。”然后一把揽住宁织里,大步流星地走了。   陈讷言摇了摇头,对怀里的网红脸小姐姐讲解道:“我这发小,从小清高孤傲,谁也看不上,没想到长大了也为五斗米折腰,这当了老总就是不一样,还舍身陪甲方的女儿来游乐场,可歌可泣啊。”   宁织里本想留下跟那没有眼色的人辩清楚辈分,可美人怀抱宽大馨香,雪松气息360度环绕,实在舍不得离开,只能口头抱怨:“我让你很丢人吗?宁可承认我是你甲方爸爸,也不愿意……”   话没说完,手中的手机震个不停,宁织里抽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神色大变。   来电人是“一位慈爱的母亲”——她远在法国的妈妈田凌。   她抬头朝江临安做了个“嘘”的手势,一脸甜笑地接起电话:“母亲大人,在法国玩得开不开心呀?”   田凌顾不上寒暄,急道:“我不在家,我看你是反了天了,你是不是去了游乐场?”   “当然不是了,我怎么会呢?”   话音刚落,巡游的玩偶走到她面前,热情地来了个飞吻:“欢迎光临主题乐园!”   田凌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还敢骗我?我都听见了!要不是我今天起得早,看见你的刷卡记录,就被你骗过去了。赶紧回家,不要没轻没重的,玩那些刺激项目,你身体受不了。”   宁织里挣开江临安的手臂,往旁边走了两步,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知道了妈,我不玩,我就是来给教授的女儿拎包买水的,我毕业作品还得靠她爸爸指点呢,回家再聊哈。”   宁织里的毕业作品指导老师张教授确实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儿,但田凌犹不放心,道:“什么也不准玩,听到没有,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你上次就是非要玩旋转木马,才进了医院。”   宁织里目光一黯:“我知道了。”   她当然忘不了。六岁那年夏天,一家人去东京玩,宁知梦吵着要去迪士尼乐园,而她因为心肌炎刚刚痊愈,不能玩刺激的游戏。   本来田凌打算留在酒店陪她看动画,但她不肯,闹了好大的脾气,父母才同意带她一起去,但是只能看不能玩。   她站在巨大的游乐设施下面,眼见着姐姐一连坐了十二次过山车,在空中旋转尖叫大笑,马尾辫画出刺激的弧线,而自己只能扒着栏杆,连冰淇淋都不能多吃一口。   爸爸宁风平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于心不忍,决定带她坐一次旋转木马。她激动地拉住爸爸的手,充满期待地排进长长的队伍里,谁知排到一半时,就开始头晕眼花出虚汗。   她攥紧了拳,告诉自己这次一定要争气,一定要坐上旋转木马,她坚持了又坚持,入口离自己越来越近,眼前的黑雾也原来越重,连爸爸说的话都成了毫无头绪的嗡鸣。   就在终于要轮到她入场的时候,爸爸终于发现她不对劲,果断地扛起她往医务室跑,颠簸中,她听见旋转木马的音乐声响起,听见孩子们欢快的笑语。   只差一点点,她想,然后不省人事。   等她醒来,才知道自己是中了暑。宁知梦做着鬼脸笑她没用,只排了二十分钟队就中暑了,害得她没有坐满二十次过山车,就不得不提前回来。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去过游乐场。   游乐场,没劲透了。   她再也不想去。   可是昨天,她忽然想,既然有一个人对自己言听计从,不会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而且还貌美如花,也许自己可以再试一次。来一次两个人的冒险,这一次她也许能够成功。   可是冒险还没开始,就被她慈爱的母亲逮了个正着。   那次东京之行,对宁织里来说是伤心往事,对田凌来说却是惊吓之旅,心有余悸。   她不放心道:“织里,你把电话给张教授的女儿,我叮嘱她几句。”   宁织里严词拒绝:“求你了妈,给我留点面子吧,我的桃花都被你遣散了,多少给我留一个朋友吧。”   田凌叹了口气:“妈妈都是为了你好。算了,那你发张你们的照片来吧,妈妈想你了。”   宁织里望了望天,说什么思念,就是想查岗。这会儿上哪找一个子虚乌有的教授女儿出来?她环顾四周,眼睛一亮,折返回去,一溜小跑到江临安朋友的网红脸女伴面前:“嗨美女,能跟我合个影吗?”   这厢江临安也接了个电话,是宁知梦打来的,只比田凌的电话晚了半分钟。   电话一接通,向来知性有礼的宁知梦就尖着嗓子质问:“江临安,你是不是带我妹妹去游乐场了?!”颇有当年宁班长主持自习纪律的风范。   “准确地说,是她带我来的。”   宁知梦持续输出:“江临安,我可以不管你和我妹妹之间角色扮演的小游戏,但我告诉你,千万,千万不要让她玩任何刺激项目。她心肺功能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江临安眉头皱了起来:“她不能玩这些?”   宁知梦毫不意外,哈哈两声:“我就知道她没告诉你。她不仅不能玩游乐设施,还不能吃虾和坚果,不能吃生冷刺激的,不能接触狗毛猫毛,不能在紫外线下暴露太久,也不能饿着累着。她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致命弱点,这些她告诉你了吗?”   江临安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咋咋呼呼生机勃勃的宁织里,竟然这么脆弱,怪不得十六年没来过游乐场。他沉吟片刻,问宁知梦:   “那,她能玩旋转木马吗?”   宁知梦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大概可以吧,不过她对旋转木马有阴影,这事儿怪我。总之,江总,我妹妹她做事没有章法,让你费心了。”   她平静下来,又恢复了礼貌。   江临安正要回答,忽然发现宁织里不见了。   “我知道了,抱歉先挂了。”他一边说,一边四处搜寻她的身影。   然后发现,她正在和陈讷言的女伴贴脸自拍?!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揪住宁织里的衣领,把亲亲热热的两人拽开,然后警告地看了陈讷言一眼。   陈讷言连连摆手,表示不关自己的事:“江临安,你的甲方小妹妹真热情啊,主动来合照。”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宁织里抓住网红小姐姐手臂:“来我们换个背景再来两张。”   这样就能应对接下来一整天的查岗了。   江临安长臂一伸,收走了她的手机:“别拍了,我带你去玩好玩的。”   再拍下去,就要掉马了。   陈讷言不乐意了:“别扫兴嘛,既然遇见了,咱们四个一起玩呗。”   这违背了宁织里的本意,她花了大价钱,是为了和美人争分夺秒浓情蜜意打情骂俏,可不是为了和他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熟人应酬。   她敛了笑容,翻脸不认人:“拍这些应该可以交差了,我们走吧。”   江临安的手指轻轻帮她抚平后衣领的皱褶,给陈讷言又留下一个警告的冰冷眼神。   陈讷言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把女伴和宁织里的合照发到了同学群。   【惊!矜贵校草晚节不保!主题公园目击江临安带甲方女儿玩耍!PS:猜猜哪个是我的女伴,哪个是江临安的?配图:八张合照】   宁知梦在工作室里开会,同学群里的消息嗡嗡嗡响个不停,她拿起来一看,当着全体员工的面掉了下巴。   同学们热情高涨,纷纷竞猜,江临安到底喜欢妖艳网红脸还是幼齿小妹妹。   她唯一庆幸的是,宁织里小时候成天在家养病,很少出门,而且上的是离家更近的一所私立学校,所以她的同学们都没见过自己的妹妹。   她试探着发了一句:【我不清楚江临安喜欢什么样的,但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你的前八个女朋友都长这样。@陈讷言】   陈讷言回复得很快:【还是班长大人了解我,我就是这么专一。得瑟.gif】   群里立刻炸了锅,纷纷讨论起矜贵校草的审美观。   【原来江少喜欢年轻的元气少女,我恨我早生了十年!追悔莫及.jpg】   【别想了,你晚生二十年也轮不到你,谁让你没有一个当甲方的爸爸?净说大实话.gif】   宁知梦撇了撇嘴,她爸爸做的是建材生意,和江家的文化产业风马牛不相及,明明是江临安自己鬼迷心窍。好在大家的兴趣点在江临安身上,没有扒马宁织里,她可不想在同学群里社死。   ***   宁织里应付完母亲大人,听说江临安要带她去玩好玩的,兴致勃勃:“咱们去玩什么?”   “旋转木马。”   “出发!”   宁织里兴奋地举起双手,给了头顶的江临安一个结结实实的下勾拳。   她顾不上手疼,兴冲冲按着地图往旋转木马处狂走。江临安摸了摸下巴,无奈地跟上,知妹莫若姐,果然是没有章法。   待到了地方,二人冷在原地,半晌没说话。   乐园的旋转木马在室内,是功夫熊猫主题,一圈坐骑不是细瘦的老虎就是头小肚子大的熊猫,和她想象中华丽童话风截然不同。   江临安对旋转木马倒是没有什么绮丽的幻想,但他有基本的审美。   “坐吗?”江临安率先打破沉默。   宁织里一惊:“在公共场合做?你玩得挺野啊,但我不是那种人。”   江临安面色一沉:“驾照都没有,开车倒挺积极。旋转木马,你坐不坐?”   宁织里为难道:“来都来了,要不浅坐一下?”   来都来了,是世界上最有魔力的四个字,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江临安站到队伍里:“别浅坐,我怕你摔下去。”   宁织里千挑万选,选中了一只表情最贱的熊猫,小心翼翼爬了上去。安全带也是武侠风格,一根皮绳,她比划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怎么系,然后眼巴巴看着江临安。   书上说了,女人一定要示弱,要白痴,要笨手笨脚,才能创造男人逞英雄的机会。   江临安叹了口气,拿过绳子,在她腰上绑了个结实:“安全带都不会系,我建议你别学驾照了,请个司机吧。”   宁织里摇摇头:“你可能不相信,我请了的,但是他太贵,又总是把头卡在车顶上,我既心疼钱,又心疼他,决定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待她说完,江临安早已长腿一迈,坐上了并排的一只老虎,腰背挺直,看上去威风凛凛。相比之下,宁织里就弱得多了,她紧紧握着把杆,手心沁出了汗。   “别紧张。”   “这是我第一次坐旋转木马!”怎么可能不紧张,这是她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旋转木马,虽然丑了点。   “我也是第一次。”   “姐姐,我也是第一次!我一点也不紧张!”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宁织里转头,见是一个得意洋洋的小男孩,年龄大概三岁半。   她咧嘴一笑:“你好勇敢哦,那你可以保护姐姐吗?”   “不行!我要保护妈妈!”小男孩断然拒绝。   宁织里忍着笑,柔声道:“你以后拒绝女孩子要委婉一点哦,不然女孩子会很尴尬的。”   小男孩想了一想:“你可以让大哥哥保护你啊。”   宁织里从善如流地转向江临安,笑意盈盈:“可以吗?”   她背后的灯笼正好转起来,点点星光洒进她微微上扬的眼睛里,像疑问,更像诱惑。 第10章 、珊瑚粉   “哎哎哎它动了!我还没准备好!”   江临安只来得及失神一瞬间,就被宁织里的叫声打断了。   他倾过身,伸出一只手,扶在她面前的竖杆上,无奈道:“我抓住你了。”   他的手是冷白色的,青色的血管交错纵横,指节分明但不突兀,甲床很长,力量感和精致感巧妙地平衡在一起,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   宁织里看着眼前这只无与伦比的手,忽然觉得自己今天这钱花得太值了。   她不知所措的心忽然有了定处,一如她的目光。   音乐渐弱,旋转的木马缓缓停下,宁织里跟随大家翻身下马,踏到了实处,仍然觉得脚步虚浮。   “也没什么嘛,还不如荡秋千刺激。”她嘴硬。   江临安笑笑,没有拆穿她。   “再来一圈?”   “来。”   她一连坐了三次。   原来是这种感觉。像一道等待了太久的佳肴,真的吃到的时候,因为事前有过太多的幻想,反而辨不清口中的滋味。   “还来吗?”   “不来了,坐够了。”   “那走吧。”   “我刚才看见那个灯笼转圈圈的,好像很好玩。”宁织里一面说,一面脚下踉跄了一下。   江临安在背后虚虚扶了她一下:“吃点东西再去吧。”   宁织里摸了摸晕眩的额头:“也行。”   两人在附近的面馆就坐,江临安扫了一眼菜单,问道:“你有什么忌口吗?”   宁织里耸耸肩:“没有。”   江临安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那你喜欢吃什么?我总要弄明白甲方的喜好。”   宁织里一笑:“我欣赏你的事业心。我喜欢重油,重辣,大荤,海鲜。”   这和宁知梦说的大相径庭,江临安只用了一秒钟,就决定相信班长。   他叹了口气:“可我不能吃辣,而且对海鲜过敏。”   宁织里眼睛一亮:“真的?那真是……太可惜了。”   然后又体贴道:“第一次约会,我可以迁就你。”   她特意强调了“约会”二字,书上说了,要润物细无声地影响对方,听得多了就会进入潜意识。   于是两人一人点了一碗清汤寡水的牛肉面。   宁织里夹了一篇肉在江临安碗里,慈爱道:“多吃点儿,长身体。”   “长身体?哪里?”   宁织里一愣,实话说,此人浑身上下纤秾合度,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实在没有改进的余地。但就是……   “脑子,你的情商有待大补。”   江临安放下筷子:“???”   他这辈子,有人说他孤傲,有人说他冷淡,有人说他曲高和寡,但说他情商低的,只有这一位。旁人也就罢了,这个上来就把人当成小白脸的,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情商低?   宁织里见他一脸震惊,放缓了语气:“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你以前大概被金主宠坏了,所以脾气不够恭顺。没关系,我会对你宽严相济悉心培养的,日后你回归正道,也可以做个销售的工作,发挥余热。”   江临安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再没有一点食欲。   “你想得倒是长远。”   宁织里点点头:“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一日为金主,终身为汝父。”   江临安面色阴沉:“说得冠冕堂皇。你难道不知道,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宁织里一脸大义凛然:“你格局小了,我这不是圈养,是设立广袤的自然保护区,你是散养的,快乐的,走地的。”   若非涵养不允许,江临安此刻已经拍案而起了。没理解错的话,有人把他比作散养走地鸡,下快乐的蛋那种。   “玩够了,就回去吧。”   宁织里三两口吃完面:“不够不够,还没坐过山车呢!”   江临安皱眉:“你还想坐过山车?”   宁织里点点头:“想,特别想。”   “想都别想,不行。”不同于刚才点菜,江临安这次没用用迂回的话术,断然拒绝。   宁织里一脸不可思议:“为什么这么干脆地拒绝你的金主爸爸?难道你也恐高吗?”   “也?”   宁织里叹了口气,道:“我很想坐过山车,但是我恐高,所以坐不了。本来想让你替我坐一坐,完成我今生最大的梦想,没想到你也这么不中用,哎。”   书上说了,要找准时机挑战男人的胜负欲,比如说他不行。   果然江临安又面色阴沉地坐了回来:“我不恐高。”   宁织里摇摇头:“没关系你不用勉强,虽然我今天来就是想让你替我坐一次过山车。可是你不是也从来没坐过吗?万一上去吓的滋哇乱叫怎么办,多难看。”   江临安明白她在做什么了,拙劣的激将法。   招数不在精妙,管用就行。   “坐就坐。”   “走!”   宁织里生怕他反悔,一路拉着他走向高耸入云的霸天虎过山车。   她拍了拍江临安的肩:“去吧,我端着黄油啤酒在下面等你。”   江临安没有多余的废话,向工作人员亮出了甲方为他精心准备的速通卡。   宁织里仰着头,看着男人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过山车一路攀升,攀升,攀升,在高点驻足片刻,然后宣泄似地飞驰而下,尖叫声四起。   她努力分辨,也没有听出里面有没有江临安的声音。   看上去很长的一条轨道,竟然几分钟就完成了。江临安推开安全挡板,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除了一张俊脸比刚才更白了些,没有一丝变化。   “不是吧?你一点也不害怕?”   “没意思。”   “那再来一圈?”   “不要。”   江临安抿着唇朝前走去,接过她手里的黄油啤酒喝了一大口,然后脸色又白了些。   “这玩意儿甜得齁人,你刚从那上面下来还能喝得下去,我敬你是条汉子。你是不是没过瘾?再坐一圈吧,刚才那圈是替我坐的,这次算你的。”   江临安表情克制:“你坐过就行了,今天本就是陪你来的。我去一下洗手间。”   十五分钟后,他闲庭信步地走出来,空中倒立时竖起的每一根毛发如今都服服帖帖。真正的贵族,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坐过过山车而发不乱。   宁织里啧啧两声:“没想到你偶像包袱还挺重。”   江临安自然不能说自己在洗手间吐了个昏天黑地,只好顺手理了理发型,作为在里面耽搁这么久的成果。   他毫不犹豫认了下来:“合同明文规定的,我需要保持美貌。”   宁织里眨了眨眼,促狭道:“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美吗?面色惊慌满头炸毛惊声尖叫的样子。”   江临安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过山车,确定看不清上面人的表情之后,才松了口气。   宁织里哈哈大笑,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江临安,看来你是真的没有来过游乐园。你不知道这种刺激项目都提供拍照服务的吗哈哈哈哈!”   江临安动作一僵,随即伸手去抢。宁织里早有防范,把照片一把护在身前前,但耐不住对方身高臂长,三两下就钳住了她的肩,像极了背后拥抱。   她蜷缩着身子,露出得意的微笑。   书上说了,创造不经意的身体碰触,是促进男女关系向前一大步的不二法门。   “照片给我。”   “给我留个纪念嘛,我研究一下人类表情的极限。”   “给,我。”这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声音像一颗深水炸弹,就炸在宁织里的耳边。过山车俯冲最快的时候,他的牙关也不曾咬得这样紧。   宁织里受不得痒,耳朵痒,心尖更痒。   她用气急败坏掩饰无力招架,怒道:“给你就给你,小气鬼!”   说完猛地一转身,从背后拥抱变成了面对面,二人近在咫尺,只隔了一张照片的距离。   作者有话说:   猜猜今天江小白脸撒了几个谎? 第11章 、珊瑚粉   这是宁织里生平第一次,和一名异性靠得这样近,近到只隔了一张照片的距离。   但很难说有什么旖旎的感觉。   毕竟她虽然身在江临安怀里,但气势上一点也没落下风——她掌心粘着一张薄薄的照片,狠狠招呼在对方脸上,颇有隔山打牛、隔纸扣篮的架势。   只是江临安的鼻梁委实高了些,硌得她手疼。   江临安放在她肩上的手指一松,急急后退了两步,还是没能幸免,在脸上留下一个红印,和一张照片。   他一把揭过,放在眼前,只见照片里的人表情冷静,轮廓清晰,脊背挺直,若非周围的人五官乱飞,还以为他是在开会。   宁织里吹了吹硌疼的手心:“表情管理做得不错,若不是你刚才急到跳脚,我差点儿就被你骗过去了。”   “你……”   江临安大力揉捏着自己的靓照,非常努力地进行表情管理。   宁织里十分心疼:“别弄坏了,一百零八一张呢!”   江临安果断把照片揉成一团,道:“我赔给你。”   宁织里邪魅一笑:“那倒不用,你挣钱不容易,我还有好几张呢。”   开玩笑,不留一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让你抢到。   江临安手里皱成一团的照片上,他的面容扭曲,但远比不上他此刻的表情精彩——世上怎有如此不可理喻之人!   宁织里十分满意,美人生气的时候,更有生气了呢,喜欢。   “这钱我挣不了了,我要走了。”   宁织里该玩的都玩了,赶紧亦步亦趋跟上。   江临安和她拉开距离:“你自己打车回去。”   宁织里不敢置信:“你怎能如此无情?这里荒郊野岭,搞不好有狼。”   江临安嗤笑一声:“这里是京城。”   宁织里抱起双臂:“江临安,我虽然喜欢性子烈的,但不喜欢小气的。”   “那我建议你理性消费,不要花钱找罪受。”   说完这句,江临安绝尘而去。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人吵架了,甚至不曾流露出厌恶或者气恼的情绪,可是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花里胡哨的女孩子,总能惹他冒火。   这次宁织里真的没有再跟上来。   耳边没了叽叽喳喳的斗嘴声,江临安觉得十分清净,连带着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他大踏流星走了几步,一个小男孩擦着他腿边飞奔而过,嘴里嚷着:“我要去坐过山车!”   他妈妈在后面追得狼狈:“你年龄不够,坐不了过山车,和妈妈一起看小黄人演出吧好不好?”   他顿下了脚步。   若是有人一气之下回去自己坐过山车,旁边没有人照应,过度兴奋当场发病……怎么想都像那根棒棒糖做得出来的事儿。   江临安猛然回头,游乐场里熙熙攘攘,哪里还有宁织里的影子?   他赶紧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电话才响了一声,就被摁断了。   江临安疾步朝过山车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不断重播宁织里的号码。自己怎么回事,和一个烧坏了脑子的小女孩计较什么?   宁织里一连摁掉五个电话,乙方还是孜孜不倦地打来。她不厌其烦,比起粘人的乙方,还是高冷的可爱。   她抱歉地对身边的网红脸小姐姐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咱们一会儿再拍照。”   刚才和江临安吵了没两句,实力才发挥了1%,宁织里忽然瞧见友情客串了张教授女儿的网红小姐姐,赶紧迎上去再拍几张照片,用来应付母亲田凌。谁知刚摆好pose,江临安的电话就打个不停。   她不耐烦地接起电话:“江临安,你怎么回事?终于发现还没结清劳务费了?”   旁边的陈讷言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小姑娘看着年轻,竟然已经学会了用货款拿捏乙方,和江临安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这女孩家里得是什么背景,连□□都不放在眼里?   “你在哪?”江临安急急问道。   “你人都走了,还管我干嘛?我在世界的尽头流浪。”   “你没有自己回去坐过山车吧?”   宁织里从他急切的声音里,莫名听出了几分关心的味道,唇角微微翘起:“你……你怎么知道?”   江临安忍不住高了声:“宁织里,你能不能有点轻重!你明知道自己……恐高,还要一个人坐过山车?”   嗯,是关心。   宁织里脸上的不耐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矫揉造作的娇气:“江临安,那你明知道人家一个人会怕怕,干嘛还把我一个人丢下,嘤嘤嘤。”   书上说了,撒娇的女人最好命。   江临安胃里一阵翻涌,刚才坐过山车带来的恶心不适又回来了,强忍道:“好好说话。”   “哦。我原谅你了,我在小黄人底下,限你三分钟之内来接我。”   江临安环顾四周,很快捕捉到那个头戴粉色发箍的女孩儿,以及她身边一脸坏笑的陈讷言。   “你站在那里不要动……”   “我买几个橘子去!”宁织里赶紧抢着说了下半句:“你不要抢甲方爸爸的台词好么!”   挂了电话,宁织里转头,对上了陈讷言敬佩又八卦的脸。   他双手举起大拇指:“小姐姐,你可真是把江临安拿捏得服服帖帖啊。我从没见过一个女人,胆敢对他又凶又撒娇又自称爸爸。”   宁织里得意一笑:“俗话说得好,艺高人胆大。”   网红小姐姐也笑:“小妹妹,待会儿你男朋友来了,能不能给我介绍认识一下呀?”   “不能。”宁织里断然拒绝:“他很贵,你承受不了。”   小姐姐的笑容僵在脸上,纵然江临安贵气凛然,可她未必拿不下他。   陈讷言被当面戴了绿帽而不自知,还点头附和:“我这个发小,你还是不认识的好,省得自取其辱。”   宁织里眼睛一亮:“你和他是发小?他从小就脾气这么坏吗?”   陈讷言摇了摇头:“不愧是你,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他看上去对谁都温和有礼,其实骨子里冷漠得很,不然凭他的姿色,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交过女朋友?”   宁织里的眼睛更亮:“你是说他没有正经女朋友?”   陈讷言虽然不知前面为何要缀“正经”两个字,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宁织里内心涌动,语气激动:“四舍五入,他这是初恋啊!”   陈讷言也激动起来:“这么说来,你和他在谈恋爱?真没想到,他的眼光……”   宁织里打断他:“不,我们还只是纯洁的甲乙方关系,请勿揣测。”   话音刚落,她双脚离了地。   一人从后面袭来,托起她腋下就走。   她以一个被家长强行拖走的诡异姿势,结束了这场八卦聊天。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在人多的地方不要乱跑。”   宁织里蹬了蹬腿,只恨自己今天没穿高跟鞋,此刻脚着不了地,十分狼狈:“在人多的地方不要扔下我乱跑!放我下来!”   江临安把她提溜了几十米远才放下:“他和你说什么了?”   宁织里一想到他在严肃恋爱领域经验尚属空白,腋下的不适立刻烟消云散,亲昵地在他手上拍了拍:“你放心,他的话影响不了咱俩的感情,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江临安皱了皱眉,喜欢?这种话可以说得这么随便吗?   宁织里全然没注意他的表情,满心都想着另一件事——这男人的手怎么这么好摸!   微凉,滑滑的,骨骼清晰,血管很有弹性,让人爱不释手。   这样想着,就多摸了两把。   江临安发现她的动作,眉头锁得更深,抬起了手。   “宁小姐,你不要得寸进尺。”   握在手里的鸭子怎么能飞呢?宁织里一把拉住,又使劲摸了几下。   “摸一下又不会怎样,小气。”   好像……确实也不会怎样。   女孩的手很纤细,可能是长期握画笔的原因,小指外侧有一层薄茧,蹭得他发痒。可是,并不讨厌。   宁织里见他没有进一步动作,心安理得地把大手攥在了手里。可是他的手太大了,比划了半天,只能退而求其次,握住两根手指。   远处,陈讷言看见两人手牵手离开,嘴巴张得比拳头还大。他掏出华为手机,打开80倍摄像头,拍下了二人背影,发到了同学群里。   【刚才有人质疑,没有江临安入镜,快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我们校草真的堕落了了!】   【切,只是背影就想骗人】   【就是,江临安才不会和这种幼稚的小姑娘谈恋爱!】   众人纷纷附和。   一直潜水的班长大人忽然出现维持秩序。   宁知梦:【哪里幼稚了?这不是挺可爱的!去游乐场不就是要打扮得孩子气一点吗?】   众人:【???】   宁知梦七窍生烟:【江临安那个假清高的,这个小妹妹配她绰绰有余好么!】   副班长试探着打字:【班长大人和江临安有什么仇?他也在群里呢……虽然他从来不说话。】   【@江临安】   【@江临安】   【@江临安】   ……   宁知梦背后一凉,猛拍自己脑门,她的杂志版面!下月《Mistory》一天不上市,这人就得罪不得啊!   她深吸一口气,拿出管理员权限,把江临安踢出了群聊。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真香。   【@宁知梦,班长大人,一天一个冷知识,踢出群聊的人还是能看见以前的聊天记录哦。】   宁知梦猛然起身,果断解散了整个班级群。 第12章 、亮橘   宁织里一路攥着江临安的手指,一直到车上,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手上的禁锢一下子解开,空调冷风吹过来,手心竟然觉得空荡荡的。江临安握紧了方向盘。   宁织里累了一天,很快就在车上睡着,一直到家门口才醒来。   “到了?”她揉揉眼睛:“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   拿钱办事,天经地义,只是他为什么会拿这笔钱做这种事,实在匪夷所思。   宁织里拿起兔子形状的小包包,从里面掏出一沓红彤彤的人民币,塞到江临安胸前:“拿着,去买点好吃的吧。”   江临安抿了抿唇,一时忘了伸手去接。上一次有人让他拿钱去买好吃的,大概要追溯到二十年前。   自他出生起,母亲唐斯艺就缠绵病榻,常年没有胃口,江宅的厨房里,鲍翅海参燕窝药膳不断。但家里从没有过零食,因为江一德觉得,男孩子不该讲究吃食,更不该贪嘴。为此,唐清每次来他家玩,都嫌弃得不行。   母亲最后一次做手术的那天,他和父亲在外面等了一整天,两人没说一句话,也没有吃饭。   夜幕降临时,手术还没有结束,江临安肚子叫声响彻整个走廊。江一德麻木地抬起头,从兜里掏出钱来,对儿子说:“你去买点好吃的吧。”   哪怕再懂事,他毕竟是七岁的孩子,又饿了一整天,立刻飞快地下了楼,在医院的小卖部里挑花了眼。他买了两份面包和牛奶,一份给自己,一份给父亲,然后又偷偷给自己多买了一包糖果。   吃完了面包,就着夕阳,他把糖果一颗一颗嚼着吃完,那是他吃过最甜的糖。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吃过糖。   “拿着吧,不要客气,这是你应得的。”清越的声音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宁织里见他出神,一面说着,一面又把钱往他怀里塞了塞。   江临安打开方向盘下面的抽屉,把钱塞了进去,皱眉道:“5G时代了,是不是考虑转账?”   宁织里倒是想,可她还没来得及去银行存钱。   她一脸深沉:“咱们这种钱色交易,现金稳妥点。”   江临安当她看多了□□电影,无奈道:“快回家吧。”   宁织里揪住自己小包包上的兔耳朵:“我看小说里,一般这种告别的时候,不是应该……”   然后一脸期待地看向他,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是一个求吻别的表情。   江临安点点头:“再见。”   告别的时候说再见,是社交礼仪。   宁织里薅了一把兔子毛,恨恨道:“再见!”   ***   宁知梦好不容易建了一个新的微信群,把老同学们一个又一个拉回来,并私下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把自己骂江临安的事告诉正主。   做完这些,始作俑者宁织里进了门。   “呦,听说某人今天去游乐场约会了?刺激不刺激?”   “就拉了拉小手,有什么刺激的。”连个kiss goodbye都没有,真不懂礼貌。   宁知梦虽然看过了照片,但一想到自家蔫白菜被外面漂亮的小山猪拱了,心里总不是滋味:“你俩进展是不是有点快?”   “青春易逝,假期苦短,我要抓紧每分每秒。”   “我有种预感,你这次会玩脱。”   “感谢祝福!”   宁织里换了衣服,就开始工作——今天游园花的钱,都要一笔一笔亲手挣回来。   画画的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过去了一整个下午,她给金主爸爸发了草图,然后晃晃悠悠下楼吃饭。   宁知梦甩给她一个纸盒:“你的快递。”   宁织里拆开包装纸,眉开眼笑:“这么快就送来了,那我今天就开始复习。”   宁知梦凑过来一看:“《机动车驾驶考试题库》?你要考驾照?”   “没错,三天后考科目一。”   “你疯了?妈不可能让你自己开车。”   “机动车驾驶证是国家证书,而且在法国也能用,等我考到了,由不得她不同意。”   宁知梦柳眉蹙起:“是不是江临安怂恿你的?”   宁织里摇摇头:“不,是他逼我的。”只有自己拿了驾照,才能光明正大把自家的车开出门,带着小白脸四处玩耍闯荡天涯。   “你还是不要和他厮混了,我觉得你俩不合适。”   宁织里捧住姐姐的手:“虽然他假清高又小气,可是他长得的太好看了,我割舍不了!姐,你能理解我吗?”   宁知梦反握住她的手,热烈盈眶:“我可太理解你了。”   不愧是亲妹妹,世上还有另一个和她心意相通的灵魂,看出了江临安是假清高。   当初江临安总逃自习课,大家都说他是去天文台读卡夫卡,她偏不信。有一天,她假装去找老师,爬到院墙顶上,眼见着他脱了校服,进了网吧。   呵呵,卡夫卡?   宁织里目光灼灼:“姐,我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定把他□□的服服帖帖。”   宁知梦也上了头:“去吧!不要给你姐丢人。对了,砚尘要出差参加研讨会,我明后天得回去喂狗,你要是嫌寂寞就回学校住两天。”   李砚尘是宁织里未过门的姐夫,和宁知梦是大学同学。大学毕业时,宁家爸妈不同意二人恋爱,宁知梦一气之下搬出去和李砚尘一起住,从此再也没要家里一分钱。   近年来,宁爸宁妈也想开了,主动向刚硬的女儿和“祸水”未来女婿示好,关系才缓和了些。   宁知梦和李砚尘收养了两只狗,非常可爱,但因为宁织里对狗毛过敏,只能视频里看云养汪过过干瘾,从没能rua上一把。   宁织里摇头叹息:“果然,亲妹妹不如狗啊。”   “净说大实话,你怎么能和我的小宝贝儿们相提并论?不过我这两天要准备服装周的事,得请宠物店的人帮我遛它们了,你别告诉砚尘。”   宁织里灵机一动:“我找人帮你遛狗。”   “谁?你有养狗的朋友?”   “可能吧,他长得挺会遛狗的。”   宁知梦警觉起来:“你不会要找江临安吧?趁早打住,他我可请不起。”   宁织里嘿嘿一笑:“这钱我出。姐姐赚钱不容易,能省一个是一个,毕竟还要养姐夫呢。”   宁知梦想到,江临安害得自己把同学群“拆除重建”,帮自己遛狗,也算将功折罪。   “要是我的宝贝儿们有一点闪失……”   “我押着他来给你负荆请罪!”   是夜,宁织里给“时薪两千不打折”的那位好友发去工作邀请:【诚邀明日下午两点和宝贝儿散步,请穿着舒适。】   然后转账两千,是她刚从金主爸爸们那里收来的定金。   江临安刚刚洗完澡,一遍擦头发,一遍看微信。   才认识两天就叫“宝贝儿”,轻浮。   想到这儿,他手指一顿,忽然想起白天手上温热发痒的触感,然后狠狠擦了两下滴水的发丝,太轻浮了。   ***   第二天下午,他开车来到约定的地点,却左也不见人,右也不见人。   他看了看表,已经两点五分了,他打开收音机,开始闭目养神,反正已经开始计费了。   刚休息了半分钟,忽然有人敲玻璃。   他睁开眼睛,见窗前出现一张可怕的脸,准确地说,那不是脸,而是一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球。   那人穿着亮橘色色连帽运动衣,拉链拉到最顶上,外面又裹了一条浅橘色的纱巾,戴着口罩和墨镜,就连敲窗户的手都戴着手套,全身没有一片裸露的肌肤——他合理怀疑,这不是人,是来自未来的生化武器。   江临安看了看左右,确定自己的车停在了停车位里,也没有挡住任何过道大门,那这位“大婶”……   他谨慎地把窗户摇下来一半。   “江临安!你已经是第二次过金主爸爸而不认了!”   江临安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猛然一惊:“宁织里?你怎么……”   他想问她怎么打扮得如此奇形怪状,但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还是决定咽下后半句话。   认不出她这件事,真的不是自己的错,谁让她每次都打扮得这么出格。   “快下来见我的小宝贝儿。”   江临安下了车,心中默念,不仅出格,还轻浮。   刚一下车,两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扑向他的腿。他强作镇定,表情没变,却是又坐回了车里。   低头一瞧,两只小狗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宝宝们,叫哥哥。”   “汪汪!”   “汪汪!”   “这是……你的宝贝儿?”   宁织里点点头:“这只叫铁柱,这只叫趔趄,打个招呼吧。”   原来如此,它们才是她的小宝贝儿,微信里叫得亲亲热热,原来是让他来遛狗。   江临安僵硬地举起左手,朝两只毛茸茸的小狗稍微挥了挥。   “你怎么还不出来?你不会怕狗吧?”   这倒提醒了江临安,宁知梦明明说过她不能接触狗毛的。   他迈着长腿从甲壳虫小车车里出来,问道:“你怎么这副打扮?”   “防晒。”她一面说,一面把狗绳塞进江临安手里。   江临安脊背一僵,深吸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每晚八点更新哦~感谢在2022-05-18 13:35:08~2022-05-21 13:0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雨煎茶松酿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雨煎茶松酿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亮橘   铁柱和趔趄热情地咬住江临安的黑色裤管,跳来跳去撒欢儿。   宁织里透过黑超墨镜看着这赏心悦目的一幕,心里一阵感叹,没想到他穿T恤运动裤也这么好看。   怪不得都说狗狗是搭讪利器,江临安牵着这两只毛茸茸的小玩意儿,简直浑身散发温柔有爱的光芒。   如果他没有被铁柱的热情嚎叫吓得一趔趄的话。   “你果然怕狗?”   江临安抿了唇:“它脾气太坏。”   宁织里笑了,伸手去牵绳子:“它这是喜欢你呢,那句话的意思是,帅哥别站着了,快来摸我的头!”   江临安怕她接触到狗毛,忙把牵绳的手背到背后,另一只手死死抵住她的头:“你别过来,我先和它们培养一下感情。”   隔着帽子,宁织里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挣扎了两下,竟然动弹不得。   我想要的不是这种摸头杀啊啊啊啊!   头顶拧不过胳膊,宁织里放弃了抵抗,从兜里掏出一包零食,递给江临安:“我带了贿赂来,一包下去,它俩保准认你当亲哥。”   “那倒也不必。”   江临安把手离开身体一段距离,稍显僵硬地牵着两只狗往前走。宁知梦的公寓旁有一条河,正是遛狗的好去处。   河边种着各色花木,春日已尽,夏日初临,花朵被浓荫代替,在二人肩上留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微风带着绿叶的气息,从发际拂过。两人,两狗,是一个惬意的午后。   “这两只狗你从哪借的?”江临安状似不经意问道。   宁织里露出屈辱的表情:“怎么是借的?它俩是我看着长大的。”   “可它们似乎跟你不熟。”两只毛团一直对着江临安尾巴摇个不停,却看也不看宁织里一眼。   宁织里冲铁柱和趔趄做了个鬼脸:“见色忘义,哼。”   “那你说说看,它们俩这么风雅的名字是哪里来的?”   宁织里如数家珍:“铁柱是我……朋友家的小柴犬被外面的野狗占了便宜出生的,因为长得不伦不类,又身体最弱,一直没送出去,然后我姐夫……,就劝我收养了它,起名铁柱,贱名好养活。”   仔细看去,铁柱的脸有点五边形,又有点六边形,毛色有点黄,又有点白,确实是只小杂毛。   “趔趄的名字是我起的,当时我姐夫……带着我兜风,在绿化带发现的它,当时都奄奄一息了。我们带它去了医院,治了好久才活下来,它小时候因为家里的地板太滑,总是跌跌撞撞地摔跤,所以叫趔趄。”   “哦。”江临安淡淡回应。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了,这是你姐夫的狗。”   “你怎么听出来的?”宁织里震惊。   “字面意思。”   宁织里只垂头郁闷了一会儿,又抬头问道:“你养过宠物吗?”   “没有。”   他只记得小时候,邻居家有一只白色卷毛狗,可爱得很,他曾经偷偷拿骨头去喂它。它却一阵狂吠,明明体型袖珍,嗓门却那么大,还一口咬破了他的校服,江临安只得落荒而逃。从此以后,他就很少接近这种生物了。   “我养过两只金鱼,尾巴是金橘色,和我的衣服一样,可漂亮了。”宁织里兴奋地揪了揪自己的运动衣,然后声音低下去:“后来,一只死了,另一只就也死了。”   阳光下,她的衣服鲜艳刺目,果真像一尾金鱼,游来游去永不停歇。   江临安心里一软:“可能你适合养植物。”   “不,可能我适合养小白脸。”   江临安觉得自己好心的劝慰喂了狗。   “我好热。”宁织里解下了丝巾,拿在手里,一甩一甩。   江临安又往边上挪了挪,和她保持距离:“心静自然凉。”   “我跟你在一起,心静不了。”   书上说了,要时不时释放出喜欢对方的信号,对男人来说,女人千好万好,抵不过觉得他好。   “那你背乘法表。”男人面无表情道。   宁织里翻了个白眼:“那我还不如背《心经》。”   “你会背《心经》?”江临安实实在在震惊了。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引用自《心经》)   “竟然真的会背?”   “我的佛学底蕴深不可测,这遍算老衲超度你了。”   她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背枯燥的佛经?只是听得次数多了,不知不觉就记住了。   小时候身体孱弱,没少往医院跑,母亲田凌胆子小,病急乱投医,常常在睡不着的深夜,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念着心经,为女儿祷告,也为自己安心。   “不要乱讲话,没有避讳。”江临安声音很低,语气并不严厉,反而有些温柔,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宁织里耸耸肩,满不在乎道:“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要避忌的东西太多了,神仙佛祖慈悲为怀,会原谅我的。”然后又警告江临安:“你不准管我,我花了大价钱是要和你开心玩耍的,不是被你管东管西的。”   江临安难得乖巧:“知道了。”   他对神明,向来敬畏有余,笃信不足。毛茸茸的宠物,鲜甜的海鲜,刺激的游戏,都是她要避忌的,口无遮拦就口无遮拦吧。   见他答应得爽快,宁织里忽然站住,提出了新的需求:“江临安,可以帮我摸一下头吗?”   “嗯?”   “快,摸一下头顶。”   江临安收了收手里的绳子,犹豫片刻,然后伸出空余的手,放在她头顶,轻轻摸了摸。   和刚才强硬地推开她的头不用,他的动作很轻,只在她头顶停留了一瞬,就离开了。   可就是这一下,让宁织里从头顶到脚底俱是一颤,像开了光。初夏的风忽然变得很慢,把每一寸日光都黏在她身上。   这正是她想要的摸头杀!可是不是在她戴着光溜溜的帽子,包裹得像个卤蛋的时候……   她一把揪掉头顶的帽子,甩了甩浓密的秀发:“虽然我是想让你摸狗头,但是摸我的也行。能不能再摸一次?”   江临安还在半空的手一顿,然后赶紧带着铁柱和趔趄后退两步:“你把帽子戴回去。”   宁织里上步步紧逼:“再摸一下嘛,我的发质很好的,早上刚洗过。”   江临安再退就要掉进河里,只得原地蹲下,把两只狗护在怀里挡住。三天以前,他实在想不到自己此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两只狗狗似乎十分满意他的怀抱,嗅着鼻子拱来拱去,让他四肢僵硬,强忍着才没跳进河里水遁。   宁织里见状,不服气道:“你说实话,我好摸还是它们好摸?”   江临安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她。   宁织里笑靥如花:“算你懂事。”   “你脖子红了。”   江临安见她理解偏了,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宁织里愣了一瞬,打了个喷嚏,然后罩上帽子,掩面疾奔,沿河跑了一百五十米,才气喘吁吁停下。   江临安站起身,牵着两只毛团儿慢悠悠跟上去,在离她四五步的地方站定:“你跑什么?”   宁织里捂着脸,吸了吸鼻子:“我在你眼里还不如狗……”   江临安哭笑不得:“我没这么说。”   “那我好摸还是铁柱好摸?”   “你非要和一只狗比手感?”   宁织里的脖子开始发痒,脑子里只剩一团冲动,带着鼻音咆哮:“不行吗?难道我精心养护的秀发比不过一个月才洗一次澡的狗毛?”   江临安敛了笑:“你哭了?”   “我没有!”   “那是过敏反应?”   宁织里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然后又打了个喷嚏:“好像是……”   江临安赶紧又牵着两只小黄狗退了两步:“你身上有抗过敏的药吗?”   宁织里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和一板药片。   江临安舒了口气,指挥道:“你吃了药,把你姐姐家钥匙放在地上,然后去那边的长椅坐好,我把它俩送回去,再来找你。”   他的话有条不紊,表情威严认真,像个班主任,让人想无条件服从。宁织里点点头,照做了。   吃了药,她觉得呼吸顺畅不少,忽然想起一事:“你不会趁机把我姐家洗劫一空吧?”   江临安又好气又好笑:“谢谢提醒。”还能担心这个,看来药起效了。   “你要是敢,我姐姐肯定会封杀你,你别想在模特圈混了。”   “知道了,我很快回来,觉得难受立刻给我打电话。”   实话说,他想退圈很久了。   江临安把狗狗们带回家,赶紧折返来找宁织里。   狗狗不在身边,她摘了帽子和围巾,脱了外套,趴在椅背上,看着落进河里的海棠花瓣。春日已尽,海棠树上的粉嫩被浓阴取代,花朵掩在叶中,风一吹就簌簌而落。   