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题名:圣母师尊不逃会死   作者:东方无籁   简介:   东海之上,天穹下坠,恶浪滔天,风暴的中心,系统抛出一道千古难题。   【通关卡只剩一张,苍生与主角,只能选择一个。】   我笑了:那满眼通红的疯子裹一身天雷来杀我,我还去救他?   大冤种也没这么纯的。   那天,我最后的三千币值消散在波涛之上,换人间万民安然无恙。   那天,我以身躯为徒弟抗住四十九雷劫,三界诞生千年来第一只炼虚境大魔。   系统告诉我,我的躯体彻底损毁,账户注销,灵魂即将传送回书外的世界。   好样的,手机空调啤酒烧烤我来了!   慢着!主角徒弟怀里那个焦炭一样的东西,是我?   他破碎的目光,落在我那兵解的残躯上。   天穹倒映在他如瀑的银发上,华美,又像在给什么死去的东西落幕。   我的圣母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一不留神,我那怨种徒弟在仙魔环伺下,剜下他金贵的右眼,生生捏碎。   没人知道龙族的重瞳具有何等奇效。只知道那天,魔尊龙邪死死抱着他师尊复原的肉身,彻底消失在世人眼前。   ————————————   系统空间里,人工客服说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一张复活甲,问我要不要用。   我:不要!   【拒绝无效,复活卡,生效中……】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情有独钟,重生,系统,仙侠,主受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卧云、龙邪┃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关爱仙民教师   立意:关爱仙民教师 第1章 这章无聊,别看!   《龙傲踏仙》是近两年火遍全网的大男主长篇巨著小说。在某网站长期占据榜单第一宝座,上亿粉丝豪掷千金,豪到什么程度呢,榜单第二到第十的打赏订阅加起来,才够它一个零头!   男主大大【龙邪】前期忍辱负重,后期霸气复仇。其命途坎坷堪比西游,爱情纠葛比肩红楼,人物众多远超水浒,描写尺度咳咳咳咳。尤其是其中经典的复仇桥段,读之令人口齿生香,三日不绝。   提起这位男主大大,网文界谁人不尊称一句“龙爷”?更有广大读者给予本文男主“网文界的基督山伯爵”之称。   大名如天雷滚滚,篇幅似滔滔长河。终于,在某个平平无奇的黄道吉日,连载整整两年,作者勤奋如牛的《龙傲踏仙》,它它它,完结了!   楚昀正巧闲得冒烟,打开电脑手动搜索,点进去,打算瞧瞧上亿男性同胞津津乐道的到底是个嘛玩意。   满屏花花绿绿少女心图案,差点晃瞎他的狗眼。   什么鬼,网站也不做个舒适一点的界面。看看隔壁“横竖中文网”,简洁清爽的性冷淡风,那才能戳中直男的萌点。   腹诽一句,还是饶有兴味地看了下去。   接下来,就由楚昀以上帝视角,为大家进行一下故事梗概。   “男主龙邪降生于凡间一农家,生来就是重瞳,亲人视为不详,残忍遗弃……”   楚昀内心os:不错!标准的大男主配置,有内味儿了。   梗概继续:“但人间尚有真情在,婴儿龙邪被一云游老和尚捡到,带在身边收养。”   楚昀内心os:很好,童年温情,节奏也可以,赌一包辣条那什么连正经名字都没有的云游老和尚很快要狗带了。工具人该die就die,死前赚一波眼泪不解释。   “老和尚略通仙法,向往仙山。龙邪长到十岁时,和尚爷爷带着他跋涉数月,前往修仙大派【逍遥宗】求道。然而,老和尚年老体弱,半路饥渴交加而死。龙邪在半山腰刨个坑埋葬恩人后,含泪独自上山,终于拜入逍遥宗宗师【楚卧云】的门下。”   楚昀内心os:修仙拜师学艺,恩~~~~后宫反派炮灰秘籍挂啊什么的也可以安排起来了。   “刚入师门,龙邪勤奋修炼,任劳任怨。奈何师尊楚卧云外人面前清雅正直,实则衣冠裹禽兽,表里不如一。对龙邪动辄嘲讽,戏弄,虐待,殴打。主角龙邪忍气吞声,一把把的辛酸泪。”   楚昀内心os:原来走的是废柴路线,主角前期落魄,后期华丽逆袭,这个师尊楚卧云妥妥反派一枚,坐等后期啪啪打脸。   “楚卧云还有一个年少娇俏的女徒弟,名叫“宋灵星”,淳朴善良,多次救助龙邪,成为主角暗淡生命中的希望之光。”   楚昀眯起眼——妥妥的白月光。   “我们的男主大大渐渐习惯了逍遥宗的生活。可劫难虽迟但到,某天,师尊楚卧云色心大起,企图强制将龙邪据为己有,用作炉鼎……”   ……炉鼎……   楚昀:地铁,老人,手机.jpg   剧情却往不可控制的方向急速驶去:“原来,楚卧云早就发现龙邪是邪恶的龙族后裔,所以才待他如牲畜,收其为徒也是为了要用他的身体来双修!!”   楚昀: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吧?   眼珠还在按照抛物线的轨迹向地面落去,这时候,虚空中传来一声不带感情的机械音——   【嘀——正解。正在为您安排正确的打开方式。】   耳朵也出问题了……我真的栓Q……   一阵头晕目眩蓦地袭来,时空好像失去了意义,分辨不出何年何月。楚昀捂了好一会儿脑袋,揉揉双眼,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悬浮的虚空世界中,身上光溜水滑,不着寸缕。条件反射捂住关键部位,观察四周,发现这个空间五光十色变化莫测。面前怼着个极简风格的对话框。   系统提示:【您已进入《龙傲塌仙》剧本中,本书主角:龙族少主龙邪。绑定角色:逍遥宗宗师楚卧云,人送绰号圣虚子。主要任务:在主角龙邪手底下逃跑……】   楚昀:“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几次?”   系统:【10086次。】   楚昀:“?”   系统一板一眼公事公办的机械音:【本公司长期为用户提供定制化剧本,新开发的“笔给你,你来些”项目,号召每一位对小说有追求的读者进入剧情。利用最新的3d技术,开发了这款全景浸入式游戏。可以让读者亲身体验角色的酸甜苦辣,嬉笑怒骂。为此,本系统将竭诚为您服务,在剧情适当的地方发布任务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根据目前您进入的剧本,您的主要任务是——在主角龙邪手中逃跑10086次。】   楚昀:哇!中国移动给了你多少广告费,我联通给你三倍!   系统:【您误会了,本项目由“江南皮革厂”独家赞助播出。】   楚昀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哦,黄鹤带着他的小姨子回来了?”   系统:【……】   楚昀:“总而言之你们公司倒闭之前拜托把我救出去谢谢。”   心大如盆,楚昀很快接受了现实,双手背过去,在虚空的空间里踱步:“穿越嘛,这个我熟,首先,本天选之子,即将穿戴着主角光环,在本修仙世界拳打炮灰,脚踢反派,左拥天材地宝、右抱三千佳丽,走上主角的人生巅峰哈哈哈哈哈嗝……等等等等……你说我穿成了谁?”   系统:【人送外号圣虚子的逍遥宗宗师,——楚卧云】   楚昀绝倒:“造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这一声长长哀叹,周围的场景急剧变化起来。楚昀的身体像一股没有质量的气体,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嗖”地一下扯过去,又“咻”地一下灌入一个温凉容器中。   没错,楚昀穿越了。他猛睁开眼,眼珠泛白宛如丧尸,兵荒马乱的记忆闪过。两秒后,读条完毕,他终于舍得动弹了一下——抬手捂住了眼。   即使才看了个开头,但楚昀饱览了十几章原著剧情,又犯贱了点开了几十个剧透贴。深知楚卧云为老不尊的恶劣本性,更知男主黑化后是个什么德性。在本书中,楚卧云荣获让龙邪恶心之人排行榜第一名,实至名归。   你没有看错,楚卧云也没有记错,他,修仙界人人敬仰,奉为仙师的楚卧云,对徒弟打的是这个祸害击巴的主意!   楚卧云把龙邪当成个任劳任怨,任打任骑的童养媳。结果,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地,男主经历一番机缘,潜力爆发,武力值蹭蹭蹭往上蹿,识破阴谋,成功逃脱猥琐师尊的魔爪,然后——对人渣实施了疯狂的报复。楚卧云最终死于龙邪豢养的上百只妖兽嘴下,死时血肉糊地,四分五裂,尸骨无存。   楚卧云醉了,挥手抽了自己一巴掌。你说你个反派炮灰,为什么不去做“把男主的妹子,杀男主的全家,刨男主的祖坟”的常规操作,偏偏打了个危害命根子的算盘。NOzuonodie的道理懂不懂啊。   决不能步原主的后尘!   你我本有仇,全靠我缩头。   远离男主,一生平安。   这,就是楚昀穿越过后的强烈念头。   他,楚·逍遥宗二把手·圣虚不如肾虚·子·作死大人渣·卧云,要在本书中做个谦虚内敛的小透明,低低调调的路人甲。在男主开学报到的第一天,果断拒收。男主爱去哪去哪,爱咋地咋地,最好滚回老家种地!   决定了,新生楚卧云要在一本大男主网文中,过上种田文的悠闲日子。独自美丽,岁月静好。   外头扣门声轻响,一道清爽平缓的声音传来:“师尊,拜师大典即将开始,该出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走过路过留下评论,夸我骂我照单全收!   【全文存稿,日六更,0点、6点、12点、15点、18点、21点。】 第2章 楚老师的任性招生简章   “师尊,拜师大典即将开始,该出发了。”   说来就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楚卧云一个激灵,男主就在一门之隔的外面?!   幸亏系统介绍了一下:【门外的是楚卧云座下大弟子——金慈。】   “呼……”楚卧云吐出一口浊气,如果刚穿书就要同龙邪来个世纪碰面,吃不消。   系统提词器真好用,金慈这号人物,在原著中乃是楚卧云的大弟子,形象是个勤劳能干的老实人,存在感不强。其出场方式大概是:楚卧云要金慈去某某长老那里取个灵宝,叫金慈去某某山上挖个仙草,要金慈去给龙邪的饭菜里加点芥末……云云,只要是楚卧云吩咐的,金慈二话不说统统照办,任劳任怨不要工资,简直是最好用的工具人。   心绪稍定,楚卧云顺手一摸枕边,捞到一柄凉凉的玉质烟杆。这便是楚卧云随身配饰并武器——破霭。楚卧云无师自通地抽了几口,正唉声叹气中,系统:【请积极迎接关键剧情,将主角龙邪收入门下。】   楚卧云试探地道:“如果我不呢?”   系统:【初级任务失败,游戏结束,您的账号将被注销,遣送回现实世界。】   楚卧云像一颗海草随风摇摆:“那是大大的好!快点注销。”   系统:【友情提示,在现实世界,经医生诊断,您已经脑死亡,三小时前,家人已将您的遗体火化,目前正在驱车送往“寻仙陵园”的路上。】   殡仪馆办事效率为什么这么高?楚卧云心塞太平洋。得,由于本人不能哪来回哪去,让男主哪来回哪去的计划泡汤。   系统:【任务发布,请问是否接受?】   楚卧云望着底下【是】和【我不,然后狗带】两个选项,咬牙选了“是”。   金慈恐楚卧云未醒,又催促两声,楚卧云模仿原主的慵懒平淡口气对外头道:“知道了,马上。”   观察一下四周,洁白的帷幔,古朴的雕花桌椅,颜色清淡的装饰,可见原主人的品味之高。来不及欣赏,他急匆匆爬起来穿衣洗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繁琐的修士服套上身,纠结了一会儿,缓缓踱到衣柜铜镜前。   有鉴于原主的猥琐行径,他本以为此人长了个贼眉鼠眼的萎缩相,或者是个油腻大叔欧巴桑,没成想仔细一看还挺像样,纤细高挑,仙气飘飘,不说超凡脱俗,也是那种道貌岸然的清秀挂的,只不过现在面色白皙得有点虚,像被掏空了身体。   几分钟后,楚卧云领着七八个弟子,从一片栽满樱花的岛屿上御剑而起,缓缓落于逍遥宗中心的御灵殿。   恢弘的仙家殿宇下,近百名少年少女恭敬跪坐,等待逍遥宗众长辈的到来,就可以开始拜师了。   楚卧云怀着紧张期待的心情,吧嗒吧嗒抽着烟杆子四下眺望,迫不及待想看看原著中男主长相“平平无奇”,是个什么平平无奇法。   旁边传来一道讽刺:“又来祸害好苗子了?”   转头一看,便知此人——逍遥宗武力值天花板——牧离尘大大。   系统温馨提示:【登场人物:楚卧云的同门师弟,逍遥宗三把手——牧离尘,佩剑“湛金”和“赤霄”。】   废话,看看那彪悍的英姿,腰间两柄亮闪闪的大宝剑,楚卧云就知道是何方神圣了,全书中使用双剑的独此一人。而且因为战力惊人,在本书前期,这位可是受读者顶礼膜拜的人物。   楚卧云克制住上去抱大腿的冲动,因为原著中,正直刚毅的牧大大与猥琐反派楚卧云格外不对付。而且从他上一句话,楚卧云推测出原主从前做过夺人爱徒的缺德事。   大脑飞速运转,拿捏一下原主与这位的相处方式,楚卧云面色不恼,一边给自己的烟斗里添了两片叶子,一边斜眼贱贱地道:“牧师弟那儿缺人打杂了?我徒儿多的是,师弟请。”   牧离尘哼了一声,这时候,后面又走上来两名中年道人,一人居中,额间一抹金色掌门印记,衣冠华贵,面容端肃,不怒自威。另一人衣着朴素,神情祥和,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   楚卧云恭敬施礼:“见过掌门师兄,离歌师弟。”   离歌子对他回礼,逍遥宗集团法人代表岳夷君面色却有几分不虞,抚须道:“师弟总算到了。”   牧离尘附和:“全场几百号人都在等楚师兄,您老人家架子够大的。”   掌门岳夷君脸色隐含抱怨之意,显然也在控诉楚卧云的迟到,楚卧云只得低头认错,却也不是什么大事,掌门立刻宣布开始收徒。   一个个鲜嫩水灵的弟子走到殿前,将手中的一股金色麻绳放入各长辈面前的银盘中,金绳代表束脩,放在谁的面前,就代表该名弟子愿意拜他为师,师夫也不是来者不拒,通过测试灵根或者给徒弟布置考验等自主命题形式,决定是否收徒,如若不行,弟子还可再次选择心仪的师夫。   全场井然有序,不出意料,最受弟子们欢迎的是打架专家牧离尘,其次居然是楚卧云自己,可能是看中了他仙风道骨的外表,却不清楚他阴险恶毒的心肠。楚卧云叹气,口吐轻烟,感慨人类果然是视觉动物,古往今来,书里书外都是。   下头无知少年们见他面如冠玉,形若修竹,一举一动,气质慵懒,翩若惊鸿,吐纳之间,仙气缭绕,崇拜之情如飞瀑落九天。他面前的银盘更满了。   结果,楚卧云手臂一挥,全部打了回去。弟子们委屈巴巴望着他,他也眼巴巴望着他们,只因久久没有找到目标。   不得已,楚卧云头往后探去,纤纤玉手挡着嘴,小声对身后的离歌子嘀咕:“不知这里面,可有一个叫龙邪的少年?”   离歌子乃逍遥宗下属的万医阁主,中年大夫为人随和,长相也慈眉善目的,看起来比较好交流,于是楚卧云出言询问。   离歌子道:“龙邪?我并未听说过,师兄为何对此人感兴趣?”   楚卧云用烟斗敲敲脑袋,突然一拍大腿——主角早期走的不是废柴流吗?资质修为肯定垫底,这里是拜师典礼,排排站的全是通过招生考试的三好学生天之骄子,男主定是被淘汰了。   想通了这一节,他大声问:“剩下被淘汰的弟子呢?他们去哪了?”   离歌子被他弄懵了:“淘汰了定然已经下山去了。”   遭了!楚卧云脑中警铃大作,要是男主滚回家种地,那他的归宿就是墓地!他还不想这么快gameover!   边上的牧离尘破天荒回答道:“倒是还有几个锲而不舍的还在山门口赖着不走,你管那些草包作甚。”   “果真?”楚卧云又燃起希望的小火苗,迅速御剑而起,咻地一下冲往山门台阶,留上百人在拜师大典面面相觑。   迟到早退,掌门气得胡子直抖。牧离尘冷笑一声,离歌子和其他几位长老连连叹气。   在天上飞真过瘾,但楚卧云受系统任务压迫,毫无游戏体验感可言。遥望山门,夏日灼热的阳光下,真的还剩下数名神色沮丧,打扮各异的少年,按理说无缘拜师的弟子就该下山去了,赖在这里虽然没人驱赶,但也不管吃管住,风吹日晒怪可怜的。而他们心存一丝侥幸,期待有哪个刚好路过的长老能一眼相中自己收入门下,再不济塞进外门打打杂也好。   七八人或跪或坐,大部分都转移到凉爽的树荫下乘凉,唯剩一道瘦小的身影,衣衫褴褛,面色蜡黄,杵在山门正中跪得笔挺,神情专注。骄阳炙烤着他的皮肤,汗水尚未淌下便已气化蒸干。少年坚信,这样便是将自己的诚心呈现在仙人面前,只要还有一丝机会,任何代价也要一试,更别说只是让他在太阳下晒着跪几个时辰了。   楚卧云隔老远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的少年,无可奈何嘟囔一句:“冤家。”   没办法啊没办法,谁叫他浑身上下都闪烁着名为主角光环的光芒呢?   楚卧云缓缓落在山门之上,身后跟着几个常见跟班,金慈贴心地在后头给他撑伞。底下少年人立马来劲了,望着天降仙人,以为白日梦真的能实现。   男主澄澈希冀的目光投射到楚卧云身上,楚卧云当然也在回望他。龙邪口中干渴无比,晒得嘴皮外翻,楚卧云看他的时候,龙邪几乎以为那是幻觉。   明明是冤家路窄,可楚卧云呼吸仿佛漏了一拍,心脏有股强烈异样感。   青衣仙君背对阳光,绰约风姿,超凡脱俗,凌空朝下,龙邪等少年跪坐于地,抬眼望着只能见到刺目阳光下,一道修长出尘的剪影。   上面楚卧云同样被主角光环闪瞎了眼!   时间在热哄哄的空气中恍若静止不动,系统突然道:【前方提示,请抓紧时间迅速将主角收入门下。否则后果自负!】   楚卧云心下一惊,紧张兮兮地咳嗽两声,假模假样扫视众人,最后指着龙邪,用灵力催动发声道:“你,便入我逍遥宗圣虚子门下。立刻随我入岛。”   一片哗然!不仅是那七八个少年,同样震惊的,还有后头赶来看热闹的牧离尘等人。   龙邪仿佛还在分辨这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中暑产生的幻觉。疲惫沧桑的脸上却也控制不住露出欣喜,发自内心地笑了,却笑得可怜兮兮。   楚卧云见他这样,一阵心酸,才十岁出头,就已经被生活折磨得不成人样。   他有心要下去扶一把,系统却制止道:【警告!请符合原著楚卧云的人设形象,做出符合人设的行为,如若ooc,则会带来剧情劈叉的风险,后果自负!】   鸡贼系统臭规矩真多,手光速缩了回来,背过身去,捏了捏破霭,冷冷道:“腿断了?还傻愣着干什么。”说完,带着一伙跟班,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七八个少年一窝蜂围住了龙邪,问这问那,羡慕又之,嫉妒有之,更多的是懊悔。他们觉得这一定是专门的考验,如果跪在大太阳底下的是他们,也定会被仙君收入座下。只不过,现在只有这个瘦了吧唧的脏小子把握住了大好的机会!   龙邪微微张着嘴,头脑空白,身体虚浮,没有实感。周围叽叽喳喳根本听不进去,他膝盖跪得僵硬麻痹宛若枯木,只好转动脖子缓缓望向背后,天霖山高耸,漫长的山梯绵延至云雾之中,于绝壁中开凿出的上万台阶,凡人一眼望去便畏惧退缩,但老和尚背着他一步一步爬上来了。他想起老和尚在半山腰累死时的模样,叫他好好拜师修炼,愿他一生平安喜乐;又忆起灵根测试时逍遥宗执事弟子道出他资质不佳,无法入门时的冷酷;满腔失落俱化为倔强的一跪,宛若身在鬼火炼狱的酷刑中,身心处于崩溃边缘,却在濒临倒下前,一袭青衣翩翩而至,宛若天神,给了他一个家。   他做到了,他真的有了归宿,有了前路,还有了一个完全不敢奢求的仙门宗师做自己的师尊。   意识渐渐剥离,他对着山梯缓缓闭眼,痛苦又满足地一头栽倒。   --------------------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吧,求求啦! 第3章 虐童第一   本书的师尊是个很危险的职业,字面意义上的危险,因为这本小说不落俗套,这渣男师夫要上徒弟!   楚卧云很早就明白了,他不是来度假的,他是来赎罪的。让他回想一下作死小能手楚卧云干了什么好事……   两个字浮现在脑海。   ……炉鼎。   呵呵。   他要赎的是色胆包天狗师尊——原版楚卧云的弥天大罪!   按照原著的背景,在前期,楚卧云需要往死里虐待龙邪,最后放出终极猥琐招式,顺利恶心透了龙邪,大仇得铸!后来,又因龙邪抗拒做炉鼎,恶毒师尊便在众仙门面前故意暴露徒弟的龙族身份,将之杀死并封印入潜虚鼎。而龙邪则俗套地逆袭归来,实施血腥报复计划。这时候,楚卧云的业绩来了,他需要竭尽全力摆脱龙邪的追捕,而逃过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一直循环往复,直到第10086次,才能结束这个灭绝人性的游戏!   明白了,岁月静好,老死不相往来的计划胎死腹中。   金慈已经把昏迷的龙邪带到岛中,楚卧云回到自己房间,正思考终极问题,思考了半天,隐隐产生一种荒唐感,或者说是被坑后的气愤,快速眨眼,调出系统,穿过来仅仅半天时间,他已经把系统的使用方式差不多摸清了。他需要声张一下应有的人权。   系统:【本系统24小时为您服务。】   楚卧云指着空气,拿出受害者的气势:“系统,你们乱拉壮丁拐卖人口,等回去之后,就不怕老子告你们吗!”   系统:【本公司是正规企业,完全遵守郭嘉法律法规,选取的所有穿书人员已提前签署合同,表示同意公司安排。】   楚卧云叉腰道:“放屁不打草稿啊,本人什么时候允许的?”   系统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调出了一个复杂的后台界面,上面密密麻麻几百行小字,怼在他面前。   楚卧云隐约看出来是网站登入前的注册需知。   “什么意思?”   系统:【稍等。】   随后,界面开始滚动,直到最后一行,停下,再放大,加粗,下划线。   楚卧云念了起来。   ——【勾选以下按钮,即表示用户同意本公司为您不定时随机性提供的任何服务,包括但不限于:推送广告,营销产品,定制服务,穿书历险等。   是,勾选同意/否,退出网站】   楚卧云呵呵冷笑一声,破口大骂:“系统你告诉我,这霸王条款有长?你一个机器人都翻了四五秒,得上万个字了吧?你猜有多少人会在用一个破网站破app的时候一字一句去读使用说明?你说世界上有多少人会看到最后‘穿书历险’几个字?就算有人闲得蛋碎看到了,又有多少人的脑洞会畸形到相信那四个字!回答我!啊!!!”   系统:【您已签署同意,穿书是您自愿的,本公司并无相关责任。】   拿坑害消费者的无良企业没办法,楚卧云泄了气,只好换个问题咨询:“此事先不提,你说要跑10086次!太不科学了吧,就算一天跑一次也要三十多年,残暴如斯!   系统又让他稍等了一下,几秒过后,发来官方贺电:【叮,恭喜您完成拜师剧情。获得100点逃杀币,可抵消100次逃跑次数。】   楚卧云:“你说谁傻逼?”   系统噎住一秒,然后很耐心地解释:【t-ao逃,sh-a杀,b-i币。(小声bb:最近拉进来的人九年义务教育完成了吗?)】   啊哈?突感意外之喜,他在房中捡了张贴合臀部曲线的凳子坐下,脑内友好地和系统交换器讯息一问一答。   “你的意思是,逃跑次数并非只能通过逃跑来抵消,还有别的获得途径是吗?”   系统:【不错,除了主线剧情中固定的逃杀任务外,本系统还会不定期发布其他任务,换算成“逃杀币”,一币值能抵消逃跑次数一次。】   楚卧云恍然大悟:“就像刚才,拜师成功,抵消100次是吧?”   系统:【没错,今后会持续不定期发布类似任务。】   “难怪,如果真要逃一万多次,可不得逃到地老天荒口鼻生疮司马光砸缸吗?”楚卧云支着下巴思索:”那完成任务有没有什么奖励?”   系统:【阶段性大目标都有通关奖励和道具掉落。】   “比如?”   系统:【比如,考虑到您尚未阅读全文,在第一阶段,掉落的金手指道具《龙傲塌仙》原文。帮助您快速熟悉剧情。】   楚卧云目露精光,要知道,在现实世界,当他阅读到楚卧云作大死企图将染指主角的时候,仿佛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再逛论坛刷了几个剧透贴,质疑了一下打开方式,就直接穿越过来了。由于之后的复仇剧情都是通过剧透贴了解的,对详细经过缺乏了解,所以他对未来的状况非常缺乏安全感。   所以,《龙傲踏仙》原文,可以算得上最强金手指,等他拿出研究高考大纲的劲头吃透这本书,不就是这个世界上帝一般的存在,便能够完美避开作死行为,抱紧男主大腿,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楚卧云顿感前途光明,剧情在脑中,相当于拿着小抄考试,再加上日常任务增加的逃杀币,或许真能优秀圆满地完成任务。   与系统聊得太嗨,不知不觉,外头亮起晨曦,天光渐明,雾随岛的清晨一片寂静祥和,间或一群白鹭划过五彩朝霞。又是扣扣敲门声。金慈温柔地通传道:“禀师尊,那少年正在青莲轩,等候为师尊奉茶!”   系统:【叮!长线任务“虐待主角”已发布。A接收,B拒绝,然后狗带。请选择。】   楚卧云瞬间被刚咽的鸡汤呛到,望而却步,抱头泄气道:“我选择一死了之。”   窒息了好久,望着逐渐暗下去的系统界面,他还是选了A。   好紧张啊,第一次与主角正式会面,他好一番整顿仪容,拿出面试世界五百强的精气神。而跪在青莲轩的龙邪同样兴奋紧张得快把衣角搓烂了。昨天入门之后,听说要向师尊敬茶,他厚着脸皮向金慈师兄请教了怎样泡茶比较讲究,又研究了整整一晚上,失败了无数次,砍了一面墙的烧火柴,才泡出来过得去的茶水,仅仅为了楚卧云入口后能稍稍满意。   卧房门开,楚卧云走出来,穿过一条樱花回廊。逍遥宗划分成了七八个区域,每个区域都由一名德高望重长老的管理,楚卧云管辖的是东边的雾随岛。常年雾气缭绕,如同常年抽大/烟的楚卧云。岛内栽有千棵樱树,凡间樱树花期短,但这里气候湿润灵气充足,樱花居然能开上半年,故而雾随岛通常呈现一片粉嫩的花海。   一边走,一边回忆原著中的细节,他才刚看文没多久,记忆深刻,最后停在青莲轩门前,不敢上去了。   金慈贴心地为他开门。   一道小小的身影,谨小慎微,恭恭敬敬地跪在中间,边上数名路人甲面孔的小弟子看着他低声议论纷纷,不理解师尊为什么捡了个废物回来,其中有一人,身材矮小,面孔肿胖犹如倭瓜,语气却最嚣张,骂得最欢,龙邪在异样的目光中更加心慌如麻。大伙见楚卧云来了,咔嚓一下噤若寒蝉,龙邪的脊背咔嚓一下挺得僵直。   楚卧云的头皮也咔嚓一下硬了。   喉结滚了滚,轻飘飘地进入,虽是用走的,但身形却若一股轻烟,悠然仙灵。龙邪低下小小的脑袋,只敢盯着楚卧云淡青色的衣角。他洗去一身脏污,换上整洁干净的弟子服饰,希望给楚卧云留下最好的印象,却仍旧不敢抬头看一眼自己的师尊。   楚卧云坐下,凳子上明明铺了舒适的软垫,他却如坐针毡,如芒在背。一圈小弟子等着他发话,系统也催促:【请积极行动。否则系统将视情况扣除逃杀币。】   岂可修!他是真不想进行接下来的恶毒行为。恶毒且作死。   抽了一口烟,心里建设差不多了,他悠悠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跪在地上的龙邪身子俯得更低了:“我……弟……弟子叫龙邪。”   声音也好好听哦,不亏是主角。楚卧云又道:“灵根如何?”   “水属性下品灵根。”   “修为如何?”   “弟子……从未修炼过。”龙邪羞愧道,“但弟子今后定会加倍发狠用功,不会让师尊失望的。”   他老实巴交又紧张讨好的模样看得楚卧云恨不得将人一把揉在怀里,面上却板得像冰块,薄唇轻启,他在朦胧的冷雾中道:“抬起头来。”   龙邪一点一点地抬起头,小巧的双颊薄红,目光躲闪,三分羞赧。虽然这种情况很像黄花大闺女进宫选秀,楚卧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一眼看去,恨不得拍大腿质问原著作者,这就是传说中的平平无奇普普通通?   面庞清秀俊朗,又有三分刚毅的轮廓,青丝如墨,眉目如画,身形瘦小却比例得当,长大后定是身高一米九的大帅比,最戳人心的,是年纪虽小却历经沧桑后的坚毅的眼神,夹杂一丝混血的魅惑感,不亏是龙族血统,此刻,那双眼正一眨不眨地回望他。   “师尊,师尊?”金慈轻轻在旁唤他。   “咳咳咳……”楚卧云看他看得血蹿脑门,难怪原主图谋不轨,岂料坏人也有坏的理由。   长久对视终究不妥,龙邪慌张四顾,膝行两步,拿矮桌上的青瓷茶杯,倒了炉子上新鲜滚烫的茶水,凝聚了整整一晚的心血和满腔敬意。端到楚卧云面前,手臂还在隐隐发抖。   热茶清香扑鼻,楚卧云却后背发麻,呼吸一滞,系统警告呼啸在耳边,叫魂似的不停催促,他要将这份师徒之情连同龙邪对未来的期盼和展望,一起打碎。   哐啷一声,杯盏碎裂于地,茶水泼洒而出。于此同时,紫砂茶壶从炉火上凭空飞起,直接砸上少年的额头,鲜血混合一百度的沸水,浇了少年满身满脸。   起先,龙邪竟没有感到痛,而是一种茫然的呆愣。头皮上一大块迅速红肿起来,沸水和血液淌进眼球里,他也不眨眼。   平时师尊虽然不苟言笑的,但众弟子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吓得魂不附体,跪趴在地。   “废物如斯,安敢留在我雾随岛!”丢下这句当初让他气得口鼻生疮的反派语录,楚卧云起身,袖子甩得啪啪响,绝尘而去。 第4章 可可爱爱的弟子们   【圣虚子】每当想起这个称号,楚卧云就感受到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且深感大烟抽多了毒害身心健康。   回到卧室,他狠狠关上房门,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你啊!”   自虐还不够,他双手合十,对着龙邪的方向跪了下来,嘴里念念有词,表示都是系统逼他的,打你骂你并非小人本意。但又有什么卵用呢?沉吟许久,他拍拍衣摆站了起来,对外头闷声不响的金慈道:“去,把刁俊杰叫过来。”   金慈果然像个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npc,只会一板一眼完成师尊交代的任务,答了声“是”便去叫人了。   没过多久,木门支呀响起,进来一个缩头缩脑的小弟子。   便是在青莲轩对龙邪指指点点的那个,楚卧云暗自腹诽:这就是刁俊杰?小说作者的确掌握了颜值描写的精髓,乍一看,果然像个倭瓜精。   逍遥宗收的弟子,都是像那些克隆人一样家世显赫,相貌端正的,只有这个格格不入,倭瓜似的脑袋,武大郎的身材。在茫茫三千弟子中,丑得万中无一,作得人神共愤。   总而言之,这位是个人物,还是个扁平化人物!   男主前期的悲惨童年,八成都是拜楚卧云所赐,那这八成中有一半的孽,都记在他刁俊杰名下。早期的爽点都是刁俊杰造就的。《龙傲踏仙》什么时候开始火的,就是在打脸刁俊杰的时候,堪称原著起飞的一大助力,也是从此号角色开始,原著作者掌握了爽文的精髓。   前期男主龙邪落魄的时候,刁俊杰常常打骂侮辱他,一是楚卧云暗中授意,二是嫉妒他得到女主青睐,第三点是楚卧云猜的,还有颜值打击的缘故。   诸如往龙邪的丹药里加入巴豆结果误打误撞自己吃了、在门派每月试炼之前企图毁坏龙邪的剑结果被护主的苍岚剑爆发的灵流震出了脑震荡。刁俊杰实乃作死的怪杰,简称自杀式地作,都无需主角出手,自己就把爽点安排得明明白白。   后来,楚卧云这个更高作死段位的来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楚卧云发现了刁俊杰是可塑之才,两人迅速达成了同盟,楚卧云授意,刁俊杰动手,其乐融融地操持起作死大业。而楚卧云的加入让事态严重起来,前期刁俊杰只是在暗中耍耍猥琐小手段。后期有了师尊撑腰,行事作风简单粗暴,经常纠结一帮弟子磨刀霍霍找龙邪麻烦,结果让他血统觉醒一飞冲天,主角在这一次次的“锤炼”之下迅速成长了起来。   可楚卧云知道,究其根本,错的不是他刁俊杰,错的是这个世界。每本小说中总有这么些个人物,上赶着为文章影视剧增添爽点,因为全世界的读者都希望看到弱智反派被打脸的桥段。   不是他非要作死和男主过不去,而是他背负了原著作者给予的使命。   刁俊杰也像他楚卧云一样,都是主角通往happyending路上的踏脚石而已。   楚卧云凝视他,带了点同病相怜的温柔,瞅得他脑袋一缩,回想起在青莲轩师尊盛怒的样子,怕得肩膀直抖。   同他说话,楚卧云就轻松多了,破霭指边上的椅子,轻描淡写道:“坐吧。”   刁俊杰扑通一声跪下,直接哭了出来:“师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偷您的灵草了,饶我一命吧。”   “竟有此事?”楚卧云无语一秒,骚年胆够肥的,敢欺负到我头上来。挥手装作不在意,“算了,为师喊你来,是为了另外的事。”   刁俊杰爬起来上去为他捏肩捶腿,尽显狗腿子本色:“师尊有何吩咐?”   “那个龙邪,你觉得如何。”   刁俊杰顿了一下,谄媚道:“那小子啊,废物一个,比不上师尊半分天资和美貌。”   楚卧云似笑非笑道:“本座也如此认为。”   “师尊之意……是要赶他下山去?”刁俊杰以为楚卧云是收完了徒又后悔,却怕被其他师叔师伯戳脊梁骨说出尔反尔玩弄小孩子,于是想找自己代劳背后使阴招。   楚卧云抬手道:“非也!”歪嘴邪魅一笑:“我既要他呆在逍遥宗,还要让他后悔入了逍遥宗。”   刁俊杰福至心灵一拍手:“懂了,包在弟子身上!”   师徒成功勾结,楚卧云有了一个顺手的打手,刁俊杰也因此更受师尊的重视,两方各取所需,合作无间。刁俊杰麻溜溜出去后,楚卧云头疼不已,头昏脑涨,正想躺床上休息片刻,弟子又通传,掌门大驾光临。   逍遥宗大名鼎鼎的掌门——天霖剑岳夷君,修为化神中期,高得可怕,要知道,当前的楚卧云和牧离尘也仅是元婴后期。但掌门却没有给读者一个武力值很高的印象,因为在这本修仙故事里,岳夷君的戏份太少,存在的意义仅限于给“逍遥集团”一个有名有姓的法人代表而已。剧情重点当然是龙邪与女主在逍遥宗的情情爱爱以及和无良师尊的打打杀杀。对于看小说图个乐子的楚卧云来说,有点摸不透这号人物的尿性。   楚卧云敛衽一礼:“见过掌门师兄。”   “师弟不必多礼。”岳夷君气派俨然,一板一眼道,金慈小保姆上来给掌门上茶,又安安静静出去了,掌门坐下继续道:“师弟最近身体如何?腹痛可有再犯?”   一下子问蒙了,啥玩意儿啊?楚卧云有什么隐疾吗?书里完全没提。   “我……我最近还好,吃得下,睡得着。”他含糊道:“多谢掌门师兄关心。”   “那就好,前阵子牧师弟又猎回几只白毛幽州蛇的蛇胆,回头让离歌师弟为你入药。”   楚卧云诚惶诚恐,鞠躬道:“多谢掌门师兄。”   两方客气完毕,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不知为何,楚卧云总感觉逍遥宗两个大小boss相处起来存在些许怪异的氛围。   外头樱花绚烂美丽,掌门欣赏片刻,开口道:“今日来打扰师弟,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师兄但说无妨。”   “今日拜师大典,你姗姗来迟,还拒了所有选你的弟子。”   直系领导上门问罪,楚卧云只能认错:“是我的不是,回头自会去戒律司领罚。”眼珠转了转,绿茶上身一般,补充道:“只因岛上弟子够多了,牧师弟又馋那些好苗子,虎视眈眈的样子,只好成人之美了。”   成功把皮球踢到了牧离尘身上,机智!   “唉,”岳夷君转身:“往年你大把的收徒,这次倒转了性。不过,听闻你后来特意又在山门口收了一名被淘汰的低灵根少年?”   男主就是男主,万众瞩目。楚卧云老实回答:“是。”   岳夷君端起茶喝了一口:“一个也太少了,我这里还有一名弟子,天资聪颖,性子坚韧,非你不拜,不知师弟可否收下?”   一个我都整不明白了,还来?   楚卧云眉心微皱,苦着脸摆摆手,道:“谢师兄好意,我近来喜静,还是算了……”   “那女弟子名叫‘宋灵星’。”   “收收收收收……”   女主啊!能不收吗?不收下男女主青梅竹马卿卿我我酱酱酿酿的戏还怎么拍?   掌门面色稍虞:“那就好,她已在岛上,明天就行拜师礼吧。师弟,以后要以身作则,用心教导这些苗子啊。”   楚卧云心道你要是知道我刚对龙邪干了什么事就知道我是如何用棍棒“教导”的了。表面点头称是,心中欲哭无泪。   掌门手掌在他肩膀上捏了捏,抚着胡须,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第5章 药不是我送的   女主宋灵星,也才十岁,明眸皓齿,粉雕玉琢,蝉翼般吹弹可破的肌肤,额间一点紫色纹章。形象在千篇一律的npc建模中鹤立鸡群。女娃子的背景也是坎坷,自小福薄,命犯孤星,克死了一家人。后凭借超强天赋拜师逍遥宗楚卧云门下。   楚卧云十分满意地喝了她敬的茶,还额外赐了她一柄仙剑“梦渊”。要知道,一般的弟子需要在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后,会去玉虚峰寻找适合自己的仙剑,她一来,圣虚子就赐了她珍藏的上品灵剑,看得其他弟子唏嘘不已。楚卧云同样唏嘘不已:走后门进来的就是不一样。   “宋灵星,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逍遥宗第一百二十三代弟子。你天资出众,今后在我岛中,需得勤加修炼,恪守本心,像你师兄师姐们学习。还有,少同那些灵根低劣的阿猫阿狗打交道。”他摆明了在暗指龙邪,在场的也都心知肚明,楚卧云不动声色瞥了眼缩在角落黯然神伤的龙邪,见他脸庞脖子上烫伤部分胡乱包扎的绷带,心头好像被戳了一下。   “弟子明白。”宋灵星声音娇嗲,笑盈盈看着楚卧云。   你明白个屁,入门之后,本师尊叫你向东你偏向西,叫你打狗你去撵鸡,叫你别跟龙邪混在一起,你隔天就以身相许。饱览原著的楚卧云心里如是道。   两场拜师礼,待遇天差地别。楚卧云也没有说要把龙邪逐出岛去,他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留了下来,只不过师尊这个态度,弟子中没人敢跟他说话,与他亲近,更没人给他安排食宿,他裹着旧衣服在废弃厨房打个地铺,对未来一片迷茫。   楚卧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女主会用温暖的体温,柔软的胸怀来补偿他。   除了梦渊,他还赐给宋灵星许多仙丹灵药,其中就有专治烧伤烫伤的。按照原著丝滑的剧情线,女主应该当晚就偷偷跑到厨房,贴心地给龙邪送药,对他嘘寒问暖,成为为男主发光发热的小太阳。   然而,一天过去了,啥动静都没有。   楚卧云急死了,再不去,龙邪凭借魔族超强的恢复能力,烫伤就该好了啊!   系统又来压榨劳工:【送药剧情尚未完成,请积极行动!否则将扣除五十点逃杀币。】   女主的任务也要我来处理?这什么道理?压根不关我的事啊。   系统:【保持剧情完成度是您的分内之事。友情提示,距离任务截止时间还剩36分钟。】   “那怎么办?难道要我半夜三更把女弟子摇起来让她去送药吧?”   系统:【截止时间,35分钟。】   楚卧云无奈至极,看着逐渐流逝的时间,突然灵机一动,翻手使个小法术,摇身一变成了宋灵星的样子。取出几瓶自己囤货的同款药膏,往厨房走去。   系统居然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违规警告。   原著小说是按照男主的视角写的,也就是说,只要男主认为给他送药的是宋灵星,那就是宋灵星。而剧情的逻辑什么的,只要读者不追究,有时候不那么严谨也没事。   不想当女主的配角都不是好反派。他点头赞许自己的机智,停在厨房外。却突然见到破霭还握在手上。   楚卧云老烟民了,他的武器也是这柄玉质烟枪,还是一件上品仙器。他握着都习惯了,忘记了变幻术是无法作用于中品以上仙器的。   不过也不是大事,将破霭往后腰一塞,衣服盖住。深呼吸几口气,怀着夜会偶像的激动心情,迈进了废弃厨房。   雾随岛中,他和弟子们早就辟谷,厨房久未有人使用,灰尘遍布,黑乎乎的一片,不知道那小子是怎么在这里过夜的。   “龙师兄?”他学着宋灵星对龙邪的称呼,叫唤了一声,却没有丝毫回应。   伸出两指,指尖点燃一团小小火焰,当做照明,只见角落柴堆上,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弟子服饰和一个破水囊。如果是别的弟子,看到这一幕,都以为龙邪是留下东西,离岛而去。楚卧云明白,是龙邪怕穿旧了崭新的服饰,不在人面前的时候,就换回自己的旧衣服,节俭得可怜。他进入门派两天,除了一身衣物外,他的师尊的确什么都没有给他。楚卧云的心顿时揪成一团。   不见人影,楚卧云推测他八成是在夜阑人静下满腹委屈,找棵樱花树偷偷抱着哭去了。敲了一下系统,看眼时间,还剩下一分十九秒。惊了一下,赶快把药瓶放在水囊边上,转头正要走,忽觉不妥,乾坤袖里又取出纸笔,纸条潦草写上“灵星送”,压在药瓶下,   任务大功告成,楚卧云做贼似的一溜烟出去了。   过了许久,灶台下有东西动了动,一个瘦小的黑影从里面爬了出来。从小在废旧破庙和茅草屋中过夜的他,半夜的一丁点响动都会让他惊醒,然后迅速躲藏起来。这次,他也习惯性地这么做了。   他默默走到柴堆边,拿起地上的药瓶和纸条,低喃了一句什么,良久不动,似乎陷入了沉思。   -------------------- 第6章 药不是我送的2   楚卧云在床上辗转反侧。   整一晚上,龙邪茫然无措的眼神在脑海中依旧挥之不去。他失眠了,半夜坐在床上,习惯性地拿起破霭吞云吐雾,看起来消沉又落寞。   虐待儿童罪是要被判刑啊!三年起步上不封顶啊啊!文明社会的渣滓啊啊啊……   睁眼到凌晨,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想把罪魁祸首——系统,叫出来骂一通,但同机器人对话的后果还是自己气个半死。末了,他细细回忆原著细节,在存放草药的抽屉里取出几株仙草,一头扎进了炼丹室,一晃眼就是三天。   丹药练成,刚一出关,金慈小保姆走过来道:“师尊在里头三天了?弟子们甚是想念。”忽见他满眼血丝,关切地问:“您脸色看着不好,旧疾又复发了?”   “……为师没事……”楚卧云心道这幅皮囊果然是残次品,到底是什么毛病,烟还是得戒啊。“刚收的那两个弟子呢?他们如何?”   “宋师妹性子活泼,人又聪明,学什么都快,看着已经适应了岛上的生活,还来了几次炼丹房,说想见您。”   “嗯。”楚卧云点头。金慈又道:“龙师弟就差强人意了,他资质不高,人又胆小内向,而且……”   金慈欲言又止,楚卧云道:“怎么了?”   “而且,他晌午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楚卧云慌道,五指捏紧了破霭。   “您放心,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疲乏和饥饿交加,干活时力竭倒下。”   楚卧云松一口气,又好笑又心酸,想说什么,但又怕过度关心让金慈注意到反常,末了长叹一口气。   他的所有弟子修为都不错,早就辟谷不吃东西了,连宋灵星都有修为傍身,男主却还是纯粹的凡人身体,尽管睡在厨房但里面一粒米都没有,也没人管他,再加上不愿麻烦别人的性子,只能硬撑,撑不住,饿昏过去了。   然后怎么办呢?当然是我们善良的女主主动凑上去洗衣做饭、照顾病患,一来二去地感情升温。   楚卧云捂嘴偷笑。接下来的几天,在管教弟子的空隙,开始关注女主,一举一动都在眼中,等着她悄咪咪溜进厨房,给龙邪做三菜一汤。   然而,宋灵星除了听学,练剑,去樱花林里捉蝴蝶,其他什么都没干。同其他人一样,把龙邪当做空气,仿佛岛上没这个人一般。   楚卧云偷偷摸摸去看过,龙邪平时只能喝点凉水,摘点花瓣充饥,而且,刁俊杰还给他安排了好多杂活,搞得他完全没有时间修炼。每到晚上,看他小小的身子倒在柴堆上,瘦得小脸蜡黄的样子,一颗心酸酸楚楚不是滋味。按照一个正常人类的身体机能,过不多久他就该饿死了。   男主的命可不能丢,楚卧云离岛去凡人市井买了点吃食,再偷偷放在宋灵星房间。宋灵星你没有心,把饭菜都喂了阿猫阿狗,愣是看不懂为师的一片苦心。   还是得靠自己啊,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变装更加得心应手,鼓捣出三菜一汤,变成宋灵星的样子,进了厨房。   这回人倒是在。龙邪找了点树叶草堆之类的,堆在角落,给自己弄了个简陋的床铺,此刻正裹着破衣衫倒在上面,他警觉起来:“谁?”   “龙师兄别怕,我是灵星。”楚卧云道。   “师……师妹?”龙邪脸色灰白,表情茫然。   楚卧云眼里满是心疼:“我来给你送点儿吃的。”   龙邪后知后觉地闻到饭菜香味,肚子也“咕噜”叫了好大一声。   端着碗碟上去放在他面前,龙邪立刻狼吞虎咽起来,火急火燎地,腮帮子鼓鼓地,楚卧云想戳几下,好歹忍住了欠手。学着原著里描写女主的段子,抱膝蹲在地上,小小的脸蛋放在手臂上,歪头看着他,一边甜甜地笑。   蹲着笑了没一会儿,啊,腿好酸。   才几天,龙邪面颊瘦削了不少,眼底也沮丧失落,衣服上补丁叠补丁,头发蓬乱也没力气打理,简直比他在人间流浪的时候惨了好几倍。楚卧云渐渐地笑不出来了。   龙邪吃得差不多了,手上嘴上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假冒宋灵星道:“还够吗?要水吗?我给你倒点儿。”   龙邪点点头,楚卧云跑出去给他倒了一大碗。   热水喝下去后,龙邪感觉人又活过来了,热泪盈眶道:“师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楚卧云顿住,心道当然是因为你是男主我是女主啊,嘴上却道:“师兄妹相互帮助,不是应该的吗?我前两天还给你送药了呢,只不过那时候你不在,我把药瓶放在这个地方,你看到了吗?”   “多谢师妹赠药。”他点点头,又落寞道:“我还以为,这岛上没人记得我。”   “怎么会呢,我拜师那一天就注意到你了,在青莲轩,你胆子才饭粒那么点大,缩在角落不敢看我,是不是?”楚卧云回忆宋灵星那种调皮可爱的语气,尽量往上靠,“听说前两天你晕过去后,金慈师兄还去万医阁请人治疗呢。”   不过后来不知为何又不管你了,剧情逻辑真是有够牵强呢,楚卧云腹诽。   “真的吗?”龙邪略感欣慰,顿了一下,肩膀又耷拉下去,心碎道:“师妹你在我后面入门,如果你能看到前一天师尊是如何对我的,或许该对我避之不及了。”   楚卧云被他说得心里直泛酸水,哑然了半晌,什么话都说不上来。龙邪看到他腰间的梦渊剑,三分羡慕,七分落寞地道:“师尊对你真好……”   假冒宋灵星讪讪地笑:“是啊……”忽然又很想知道龙邪对自己的看法,明知故问道:“师尊对你不好吗?”   龙邪往旁边靠了靠,示意宋灵星坐在他旁边,楚卧云腿蹲得腿快断了,大呼善哉,坐了,等他打开话匣子。   “第一日拜师,师尊很生气……”   “啊,为什么呐?”假冒宋灵星十分配合地提问。   “……许是因为我天分不够,白费师尊亲自赶到山门将我带回的一番苦心。”   “原来你就是那个师尊亲自在山门口收的徒弟啊,好厉害哦!”   龙邪明显羞涩了:“可、可是师尊一听我的灵根只是低等,还一点根基也没有,发了好大的火。”   假冒宋灵星支着下巴:“灵脉等级是天生的,不是你的错啊。”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师尊既然明白我是已经遭到淘汰的弟子,为什么还要把我从山门口带回来,为什么带回来后,仅仅问了几句,便厌恶我……”说着说着,他眼泛泪光,双手抱着膝盖眉尾耷拉下来,楚卧云在一边看着,心里烦躁得像有一千只猫爪在挠啊挠。   “许是师尊在考验你。”楚卧云搜肠刮肚找了这么个理由。   “考验?”   “对啊,你淘汰后却不气馁,仍旧跪在山门表明诚心,这是第一道考验。师尊一开始对你严厉,要看你作何反应,是否自暴自弃,这是第二道考验。”   “师妹的好意好意我心领了,但不用再安慰我了。”龙邪撇嘴道。   “才不是呢!你想想看,凭师尊的元婴修为,只一眼便能看透你几斤几两?怎么会因为这件事迁怒于你?”   龙邪想了想,顿觉有理。   见鸡汤有效,楚卧云乘胜追击,又兴冲冲地加码打鸡血:“你以后还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难题,碰见一个比一个难搞的人,甚至身处险境,生命受到威胁,难道你都这样消沉失落吗?难道不应该振奋起来,想想当前的磨难会给你什么样的成长吗?每一道难关都是磨砺,每一份苦难都是财富!只有……”   楚卧云突然被一股力量拉扯,一下子扑进一个小小的怀抱,鸡汤盛宴戛然而止。   “谢谢你,师妹!”龙邪激动难耐,把宋灵星抱得紧紧的。   没想到剧情进展这么快,本“女主”的演讲水平出乎意料啊,楚卧云十分惊喜,但是少年你抱错人啦!   “想通就好,想通就好。”楚卧云一下一下摸着龙邪的发顶。龙邪放开她,想想觉得刚才的举动不妥,脸庞红了片刻,立刻为轻浮的举动道歉。   “没事哒。”假冒宋灵星摆摆手:“你以后叫我灵星就好,我就叫你阿邪,好吗?”   “嗯,好。”龙邪激动得脸蛋红扑扑的。   假冒宋灵星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他道:“这是洗髓丹,我从书上看到,它能短时间提升你的资质并且助你辟谷,你吃了他,再闭关运气炼化十二个时辰,就大功告成了。”   龙邪双手接过瓶子,反倒叹气:“可是我每天有许多杂活要干。睡觉时间都不足两个时辰,根本挤不出一整天的时间。这么好的药,给我也是浪费。”   饿得晕过去了还得干活,想想就知道是受了刁俊杰的欺负,楚卧云扼腕叹息好惨好惨,道:“听说师尊明天要带着所有弟子去人间操练,到时候岛上只有你一个人了,想干什么都行。”   “真的?”龙邪捏着瓷瓶,转悲为喜。   时机凑巧得有些不正常,但龙邪并没有多想。假冒宋灵星又交代了他几句洗髓丹的注意事项。天色已晚,赶紧地收拾了碗筷回去了。   偏僻的厨房静了下来,宋灵星的离去,仿佛把光芒也带走了。昏暗中,龙邪打开瓷瓶,细嗅淡淡的药草香气,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带了点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邪气。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存稿,日六更,0点、6点、12点、15点、18点、21点。】   评论评论评论评论评论…… 第7章 活不是我干的   晚霞绚烂,仙鹤高飞,天地间灵气蒸腾,好一派悠然仙境。这便是仙门第一大派——逍遥宗。   本派占地极广,山川谷地,岛屿宫殿无所不有。各个宗师有各占的地盘,互不干扰。如掌门的御灵殿,圣虚子的雾随岛,以及牧离尘的迎锋谷等,灵力充沛,环境优美,适合修炼。放在楚卧云那旮旯,绝对吊打5a级景区。   楚卧云领着一帮弟子,飞过耸入云端的山峰,幽深阒静的谷地,常年萦绕云海的岛屿……饱览一下门派景观,最后御剑带头停在山门口结界外,轻轻落地,破霭一转,敲击在门派结界上,动作行云流水,清雅绝伦。结界识别出自己人,打开一个缺口,容人过去。   做师父的怡然自得,后头的弟子们状态就不太妙了。昨天一大早,师尊楚卧云将岛上所有人赶到一起,带他们出了逍遥宗,飞到一个妖兽遍地的无人区沼泽,美其名曰让年轻人体验真正的战斗。   出发之前,他再三确认了所有人都得到,金慈提示说只剩龙邪没赶来,楚卧云却厌恶地皱眉,表示自己不带废物徒弟训练。   能离岛修行,弟子们一开始还挺兴奋,可到了地方,才发现过程痛苦又凶险。尤其是刚入门的宋灵星,年纪最小,修为最弱,处处需要人保护,刁俊杰把握时机,可劲儿讨好,热脸贴上冷屁股,换来一个爱答不理。   去了两天一夜,所幸除了若干负伤,一身疲惫之外,没出什么大意外,还猎杀了许多妖兽,得了大量皮毛、妖丹和珍稀灵草。进了山门,年轻弟子们哇哇喊累,楚卧云也心力交瘁。为了给主角创造一个十二个时辰的闭关时间,当然也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他牺牲了太多。   楚卧云给他们放了两天假休养,一片欢呼雀跃。一行人走在御灵殿外的广场上,突然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吭哧吭哧用手搬运什么东西。   刁俊杰凑上来嘀咕:“这不是那个废物吗?他在干什么?”   楚卧云:“过去问问。”   见他们走过来,龙邪停下手上的活,诚惶诚恐地迎了过去,他满身汗水,衣服脏污,身板瘦削,跟个地里黄的小白菜似的。他也不敢凑得太近,跪地怯懦道:“见过师尊。”   楚卧云把破霭塞进嘴里,淡淡扫他一眼,没有说话,自有人替他开口,刁俊杰道:“小废物在御灵殿门口干什么?”   龙邪不敢抬头,弯着腰道:“今日御灵殿派人来,说要重新修葺一些宫殿,要求每位长老派两名弟子帮忙,搬运些铺地的碧英石。可师尊带着师兄师姐们出去了,岛上只我一人,我就独自过来了。”   金慈看看空旷的广场,问道:“那其他长老的弟子怎么不见踪影?只你一个人在这里?”   “其他师兄师姐本领高强,早就干完回去了。我……灵力低微,能力有限,又要干两个人的活,才拖到现在。”龙邪谨小慎微道。   有道行的修士干活的时候用些灵力,符篆或者机关术,轻轻松松。但龙邪进门派半个月来,楚卧云什么都没教给他,身体素质约等于六年级小孩,只能撸起袖子,手提肩扛,碧石英其重无比,手掌都磨得血肉翻出,令人不忍直视。   刁俊杰在他的话里挑刺,用力推他单薄的肩膀:“怎的?让你干点儿活,倒颇有怨言起来了?你个懒骨头!”   “没……没有。”龙邪慌道:“能为门派尽力,是弟子的荣幸。”   “别浪费时间了,”楚卧云站在后面冷冷地道:“徒儿们都累坏了。”   “是,师尊。”刁俊杰道。龙邪识趣地给他们让路,人群从他面前走过。他把脸埋到胸口,眼底暗了暗。刁俊杰突然把一包东西往他身上丢过去,里头包的应该是猎到的妖兽毛皮。   “把东西搬回去,懒骨头得多使力气。”   龙邪慌里慌张正要去接,这时候,手腕上突然被一股力量遏制了,整只手臂明显瑟缩了一下,却动弹不得,居然被楚卧云握住了。有一团气劲,顺着楚卧云骨节分明的手指涌入他四肢百骇,在体内瞬间游走了一周天。   包裹砰地落地,刁俊杰正要破口大骂,看清楚卧云出手阻拦,顿时哑火。   几十双眼睛不解地望着师尊,过了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地睁开眼,放开龙邪的手,只说了一个字:“脏。”   “是是是……”刁俊杰附和了楚卧云,扛起地上的袋子,又踹了龙邪一脚:“懒骨头,臭汗熏天,别把咱们好不容易猎到的战利品污染了。”   龙邪被踹倒在地,心里又难过,又奇怪。楚卧云领着一帮人往雾随岛去了,他才跌跌撞撞站起来,懵懂了好一会儿,才扭头去搬砖,搬得更起劲了。   楚卧云面上冷淡,心里却频频点头。小崽子不错嘛,吃了他给的洗髓丹,用了他教的口诀,十二个时辰的运气吸收,天分基础果然比一开始好了一大截。灵根也提升到中上等了。这样的话,以后修炼起来,事半功倍。最重要的是顺利辟谷解决了最大的民生问题,再也不用自己每天照顾他的吃饭问题了。   回到岛上,一向心细的金慈走过来道:“听龙师弟说,咱们理应派两名弟子去御灵殿帮手,如今只有他一人,他又的确力不从心,万一延误了御灵殿的修建计划,终究不妥,师尊是否再派一人前去?”   听大师兄这么说,众弟子都怕光荣的任务落到自己头上,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系统突然出声:【请派出人员,协助主角完成工作。任务奖励——五十点逃杀币。】   楚卧云暗暗生气,即使系统不说,他也不能对龙邪坐视不理,然而被人逼迫着做事的感觉真不爽。向金慈点点头:“你说的对,宋灵星!”   偏不巧,溜得最快的就是她,楚卧云朝她背影喊了几下,她捂耳朵装作听不见,楚卧云无奈,才相处了几天,就给惯坏了。再一扭头,除了金慈,一个人都没了,只剩晚风吹起一阵粉嫩的花瓣,略显寂寥。   楚卧云扫下一朵落在金慈肩头的樱花,莞尔道:“只好拜托你了。”   金慈指着地上的行李堆,也莞尔道:“师尊,弟子还得收拾一堆兽皮兽角,灵石灵草呢。”   “为师相信你的家政能力。喂喂喂,你去哪,我在跟你说话!”   一言不发,金慈麻利地溜了。尽职尽责小保姆人设崩塌地恰到好处呢。   只剩下楚卧云一人,想起龙邪干活干得血糊糊的手掌,楚卧云捂着脑袋纠结了半天,捏个诀变个身,又回到御灵殿前。   天色完全暗下去了,夜空的星星格外闪耀,三五成群,挤在一堆,反衬得主角尤其孤单。龙邪抹了把汗,推搡地坐在地上,手掌放到嘴边,吹吹红褐色的血痂,以前他跌倒受伤时,老和尚总是这样吹一吹,痛感好像真的飞走了。望着堆到仓库顶上的碧石英,一筹莫展。他吃了洗髓丹,身体如同淬炼得如同脱胎换骨,走路飞奔,挑水砍柴都轻松了不少。可若是要他将千吨巨石在一晚上搬到重山隔绝的玉虚峰,实在太为难了。   后面有动静,他转头一看,眼神突然发亮:“师……宋师妹。”   “不是说了,叫我灵星就好。”楚卧云无奈地笑:“我来帮你啦,累坏了吧。”   “没有。”龙邪站起来,望着她笑,欲言又止:“那个……”   “怎么了?”   “是……是师尊让你来的吗?”   楚卧云心道不仅是俺让她来的,俺老人家还亲自来了呢,嘴上却道:“当然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啊呀,你的手!”握住龙邪惨不忍睹的手掌,条件反射地放到嘴边,吹了几下。龙邪忽地愣住了。   楚卧云轻轻抚摸那血痂,注入温暖的灵力,红肿的伤口立刻愈合,瞬间连一点伤痕都看不出了。   “我刚学的治愈术,对付你的小伤口,效果好的很。”   “多谢师妹。”龙邪满心感激望着楚卧云,反手过来握住他的手,楚卧云扯了两把,他却牢牢地不愿放开,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自己,黑沉沉地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时间不早了,咱们快搬吧!”楚卧云用了点力把手扯出来,心里杀千刀,被主角深情凝视的滋味太销魂了。不愧是男频爽文,进展好快!   有了“宋灵星”加入,办事效率高了十几倍。只一个多时辰,两人清空了御灵殿仓库。楚卧云长途跋涉刚归,又来干苦力,还得维持变身术,折磨得一脸憔悴。向系统确认逃杀币到账后,赶紧地同龙邪告别,回了自己的卧室。   推门而入,屏风后面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洗澡水,花瓣香油,茶水点心等物摆在一边,准是金慈准备的,贴心至极。   宽衣解带,进了浴桶,发出一声喟叹。这一天天的,又做师尊又当女朋友连轴转,上辈子欠他的。忽得愤愤不平起来,然而回忆起他脸上的烫伤,手掌上模糊的血痂,又觉得什么都值了,良心大大地满足。   正怡然享受独自泡澡的时光,突然感到一道危险的目光从屋顶射入。   “谁!”楚卧云猝然扭头。只见风将竹窗吹得晃了两下,飘进来两片淡粉色的樱花瓣。 第8章 性感作者在线征集地名   “谁!”楚卧云一挥手,衣衫一件件自动穿到身上。闪身出门,警惕地左看右看,人影无踪。   他修为在元婴后期,五感灵敏,能轻易感知到别人的窥伺甚至是恶意和杀气。刚才在浴桶里,明显有一道诡异的视线从屋顶上射来。不知是何人,有如此高的本领,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但那目光中确确实实不含杀意。   忙不迭地咨询一下系统,系统回复道:【目前无法为您进行查询服务,但请放心,您的生命并未受到任何威胁。】   后背毛了一阵,推门又进去,自我安慰没事没事,总不会是有人乘机偷看他洗澡就是了。   ……   第二天,楚卧云在闲聊中,“状似无意”地吩咐金慈给龙邪安排了正经宿舍。雾随岛地方大,每个弟子都能混个单间住住,龙邪分到的房间在最角落,久无人居,窗棂破旧,蛛网满天,灰尘遍地。龙邪却感恩戴德,跑到师尊门口要拜谢他。楚卧云心道彼此彼此,以后别让我老人家在你魔界的地牢里待太久就行。   龙邪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兴高采烈地打扫收拾。楚卧云偷偷溜过来,在旁边看着,见他没有什么行李,就一身衣服和老和尚留给他的装水的破囊,脸上却洋溢着由衷的笑容,那可能是楚卧云泼他一脸滚水以来,龙邪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楚卧云心酸地叹了口气,转头,一张熟悉的脸凑在耳边,差点惹他叫出声来。   不是他五感失常修为降低,而是金慈总是安安静静在身边跑腿打下手,早就习以为常了。   “师尊,您干什么呢?”金慈面无表情道。   “咳咳咳咳……做师尊的,前来关心一下弟子的衣食住行,不行吗?另外你走路怎么没声的?吓死我了。”他慌里慌张把金慈拉到一旁,小声说道。   “哦……那为什么只趴在龙师弟的窗口偷看?”   楚卧云抽了两口烟,妄图用烟雾挡住老脸通红:“谁说的?每个弟子的房间都得巡视,为师向来一视同仁。”   推开面无表情却企图八卦的金慈,他装模作样进了下一个弟子的房间。几个顶着npc面孔的小弟子挤在床上,七嘴八舌讨论热烈嘻嘻怪笑,手里一本“封面虽正经内容马赛克”的画册。他们正享受来之不易的两日假期,师尊突然空降,一片手忙脚乱。楚卧云扫视一圈,什么都没说,一脸神秘地出去了。   原来npc也挺有人情味的呀,他一直以为,在平时看不见的地方,纸片人只会像bjd娃娃一样站着或者躺着一动不动呢。   一连转悠了几个房间,假模假样地表示一下作为师父的关心。终于轮到了女弟子们的房间。男女终归有别,于是提前通知了一下师尊即将大驾光临,一个个的收拾房间整顿仪容。楚卧云转着转着,进入一间无人的房间,虽然整洁,但床铺上一张打满补丁的灰色破旧棉被。   他好奇地皱了一下眉,除了龙邪之外,雾随岛上难不成还有校园欺凌事件?扫了一眼金慈,他解释道:“此处是宋师妹的居所,这床棉被,是她自己带来的,后勤弟子给了她新的,但她不愿意换,依旧用着。并不是什么大事,旁人也没有干涉,随她喜欢。”   棉被被洗得泛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很干净,看得出主人用心爱护。楚卧云点点头,女主开心就好。勤俭节约也是好事嘛。又问:“怎么不见她人。”   “她向来勤奋,今日也去练剑了,不在房中。”金慈道。   楚卧云颔首,离开了洋溢青春气息的学生宿舍。直接去校场将宋灵星揪过来。练什么剑,女主就要肩负起属于女主的责任!   精心打扫后,望着一尘不染的房间,龙邪坐在床上揩了把汗水。忽地想起原来住的厨房,虽不是好地方,但自己呆了十几天,也该打扫一下。快到厨房门口,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磨磨蹭蹭进了厨房,虽然熟悉,但他知道,那不是同一个人。   宋灵星老大不情愿,进了厨房之后,摸了半天鱼,蹭蹭锅盖上的灰,敲敲油烟管子,最后坐在灶口的木凳子上支着下巴生闷气。这时候,金慈也进来了。宋灵星见到他,晃着他的衣袖,皱着玲珑小巧的鼻子:“大师兄,为什么师尊这么偏心,这些杂事明明龙师弟做起来更熟练,今天反倒逼着我来给他做饭?师尊到底怎么想的?”   金慈慈祥地说:“师尊的想法,我们做弟子的无需揣测,只要照做便是。你也别怪师尊,他体质特殊,常年用药,上次为了练一颗洗髓丹,呆在炼丹室费了三天力。出来之后,脑子就有点坏掉了,性格大变,指不定又添什么心疾。今日还莫名其妙趴在龙师弟的房间外面偷看……唉,我们做弟子的一点小事就不要抱怨了。”   宋灵星嘴巴成了o形,不停地问东问西,金慈耐心答复。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默立在外的龙邪。   ……   楚卧云既然大发慈悲给龙邪安排了住宿,就是默认了龙邪的身份,他也开始同普通弟子一起上课修炼。校场,凉风习习,樱花如雨,美轮美奂。今日是楚老师的剑术课,弟子们手握木剑,相互劈砍练习,极为认真刻苦。楚卧云欣慰点头,教书育人十分有成就感,目光忽地瞥到角落孤零零站着的一个人。   系统:【任务发布,名称——逼迫主角入XX林历练,请选择,A接受,B拒绝,扣除一百点逃杀币。】   每天一个作死小技巧是吧。我谢谢您内。   没得选择,把手掌拍在选项A上。原著里,恶毒的楚卧云为了折磨龙邪,将他一个人丢到迎锋谷的XX林,那里本是弟子们提升战斗技巧的仿真格斗场。但楚卧云是存着折磨龙邪的心,才丢他一个人进去,没成想,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直接让男主修为提升一大截,因祸得福。   对了,XX林就叫叉叉林,《龙傲踏仙》原文里就是这个名字,楚卧云怀疑是不是原作者没想好名字,就这么上传网站然后又懒得改了。   领取任务,楚卧云皱着眉头,轻飘飘走到呆立的龙邪身边,一个眼刀丢过去:“愣着干什么,修为是你站在这里就能提升的吗?”   “师尊恕罪,”龙邪几乎是瞬间就跪下去了,“弟子刚来,没找到空余的师兄师姐同我对练。”   “哼,”飞来一道戒尺打在他手背上,打得他手一松,木剑落地,瞬间就是红红的一条印子。   “资质已然差成这个样子了,还找借口。”   “……弟子知错了。”龙邪眼眶通红,嘴抿成一条线。好心的金慈上来劝道:“师弟第一次来,不熟悉流程也很正常,接下来我陪他练吧,也能给他一些指导,好跟上进度。”   楚卧云却嗤笑一声,道:“笨成这样,再怎么练都没救了。”   龙邪脑袋埋得更低了。反倒刁俊杰顶着倭瓜脸蹿出来,趾高气昂煽风点火:“师尊说得对,咱雾随岛出去的弟子,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仙中翘楚,要是让废材败坏了名声,不如今日就废了灵根赶出岛去。”   龙邪倏地抬头看着楚卧云,他的师尊手握破霭,浑身萦绕雾气,一双冰冷凤眸在朦胧中看不出喜怒。   破霭在手中转了转,楚卧云冷笑两声:“赶出岛去?何必麻烦。没能耐的草包,死了也不足惜。”   所有弟子停下手头的剑,观望着这边,有几个踌躇着是否说几句话让师尊放了小师弟,但都摄于楚卧云反常的冷冽气场。   龙邪捂着手背跪在人群中,师尊厌恶的眼神、诛心之言,周围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都化作了一片白茫茫虚无,他希望自己缩得很小很小,最好小得如尘埃芥子,随风飘散或者融到泥里都好。   “跟我走。”   楚卧云转身御剑而起,往西边的迎锋谷方向飞去,龙邪愣了一下,立即跟上。楚卧云速度快,他在后头狂奔一气,终于到达一片阴森诡谲的密林。   “这里是?”   “XX林。”楚卧云说话的时候,听着明显前两个字被哔掉了。   “XX林。”龙邪重复。   “不错正是XX林。”所以说到底是哪两个字啊真愁人。   “迎锋谷对弟子的要求十分苛刻,培育出这片森林来作日常训练之用。最适合你这种又没天分,后天又不努力的人了。”   龙邪听到里头阵阵凄厉的呼喊,仿佛万千怨灵哀嚎,他缩了下肩膀。里面不是魔物妖兽,却是恐怖值不低于他们的东西——树塔。   那是一种魔界树木化成的精怪,树枝能够变化成任何形态,会长出满身触须的人形的傀儡,把人缠住,生生勒死,最后吸入根部,成为树塔的养分。据说,树塔的傀儡们的脸,同被他勒死的人一模一样。   迎锋谷是牧离尘的地盘,不愧是逍遥宗武力值天花板,牧离尘的教学器械也没人比得上,最适合拿来“调/教”主角了。   感应到有人到来,树塔伸出藤蔓,上面有绿油漆似的粘液,令人闻之欲呕,龙邪连连后退,跪到楚卧云面前,伸手扒拉他的袍角,声色颤抖:“师尊不要……”   楚卧云往后一退,龙邪抓了个空:“一天之内,把里头的树精砍完,否则,不准回来。”   袖子轻轻一挥,龙邪被一股大力掼到了林子深处,他的木剑飞来斜插在脚边,慌忙翻身,拔出木剑,抵挡住袭击过来的藤蔓。   一言不合,还没上过一节完整的课的龙邪陷入了一番恶斗,树塔藤蔓坚韧异常,即使他手持利器,也要七八下才能斩断,更何况手中仅有一柄木剑。逍遥宗灵气充沛,但此处却一片颓败萧索,风声呜咽,宛若幽灵恸哭,直教人心里发毛。   如果他不是主角那已经就该死了,楚卧云心道。但原著在手,剧透我有,在绝境之下,龙邪潜能爆发,直接筑基,成为逍遥宗成长最快的弟子。但他却知晓韬光养晦,避其锋芒的道理,为了防备楚卧云这个师尊,他开始了扮猪吃老虎的第一步,那就是隐藏自己的修为!   XX林外,楚卧云明知剧透,却不知为何,握紧了拳头。 第9章 这任务可不兴接啊师尊   夕阳西斜,林子更加晦暗了,中心之处,一片狼藉,地上几十个大窟窿,是树塔连根拔起后的痕迹,下面森森白骨,大多数是魔物妖兽的骸骨。少年身上千百个创口,血液滴滴答答流淌而下,木剑已断,气力已尽,而他,还远没有完成师尊消灭所有树塔的任务。   这种修炼方式十分锻炼人,在劈砍的过程中,熟练剑招剑势,默习心法口诀,而且林子里灵气稀薄,相当于在高原地区练长跑。他杀死第一棵树塔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点。   但也是真的危险。有无数次,他都快被藤蔓绞死,或者被抛到空中摔死,甚至直接活活被拉近泥土里窒息而死,但他都凭借坚韧的意志(名为主角光环的buff)扛了过来。   树塔的傀儡一个个长着血盆大口,眼眶黑洞洞的,冒出黑色不明汁液,如僵尸傀儡,龙邪慌忙后退,砍倒一个,突然后面一只骷髅似的手臂紧紧抓住脖子,将他甩着在地上拖行了十几米,地上伸出无数人手兽爪,把他的衣襟撕裂,血肉扯得一片模糊。   细瘦的手臂和腿脚乱窜,他的力气早就用尽。树藤钻入正往喉咙里爬,口中尝到了一丝血腥,食道气管快被撑爆了。这时候,他反倒沉寂下来,开始思考,楚卧云的目的,是否真的是要让他死在这里?   为什么,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师尊要恨他到这种地步?不,也不是恨,仅仅是厌弃罢了。濒死之际,心如死灰,他反倒自嘲地扯动嘴角。就在他打算闭眼等死之时,忽然,仿佛这片空间都按下了暂停键,所有藤蔓缩回了根部。树林重归安静,连地上翻卷的泥土都恢复原状。   “怎么回事?”龙邪喃喃,推测是妖怪也累了,要重新蓄力,再进行下一波攻击。   这时,后面传来簌簌的脚步,他看到一名逍遥宗弟子打扮的青年走了过来,那青年见里头还有人躺着,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挥挥手赶人:“到时间了啊,要关门了。”   那青年走近了才看清楚,十岁的少年衣服被撕烂几乎只剩几片破布挂在身上,一身伤痕,血肉模糊,惨兮兮地倒在地上,不知道还有没有气,吃了一惊,跑过来扶起他:“没事吧,你这么弱的吗?”   龙邪半睁着眼,虚弱地问:“你是?”   “我是迎锋谷弟子,负责看守XX林,天黑了该关门了,你……”他想说你明天再来吧。但看这样子,明天应该是来不了,话锋一转,续道:“你站得起来吗?”   龙邪被扶起来,勉强能靠自己站稳,眼前一片昏暗,他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而他还没吃晚饭。想起什么又苦笑,他又忘了,那个人助他辟谷,他已经不需要吃任何东西了。   不知不觉,他的所思所想,竟都是关于那个人的。   青年的任务跟健身房管理员差不多,日暮时分,进来查看一下再关门。龙邪忐忑道:“可我还没能完成师尊给我的任务。师兄可否让我再留一晚?等明日清晨,砍完了树之后我一定走。”   那弟子惊道:“做梦吧,这里可是逍遥宗历代长辈培养出来的林子,专门为了修士练功用的,今日楚师伯包场借了一整天,其他人都不能进来修炼,你还要把树砍完?不想在门派里混了?”   龙邪愣了一下,眼神立刻亮成了一千瓦白炽灯,向他鞠躬道谢,捂着胳膊一瘸一拐回了雾随岛。   雾随岛内,楚卧云单手支着下巴,跟系统讨价还价:“就不能略过这段剧情吗?”   系统:【抱歉,长线任务“虐待主角”您已经圆满完成,是时候进入下一阶段,“猥/亵徒弟”了。这一任务是主角前期经历的一大转折点,也是楚卧云角色负面形象的重要来源,如若失败,将扣除一千点逃杀币。】   他回忆起《龙傲踏仙》最广为人知也是让人读来恶心至极的一段——   “龙邪重重摔在塌上,楚卧云咧开嘴笑,口角留涎,忽得扑上来。龙邪匆忙后退,把自己缩到角落,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师尊潮湿冰冷的手钻进了他的亵裤里摸索,胯不停地往前顶。平日里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师尊,此时一张窄瘦脸上堆着坏笑,一边桀桀桀一边道:“乖徒,既然入我门下,就得尽心服侍,在床上好好卖力,以后为师疼你,好不好?”   当初他读到这里,当场就yue了。yue出了一地稀碎的三观。网络上也是一片骂声,无数人摔书砸电脑。   这一直是楚卧云心里的一根刺,横亘在他胸口和脑子里,平时尽量不去想,昧着良心坚持完成系统任务,本以为时候未到,可剧情居然进展如此丝滑,才半个月便走到这一步了吗?   楚卧云想了想道:“我现在一共攒了多少币?”   【截止目前,您一共获得三百四十枚。您的余额不足以抵消放弃任务的后果,如果拒绝任务,您将立即登出游戏,回到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他楚昀连人带盒不到五斤。   “不行!”楚卧云伸手挡在前面,以示拒绝,站起来前后左右地溜达:“一定有办法美化修饰这段剧情的,保住仅剩的节操,我楚卧云一世英名不能败在猥/亵儿童罪名上。”他忽然扭头对着系统对话框:“任务完成后有多少奖励?”   【完成任务,您将获得5000点逃杀币,并且享有全套原著的阅览权。】   靠,报酬好丰厚。   他顿了一下,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完成期限是多久?”   【这是长线任务,根据玩家不同的进度,距离截止日期还有4-7年。】   “屁,虐待龙邪也是长线任务,结果才十几天,你告诉我搞完了。”   系统:【这也是因人而异的嘛,由于您进展神速,提前完成任务,系统也会适当调整进度,提前将下一个副本开启。不过本任务的期限最低不快于4年,这点可以保证。】   听起来不是那么难接受了。楚卧云摸着下巴坐下——因为十岁和十四岁完全是不同的性质!   眼前浮现出龙邪的脸蛋,像地里黄的小白菜,还有小狗崽一般的黑色瞳仁。现在要他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徒儿骗到床上施加暴行,那真的是猪狗不如。要是能再过几年就好了,主角飞速成长,修为提升到能反击猥琐师尊的程度,在楚卧云露出獠牙之前给他暴打一顿,那就再好不过了。   就算不成,等他在修仙世界里呆两年过够了瘾,那也不枉此行了。   重要的是现在活下去嘛,对对对,要乐观面对,楚卧云完成了崎岖的心理建设,按下了接受按钮。   外头忽地喧闹起来,宋灵星没有敲门,慌里慌张跑进来:“师尊!龙师兄好像死了,您快去看看!”   “什么!”忽地站起来,连破霭都在桌上忘了拿,板过宋灵星的肩膀,刚想问怎么回事,反应过来定是在XX林里受的伤,可怎么会死了呢?男主嗝屁了那还怎么玩?   “他在哪?!”   “刚才还在门口,金师兄把他送回屋子了。”   火急火燎赶到龙邪的房间,里头一圈弟子哗啦一下站起来。金慈道:“已经派人去万医阁请人了。师尊您先看看吧。”   楚卧云什么都听不进去,眼里全是龙邪一身伤痕淤青,外翻的皮肉里嵌进了树皮小石块,丝丝血痕遍布四肢,肚子上好几个血窟窿,没有一块好皮肉,泥污满身,惨不忍睹。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坚持着回岛的。闭了会儿眼,忍住愧疚把他扶着做起来,双掌拍上后背为他输送灵力。   好瘦,他小时候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龙邪的胸口终于有了起伏,楚卧云暗叹幸好幸好,外伤虽严重但尚不致命,内伤只要救治及时也能恢复。灵气在他体内游走七圈,护住关键心脉。将他一把抱起,边走边道:“叫离歌子直接到饮冰室找我。”   逍遥宗各个长老各有珍藏的修炼秘诀或是法宝,牧离尘有XX林条教徒弟,楚卧云也有一间专为闭关修炼设置的饮冰室,里头有张寒焰塌,在上面修习内功,具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也能治愈伤病,强健体魄,延年益寿。   龙邪就是在寒焰塌上难受醒的。   他拖着一身的伤回了雾随岛,打算先回去换身衣衫,再去向楚卧云复命。可还是低估了自己的伤势,眼花之际一头栽倒,没办法了只能爬,染了一路的血,还没爬回樱树林,就晕厥了过去,幸亏经过的同门师兄看到,喊来金慈帮忙。   意识渐渐回笼,所处之地好像是一间冰冷狭窄的地窖,周围什么都没有,只迷迷糊糊中看到楚卧云正坐在四五步远的一张冰块凳子上。手握着破霭,安静闭目,眉头微皱,似乎是在休憩。   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摸了摸胸口,看看原本破裂成条的衣服怎么样了。   幸好幸好,残破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身体没有裸露。绷带仔细缠住伤口,有人用心地给他抹药治伤,身上只着一件雪白内衫,观察一下衣衫的大小尺寸,再一摸面料丝滑,他穿的好像是师尊的内衫。   昏迷中,是谁帮他治疗的伤口,还顺便换了衣服?   “醒了?”冰雕般肃穆圣洁的师尊冷冷地开口。 第10章 肖想   “醒了?”楚卧云端着冷冷的语气,坐在青烟袅袅中如水晶雕像。   朦胧中龙邪呆呆盯着楚卧云,目光在素青的外衣,翕动的嘴唇,拿着烟斗的手上落了一遍。直到楚卧云噘了两下发现烟叶子抽没了,银色水烟袋也瘪了,有点心烦,只好瞪着寒焰塌上的龙邪。   龙邪刷地弹起来,调整姿势,一本正经地跪坐,视线斜向上偷瞄他,黑曜石般的眼珠里,一半敬畏,一半惊惶。   楚卧云哼了一声,转过眸子。   不敢看啊不敢看。   系统突然提示:【您已进入新副本中,对待徒弟的态度应该从厌恶转变成觊觎。】   觊觎?怎么个觊觎法?有点抽象哈。   系统:【提示,这里为您截取原著中的描写片段——楚卧云勾起半边嘴角,眼睛危险地眯起,一步一步靠近龙邪,冰冷的指尖在徒儿青葱水嫩的脸上划过……】   打住!这一套下来,他楚卧云今晚就扛着火箭换个星球生活。   系统退了一步:【只要符合这一阶段楚卧云的人设,不要造成ooc,您也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   听起来好一点,老子才不要被你们的条条框框框死。   楚卧云似又陷入冥想,过了好久,龙邪接触到石塌的小腿和膝盖难受无比,实在撑不住,肥着胆子先开口了:“师尊,这是……哪里?”   终于有话头了,社交恐惧症复发的楚卧云欣慰极了:“本座的饮冰室。”   龙邪点点头,轻手轻脚起身想要爬到地上跪。   “呆着!”楚卧云语气生硬道。   徒弟脖子一缩,双臂抱住身体,他开始感觉到冷。   楚卧云道:“此乃寒焰塌,来历不俗,是人魔两界交界处开采的奇石制成,无限吸收宇宙阴阳二气,躺上去能治愈伤病,温养内丹,更有益气延年,强身健骨之效。”还是阴阳和合的最佳场所,但是能说出来吗?他能吗?   原来师尊带他来是为疗伤,龙邪万分感动平躺下,然而没几秒钟,便受不了冷热交加的折磨,几乎是乞求道:“师尊,我想下去。”   “少年人就是不爱睡觉。”楚卧云一记眼刀丢过去。   龙邪瑟缩了一下:“师尊恕罪,我这就睡。”   楚卧云又道:“你难受吗?”   龙邪嗫嚅:“有……有点儿”   “原来为师好心好意要治你的伤,你竟这般不识抬举。”   龙邪只觉得一时冷若冰霜,一时炽热如火,又或者左半身冰凉,右半身炎热,颠倒反复,呼吸急促,难受得双手紧握,泛起青筋,几乎声带哭腔道:“师尊,您就饶了我吧,徒儿从此之后练功再也不懈怠了,求您大发慈悲。”说着,他居然起身在寒焰塌上跪下,啪啪啪磕几个响头。   此刻正竭尽全力转变形象的楚卧云:主观能动性,主观能动性,到底什么是主观能动性?   楚卧云闭眼皱眉没有反应,龙邪索性连滚带爬下了床,抓了他的靛青色衣襟下摆摇了摇。   楚卧云陡然睁眼,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我跟你很熟吗?动手动脚的。而且我扮演的是恶毒师尊好伐,你这幅样子,像是在……故意撒娇。   他大感不妙,用力抽回下摆,退后几步凶道:“快给我上去!再这幅不着调的样子,罚你呆这儿一年!”   龙邪怏怏,恢复了低眉顺目,磨磨蹭蹭爬了上去,躺好,这回倒没了许多怨言。不似方才那般如受酷刑。   楚卧云踱了两步,离他更远了:“你进了迎锋谷,我便只当没了你这个徒弟。没想到贱命还挺硬。”   龙邪回忆起那个守林弟子的话,师尊在他眼里忽地有了心软嘴硬的新形象,只道:“是因为不敢给师尊丢脸,才拼着一条命回来,不过……才灭了十几珠树塔,弟子惭愧。”   要知道,哪怕是高年级学长金慈去砍树。十几棵也已是极限。主角不愧是主角,学前班没毕业就去参加中考,成绩还能评优。楚卧云淡淡道:“别自作多情了,对你本就不抱希望,不过……”悄无声息地转变态度,“不过你能达到这个结果,倒有些让人刮目相看的意思。”   龙邪眼中突然闪起光芒,师尊这是,看到他的努力,打算真心对待自己了?如果先头的一切,真的是考验,那他算不算,成功通过了?   “本座忙得很,你一个人呆着吧。”楚卧云抓起破霭,起身便走。   龙邪忽对他的背影叫了一声:“师尊!”   楚卧云扭头望过去,龙邪也支起上半身对他看,看着看着,居然微微露出了笑意,寒焰塌闪出的微光映得他眉眼昳丽。   心脏恍若漏了一拍,一道惊雷劈在楚卧云头上,要糟要糟!他这是……快入戏了。   他徒弟是魔族中地位最高血统最纯正的龙族,书中所载,其眉目深邃,轮廓锋利,容貌帅得惊天动地,多少世人一见便善恶不分,正邪不辩,有几个仙门道女正是因此走上歧路。小时候血统尚未觉醒,再加上生活折磨得体无完肤,才显得瘦小普通。一旦略微成长,惊人的气质便再遮掩不住,不然也不会入了楚卧云的眼,冒出了把他练成炉鼎的主意。   震惊中,楚卧云的表情更像愤怒,那眼框睁大了半天忘了眨,龙邪立刻不敢轻率造次,收了浅笑闭上眼。寒意过去,炽火烘烤的焦热又燎上了身,尤其是腹部热得奇痒无比,他咬紧了牙关不敢再动。   只叫唤了一声,半天没下文,楚卧云失魂落魄出了饮冰室。袖子揩一把冷汗,他是真拿这样的龙邪没辙啊。   寒焰塌上,寒热俱消,灵气顷刻如暖流涌过身体,修补剩余一点比较深的伤口,让他的内息经脉都舒坦放松了。少年笑意渐浓,心里肯定了一件事——师尊是真的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自此,剧情进度缓慢了下来,楚卧云终于过上了几天消停日子,无需无脑地折磨主角,系统也没有如此这般逼迫他干些非人哉的蠢事。楚卧云待他同其他弟子一视同仁,龙邪也步上了修炼的正轨,上课听学,修炼剑术,提升灵力。只不过师尊对他仍是淡淡,他见到金慈在楚卧云身边形影不离,师尊将岛上琐事尽数托付给他;见宋灵星时常在师尊面前撒娇,换得他一脸宠溺的笑;甚至连刁俊杰都敢抱着楚卧云的腿求这求那,楚卧云赏了几脚,却并不是真的恼他……只是在自己这里,如一潭死水,关系没有任何进展。   数月之后,某天,楚卧云将早课丢给了金慈,正贪懒赖床,卧房木门却被轻轻推开。   半梦半醒间,只听龙邪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唤他。   “师尊,师尊?”   倏地惊起:“你怎么进来的?”   龙邪把手里托盘放到床头柜,麻溜溜跪地:“一直听闻师尊身体抱恙,今早还没来木樨堂上课,于是忧心如焚,到后来居然心神不宁,弟子实在忍不住,就未经通报来看您了。”   话说得真好听,才几个月少年你口才进步不少嘛。   半梦半醒间楚卧云忘了发火,只疲惫地甩甩手:“为师没事,你出去吧。”   龙邪端起桌上的碗:“弟子听说身体抱恙,尤其是腹痛的人需要喝粥,于是抽空学着做了来,师尊想尝尝吗?即使并没有不舒服,倒了也太浪费了。”   楚卧云扫了一眼碗里卖相不错的浓粥,里头肉沫青菜都有,荤素搭配,温热鲜香,还点缀了些粉嫩的樱花花瓣,让人食指大动。颇感意外,他这是干什么,鸡给黄鼠狼献殷勤?还是说,感念自己近几个月没有主动施加虐待之恩?   死要面子的楚老师拉下脸色:“一顿不吃会死吗?出去出去,别吵我。”   龙邪神色黯了黯:“那……打搅师尊了。”说完磕头转身。   落寞小媳妇的样子逼得楚卧云烦躁地抓了两下头:“等等,回来。”   龙邪迅速回转:“师尊有何吩咐?”   楚卧云脸埋在枕头里,不耐烦地说:“放床头吧,我醒了再喝。”   龙邪立马欢喜起来,却没有依言放下碗,蹲在塌前,放低了声音,呢喃:“可是放久了就凉了……要不,徒儿喂师尊吧。”   刚想拒绝,系统发出了尖锐的警告:【调整角色定位后,男主主动示好,楚卧云应该做出适合的回应。请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游走在ooc的边缘。】   lsp师尊应该巴不得龙邪把自己喂到他口中是吧,懂了。楚卧云必须含泪接受徒弟的投喂。   不过想想这待遇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再加上他向来不是勤快的人,大学时候下楼拿个外卖都能把自己烦死。饭来张口是很美妙的事。肉粥的香味闻久了,也有点馋,纠结了3.1415926秒,他叹气:“好吧。”   龙邪笑意扩大了,端起碗,舀了一勺,还吹了两下,送到师尊嘴边。楚卧云一开始还有点不适应,可两口下肚,他就变成了一名高位截瘫患者,张口张得心安理得。   但是奇怪,已经睡得够饱了,怎么越吃越困。是错觉吗?   咽下最后一口,楚卧云再也扛不住沉沉睡去。龙邪又在他耳边唤了两声,没有丝毫反映,甚至比之前睡的还要不省人事。   搁了碗,床边的小徒弟脱下鞋袜外衣,上了楚卧云的床,挤进薄薄的衾被里。顾忌了一小会儿,手也塞进师尊素白薄衫中,贴着细滑的肌肤轻缓摩挲。   眼下的场景,鬼知道他这两个月肖想了几遍。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存稿,日六更哦。 第11章 下药   再次睡醒,恍如隔世。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刺眼,还传来嘻嘻哈哈嘈杂欢快的打闹声。楚卧云做起来,揉了一下脑袋,下床打开窗一看,被砭骨的冷空气吹了个透心凉,天地一片银装,樱花林竟瞬间落了个干净,只剩光秃秃的树杈上覆盖积雪。   他居然……一觉睡到了冬天。   金慈推门进来,欣喜道:“师尊终于醒了。”   “我这是,睡了多久?”   “也就一天两夜而已。”金慈给破霭里添上草药,“昨日您说疲乏不适,弟子代您上了早课,回来发现您睡得沉,没敢唤您,可没想到睡到此时方醒,再睡下去,弟子都打算去请离歌子师叔过来看看了,现在怎么样?是旧疾复发了吗?”   楚卧云接过烟斗吞云吐雾,看着在雪地里滚做一团嬉戏打闹的娃娃们道:“无事,还不是为你一帮师弟师妹操碎了心累的。”   他再次确认了一件事——自己指定是有什么大病。   金慈道:“咱们雾随岛四季也太分明了些,每年这个时候,樱树一夜落光,冬天就到了,师尊,来穿上。”   服侍他穿好毛领披风,师徒二人走到外面。   楚卧云来到檐下就没有往外走了,这具身体是真的厌恶冬天,明明是修仙的,暴露在室外居然有些瑟瑟发抖,又不愿再回卧房,命金慈搬来一张太师椅。躺上去边喝茶,边看弟子们小鸡戏雪似的取乐。   逍遥宗门规一点也不刻板,不会要求弟子们时时刻刻循规蹈矩,于是玩得不亦乐乎,雪仗打得尽兴又凶残,楚卧云伸了个懒腰,发自内心笑了一下。   这时,他看见角落里站着一个人,正是我们的男主大大。在雪地反射的光芒映衬下,看着脸蛋圆润了,身板也挺拔了,人也有精神了,看来这几个月日子好过不少。但他一个人缩在一颗光秃秃的樱树底下,没人搭理他,更没人丢他雪球,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楚卧云一开始对他百般不待见,连累他在同门中也没人搭理,直到现在依旧孤僻,不受欢迎。   龙邪第一眼就见楚卧云从屋子里出来了,遥遥羞涩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楚卧云有点同情,又克制不住忽然玩心大起,伸手对龙邪招了招。   龙邪一愣,意识到师尊在招呼的是他,忙不迭三步并两步,穿过一堆乱飞的雪球雪线奔了过去。   系统:【预测到您有非常规行为,请作出解释。】   楚卧云:“有什么好解释的,不就是捉弄一下男主大大吗?一点账号自主权都不给我?”   系统:【您的行为属于ooc范畴,会带来剧情劈叉的风险!】   楚卧云有点飘了,挥手扇风企图把系统扇走:“管天管地管放屁,还有没有人权?惯着你!”   系统识趣地遁隐了。龙邪奔到面前,恭恭敬敬鞠躬行礼:“师尊有何吩咐?”   楚卧云挑唇一笑,人比雾色还柔和:“为师有个好东西要给你。”   “……什么好东西?”   笑意加深,他俯下身子凑近了龙邪略微泛红的脸蛋。   他逐渐压下来,龙邪蓦地脸上有些热。呆呆地一动不动,下一刻,衣领被人拉开,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被塞了进来。   “哈哈哈哈!”楚卧云十分不稳重地跳开。他刚才,往龙邪衣服里,塞了一个新鲜出炉的雪球蛋子。   能用龙爷逗闷子,上天入地舍我其谁。楚卧云表示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事实证明,调戏男主大大是会上瘾的。   龙邪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又一个雪球直直飞来,正中他头顶。   “师尊,我来也!”不知哪个调皮弟子见楚卧云作弄起那个闷葫芦,手痒也掺和进来,一伙人有样学样,没一会儿,普天盖地的雪球全都呼啦啦地往这边招呼。   “呦吼,小师弟,看招!”   “阿邪阿邪,来玩儿呀!”   “你们别欺负人家……”   楚卧云一开始还怕龙邪吸引了太火火力,会不会招架不住躺倒任欺负。见他兴致勃勃地在地上刨雪回击,明白了男主不会甘拜下风。   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楚卧云倒在太师椅上端起烟斗吞云吐雾,看着一副祥和的小鸡戏雪图。   宋灵星,姿势优美但力度不够,七分。   金慈,心软不忍心欺负师弟师妹,不争气,三分。   刁俊杰,雪球搓得太丑了,零分!   ……   没过多久,他预感不妙……   十几个弟子,眼泛红光,手握白色寒冰系武器,如丧尸围城般慢慢靠近,将太师椅围城一圈。   楚卧云脸比雪还白:“孽徒岂敢!!!”   下一刻,他的衣领里袖子里被大大小小的雪球塞满了!甚至好像有两三只手,在他手臂胸膛等地方摸了两把。   还不够,一个个小畜生搬来一捧捧雪,把他堆成了一个雪人。   或者说更像一个坟。   楚卧云牙关颤抖着表示我一点都不冷,你们开心就好。   突然,外头传来一声厉喝:“干什么!”   大伙向樱树林的入口看去,那人一袭灰白相间的劲装,衣摆长长的,背上两柄非同凡响的大宝剑。抹下脸上砸中的雪,瞪着楚卧云这边。   旁边一个白胖的小弟子吓傻了,也怪他太得意忘形,见进来一个人,万分不会看脸色地一个球飞了过去,完美的抛物线,砸中了不和善的人。   全场弟子,做鸟兽散。   “牧师弟来鄙岛赏雪?”楚卧云在雪堆里压着,露出的几根手指招了招,哈哈一笑。   牧离尘,逍遥宗武力值巅峰,擅使双剑,圣虚子楚卧云的师弟。原著中二人向来脾气相冲,牧离尘看不惯楚卧云表里不一的虚伪,楚卧云嫉妒他一骑绝尘的战斗力。   离歌子从牧离尘身后钻出来,微笑道:“好险好险,不然本座也被砸中了。楚师兄,你岛上的雪景与别处不同,弟子们也很有出息。”   楚卧云心安理得道:“过奖过奖,难得离歌有空,快进来坐坐。”   “你知不知道你不能挨冻!”牧离尘哐哐哐走过来蹲下,烦躁地扒拉开楚卧云身边的雪堆。   楚卧云讪讪地笑道:“多谢多谢,没事儿,玩闹而已,我还出了好多汗呢,热得慌。”   他直觉哪里不对,牧离尘的行为……好像ooc了。   “你就纵容他们吧……”牧离尘没好气道:“早晚惯得不知天高地厚。”   “养徒弟如果不是拿来玩的,那将毫无乐趣。”说着,偷瞄一眼牧离尘衣摆下面。   牧离尘哼道:“你也不看看是谁在玩儿谁!”   “不是……你这话有点歧义……算了不说了。”楚卧云咳嗽一声,抖抖衣领子里的雪,手向后一举,将人请进了门。   屋内施了法术,暖烘烘的,金慈安安静静上了茶,三人坐下,楚卧云观察牧离尘的一举一动,使劲往牧离尘脚上瞅,仿佛里面藏着稀世奇珍,要一窥全貌。   牧离尘道:“掌门师兄要我告诉你,下月初一叫上弟子们去玉虚峰取剑。”   逍遥宗的剑都储藏在玉虚峰,每隔一段时间会安排弟子小辈们进入,挑选心仪的仙剑,人挑剑,剑也选人,能拿到什么样的剑,各凭本事,楚卧云记得,龙邪的第一柄剑叫做苍岚,由于他修为不够,剑也十分普通。   楚卧云道:“懂了。”他又看着离歌子,他知道,能劳动两位长老大架,相比不只是传个话这么简单。   离歌子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师兄久不来万医阁,我只好亲自送药过来了。”   楚卧云一愣,又涉及到知识盲区了,只能含糊道:“额,我这样的……还需要去吗?”   离歌子右手伸出,空中一个包裹落在手中,递给金慈,金慈又递给楚卧云。接过来看了,是他惯常抽的烟叶。无语片刻,他的顽疾,难道就是抽烟抽上了瘾?   “自然需要!”牧离尘道,“掌门师兄时常忧心你的体质,提醒了你每月去诊脉,你躲了懒还这般不知自爱。”   ……不知自爱……楚卧云嘴角抽动两下。牧离尘抱臂,更阴阳怪气了:“哼,这么多年了,圣虚子毫无长进,还跟无知弟子们疯玩。下次病倒,我得再送你几个猪腰子补补。”   楚卧云假笑:“那感情好,做师兄的也得跟你回个礼,对了,金慈最近学了门手艺,叫他给你做几双合脚的靴子如何?”   无故躺枪的金慈默默出去了。离歌子继续喝茶,冷眼旁观两位的互怼日常。   楚卧云常年抽烟用药,在仙门中又被称为圣虚子,牧离尘时不时调侃几句。而牧离尘虽一表人才,高大威武,外表却有个缺陷,一双脚小巧得过分,一米九的身高,三十六码的秀足,他很以此为耻,用长到拖地的衣摆挡住,楚卧云抓住这点不断攻击,原著中,常在没人的地方叫他绰号“牧小脚”。   楚卧云猛地盯他足部,牧离尘勃然大怒,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楚卧云歪嘴邪笑,十分符合“道貌岸然”这个固有形象。这时候,离歌子突然咦了一声,神色凝重地道:“奇怪。”   离歌子弯腰捞起桌案下的东西,楚卧云一看,是一块碎瓷片,见他放在鼻下嗅了嗅,皱起了眉头,十分严肃。   “楚师兄,这是什么?”   楚卧云接过瓷片,上面的花纹有点熟悉,他道:“昨日,我那小弟子特意给我做了清粥,装在碗里,这应该是那只碗的碎片,有何问题?”   离歌子忙道:“那你吃了?”   “吃了。”   离歌子迅速过来,捏起楚卧云的手腕凝神号脉。浑厚又温柔的灵力顺着指尖进入楚卧云身体。   牧离尘急性子,咂摸出不对劲,道:“如何?”   离歌子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   “到底有何不妥?”楚卧云道。   离歌子看着那碎片:“那粥里,加了不该加的东西。” 第12章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牧离尘霍地站起:“什么东西?!”   离歌子细闻碎片上的残留物,想了想道:“不确定,只能判断出是一种汁液,我从未见过,惭愧。只知道效果之一是让人浑身困倦,甚至麻痹,死亡。只不过观察楚师兄脉象,浓度和量上面,还达不到损害躯体的程度,师兄修为精深,基本抵抗住了效力。”   楚卧云一颗心落回肚子,登时想到另一个人的名字:刁俊杰。   小倭瓜可没少坑过主角,原著中用一句“多次陷害龙邪”精明扼要地概括了。于是,楚卧云几乎是瞬间就想通了来龙去脉——龙邪好心好意准备热粥讨好自己,刁俊杰发现,坏心大起,把他支开,在锅里放入奇奇怪怪的毒药搅拌搅拌,单纯的龙邪一无所知,于是奉上了粥,刁俊杰再把沾染了毒药的瓷片放在显眼的地方等着离歌子发现……   陷害主角没事,可牺牲你师尊我,太找死了!   楚卧云的怒火已经转移了目标,牧离尘不依不饶道:“小弟子?就是你在山门前收的那一个?”   楚卧云道:“正是,但这其中肯定有内情,请容我……诶诶诶,你干嘛去!”   牧离尘开门把金慈叫了进来,在门口对他说几句,金慈听了来龙去脉后满脸惊悚,楚卧云过去想要息事宁人,金慈飞速跑走了,没多久又回来,身后跟着不知所措的龙邪。还跟着尾巴似的探头探脑明显是来凑热闹的刁俊杰和其他几个小徒弟。   小小的少年跪在厅堂中间,三个地位修为高得可怕的长辈围着,三司会审似的。牧离尘皱着眉头审视他,离歌子拿出碎瓷片道:“这个你可认识?”   龙邪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眼神一闪,结结巴巴道:“是……是弟子给师尊盛粥的碗,不小心打碎了。”   离歌子道:“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有……有米,水,我在樱树林东边自己种的青菜,肉是我私自出岛买来的……”   “还有呢?”牧离尘脸色阴沉道。   “还有……还有一点点调味品,再没了。”   牧离尘道:“你没说完整。”   牧离尘仿佛意有所指,龙邪摇头:“真的没了,不知师叔到底想问什么?”   牧离尘猛拍桌子道:“看来今天少不得再跑一趟戒律司了。”   戒律司是所有弟子畏惧之地,趴在门外偷听的刁俊杰等人浑身一震,龙邪也完全慌了,顺着本能看向楚卧云,眼泪摇摇欲坠,他唤道:“师、师、师尊……”   牧离尘:“毒药哪来的?”   龙邪拼命摇头:“我不知道……”   “你什么目的?”   “我……不是,不是我……”   “是否受人指使?”   “……”龙邪一个字也说不上来,害怕地看着久坐在上头一言不发,似乎在借烟消愁的楚卧云。众人也回望过去。   “且慢!”楚卧云刚跟系统确认了半天,可系统死也不告诉他粥里下的是什么毒,是不是刁俊杰惹的麻烦,关掉系统界面,他出来主持大局道:“牧师弟,事情来龙去脉还没说清楚,不必急于吓唬一个小孩子吧。”   牧离尘忽然觉得老没意思:“你想护着他?”   “那道不是,我只是想让他把话说清楚。”楚卧云站了起来。   龙邪见到师尊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这边,浑身上下青烟袅袅,恍若谪仙,单单一人立在那里,就是意境深远的一幅画。   他走到龙邪身边停下:“你说,有没有在碗里放什么多余的东西?”   “真的没有,师尊你相信我。”龙邪慌乱摇头,手抓住他的衣襟摇晃,如上次在饮冰室那样。   楚卧云的心呀,瞬间就软成了一滩水。   他深呼一口气,瞬间面色铁青:“只因我泼你一壶茶,你这就来讨债了?”   龙邪瞪大了眼睛。   离歌子和牧离尘对视一眼。心道果然如此。   “那日逍遥宗的拜师典礼,我见你心智坚韧又可怜,好意收你为徒,给你容身之所,你居然恶念缠身,行差踏错,罔顾人伦,毒害尊长。还谎话连篇,死不承认,实在是……该当重罚!”   门外趴着的刁俊杰等人又一震,更多的是得知龙邪快倒霉的幸灾乐祸。   “真的不是我!师尊,你相、相信我。”龙邪哽咽道,把楚卧云的衣服捏得更紧了。   破霭一扬,灵力啪一下击中他的头,龙邪趴倒在地。   “师兄!”离歌子突然担忧起那少年的性命。   “可常言道,教不严,师之惰,你入岛数月来,本座对你放任自流疏于管教,所以说,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究其根本是我的错……”楚卧云一张脸黑沉沉:“恶果我已承受,我也会静思己过,至于你……那就罚你在断思岩下跪上三日三夜,以示惩戒。”   牧离尘站起来:“就这么随随便便放过了?”   楚卧云苦笑道:“弟子犯错,师夫当然也有责任。而且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易大动干戈,掌门师兄那边,也请二位师弟不要打扰。”   “不行!还没问出他下的什么毒,存的什么心。”   “自然要慢慢撬开他的嘴。”   “然后呢?最起码要把他赶出我逍遥宗。”   楚卧云道:“牧师弟,你要清楚,他是我徒弟,如何处置,我才是拍板的那个人。”   牧离尘看看跪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的少年,又看看楚卧云:“你不会真要包庇他吧,你是怎么想的?!”   楚卧云道:“我怎么罚,怎么想,不关你的事。天色不早了,雪天路滑,师弟回去路上要小心啊。”   二人就在龙邪面前,为了他争辩不休。龙邪感到胸膛一股无名的滋味漫上来,压得他难受又酸涩。   后头离歌子拉了下牧离尘的手腕,小声劝道:“牧师兄且先回去,楚师兄看起来心中另有计较。”牧离尘想了想,终于停下争执。离歌子又对楚卧云道:“师兄,我先回去给你配些药,清除你体内残留的毒性,记得明日派人来万医阁取药。”说着,拉着牧离尘迅速离开了雾随岛。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师徒两个,龙邪想说什么,楚卧云却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他要把刁俊杰吊起来打!   ……   雪夜,寂静。   忍到现在,他一个关爱徒弟人群太不容易了。   本来已经轻罚了,那么说好的惩罚,便一点也不能少。所以楚卧云只有等到半夜,他才敢出去看看,以免惊动其他弟子。   天一黑,雪又开始下起来,龙邪跪在雾随岛弟子罚跪专属的断思岩前,距离楚卧云的住所不远,雪几乎把下半身都埋了进去。脸孔冻得惨白,睫毛覆上了白霜。   昏昏沉沉中,他看到一片靛青色衣襟,以为是幻觉。   楚卧云叹了口气,道:“起来吧。”伸出手,把腿脚麻木的徒弟架了起来。龙邪晃晃悠悠要摔倒,楚卧云忙一扶,手掌压上上他年轻又根根分明的肋骨,连忙收手。少年你还真沉啊。   “师……尊?”他嘴唇都冻僵了,声音微弱得不像话。   楚卧云拍了两下雪:“冷吗?”   明明是一句废话,却像个打开魔法开关的闸门,龙邪忽然一把抱住他的腰。   楚卧云慌张四顾,怕给旁的弟子见到,掌心捂上他冰凉的脸蛋:“好了好了……”   他不哭也不说话,安安静静抱着,一双手那么用力,快把楚卧云的老腰箍断了,力气之大一点不像个冻僵的人。   “外面冷,你快回你房里去。记住,明天卯时之前再来跪着,别被你师兄师姐们发现。”转念一想,又改口道:“罢了,今晚来我房里凑合一晚吧。”   龙邪回去的路上会经过弟子们的卧室,太容易被人看见了。   龙邪埋在他腹部的头轻轻点了两下。   圣虚子屋里永远如暖春三月,龙邪进来后惴惴不安,楚卧云施法把他衣服烤干,身子也差不多回暖了,房里只有一张卧榻,楚卧云道:“你睡床上吧。”   龙邪愣了下,腼腆道:“弟子不敢。”   楚卧云有点尴尬,想想也是,昏了头了,怎么能师夫不睡让徒弟睡,尊卑还是要分一下的,而且这话题太敏感了,让人上自己的床到底是几个意思?咳嗽两声,草草打个地铺给他睡。楚卧云瞅着他抱着被子好像有点失落,道:“怎么还嫌弃上了?”   龙邪道:“弟子不敢。”   楚卧云当然知道他不是真嫌弃。无话,二人安定躺下,楚卧云两指空中一扫隔空熄灯,默了许久,在黑暗里道:“别担心,我相信不是你做的。”   只几个字,龙邪居然瞬间湿了眼眶。黑夜里,一滴清泪无声落在枕上。   “可那时候你两位师叔在,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我已经拜托了他们不要宣扬此事,但以后还需要多多避嫌,小心行事。唉,先委屈你了。”   楚卧云撩起床帏看了眼铺盖下的那团东西,没有动静,猜他困累得睡着了,收回手臂,闭眼入眠。   房间寂静,香炉袅袅,雪地倒映着月光反射入房间。   因为心里有事,楚卧云睡眠不深,睡到一半,忽然被一阵响动惊醒。   那响动十分细微,轻且慢,在卧房正中的香炉前停下来,楚卧云于间隙中望见一道黑影,立于炉前,正谨慎小心地打开沉重古朴的金色香炉盖子。烟雾朦胧,模糊了黑影的轮廓,但他还是看出来了。   “干什么呢?大晚上的。”楚卧云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咬着被子形同怨妇的刁俊杰:终究是错付了!   --------------------   (本書出处:龍鳳互聯) 第13章 师尊可还舒服?   “干什么呢?大晚上的。”楚卧云道。   黑影整个抖动一下,香炉铜盖砸下,安静的黑幕中一声巨响。龙邪僵硬地杵在原地,仿佛做坏事被抓后窘迫的孩子。   “我……见香料快烧完了,不想劳烦师尊起身,更不敢惊扰师尊安眠,自作主张添了些,师尊莫怪。”   楚卧云哦一声:“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谨小慎微到这种地步。”   楚卧云意在默许,龙邪又掀起盖子,大大方方往里头加了一些东西。楚卧云不疑有他,很快,烟雾漫过来,他在徐香中沉入梦境。   好熟悉好深沉的感觉,仿佛要在梦里生根发芽,一睡不醒。   被子掀起,一个不小的东西钻了进来,大胆地靠在楚卧云颈窝里,着迷地闻着他发间的味道。   龙邪好像闻到一种名为“被偏爱的有恃无恐”的东西。   果不其然,等他第二天醒来,外头一片漆黑,已经是晚上了。   不止如此,身体还又酸又痛,肩膀好像被重物压了一整晚的赶脚,他都怀疑有谁在梦里揍了他一顿。   金慈推门进来,欣喜道:“师尊终于醒了。”   画面好像有点熟悉……   金慈利落地伺候楚卧云的烟斗:“今早您睡得沉,我没敢唤您,可没想到此时方醒,再躺下去,弟子都打算去请离歌子师叔过来看看了,现在怎么样?是旧疾复发了吗?”   你好,旧疾复发。再见,旧疾复发。   “我睡了多久?”   “不多,一天一夜而已。”   “那龙邪。”楚卧云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为什么他又嗜睡如猪,而是外头的宝贝冤家。   “老实跪着呢。师尊之命,三天三夜,一时片刻不敢少。”   楚卧云:“叫上刁俊杰一起跪吧。”   “啊?为什么,刁师弟又偷您法器了?”   “……”楚卧云放弃了,忽然间很想吼一句台词——来人!招呼人牙子发卖出去!   金慈微笑一下出去,没过多久,外面一阵撕心裂肺鬼哭狼嚎,楚卧云跑出去一看,金慈真把小倭瓜拎来了,坐在雪地里挥舞四肢哇哇乱叫。久受其苦的龙邪缩到断思岩后,望着他面露惊悚。   npc就是npc,听不出玩笑话。楚卧云扶额:“金慈啊……”   “是,师尊。”   “早点洗洗睡吧。”   “是,师尊。”   楚卧云走过来,先解放了刁俊杰,小倭瓜抽抽搭搭跑走了。转头回房,不用多说,龙邪跟着进来。跟昨天一模一样的流程。龙邪乖乖巧巧在地上扯了被子盖上,合眼,楚卧云铁定是睡不着了,在窗边望雪望月望徒弟,望出心田一片暖意。   若今后全是这样的日子,那江南皮革厂也算良心企业了。   三日刑满,龙邪是没事了,可搞得楚卧云睡眠错乱,夜里清醒,白天狂睡,一睡一整天。他以为是那一次中毒后药效的余威,没有一点其他怀疑。   “师尊,弟子刚学了推拿之术,要不给您按按肩背,好得快点。”木樨堂内刚下课,其他弟子都出去了,龙邪单独留下对坐着揉腰的楚老师说。   楚老师欣慰地笑:“那就试试。”   龙邪顿了一下,又道:“不过需要师尊除去衣衫,边按摩边用精油滋润皮肤,才有明显效果,要不,咱们去卧房。”   “也行。”楚卧云本来打算回房躺着,让龙邪跟了进来。   宽衣解带之前,楚卧云才咂摸出不妥,但龙邪一脸期待的表情,不忍心教他无功而返,系统没有发出不妥的提示,只好背过身去,硬着头皮脱了上衣,趴在塌上。   是他自己趴着不动任他动作,应该不会刷高人物负面值仇恨值什么的吧。   一具白皙精干的上半身摊在塌上,露出整个后背,毫无防备的样子。少年人还未成型的喉结不动声色上下滚动,恍若虎豹窥伺着弱小猎物的后背,只不过这只虎豹年纪太小了,小到乳牙还没落完,只敢慢慢伸手过来,轻巧地触摸了一下楚卧云的肩胛骨,瞬间就缩回去了。   “怎么了?快开始吧。”楚卧云道。   “好、好的。”   他的手动了起来,力道适中,姿势专业,从崇骨穴到尾闾穴,每一个大穴位都照顾到,看来真的用心钻研过中医推拿,放在现代世界,套上眼罩开家盲人推拿,生意一定很好。楚卧云浑身血液都活络起来,酸痛不适感一扫而空,舒服地醉生梦死,喉咙不时嗯哼两下,起初他还克制了一下不要发出这种不稳重的响声,后面就完全不管了。   “师尊可还满意?”   “甚好。”楚卧云道。   “力道会不会太轻了。”   “可以重点。”   这么又过了会儿,龙邪双掌向下收拢,将他整个腰把住了:“这里需要多按按吗?”   “……可以。”   楚卧云感到两滴精油滴落,用手指轻柔地搅拌抹开,轻拍两下,发出啪嗒的水声,浓郁的香味蔓延,他道:“什么油,怪好闻的。”   “是弟子按照书中古法,采了七七四十九种草药,还借了炼丹房的青铜紫玄小鼎,用白枯柴练了三个多月才提炼出一小瓶,师尊觉得如何?”   “不错。”   龙邪凑到他耳边,轻轻道:“那弟子再多练些,师尊可以带在身边擦拭手脸身体,还能滋润发丝,净化衣物的气味。”   “嗯,有心了。”楚卧云早就昏昏欲睡起来,他说什么都敷衍应和一句。   “只要师尊欢喜,弟子愿意做些任何……”   突然,房门敲了两下,没等两人反应,猛地推开。   “师尊师尊,你在吗?呀!”宋灵星蹦蹦跳跳蹿进来,刁俊杰跟在后面,门是他敲的,可没等师尊回应,心大的小师妹等不及了,不打招呼推门而入,把他吓一跳,怕师尊不满,没敢进来,却听小师妹不轻不重呀了一声。也蹦进来,就见塌上,师尊面朝下平躺着,龙邪大逆不道压在上面头凑近了说什么。   刁俊杰指着他怒吼:“小畜生,你对师尊做什么?!”   龙邪被他的指控吓得魂不附体,站起来连连摆手:“不是……没做什么。”   刁俊杰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掼到地上,楚卧云没来得及尴尬,瞬间套了间外衣翻起来,道:“为师没事!”   刁俊杰放下欲踹的大脚,一脸世界观毁灭的神色:“师尊,你们……在干什么?”   “咳咳,没什么,他给我按按后背。”楚卧云说得是实话,但掏出烟斗往嘴里塞的动作看起来却心虚得不行。   宋灵星上去拉起龙邪,细细打量他,又看了看楚卧云,疑惑的样子,眼珠子瞪得老大。   刁俊杰脸色缓和下来,道:“您不舒服吗?怎么不吩咐弟子,却让他来,您忘了他上次给您下毒了!”   楚卧云哄道:“好了好了,此事休提,为师下次一定找你。”——那是不可能的。   刁俊杰一张倭瓜脸皱得更难看了,又见边上宋灵星温柔地问龙邪摔没摔疼,气得他握紧双拳,嫉妒的火焰烧心烧肝。   小妞,还知道你心疼你男人,不算太迟钝。刁俊杰,你个灯泡还杵这儿干什么?   龙邪却甩开宋灵星的手,道:“那弟子先出去,不打扰师尊休息了。”   楚卧云哄了这个哄那个:“行,辛苦你了。”   龙邪对他羞涩地笑了一下,出了门。楚卧云道:“我房里好玩吗?”   宋灵星蹦跶过来换个人握手,一双眼睛弯弯的,笑道:“好玩,师尊。”   “好玩个屁,”楚卧云拿破霭敲她的小脑袋瓜:“下次再乱闯,罚你去御灵殿抄书。”   “哦。”宋灵星捂着头道。   楚卧云也烦了,道:“金慈呢?叫他进来给我更衣,你们还杵在这儿干什么?都出去吧。”   刁俊杰却道:“金师兄召集弟子去了,师尊,该出发了。”   “出发?去哪?”   宋灵星嘻嘻嘻道:“师尊您忘了。是跟阿邪玩耍得太开心了吗?”   楚卧云掐指一算,一拍大腿,今天初一。   系统提示:【任务发布——逍遥剑寻,请接收。】   逍遥宗每年一度的全体年轻弟子去玉虚峰夺剑的日子。新招录的弟子没有佩剑,当然都要去,有的高年级学长想换把高级点的装备,也会参加,例如金慈和刁俊杰。   前阵子牧离尘离歌子大驾光临通知他,昨天睡前金慈又提醒过,都怪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把关键剧情给忘了。   果断领取任务,道:“多谢你提醒了,快回去整顿行装,木樨堂集合,为师马上就来!”   逍遥宗占地极广,地势丰富,最东是茫茫海上的雾随岛,最西是海拔极高的玉虚峰,地如其名,万仞绝壁,常年冬雪覆盖,其中最险峻的两个山崖交界处,就是“嶙峋境”的入口。嶙峋境里面是一片广大的峰林,冰雪覆盖的岩石冰冷坚硬,一把把仙剑插在上面,冰霜中格外肃杀。低阶的仙剑,随便一个过得去的弟子都能拔出,而越厉害的仙剑插得越紧,仙剑有灵,只有天资并修为绝佳的有缘人,才有幸得到仙剑的青睐,选择其作为自己的主人。嶙峋境里还有雪灵,天岩兽,铩羽兽,天蟒犀等妖物魔物,要拔剑,还得问过它们同不同意。   一群人上了玉虚峰,众长老已经到了,掌门岳夷同离歌子正主持大局,牧离尘身后站了一群虎背熊腰的弟子,看着个个不好惹。其他长老同他们的弟子也早早候着,静候入口打开。   楚卧云又姗姗来迟,弟子们没剑可御,只能由他带头,甩着膀子爬上去,光拼身体素质的话,他堪比弱鸡,雪山又是最难爬的,冻得浑身僵硬,累得半身不遂。终于到了地方,面前站着一个身量修长的年轻人,广袖雪白,肩披狐裘,头戴白纱幕篱,快要与玉虚峰融为一体。怀里窝着一只鲜红的小母猫。一人一猫好似在专门迎接他。   “楚师兄,你来晚了。”玉虚峰峰主姜珏道。   楚卧云心道:“终于给老子见到了,玉虚峰的峰主,逍遥宗的门面——峰花姜!” 第14章 峰花姜   能见到这号人物,累死累活爬了多少山路都值了。   眼前之人,白氅披肩,玉带束腰,玉冠挽发,幕笠遮挡面部,更添神秘的诱惑,从其温润酥麻的声线中,便能想象白纱底下白皙润泽的面色,宛若琉璃的眼眸,波澜不惊的神情,所到之处自带滤镜。   逍遥宗玉虚峰峰主姜珏,便是除了龙邪之外,原著中颜值最高的人,人设是个正派善良的帅哥,对主角也挺友好。   若楚卧云有选择的自由,那放眼全书他最想登录的账号,就是姜珏。因为这是个戏份不多的npc,出场加起来不过十次,可每次出现,作者都总把他描写得惊若天人。他与许多重要人物有过短暂的互动,苏点满满。所以,即使戏份少,但他热度高啊,观摩本书的万千女读者,几乎全是被他吸引来的,由于是个大帅逼,荣幸地被称作玉虚峰峰花,授予“峰花姜”的称号。妹子们催促原作者多写点他的戏份,然而当原作者表示姜珏已经杀青不出现之后,惹得一片不满。多才多艺的女□□丝们自力更生自己产粮,画画的、写鞋教文的、应援的、打投的,还整出来一个叫做什么“all姜”的新型词汇。   谦虚好学的楚昀刷帖子涉猎到如上背景知识。自从穿书以来,他无数次肖想过,要是能魂穿姜珏就好了,戏份轻松工作量少,地位崇高长相顶尖,唯一的缺陷,可能是性格喜静,不太合群,收徒典礼也没去,故而楚卧云今天是第一次见他。   但这能算是缺陷吗?能清清静静呆在自己的玉虚峰,养养猫,铲铲屎,偶尔气不顺了教训少得可怜的几个徒弟,不参加门派例会还不被同事戳脊梁骨,爽歪歪美滋滋。最最重要的是,他一生平稳地在逍遥宗养老,同楚卧云糟心的经历和悲催的下场相比,简直就是混吃等死的完美宿主。   综上所述,楚卧云对他是即欣赏又羡慕,莞尔一笑道:“姜师弟,你怎么在这里。”   “楚师兄久久不到,掌门师兄命我来催你呢。”白纱后面传出的声音温润,宛如天籁。   “真是抱歉,又迟到了。”楚卧云特意露出夹住破霭的修长手指,人模狗样仙气飘飘。单论长相,他也不赖,自家弟子们看着呢,他不甘心落于下风,顺手装模作样起来。   后面以金慈为首的弟子们向姜珏行礼问好。他们走近的时候,姜珏怀里那只母猫嗷呜一声,有点警觉地弓起背,仿佛是为家里来了陌生人而不满。   姜珏转身欲回,波澜不惊道:“幸亏师兄到这儿了,咱们快走吧。牧师兄编排了你好久呢。”   身体一动,山间冷风略微吹动白纱,露出一条缝隙,楚卧云等的就是这一刻,脖子伸长了想瞄一眼,结果只看到一截纤细雪白的脖颈。   对他来说,峰花姜的颜值就像牧小脚的鞋码一样,神秘诱人,勾着他去探索。   姜珏疑惑不解地回望他:“师兄?”   “就来就来。”楚卧云有种偷拍女生裙底被抓包的羞耻感,讪讪一笑,正要跟上,这时候,姜珏突然一顿脚步。怀里的猫猛地蹿到后面,朝弟子堆中奔去。   动作发生得太快了,楚卧云还没反应过来,姜珏闪身,迅速抱住了他的猫,同时楚卧云也感到被人抱住了,一双小白手紧紧捏在他腰上,十分害怕地躲在后面,把他当做可以依靠的保护伞。楚卧云扭头一看,道:“龙邪,怎么了?”   姜珏怀里的猫激烈地发出吼叫,身子明显胀大了一圈,好像野外雄狮遇到了天敌抖开鬃毛,兴奋又怒气冲冲地拉开架势,准备大打一场。   而猫的攻击对象,正是害怕得缩在楚卧云身后的龙邪。   姜珏摸着猫头安抚着,道:“不好意思,赤魇久未出门,难免暴躁易怒,这位少年没有吓着吧。”   楚卧云心里暗叫:“不好!”   峰花姜性格特立独行,养的灵宠也非同一般。一般修士都养些灵兽,他倒好,几十年前从外头带一只魔兽回来,养到如今,取名为赤魇。书中没有交代,楚卧云也不清楚为什么堂堂逍遥宗部门总监要养一只凶残的异族兽。但他知道,魔族对于同类十分敏感,反应剧烈,亲近或敌对都有可能。也就是说,即使龙邪隐藏身份瞒过了所有人,但赤魇还是嗅出了同族的气味,激起强烈的敌意,才不顾主人的压制扑上去攻击。   “无事,”楚卧云抚着龙邪头顶,“我门下弟子胆量过人,定是不惧。”   龙邪仰头看了眼楚卧云,只看到他清晰的内收的下颌线,闻到破霭散发的淡淡烟草香。整个人安心下来。   姜珏给猫吃了什么,赤魇安定下来。楚卧云怕他细究,于是将话题转移到铲屎官的养猫心得上,凑上去道:“它肯同你出门吗?真是神奇,我还以为猫只愿意在室内呆着。”   “赤魇不是凡间的猫,它每日都嚷着要下山去。”   赤魇又伸出爪子来挠了一下,楚卧云闪身躲开,呵呵呵道:“脾气不小。”   姜珏道:“他不喜欢师兄身上的味道。”   “……”被嫌弃了的楚卧云尴尬道:“正常,猫都有洁癖。”   “不,”姜珏道:“是有什么东西,沾染在了师兄身上。”   “破霭的烟叶味?”   “非也。”   “那是?”楚卧云不自觉摸了胸口两把。   “不止外头,还有身体里面。”姜珏眯起眼睛。   楚卧云皱眉:“请师弟明示。”   姜珏伸出手将楚卧云上下左右心肝脾肺都指了一通:“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楚卧云道:“师弟莫要与我玩笑。”   姜珏莞尔一笑,故作高深什么也没有回答,转身走了回去。   额,他明明每天都刷牙洗脸注意个人卫生,难道是因为昨晚犯懒没有洗澡?给那猫闻出来了?   罢了罢了,抬手一扬,示意弟子们跟上,一行人终于到了入口。掌门淡淡扫了他一眼,离歌子对他颔首微笑,他也颔首回应,牧离尘一副□□大哥大的模样,楚卧云离他远远的,视线被他身后一串雪地上的脚印吸引了,牧离尘恶狠狠地一个眼刀飞过去,他才讪讪收回视线,转而仔细观察别家长老的弟子们。并且同自己的好学生们相互比较,就像一个学校各班级的班主任相互攀比。末了满意极了,因为不管是品貌长相,还是天赋仙资,明显自己班里的综合实力要略胜一筹。(自动排除刁俊杰)   除了一个人。   掌门岳夷君身边那名十一二岁的少女,名叫道筝。青衣劲装,简单的马尾高竖,腰上一柄高品级青鸾剑,剑柄永远不离手,眉眼间流露英气,资质更是万里挑一,五岁时曾打败岳夷君当时的大徒弟,故而岳夷君予她掌门首徒,乃至逍遥宗首徒的地位,随侍身边,大概率她会是逍遥宗下一任掌门。   可即使道筝现在风头无两又如何,番位不够啊,在主角龙邪面前,谁能争锋?最后患上了恋爱脑,师门不要了,事业也不要了,上演了暗恋主角而不得的悲情女n号戏码。   思绪如雪山上的狂风般呼啸而过。现场准备就绪,众弟子聚集在嶙峋境门口,两边是万仞绝壁夹出的一个仅容两人通过的缝隙,呼呼风声如凌厉的短刀刮在人脸上。楚卧云看到,许多年轻弟子们畏惧起来,只有道筝冷漠地注视着前方,神态自若仿佛只是进景区游览一下顺便摘个桃。再看刁俊杰、宋灵星等弟子吓得缩在金慈后头,金慈不是第一次进嶙峋境了,他得护着师弟师妹们,任务艰巨,楚卧云为他捏一把汗。最后目光落到龙邪身上,少年紧紧捏住一打黄符,手臂挡住风,回头望着楚卧云。   楚卧云给他一个坚定温柔的眼神。仿佛在说:没事的,为师就在这里,接你平安出来。   废话,主角金身不灭,担忧个毛。   在漫天飞雪与呼啸狂风中,上百名弟子消失在嶙峋的绝壁面前。风渐渐止息,唯剩雪山岑寂,如千万年来,亘古不变。   当楚卧云回过神,身边已经没几个人了,长辈们年高德劭,没必要眼巴巴在门口等着,第一个走的就是姜珏。每年嶙峋境里都会出几把旷世神兵,也会死伤几个人,但情况不严重,大家都习惯了,而且,死掉的都是资质太差的,也不可惜。   牧离尘走到楚卧云身边,道:“圣虚子什么时候开始假惺惺起来了,还不滚回你春暖花开的岛上去,担心你那几个娇弱的弟子吗?”   “我岛上也会下雪的好不好,少见多怪。”楚卧云道:“你又留着做什么,是担心我受冻吗?为兄很是感动。”   牧离尘不接他的话,只道:“嶙峋境好进不好出,尤其你雾随岛的几个歪瓜裂枣。”   离歌子突然冒出来道:“所以牧师兄这才交代迎锋谷弟子们中途照顾一下雾随岛的人?”   牧离尘脸一下拉得老长:“离歌师弟,偷听别人说话,枉我敬你为人忠厚老实。”   离歌子遥着头闪到一边,楚卧云愣了下,转而笑道:“原来牧师弟还有尊老爱幼的优秀品德,以后我定要他们孝敬你这个师叔。”   “免了,你还杵这儿干什么,身娇肉贵的回你暖阁被窝里去。”   “不急,再等一等,你看掌门师兄都没走。”楚卧云拿眼神示意他看不远处的掌门,岳夷君臂挽拂尘,站资笔挺,气派俨然,如雪中劲松,紧盯着嶙峋境的狭窄入口。   话题转移到安全范围,离歌子又插进来:“这些年,掌门虽然看着形貌不变,风姿不减,但神情却憔悴不少,我瞧着,有些过于殚精竭虑了。   “是啊,老是端着架子,神仙也会累的。”楚卧云说着,不动神色挪到牧离尘身后,赏玩雪地上小小的脚印。   离歌子道:“尤其是收了道筝以后,对这个徒儿倾注了太多心血,我有时甚至搞不清道筝在他身边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掌门师兄有必要对那个女娃娃用心到这种程度吗?”牧离尘罕见地指摘了一下岳夷君。   楚卧云按着地上的脚印踩了几步,道:“他望的不只是一个弟子,而是逍遥宗千年基业和璀璨的未来。”   牧离尘发现他在踩自己的脚印,一踩就扩大了一圈,很有趣的样子,脸都绿了,举起拳头就要挥过去,马上被离歌子抱住后背制止了。一通手忙脚乱鸡飞狗跳,楚卧云双手合十九十度鞠躬诚恳道歉才作罢。   牧离尘问:“你又眼巴巴地等什么?”   “我?我在等……”楚卧云愣了一下,转头对他笑道:“一个冤家。”   牧离尘蓦地心头一震,脸色铁青地走了,仿佛在刻意远离他。楚卧云在原地尴尬一番,一笑了之。他笼了下外衫,真冷啊,早知道就穿件峰花姜的同款狐裘披风来了,手里再抱一个暖和的灵宠什么的。最好是……想到这里,脑海中不自觉出现一个黑黑的脑袋,又想起龙邪被赤魇吓得抱住自己的那一下,触感还不错呢。   他悚然一惊,想象在雪地里同主角抱成一团什么的,造孽!   疯了,他真的开始觊觎男主了。   头顶忽地一片东西落下罩住他,扯下一看,牧离尘的外套怎么飞过来了。牧离尘依旧正直无比地站在离楚卧云十几步远的雪地里,目不斜视,只穿着中衣,显露出健美优越的身形。楚卧云正想把那外套丢回去,就在这时,嶙峋境剧烈抖动起来,宛若地裂,震得连绵雪峰万年冰雪一朝倾覆。   神剑出世的预兆。 第15章 接娃   数座雪山自地底震颤,恍若底下有成群游龙狂舞。天空呈现大片绛紫色,云谲波诡,逐渐形成旋涡状的厚重云层,孕育雷电隐隐作响。   众位长老早就汇集到掌门身边,狂风带起众位老不死黑白灰各异的长发,牧离尘道:“到底是谁?”   掌门微微一笑,似是成竹在胸。   楚卧云却暗自思量,难道是……   突然蹦出来的系统:【欢迎来到有奖竞猜环节,请选择第一位夺剑而出的是:A,金慈;B,宋灵星;C,道筝;D,龙邪;E,刁俊杰;F,以上都不是。如果猜对,可获得300点逃杀币,如若猜错则,扣去800点。】   他瞬间气笑了。六选一,答对的奖励为什么才加这么一点,答错却要扣这么多,老子辛辛苦苦昧着良心刷的币是说收走就收走的吗?我选择放弃!   系统:【如若放弃作答,即将扣除1000点币值。】   楚卧云眼疾手快选了D。   他其实早就浏览过原著剧情,这次龙邪费劲千辛万苦取出的就是一把平平无奇的低阶灵剑,他给剑起名为苍岚,也是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按理说,第一个排除的就应该是龙邪才对,但是眼前轰轰烈烈的天象,天都破了个窟窿的架势,除去主角,没人有资格能装此逼格!   楚卧云推测是剧情又开始赶进度,龙邪的成长速度更快了。然而,楚卧云很快受了一记无声的耳光。   嶙峋境前的少女面庞雪白,血迹沾染,青衣撕裂,两手分别拿一柄剑,左手那柄常用的青鸾已然断裂,明显是经历了迅速又激烈的鏖战,看这幅模样,肯定不是同门有意相斗,而是遭遇高阶妖兽,还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她沾满鲜血的手一甩,十几只硕大银灰色兽头从她乾坤袖中被丢了出去,砸在雪地里,血还在从断裂的脖颈切面中往外喷着,刺目殷红。   铩羽兽!还是十几只!   长老们呼啦一下冲过去,像老村长们迎接考上清华的村里娃子。   “哈哈哈哈,师侄天资出众啊。”   “连杀十七只铩羽兽,本座闻所未闻。”   “我逍遥宗后继有人,长江后浪推前浪……”   “掌门师兄,恭喜恭喜。”   “圣虚师兄,别眼红啊,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了呢。”   ……   “哼。”楚卧云郁闷地走到一边抽烟了。心里在数所剩无几的币值。   幸好幸好,还剩大几千,回去在徒弟身上揩点油,刷低一下好色师尊的下线,分数又上去了。他强力自我安慰,内心泣血。   道筝礼貌地回应了诸位师叔,跪于地将手里的剑呈给掌门,道:“弟子幸不辱命。特将‘怀庐’献给师尊。”   怀庐剑,金色古朴的剑鞘,深紫色的修长剑刃,只一拔出,便似一阵龙吟啸天。乃逍遥宗创派师祖所铸,压在嶙峋境最严寒的雪山之巅,十七只铩羽兽日夜以性命看守,千年未有出世,以至于众人只知它绝对的霸道威力,却不知他具体如何操纵。   “好!”掌门少见地欣慰地笑道,“不过剑是你得来的,理应归你所有,岂有便宜为师的道理。”   可恶,这种话楚卧云也想说哦。他已经想象出龙邪拿到剑后摇着尾巴蹦到他面前求夸奖的画面了。   这时,又一道光芒激射而出,又有一名高壮健硕的弟子出来了,却神色惊慌、万般无奈,楚卧云不认识他,那弟子跌跌撞撞跪到牧离尘面前。牧离尘啥也没说往他脑袋打了一拳。直接给人干晕倒了。   真是可怜,在嶙峋境里保住了小命,回来却没逃过牧老师毒打。牧离尘平日里也是训练弟子最狠的,同牧离尘一对比,楚卧云瞬间觉得自己的人民教师形象高大上了起来。   一个个弟子陆续出来,有的满载而归,炫耀战利品,有的神色怏怏,未有收获。金慈他们都出来了,金慈与刁俊杰都拿到了称心如意的佩剑,只宋灵星没有收获,楚卧云早就赠她梦渊剑了,她进去就是玩儿,果然玩儿得不快活,出来抱着楚卧云哭诉说里面多么多么恐怖,又黑又冷还有人偷袭她,楚卧云安慰个不休。目光却时常往入口处瞟去。   