宁织里茂盛的长发垂在肩上,在阳光下反着光,似乎确实很好摸。   江临安停下了脚步,没有上前,静静看着她。 第14章 、亮橘   江临安静静看着远处的宁织里。   她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坐好,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开始写写画画,中间不时停笔沉思,然后又低头勾勒。她神情认真,连花瓣落了一身也没注意。让人不忍心打扰。   终于,一片嫩粉的花瓣飘落到纸上,挡住了她的笔尖。她笑了一笑,轻轻拈起来放在掌心,然后一吹,花瓣飞舞在空中旋转,她的目光追随着,一路望进江临安的眼睛里。   “你去了好久,我还以为你跑路了。”   “早就回来了,是你没注意。”   “我在画画,你怎么不叫我?”   江临安手插裤袋走近,俯下身子:“画什么?”   他的影子投射在宁织里膝上的画作上,画的是他,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狗。花瓣落在他们身上,一如刚才落在她的肩上,显得很温馨。   “这幅画叫做《美人与狗我都要》。”   江临安一愣,刚才的温馨感一定是错觉。   “还难受吗?”   宁织里耸耸肩:“没事儿,吃了药就好了。唉,又没摸成我的宝贝儿们。”   “我刚才摸了,也就那样。”江临安顿了一顿,看了一眼她柔顺的长发:“没有你好摸。”   宁织里的眼睛弯起来:“是吧?我想也是。只是我看着它们从小长到大,都没抱过它们,感觉愧为小姨。”   “但你把它们画得很可爱。”   他拿过那张画,看着上面的自己,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温柔表情。他忽然想起,宁织里画过三次他的画像,都是自己不曾有过的样子。   江临安忽然心念一动:“可以送给我吗?”   宁织里面色一僵,斩钉截铁道:“不行。”   按理说,向来对自己拒之千里的美人朝自己主动提出需求,应该狠狠满足才是。可是宁织里左右权衡,还是觉得不行。   美人儿是乙方,她也是乙方,而她与美人儿不同的是,她位置摆得很正,也很卑微。   这张画是画给甲方爸爸的,若是送给了美人儿,自己就不能按时交稿了,这是有损信誉的大事。   甲方爸爸指明要一张“温柔美男怀抱狗狗笑得一脸宠溺”的画,她想了半天都没灵感,今日见到江临安和铁柱,眼前忽然有了画面,赶紧画了下来。谁知自己才华横溢,画得太好,竟然被模特觊觎。   她安抚道:“乖,这张真不行,改天我给你画一张更好的。”   江临安步入社会这么久,早就明白“改日”就是拒绝的道理,他轻轻摇头:“不必。”   这是宁织里见过最冰冷的表情,完了美人儿生气了。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她小心翼翼道。   书上说了,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自然是要带他下馆子。   江临安见她要花钱搪塞自己,毫无兴趣:“狗遛完了,我送你回去。”   这倒提醒了宁织里:“哎呀不行,才遛了一小会儿,铁柱和趔趄还没完成今日大事呢!”   江临安面无表情,静静看她找借口不回家。   宁织里一本正经:“你知道遛狗的首要目的是什么吗?”   这超出了江临安的知识储备,他没养过狗,但估计和遛娃没什么区别吧。他露出了一个不屑回答的表情。   宁织里摇摇头:“就知道你不懂,是为了让它们在户外完成排泄。”她从包里掏出一卷塑料袋:“今天它俩能否排除毒素一身轻松,就靠你了。”   江临安肩膀一抖,本就白皙的面色又白了两分:“你的意思是,让我捡……”他实在说不出那个字。   宁织里郑重其事地拍拍他的肩:“没错,他俩这么可爱,你忍心让它们憋坏吗?我过敏了,只能在这儿等你,去吧。”   江临安攥着手里的塑料袋,步履艰难地走了。骗子,说好今天的项目是散步,最后竟然让他捡屎。   宁织里也十分苦闷,本想两人温馨地并肩散步,结果花两千巨款,真的只请了一个遛狗小时工,还惹得美人好大不高兴。   她想了想,在速写本上翻开崭新一页。   半个多小时后,江临安生无可恋地回来了。   只见宁织里背着手,笑意盈盈看着他,那是□□裸的幸灾乐祸。   “辛苦啦!我给你捏捏肩?”   江临安面色铁青,拒绝了她,他只想回家洗澡。   “那送你个礼物?”她从背后伸出手,递给他一张纸。   纸上画着一张侧脸,深邃的眼窝,挺拔的鼻梁,柔软的唇峰,坚硬的下颌,凸起的喉结,正是江临安。   画中人的目光几分疏冷,几分桀骜,又有几分散漫,似乎只是闲闲望向远方,心中却皆有定数——和奶茶杯上的那个侧脸画像很像,但线条细致得多。   “这是我第一次见你时候的样子。”宁织里扬了扬下巴,对自己的画很满意,对模特的颜值也很满意。   江临安接过画纸,凝神看着,半天没有出声。   “你……喜欢吗?”她把手又背到背后,手指绞在了一起。   如果她送的是在商场买的礼物,那么一点也不会忐忑,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再买就是。   可她送的是自己眼中的他,若他不喜欢,就等于自己看见的不过是一个虚妄的他。   江临安抬起头,对上她期待的目光,唇边绽开一个笑:“我很喜欢,谢谢你。”   宁织里忽然觉得,这初夏的日光、繁盛的草木、荡漾的河水都失去了颜色,万事万物加起来,也不及这个笑容万分之一的光彩。   “你喜欢的话,我回家给你上了色,你可以拿来跟我做情侣头像!”宁织里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江临安回忆了一下她粉嫩鲜艳的卡通头像,又看了看手里线条利落硬朗的画,不解道:“你要上什么颜色,才能让这副画和你的头像风格统一?”   宁织里摆摆手:“你果然外行,这幅和我的头像根本不是一个画风,怎么也统一不了。”   “那怎么当情侣头像?”江临安更困惑了。   宁织里理所当然起来:“这和风格无关,情侣的头像自然是情侣头像,就像树上的叶子叫树叶一样。”   江临安一时竟无法反驳。   怔了片刻,才发现这话的漏洞:“但我们俩只是合同关系。”   宁织里嘿嘿一笑:“这可说不好,也许等我上完色,咱俩就关系质变了呢?”   江临安垂眸,看着她用黑笔勾勒的自己的侧脸:“这样就很好,不用上色。”   “那你不生气了?”   江临安垂了头,发丝在额前微微摇晃:“我没有生气,是我的要求太过分了。”   “哪里过分?”   “那副画是你倾注了心血花费了时间画出来的,我不应该向你讨要,让你为难。抱歉,有理由生气的是你。”   宁织里噗嗤一笑:“看见喜欢的东西想要不是很正常吗?你难道不是因为觉得喜欢我的画才想要的?”   江临安想了一想,字字斟酌:“是,但是……”   宁织里打断他:“行了别装了,你那天问我要车的时候可没有这么不好意思。”   “我什么时候问你要过车?”江临安皱了眉。   “还不承认,就是我签下你的那天。”   江临安回忆了一阵,百口莫辩:“我那是……”   诧异你怎么能这么败家。   “嘘——”宁织里嘟起嘴唇,一副了然的表情:“不用解释,姐姐喜欢你任性,你可以随意向我提要求,宠爱你是我的责任。一定是以前的金主对你太苛刻了,在我这儿不用拘束,我很随和的。”   江临安再没了辩解的心思,甲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看了看表:“该回去了。”   宁织里直叹气:“看来我太随和了,乙方把想下班三个字都写在脸上了。”   回家的路上,她从包里掏出科目一教材狂背,还不时抬头指着路边的交通标志活学活用,指挥重金聘请的司机并线转弯、掉头会车,差点儿把人指挥不会了。   江临安被迫接受了一路颠三倒四的驾驶指导,饶是定力再强,也难免心烦意乱,险些闯了红灯。   “你真要考驾照?”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她一时兴起,没想到这么认真。   宁织里指着前方:“这个路口禁止掉头哦。当然是真的,而且我要三十三天拿到,势在必得。”   “为什么是三十三天?”   “因为科目一通过要三十天才能考科目三,我得趁暑假拿到驾照,不然就来不及了。”   江临安只当她怕新学期开始没有空闲,不作他想,没再打扰她复习,安安稳稳把她送回家,然后回了公司。助理提醒他,董事长让江副总一回来就去见他。   江临安凝神在脑中过了一遍手头的业务,然后进了江一德的办公室。   江一德看完手中的文件才抬头:“回来了。”   “您找我?”   “你最近经常不在公司。”   “有事。”江临安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已经二十七岁了,公司副总,竟然还要和家长解释自己上班时间的行踪。   “你是我儿子,更要以身作则。”   “知道了,董事长还有别的事吗?”   江一德语气仍然一板一眼:“后天一早要去湛云寺,你明天回家住,别耽误了时间。”   江临安的手指紧紧攥起又缓缓伸开:“我不会耽误的。”   江一德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只点点头:“那就好。”   除了工作上的事,父子俩的每次对话似乎都是这样草草结束,在江临安的记忆里,两人似乎从来没有促膝长谈过。   母亲在世时,江一德总是工作很忙,回到家也只是一心照顾生病的母亲。母亲去世后,江一德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忙碌,一个月和他说不了几句话,只有在拿到他的成绩单时稍微鼓励几句,那大概是他从父亲嘴里听到最温情的话了。   他本以为,父亲只是严肃寡言,对自己尚有几分关心。直到他听见父亲对舅舅说:“如果时间倒回,我希望斯艺从来没有生下临安。”那天以后,他搬出了江家独自居住。既然令人生厌,也没理由赖在家里。   后来他进入江氏,工作的时候,二人是分明的上下级关系,一板一眼,绝无徇私。而工作以外,似乎多说一句,就多尴尬一分。   江临安来不及多想,陈晋就来找他汇报。江氏拿出时尚、流行文学领域的龙头品牌试点新媒体运营,收获了不少关注,陈晋拿着漂亮的数据,兴奋不已,调侃起上司来。   “江总,咱们做新媒体,你却连个社交账号都没有,怎么能知道用户体验呢?要不我给你注册个账号,你多发点自拍上去,再和官方账号互动一下,流量绝对噌噌上涨。”   江临安冷笑:“让我出卖色相?”   陈晋搓着手,跃跃欲试:“你要是肯,我今年的KPI就不愁了,我现在就烧高香拜你。”   “绝不可能。”这种事,他最近做得太多了。   “就当微服私访也行啊,我就一条建议,千万别拿你微信上的风景图当头像,跟老大爷似的。”   江临安挥手赶走了他,从抽屉里找出宁织里送他的画,眯着眼睛审视一番。这利落的线条,犀利的眼神,出尘的气质,老大爷?   他下定决心,打开社交网络,注册了一个账号,然后拍照上传了自己的新头像。   看着空空如也的关注列表,怎么都像僵尸号,他想了一想,在搜索栏敲入“宁织里”三个字。搜索结果为零。   他皱了皱眉,又打了“是荔枝来”四个大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6 14:56:29~2022-05-05 10:2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空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葱绿   江临安按下“搜索”键,屏幕上立刻弹出长长一大串内容。   置顶的一条博文,来自拥有十万粉丝的绘画博主“是荔枝来”——【甲方爸爸们,赏口饭吃吧!】配图是一张锃光瓦亮的空碗。   江临安看见那熟悉的粉发头像,眉心一跳,点了进去。   最热门的一条评论,来自博主自己:【最近新养了宠物,开销有点大。】   宠物?   江临安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进入了博主主页。   最新动态是她画的一张可爱的简笔画,三只小狗排成一队,在河边散步。   配文【午后,河边,带我的小宝贝儿们散步(狗头)】   简笔画双击放大,三只狗狗,一只脸介于五边形和六边形之间,显然是铁柱,一只姿势奇怪,显然是趔趄,还有一只,体型高大神情倨傲姿态优雅,陌生,又有些熟悉。   难道是她自己?   呵呵,明明是四位组团出行,却偏偏裁掉了一位。是嫌他拿不出手吗?这是将自己置于何地!   江临安点开评论区,满满的全是彩虹屁。   【荔枝劳斯的狗狗也这么可爱!想rua】   【想做荔枝大大怀里的小可爱!】   【荔枝大大年纪轻轻,已经有三只狗了,人生赢家!】   这条得到了博主的翻牌。   【哈哈哈哈,今天也是为我的三个小宝贝努力奋斗的一天!】   江临安身躯一震,三个小宝贝?   作为物理竞赛一等奖报送最高学府的高材生,为了数三个数,他伸出了自己修长的手指——铁柱,趔趄,还有……他自己?   这是将自己置于何地!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两圈,正打算和宁织里严正交涉,却率先收到了她的消息。   【转账¥8000.00】   【后天陪我去考科目一?】   江临安恨恨地打了两个字加一个感叹号:【不行!】   宁织里:【你拒绝我总是这样快。委屈巴巴.jpg】   江临安忽然想到,要靠接稿给自己付费,看来宁小姐的零花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充裕,于是加了一句:【后天有事。】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真的有事。】   【好吧,那你可以远远地为我祝福吗?卑微.jpg】   表情包是宁织里自己闲着无聊画的,一个粉发小女孩眼带乞求,双手合十。   江临安想了想,反正自己要去湛云寺,分出一分钟替她祝愿,似乎也不算过分。   可是眼前忽然浮现三只排队而行的狗狗,忽然想要问个清楚:【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只要你愿意,你就是姐姐最爱的小宝贝。】   小宝贝?!呵呵,果然把他和铁柱趔趄归为同类。   宁织里又适时发来了一个表情,小女孩虎摸狗头.gif   【我很忙,再见。】江临安大力按了发送键,把手机扔到了抽屉里。   ***   两天后,因为考试的地方在城郊,宁织里起了个大早,请司机李叔送她。她哈欠连天,强撑着做最后一套模拟题。   同一时间,江临安和江一德早就来到京郊山脚下的墓园——今天是唐斯艺的忌日。   江临在母亲目前放了一大捧芍药,粉嫩纷繁,开得层层叠叠,这是她生前最喜欢的花,江家一年四季不断。她身体孱弱,爱的却是这样浓烈有生命力的花朵。   “斯艺……”江一德站在前面,说完这两个字,就哽咽不能自已,再也说不下去。   江临安第一次见江一德哭,是在母亲的葬礼上,他那时才知道,总是斥责他“男儿有泪不轻弹”的父亲也有眼泪。他此生仅有的柔情都给了母亲,他想。   江一德在墓碑前静静站了一刻钟,转身道:“和你妈妈说说话吧,她喜欢听你说话。”   在江临安的记忆里,母亲和父亲截然不同,总是对他温柔笑着,能起身的时候,还会到院子里看他玩耍,哪怕自己弄得一身泥水,也从不出言责备。可是这些美好的记忆越来越淡,他经常要看照片许久,才能将照片里的人和记忆重合。   待父亲走远,他蹲下来,用手指抹去墓碑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着照片里巧笑倩兮的女子:“妈,好久不见,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我最近过得……挺不可思议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他笑了一笑:“有点烦人,但不算讨厌。”   说完这些,他起身前往山顶的湛云寺,一步一个台阶走得庄重。江一德已先行一步,安排寺里的法事,这是每年的固定流程。   听着大师威严慈悲的诵经声,本该虔诚祈愿的江临安忽然想起那个一脸不耐烦背《心经》的少女,还说自己需要避忌的太多,佛祖会原谅她口无遮拦,然后唇边带了一点笑意。   生平第一次,他忽然想,母亲是否真的喜欢这枯燥的法事呢?还是只是生者一厢情愿慰藉自己的仪式?   江一德察觉到儿子的不专心,严厉的目光扫来。   他重新闭上眼睛,默颂经文,恳求佛祖和母亲原谅他片刻的神游,原谅宁织里的百无禁忌,还有,保佑她通过考试。   “九十五分!我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考试小天才!”   宁织里看着屏幕上的考试分数,双手一拍,嘴角咧到了耳根。出了考场,拿到手机,她急着向江临安报喜:“我单枪匹马,通过了科目一!”   对方迟迟没有回信,她不禁扫兴,恹恹地上了车。   李叔看她神色,小心翼翼道:“别灰心,下次一定能考过的。”   宁织里一脸沉郁:“我考过了。”   “考过了怎么还不开心?”   宁织里说不出乙方不会她消息这种话,太跌份了。她闷闷不乐望向窗外,看见云朵下的郁郁葱葱的山峰,问道:“李叔,那是什么山?”   李叔瞥了一眼窗外,笑了:“是湛云山。”   “湛云山?”湛云山是京郊的旅游胜地,风景秀丽,又有传说极为灵验的湛云寺,常年游客络绎不绝。但宁织里自小体弱,田凌一怕她累趴下,二怕她在人多的地方交叉感染,从来没带她来过。   “我想去。”   李叔面露难色:“这……织里,这会儿日头大,湛云山又高,爬山很累的,还是不要去了吧?”   宁织里趴在窗边,恹恹道:“全京城没去过湛云山的,恐怕也就我了吧?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爬山。”她知道这是父母的吩咐,不想让李叔为难,只能说不喜欢。   李叔从后视镜看着她的神色,犹豫了一下,道:“你想不想去湛云寺看看?这些年宁总和夫人给湛云寺捐了不少钱,我也混了个眼熟,可以从后山直接开车上去。”   宁织里眼睛一亮:“出发!”   李叔笑着摇了摇头,宁家两姐妹,一个从小就像大人,一个长大了还像孩子。   湛云山不在高,有寺则名。天下人所求,无非身体健康、因缘合顺、官运亨通、早生贵子,而求姻缘的最多。传闻京城四合,湛云寺求姻缘最灵验。   轿车一路开到寺庙后门,李叔笑道:“织里,转眼你也到了求姻缘的年纪,可以求个护身符。”   宁织里摇摇头:“我不信这些,求人不如花钱花心思。”   她下了车,推开禅寺的门。   前院熙熙攘攘,香火缭绕,后院是僧人居住做功课的地方,却是十分僻静。院里古木参天,阻住正午的炎炎烈日,让人不由得心静。   湛云寺的菜地里有一只棕色野兔,本来在偷吃萝卜缨,听见脚步声,吓得眼睛溜圆,两只耳朵警惕地竖起来,随时打算拔腿逃命。   宁织里见了,缓缓蹲下来,轻声道:“你别怕,我不会告状的。”   野兔耳朵一抖,露出茫然的神情。   “相逢即是有缘,要不咱俩商量一下,你给我摸一下耳朵,我帮你拔一根萝卜?”那对长耳朵毛茸茸的,看上去比铁柱的头顶还好摸。   野兔愣了片刻,终于确定她不是好人,后腿一蹬,朝菜地另一头跑去。   宁织里下意识去追,对着它浑圆的小后部哀求:“就摸一下,不要这么小气嘛!”   她起得太急,跑得又太快,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下,眼见着要扑街。   正在危难之时,一双手在她肘部托了一下,把她稳稳扶住。   宁织里站定抬头,见是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虽然气质拒人千里,但五官清晰隽秀,年轻时妥妥的玉面帅哥。   对于长得好看的人,宁织里总是分外和煦,她笑弯了眼睛:“这位大哥,多谢您,不然我没摸着佛系的兔子,就先吃到佛祖座下的泥了。”   男子看着面前一身绿裙的少女,比初夏的嫩叶更有朝气,一双笑眼仿佛能聚拢日光,不禁晃了晃神:“寺里有兔子?”   宁织里点点头:“对呀,我亲眼看见的。这不奇怪,有胡萝卜的地方就有兔子。”   此人出现在寻常游客进不了的佛寺后院,却是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面容威严有余,慈爱不足,显然不是出家人。   “您也是走后门进来的?”   那人看了看后门,点了点头:“算是吧。”   宁织里耸耸肩,又是一个和爸爸一样,有闲钱没处花的冤大头。他身板笔直,面相富贵,但周身气质生人勿近,大概女人缘不好,看来求的是姻缘。   她面带同情:“祝你找到有缘人,再见。”   法事结束,江临安才看见宁织里的消息,给她回了句恭喜,所以比江一德出来晚了些。   一出门,就看见一个葱绿的少女冲江一德挥了挥手,轻快地走过来,然后对上他的目光,不动了。   江临安皱了眉,她认识江一德?   宁织里瞪圆了眼睛,在这儿都能遇见,这是什么命中注定的缘分?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小可爱们点个收藏呀~比心??感谢在2022-05-23 10:05:33~2022-05-24 17:0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雨煎茶松酿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葱绿   江一德告别了女孩,正要离开,忽然听得她在背后一声惊喜的叫喊:“江临安!”然后顿住了脚步。   父子俩遥遥对视,目光里都有研究和审视。   宁织里全然不觉,兴冲冲来到江临安面前:“你怎么在这儿?”   “佛寺重地,不要喧哗。”江临安叮嘱道。   待要再说,身后的江一德忽然开了口:“临安。”   宁织里听见那个求姻缘的中年男人叫出江临安的名字,猛然回头。一时间,三人面面相觑。   “我有事先走,你今天不用去公司了。”江一德率先开口,是命令的口吻。   江临安点了点头:“好,董事长慢走。”   说到公事,江临安变了称呼,反而自在了不少。江一德总是如此,哪怕是今日,也不肯放下自己的生意。   宁织里大脑飞速运转,怪不得这位大哥的气场这么强,原来是是江临安的老板。   书上说了,好的交往对象不仅不仅要提供情绪价值,还好提供社交价值,做男人的贤内助,在外面持重大方有面子。   虽然刚才差点儿扑街影响了第一印象,但她这么可爱,亡羊补牢一定管用。   她露出得体的八颗牙微笑,拽着江临安上前:“我们送您上车。感谢您一直以来对临安的照顾,今天不巧,赶上您事忙,下次我和临安再去拜访您。”   江临安见她一本正经说着社交辞令,十分不适应,把她扯回身后,低声警告道:“好好待着。”   江一德见她举止得宜,一双极亮的眸子却难掩狡黠,不禁多打量了她两眼:“你叫什么名字?”   江临安抿着唇把她往身后掖了掖,冷冷道:“您不是有事么?不要耽误了。”   宁织里从他的窄腰后探出头来:“您放心,我不会影响他发展事业的!我叫宁……”   江临安赶紧向后伸出手,抵住她额头,阻住她想刷存在感的攻势,另一只手给江一德开门,直到送走亲爹,才解开她头顶的禁制。以江一德严谨的作风,若是知道她的名字,定要查个底朝天。   宁织里觉得额头一片发烫,手指轻轻印上去,还能感受到江临安掌心的温度。   “你干嘛挡着我?社交场面我很在行的,我在帮你给老板刷好感度。”   “老板?他是……”   “我看那位大哥人不错。”   两人的声音重叠。   “你叫他大哥?”江临安生生咽下了那句“他是我爸”。   “对啊,刚才我俩还聊兔兔呢。我倒是没想到你签了公司,还以为你是个野模,失敬失敬。千万要和老板处好关系,让他多提携,模特的黄金时间就这么几年,说实话你已经不年轻了……”   江临安无暇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你叫他大哥,却说我不年轻?”   宁织里一本正经地点头:“你们老板保养得不错,看上去比我爸年轻多了,不叫大哥叫什么?他长得也好看,年轻时不会也是模特吧?”   眼见着江临安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宁织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没有美人愿意听见金主说别人好看。   她赶紧找补:“哎呀你跟他比什么?人家已经是董事长了,又不靠脸吃饭。”   然后江临安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的意思是,你最好看!天下第一好看!谁也比不上你的好看!”宁织里赶紧开启无脑吹捧模式。   江临安面色冷淡:“不会说就别说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考试的地方离这儿不远,你又不理我,就顺路来逛逛。”她说罢体贴地点点头:“我懂,要陪老板嘛,男人事业为重,我不会生气的。”   江临安几乎咬着牙:“那真是,多谢体谅。”   “对了,你们老板是不是没有结婚?”   江临安眯了眯眼睛,想到亲昵的“大哥”称呼:“你休想,他儿子都比你大。”   宁织里一脸不可思议:“难道我看错了?我看人很准的,他一脸孤家寡人相,我还以为他是来求姻缘的。”   江临安静默了,悼念亡妻,追思故人,和求姻缘也差不多吧。   “你看人可真准。”他由衷感叹。   “你们老板贵姓?”   “姓江。”   宁织里双手一拍:“太好了,你们是本家!你可以用这个和他套近乎,不然你干脆认他当大哥好了。”江不是个少见的姓,宁织里不疑有他,开始出谋划策。   江临安抬头看了看天:“你不如让我认他当爸爸。”   宁织里一脸欣慰:“我正是这么想的,只是怕你不肯。你悟了,人行走社会,难免低头服软。你对我这个金主爸爸飞扬跋扈也就算了,对给你交社保的老板还是要恭敬些。”   “嗯,他是我亲爸。”   “你这么想就对了!”   三分钟之前,江临安在湛云寺后院见到宁织里时,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隐瞒身份并非他的本意,既然今日碰见,他们之间荒唐的契约也该结束了,谁知当他亲口说出客观事实,宁织里竟一个字也不信。这场闹剧还得延续,一时间,他竟不知自己是失落还是庆幸。   “施主,相逢即是有缘,要不要共进午餐?”   “可。”   “你开车了吗?”   “我坐江总的车来的。”   “来,上姐姐的车!”   宁织里带江临安来到自家宾利前,李叔下车为她开门,目光却在江临安身上逡巡。   “小小姐,这位是……”李叔换了夸张的称呼,提醒她这句话是替宁氏夫妇问的。   宁织里压低声音:“一位朋友,顺便带他回城而已,不用向宁总汇报了吧?”   李叔微微一笑:“我懂,我也没带你来过湛云寺。”   “一言为定。”   江临安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人,有些疑惑两人仿佛亲人的熟稔。江家也有司机,而且陪自己的时间比父母都多,可他从不曾这样亲昵地和自己交谈。   “上车吧,江少爷。”宁织里为他扶住车门,笑意盈盈。   “这种事不该你做。”他轻轻捏起宁织里的手腕,放到她身侧,为她挡住车顶。   宁织里感动得热泪盈眶:“湛云寺真是个宝地,你又悟了,你终于有做乙方的自觉了!”   江临安面色微冷,把她塞进了车里。   “我考了九十五分!”宁织里终于想起自己还没炫耀自己的成绩。   “很厉害。”这是句真心话,前天她还把禁止掉头当成禁止左转,今天就能通过考试,可见是下了一番功夫。   “等我拿了驾照,天天开这辆车去接你,你就不用龟缩在你的小碰碰车里了。”   宁织里兴致勃勃画饼,李叔一阵猛咳,提醒她不要太过分。   江临安也轻轻咳了一声:“我换了辆车。”   他被唐清撞坏的车终于修好了,再也不用屈就在那辆娇俏的小车里。   宁织里露出屈辱的表情:“买车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付钱的!一部分……”   李叔闻言,十分担忧,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答应不向宁总汇报是不是太草率了。   “二手电动车,没花多少钱。”   他对开什么车并不在意,当初唐清嗜车如命的丈夫觉得电动车始终不够劲,把入手没多久的特斯拉转手给了他,价格嘛,和他的身价相比,确实不算多。   宁织里咬住嘴唇,心疼道:“小电驴?你这细皮嫩肉的,哪受得了风吹日晒?晒黑了可怎么办?”   江临安想起她的保持美貌条款,微微侧过身,一脸抗拒:“不用你管。”   “当然了,你晒黑了也别有一番风味,姐姐只是心疼你。”她从包里翻了翻,掏出一瓶贵妇品牌防晒霜,塞到他手里:“天气热了,注意防护。”   心里想得却是,如何既不伤害他的自尊心,又能给他加点零花钱打车呢?   ***   江一德没有回公司,而是去了舅哥唐劲松家。   唐劲松见到他,心照不宣地让进了门。今日是妹妹的忌日,每年的这一天,江一德在湛云寺做完法事都会来和他喝几杯叙旧。   今日唐清也在,她向来畏惧这位威严的姨夫,也交流甚少,于是一改往日的活泼,叫了句“姨夫”就乖乖静坐一旁。   江一德却主破天荒地主动找她攀谈:“小清,你最近和临安见过吗?”   唐清吓了一跳,心说姨夫莫不是知道自己撞坏江临安车的事了?她小心翼翼陪笑道:“临安年少有为,他工作忙,不像我无所事事,也就偶尔能见面。   江一德略一沉吟,问道:“他最近有没有交女朋友?”   唐清听了这话,手里的水杯差点儿掉在地上。依姨夫严谨的性格,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可是江临安?交女朋友?   他过去二十七年,不是好学生沉迷学习,就是好继承人沉迷工作,任由一茬一茬的姑娘往身上扑,就是不为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性冷淡。   “没、没听说。”八卦之火使她声音微微发抖:“姨夫何出此言?”   “今天在湛云寺遇见一个女孩子,临安带她去看斯艺,大概关系匪浅。他身边的女孩子,有没有一个姓宁的?”   唐清放下杯子,双手一拍:“有!”   宁不是个大姓,唐清偏偏知道一个。   “他的高中班长就姓宁,叫宁知梦。”   “知梦。”江一德轻轻念着这两个字,目光失了焦。   唐清何曾见过他这个样子,一脸疑惑地看向父亲。唐劲松倒是一副了然的表情,能让他这个妹夫露出这种表情的,只有他已逝的妹妹。他叹息着摇摇头,可惜,她去得太早。   半晌,江一德回神:“小清,你劝劝临安,少年同窗挺好,他要是喜欢那个女孩子,就早点定下来,他也不小了。”   唐清一整个震惊住,江一德对完美的江临安都动辄斥责,怎么会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如此满意?她胡乱点点头,逃离现场,赶着向江临安通报这个大新闻。   唐劲松给江一德斟了杯茶:“你怎么忽然对临安的终身大事上了心?我还以为你不急呢。”   江一德缓缓呷了口茶:“劲松,你记不记得,斯艺小时候和家人出去露营,逮了一只野兔回来,天天追着它跑?”   唐劲松听他提起这个,忍不住笑了:“当然记得,她古灵精怪,什么东西都往家里带,还当做宝贝,我们一家人可没少吃那只兔子的苦。”   江一德目光悠远:“我这些年坚持给斯艺做法事,原只是寻个寄托,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缘分。”   作者有话说:   入v公告:   宝贝们,这篇文下一章要入v啦,感谢大家的支持鼓励,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晋江正版~   明晚十二点更新,会连更三章,希望小可爱们这两天尽量不要养肥跳订(大胆),很想在夹子上靠前一丢丢(求求了)   最后,比个心吧!心。   ps.浅放一个下一本预收《请问您哪位?》,求收藏~   1.   升职前夕,姚牧羊怀孕了,生父姓名不知,生死未卜。   医院里,她内心惴惴等待手术,却被身边的中年妇女一把抢走了手里的B超单:“留我孙子一命!”   姚牧羊不明所以:“请问您哪位?”   中年妇女指着那个两厘米的小椭圆:“你还不承认,它长得和我儿子小时候一模一样!”   2.   池遂宁被母亲大人火速叫回家,她指着对面一脸茫然的姚牧羊:“给她五百万加一套别墅,孩子生下来我养。”   他断然拒绝:“不行,这个孩子我不要。”   姚牧羊终于遇到个明白人,连连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池遂宁沉吟片刻:“先结婚,孩子以后再要不迟。”   姚牧羊震惊:“请问您又是哪位?!”   3.   池遂宁的人生有着精密的轨迹——理工大学优秀毕业生,审计事务所最年轻的高级经理,然后带领家族企业一年扭亏为盈、两年上市融资、三年享誉国际。   可在他人生的每一个重要节点,都会遇到一个不可测量的变数。   这个变数的名字叫姚牧羊。   到头来,她却问自己是谁?   他把户口本、存折和家门钥匙一字排开:“做人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姚牧羊吓得拔腿就跑,糟糕,被人讹上了! 第17章 、葱绿   宁织里为了展现自己的财力, 带江临安去了一家死贵的私房素菜馆。   江临安姿态优雅地展开餐巾,玉般莹润的指尖看得她心里发颤。   他察觉到她灼灼的目光,以为她在提要求, 站起身,把洁白的餐巾盖上她露了半截的大腿。   亚麻的质地软软的,覆在膝上,一阵酥痒。   宁织里立刻抓起电话:“李叔,你别等我了, 我吃完饭要自己回家。”   我要和我的小白脸深夜独处!她在内心咆哮。   李叔想起她一路上对那个男人又贴又靠,执意不肯:“不行, 我都五十岁了,失了业我的九十老母怎么办?”   宁织里捂脸:“不会的,我姐也认识他, 我心里有数。”   李叔迟疑了:“大小姐知道你和他……?”   “知道知道,不信你问她, 我就是在我姐那认识的他。”   关键时刻,还是宁知梦的名头好使, 李叔放心地收了工。   江临安在旁边听着她避重就轻玩文字游戏, 唇边漾开一丝笑, 手指把玩着玻璃杯,待她收了线,道:“李叔好像对我很不放心。”   宁织里小脸一红道:“他大概是不放心我,怕我霸王硬上弓,对你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江临安瞥了一眼她葱绿衣裙包裹着的, 似乎一只手就能掐过来的纤腰, 把玻璃杯送到唇边, 吞了一口柠檬水。   这小身板, 能上什么弓?   她体贴地给对面的人夹了一片清汤寡水的白菜叶:“我知道模特要保持身材,不能吃得太油腻,我陪你。”   她的表情极其真诚,若非宁知梦一早告诉江临安她这不能吃那不能吃,他差点信了她的邪,以为她是为了自己忌口。   “我记得你说你喜欢重油重辣大荤。其实,我也可以陪你的。”他玩心大起,指了指菜单上唯一的辣菜素毛血旺,想看看她如何应对。   宁织里眼里的惊喜藏也藏不住:“你竟然记得我的喜好!湛云寺真是个福地,以后得常去,可以荡涤心灵,让人醍醐灌顶。”   然后叫来服务员:“麻烦加菜!”   片刻后,看着满桌子的红油辣椒,江临安陷入了沉思。这家私房菜馆他也来过,但从不知道还有川香隐藏菜单……   宁织里跃跃欲试,一双微翘的眼睛闪闪发光,像只饿了半年的小狐狸。   她用筷子夹起一片油亮鲜红的笋片,正要放到唇边,忽然“咔哒”一声,短兵相接,和对面人的筷子撞到了一起。   她扬眉,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算他没上过大学,也应该知道拦别人的筷子不礼貌吧?可他拿筷子的手瓷白匀称,青筋若隐若现,实在好看,让她生不起气来。   江临安也是一愣,这是他下意识的行为,只顾着阻止她吃辛辣食物,竟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   他清咳一声,找了个借口:“我也想吃。”   宁织里明白了,笑眼弯弯:“你在跟我撒娇?好,我先喂你。”   她把笋片递到江临安唇边,用的是自己的筷子,眼底一片澄澈,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此举多么亲昵。   江临安收回手,端起自己的碟子,示意她放在里面。   宁织里也不恼,他没否认,那就是在对自己撒娇了。   书上说了,男人对女人撒娇,就等于臣服。   她带着一丝胜利的笑,美滋滋又夹了一片笋。   江临安急了,又把盘子递过来:“这片我也要。”   宁织里虽然不快,但还是给了他。自己选的男人,得自己宠。   待要夹第三片时,江临安干脆釜底抽薪,把整个盘子端到了自己面前。   “你什么意思?”宁织里啪地放下筷子。   乙方不做小伏低就罢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虎口夺食,她忍不了。自己选的男人,得自己教育。   江临安把素毛血旺也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我都想要。”   宁织里冷了脸:“你都要,吃得下吗?你不是不吃辣?”   江临安骑虎难下,他确实不吃辣。   可对方咄咄逼人,自己一时难以逻辑自洽,只好夹起一片素毛肚,囫囵塞进了口中。   刺激的辛辣在口腔蔓延,霸道而浓烈,和生硬闯入他生活的宁织里如出一辙。   科学研究表明,辣不是滋味,而是痛感。饶是他忍了又忍,还是一阵呛咳,脸上生出一层红晕。   这是宁织里第一次见他脸红,虽然是生理性的。   原本冷白的肌肤染了颜色,眼睛又因为呛咳湿漉漉的,分外……妖娆,让人口齿生津,很想生吞活剥。   她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他了。   宁织里递上一杯水,缓了语气:“你看你,不能吃就不要吃嘛。”   “我可以咳咳咳咳咳……”一张嘴,又是一阵咳嗽。   书上说了,男人总是在心仪的女子面前逞强。四舍五入,乙方已对自己情根深种。   宁织里站起身,绕到他身后,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好了好了,都给你吃。”反正她吃了八成要肚子疼。   江临安犹不放心,抬起湿漉漉的眼睛:“你一口也不许吃。”   宁织里被他一盯,心里的小鹿扑腾个不停,哪还有什么嘴馋的心思,立刻保证:“绝对不吃,一口也不吃。”   江临安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转头看着满桌子红彤彤的辣椒,忽然又感觉嗓子疼胃疼头疼。   这是何必?   宁织里观他脸色,当他任性撒娇玩脱了,循循善诱:“要不咱们都别吃了,容易上火,你长了痘怎么拍照?我打包回去给我姐吃吧,她无辣不欢。”   江临安顾不得面子,看见台阶忙不迭下去,沉稳地点头称是。   二人吃完清汤寡水的素食晚餐,夜色已经黑透。   餐厅位于胡同里隐蔽处,要去能行车的地方,须得走过一段狭窄昏暗的小路。   宁织里落后两步,看着前面人的影子缩短又拉长,努力维持踩在阴影的肩上,玩得不亦乐乎。   江临安对她的孩子气无可奈何,掏出手机看有没有工作邮件,却看见唐清发来的消息。点开一瞧,有如遭到雷劈。   唐清说:“你爸看上今天湛云寺那个女孩了!!!”   宁织里一时不妨,撞在他的背上。山风吹过冷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不仅撞红了鼻头,也红了脸。   “干嘛忽然停下?”   江临安抿住唇,眼中一片冰冷。她今日还称赞江一德英俊有为,没想到江一德竟然为老不尊,对她也生了心思!   “怎么了?”宁织里察觉到他不对劲,关切问道。   江临安深吸一口气:“你自己先打车回家,我要去见个人。”   宁织里从没见过他这副神色,担忧地问:“没事吧?你要去见谁?”   “江,总。”他一字一顿,似乎在极力克制情绪。   宁织里放下心来:“江总看上去挺好说话的,你别担心。工作上的事都不是大事,大不了姐姐养你,去吧。”   “他不是什么好人。”   江临安沉着脸,把她送上出租车,然后径直回到江宅——江一德一定在家,每年唯有这一天,他不会加班,也不会应酬,而是早早回家。   家中保姆许姨见到他又惊又喜,忙不迭问他吃饭了没。江临安自从上了大学,就极少回江家。   “吃过了。许姨,我爸呢?”   许姨叹了口气:“一回来就关在屋子里,大概是在想太太吧。”   思念亡妻?江临安扯出一个冷笑,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江一德开门时一脸倦色,向来一丝不苟的短发有些凌乱,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显然没想到敲门的是江临安。   “怎么慌慌张张的。”他表情并不显山露水,声音也很平静。   相比之下,江临安毕竟年轻了些,竭尽全力才保持语调平稳:“今天那个女孩,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江一德皱了皱眉,随即明白过来,唐清和他关系向来不错,肯定忙不迭传达了自己的意思。   “我倒觉得,那女孩不错。虽然看上去年轻了些……”她看上去青春活泼,一点儿也不像儿子的同班同学,倒像个大学生。   江临安再也忍耐不了,声音高了几分:“年轻了些?她比我还小五岁!”   江一德不知儿子的怒气从何而来,往日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还以为他为人稳重,看来终究市年轻气盛,还需磨炼。不过自家儿子是按部就班六岁上学,同学竟然比他小这么多,还能当上班长,可见智商很高,他不禁对“宁知梦”又满意了几分。   他略一沉吟:“没想到她如此早慧,五岁也不算什么,我比你母亲也大了五岁。”   江临安一拳打在门框上:“你还敢提我妈?!她去世这么多年了,你的私生活我不管,但是江总,你也该有点分寸。外面的年轻女孩子多得很,但是这一个,绝对不行。”   江一德终于听出不对劲来。   “唐清怎么跟你说的?”   江临安冷笑:“你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我都觉得难以启齿。”   江一德盯着他震怒的面庞,心中一动。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发泄情绪。虽然他知道,儿子对自己定有诸多不满,但他们二人的关系永远疏离而客气。   “临安,你喜欢那个女孩吗?”   时隔多年,他第一次想知道儿子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今日是江.自讨辣吃.这下玩脱了.临安   还有两章! 第18章 、葱绿   江一德的语气不是质问, 而是探询,他的脸上甚至闪过关心的表情。   江临安抿住唇,明白这是显而易见的谈判技巧, 避重就轻,转移注意力。   “不要转移话题。”是生硬的拒绝。   既然他不愿说,就罢了,他们父子二人从未交过心,这种事江一德并不擅长。   他恢复严肃冷淡:“你误会了, 我对你的小同学没有想法,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江临安一愣, 满腔愤怒忽然没了底气。他了解自己的父亲,纵然冷漠自大,但从不屑说谎。   “我不知道唐清怎么跟你说的, 我的意思是,那女孩不错, 喜欢就好好交往。”   如果此时有一个地缝,江临安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他刚才是不是砸了门框来着?   “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随便你, 只要不给江家丢人, 我不会管你的私生活。”   江一德说完, 关上了门。   他缓缓走到床边,拿起唐斯艺的照片,苦笑一声:“我和儿子真的不熟,他竟然以为,我这辈子除了你还会有另一个女人。”   江临安握起拳, 捶上额头。   然后一边下楼, 一边拨通唐清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江临安, 你怎么才打电话过来?你爸已经给你挑好媳妇了, 就是今天在湛云寺碰见的那个!”   江临安揉揉眉心:“你说我爸看上她了,是这个意思?”   “不然呢?难道姨夫这把年纪了,还要亲自上阵夕阳红吗?你看他对小姨念念不忘的样子,怎么可能嘛。”   江临安停在楼梯中央,面颊隐隐发烫。   连唐清都知道这事离谱得很,只要他稍微想一想,或者核实一下,就会明白此事不可能发生。可他不知怎么,突然就成了个没头脑的莽夫。   所谓近朱者赤,近花里胡哨者乱七八糟,可能和离谱的人相处久了,自己也变得离谱了。   父亲严肃的声音在脑中响起——你喜欢那个女孩吗?   他摇摇头,怎么可能,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小孩的消息适时发来,语气却是成熟大气:“事情顺利吗?不要和江总拧着来,下次我陪你一起去拜访他,联络一下感情。”   刚刚浇灭的怒火一下子又燃了起来,他恨恨地发了几个字:“你永远也不要见他!”   一分钟后,宁织里转来6666块。   备注【别气别气,一点心意。】   ***   第二天,江临安又没上班。   过去三年,这事极少发生,但最近几天,可谓屡见不鲜。来汇报工作扑了个空的陈晋撇撇嘴,这人肯定是谈恋爱了。   今天江临安没有兼职邀约,没去公司,单纯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一德,决定缓一天再说。偏偏宁织里一直缠着他,提醒他昨日的羞耻。   他没有收下自己的心意,宁织里十分忐忑。她没做过生意,但宁家一家子都是生意人,血液里的直觉告诉她,乙方收钱不积极,八成是巴结上了别的甲方。   她心急如焚,每隔五分钟就给他发一条消息。江临安心烦意乱,干脆丢下手机,出门跑步。   宁织里久久得不到回应,画画也静不下心,频繁看手机。   春晓见了十分纳闷:“你不是向来一画画就入定吗?今天怎么心不在焉?”   宁织里想到春晓男友不断,决心向她取经:“我有一个朋友,她在追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神。有一天她偶遇了男神的老板,随便聊了几句,然后男神让她以后再也不准见他老板,就杳无音信了。你说是怎么回事?”   春晓一边调色一遍道:“这还不简单?你惹恼了男神的老板,影响他仕途了呗。”   宁织里迷惑不解:“可是他老板看上去和颜悦色的,不像生气的样子啊。这是我朋友说的!”   春晓直接忽略了她的最后一句,摇摇头道:“你呀,太单纯了。老板们表面和气,心里可记仇呢,要不人家能成老板呢?全靠演技。”   “那该怎么办啊?我是说我朋友,该怎么办?”   春晓露出过来人的表情:“消除影响,重归于好。”   宁织里执行力很强,立刻找到姐姐,问她认不认识江临安的老板江总。   宁知梦惊得纤体一震,声音也因激动而颤抖:“你、你怎么知道江总?江临安告诉你了?”   “那天在湛云寺遇见了,我好像把他惹恼了,连带着把江临安也惹恼了,我得去道歉。”   听说江临安的爸爸十分严肃古板,宁织里不入他的眼也很合理,但自己的妹妹认识江临安才几天,怎么能做小伏地去讨好家长?   宁知梦冷脸道:“江临安还有脸恼?搞定江总是他的事,为什么要你出面?咱们家同不同意还不一定呢。”   “这有什么需要咱家同意的?”