不知过了多久,龙邪拖着一条腿出来的时候,天地一片漆黑。   他不知道杀了多少缠人的雪魅妖,狂躁的凶兽,以及忍受魔族尤为不适宜的仙界高山气候。一条腿被一口咬住,骨头戳破皮肉而出,冷汗满头,他却咬着牙苦撑不倒下,每当他想要放弃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进去前师尊对他的笑,那么温柔,好像对他的表现满含期许,又好似对他说:拿不到剑也没事的,只要你平安归来就好。   他没有与金慈他们几个呆在一起,虽然可靠的金师兄主动要他跟在自己身边,好照顾一二,但他还是希望凭借自己的实力,夺得独一无二的仙剑,更是独一无二证明自己的机会。这样才不至于让师尊失望。   直到他深入妖兽包围圈中,才有了一丝丝悔意,他或许再也见不到师尊了,他不该来的。   悔痛,惊恐,思念,感激,欣慰,怨憎……统统化作一道执念,再汇合成了陌生又强烈的剧痛撕扯开胸膛,瞳孔分裂为二,映射苍茫大地和眼前的妖兽,天空滚滚黑云雷鸣电闪,漫天大雪瞬时止息。与怀庐剑出世的惊天动地相比,这幅场景沉寂而浩大,因为这仅仅是血脉觉醒的前兆。   不可以!残存的理智在呼喝。   这样下去,即使他变得再厉害,在弟子中间一骑绝尘,又有什么用呢?师尊绝对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因为仙魔不两立,就像师徒间永远隔着那层屏障,有时如雾绡那般轻盈透明,有时又比玉虚峰还要高耸可怖。   可他克制不住,永远见不到楚卧云的可能性让他悲恸若狂。嶙峋境要塌了!   这时候,远处轰鸣巨震,所有妖兽齐齐扭头,发足狂奔,逐渐远离了他,朝着怀庐剑沉寂千年的方向奔去。   千年圣剑浑厚的灵力滋养整座境界,维持境界内妖兽的生息,如若给人夺走,虽然不至于让嶙峋境消失,但妖兽们的生活质量肯定大幅下降。   妖兽回防,他侥幸逃过一劫。   然而,当他拔出那柄剑时,才发现那就是一柄通体漆黑的普通下品灵剑,妖兽围着它,仅仅是巧合而已。   他苦涩地笑了,撕下一条布带紧紧缠住伤口,剩了最后一口气爬出这个鬼地方。   出来之后,天地一片漆黑,空地早已杳无人迹,雪天高山上连星星都没有,只有呼啸风声吹过,带起一道剑吟。   没人等他。   或许他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又或许,胸膛里一直埋了一颗小小的火种,才让他没有在雪峰上冻僵而死。   他没有多余的力气点燃火符照明,踉踉跄跄走了两步。忽地猛一抬头。   簌簌的脚步声,有人踏着雪从一块巨大岩石后头转出。他盖着厚厚的毛绒披肩,左手打伞,肩上少许雪花懒得去拂,右手端着的烟孔上跳动明亮的火焰,照亮了小小一方天地。   “慢死了。”楚卧云道。   眼眶鼻尖瞬间热得滚烫,手一松,九死一生得来的剑掉下来,被雪给埋了,他忘了腿上的伤,不顾一切奔过去猛地扑倒,却倒在一个温暖的怀里,他拿冰凉的鼻尖蹭着楚卧云的颈窝,深吸一口气味。   楚卧云快给扑得仰头栽倒,好不容易稳住两只腿,却闲不出手来掰他。忽然察觉过来,怎么半天不见,龙邪好像长高了不少。不过少年人这个年纪理应长得快,他怀疑是这段时间自己对他疏于关注所致。   “给我看看,有没有受伤。”楚卧云道。   龙邪不愿意松开,只口中嗯呜两声。楚卧云以为他冷,索性把他整个人容纳进又厚又长的披肩里。   “回去吧,为师带你。”楚卧云道。 第16章 展示状况?   楚卧云第二天醒的时候,迷迷糊糊又感到胸口压着个不轻不重的东西,圆滚滚毛茸茸的,这回不是幻觉了,眯着眼睛一看,龙邪那小子,穿着他的睡衣,躺在他的床上,小嘴微张,枕着他的咯吱窝睡得香甜。   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疑惑,不是尴尬,更不是恼怒,而是不知不觉勾起了嘴角。掀起被子观察了一下徒弟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昨晚,看了龙邪的伤势后,他吓了一大跳,赶紧地叫来离歌子诊治,放到寒焰塌上输送了半个晚上的灵力,后来因为龙邪太过虚弱受不了冷热交加的极端温度,又把他扛回卧房继续输送,不知不觉,困累交加得快死了,一头栽在床上睡了过去。   奇怪的是,他们输送灵力的地方是在地铺上啊,怎么就上了他楚卧云的贼床了呢?   楚卧云观察了眼下的处境——一个大男人,一个小男孩,师徒关系,钻一条被窝,睡一个枕头,想想就尴尬对不对。尤其是这个师夫还因为某些不可抗因素对徒弟怀揣一颗觊觎之心。   然而楚卧云心里建设一贯地出众,一时间没有任何心理不适。只是身子转了下,轻手轻脚地松松被压麻的手臂。怀里那个还闭着眼,像在母兽怀中安睡的幼崽。楚卧云调整呼吸的轻重,尽量让他多睡会儿。   但怀里的崽子明显身体僵直了一瞬,吓醒了。   他昨晚睡地板,想必是冻着了,冷得没办法才来爬他的床。小崽子出息了啊,学会依靠他这个师尊了,楚卧云在心里自我解释着,心里还是有点欣慰的。   楚卧云还躺着,半闭着眼睛,道:“醒了?”   龙邪不作声,装出一副睡梦中被打扰的样子,吚吚呜呜几下,往下滑了几公分。   楚卧云扫了一眼,哦迈噶的人间盛景,男主那张美得天人合一的小嫩脸歪在他咯吱窝里睡得超乖。即使他是装睡骗人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楚卧云瞬间化身护犊子的老父亲,无声宠溺地笑,又把他往怀里带,摸着龙邪瘦弱的脊背,模拟给某种软萌的猫科动物顺毛的动作。   被窝里很暖和,楚卧云感受着龙邪身上的温暖,场面一度温馨地有点诡异。看着看着,有点疑惑,男主的脸好像又点变化,线条更凌厉了,卡姿兰大眼睛更深邃了,皮肤也更加健康细滑柔嫩了,仿佛一夜之间长了四五岁,昨晚他就怀疑龙邪长高了不少。   场面一度十分温馨,在窗边漏刻滴滴答答的计时声里,楚卧云又渐入回笼觉的佳境,忽然感觉领子有点湿。   小崽子哭了?不是,应该是睡醒之后的生理泪水吧,量有点多啊。弄得他领子黏糊糊的。   但楚卧云能确定一点,他绝壁是醒了。   “天亮了,起吧。”   即使再懒惰贪睡,身为师尊,也要给学生留下一个科学作息的良师形象。   然而,与平时乖巧听话的龙邪不同,床上的孩子仿佛瞌睡虫加起床气上身,抗议得更加剧烈。一下一下把脑袋往他衣服里埋。丝绸睡衣款式宽松,再加上经过一夜折腾,本就松松垮垮,禁不住他连塞带磨,很快滑了下来,肩膀上大片皮肤贴上了龙邪的脸蛋。   他有种被猪拱了的感受。   呸呸呸,怎么能说男主大大是猪呢。自罚三巴掌。咳嗽两声,半哄半命令道:“别装睡了,为师什么修为,你演得再像也没用。”   拱着拱着,他又不动了。楚卧云忽然感到胸口处一片柔软的东西划过。   像舌苔……   不,不像,那东西是冷的。   除非——是爬行动物的舌苔。   还不止,突然,龙邪死死抱住了他,双臂铁箍似的拽都拽不开。   楚卧云终于感到一丝不适,扒拉他的手臂,扭动腰部,嗓门高了八度:“阿邪,起来!”   他听到自己的喊声渐渐远去,渐渐缥缈,仿佛在时空的阀门口扭曲拉长模糊。一阵头晕目眩袭来,场面迅速变化,宁静清雅的雾随岛卧室迅速扭曲,又迅速恢复成一个黑暗古朴的魔幻主义科特风大房间。   系统:【地点,魔宫。】   啥?这不是龙邪血脉觉醒后在魔族的大本营吗?啥时候到这里来了?我到底睡了多久?还是你们公司游戏出bug了?   他一低头,身上依旧压着个人,仿佛还是那个和煦腼腆的少年,面孔却开始变化,一点一点,变成了银发披散,俊气逼人,汹涌着非人类男性荷尔蒙的——龙爷!   只有帅这一点是不变的。   魔尊龙邪道:“开心吗师尊?当年你那么对我,可想过会有今天。”   瞬间清醒,凉意迅速蹿上脊柱,再爆发出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你……你是……”   黑色魔息从他每一根发丝毛孔里汹涌而出:“我是那个被你一脚踹入潜虚鼎的魔族异类啊……”他越说靠得越近:“师尊,弟子今日,来讨债了。”   ……   楚卧云猛地惊醒,动静大得将牧离尘吓了一跳,手掌贴在胸口上,呼哧呼哧喘气。   “你怎么回事?这么多汗。”牧离尘道。   眼前之人鬓发散乱,面颊微红,气喘吁吁,尤其是手腕上的温度,烫得不像话。牧离尘注意到他白皙额头上的细汗,面色绯红犹如刚经历了不可言说的运动。只看了他两眼,不动声色别过视线。   “你怎么在这儿?”“你要气绝而亡了?”两人同时出声。   楚卧云揩汗:“是你叫醒我的?”   “是,你那个死脑筋的大弟子不敢扰你的清梦,我硬闯进来的。”   他概括得精准又精辟,楚卧云在心里点头,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觉得金慈这号npc死脑筋,连别的npc也觉得他死脑筋。   牧离尘接着道:“你是不是……”   楚卧云迅速打断:“不是,真的没有旧疾复发。谢谢!”   牧离尘哦了一声。   楚卧云道:“你没把金慈怎么样吧?”   牧离尘道:“打晕,找棵树埋了。”   “……”楚卧云唉声叹气,“我岛上都是樱树。”   “怎么?”   “埋那里不吉利。”   “没事,他待会儿自己就爬出来了,”   楚卧云动了一下手臂,牧离尘赶忙撒手,像被个火炉烫了似的。   心绪渐渐抚平,楚卧云道:“多谢了。”   牧离尘抱手臂道:“干什么?”   当然是谢你祝我脱离噩梦苦海,不然在梦里龙邪真要把我给弄死了。   楚卧云却道:“无事。”   他在枕头边捞了两把,什么都没有捞到,略微失落,牧离尘把破霭递到他面前,他接过抽了两口,还是有点不得劲。牧离尘道:“闭目养神,打坐调息。我给你顺气。”   他正有此意,缓缓闭目,伸出手掌,牧离尘跟他对掌,至纯的灵力如江河流经全身。   楚卧云的意识却游到另一个地方。   他兴师动众地找了系统,质问昨晚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那么清楚地看到成年龙邪的样子,为什么龙邪会对他那样,以及,为什么他的胸口真的有股被人压了一宿的窒息感。   系统回复:【由于您的违规次数太多,昨晚,本系统对您展示了剧情劈叉后造成的极端风险状况,也就是您梦中场景的来源。】   “艹!(一种植物),你管那叫‘展示状况’?你是在恐吓我吗?做系统不要太过分了!”   【请您不要危言耸听,这是系统的正常惩罚权限之一,一是为了警醒玩家不顾系统提示任性妄为的后果,二是为了惩罚玩家过去的异常行为。】   “正常惩罚权限?你瞒着我搞了这种东西,还是之一!?到底还有什么手段干脆一刀给我个痛快吧。你知不知道这是典型心理pua,要是把我搞抑郁了,你们公司陪得起吗?”   【系统正常权限,申诉无效!如还有异议,请回到现实世界提起仲裁或诉讼,本公司会承担应当承担的法律和社会责任。】   那还是算了吧……他想起一则笑话,某宝店卖降落伞,清一色好评,因为要打差评的都回不来了。再比较一下自己,异曲同工之妙啊。   交涉下去也是气死,楚卧云怒关系统界面,只好暗暗调息,不去想那梦中的人事。   良久,他醒了神安定下来。收回手掌,靠在床头问道:“龙邪呢?”   牧离尘不屑:“我怎么知道。”   “把他叫过来。”   “你在使唤我?”牧离尘不悦。   楚卧云只好对着外头喊:“金……唉,算了。”他猜金慈埋在土里听不见,于是掀被子下床:“我去找他。”   牧离尘一掌推他倒回床上,语气不善:“呆着!”还把他刚蹬一半的靴子拔下来丢得老远。   “不行,我要见一见。”眼下他只有这个强烈的念头,一是担忧龙邪的伤恢复情况。二是梦中那人给了他浓重的心理阴影。只有确认身边的依旧是那个软萌懦弱的大男孩,他才能安心。   牧离尘愤世嫉俗地道:“我刚进来,就看到他鬼鬼祟祟从你房间里跑出去,应该是去厨房了。又要鼓捣什么毒药来害你,我倒要看看。”   听他这么说,楚卧云安心不少:“他昨天受伤严重,是我把他叫进来疗伤。不像某些人私自闯入。”   他明显是讽刺,牧离尘反而道:“你干嘛解释这么多?”   糟糕!此地无银三百两。楚卧云尴尬地抽了口烟,笑得心虚,忙转移话题:“不知师弟大清早的到此有何贵干。”   “还大清早呢!都快晚上了,午时门派的例会你没到,掌门气得派我来拎你,现在折腾到申时了!”   又这样!   楚卧云道:“你也看到了,我是真的身子不适,不是说我患了那个什么大病吗?现在承认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掌门和所有长老正等着我俩呢,走吧圣虚子。”   “例会嘛,我从前也总请假,这次不过是漏了请假条而已嘛,有什么打紧的?”   “当然有。”牧离尘严肃道:“掌门师兄有任务安排给你,我的好师兄,岛上无日月,是时候去人间了。” 第17章 主角总是受人陷害   每月一次的例会,楚卧云是能推则推,推不了的交代金慈去。可怜金慈好多次坐在御灵殿恢弘的天花板下,周围一圈大佬们,还要忍受岳夷君不满的目光。   开会内容大同小异,讨论一下门派发展方向和重点工作,规划一下怎么打击异/端种族和恐/怖/组织,再布置几个降妖除魔的任务,类似项目制分包到各部门头上。这次楚卧云来,就有个不大不小的活儿等着他,岳夷君巴巴地跟他解释了一遍,他也没往心里去,直到系统提示——要带着主角。   以往的任务都是划划水就做完了,轻松得一匹。但主角参与的任务,业绩被抢不说,挑战性和死亡率肯定出类拔萃。因为那是正儿八经的剧情,给主角练级用的,遇到的boss不可同日而语,不然还有什么看头?于是,主角在过程中武力值哐哧哐哧往上涨,桃花运接二连三往上扑。可其他配角呢?除了受苦受累还剩下些什么?   不敢接,又不得不接。身为逍遥宗下属部门雾随岛岛主,楚卧云从掌门那里要到了任务卷宗,详细解了任务详情,大概是逍遥宗东边的一个大镇上,坟墓里爬出一个僵尸吸人鲜血,造成十余人死亡,闹得人心惶惶,大白天不敢出门……事件听起来平平淡淡,但必须谨慎对待。   回岛的一路上,询问金慈以往类似任务一般派多少人去,伤亡如何,可有人一去不回,像风投一样仔细评估了,再让金慈拟定下山弟子的名册,特意叫上了新入门的宋灵星和龙邪。   师徒二人飞跃海峡回岛,楚卧云没有剑,他总是御风而行,飞得比金慈高且快了不少,海面空旷,海风萧瑟,视野良好。离岛不足几百米的时候,见下方低空几个小小的影子,个个足蹬仙剑,悬浮空中,前后左右地滑翔,像刚学会滑滑板的少年人,飞得不高,却急于展现技术。他们四面八方围住中间一个人,好像在教他,又好像在戏弄他,搞得那少年紧张万分,紧张得脸色涨紫,一个御剑技术高超的弟子从他身旁擦过,把他吓着了,惊呼一声,直直向海面坠落。   下意识地,楚卧云猛一挥袖,速度八百迈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即将坠落海面的龙邪。   系统:【成功揩油,逃杀币加100!请再接再厉!】   楚卧云手臂手掌与龙邪身体接触的地方瞬间烧了起来。   “师尊?”海风吹起他浓密乌黑的乱发,他糯糯地叫。楚卧云却不敢看他,心理阴影太严重了,一瞥到那张极其相似的脸,梦里狂拽酷炫的白发成年龙邪就充满了脑海。   落地,放下人,后面弟子们也跟上来,面面相觑推推搡搡胆小怕事的样子,怕挨骂,更加不敢跑走,只好排排跪着,等候发落。楚卧云道:“怎么回事?”   刁俊杰推另一个弟子:“师尊,是XX要教龙师弟御剑。”   额,配角不配有姓名吗?   那个XX满脸震惊:“不是的,明明是刁师兄的点子,我才去木樨堂叫的人。”   刁俊杰炸了:“胡说八道,你陷害我。”   “我没有……”XX委屈极了,又对其他同伴求助:“你们说说,是不是这样。”   胆小怕事的弟子们摄于刁俊杰的淫威,若干个摇头,三两个点头,一两个低低称是,其他的都埋头不说话。   “放肆!”楚卧云斥道:“你们存着戏弄人的心思,明知道龙邪没学过,就忽悠他随你们御剑,是不是?”   众弟子苦着脸不得已点头默认。   “见他御得吃力,还刻意凑近了佯装撞他,害他落水,是不是?”   “……是……”一片嗫嚅。   “人掉下去还不及时相救,冷眼旁观漠视同门,”楚卧云从没用如此愤怒的语气教训过弟子,“你们以为人掉在海里砸不死也淹不死,是不是?!”   这时候,在一片认错声中出现一丝低低的不和谐的声音:“明明是龙师弟自己要求加入咱们的。”   那是最边上一个小弟子,正凑到旁边另一名弟子耳朵边上嘀咕。   楚卧云眉头皱起来,刁俊杰忽然道:“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他指着楚卧云身后的人,“一开始我们正要去练习御剑,是他主动提出要跟我们一起,弟子不愿意带他,他还眼巴巴看着我们,我同XX师弟说,XX师弟就回去找他了。”   XX忙补充道:“是啊,还是他提议要到海面上飞的呢!”   “否则咱们也不会到这个又冷风又大的地方来。”   一片埋怨声——   “好像是的。”,“他不会故意的吧?”,“说不定就是算准了师尊会经过,否则怎么这么凑巧?”   楚卧云听着,隐忍着,暗叹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古往今来,电影电视剧里多少主角收过污蔑,被泼天脏水弄成了黑化的美强惨,他确信眼前就是这种状况。幸好,他是一个有脑子的现代人,明辨是非,绝对不会受配角教唆,陷害主角。   XX站了起来,大声质问:“龙邪,你明明看见我飞过去,而且离你快有一丈远了,随便一个凡人都不会吓得腿软吧,你又不是四体不勤的废物,为什么会掉下去?”   “够了!”一道骇人的威压释放,众弟子瞬间鸦雀无声,被压得匍匐在地。   “还敢陷害他人,恬不知耻,谎话连篇!”威压掀得海浪层层叠叠而起,方圆十里的鱼虾虫蚁跑得无影无踪。   金慈忙顶着压力走过来,按住他手臂,温柔地道:“师尊,消消气,弟子们还小,顽劣些也是有的,注意您的身子……”   龙邪在地上趴得五体投地,轻轻地认错,语气可怜巴巴的:“都是阿邪的错,师尊别怪别师兄们了,是阿邪太心急了才这样……”   金慈道:“师尊,快收了神通吧。”   未免波及主角,楚卧云忙散了威压,弟子们像跑完了□□的三千米,身上压力骤然一松,跪也跪不住了,东倒西歪摊在地上,然而无一例外,统统怒视着龙邪,那目光恨不得把他烧穿烧化再丢进海里喂鱼。   楚卧云挡在龙邪面前:“还看什么!都给我滚回去!”他对金慈道:“该怎么罚,你看着办。”   金慈:“是,师尊。”   楚卧云拉着龙邪拂袖而去,弟子们爬到金慈脚底下哭诉,金慈哄完这个哄那个,苦笑不已。   楚卧云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带着龙邪去了雾随岛旁边一处小岛,冬天连雾随岛都积了雪,而此处却山花烂漫,宛若人间的暖春三月。   “这里是为师的专属海域,外围施了结界,旁人看不见进不来,连金慈也不知晓此处的存在”楚卧云在一片花海围绕中道。   龙邪观察周围,脸蛋逐渐红了起来,两手纠结地扣在一起,显得很局促:“连大师兄都不知晓的地方,为……什么师尊要带我来这里呢?”   “以后你可以到这里来修炼,要是有人再欺负你,也可过来躲躲。”楚卧云道,“结界的口令是‘%…%&HV&*)-%&)#@!~《》?“}{】”》&@)’。”   他嘴里吐出了一串自己都听不懂的乱码符号,问道:“记住了吗?”   龙邪道:“记住了。”   很好,感动把小兔崽子,为师给了你这种福利,以后可得念我点好,鄙人领盒饭的时候给个痛快,最起码把死相弄得好看点。   “那……”龙邪羞红了脸道:“咱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楚卧云没有在意,道:“把你的剑召出来。”   “剑?”   “就是你刚从玉虚峰取出的剑。”   龙邪怔了片刻,反而有点失落地哦了一下,两指并拢变出那柄秀气却略微平庸的长剑。“师尊请看。”   楚卧云怀着态度崇敬地接过,细细打量起来,男人总是热衷各种兵器,更何况是主角的第一把剑,品级再低也不是楚卧云这等凡夫俗子人间渣滓有福消受的。   “取名了吗?”楚卧云回忆起来,“不如叫……”   龙邪忽而道:“起了!”   “哦?”他明知故问,“叫什么?”   “叫……”龙邪牙齿咬着薄薄的下唇,两个字很难吐似的,半天才道:“叫苍云剑。”   不是叫苍岚剑吗?怎么改名字了?系统,你业务水平不达标啊,这么低级错误都犯。   忽然被cue的系统:【龙邪佩剑——苍云,并无错误。】   算了,反正都是普普通通半斤八两的名字,楚卧云没放心里去。道:“御剑口诀学了吗?”   “学了。”龙邪右手两指竖起,闭眼默念口诀,还不娴熟,但基本能完全掌控灵剑了。剑在空中出鞘,左右劈砍一顿,最后“收!”,回到龙邪手中。忽得又嗡鸣两下,似乎在有意抗拒,最终嗖地一下被楚卧云抓在手里。   “此剑有灵,”楚卧云横剑于前,端详着,“才认了你没两天,已经有了认主的意识了。”   龙邪笑了笑。   楚卧云又道:“虽然比不上道筝师侄那把,却也有过人之处。”   龙邪眼神黯然,他也知道苍云普通,要是他能再争气一些……   “下次,弟子一定找一把比她更惊世骇俗的剑!”   楚卧云莞尔,把剑递还:“你会找到的。”   他指的是主角血统觉醒后找到的绝世神剑“葬心”,后来那把剑将怀庐剑硬生生一劈两段,道筝失了剑又断了情,沦为仙门笑柄,怎一个惨兮兮了得。楚卧云在心里唏嘘一番。直到龙邪又师尊师尊地喊。   “抱歉,为师走神了。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嗜睡易怒,精力不济。”   龙邪把剑收了回去,扒拉他靛青色的袖子,又问:“师尊,接下来,咱们干什么呀?” 第18章 教学时间道!   “师尊,接下来,咱们干什么呀?”   楚卧云莞尔道:“师夫找徒弟能干什么事?”   龙邪愣愣看着他。   “为师现在就单独教你御剑之术,省得下次再受欺负。”   “这样啊,多谢师尊。”龙邪笑道,笑得有点勉强,期待了好久的愿望落空了似的。   楚卧云变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这上面记载了御剑的心法口诀还有御剑姿势的示意图,你先记住,先心法后口诀,先背诵后实践,没有默完不要轻易上天,记住了?”   “弟子谨遵教诲。”   “嗯,给你一个时辰,先去背吧。为师乏了,打个盹。”龙邪应声是,楚卧云抽着烟走开了,来到一座小凉亭,里面陈设简单,一把太师椅,一张石桌,他手一挥,桌上变出茶壶茶盏,喝了口解渴。远望还留在原地认真看书的龙邪,他躺在太师椅上,叼着破霭吞云吐雾片刻,困意上涌。   暖风袭人,很快入睡,正好眠,突然一声尖叫划破寂静,悚然一惊,睁眼就是龙邪直直地从天空掉下来。楚卧云这幅身体的灵力修为非同凡响,足尖轻轻点地,甚至不需要站起来,直接自躺椅上飞起,冲向空中。底下不是海水,而是实心的地面,要真的摔下来,可不是好玩的,好在离地两三米的时候接住了他,楚卧云放慢速度,缓缓下降,双足落于一片芍药花中,一阵香风拂面。吹散常年萦绕周身的烟雾。   龙邪睁眼,于明媚阳光中放肆看着他。姿势优美,仙气飘飘,谪仙也不过如此。   楚卧云在系统又一次获得逃杀币的贺喜中凌乱了。   难道抱一次男主就增加100币值?那这游戏也太好通关了吧。每日早中晚三次亲亲抱抱举高高,还需要干苦力去攒币?   系统:【并非如此,币值的增加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若您在无关剧情上拥抱/亲吻/XX主角,是无法获得的。】   楚卧云:不,鄙人做不出来。   关掉对话框,楚卧云放下龙邪,神色似有不满,手一翻,还在空中的剑飞到手中,收入剑鞘,他厉声断喝:“不是跟你说,默完之前不要飞吗?才这么一点功夫,你就默完了?”   说着,拿剑背抽了龙邪的大腿,但他的身高比楚卧云一贯抽的弟子们低,没把握好准头,正正抽在他的小屁股上,龙邪叫了一声倒在地上,楚卧云瞬间抓狂了,那质感绵软Q弹,他用了那么大的劲力,不会给打坏了吧。   系统:【逃杀币加300!好样的亲!】   楚卧云拷问道:这真的是逃杀币不是鄙人的作死数值吗?   系统:【本系统没有设置类似数值哦。】   楚卧云半信半疑。   龙邪强忍泪水磕头:“全怪弟子太心急了,默是默完了,却有诸多地方不理解,囫囵吞嚼不烂,想着先实践一二,或许会通透些,没料到……”   楚卧云一下子自责了,自己身为老师偷懒摸鱼,没有从旁辅导,让孩子自学咋个有用嘛。叹一口气,把他拉扯起来:“过几天为师要带着弟子们下山执行任务,你也一起,所以须得快速学会,不然跟不上大部队的速度。”   “要出逍遥宗?”   “不错,你可以顺道去给你的……”楚卧云犹豫了一下,没想出适当的称呼,“……去祭拜扫墓。”   他说的是把龙邪带大,死在逍遥宗半山腰的老和尚。龙邪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怎么了?”楚卧云慌忙捧住他的脸:“刚才打疼你了吗?”   “不是……”龙邪抽噎得厉害,“弟子没有想到,师尊竟然会知道。”   楚卧云语气十分轻柔:“傻瓜,为师对每个弟子的过往一清二楚。”其实老子穿过来之前就把你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了。抚着龙邪的头顶发旋,道:“阿邪的养父,是个好人。”   “他叫老和尚。”龙邪道,配角名字一如既往地敷衍呢。“老和尚把最后半块饼给了我,他才饿死了。”   楚卧云心中酸胀不已,揩着龙邪豆大的泪水:“你放心,从今以后,只要为师在,你绝不会无家可归。好了,别哭,为师亲自教你御剑。”   龙邪抹去泪水,眼眶红彤彤的。   没有什么是一本武功秘籍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本,外加附赠楚老师一对一辅导班。   这时候他才像个正经的人民教师尽职尽责地传播知识的火种,龙邪乖巧地听着,还会提出疑问,举一反三,学得很快。那些知识都在原主的记忆里,楚卧云自然而然脱口而出,连教学风格说话语气都一模一样,教起人来那是相当的方便。   口诀融会贯通了,师徒两个很快开始实践,龙邪先磕磕绊绊地升了上去,楚卧云在后面一丈远的地方护送,楚卧云想着龙邪平日里虽然性格孤僻,但脑袋聪慧,身体协调性也是出类拔萃,本应该学得飞快才对。然而,才十几秒钟的功夫,又掉了下去。   熟能生巧事不过三,楚卧云俯冲下去一把捞起,落地,龙邪又是一顿跪地道歉,楚卧云表示再来,然而,第三次,第四次……到最后,系统的提示音都简略了起来。   【逃杀币加100!】   【加100!】   【加100】   【+100】   【同上】   【同】   龙邪乖乖巧巧伏在地上,楚卧云差点想给他跪下。这怎么教?口诀都背得滚瓜烂熟了,偏偏败在实地操作上。   “不行……”楚卧云泄气道:“你是累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再练。”   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珠子对着他,眼神清澈无辜:“是徒儿太笨了吗?”   “不是……是为师没有教好。”   “可是其他师兄师姐们一日能升三十丈。”   楚卧云拍拍他的肩膀:“人的资质不同,所长也不同,他们如何不代表你一定要如何。你还有三日,时间甚是宽裕,无需太过着急。”   龙邪思考片刻,道:“那如果三日还没有学会,该怎么办?”   楚卧云鼓励道:“别怕,本座的弟子,就没有超过三日还不会御剑的。”   “说不定弟子就是第一个呢?”   主角大大,你的前途璀璨,一片光明,不要悲观啊!楚卧云心里如是道,嘴上却给他一记定心丸:“那为师带着你。绝不会把你拉下。”   于是,三日后,在一片欢送中,楚卧云带着一众年轻弟子,身后载个拖油瓶似的少年,威风凛凛地出发了。   “凭什么师尊只带他一个?”急速飞行中,宋灵星向金慈抱怨道。   金慈对多事又有后门的小师妹也十分头疼:“师尊自有他的思量,咱们好好跟上就行了,不要老是去烦扰师……”   宋灵星直接越过金慈挪到楚卧云旁边,扛着风大声道:“师尊,也带带我好不好?”   楚卧云扫了她一眼,又转回去专心飞,他们现在的阵型是大雁那样的箭头状,飞起来既轻松又安全。楚卧云是领头的那个,压力还挺大的,他对宋灵星道:“别闹,快回去,阿邪是因为没有学会御剑,你学得好,自己可以的。”楚卧云如此说,心里却肯定,女主这是希望和拉近和男主的距离。   “可是人家累嘛!”她开始施展小女生的终极大招——撒娇。   雅蠛蝶!你对我撒娇也没用啊,要不你上来我下去成全你俩的二人世界?   突然,宋灵星对着楚卧云后面道:“咦,你什么眼神啊?”   好奇使然,楚卧云又扭过去看宋灵星,男主看女主能是什么眼神啊,当然是爱慕宠溺的眼神!这么想着,突觉腰上箍着的手臂紧了不少。   “我同师尊讲话,你看我做什么?不服气吗?把眼睛闭上!”宋灵星的语气任性骄纵,对龙邪毫不客气。   楚卧云装模作样劝:“不要这样讲话,阿邪好歹是你师兄。”   “他算哪门子师兄,只早我一天入门而已,资质还差,倒比我还会撒娇,整天霸占着师尊不放。”——宋灵星说的。   楚卧云听到的却是:“他不是我师兄,他是我老公!软萌可爱还会撒娇,狗师尊却整天霸占我老公不还给我!”   “对不起,灵星,”楚卧云发自内心地道:“我最近对你疏于照顾了,日后补上。”   “那回来的路上,师尊要带我。”   周围弟子们踊跃报名:“还有我!”“我我我……”“师尊别偏心……”   人群喧闹,楚卧云腰上又紧了几分,他苦笑道:“好好好,答应你们。”   宠溺的话音吹散在流风中,楚卧云的腰要被掐断了,他刚要出声阻止,背后却传来微微的颤抖,像是委屈极了的孩子在啜泣哽咽,龙邪把脸蛋埋到了他背上。压抑着不敢弄出声响,旁边离最近的宋灵星都没看出他的反常,只楚卧云在这肌肤接触中体会到他的低落与难过。   他轻拍了拍龙邪的手。大声道:“正下方,我们到了。”   一群青衣道人如流星般穿出云层,飞速向下,引得地面百姓出门围观。这是楚卧云穿书后第一次见到普通人类,甚是亲切怀念。挑担的农人,砍柴的樵夫,浣衣的妇女,嬉戏的孩童,店铺房屋,河流道路,构成一座典雅宁静的镇子,一副淳朴的古代民居图景。   顺利降落在镇长所在府邸,很快出来一个门房,恭恭敬敬将一群仙道请了进去。 第19章 善人非人   当地镇长姓刘,是个古稀老头,府里装修豪华,一看就不少敛财。前厅特别宽阔,桌椅的木料名贵,墙上挂着幅高逼格山水画。此刻,厅中挤满了镇民,一小部分是镇长请来作证的,大多数是听闻山里下了仙人,要来沾沾仙气。   楚卧云坐在上位,细细品茶,姿势优雅,接受百姓们崇敬的目光。众弟子站列在两旁,听镇长慢吞吞诉说灵异事件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座镇上一户姓周的人家,有良田三五十亩,店铺三四间的样子,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也算小有资产。周员外菩萨心肠,广施善举,曾经拿出自己治疗头风的千年灵芝来救穷人的命,自那以后立下贤名,说出来本地人谁不竖大拇指赞一声“周大善人”。   可惜半年前,周员外得病,腿一蹬死了。挑大梁的没了,周家很快没落,他妻子周孙氏竟然很快也随他而去,夫妻二人没留下一儿半女啥的。仆人走的走,散的散,亲朋好友各奔东西,周家大宅荒凉成如今的模样。   出人意料的是,几天前,周员外的坟墓突然大开,里头尸体陪葬品一空,尸体从里头爬出来,接连害死了七八个人,死状惨烈,浑身血液被吸干而死,脖颈上一大片牙印。流言如狂风席卷整个镇子,说周员外死得蹊跷,冤魂得不到安歇,才会作乱。   这些都是楚卧云从刘镇长和镇民百姓七嘴八舌中总结出来的。   “周家主人因何而死?”楚卧云放下茶盏。   刘镇长捏着山羊胡,恭敬地说:“回仙师的话,他是中头风死的。”   “头风?”楚卧云微微皱眉:“按理说,此等寻常疾病,尽管会使人头疼脑热,但也不会致死。会不会是大夫误诊,耽误了行医用药的时辰。”   刘镇长摇头,山羊胡子晃一晃,坚持说就是头风,别的病不可能。   楚卧云也是例行询问,可不知为何,总感觉老人家说话支支吾吾的,好像在遮掩什么?又好像有些……心虚。   楚卧云换了个问题:“主人贵庚几何?”   “也就……三十出头吧。”   “可有结怨的仇人?”   刘镇长连连摆手:“周员外是本地的大善人啊,俺们感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和人结仇?”镇民们也连连附和。举例说明献身说法周员外过去如何让如何帮助自个儿。   楚卧云点点头,手里把破霭转了转:“或者活着的时候,有什么很强烈的心愿未了吗?”   “应该……没有……”镇民中寥寥无几几道声音,大部分人眼神躲闪,或者盯着天花板,或者低头望着足尖。   楚卧云捏了捏破霭,心道要不是你们心虚地眼神游离,鄙人差点就相信了呢?   果断敲击系统:“来个提示。”   系统:【本次咨询,一百逃杀币。】   “为什么涨价了,以前都是二三十的!”   【关键剧情,系统鼓励玩家动脑思考,主动突破难关,提升经验和阅历。】   去你的,楚卧云的脑子要是真的会转,不至于沦落成觊觎男主肉/体的反派。   系统:【……】   讨价还价无果。楚卧云对镇长微笑,很好说话的样子:“请带贫道去坟墓看看吧。”   一听这话,所有人连连摇头:“不可不可,那地儿邪气,走近了会倒大霉的。前头八里村那王瘸子不愿意绕远路,经过坟地结果得了失魂之症,疯疯癫癫的没几天死了,千万别去。”   ……   最后,镇民给指了路,楚卧云带着几个徒弟去了。   一行人一脸凝重快速朝着坟场走去。半路上,楚卧云在思考,周员外真的是因为头风而死吗?而且,一个小有资产的家庭,如果不是官府欺压,或者仇家找上门□□,半年就没落,会不会太快了点,再加上镇民欲盖弥彰,躲闪极快的眼神,没有鬼才怪呢。   忽得袖子被什么东西扯住,他回过神来,扭头一看,龙邪拉住楚卧云,鼓起勇气道:“弟子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测。”   “说来听听。”   “是徒儿从镇上人那些话中推测出来的,师尊听听就好,不要当真。”   谦虚什么,男主大大说什么都是金科玉律,快说吧快说吧,这样我就能化身名侦探柯南……里的毛利小五郎了。   “他们说,周员外曾施舍出自己治疗头风的千年灵芝给穷人,然而他是因头风而死。师尊上课说过,恶灵凶尸大部分是生前怨念不得消散而产生,会不会正是因为他放弃了灵芝,疾病积重难返,才葬送了性命?这样的话,即使他做了好事,但死前回想起这个关节,难免心中存着怨气,死后才化为僵尸,回去找镇民报仇了?”   楚卧云放下准备鼓掌叫好的双手,默默叹口气,不是他不想采纳龙邪的提案,但不得不说主角还小,想东西没那么周到,疏漏有二。   第一,若真是这样,那人应该在刚死后,甚至还没有下葬的时候就起尸。因为时间越久,死人的怨气消散得越快。第二,如果真是这样,周员外应该第一个就去找接受他灵芝的那个人索命才对,然而刚才也问过,那家人都活得好好的。   将两个疑点一说,众弟子们沉默点头,龙邪一脸自惭形秽:“弟子乱猜了一通,不能帮师尊排忧,实在是无能。”   楚卧云揉揉他软绵绵的头顶,老父亲般和蔼道:“无事,你还小,第一次下山多学多看就行。”   龙邪低着头,脸庞微红:“嗯。”   主角不给力,那就让贫道来刷一刷存在感,装b的体会不可多得呀。弟子投来崇拜的目光,他那股舒爽的劲儿就别提了。   宋灵星也凑上来,白白的小脸看起来十分紧张,压低声音问道:“师尊,我们要去捉鬼吗?”   金慈:“不是鬼,是僵尸。”   宋灵星更怕了。   楚卧云来口烟清醒下头脑,檀口轻启,他轻蔑道:“周员外是不是鬼不好说,可刚才那些镇民心里鬼,为师一眼就看出来了。”   “哇……”后头一排弟子,个个冒出了星星眼,崇拜地看着他。   系统:【装逼并不会获得逃杀币。】   但是会很爽啊,羡慕吗?   系统:【玩家的提问超出理解。】   跟系统打趣一点都不好玩儿,没三两句,要么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要么触及到系统的知识盲区。关了对话框,眼前出现一片荒芜的野地,弥漫着肉眼可见的瘴气,隐约可见数个坟堆墓碑,乌鸦盘旋四周,阴森可怖,僵尸游戏界面的常见图景。好在破霭散发的烟雾丝丝缕缕缠绕在身体周围,烟雾中含有灵力,驱散了墓地的尸气,让他周围犹如撑开了一个光明澄澈的结界,如身处鬼蜮而不染的云中仙人。弟子们不约而同自动向他靠近,如小鸡遇到危险回到母鸡的怀抱(什么比喻!)   其余坟包好歹是封死的,然而,不远处一口豁然大开的坟墓,黑洞洞的冒鬼气,惹得楚卧云眼前一亮!   慢慢走过去,弟子们胆小,几个人握着手,就差抱在一起。这一片的坟墓又小又寒酸,除了眼前这一个,一看就是地主家的,墓碑还在,上等大理石,碑文是名家篆刻,记载着墓主人的姓名生卒,却破了一大个角,的确是员外周氏,墓室也挺大,除了尸体之外,放下一辆马车绰绰有余。   “你们有何发现?”楚卧云发挥人民教师的基本素养,竭尽全力激发学生的潜力。   弟子们面面相觑,没什么经验不敢做出头鸟,怕说了蠢话被笑话,金慈站出来,第一个道:“这座坟墓很大,墓室大开,尸体和丧葬品不翼而飞,大家应该都发现了。除此之外,师尊请看。”   他指着墓室周围的地面,所有人的视线望过去,他道:“进一步观察,弟子还发现墓旁边脚步凌乱,是普通人穿的鞋印,粗略估计,是由几十人乱踩出来的。说明不久之前,这里曾有一伙人汇聚。”   “很好。”楚卧云道,“然后呢?”   “然后……弟子愚钝。”   楚卧云拍他的肩膀:“你只说了看到的事实,却没有对周员外起尸的真正原因作出推断,实事求是的态度很好,但要调查来龙去脉,还需要极富创造力的想象力和灵感的启发。”他转向众弟子,“尸体没了还好说,陪葬品为何一扫而空?谁来说说?”   甲弟子举手:“周员外拿走了吧,如果是我,我起尸也会拿的。”   一片哄笑。笑完了,宋灵星也举手:“我猜是路过的乞丐,他们没有钱买吃的,如果我是墓主人,我不会怪他们的。”   女主,你很好,就这样继续傻白甜下去吧,纵享丝滑的剧情让我很安心。   楚卧云晃着烟枪点头:“嗯,很有道理的推测,还有吗?”   他将目光转向男主,龙邪第一次主动举手发言说错了,心里惴惴,不敢再插嘴,楚卧云拿闪烁的目光鼓励他,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道:“我猜,是那些镇民。”   回答正确!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那些被周员外害死的人,死状都是被吸血而亡?然而,古往今来,大多妖魔尸鬼习惯生吃人肉,只有类似蝙蝠的魔物以吸血为进食方式,却从未听说僵尸会吸活人鲜血的。”   金慈道:“起尸是由于生前怨气未消,起尸后去吸人鲜血,到底有何深意?难道,他的死因是失血过多?甚至──”金慈望向楚卧云,“他也是被吸血而死?”   楚卧云:“思路要放宽,除了字面意义上的,人在什么时候会说被吸血呢?   金慈眨眨眼,恍然大悟:“难怪那些镇民会心虚!”   龙邪这时才放下悬着的心,知道自己半蒙半猜弄对了。楚卧云莞尔,对这堂课的教学成果感到满意。手掌放在那缺了一大块的墓碑上,五指忽地捏紧,用力得指节泛白。   “一个人做了一件好事,人们会把他当善人,可他舍己为人总做好事,人们还会不把他当人,就不一定了。” 第20章 坟地蹦迪   话音刚落,墓地陷入一片寂静,弟子们如有所思,细细品着楚卧云的话。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算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无关配角让他们自个儿琢磨去吧,反正让主角融魂贯通达到练级目的就行了。   这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童声,口里像在念着淳朴的歌谣。这本是具有乡野情趣的,但这种时候,显然不合时宜,一群稚嫩孩童的歌声,在昏暗阴森的墓地里飘荡,十分惊悚。   “什么声音!”弟子们唰唰拔剑。   “安静!”楚卧云喊道,想仔细听那声音,这时候,那童谣居然变成了呜呜咽咽的哭声。四周不知为何起了黑雾,温度都下降了几度,大白天不见太阳,弥漫着不详的气氛。   “鬼啊!”楚卧云左边右边同时被抱住,原来是男主女主各抱一边。但是吧,能商量一下别抱着屁股吗?   刁俊杰腿都软了,矮下身子,缩到金慈后面。楚卧云这时候偏偏道:“金慈,去看看。”   “是,师尊。”金慈其实也怕,但身为大师兄,理应首先表率。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点一点往前挪,带着腿上紧闭双眼的刁俊杰,贴得狗皮膏药似的。   还没走几步,这时候,黑雾中突然响起凌厉的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同时一声痛楚的尖叫,那黑雾里叫嚷闹腾了起来,里头迅速冲过来几个小小的东西,蓬头垢面,衣着褴褛,都是街头小乞丐。   “拦住他们!”楚卧云一声令下,虽然岁数差不了多少,但小乞丐哪里是仙门修士的对手,一个个地撞在楚卧云这群人手上。然后,又冲出几个家丁打扮,粗布短衣的壮汉,手持鞭子,凶神恶煞,还在不停挥舞鞭子抽打后头落单的乞丐。像是有意要把他们驱散。   楚卧云确认了这些都是活人,安下心来。可任凭他怎么喊,也无法制止混乱,右手扬起,破霭的烟嘴里流出一道白色的浓烟,逐渐拧成一股细线,迅速缠绕了在场所有人,直直倒下,摔得五花八门姿态各异,楚卧云更加确定了,是些平平无奇的凡人。   控场效率杠杠的,壮汉和受壮汉欺压的小乞丐都定住不动了,只愣愣看着楚卧云。他这才收了神通,上前打量那些人,问:“你是刘镇长家的家丁?”   壮汉头子爬起来,知道楚卧云是镇长请来的神仙,收起狰狞的面色,抱拳,粗声粗气地道:“是,冲撞仙尊了。”   楚卧云也是一头雾水,无数疑问:“为什么墓地会有一群乞儿,他们唱的歌谣是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跟一群孩子过不去?”   “这……”家丁满脸犹豫,不愿意透露:“俺们也是奉镇长的交代,因着这些臭乞丐野孩子突然跑出来散播谣言,才来赶的,啊呀,仙尊不知道,他们呀,年纪不大,心肠坏得很,身上还有跳蚤,您离远点。”   楚卧云,眉心紧促,上前一步,无形之中给那壮汉一股压迫感:“你刚刚说,突然?”   壮汉头子茫然地啊了一声。   “我问,这些歌谣是什么时候开始传播的?”   “就……最近几天。”壮汉欲盖弥彰:“臭乞丐没轻没重胡言乱语,仙尊,您可千万别当真。”   “你只回答了一个问题。”楚卧云一本正经道:“不要转移话题,还有呢?”   壮汉笑着装傻充楞:“还有……还有什么……俺们也不知道呀。”   楚卧云:“他们唱的是什么?”   “啊呀,都是胡编乱造的,您千万别当真,一帮臭乞丐……”   “若非确有其事,为何遮遮掩掩?”楚卧云步步紧逼,“他们唱的到底是什么?”   这时候,有个黑脸小乞丐突然小声念了起来:“你也求,他也……   壮汉骤然发怒,鞭子猛抽出,直直就朝着那个黑脸乞儿抽过去。这一下要是打中了,保管皮开肉绽。楚卧云刚想阻止,突然弟子堆里爆发出一声怒喝“住手!”鞭子就抽在一个手掌中,直接被那人夺了过去。   少年纤瘦的身体挡在最前,楚卧云忽地心头一酸。他小时候同这些乞儿无异,见到那壮汉仗势欺人殴打乞丐,激起了他的恻隐之心。面对这些人,心里想必依旧有些胆怯,但在逍遥宗半年,不光增长了修为,还磨砺出了满腔路见不平的胆气。   楚卧云手脚步一动,身子快速闪过一圈,没人看清他的动作,七八根鞭子就出现在他手上,猛地一掷在地上。家丁明白眼前这个青衣小白脸神棍惹不起,噤了身,不敢妄动。   抽人的鞭子被收缴,起头的小乞丐来扒拉楚卧云的衣服,留下黑黑一个小手印,楚卧云脸瞬间黑线挂满了,为什么非要往他屁股上下手?   他半蹲下来,摸了摸那小黑乞丐脸上一道不轻不重的鞭痕,寻常伤口在楚卧云的抚摸下很快止血愈合了,只留下一条浅浅的印子。小黑脸不可置信,大呼神奇。   “你唱的什么,继续,不要停,我在这里,他们不会为难你。”   乞儿眼神躲闪,偷偷看了一眼那些壮汉,楚卧云不嫌脏,拿袖子抹了抹他的黑脸,袖子脏了一块,脸却还是黑的,他笑道:“你告诉我,我给你买糖窝窝吃。”   乞儿们都馋了,一堆围上来,叽叽喳喳主动张口,这时候,地底下突然突然传出闷闷的响动,黑色乌鸦成群腾空,惊慌失措。接着,那坟地底下撞击声越来越清晰,像成百的尸体齐齐剧烈地拍着棺材,要破土而出。 第21章 见过、圣圣圣虚子。   阴森野地里突然闹腾起来,所有人盯着地上,枯叶满地,黄土岑岑,一个个坟包,有的新修葺的还鼓鼓囊囊的,里头有闷闷的拍门声,有的野坟几乎移为平地,里头一股力道直接撞击着棺盖,快要连着泥土一起掀翻。   小乞丐们迅速聚拢在一起,小黑手小黄手小棕手揪紧了楚卧云的衣服。紧急关头,楚卧云没工夫计较仪容仪表,下命令道:“金慈,带他们和你师弟师妹们先走,往西去,那里人少……”他把破霭递给金慈:“要是漏出一两只,护着点百姓,你知道怎么做。”   金慈不敢接,龙邪和宋灵星同时叫:“师尊!”   这次他带出来的都是刚收没两年的小弟子,筑基的都没几个,眼下情形,让他们留下只是给楚卧云添乱,这些他们都懂,楚卧云甚至拿出了本命法器交给金慈,让大弟子护着他们。可敌人在暗中,尸群有什么恐怖的战斗力尚不明了,纵使楚卧云再怎么自负修为高深,手无寸铁,也容易陷入被动的境地。   龙邪义无反顾道:“那弟子留下来,陪师尊对敌。”   这时,第一个坟被刨开了,一具挂着几条破布的骷颅迅速朝这边奔过来,乞儿们捂着脸惊叫。楚卧云甩一张明黄色符咒过去,骷髅迅速爆开,碎成了一地渣滓。   他把破霭丢给金慈,又把揪在龙邪手心的衣服抽了出来,孤傲又冷漠道:“为师什么境界,还用得着你来瞎操心?\"   那头乞丐们已经聚在金慈身边,小泥手小褐手小灰手换了个人揪,金慈把手搭在龙邪肩膀上,要他走,龙邪还是固执地脚步生根,不肯动。   楚卧云内心那个捉急啊,少年你可能不知道,你在践行一种名为flag的神奇现象,所以鄙人十分害怕!   地面一个个鼓包颤抖起来,已是不得不走的境地,龙邪跪下来,双手将苍岚剑(是叫这个名字吧?)呈到楚卧云面前:“请您用这把剑吧!”   “师尊用我的!”宋灵星也跪下献上武器,一圈弟子们有样学样,楚卧云差点儿背过气去,不要这么早给我下跪吧,还有危急关头死于话多这个道理懂不懂啊!   楚卧云望了一眼嘟着小嘴宋灵星,叹气,对龙邪道:“听话,跟紧金慈师兄,护着点女主……不是……你师妹。”   说完,决绝又冷漠地转身,从地上随意拾起一条家丁抽人的鞭子,手一挥,看起来并未使力,却劈出凌厉的劲风,吹起袖摆狂舞。地面出现一条银色的粗线,向上映射出一道坚固的屏障,那是阻挡僵尸过去的结界。   “赶尸嘛,”楚卧云没有回头看他们,“当然是鞭子最适宜。”   系统:【树立楚卧云的正义形象,丰富人设,逃杀币+200.】   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也能刷币?楚卧云刚窃喜,系统突然又来一条提示:【违反主角龙邪和女主宋灵星对楚卧云的既有印象,逃杀币-400.】   靠!我就非得贯彻恶毒猥琐的宗旨,把主角踢出去挡刀才正常吗?这样真的好吗?   系统不回答,这时候,危机前含情脉脉的告别时光终于结束了。金慈拖着一帮小的火速离开,龙邪也在几个同门的拉扯下走了,频频回头望那个执鞭而立,犹如修竹般遗世独立的背影。   地上不断涌出腐烂程度不等的尸体,带出阵阵恶臭,有的骷颅上带着腐肉挂着破布寿衣,大多数只剩下一具残缺枯骨,下颌骨疯狂开合,令人毛骨悚然。   楚卧云淡淡一笑,一手握鞭,气定神闲。   开玩笑,不给你们露一手,以为逍遥宗的公粮是拿来养病号的吗?   无数只骨头爪子牙齿朝他袭来,就在他要一鞭子统统抽飞的时候,系统:【请将龙邪带回现场,否则剧情将无法进行。扣除2000点逃杀币。】   不早说!刚才你还表彰我让徒弟逃命的英勇举动,现在人都跑没影了,你才说这场戏需要主演?   楚卧云还来不及开骂,突然,丹田一阵翻江倒海地难受,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被系统气死的,只是没想到会是今天。他往后急退了五步,同时白色半透明结界忽地一暗。   不好!楚卧云与后头撤退的弟子们同时惊悚。   下一刻,一个顶着腐烂鼻头的丧尸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如野兽般暴风吸入他新鲜的血液。   “放开他!”剑猛地甩出,正中丧尸额头。楚卧云倒在一个小小的怀抱中。   “你回来干什么!?”他的语气又惊又怒,龙邪趁着刚才结界不稳,冲了过来。   不过,因祸得福,主角不是回来了吗?不用扣币值了。   “这次师尊说什么,我也不会走了!”龙邪他道。剑召回手中,他深深看了一眼楚卧云手上的狰狞的伤口,默默将他护在身后,两三只丧尸奔过来,皆被龙邪一剑斩成两段,烂肉臭血糊了满地。   果然是给主角练级的!楚卧云想。然而,尸体越来越多,龙邪难免招架不住,楚卧云恢复了正常,也开始打怪,师徒两个一个修为高深,一个光环护身,暂时还能压制丧尸,但是,异动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难缠!   龙邪已经砍了几十个,难免体力不支,动作迟缓。楚卧云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不断丢个冲击波过去帮他解围。然而,不远处,层层叠叠的丧尸正从不远处的山岗上狂奔而来。里头还有几个蹦跶得十分怪异的奇行种。   感情这方圆十里全是尸山,要是一具尸体怨气惊人得浓郁,真能调动这些尸体为其所用也说不定。   十几个奇行种很快将龙邪团团围住,楚卧云不禁悚然,得尽快把龙邪丢出结界!   他冲过去,一鞭子抽走徒弟身边的奇行种,揪住龙邪的领子把他丢到结界边上:“走!”   这番分心的操作已是惊险,更糟糕的是,丹田那股异样的不适再次冒了出来。   正当这时,一个光秃秃的骷髅咬中他的肩头,他挣不脱,很快鲜血吸入口中,尸体早就腐烂得一干二净,只剩一句光秃秃的骨架,猩红血液顺着脊椎骨滴滴答答流入肋骨之间,又蔓延到腿骨,最后滴落到地上,那骷髅乐此不彼地吸入。楚卧云换只手拿鞭子,猛地抽出,骨头架子碎成齑粉,骷髅头骨和身体断了连接,却还在肉里不肯松牙。剩下的丧尸受到吸引,攻击疯狂数倍,楚卧云顿时左支右绌。   凭借他元婴后期的修为,本不至于此,但是,肚子里那股不适感逐渐蔓延至全身。浑身的灵力滞涩,好像无源之水,迅速枯竭。他又没有仙剑宝器,逐渐落入危机的境地。   脑子里顿时冒出来两个念头:1,旧疾复发我信了;2,flag我服了!   龙邪这边的攻势减轻,转头一看,心惊肉跳,他的师尊,快要被僵尸堆湮没了。   “放开他!”龙邪吼道,狂怒之下,灵力突然暴涨,一圈丧尸瞬间被轰飞。   楚卧云压力一轻,龙邪奔上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泣不成声。   但炼气期修士的爆发的灵力波最多也就这样了,还透支了他仅剩的力气,接下来只能等死。楚卧云气沉丹田喝道:“不听话!快给我走!”   “我不!”龙邪声音比他还大。   “你要气死我吗!”   “我就不!”   “你……”楚卧云突然意识到,这是龙邪第一次违逆自己,以前故意虐待他时,他没有说一个不字;无条件地宠溺他时,他也没有恃宠而骄,拒绝过他的任何要求。这次,丧尸包围下,他却丢了唯唯诺诺的性子,要跟他这个猥琐师尊同生共死起来。   楚卧云没了声,惨兮兮地笑了,想着在这里领盒饭让主角记他一辈子,那也不错,遗憾的是来不及打腹稿酝酿临终演讲了,龙邪那波灵力的威力很快消失,丧尸急吼吼地蹿过来,龙邪不带一丝犹豫地转头,展开双手,小小的身子再次将楚卧云挡在后面。楚卧云想去抓他,但龙邪甩开了,决绝果断。   紧接着,利齿穿过皮肉的声响,血液漫出来,再然后,一个个丧尸,吃了炸药似的,毫无预兆地爆裂开来!   龙邪满身都是血,一部分是自己被咬出的新鲜血液,另一些,是腐烂僵尸爆炸后溅在他身上的臭血肉泥。   一直英勇无比,好似毫无恐惧情绪的丧尸,顿时停了下来,一张张骷髅大嘴对着龙邪。   有几个小心翼翼伸出指骨碰他,但是无一例外,一碰到那血,整个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殆尽。有几个伸出青紫腐烂的一摊舌头去添那血,结果爆体而亡!   魔族的血液,不是这群死物消受得起的。   龙族的血统此刻觉醒了!或者说,至少觉醒了那么一丢丢。   楚卧云半蹲在地上,看着龙邪的背影,蓦地觉得龙邪又长高了不少。那衣服在他身上,好像瞬间短了一截。不确定是不是在跟丧尸的打斗中被撕扯掉的。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落在徒儿脖子上,那里有丧尸咬出来的一个伤口,不大,却很深,正汩汩地冒着一小股血流,楚卧云瞬间眼睛就直了,舌头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丹田的不适感变成了灼烧和渴望,盯着那个血红小洞,像三天没进食的恶狼,见到倒在草地上正冒着热乎血液的小白羊。   他直觉自己肯定不正常。   场面太过惊骇,连龙邪也骇住,目瞪口呆。诡异的安静中,只剩下楚卧云的吸气声,这时候,远处突然传出一阵木鱼敲击的咚咚声,夹杂着平静的诵经吟唱。这两种声音平静祥和地交织在一起,里头蕴含清澈的灵力,让人恍若置身祥和安宁的佛门宝殿。   僵尸瞬间像受到佛祖的超度一般,安静而缓慢地回到坑里,只不过是不是自己原来那个坑就不知道了。楚卧云看到两三个腐烂程度不同尸体的挤在一个烂棺材里,为此相互斗了起来,有肉的腐尸欺负烂完了的骷髅骨架,拎起他的脊椎往地上砸,瘦弱的骨架伸出白骨爪子死死抓住腐尸的头发,挣扎不休。不过很快,争执又被木鱼和诵经声压了下去。两尸和平地面对面叠在一起,躺下不动了。   师徒二人回头望去,见后头安安稳稳走来一个脑袋光秃的和尚,白色袈裟,手腕和脖子上两串黑色佛珠,那珠子都快盘出包浆了。   和尚双手合十,鞠躬,白脑袋上六个红褐色的戒疤。   他悲悯地阿弥陀佛,然后结结巴巴道:“贫贫贫僧,灵音寺,钟钟钟钟事了……见过、圣圣圣虚子。” 第22章 印堂发黑   “贫贫贫僧,灵音寺,钟钟钟钟事了……见过、圣圣圣虚子。”   结巴?   略微收拾一下狼狈的仪表,楚卧云在龙邪的搀扶下站立起来,客客气气道:“见过大师。”   “不不不敢当……”穿着白色袈裟的和尚有点憨厚。   楚卧云:“不知是灵音寺第几代高僧?”   原著描写,本书世界有三个修仙巨头门派,除了逍遥宗意外,另外两个分别是清虚派和灵隐寺。灵隐寺说是寺庙,但门派宗旨和教学目标随机应变,同其他各派一样修道求飞升。弟子分为内门和外门,内门剃发,着素白袈裟,腕上脖上两串檀木佛珠,外门就作寻常黄冠打扮。看钟事了外表,他是一名内门弟子,而且品级还不低,授了六个戒疤,至少是宗师的关门弟子。   然而,对原著浅尝辄止的楚卧云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所以这人一出来,他也迷茫了。   “贫僧、乃第第第……”他憋了好久,脸涨得通红,脑袋上下迅速起伏,那几个字在口里面翻江倒海就是不出来,楚卧云看着也是一脸纠结。心道以后可不能这么跟他说话。   楚卧云道:“一百三十三代?”   钟事了疯狂摇头:“一一一百,三三三……”   “一百三十四?”   摇头。   “一百三十二?”   拼命摇头。   “一百三十一?”   终于回答正确!钟事了点头如打桩机似的,太不容易了。他平时说些常用词都费劲扒拉的,更何况一百以外的数字。楚卧云总算猜对,他舒坦地笑笑,双手合十连连鞠躬,觉得逍遥宗圣虚子如此声望地位,还能体谅他的口疾,为人十分善解人意。   楚卧云仗着辈分高,回礼的时候只意思意思点了下头,开启客套模式:“原来钟大师小了楚某人两辈,真是年轻有为啊。多亏你前来相助,否则我与徒儿今日要吃亏。”   说话的艺术,先把自己摆在长辈的位置上,方便接下来问话,再表达一下出手解决丧尸的感谢。“吃亏”两字用得最妙,他们刚才情况危险,龙邪都快被逼得爆种了,但是不能明说,否则让楚卧云一代宗师面子往哪儿搁?   龙邪一身是血,乖乖地对钟事了行同辈礼:“多谢钟大师。”   “诶呀呀……吸吸吸……小兄弟,你……还还还好吧?”   “他没事。”楚卧云道,和尚说话不容易,力气得用来说正事:“不知钟大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本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单纯路过?感应到此地怨气特地过来?或者同楚卧云一样收到了镇长的请求?但钟事了偏偏是老实巴交的为人,脸上显露出窘迫,不愿意透露自己为何出现在此。   他“我我我”一阵,脸又红,一拍脑袋,转移话题:“我瞧圣圣圣虚前辈,印印印堂发黑,气色……欠佳,身绕魔气,恶恶恶疾……缠身……”   楚卧云刚要叫他打住,结巴没治好就不假装神棍招摇撞骗,直到他说出恶疾缠身四个字。突然勾起好奇。他早就想问了,都说我有病,但到底是个什么病?他也不敢问门派中的同辈和小辈,怕被看出他是假冒的楚卧云,故而直到现在对这病依旧抓瞎,可膈应死他了。   他突然问:“你怎么看出我恶疾缠身的?”   “贫贫贫僧善于看人面相……由表表表及里,一眼便能看出。”   楚卧云眯起眼睛:“我不信。”   钟事了扣着手里的佛珠:“粗粗粗粗……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那那那那你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话题突然绕了回来,钟事了一愣,他刚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楚卧云却再次提问刚才他刻意回避的问题,叫他不好说谎,灵音寺的和尚对佛门戒律十分看重,楚卧云恰恰利用了这一点。   “这这这这……”钟事了“这”了半天,捏紧了佛珠串,眼下的情况,不好避开,更不能说谎,他的结巴反倒是最好的掩护。   楚卧云也不客气,直接逼问道:“你刚才敲木鱼念经,丧尸便听你的,既然能让他们滚回坑里,那他们会不会也是你召唤出来的?”   “啊!”旁边看着的龙邪惊讶地叫。   钟事了有难言之隐,不欲同楚卧云说,但楚卧云又直觉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十分重要,所以才故意诈他。出家人最重视名誉,绝对不会承认控制丧尸攻击修士和百姓。他这是在逼钟事了快点道出实情。   钟事了磕磕巴巴地解释:“不不不不不是的,咯咯咯……跟我无关。出家人不打诳语。”   楚卧云被他结结巴巴又弯弯绕绕的话弄得心浮气躁,毫不留情道:“都知道灵音寺最擅长操控人的心智,也善于操控尸体,这个镇子离灵音寺山只有几百里,我看,你们灵音寺逃不了干系。”   “真真真不是!唉!”钟事了长叹一口气,“实实实不相瞒,我是为为为为为为……为了……”   他越说脸憋得越红,人看起来十分激动,双手也抖了起来,舌头和嘴部所有肌肉像是脱离了大脑控制。可怕的是,这股氛围好像会传染,楚卧云听得着急,脸也一起红得涨紫,同时丹田又冒出那股燥郁,直接冲向脑门。   “师尊当心!”龙邪感知不对劲,忙扶住他,一副圆润的狗狗眼担忧地望着他,他脸一偏,正正对上龙邪脖子上那几个血洞,耳朵里嗡地一声。   今天被系统气,被徒弟气,还被一个刚蹿出来的和尚气!楚卧云觉得自己倒霉透了,眼一闭,腿一蹬,直挺挺地倒下去,不省人事了。   朦胧睁眼,他看到红色的床架,洁白的窗帘,阳光斜着照进来,已是傍晚了。   楚卧云扶着脑袋想起来,立刻惊动蹲在床边的徒弟,他扶着楚卧云的背:“师尊感觉怎么样?”   “无事。”楚卧云顺手一摸,摸到破霭塞进嘴里抽了一口,舒缓了许多,他问道:“这里是哪?”   “是刘镇长府上。”   “我晕了多久?”   “不久,就两个时辰”龙邪殷勤地倒了杯水:“听金慈师兄说,您是旧疾复发,又离了破霭,以后师尊千万不能将破霭给别人了。”   “哦……”还真是抽大烟上瘾了!接过水喝了,又问:“其他人呢?金慈呢?”   话音刚落,就冲进来一伙人,刁俊杰哭哭啼啼的,宋灵星直接扑到他怀里,孩子们挤在床边叽叽喳喳,问候楚卧云的身体,吵得他死去活来。楚卧云授意金慈把熊孩子们全丢了出去。   弟子们走光了,还剩下刚才被挤到角落的龙邪,缩着脖子祈祷师尊和师兄看不见自己,不吭声,也不出去。   金慈颇不解风情:“师弟怎么还呆在这里,师尊需要静养。“   龙邪看向楚卧云,脸上写满了不愿意走,楚卧云对他莞尔一笑:“去吧。洗个澡,换身衣服。”   龙邪顿了顿,最后还是出去了,一步三回头。关门之前,还把着门框斜眼望着他,楚卧云有点恼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一脸苦相地干什么?”   龙邪这才恋恋不舍地关上了门。楚卧云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在忧心丧尸大战的时候血统暴露被自己发现了,难怪担忧又委屈的样子。   金慈给他拿了几个软枕叠在床头,楚卧云靠在上面吞云吐雾,看到一向一本正经的大弟子屁股上一片姹紫嫣红的小手印。楚卧云问:“你们后来如何了?”   金慈道:“我带着师弟们逃了出去,路上很顺利,没有遇到凶尸恶灵,在一片山坳里呆了一个时辰,才绕路回来,多亏了师尊舍命保护。”   “嗯,那些乞儿们呢?”   “他们受了惊吓,我本意让他们一起进来休息片刻,等待师尊醒来,可是刚到刘镇长家门口,他们一股脑跑没影了,我追上拦住两个,问他们为什么不进来,但他们咬了我的手臂,十分不情愿的样子,不得已才放了他们。”   楚卧云无语片刻:“你知不知道,那些家丁正是受了刘镇长的命令拿鞭子抽他们,你还让他们到刘镇长家里来,你是要害他们还是要恶心刘镇长啊?”   金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弟子愚钝!”   金慈精明干练,办事能力很强,把楚卧云的衣食住行照顾得妥妥贴贴的。然而有的时候,脑子就是转不过弯儿来,对此楚卧云也见怪不怪了。   “没事没事。”他摆摆手,又想起一事:“那个和尚呢?”   “灵音寺的同修?他和龙师弟一起送师尊回来后,就离开了。”   “走了?”楚卧云有点懊恼:“走哪儿去了?”   “他自称师门吩咐他去寻找一个重要之物,刻不容缓,弟子也不好阻拦,毕竟救助过您。”   楚卧云直起身子,叮嘱他:“此人肯定知道些什么,下次再遇到,不用客气,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敲晕了带到我面前。”   金慈有点疑虑,小声道:“这样好吗?”   楚卧云没回答他,又问:“刘镇长呢?请他过来一趟。”   “镇长晌午出去了,府里下人说,要半夜才归。”   楚卧云冷笑道:“哼,老人家心虚,故意躲出去了吧?”   金慈:“为何?”   楚卧云懒得同npc浪费口舌,打发他走:“为师乏了,你也出去吧。”   金慈“哦”了一声,透着些许落寞,随即反应过来这个回答太轻浮了,又道:“是,师尊。”给楚卧云掖了掖被子才走。   落日打在楚卧云的眼眶上,他捏着鼻梁骨,脑中开始整理复杂的线索。 第23章 出公差旅游日常   按照原著的“严谨”剧情线,现在的副本是用来帮助男女主加速感情升温的,原著中,这就是一个寻常打僵尸的任务,男女主结伴而行,却陷入危机,最后受到小boss的精神攻击,龙邪和宋灵星的魂魄快被抽走,即将变成行尸走肉,好在最后有惊无险,龙邪凭借无敌的精神力扭转形式。灵魂也被放了出去来,然而就在回到本体之前,受制于剧情的不可抗力,男女主竟弄错了身体,互换身体后不得已做了许多羞羞的事情,例如蒙着眼睛给对方洗澡啦……酱酱酿酿的诸如此类的宅男们喜闻乐见的桥段,这段还是前期高潮之一,吸了不少流量。   但楚卧云压根不care两人你侬我侬谈恋爱的桥段,一心奔着幕后黑手的身份去。可惜作者深谙写小说要详略得当的道理,十万字的剧情九万都拿来描绘女主“肤若凝脂酥/胸动人”,楚卧云读到最后也没弄清楚副本boss到底是何方神圣。   忽地又想到宋灵星那贫瘠的胸脯,楚卧云啐道:“神他妈酥/胸动人!”   系统:【该描写仅限于男主和读者观看的,配角无权享受此等福利。】   “去你的,我才不会自取其辱自甘堕落自我毁灭去觊觎女主!”简直百口莫辨,他又惊悚道:“你怎么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一想,可不是吗,系统就是长在他脑袋里的。   “还有,你老久不出现,我的逃杀币呢?”   【抱歉,副本任务需要全部完成后统一结算,请再接再厉。】   太平洋的水,楚卧云的泪,他的塞心程度就跟勤勤恳恳干了一个月的农民工被告知血汗钱要年底才发差不多。   第二日,一行人在府上用过了早饭(象征性的),一打听,刘镇长还没回来。楚卧云有点烦,有些事得详细问问镇长,再规划下一步动作。   外头热闹,楚卧云闲不住,带着精力过剩的熊孩子出去体察民情。出公差旅游,一直是人类亘古不变的优良传统。   为免招人围观,楚卧云收了一身灵力,黑衣打扮,长发高高竖起,少了慵懒温润,多了几分锋利的气质,潇洒如一柄短剑。   他看起来又高又瘦又年轻,像个大哥哥,领着一帮弟妹的大摇大摆来到街上,镇子繁华,比起都城来也不遑多让,街上五花八门卖什么都都有。一帮少年有的喜欢看杂耍,有的喜欢胭脂水粉,风车玩偶,楚卧云一人发了许多钱,随他们去,反正不会丢,走着走着,屁股后头就没剩几个了。路过一家装饰精美的店铺,楚卧云本来没什么兴趣,但又缠又闹的,怎么办?宠着呗,仔细一看,里头花花绿绿五颜六色,居然是卖水果的。   楚卧云尝试挣脱她主动握过来的手——少女你拉错人了吧?你男朋友就在边上诶。   宋灵星蹦进了店里,喜气洋洋道:“噫,有龙眼,我好久没吃了!”   楚卧云悚然了:“大冬天的哪里来的龙眼?”   同样悚然的还有刚跨进门槛的龙邪,站在边上瞪着架子上一颗颗圆滚滚的水果。他小时候穷困潦倒,饭都吃不饱,自然没有见识过摆在店铺里的高级水果。   刁俊杰推他:“蠢货,堵在门口找死啊!”   “龙龙龙……龙眼……是什么?”   顾名思义,他误以为那是他同族的眼珠子。人族对魔族深恶痛绝,不少修士还把魔兽妖物的身体部位炼制成法器和丹药,他就顺理成章地误会了。   楚卧云听到,心一软,招手示意他进来,剥了一颗塞进他嘴里,龙邪心惊胆战地含在嘴里,不敢拒绝也不敢咀嚼。楚卧云莞尔道:“龙眼只是一种水果的美称,也叫桂圆。”   龙邪品尝道舌尖甜美的味道,意识到这是楚卧云第一次喂他。莫名羞涩,小声道:“美称?为什么?”   楚卧云胡诌道:“大概是因为,龙是祥瑞之兽,此果长得跟龙的眼睛一样,很漂亮吧。”   龙邪心口微微一酸,他一直被教导的是,龙族乃罪大恶极的魔族之首。而楚卧云却告诉他,龙还被人向往憧憬着。他像从小人憎狗厌的孤儿被人接受了一般,一时之间,眼眶冒出点点泪光。   众弟子听了,愕然相顾,师尊这话说的和平日里上课不一样。   金慈道:“可您不是说龙族是最邪恶的种族,而且实力不容小觑……”   楚卧云越瞧他越不顺眼:“就喜欢跟为师杠着来是吧,走走走,都给我自己去逛,别打扰我!”   他付了水果钱,一人分一袋,然后把徒弟一人一掌打走了。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多好,走到一个小摊上买了把扇子,扇了两下,觉得大冬天扇扇子神经病,随手送给一姑娘。买了个酒葫芦,挂在腰上晃来晃去,觉得不伦不类,教弟子看见丢脸,送给了挑柴的老大爷。好不容易挑了个痒痒棒,觉得实用又便宜,才拐过一条街,见路边抠脚大汉有个同款,转身找到刚刚的老大爷,偷偷塞进他挑的担子里……   最后,他停在一个琳琅满目的饰品摊子前,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消费,即使他很有钱。但一看到一个个精致小巧的香囊,就想买了送给龙邪。他那把剑光秃秃的不好看。   卖香囊的小贩搓搓手,笑着问:“公子是要送给哪家姑娘啊?”   楚卧云:“非也,给我那不成器的徒弟。”   小贩脸色古怪:“这……不合适吧。”   楚卧云:“有什么不合适的?”   小贩笑,挤得一双眼几乎没了:“女徒弟?”   楚卧云:“男的。”   小贩又瞪眼,瞪得像铜铃:“师夫给男徒弟,送这个?”   楚卧云把玩着香囊,道:“颜色织工虽然花里胡哨了一点,但不重要,重要的是……算了,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本仙尊……咳……本公子忙得很。”   谁付钱,谁是爹,小贩点头哈腰:“是是是,里头的心意最重要!公子慢走!下次常来啊。”   楚卧云走远了,小贩颠了颠掌心的几个铜板,自言自语:“永结同心的香囊送徒弟?稀奇!算了,有钱赚才是正经……”   楚卧云把香囊收在怀里,正走着,突然,屁股被冲上来的一个东西抱住了。   光天化日的,楚卧云倒是不怕,低头一看,那天墓地里的小乞丐!小黑脸贴着他的腰,小黑手抓着他衣服下摆,幸亏今天穿的是黑衣服,内心大呼机智。   “糖窝窝,你答应了的。”小黑脸仰头看着他,一双黑眼珠子发亮。   楚卧云反手一把扣住他,同时观察周围,果然,出面只有他一个,应该是乞丐里的孩子王,胆子大,经常抛头露面与人交涉,剩下的不是年纪小就是胆子小,躲在暗处窥伺这边。可楚卧云何等任务,眼一扫摸得一清二楚。不轻不重地抓着小黑脸的肩,这回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那是自然!”楚卧云和蔼可亲道,“你同我来!”   小黑脸反倒有点犹豫,他混迹市斤多年,对人的表情,抱着善意还是恶意有敏锐的感受。楚卧云拉着他要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他老老实实跟着,不是因为莫名信任,而是楚卧云的力道根本挣不脱。   拐到一个小巷,小黑脸以为今日死定了,没想到楚卧云扯着他走到一个摊子前,真的买了颗糖窝窝,转过来递给他之前,又收回去,他以为楚卧云起了戏耍自己的心思,楚卧云却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包了糖,这才塞进他的小脏手里。   他不跑了,站在原地大嚼,那糖粘牙,他人生中第一次吃到,甜得他快哭了,楚卧云猜里面还有感动的成分,胸口涌起一股成就感。立刻,犄角旮旯里躲着的小乞丐呼啦一下都冒了出来,一个两个地,楚卧云不敢耽搁,买了一大摞糖,急吼吼地分了,怕那些小黑手小黄手小灰手又来祸害他衣服。   其中还有一个,个子比他们高一些,衣冠稍微整洁一些,但是那种要糖果表情也差不多,摇头摆尾活像一只小白猫,不是龙邪又是谁。别的同学不在的时候,他总是放得开一些,也会撒娇一点。叫楚卧云怎么无视得了,又多要了一快糖,连同那个香囊一起给他,旁的没说什么。   楚卧云很有耐心地分完了糖,俗话说吃人嘴短,吃了才好问话嘛。   他笑容可掬道:“这下可以告诉我,那些话,是谁编排的了吧!”   你也求,他也要,周大善人心肠好,散家财,赠灵药,带进坟里也跑不掉!   以上就是乞儿们那天唱的。凭楚卧云的耳力,当时听得一清二楚!   小乞丐们面面相觑,小黄脸小黑脸小灰脸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句,好像决定要吐口了。可这时候,后头就响起一道呼天抢地的叫喊。   “仙师!救命!又又……又死人啦!”   刘镇长迈着两条老腿晃晃悠悠奔过来,乞丐们见他如见阎罗,呼啦一下散了干净。幸亏龙邪眼疾手快,没等楚卧云使眼色,精准地抓住了最熟悉的小黑脸。   刘镇长的喊声越来越近,楚卧云脸色忧虑,握着小黑脸的肩膀:“吃也吃了,快说!”   小黑脸眼睁睁看着凶神恶煞的老镇长停在边上喘气,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交代:“是个秃驴。”   楚卧云看着刘镇长,他拄着拐杖,抖着山羊胡子,一脸茫然,显然不认识什么秃驴。   楚卧云问:“作何打扮?”   小黑脸说:“一身白塌塌的衣衫,怪干净的,手上脖子上两串珠子,”小黑脸乘机把剩下的糖塞嘴里,怕过了这会儿命没了,糖更没了,边嚼边道:“对了,他还结巴!” 第24章 尸魔   楚卧云心道:“果然是他!”   坟地初见,钟事了一身白色袈裟,看着老实人一个,实则欲盖弥彰漏洞百出。尽管竭力遮掩,但演技不行业务能力太差,教楚卧云一眼看了个透,毫不留情地拆穿。郁闷的是楚卧云旧疾复发晕厥过去,钟事了溜之大吉。   “仙师!别管什么秃驴了,咱们镇上又出人命了啊!”刘镇长薅着胡子直抖,山羊胡掉了两根。   “又怎么了?”楚卧云道。   “这……”刘镇长一张老脸皱得十分可怜,一夜之间又老了几岁似的,楚卧云看了都有点心酸,只好道:“您请宽心,还没有本座降不住道妖魔!”   刘镇长嘴唇哆哆嗦嗦,双手颤抖着,“这这这”了半天,末了无奈又悔恨地叹了口气:“请仙师跟我来,亲眼看吧。”   楚卧云召回弟子,又到了昨日的坟地。这次人更多,一向避之不及的镇民和刘镇长都来了。远远围住那个大墓坑,大多数镇民只敢远远望一眼,立刻缩了回去。   十来步远的地方,多了一具尸体。   龙邪到他跟前,双手成拳,修长的剑握在掌心:“回禀师尊,男性,四十岁左右,躯体干瘪瘦削,皮肤软塌,呈现铅灰色,脖子上整圈牙印,血洞极深,是人的牙咬的。”   又一个被吸血而死的镇民。   转过身,空荡荡的墓坑里,多了一样东西。   宋灵星爬上来,嗓音绵软清脆:“的确是一块山水屏风,红木金漆,雕工精美,玉石装饰,看着价值不菲。上头的是人血。”   镇民尸体和昂贵屏风,同时出现在周员外墓坑周围。本看不出两者的联系,但诡异的是,屏风上头满满淋了一泼血,血已经氧化变暗,但还没干透,腥臭又恶心,像是谁家杀猪接了一盆,再浇上去的隔夜猪血。   围观镇民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指指点点。除了恐惧和怜悯,楚卧云还在他们脸上看到一种情绪。   那是一种强烈的担忧。   镇上闹鬼,死了好几个人,是个人都忧心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这本来挺正常,但人群中这种情绪也太强烈了点。简直像是做了亏心事,断定了鬼上门一样。   这时候,人群里冲出来一个瘪嘴老太太,抱着被吸成骷髅的尸体呼天抢地。   刘镇长道:“是孙大的老娘,她就这一个儿子,唉,可怜啊!”   孙大就是那个死掉的镇民,厉鬼周员外最新的加害对象。   “刘镇长,”楚卧云正色,直视他,“对于眼前的情况,你有什么想说的?”   他一说话,镇民齐齐禁声,望向这边。   又是这种感觉,那种整个镇子把真相,或者是通往真相都钥匙紧紧捂住,不让外人窥探的感觉。仿佛那是一个丑闻,给他们生命威胁的同时,还得保守住恶臭的隐秘。   楚卧云厌恶刘镇长的遮遮掩掩,喝道:“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刘镇长一愣,张口说不出话来,这时候,那瘪嘴小老太猛地朝楚卧云扑过来,不要命似的,龙邪挡在楚卧云前面,不让她碰到师尊。老太太操着沙哑而尖利但嗓门:“神仙!你是神仙对不对,快救救俺儿子!”   她不管不顾,满心期待山上来的神仙能让他儿子起死回生。楚卧云摇摇头,直视她,坦然道:“人已经死透了,我救不了他。”   老太太瘫软下来,像个泄了气的皱皮球,呼地乍起:“你骗人!你有仙丹,你把仙丹给俺,交出来,你把仙丹给俺!!”   刘镇长赶忙招呼人过去拉,老太太叫了一阵,很快没力气了,深陷的两眼冒不完的浑浊泪水,又喊:“神仙,你会给俺儿子报仇的对不对,杀了那鬼,挫骨扬灰,挫骨扬灰……”   楚卧云走近两步,问她:“你儿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太太情绪崩溃,悔恨地哭喊:“俺不让他来的呀,是俺儿子良心过意不去,要还给……”正在这时,边上拉扯的几个镇民马上加重了力道,她一吃痛,话说不出来了,又猛烈挣扎了几下,嘴里听不清在呼喊什么。瘦小的老太太怎么拧得过七八只大手,楚卧云正要制止,但她悲愤惊怒交加,绝望地尖叫一声,晕过去了。   好不容易要问出点儿什么,还被镇民给搅和了,楚卧云这下彻底火了,手臂猛挥,一阵强大劲力带着狂风扑向所有人,他怒道:“都给我住手!”   本以为发一次威,能吓得凡人六神无主,没想到,刘镇长更硬气,他拐杖往泥地上戳了几下,戳得理直气壮,对楚卧云道:“仙师,您的职责是降妖除魔,其他的您别贪管,俗话说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你们高高在上的修者,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能怎么样?”此话引来镇民的附和,刘镇长更有底气了,料到楚卧云正派修士不会为难普通百姓,话说得更露骨:“您别忘了,是俺们请你下山的,花了百八十两银子呢。”   他说的没错,逍遥宗的确收了报酬,仙门需要生存发展,除了灵石药草这些,也需要普通银钱收入,并不能完全脱离凡俗。楚卧云作为修仙的,受人尊敬不假,可说难听点也是镇长雇佣来的打手,拿人手软。   楚卧云在阴森野地的风里站了会儿,承受无数道怀揣不信任甚至是敌意的视线,忽然释怀了,真相可能并不重要。看看原著,不也直接忽略了幕后boss吗,说不定这就是个bug,而他却被牛角尖顶得遍体鳞伤。固执什么呢?早点让男女主搞定丧尸结束副本他的逃杀币到账就ojbk万事大吉了。以后这个镇子的游戏地图都不会出现了,管他作甚。   龙邪却道:“这不对,不告诉我们这里头的真相,我们又怎能顺利散去丧尸的怨气?往后你们镇子又怎能安宁,你们……”突然住嘴,因为肩上落下一只手,仰头,楚卧云平静地望着他,摇摇头。   “我们走!”楚卧云什么都不问,果决地带着弟子们离开。   一朝想通,楚卧云瞬间把节奏调节到了节能环保模式,一心只为男女主感情线服务。   天已经擦黑,刘镇长冒着寒风回到家里,刚踏进大门,就被一股直冲天灵盖的强烈腥臭吓住了。   “仙师!你搞什么妖法!”   楚卧云鼻子上用两块棉花塞住,正指挥刁俊杰拿着大勺在院子中间的大铁锅里搅拌。   “师尊,再烧下去,就结块了。”刁俊杰塞满了棉花的鼻子快撑爆了,也难以忍受这股冲味儿,皱着脸更像窝瓜。   “继续,不要停,不然周员外不过来。”楚卧云捂着鼻子道。   “真的有用吗?”刁俊杰难得主动发表疑惑。   “有用。”破霭敲敲锅沿,“以形补形,况且,里头还加了一点真的人血。”   刘镇长拍了两下大腿,拐杖都丢了,哆哆嗦嗦过来,他确信楚卧云搞了什么生祭活人的邪门歪道,否则那大铁锅里咕噜噜冒泡的血水是从哪来的?   “造孽呀,您这是……造孽啊!”老头子哭号起来:“俺这宅子,还怎么住人呐!”   楚卧云完全不在意:“您老安心吧,周员外不是喜欢吸血吗?煮血自然是为了吸引他过来,免得祸害其他百姓。”   刘镇长更气了:“你还要把凶尸引过来!哎呦喂,老天爷,俺家十八代的风水都坏完了……”   楚卧云道:“您是镇长,理应作为表率,不过借您宅子一用嘛,到时候就把他压在您宅子下头镇住,以后别说十八代了,就是八十代,也没有不长眼的小鬼敢来冒犯!”   刘镇长露出没剩几颗的黄牙,山羊胡子在嘴皮上颤抖,怒瞪着楚卧云。   门口,龙邪和若干弟子外出巡视刚回,听刘楚卧云的话,吓了一跳,急切地凑上来,掰过楚卧云的手腕,掀开窄袖仔细查看,却看到皓腕白皙,没有一丝瑕疵,如一节通透的玉藕,被龙邪紧紧握在掌心。   楚卧云调节反射一抽手,开骂之前,脑子利索地反应过来龙邪的用意。   “想什么呢?不过是牲畜的血,你师尊我有这么蠢吗?”楚卧云一把用力拍在他额头上,把他拍得离自己远一点。   龙邪却呆在原地,好半天神游天外,没有动作,只有还没发育完全的喉结细微滚动了一下。   他也被楚卧云煮一锅毛血旺来引诱丧尸的粗暴的举动惊呆了,圣虚子清雅正直,不可能拿百姓开刀,他误以为那是楚卧云自己的血。   “瞎操心!”楚卧云挤兑道,又问:“外头如何?”   龙邪终于调整状态,回禀道:“师兄师姐们已经在各街巷蹲守,时刻掌握丧尸的动向,保护平民安危,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会燃起信号符示警。”   “很好。”楚卧云胸中一股运筹帷幄的壮志,其实主要是靠金慈出主意。指尖托起小小火焰,点燃破霭,深吸一口。天完全黑沉下来了,今晚是腊月十五,阴日,此时是戌时,阴时,此地是阴魂作乱之地,又有这么一锅沸沸的“汤水”……   楚卧云忽然睁大了双眼,挡在所有人前:“来了!”   话音刚落,镇长府的大门突然被强力爆破开来,真的是爆破,就轰地一下门都飞了还碎成渣渣的那种,烟尘翻滚不休。在那后面,出现一个黑黑的影子。很高,瘦削,脸孔几乎腐烂殆尽,头发结成一块一块挂下来,身上只穿一件中衣,那衣服赃物不堪全是暗红血迹,却还没有腐烂,说明此人下葬在两月至半年之间。   外表上,那丧尸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但修道之人,早已看到冲天怨气翻腾,把整座宅邸染成了黑色。那不该叫丧尸了,而是货真价实的——“尸魔”。 第25章 大战尸魔   平地一阵阴风起,所有的烛火齐齐熄灭。   这年头,丧尸怨灵不稀奇,但怨气特别深重,破坏力特别惊人的可不多见。尤其眼前这个下葬好几个月,还能将一掌厚的大门砍瓜切菜般拍碎的,算得上百年一遇的级别。修仙界对非我族类的异端十分上心,其中,破坏力这一指标的排序是——魔、妖、鬼,最后是怪。如果低等级里头的某些个体特别有出息,那就赐他个响当当的名字,比如“尸魔”,说白了就是丧尸里的优等生,战斗力达到了魔族级别。   这时候,漆黑天穹亮起无数信号符,绽放一束束刺目火光,全部指引着楚卧云所在的方向。不过已经晚了,尸魔来势太快,宝贝学生们后知后觉,楚卧云的布置完全没发挥作用。   同时爆发的,还有一串高低起伏撕心裂肺的奔走呼号。镇长府上的丫鬟、家丁、还有凑热闹的百姓,乱做一团,桌椅板凳乒铃乓啷东摔西打。瞬间所有人屁滚尿流跑了个干净。   龙邪拔剑,丝毫没有畏惧地守在楚卧云面前。   “退后!”楚卧云喝道,挥舞破霭在空中比划了个很复杂的金色图案,大门外瞬间筑起一道强劲的结界。尸魔猛地拍了一掌,结界晃动,好歹没有立刻碎裂,只要楚卧云在,基本能保证整座府邸固若金汤。   因为腿脚不利索没跑成的刘镇长拄着拐杖躲在前厅八仙桌底下,喊道:“仙师,是不是搞错了!”   “没搞错!”楚卧云把龙邪扔到前厅,“难道让他出去祸害其他镇民?刘镇长,房产家宅哪有人命重要,放心,本座全力保你性命。”   没错,楚卧云的结界把整座宅子封了起来,连同发狂的周员外一起,出不去了。周员外甩动结块的头发狂拍结界,是从内向外拍的。   楚卧云打算在里面解决他。   第一次真刀真枪地搞业务,他的脑子亢奋万分,以至于还没有发现流程有什么不对。   结界又猛烈抖了两下,楚卧云胸口一阵震荡,是法术受到抗击后反噬到了施术者身上,他尚能忍受。狂怒的丧尸发出惊悚的呵呵声,却突然静止不动了。脖子转过一个奇异的角度,定定地望着一个回廊上,一个小小的黑影。   那个白天哭着求楚卧云救他儿子的孙大他娘,佝偻着背往后退,手上哆哆嗦嗦掉出来两块黑黑的东西,定睛一看,是黑驴蹄子,民间用来压制凶尸的常见手法,她刚才奋力丢出去一个,砸中了周员外的脑袋,可是对付尸魔等级的丧尸,完全没有效果。这操作,完全是游戏小白第一次进入副本啥都不懂地第一个攻击,顺利拉了怪的仇恨。   “还……还俺儿命来……”她声音很轻,颤抖着,还不忘低声控诉。   “不好!”楚卧云立刻上前,却来不及了,丧尸的手像在水里泡了好几天,惨白发胀,却更加有力,一把抓住孙老太太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   老太太这才感到恐惧,盯着那黑洞洞深陷下去的眼眶:“不……不是俺拿的……俺没抢你……”   丧尸另一只手去撕扯她的衣服,嘴里嘶嘶响声,教人毛骨悚然。   楚卧云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一具怨气冲天的丧尸,正在扒一个老太太的衣服!口味真……不堪细想。楚卧云即刻掐断野蛮生长的思绪,一记暴击朝着丧尸过去,   周员外身子一偏,灵活地躲开,顺手将孙老太太甩了出去,正正掉在一锅沸腾的血水里。   孙老太太面朝下趴在那锅里,完全没声儿了,几乎是瞬间就被烫熟了。   “啊!!!”屋子里头,发出一声惨叫,龙邪还算镇定,立刻堵住刘镇长的老嘴:“别喊!”   刘镇长被孙老太太惨死的模样吓得神魂俱散,双臂双腿疯狂飞舞,挣扎着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片,老胳膊不利索,颤颤巍巍往外甩出去,边甩边道:“还给你,还给你,别过来……”   纸片上下翻飞,楚卧云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张张房契田契。   丢完了,刘镇长又摸出几块玉佩,玛瑙,手镯的贵重东西,丢石头一样丢出去,砸得满地碎片,一点也不心疼,直到怀里再也掏不出东西,他猛地扭头,往后面那面墙扑过去,龙邪以为他要撞墙,连忙和其他弟子一起把他制住,压在地上。   