宁织里一脸茫然:“万一因为我,江总把他雪藏了怎么办?他年纪不小了,以后我出了国,他连工作都接不到,怎么养自己?”   宁知梦也茫然了。她的妹妹,是真傻,但凡百度一下,也不至于替人数钱。   “这事儿你不用操心。”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我是他的甲方爸爸,总得让他吃得上饭。你到底认不认识江总?”   宁知梦扶额:“不认识,只是听说过。”   宁织里挥了挥手:“那你还不如我,我好歹还见过。”   宁知梦一生要强:“不过……下周的国际时装周,他说不定会去。”   宁织里立刻双手合十:“姐姐,求票票。”   宁知梦舒服了:“看我心情。”   “其实,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要得寸进尺。”   “不能让江临安走你的秀吗?让他在江总面前表现表现。”   “不可能!”宁知梦拒绝得十分干脆,开玩笑,万一江总真的去了,看见儿子在台上走猫步,怕是要当场急救。   ***   江临安没脸见人的这天,Mistory主编Amanda到□□协调母公司资源支持,顺便邀请江一德参加下周的京城国际服装周开幕式。   国内的时尚行业起步较晚,五年前时装周刚办的时候,还是个草台班子,知名品牌设计师根本不屑一顾。Amanda作为时尚界有名的社交女王,动用了不少资源,请来了大咖撑场面,又加上上面重视扶持,才一年年发展起来,Amanda和《Mistory》作为联合主办方,也声名斐然。   江一德对这种场合不感兴趣,以前从未参加过,不过今年是五周年庆典,Amanda知道自己的资源都是江氏给的,希望能找个有力的靠山出面,让大家看看她的后台。   江一德欣赏Amanda的进取心和能力,当年一手把她从小编辑提拔起来,算是她的伯乐,所以多聊了几句。但没一会儿,秘书就进来提醒江总五分钟后要参加会议。   Amanda极有眼色地站起身,掏出最新一期《Mistory》放在他桌上:“请江总有空指正。”   《Mistory》只是江氏业务的一小部分,他也不虚与委蛇,直言道:“我对时尚一窍不通,我相信你的眼光。”   Amanda粲然一笑:“多谢江总信任。您可以拿给临安瞧瞧,上面还有他同学的专访呢。”   她知道江氏父子关系淡漠,而两人都不是会主动亲近别人的性子,体贴地为亦师亦父的江一德找好了攀谈的借口。   江一德听到“同学”二字,心念一动,面上却不显,状似不经意问道:“哦,什么同学?”   “好像是高中同学,一个叫宁知梦的新锐设计师,很有才华。”Amanda翻开内页,里面有对她的文字采访。   江一德瞥了一眼,拿在手里:“对了,你说的那个时装周,她会去吗?”   “那是自然,她的品牌追幕有一场大秀。”   会上,坐在上首的江总罕见地不太专心,而是一直低头看最新一期《Mistory》。   与会的人大气也不敢出,纷纷猜测这是什么风向。是Amanda又要提拔了,还是公司要往时尚板块发力了?   江一德越看,对宁知梦越满意。   她学历不错,头脑聪明,设计的服装简洁又不失艺术感,对犀利的问题还会用恰到好处的幽默化解。看上去像个知性独立的女人,难得还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在佛寺后院里兴冲冲追兔子。   可待看到最后一个问题,他的眉头锁了起来。   【请问你和男友有结婚计划吗?】   【等我设计好自己的婚纱就结婚,我们交往多年,相处模式和老夫老妻差不多,急需一场婚礼带来新鲜感。】   江临安一周有六天都加班,这个交往多年的男友自然不是他。   怪不得昨日那么激动,又不肯承认自己喜欢,原来心仪的人已经有了结婚对象,太可惜了。他的儿子从小就是天之骄子,没想到在感情上栽了跟头。   众人见江总翻到一半忽然面色凝重起来,心里为Amanda捏了一把汗,看来她升迁是无望了。   江临安跑步回来,手机里有上百条未读消息,九十九条来自宁织里,一条来自江一德。   他略一犹豫,先点开了江一德那条。   【多吃饭。】   ?   江临安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骂他吃饱了撑的管自己的闲事,还是饿到头脑发昏口不择言?   就这样,来自父亲对失恋的儿子朴素的关心和劝慰,被曲解成了一句骂人的话。   再点开宁织里的对话框,全是表情包。   【哥哥为什么不理我?】   【喂?有人吗?】   【我错了,下次还敢】   【可怜巴巴】   ……   最后一条,是一张照片,上面有两张京城服装周邀请函。   【下周五有空吗?】   作者有话说:   宁知梦:全世界都知道我妹妹在谈恋爱,只有她自己以为在泡小白脸 第19章 、洋李紫   江临安看到国际服装周的邀请函, 如临大敌。   因为他前日也收到了两张,而且是VVIP,是Amanda给的。   作为联合主办方《Mistory》杂志的母公司副总, 这样的邀请函他每年都收到,但他只去过一次,和其他所有无聊的聚会一样,觥筹交错,相互吹捧, 争奇斗艳,没有什么意思。   而且如果他去了, 就不会是模特江临安,而是小江总。   【没空。】   宁织里收到江临安的消息,虽然是拒绝的话, 还是兴奋地跳了起来——他终于回信了,四舍五入就是重归于好了。   【要忙什么事?】   【工作。】   宁织里也不恼, 他没空,自己也可以去。偷偷摸摸就把好事做了, 更显得她崇高无私又低调靠谱。   【那你现在有空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坐公交车?】   【去哪?】   【随便。】   她只是想坐公交车而已, 至于去哪里, 她无所谓。   江临安不理解,他从来不做这种浪费时间漫无目的的事。   【为什么要坐公交车?】   【没什么,只是我从没坐过而已。】   江临安觉得不可思议,她没做过的事可真多,比自己还多。   宁织里又说:【昨天吃完饭就想和你一起坐公交车的, 结果你有事先走了。委屈·jpg】   他叹口气, 算了, 反正今天是翘班的一天。   【等我一小时, 我冲个澡。】   【我欣赏你的敬业,但也不用为了见我刻意洗香香啦,你本来就很香,自信点。】   江临安满头黑线:【我刚跑完步。】   【好巧呀,我也刚吃完小蛋糕。】   江临安是个善于自省的人,试图跟棒棒糖讲逻辑,是他的错,宁织里的脑回路大概还没有棒棒糖上的花纹多。   两人约在公交站见面。   宁织里穿了一条洋李紫的连衣裙,长发垂顺地披在肩上,小巧的耳垂上挂着一对紫色流苏长耳坠,吸引了不少候车人的目光。她全然未觉,专心研究着公交站牌。   江临安远远就看见了她,她永远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一个,想注意不到都难。   “抱歉,我来晚了。”他似乎总是让她等。   宁织里看了看表,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五分钟,抬头一笑:“不晚,是我太早了。”   头一低一仰,长流苏耳坠摇摇晃晃,反射着细碎的阳光,十分耀眼。   宁织里上身倾过来,鼻尖靠近他胸口,深深吸了口气:“你真香。”   皂香混合着雪松气味,比往日多了分柔和清新,不像山林,更像草地。   暧昧的姿势,露骨的话,候车的大爷大妈纷纷咋舌,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不知羞。   偏偏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单纯至极,仿佛闻的不是刚沐浴过的男人,而是一朵花、一片叶、一块石头。   江临安偏过头,用一指把她推开:“别闹。”   宁织里一脸茫然:“我没闹啊,我是认真的。我决定收回之前的话,你洗过更好闻。”   背后的大爷大妈伸长了耳朵,窃窃私语。   江临安耳后发烫,压低了声音:“别说了。”   宁织里还要再说,正好一辆公交车进了站,江临安如释重负:“车来了。”   她回头一瞧,开心道:“这正是我想坐的那一辆!是双层的!”然后蹦蹦跳跳朝特2路公交车中间的门走去。   江临安下意识拉她,可她穿得太少,竟然无处下手,只得轻轻抓住手腕:“错了,前门上车,后门下车。”   宁织里低头看了看那只修长的玉手,感到手腕的静脉血流欢快了许多,一脸崇拜道:“你连这都知道,好厉害!”   被她堵住车门的下车大妈当场翻了白眼,现在的女孩子对男朋友的要求这么低了吗?   江临安牵着她来到前门,不放心地问道:“你有公交卡吗?”   宁织里自豪地掏出手机:“什么时代了还用公交卡?我有APP好么,我做过攻略的!”   “你真棒。”江临安掏出大学时代用的公交卡,在读卡器上滴了一下,终究是他落伍了。   非早晚高峰时段,车上的人并不多。宁织里在车厢里扫了一眼,就要上二层。   江临安几不可见地面色一僵:“一层挺好的。”   “二层视野好!”   她踏上阶梯,裙角被空调吹得振翅欲飞。江临安一个跨步横在楼梯侧面,挡住了一层乘客的目光,抓着栏杆的手因用力而发白。   宁织里率先在第一排的靠窗的座位坐好,等了半天,才见江临安缓缓走上来,嘴唇紧紧抿着,面色也不太好看。   “快来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偏偏是这个位置,三面环窗。江临安沉着脸坐下,低头假装看手机。   宁织里见了,一本正经道:“正好,你快把钱收了。上次你没收钱,我一晚上都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有种逃单的罪恶感,而且我要是在一家餐厅逃过单,大概这辈子都不好意思再去了。快收下,我们才能快乐的玩耍。”   餐厅?他对她来说是餐厅吗?吃完饭起身就走的那种?江临安忽然带了点情绪,熄灭了手机屏幕。   宁织里一愣,忽然泫然欲泣:“我就知道,你在外面有了新主顾了!”   “我没有……”江临安下意识辩解。   “那你为什么不做我的生意?你是不是跟别人签了排他性条款?她比我好看吗?是不是那个王醒然?”宁织里一连串发问,越问越觉得确有其事,伤心起来。   江临安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王醒然跟这事有什么关系。他摇摇头,此人的脑回路大概是个莫乌比斯环,想着想着就不知道回到哪了。   “真没有,我就你一个。”话是无奈的语气,可内容怎么听怎么暧昧。   “真的?”   “真的。”   “那你怎么不收我的钱?”   好嘛,又绕回来了。江临安为了跳脱无限循环,只好打开微信,乖乖收了款。   宁织里这才放下心来,重展笑颜,指着外面:“看!那有个网红蛋糕店,听说很好吃,有好多人在排队!”   刚才她这么一闹腾,江临安连害怕都忘了,神色也恢复了自然。如今猛然让他看窗外,心脏一阵狂跳,飞快地朝外面瞥了一眼,心生一计:“不然在这里下车,给你买蛋糕吃?”   宁织里犹豫了一瞬,摸了摸身下的公交座椅,十分舍不得:“算了,好不容易和你约会,还是不要在排队上浪费时间。”   这是……约会吗?江临安的唇边漫起几不可察的笑意。   “难道坐公交车满城转不是浪费时间?”   “你不懂,有时间可以浪费,本来就是件快乐的事。”宁织里靠在矮矮的椅背上,头向后折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是一个极舒展的姿势:“你什么时候最快乐?”   江临安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工作。”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无论是学业还是工作,比起喜欢,他只是擅长罢了。   宁织里内心泛起怜爱之情,现在他的工作就是陪她,他喜欢陪她,板上钉钉就是喜欢她。   他的乙方一定是工作机会太少了,才会这么喜欢工作,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帮他跟那个江总搞好关系。   她眼眶泛泪:“我没想到,和我在一起你这么开心。你放心,我会多给你创造工作机会的。”   江临安一愣:“你可能不相信,其实我有正经工作的。”   宁织里当他自尊心作祟,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正经工作我也会帮你找的,你有没有兴趣在京城时装周走秀?我姐的品牌追幕有一场秀。”   “我没走过秀,恐怕难堪大任。”江临安忙不迭婉拒。   “原来你是平面模特,是我关心你太少了,不过我觉得你的美要面对面欣赏更有冲击力。”   “说我不上相?”   “那倒不是,你身上有一种移动火山的气质,很迷人。”宁织里说得无比自然,仿佛在上美术鉴赏课。   “?”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从来只有人说他像移动冰山,没有人说他像火山。   “火山从外面看安安静静的,甚至因为火山灰肥沃,比别的山更加郁郁葱葱,可内里却连着地心,火热沸腾,不知道哪天就喷涌而出。”   江临安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说他表里不一。   “所以,我总忍不住爬到火山口往里面扔石子,测试里面的温度。”   这句话的意思是,所以,我总想招惹你,撩拨你,惹恼你。   书上说了,说话要语焉不详云里雾里,才能显出神秘的魅力。   偏偏江临安阅读理解能力很强,他沉下声:“你把火山招惹爆发了,承担得了后果吗?”   宁织里弯起眼睛:“被热情吞噬,是一种很浪漫的死法。”   江临安的心脏漏跳一拍。   她活泼,明艳,生机勃勃,五颜六色,说起“死”却那么自然,让人没来由地揪心。   “不要乱讲话。”比起冲撞鬼神,他更不愿听她轻描淡写说这些。   宁织里见他神情严肃,不在乎地耸耸肩,转了话题。   公交车一路走一路停,到了终点站,又反方向坐回来。宁织里犹觉得不过瘾,却不得不在学校附近的车站下车。她和指导老师约好,要修改一下毕业作品。   江临安听了,惊讶道:“怎么到这个时间了还改?不是应该定稿上交了吗?”   江氏旗下有画廊和美术馆,艺风也每年给崭露头角的画家出画册,对国内知名美院的毕业作品评分流程了如指掌。   夏日的阳光下,江临安的轮廓蒙了一层金光,宁织里心念一动,把谋划了几日的事宣之于口:“我把你画到我的毕业作品上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江临安:我真的有正经工作!   宁织里:乙方得自尊心还挺强 第20章 、洋李紫   此事已经在她心里放了好几天, 毕业作品她准备了近一年才定稿,但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直到那天看见江临安, 才豁然开朗。也正因为此,她才花重金追着江临安不放。   对美术生来说,毕业作品是她四年的学习成果,也是她迈向社会的第一步作品,重要性不言而喻。   江临安的语气严肃起来:“毕业作品也能胡闹吗?只有几天时间了, 我不建议你凭一时冲动,对画作大幅修改。”   宁织里一腔热情被浇了冷水, 没想到连自己养的乙方也要对自己指手画脚,嘴角耷拉下来:“你凭什么说我胡闹?这是我的作品,我有权按我的想法修改。”   江临安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我只是希望你想好了再做决定。”   从小到大, 她从没后悔过自己的任何一个决定,但身边的人似乎总认为她不能为自己负责。   “我想得很清楚, 这是我的画,我的人生, 不用你管。”她掷地有声地说完, 转身朝学校走去。   才走了几步, 宁织里就后悔了。   江临安气性不是一般的大,激两句就上过山车,不能吃辣非要吃,还不肯麻烦自己帮他找工作,他这么喜欢自己, 自己却对他这么凶, 他不会哭吧?   她停住脚步, 回身看向车站。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有一个身姿卓绝的身影,大踏步背离她而去。腰背挺直,肩线优美,没有一点伤心难过的样子。   呸,没良心。   宁织里腹诽两句,就继续往前走,她还有正事要做。   她来到画室,揭开画布,审视着自己的毕业作品。   这是一张很有故事感的画。房间里,一个少女正在跳舞,忽然听见门响,回头看向门口,身体还维持着舞蹈的姿势,门外的光打在她脸上,映出苍白但不失野性的五官——这是一张自画像。   旁边的张教授摸了摸下巴:“织里,你这张画已经很完整了,人体结构处理得很舒展,两处光源的明暗也很准确,色彩很大胆,有你的风格,交稿时间要截止了,我觉得没必要再改了。”   张教授向来严厉,只有对宁织里才不吝赞赏,她有灵气,也刻苦,让人没有理由不偏爱。   宁织里摇摇头:“我觉得还不够。教授,你能看出这个女孩看见了什么吗?”   “屋里灯光昏暗,门外照进来的却是明亮的暖光,她的表情里有惊喜,应该是她期待已久的人或者礼物。不,她看上去还有点被人撞破的羞赧,门口应该是一个人。”   宁织里弯起唇角:“没错,是一个人,是一个她期待的人。这个人她没见过,但一见到他,就知道自己等的是他,可是这个人长什么样子我一直没想明白。最近,我心里忽然有了清晰的具象。”   张教授了解自己的学生,看上去柔柔弱弱,其实比谁都有主意,他叹了口气:“还有三天就要交稿了,你能改完吗?”   宁织里目光晶亮:“能。”   “对了,你去巴黎美院深造的事怎么样了?”   “都办妥了,这边拿到毕业证,秋季就可以入学了。多亏了您给我写的推荐信。”   张教授微微一笑:“顺利就好。艺术绘画可能很长时间都收入不高,你很有才华,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不过这我应该不用担心,你父母这么宠爱你,大概不会让你有养家糊口的压力。”   后面这句有点揶揄的意思,大一一入学,宁家家长就来学院四处打点,生怕女儿吃不饱穿不暖饿着累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宁织里不是上大学,而是落入魔窟,这已经被传为笑谈了。   宁织里脸一红:“张教授,连你也笑话我。”   张教授哈哈一笑:“不是笑话,是羡慕,我每年都有不少有才华的学生被迫转行,若他们有你这样的条件,国内美术还能更繁荣些。”   二人又聊了几句,张教授就去上课了,让宁织里专心画画。这一专心,就到了晚上。等宁织里抬头时,外面已是一片夜色。   ***   江临安见宁织里走得决绝,又有要紧事要忙,没有去追,转身走开了,心里盘算该怎么把小姑娘哄好。   哄人这件事,尤其是哄女孩子,他非常不擅长。他没有妹妹,也没谈过恋爱,甚至极少和女性私下打交道。   思来想去,他打给了自己最熟悉的女人——唐清。   唐清听说他要哄人,声音里的笑意掩也掩不住:“你要哄谁?那个宁家小妹妹?”她比江临安大五岁,宁知梦是江临安的同学,可不就是小妹妹。   江临安后悔自己把八卦谈资送上门,打算收线:“算了,当我没问。”   “姐姐正要教你呢,不听算了。”   江临安止住了动作,唐清也止住了话头。   过了半晌,他忍不住催促:“快说。”   “哎呀,你还没挂电话呀,我以为你挂了呢!”   “无聊。”   “我跟你讲,”唐清忍着笑:“女孩子喜欢的无非是漂亮的衣服、亮闪闪的首饰、香喷喷的花和好吃的甜品,你投其所好就行。”   江临安有心事,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忽然看见前面一条长长的队伍,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宁织里说过的那家网红蛋糕店。   他只犹豫了一秒钟,就站到了队尾。   他不爱吃甜,自从母亲去世后,再没有吃过糖果。   他也不喜欢排队,这些大多是营销手段。   可有什么办法呢?小姑娘喜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喜欢。   他本就身高腿长气质出尘,往队伍里一站,更显得鹤立鸡群。身后的小姑娘们窃窃私语,讨论他是不是店家请来招揽顾客的“营销手段”,并悄悄拍下了照片。   队伍一点点向前磨蹭,黄昏时分,才终于轮到他。   新来的店员站了一整天,累的双腿打战,一抬头看见江临安的脸,立刻打了鸡血。   “先生您好,欢迎光临!您太幸运了,正好还剩下最后一块,是荔枝口味的。”店员指了指橱窗里孤零零的一块粉红色蛋糕,露出十二颗牙超标微笑。排在江临安后面的人群闻言失望地散去。   “请问里面有坚果吗?”   店员看了看标签:“没有,就是荔枝和蛋糕。”   “用的是什么油?”   “是非转基因玉米油哦。”   江临安放下心来,那天在私房菜馆她吃过玉米。   “麻烦帮我包起来,谢谢。”   店员在他温柔的语气下红了脸,鼓起勇气问道:“请问小哥哥是买给女朋友的吗?好细心哦。”   江临安接过手提袋,未置可否,转身离开。   “啊啊啊啊他好帅!”店员看他走远,终于忍不住呐喊。   江临安的车停在公交车站附近,买到了哄人的吃食,就回去取车。走到半路,忽然被人叫住:“临安,好巧呀,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他回过身,见是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长发女子,长得有些眼熟。   女子见他面露疑惑,咬了咬唇,把称呼由熟稔的“临安”换成了客气的“江总”:“前几日才见过,江总这就把我忘了?我是王醒然。”   江临安忽然有些头疼,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宁织里的一连串灵魂发问犹在耳边。   他点了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王醒然却不罢休:“哇,你竟然买到了这家的蛋糕!我刚刚去过,结果都卖完了。”   江临安掀了掀眼皮,他从蛋糕店走到这里用了十分钟,王醒然至少要走二十分钟,而十分钟前,他买了最后一份。   他不动声色:“我走了。”   “或许……”王醒然又叫住他,露出羞怯的神色:“你可以把蛋糕让给我吗,我真的很喜欢。”   “不能。”   王醒然手忙脚乱拿出手机:“我不白要你的,我微信转账给你。”   而他们两个,并不是微信好友。   江临安看得明白,懒得与她纠缠:“这是买给我女朋友的。”   王醒然身子一僵,勉力挤出一个笑:“她真幸福,能得到……这么好吃的小蛋糕。”   江临安不再理她,径直离开。   ***   宁织里回到家,已是夜里十点。   看着黑漆漆的别墅,叹了口气。宁知梦在照顾铁柱两兄弟,保姆杨姨也请假回家了。她下午只在画室吃了一袋苏打饼干,此时饿得浑身无力两腿发软,计划着自己煮一碗热腾腾的泡面,平日田凌在时,坚决不允许她吃这些垃圾食品。   正要进门时,一辆停在路边的车忽然车灯一闪,差点晃瞎她的眼。   她抬手挡住眼睛,不满地看了一眼驾驶座。   车灯随即熄灭,驾驶座下来一个人。   宁织里视力还未恢复,只瞧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儿,肩宽腿长腰细,身材比例绝佳,简直能和她的乙方媲美。   “这么晚才回来。”低沉磁性的声音扫着她心尖而过,腿更软了。她被晃了眼,耳朵却灵得很,这样好听的声音,明明就是她的乙方!   “你怎么来了?”她放下手,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还不相信。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都是零点更新哦 第21章 、洋李紫   江临安在宁家门口等了半晚上, 随着夜幕降临,心里渐渐不安,纷乱的念头涌了上来。   如果她一气之下出去胡闹呢?如果她厌倦了不听话的自己去找别的野模特呢?如果她被不怀好意的人拐走呢?他没什么朋友, 亲情也疏离,此刻只觉得内心烦乱,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关心则乱。   思绪纷繁,一直到那个纤细的紫色身影出现在巷口,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才烟消云散。宁织里目不斜视地往家门口走, 眼见要从他车边走过去,他一时心急, 闪了车灯。   “抱歉,车灯太亮了。”   “还行吧,习惯了, 再亮也没有你闪亮。”   宁织里确认了,的确是她的乙方, 不仅在家门口等她,还态度乖巧。   “不生气了?”   “生什么气?”   “你没生气?”   “干嘛生气?”   两人绕口令似的说完, 都笑了出来, 也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你怕我生气, 所以在我家门口等到现在?”宁织里的眼睛里装着星星,唇角翘到了天上,她的乙方怎么这么懂事,这么可爱。   江临安递给她一个袋子:“这个给你。”   宁织里就着路灯看清袋子上的logo,十分惊喜:“你去给我买蛋糕了?”   “路过。”   “这家要排很久队的。”   “我正好没事。”   宁织里佯怒:“说点好听的这么难吗?哄我一下不行吗?”   江临安一愣, 看了看她手中的蛋糕:“我不是正在哄你吗?”   这蛋糕一定很甜, 比她以往吃过的都要甜, 宁织里想。   “你姐姐不在家?”江临安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屋子。   宁织里顿时觉得手里的蛋糕不甜了:“原来你是来找她的……”   江临安喑然失笑:“你晚上自己在家, 害怕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胆子超小!”宁织里自豪地挺起胸脯。   蛋糕是无辜的,蛋糕最甜了!   “回家早点休息。”   宁织里嘴上答应着,心里想的却是,睡着了怎么打电话?   她回到家,把蛋糕放在原木桌面上,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对准它三百六十度一阵猛拍。然后乐滋滋在社交网络上发了个九宫格:“男神送的蛋糕,舍不得吃怎么办?”   然后拿起叉子风卷残云,没一会儿工夫就吃干抹净了。   开玩笑,美人送的甜品,放坏了岂不暴殄天物?何况是这么好吃的荔枝味小蛋糕。   她把最后一丝奶油也刮得干干净净,心满意足地往沙发上一躺,盘算该怕些什么好,最好是既惹人怜爱又不显懦弱的那种。   一想到要给江临安打电话,就忍不住喉咙发干嗓子发痒,脸上一片潮红。   江临安行至半路,等红绿灯时,鬼使神差打开了社交网络,他的首页很干净,因为关注列表里只有一个人。   荔枝大大发了九张小蛋糕照片,一句“男神”引人遐想。   【啊啊啊啊我的女神竟然有男神了!竟然不是我!哦对不起我是女的。】   【这是炫耀吗?是炫耀!】   【荔枝大大请专心搞事业,男神什么的一点都不香!】   【这家蛋糕很难排到的!这哪里是男神,明明是迷弟!】   【回楼上:对对对这个荔枝开心果口味的特别好吃,我那天排了一个多小时才买到。   江临安手指一顿。   荔枝开心果?   交通灯未转绿,他猛地调转方向,朝来路飞驰。   他一边猛踩油门,一边拨打宁织里的电话。   电动车里没有燃油机轰鸣的声音,只有一声接一声等待接听的提示音,听得人心躁。   车里冷气很足,江临安却起了一身汗。   他只有一个念头,但愿她真如博文里所说,没舍得吃那块蛋糕。   宁织里一开始只觉得嗓子痒和燥热,不一会儿就这痒意就蔓延到脖子、手臂和全身。   她摸到身上的皮疹,才发觉不对劲,赶紧去找抗过敏药,肺里的空气却越来越稀薄,让她除了拱起身子,什么也做不了。   手机铃声一直在响,她却触摸不到,呼吸越来越急促,像只干涸的鱼,徒劳地想抓住每一分新鲜空气。   “真……他妈的……”   她张了张唇,无声说道。如果这是她人生遗言,她希望是一句脏话,以表明她憋屈的态度。   这种从小伴随她时不时就会出来博关注的无力感,这种无法掌握命运只能听天由命的感觉,她厌倦透了。   她还有好多事要做,要给喜欢的人打电话,要完成她的毕业作品,要去法国深造,要出画册开个展,要活它个地久天长。   然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寄希望奇迹,让她再躲过这一劫。   大门在轰隆作响,她却听不到。   一群人破门而入,她也不知道。   众人叫喊呼喝,她毫无反应。   她只知道,自己身体一轻,飞入了云端。原来云朵这么暖,这么软。   真没想到,她这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最终竟然上了天堂,当然,也可能是位列仙班,毕竟天庭仙界也有云霞。   江临安抱着昏迷不醒的宁织里塞进车里,一边大声叫着她的名字,一边往医院疾驰。   他跟着父亲给母亲做了二十年法事,虽然一直心存敬畏,但内心并不真的相信神佛的存在。可是万一世上真的有主宰人命运的超然力量,他愿不计代价让祂此刻显灵。   他告诉自己一万次要冷静,联系医院时声音仍忍不住发抖。   到了医院,医生已经在急诊门口等着,他抱她上了急诊床,看着她被推进急救室,就再也没有能做的事。   江临安在门外踱来踱去,满脑子都是她可能因他而死的念头,而他能做的只有祈祷,他忽然理解了父亲,或许他并不是真的愚昧无知,只是无奈与无措。   夜晚的急诊科比想象中拥挤,每一个人都经历了一场意外。   可发生在宁织里身上的危险不是意外,而是他的疏忽,他明明可以避免的,只要再多问一句,亲自动手查一查配料表,她明明可以安然无恙。   不知道等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来了。   两名护士推着床出来,宁织里闭目躺在上面,毫无生气,身上的红痕触目惊心。   “她……”江临安一时竟不敢确认答案。   “没事了,幸好用了药气管打开了,没有插管,不过还得送到病房观察几天。”   江临安终于松了口气,才感觉到整件衬衣都湿透了。   “谢谢大夫,请问她什么时候能醒?”   “随时,只要血压正常,她休息一会儿也好。”医生看他长相出众,又满脸忧色,多安慰了两句:“别太担心,已经脱离危险了,只是以后一定要注意避开过敏源。”   江临安点点头,看见她细瘦的手滑落床沿,攥在了手里。   ***   宁织里醒来的时候,眼前是熟悉的纯白天花板,转头是熟悉的输液管,空气中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她叹了口气,还是来了医院。   “你可吓死我了!以后还敢不敢乱吃东西了?”耳边是熟悉的姐姐的声音。   她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下光线,柔柔弱弱道:“姐,我想喝水……”   宁知梦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把戏:“别以为装可怜就能逃避罪责,跟你说了多少遍,没吃过的东西一定要弄清楚配料,你倒好,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倒。”   然后动作轻柔地把她扶起来,递上了水杯。   “你没……告诉妈吧?”宁织里喝了水,积攒了一点力气,赶紧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宁知梦睨了她一眼:“也就妈能治你,她在国外,知道了也是白担心,我还没说。”   宁织里赶紧附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姐姐英明,反正我都好了,我觉得这事儿永远不用让爸妈知道。”   “想得美,等他们回来,我肯定如实禀报,让母上治你一个胡作非为的大罪!”   她继续拍马屁:“还是有姐姐好,关键时候能救命。”   宁知梦冷笑:“我可没那个本事救你,也没那个功夫。是江临安送你来的医院。他把家里的门拆了,我还得找人去修。”   宁织里一惊,水也呛了出来,原来昨天把自己抱在怀里的,是他吗?所以他看见自己这副鬼样子了?   她咳了一阵,断断续续问道:“那、那他……人呢?”   宁知梦拍着她的背:“被我骂跑了。你知道自己吃什么引发的过敏反应吗?”   她轻轻摇头,一脸茫然:“大概是……在学校不小心吃了什么吧。”   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昨天没吃晚饭,就吃了一块荔枝蛋糕,虽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八九不离十那就是罪魁祸首。   她通常对吃食很小心,但昨天一是饿得狠了,二是被快乐冲昏了头,竟然想也没想就吃了个干净。   宁知梦恨得咬牙切齿:“就是江临安给你买的那块蛋糕,里面有开心果。竟敢害你进医院抢救,我骂他都是轻的。”   在血缘亲情面前,时尚资源算不了什么,反正她已经上过一次《Mistory》专访,了无遗憾了,再也不怕得罪人。   宁织里低头:“被你发现我偷吃蛋糕了。不过那蛋糕是我自己买的,不是他买的。”   宁知梦伸出手指在她额头点了一下,怕她头晕又不敢使劲,恨恨道:“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你真是□□熏心了。他早就招供了,你瞅瞅你自己发的微博,还想替他抵赖?”   宁织里讪讪一笑:“没想到姐姐竟然follow我的社交帐号,太感动了。不过他又不知道我过敏,排了好久队才给我买的蛋糕,是一番好意。是我自己不小心。”   宁知梦冷哼:“不知道?”老娘可是一字一句说给他听的。   “你都差点闹出人命了,我看以后你们别见了,他不是什么好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虚伪得很。”   宁织里急了:“我觉得你对他有误解,其实……”   这一急,胸口有有些憋闷,一句话没说完就咳喘起来。   宁知梦摆摆手:“我不和病人摆事实讲道理,杨姨一会儿过来给你送饭,我得忙下周服装周的事,晚上再来看你,你好好在医院待几天。”   姐姐的话就是圣旨,即便要违抗,也不能当面忤逆圣意。   宁织里乖巧地缩回被子里,躺地平平整整,直到喘匀了气,姐姐也出了门,才爬起来找手机。   这一看不要紧,火红的十八个未接来电刺伤了她的双眼,点开一瞧,齐刷刷的都来自江临安。   她想起昏迷前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原来都是他的呼唤。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明天要上夹子,所以明晚十一点半再更新哦~比心心   我的目标是:不!断!更!到正文完结!(立下flag) 第22章 、云水蓝   宁织里深吸一口气, 江临安气性这么大,明明救了自己一命,却被姐姐劈头盖脸一顿骂, 不知道现在还肯不肯理自己?   她斟酌半晌,才给他发了消息:【昨天谢谢你,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给你涨工资!】   江临安在医院门口的花店,买了一束鸢尾, 那是他第一次见宁织里时,她画在锁骨上的图案, 那样浓烈,那样富有生机。   出了店门,他看见宁知梦的车拐出医院大门, 然后收到了宁织里的消息。   点开消息之前,他如释重负, 谢天谢地她终于醒了。   可看完消息的内容,他的心再次攥紧, 充满了愧疚和不堪。他明明是残害她的凶手, 她却一无所知, 还在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   他指尖微颤,几次都打错了字:【你醒了?我去看你。】   然后飞奔到住院楼,没有乘电梯,一路跑上了八层。   宁织里伸出手臂,看了看上面交错的红色痕迹, 心知脸上也好不了多少。她赶紧回复:【不不不!你别来!】   江临安停下脚步, 喘息着倚在病房门口的墙壁上:【我看你一眼就走。】   【不行!你不要来。】   江临安因剧烈运动而狂跳的心渐渐慢下来, 冷下来, 她从不曾对自己这样冷淡过,这都是他咎由自取。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要是不想见我我就不进去。】   宁织里见他误会,只好说了实话:【你又不知道我过敏,不是你的错,只是我现在不好看……】   她拿起前置摄像头照了一下镜子,果然惨不忍睹。   她正在懊恼,忽然咔哒一声门响,江临安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头发有些凌乱,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手里拿着一束怒放的鸢尾花,是她从未见过的不修边幅野性美。   宁织里只失神了一瞬,就一下子出溜到被子里蒙住了头,声音气急败坏:“不是让你不要来吗?”   江临安走上前:“快出来,里面空气不好。”   “我不要,我不要让你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   江临安无奈地扯了扯被子:“织里,昨晚是我送你进的医院。”   扭动的被子忽然停下了,这么说来,她更不堪的样子也被他看见了?她瞬间失了斗志,手上松了劲,被江临安轻易地扯掉了被子,无法遁形。   宁织里面色苍白,嘴唇干涩,红色的疹子叫嚣着喧宾夺主,更显得斑驳可怖。   她伸手去遮自己的脸,却被江临安一把把手腕攥在手里:“别碰,很快就好了。而且,你现在也很好看。”   宁织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表情真诚,目光里似乎带了一层柔光,若非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她觉得自己的脸更红了,除了过敏的部位,连带着完好的皮肤也一片燥热。虽然她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和好看远远搭不上边,可他说得那样真诚自然,让她即便不相信,也忍不住为之沦陷。   宁织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不应该当模特,你应该去当演员。”   江临安闻言直起身,神情认真:“有件事我没有和你说清楚,其实我不是模特。”   宁织里一愣:“那你是什么小饼干?”   江临安正要回答,忽然门哗啦一声开了,一位短发精干的中年女人拎着两个大大的保温桶进来,往桌上一放,把江临安挤到一边,眼带泪花道:“织里,我才离开了一天,你就进了医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江临安心中盘算,宁父宁母出国已经有一阵子了,并非短短一天,他试探道:“阿姨您别着急,织里她……”   中年妇女回过头,目光犀利:“江先生是吧?大小姐说了,若是在这儿看见你,就要把你扫地出门。我看你长得蛮体面的,不要让我难做,自己出去吧。”   宁织里赶紧拉她的手:“误会误会,杨姨,这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要赶人家。”   杨姨充耳不闻,蹬蹬蹬上去开了门:“江先生,请吧!”   在宁家,宁知梦是大小姐,宁织里是织里,谁说了算一目了然。   江临安被狼狈驱逐,竟然还有一丝释然。既然现在不宜坦白,他还是晚点再来吧。   既走之则安之,正好宁织里也不想江临安盯着她过敏的脸看,于是美滋滋喝起了补汤。正惬意着,忽然田凌打来了视频电话。   不定时查岗,是她每天的必选动作,可她如今又红又肿像个猪头,怎么也不可能蒙混过关。   她看了看床头的鸢尾花,心生一计,把电话怼到杨姨面前,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杨姨连连摆手:“那怎么可以?我不能骗宁太太的。”   宁织里叹了口气:“唉,都怪我,昨天不该偷偷放您回去看孙子。”   杨姨很是纠结了一会儿,虽说织里进医院不关自己的事,但她为了多拿一天工钱,确实没向自己的正经雇主请假,偏偏织里又出了这档子事,少不得要被田凌念叨。   她狠了狠心,按下了接听键,凑得近近的,整张屏幕只看得到她一张脸,背景部分则被一束鸢尾填补得严严实实。   “太太,织里去洗手间了,您着急找她呀?我在插花呢,要不要我去叫她呀?”   田凌被杨姨的大脸唬了一跳,皱眉道:“杨姐,你靠这么近干什么呀?我看得见你。”   杨姨一脸茫然:“什么?哎呀这个手机太高级了我不会弄,怎么能调远一点呀?”说着眯着眼睛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无意中”按到了结束通话键。   宁织里看得叹为观止,朝她竖起大拇指:“杨姨,我错了,你才是真正的演员。”   身边人才济济,一个比一个能演。   杨姨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以前是我们镇上剧团的。”   宁织里吃饱喝足,又睡了一觉,待养足了精神,遣走了杨姨,才发现自己昏昏沉沉忘了一件大事。距离毕业作品交稿还有两天时间,而她还没!画!完!   她心中着急,动作却慢之又慢,控制着病床缓缓升起。凭她多年住院经验,躺了这么久忽然起身,多半要头晕目眩栽回床上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坐直了身体,脚尖在地上探了探,才下了床。   饶是如此小心,宁织里还是眼前一黑,她扶着床沿缓了一阵,忍过胸前的恶心烦闷,然后脱掉蓝色条纹的病号服,换上适宜出逃的黑色外套。   今年入夏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穿得这么严实,哦不对,除了遛狗的那次。   她把身上的肌肤遮得严严实实,又戴上大大的口罩,溜出了病房。   江临安处理完紧急的工作,就匆匆赶往医院。   医院大厅熙熙攘攘,电梯门一开,形形色色的人就涌了出来。他让开两步,目光不经意地一扫,捕捉到了人群中一个娇小的影子。   那人一身黑衣,披散着头发,戴着大大的口罩,眼睛低垂,步履匆匆。   看到她的那一刻,江临安忽然明白了,有些人扎眼,并不是因为衣服花里胡哨,而是她本身就扎眼。哪怕是这样低调的装束,他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她。   “宁织里,你去哪?”   黑衣女孩闻言一抖,机警地环顾四周,然后看见了面前玉山一般的江临安。她眼睛一亮:“你来得正好,开车了吗?带我去学校好不好?”   江临安表情严肃:“不行。”   宁织里摇了摇手机:“给你转账?”   江临安两条好看的浓眉紧紧绞在一起,语气重了些:“这是钱的问题吗?医生让你出院了吗?跟我回去好好待着。”   这是宁织里第一次见他这么凶,不禁有些委屈,语气也生硬起来:“不行就算了,我自己去。”说着就朝门外走。   她刚走出两步,忽然身上一轻,双脚离了地,惊慌之下拼命扑腾。   江临安双手掐在她腋下,轻而易举把她搬了起来,退回到电梯旁边。   宁织里双脚落了地,惊吓一下子变成了愤怒:“你干什么?!”   她大病初愈,江临安不想惹她生气,放缓了语气:“抱歉吓到你了,你去学校做什么?我去帮你拿好不好?”   宁织里向来吃软不吃硬,见他态度尚可,也后悔朝他喊叫,低声道:“还有两天要交毕业作品了,我还没画完。”   原来是因为这个,江临安耐着性子劝她:“毕业作品重要,身体更重要。你再休息一天,明天医生检查过让你出院的话,我送你去学校。”   宁织里摇摇头:“那就来不及了。”虽然改动的地方不大,但她不愿意随意敷衍,每天的进度是计划好的,今天已经落下了,绝不能再等一天。   昨夜她奄奄一息的样子太过骇人,他心有余悸,也绝不肯再让步:“那就晚两天再交,我去和你们院长谈。”   宁织里轻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除了我还有谁会对你有求必应?”   江临安抓住她的手腕:“那我求你,在医院再待一天。”   住院楼的大厅人声鼎沸,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宁织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诧地对上他的眸子。   江临安从来不是个合格的乙方,从不肯对自己小意讨好,事实上,她经常忘记他是乙方,因为他的下颌线那样高傲,举手投足又那样矜贵自然。   这样一个人,竟然求她?   他的目光沉静而认真,昭示着那不是一句笑语,而是真心的请求。面对这样深邃的眼睛,这样诚挚的目光,实在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可她不得不拒绝。   “不行,江临安,这次不行。” 第23章 、银黑   江临安第一次恳求宁织里, 她却说了不行,她只能说不行,即便是他。   她轻轻用力, 试图挣开他,却被他拽得更紧。   “那我只能用强,还是你希望,我打电话给你姐姐?”   类似的话她听过无数次。   从小到大,她身边的每一位朋友、老师甚至陌生人都被家人打点周到。   小学时, 她想和同学一起去操场堆雪人,老师叫住她:“宁织里, 待在教室不准出去,不然我告诉你妈吗!”   中学时,胆大的男生给她递情书, 班长一把抢走:“你不知道她姐姐是谁吗?她可是一中的老大,小心她来揍你!”   大学时, 同学组织去郊区露营,唯独没有通知她, 春晓悄悄告诉她:“辅导员告诉了你爸爸, 他不让你去。”   如今她即将大学毕业, 竟然还是不能为自己做一个哪怕小小的决定,就连自己的乙方也要用家人拿捏她。   “你、放、手。”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我要是不放呢?”   “那我就……”句子说到一半就中断了,宁织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江临安手背上咬了一口。没想到好看的手咬起来口感也不错。   她向来嘴利, 但江临安没想到, 她的牙这么尖。   他一时吃痛, 下意识松了松手。宁织里身手矫健, 一矮身绕过他的手臂,朝外跑去。   “你别跑!”昨天还喘不上气,今天就敢疾奔,真是……欠收拾。   江临安着了恼,长腿一迈,轻而易举追上了她,一把扛在肩上,朝外走去。   “你干嘛!你带我去哪?”宁织里拼命挣扎。   “你不是想出去吗?我带你出去。”   江临安步子迈得很大,宁织里害怕坠落,只得使劲攀住他的肩,颠簸之中,她深刻感受到二人在身高力量步长上的全方位差距,不由瑟瑟发抖。   “你、你这是强抢民女!”虽然是控诉,但声音发颤,全然没有先前的气势。   “还敢不敢咬人?”   “我后悔死了,后悔自己嘴下留情,给你留了一手!”   江临安抿了唇不再说话,一路扛着她疾走。   宁织里愈发心里没底,说到底,她对江临安的了解也不过一个名字、一个电话号码而已。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江临安不理他,带着她穿过医院地面停车场,然后一把塞进了自己车里。   宁织里身体落到实处,下意识抓住座椅:“你不是要拐卖病人吧?”   江临安扯了扯嘴角:“现在知道自己是个病人了?”   他毫不留情地关上车门,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是我,江临安。