楚卧云没有功夫理会后头,定定看着尸体白鼓鼓的手上,抓着孙老太太的衣服。   不,不对,那不是孙老太太的。   老太太身型佝偻,瘦得皮包骨头,一双手也是沟壑纵横,粗糙如同老树皮,一看就是常年经受了劳苦生活的穷人家老人。而她身上穿的那件外衣,烟灰蓝丝绸质地,布料光泽顺滑,价值不菲,有钱人家才消受得起的,而且太长了,完全不适合小老太太的身量。   如此明显的异样,楚卧云居然才看出来。   而且,周员外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去吸她的血,而是扒那件衣服。这说明,扒衣服是足以代替吸血的举动,或者说“复仇方式”。   他直觉离那真相很近了,可时间有限,周员外缓缓走了进来,绕过那锅四溅的毛血旺,速度越来越快,直接朝前厅过去。却又撞上一道结界。   楚卧云用两道结界将周员外隔离起来,闪进前厅,一把抓住被弟子们架起来的刘镇长,压在八仙桌上,愤怒道:“周员外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最好老实告诉我,否则我现在就把你丢进去喂他,你信不信?”   刘镇长吓破了胆,完全听不进楚卧云说的,眼皮褶皱压紧,布满血丝的眼球往后面墙上望去,在修士们双手压制下还奋力伸出一只手往后探。   那墙上,有一幅山水画,笔工精湛,装裱华丽,定是出自名家之手,上头几个私章,其中一个是“周重山印”。   周员外的大名,就是周重山!   一瞬间,楚卧云脑中电光火石闪过。墓坑里的华丽屏风、血被吸得一滴不剩的镇民、乞儿口中的歌谣、洞开的墓坑边上凌乱的脚印……   散家财,赠灵药,带进坟里也跑不掉!   豁然开朗!   刘镇长没有骗他,周重山是中头风死的,但他们隐瞒了他的病因,也就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本性纯良,掌家之后靠着厚实的家财接济穷苦人家,不仅衣食,甚至医治头风的灵芝也能拱手送给穷人,因为那家人是用来救命的,而他,没了灵芝不过受些头疼脑热之苦,不会伤及性命。   从此,他的盛名开始流传,街坊四邻知道了,贫民百姓知道了,其他富裕之家也知道了。贤名远扬,来求助的人更多了,他必须对得起自己的名声,来者不拒地帮助穷人,给他们粮食钱财衣物。然而,渐渐地,这种单方面付出让他无力招架,百姓像是要试试他的底线似的,合理的、不合理的要求都冒了出来。甚至有人,问他要府上一个女丫鬟,领回去做老婆。   大家都以为他会拒绝,但是,他居然同意了。   那丫鬟是家生子,从幼年开始服侍周重山,亲近如同兄妹。周重山却二话不说把她送给一个粗鄙的乡野樵夫,只因为那人娶不起媳妇,的确可怜。   丫鬟不愿意,但家奴哪有说不的权利。丫鬟出嫁的第二天,府里的下人相继跑路,谁都怕自己被送给一些种田的、卖菜的、挑大粪的。跑之前,还顺走了府里不少值钱的东西。   与此同时,伸手要东西的镇民一波一波从未断过,穷苦人居多,因为他们本来人数占大头,同时多了一类人,这些面孔周重山很熟悉,是他的邻居。但他知道凭这些人的家境,完全不需要接济。   他们提出要他的丝绸布匹和古董马车。他给了。   后来,又多了一些人,是不比他差多少的富裕人家,刘镇长在其中,刘镇长代表这些富人开口要他家镇外的肥沃田地。他给了。   到了最后,他也忘了是哪一天,来他家的人突然不受控制,争先恐后,蜂拥闯入,强盗一样,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红了眼的镇民们疯狂地抢他宅子里和店铺里的一切东西。厅堂的屏风被拆下来,房间里的画被摘下来,连柜子里他亡妻的遗物,那件烟灰蓝色的绢丝襦裙都被翻了出来。抗在一个个肩膀上,塞进一个个布包里,箱子里、麻袋里。多少衣物在抢夺的过程中被撕裂,多少锅碗瓢盆被砸碎,他后院那颗枇杷树,也被一分七八瓣地铲走了,结果一颗也没有种活。   当晚,他在空荡黑暗的宅子里,在剧烈绝望的头痛中,断了气。   楚卧云知道,这还不是最绝望的。   就算家财散尽,还是有一两个有良心的老家仆为他留下一些东西。得最近镇上没人死,他家祖坟还没被抢走,家仆为他送葬,葬礼上来的人少,不管熟不熟的,那日闯进他家的人倒心照不宣全没有来。所以,葬礼还算体面。   风波平息了下去,整个镇子都沉浸在得了便宜的欢喜中。但总有一些分赃不均的龃龉。不知从何处传出风声,说周员外的坟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大家都同意,是啊,谁会那么傻,把家产分了个干净,百姓从他家得的,肯定只是冰山一角,真正值钱的宝贝都被他带到坟里去了,有那透绿的如意,鸽子大的夜明珠,蘑菇一样多的千年灵芝,吃了能活到一百多岁,全堆在他棺材里呢,不然哪个傻子会送一颗给不认识的穷人。   没有月的一个晚上,周员外的坟墓被撬开,热热闹闹的,全镇人举着火把见证了棺材里的东西。   没有什么夜明珠、绿如意和千年灵芝,只有他珍藏的一些亡妻旧物,和一件尚算得体的寿衣。   镇民仿佛被欺骗般恼火,一瞬间,仅剩的遗物也被抢光了。寿衣在人群中撕裂的,踩在土里完全不能看,棺材板也不见了,光秃秃的坑里,一具半腐烂的尸体,和因为太重搬不动而留下的棺材。   喧嚣过后,子时,寂静之中,周重山睁开了眼睛。 第26章 进了主角的身子   “还给你……还给你!”刘镇长挣扎着爬起来,扯下墙上的画,纸张在剧烈的拉扯下几乎一撕两半,烫手似的猛丢出去。他接着抱头鼠窜,碍于老胳膊老腿的,只能抱头龟爬,想爬到案几下头。卷轴滚了两圈,滚到周重山脚下。   周重山瞳孔泛白宛如一条垂死的鱼,好像低头看了一眼。   “别来找俺……俺只不过跟他们屁股后头捡点儿漏,孙大拿得比俺还多……”刘镇长跪地,头磕在砖头上,皱巴巴的额头上冒出血珠。   如今的恐惧,都是曾经贪婪索取的代价。一整个镇子的吸血鬼,生生将好人逼成了索命凶尸。半年多前,周重山有多绝望,他们就该领受相应的痛苦。良心发现想把东西还回去来抵消作的孽?做梦!昨日孙大正是怕周重山过来索命,大半夜里怕得要死,才愚蠢地扛起从周员外家抢来的山水屏风,打算还到他的墓里,再跪地磕头,以求原谅。结果,送上门来白给了一条命。   周重山一脚把那画轴踩得稀烂,黑洞洞的眼眶对着刘镇长,眼眶下两道黑色的痕迹,像是血泪。刘镇长爬到半路回头看一眼,腿就软了,软趴趴倒在地上。龙邪忙伸手扶老人家,这孩子就是善良。刘镇长忽然想起来身边还有个仙气飘飘的大佬,带着一群能打僵尸的高徒,口齿不清地喊:“仙师,快灭了他!”   平心而论,楚卧云恨不得放周重山进来咬死他,但身为修士,他不能任凭尸魔作祟。那些去周重山家里抢劫过的人,都是他的报复对象,让他灭了整个镇子以平息怨气更是不可能,因此,只能镇压。   楚卧云出手了。   结界撤开,他挥着破霭正面迎击。丧尸怨念越深重,破坏力越强,周重山特别难对付。楚卧云修为深厚,动作缥缈轻灵,破霭发出幽幽的光,他的攻击属于法师类型的,不需要武器的直接碰撞,所以应对起来游刃有余。一会儿飞到半空丢出几个法术,一会儿变出锁链控制住他的行动,惹来旁观的小朋友们一片叫好。   就在他装逼如风的时候,一直以来安静如鸡的系统突然跳出来煞风景。   【警告!请玩家停止过度参与剧情,将主角纳入互动!】   糟糕!他忘了副本的初衷是给主角练级用的了。   也就是说,周重山只能由龙邪解决。而且在过程中,男女主阴差阳错互换了身体,为万千读者贡献了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的羞羞桥段。   他却身体力行地要代替男主做任务,让男主做些安抚群众的后勤工作,多大脸?   还有一个蛋疼的细节——女主呢?   “灵星在哪?”楚卧云焦虑地道,那让人糟心的女娃子本该老老实实呆在他身边。   龙邪道:“师妹?我好像看到她随着镇民逃走……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楚卧云一掌拍出,再甩一道符贴在他脑门上,尸体定在原地几秒钟,他大声道:“你快去找她!”   “为什么?”龙邪茫然道。   楚卧云抓狂了,你不跟女主在一起联手对敌,观众朋友会以为我带资进组给自己加戏不得骂死我吗?   “少啰嗦,快去。”你去了我才好把周重山引过去找你们嘛。   龙邪死活不肯离开,楚卧云打算借着这点空隙把他打出去,没成想,周重山突然挣脱了符咒的束缚,暴发出一股强烈的怨念,肉眼可见的邪气熏了所有人的视线。他猛地朝楚卧云扑过来,顶着那张标准得有些无聊的丧尸脸,张牙舞爪,一时之间楚卧云居然被隐隐逼得后退。   腐坏的面部肌肉,扭曲地变幻出各种狰狞的表情,青经暴跳起来,仿佛在抒发情绪,那情绪的名字叫“要你狗命”。   “我不会离开师尊的!”龙邪持剑,拿出誓与他共存亡的气势。   楚卧云“啧”了一声,忽然他的手臂被抓住,上瞬间留下根根黑色的五指印,像浓硫酸腐蚀了皮肤。他适应不了近身打斗,立刻落了下风,身娇肉贵的承受不住,吃痛叫了一声。   “放开我师尊!”龙邪惊怒交加,再顾不上其他,把刘镇长一丢,挥着剑冲英勇地冲上前。   “胡闹!”楚卧云大吼,但却因为分心,一不注意,脸上一只巨大的手扣了下来,手指冰凉滑腻,宛如腐烂后泛白的臭鱼。   他感到尸臭和血腥混合的味道涌进肺腔,还有不可思议的大力挤压他的头骨,眼球都快挤得掉出来了。   接着,是灵魂被撕扯出去的疼痛。   楚卧云心道:“死了!”   之前提到八里乡的有个瘸子,偷懒不肯绕远路,经过了坟地,得了失魂症,很快翘辫子。对付镇上曾经剥削他的人,周重山一向是吸干他们的血,而其他人,直接抽魂。   这丧尸出息了,拥有了僵尸+魔族+吸血鬼+妖族的多重技能。还揪着一个名门正派元婴大佬的脑袋。   元婴大佬还就真没辙了。脑袋被揪,灵力滞涩,幸亏还有一个仅通过精神力便能进行的操作。   “系统!你死了吗?看不出来你尊贵的玩家要挂了!?”   系统:【系统二十四小时为您服务。请问您需要什……】   “套话免了,我要挂了,我要挂!”   系统一时半会儿没有进化到能看情景来理解优美人类语言的程度,也没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严谨算法,一板一眼地道:【是的呢,看出来了,您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楚卧云:“挂!开挂的挂,救命的挂!”   系统终于领会了他简短遗言里的精神要旨:【对不起,您的要求不合理,超出本系统的服务范围。】   楚卧云脑袋快被掐扁了,脑子里和嘴里同时爆出一句粗口。   【但是,检测到您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这边可以为您申请权限以解决您的困境,请问您是否愿意……】   “愿意愿意!要多少逃杀币都愿意。”   【逃杀币并不能换取该权限,而是需要您接收一个额外的任务。】   “好说,快上挂!”,楚卧云用光速在【A,接收任务】上按下了丧权辱国的手印。   【挂已备好,请接收。】   随后,一个不自量力的少年不管不顾冲了上来,周重山不费吹灰之力,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师徒两个成了在风中摇摆的猪头肉。   就这?   我承认男主是本书最大的金手指,挂中挂,但他这不是来添乱的吗?   “蠢货!”他嘴缝里露出这么一句,话音刚落,他听到了龙邪即使喉咙被掐,也发出的狰狞痛苦的呼叫。二人的脑袋仿佛强制塞进了一股粘稠的液体,把意识逼迫出去。   紧接着,视线脱离本体,往周重山洞开的嘴里飘去。魂魄不是实体,没有任何法力,他们已经完全沦为待宰的羔羊。   他被灵魂离体的恐惧没了顶,而后,居然感到有个东西挡在前面,紧紧包裹住他。一瞬间他体会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他看都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我愚蠢的徒弟哦!   龙邪居然用自己的灵体,护着他的灵体,竭尽全力抗拒那股带着口臭和尸臭的吸引力。多么伟大的安全感!多么高调的挂!   楚卧云却心塞大西洋,死定了。   两人的灵魂就这么缠缠绵绵翩翩飞到周重山的嘴边,花了不少时间,周重山的下巴张得快脱臼了。这段时间里,边上几个徒弟,没一个敢上来救他,金慈又在外头指望不上。这么看来,龙邪的确是最有良心的一个。   他怀着一半“死而无憾”,一半“倒霉透顶”的壮烈心情,在打算放弃抵抗,自爆魂体将主角震出去之前,远方不知从何响起木鱼声,混合着密密麻麻的诵经低语。   周重山眼珠子瞪大,一切动作迟缓下来,正如恶犬见了刚回家的主人,乖乖放下手臂,两具尚有余温的身体瘫在地上。   两个灵魂也没了吸引力的桎梏。楚卧云大喜,正打算张开双臂,用狗刨式泳姿飞速回到自己的身体,然而却又收到另一种力量束缚。   那傻小子还在抱着他,不依不饶地,死缠烂打地,一点也没有抬起眼皮看看情况的自觉。这样子下去,谁也回不到身体里去。   挣扎间,楚卧云好像听到他发自灵魂的喃喃自语。   “师尊,我们死在一起。”   楚卧云:……   他发出了货真价实的“灵魂”拷问:“滚开,谁要跟你死在一起,区区初级副本,老子……”   灵魂拷问没能坚持住,灵体是不能在虚空中呆太久的,一旦超过一定时限——具楚卧云非常不准确的感官推测,大约是三分钟左右——便会自动寻找宿主,要么是没有致命伤的躯体,要么是没有神志的牲畜动物,最坏的情况,就是啥都找不到,自动消散,简称——魂飞魄散。   时限已到,楚卧云终于回到了温暖的躯体。   然而,等他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拿的是什么剑,再听到从自己喉咙里冒出来的少年音色,看到面前那个既熟悉又陌生还诡异的人的时候,他先是愣住了,紧接着是不可置信的错愕,接下来,是被雷劈了的外酥里嫩,最后,万千思绪都汇聚成了一句没敢爆出口的“卧槽!”   他进了龙邪的身子!   愁死他算了…… 第27章 一起洗澡吗师尊   楚卧云陷入了手足无措外焦里嫩不敢轻举妄动的窘境,反观龙邪,正将楚卧云自己的手,放在楚卧云自己的胸口、大腿、后背、脖颈、以及一切手臂所及的地方,做着快速的机械摩擦动作!   就——离——谱——   楚卧云想捂脸,半路停顿,手尴尬地放下来。别说,龙邪的脸他也想摸,他敢保证,不管男读者还是女读者,没一个不向往的男主年轻美好的肉/体。但因为身为师表,再加上笼罩在头顶那个罪名的威慑,汇聚成一股强大的自制力,支撑着他将衣冠禽兽演绎得完美无缺。   楚卧云心情微妙地说:“给我住手!”   龙邪眨眨眼,脸后知后觉地腾地一下红透了半边天。   面对自己那具红到脖子的躯体,他脑子嗡地一下,急需一把速效救心丸。   “弟子……弟子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倒是举起手来啊!   这时候,又一阵诵经声如清泉流淌过来,平稳舒缓,黑夜之中透出几缕月色,照在定住不动的周重山身上,有一种诡异的安静祥和。   楚卧云迅速爬起来:“拦住他!”   按照他原本那句身体的能力,本可以迅速追上并施法困住周重山,却在情急之下忘了眼下的壳子是龙邪的,他还在炼气中期,属于刚刚跨入修炼的门槛,即使有龙族的逆天血脉,奈何DNA尚未觉醒,妥妥小白一枚。楚卧云刚蹦起来,打算施展类似凌波微步的身法之时,灵力不济,完全没有元婴后期那种轻飘飘灵动的感觉。果不其然摔得四脚朝天,活像十年脑血栓患者被小墩子搬倒。   低阶弟子随便摔一下,那叫一个疼呀!   周重山一阵阴风似的,追随着那股木鱼伴奏的诵经声,消失了。   套着楚卧云壳子的龙邪奔跑过来,同样不适应他人的躯干,跑姿夸张,充满少年人的阳光天真和不稳重,最后没刹住楚卧云的大长腿,以一种滑铲的姿势半趴在地上,还没爬起来,养着脑袋对面前自己的脸发表关心:“没事吧师尊!”   楚卧云管不了了,果断捂脸。   没了生命威胁,后头弟子们涌上来嘘寒问暖,他们还没有发现师尊和小师弟已经换了壳子。   在师兄师姐们众星拱月的关心中,龙邪十分不适应,刚要开口解释,一股力量遏制了手腕,“龙邪”一本正经地说:“师尊受了伤,请速速回去歇息,剩下的交给弟子解决。”   “楚卧云”看着他,立刻反应过来:“好……好,那就交给……交给阿邪了。”   弟子们看着“龙邪”不由分说把“楚卧云”拉到前厅,上首两张板凳,一张板凳躺着晕过去的刘镇长,“龙邪”把“楚卧云”按在另一张,然后用眼神警告他。   “楚卧云”乖巧地点头,老鸡啄米似的。   这挂开大了,不仅带资进组,还直接顶了女主的戏份,造孽啊!   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得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将剧情拉回正轨,否则广大直男们、cp党们还不得在网上筑起万层高楼唾骂我。   “龙邪”果决道:“弟子甲!”   “啊?你叫我?”弟子甲突然被小师弟q了一下,有点不适应,“龙邪”直接下命令:“你去找灵星,找到之后立刻发信号烟花通知,随后在原地等待,哪也不许去!”   众弟子面面相觑,望着坐在屋子里当吉祥物的“楚卧云”。   “楚卧云”放下试图解自己腰带的手,咳嗽两声:“都……都听阿邪的。”   弟子们服气了。“龙邪”又道:“弟子乙。”   “在!”   “龙邪”在袖子里掏了掏,反应过来,东西还在他自己的身上,只好扭头走到“楚卧云”面前,道声得罪,探手从“楚卧云”的袖子里取出一个一张黄符,顺便给不老实的手施加一个简单的捆绑术。将朱砂黄符递给弟子乙:“找到金慈……大师兄,师尊在尸魔身上下了追踪子母符,让他顺着母符的反应,跟踪周重山,跟着他找出那个在背后操控的和尚,不惜一切代价带回来,打晕打残半身不遂都没事,再让钟事了跑了,我……师尊拿他是问!”   楚卧云出门在外一向心眼多,穿书之后也不自负修为,打架的风格极端稳重保守,所以刚才打斗之中,也留了个心眼,第一时间往周重山一头乱发里打了个追踪符。   弟子乙领了命令出去。“龙邪”继续道:“弟子丙!”   “干啥?”   “处理一下尸体,把刘镇长安置好。”   “好吧……”弟子丙不情愿地去搬老太婆惨不忍睹的尸体。剩下的弟子不动弹,“龙邪”看着心烦,道:“其他人,都一起去!”   少年们都有点不服他,弟子丙道:“咱们凭什么听你的?”   掀起一片嘟嘟囔囔的附和:“就是!”   “资历最浅,还想发号施令?”   “不就仗着师尊宠他吗?”   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让坐在屋子里的“师尊”听到龃龉。楚卧云才发现,龙邪在弟子中原来一点话语权都没有,更不受尊重,从前自己光撞到他受欺负的次数,就不下十次,他一直以来过的是怎样憋屈的生活啊,心里点蜡,默哀三秒。   “龙邪”宠辱不惊、不卑不亢道:“尸魔威胁师尊性命之时,师兄们缩头乌龟扮得那么好,小弟好生佩服啊,现在不服气,想强出头吗?”   话说得不客气,众弟子表情明显愤怒了,然后,条件反射地望向两手踹在一起,坐在屋子里十分拘谨的“楚卧云”   “楚卧云”缩了下脖子:“去……快去!”   一片狼藉的院子里终于安静了。   仅剩一对师徒相顾无言,楚卧云表情如同便秘三年:“系统你告诉我,额外任务是什么?”   系统:【承担起猥琐师尊的任务,为读者提供喜闻乐见的剧情桥段。】   好熟悉的形容!神tm喜闻乐见!楚卧云:“能具体说明一下是什么桥段吗?”   【视情况和主角的心情而定。】   “主角心情?”   【就是必须满足主角提出的一切要求。】   “他要是想谋害亲师怎么办?”   【根据本系统的大数据算法,目前,该可能性极低。】   “那就好……”龙邪现在还小,即使心里埋下了复仇的种子,也没那狠毒的心肠和魄力,而且自己这段日子也费尽心思刷好感度了,即使现在两人身份互换,应该还能维持师徒情分。   “龙邪”沉重地走到“楚卧云”面前,手背到身后:“感觉如何?”   “还……还行。”   “龙邪”安慰道:“魂魄互换虽然很麻烦,但一定有办法恢复原状。等他们抓住那秃驴就好办了,别担心。”   灵音寺是与逍遥宗齐名的大派。善于操纵邪灵,丧尸,生魂等。一帮和尚不吃斋念佛,还搞出很多邪门的法术,研制生化武器似的。楚卧云断定钟事了跟幕后黑手脱不了关系。墓地匆匆一见,楚卧云看出,结巴秃驴虽然善于操纵尸体,但打架的功底比较弱,金慈拿下他绰绰有余。等把人绑到面前,严刑拷打一番,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弟子没关系的……”龙邪撇了他一眼,笑地腼腆,似乎毫不在意,甚至有点开心。楚卧云顿时不知道刚才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此时,晨光熹微,小镇上万籁俱寂,仿佛昨夜的兵荒马乱全是一场噩梦。   还没一场噩梦的意义大呢,充其量游戏公司编剧yy出来的弱智剧情。   连昏着的刘镇长都打起了呼噜,没心没肺的样子。   龙邪的眼皮耷拉下来,疲乏染上眼角眉梢,楚卧云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端详自己,还真是天人之姿,皮肤白皙细腻,脖颈修长,下颌秀气,美目如画。尤其是夹着破霭的那双手,红润指尖,在青白的玉质烟杆边上,在冬日早间的暖阳下,有莹润的色泽。   “师尊?”龙邪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咳咳,先回去休息会儿吧,忙了一晚上肯定累了……”楚卧云转身就要往后院走,没两步,回过头来,望向站着不动的龙邪:“怎么了?”   龙邪举起合在一起的两只手:“师尊……”   罪过罪过,忘了还绑着男主,他两指在空中划过,解开束缚术,白皙腕子上两道明显的红痕,龙邪揉了两把放松一下,然后手往袖子里探……   楚卧云啪一下打断他的动作:“还疼吗?”   “不疼了。”龙邪得了警告,不敢再动,却主动攀上来摸楚卧云的脖子上被掐出来的印记,两人身高掉了个个儿,他很轻松就摸到了。   楚卧云爆发了一阵不属于自己的鸡皮疙瘩。往后仰头:“干什么?!”   不是他多想,龙邪如果现在掐死自己,再夺舍伪装成楚卧云,这一系列操作都很有可行性。   龙邪窘迫道:“我看看脖子上的伤严不严重。”   楚卧云一颗心落地,碰了下脖子,刺痛,嘴里的就快嘶出声来,死鸭子憋住了,嘴硬道:“没事。”   “还是上点药吧,不然伤好得慢。”   拜托当初你那烫伤一天就好全乎了,你跟我说你好得慢。好的慢那是属于普通配角和npc的专属权限,主角随随便便砍一根金手指下来,就是普通人一辈子的口粮,您就别瞎操心了好吗?   “少管闲事,快回去睡觉!”楚卧云傲娇地扭头就走,到了后院,突然想起什么,掉个头走向龙邪的房间:“你住我那间客房,我住你的,注意保守秘密,这件事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龙邪有点忧虑地点点头。   回到镇长府上的客房,楚卧云才舒了一口气,强烈的疲惫感快把他淹没了。   一宿折腾,这具身体吃不消,想在床上趟一下逃避现实。龙邪的房间很小,陈设简单,床上放着一件叠整齐的衣裳,还有楚卧云给他买的便宜香囊,穗子打理整齐放在一边,珍而重之的样子。楚卧云不客气地把东西扫开,正要宽衣解带,脱衣服的手顿住了。   脱……还是不脱……   还有,那小兔崽子在他的卧房里干嘛呢?   八成是在纠结一样的事情。   强烈的羞耻感漫上来,又立马否决,不,不需要,他元婴期的身体,素质超棒,永不饥饿,很少犯困(划掉),不会疲劳,杜绝如厕。细细一想一排除,觉得没有任何理由让龙邪脱下衣服。   躯壳而已,都修炼到这个境界了,不在乎了。   刚要和衣而卧,乘着一点时间能休息就休息一下,门上突然响了三声。   咚咚咚,不轻不重,楚卧云吓一跳:“哪位?”   “是……是我。”飘进来的是楚卧云自己的声音。隔着门缝,那音色依旧清润脱尘。   楚卧云迅速开门:“什么事?”   龙邪把楚卧云的大脚摆成内八字,两手的食指纠缠摩擦,扭扭捏捏道:“师尊,我感觉身上黏腻脏污,弟子……可不可以……洗……洗个澡,换身衣服?”   周重山拿臭手捏过他的脸,衣服粘上血水,而龙邪正忍受着不适,洗个澡不过分吧。   不过分,但不影响楚卧云整个人就这么裂开了。   熟悉的剧情,熟悉的套路,熟悉的台词,可怕。   不可以!女主就要承担起女主的责任,想让老子当替身水剧情?不可能!   系统:【请接受男主的恳求,否则您将违法条例,系统将撤回所开的挂,并将您驱逐出游戏。】   “……”   结果,楚卧云的觉当然没有睡成,龙邪积极地弄来一个大洗澡盆,放在楚卧云的大房间,变魔术似的灌满了热汤,还有花瓣、澡豆、皂角等洗浴用品。   “弟子……可以脱衣服了吗?”   楚卧云条件反射道:“你不要动,我自己来!”   他终于明白,那些“喜闻乐见”的桥段不是小说作者为了博眼球而制造的噱头,而是他真情实感的流露、被逼无奈的心酸。   龙邪脸红了红,张开双臂:“那好吧,师尊来……”   楚卧云咽了口唾沫,伸出哆哆嗦嗦的手,挂上腰带,扯开之前,抬起头瞪徒弟:“闭眼!”   这个角度,龙邪在楚卧云的视角上,能看到他向上仰起四十五度的脸庞,一双眼大大的,里面混合了羞耻,尴尬,恼怒,无奈等一系列复杂情绪。   师尊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吗?肯定比我更可爱吧?好想抱起来……   与此同时,楚卧云内心:洗澡你偷偷洗就行了嘛,干嘛让老子知道?好想把他打一顿。   龙邪听话地闭眼,感受到少年人的手在身上扯动衣物的触感。衣服很快扒干净,楚卧云的躯体,白皙瘦弱,又有三四分肌肉的精干线条,赏心悦目,不可多得。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欣赏了一下,咽口水。   视线定格在手臂上的黑手印,那是剧烈的怨气和尸气腐蚀后的伤痕。   “疼吗?”楚卧云在手印边缘出轻轻触摸,不敢碰到。他清楚地记得他那时痛得大叫,龙邪意志力不及他,肯定忍得更加辛苦。   龙邪笑了笑,闭着眼睛傻乎乎的样子:“不疼。”   突然一阵凉飕飕的风刮进来,细腻的皮肤爬上一层鸡皮疙瘩。楚卧云看了一眼,密集恐惧症犯了,少年的身体同时爆发同款鸡皮疙瘩。   龙邪猝然睁开眼,抱起胳膊在身上猛搓:“好冷啊师尊……”然后头部就受到了来自楚卧云企图阻止他触摸的的重击,一下了把他打到了澡盆子里,两脚朝天,裤子全湿了。   同样湿了的还有楚卧云所在的龙邪的身体。   他怒了,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室内哪来的风?!我用他弱鸡的手掌轻轻拍了他一下,为什么他就滚到澡盆里去了,还能再不合常理脱离科学一点吗?   系统:【十分理解您的抱怨,但一切为了喜闻乐见的剧情服务。】   徒弟摇摇摆摆地站起来,惊讶道:“对不起师尊,你湿/得好厉害!”   楚卧云:“……”   “您也洗个澡吧,不然会感冒的……”   楚卧云:“……”   龙邪跨出澡盆,湿淋淋地赤脚站在地上:“师尊不介意的话,轮到我为师尊脱衣服了。”   楚卧云张开双臂,无语。   系统仿佛收起了核/武器按钮:【感谢您的配合。】   衣服越脱越少,脖子越来越红。   一大一小师徒两个就这样坦诚相见。当然,两人都是闭着眼睛的。   楚卧云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逃脱诡异的氛围。   但他没想到这氛围是被这样打破的。就在龙邪两手环着他的腰,要去解他后头缠住头发的裤腰带,胸膛几乎贴着胸膛的时候,他听到门外脚步匆匆,还有木珠子在奔跑中撞击的细微响动。紧接着,房门被毫不客气地撞开了。   倒是十分新鲜有创意的桥段。楚卧云打赌,原著里,男女主用洗澡的借口培养感情的时候,是绝对私密的空间,没有贱/人过来打扰。   白衣和尚双眼如加了放大镜的铜铃,他一辈子清心寡欲,别说亲眼见到了,连想都没想过,脑子里蹦出他那老秃驴师父总挂在嘴边的“苟且之事”这个词,眼前的场景绝对就是了。   紧张之下,他结巴都好了:“我什么也没看到!” 第28章 喋血仙巫   楚卧云忽然脑嗡地轰鸣起来。想去扶桌子,但距离太远,只好扶着龙邪的,换句话说,是自己的肩膀。   那画面就跟急色的师父伸手解徒弟的裤子,而徒弟害怕地往后仰,站立不稳,把住面前人的身子,浑身还湿淋淋的。   此刻,楚卧云妄想着冲出房间,找个没人的地方蹲一辈子。他也不挑,寻仙陵园就很不错,周重山不介意的话,他便就近跟他做个伴,反正他那坑挺大。楚卧云愿意的。   自己在哪?到底在干什么?这一切有没有意义?还有,到底是哪一步弄错了,要这么惩罚他。派一个和尚撞上他跟龙邪□□上半身着上半身抱在一起。因为调换了灵魂,他明明是被动的那个,但那秃驴瞪眼看到的绝对是狡诈猥琐的师父强行脱下纯真弱小男徒弟衣服的画面。   他一度以为这又是系统鼓捣的惩罚手段。他一定在梦里。   系统举双手表示它没有。   就此开始了吗?猥琐师尊的恶臭行为暴露,受万千读者唾骂的历史。   僵持片刻后,龙邪先动了。他把楚卧云拽到自己身后,力道有些许霸气,扯过架子上干净的白色中衣,裹紧了自己——也就是楚卧云的身体。再拿起龙邪弟子服,把楚卧云包得像个粽子。整个过程快速又着急,带着难掩的烦躁。最后,面朝门口煞风景的和尚。瞳孔里一记冰刀甩出去。   钟事了在那目光里打了个寒噤。   好可怕,圣虚前辈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了我。   和尚手腕间佛珠掉在地上,忘了捡,小幅度摇头,边后退边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转身,摆臂,撒腿就逃。   龙邪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冲上去一把擒住了他肩膀。楚卧云也蹦了出去,师徒两个一起出手,钟事了不敌这对厚脸皮还要杀人灭口的师徒,三下两下被拖进卧房,牢牢绑在凳子上,口中塞了快布料,喉咙里呜呜不休。   师徒两个面色惨白,对视一眼,龙邪这下才有点慌了:“师尊,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楚卧云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钟事了:“给你两个选项,A,别出声,我问什么答什么,B、拒绝,然后狗带。”   钟事了见圣虚子的徒弟说话的时候面如死灰,身上漫出来的杀意,货真价实。淫威之下,立刻怂了,安分不少。   楚卧云犹豫片刻,还是把他嘴里的布摘了,就听他说:“bbbbb……”   少年心狠手辣,面目狰狞道:“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举手便是十成十力道的一掌,发出清脆又巨大的皮肉撞击声,但龙邪的嫩手掌只在和尚的大脑门上扇出一个巴掌印,徒弟的身体的灵力不够,根本拍不死他。   楚卧云痛苦地捂住酸麻的手心。   龙邪把苍云剑递过去:“师尊,用这个!”   楚卧云接了,正举到一半,顿住,弯腰,好像听到半昏过去的钟事了在说:“bbbb……必须是前一个!”   楚卧云:……   龙邪:……   系统:【……】   楚卧云放下剑,松了口气,愿意配合就好办了。他坐下来,抽了几口烟:“早说清楚不就行了,结巴真耽误事儿。”   那一掌拍的余威还在,钟事了眨眨眼,弱弱地道:“南无阿弥陀佛……何……何必为难和尚……”   楚卧云整了整衣冠,干巴巴地说:“你妈没教过你进人房间要敲门吗?”   “对不起!贫僧……真……真的什什什什么都没看见!”他叫得太大声,话音未落,剑光闪烁,龙邪抽横剑在他脖子上。   “小点声!”楚卧云冷道:“没看见,你跑什么?”   钟事了抿了抿嘴唇:“贫僧……从不造口业,施施施施主放心。”   以他十级结巴的症状,看起来的确不像有这个能力。   楚卧云调理内息,平息情绪,刚才的确冲动了,有点懊恼。话头一转,问起了正事:“你到此有何贵干?”   钟事了拿纯洁的大眼打量一番卧室,害怕里面有什么污染和尚心灵的重口味物件,收回目光,小心翼翼道:“贫……贫僧是来给二位提供线索的。”   “线索?”楚卧云眯起眼。   “是……周员外的尸体,正在……城东三里的破庙内。”   “然后呢?”   “特特特……来通知圣虚前辈。”他好奇地撇了一眼旁边站桩似的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楚卧云身体,又遭到一个吓人的目光,缩回脖子,心内疑惑圣虚前辈为什么气质大变了,一点也不随和友善。师徒两人的相处方式也挺奇葩,徒弟坐着,师父站着。   龙邪身体里的楚卧云拍案而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钟事了:“贫僧……愚钝……不知前辈合意?”   “你利用周员外对镇民的怨气,操控他咬死害死九人之多,不承认吗?”   钟事了:“从……从何说起啊?”   龙邪提示:“木鱼声,诵经声。”   楚卧云:“前有墓地里你操纵丧尸,后有小乞丐们坦白是受你指示,再加上昨晚我们与周重山一番恶斗之后你把他弄走,你告诉我,不是你们灵音寺搞的鬼,还有谁?”   “我……我我我我我我……”他紧张起来,也不注意称谓了,“我没有!昨昨晚……的……确是我,但……但是起尸不是我干的”   楚卧云眸中闪过微光,从钟事了的表现来看,不像假话。   “好,你承认昨晚是你,那你为什么要把他从我们手里抢走?”   钟事了露出痛苦的深情:“我……不能说。”   楚卧云夺过龙邪手里的剑:“给你两个选择……左手,还是右手。”   钟事了闭上眼,认命道:“慈悲无量寿佛……”猛地睁眼:“我说!”   龙邪收回快把钟事了眼珠子戳出来的手指,楚卧云暗道佩服,他问左手右手是纯粹恐吓,而龙邪上手就是干,刑讯逼供还是要豁得出去的人来做,从这种小事就能看出主角有前途。   钟事了重重叹一口气,然后花了巨长无比的时间吐露他师门的一些隐秘。   ——话说世上有三大仙门,各自守护着三件法宝,分别是逍遥宗的圣阴丹,灵音寺的惊魄吟,以及清虚派的潜虚鼎。   听到这里,楚卧云眼神一亮。潜虚鼎——楚卧云一脚把龙邪踹下去,经历多年苦难的地方,也是主角金手指大开,练级速度拉满的地方,更是他复仇之路的起点。   但他对什么惊魄吟,圣阴丹就两眼一摸黑了,什么东西?原著后期才会出现的高级法宝吗?只看了个开头的楚卧云又遇到了知识盲区。   钟事了继续艰难地解说背景设定。   ——这三样东西,为什么这么厉害呢?因为他们来自一个已经灭绝的上古种族——喋血仙巫。   楚卧云的探索欲和好奇心一下子爆满。   ——喋血仙巫,亦阴亦阳,亦仙亦魔,亦男亦女,亦攻亦受(划掉)。是比修仙界还要古老的种族,不属于现在常见的仙魔妖鬼等分类中的任何一个。而且,他们拥有同化他人血统的特殊能力,曾经威慑三界。但是,作为精英阶层,贯彻优生优育政策,所以数量稀少,在三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中,不幸全族灭亡。不过,据说还剩下唯一一条血脉存活于世。   牛逼哄哄的头衔,牛逼哄哄的简介。楚卧云握紧双拳,心情激动了起来。所有男欢女爱和强人锁男桥段之外的剧情,对他来说,都是一片极乐净土。   上古时代,优质种族,神魔大战……以上完全没有披露过的新鲜剧情,男性朋友听了很难不热血澎湃。   像楚卧云,三秒之内脑补了一部打斗酷炫、节奏酣畅、百万特效、众星云集的上百集史诗电视剧。   “是谁?”楚卧云问。   钟亊了:“什么谁?”   “最后的喋血仙巫。”   “我哪知知……知道。”   楚卧云就去找系统了,系统:【涉及剧透,无法提供相应信息。】   他兴致更高了,阅片无数的他嗅出了隐藏主线的味道,他还是剧情党,急切想得搞清楚那到底是谁。   “是有这么个人,没错吧。”   系统:【是的。】   “是关键人物,是吧。”   【没错。】   楚卧云:“峰花姜?”   系统:【……】   “还是道筝师侄?”   系统:【……】   “是龙邪认识的人吗?”   乱猜一通,根据多年来看影视剧积累的经验,他推测这人外貌特征一定要好,还得带点神秘属性,很可能是个已经出场的,隐藏身份潜伏在主角身边的人物。   “或者此人还没有出现?透露一下嘛,系统大大,让我这个可怜的异乡人找点生活乐趣嘛……”   系统公事公办:【涉及剧透,无法提供相应信息。】   屋子里另外两人看着他陷入沉思,没说话。   然后,他犯了一切男同志都会犯的通病,对系统对话框伸手道:“等等!”   手不禁抚摸着下巴:“嘶…………不会是……”   龙邪小声提醒:“师尊,你怎么了?”   他没理,继续道:“不会是……我自己吧?” 第29章 千年恩怨   不怪他多想,每个人类高低质量男性,在青少年时期,都做过诸如“自己是被神选中的人”、“成年后得知自己是贵族流落在外的王子”、“拯救宇宙后女朋友跪求复合”……的幻想,一部分没有经历生活毒打的,还会把这种幻想延续到成年。   楚卧云明显就属于这类人群。   这个酷炫狂拽,牛掰哄哄的设定,一听便知大有来头,肯定要安排一个角色进去。因为有个被他忘了名字的作家说过——小说里一旦出现□□,必定会扣下扳机。只要一个捕风捉影的“据说什么什么”,那不用怀疑,铁定是真的。据说还有唯一一支血脉延续,那这世上一定还存活着最后一个喋血仙巫,说不定就是他楚卧云呢。   系统:【温馨提示,请停止自作多情不切实际的幻想,您的猜测完全没有根据。】   楚卧云黑脸道:“知道了,自知之明get……”   “继续。”他对等着自己发呆结束的二人说。   钟事了就继续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长的介绍。   ——千年来,三大门派分别守护喋血仙巫族的三件法宝,平平静静安然无恙,但是,八年前,灵音寺的法宝惊魄吟,突然被人偷窃。灵音寺的住持大惊,召集德高望重的长老们商议对策,几个秃驴蛋蛋脑袋凑在一起一通商量,决定派他的大弟子竹缕暗中查找,没有大肆惊动其他人。   这时因为仙门秘宝失,灵音寺要承担看护不利之责,是家丑,让别派听去了,国际声誉受损大大的。而那名唤竹缕的大弟子,也十分厉害,是灵音寺唯一一个没有剃度的内门弟子,住持破例收他为首徒。办事也十分靠谱,没两个月,成功带回了惊魄吟。住持和几个知情长辈大松一口气,此事安然揭过。   可半年多前的一个晚上,大弟子竹缕突然无端发狂,连住持淮释大师也控制不住他,他连伤住持和十余位长老,夺了惊魄吟叛逃出寺。   于是,几个老秃驴脑袋又凑在一起,决定估计重施,再派弟子暗中寻找,把光荣的任务托付给钟事了。但显然,他的办事效率差了竹缕一大截,出来大半年,一无所获。直到两个月前,这个镇上出现了凶悍的丧尸周员外,他以为线索来了,佛珠在脖子上绕了三圈,连跑三天过来看看。   惊魄吟,一种咒术,能起尸,还魂,召灵,攻击,威力巨大,唤醒的丧尸凶悍无比。   他以一名游方僧的身份来到这个镇子,打探情报,摸清了周重山男默女泪的沉痛经历。他推测周重山本身怨气充足,再加上惊魄吟的缘故,才上演了一出闹剧。但苦于自己战斗力太拉胯,一直不敢和尸魔周重山正面对抗,直到楚卧云一行人赶来,他决心帮助他们。楚卧云墓地里遇到丧尸群,他见圣虚子和弟子们不抗揍,冒着风险出手解决了一波丧尸小兵。考虑到说太多容易暴露身份和目的,等楚卧云流年不利地晕过去之后,他赶紧地跑了。昨晚,尸魔周重山吃下楚卧云师徒两个魂魄之时,防守薄弱,他抓住机会,成功控制了周重山,还顺便救了他们,不过出了点小状况,魂魄各回各家回错了。   听完了鸿篇巨著的上古历史,和弯弯绕绕的丧尸事件,楚卧云思考一会儿理了理,道:“那些乞丐是你派的?”   钟事了点点头:“贫僧……ppp怕圣虚前辈蒙在鼓里,拜拜拜……拜托那些小孩给您送点提示,费了……好多铜钱。”   楚卧云微笑拍拍他的胸口:“和尚嘛,普度众生,职责所在。”   钟事了却忽然缩一下,好像碰他一下他就脏了。   “你什么眼神啊?”楚卧云骂道,收回手,气恼,又说:“你检查过周重山了,如何?”   钟事了摇头,落寞道:“不是……没有惊魄吟的下落”   周重山起尸全凭自己的怨念,并不是受人控制,这意味着,钟事了一番努力又白费了。   “你去给他念念经超度一下,也算行善积德。”楚卧云安慰道。   钟事了:“已……已经念过了。贫僧安抚了他的怨……怨念,把他困在城外破庙,须得尽尽……尽快……”   “这个先不急,”楚卧云忽然收起和善的脸色:“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证明?”   钟事了愣愣眨眼几下。   “我怎么知道,喋血仙巫,惊魄吟,还有那个竹缕的事,会不会是你编出来骗我的?”   钟事了坚定地道:“出……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你就可以违背你住持师父的嘱托,把门派秘密告诉别人了?”楚卧云抓住他话语中的漏洞,把他逼至死角。   钟事了笑了笑:“因……因为我知道,圣虚……前……前辈不会说出去的。”   没由来的信任出乎楚卧云的意料:“是吗?本座有这么可靠吗?”   钟事了的笑渐趋猥琐:“您要是……说、说出去,那我也把刚才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刚才的事?   刚才师徒两个单独在房间里赤身裸体没羞没臊的事!   楚卧云惊呆了,结巴又傻帽和尚居然会要挟!   龙邪脸色骤变,举起剑:“师尊,杀了吧。”   楚卧云捏紧拳头,冷静地思考龙邪的提议。跟钟事了几番接触,他发现这人总体老实,还有点木讷。但太蠢了,要是别人又从他嘴里套话怎么办?指不定哪天说漏嘴,指不定哪天说梦话。人都是会变的,要是以后他都用这件事来敲诈勒索怎么办?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反正是一堆二进制数字构成的纸片人,不如弄死了塞麻袋往地底下一埋,万事大吉。   钟事了大感不妙,主动示好道:“别别别,我开……开玩笑的!”   楚卧云:“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钟事了:“贫僧……愿、愿为二位将魂魄……归、归位。”   这倒是解了燃眉之急。术业有专攻,互换魂魄属于夺舍一类的秘术,并不是每个修士都懂,灵音寺的和尚却善于此道。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喋血仙巫那件法宝的光。   