你下班了吗?”   “我专门为你调了班,你说我下没下班?”对面传来戏谑的男声。   “我在你楼下,下来吧。”   “哟,专车接送?这待遇我受宠若惊。”   “别贫,有急事。”   宁织里被强塞进车里,看着窗外背对着自己打电话的江临安,像极了找同伙一起把自己卖掉挖肝挖肾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惊恐。   知人知面不知心,长得美如谪仙的男人为什么要干这种非法勾当?!   她拍着玻璃:“江临安,迷途知返回头是岸!你年纪轻轻不要做傻事!”   她正叫喊着,忽然另一边的门开了,坐进来一个面容清俊的男人。   宁织里呆住了:“你是谁?”   那男子也呆住了:“你是谁?”   两人面面相觑之际,江临安坐进了驾驶座,对男子道:“麻烦你给她看看。”   那人凑近了些,看清了宁织里口罩之外的红疹,面容严肃起来:“口罩摘下来。什么时候有症状的?过敏原是什么?除了红疹还有什么症状?”   这语气莫名熟悉……   宁织里愣了一愣:“你是医生?”   “北医一院变态反应科副主任医师,张北。”   三甲医院的医生都是博士起步,学制长不说,还要在住院和急诊轮岗,这个张北看上去和江临安差不多年纪,就评上了副主任,可见有点东西。   宁织里向来对医生心存敬畏,乖乖除了口罩,一五一十回答:“昨天晚上,坚果,呼吸困难,四肢发麻,很痒。”   张北观察了一下她的皮肤,又问:“有休克吗?血压多少?”   宁织里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学生:“有……刚才护士量的,65/92。”   张北皱起眉:“还是偏低,昨天刚休克过,建议继续住院观察几天。”   宁织里看了看江临安,哀求道:“医生大人,我有急事,就出去两个小时。”   “我不建议你出院。不过……”张北忽然又凑近了些:“我怎么看你有些脸熟?”   从驾驶座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拽着张北的衣领,把他拎回了自己的位置:“有医生随诊的话,她能出去待一会儿吗?”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宁织里嗫嚅:“写作业。”   张北沉默片刻,竖起了大拇指:“真是个好学生,可歌可泣,如果有医生跟着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那走吧。”江临安发动了车子。   张北后知后觉地拍了大腿:“那个医生不会是我吧?你不是说请我吃饭吗?结果是骗取我的劳动力?”   宁织里这才明白江临安的意思,原来不是阻挠自己,而是贴心地给自己找了医生陪着,心里又感动又愧疚,决心帮他维护好关系,忙对张北道:“张医生,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临安一定是真心想请您吃饭的,只是他不会说话,您别介意。”   江临安心里有气,冷冷道:“你老实呆着,不要说话。”   宁织里怎么能不说话,书上说了,比女人更会口是心非的,是男人。   她继续对张北道:“张医生喜欢吃什么?你随便点,我请客!”   张北忽然双手一拍,指着宁织里:“你你你……我想起来了,你是和江临安一起逛游乐场的那个甲方小妹妹!”   宁织里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脸上一红,羞赧道:“原来临安给你说过我呀?还给你看过我的照片?幸会幸会。”   张北哈哈一笑:“不止是我,我们全班都看过你的照片,没想到今天见到真人了。当时大家都不相信江临安会带人去游乐场玩,只有我们班长……”   他说到一半截住了话头,因为他忽然想起宁知梦曾私聊威胁他不准把自己骂江临安假清高的事说出去,班长大人的话,他万万不敢忤逆。   宁织里全然不觉,暗自欣喜。书上说了,男人把女人在朋友圈公开,那就是想要长期维护这段关系。   她羞涩地捂住脸:“让你见到我这副样子,见笑了。”   张北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我就是干这个的,每天见的病人多了去了,你这算是好的。”   宁织里抱了抱拳,瞟了一眼前面的江临安:“蒙大侠不嫌弃,不如你跟我透露一下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吃人的嘴短,张北仔细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他可能不喜欢女的,这么多年,各式各样的小姑娘都往他身上扑,也没见他和谁谈恋爱。”   平稳行驶的车子忽然抖了一下,江临安冷声道:“张北,你想好了再说。”张北迫于威势,紧紧闭了嘴。   宁织里眼睛一亮:“这么说来,他没有过正经女朋友?”   张北不知道她为何要在女朋友前面要加上“正经”二字,但确实是没有过,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宁织里激动万分,这四舍五入就是初恋了!   她立刻对张北绽放大大地笑容:“再给我讲讲,他小时时候是什么样的?”   张北拿出手机:“来加个好友,我给你发照片。”   宁织里正凑过去要扫码,忽然车子停在了路边,由于惯性作用,她的身子猛地往前一冲,赶紧用手扶住前座。   张北正低头看手机,全然没有防备,一头撞上了前排座椅,不满道:“你会不会开车?不行我来开。”   江临安声音冷静:“你坐前面来。”   “行,我去前面给你看着路。”   张北说完就下了车,谁知刚打开副驾驶的门,就对上江临安冷漠的脸:“我说的是她。”   宁织里听了,一阵欢呼,立马下车挤开张北,得意洋洋道:“他说的是我!”   张北心里暗骂一声,气冲冲回了后面,狠狠关上车门。   江临安面无表情地叮嘱:“后排系好安全带。”   宁织里终于坐回了副驾驶,喜不自胜,殷勤地为驾驶员指路:“前面第二个路口左转就到了。”   江临安冷着脸不说话。   自己得乙方得自己哄,她一脸真诚:“谢谢你带我出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不要生气嘛。要不你拿我的卡去逛商场,随便刷!”   “你安静会儿。”   聊得火热的同桌被老师拎到了前排听讲,张北感到无趣,拿起手机开了一盘王者,谁知刚拿了个0-2-6,就到了地方。   江临安熄了火,道:“别玩了,先干正事。”   “驰骋王者峡谷就是我的正事,赢了这把我就上钻石了!”   宁织里凑过去看了一眼局势,一脸同情:“我劝你还是投了吧,给自己留点体面。”   张北羞愤地挂了机。   三人到了学校门口,宁织里又戴上口罩帽子墨镜,亮出自己的学生证。   看门大爷吃了一惊:“你是宁织里同学?今天怎么捂得这么严实?”   宁织里压低声音:“有人追杀我,这两位是我的保镖。”   大爷抬头看了一眼她背后的两个高个男子,笑了:“你就爱开玩笑,这位我认识,不就是上次你等的那个服装表演系的同学嘛。”他转向张北:“你是……?”   江临安言简意赅:“我同学。”   大爷啧啧两声:“这服装表演系怎么招的生,参差不齐啊。” 第24章 、银黑   张北听完美院看门大爷的话, 觉得人生观受到巨大冲击,走出去好远犹不甘心:“参差?他说参差?老子长得虽然没有江临安那么人神共愤,好歹也是玉树临风吧?”   宁织里好心安慰他:“别灰心, 天生你材必有用,不要拿自己的短处和我们临安的长处比,这是自取其辱。”   张北愤愤不平:“这位大爷的眼光也忒差了,竟然把江临安当成模特系学生,他的学历可不是……”   宁织里变了脸色, 生气地打断他:“他的学历怎么了?做好他的工作又不需要学历。”   她本以为张北为人直爽,是个好人, 没想到竟然看不起江临安没上过大学,肤浅。   张北一时语塞:“他的工作确实不需要学历,不过……”   家族企业继承人, 确实小学生也能干,可是人家可是物理竞赛保送国内顶尖学府, 又在藤校拿到物理和管理双学位,难道还不让自己夸一下吗?听说艺术生文化课成绩都烂, 难道她是自卑了?   宁织里恶狠狠看了他一眼:“术业有专攻, 请你不要用学历评判一个人!”   张北无辜地看了江临安一眼, 小声辩解:“我真的没有嘲笑她学历低地意思,这小妹妹怎么一点就炸?我劝你不要在她面前秀优越感。”   江临安唇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没想到她这么护短。   二人跟着宁织里进了教学楼,走到画室门口。   她扶住门把手:“我想等画完了再给你看。”   隔着墨镜,江临安看不见她脸上的羞涩, 点头道:“我们在外面等你, 有事叫我。”他抬腕看了看表:“你还有一个半小时。”   张北仰天长叹:“我拿的是公立医院的工资, 却要干私人医生的差事, 唉。”   江临安掏出信用卡:“休息日自己逛街去吧,随便刷。”   张北乐呵呵接了过来,只是莫名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闲着也是闲着,不然陪我练一把王者?”   江临安兴致缺缺:“没玩过。”   张北眼睛一亮,终于有一件事他能碾压江临安了:“很简单的,来,我手把手教你!”   两个小时后,宁织里从画室走出来,看见门口的两个人正在拇指翻飞。   “啊!我又死了!”张北一拍大腿:“你怎么又拿了个三杀?你是不是假装不会扮猪吃虎打我的脸?”   江临安神色冷静,压低声音道:“小点声,学校重地,别吵着别人。”   宁织里把毛茸茸的脑袋凑上去,见他正在用伽罗收割人头,眼睛一亮:“带我一个?”   江临安发现她出来,立刻熄灭了屏幕:“不行,打游戏费精力,你需要休息。”   张北急得吱哇乱叫:“哥!亲哥!你别挂机啊!马上就上高地了!”   宁织里眨眨眼:“要不让我帮你打完这局?”   江临安警告道:“打完这局就回医院。”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她。   宁织里一阵操作猛如虎,顺势拿下了四杀五杀,以及Victory。   张北目瞪口呆:“姐,你真是我姐,带我上分好吗?”   宁织里一脸为难,指了指抱着双臂的江临安:“可是,他让我现在立刻马上回医院。”   “把手指伸出来。”张北在手机上点了点,打开手电筒,覆在她的指尖上。   宁织里看得新奇:“这是什么妖术?”   “别说话,测血压。”   江临安皱了眉:“这能准吗?”   张北一笑:“不是很准,但可以参考。血压还可以,医生建议,你现在身体正在恢复,需要补充营养,应该吃完饭再回去,当然要确保避开过敏原。”   江临安略一沉吟:“上次吃过的那家私房菜馆就在附近。”   宁织里欢呼:“出发!”   张北一脸狗腿地打开微信:“小姐姐,扫个码呗,有空带我飞。”   江临安正要阻止,却见宁织里下巴一抬,高傲道:“我不和学历太高的人做朋友!”   哼,竟然讽刺我的乙方学历低,姐姐让你知道什么叫高攀不起。   张北愣了,这人怎么自尊心这么强,虽然比不上江临安,但是能考上顶尖美院也很厉害了……   这家私房菜馆地方不大,名头却响,张北虽没来过,也听说过它贵得吓人的价格。   他十分满意地拍了拍江临安的肩:“你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的,今天一定让你好好出出血。”   宁织里听见又不乐意了,乙方赚钱多么不容易,此人怎么能厚着脸皮让他出钱?   她掷地有声:“有我在,怎么能让他出钱呢?你今天放开吃,吃饱了姐姐再给你打包带走。”   张北目瞪口呆,这豪气干云的语气,让她脸上的红疹不再是红疹,而是喷薄而出的霸气。   他悄悄问江临安:“她家是做什么生意的?世上怎有如此大方爽快的甲方,出来吃饭都不用乙方掏钱?”   江临安微微一笑:“甲方本来就是付钱买服务的那一方。”   张北在大医院摸爬滚打多年,各种医药代表都见过,自然深谙其中的弯弯绕。他撇撇嘴:“乙方不先付钱把甲方伺候好了,甲方怎么能付钱?你说实话,是不是对她使了美男计?”   江临安面不改色:“那还用问?”   张北在原地愣了半天,思索这个反问句是肯定的意思还是否定,始终没想出个结果来。   三人进了包厢,开始点菜。江临安细细问了宁织里所有的过敏原,犹不放心,点的全都是那天吃过的安全菜品。   宁织里没有什么胃口,张北却坚持她需要补充蛋白质和营养,于是点了一碗豆腐粥。   张北一心找人带他上分,对宁织里百般吹捧。   “小姐姐,你刚才的五杀太绝了!改天我们双排呀,我可以补位。”   宁织里点点头:“也是,你走哪个位置效果都差不多,和挂机差不多。”   张北大受打击,嘴硬道:“我平时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练习,只要练一练,凭我的手速,分分钟荣耀王者。你平时都玩什么位置?”   宁织里倒是谦虚:“我只会玩三个英雄,李白,不知火舞,和伽罗。”   张北震惊:“又是刺客又是法师又是射手,而且操作难度都不低,为什么练他们仨啊?”   江临安听见这句,低头微微一笑。   “你猜猜?”宁织里回答的是张北的问题,看的却是江临安勾起的唇角。   他的唇有着锋利的起承转合,而一笑起来,所有的棱角连成柔和的幅度,整个人都蒙上一层暖光。   “我猜……因为你没空,你带着病都坚持完成作业,平时肯定没时间练英雄,不然肯定英雄池深不可测!”   张北吹彩虹屁还是有一套的,听得宁织里十分受用,但她更想听的是江临安的答案。   她目光上移,盯住他微垂的双眸,又缓缓说了一遍:“你猜猜?”重音落在了“你”上。   江临安抿了一口茶,轻飘飘道:“皮肤好看吧。”   宁织里双手合十,一脸欣喜:“你怎么这么懂我!”   张北在一旁若有所思,他大概明白这位甲方小妹妹为何对江临安出手阔绰捧着哄着了,和当初班上的每一位女生一样,她也是为美色沉迷,可是当真敢伸手摘高领之花的,只有她。   她不仅敢摘,还摘得张牙舞爪横冲直撞,一点儿都不掩藏自己的心思。   此时此刻,宁织里正旁若无人地星星眼看着江临安:“谢谢你陪我去学校,我还以为你也和我姐一样,会把我关在医院里。今天要不是你,我肯定赶不上交稿了。   张北看不下去,清了清嗓子:“今晚的军功章有我一份,小姐姐考虑一下带我上分?   宁织里分得清楚:“是他欠了你人情,自然是他还你;他为了我欠别人的人情,这情我得领,我会加倍爱护他的。”   张北听得云山雾罩,唯独有一点清晰明了,这俩人太过腻歪,此处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了。他识趣地把余热挥洒在美食上。   江临安轻轻抖开餐巾,拭了拭唇角,嫣红的唇在雪白的餐巾后面若隐若现,看得宁织里不由得吞咽口水,食欲又翻了一番,埋头猛喝三口热粥。   “但我不赞同你的做法。”江临安放下餐巾,缓缓开了口。   宁织里抬起头,笑眼弯弯:“你不赞同,还是带我出来了,所以我更要谢谢你。”   看着她一脸真挚,江临安差点绷不住,想谢谢她的谢谢。   但他竭力板住脸:“毕业作品虽然重要,但有很多可以折衷的办法。你的路还很长,现在只是开始,现在就拼命,以后该怎么办?”   宁织里一愣,随即脸上闪过显而易见的失望。这样的道理,和父母说的如出一辙,她听过太多太多遍,她本以为江临安不会说这种话。他骄傲,纯粹,连当小白脸都不肯曲意逢迎,却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劝她“折衷”。   道理她都懂,可她真的又那么多时间细水长流吗?   “可是有些事是不能折衷的,折衷就是退让,是牺牲。我确实可以请求学院宽限我几日或者少画几笔,可是这对别人不公平,对我自己也不公平。   “每个人都对我说,等我身体好了可以干这干那,可如果好不了呢?我就要一直呆坐着,等一个渺茫的希望吗?我要做的事,就是我现在要做的事,我不要折衷,也不要等,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她本不想说这么多,他们之间本就是各取所需,轻松快乐最重要,不该聊过往、三观和未来。   可她就是委屈,而且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她紧紧抿住唇,眼睛里氤氲起雾气。   作者有话说:   张北:我是什么绝世大冤种?   宁织里:我就喜欢乙方这种笨蛋美人。   江临安:怎么总有人追着她要微信?   作者:吵架怎么能超过一章呢?感谢在2022-05-29 14:33:59~2022-06-01 14:5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雨煎茶松酿酒 6瓶;御你奶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银黑   宁织里觉得很委屈。   今天他把自己带出医院的时候, 她承认自己心动了。不同于惊艳于他美色时的心动,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被理解的。   可结果并非如此, 他只是处于对甲方的顺从,一时没有违逆她的心意,心里却仍然觉得她不可理喻。   宁织里眼角的水光,让江临安的胸口猛然一窒。昨晚她进急救室时,那种心惊胆战、愧疚无力的感觉历历在目, 仿佛能随手将他淹没,他不能想象, 如果再来一次他能否承受得住。   他做公司高管多年,权衡利弊是他本能的思维方式。他不理解,宁织里浑身都是致命弱点, 怎么还能过得这样肆无忌惮,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和周围人的感受, 像个被宠坏的小孩子。   他狠了狠心,继续说道:“宁织里, 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我确实没有权力对你指手画脚, 但你要想清楚,自己能负得起任性的责任吗?你昨天差点儿就……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画画再重要,能比得过你的命吗?”   江临安把手里的洁白餐巾攥成小小的一团,这话重了些,可他必须要说给她听。   昨晚在急诊科走廊里, 他独自坐了很久, 想了很多, 也想了很远。   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一阵紧过一阵的心跳声, 宣告他和这个女孩之间,早已不仅是过家家的游戏。   纵然她有家人的宠爱,有关心她的人的保护,可她的人生还很长,还有很多未完成的梦想和经历,她必须学会保护自己,才能走得更远。   宁织里忽然笑了,充满自嘲。   “江临安,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不负责任,不知轻重。但你没有资格评判我,别忘了谁才是甲方爸爸!”   江临安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你是甲方,不代表就能为所欲为。”   宁织里嘲讽一笑:“没错,我不该强迫你。你的时间金贵,我的时间也很宝贵,有听你教训的功夫,我不如多画会画。我长到这么大,能做好的就这么一件事,我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做好。既然你看不上我,咱俩的合约也没什么继续的必要了,别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你被解雇了。”   宁织里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她看中的是江临安的美貌,而他也一如既往地美,按说她没什么不满意的,可也许是他一向表现得太不像乙方,让她滋生了除合约以外的别的期待。   江临安把餐巾掷在桌上,声音冷了下去:“浪费时间?很好,那你的确该及时止损。”   张北茫然抬头,不明白怎么自己低头扒拉两口菜的时候,原本腻歪的气氛就急转直下了,直接合作破裂了。   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他抹抹嘴:“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两人都不说话,各自生闷气。   “从我们专业角度来看,食物过敏虽然不好根治,但还是可以预防的,不是什么大病,不至于哈二位。”   张北说完,宁织里和江临安俱是一愣,各自回忆了一下为何吵架,似乎早与当初的意图南辕北辙。   服务员适时送来了账单,宁织里掏出手机,爽快地付了钱。江临安一脸郁色,岿然不动。   张北继续打圆场:“江临安,你这就格局小了,惹甲方小妹妹生这么大气,怎么也该请人家吃顿饭嘛。来来来,都是朋友,不要一时冲动耽误了生意。”   江临安却全然没有从台阶上下来的意思,她这么轻易就说出解雇自己的话,还说这份合约是浪费时间,可见从来只把自己当作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他冷着脸:“既然你提出来了,那就这样吧。”   这种关系,早就该结束了。   宁织里轻轻一哂:“买卖不成仁义在,祝你早日找到可心的富婆。”   宽大的桌布下,她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但脸上却十分豁达,微微上挑的眼睛轻轻眯着,显得漫不经心。   张北不合时宜的哈哈一笑:“这话说的,好像江临安是个吃软饭的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两道目光齐刷刷转向了他。   来自江临安的目光危险而冰冷,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   来自宁织里的目光先是迷惑,后又了然。   她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吃软饭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江临安定然是瞒着自己的老同学的。   出于本性的良善,宁织里决定不戳穿他的真面目。   她利落地站起身:“他碗里的饭,硬气得很呢。”   江临安,中国驰名软饭硬吃大户。   江临安也站起身:“走吧,回医院。”   宁织里吃了一大惊:“难道你才是有那个大病?你不会以为,咱俩合作都破裂了,我还会跟你回医院吧?”   “那你去哪?”   “关你什么事?”   “说好的吃完饭回医院。”   “呵呵,白纸黑字都能毁约呢,口头承诺算什么?”   江临安按了按眉心:“是你说要毁约的。”   宁织里心火乱窜:“我放你一条生路,你还想讹我的赔偿金怎么着?”   江临安心里也有火气,她怎么能这么歪曲他的意思?可又怕她真的一走了之,干脆顺着她说:“没错,你要赔偿我的精神损失,我们回医院好好谈一谈。”   张北在旁边听着,心中惊奇,万万没想到,高岭之花江临安当了资本家之后竟然这么不要脸!   宁织里也大为震撼:“难道不是你先嫌弃我幼稚不懂事?”   江临安一愣:“我没有嫌弃你。”   宁织里更加生气:“你果然觉得我幼稚不懂事!”   江临安欲言又止,表情精彩纷呈,终其一生,他也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又不可理喻的人。   张北看他吃瘪,十分畅意,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俩快决定一下,谁带我回医院,我还要值班呢。”   宁织里刚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张北就跳出来打岔,心中气恼,道:“你跟谁来的跟谁回去,我要走了!”   她狠狠瞪了江临安一眼,朝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忽然手机响起,宁织里看见来电人,吓得夺门而逃。   ——是她,一位大姐。   宁织里出了门,压低声音接起电话:“姐……”   “你在哪?”   “饭店……”   电话那头的声音骤然放大三倍:“宁织里!你昨天刚吃蛋糕吃进了医院,今天又跑出去胡吃海塞?不要命了!”   “你听我解释,我的毕业作品马上要交稿了,我……”   “你不要找借口!呆在那里不要动,我现在就过去,这次非把你绑在医院不可!还去法国留什么学,你想也别想!”   宁织里深吸一口气:“是这样的,我……”   她正要解释,忽然一只手从她头顶绕过,拿走了她的手机:“是我带她出来的。”   宁织里跳起来去夺手机,却被江临安一只手搂住了肩膀,只能在他怀里扑腾,听他跟姐姐对话。   “我和医生一直陪着她,她身体状况很稳定。对,吃的都是她以前吃过的东西。是张北。好,我知道了。”   江临安沉着应对,说完这些,低头对宁织里道:“她在医院等你。”   宁织里伸手去够手机:“谁让你接我的电话的?”   江临安拿手机的手又往上举了举:“我得送你回医院,不然没法向你姐姐交代。”   “我管你向谁交代?咱俩掰了,你和我姐以后也不会见面了,你不必费心讨好。”她往上一跳,却只堪堪够到江临安的下巴,巨大的身高差让她气急败坏:“你还给我,不然我喊抢劫了!”   江临安的声音不疾不徐:“有始有终是我的原则,是我带你出来的,自然要带你回去。你要是不想再见我,我以后不会烦你。”   宁织里动作一滞,胸口忽然涌上细密的疼痛,不剧烈,但压得人说不出话来。   再也不见他吗?对啊,解除了合约,他们就没有再见面的理由。   刚才的话是出于一时意气,她没想太多,直到亲耳听他说出不再相见,她才真正明白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也好,反正早晚是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早。   她半晌没说话,感觉肩上一轻,手里一沉,原来是松开了禁锢她的手臂,把手机放到她手里。   张北适时伸出头来:“你俩商量好了吗?我搭谁的车?”   江临安把车钥匙扔给他:“你来开。”   会医院的路上,宁织里和江临安肩并肩在后排坐着,却各自望向窗外,谁也没有说话。   夜晚的京城车流不息,霓虹在湿黏的空气里闪闪烁烁,这座城这么大,毫无干系的两个人一旦分开,大约再也不会偶遇了吧?   张北受不了车里沉闷的气氛,开始没话找话:“小姐姐,你为什么学画画?”   江临安把目光从窗外收回,看着前方,支起了耳朵。   “我有天赋,不学浪费。”   张北由衷赞叹:“我欣赏你的自信。”   宁织里有天赋,江临安是知道的。艺术品投资是□□的一大业务板块,他虽然没学过艺术,但鉴赏力在线。   她的作品用色大胆,线条精准,最难得的是能捕捉到人物的内在神态,她笔下的自己,是连自己也没见过的样子。   宁织里笑了笑,又说:“其实是我小时候缺课太多,文化课跟不上,我爸妈怕我考不上大学,只好走艺术。”   比起上一个答案,这个答案更接近真实。   比起天赋,她只是有很多时间画画,别人在外面上学、玩耍的时间,她都用来练习、想象和观察。   “你也爱逃课?这倒是和江临安一样。”   宁织里咬了咬唇,逼自己咽下了好奇地问句——对一个以后不再见面的人,了解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张北不用人问,就倒豆子似地把江临安的少年往事说了出来:“不过他是因为智商太高,上课没什么好学的才逃课的,我们苦哈哈做习题册,他却到天文楼看卡夫卡。”   “卡夫卡?”这次宁织里没忍住,她实在太震惊了,毕竟爱看卡夫卡的高中肄业生不太多。   “他小时候就这么爱装?”反正要分道扬镳了,她也不怕得罪人。   她此刻深刻地体会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的前乙方,是生来爱装。   “张北。”江临安面色铁青,声音低沉地叫了一声张北的名字,以示威胁。   张北当年确实挺怕和江临安说话,因为他一脸高傲,似乎谁也看不上。可他这些年已经渐渐明白,江临安是有点子闷骚在身上的。   他哈哈大笑,仿佛江临安并不在场:“你对他的评价,倒和我们班长一样,大家都觉得他高深莫测,只有我们班长觉得他爱假装清高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张北: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为什么人一谈恋爱就降智?到底有没有人带我上分?   宁织里:卡夫卡?我真是低估了乙方装样的程度   江临安:她还小,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作者:他俩是打情骂俏小打小闹,小吵怡情 第26章 、银黑   “英雄所见略同啊。”宁织里感慨一声:“不愧是能当班长的人, 眼光就是犀利。”   不过听张北的意思,江临安中学时成绩不错,怎么会没上大学呢?原来他家境困难到这个地步。   她回想起和江临安签订合约之初, 他就让自己给他买车的迫切样子,还有这辆看上去光鲜亮丽的特斯拉,其实不过是充面子的二手便宜货。   她的心中涌上一丝怜惜,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实在深远,若他生在富贵之家, 大约也不会成为这样的人了。   但她及时止住了这不合时宜的同情心,对一个即将陌路的人, 还是不要浪费感情比较好。   江临安借着窗外的路灯,悄悄打量着宁织里脸上的神色变换,不知她又脑补了些什么, 内心一阵烦躁。   这哪里是英雄所见略同,明明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一世英名,全栽在宁家两姐妹手里了。   张北犹嫌不够热闹, 提议道:“江临安, 你可以攒个局介绍班长给她认识呀, 上次班长还夸她长得清纯可爱呢,说不定投缘。”   江临安揉了揉眉心,语带无奈:“我迫不及待,现在就带她去见班长大人。”   事实上,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哈哈, 这大半夜的, 班长肯定对你没有好脸色, 我倒没发现, 你还是个急性子。”   宁织里连忙拒绝:“别,斩草除根是我的原则,咱俩关系已经破裂了,就断得干干净净,别拖泥带水。张北大哥,你人不错,我原本想带你上分的,可惜你命不好,先认识了江临安,咱俩以后别联系了,我明天就转院。”   话音刚落,车顶上的灯忽然亮了。   宁织里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不满地转过头去,正对上江临安幽深的双眸。   灯光落入他的眼睛,像一颗火种,点燃了层层叠叠压抑的情绪,让他的目光亮得吓人。   “你真的再也不想见我?”   江临安目光灼灼,比夏日热浪更滚烫。一时间,宁织里以为他这辆便宜二手电动车的空调失灵了。   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他先说以后不再见她的吗?   难道不是他盛气凌人地说自己不知轻重吗?   怎么,又舍不得自己这条大鱼了?   她勾了勾唇,微扬的双眼像只猫咪:“怎么,你以后还想见我?”   “如果我想呢?”   “如果你想……”宁织里唇角的笑意扩大,干脆笑出了声:“那又怎样?你从来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你想要就能得到吗?”   江临安盯着她的眼睛,没有放过她戏谑之下隐藏的羞恼。他倾过身:“没错,我想要的,都能得到。”   在他靠近的一刻,宁织里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离得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鸦羽般的睫毛,和他左眼下方一颗玲珑的小痣——他的确有资本让女人有求必应。   此刻钻入她脑中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现在灯光这么亮,她脸上红斑未消,定然不好看。她下意识地偏过头,深吸一口气,不知该如何抵御这样咄咄逼人的自大。   张北实在听不下去了,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尖利的鸣笛声响起:“你俩打情骂俏能不能避着点人?我很难做的。”   江临安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才意识道自己当着外人的面说了些什么。   可是听见她毫不留恋地说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他忍耐不了。他迫不及待要看清她脸上每一个表情,问清楚她每一句真心话。   他抬起手臂,举到宁织里头顶,微微一顿。   宁织里屏住了呼吸,以为这是一个摸头的姿势。   然而他的手迟迟没有落下来,他只是熄灭了顶灯,都留了一会儿,又折回膝上。   凛冽的雪松气息来了又走,她转过脸,打开车窗,把鼓点搬的心跳淹没在窗外的车流声中。   饭店离医院并不远,张北着急值班,匆匆停好车,向后排别扭的两个人告别,走了两步又折回来。   “对了小妹妹,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宁织里。”   张北咧嘴一笑:“真好听,我做医生的,也不客套有缘再见了,很高兴认识你。”   他插兜往办公室走,走到半路,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宁不是个大姓,他从小到大就认识一个,艹,这小妹妹的名字怎么跟班长这么像啊?!   江临安没有立即下车,宁织里捏紧了拳,也没有动。   他说自己想要的都会得到,却没有说明,他想要的是什么。   她等了一会儿,感觉有一个世纪之久,也可能只有两三个呼吸的时间,他仍没有说话。   等待是这个世上最煎熬的事,也是最浪费时间的事,而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于是她率先开了口:“你已经把我送到了,咱们就此别过吧。我姐脾气不好,你去了也是挨骂。”   “走吧,一起。”江临安下了车,绕到她这边准备开门,却被她抢了先。   宁织里砰地一声关了车门,然后当场给他转了一万块:“今晚的报酬,结清了。”   江临安盯着她看了片刻,淡淡道:“不必了。”   宁织里扯了扯嘴角:“别跟钱过不去,刚才还跟我要精神损失费呢。”   他就这么不想跟自己扯上关系,连钱都不肯收?   精神损失费不过是江临安诓她跟自己回医院找的借口,却被她耿耿于怀。果然她喜欢的只有自己的外表,对于他是个怎样的人,她似乎没有概念,也没有兴趣。   “走吧。”   两人一路无话,走向住院楼。   宁知梦在病房远程指挥秀场彩排,每隔几分钟就看一眼墙上的钟表,一心二用,心情愈加烦躁。   听见门响,她啪地一声合上电脑,走上前把门拉开,正义凛然盯着门外一男一女两位前来投案的在逃嫌犯。   两人肩并着肩,像极了一对私奔被逮回来的狗男女。   宁知梦血气上涌,一把揪过宁织里甩到身后,对江临安道:“我妹妹年纪小,不知道轻重,这段时间她给你添麻烦了,我以后会看好她不再烦你,你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她昨日在气头上,已经骂过江临安一次,但事情到这个地步她也有错,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由着妹妹胡闹,好聚好散,所以话说得很客气。但话里话外,是嫌他不知轻重。   这话江临安听得懂,宁织里却听不懂。   她见惯了姐姐飞扬跋扈,本以为她会劈头盖脸地骂人,没想到姿态如此大度持重,看来MBA课没白上。   挺好,省得她拉架了。她摸了摸鼻尖:“那个,姐,你不用操心了,我俩已经已经掰了,不会再见面了。”   宁知梦一愣,看向江临安:“真的?”   江临安越过她的肩,看向宁织里。宁织里别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是真的。”   宁知梦一愣,前几天妹妹对江临安如此痴迷,她本以为会遭到强烈反抗,没想到两人竟然自己掰了,倒省的自己费力规劝。   “那……我送你出去。”这一惊讶,她的语气更客气了。   “不必了,照顾织里吧。”   “我正好去找医生。”   门轻轻掩上,宁织里一头扑倒在病床上,俯面朝下,一动不动。身上四处都在痒,让人抓心挠肺,又不敢伸手去抓,难受得紧。   宁知梦想问江临安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旁敲侧击:“她知道咱们俩是同学了吗?”   江临安忽然笑了一笑,有如雕塑般完美的静物脸忽然有了温度:“她挺迟钝的。”   然后意识到身边的人是她的亲姐姐,护短是宁家传统,这样的话不合时宜,于是轻咳两声:“你有事可以找张北,他看着不靠谱,但专业很不错。”   宁知梦认识江临安十多年,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她从前以为,天才就是比较难取悦,世上没什么出乎他意料的事,所以从来不会开怀。   原来他是会笑的。   她耸耸肩:“我知道,我只是不想麻烦他。明天我会给织里办转院,由熟悉她情况的医生照顾她,我更放心一点。”   江临安点点头,宁知梦向来不肯麻烦人,她上《Mi story》的事,也是定下来之后才知会自己。   “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国?”他又问。   宁知梦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他口中的“叔叔阿姨”是自己的爸妈,答道:“下个月。你问这个做什么?”宁家做的是建材生意,和文化出版根本沾不上边,宁家和江^家也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这段时间你照顾织里辛苦了,时装周要开幕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这话说得很客气,也很真诚,可宁知梦总感觉听着不对劲。我照顾自己的妹妹,用得着你慰问感谢吗?   她回到病房,看见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宁织里,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摇晃她。   宁织里翻过面,目光没有焦距,一脸生无可恋:“他走了?”   “走了。你俩怎么闹掰的?快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   作者有话说:   宁母在香榭丽舍血拼,忽然打了个喷嚏,一脸欣慰:“一定是我家的小白菜想我了。”   江临安:您有没有考虑过,可能是有人想摘您家的小白菜?   作者:为什么总要口口男主家公司的名字!他干的是正经生意!感谢在2022-05-16 11:15:42~2022-05-20 16:4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雨煎茶松酿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雨煎茶松酿酒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云水蓝   宁织里幽幽道:“有什么好说的, 我和他本来就是玩玩,又不是心意相通互相理解的灵魂伴侣,闹掰不是早晚的事么。”   “所以是你提的散伙?”   宁织里点点头。   宁知梦啧啧两声:“前两天还把人家捧作男神心头好, 这么快就厌烦了?你这没谈过恋爱的,竟然一上手就成了渣女。”   而且一上来就渣了江临安这种级别的。   她心里面有些同情江临安了,以他的地位,能答应宁织里这么离谱的要求,多多少少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宁织里双手捂住脸:“我可能以后再也渣不到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了。”   宁知梦想了想, 自己也算阅人无数,但比江临安长得好看的, 除了她家李砚尘再没别人了。   她劝道:“你的确可能找不到比他更好看的,但一定能遇见比他适合你的。”   “算了,谈恋爱不如画画, 我收手了,放男人们一条生路。”   宁知梦忽然想起什么, 一声冷笑:“别以为失恋就能逃避罪责,你偷偷跑出去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宁织里立刻捂住胸口:“医生, 医生怎么还没来?我忽然觉得有些胸闷气短恶心难受。”   胸闷不是假的, 但不是突然来的, 而是持续了好一阵儿。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是从他问自己,是不是再也不想见他开始吧。   第二天,宁织里转了院,被宁知梦按着头老老实实休息了一周。期间她请春晓帮忙提交了毕业作品,又把前面接的画稿一一画完。   金主爸爸们的人设要求五花八门, 高冷的, 呆萌的, 温柔的, 狠戾的,不一而足,可她这几日画的男性,五官总有些相似。   她一开始还挣扎了一下,试图修改,但越改越不对劲。后来她接受了,本来真正的美人就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无论哪种气质,都是一样的迷人。   她劝慰自己,钱花的不亏,至少江临安是个称职的模特,给她的创作带来源源不断的灵感。   画完最后一幅约稿,她舒了口气,发了一条动态:【终于画完了,希望金主爸爸们满意,鞠躬~】   【满意满意太满意了!给大家炫耀一下我的梦中情男!贴图.jpg】   【啊啊啊啊猛戳我萌点!太太摩多摩多,还接单吗?你家的小宝贝该加罐头了!】   宁织里咬了咬唇,翻牌了这条回复。   【我养的宠物离家出走了,它长得那么可爱,估计已经找到好人家了。不用养他,顿时宽裕了许多,休个假先~】   底下一片扼腕叹息和摸摸安慰。   江临安在办公室滑着一条条评论,面色冷若冰霜。他手指顿了顿,终究忍不住回复了一条:   【你下楼找过它吗?你想没想过,它可能无家可归瑟瑟发抖在路口等你。】   这条来自“用户186739649”的评论转瞬淹没在茫茫消息当中。   用户186739649等了三分钟,仍旧没人回复他,于是拿起电话,叫来艺术品投资部的总监杜然:“今年美院的毕业生有好苗子吗?“”   各大美院的毕业作品才刚提交没几天,杜然不知江总今年为何这么早就关心此事,只得一五一十道:“我还没来得及去挑,听赵院长说今年有几个不错,应该有拿得出手的。”   江临安食指点了点桌子:“尽快安排吧。”   杜然听明白了江临安的意思,忙道:“我正准备下午去见赵院长,不知江总是否有空,拨冗指点一二?”   江临安不置可否:“下午再看。”   杜然出了门,赶紧给赵院长打电话:“哎呀赵院长好久不见,我们小江总对贵院非常重视,下午想亲自去学校看看这届毕业生作品。客气了客气了,您桃李满天下,我们合作愉快!”   下午三点,黑色迈巴赫驶进美院,看门大爷恭敬地行注目礼,心里却有一道疑影儿——后座那位大领导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这次会面,张院长陪同。他是个惜才的人,知道没有资本的扶持,有才华的年轻人难以出头,所以极力推介自己的学生。   “过两周我们会举办毕业作品展,届时还请江总赏光。这届学生是我带过最好的一届,这几幅是我们打算评优的作品,请您给品鉴品鉴。”   张院长说起画来头头是道,一改往日的寡言。   江临安态度谦和:“不敢,绘画我是外行,您才是专家。”   张院长哈哈一笑:“您过谦了,画画您可能不是内行,但鉴赏水平绝对一流。您这各大拍卖行的VIP,让您鉴赏一群毛头小子的作品,实在是屈才了。”   江临安不说话,一幅一幅作品看过去,然后目光停在了一个跳舞的少女身上。   画幅接近一人高,挂的是一个在房间里跳舞的少女。那少女原本陶醉在自己的舞蹈中,然后霍然回头,看向自己,目光好奇,惊喜,又羞赧。   张教授见他看得认真,道:“这幅画的作者是我指导的学生,很有灵气的女孩子。”   “但您刚才没有特别介绍她。”张教授滔滔不绝,对学生们如数家珍,但一直没提到宁织里的名字。   张教授笑了笑:“没错,因为我一点也不担心她日后会缺少机会。她家境不错,父母也支持,即便今天没被江总看中,她家也一定会帮她开画展的。”   “您为学生考虑得周全。”   “我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材呢?”   “可这对她并不公平,宁织里。”   江临安站近一步,躬身看了看画作左下角的标签,读出了她的名字。   他忽然理解她为何宁可拼命,也不向学院申请缓交作品,因为世界对她的偏爱,也是她的桎梏。   张教授忽然从这个年轻后生身上感觉到凛冽的寒意,搓了搓手,下意识道:“是是,宁织里同学很优秀的,对自己要求也很高,这幅画她画了一年,原本都定稿了,前几天又忽然要改。作品交上来,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我看了半天才看出来改了哪里。”   江临安的目光在画作上仔仔细细找了一圈,忽然停住不动了——他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个人影儿。   他又凑近了些,少女期待的目光里,有一个挺拔的身影,白衣黑裤,虽然小到辨不清五官,但轮廓清晰——他清楚地知道那是谁。   她说过要把自己画进毕业作品,那时他明明心里欣喜,却训斥了她。   她当然没有听从自己的建议,他庆幸她没有,否则自己此刻不会如此清晰地听见内心汹涌的情绪。   “这幅画,我想买下来。”半晌,他开口说道。   张教授有些惊讶,的确有些优秀的学生作品毕业作品展上就会被人订下,但这么早就被人一眼相中的,实属凤毛麟角。   杜然极有眼色,立马道:“我回公司就派人接洽,商议价格。   “不,我想以个人名义买下来,一百万。”   这下连见多识广的赵院长都愣了:“一百万?江总,感谢您抬爱,不过这位学生虽然才华斐然,但毕竟稚嫩,不劳您如此破费。”   “和她商议一下吧,她值这个价。”   张教授忙不迭应下:“好好好,我们这就和她商议,不过江总,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宁同学这幅作品倾注了不少心血,定然希望能公开展出的,您看能否割爱一个月,等毕业作品展结束再带走?”   他颇通人情世故,知道江临安肯这样一掷千金,恐怕不仅是欣赏宁织里的才华,难免有私人原因。至于是什么,他不敢过问,但这类收藏家大多希望私藏作品,不愿意公开展出。   江临安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好。不必和作者提及买家的身份,麻烦了。”   “那是自然。”   随后两方又互相吹捧了几句,就告辞了。   杜然在一旁揣测上司的喜好:“这位宁织里同学的确有才华,我看应该让艺风给她出本画册,定能引起轰动。”   江临安显然不吃这套:“艺风有艺风的审稿规则,没有应不应该,只有够不够格。你回去吧,我还有事。”   杜然知道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再接再厉:“好的江总,我打车回去。”   “那是公车,我有点私事。”   江临安说完,径直走了,留下杜然风中凌乱——拍马屁失败*2。*   江临安按了按心口,找到宁织里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忙音。   再打,还是忙音。   听到第三次忙音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被拉黑了。   真好,真狠,真绝情,是一个合格的金主爸爸。   他转而打给张北:“帮我查查宁织里转到哪个医院了。”   张北语气森然:“江临安,你为了家族生意勾引班长的妹妹,这事儿班长知道吗?”   江临安哭笑不得:“她知道。”   张北智商上线:“我不信,不然你怎么不问她?”   江临安沉吟片刻,道:“她觉得我假清高,配不上她妹妹。”   张北猛地拍了一下正在整理的病历本:“原来群消息你都看见了!挺能沉得住气啊。我是知道班长家境好,没想到好到连你都要跪舔,失敬失敬。”   “你到底查不查?”   “查查查!必须查!我最喜欢撮合苦命鸳鸯。”   作者有话说:   用户186739649:我的头像这么好看,不配被翻牌吗?   张北:叫我人间小红娘,谢谢 第28章 、蔻稍绿   宁织里再次接受全身检查后, 终于获准出院。   她脱掉沉闷的病号服,换了一件蔻稍绿的连衣裙,等李叔来接她回家。   她坐在床边, 仔仔细细照了照镜子,虽然还不敢上妆,但脸上的红痕消得差不多了,令她十分欣慰。她悠闲地晃着脚,透明细跟凉拖在脚上一荡一荡, 随时可能掉落地上。   门口响起敲门声,她甜甜应道:“进来吧李叔, 我东西都收拾好了。”   门霍然打开,进来的却不是李叔。   待宁织里看清来人,摇摇欲坠的鞋子终于啪的一声落了地。   “你来干什么?”她摆出凶巴巴的样子, 心里想的却是,幸好自己刚刚装扮过。   几天没见江临安, 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随笔勾勒的图案, 总有他的影子。作为一个善于自省的人, 她无数次问自己, 和他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美色,为了快乐,为了她从未尝过的恋爱的滋味。   既然不是为了心灵相通,为何要因为他不理解自己而放弃已经到手的美色、快乐和其他不知如何形容的情绪?   说到底,她对自己的乙方太苛刻了。   可是, 已经好几天了, 她的乙方怎么还不来苦苦哀求自己回头?   而现在, 他来了。   衬衣西裤, 扣子系得板板正正,裤子上一条褶都没有,穿得如此正式,也不知在勾引谁。   江临安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质问,而是缓缓走近,蹲下来,为她捡起掉落的鞋子,然后轻轻握住她纤细的脚腕。   宁织里下意识缩了一下,脚腕磨擦过他温热的手掌,却没能逃脱。   “你、你干嘛?”   “把鞋穿好。”江临安的表情和话语不带一丝旖旎,却让宁织里没来由地兵荒马乱,火苗从他的虎口滋生,一路沿着她的小腿,燃进了心里。   “我、我自己来!”慌乱中,她纵身一跃跳下了床,却高估自己的平衡掌控力,七扭八歪扑进了江临安怀里。   浓密的发丝扫过江临安的脸侧,他忍不住抬起手抚摸了一下,嗯,亲测比铁柱好摸。   宁织里对自己的主动投怀送抱又羞又恼,觉得输了声势,赶紧率先控诉:“不要动手动脚!”   江临安手指一僵,收回身侧:“不小心碰到的,不是故意摸头。”   宁织里原本并没注意到他手上的动作,听他这么一说,愈加怒火中烧,眼睛冒火——撇得这么干净,摸一下是吃了大亏吗?难道自己真的还不如铁柱好摸?   “我是来道歉的,我不该对你有所隐瞒。”江临安忽然一本正经说道。   “嗯?”宁织里没想到他忽然示弱,靠在病床上抱起双臂,装作云淡风轻可听可不听的样子:“说说看。”   “送你去医院的那天,我很害怕。”   宁织里抿了抿唇:“都说了不是你的错。”   “即便那块蛋糕不是我买给你的,我还是会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宁织里站直了身子,探究地看着他,似在分辨他话的真假。   “再多说点。”   “我对你不够了解,不知道画画对你这么重要,可对我来说,能一直看到你活蹦乱跳的样子,是最重要的。”   他眼睛本就深邃,配上认真的眼神、深情的话语,直把宁织里勾得小鹿乱撞。   是什么,让她桀骜不驯的乙方忽然说起了情话?   是什么,让她养的白眼狼忽然有了感恩之心?   “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去湛云寺拜见大师了?”   记得上次从湛云寺出来,她的乙方就忽然开了窍,乖巧了许多。   “?”江临安一时没能跟上她的思路。   看他一脸茫然,宁织里又问:“那就是手头紧了?”   世人皆为为五斗米折腰,她的乙方虽然傲气了些,但也难□□俗。   江临安闭了闭眼:“宁织里,你是我见过脑回路最清奇的人。”   “谢谢夸奖。”她愉悦地应下了。   江临安深吸一口气,把手腕伸到她面前:“你看看这块表,还有袖扣。”   墨绿色的江诗丹顿表盘低调又奢华,是全球只有十块的限量品,黑色梵克雅宝袖扣闪着莹润的光泽。   宁织里出身富贵,自然识货,不禁咋舌:“你真舍得花钱啊。”   怪不得他急着哄自己回去,开销这么大,可不是捉襟见肘。   江临安从来不是炫富的人,今日却为宁织里破了例。他点点头:“你终于发现了,这些东西虽贵,但只是日常用品,我……”   “等等,我接个电话,是学校打来的。”宁织里伸出一根食指,阻挡住了那句“我不缺钱”。   “真的假的?是谁这么有眼光?多少?他疯了吧?不过……这幅画我想参展,他同意吗?这是什么人间小天使,那还说什么,当然是同意了!”   江临安知道是学校和她商议卖画的事,看着她喜上眉梢的表情,唇角扬了扬。   宁织里放下电话,目光灼灼盯着江临安,然后一个飞扑,环上了他的脖子。   她的身体又轻又软,浓密的发丝扫在他脖颈,让他心头发痒。他抬起手,环住了她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让人不忍心使力,又忍不住要揉捏。   “我原谅你了!”宁织里激动道。   “谢谢。”江临安的下巴在她头顶轻轻点了一下,忍了半天的笑容终于显露出来。   “你真是我的福星!你一来我的画就卖出去了!”   啪嗒——江临安雀跃的心坠了下去,原来是为了这个。   “你猜那人花多少钱买我的画?”   江临安扯了扯嘴角:“你还没毕业,能有多少,总不至于花一百万。”   宁织里扬起高傲的头颅:“你太小看我了,偏偏有人花一百万!鉴于你的吉祥物属性,我决定给你涨工资,时薪三千,不过先说好,不准再对我指手画脚!”   江临安心情复杂,默默安慰自己,她用自己的钱给自己发工资,起码不用辛苦在网上接稿了。   他点点头:“好,以后都听你的。”   “那后天跟我去参加时装周开幕晚宴好不好?”   江临安忍辱负重:“好。”   宁织里十分满意:“我觉得咱俩吵了一架,关系前进了一大步,现在你对我百依百顺,十分可心,我会对你好的。”   此时门从外面推开,李叔走了进来,看见江临安在,对宁织里道:“你有朋友在?那我在楼下等你。”   宁织里笑眼弯弯:“不用了李叔,他会送我回去的。”   李叔一脸严肃:“那可不行,你刚出院,怎么能坐电动车吹风?”   他明明记得,上次在车上,这个小伙子说他新换了一辆便宜的二手电动车。   江临安是坐公车离开的公司,没有开车来,只好说:“我打车送她。”   李叔摇摇头,显然对宁织里与穷小子厮混很不满意:“出租车搞不好有烟味的,织里,你还是跟我回去吧,这是大小姐吩咐的。”   宁织里看见江临安颈侧连着锁骨的肌肉又紧张起来,显然是这样的对话感到尴尬,于是惊叫一声:“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之前跟我姐约好要去工作室找她的,我今天先跟李叔回去吧,后天不见不散!”   看着一身蔻稍绿的窈窕女子轻快地离开,江临安揉了揉眉心,这个人是不是画画画傻了?   宁织里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真的去找忙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宁知梦,但又闲不住,于是去了学校找张教授打探消息。   “教授,你说那个买家到底为什么买我的画?”   “当然是欣赏你的作品,不然呢?”   宁织里虽然自信,但还算头脑清醒,即便真的欣赏她的才华,也绝不会有人对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作家豪掷百万。   “张教授,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我爸妈买的?”   “不是。”张教授和宁氏夫妇熟识,他们没必要瞒着自己另找一个代理人。   “那是我姐?”   “也不是。”   见张教授回答得斩钉截铁,宁织里茫然了。这世上还有谁,肯为自己一掷千金呢?   “那他怎么评论这幅画?”   “他说,从女孩的眼睛里,他看见了作者内心渴望的东西。”   宁织里热泪盈眶:“这个人简直是我的知己,我们心灵相通,灵魂相契,我想当面感谢他,求求你告诉我他是谁!”   张教授摇摇头:“绝对不行。”   开玩笑,得罪了这一位,还怎么互相抬轿提升院校身价。   好在宁织里不是个较真的人,虽然铩羽而归,也并不失落。日后只要她站得足够高,不怕不能吸引这位神秘买家现身。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为后天的时装周开幕晚宴做准备。   因为时间仓促,来不及去订当季的高定,只能挑了一件勉勉强强的高奢成衣,纯白丝绸的质地,剪裁利落贴合,转过身去,是两条纤细玲珑的绑带。   她凝神打量了一番,福至心灵,跑到画室开始调色。   ***   为了迎接时装周的大秀,宁织梦不眠不休地忙了一周。后天就是开幕的日子,她却忽然接到Amanda亲自打来的电话,说组委会决定把她的秀改为开场秀。   开场意味着更多的关注和更大的平台,宁织梦又惊又喜,但心中明白,此等好事不会无缘无故落到她头上。   她试探道:“请问为何会选我?我们品牌初创没几年,还有很多需要学习成长的地方。”   Amanda轻轻一笑:“原本的开场品牌出了一点问题,江总看了你的专访,对你赞不绝口,力荐你的品牌追幕担当开场。好好准备吧,能得到江总的赏识,你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江总……江临安?   宁知梦有些犹疑,自己的妹妹刚把人甩了,她转眼就受人家这么大恩情,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时装周开场,她实在难以割舍。   不过江临安竟然还肯帮自己,是不是对宁织里还有什么非分之想?   作者有话说:   江总:一百万买一个吉祥物身份,亏大了。   宁织里:有了一百万,就能给乙方涨工资,激发我的灵感,继续卖画挣钱,永动机了属于是。   江临安:你根本不懂永动机。 第29章 、大红大绿   Amanda当初邀请江一德, 其实并没报什么希望,在他手下工作多年,她深知江一德不爱这种场合。   万万没想到, 他不仅答应了,还亲自指导了秀场安排。   在时尚圈浸淫多年,Amanda对其中猫腻十分敏锐,江总对儿子的这位小同学很关照嘛,只是不知道是替儿子关照还是替自己关照。   江总和江临安的关系向来淡漠, 难道他鳏居多年,又动了凡心?   她眼睛一转, 吩咐道:“把追幕设计师宁知梦的晚宴座位安排在大江总身边。”   “那小江总呢?”助理问道,这么敏感的事,她可不敢自己拿主意。   Amanda觉得很奇妙, 江v家这两尊佛,不来的时候一个都不来, 今年不知怎么回事,全都答应要来, 江临安还说自己会带女伴。   她想了想:“安排在另一桌吧, 一山不容二虎。”   助理连连点头, 把江临安的名字写在了宴会厅远远的另一桌上。   ***   时装周开幕这天,宁知梦一早去现场安排布置,宁织里则在家里梳妆停当,等江临安来接她。   傍晚六点,夏日的太阳还明晃晃亮着, 江临安准时按响了宁家别墅的门铃。   宁织里看了眼钟表, 雀跃地跳起来, 却碍于贴合的裙摆和伶仃的鞋跟, 不得不十分沉稳地一路款摆到门边。   看见江临安的一瞬间,她倒吸了一口气。   江临安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绸制衬衫,领口微微打开,雪缎般的肌肤更显白皙,外面是一身灰色西装,口袋里放着一块与衬衣同色的手帕。   虽说她的乙方穿什么都好看,可穿起正式的衣服,简直是夺魂摄魄。   她双眼弯弯:“咱俩真默契,穿的衣服都这么搭配,一看就是一对。”   江临安面上表情未动,眼睛里却有一闪而过的惊艳。   宁织里穿着一件丝绸白色长裙,剪裁贴合,纤腰不堪一握。目光下移,裙摆却是一片浓墨重彩,鲜艳的枚红和灰调的芥末绿笔触交错,反差极大,又出乎意料的和谐。   他以前从不知道,这两个颜色竟然能如此和谐地纠缠在一起,就像他不知道,自己这身和她全然不是一个色系的装扮,站在一起竟能如此协调。   就像他也不曾知道,这样一个思维跳跃又天真单纯的少女,能对自己又如此致命的吸引力。   “很好看。”   宁织里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这颜色是我一笔一笔涂上去的。”   “裙子好看,你也好看。”   宁织里愈发得意,觉得自己之前和他的争吵实在太有效了,果然乙方就要时不时敲打一下,才会乖顺。   “这个给你。”江临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没有logo的小盒子。   宁织里惊喜:“还有礼物?”   打开来,是两副宝石耳坠,一副浓绿,一副正红,坠在细细的银链上,浓艳又勾人。   “我不知道你会穿什么颜色,就准备了两个,你选自己喜欢的吧。”   宁织里眨了眨眼:“你挣钱不容易,不用给我破费的。”   “这个不贵,你戴着玩吧。”   宁织里这下放了心,只当是便宜的人造宝石:“大红大绿,俗艳到底,我喜欢。”   两副耳坠她各取了一只,动手给自己戴上。双耳殊色,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美。   二人挽手步入会场,周围一片惊艳之色。   有人认出了江临安,想要上前打招呼,却被江临安冷冷的目光一一吓退,只敢私下议论:“听说小江总从来不近女色,怎么今天带了女伴来?”   “那女孩身材纤细,比得上模特了,难道是娱乐圈新人?”   “我看是富家千金吧,江总当年就是和唐家小姐联姻,强强联手才做大做强,自然也会给儿子安排门当户对的亲事。”   宁织里恍然未觉,享受着人们艳羡的目光。   做富婆真好啊,走到哪都有美人相伴,开心。   二人落了座,她的目光却不安分,在人群中逡巡:“你说你们江总今天会不会来呀?”   江临安冷冷道:“不会。”   否则他绝不会带她来,江一德不爱热闹,这样的场合从不露面。   宁织里仍不死心,端起香槟杯:“我去那边转转,看看我姐怎么样了。”   江临安拉住她,夺走了她手里的杯子,换了一杯苏打水:“不准喝酒。”   见宁织里嘴角似乎要耷拉下来,又补了一句:“别喝酒,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她端着被子款款离去。   “临安,你也来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一个惊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然后一个穿黑色裙子的女人坐在了宁织里的座位上。   江临安面色一寒:“这里有人了。”   那女人面色一尬,嗔怪道:“江总可真无情,莫不是又不记得我了。我是王醒然呀。”   “王作家没听清吗,这里有人了。”   王醒然脸上的笑容挂不住,悻悻地站起身,看了一眼椅背上的名字,酸溜溜道:“宁织里,难道您那天的蛋糕就是买给她的?”   江临安仰头喝了一口水,目光看向远处,没有再理她。   宁织里在会场内漫无目的地游荡,始终没有发现江总的身影,不禁有些懊恼。姐姐的情报不准啊,看来今日是碰不到他了。   忽然她远远地看见一个熟人——准姐夫李砚尘,于是上前打招呼。   “姐夫,你怎么自己坐在这儿,没去后台找我姐?”   李砚尘早把宁织里当作自己的亲妹妹,打趣道:“你姐忙得脚不点地,我去不是找死吗。还是在这儿安安静静吃好喝好,等她的秀结束再恭喜吧。”   宁织里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姐夫,深谙在我姐手下讨生活的求生技巧。”   李砚尘礼尚往来,也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画家,这一身五颜六色也就你能搭配顺眼。”   “只是顺眼而已吗?”   “惊艳,无与伦比。”   “这还差不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玩笑,没注意到身边悄然坐了一个人。   宁织里说得渴了,抿了一口苏打水,余光一瞥,差点惊喜地跳起来:“江总?”   江一德刚刚落座,就听见旁边的“小情侣”亲昵地打情骂俏,不禁心生感慨,他俩感情这么好,自己的儿子怕是只能伤心了。   听见“宁知梦”主动和自己打招呼,他神色一动:“宁小姐,你记得我?”   宁织里满脸堆笑:“当然了,我们在湛云寺见过嘛,当时临安也在。那天走得匆忙,没来及跟您好好打招呼,没想到今日又见面了。”   一番话说得又热情又自然,这自来熟的性子和江临安正好互补,江一德心里又满意了几分,也更觉可惜。   他看向李砚尘,问道:“这位是……?”   “他叫李砚尘,是物理学家,很厉害的,已经发表了好几篇SCI了。”   江一德微微一怔:“物理学家啊,很好,年轻有为。”   江临安当初就是物理竞赛金奖保送的大学,大学和研究生也都学的物理。他很有天赋,但江一德实在看不出他喜不喜欢这个学科,他似乎什么都很擅长,又对什么都淡淡的,于是他还是让他辅修了管理学,进了自家企业。   如果当初让儿子也继续研究物理,他会和“宁知梦”有不一样的结局吗……   宁织里甜甜一笑,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江临安身上:“要说年轻有为,临安也是呀。他相貌出众,专业也好,又肯努力,只要江总给他机会,他一定会成功的。”   江一德点点头:“他是不错。”   从小到大,儿子从来没让自己操过心,似乎从没有过顽劣的时候。但这话他从来没对江临安说过,他是自己的儿子,做得好是应该的。   宁织里没想到江总如此随和,赶紧添油加醋:“怎么会呢?临安经常跟我说,他对您是很感激的,只是他这个人不爱表达自己,难免让人觉得高傲,其实他很体贴,也很关心身边的人。”   “真的?他和你说过我?”   宁织里连连点头:“对呀,他说您……”她忽然发现,自己对江临安的事几乎一无所知,只能说得模棱两可:“一开始对他很好的,很关心他,虽然最近交流没有以前多了,但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哪个模特刚签公司的时候不是老板画了一张大饼,然后逐渐沉寂?顺着这个思路说总没错。   江一德陷入了沉思,一开始……斯艺还活着的时候,他虽然对儿子的关注远没有妻子多,但至少他们还像一个家,可是后来,没有了斯艺,他似乎也失去了和儿子沟通的桥梁和能力。   “我的确对他关注太少了。”   宁织里咋舌,这是什么人间好老板,竟然会深刻反思自己对员工关注太少?   她不由得也反思起来,自己是不是对她的乙方也关注太少了?   “没关系,我们从今天开始,一起多多关心他,他一定会感受到我们的关心的,共勉!”她给自己和江一德鼓起了劲儿。   江一德眉梢微动,听她这意思,是对自己的儿子也有几分关注?可他的男朋友还坐在旁边。虽然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可如果对临安无意,还是不要让他误会得好。   他严肃道:“宁小姐,如果你已经有男朋友了,还是不要和临安走得太近了。”   宁织里一脸惊讶:“什么男朋友?我没有啊?”   江一德拧起了眉,人就坐在旁边,她怎能矢口否认?   那个物理学家毫无反应,是听力不好,还是另有隐情?   他正要再问,忽然一个人从身后走来,抓着宁织里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怎么到处乱跑?”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儿子江临安。   宁织里惊喜道:“你来得正好,快跟江总打个招呼。”   自从上次尴尬的争吵过后,父子二人再没面对面说过话。江临安仍觉别扭,不知如何开口,绷着脸道:“人我带走了。”   江一德的面色也不自然,简短地点了点头。   宁织里急了:“哎,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来都来了,快敬江总一杯!”说着把酒杯塞到了江临安手里。 第30章 、大红大绿   江临安看了看递到眼前的香槟杯, 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宁织里,再看了看微微讶异的江一德,感觉有些骑虎难下。   宁织里看他犹豫, 恨铁不成钢:“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可是你最敬爱的江总呀。”   江临安神色一动:“你知道了?”   宁织里一副了然的样子:“我当然知道,江总说了,以前对你有所疏忽, 日后会多多关心你的。是吧江总?”   江一德没想到她当面把自己的话复述给了江临安,神色愈发不自然, 微微侧过脸,嘴里轻轻“唔”了一声。   江临安从未听父亲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没见过父亲这样的神色, 父亲的关心是他永远不敢奢求的东西。   他只听说过“如果斯艺没有生下临安就好了”,还有“你应该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   他举起酒杯, 不情不愿地说了句:“我敬您。”   其实不是不情愿,而是不知怎么说出口才是对的。   江一德没有说话, 端起酒杯, 轻轻碰了一下江临安的杯口。   二人相顾无言, 别别扭扭,各自抿了一口酒。   宁织里十分欣慰:“这就对了嘛,江总,日后临安就拜托您照顾了。”   江一德对她比儿子和煦自然得多:“别叫江总了,叫江叔叔吧。”   宁织里从善如流:“好的呀, 江叔叔, 那您也别叫我宁小姐了, 叫织里吧。”   江一德向来不动声色的面孔出现了一条裂缝:“宁……织里?”   江临安见二人语气亲昵, 又想起那日的争吵,伸手揽住宁织里的肩,面无表情道:“我们先走了。”   然后手臂收紧,带着怀中女孩转了个圈,朝远处走去。   徒留江一德对着空椅子上的名签“宁知梦”,陷入了沉思。   宁织里意犹未尽:“别走呀,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是和江总多套套近乎了!也许他一高兴,就让你上杂志呢。这次时装周的联合主办方《Mistory》你听说过没有,上次你不是给我姐拍过他们家内页嘛,要是能上它家封面,你肯定能身价倍增。”   江临安听这话不对劲,问道:“你俩到底聊什么了?”   宁织里微微一笑:“保密,总之江总答应我,以后会多给你提供工作机会。”   这是厅内换了灯光,提示开场秀马上开始。   宁织里兴奋地拉着江临安坐下:“我姐为这场秀忙了两个月了,待会儿使劲鼓掌听见没有?”   开场秀安排颇有巧思,T台不是T形,而是蜿蜒在观众席中,台面上铺陈着闪闪发亮的水钻,搭配五光十色的灯光,更具互动性和沉浸感,同时也给秀场安排和模特走秀增加了数倍难度。   时尚圈的时间似乎总与真实世界有时差,明明是夏日,发布的却是秋冬时装。   宁织里边看边感慨:“我和我姐虽然是亲生的,但对衣服的审美完全不一样,我姐喜欢简单的颜色和别出心裁的剪裁造型,我却喜欢简单的款式配合鲜艳的、浓烈的色彩。”   江临安看了看她的裙摆,和背后像一对轻盈的翅膀似的肩胛骨,点点头表示赞同:“确实。”   “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通过刚才和江一德的对话,她深刻地反思了自己,她对乙方的了解太少了。   江临安迟迟没有回答,宁织里以为他没有听到,又凑近问了一遍:“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江临安不是没有听到,也不是不屑回答,相反,他思索了半天,仍然没想到答案。   他常年出入各大拍卖场,自然是有审美的。问题在于,审美本应是一件非常主观和私人的事,可他的审美却很功利——升值空间、大众接受度永远优先于他个人的喜好。   而他对衣服的选择也都是出于实用得体,而不是出于喜好——去公司就穿西装,运动就穿运动衣,外出就穿休闲装,他甚至会同一款式买上好几件,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我不知道。”他如实说道。   宁织里本以为他敷衍,回过头来,却在绚丽光影中看见他有些落寞的神情,心里没来由一酸。   “没关系,下次我带你去逛街买衣服,你穿我喜欢的就好了。”然后她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他一番:“嗯,你今天这身,我就很喜欢。”   大秀结束,宁知梦作为设计师到台前鞠躬致谢,宁织里带头领掌,一片喝彩。   江一德看着台上陌生的知性女子,恍然大悟。   大秀圆满落幕,宁知梦还沉浸在巨大的紧张和激动里,如踩云端地走向男友李砚尘,扑进他怀里。   李砚尘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她立刻清醒过来,腰背挺直,面容警惕,斗志昂扬。   那句话是:“你妹妹的未来公公在看你。”   她一脸狐疑地看向男友,男友笑意盈盈地示意她回头。   江一德冲她举了举杯:“宁小姐,恭喜。”   江一德极少公开露面,宁知梦并不认识,她瞥了一眼他背后的名签,倒吸一口冷气。   “多谢江总,初次见面,请您多指教。”   “不必拘束,听说你和临安是同学。”   江一德看着严肃,倒是出乎意料地随和,这点他儿子和他如出一辙。   “没错,这次沾了他的光才有机会在开幕式办秀,感谢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江一德未置可否,转而问道:“听说你还有个妹妹?多大了?”   宁知梦背后一紧,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试探道:“没错,她比我小五岁,今年22了。她还没毕业,不懂事,我爸妈头疼得很,不过她心地善良,很单纯的。”   她生怕江一德追究妹妹把江临安当成野模的事,又不敢挑明,只能迂回着为她开脱。   江一德点点头:“挺好的。我还有事,先走了,宁小姐自便吧。”   世上最恐惧的事莫过于未知,其中最可怕的,就是揣测不得位高权重者的心意,宁知梦见他离开,立刻慌了神,问李砚尘:“咋回事?怎么走了?他不会派人追杀我妹妹吧?”   李砚尘哈哈一笑:“放心吧,我看你妹妹把江#家老小都吃得死死的。”   宁知梦不可置信:“可她上次明明说自己把江总惹恼了,而且她和江临安已经掰了啊。还有,你怎么知道?”   未待李砚尘回答,宁织里就挽着江临安施施然来了,一片深深浅浅的红与绿交织,远远看去,当真一对璧人。   宁知梦的两条眉毛绞在了一起:“你俩什么时候又搞在了一起?”   宁织里嗔怒:“姐,你要出名了也不要说话这么难听嘛。什么叫搞在一起,我俩是你情我愿的纯洁雇佣关系,我诚实劳动,让临安合法致富怎么了嘛?”   宁知梦气得七窍生烟:“合着你俩cosplay玩得挺爽,就我一个人当坏人是吧?”   宁织里一本正经地纠正:“什么cosplay,顶多是养成小游戏罢了。”   宁知梦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始梦老师小课堂好好教育妹妹一番,忽然想到自己还欠江临安一个大人情,于是把他叫到一边私聊。   宁织里不乐意了:“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李砚尘出来打圆场:“我还在呢,你姐不会把你的小男朋友吃了的。”   宁知梦带着江临安走开两步:“谢谢你推荐我的品牌做开场大秀,这事儿我记住了,日后有任何我能报答你的机会,我一定会不遗余力。”   这个机会很难得,她意外地因为私人关系得到了,也不矫情,真心实意地想表示感谢,但她很快又补了一句:“不过一码归一码,你要是欺负织里,我饶不了你。”   江临安轻轻皱眉:“无功不受禄,这件事和我无关,受不起你的感谢。”   宁知梦一脸不相信:“可是Amanda说是江总……”   她想起那个严肃的面庞,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却不敢说出口。   江临安替她说了下去:“今天来这里的还有一位江总,比我这个副总有话语权多了。”   凭他的敏锐,一早觉察了不对劲。原本定的开场秀是国外一家知名设计师品牌,但因为签证问题没办法如期到场,空出的机会成了香饽饽,宁知梦的品牌虽然近年势头不错,但比起业内更有名的几家,还是差一口气。可她偏偏得到了这个机会,还偏偏被安排在江一德身边就坐。   “可是,这没道理啊。”宁知梦百思不得其解。   江临安倒是隐隐约约有所猜测,但不足为外人道。看来是时候跟老爷子再谈一次了。   “这当中可能有一些误会,不过我了解江总,他从不会感情用事。他既然选你,就说明你当得起这个位置。今天的秀很精彩。”   宁织里伸着脖子看了半天,见两人越聊越火热,忍不住拱到中间:“聊什么呐?带我一个嘛。”   “工作上的事。”   宁织里立刻站直:“姐,拜托了,请给临安多多提供工作机会!”   宁知梦抽了抽嘴角:“那我肯定……不遗余力。”   江临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好了,是不是没吃饱,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摸头这件事,是真的会上瘾。   宁织里连连点头,被摸头这件事,是真的真的会上瘾。   她挽上江临安的手臂,脚步轻快,红绿交错的裙摆显出快乐的形状。   偌大的宴会厅熙熙攘攘,觥筹交错,一个黑裙女子端起酒杯,悉数洒在一张空椅子的椅背上,淋湿了上面的名签。   ——宁织里。 第31章 、粉紫薰衣草   宁织里在医院住了几天, 没能去驾校练车,为了实现三十三天拿下驾照的豪言壮语,她约了教练一日苦练八小时, 同时约了江临安陪练。   谁知江临安不识抬举,说自己有工作,不能全天陪她,但答应下午去驾校接她。   作为一个独立的富婆,大狼狗不在场, 自然表现得愈发英姿飒爽勇往直前,几次把教练车装上缓冲轮胎。   在第八次起步前忘记放手刹之后, 教练沉默了一会儿,委婉地说:“这位学员,你有没有考虑过靠自动档?现在自动档的车选择很多的, 又轻便又好开。”   宁织里拒绝地十分干脆:“不行,这是我最后的骄傲。”   她特意问过李叔, 自动档没有驾驶乐趣,他是老司机了, 说的话肯定没错。   教练擦了擦额上的汗:“好的, 尊敬的VIP学员, 让我们再复习一遍倒车入库口诀。”   中间休息的时候,宁织里一遍在树荫里打开社交网络,发了一张晴空万里的照片,配文【炎炎夏日最适合练车,多晒太阳补钙。】   粉丝们反应热烈, 但他们不知道, 此刻的荔枝老师用粉紫薰衣草色的防晒衣裹得严严实实, 脸上还带着大妈专用的脸基尼——晒太阳补钙?不存在的。   页面右下角的未读消息99+, 让她看着心烦,于是点进去清空一下。不出所料,一水地都是私信问她还接不接单。   不接不接当然不接,她现在是马上就能拥有百万巨款的富婆了,自然要好好享受假期。   她行云流水地轻轻划过,突然一条挂着蓝V的消息映入眼帘。出于好奇,她停住了拇指的动作。   消息来自德艺出版社,邀请她为某著名作家绘制新书封面。   宁织里对德艺这种商业气息太重地出版社没有什么好印象,下意识要回绝,但想起江临安说德艺和她最喜欢的艺风是一家公司的,于是措辞很客气:【抱歉,最近比较忙,下次有机会再与贵社合作吧。】   对方很快回复:【荔枝老师,或许您可以先听听我们的报价。】   然后说了一个数字。   若非宁织里刚刚卖出百万画作,此时定要把下巴跌到地上。   她虽然没有和出版社合作过,但以前接过网文作者的封面单,同学中也有不少画过出版物插画的,所以对行情略有了解,德艺报的这个价格,显然高出了行业平均水平。   德艺编辑话说得很真诚:【荔枝老师,我们的作者非常喜欢您的画风,这次十分有诚意,知道您最近不接单,特意让出自己的版税给您提高报价。签订合同当天就可以支付您一半定金,请您认真考虑。】   宁织里想了想,问道:【请问是哪位作家?】   【作家老师暂时不想透露姓名,但她很愿意跟您当面交流。如果您感兴趣,不妨和作家老师见一面,再做决定。】   宁织里望了望飘着云丝的天空,觉得自己最近简直财运爆棚,这一定是她的吉祥物——江临安带来的好运。   她大脑飞速运转,那位神秘买家虽然斥资百万,但明明一个多月之后才交付,她出于良心的谴责,主动提出等交付作品再打款,所以……一百万在林,不如好几万在手,见见就见见,见不了吃亏,见不了上当,还能有余钱给乙方发零花钱……   【行。】   宁织里答应下来。   对方似乎急切得很,问过作家之后,竟约她当天下午就见面。她反正无事,也就应了。   下午三点,江临安准时来驾校接甲方放学。   不出意料地,远远地就辨认出了宁织里。   这次不是凭借衣服的颜色,而是车辆的行驶轨迹——最歪歪扭扭的那个,是甲方无疑。   果然,那辆车突兀地停下,驾驶室窗户里伸出一个戴着沙滩风大草帽、蒙着脸基尼的脑袋,兴冲冲地朝他喊:“江临安!我在这儿!”   烈日炎炎,江临安没有一丝褶的衬衣在写字楼里十分得宜,在户外却太过闷热,他边走边解开了最上面的扣子,露出一段冷白的脖颈。   宁织里咽了口口水,庆幸自己全副武装,遮住了花痴的表情。   江临安不急不徐地走到她身边,瞥了一眼驾驶座的挡杆,欲言又止。   “你刚才看我开车了吗?怎么样,厉不厉害?”   “特别好,不过……”   “不过怎样?”   “我建议你改学自动档。”   宁织里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也这样子?刚才教练也这么说,难道你也觉得我开不好手动档?”   江临安沉着冷静:“是这样的,自动档不用踩离合,只用右脚就行了,你穿紧身裙比较方便。”   宁织里只思考了一秒钟,就点头道:“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教练,请问我可以转班吗?”   教练内心一阵狂喜,忙不迭道:“能能能太能了,您是我们尊贵的VIP学员,我现在就给办手续!”   宁织里欢天喜地下了车,问江临安:“所以你喜欢我穿紧身裙?”   江临安扯了扯领口:“外面太热了,走快点。”   粉紫色身影一溜小跑,才勉强跟上身高腿长的乙方:“虽然紧身裙有点束缚,但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多穿。”   江临安紧走两步,为她拉开车门:“你穿你喜欢的就好。”   宁织里从他手臂下钻进车里,忽然一抬头:“有这么热吗?你脖子都红了。”   江临安没有回答,飞速地关上了车门。宁织里耸耸肩,贴心地帮乙方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三度。   “晚上想吃什么?”   宁织里扯掉脸上的武装:“不吃饭了,下午约了人,你把我送到三里村吧。”   江临安一愣,攥了攥方向盘,才忍住没问约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两人随口聊了几句有的没的,他又把话题悄无声息地转了回来:“待会儿是和朋友去逛街?”   三里村是京城最繁华的潮流商圈,店铺林立,美女遍地。   “不是,练了一天车,我可逛不动了,我是去谈生意。”   听见“生意”二字,江临安绷不住了,当初她也和自己说要谈一个“大生意”。   他声音克制:“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吗?”   宁织里不假思索:“既然你发问了,那我就坦诚告诉你。虽然你比之前态度好多了,但还是有点儿端着,再放松点儿就好了。”   江临安此刻根本不可能放松,整个人紧张得像个刺猬:“所以你对我不满意,却不告诉我,而是直接去找别的客户?”   宁织里一愣,猛地转过头,看着他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和脖颈上突起的筋骨,忽然觉得有点开心。   “你生气了?”?   江临安下意识想否定,但觉得对方行为实在恶劣,简直有恃无恐,应该吓唬一下了。   “我不应该生气吗?你要去找别人谈生意,至少应该知会我一下,这是对合作方最起码的尊重。”   宁织里幽幽叹了口气:“你的确有理由生气,“”她顿了一顿:“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江临安的满腔怒气忽然被架在了半空,没了释放之处,变成了尴尬。   “难道,不是?”   宁织里表情严肃:“你可能不相信,我也是有正经生意要谈的。”   江临安觉得这话莫名有些熟悉。   他强作镇定:“什么生意?”   “今天竟然有出版社找我画封面,我以前从来没有画过实体书封面呢。”   江临安脑中有根弦绷了一下,随口问道:“哪家出版社?”   “德艺。”   他哦了一声,看起来兴致缺缺。宁织里很快转了话题:“不过,我挺高兴你对我生气的。”   “?”江临安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喜欢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   “Nonono,我喜欢的人没有定式,但他有确定的名字,三个字,你要不要猜猜看?”   书上说了,偶尔调情可以让感情升温。   感情有没有升温不知道,但江临安的脸颊确实升了温。他修长的手指伸出去,不动声色地摸上控制台,把空调温度又调低了两度。   见对方没有回应,宁织里多少有些扫兴,但转念又开心起来:“你肯对我气急败坏,说明你在我面前很放松,你以前都是一副明明气炸了但是什么也不说的样子。”   “我没有气急败坏,我以前也没有气炸。”江临安试图纠正她错误的观念。   宁织里露出迁就的表情:“你开心就好咯。”   “我真的没有。”   宁织里点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我知道。”   双重肯定表否定。   江临安见她油盐不进,放弃了辩解。正好在等红灯,他打开了收音机缓解尴尬,频道是万年不变的交通音乐广播,只有偶尔堵车的时候会听。   ??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我们邀请到了一位重量级嘉宾陪我们度过这一时段的路上时光,欢迎著名美女作家王醒然小姐!】   宁织里啪地把头转向江临安,眼中电光火石,噼里啪啦,大有烈火燎原之势。   “以前也没见你听广播,怎么,专门守着她的节目听?”   江临安赶紧关了收音机:“你听我解释。”   宁织里又打开:“我不听!我要听节目!” 第32章 、雪青   江临安赶紧又关上收音机:“这是个意外, 我真的不知道她要上这个节目。”   宁织里再次打开:“这么重要的事她没告诉你?”   江临安没有被她绕进去:“我跟她一共就没见过几次面,根本不熟。”   宁织里冷笑:“我认识你一共没多久,已经逮着两次了, 我虽然是艺术生,也多少了解一点基本的概率论知识。”   “我之前答应过你不再和她联系。”   “你还好意思提?”   “宁织里,我真的怀疑,你对我的了解还没有概率论多。”   “别说话,我要听访谈。”   宁织里别过脸去, 紧紧盯着收音机。   【醒然老师,你这次的新作讲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吗?】   【这是一个暗恋成真的故事,女主角是画家,对代理她画作的画廊老板暗生情愫, 最后发现男主也早就对她情根深种的故事。】   宁织里手里捏着外套拉链,上上下下呼啦作响, 气恼道:“你的这位朋友到底有没有观察生活?画家和画廊老板在一起不会幸福的,他们的思维方式和艺术追求就不一样。”   江临安心里一沉:“世事没有绝对, 你怎么知道你日后不会喜欢上画廊老板?”   掐指一算, 集团旗下确实经营着几家画廊和美术馆。   宁织里听他为王醒然辩解, 愈发生气,拉链在手里硌出深深的红印子。她急于证明王醒然是错的:“绝对不会,不然我把她的书吃下去,然后给你工资翻倍!”   江临安面色郁郁:“不要什么东西都吃。”   电台主持人又问:【画家和作家都是文艺创作者,我替观众朋友们小小地八卦一下, 这本书有您本人的生活经历做原型吗?】   王醒然轻轻一笑, 声音里带了一丝羞涩:【怎么说呢, 作家写作的时候难免会把自己的情感带入进去。我在生活中确实有这样一位朋友, 让人仰望,也让人想靠近。】   主持人赶紧追问:【是男朋友吗?】   王醒然笑得更羞涩了,欲语还休:【这个,请大家到我的书中寻找答案吧。】   宁织里怒了,他的乙方对别的主顾特殊关注也就罢了,竟然还是单相思?这让她的颜面置于何地!   她语重心长:“江临安,天涯何处无芳草,就不必非摘这朵矫揉造作的了,人家心里有人了,多半是她出版社的老板。”   江临安幽幽叹气:“我想摘的那朵,浑身是刺眼神不好还油盐不进。”   宁织里恨铁不成钢:“你不要成天想着谈恋爱,多搞搞事业,你没听人家说吗,喜欢那种让人仰望的。”   江临安啪地一声关掉了收音机,提高了车速。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一直到了三里村的咖啡厅门口,宁织里冷着脸下了车。   她进了门,发现约她的神秘作家还没来,于是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杯苏打水,一转头,看见江临安的车还在门口,扯了扯嘴角。   江临安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看向咖啡厅内,并没有找到熟悉的面孔。   手机忽然一响,甲方来了一条微信。   他眉心一展,点开来,发现是一条转账信息。   两条浓眉重新拧在一起,然后一脚油门,开走了。   宁织里看着窗外渐行渐远的车子,咬着吸管冷笑,呵呵,果然是在等付款。   又等了十分钟,一杯苏打水见了底。宁织里看了看时间,起身打算离开。   一般来说,赴约迟到的人,付款也不会及时。   “欢迎下次光临!”   宁织里点点头,宽大的帽檐碰到了推门进来的客人。   “抱歉。”她后退一步,给对方让出路来。   “请问……您是荔枝老师吗?”   宁织里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长发女子,气质娴静清新,像极了知名美女作家——王醒然。   那人巧笑倩兮:“抱歉,我看您很有艺术家气质,所以冒昧猜测。”   所以,那位神秘作家是王醒然?   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目光审视,淡淡道:“您好,我是是荔枝来,请问您是?”   对方微微一愣:“我是王醒然,是我请编辑联系你的。”   “坐下说吧。”宁织里脱下粉紫薰衣草色的防晒外套,露出里面雪青色的吊带裙,又轻轻摘掉头顶的度假宽檐帽,甩了甩浓密微卷的发丝,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这才是文艺气质。   王醒然下意识地也拨了拨胸前的长发,然后落座:“抱歉来晚了,刚去电台录了一个直播节目。你喝什么咖啡?我帮你点。”   “矿泉水,谢谢。”   刚才喝了一肚子气泡水,现在看见她又是一肚子气,实在装不下别的了。   “来一杯曼特宁手冲,一瓶斐济水,谢谢。”   宁织里静静看着,忽然明白了乙方为何对她情有独钟,俩人都挺爱装的,一个爱装清高孤傲,一个爱装文艺有品位。   “王女士,你为什么要见我?”他不想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问道。   王醒然微微一笑:“我很欣赏你的画作,我的新书快要出版了,但封面我一直不满意,所以想请你帮我画。”   宁织里恍然大悟:“这样啊,请说出五个你最喜欢的我的作品名字,三,二,一,开始!”   王醒然面容一僵,她顶多视jian过她的社交账号,根本不知道她有什么作品,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学生,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   “其实我是喜欢你的风格,你对色彩的运用让我很有共鸣,很符合我这部作品的意境。”   “抱歉,我不觉得有共鸣。画家爱上画廊老板的故事,要么是那个画家不爱画画,要么是那个老板不会赚钱。我记得艺风出版社好像挺能盈利的。”   王醒然靠文字吃饭,自然最听得懂文字游戏,这是在讥讽她不会写作。但她佯装不懂,道:“原来你也听了我的节目。”   谁还不会阴阳怪气,有些人嘴上骂你,却守着收音机听自己的访谈呢。   说到这儿,宁织里在心里把吃里爬外的乙方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越生气,就越要云淡风轻。   “跟着出租车司机听了一耳朵,我倒是对节目很感兴趣,但司机叔叔很快就转台了,他说他更喜欢单田芳,听不懂小年轻的情情爱爱。”   “打车挺好的,我刚才在门口找了半天停车位。听说你还没毕业,经济挺紧张的吧?”   王醒然偷偷打量过,她身上这条裙子虽然别致,但不是任何高奢大牌的当季新品,背的帆布包像是自己随意涂鸦的。一身学生气,怎么配得上江临安?   宁织里是见过她给江临安递信封的,那么干瘪,还好意思嘲笑自己穷?   “但我给钱大方。”   王醒然以为她是嫌自己给的少,不禁皱了眉:“我调查过市场价,我出的价钱已经很丰厚了。你还不满意?”   宁织里也是胃口被百万买家养肥了:“对喜欢的作品,多少钱也不嫌多,您说对吗?”   王醒然不屑地笑了笑,果然还是想多要钱。   “你说个数。”   宁织里漫不经心道:“至少,翻倍吧。”   王醒然只考虑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说道:“可以。”   宁织里这下真的有点震惊了。她原本给的价钱就不低,现在竟然答应翻倍,确实有些离谱了。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上赶着给自己送钱呢?这样下去我就不能正确认识自己的绘画水平了啊。   “但我有一个要求。”王醒然又说。   宁织里不意外,花这么多钱,有要求才是正常的。   “比起你网上板绘的例图,我更喜欢油画的质感,我听说你是油画专业的,应该更得心应手吧。还有,这本书还未出版,封面设计要严格保密,我们要签订保密协议。”   倒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宁织里反而有些迟疑。   ***   “然后呢?你就答应她了?”春晓听得认真,连奶茶都顾不上喝了。   “答应了啊,谁会跟钱过不去。”   春晓切了一声:“你又不缺钱,而且系里都传开了,有神秘人物花大价钱买了你的毕业作品。”   “哎,最近开销大,现金流紧张。”   一人挣钱,两人吃饭,富婆也很难啊。   “你俩提到江临安了吗?”   宁织里摇摇头:“没有。”   “你觉得她知道你和江临安的关系吗?”   “当然知道了,人贵有自知之明,人家是作家版税排行榜前十的畅销作家,要不是为了恶心我,何必花这么多钱找我画封面?”   春晓担心起来:“那你还敢答应?你说她会不会想坑你?”   “废话,她就差把‘坑你’俩字写在脑门上了。”   “那怎么办?”   宁织里对着镜子,给嘴唇补上嫣红的色彩:“趁着假期,陪她玩玩咯,让江临安好好看看他女神是个什么人。”   “织里你变了,你以前很单纯的。”   “没办法,为父则刚。为了让我的乙方宝宝早日清醒脱离苦海,我只能以身饲虎以身证道了。”   她抿了抿唇,转过身来:“春晓,我认真跟你讨论一个问题,你会爱上你的画廊经纪人吗?”   春晓悠然坐在宿舍床铺上,身子往后一仰:“你会爱上你的乙方吗?”   “我和他……”宁织里一时语塞。   一开始,她是垂涎他的美色,激发了自己的创作热情,可她渐渐发现,江临安这个人真的很难懂。时而装b高冷,时而又温柔体贴;明明是关心,却不肯承认;对自己忽远忽近,忽冷忽热,召之即来,却不肯有求必应。   她很想弄懂她,可是她没有时间了,她只有这个暑假而已。   “我和他,是季节限定。” 第33章   宁织里成功被春晓的灵魂拷问弄失眠了。   书上说了, 当你提到花,想到的是一朵特定的花,那么你就爱上了那朵花;当你提到鱼, 想到是一尾特定的鱼,那么你已经不配做一个海王,离情有独钟不远了。   可是。   可是她是因为没有别的乙方才会想到江临安的嘛。   书上说的又不是都对。   她把头埋进枕头里,用片刻的缺氧来驱散脑中杂乱的思绪。   一开始,是惊为天人, 垂涎他的美色。   然后是觉得他气鼓鼓的样子很有趣。   后来他时而对自己指手画脚,时而又温柔体贴, 时而高冷装比,时而乖巧讨好,让人辨不清,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她猛地抬起头,跪坐在床上, 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对嘛,说什么爱与喜欢, 她连他是怎样的人都说不知道。   宁织里向来知道时间宝贵, 所以从小就是行动派, 她立刻给乙方打去电话:“睡了吗?十万火急,我有问题要问你!”   江临安看了看表,已临近午夜,他本在参加跨国视频会,听她语气着急, 立刻了站起来。   “什么事?慢慢说。”   “你身高多少?”   江临安一愣:“你不是说有急事?”   “这就是急事, 很急, 你快说嘛!”   江临安轻轻摇了摇头:“等我一下。”然后回到笔记本电脑前, 说让大家先讨论,自己十分钟后回来。   “188。”他对着听筒说道。   “跟我想的一样。体重呢?”   “77kg。”   “也在我估测的范围内,看来我还是很了解你的嘛。那你生日呢?”   “6月23日。”   宁织里一惊:“那不是没有几天了?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幸好我今天问了,不然就错过了。”   江临安低声笑道:“你是准备给我写同学录吗?”   “同学录是什么东西?”   江临安一顿,无声地感叹了一下岁月如梭,代沟如天堑。   “你喜欢什么颜色?”宁织里忙不迭又问。   江临安看了一眼自己给她设置的备注,笑道:“五颜六色。”   “对你影响最大的人是谁?”   江临安边打电话,边在房间里漫步,此时正走到桌边,上面摆着一张全家福。   那是他五岁的时候拍的,江一德揽着母亲唐斯艺的肩,自己坐在她膝上,三个人都笑着,看上去岁月静好。而从那以后,母亲日益衰弱,再也抱不动他,父亲也日益沉默,再也没了笑容。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母亲的脸颊,低声说:“也许是我父亲吧,我一直在按照他的期望活着。”   可即便他这么努力,也不曾获得他的肯定。   这是江临安第一次提到他的家人,宁织里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他除了是自己的乙方,还是别人的孩子,别人的朋友,别人的同事。   她打开床头的抽屉,找出一张速写纸,上面是他抱着铁柱微笑的样子。那天他想要这幅画,却因为是画给甲方爸爸的线稿,被她拒绝了。后来她在数位板上照着它重新描了线,留下了这张草图。   这幅画多半出自她的想象,那天他并没有把铁柱这样亲昵地抱在怀里,背后的海棠花也早已凋谢大半,但他那日,确实朝自己露出了这样温柔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   “那你成为这么可爱的人,一定大大超过他的期待了。”   “我不觉得。”   虽然她说的不是事实,但没有人不喜欢被人夸赞,所以他唇边带了一点笑意。   宁织里板起脸:“咳咳,小江,说实话,看你这副别扭的样子,我就知道你爸爸大概也不是善于表达的人。我作为你的甲方爸爸,也算你的长辈了,你平日对我傲娇就算了,对亲爹还是要恭敬一些,多关心,多问候,多交流,空巢老人很孤单的。”   这倚老卖老的口气,让人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宁织里,不愧是你。”   “不用客气,一点过来人的人生感悟。”   被宁织里问了这么多问题,江临安也忍不住问了她一个盘亘在他心头很久的疑问:“你要是不说话,也算有点文艺气质,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宁织里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我是个正常人类吧,你可能不了解,我们人都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   江临安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肌肉:“当我没问。”   乙方难得问自己一个问题,避重就轻也不好,宁织里满不在乎道:“嗨,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我妈不让我出去玩,天天躺在床上数窗户外面的树叶。邻居家的小孩跑来奚落我,我就隔窗跟他们对线,舌战群儒一战成名,于是总有人来找我吵架,就练出来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江临安知道,那段日子一定不好过。他想到了那副在房间里跳舞的少女,她渴望门外的世界,却只能对着窗户舞蹈。   他心里拧着发疼,却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宁织里见他不说话,继续说道:“小江,这我又得说你了,你这是刻板印象,文艺少女就不能话密吗?”   江临安脸上带了笑意:“很可以,你这样特别好。你今天和德艺谈得怎么样?”   宁织里想起王醒然,嘴角耷拉下去:“不告诉你。”   “为什么?”   “我签了保密协议。”   江临安微微蹙眉:“你已经签了协议?这么快?”   他下午找了赵然,确认他不敢把自己买宁织里画的事透露出去。若不是为了逢迎自己,突然有人出高价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的作品,很难让人不起疑心。   宁织里不愿多谈此事:“嗯,我签合同向来快,你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当初他俩签约总共用了三分钟,他同时也知道,她的合同法知识多么浅薄。   “我知道得太多了。我有点事,你先睡吧,晚安。”   说来奇怪,江临安说完晚安,失踪了一晚上的困意突然袭来,她挂了电话没多久,就坠入黑甜的梦乡。   看来睡前要多给乙方打电话,能助眠,这是她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江临安没有立刻回到视频会议,而是给德艺负责人打了电话,查到今日确实和画师签了封面创作协议,但盖章流程还没走完。   “是哪本书?”   “王醒然的新书,《绘心》。”   他心念一动,这个名字最近出现太多次了,她对自己明显有想法,而他拒绝得很算是生硬。那天时装周开幕晚宴上,他和宁织里一同出席,似乎也遇见了她。   “画家知道是她的书吗?”   “知道,是醒然亲自去和她谈的,很痛快就答应了,估计是看中醒然的名气吧。”   知道她还签?江临安一阵头疼。   他本想趁合约未盖章,把这次合作扼杀掉以绝后患,但转念一想,宁织里的行为虽常常出人意料,但人并不傻,这么爽快地答应签约,大概有自己的考虑,她最厌烦别人干涉自己的决定,几次吵架都是为了这个。   找了个任性又可爱的甲方,他能怎么办?   他揉揉眉心:“合同发给我看一下。”   第二天,德艺出版社给宁织里发了一版新合同,请她重新签署。   宁织里十分警觉:“昨天不是签过了吗?”   对方耐心解释:“正巧我们公司新换了合同模板,修改了个别表述,所以请您重新签。”   宁织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实只改了几个字眼,但看着怎么好像对自己更有利了?她出于谨慎,让宁知梦帮她把关。   宁知梦看了看标的金额,又看了看甲方名称,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能耐了啊,都能画封面了。不用看了,德艺这么大的公司,很正规的,肯定坑不了你。”   “不行不行,你好好帮我看看,这是我的对家找我签的,你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妹妹被坑呢?”   宁知梦眉毛拧在一起:“你有什么对家?难道不是江临安给你牵的线?”   宁织里用手狠狠点着合同上王醒然的作品名,一脸愤恨:“连你也知道王醒然和江临安关系匪浅?但他还不至于这么没有眼色,是王醒然自己找上门来的。”   宁知梦一脸狐疑:“不会吧,没听说过他俩有关系啊,江临安这么爱惜自己羽毛的人,不会和作家搞在一起的。”   宁织里手下用力,一份平整的合同被捏成了纸团儿,咬着牙道:“我逮着他俩好几次了,又是一起吃自助餐,又是在车上放她TO签,昨天还抱着收音机听她的访谈。”   宁知梦看了妹妹半天,哈哈大笑:“怎么?吃醋了?”   宁织里双手在沙发上一拍:“吃醋个大头鬼!我只是从没见过这么两面三刀的乙方!说好不能三心二意的。”   宁知梦语重心长:“小妹啊,正常的排他性条款可不是这么表述的。只有行为罪,没有思想罪,你要管男人的心,就别扯什么甲乙方关系。”   宁织里面带迷茫,陷入沉思:“是、是吗?”   宁知梦笑意盈盈:“不是吗? 第34章 、卡布里蓝   宁织里自小练就了过硬的吵架本领, 唯独面对姐姐宁知梦强大的逻辑和气场,每每败下阵来。   如今宁知梦三言两语,让她陷入了困惑。   难道自己如此在意王醒然, 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自己乙方的甲方?   这与她长久以来的认知不同,让她很困扰。   但她不是个会长时间纠结的人,想不通的事就晚点再想,眼下还有更紧急的事。   “总之,你先帮我看看合同有没有问题。出版社说是他们新改的模板, 我总觉得有猫腻。”她把团成一团的合同展平,递到姐姐手里。   宁知梦细细研究了一遍:“倒看不出什么问题, 实话说,我觉得这条款对你挺优待的,好多该乙方承担的情形都免责。”   宁织里摸了摸下巴:“我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说来听听。”   “都是搞创作的, 她最知道创作者单位软肋。”   宁知梦嫣然一笑:“是我亲妹妹。”   宁织里接连成交两笔大生意,现金流前所未有的充裕, 可时间却紧张起来。   从这天开始,她过上了上午练车、下午画画、晚上和乙方玩耍的充实人生。   于是, 近来行踪飘忽不定、经常推迟会议的小江总忽然又开始雷打不动地按点上下班。   秘书松了一口气, 老江总却坐不住了。   破天荒地, 他邀请儿子来办公室共进午餐。   江一德的午餐向来简单,一个三明治配一杯茶,中西结合,挡饿又防困。年轻人消耗大,他特意命人给江临安准备了两个三明治。   江临安倒并不在意吃什么, 自从那天时装周晚宴, 他一直想找父亲谈一谈, 却不知怎么开口, 正好借这个机会把那天的事问个清楚。   江一德迈出了第一步,但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父子俩面对面啃着三明治,一个严谨无声,一个优雅沉默,整个场面非常……宁静。   两人都不是品味美食的人,不一会儿就把盘里的食物吃干抹净,可该说的话一句都没说。   江一德端过茶壶,给儿子倒了一杯:“尝尝。”   江临安生硬道谢:“谢谢江总。”他在公司,永远叫江一德江总,而离开公司,二人极少交谈。   “午饭时间,不用拘束。”   “好的,江总。”   江临安饮了一口,是江一德万年不变的福建白茶。   他深吸一口气:“听说是您推荐追幕做开场大秀。”   江一德点点头:“不错。”   话题一旦展开,继续就顺理成章多了。   “追幕设计理念新颖,设计师很有才华,我觉得有潜力。”   “追幕的设计师宁知梦是我的高中同学。”   “我知道。”   “那您……”他想问他是否是因为这层关系才推荐追幕,却有些不敢问,他从来不会用私人感情影响工作,就连德艺他都放任口碑崩坏,又怎会为了自己动用权力?   “我认错了人。”江一德想起那个灵动活泼的少女,严肃的面容柔和了些,连带着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明明姐妹俩年龄性格想去甚远,他稍一调查就能弄清。   江临安也是这么猜测的,所以一下子明白了他的话:“您是说,您把宁知梦当成了宁织里?”   江一德竟然短暂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中意姐姐那样的。”   江临安忽然晃了神,他太久没有见到父亲这副样子,笑着谈儿子喜欢什么样的对象,就像别人的父亲一样。   “织里不错,我还是那句话,觉得合适就定下来。”   “爸。”这个称呼很陌生,江临安听见自己的嗓音说这个字,有片刻的惊讶。   江一德显然也没想到,微微怔了一下,等他继续说。   “你好像很喜欢宁织里。”   江一德张了张唇,没有说话。难得温馨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父子俩不约而同地想起那次的争执,江临安怒砸门框,质问父亲想要焕发第二春。   江临安十分羞愧,觉得都是自己的责任。为了补救,他硬着头皮解释:“我是说,从你第一次见她,就催我定下来。”   江一德喝了一杯茶:“你也不小了。”   “可她才二十二。”什么也不懂,懵懵懂懂,可爱又让人生气。   “二十二不算小,你妈妈十五岁就说要嫁给我了。”   江临安一整个震惊住,说不出话来。江一德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自己和唐斯艺的事,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独自怀念。外界盛传江家和唐家是强强联姻,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娃娃亲?而且母亲那样温柔文静的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江一德轻咳两声,掩饰尴尬:“总之,小姑娘性格不错,你们好好相处,我没意见。回去工作吧。”   江临安满腹狐疑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不小的冲击。   苦于家族秘辛无处询问,思来想去,也就是唐清或许知道一二。   唐清极少见江临安支支吾吾,听了半天才弄明白他问的是父母爱情故事,打趣道:“不就是家族联姻嘛,你想知道详细的,直接去问姨父呗。”   江临安对表姐的性子十分了解,声音不急不徐:“《Mistory》过两天要办一个gala,请来了C牌总监和D牌缪斯,他们那桌还空一个位置。”   唐清立刻爽快起来:“给我留着!我去找我家老爷子打听打听!”   ***   这天晚上,宁织里约江临安一同去逛夜市。   江临安有些犹豫:“逛逛可以,但不要乱吃,我怕你心志不坚,要不去玩别的吧?”   “没事儿,逛吃逛吃,我逛你吃。”   这是京城有名的夜市,每年五一到十一是旺季,游人络绎不绝,宁织里却从没来过。她一路走一路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深水大鱿鱼,张牙舞爪的好可爱,你要不要尝一尝?”   “琅玡土豆好香啊,是狼牙山特产吗?你尝尝看嘛。”   “烤面筋?这东西能烤吗?请问它是自然卷还是被烤卷的?”   “烤冷面?为什么冷面不是一条是一张?老板来一份!”   “这个不像小龙虾啊,不会是蝎子吧?”   ……   宁织里一面走一遍发出惊叹,忙不迭地扫码付款,身后的江临安成了没有感情的试吃机器,把这些匪夷所思的小食品一样样塞进嘴里。   他从小到大没吃过零食,平日口味也清淡,接连被撒调料不要钱的街边小吃轰炸,感觉舌尖味蕾刺激得要跳起来。   “怎么样?哪个好吃?”   江临安一本正经地反馈:“鱿鱼味道足,但可能食材不够新鲜,口感不够弹牙;锯齿形的土豆切面大,能覆盖更多调味料,葱香和芝麻口感调和,就是太辣了;面筋的口感很奇特,虽然多空,但调味并没有渗进去,内外分离敢很强;冷面吃起来有塑料感,但酸味意外地不错。要我选的话,锯齿土豆吧。”   宁织里没想到自己能得到如此详实地测评数据,简直是意外之喜:“我觉得你应该当美食试吃博主,肯定能火!真的,顺便还能吸引流量。”   “我不玩社交网络。”   “大哥,现在是自媒体时代了,你不多发点自拍,谁能知道你长得好看?”   “你知道就行。”   宁织里喜笑颜开:“那我可太知道了。哎等等,炸蝎子你为什么没有评论?你是不是没吃?”   江临安把手背到身后:“我好像看见一个你能吃的。”   宁织里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在哪里在哪里?”   江临安计谋得逞,面上却不显:“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给你买回来。”   “江临安,说了多少次,不要抢爸爸的台词!”   片刻之后,宁织里捧着一个大椰青,边喝边继续逛。   “吉事果是什么果?你要不要尝一尝?”   江临安观察了一会儿:“看上去挺甜的,算了吧。”   宁织里回忆了一下,似乎从没见他吃过甜食,即便喝咖啡,也从来是苦涩的美式。   “你不喜欢吃甜的?科学研究表明,吃糖可以使人快乐。”   江临安沉默了一会儿:“也不是不喜欢,可能我不配得到这份快乐吧。”   璀璨的灯火下,喧嚣的人群中,香气四溢的空气里,宁织里第一次看见他眼中脆弱的情绪。   “怎么会呢?快乐和时间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她从包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糖,放进他手心里,那是她为了预防低血糖准备的,在包里待好好久好久,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谢谢。”江临安把糖果收进手心,却没有吃它。   “你上次吃糖是什么时候?”   “二十年前。”   “那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那天……”他紧紧攥着那枚糖果,尘封的记忆涌来,让他用尽全力去抵御。   忽然一只小小的手掌贴上他攥紧的拳头,那只手太小,根本不足以握住他的拳,可是她靠近的地方满是温暖。   宁织里把手覆上去,才发现自己的手比江临安的小了那么多,她极力把手掌张大,试图包住他的手,想让他放松一些,不要用那么大的力气苛待自己。   人潮熙攘,两个人手掌相触,有了连结。 第35章 、卡布里蓝   夏夜里, 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女孩柔软的一只手掌,给了江临安莫大的勇气, 让他去回忆一段二十年前的往事。   那天的夕阳很美,七岁的男孩坐在医院小卖部门前的台阶上,一颗接一颗把袋子里的糖果吃完,旁边放着一袋未拆封的面包。   他很想细细品尝,却又担心父亲饿肚子, 也怕被父亲责备,于是他吃得很快。那是一袋混合口味的糖果, 有葡萄味,橙子味,草莓味, 每一颗都甜进了心里。   夕阳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吃完了整袋糖果, 把包装袋塞进口袋,抓起身旁的面包, 飞快地往手术室跑。   他明明记得那道走廊很空, 待他气喘吁吁地跑过去, 却见到那里到处是人,充斥着抽噎、低语和对他同情的目光。   他去寻父亲的身影,却四处都找不到。他迷茫地走了很久,才有好心的人告诉他,父亲和妈妈在一起。   他也想去, 却被人拉住。   “不要去了, 你妈妈已经走了。”   他不理解, 看向手术室门上“手术中”的牌子, 已经熄灭了,那盏灯明明亮了一整天的。   他挣脱拦他的人,往妈妈在的地方跑去。那是一间又冷又大的屋子,父亲弯腰站在床前,默然不出声。   他一步一步走近,手里的面包掉在地上。父亲听见声响,站直了身体,拉过一张雪白的床单,蒙上了妈妈的脸。   “别过来,别看。”他说。   他听话地站定,他向来是听父亲话的,虽然父亲这一次的语气没有威严,只剩空洞。   江临安低头看向宁织里:“我因为贪嘴一袋糖果,没能见到我母亲最后一面。”   他声音干涩,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只是一直保留着那个糖果包装袋,然后在一个又一个午夜自责。   宁织里仰着头看他,他的声音虽然冷静,眼睛里却是没有尽头的悲伤。   她松开了覆在江临安手上的手,把椰青塞到他怀里:“拿着。”   江临安感觉手上一凉,那片小小的温暖离开了,被一个圆滚滚的椰子替代,也带走了他所有的面对过去的勇气,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然后腰上一紧,女孩扑进了自己怀里,细瘦的胳膊环住他,紧紧的,让人安心。   “我不是在占你便宜,我是在安慰你,所以不要对我另外收费。”   听了这句话,江临安的心忽然轻了,他露出一个笑:“好。”   “江临安,没有人会舍得和你分开的,也许是你妈妈安排了这一切,用一点甜来代替分离的不舍。”   宁织里在他的怀里,认认真真地说。   他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似乎给整个人生找到了一个支点:“那你会离开吗?”   宁织里停顿了一会儿,轻声道:“我不会。”   “谢谢你,织里。”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样叫自己,宁织里咬住唇,又紧了紧环住他细腰的手臂。   他的腰线自己画过不少遍,可是扎扎实实揽在怀里,才知道手感这样好。雪松的气息盖过空气中混杂的街边小吃香味,清新,清凉,又清晰。   一个短暂的拥抱过后,二人来到附近商场露台的酒廊,正好能看见刚才驻足的地方。   夜市的旁边,是京城最高端的商业区,一面是喧嚣烟火,一面是精致冷淡,完全不同的气质却无比和谐地融合在一起。   江临安给宁织里点了一杯柠檬水,宁织里犹豫了一下:“其实我也可以陪你喝一杯,我对酒精不过敏,就是酒量不太好罢了。”   通常这种吐露心扉的时刻,似乎都应该喝一杯。书上说了,酒精是男女感情的催化剂。她没想到,江临安的身世如此可怜,不仅家境贫困上不起学,还少年失怙,激得她母性泛起层层涟漪,直想抱住他的头轻轻抚摸。   江临安摇摇头,给自己点了一杯苏打水:“我只有应酬的时候才喝。”他不喜欢失控,虽然自从宁织里出现,事情经常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宁织里心里失望了一秒钟,难道小说里男主角喝醉了依偎在女主怀里寻求安慰的景象不会发生了吗?   “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问。   江临安犹疑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记得了?”二十年前,他才七岁,向来对母亲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江临安忽然很想倾诉,当积攒了太多年的话说出第一句,后面的就争先恐后想要被人听见:“我印象里,她是一个温柔娴静的人,爱看书,不爱说话,每次我和她说话,她都会很认真地听,对我微笑。可是,我最近听说了一些事,好像和我的记忆反差很大。”   他对自己的记忆很有信心,他清楚地记得三岁时,母亲看着他在后院荡秋千,轻声叮嘱他别荡得太高;四岁时,她从花园里剪下几只芍药花苞,插进青白得瓷瓶里;五岁时,她教他把树叶夹进书本做成书签,然后在上面抄一首小诗。   宁织里睁大了微翘的眼睛,鼓励他继续讲下去。   “可是有人告诉我,她十二岁认识我父亲,从此每天跟在他身后。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偷偷把他书包里的课本换成自己养的兔子,让他在课堂上出丑;溜进我父亲的学校,强硬宣示主权,结果被当成他妹妹,气得回家哭鼻子;十五岁她就偷了外婆的婚纱主动求婚,成为笑谈也不在乎。”   “你妈妈好酷好有趣!我也想谈这样的校园恋爱!”宁织里听得一脸憧憬,这不就是她幻想中甜甜的“霸王硬上弓”恋爱吗。   江临安忽然很想把手里寡淡的气泡水换成刺激的酒精:“你别想了,已经晚了。”   宁织里长叹一口气:“是啊,我都快毕业了,谈不了甜甜的校园恋爱了。”   江临安一口饮尽冰冷的饮料,才把心头邪火压下去:“那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   宁织里眨眨眼,一脸理所当然:“自然是约会逛街,欣赏夜景,互诉衷情啊。”   互诉衷情?这还差不多。   服务生非常有眼色地给江临安续了杯,他终于满意了些。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爸妈感情这么好,肯定都很期待你的出生。不像我,本来我姐一个混世魔王就让我妈头疼得不行,谁知道不小心又有了我。本来我的到来就是个意外,又给家人带来那么多麻烦,幸好我长得可爱,算是对他们有了一点点回报。”   江临安摸着冰凉的杯壁,粘在上面的气泡瑟缩着游向水面,消失不见。   “他们的确感情很好。”   但期待自己的出生?恐怕从来没有过。   宁织里未察觉到他忽然的低落,一脸憧憬道:“但愿我以后做了妈妈,能和你妈妈一样酷就好了。”   江临安轻轻摇头,他难以想象她成了母亲会是什么样子?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是和孩子打成一片?可是又莫名地期待。   “可我听这些的时候,感觉难以置信,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和我记忆里的她完全联系不起来。”   宁织里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这很合理呀,人都是有两面的嘛,你可能不相信,我在我妈面前就是只乖顺的小白兔,说话声音都比现在小一半。这些故事是不是真的,你问问你爸爸不就知道了?”   “我和他很少聊天。”   宁织里恨铁不成钢:“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家人有什么好端着的?咱们做小朋友的,总是要让着他们一些。”   江临安喑然失笑,他忽然理解了江一德为何会对宁织里青睐有加,如果唐清说的有几分真实,如果唐斯艺真的做过那些丰功伟绩,那她的确会让江一德一见如故。   他故意板了脸:“我已经是大人了,小朋友。”   宁织里弯起指节,在桌子上敲了敲:“请不要在甲方爸爸面前装大人。”   江临安笑起来:“你怎么这么执着于当甲方爸爸?”   宁织里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你要是和我一样有一位唠叨的神经质母亲、一位过分溺爱的糙汉父亲和一位唯我独尊的大姐,你也会梦想翻身当爸爸的。说了算的滋味,让人欲罢不能。”   江临安点点头:“倒也是,但你也不用总强调爸爸这件事,难道我对你还不够百依百顺?”   玩梗可以,若是当了真,日后可是要乱辈分的。   宁织里痛心疾首:“差得远呢好吗!你反思一下,有没有每天吹捧甲方五百句?”   “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人。”   宁织里没想到吹捧来得这么快,也没想到对方的神情这么一本正经,竟让她一时无所适从。   “你,你还是少看点卡夫卡,多看看小学课本,最可爱的人是我们志愿8军¥战士。”   江临安原本含情脉脉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有些茫然,然后是无奈:“你是我见过最不解风情的人。”   宁织里也觉得乙方难得乖顺,不该让人家下不来台:“你这才夸了一句就对我甩脸子,还敢说自己百依百顺?再来一句,我这次好好表现。”   江临安断然拒绝:“没兴致了。”   “哼,你是我见过脾气最大的乙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8 10:07:59~2022-06-12 10:0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ina 20瓶;春雨煎茶松酿酒 2瓶;御你奶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石榴红   想象中微醺后互诉衷肠的景象并没有出现, 二人悠悠闲闲饮完一杯无酒精饮料,就结账走入夏日晚风中。   当然,付钱的是甲方宁织里。   原本面对面坐着并不觉得什么, 一旦肩并肩走在一起,清冽的雪松味道飘入鼻腔,像极了之前的拥抱,让宁织里一阵耳热。   她悄悄移开两步,试图逃离他的气息。路边花坛里的鸢尾在路灯下款摆, 让她一时失了神。   一朵花好端端开着,若只是远远欣赏、轻轻闻香, 便能一直保持体面,可一旦伸手触摸了它的花瓣、细嗅了它的花蕊,便纵向把它摘下, 攀折之心一旦点燃,就再难熄灭。   “小心。”   一辆外卖小摩托飞速驶过, 险险撞到宁织里,江临安眼疾手快, 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边带。   江临安一脸严肃:“走路就好好看路, 不要东张西望。”   他的手很热, 紧紧箍在宁织里的手腕上,让她皮肤灼烫,坐立难安。   宁织里试着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撼动对方的铁臂一分,讪讪一笑:“花好看嘛。”   “是谁在合同里写,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不准三心二意?”   手腕处的温度太灼热, 让宁织里的脑子一片混沌,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 合约里大概是有这么一条,但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却一时找不到话反驳,只能嗯嗯啊啊糊弄过去。   江临安觉察到她的不自然,停下脚步,微微躬下腰,视线与她平齐:“怎么了?不舒服?”   宁织里不敢去看他闪着星光的眼睛,只好垂头,入目却是他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扣在自己的手腕上。   简直无路可逃。   她有些气恼,偏了头:“你今天不要送我了,我自己回去。”   江临安的目光追过去:“为什么闹别扭?”   听着像哄小孩的语气,宁织里愈加羞愤:“我没有闹别扭,最近手头紧,付不起你的加班费。”   江临安见她耳朵尖通红,终于松开她的手,唇边带笑:“某人刚卖出了百万画作,还和德艺签了合同,这借口是不是太敷衍了点?”   宁织里手腕一凉,失去了桎梏,脑子也利索起来。   “你看我赚了钱,就想薅我的羊毛,我都已经给你工资翻倍了还不满意,做人不能这么贪得无厌。”   得知自己的毕业作品卖了一百万的那天,她当场豪气地把江临安的时薪从两千涨到了四千。   江临安赔了真金白银还被人嫌贪婪,难免心中委屈:“我又没有问你要工资。”   宁织里心中警铃大作,拿钱办事,天经地义,不拿钱只办事,多半有猫腻。   “不要钱?”   “不要。”   宁织里惊疑更深:“你宁姐可不是这样白嫖之人。”   “请问你piao了吗,宁姐?”   手也牵了,腰也搂了,这还不算?他还想怎样!   宁织里越想越不对劲,头顶的路灯一晃,头脑一热,张口问道:“你不会喜欢我吧?”   江临安不慌不忙,应得无比自然顺畅:“没错,喜欢。”   宁织里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回答,这是什么新型营销手段?她瞠目结舌:“你你你,你不讲武德!”   江临安露出失望的神色:“难道你不喜欢我?”   他鼻梁挺直,本应是高傲的样子,所以示弱时愈加惹人怜爱。   我见犹怜。   宁织里软了语气:“我自然是喜欢你的,但是……”   江临安笑起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那就行了,其他的我来解决。”   “不是,我的意思是,喜欢虽然喜欢,但是现在的情况很复杂。”   “嗯,对你来说是有点复杂,我会解决好的,你不要想了。”江临安长臂一伸,自然而然地揽过她的肩:“先回家吧,今天很晚了。”   宁织里一矮身:“你怎么动手动脚的?我刚才抱你,那是为了安慰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江临安不肯轻易放过她:“揽一下又不会怎样,做人不要这么小气。”   宁织里听这话莫名熟悉,倒像是自己的语气,但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说过。这一思考,动作就不灵光,被结结实实揽在了怀里。   倒是……不讨厌。   行吧,反正揽一下也不会怎样。   “江临安,你是不是想赖上我,找张长期饭票?”思来想去,只能是这个原因。   “被你看穿了。”江临安毫无愧色,甚至有些得意。   “你想得美,我这人放荡不羁爱自由,你拿捏不住我的。”   江临安幽幽叹了口气,低沉的声音响在她头顶,像极了蛊惑的咒语:“至少这一刻你在我手里。”   宁织里轻易地被蛊惑了。对啊,想什么以后呢,至少她有这一刻的快乐。   她放松下来,卸了力,微微依偎在他手臂里,轻松又惬意。   江临安怀中一沉,踏实而满足。   “后天我们学校的毕业作品展就开展了,你要不要来?”   “迫不及待。”   “你就这么想看自己的裸画?”   “你敢画,我就敢看。”   “呵呵,后天人可多了,你别羞愤而跑就行。”   两人说说笑笑,仿佛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   美院的毕业作品展安排在学校的展览馆,宁织里为了好意头,特意拣了一条石榴红的吊带裙,和校园里的石榴花相得益彰。   春晓笑她:“看个展而已,又不是结婚,穿这么红红火火做什么?”   宁织里把头发拢到脑后束起来,又跳出一缕在腮边:“说的没错,我就是为了开门红。”   春晓撇撇嘴:“学校里都传开了,你的画卖了一百万,这还不算开门红?你穿得这么扎眼,别人怕是要扎心了。”   “那没办法,谁让我是一朵带刺的小玫瑰呢?”   两人手挽着手来到展览馆,远远瞧见一人从从容容站在门边,一双笔直的双腿愣是让展览馆典雅的罗马柱显得又粗又笨。   春晓倒吸一口气:“你的模特身材绝了,怪不得把你迷得五迷三道。”   宁织里万分自豪,挺了挺很有时尚感的胸口:“那是你没看见,他的脸才叫绝呢。我走了,你自己在这儿等男朋友吧!”   “你这人,见色忘友!”春晓朝着小碎步跑走的宁织里背影怒吼。   宁织里抽空挥了挥手:“在绝对的美感面前,没有绝对的友谊。”   江临安看见一朵鲜艳的石榴花朝自己晃晃荡荡飘过来,赶紧伸手接住:“稳重点,毕业生。”   宁织里扬起头,腮边的乱发一晃一晃:“你怎么不进去等?外面这么热。”   “想和你一起进去。”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今日刚开展,院长和张教授都在里面应酬,他更乐意在外面躲清静。   宁织里听了很受用,笑盈盈拍拍他的肩:“走!”   “等一下。”江临安拉住她,另一只手帮她把腮边的头发掖到耳后,痒痒的,不知是发丝痒人,还是他的肌肤。   宁织里抬眼,正对上他认真的表情,似乎在衡量每一根发丝合适的位置。她咬了咬唇,没告诉他这缕乱发是她的造型设计。   “好了,走吧。”   宁织里露着一整张干干净净的小脸,伸手挽住他的手臂。   这样的两个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他们一进门,厅内众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射过来,眼里有惊艳,也有探究。   宁织里是名人,美院驰名小公主,而她身边这位长相俊美异常的男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张教授回头看见挽着手的两人,先是一惊,随即露出讳莫如深的颜色。怪不得江总壕掷千金,原来是为了博美人一笑。   二人赶紧上千紧走两步,却见江临安轻轻摇了摇头,脚步又慢了下来。   可是为时已晚,宁织里已经看见了他,热情地拽着江临安上前:“张教授,您也来了!这位是我的模特朋友,江临安,这是我的恩师。”   江临安一脸恭敬:“张教授好。”   张教授却是一脸震惊,见惯了大场面的他忽然有些不会说话:“模特?他是模特?”   宁织里点点头:“这显而易见吧,这气质,这比例。”她夸着江临安,觉得自己脸上也有光,堆满姨母笑。   “确、确实,显、显而易见。”张教授觉得这个展览馆毕竟年久失修了,空调不太好使,说了两句话就汗流浃背。   “教授您忙吧,我带他转转。”宁织里的话让张教授如蒙大赦,连连答应:“你们自便,江、江先生,欢迎您来美院。”   两人走开几步,宁织里笑着和他咬耳朵:“没想到我们张教授也是个颜控,看见长得好看的就紧张,他平时严肃得很,今天看见你连话都不会说了。”   “或许是你今天太好看了。”   “才不是呢,我每天都好看,他已经耐受了。”   这次的展览不仅有绘画,还有雕塑、漫画和其他艺术设计,十分丰富,两人先在外围转了一圈儿,品评了一番。宁织里玩心大起:“不如你猜猜,哪幅作品是我的?”   江临安不假思索,看了看展馆西侧的一面墙,指着中间偏右的一幅油画:“在那儿。”   宁织里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第37章 、石榴红   展厅里的画作没有一百也有一千, 宁织里万万没想到,江临安竟然能一眼猜中哪幅是自己的。   她心中小鹿一阵蹦跶,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江临安十分淡定:“作品左下角, 有标签。”   啪嗒——小鹿摔倒在地。   宁织里扯扯嘴角:“视力不错啊。”   “还行。”   两人走到那幅在房间中跳舞的少女跟前,宁织里誓要扳回一局:“既然你视力这么好,不如找找你在画中哪里。”   江临安抬头盯着画中少女的脸庞,这幅画他十天前已经见过一次,如今再看, 仍然被她的神态吸引,移不开目光。   宁织里偷瞄身边人的表情, 见他一脸认真审视自己的作品,心中雀跃,又有些忐忑。   她画的是自画像, 把自己剖开来给人看,难免羞怯。   江临安不说话, 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的宁织里,竟然不敢开口问一句“你觉得怎么样?”   她退了两步, 坐在长椅上, 看着他赏画的背影, 忽然觉得这场景很神奇——她在看江临安,江临安在看画中的自己,画中的自己在看画中的江临安……   思绪越理越乱,她摇摇头,对自己说:禁止套娃。   江临安凝神看了半晌, 惊觉宁织里已不在身边, 连忙去寻, 发现她坐在后面的长椅上若有所思。   他走到她面前, 用身影把她罩得严严实实,然后蹲下来,目光与她平齐。   宁织里一抬头,就撞进他的目光里,遁无可遁。其实她也不想逃走,因为他的目光温柔又沉静,让人忍不住想留连。   “我找到了。”   “在哪?”   江临安看着她的眼睛:“在这里。”   “这里?”   “你的眼睛里。”   江临安的瞳仁很黑,像一片幽潭,宁织里清楚地从他眼中看见自己惊慌又羞赧的倒影,正如他能从自己眼中看见他的身影。   周围的嘈杂声忽然静了音,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喧嚣着,越来越没有章法。   “你……”   她想说“你的视力还真好”,用一句玩笑来消解此刻的暧昧,这是她惯常的做法,可是她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也不舍得说出口。   她说不出口,也移不开目光。   他的潭水里大概住着水怪,或者神物,引诱着自己,寸步也挪不动。   难道他说的喜欢,是真的喜欢?   她正怔愣着,忽然肩上一沉,趴上来一个娇俏的女孩:“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欣赏自己的大作!嗨帅哥,我是她的室友春晓。”   宁织里猛然回神,目光从江临安脸上错开,十分勉强地对春晓笑了笑:“你吓我一跳。”   江临安比她淡定,轻轻点头:“你好,我是江临安。”   春晓不疑有他,笑道:“你的大名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欣赏的是一幅百万名画。”   宁织里忽然羞赧起来,也怕引来其他人的注意,赶紧捂住她的嘴:“小点声,别乱说。”   江临安勾了勾唇:“我知道,能买到它的人很幸运,物超所值。”   宁织里觉得一阵耳热,自己的画并不值天价,从前她没少得意洋洋地向他炫耀,今日听他夸赞,不知怎的只觉羞愧。   春晓咋舌,附到宁织里耳边:“可以呀,□□得不错,你这钱花得也是物超所值。”   宁织里瞥了一眼江临安,生怕他听见这轻浮的话,拽着春晓后退几步:“别闹了,你男朋友呢?”   “去卫生间了,你怎么回事,今天怪怪的,脸这么红,不是发烧了吧?”   宁织里用手背贴了贴脸颊,果然一片滚烫。她叹口气:“我倒希望是发烧了。”   春晓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然正了脸色:“宁织里,智者不入爱河。”   宁织里听到这句点拨,心里一惊:“我看上去不智慧了吗?”   春晓目光悠远:“非但不智慧,而且像是倒栽葱掉进水里的傻子。”   宁织里眼前又出现那双深邃的眼睛,她的确是落水了。   她犹不甘心:“这么明显?”   春晓点头如捣蒜。   宁织里一声长叹:“看来我这把真栽了,让我静静,如果我溺亡了,记得回来捞我。”   春晓拍拍她的肩:“你已经长大了,好自为之吧。”   她俩在一旁咬耳朵,江临安的目光又转向了她的画作。期间赵院长上前寒暄,被他三两句打发走了,张教授瞅准机会向赵院长汇报了刚才的见闻,两位德高望重的大老爷们原地震惊了三分钟。   宁织里回去找江临安的时候,见他正抱着双臂盯着画中的自己。刚刚平复的心跳又热闹起来,浑身都不自在,仿佛是自己在被人审视。   她站到他旁边:“这幅画,你喜欢吗?”   “很喜欢。”   “喜欢哪里?”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当时我只觉得莫名其妙,现在回想起来,你那时和这幅画里一样,鼓足了勇气,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宁织里抬起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   她想看新的世界,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就像那个只能在房间里对着窗户跳舞的少女一样。她画的是自己,而他,看见了自己。   “其实我没那么勇敢,我也挺害怕的。”   “我知道,你那天加我微信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宁织里愣了片刻,没想到自己第一天就露出了马脚,这让她的面子往哪儿搁?她又羞又恼:“你竟敢嘲笑甲方爸爸!”   江临安低头看向她:“可是勇气就是即便害怕也要迈出那一步,不是吗?她在房间里练习了这么久,即便害怕门外的世界,她还是要走出去的,对吗?”   宁织里的气恼片刻消散,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有人花大价钱买了这幅画,可我不知道是谁,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你看到的东西。”   江临安唇边的笑容扩大了些:“他大概就是看到了这些,才愿意出这么大的价钱。”   宁织里摇摇头,并不信这些,在她心里,这画多半还是父母托人给她抬轿的。   她问道:“如果是你,你愿意出多少钱?”   “倾我所有。”   宁织里愣住了,乙方突然学会说甜言蜜语,给她整不会了。   江临安见她呆呆的,反问:“如果是卖给我,你愿意定价多少?”   “你既然看懂了我的画,你如果喜欢,我分文不要。”她皱了皱眉:“要不是为了给你涨工资,我也不会那么草率就把它卖掉了。”   江临安俯身凑到她耳边:“从今天开始,我不想再拿你的劳务费了。”   “为、为什么?”她的脸颊又烧起来。   “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没有问你要钱的道理。”   “那、那你还……你会不会……”她试图找一个委婉不伤人自尊心的措辞,问他是否会拿别人的劳务费。   江临安一眼看穿他所想,揉了揉她的头顶:“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有正经工作的。”   “真的?”   “真的。”   宁织里抓过他的手,撸起他的西装袖子:“那你可就戴不了限量款名表和奢侈品袖口了。”   自己出院那天,他曾得意洋洋地向自己炫耀他精致的生活品味,令她记忆犹新,所以才会给他涨了工资。   这回轮到江临安目瞪口呆了,他很后悔,那天自己为何要那样?待回过神,他赶紧解释:“我本就不在意这些,我会好好工作的,你的珠宝首饰定制礼服大牌包包一样也不会少。”   宁织里心中充满怜惜,她的乙方,明明穷得连大学都上不起,还想着承诺给自己买包。可是……   宁织里松开手:“我不在意首饰包包,但我还没想好。我确实喜欢和你在一起,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你,给我三天时间,我需要想一下。”   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不会欲拒还迎,却也不会半推半就。三天,是她让江临安放心的承诺,也是责令自己想清楚的时限。   江临安反手扣住她的手:“我不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宁织里咬着唇:“可是我很着急。”   她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无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时间对她都是紧迫的。   江临安看她一脸纠结,笑了出来:“我让你这么为难吗?别纠结了,给我介绍一下你同学的作品吧,我会等你想清楚的。”   宁织里暂且松了一口气,虽然时间紧迫,但至少能逃过此刻。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宁织里一直心不在焉,江临安有意给她点空间好好想想,于是借故先行离开。   他走后,宁织里的大脑飞速运转,边想边在展厅里一圈接一圈地乱走,几次同学跟她打招呼都没看见。   忽然一只柔荑斜伸出来,热情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宁织里脚步一顿,险险摔倒,被那人亲亲热热扶住站好。定睛一看,那人长裙飘飘,巧笑倩兮,竟是王醒然。   “没想到竟然在这儿碰见你。”王醒然一脸惊喜。   宁织里抽回胳膊,懒得与她应酬:“这里是我的学校,没什么想不到的。”   王醒然一点也不恼:“学校人这么多,能见面就是缘分。我和你们院的王教授相熟,她请我来看展的。”   “哦,那您看吧,我先走了。”   江临安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这时机拿捏得刚刚好,明摆着不想和江临安当面对质。宁织里忽然觉得厌烦,有些后悔自己为她画封面,有和她纠缠的工夫,能多约会好几场。   王醒然不罢休,上前两步拦住去路:“我很相信宁老师的能力,但既然遇见了,难免想问一问封面进度,请你不要介意。”   宁织里停住了脚步,心中长叹,乙方确实不好做啊。 第38章 、石榴红   宁织里虽然不愿与王醒然多做纠缠, 奈何人为甲方我为乙方,多少要给人家一点面子。   她一本正经:“王作家请放心,封面绘制进度没问题, 过两天我会按时给出版社交初稿的。”   比起跟王醒然虚与委蛇,她更愿意与专业人士公事公办。   王醒然嫣然一笑:“我当然相信你,不过我实在好奇,想知道这本书封面会是什么样子的,可以让我看看吗?”   宁织里挑了挑眉:“王作家是在试探我吧?我们签了保密协议的, 学校的画室都是公用的,我自然不会把画稿放在这里。”   “可是我真的很好奇, 这本书是我倾注了最多心血的一本,我真的希望能尽善尽美,尤其封面是读者对它的第一印象, 我最为看重。你也是艺术创作者,应该能明白我的感受吧?”   王醒然不愧是作家, 一段话娓娓道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听得宁织里头疼。   “我不明白, 我的画只有一页。不过我可以带你去看看。”甲方都这么费心表演了, 又是偶遇又是哀求,做乙方的不能这么不懂事。   “那真是太好了,正好快中午了,待会儿我请你吃饭。”   宁织里一脸冷淡:“我辟谷。听说你有车?走吧。”   王醒然戴上墨镜和防晒手套,启动她的红色小奥迪, 戴上白色迪奥长手套, 扭头看见副驾驶上的宁织里一身石榴红裙, 抱着双臂看向窗外, 下颌曲线明晰倨傲,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司机。   她猛踩一脚油门,造出强烈的推背感,笑道:“抱歉呀,我驾驶技术不好,没晃着你吧?”   宁织里耸耸肩:“没事儿,我建议你可以开自动挡,起步比较丝滑。”   驾驶不易,她深有体会,所以对王醒然很宽容,还好心地给她建议,却被当成了嘲讽。   “荔枝,你看过我的新书吗?”   这称呼亲昵又肉麻,宁织里摸了摸肩膀:“看过。”她是个又专业素养的乙方,要认真研读甲方的需求才行。   “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甲方的面子还是要维护一下的,虽然她觉得这个故事离奇又意淫,却不能宣之于口。   “没关系,我欢迎各种评论,你觉得这个故事好看吗?”   既然对方诚心诚意地发问了,宁织里也不再粉饰:“我相信不了这个故事,画家怎么会爱卖她画的人呢?你会爱上出版社老板吗?”   王醒然把这句话当成挑衅,勾了勾唇:“为什么不会?他有才华有能力,在哪都是天之骄子。人都是慕强的,你不也是吗?”   宁织里不以为然:“那可能是你和他之间的距离太远了,你和他面对面谈过你的书千字多少钱吗?如果他指着你引以为傲的剧情,说这不符合市场需求,让你整个改掉呢?”   “那是编辑做的事,他不会做这些。”   宁织里笑了:“他不必做,不代表不这么想。画家把自己的作品当心血,当成你和世界沟通的桥梁,经纪人却只把它们当商品,总有一天要吵起来,互相把对方的价值观贬低得一无是处。”   王醒然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时没想到该怎么反驳。   宁织里意识到自己说过头了,往回找补:“其实也挺好的,文学作品本来就不是现实,能造一个美丽的梦挺好的。”   王醒然听了这话,愈加气闷,这简直是在讥讽她痴人说梦。   “你画画不也是在造梦吗?”   “是啊,只是有些人知道那是梦,有些人不知道罢了。”   王醒然忍了又忍,才没有破口大骂,她是什么东西,竟敢说自己没有自知之明?   “听说你的毕业作品卖出了一百万的高价,简直是传奇。”   宁织里一哂,没有接她的话茬。   “我很好奇,到底是谁这么一掷千金,不会是你的男朋友博美人一笑吧?”   这句话真掀起了宁织里刚刚压下去的念头——江临安看懂了她的画,她愿意分文不取送给他,当初他曾经张口向自己讨一幅线稿,她却小气没给他,让她如鲠在喉到现在。   可是这画已经卖了,而且他并不是自己的男朋友。   她摇了摇头:“王作家,你若是写这本书之前这么事无巨细地采访我,还有些用处。”   按照宁织里给的地址一路向东,车子越开离市中心越远。   王醒然幽幽感叹:“你住得这么远,又没有车,平时进城很不方便吧?怪不得现在的女孩子喜欢走捷径,谁不愿意住大公寓开豪车呢?”   宁织里看她的眼神像关爱一个傻子:“我不愿意。”   别墅里有花有草有秋千,李叔开车又快又稳,不香吗?   “王作家,我昨天赶画稿睡得晚,先休息会儿,你要是无聊可以听收音机,怎么舒服怎么来,不用顾忌我。”   一番话说得大方得体,像在招待客人。说完她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一动不动,好像真的睡着了。   王醒然恨恨地打开收音机,音量调到最大,宁织里岿然不动,面容安恬。   车子按照导航往城郊开,路边的高楼日渐低矮,视野越来越开阔,当提示“即将到达目的地”时,竟然是一片别墅区。   宁织里的睫毛轻轻一颤,恰到好处地醒了过来,目光有一瞬间迷濛:“到了?王作家车开得真稳,我竟然睡着了。”   王醒然目光中难掩惊讶:“你住这里?”   这时一位西装革履的高大男士上前敬了个礼:“女士上午好,请问您要去哪里?”语气动作很客气,但满脸写着警惕。   “我……”王醒然正待回答,宁织里朝那人招了招手:“大哥,麻烦帮忙停下车,我家里有车来接。”   那人点点头,笑得春光灿烂:“没问题,原来是宁小姐的朋友,抱歉失礼了,怪不得李叔一早就在那边等着了。”   话音刚落,李叔开着一辆白色的高尔夫小车过来,嘴里埋怨道:“织里,早说要带朋友来,我去接你们嘛。”   王醒然没想到宁织里并非自己想的穷学生,而是富家小姐,这里的别墅都是独门独栋,一套下来少说半个亿。她见李叔一身周正的黑西装,和宁织里说话的语气慈祥又宠溺,有意彰显自己礼度从容,不卑不亢道:“叔叔您好,我叫王醒然,是织里的朋友,今天她邀请我来家里看画。”   织里说要带人回家,李叔本以为是朋友,但看两人截然不同的气质,就知道这位和织里脾气不相投。如今见她认错了自己的身份,有意下她的面子,礼貌道:“王小姐好。小姐,这里日头大,快上车吧,夫人若是知道您在外面晒伤了一点皮,怕是要吃了我。”   宁织里和李叔对了个眼神,从背后给他比了个赞。王醒然紧紧捏着手套,蔻丹的指甲嵌进掌心。她是一路摸爬滚打,一个字一个字写出今时今日的地位的,而有些人,一出生就住在塔尖上,得到众人青睐。   进了宁家别墅,王醒然不露痕迹地四处观察,更是咋舌。她凭借畅销作家的身份,结识了不少附庸风雅的有钱人,参观过不少富丽堂皇的大房子,但像宁家这么有艺术气质的,简直凤毛麟角。   别墅很大,视野开阔,却不显得空旷,墙上的画作、桌边的摆设,无一不体现出主人的巧思。   杨姨听了李叔的嘀咕,特意端上来几碟精致的点心:“王小姐,今日不知您要来,厨房里只备了这几样家常的,招待不周了。您喝茶还是咖啡?”   宁织里笑道:“杨姨,我们是来谈工作的,又不是来吃上午茶的。王作家喜欢喝手冲,曼特宁。”   不一会儿,一杯萃取得宜的曼特宁端到了王醒然面前,香气熏没了她之前在咖啡店装的b。   她抿了一口,咖啡豆很香,但她嘴里只有苦涩。   “走吧,去画室看看。”   宁织里带她上了二楼,走廊尽头有一间面对花园的房间,是专门的画室。门一推开,油墨的香味飘散出来,满目是绚丽鲜浓的色彩,当真仿如幻梦。   画架上摆着的正是《绘心》的封面图画,勾了轮廓和色块,看得出左边是一棵郁郁葱葱的树,右下角是一位正在画画的少女。   宁织里讲解道:“这本书的内容是画家的恋爱绮梦,基调是暗恋的酸涩和甜蜜,我的想法是,主人公在画一棵树,落笔却给了树一片花海。我那天听你的电台节目,这个故事有自传的成分,所以主人公的背影我参考了你的身形。画面这个位置我做了留白,可以用来放书名,这是我大概的构思,您有什么意见可以提。”   说到专业,她一本正经起来,无论关系怎样,她都要做一个合格的乙方。   王醒然看着画面下方那个还不甚清晰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江临安的时候。那是在出版社举办的作家年会上,他作为总公司副总被邀请来致辞。聚会上都是文人,但话语无非是攀比版税和影视版权,没意思透顶,唯有他,玉树临风,一身矜贵,满目淡然。   她鼓起勇气端着酒杯去敬酒,他微微笑了一下,和她碰了杯:“王作家,久仰。”为了这一个笑和这一句寒暄,她拼命写书,全年无休,只为了离他更近一点。他是一颗参天玉树,她拼命靠近,想在他身上染上花香。   “你确实看了我的书。”王醒然手指轻轻去触碰自己的背影,却被宁织里拦住:“王作家,颜料未干,小心。您先自己看看,我出去一下。”   门在背后关上,王醒然收回手,掏出了手机,对着草稿拍了一张照,指尖微微颤抖。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们,这个故事应该不会长,15w字大概就完结啦。虽然很扑,但我还是很喜欢这个甜甜谈恋爱的故事,每个人都舍不得虐哈哈哈哈。开心最重要,我写得蛮开心的,希望大家也开心,以及可可爱爱~对不起我又话痨了,就此打住! 第39章 、珍珠白   十分钟后, 宁织里换了一身休闲的珍珠白色针织裙,慢悠悠回到了画室。   王醒然神色恢复如常,双手抱壁看向窗外。   “抱歉久等了, 您对这幅画有什么意见吗?我可以调整。”   王醒然回过身:“宁织里,你画得很好,又有这样的家庭支持,很快就会出人头地的。”   宁织里浅浅一笑:“王作家,我怎么觉得, 您对您的封面并不在意呢?”   王醒然扶住窗台:“我当然在意,这本书我倾注了很大心血, 所以才会专门来找你沟通封面的事。”   “既然倾注了很大心血,为了败坏我的名声牺牲掉整部作品,值得吗?还是说, 你本来就打算用封面抄袭的丑闻营销一波,黑红也是红?”   王醒然变了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织里坐在椅子上, 双腿交叠:“好意提醒的意思,你若是为了炒作, 我多少还能理解你, 若是为了男人, 还是个自己不喜欢也不喜欢你的男人,挺没劲的。”   王醒然竭力维持镇定:“你不要给我泼脏水!”   她怎么不喜欢他呢?她为了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到底要怎样才算喜欢?   “我说的对不对,你自己心里清楚。想怎么做随便你,我也没工夫劝你, 但你在我这儿讨不到便宜的。”她的目光似有似无地飘向画室的墙面, 光洁的墙壁上挂着不少画作, 画框挤着画框, 鳞次栉比,每一个隐秘的沟壑都让王醒然心里一惊。   “我不明白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子虚乌有云里雾里的。”   宁织里差点笑出声,作家就是作家,着急起来小成语一套一套的。   “言尽于此,您要是想继续履行合同的话,我会按时提交初稿。时间不早了,我请李叔送你到车上。”她站起身,裙摆划了个轻盈的弧线,朝门外走去。   王醒然浑浑噩噩出了门,回到自己车上,她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仍然压不住内心的惊慌。她本以为宁织里不过是个贫穷的美术生,江临安被她的美色一时迷了心智,可她背后竟有如此丰厚的家底,而且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的意图。   打压一个穷学生,她有名有资源,自然不怵,可是……   她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拨了一个没有存名字的号码:“那件事算了吧,我不做了。钱不用还我了,就当封口费。”   ***   宁知梦晚上回家的时候,宁织里待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大字型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宁知梦啪地一声开了灯,晃得她脑门一紧眼睛一涩,差点留下泪来。   “干嘛,审讯犯人啊?”   “你干嘛,抑郁啊?”   “我在思考人生。”   宁知梦噗嗤一笑:“小屁孩思考什么人生。听说上午王醒然来了,你敢把人请到家里来,还落败惨兮兮地躺着发呆,丢不丢人?”   “跟她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懒得和她较劲了,就吓唬她两句,让她知难而退算了。”   “怎么忽然没斗志了?前两天还说要让江临安瞧瞧王醒然是什么货色呢。”   宁织里一骨碌坐起来:“姐,我觉得我摊上大事了。”   宁知梦不以为然:“一个小作家的伎俩,不足为惧。”   “不是王醒然,是江临安。”   宁知梦这下来了兴致,把鞋子一甩,坐在她床沿上:“说来听听。”   “他说他喜欢我,感觉还挺真诚的。”   宁知梦脸上失望的神色掩饰不住,就这么点小事,白激动了。她敷衍着妹妹:“那不挺好的?反正你也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现在两情相悦了,正好。”   “我哪有五迷三道?”   宁知梦哼了一声:“我问你,你俩接过吻吗?”   宁织里一下子结巴起来:“当、当然没有了,我们是很纯洁的甲乙方关系。”   “既然是纯洁的甲乙方关系,接个吻有什么不行?你不就是想找个长得好看的体验一下恋爱的感觉吗?”   宁织里一时无从反驳,支吾半天才想起来一条驳斥的论据:“可我俩又不是谈恋爱……”   宁知梦幽幽叹了口气:“我呢,从初二开始,谈过八次恋爱,每次都是把对方堵到墙角强行告白,只有你姐夫,是他对我告白的。”   宁知梦很少讲她的恋爱往事,宁织里虽然好奇,但现在一颗心纷乱如麻,根本无暇八卦姐姐的情史,于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你不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宁织里甚至没用疑问的语气,可见敷衍。   宁知梦做了一个无实物抽烟的姿势:“因为我犹豫了三年,要不要对他告白,磨蹭到你姐夫等不及了,只好无比生疏地把我堵在了墙角。论起来,这事儿还是我在行。”   宁织里这才有了兴趣,觉得听八卦果然比思考人生有意思:“三年?这不像我雷厉风行说上就上的姐姐啊!”   “不错,爱则生疑。你要是不喜欢江临安,至于磨磨唧唧这么就连个手都没牵上?肯定趁着爸妈不在日日笙歌夜夜狂欢了。”   宁织里呆住了,没想到大姐寓教于乐,表面讲爱情故事,实则还是爱的教育,果然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不行,这消息太劲爆了,我需要消化一下。而且谁说我没牵过手,我还抱过腰呢!”   宁知梦冷笑:“江临安没说错,你确实挺迟钝的。”   宁织里瞪眼:“他竟敢对你说我的坏话?你竟然没打爆他的狗头?你还是不是我姐?”宁织里爆发灵魂三问。   “呵呵,他一直这么纠缠你,你要是不喜欢他,我早就打爆他的狗头了。”   宁织里语无伦次:“你你你,你早就发现我喜欢他了?不过,也不能说他纠缠我,毕竟每次我是我去找人家的……他也是受害者。”   宁知梦捂脸:“妹妹是个傻子怎么办?”   宁织里醍醐灌顶,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经脉通畅,大脑飞速运转:“你没有及时示警,害得我无法自拔,这事儿你也有责任,你得帮我一起说服爸妈。我先想一个万全的方案,然后跟你商量,你快帮你妹夫找点正经工作干干,无业游民靠脸吃饭说出去不好听,爸妈指定打断我的腿。”   宁知梦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又重复了一遍:“妹妹是个傻子怎么办?”这次语气更加沉痛。   “我不管,你也供养了姐夫好几年,我可没少帮你在爸妈面前说好话。”   宁知梦听不下去,站起身来:“你放心吧,你男朋友魅力大着呢,爸妈不是他的对手。”   男朋友?宁织里唇角翘了起来,这称呼听起来真不赖。   她掏出手机,本想给“男朋友”打电话,但转念一想,姐姐告白还有个堵墙角的环节,自己也不能落了下风。   她转而拨了另外一个号码:“张教授,那幅画我不想卖了,你能不能跟帮忙说和一下,我可以付赔偿金。”   张教授接到电话,心中一惊:“为什么不想卖了?”   “那幅画我想送给别人。”   张教授倒吸一口冷气,旁敲侧击道:“宁同学,年轻人谈恋爱难免有个打打闹闹,但是千万不要伤了感情啊。”   宁织里一愣:“张教授是您吗?我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咳咳,是我本人。老师的意思是,年轻人谈恋爱情绪波动大,这么大的事你突然改主意,是不是谈恋爱的原因?”   宁织里觉得万分神奇:“教授您怎么知道?难道您对推演之术也有研究?”   “嗨,略知一二。”果然是吵架了,为了学院和□□的友好合作关系,张教授决定劝劝他这个被家人宠坏的任性学生。   “今天我在学校看见小江,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是很不错的,你好好跟人家发展,不要闹脾气。”   宁织里点头如捣蒜:“我也是这么想的。实不相瞒,这幅画我就是想送给小江这位年轻人。”   这下给张教授整不会了。   他沉默半分钟,仔细捋了捋其中的关系,看今日情形,宁织里对江临安的身份多有误会,江临安买画时也再三嘱咐不要透露他的身份。江总就是江总,玩得一手好演技啊。   自己果然是年纪大了,年轻人的情趣,他是弄不懂了。不过小情侣自己的事,轮不到他置喙,于是应承下来,说自己会和买方好好谈。   ***   江临安说是不着急,但有了三日之期,心中难免忐忑。他意图给那个迟钝的小姑娘留足空间想清楚,于是强忍着没有找她,只能埋头工作,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加班。   谁知晚上竟然接到张教授的电话。   “江总,宁织里同学说那幅画不卖了。”   江临安脊背绷直,难道她知道是自己买的了?   “为什么?”   “她说她要送给男朋友。”   “她哪来的……”江临安话说到一般,忽然笑起来。   她怎么没有男朋友?她当然有。   “江总,早生贵子。”   “到时一定请您喝喜酒。”江临安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话语间全是笑意。 第40章 、明黄   江临安十分满意, 宁织里虽然迟钝,但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这么快就想明白了对自己的情义, 孺子可教。   他心情颇佳地点开宁织里一团粉红的头像,坐等她来给自己送礼物。   可他等了整晚,那人也没有一句音讯。   第二天,还是毫无动静。   第三天上午,江临安按捺不住了, 他开始怀疑,她所谓的“男朋友”是不是另有其人, 自己在这儿守株待兔,万一被人截胡了怎么办?   想到这儿,他再也顾不得三日之期, 果断给宁织里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整整九声,才被接起来, 宁织里的声音风尘仆仆,有些不耐:“什么事?”   这么不耐烦, 还问自己什么事?这是对男朋友的态度吗?江临安的心凉了一半, 冷冷问道:“你在哪?”   “逛街呀。”   江临安气闷, 自己苦等三日,她竟然还有心情悠闲地逛街?“哪个商场?我去接你。”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   这客气的说词,疏离的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在跟自己划清界限。江临安连日的期待之情一下子重重摔到地上:“你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了?三天给我答复。”   宁织里反问:“你不是说不着急吗?这才两天多一个小时。”   “我不管,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你在哪, 我现在去找你。”   “我现在忙着呢, 要不晚上见吧?”   “不是说在逛街吗?怎么又成了在忙了。”   “忙着逛街。”   江临安深吸一口气:“中午, 不准讨价还价。”   对面叹了口气,不情不愿:“中午就中午吧。”   宁织里挂了电话,幽幽叹气,此人不拿自己的劳务费,腰板立刻硬了起来,再这样下去,很快就要上房揭瓦了。   “宁小姐,刚才看的几块腕表您有喜欢的吗?”柜姐见她收了线,赶紧殷勤问道。   宁织里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中午只有一个半小时了,她加快语速:“有没有特别一点的?高贵一点的?价钱高一点的?最好还是限量的。”   她虽然下定决心把那幅《房间里跳舞的少女》送个江临安,但画还在展出,半个月后才能摘下来。书上说了,表白最好有点仪式感,日后可以作为两人不断回忆重温的素材。可是他逼得自己这么紧,哪有时间好好准备仪式。   正好下周是江临安的生日,他这么喜欢戴名表,自己不给他买一块拿得出手的当礼物,富婆人设就立不住了。   柜姐面露难色:“昨天店里确实从瑞士空运来一块新款限量表,午夜蓝表盘,40mm表壳,22k金表陀,将极致喻于简约,简直完美。可是,这款只能卖给本店的VVVIP。”   宁织里大手一挥:“好说,你先拿来看看。”   隐藏限量款就是不一样,宁织里一见倾心,想象着这块表戴在江临安冷白的手腕上,表盘颜色和蓝紫的动脉血管相得益彰,让人忍不住血脉喷涌。   “就它了!”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金光闪闪的卡片:“这是会员卡。”   柜姐戴着白手套,恭恭敬敬地接过来:“请问这张卡的持有者田凌是您的……”   “亲妈。”   这些年来,宁风平一身行头从外到内都由田凌包办,她早就成为各大品牌的超级VIP。为了给男朋友买到心仪的礼物,宁织里特意从家里翻出厚厚一沓会员卡,以备不时之需。   “请问您怎么支付?”   宁织里又掏出一张黑漆漆的卡片递给柜姐,是她的无限信用卡。   买完礼物,宁织里细细地补了个妆,来到二人约好的餐厅。江临安早早就到了,坐在直面门口的座位,盯着手中的玻璃杯,目光若有所思。   宁织里深吸一口气,士别三日,她的男朋友还是这么好看,常看常新,百看不厌。   仿佛心有感应,江临安的目光转向门口,一眼就看见一个鲜艳的女孩正在看自己,她穿着一件明黄的抹胸群,像一团鲜艳的颜料,头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和平直的锁骨。   他笑起来,想到初见那天,她也是这样显眼又张狂。   宁织里在他对面坐下,展开洁白的餐巾铺在膝上,顺势偷偷擦了一下手心的汗。说不紧张是假的,告白这事儿毕竟没干过。   江临安带着笑意看她:“裙子眼熟。”   宁织里嘟了嘟唇:“若不是你急着催我,能让你更眼熟。”   江临安的目光自上而下,从柔亮的发丝到玲珑的锁骨,那里曾有一朵亮蓝的鸢尾:“是我的错。所以,你想好了吗?”   他虽然清楚地知道,商谈的时候绝不能心急,不能先暴露自己的意图,可是此时此刻,他连让她喝口水的时间都等不及。   宁织里眨眨眼:“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江临安心中欢喜,面上却佯装不知:“什么礼物?”   宁织里把纸袋拿到桌上:“你不是快要生日了嘛。”   小小的一个包装袋,上面有品牌的logo,尺寸和那副她打算送给“男朋友”的画大相径庭。   江临安心里一沉,缓缓拿过袋子:“我的生日还有好几天,为什么现在送?”   难道是有了男朋友,就不想再与他联系了?   宁织里没有察觉到他情绪的忽然低落,一脸期待:“等不及了嘛,你先看看喜不喜欢。”   江临安打开盒子,是一块腕表,精致,好看,昂贵。这样的礼物很珍贵,但他有过不少,他面无表情地合上盖子,淡淡说了句“谢谢”。   宁织里观察着他的神色,问道:“不喜欢?”   江临安低下头,喝了一口冰水,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没有别的了?”   宁织里十分懊恼:“没了。真的不喜欢啊,我挑了好久的,早知道就带你一起去挑了。”   江临安抿着唇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宁织里不明所以:“不喜欢也不用生气吧?我再给你买别的就是了。”   江临安别过脸:“我不要你给我买别的。”   宁织里也来了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以前当乙方的时候就够难伺候的了,怎么现在更难伺候?”   江临安攥紧了拳,转过来盯着她:“所以你是嫌我麻烦,想用钱打发我?宁织里,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宁织里一愣,脸上忽然蒙了一层红云,然后咬着唇,开始组织语言。   江临安当她是默认,心重重地坠落下去。他无力地摇摇头:“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原来如此。”   宁织里眼见着他眼里的光尽数熄灭,原本意气风发的人,转眼只剩颓唐,虽然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误会。   她瞪大了眼睛:“等等,大哥,你知道什么了?我还没说呢。”   整整两日的期待化为灰烬,江临安只觉得疲惫。   “你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宁织里站起来,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倾向对面:“那你怎么想?你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我能怎么想,你都……嗯?男朋友?”江临安猛然抬头,对上女孩盛满星光的眼睛。   宁织里捕捉到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熊熊火焰,挑了挑眉:“不然呢?事已至此,不谈恋爱很难收场的。”   江临安仰头看了她片刻,微微起身,在她唇角落下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   这个吻很轻,却如一记重锤抡在宁织里心口,她四肢僵硬麻木,所有的感官都集聚道唇角方寸之地,感受到江临安轻柔又小心翼翼的碰触。   两人的唇只碰了一瞬,就分开来。宁织里如在云端,不知是怎么坐回椅子上的。   她忽然想起宁知梦那天问她的问题,为什么认识这么久都没接吻呢?要是早接吻,一定早就沦陷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可是,等到现在,也不错。   这顿饭菜色昂贵,但宁织里食不知味。哪怕是再好的食材,似乎也没有他的新晋男友好吃,令人回味无穷,挥之不去。   她犹豫了半天,暗戳戳问他:“你开车来了吗?”   江临安点点头:“你待会儿要去哪,我送你。”   宁织里绞着手指,耳朵可疑地染了粉色:“我没事儿,就问问。”   江临安看她神色,心中了然,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这么着急,先吃饭。”   宁织里挥了挥拳:“我哪里急了?是你先勾引我的,撩完就跑,不讲武德!”   江临安拿起餐巾,轻轻擦拭唇边:“我吃饱了,你呢?”   宁织里立刻伸出手:“您好,麻烦买单!”   江临安按住她的手,从服务生手中拿过账单:“今天我来,以后都我买单。”   宁织里有些迟疑:“今天可以让给你,以后咱们再商量。谈恋爱嘛,有钱出钱,有色出色。”   江临安熟练地签了单,笑道:“那和以前甲乙方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宁织里想了一想:“有区别呀,以前我是你爸爸,现在是你女朋友,我足足降了一辈,亏大了好吗?”   江临安站起身,朝她伸出手,骨节匀长,充满诱惑:“那我好好补偿你一下。” 第41章 、明黄   二人牵手走出餐厅, 像所有初尝情爱的男女一样,片刻也不舍得撒开手,即便在电梯里, 也是十指紧扣。   从四层到B2,宁织里从没想过几层楼的距离会有这么长。   “其实我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但是要过阵子才行。”宁织里忽然想起来。   “是什么?”   “我的毕业作品,上次在美院毕业展上,你说喜欢……”说到这里, 她忽然想起,那天他说喜欢的似乎不只这幅画, 于是垂了头,耳尖蒙上一层红晕。   江临安心中的巨石终于彻底放下来。   “我当然喜欢,可是那幅画你不是已经卖了吗?”   “我不想卖了, 我更想送给你,而不是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看懂它的有钱人。”   江临安低下头, 在她耳边轻语:“谢谢,我很喜欢。”   他的气息轻柔又温热, 让人心痒, 让人难耐。   宁织里想把他推开, 却又舍不得,正纠结着,听见他状似不经意地问:“织里,我记得你说过自己不会爱上画廊老板,可如果他能看懂你的画呢?”   宁织里听他提起王醒然新书中的情节, 一把把他推走:“这位先生, 你还拉着我的手呢, 就非得这会儿提你的老相好?”   江临安百口莫辩:“不是, 我是想说……”   宁织里忽然做了个“嘘”的手势:“等会儿,我妈来电话了,这电梯信号还挺好。”   电话接通,田凌劈头盖脸就是一阵狂吼:“宁织里,从现在开始,你就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等我和你爸回去审问!”   “妈你稳重点儿,慢慢说,我触犯那条天条了?”   “呵呵,装傻是吧?你上午是不是在Constantin买了一块限量腕表,还是男士的?不用辩解,我打听过了,你最近和一位模特走得很近,你挺能耐啊,趁着我不在国内,都敢拿我的钱养小白脸了?”   宁织里看了一眼江临安,赶紧捂住听筒,缩进电梯角落:“你跟谁打听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能解释,但现在不太方便,我晚点给你回电话。”   “呵呵,我还不知道你,想拖延时间找人串供吧?你不用费心了,我和你爸已经在机场了,凌晨就到家,你老老实实在家等着被打断腿吧!”   田凌挂了电话,宁织里缩在墙角茫然无措。   江临安听了个大概,上前把她扶住:“别担心,叔叔阿姨回来我上门拜访,我会说服他们同意的。”   宁织里摇摇头:“不行不行,这事儿急不得,我先探探他们口风再做打算。你贸然上门,把他们气出个好歹,肯定不肯让我出国了。”   江临安听到最后一句,手上一紧:“你要出国?”   宁织里手臂一疼,惊叫一声,才想起这事儿从来没跟江临安说过,但此刻心里全被父母不接受他的担心填满,一时不知从哪说起,于是点点头:“嗯。”   “叮——”电梯到了B2层。   刚才她那么心心念念的B2层,现下两人却都没有了兴致。   江临安见弄疼了她,赶紧松开劲,带她出了电梯,再也忍不住,急切问道:“去哪?什么时候走?”   “巴黎美院,九月份开学,八月下旬走。”   江临安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声音无比艰涩:“你早就计划好了。”   是陈述的语气,申请巴黎美院不是一日之功,依宁家父母的性子,要说服也不是容易的事,她定然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是她的人生规划,而自己,并不在这份规划里。她要出国,不是他们关系的变数,他才是她计划里的变数。   宁织里看他神色,忽然忐忑起来,她抓住他的手臂:“我还有两个月才走,三年就回来。”   “三年。”江临安扯了扯嘴角:“如果今天阿姨没打电话来,是不是要一直到你上飞机,我才知道这件事?”   宁织里从没见过他这副表情,连连摇头:“不是的,我是想告诉你的,只是之前……我以前没想到要和你在一起,所以觉得没必要说这些,现在……现在我是想找个机会告诉你的。”   “是吗,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呢?”   宁织里才刚确定自己对江临安的心意,一心想着怎么能不被爸妈拆散,对这事儿没有细想,此刻被江临安一问,不由得有几分委屈。   “我们刚在一起,都还没有好好谈恋爱,就要说分别多扫兴。我是想过几天,找个机会慢慢跟你说。”   江临安缓了语气:“宁织里,你想没想过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几天?你晚告诉我一天,我们能一起计划未来的时间就少一天。还是说,你只想高高兴兴谈恋爱,没有想过以后?”   “我不是!我……”宁织里想反驳,却只有论点,找不到论据。   江临安早就知道,自己只是她用以消遣的漂亮玩具,但他没想到,这个玩具还是季节限定。   初见那天,宁织里横冲直撞冲到他生活里,要加他的微信。然后他第一次给人做模特,第一次去游乐场,第一次漫无目的地坐公交车,第一次吃街边小吃,第一次被人画在画里,也第一次把别人放在心上。   宁织里对他而言,是一个意外,可他把这个意外放进了未来每一个计划里。是他想得太多了吗?   见她一脸无措,江临安叹了口气:“走吧,我送你回家。”   江临安一路上没有说话,宁织里不时偷偷瞧他的脸。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下颌肌肉紧绷着,本就清晰的下颌角愈发凌厉。   她搓着安全带的卡扣,没敢搭话。   车子停在宁家门口,宁织里磨磨蹭蹭不愿下车。   江临安等了片刻,然后解开安全带,打算去给她开门。   宁织里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可怜巴巴道:“你生气了吗?”   江临安冷着脸坐回驾驶座:“生气,很生气。”   宁织里晃了晃他的手臂:“那可以不生气吗?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这种撒娇的姿态,似乎一恋爱就能无师自通。   “现在不可以。”   “那什么时候可以?”   “等你想清楚,你的喜欢是哪种喜欢的时候。”   宁织里不明白:“喜欢就是喜欢,分什么这种那种?”   江临安转向她:“当然不一样,想要在一起是喜欢,不想分开也是喜欢。”   宁织里似懂非懂,低头想了一会儿。今天不说清楚,等父母回来闹个天翻地覆,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和他好好解释了,索性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   “可是……江临安,我遇见你之前就决定要出国留学了,我花了好的力气、准备了很长的时间才争取到这个机会。如果我能早些认识你,也许我会留下来,也许不会,但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放弃。”   江临安把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来。衣料从她指尖摩擦而过,终究什么也不剩,她心里一空,眼眶却被眼泪盛满,匆忙转头望向窗外。   她竭力控制自己,不让眼泪低落,却忽然感到一只手在她头顶摸了摸,江临安叹了口气:“宁织里,我说让你放弃出国了吗?”   “嗯?”宁织里转头望向他,瞪大了眼睛,一时不妨,眼泪滚了出来,落在腮边。   江临安的手沿着她的发丝缓缓下移,揩去她脸颊的泪水:“只要你下定决心,山海都不是问题,可你连搬山移海的机会都不给我,你说我生不生气?”   这个擦泪的动作,明明是安抚,却像打开了宁织里的开关,她不再控制,也控制不了,眼泪越流越凶,转眼打湿了江临安的掌心。   江临安无法,只能把她搂在怀里,任她眼泪鼻涕流了一身,两人之间隔着控制台,姿势别别扭扭,却也顾不得了。中间她几次想说话,但一张口就是抽噎,又把话憋了回去。   过了半晌,江临安的衣襟湿透,她才勉强恢复了平静,吸着鼻子道:“我,我好不容易才弄明白喜欢你,谁知道这玩意儿还分门别类这么麻烦?你,你明明说不着急让我慢慢想的……”   江临安给她递上纸巾:“我本以为我们有很多时间相处,你也有很多时间可以看清自己的心意,可是你马上要一走三年,所以心急。别哭了,眼线都哭花了。”   宁织里一个激灵,赶紧打开遮阳板照镜子,用纸巾擦了又擦,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没画眼线,那是睫毛膏。”   江临安弯了弯唇,忽然想到现在正是严肃的时候,于是重新板了脸:“再给你一天时间,你先回家去,好好想清楚。”   宁织里急着表明心迹:“我已经想好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也不想和你分开,我一到暑假就回来看你,平时还可以打电话……”   她还要再说,却忽然被封住了唇,用一双微凉的、柔软的唇瓣。   未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转眼烟消云散,青天白日的,她好像看见了漫天星河。   这是一个很浅淡、很克制的吻,江临安只停留了片刻就离开了,仿佛就是为了堵住她的话。   他摸着她脑后的发丝,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喑哑:“我要你想好了再说,不只是这个暑假,也不只是留学的三年,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是不是都愿意和我在一起?”   江临安的话仿佛从云边传来,遥远又清晰,让人晕眩,让人沉迷。   她盯着他湿润的唇瓣,满脑子都是刚才的旖旎,说什么废话,再来一次,别说三十年,三百年也认了! 第42章   江临安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实在有失磊落, 宁织里的脑回路弯弯绕绕,放任她自己回去想这么关键的问题,不知道又会出什么岔子。   生死攸关的时刻, 他只能施展美色推波助澜一下。   那个吻很轻,转瞬即逝,耗尽了他全身的自制力。一离开他就后悔了,搞什么欲擒故纵?对宁织里这种外强中干的小姑娘,说不定蛮不讲理地把她弄个七荤八素更有效。自己也不用如此难受了, 简直是自讨苦吃。   他哄着宁织里回了家,打开窗户深深几个呼吸, 一连劝了自己一百八十遍“来日方长”。刚刚静下心来,忽然听见有人敲窗户,回头一看, 竟是宁织里去而复返。   江临安心中波澜又起,面上却不肯显露, 摇下车窗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宁织里从背后拿出一件烟灰色的西装,指了指他胸前的水渍:“你衣服被我弄脏了, 赔你一件。”   江临安接过来, 觉得触感有些熟悉。展开一看, 正是当初宁知梦借给自己遮挡咖啡渍的那一件。   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手中了。   他轻轻一笑:“借花献佛,不怕被你姐姐发现?”   宁织里咬了一下唇:“她送给我了。”   当初从江临安那拿回这件衣服,确实还给了宁知梦,这是仅此一件的样衣, 她不敢不还, 后来衣服打了版, 能量产了, 她磨磨蹭蹭旁敲侧击,还是要了来。拿到手的时候,她轻轻嗅了嗅衣领,朝露雪松的气息已经很淡,但总算没有完全消散。   没想到还有它发挥余热的地方。   江临安下了车,套上这件西装。手臂伸直又弯折,衣袖拂过修长的手指,看得人心尖发颤,一如当日。   宁织里忽然想,若是每天都能看他穿衣服,生活一定很快乐。那穿衣服以前呢?   她腾得红了脸,不敢再想,再想就是心术不正(晋江就不让写了)。   “在想什么?”江临安看她神色有异,低头询问。   宁织里想被看破了心事,匆忙摇头:“什么也没想,我走了!”然后蹬蹬蹬跑回了院里。铁门缓缓关上,江临安喑然失笑。   一回家,杨姨赶紧关了大门:“我的祖宗,太太回来之前可不敢再出门了,不然我就保不住饭碗了。”   宁织里看着窗外的车缓缓驶出小区,心不在焉地点头:“知道了。”   江临安的那句“只要你下定决心,山海都不是问题”一直在她脑中回荡,她突然觉得不怎么害怕了,大不了就和姐姐一样自力更生呗。   想到这儿,她有些后悔,不该贸然把那幅价值一百万巨款的画要回来的,当时热血上头,有情饮水饱,一时忘了谈恋爱也是要吃饭的。   夜半时分,宁氏夫妇果然风尘仆仆地回了家。   宁织里乖巧地递上茶水,准备接受审问。   田凌一见她就眉毛倒竖:“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晚上正是身体修复的时候,你不睡觉身体怎么受得了?还想去医院疗养是不是?”   宁织里赶紧赔笑:“这不等你们嘛,一个月没见,妈咪你又美了,还有浓浓的法式风情。”   田凌哼了一声,往沙发上一坐,双腿交叠:“别说没用的,既然不睡觉,就把事情交代清楚。那个人是谁?多大年纪?做什么的?怎么认识的?你给他花了多少钱?”   宁织里知道躲不过去,一五一十都招认了,当然省略了二人协议的那部分,坚称只买了一块表做生日礼物,也是为了报答他之前送的首饰。   “真能耐啊,我辛辛苦苦去法国给你买房子、置办家具、安排你的生活,对你全力支持,你就这么报答我?偷偷在家养野模?”   “妈,我和江临安是两情相悦,认真交往的。而且他不是野模,他有正经公司的,我还见过他老板,江总对他很器重。他家境确实不好,但这不是他的错,在这么艰难的生活条件下,还能自力更生正直善良,不是更可贵吗?比我吃穿都靠你们厉害多了。”   田凌嗤笑一声:“什么自力更生,他靠得就是你这种傻姑娘!你问问你爸,那些模特日常生活没有一个不混乱的,都想攀上有钱人找捷径!老宁,你说。”   这话颇有玄机,宁风平不敢贸然回答,巧妙地绕开了陷阱:“织里,你现在长大了,想谈恋爱很正常。爸爸妈妈不是不让你谈恋爱,但你不能随便从街上拉一个人过来,我们为你认真筛选了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年轻人多交交朋友,就不会被毛头小子骗了。”   宁织里拿出一排银行卡,放到二人面前:“他没有骗我,这是你们给我的所有钱,现在还给你们,他就没什么可骗的了。”   宁氏夫妇对视一眼,田凌率先爆发:“他给你灌了什么汤药?竟然这么为他说话!爸妈都是为了你好,你不相信我们吗?”   宁风平毕竟见惯了风浪,面色沉稳:“行啊,你要上交,就把手机也交上来,那也是我们给你买的。”   宁织里把手机攥住手里:“那不行!我还要和老师同学联系呢,我还要用手机支付呢,再说我出门走丢了谁也联系不上怎么办?”   宁风平不焦不躁:“这好办,你要毕业了,也不需要和学校联系,我会和张教授打好招呼,说你去采风了,有事和我联系。至于别的嘛,你不出门,也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你们要限制我人身自由?!”她偷偷瞥了一眼落地钟,已经半夜一点半了,她和宁知梦说好晚上回来接应自己,怎么到现在还是自己力单势薄单打独斗?   田凌崇拜地看了丈夫一眼,对女儿道:“我们是管教孩子,现在,立刻,马上去睡觉。”   田凌押着她进了卧室,回来叮嘱丈夫:“你明天好好查查这个江临安是什么来历,最好把他的斑斑劣迹都挖出来,让织里在铁证面前抬不起头。”   宁风平点点头:“我心里有数。不过这个江临安这个名字倒有些耳熟。”   “别想了,先睡觉吧。”   俗话说,手机是阻碍睡眠的首要敌人,宁织里没了手机,反而睡不着。她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宁知梦直到三点才回来。   宁织里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拧了拧把手,果然被反锁了。幸好姐妹俩的卧室里的卫生间挨着,她坐到浴缸上,一阵猛敲水管。   宁知梦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淋浴,谁知八万块装的水龙头跟闹鬼似的晃个不停,吓得她酒都醒了。   然后听见墙那边传来幽幽的女声:“到阳台见我。”   好在她向来不信怪力乱神,稍微一想就明白是宁织里在搞鬼,于是随便擦了擦头发,裹着浴袍上了阳台。   宁织里两眼含泪:“这位大姐,你好狠的心!”   宁知梦笑出了声:“爸妈把你关屋里了?真行。”   “说好了早点回来帮我应付爸妈,你这一身酒气,难道是出去蹦迪了?”   宁知梦“嘘”了一声:“爸妈不在,我为了照顾你累的够呛,还不准我放松放松?这事儿你别告诉你姐夫,要不是怕被他逮住,我才不回这里呢。”   宁织里内心凄凉:“说什么骨肉亲情,都是假的!快把手机借我用用,我得跟江临安发条消息,省的他担心。”   宁知梦幸灾乐祸:“手机都被收了?爸妈这招可以呀。”   “此处禁止说风凉话!”   宁知梦把手机递给她:“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公主不被困在城堡里,王子怎么来救她?我倒是想看看,江临安有没有这个能耐。”   宁织里打开微信,找到江临安的名字,噼里啪啦一阵打字:“你女朋友的手机被没收了,最近咱俩沟通全靠心灵感应,你要是趁我失联拈花惹草就死定了!”   对方很快回复:“你是织里?”   宁织里正要打字,忽然被人抽走了手机:“说好只发一条消息的。”   “你是不是人?!”   宁知梦把手机藏到背后,心想下午刚和江临安打了语音,万一被发现消息记录可就麻烦了。   “小妹,听姐姐一句劝,你俩暂时不联系也好。你俩发展太快了,我怕你上头,你静一静,好好考虑一下。也给人家一个表现的机会,若是他能说服爸妈,我就让他叫我姐姐。”   想到这里,还是有些激动呢。   宁织里抓住围栏,头垂下去,黑发散落,活脱脱像个女鬼。   “他怎么可能说得动爸妈?我现在就怕爸妈去给他使绊子,他家境不好,一个人打拼很不容易的,怎么这么倒霉遇见了我这个真命天女。”   宁知梦啧啧两声了:“我去睡觉了,我妹妹是个傻子,聊不下去了。”   宁织里一身颓丧,回屋倒在了床上,和着眼泪做了一个长发公主的梦。   **   江一德很久没有这么愉悦过了。   今天下午,向来关系疏离的儿子特意来找他,请求他帮自己一个忙。   夜晚回家,他抚着亡妻的照片,轻声说道:“真羡慕你,年纪轻轻就要有儿媳妇了。这些年我亏待了临安,也不指望能和他缓和关系,只希望有人能让他快乐。就像我遇到你时那样。” 第43章 、牛仔蓝   宁织里失眠了大半宿,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   泪痕风干,脸上紧紧的,她起身洗了把脸, 走到门口,发现门锁竟然解了。她蹬蹬蹬跑下楼,打算开始新一天的战斗。   偌大的别墅空荡荡的,她转了一圈,都没有爸妈的影子, 只好去问杨姨。   “先生太太一早就出去了,说好久没回国, 有好多朋友客户要应酬。太太吩咐了,小姐今天不能出门。”   宁织里撇撇嘴,蹑手蹑脚溜到爸妈的卧房, 想把手机偷出来。她刚打开抽屉,杨怡拿着吸尘器就过来了:“织里, 太太还说了,你的手机她带在身上了, 让你别动歪心思。”   宁织里眨了眨眼, 挤出两滴泪来:“杨姨, 从小到大,你最疼我了……”   杨姨吓得转身就走:“织里啊,杨姨打工不容易的,你不要拉我下水!”   宁织里擦掉眼泪,在屋子里翻翻找找, 希望能找到一块小天才手表, 让她打个电话。结果发现家里电话线网线全都拔了, 釜底抽薪, 姜还是老的辣。   她没有办法,只能来到画室,换上一张新画纸,削尖了炭笔,不知不觉勾勒出一个男人的轮廓。   画到唇线时,她想到什么,动作一顿,线条多了个折角。她下意识用去蹭,手指流连在他唇瓣,久久不肯离开。   当时他倾身过来,挡住了眼前的阳光,却送给她满目星光。   宁氏夫妇直到天黑才回来,二人面色晦暗不明,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宁织里凑上去,决定展开她的作战计划,第一招,绝食。   “从今天开始,我不吃饭了,直到你把手机还给我。”   田凌抱起双臂:“呵呵,听说你白天吃了半盘子草莓,一碗鸡丝面,两块绿豆糕,三只大闸蟹。”   宁织里暗暗跺脚,明明跟杨姨说好不要告诉别人的。   “我是说,从今天晚上开始。”   宁风平皱眉:“织里,不要每次都来这一套,你忘了你复读之前搞绝食,最后还不是去医院折腾了俩月。”   “我住院是因为肺部感染,和绝食有什么关系?你们不用劝我了,我心意已决,除非让我见江临安,否则我什么也不吃。”   田凌点点头:“行啊,吃不吃随便你。不过明天要跟我出门一趟。”   宁织里十分警惕:“去哪?不是要把我送进戒网瘾学校吧?”   宁风平双手一拍:“织里啊,爸爸妈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我们想好了,宜疏不宜堵,明天带你去相亲,和青年才俊交流交流。”   “我不去!”   “没有人在跟你商量。”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还去相亲,你们不怕得罪青年才俊全家?”   田凌眯起双眼:“你要是敢把相亲搅黄,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杨姐,快把织里带回房里睡觉!”   宁织里被扭送回房,门锁再次无情地锁上。   她跑到阳台,比量了一下二楼阳台到地面的距离,少说有五米,跳下去大概死不了,但残疾在所难免。   正想着,被夫人差遣到花园摘花的宁风平仰头喊道:“织里啊,别想了,咱家院子监控无死角,大门外墙都有警报。”   宁织里跺了跺脚:“我来透透气也不行?!”然后转身回了房间,瘫倒在床上。   躺平了五分钟,她忽然又弹起来,冲到落地穿衣镜前。   第二天一早,田凌来给宁织里送相亲穿的新衣,一开门,看见宝贝女儿一头七上八下宛若狗啃的短发,眼前一黑,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   再往下看,两条大花臂,一双大花腿,青龙盘踞,玫瑰缠绕,让人忍不住要叫大哥。   “你疯了?!”   “你逼的。”   “宁风平——你来看你女儿!”田凌仰天怒吼。   宁父眉头紧锁,双手遮面,不忍直视。   “织里,你真要这样出门见人?”   宁织里嚼着泡泡糖,大大咧咧道:“嫌我丢人的话,后悔还来得及。”   宁父一声长叹:“我的确嫌你丢人,但这个约会为父实在不敢推啊,得罪不起。”   宁织里吹了个粉红色的泡泡:“爸你真能耐,还攀上权贵了。那正好,我今天去亮个相,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敢和咱们家结亲了。”   田凌跌坐在地上,欲哭无泪:“我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儿,造孽啊!”   宁风平扶起爱妻,低声安慰:“走吧,管不了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会后悔的,让她长点儿教训也好。”   为了充分展现自己的杰作,宁织里画了个亮闪闪的蓝色眼影和血盆大口,脖子上戴了一堆花里胡哨的狗链子,穿上名媛最嫌弃的小背心和牛仔短裤,俨然整条街最花里胡哨的仔。   相亲的地方十分体面,是京城最高档私密的酒店。   宁家的车一停稳,门童就殷勤地上来开门,待他看清车里人的打扮,一下子忘记了顾客就是上帝的宗旨,露出嫌弃的表情。   宁织里很满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昂首挺胸,跟着爸妈来到VIP包房门口。   一身高贵旗袍的田凌停住了脚步:“老宁,我真的丢不起这个人,要不你自己陪织里进去吧。”   宁风平叹气:“夫妻本是同林鸟,要不……让她自己进去吧。”   宁织里竖起大拇指:“你俩真行,果然是亲生的。”   宁氏夫妇一左一右把住门口:“你自己不要脸面,爸爸妈妈还得混呢,你自己承担吧,我们给你守着门。”   言下之意,虽然我们不进去,但你想跑门都没有。   宁织里心中默念三遍江临安的名字,给自己鼓足了勇气,打开了包厢门。   屋里一位肩宽腰细腿长的青年男子背身站着,西装革履,短发整齐,十足的青年才俊样。   出于职业习惯,宁织里眯眼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材比例,这腰这腿这脊背,倒是有点意思,快能和她的男朋友媲美了。   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念头,她赶紧摇摇头,开玩笑,世上哪有人能和她的男朋友比身材!   她双手插兜,下巴朝天,吹了个四处漏风不成调的口哨:“帅哥,听说你想不开要跟我相亲?来,转过来给姐姐瞧瞧俊不俊。”   青年才俊依言转过身,缓缓露出真容。   深如幽潭的眸子,笔直耸立的鼻梁,凌厉的下颌,柔软的唇瓣——宁织里一一看去,心里直呼不可思议,世上还真有能和她男朋友媲美的男人?!   可是,虽说长得好看的人都是相似的,可这也太相似了吧?!   相亲对象眉心微蹙,把她打量了一个遍:“头发怎么回事?”声音低沉勾人,让人百爪挠心。   宁织里如梦方醒,上前两步吸了吸鼻子,清冽的朝露雪松气息涌进鼻腔,她确定了,这人就是江临安!   她想扑上去,想到自己此时的形象又停下了,双手捂住狗啃刘海儿:“你是来找我私奔的吗?我爸妈就守在外面,你先躲躲,我相完亲想办法去找你!”   “相亲?你……”   宁织里赶紧抓住他的手:“你别误会,我就是来走个过场,我打扮成这样三分钟就能把他吓跑。”   江临安嘴张了张,半晌才说:“他要是就喜欢这一款呢?”   宁织里眼神急切,压低了声音:“乖,现在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我的心里只有你,你先回去等我消息。等等,你把手机留给我,我的手机被没收了。”   江临安抬手摸了摸她参差不齐的短发:“你爸妈……没告诉你今天的相亲对象是谁吗?”   宁织里泪眼汪汪:“听说是个权贵家的青年才俊,不过你放心,我不喜欢能力出众的,我只喜欢长得好看的。你别害怕,我们一定能冲破重重阻力,双宿双飞。”   江临安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你这么爱漂亮,头发剪了不心疼?”   宁织里被拥进怀里,原本一腔孤勇立刻化为满腔委屈,含着泪故作坚强:“没事儿,头发剪了还能再长,你要是受不了压力跑了我上哪找去……”   江临安把下巴搁在她头顶:“反正你怎么样都可爱。不过我罪过大了,这下恐怕不好哄。”   宁织里吸了吸鼻子:“你要哄谁?”   “哄你。”   宁织里仰起头,一脸不解地看着两日未见的男朋友,感觉恍如隔世。   江临安小心翼翼捧住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你听我说,今天和你相亲的人,是□□副总江临安。”   宁织里对商场向来不关心,但没少逛江.家的美术馆和画廊,因此听说过□□的大名,她瞪大了眼睛:“我爸还挺厉害,能攀上他们家,惭愧啊,女儿不能帮助他把企业做大做强了。哎等等,他叫什么?跟你同名同姓诶,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字。”   江临安摇摇头,松开她一边脸蛋,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磨砂面的名片夹递过去。   宁织里笑了笑:“公司给你印名片了?真会挑时候显摆。”   她抽出一张,名片质地厚实温润,质感极好,拿到面前一字一句读出来:“□□,董事、副总经理,江临安。”   然后呆在了原地。 第44章 、牛仔蓝   看著名片上烫金的印刷字, 宁织里的大脑经过一阵超速运转,终于宕机了。她呆呆地看着前方,茫然无措。   江临安赶紧把她搂紧怀里固定住:“抱歉瞒了你这么久, 有好多次我都想告诉你,但都阴差阳错没有说。都是我的错,我任你处置。”   雪松,气味清冽幽静,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宁织里恢复神志, 从江临安怀里挣脱出来,扯了一把脖子上叮叮当当的累赘金属项链, 甩在地上,说了一句非常符合花臂大哥的话:“淦!老子不干了!”   门口的宁氏夫妇听见动静,对了个眼神。   田凌忧心忡忡道:“她到底干还是不干?不会打起来吧?”   此时出去接电话的江一德姗姗来迟, 见到夫妇俩,客气地往包间里让。   宁风平哈哈一笑:“江总, 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聊吧,咱们在场他们反而不自在。”   江一德点点头:“不错, 那我们换个地方聊。”   三人一团和气地闪现离开战场。   屋内, 花臂少女和青年才俊相对而立, 剑拔弩张。   青年才俊小心翼翼去拉花臂少女的手:“我错了。”   花臂少女轮圆了胳膊一把甩开他:“有意思吗,江总?”   江临安重新上前,把她困在怀里:“别这么叫我,织里。”   宁织里拼命挣扎,却根本挣不开, 于是冷笑一声:“不然呢?我尊敬你才这么叫你, 江总玩够了, 就放开我吧。你玩的这种游戏, 我这种缺心眼的玩不起。”   江临安把她搂得更紧:“我从来没想过玩弄你,你打我骂我都好,只要别离开我。”   宁织里气笑了:“让我用仨瓜俩枣的零用钱养你,看我上蹿下跳帮你讨好上司,杞人忧天地反抗爸妈,这还不叫玩弄?江总,在您的概念里,非得始乱终弃抛尸荒野才叫玩弄吗?”   “织里,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事,我怎么舍得。我只是有些害怕,怕你知道我的身份会转身离开,所以甚至不敢说实话。”   她说过,她永远不会爱上把艺术当生意的人,可他偏偏就是。   宁织里推开他:“江总真是高瞻远瞩,现在我知道你的身份了。你想的一点都没错,我要走了,再见!”   她朝门外冲去,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哭,而她的眼泪,绝不能让矜贵的江总看见。   江临安只愣了一秒钟,就追了出去。   宁织里察觉,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一路冲出酒店大门,随便选了个方向狂奔。   可她终究身子娇弱,没跑多远胸口就密密匝匝地疼,只能渐渐停下脚步,弓着身子喘气。   江临安跟在后面,满眼心疼,又不敢贸然上前,不远不近地隔了两步,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宁织里抬起脸,汗水和眼泪混在一起,晕染了粗黑的烟熏眼线:“你不要跟着我!”   江临安犹豫了一下,决定徐徐图之:“你现在不想见我的话,我送你回家。”   宁织里表情倔强:“我自己会走,不劳江总费心。”   江临安打量了她一番:“你没有手机,或许身上带现金了吗?”   答案显而易见,她穿得清凉,甚至可以说衣不蔽体,根本没有多余的口袋装现金。   宁织里一愣,她和爸妈一起出门,没想到还需要自己花钱,所以两手空空。可她刚被爸妈给卖了,绝没有回头要钱的道理。   她咬了咬唇:“那也不用你管!”   江临安趁机上前一步,温言相劝:“是我害得你身无分文街头游荡,我应该负责任。我把你送回家就走,绝不纠缠你。”   宁织里看了看四周,高楼林立,大概是在东二环某处,离家也就二三十公里,以她的步行速度,走个一天一夜也就到了。   正犹豫着,忽然一阵轰鸣,一辆京A号牌的重机车停在路边。骑车的人纹着两条大花臂,朝宁织里吹了声口哨:“妹妹,你这图案真带劲!别和穿西装的废话,走,哥哥带你兜风去!”   宁织里下意识后退一步,忽然想到江临安在旁边,又迎上去两步:“能搭个顺风车吗?”   江临安眸色一暗,一只手将宁织里拽回身后,冷冷道:“不想死的话,离她远点儿。”他声音不大,但目光冷峻,让人不由得信服和害怕。   机车男也是蛮横惯的,虽然看出他不好惹,但不肯跌份,梗着脖子顶了一句:“我和我的果儿说话,关你屁事?她是你什么人?”   江临安不再与他废话,用空着的一只手抓住男子手腕,用了个寸劲,往后一拧一带,男子的头盔就重重磕在了仪表盘上。   “她是我祖宗,听明白了吗。”   江临安语气很淡,下手却又准又狠。那人连连告饶,头盔磕得噔噔响:“明白了明白了,大哥饶命,这胳膊要废了!”   “滚。”江临安松开他,那人猛踩油门,一溜烟儿跑了。   宁织里在后面,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那么轻易地对别人说自己是他的祖宗,眼睛都不眨,对祖宗行的却是欺瞒之事,简直可恶。果然名字带“总”的,都很会骗人。   江临安转过身来,一脸严厉:“宁织里,你有没有点安全意识?陌生人的车也敢上?”   宁织里别过脸,冷哼一声:“江总当街打人,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江临安没有被她的阴阳怪气带偏,继续谆谆教导:“你对我怎么生气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你这个样子,我不可能让你自己回家,跟我回去。”   宁织里撇撇嘴:“还说我是你祖宗,我看你像我班主任。”   她平时并非轻信别人的人,刚才之所以那么痛快地要上陌生人的车,大概是有恃无恐吧。   江临安笑了,去拉她的手:“你不是觉得从甲方爸爸变成平辈吃亏了吗?我给你抬辈分,你还不高兴?”   “你放开!有人欺师灭祖,我非常不高兴!”   江临安叹口气,和她商量:“要不我给你姐姐打个电话,让她来接你。我在这儿陪你等她过来,行不行?”   宁织里猛然抬头:“我姐也早就知道,是不是?”   江临安不敢再瞒她,一五一十道:“我和你姐姐是高中同学,那天我在Mistory遇见你,是刚从她的拍摄现场出来,她不小心把咖啡洒在我身上,所以借了我一件外套。”   “那她跟我说你靠脸吃饭,排队喂饭的富婆从这里排到法国?”   原来误会是从这儿来的,江临安按了按眉心:“那大概是调侃,高中的时候发生过一些误会。总之,我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没告诉你,但我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谎话。”   宁织里冷笑:“呵呵,我记性好着呢,你说你没上过大学。”   “我说的是我没参加过高考,我是保送。”   宁织里哽咽了,为什么吵个架,都要被怼脸凡尔赛?   “等等,那江总……?”江总是小江总的上司,那岂不就是……   江临安点点头:“我爸。他现在应该在和你父母聊天。”   “这还叫没说谎?!”   服装周晚宴上,她可是跟江一德勾肩搭背,共勉要关心爱护他们共同的乙方宝宝!幸好刚才没让他见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否则社死至此,除了毁灭别无他法。   江临安见她情绪激动,不知此处该不该反驳,犹疑着说:“其实……我说过他是我爸,你没有采信。”   宁织里气到跳脚:“资本家就是奸滑,骗人都能骗得无可指摘滴水不漏!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我单知道好看的男人会骗人,没想到好看的男人这么会骗人!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江临安心中懊悔,果然刚才不该反驳的。   现在只能以退为进,他掏出手机递过去:“手机给你,你先给认识的人打个电话,我再走。”   宁织里气呼呼地喘了几声,伸手拿过了手机。   屏幕亮起,是一个一身粉嫩的少女,戴着粉色毛球发箍,坐在奇丑无比的旋转熊猫上,表情兴奋又紧张。   面前的把杆上,出了少女的手外,还有一只冷白匀长的男人的手扶在上面,让人莫名心安。   宁织里咬了咬唇,那天他好像确实在帮她拍照,笑着劝她:“放松点儿,不然拍出来不好看了。”   如今想来,一手扶着她的坐骑,一手帮她拍照,得亏他身高臂长才没摔下去。   “密码?”   “220515”   宁织里一个一个数字输进去,忽然想起,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日期。   她没有立刻打电话,而是先是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番。   “你要打给谁?”   “徐总监。”   江临安眉头紧锁:“男的女的?”   “男的。”   “那不行。”   “你管我?”   宁织里把手机放在脸侧:“您好,我找Tony徐。徐老师,救苦救难的徐老师,我在家剪刘海剪坏了,快救我。呜呜呜我现在就去找你,那个什么,我在华贸楼下,能不能帮我叫辆车?”   江临安舒了一口气,Tony徐,那没事了。   作者有话说:   某些人写文虽然不行,但时间拿捏得还是蛮准的,5.15开文相遇,后天6.23小江生日哈哈哈哈 第45章 、牛仔蓝   宁织里打完电话, 把手机交还给江临安。   江临安没有伸手去接:“还是你拿着吧,以防万一,无聊还可以上网冲浪, 付款密码也是220515。”   宁织里不肯:“您日理万机,没有手机耽误工作怎么办。”   江临安叹口气:“工作耽误得起,可是供养祖宗耽误不起。”   “不怕我发现你手机里的小秘密?”   “从现在开始,我对你没有秘密。”   宁织里别过脸,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信任这种东西, 一旦摧毁就很难重塑。   两人沉默着,忽然电话铃声响起。   宁织里看了看手里的手机, 并没有亮。她疑惑地转向江临安,眼见着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手机。   江临安对上她冒火的眼神,立刻按灭手中的铃声, 忙不迭解释:“这是公司统一配的黑莓工作机,我平时真的只用你手里那个。”   宁织里冷哼一声:“我信你个鬼!”   徐Tony总监叫的车适时停在宁织里身边, 她开门关门一气呵成,绝尘而去。   宁织里鬼斧神工的发型, 给徐Tony总监的职业生涯带来前所未有的考验, 他费了大半天的工夫, 画了二十个草图,换了三十把剪子,才把狗啃梯田式刘海修剪成时尚尖端的模样。   宁织里从发型工作室出来,天已经黑了。和万恶的大骗子可以吵架,家却不能不回。她不肯花江临安的钱, 再次请Tony帮她打了辆车, 说回家还给他。   仲夏夜闷热异常, 出租车上, 宁织里看着江临安锁屏上自己的照片,心里一阵发堵。   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好奇,输密码解了锁。   他的微信通讯录异常简洁,一水的商务头像,唯独置顶的那个,头像粉嫩,十分扎眼。   当初因为他给自己备注“花里胡哨炫彩棒棒糖”而急眼,逼他给自己改成“甲方爸爸”,他终究没有听话,而是改成了“女朋友”。   宁织里心烦意乱地关闭了微信界面,忽然发现他竟然也有社交网络APP。作为十几万粉丝的小透明网红,她有些好奇,江总这种青年才俊能有多少粉丝。   打开主页,用户186739649,真的不是僵尸号吗?   头像倒是挺用心的,竟然不是默认图案,是手绘的。宁织里点开来,呼吸窒了一瞬,凌厉的侧颜,飞扬的线条,正是她在河边画给他的那张。   切,当时让他用来当头像,他还老大不乐意,结果还不是用了?   点开粉丝列表,竟然只有一位——社交网络小助手。再看关注列表,同样空旷得可怜,只有一位十几万粉丝的小透明网红——是荔枝来。   宁织里锁了屏,想了一想,干脆关了机。有些人面孔有两副,手机有两个,谁知道社交账号有几个马甲?   回到家里,宁氏夫妇和宁知梦整整齐齐坐在客厅里等。   见她进门,田凌赶紧挪开个位置,温柔招呼:“织里呀,来聊聊天。”   宁织里甩了甩时尚的短发:“没心情。”   宁知梦看着她的发型吃吃直笑:“其实你挺适合短发的,小时候让你剪个头发跟杀猪似的,这不是挺好看?”   士可杀不可辱,宁织里朝她扑去:“要不是你和江临安合伙骗我,我怎会如此?拿命来!”   宁知梦身手敏捷,躲到沙发后面:“我早就告诉过你,长得好看的男人不可信,你是怎么说的来着?明码标价,童叟无欺,骗不着你。现在好了,芳心错付了吧?”   田凌拿起一个抱枕去掷大女儿:“你妹妹都伤心成什么样了?你还火上浇油!”   宁知梦一把把抱枕抱在怀里:“妈,她太傻太天真了,就得吃吃爱情的苦。让她在江临安这种有道德有底线的青年才俊身上吃亏,不必在外面在野男人身上吃亏强?”   宁知梦向来是逻辑鬼才,田凌想了一想,竟然觉得有点道理。   宁织里却不吃这套:“有什么道德底线?他把我的压岁钱全都骗光了!”   宁知梦切了一声:“就你那点儿压岁钱,人家才看不上眼。上回时装周晚宴,你戴的那对耳坠,我看着像前阵子苏富比拍卖目录上的宝贝,成交价多少来着?”她数了数手指头:“八位数吧。”   宁织里呆住了,半晌才说:“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姐姐告诉你一个道理,肯为你花钱不算什么,花了钱还不邀功请赏,这才是好男人。”   宁织里喃喃道:“完了完了,那天春晓说好看,我借给她戴了。”   宁知梦想要说话,宁风平打断了她:“这都是小事,丢了大不了爸爸在给你买。织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心里喜欢江临安吗?”   宁织里垂头半晌,抬脸拨了拨额前恼人的刘海儿,恨恨道:“他骗我,不可饶恕!”   宁风平点点头:“小江人品家世都没得挑,而且对你真心实意,昨天他登门拜访,我和你妈妈都很意外。不过……我倒不是很同意这门婚事,你要是对他感情不深,趁此机会断了也好。”   田凌也点头附和,两人显然早已商量过。   宁织里一愣:“那你们今天还按着我去相亲?”   田凌道:“昨天江总和小江总亲自到你爸公司拜访,解释了你们俩的事,这个面子我们不得不给。小江总从小就出色,我们是知道的,可是他是家中独子,又家大业大,总要有人继承,我和你爸觉得生孩子这事儿太危险了,寻常姑娘都是过鬼门关,你……”   田凌在斟酌措辞,宁织里已经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从小七灾八难的,能长大就不容易,能不能生孩子还是两说。   她没想到,自己男朋友有没有还不一定呢,就要考虑生孩子了。   宁风平试图缓和气氛,哈哈一笑:“织里啊,我觉得你要是招个上门女婿好,好拿捏。”   田凌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我们和江总也表达了这个意思,他倒没说什么,只说会让临安好好考虑,他没有意见。”   宁风平摸了摸下巴:“你这个公公还是挺不错的,我以前和他打交道少,只知道他为人严肃不近人情,今天聊了聊,发现他眼光不错,一直夸你。”   宁织里想起自己在江一德面前大言不惭假装长袖善舞的样子,直想钻进地缝里。   田凌肘击丈夫腋下:“说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公公。”   她转向织里:“其实妈妈理解江总为什么喜欢你,我和斯艺,就是江临安的妈妈,曾经是同学,她天真活泼,倒追江总花样百出。大家都说他们只是豪门联姻,可斯艺去世二十年了,江总也没再娶。当初斯艺生江临安的时候难产,好容易才抢救回来,但留下了病根儿,身体一直不好,坚持了几年还是走了。我虽然和她后来联系少了,但同学一场,今天往江总心上插刀子,也于心不忍。不过妈妈希望你能过得好,所以该说的话,狠下心也要说。”   宁织里抿了唇,江临安曾说过,听到的关于母亲的传言与他的记忆大相径庭,如今看来,传言和记忆都是真的。   “他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田凌想了想,笑了:“我记得有一次,她跟着爸妈去山上请香,结果在山林里追野兔迷了路,唐家动用直升机才把她找回来,当时她瑟瑟发抖,手里还不忘抓着兔子。那只兔子就成了她的宝贝,成天形影不离,上课都偷偷带着。后来有一天,她没带兔子来,我们都以为兔子死了,谁知她说自己喜欢上另一个学校的学长,又不能转学去找他,所以偷偷把兔子放进学长书包里陪着。”   宁织里悟了,兔兔不仅可爱,兔兔还可以用来谈恋爱。   田凌感慨:“这样的事儿数不胜数,她鬼点子多,爱笑爱闹,要是她能活到现在,江临安恐怕不会是现在这么稳重的性子。”   宁织里紧紧攥着手里的手机:“我累了,先去睡觉了。”   田凌赶紧给大女儿使了个眼色,宁知梦撇撇嘴,懒懒散散跟了上去。   “哎,爸妈说的那事儿,你别放在心上。我怕他带你乱吃乱玩,早就把你的身体状况告诉他了。”   宁织里皮笑肉不笑:“那我谢谢你啊,考虑这么周到。”   宁知梦厚脸皮地应下了这句道谢:“小事儿,谁让我是你姐呢?不过他上回明明知道你对坚果过敏,还给你买开心果蛋糕,真气死我了,那会儿我就该把他揍跑的,省得你这会儿跟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宁织里由衷地给姐姐比了个咱:“你不会真觉得自己高风亮节吧?要不是你一开始误导我,后来又和他沆瀣一气,我至于被骗成这样?赔我秀发!”   “冤有头,债有主,你自己找江临安去吧!”   宁知梦说完一溜烟跑了,她这个妹妹对两件事最执着,画画和漂漂亮亮,这次闹得有点大,惹不起只能躲了。 第46章 、墨绿   第二天, 宁织里顶着时尚的刘海吃完了早午饭,难得穿了件暗色的衣服,墨绿的裙摆飘飘荡荡, 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一出门,就看见了江临安。   他插兜站在门边,因为炎热把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好看的小臂肌肉,衣领的扣子也解了两颗, 汗水顺着脖子流到锁骨,隐匿不见, 让人想要寻踪而去。   长得好看的人,即便炎炎夏日也不显狼狈。   宁织里瞥了他一眼,强迫自己转过头, 朝前走去。   江临安拉住她:“你去哪?我送你。”   宁织里甩开他:“不必。”   江临安不急不慢:“那我就跟着你走。”他控制着自己的步伐,不紧不慢, 影子总落在她身上。   宁织里往前走了一段,总有一道人影笼罩在自己脸上, 令人心烦意乱:“江总既然有正经工作, 干嘛还跟着我?”   “请假了, 年假。”他今早提交休假单的时候,把HR吓了一跳,小江总入职以来从未休过年假,这忽然休假,莫不是公司要倒了?   自家企业还带薪休假, 奸商。宁织里腹诽, 她没说出口, 吐槽的话一说出口, 就显得太过亲昵。   “我要去美院拜访赵院长,你去哪?”   “反正跟你不顺路!”她招手叫停了安保人员开得小高尔夫车:“送我去大门口。”   江临安挤上来:“我也去大门口,至少这一段顺路。”   宁织里气急败坏:“江临安,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讨厌?”   江临安唇边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不叫江总就行。   两人挨得很近,别墅区的路曲径通幽,一到转弯处难免手臂贴近。江临安的皮肤很凉,贴上去触感舒适,但让人内心烦乱。   “你能不能不要东倒西歪?”   “不能,这是离心力,这是物理,违逆不了。”   宁织里实在忍不住,此人简直欺人太甚,不吐槽都不行:“行了,我已经知道你是物理竞赛保送的了。”   江临安唇边的笑又扩大了些。   小车行驶到门边,还没停稳,宁织里就急着跳下车,摆脱这位凡学大师,一想到当初自己曾经维护他“学历低又怎样”,她就很想打人。   江临安扶住她:“慢点儿。真的不和我顺路?”   “不顺!一点也不顺!”   他见好就收,没有再勉强,静静的看她上车离开,对着尾灯挥了挥手。   **   临近毕业,学校里到处是拎着行李和拍照留念的人。宁织里因为在学校住的时间少,加上家人的掺和,并没有几个能搂着倾诉离别衷肠的同学。   她进宿舍的时候,春晓正在收拾行李,满屋子铺陈的都是东西,颇为壮观。   “来得正好,快帮把手。”春晓见她如见救星。   “不行,我灰尘过敏。趁你这堆东西丢得没影儿之前,赶紧把我上次借你的耳坠给我。”   春晓想了想:“好像在箱子里,怎么突然找那个?”以前她也没少借宁织里的首饰化妆品,她从来不催,也不甚在意。   宁织里叹口气,拿起喷雾往空中一阵猛喷,减少灰尘浓度:“别提了,那东西是前男友送的,听说挺贵,现在得还给人家。”   春晓一脸震惊:“前两天不是还和江临安浓情蜜意吗?你哪来的男朋友?还是前男友?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谈了,闹翻了,就这样。”   “和江临安?”   “不然呢?”   “为啥闹翻啊?”   宁织里打了个喷嚏:“不行,这屋子我待不了,你先帮我找找耳坠,我在门口等你。”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春晓拿着两副耳坠出来时,她已经要在宿舍会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结果春晓手里的耳坠,宁织里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装进包包夹层里。   春晓从没见她对什么东西这么珍视有家,心中疑惑:“这东西到底多贵?连宁大小姐都这么细心呵护?”   宁织里随口道:“三五百块吧,主要是别人送的,我得完璧归赵。”   春晓啧啧两声:“也是,江临安还靠你养呢,能送多贵的东西?快说说,你俩怎么回事?”   宁织里面色一沉:“这里不好说,走,咱俩喝一杯去。”   春晓看了看时间:“连凉水都不喝的乖宝宝大中午就喝酒?看来你被伤得很深啊。没事儿宝宝,失恋都是这样的,走!”   两人来到学校附近的酒吧,如今外面日头高悬,酒吧比咖啡厅还冷清,放的音乐也十分清淡,是无病呻吟的情歌。   非常应景。   宁织里点了一杯度数最低的精酿啤酒,放在面前半天也没喝,浓厚的泡沫渐渐消散。   春晓不屑道:“出来嗨,结果就喝这个?”   “实不相瞒,这一瓶下去我准断片儿。”   春晓按住杯子:“那别喝了,先把失恋故事讲完。”   宁织里叹了口气:“我把我所有的压岁钱都花在江临安身上,可是他竟然……”说到这儿,她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春晓猜道:“卷款潜逃了?”   宁织里摇头。   “移情别恋了?”   宁织里又摇头。   “拿你的钱去养小网红?”   宁织里牌桌:“我就是小网红!”   “那到底怎么了啊祖宗?”春晓屡猜不中,急得抓耳挠腮。   宁织里吸了吸鼻涕:“结果他比我还有钱!”   春晓等了半天,发现她就这一句,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宁织里一脸惊讶:“还要什么然后?我和他没有然后了!”   春晓消化了半天:“所以说,因为他比你有钱,你就和他分手了?”   宁织里点点头,又摇摇头:“他骗我!”   春晓翻了个白眼:“求求快来个这样的男人骗我吧!我一点儿也不作,一点儿也不矫情,是最好的欺骗对象。”   宁织里听明白了:“你说我矫情?”   春晓又翻了个白眼:“你说他骗你,骗你什么了?”   “我的感情!我的信任!我的一腔热血!”   “这么说来,你是爱他穷,才和他在一起的。”   宁织里一怔,抿了一口啤酒,面色由于酒精的作用微微发红:“那倒不是,主要是因为他好看,但是……。”   “那他有钱了,就不好看了?”   “倒是没有,但是……”   “人家骗你,总得图点什么吧?骗财了还是骗色了?我怎么觉得你还图他的色多一些呢。”   “虽然没骗,但是……”   “法官判刑还讲究个主观动机呢,故意杀人和过失杀人能一样吗?”   “是不一样,但是……”   “再说了,隐藏缺点叫欺骗,隐藏优点叫谦虚,打肿脸充胖子和藏拙守成能一样吗?”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   “你说吧,你是不是矫情?”   宁织里又喝了一大口,把杯子咚地一声放在桌上,有些上头:“为什么不让我说完!我是矫情,可是被骗的是我,你们怎么都向着他说话?难道我的感受不重要吗?隐瞒优势就不是隐瞒吗?再说有钱算什么优点,我差他那三五个亿吗?”她越说越大声,引得酒吧里唯二的两桌客人侧目。   春晓赶紧拍背安抚:“行了行了,我对你的酒量有了直观的认识。你说得都对,不管怎么说,骗你就是不对。不过你俩要是分手了,我能追他吗?长得这么好看的,真的人间少有啊。”   “不行!”宁织里果断拒绝:“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择优录取嘛。”   “不准!”   春晓偷笑,问她:“你又不要,何妨让给好姐妹?”   “他是个有感情的人,我怎么让?我又不像他,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宁织里又喝了一口,半杯啤酒下肚,越说越委屈,险险要掉泪。   春晓按住她的酒杯:“宝,咱不喝了成吗?”   宁织里端正做好:“趁我喝醉之前,有件事我要先说清楚。要是我喝醉了,你知道该给谁打电话吧?”   春晓点头:“知道知道,知梦姐姐嘛,我有她电话。”   宁织里拍了桌子:“不能打给我姐!”   “那你妈?阿姨的电话我也有。”   宁织里恨铁不成钢:“你再想想。”   “你爸?哎呀你放心,绝对能把你安全送到家。”   宁织里生气地哼了一声,从包里掏出速写本,写下一串号码,红着脸道:“待会儿我醉了,你给这个号码打电话!”   春晓拿起来看了看,迷惑不解:“这是谁啊?你家司机?”   没有人回应,她转头一看,宁织里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刚才还有一半的啤酒,已经只剩挂杯的浮沫了。   春晓嘴边露出了然的笑容:“当我真不知道?想见江临安就说嘛,还整这么一出。”   她掏出手机,照着速写纸上的号码拨电话,刚一拨过去,宁织里的包包就响了起来。   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春晓挂了再打。仍旧无人接听,她心中疑惑,茫然看了看四周,突然注意到宁织里包里的声音。   她心里一咯噔,从宁织里包里掏出响个不停的手机,上面赫然显示着自己的手机号码。   绝了!地主家的傻儿子都没这么傻! 第47章 、墨绿   宁织里一口闷了半杯啤酒, 头脑立刻昏昏沉沉起来,周遭的声音愈发嘈杂。   她只记得,包里的手机响个不停, 然后感到春晓不停地摇晃自己,嘴里还喊着:“你拿着江临安的手机……”   后面就听不见了,脑袋一团浆糊,仿佛粘成了一坨。   她失去意识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完蛋,忘了把手机还给他了!   醒来的时候, 她头痛欲裂,四周一片黑暗, 让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了还是梦里。她明明记得外面太阳高照。   “醒了?先喝口水缓一缓,我再开灯。”声音低沉又熟悉,令人心安。   看来是醒了。   宁织里接过江临安递来的水杯, 喝了一口,冒火的嗓子得到片刻安抚, 她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在他的车里。   她望向窗外:“天黑了?我睡了多久?”   “一下午, 加半晚上。就这点酒量, 你也敢在外面喝酒,还是在我不在的时候,谁给你的勇气?”   宁织里又喝了一口水,小声嘟囔:“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   江临安又气又好笑:“我的手机在你那里,给我打电话有什么用?”   宁织里一愣, 原来春晓的怒吼不是梦境, 竟是真的。   “那你怎么……”   “我一直在美院等你, 谁知你跑去喝酒, 幸好碰见你朋友扶着你。织里,你这么不设防,让我怎么办?”   宁织里转向窗外,嘟起嘴:“我就这样,你别管我就是了。”   江临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我不管你管谁?你以后生气也别甩开我,行不行?”   宁织里放下车窗,胳膊搭在窗框上,下巴靠在臂弯,没有说话。   她看着窗外,忽然发现天上缀满了星星,漫天都是,还能看见一道缥缈迷濛的银河。她一下子兴奋起来,忘了生气:“这是哪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星星?”   “湛云山,要不要下车看看?”   宁织里打开车门,发现停车之处离悬崖只有几米,夜里的山崖格外幽黑,虽然有护栏,还是令人心惊。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后背撞上一个坚实的怀抱。   江临安扶住她的肩,低头轻声问:“头疼不疼?”   “疼。”这是大实话,她决心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以后别再喝酒了。”他又低下来些,嘴唇擦过她耳垂,明明是祈使句,听着却像暧昧的情话。   “不要你管。”痒意从耳垂弥散到全身,宁织里觉得漫天星河都偏离了自己的轨道,颤个不停。   “我不管,我陪你,好不好?”是商量的语气,他却把她箍得更紧,不容她拒绝。真是个难懂的人。   “随便你。”宁织里再也承受不住,转开了头,把敏感脆弱的耳垂解放出来。   江临安却不依不饶,又追了上去:“谢谢你原谅我。”   宁织里闻言,拼命挣开他,转过身面对面站着,一本正经道:“我可没有原谅你。”   江临安乖巧点头:“知道了,我继续努力。”   宁织里咬着唇看了他半分钟,此人如此温顺,倒让人有火没处撒。   撒不了气,就硬撒。   她一拳锤在江临安胸口:“我都要气死了!”   江临安往前站了一步,坚实的胸膛凑上来,邀请她继续。   宁织里也不客气,使了十成力气又捶了一拳:“我想了两天,越想越生气!你这个人简直坏透了!”   她打得又疼又狠,江临安却忍不住翘起了唇角,见她在气头上,又赶紧忍住,正色道:“都是我的错,我们织里最好了。”   这几拳让她撒了气,也生了委屈,眼里泛了泪花。她吸了吸鼻子:“我最讨厌哭哭啼啼磨磨唧唧了,你快点来哄我!”   江临安得了准许,赶紧把她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不哭不哭,不气不气。”   “我已经十八年没剪过短发了,住院手术的时候都没有,你赔我!”   她发质粗硬,简短之后有些扎手,江临安轻轻摸着她头发边缘:“好,我陪你把它留长。不过你短发也很好看,你最好看,怎么都好看。”   宁织里哭得更凶了:“不好看!一点也不好看!Tony见了都叹气,你又骗我!”   江临安无奈,只得把她搂紧:“真的好看,而且摸起来手感更好,真的,不信你摸摸。”   宁织里果真抬手摸了摸,又踮脚摸了摸他的,好容易止住的哭声又响了起来:“根本不好摸,手感比你的差远了!”   江临安叹了口气,蹲下来,把她的手掌放在自己头顶:“那给你摸,摸个够,别再哭了好不好?”   宁织里本是借题发挥,没想真摸,但是摸了一把,软软的痒痒的,当真舒服得很。她上了瘾,猛摸三分钟才停下手,尴尬地咳了一声:“嗯,摸够了,你起来吧。”   “谢公主体恤。”   江临安拉着她的手站起来,却舍不得借她一分力。   “只要你不离开,对我做什么都行。”   “对你做什么……都行?”黑灯瞎火的,她忽然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听凭处置。”   宁织里垂下头:“我真的不想这么容易原谅你的。”   “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她摇了摇头:“我不是对你好,只是我们的时间太少了,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生闷气上。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哄我,让我快点原谅你。”   江临安凑近她耳边:“如果我说服令堂不跟着你去法国,你会不会早一点原谅我?”   宁织里一愣:“真的?你怎么说服?”   这事儿她抗争了好几年都没成功,江临安能有什么本事,说服那位唠叨的母亲和那位杞人忧天的父亲?   江临安得意一笑:“我自然有办法,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能让她自己出国,她愿意送十面锦旗!   “你伸出手来,我告诉你。”   宁织里忙不迭伸出双手,掌心向上。   江临安握住其中一只,轻轻翻转过来:“这样才对。”   “嗯?”   宁织里还不明所以,江临安已经缓缓单膝跪下,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小小的圆圈,趁她不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   大小正好。上面硕大的宝石闪闪发光,和漫天星光同辉。   宁织里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位大哥,你在求婚?”   “没错。”   “我宿醉未醒,你这是趁人之危!而且你都没问我,算什么请求?”   江临安笑得开心:“没错,我就是趁人之危,我本来就是骗子,不介意再做个无赖。”   “你你你,不讲武德!”   “不讲,我跟你没有道理可讲,只谈情说爱。”   “江总,你什么时候这么油腻了?住口!救命!这事儿我要再考虑考虑!”   江临安一脸势在必得:“你好好考虑考虑,想和我去法国,还是想和爸妈去?”   “你……”宁织里瞠目结舌,她想问“你为什么要跟我去法国”,却没能说出口,某个无赖已经站起身,封住了她的唇。   流连辗转,斗转星移,不知今夕何夕,只是对面那个人是他。   一个真正的吻过后,他附在她的耳边:“我早就知道,你会选我。”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给自己撒一朵花!   突然的日万,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谢谢每一个陪我把故事写完的小可爱,这是个简单的故事,谢谢你们不嫌弃,希望在某一个时刻有让你们开心,鞠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