楚卧云道:“你看出来了?”   “一开始……我还……还疑惑,后面听……听二位相互称谓,明白了。”   “哦。”楚卧云客客气气地说:“阿邪,放下剑。”   龙邪道:“别信他师尊!”   楚卧云一破霭敲他……也就是自己的脑袋:“换个壳子忘了自己是谁了?蹬鼻子上脸!”   一开始龙邪就恨这死和尚闯进来打扰,恨不得一剑劈死他。还要让他离开楚卧云的身体,更加气得要死,捂着脑袋委委屈屈,走到门口,转身嘟着嘴看了眼楚卧云。   楚卧云:“你想干嘛?”   龙邪赌气地抬了抬下巴,然后开门跑了。   “……”楚卧云石化当场,大吼一声:“站住!”追了上去,才跳出门口,就听熟悉的“啊!”一声娇喊。   “疼疼疼!”宋灵星恼怒地仰头,见到了来人,转怒为喜,喜上眉梢,跳起来一个熊抱:“师尊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龙邪脑子里短暂的空白,意识到自己被误抱后,额角暴出许多根青筋,大叫一声,猛地又将宋灵星掼到地上。可怜的女娃子连摔两次,细嫩的手掌蹭破了皮,放在嘴边,撅起嘴,呼呼地吹。从下往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站着的人。她发现师尊面色惨白,惊慌失措,慢慢后退,神色懊悔又恐惧。   外出执行任务的弟子们也一起回来,撞见这一幕。后面真正的楚卧云见识到真正的修罗场,头皮炸开了,同时三观遭受了一些冲击。   宋灵星没认出龙邪很正常,但龙邪被她抱了一下,不应该是欣然接受甚至面露狂喜的吗?为什么反应完全不对,就跟钢铁直男被基佬室友侵犯了似的,至于吗?   修罗场中,系统突然发来贺电:【恭喜完成为原著增加戏剧性和冲突性的艰巨任务,丧尸案圆满完成。总共获得2000点逃杀币,请查收!】   完成了?能不能观察一下目前让人尴尬到脚趾扣地的场面,你跟我说任务结束了?   系统:【是的,任务收尾请您发挥主观能动性,酌情处理。】   戏剧性和冲突性是有了,楚卧云的头也大了。眼见弟子们越聚越多,宋灵星的眼泪也快兜不住了。但越是极限越能激发出人的潜力,楚卧云临场应变能力暴涨,脑中灵光乍现。跑上前去,大喊道:“不好!师尊旧疾复发了,快按住他!”   站在最后面的金慈大吃一惊,上去夺过“龙邪”手里的破霭就往“楚卧云”喉咙里塞,弟子们围成一圈,唤着“师尊”,“师尊”,谁也不顾上师尊对宋灵星的异常举动。龙邪吓坏了,由着一帮人扛进卧房,他们见到里头凳子上绑着个白衣和尚正在费力地解绳子,又是一番疑惑不解手忙脚乱。把师尊按在床上,“龙邪”提醒大家,师尊需要静养,屋里能有太多人。议得到了金慈的认同。弟子们就恋恋不舍地出去了,走之前把钟事了好一番打量,钟事了对他们笑,道声阿弥陀佛,想请某位小善人给他解了绳子,可混乱之中,他说话又结结巴巴,谁也没有听懂。   最后,屋子里就剩下四个人了。   金慈按着“楚卧云”的太阳穴,让他舒缓疲劳,见“龙邪”站着不动,委婉地道:“师弟还留着做什么?”   “龙邪”敷衍地应一声,目光紧紧盯着床上躺着的人。   龙邪明白了处境,也明白了师尊的眼神,更明白了他没有机会对楚卧云的躯体做什么了,心灰意冷地开口,叫金慈出去。   金慈落寞地走了,他不禁十分忧伤,自己的地位似乎要被龙师弟取代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三个人了。虽然过程波折,好在有惊无险,收尾工作十分顺利。钟事了的技术也过关,顺利换回灵魂后,楚卧云不顾金慈要他卧床的唠叨,立刻封印了周重山的遗体并妥善安葬。让全镇百姓交还所有他家的财产,并为他集体念经整整三年。事情处理完毕,第二天,低调地回了逍遥宗。 第30章 生辰   唉,好好一段给主角练级外加把妹的剧情,生生被搅和成什么样儿……   回了逍遥宗,楚卧云身心俱疲,向上级汇报的工作都推给金慈去做,谁也不鸟。穿过木樨堂直奔卧房,鞋子一登,直接闷头大睡,美其名曰闭关,闭上一年半载,修复心灵的创伤。   睡到一半,外头忽然喧闹无比,小兔崽子们不让人省心,他烦躁地起身。浑身香烟袅袅地进了木樨堂,就见宋灵星指着地上一个麻袋,欢呼:“师尊快来看,牧师叔送来的。”   他困意没了大半,走进来:“牧小脚送的?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刚送来的时候,会动,还会嘎嘎嘎地叫。”   龙邪说:“不对,是吱吱吱地叫。”   刁俊杰说:“明明是嘟嘟嘟地叫。”   七嘴八舌争辩起来。   “打住!”楚卧云指着金慈:“你说。”   金慈嘴角抽了抽,不好意思回答,直接上去要解麻袋的绳索。   这时候,里面发出了一道惊人的弹舌,那叫声还真听不出是什么牛鬼蛇神,麻袋筛子似地强烈抖动。众弟子好奇又害怕,金慈硬着头皮去提麻袋的口子,麻袋猛然间扭动撑大,叫声愈加尖锐骇人。   楚卧云瞅出来,那是个鸟类,破霭朝前一指,袋口就松了,从里头窜出来一只高脚长脖浑身雪白的大鸟,鸟嘴又尖又长,快有两尺。   他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地记起来,他前一阵儿闲着翻阅典籍,见里面画着骑白鹤的仙人,乘鹤而来,驾鹤而去,仙气飘飘,实乃装逼最佳交通工具。又好奇,为什么逍遥宗里没有修士以鹤为坐骑,门派有钱有地的,为什么不养   一次高层聚会,他发表疑惑,傍边抱手而立的牧离尘解释,说如今仙门出产的剑品质一年比一年好,御剑速度比鹤飞得快许多,仙鹤还要耗费灵药仙丹去喂养,体积庞大,容易被偷,叫声难听,野性难驯,屎尿难伺候,仙门众派很少养了。就像时代日新月异,马车被汽车淘汰了一个道理。   楚卧云惋惜,想到自己堂堂圣虚子,连把像样的剑都没有,养个鹤不过分吧。当时就心痒难耐,又不知道去哪里领养,缠着牧离尘去外头捉一只给他。牧离尘嫌他烦,没同意也没拒绝。楚卧云回头就把这件小事儿忘了,没想到今天真的收到了牧大大的快递。   那白鹤一看野性十足,脾气暴躁,嘟嘟嘟嘎嘎嘎的叫声快速交替,双翅展开脖子耸动,随机挑选几个幸运弟子往肉里啄。   崽子们毛骨悚然,连连惊叫,小鸡似的怕得往楚卧云身后躲。羽毛翻飞,鸡飞狗跳中,楚卧云脑壳抽痛。这下知道书中说的“鹤唳九皋,声闻于天”是什么叫法了。   手腕随意地一翻,放出灵力把那畜生拍在地上。顺手想吩咐金慈,话头一转,有心想锻炼一下主角的胆量:“龙邪,去,拎上它,咱们去迎峰谷。”   楚卧云算到牧离尘闲来无事,这个时辰总是在XX林磨炼剑势,师徒二人直接飞到这里,守林的弟子进去传话,不多时牧离尘出来,满脸不耐烦。他正在冲刺元婴后期,眼见就要突破,关键时刻被楚卧云打扰,一天又白练。又见楚卧云带着的是龙邪而不是金慈,眉头压得更紧,用一种看心机上位的绿茶婊似的眼神扫了一下畏畏缩缩的少年。   他本来剑眉星目,眼眶深邃,运动完后,古铜色调皮肤淌着豆大的汗珠,楚卧云眯着眼睛打量,没由来安全感爆棚,好man!   后面的龙邪冷眼观察师尊的表情管理和肢体动作细节,心头一股无名火。   牧离尘拿过弟子递过来的毛巾,擦着汗:“什么事?”   楚卧云指给他看后面:“你送的?”   “是。”牧离尘道,“轻着点儿,别给掐死了,我在冥府沼泽地蹲了三天才捉到一只。”   楚卧云大为感动:“为兄那是说着玩儿的,师弟居然放在了心上……”   “你误会了,”牧离尘甩了毛巾,从龙邪手里劈手夺过仙鹤,剑往那雪白纤细的脖颈轻轻一滑,一小股鲜红液体流出来,他拿个茶杯接了,整个过程眼睛都不眨一下。   “诶,你干什么?”楚卧云上去夺。牧离尘错身一闪,盛着血液的杯子端到楚卧云面前,“喝了。”   楚卧云脸都绿了:“干什么?”   “离歌遍揽医书,查到灵鹤的血液能缓解你的病症。与玄阳草一起,相辅相成,药效更佳。”   楚卧云捏着鼻子拒绝:“鹤鹤这么可爱,怎么能喝它的血?”   “你喝不喝?”   “不喝。”   “喝不喝?”   “不喝,牧小脚把我的坐骑还给我!”   牧离尘怒了,恨不得举剑砍他,好歹忍住,脸色不善地言语回击:“圣虚子这次执行任务中途发病,掌门师兄着急成什么样了。要不是他担心你,让我去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才不干。你不领情?好,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病发之时被尸魔妖兽什么的咬死,谁也救不了你!”   这番话说得像个赌气的孩子,楚卧云不禁好笑,略一思索,觉得不对:“我两天前犯病,你在冥府沼泽待了三天,嗯?”   当着门下弟子的面,牧离尘被无情拆穿,额头上暴出几根青筋,愤愤道:“你管不着。”把碗砸了,丢下半死不活的灵禽,转身欲走,楚卧云忙找补道:“别别别,师弟等下。”   “你又干什么?”   楚卧云小心翼翼地试探:“掌门师兄他……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穿过来后,他已经能熟练应付逍遥宗几个有分量的角色,对待牧离尘,日常口战;对待离歌子,亲切友善;对待姜珏,客气疏离……除了一个人最头疼难搞,掌门岳夷。   岳夷君治理起逍遥宗那是尽心尽力,管教门下弟子严格,与师兄弟接触的时候威严正经,深受宗门上下的爱戴,但楚卧云每每同他接触,虽然他也是板着脸不苟言笑的,但相处起来总是氛围怪异,让人不舒服,所以楚卧云尽量避开跟掌门打交道。掌门岳夷君和圣虚子的关系,他一直琢磨不透。   牧离尘直视他,指责道:“那还用说,你从穿开裆裤的时候起,掌门便开始为你操心,你不知感恩,还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迟到早退违反门规,仙门之中,哪个门派能容留你?”   “说得也太夸张了吧,我也没犯什么滔天大祸呀……”   “这么多年了,掌门师兄一直牢记你的生辰,两月前就背着你同我们商议送什么礼,你呢?你记得他的生辰是哪一天吗?白眼狼!”   嗯?生辰?这就说得通了,楚卧云恍然大悟,眉开眼笑道:“原来是生辰礼啊,多谢多谢,有心了。”说着摸了摸那只蔫儿拉吧唧的仙鹤。   还是说漏了嘴,牧离尘觉得大失面子,摔手道:“要不是掌门师兄提起来,我才不记得,你……你自己看着办吧。”他说完,袖子甩得啪啪响,极潇洒地收剑归鞘,利落地飞走了。   楚卧云嘴角带笑,笑意渐浓,看来最近有不少礼物要收。把仙鹤丢给龙邪,转头也要离开,而龙邪还抱着一只大鸟杵在原地,他回头道:“还愣着干什么,回去了!”   “啊,是!”龙邪亦步亦趋跟着,小心翼翼问道:“师尊的生辰在哪一天呢?”   “哪一天呢?”楚卧云仰天思索:“我也不知道。”   说实话,等哪天他狗带了,广大读者还会热烈庆祝纪念一下,谁会给一个反派过生日?接下来的过生日肯定又是无聊的水剧情环节,不过能借着由头收一波礼物也不错。   他打发龙邪回雾随岛,独自转道去了藏书阁,他要去查下生日到底是哪一天。藏书阁位于御灵殿后方不远,是逍遥宗第二高楼,足足八层之高,堪称国家级图书馆,里头卷帙浩繁,装修华丽,中间部分是上下贯通的设计,日光从天井射入。楚卧云一进去犹如畅游在知识的海洋,决定以后闲来无事泡在里面,弥补学生时期没有好好学习结果迷上了网络小说最后穿到这个鬼地方的遗憾。   根据守门弟子的指示,楚卧云来到最高层,还是只有长老才能进入的vip室,里面堆成山的档案册子记录了本派所有门人的背景信息,生辰八字当然也有,长辈们的档案资料保管得最妥善,他不费什么劲就找到了。从架子最高层抽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封面写着楚卧云的大名,封皮上面不可避免积满了灰尘。吹几下,迫不及待翻开,看了两眼,脑子记下自己的生日啦,身高体重啦,修为突破的年岁等信息。然后,好奇心使然,继续往后翻翻看看,越看越不对劲。   “辛丑年正月十六,吾亲自下山接云儿,其年仅半月,当晚与吾同睡。云儿乖甚,尿床,不哭不闹。喜笑,身体康健。”   “正月十七,带云儿见谢崇,谢崇手抱云儿满面凝重,似是不喜,亦珍而重之。古板一如既往。”   “正月十八,着人照料云儿,一应事务安顿完毕,不提。”   楚卧云皱眉,这个“云儿”难不成是自己,“谢崇”又是谁?这些字,飘逸秀丽,笔者应该学识和地位都很高。但最后一页没有落款,不知是何人写的。   看下去,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婴儿生活日常,像家长在记录自家娃的成长日记,夹杂一部分育儿心经。到后面越写越少了,只在关键时间点记录一下。渐渐变成一月一记,一年一记。纸张每翻一页,就有无数烟尘掀起,在头顶射进来的光线中偏飞,陈年往事甚嚣尘上。   直到“云儿”十岁的时候,碎碎念又多了起来,因为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辛亥年三月初五,吾甚悲,灵根不提,仅幼必夭折一条,便似抽吾骨髓,吞吾血肉,云儿何辜?此刻其正与尘儿相打于殿外,落于下风,噩耗不知该如何告知他。”   十岁是逍遥宗测试孩童灵根最早的时期,楚卧云推测,这个时候,这个人安排“云儿”参加了门派灵根测试,没想到他的灵根非常脆弱,根本达不到修炼的门槛,而且,很可能还测出了从前未知的疾病,没几年好活了。   “辛亥年四月二十四,为救云儿,吾决定背弃师命,枉顾同门劝阻,谢崇跪于门外三日夜相劝,吾无动于衷,便由他去,明日种丹后,卸去掌门之位,交由林师弟代管,待谢崇及冠后,再交托于他。”   楚卧云倒吸一口冷气,胸如擂鼓。写下这些的,是逍遥宗上一代掌门——盛阳子!   他快速找到掌门岳夷君的档案,一看,果然,岳夷君本名谢崇。“云儿”便是他楚卧云。这上面记载的,是楚卧云从穿开裆裤开始的往事。   他的眼眶蓦地湿润了。   只是这“种丹”是什么意思?   “乙卯年八月初六,云儿未及十五便筑基,吾甚喜悦。偶得一美玉,地宝天材,莹润通透,庞大如席,制成二器,一曰破霭,赠云儿,一曰破瑕,赠姜珏。青葱少年温如玉,志同道合携手去。”   “十月初九,云儿问其何日能受徒,吾问为何,其言‘徒弟作伴,予其衣,予其食,予其屋,与同行。白日授课听学,夜晚相拥而眠,恰如你我。’吾不言,待其收徒,吾当羽化归去,老怀甚悲。”   “十一月十八,云儿种丹反噬,病势日笃,吾耗三月遍寻药材,终寻得玄阳草得以缓解,从此了却一桩心病。雾随岛气候绝佳,风景秀丽,择日予他。”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楚卧云捏着又硬后厚的封底书壳,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31章 切磋第二,谈恋爱第一   纸张泛黄,上面密密麻麻的黑字,一条一条,全是从“云儿”开始,云儿长,云儿短,写下这些的人,就像一名与孩子相依为命的长辈。然而冒牌楚卧云的脑子里,却丝毫找不到关于逍遥宗的前掌门,也就是他师尊盛阳子的记忆。   后头响起走动声,楚卧云手忙脚乱地把册子放回架上,飞出了窗口。   “咦,师叔呢?”藏书阁的看守弟子特意为楚卧云端来茶水,不见人,挠着脑袋,疑惑地回去了。   雾随岛进入了最冷的时节,但比起别处好许多,雪化后,太阳出来,浓雾消散一些,室外气候正好,乒乒乓乓宝剑相击声不断,弟子们紧锣密鼓地练剑,因为一场门派内比即将开始。不是一年一度的正式比试,只是为了庆祝楚卧云的生辰,搞出来的暖场活动。   楚卧云刚听说的时候,第一感觉不是受宠若惊,而是尴尬,为什么过个生日还要全派上下陪着热闹?想象着自己一个人坐在上首,头顶拉一个“恭贺逍遥宗圣虚子XX(或者XXX)大寿”的横幅,陪着笑着招待亲朋好友,这是逼死社恐患者的节奏啊!   光阴如流矢,转眼就到年关,楚卧云的生辰恰巧是正月初一,于是大年三十大家都喜滋滋地来雾随岛助兴,顺便让小辈们展示才艺——打架。   比试的场所就定在雾随岛,金慈指挥弟子们在木樨堂前的空地上筑起一个擂台。   楚卧云看了一眼对战名单之后,懂了,名目不重要,背后目的是为了迎接男主的桃花。   这第一场,就是龙邪和道筝的比试。   从人界回来后,龙邪似乎被自己的懦弱无能打击到了,玉虚峰上没有得到称心如意的剑,师尊危难之际,他不但没有帮上任何忙,还被尸魔拎着脖子打,添好多乱。于是,这短短一个月,他化悔恨为动力,勤加修炼,也不怎么像以前一样,研究美食或者鼓捣一些手工艺品送给楚卧云了。楚卧云整个月没怎么见到他,还怪想的。   长辈们落座于木樨堂,人到齐了。人山人海的弟子们围成一圈,兴高采烈。修仙门派里没有过年这一说,好在圣虚子每年的生日,掌门都要搞点花头出来庆祝,孩子们早就非常期待。时间紧凑,无关紧要的环节省略,裁判很快宣布比赛开始。   临上场前,龙邪走进木樨堂,郑重地对掌门、楚卧云,以及师叔师伯行礼。楚卧云微笑打量他,感觉他同一月前大不一样,忽然激动,眼睛里光芒闪烁,道:“筑基了?”   龙邪腼腆地颔首:“多亏师尊赏赐丹药。”   他指的是楚卧云的洗髓丹的功效,让灵根直接从中下品级跨越到顶级,楚卧云却清楚他凭借的是龙族登峰造极的资质和主角专属buff光环,学啥都是手到擒来。   雾随岛的弟子们闻言大吃一惊,什么?入门最晚最没用的小师弟筑基了?不可置信!而作为穿书者的楚卧云却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对男主废柴逆袭的常规操作处变不惊。   楚卧云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好。”   龙邪眨眨眼,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颜,开心得要上天。   鲜少开口的掌门突然道:“他是?”   楚卧云说:“是我一年前新收的徒弟。”   “一年便筑基,还真是……”掌门抚着胡须:“沧海遗珠啊。”   沧海,是指一年前新收的那些徒弟,而龙邪,就是其中那颗珍珠。掌门是感慨当初没有慧眼识珠将其收归门下。   楚卧云看向女学霸,莞尔道:“师兄谬赞,不及道筝师侄万一。”   道筝什么都没说,左手压着剑,脸色正直地对楚卧云点头示意。   筑基,听起来不算什么,可是要知道,楚卧云几十年前开始收徒,至今仅有一半筑基。资格最老的金慈,现在处于筑基末期,受各种因素影响,一直没有突破金丹的瓶颈。而道筝,因为年幼,修为也仅仅在筑基中期。但她天资卓越,惊才绝艳,同金丹期的长辈比,也不一定会输。   掌门岳夷君眉头压紧,脸色貌似有些不虞,额间的掌门纹章都暗了几分。他心里一算计,道筝耗费了一年半才筑基,这个年纪比道筝还小的少年,居然一年之内就达到了。何其恐怖,心中顿起隐忧。   楚卧云殷殷嘱咐:“别紧张,切磋第一,胜败第二,点到为止。”   “谨遵师尊教诲!”   二人上场后,如同两滴清水入油锅,整座雾随岛几乎沸反盈天。道筝不必说了,天之骄子,掌门首徒,手中紧紧握住怀庐剑,就那么一站,气场强大,万千追捧从来不缺。龙邪由于相貌俊美,入门派几个月后,仅有几次露脸机会,名声却已在逍遥宗女修中流传甚广,然而他自己不知道这回事,以为下面的骚动仅仅是为道筝而来的。   楚卧云那叫一个激动啊!   道筝其人,在原著里,戏份不多打打酱油,但与龙邪有着紧密的“羁绊”。在一次门派比试中,道筝战胜了龙邪,但主角怎么会真的输呢,都是为了隐藏实力不好过于出头。输也不能输得太难看,所以一场比试打得精彩纷呈,难舍难分,龙邪初露锋芒,惊艳四座。最终逍遥宗掌门女首徒斗场险胜,情场输得一塌糊涂,莫名其妙爱慕上了对手。不得不说主角光环实乃网文世界的把妹利器。不管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NPC都能对他芳心暗许。   所以,现在这场比试,开始了!   随着一道信号符在中心炸开,二人都是当仁不让,主动出击。道筝长剑挥舞,招式接踵而至,却不带杀意,毕竟只是门派内比,对方修为不及自身,点到即止。   她出了五分力,已逼得龙邪连续后退数丈,颇有点狼狈。旁边同门师兄弟为道筝喝彩鼓掌,好不热闹。   龙邪捏紧了苍云剑,额间布满细汗,他开始无比紧张。即使知道输了也不丢人,依旧不愿意接受这个结局。最重要的是,师尊还在下面看着,心道,若是师叔师伯们能因自己的表现对师尊赞一句“严师出高徒”,他今日就算是断了四肢也值了。   主角的脑补不是一般的脑补,是传说中的buff。龙邪深受鼓舞,激发起一股坚韧顽强的斗志。一剑格挡过去,止住后退的趋势。道筝一愣,颇感意外,更加认真对敌,心里对这个年幼师弟生出两分敬佩。   两人即刻在原地对打起来,剑光舞动,叮当不绝,天空中出现千万个残影。道筝不愧是首徒,常年闭关修炼,天天有人喂招,对战经验丰富,一招一式漂亮又利落,天资也是万中无一的。而龙邪即使现在修为低微,魔族的天赋能力还没开发出来,但反应能力,体力体格也不是普通修士能比,加上斗志昂扬,两人竟也打得旗鼓相当,十分精彩。   楚卧云嗑瓜子的手都停了,像看着儿子上清华的老父亲,村里娃子上北大的老村长,含辛茹苦三年的高中班主任为今年的年终奖翻倍而喜极而泣。   两方僵持不下,道筝居然渐感焦躁,不得不承认龙邪给了她惊喜,也让她暗生危机之感,类似学霸发现成绩即将被转校生反超的焦虑。所以她不得不使出全力,原本掌门师尊吩咐过,她需要隐藏实力,不到真正危机时刻,无法动用此招,但败给龙邪,无异于目下最大的危机。   道筝忽然道:“师弟,小心了!”只见她陡然变招,手中之剑奋力向前掷去,犹如一柄旋转的杀器,卷起数道罡风,龙邪避无可避,挥剑将道筝的剑击落,随着一声响亮的“当”!从手掌起,整个手臂,乃至右半身居然被震麻了,剑也豁了道口子,直接脱手甩出。可危机尚未解除,道筝空出手,一掌袭来,直扑面门。猎猎掌风中有恐怖的灵力。   此招霸道又狠辣,但道筝是个有分寸的人,控制着不伤及小师弟的内脏根基,只计划将他推出擂台,出乎意料的是,龙邪居然耗尽全身灵力,汇于双臂,提掌相对,正面相交,啪得一声巨响,少年口中吐出一摊黑血,却又换来了对峙之势。惹来一片惊呼呐喊。   僵持中,空中紫光一闪,怀庐剑在空中,剑尖斜着直指龙邪。怀庐剑有灵,能够在主人无暇顾及之时,脱离掌控,直接攻击敌人。剑在空中顿了片刻后,果断下刺,瞬间将龙邪的肩胛骨射了个对穿。   太快了,楚卧云心一瞬间高高悬起,直接喊了一句:“小心!”幸亏当时场面混乱,惊叫的人也不在少数,尤其是雾随岛里龙邪的同门弟子,连平日看不起龙邪的刁俊杰也嚎了起来。遮掩了楚卧云的声音,应当没人听到。   道筝惊慌地瞪大了眼,她只是想用怀庐把龙邪逼退,有意指着他在空中停顿数息,这才出剑。可是,他居然不躲。   眼前人肩膀上一个刚被贯穿的血洞,汩汩冒着血,居然还不打算撤掌。   这下,除了看热闹的长辈小辈,连掌门也眯起眼,仔细注视起台上深不可测的少年。   那时,楚卧云恨不得冲上擂台,帮他挡下那一剑,手掌捏紧了椅背,捏得骨节突出泛白,才克制住了,神色急切地望着徒弟,仿佛目光有了实质性的感应,龙邪居然也回过头来,嘴唇翕动,喃喃低语,楚卧云听不见,但他直觉那话是对自己说的。   “……师尊,对不……”   话未说完,对面突然加力,灵力顺着掌心澎湃而来,轰一道巨响,龙邪的身躯向上抛起,终于跌出擂台。   跌落在地的一瞬间,他感到底下有一双手托举起自己,缓冲了力道,还护住了头骨等重要部位,否则今天非得断掉几根骨头不可。   裁判当即宣布道筝胜利,喝彩声重新响起,她捡起自己的剑,喘了几口气,却不太敢直视端坐在主位上的掌门。   楚卧云拖着龙邪的背,单手压住冒血的伤口,心疼得快要昏过去了,文字描述中,不是说好了打得精彩,败得漂亮吗?实际上这么惨的吗?正要叫离歌子,岳夷君突然问道:“你这名弟子,叫什么名字?”   楚卧云转过头,强颜欢笑:“小徒龙邪,今日算是侥幸,在道筝师侄剑下撑了几招。实则资质平平,不值得掌门师兄记挂。离歌在哪?”   中年大夫早就准备好了,挤上来,握住龙邪的手腕把脉。他已经给楚师兄这个不省心的弟子诊治好多次了,动作熟练,探完脉搏后,掏出一枚丹药塞进他嘴里,龙邪意识昏迷,闭着眼睛吞不下,楚卧云袖字一甩,桌上他喝过的茶杯飞到手中,掰开唇瓣倒进去,还没渗进齿关,就漏了大半。   那一刻,楚卧云脑袋轰地嗡鸣,眼下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套路,难道下一步要人嘴对嘴喂药?   周围一圈围观群众,谁来干,好像都不合适。   大伙儿就这么看着他,不约而同丢弃了互帮互助见义勇为的精神,只顾着看热闹,目光之中似乎满怀期待。   楚卧云有点惊吓:“你们看我干什么?”   离歌子:“师兄,你可以的。”   “你是大夫,你来!”   离歌子:“你的徒弟,你来!”   楚卧云望着道筝:“谁闯的祸谁来!”   道筝:“……”然后按着剑,飞一样跑了。   楚卧云端着茶杯左顾右盼:“灵星呢?让她来!”   宋灵星把金慈推了出去:“金师兄说他来。”   金慈骑虎难下:“如果师尊吩咐……”   楚卧云做了一个哒咩的手势:“绝对不行,乱套了。”   堂堂主角,就这么瘫在地上,被配角反派NPC嫌弃来,嫌弃去。嘴里含的药丸都快化了。   直到牧离尘不耐烦地上来,粗暴地捏住了龙邪的下颌。   楚卧云吓傻了:“你干什么?”手中的茶杯被他夺走,牧离尘猛地灌水进去。然后堵住嘴,一股灵流作用于少年纤细的喉咙,强制他咽了下去。   果不其然龙邪被呛到,狂咳起来。楚卧云心疼地顺着他的后背。同时怒视牧离尘。   敢搞主角,你完了!   牧离尘潇洒地回到原位:“磨磨唧唧的。”   离歌子语调轻快:“这就好了,看着严重,实则没有伤及要害,师兄把他抱到寒焰塌上疗养一夜,便好得差不多了。”   一片震惊的抽气声——“号外号外!圣虚子居然让门下弟子上寒焰塌!”   系统:【恭喜,逃杀币+1000!】   奇奇怪怪的币值又增加了呢。   在系统豪无厘头的道贺提示中,楚卧云彻底凌乱了。 第32章 弟子才11   后面的比试,楚卧云没心思,也没工夫观赏。抱着徒弟就往饮冰室去。惹来一阵啧啧啧啧啧啧啧啧称奇。   寿星公都退场了,比赛没什么看头,俨然变成完全不庄严的表演赛,上去比猜拳,比跳远,比掰手腕,比谁的剑芒缤纷多彩好玩好看……最后岳夷君板着脸色也回了,长辈们各回各家,崽子们更加肆无忌惮,好好一座清净淡雅的雾随岛,吵吵嚷嚷,鸡飞狗跳,不可开交。   第二日,龙邪从饮冰室出来。除了动胳膊的时候,肩膀有些牵扯的酸疼,已没有任何大碍。   在饮冰室外偷看他出来的楚卧云松了口气。吐出一团轻灵的烟雾。   系统:【为何要偷偷摸摸地?】   昨夜龙邪伤情安定后,他本可以待在里头陪护一夜。然而,从内心升腾起一股隐隐的恐惧,迫使他不敢靠近塌上虚弱的少年。   因为他太清楚接下来故事的发展方向——强/奸不成,事情败露,身败名裂,逐出门派,落于其手,群兽咬死,尸骨无存……   每一道npc的目光,每一个无关人员的评论,都将刻在他的耻辱柱上。   电光火石过一边剧情,他问道:“三年之后,如果我还没有完成猥/亵主角的任务,你们公司应该会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让我死得无知无觉,体体面面的吧。”   系统:【您搞错了,只剩一年。】   楚卧云疯了:“不是说好了四年的吗?现在才过了一年不到!”   系统:【根据您当时的行动效率进行估计,您距离完成猥/亵任务的确还需要四年。但由于您后续发力迅猛,进展神速,现估计仅需一年即可完成。本公司本着节能减排,加快节奏的宗旨,重新安排了您的任务计划。】   跑剧情太积极也是错!楚卧云泪洒湘江:“鄙人做了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为人师表该做的,不该做的,您都做了。】   “那我闭关十年,把速率降下来……”   【哒咩!速率只能提升不能下降,剧本切忌中期疲软。会流失一大批读者,危害公司业绩。】   “倒闭吧!破公司!”   楚卧云到陪龙邪练习御剑的小岛上溜达一圈,把一棵不知名的常青树叶子薅秃了才回雾随岛。主岛上一片萧索,昨日推倒的桌椅板凳还来不及收拾,光秃秃的樱树枝杈刺入天空,在北风里萧索地立着。十分贴合楚卧云眼下的心境。他打了个哆嗦,赶快回到卧室,里面暖如春光三月,地龙热气永远不绝,还有一个浴桶,装满汤水,花瓣浮动。他撩了撩那水,感觉温度正好,啥也没想,脱衣跨进去。   却没有意识到大白天的,金慈为什么会给他准备洗澡水。   洗到一半,水温回落,他恋恋不舍地起身,忽然双目一凛:“谁!”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已经是第二次被偷窥了。   诡异的是,在他喊出“谁”的那一刻,紧接着传来宝剑相击的打斗声,果决又急促。好像有两个高手在他房外交手了半招,为了躲避楚卧云,才不约而同收手撤退。   衣衫迅速上身,过于急促,有些凌乱。他旋身套上袖子,雪白衣袂飞扬,如一朵怒放的雪莲,顺着动作,一张符径直打向那个方向,直接打爆了墙体,却又是击了个空。   飞到外面,那个偷窥者,互相打斗的人,无影无踪。   难道是他听错了。   “师尊?”   后头突然传出声音,楚卧云正全身警戒中,差点一个暴击甩过去,好悬停下来,道:“阿邪!”   龙邪跑进前,面露忧色,把楚卧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您怎么了?”   “无事……”楚卧云放下手臂,“吓着你了?”   龙邪摇摇头,对着楚卧云因手臂动作扯动衣襟露出来的白皙胸膛咽了口唾沫。   楚卧云只当他被自己吓懵了,转移话题:“你手上的是什么?”   “是……是衣服。”   楚卧云扫一眼那衣服,挺新,布料精美,但绣工有待改进,不像是他自己的,没多问,板着脸道:“你不回房间躺着养伤,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龙邪绯红了脸色,扭捏起来:“弟子来送、送衣服。”   楚卧云指着那衣服:“给我的?”   龙邪点头,下巴快戳到胸口:“生辰礼。”   原来是来自主角的礼物。好小子,没白养,为师最喜欢收礼物了。楚卧云受宠若惊,拿起衣服展开欣赏。他常穿靛青色,那衣服也以靛青色为主调,下摆是青白渐变,素静却风雅,袖口收得漂亮,腰封尤为精致,镶嵌白玉,蓝色细线锈出祥云图案。   “谢谢你了,为师很喜欢。”   “不如师尊现在就穿上?”   这可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来枕头,刚洗完澡,就有人来送衣服啊。楚卧云一口答应:“好。”   他拿衣服进屋,龙邪却紧随其后,立在浴桶边看着他。   楚卧云:“你进来干什么?”   龙邪又把衣服夺了回去:“服侍师尊更衣,是弟子分内之事。”   没能楚卧云消化这句话,他不由分说上来扯下了楚卧云的白色中衣。   楚卧云:“……”   不敢动!不知是哪里冒出一股纠结扭曲的志气,在支撑他克制住动作,好让自己不表现得像个第一次同男友XX时半推半就的少女。   不就是脱个衣服吗?有什么的,以前又不是没给他看过。   脱完了上衣,龙邪顿了顿,似乎犹豫了,楚卧云刚要表示自己四肢功能正常,徒弟的手又迅速伸向了下边的裤子。由于楚卧云出浴没有擦干身体,带着的水珠的腿部将薄纱般细滑的裤子浸湿,一块一块贴在皮肤上。   故而,龙邪解了楚卧云的腰带,裤子并没有顺滑地掉下,而是扒在了楚卧云的腿上。龙邪便拉着腰带,往下撕扯,这边扯下去了,那边还没下去,放开手指换个地方抓。   满室寂静,只闻淅淅索索的衣物摩擦声,楚卧云任由龙邪摆弄,站成了一座雕像。   龙邪缓慢地半蹲下,继续脱,指甲有意无意划过楚卧云的腰部,后背,腿侧。所过之处,犹如烙铁与玄冰双重混合的魔法攻击,让他瑟瑟发抖。   当龙邪的指尖在他的尾椎与大腿根之间顺滑地划出一道曲线,楚卧云终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一种便秘三年的表情,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为——师——自——己——来!”   龙邪又慌又愧疚:“弟子弄痛师尊了吗?”   楚卧云瞬间就emo了,心里怒吼:“这位少年,不是我多想,可您这动作也太亲密了些。你脑壳确定还正常吗?”   系统针对他的控诉特意申明:【程序运行正常,人物符合行为逻辑,计算机并未短路。后台程序员精神状态良好。】   楚卧云在龙邪满脸慌乱中先缴械了,道:“没有没有,你那力气挠痒痒都太轻柔,不痛不痛。”   系统确认了不是龙邪脑子出问题,那就是他自己出了问题。唯一的可能——剧情进展到一定程度,他的意识形态和思维方式正在遭受原主楚卧云的侵蚀。而原主色胆包天,徒弟不过简单为他换个衣服,他却老是往那方面想,以为徒弟在勾引自己,多纯正的猥琐普信男,此刻楚卧云真想把自己那玩意儿剁了永绝后患。   龙邪脸上浮起一丝玩味:“那师尊别动,我继续了。”   说着,他半蹲下,躬身,头恰巧出于一个尴尬的位置,在那里停了一下,到底没有盯着猛看。楚卧云从自己那张厚脸开始,龙邪脱到哪里,他的皮肤就红到哪里。睡裤终于到了膝盖,他几乎软得站不住了,终于,不等徒弟的手向下发力,急急地提起脚,主动把半湿不湿的裤子从腿上抽了出去。   龙邪腼腆一笑,转身拿起浴桶边干燥温暖的毛巾,道:“冷吗师尊?”   卧室地龙常年运行,即使外头雪花飘飘北风萧萧,房中仍旧舒适宜人。跟何况还有个鲜嫩的徒弟在他身上点火,他都快烧着了,想也没想道:“不冷。”   “那师尊先坐下,我给您擦干头发再穿新衣。”   感情你还要我多光一会儿?楚卧云后悔了,心里大呼上当受骗。龙邪却牵起他的手,把浑身□□的他拉到床边坐下。   浑浑噩噩地,楚卧云啥也不会说,啥也不反抗,像个没有灵魂的大号人形娃娃(别多想),被安排到床上,龙邪也坐于床沿,解开他松散的头发,轻轻擦拭。   “师尊的头发,真长,真顺滑,瀑布一样……”龙邪低喃着感叹。鼻子凑过来闻了一下。闭上眼,似乎要把这味道刻在脑子里。   与此同时,楚卧云浑身僵硬,脖子耿成一条冰棍,一动不敢动。他怕龙邪看出自己绯红到滴血的脸庞,更怕一动,那个邪恶的地方会明显地挺起。   已经有这个趋势了,他隐隐感觉得到。   修了一辈子的仙,圣虚子理应清心寡欲,岿然不动。他一个低俗到极点的现代人,穿过来接受这具身体之后,近一整年都没了那些世俗的欲望。但是,现在,龙邪的手一动,他就认为是撩拨,龙邪的嗓音一响起,他就觉得是诱惑。   色字头上一把刀,刀刀钉人耻辱柱。他病入膏肓了,徒弟一片赤诚为他更衣,他却在脑子里开车?!   混账东西!   想着想着,龙邪已经把他浑身细细擦了个遍,对呆愣的楚卧云道:“师尊?”   “啊!?”   龙邪双手展开衣服:“站起来吧。”   “哦……”   他小心翼翼站了起来,幸好定力足够,还没到精虫上脑的地步,尚能克制丹田下面的火气。龙邪从里衣开始,再到中裤,外裤,外衣,慢吞吞又来了一次。在整个过程中,他得寸进尺一般,凑得比刚才还近,口鼻呼出的气息,刮在楚卧云的耳廓,胸膛,后腰处,所过之处血脉喷张,楚卧云头皮爆炸,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喂喂系统,我徒弟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吧。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是吗。”   系统:【抱歉,超出理解,无法作答。】   天杀的系统,说好24小时服务,结果业务水平差劲,说什么都不理解,问什么都不回答。楚卧云的脑电波咆哮换了个方向——少年你这幅样子合该给外头的少女看啊,跑我面前示好不是自己把自己撒上孜然调料往饿鬼嘴边送吗?你要是在原著里也这幅德行,难怪原主把持不住了。   龙邪为他整了整衣领,拿起那条看起来造价不菲的腰带,给他系上。   不是,少年,面对面就好了嘛,转到我身后干什么,你系就系,双手环着我腰干什么,环就环了吧,能不能快点儿呀。咱俩维持着泰坦尼克号的经典姿势,怪不合适的啊。   眼见龙邪磨磨唧唧了好一阵子,手指在那腰带上摸来摸去的,还没弄好。楚卧云实在忍不住了,随便起了个话头:“阿邪……好像最近长高了不少。”   龙邪凑到他耳边,气息吐在耳边半干未干的发丝上,嗓音也带了点变声期不辩男女的魅惑——   “师尊,弟子才十一,当然会越来越高,越来越壮,越来越……”   宛如一记重锤直奔天灵盖!   十一,才十一,禽兽啊楚卧云!看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楚卧云往后奋力一推,两人之间拉开了四五步距离。龙邪话说一半,臂弯中的人突然脱逃,怀里空荡荡的,愣住了,原本从容不迫的表情染上几分茫然和无措。   楚卧云抓起桌上的破霭,磕磕巴巴道:“正……正合身,衣服不……不错。安修门的技术越来越精进了。”   龙邪松了一口气,他刚才是真的以为楚卧云生气了。笑道:“弟子第一次动手做衣服,师尊喜欢就好。”   楚卧云有点惊喜,挑眉道:“阿邪亲手做的?”   龙邪伸出手,展示手上的破口:“嗯,做了两个多月了,这些都是被剪刀和针尖弄的。”   楚卧云立马放下破霭来查看,双手捧着徒弟千疮百孔的稚嫩双手,那股心疼劲儿都快漫出来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下次别做了……”   话音未落,又很快放开。   麻蛋,你个半老徐娘怎么好意思去摸徒弟的青葱玉手。为老不尊,活该三年起步,上不封顶。   龙邪的手上一秒还在师尊手里握着,下一秒就被甩开手,又是一阵恍惚愕然。   楚卧云咳嗽两下,乾坤袖里拿出一瓶药递过去:“内个……拿去涂一下,记住最近不要沾水。”   龙邪接过药瓶,珍重地放到乾坤袖里特意开辟的一个小角落,轻声道:“这是第三瓶药了,多谢师尊。”   楚卧云皱眉:“什么第三瓶?”   “无事。”龙邪意味深长地笑,“金大师兄他们在青莲轩准备了一桌酒席,算算时间,快开始了,咱们快去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吗? 第33章 谁叫我喜欢他呢   昨日大宴,今日私宴,参加的只有岛上的亲亲徒弟。弟子们依次给他敬酒,说句诸如早日飞升之类的祝福。楚卧云再给他们发礼物。   礼物金慈自然帮他准备好了,再经由楚卧云的手发下去。他郁闷坏了,昨天刚收到的礼物,还没捂热乎,转眼又送出去了。他强行自我安慰:肥水没流外人田,都是自家弟子,不心疼不心疼。   仙门里的宴席,吃的都是些仙露琼浆,灵果灵草。有益身体,味道寡淡。他没用几口就有点怀念龙邪前阵子做的各种小吃,真是孝顺孩子。不由自主地看向龙邪,乖徒弟也在看他,目光真挚,似含柔情蜜意,楚卧云的眼睛被电了220v,迅速收回。   徒弟对师夫眼波流转目光传情什么的,为什么脑子里全是类似下流无耻的念头?坐不住了,他起身想走,离开了徒弟们玩闹也放得开些。这时候,一看门小弟子突然通传,说岳夷君到了。   楚卧云重新体会到他还是社畜时,休息日领导上门的痛。   楚卧云迅速出门,笑脸相迎:“昨日招待不周,正巧里头在摆宴,师兄请上坐。”   青莲居外,岳夷君却摇摇头,板着脸,那表情看不出喜怒。一甩拂尘,拐了个弯,径直往□□去了。   道筝跟在岳夷君后头,走上前,朝楚卧云稽首,见他还不动弹,又侧过身伸出手道:“师叔,请。”   这对师徒,搞得雾随岛是他们家的一样。   不过也的确,整个逍遥宗都是岳夷君的,他才是法人代表嘛,楚卧云算个屁,顶多是部门总监,说解雇就解雇,而且还是穿书过来鸠占鹊巢的冒牌货,楚卧云讪讪跟上。然后,这对师兄弟进了楚卧云的私人卧室,关起门来说话,屋内香烟袅袅,道筝在门外,压着剑背着手,保安一样。   “生辰昨日已经贺过了。”岳夷君道。   领导还站着,楚卧云也不敢坐,但不愿意表现得太窝囊,平视前方,不卑不亢地道:“是,师兄定是有别的要事。不妨直说。”   静默半晌,岳夷君道:“你那徒弟……哦,就是昨天与筝儿比试的那一个,名字叫龙邪是吗?”   楚卧云心下警惕顿生,道:“是。”   “既然如此,立刻把他逐下山去吧。”   一记惊雷劈顶,楚卧云不可置信地瞪着掌门,门外,道筝的人影晃动,有脚步挪动的响声,显然她也惊了一惊。   楚卧云上前一步,质问:“为何?!”   “半年多前,本座就听闻,有个弟子要下药加害于你,”岳夷君气定神闲地道,“当时本打算立刻惩处,后来有些事情耽搁了……”   楚卧云咬牙切齿:牧小脚,多嘴多舌,不是叫他不要说出去的吗?打小报告太low了吧!   岳夷君顿了顿,又道:“昨日又见此少年,从下品灵根一跃成天灵根,迈过练气期一年筑基,前所未闻,除了修习魔道,本座想不出其他可能。”   “师兄误会了,是我练了洗髓丹给他,他才……”   可岳夷君根本不打算让他辩驳,斥道:“就算是洗髓丹的缘故又如何?近来宗门里的风言风语你难道充耳不闻吗?”   “什么……风言风语?”楚卧云刚问出来,便头皮一紧。难道……   论谣言是怎么产生的,他不过是当着大伙的面,让龙邪上了次寒焰塌而已啊!   岳夷君终于露出了一点严肃和恼怒之外的神情,像被老师告知儿子弄大了女同学肚子的家长:“污言秽语,说出来脏了本座的口。”   这么一激,楚卧云的逆反心理也冒头了,梗着脖子大声反驳:“无稽之谈!”   “就算你身正不怕影子歪,在别人眼里,也洗不干净了。”岳夷君严肃万分:“那小子心机深沉,道心不正,还……”说到此处卡了一下,手心拍着手背,“还多次进出你的卧室,你说说,像话吗?”   楚卧云仰仗火气,肥着胆子顶撞:“就许金慈和其他人进得,他进不得?”   岳夷君显然没料到一向乖顺恭敬的师弟今日会顶撞,恨铁不成钢道:“那能一样吗?寒焰塌!你猜他是何居心?”   寒焰塌的多功能前面已经介绍过了,一个人躺没什么,但两个人躺,就有一种此处省略八千字的微妙意境。   “那师兄确实问错了人。”   “你什么意思?”   “每次上塌,都是我逼的他。您该问问,我是什么居心。”   “你……”岳夷君这下真的怒了,楚卧云看着那拂尘抖了三下,怀疑它随时会招呼上来。握紧破霭准备随时格挡。   岳夷君不愧一宗掌门,气度博大,放下拂尘,坐下道:“多说无益,总而言之,我逍遥宗已没有他的立足之地。明日日落之前,本座希望,雾随岛上再无此人踪迹。”   “掌门要逐出弟子,我作为师夫,都无权过问吗?”   岳夷君忽然叹气,开启了打感情牌模式:“你体质特殊,有心人要得逞太容易了,多年来为兄都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离歌和牧师弟为了你也操了不少心,你就不能体谅为兄的难处吗?”   “用心?”楚卧云冷笑,“是何用心?是怕我的弟子夺了道筝师侄的首徒之位吗?!”   岳夷君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豁然站起,下巴直抖:“你说什么?”   “师兄又何必找一大堆借口……”楚卧云激动得顾不上尊卑,“您早就规划好了让道筝继承衣钵,只不过,算天算地,也没料到我楚卧云的弟子会对道筝产生威胁,于是过来“好言相劝”,您真当我什么都猜不到吗?”   掌门岳夷、楚卧云,以及牧离尘三人,是已故上任掌门盛阳子的亲传弟子,按照逍遥宗的规矩,三代之内都属于直系嫡传,那楚卧云的弟子也有资格争上一争。   “打乱了您的计划,真是抱歉了师兄。”   岳夷君眉头皱紧,眸中冒火,怒道:“你反了不成?!”   “师兄,今日是我生辰,你当真要说这些吗?”接下来的话近乎狠绝:“您最好别管了。旁人说他,我听不惯,旁人伤他,我要他好看!谁敢动他一根毫毛,我必百倍偿还……”   岳夷君声色俱厉:“那臭小子给你吃了什么药?”   楚卧云垂眸,抿了抿嘴唇:“唉,谁叫我喜欢他呢。”   !!!   这句胆大露骨又惊世骇俗的表白轰得岳夷君外酥里嫩,脸色绷不住了,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师弟。趁着他愣住,楚卧云对系统展示的提词器破口大骂:“不要强加台词!不要强加台词!!不要强加台词!!!万字合同我都背下来的了,里面有这一条吗?信不信我告你们?”   系统:【一千点逃杀币已经到账。】   楚卧云就闭嘴了。   他的前几句话,是系统将提词器怼到他面前,用即刻登出游戏的危机,胁迫楚卧云说的。   系统认为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表明他觊觎徒弟的态度,又让掌门打消驱逐主角的念头。一举两得。   岳夷君额角青筋暴动,手指着他:“你……你……”   楚卧云索性破罐子破摔:“掌门要割我心头肉,连着着同门情谊一起割了吧,明日他走,我也走,在天地之间做对散仙,不比在您只手遮天的地盘上逍遥?”   他的话一语双关,暗指逍遥宗里不逍遥,刺得掌门气血上涌,粗重地喘了几口气。见势不妙,道筝不顾无礼,破门进来,轻轻压住岳夷君的手臂:“师尊,别动气,小心楚师叔的身子。”   一般人叫老人家别动气,都提示他们注意自己的身子,道筝却说小心惹他们生气的人的身子。楚卧云啼笑皆非——什么事儿啊这都是?   岳夷君甩开道筝,瞪着楚卧云直摇头:“我管不了你……”   道筝道:“师尊,雾随岛的弟子们过来了,咱们走吧。”   “哼!”掌门用力拂袖,面沉如水地走了出去。外头三三两两的弟子正丢果子玩儿,跑来跑去闹做一团,冷不丁撞到掌门,一个个三魂出窍,七魄生烟,噼里啪啦跪成一片。   楚卧云推搡地瘫坐在地上。   系统啧啧道:【失敬失敬,您居然是一位中程发力的潜力股选手。】   “作死的潜力吗?”   【在您与本系统的共同努力下,剧情顺利度过瓶颈期,即将迎来第一个大高潮。】   龙邪与宋灵星洗澡澡的片段是第一个小高/潮,与道筝的比试是第二个小高/潮,而真正意义上的大高潮,便是楚卧云将其踹入潜虚鼎,而他在里头呕心沥血地修炼,突破元婴。最后破鼎而出,手刃仇敌……   当然了,前面还有个大低谷,既是龙邪最黑暗的经历,也是楚卧云其人再也洗不白的转折点。   楚卧云从白天一直坐到了黑夜,直到外面响起了闭岛开结界的钟声,才恍然惊觉。   他思虑过多,撑着酥麻的腿爬起来,看着中天之月,恍恍惚惚地游荡到一处房舍。回过神来,发现居然到了龙邪的卧房外。   是什么驱使他到了这里?哦,还不是猥琐师尊那点龌龊心思。   转身迅速要逃,后头的门更加迅速地开了。   “师尊?”龙邪扒着围栏,急切地叫道。 第34章 兼职心理辅导员的日常   卧槽!   真·社死现场,被徒弟发现自己化身痴汉在房间外头偷窥什么的。   楚卧云硬生生放下腿,转身面对他,表情一派正直地道:“半夜三更还不睡,做贼呢?”   龙邪挠挠脑袋:“今天太高兴了,睡不着。”   高兴?是因为给我过生日高兴,还是因为把我看光了高兴?   “外头冷,快回去吧。”   “别!”龙邪跨越栏杆直接跳跃,三两步奔到楚卧云面前,一把抱住他,“师尊别走!”   卧槽!   别看他瘦弱,双臂却力大如牛,贴得比狗皮膏药还紧,楚卧云火急火燎地伸手,却没敢用力,轻轻推了两把。   “你干什么?”   “不瞒师尊,弟子夜半未眠,是因为心中有疑惑。”   “哦……”楚卧云战术后仰,背冒冷汗,“修炼中途遇到难题了吗?”   “不是。”   楚卧云佯怒:“那就是为师讲课的时候,你开小差了。”   “也不是。”龙邪放开楚卧云,抬头直视他,月光在他小小的俊脸上镀上一道银边,朦胧又梦幻。   楚卧云这才发现,原来他是真的长高了。   “是因为……弟子心悦上一人。”   卧槽!   楚卧云心道自己改名叫楚卧槽算了。   男主眼下正与女主处于暧昧阶段,但由于情窦初开,很多东西都不懂,女孩心思也难理解,于是主动找楚卧云打开话匣子谈心。楚卧云成就感瞬间爆棚,身为主角开蒙导师良师益友的感觉真棒!   他多想以人生灯塔指路明灯的形象存在于这部小说中,但不可以,结局已定。所以,楚卧云尤其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给徒弟心理疏导的机会。   “弟子想将心托付给一个人……”龙邪别过目光,酝酿,“但前路似乎有无尽阻碍。”   楚卧云明知故问:“什么样的阻碍?”   龙邪张了张嘴,却摇头,坚决地道:“弟子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原著作者早就把你的心理活动写成三千字小作文以供鄙人观瞻了哈哈哈哈。不就是顾忌着自己的异族血统,怕灵星师妹看不起你,又怕为她惹来杀身之祸嘛。   “不能说,便不说。”他抚着龙邪的发顶温言。   龙邪觉得今晚的师尊,在月色里缓带轻裘,圣洁如俦,像悲天悯人的活菩萨,引得他差点忍不住,要将心底最珍惜也最肮脏的隐秘剖析在他面前。   龙邪在风里说:“可是,那种喜欢,那份情谊,弟子直觉是错的。”   “为何是错的?”   “因为……”龙邪语速很快:“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他,在意他,我只知道,我喜欢他这件事大错特错,世所不容!”   楚卧云面带忧伤地看着他。   “弟子怕是疯了,不管白天黑夜,常常妄想着冲出直接冲到那人面前,把心挖出来给他看……”忽地拔高语调,“但我不敢,因为我不知道,那人知晓后,会不会惊恐,会不会恶心,会不会……把我赶走,甚至,杀了我。”   有熟悉小作文那味儿了,楚卧云听到这里,倍感安心。   “师尊,您说,我该收了这一片真心,绝了念头,在岛上安心度过余生吗?”   楚卧云感慨,恋爱让普通人降智,却让主角一脚迈入哲学的大门。   一片云遮掩了月光,黑夜里只闻楚卧云长长的叹气,然后他慢条斯理轻声细语地开口。   “总有那么一个人,你会无条件地偏袒爱护,甚至付出生命也要守护她/他,你这样做是没有道理的。每个人一生只能有这么一次放肆,也理应有一次。”   “师尊……”   楚卧云拍他瘦小的肩膀:“你记住,如果发自内心地喜欢,任何人有追求的权力,是人是魔,是男是女,高贵低贱,又有什么干系?”   龙邪瞪大了眼睛,恍惚间感觉心脏被撞击,痛得不能自已,不多久,心田便一片豁然开朗,恍若一字一句撞开他心房里的桎梏,与此同时,他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那是比他从练气跨越到筑基还要畅快一千倍一万倍的体验。   ……   楚卧云费劲巴拉搞了个对仗工整的排比句,也不管上下语境,终于看到徒弟的脸色逐渐鲜活起来,老怀甚慰。打个哈欠,催促龙邪快回去。   “多谢师尊疏导,弟子明白了!”龙邪语调轻快,步履轻快,一蹦三跳地回房。   生日过得兵荒马乱,破事儿一堆,楚卧云安抚了徒弟谈恋爱的那点小情绪,同掌门的关系却降到了冰点。   至于系统逼他对掌门说的那番惊世骇俗的话,楚卧云道不担心。岳夷君素来稳重,再怎么看他不顺眼,也不会丢门派的脸,把圣虚子觊觎徒弟的八卦散播出去。   楚卧云接下来,便老老实实窝在自己地盘上,门派例会也不去了。有几个同门师弟过来看望,他假托闭关,统统谢客。离歌子月月要给他问脉,不能不见,把脉的时候告诉他,那天他把牧离尘拒之门外,气得他双剑出鞘,框框两下砍了颗八百年的樱树。   除此之外,他只接待了一个人。   樱树重新抽出嫩芽的那一天,金慈到木樨堂,兴奋地告诉他,姜珏来了,请示他见不见。   峰花姜?他不是遗世独立从不主动与人结交的吗?突然来雾随岛干什么?   好奇使然,楚卧云亲自出来迎接。姜珏还是那身雪白的大氅,白色幕笠遮面,带着那只赤红小母猫和一身寒意来了。   楚卧云端详着这位不太熟同门师弟。   姜珏出场不多,且聚集在前半部分,却是书中热门角色,呼声这么高归功于是他的性格和颜值,绝对是吸引妹子的一大流量,可以这么说,一百个看《龙傲踏仙》的女读者,百分之九十九是被他给吸引来的。戏份少?没关系,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原作者压根也没想到他会火,火之后作者妥协了,专门迎合市场整了几篇番外出来重点丰满这号人物。还有他的同人创作数量居然直逼主角,当然大部分都是妹子写的,楚卧云看了一些,惊掉下巴,只想换一双没看过的眼睛。   再感慨一句,要是他穿成的是这号人物那可多美妙啊。   系统及时打击:【此类人物一般由NPC担任,不会设置穿越席位。】   两人进了青莲轩,姜珏屏退所有人。楚卧云以为他有什么惊天大秘密要说。寒暄片刻,话题居然转移到了楚卧云与掌门的人际关系问题。   圣虚子生辰那日,掌门面色不虞地从雾随岛离开,这件事传出去,倒没掀多少风浪。他们师兄弟两个关起门来说的话,除了道筝,谁也不知道。姜珏住得更远,消息却灵通得可怕。   赤魇在暖春里犯懒,趴在姜珏膝头舔了两下爪子,姜珏说:“两位师兄为何生龃龉?”   “这个嘛……起因是弟子辈里一点小事。姜师弟别多想了。”   姜珏掀开帘子喝了口茶,楚卧云视线转过去,死命地射出目光也只看到一个小巧白皙的下巴。   “我听说了,是为了您一个小徒弟。”姜珏道,“台上差点儿赢了道筝的那个。”   楚卧云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笑得极虚伪:“姜师弟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实则一切尽在掌握中,为兄佩服。”   “恕我多嘴,先前师兄带此子来玉虚峰取剑,我便看出他身上诸多可疑之处。”他放下茶盏,“您难道一点疑心也没有吗?”   楚卧云继续装傻:“师弟呀,咱俩难得见一面,就别说这些没名堂的话了……”   姜珏抚着怀里的睡觉的小猫,打断他:“赤焰不会弄错,此子留不得。”   “你是掌门请来的说客吗?”楚卧云皱眉,“或者说,是你向掌门建议要逐他出师门的?”   姜珏默了片刻,感慨圣虚子果真如传言所说,一旦涉及那名徒弟的事,一点就炸。   姜珏摇摇头:“师兄,这误会大了。我从未同掌门提过此事。而且,我这次来,主要并不是为了这件事。”   “……师弟但说无妨。”   姜珏手伸到空中,一柄长剑出现在掌心。翠白相间,剑鞘剑身剑柄三者好似浑然一体,莹润如玉,又散发凌冽的寒气。   破瑕剑!   楚卧云一下子握紧了破霭。   藏书阁他的档案里,有一段记载。说破霭与破暇,是用同一块宝玉铸造。那柄剑,通体泛着与破霭同样的光泽。而且二件宝器隐隐有相互呼应之势。楚卧云掌心明显感觉得到一股吸引力,在暗潮汹涌。   “俗话道温润如玉,可玉虚峰苦寒,我也总遇不到需要拔剑的时候,破暇已久未出鞘。”   一时之间,楚卧云不解他举动和话语背后的深意,静静看着他雪白莹润的指尖轻抚着破暇,一人一剑,仙气飘飘,恍若谪仙临世。   姜珏在白色帷幕后,似乎回忆了片刻,然后继续低声道:“谁都知道,掌门谢崇,牧师兄,还有楚师兄你才是掌门师伯的亲传弟子,掌门师伯却把它们传给你我,师兄可知,这背后深意?”   楚卧云愣愣地看着他,不理解为什么话题开始怀念过去了。又怔了一秒,惊觉他居然说出了岳夷君的大名。   “当初,掌门师伯说的话,师兄还记得吗?”   楚卧云道:“……时间久远,事务繁多,的确记不得了。”   “师伯说,适合的宝器,当配适合的人,随意处置不啻于暴殄天物,便把这把剑给了我……”姜珏握了握手里的剑,“我自知不配,不愿接受,可师伯还说,即使束之高阁,也不会把破暇传给旁人。”   “……”   姜珏:“为此,牧师兄还生了好大的气。经常看你不顺眼,把你按在地上欺负,师兄记得吗?”   “……”   牧离尘是个仙剑发烧友,盛阳子将仙剑传给姜珏却不传给他,为什么反过来打的却是自己啊楚卧云真的栓Q。   姜珏:“我虽不是师伯亲传弟子,师伯却待我如至亲,而待师兄你,更胜过我千倍万倍。师兄,你懂吗?”   楚卧云心道我懂的,哪些泛黄纸页上的一字一句我早已知晓。一会儿又想大呼不懂,脑子乱成一锅粥,姜珏到底想说什么?   愣神之际,姜珏忽然握住他的手,目光如同实质,穿过白色纱帘,要把他看穿,又像个迷离的黑洞,要诱惑他做些出格的事情。   楚卧云被他冰凉的皮肤触到了。   “即便束之高阁,也不会传给别人。”姜珏撤开手,抱着猫起身,往外走:“师兄,记住掌门师伯这句话,”   最后,姜珏在门槛处停住:“道筝虽强,并非唯一。”   话落,消失在门外,他是飞走的,并没有拔剑,楚卧云坐在原地出神,慢慢凝起一双眉。   也是个莫测难料的人物。 第35章 学霸对话   金慈敲门三下,没听到回应,推门进来。   “师尊,又到月初,该去御灵殿集议了。”   楚卧云翻了个身:“不去。”   “掌门差了人来请。”   “不去。”   “那弟子去回了那人?”   楚卧云想了想,半抬起头道:“态度好点,顺便向他打探一下掌门师兄最近的心情和脾气。”   金慈:“怕是不妥。”   “为什么?”   “我看道筝师妹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楚卧云一跃而起:“来的人是道筝?”   “是。已在外等候良久。”   掌门岳夷君派座下大弟子亲自来请,说明事件的重要性,不能一张假条打发了事了。   他迅速穿戴整齐,出了门。   雾随岛沙滩上,每一粒沙都五光十色,形态各异的海边贝壳美到极致,风都输送着纯澈的灵力,混合着海浪冲刷的声响,宛若天籁之音。   道筝却没有心思欣赏景致,等得焦急。终于看到那位不着调的师叔甩着烟斗从一片粉嫩花海中走出来,恭敬地稽首。   “见过楚师叔。”   “不必多礼,快起来。”   道筝不卑不亢地道:“掌门师尊有要事相商,请师叔移步御灵殿。”   楚卧云却并未答话,以前一直没有机会和这名人气比较高的女酱油相处,现在送上门来,他忍不住细细端详,然后,抬手在人家面前晃了晃。   道筝有些意外,后退些许:“师叔有何指教?”   声线倒是一如既往地平稳。   楚卧云咳嗽一声,得体地笑,感觉她这个npc不太智能,有点像其他那些呆愣木讷的批量化生产路人甲,容貌倒是一等一的英气秀美。美中不足的就是性格公事公办,不近人情,不愧是掌门岳夷君教出来的。   系统提示让他心惊胆战:【行为不当,扣除100点逃杀币。】   楚卧云悔不该手贱:“不会吧,她就一个npc,我逗逗怎么了?”   【任何角色都有被尊重的权利。况且,她表情缺失,行为古板,是性格和教养使然,并非npc的一贯特征。】   “好吧,我的错。”   “我去。”楚卧云对道筝说。答应得干脆,半年的闭关说结束便结束。   道筝眼睛一亮:“掌门师尊十分挂念楚师叔,您去了,他定会非常高兴。”   刚想客套两句,忽地神识扫到不远处速度八千迈飞来的冤家,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更衣。”   道筝再次稽首,楚卧云转身走入樱树林。然后拉着金慈,迅速躲在一颗粗树干后面。   龙邪在他俩头顶御剑飞来,停在道筝身边。左看右看,没见到想见的人。   龙邪每日修炼结束,都要来找楚卧云,要么向他求教剑术上的问题,要么做点可口的樱花膏看着他吃下去,再没有事情干,也会凑上来说点有的没的,东拉西扯唠里唠叨让楚卧云不胜其扰。   楚卧云算算时间,龙邪已经去过了他的卧房,见人不在,打听一下便知道自己来了海边,果不其然,这便杀过来了。   道筝平静地问:“师弟在找什么?”   龙邪:“师姐可见过我师尊?”   “等下楚师叔要去御灵殿,便回去更衣了。”   白跑一趟,龙邪不满地皱眉,告别,转身想走,又担心跑来跑去再一次与师尊错过,想了想,还是在原地等着比较靠谱,便又大步走了回来。   于是,一个天之骄子,一个后起之秀,在雾随岛入口处,挎着剑,十二三岁的少年人体态身长也十分相似,像两个门神雕塑。   楚卧云等的就是这个——亲眼观赏男主与暗恋男主的女配相处,对那两根木头般杵着的高挑背影轻声呐喊:“上啊!”   “上什……”边上蹲着的金慈话未说完,被楚卧云的手掌一把捂住。   他是在暗地里为徒弟加油打气呢。谈恋爱嘛,多试几个总没错,你有网文男主光环护体,渣男气质自动退散,不怕写出来被广大伟光正网友喷。   海风拂面,鸥鹭啼鸣,日光正好,景色宜人。两人背着手,远眺海那边的御灵殿,一动不动。   楚卧云等得想捶树。   一炷香过后,居然是道筝先开口了。   她心里斟酌了良久,面上却不显露,目不斜视地道:“听说,师弟即将结丹?”   楚卧云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动用元婴期的恐怖修为来……偷听。   龙邪目视前方,道:“还早得很,师尊让我无需太辛劳,我又不像师姐,有御灵殿的天才地宝享用。”   这话题和语气都略显怪异啊。   道筝握了握怀庐剑:“听闻师弟学了楚师叔的独门秘籍‘雾浸霜天’?来过过招如何?”   龙邪斟酌着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藏书阁里有一本离歌子关于丹方的笔迹,我久寻不得,听闻在师姐那儿,想借来看看。”   “那是自然。”道筝又道,“我还想请教师弟,金丹期渡劫时,有什么技巧?”   “师姐太抬举我了,我说过了,为时尚早。”   道筝叹气:“是吗?我却等不了了。”   龙邪感受到一股落于人后的危机:“师姐每日练几个时辰的剑?”   “八……”道筝突然急转弯,“五个时辰左右,师弟你呢?”   “仅为师姐的一半,我还得听师尊讲课。”   “掌门师尊却不怎么讲课。”道筝语带羡慕。   “木樨堂早就坐不下了。”龙邪突然莫名其来了这么一句。   道筝领会了他的意思,很有骨气地道:“不必,掌门会亲自为我指点。”   “我师尊也会特意单独指点。”龙邪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每次却说得不多,怕我过于劳神。”   ……   楚卧云听不下去了。这什么?两个学霸在相互比较明争暗斗?他看的是大男主爽文,不是高考状元笔记!   “咳咳咳……”楚卧云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龙邪一见他,猛虎扑食一般蹿过来,蹦蹦跳跳,满面堆欢,方才的稳重一扫而光,好歹顾忌外人在场,没有彻底放开,否则,按照他的习惯,是要挨到楚卧云怀里蹭百十来下的。   很快,雾随岛上升起三道弧线,往御灵殿去了。   楚卧云进去的时候,议事大殿里人声鼎沸的,大伙都到得差不多了。道筝面对一群长辈一丝不惧,行礼,走到掌门空着的位置后面站着。   楚卧云的目光一瞬间被角落里一棵格格不入的两丈高大树吸引了。   没错,就是树,枝杈繁茂,树叶嫩绿,根部用麻袋包裹着,一看就是打算拿来移植载重的。   楚卧云上去摸了摸,道:“谁啊,开会还带绿植?”   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你不是说,要赔你一棵,才肯见我吗?”   楚卧云转身,看见牧离尘双手环在胸口,别过脸,又拽又扭捏的模样。   他立刻想起牧离尘把他一棵老树砍坏的事了,忍俊不禁。这么大人了,还玩小孩子我不跟你做朋友了除非你赔我东西的游戏。噗嗤一下笑出来:“谁说的?幼不幼稚?”   牧离尘瞬间明白过来,对同样笑他的离歌子怒目而视。   离歌子立刻不笑了。楚卧云又观察那树,觉得奇怪,问:“可这也不是樱树啊。”   牧离尘小声哼哼:“樱桃树。”   “樱桃树?”即使一字之差,樱树和樱桃树也是不一样的。一个开樱花,用来看,一个结樱桃,可以吃。楚卧云迷茫地等着他解释。牧离尘却摔手道:“树还你了,你爱要不要。” 说完,臭着脸,坐回自己位置上。   离歌子凑上来道:“我记得,楚师兄小的时候,缠着掌门师伯要来雾随岛小住,一住就是一整年。来了之后每天瞪着眼珠子看窗外的樱花,掌门师伯还以为你喜欢看花呢,结果你瞪了三百多天也没见结出果子来,得知真相后哭得稀里哗啦,眼泪口水一起流,你忘了?”   后头,龙邪偷听了关于师尊的童年趣事,像掌握了了不得的秘辛,嘴巴微张。   楚卧云捂住老脸:“往事休提。”   正说着,门又开了,弟子通报掌门驾临。众人纷纷起身致意。进来一群人,起头的却不是岳夷君,而是一名白衣白发白须老者,脊背略微佝偻,却不减道骨仙风。   系统:【逍遥宗上一辈长老——春晔君。】   陌生的人物,肆虐生长的剧情线让楚卧云顿时丧失安全感。“这谁?和主角什么关系?”   系统:【与主角并无直接关系。】   楚卧云心下稍定:“哦,又是一个路人甲。”   堂堂掌门岳夷君跟在该老头子身后,再后头,冒出越来越多的陌生面孔,有的佝偻驼背老态龙钟,有的鬓发花白仙气飘飘,楚卧云估摸着上一代活着的老头子倾巢而出了。   能请动这些不问世事的老家伙,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时候,系统一道提示宛如九天神雷——   【剧情“猥/亵徒弟”,已经完成,3000点逃杀币到账,即将开启下一个关键任务。】   楚卧云石化当场:“搞什么?!什么时候完成的?!”   他这半年闭关,就是打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算盘,只要系统不又催又逼的,他就能无限期延后那一天的到来。   现在却告诉他,任务完成了?哪里来的田螺姑娘好心施加援手?   系统答道:【完成时间:正好六个月之前。】   他静下心来,往前一推算,六个月前,正好是他生辰那天。自己干了什么?什么都没干!   楚卧云发誓,是真的没有把他推到床上,也没有说出那些要命不要脸的台词,更没有桀桀桀地笑。   顺便回忆一下徒弟干了什么?   ……   干了好多。   系统补充解释:【由于您行动太迅速,任务完成度过快,后台逃杀币数量不足,所以延迟发放。本公司本着绝不拖欠工资原则,终于努力为您凑够。即将为您展开下一段精彩的剧情旅途,祝您……】   楚卧云叉掉了对话框。 第36章 魔陀谷   感情你没有催我跑剧情是因为币值不够?你以为那是比特币啊?还限额发放坐等升值的吗?赞助商江南皮革厂是不是真的要倒闭了?   任务完成了,币值到账了,楚卧云却抑郁了。在他一天天忧心作死的严重后果的时候,剧情却悄么溜地过去了,而龙邪根本没有对自己加强防备,反倒越来越缠得要命。   没有铺垫和过渡,让他怎么心安理得地把龙邪踹进潜虚鼎?   想不明白。此刻所有人都已落座。岳夷君扫了一眼楚卧云,见他老老实实来了,松了一口气。声若洪钟地道:“今日将诸位长辈们请来,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关修仙界生死存亡的大事。”   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大多数人显然没有听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岳夷君道:“长话短说,总而言之,就是几天前,清虚派的潜虚鼎突然不知所踪。”   一片哗然!   来了,潜虚鼎被盗,楚卧云为铲除徒弟,将偷盗潜虚鼎嫁祸于他的剧情线,闪亮登场了。   然而,潜虚鼎到底是谁偷的,却没有定论,一般情况下,网名朋友们将这种情况戏称为——挖坑不填。   牧离尘性子急,一拍桌子,站起来高声道:“是哪个宵小之徒干的?”   “尘儿,稍安勿躁。”春晔君忽然开口,苍老的嗓音慢悠悠的,却具有一股强劲的威严,所有人都安定下来。长辈面前,牧离尘像拔了牙的老虎,乖乖拱手道歉。   岳夷君抬手示意他坐下,继续道:“据清虚派掌门北辰君传递的消息,守护潜虚鼎的万象塔中,残留着魔族的气息。”他顿了顿,语气严肃低沉,“而且,是十几年没有出现的龙族!”   楚卧云在全场高阶修士的疯狂抽气声中闭上了眼睛。   这一段,与他记忆中的情节完全一致。   明明不是龙邪做的,但是却因为潜虚鼎从他身上发现,而那时候也恰巧暴露了龙族身份。落得人人喊杀的绝望境地。   岳夷君又道:“事到如今,不是忌讳的时候,潜虚鼎的来历,诸位心知肚明……”   岳夷君口中说不必忌讳,却依旧说得隐晦。他说潜虚鼎的来历,楚卧云忽地回忆起来,在解决尸魔周重山时,钟事了吐露的各门派久远的秘密。   ——喋血仙巫。   岳夷君要把这些事摆到台面上来说了,而看其他人的脸色,他们肯定早就知道这段不光彩的历史。   楚卧云观察四周,却发现,所有人好像也在观察自己。   他用抽烟缓解尴尬,心道诸位英雄好汉你们看我干什么?   岳夷君也扫了他一眼,然后索性放开了道:“潜虚鼎是喋血仙巫三大密宝之一,具有毁天灭地,炼化血脉的惊人力量,若是落入龙族之手,后果……不可想象!”   前后对应上了,喋血仙巫的三大密宝,潜虚鼎,圣阴丹,还有,惊魄吟。   然而,据结巴秃驴钟事了爆料,灵隐寺早已失去了惊魄吟,只不过他们把消息按了下去,只派出几个挖瓜裂枣的和尚出去暗中搜寻踪迹。   而今,清虚派再失潜虚鼎。那么,接下来……   楚卧云拍案乍起。   几十双眼珠子齐刷刷盯着他。全场寂静。   “师弟,你怎么了?”岳夷君皱眉道。   “啊……我……”楚卧云惊觉不妥,摆摆手,赔笑道:“最近练功出了点岔子,经常这样一惊一乍的,诸位别见怪,别见怪……”   楚卧云坐了下去,春晔君忽然关切地看着他:“云儿,这种危机时刻,你一定要保重身子,不要再出差错了啊。”   春晔君不知活了多少年,宛如一个老爷爷般温柔,语调沙哑,温柔至极。一瞬间,楚卧云突然觉得春风化雨,几乎看到自己已故的亲爷爷望着自己,让他几欲落泪。   岳夷君咳嗽两声,缓解尴尬,又问春晔君道:“师叔有何指教?”   “我老了,你拿主意便是。”他对岳夷君说话的时候,语气是冷硬的,公事公办的。   岳夷君又道:“诸位有何见解?”   路人甲长老道:“龙族蛰伏多年,一朝出现,便闹出这种动静,显然蓄谋已久。其心可诛。”   路人乙长老道:“索性乘此机会,斩草除根。”   牧离尘抱着手臂道:“没那么容易,在座有谁能胜得过龙族?”   路人甲长老道:“谁说要单打独斗,我仙门八千英豪,汇聚起来,难道还怕他区区几只魔不成。”   额,把以多胜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情形脱俗,不愧是正道,口才永远杠杠的!   一向理智的姜珏道:“可敌在暗,我方在明。”   路人丙长老道:“总有办法把他们引出来……”   姜珏掀帘饮口热茶,放下杯子,摇头道:“说得容易。”   楚卧云:岂可修,又没看到峰花姜的脸!   路人丁道:“谁说不能,千年前,那时的龙族之主实力何等恐怖,狼子野心,离一统三界几乎只差一步,但仙门始祖们利用最后一只喋血仙巫顺利将其斩杀,功耀后世!所以说,只要抓住他们的软肋,就算是龙族又如何,还不是……”   “陆丁,慎言!”春晔君沉下嗓音,威严地打断。   这名路人的话里,信息量大得让楚卧云懵了片刻。   另外,他还真叫路人丁,取名敷衍一脉相承。   陆丁长老挨了长辈的训,讪讪坐下,把刚才义正言辞梗出来的脖子又缩回去,所有人都一脸讳莫如深,好像那一段荣耀的战斗成果并不值得供后世大肆吹嘘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喋血仙巫,潜虚鼎,龙族,惊魄吟……这些原著里没有的剧情线纠结在一起,像一张蛛网将楚卧云的脑细胞层层包裹。   最关键的是,这些与主角升级打怪把妹到底有没有关系?   岳夷君脸色阴沉,像在预谋什么:“那么,如今魔族的软肋,又在何方呢?”   会议的话题方向开始往阴谋论的方向驶去。   楚卧云越听越心惊,什么准备几只下了毒的低阶妖兽让龙族误食啦,放出其他秘宝的消息引他们出来啦,潜入魔族大本营劫持龙族年幼的少主用来交换啦,虽然他们口中的龙族少主现在就在殿里,瞪着大眼珠子瞧热闹。   讨论热火朝天,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最后,岳夷君一锤定音,下了两道命令——   一,派门派中最会打架的牧离尘和最闲得没事干的姜珏出去,帮助清虚派寻找潜虚鼎。   二,圣虚子在御灵殿闭关,事情解决之前绝不能出来!   不顾圣虚子茫然的目光,几名高阶弟子团团围住了楚卧云。道筝示意道:“楚师叔,请吧。”   他懵逼片刻,然后不出意外地举起破霭,放出灵力防身:“你们想干什……”   冷不丁,一道青光打过来,正中他的腹部,他并未受到很大的冲击和痛楚,但丹田内,元婴顿时熄火。脸色白了白,手足无力,破霭啪嗒一下掉在地上,一样一样地熄火了。   这种化人元婴的恐怖技能,没有化神后期修为,是绝对做不到的!   春晔君慢腾腾地走过来,用一种爷爷看孙子的眼神对他道:“云儿,乖一点,听你师兄的话。为了门派荣辱,最近不要乱跑了。”   毫无集体荣誉感的楚卧云刚要主张人身自由权,老头子晃晃悠悠转身,挥手示意道筝可以动手了。   为什么?第二道命令确定没有搞错?做啥子要关着他?他才闭关半年出来蹦跶了没两下,又要关?还是关在御灵殿。什么是门派荣辱,还乖一点?这个字适合形容猥琐人渣圣虚子吗?不会ooc吗?最诡异的是,其他人好像觉得十分正常,无视他绝望的挣扎和惊恐的呼救,心安理得地看着他被以道筝为首的几个御灵殿弟子拖走了。   只有忠诚的徒弟龙邪扒拉住他,想为师尊伸张人权,但双拳不敌四掌,几乎连着他一起拖走,就在拉力战吃力地进行到御灵殿门口的时候,一名高阶弟子迅速御剑飞进来,停在议事厅中央,跪地大声通报道:“清虚派与多方查证,潜虚鼎正在龙族禁地——魔陀谷。”   来了!案发现场魔陀谷!   楚卧云终于脱力,放开扒拉住门框的手,任由他们扛着自己,关进了御灵殿偏殿一间奢华精致的房间,还封上了牢固的“阖仙笼”,十余名掌门亲传高阶弟子把守门外。   不知是在看守,还是为了保护。 第37章 剧本已定,演员就位   世人将空门中的得道高僧称为“佛陀”,而魔界,得道大魔,便称为魔陀。   上古龙族自诩血脉和实力碾压所有魔族,将龙族的埋骨之地,称为“魔陀谷”。   在那片巨大的谷地,天空永远呈现诡异的深紫色,妖兽的骨骼堆成了山,黑色魔气浓郁宛若实质,鸟过即落,花树枯死,除了一些长得像鬣狗似的小型桀奴兽和一些蛇虫类妖兽,没有生灵能存活。   龙族千万族人,都掩埋在地下,即便死去多年,戾气与魔气仿佛永不会消散。   楚卧云躺在床上吧嗒着吐出烟圈,朦胧的烟雾不断变化形态,他试着回想当初看小说这段景物描述时脑补的画面,暗暗发誓:这么个旅游度假胜地,不能不去。   更何况,他不到场,戏还怎么拍啊,系统那里都过不了关,给了他一个消极怠工的警告。   得想个办法出去。   下了床,开始翻箱倒柜。这间房面积不大,床也不大,却精致异常,床幔,香炉,书架,装饰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美轮美奂,像富贵人家小少爷的卧室,处处体现了长辈对其的宠爱与温情。楚卧云乃盛阳子的亲传宝贝弟子,少年应当住在御灵殿,他基本确定,这里就是原主小时候的居所。   翻了半天,果然,翻到一件原主做弟子时候的旧衣服,穿起来有点儿小,但是尚能接受。   突然一阵急促敲门声,楚卧云吓了一跳:“谁?”   牧离尘操着傲娇语气说:“我!”   心脏回落,楚卧云开出一条门缝,只露出半个脑袋,外面却站着三个人,离歌子、牧离尘和姜珏都来了。   楚卧云嘭地关上了门,光速套上自己的衣服,再开门,像落落大方的闺阁小姐:“几位师弟快请进。”   “不了,”牧离尘把一大包制好的玄阳草烟叶丢给他,没有移步的打算,“我们马上要下山前往魔陀谷,离歌师弟来给你送点儿药,你照顾好自己吧。”   楚卧云指着看起来慈眉善目毫无攻击力的中年大夫:“他也去?”   牧离尘道:“是的,潜虚鼎的下落事关整个仙门存亡,魔陀谷又凶险异常,踪迹既已经确定,门派上下,能出动的长老弟子几乎全都去了,为减轻意外伤亡,离歌也要去。”   说得通,主角身份暴露的大高/潮之际,众人要在旁边见证,都得去。   楚卧云指着自己:“那为什么不让我去?”   离歌子道:“魔族凶残,而且魔陀谷环境恶劣,以师兄的身体状况,去了凶多吉少。”   楚卧云心道我那不是凶多吉少而是必死无疑,但我是推动剧情的小马达我得支棱起来呀。   又想起一事,觉得得向同门师兄弟提个醒,他语重心长地道:“潜虚鼎被偷,想来魔族不会满足于此,下一个受损的,不知道是灵音寺,还是咱们逍遥宗,你们都离开了,门派空虚,可千万要守护好圣阴丹,不能被魔族趁虚而入啊。”   话音刚落,三人面面相觑。然后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咋啦?你们不知道,灵音寺已经被人偷塔了,我这个建议难道没有建设性和预见性吗?   “谨记师兄教诲,我们会的。”姜珏在幕笠白纱后面道。   楚卧云点点头,扫了一下外面一圈背着身子的雕塑人,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道:“师弟,你们帮我一个忙,把道筝引开,暗中放我出去……”   三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们回来!”他往前扑上去伸手,身子撞上了金色的阖仙笼,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却消解了他的修为,让他宛如普通弱鸡人类。手伸得老长,空有style却抓不住free。平日里一个个对他关系密切兄弟情深的,现在却冷血无情丧失怜悯。   唉,靠人人会跑,还是得凭自己的本事啊。   很快,逍遥宗一伙人浩浩荡荡往南御剑而去,全派六成长老和七成弟子一齐进发,青天之上卷起万道流云,场面十分壮观。   晚间,御灵殿回廊上脚步匆匆,掌门的寝殿被人推开,道筝罕见地神色焦急,额冒冷汗。说圣虚子乔庄打扮,换上低阶弟子的衣服,骗过并打晕的进去服侍的弟子,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南渊是魔界大本营,在它的中心,是一片魔迹罕至的不毛之地,黄土飞沙,迷雾沼泽,断壁残垣,零星横亘着白骨,那些都是是远古的高级大魔用来献祭的凡人尸骸。树杈低矮,乌鸦落下啄食腐烂的血肉,又迅速飞起,乌鸦也无法承受这种魔气的侵蚀。   楚卧云刚到,便觉得深受欺骗,说好的紫色天空妖冶梦幻呢?看起来就是一个空气指数500+的雾霾天,生物生存不了纯粹是因为空气质量不过关吧。   吸了几口浑浊的空气,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觉得十分不适,刚恢复过来的丹田隐隐作痛。逼不得已撑起一个防御结界来抵抗侵蚀。   越往里走,野风阴冷地嚎叫,呜呜咽咽,楚卧云忽然撤了结界,闭目聆听,觉得耳熟异常,心头一震,快速飞奔到不远处,只见百十来只桀奴兽,龇牙咧嘴,涎水从口角渗出,黑色皮毛上长着片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癣,让人见之起鸡皮疙瘩。团团围住了中间十几名道门弟子。   其中那个叫得最惨的,不是刁俊杰又是谁?   一只体型小巧的桀奴兽正咬着他的屁股,他痛得哭爹喊娘,滚在地上四肢乱打,叫着“救命,救命。”但周围的人自顾不暇,大部分还都是其他门派的,没什么交情,任由他孤立无援。楚卧云刚要丢出一个攻击,突然剑气划空,一道剑芒从侧面打过来,正正打中那只桀奴兽,黑犬似的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死透了,利落又潇洒。   楚卧云欣慰一笑,心里为这精准的一击喝彩。然后见刁俊杰爬起来一把抱住救命恩人,叫着:“龙师弟我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   不等了,楚卧云取出破霭,潇洒地捏诀,一招威力巨大的雾浸霜天,像一个环形炸弹同时爆裂,桀奴兽受了这一击,八成已经四分五裂,剩下几只狼狈逃窜,危机顿解。   楚卧云悠闲地上前,脚步所及之处,方圆几平米的魔障之气仿佛被净化。弟子们惊魂未定,四处张望是哪位高人出手,就见走进一位烟雾缭绕的仙者,眉目清隽,嘴含烟斗,青袍缓带,纯澈干净,宛如神明。   “怎么回……”楚卧云话没说完,一个大家伙就扑到眼前,像个八爪鱼似的抱着他不放。   “师尊你出来了!”龙邪欢乐地如见到坐牢十年刑满释放的亲人。   楚卧云想模仿他刚才踹刁俊杰那样把他踹走,又不忍心,尴尬地巴拉身上的狗皮膏药:“成何体统!快下来。”   别家弟子们正看着呢,少年你稳重一点行不行?让我维持一下装逼的形象行不行?   龙邪就下来了,双手交叉,晃着头缩着肩膀,扭捏:“师尊,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楚卧云点点头,端的是为人师表的正经样子,赞许:“阿邪做得不错,会保护同伴了。”   龙邪抬头看着他,满眼都是求夸奖的希冀。楚卧云在他热情如火的目光里心头如遭猛踹。   让他待会儿怎么腆着老脸踹出那一脚呦!   楚卧云暗暗叹口气,拍了拍他胸口的脏土污渍。弟子们与桀奴兽缠斗良久,全都狼狈不堪,衣衫撕裂,龙邪还算是好的。   楚卧云扫视周围,问:“其他人呢?”   “牧师叔、姜师叔和其他金丹期以上的长老已经进入魔陀谷,但是赤月宫的邪修听说潜虚鼎的下落,很快便会到达,长辈们担心赤月宫是来抢夺秘宝,于是吩咐弟子们在外围阻拦,可是没想到,居然来了一大群妖兽,索性有惊无险。”   感情现在还没进入魔陀谷内部啊。你还眼睛眯起来笑!祖坟被人端了知道不知道!   楚卧云又问道:“那灵星呢?”   “小辈们由清虚派掌门统一调配,宋师妹同金师兄一起被分在西边某处,看守魔陀谷的另一入口。”   无知老道瞎指挥,男女主能分开吗?楚卧云两指掐着眉心。   龙邪以为楚卧云是在担忧小师妹的安全,宽慰道:“金师兄修为高强,师妹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你瞧瞧你,居然说得出这种话,把老婆让别的男人保护,不觉得丢人吗?   龙邪毫无作为小师妹依靠的自觉,自看到楚卧云的时候开始,便满脸喜色,打定了主意要跟在师尊后面。   楚卧云给那些伤重的弟子施舍了一些丹药,蓦地袖子一甩,平地升起一道厚重强劲的结界,十分坚固,弟子们便与外面隔离开来。再来一群低阶的妖兽也不怕了。孩子们倍感安心,楚卧云道:“你们在此疗伤休整,本座的结界能抵御三阶以下的妖兽魔兽,如果出现了损害结界的大魔,你们也不必守了,立刻逃命便是。本座进去看看,你们一个也别跟来。”   最后一句,是对龙邪说的。果然,龙邪不干了,大声道:“弟子愿陪师尊共同对敌!”   别急嘛,你当然是要进去的,但不是跟我一起进去,过一会儿,你的小师妹会逃难至此,然后你主动把结界打破一个缺口救她进来,最后结界抵挡不住土崩瓦解,你们俩迫不得已双双抱着滚进来。其他炮灰路人统统狗带。   这才是男主要走的阳关道,何必跟着鄙人屁股后面讨嫌?   楚卧云甩开他,冷脸道:“老实带着,哪也不准去!”头也不回,潇洒地走进那片阴森的荆棘丛。   天空越来越晦暗,能看到宛若极光般的紫色光带,越靠近魔陀谷中心,战斗的氛围和血腥味就更加浓郁。灵音寺的灵兽与魔界妖兽尸体铺地,还有几个低阶修士的尸体,隐约看出身上穿的是清虚派的黄道袍,他们丢了门派秘宝,找起东西来更加豁得出去。   楚卧云翻开一具趴在地上的尸体,只看了一眼,立刻掩住鼻子,把死者转过去。   一张脸,被烧得焦乌如黑炭,嘴部大张,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令见者毛骨悚然。诡异的是,尸体的身体完好,连衣服都没烧着,只有一张脸,完全毁去。像是由谁在恶意报复,烧且只烧了人脸。   看身体上也没有明显的致命伤,死者应该是活活被烧脸而死的?火在此人脸上的时候,他惊恐地大叫,到死也没合上嘴,最后连口腔之中也烧成了焦炭。   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下此毒手?   楚卧云又忍着恶心搬过几具尸体,发现死状居然完全相同。   难道杀人者是无差别攻击,应该是以折磨人为乐的变态烧人狂。   但在他翻过第七具尸体的时候,却没有了乌黑的烧面。   那具尸体是灵音寺的和尚,是被妖兽啃食而死,衣衫几乎撕裂殆尽,内脏都被吃完了,楚卧云是凭那一头油光水滑的光脑袋才能判断身份。   而前几个烧面都是清虚派弟子。楚卧云肯定了一回事,杀人者,正在有目的地对清虚派实施报复。   他还不许妖兽啃食尸体,要留着他们门派的黄衫道袍,来表明自己的的目的。   楚卧云的疑惑也越来越重。   与他们战斗的,到底是什么?   这也是原著中一直没有填的天坑!   忽地脚步一顿,他感到脚腕上扣上了什么东西,往下看去,是一双焦黑枯瘦的手。   --------------------   作者有话要说:   32章本来存稿,谁知道没有设置好时间,苦恼 第38章 三人行必有嫌疑犯   楚卧云呼吸一窒,好悬没叫出来,顺着手臂望过去,看到抓着他足踝的,是一个趴着的人,半边身子全部烧毁,散发着阵阵刺鼻的焦糊味。仔细看他没烧毁的半边脸,能判断出是一个清瘦的老者,再一看那熟悉的黄袍衣衫,他悚然一惊,不可思议。   那人奄奄一息,嗓子里冒出几个音节:“圣……圣虚子。”   “北辰君!”   堂堂清虚派掌门,化神中后期的恐怖修为,居然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楚卧云立刻盘腿坐下,为他灌输灵力,护住心脉治疗,灵力进入北辰君身体,他心中暗道:没救了。   能将他北辰君,以及其他清虚派弟子烧成这样的,必定不是一般的火。他心中升腾气一个猜测,莫非是——   北辰君虚弱地道:“快……快去。”   “您先别说话,保留灵力,运气调息。”   “来不及了……”北辰君伤重难返,楚卧云输进他身体的灵力迅速枯竭,这里是魔族最险恶的绝地,北辰君仙身已失,根本存不住外来的灵力,魔气开始不断腐蚀他的身体。   “到底是什么人把你害成这样?”楚卧云急躁,就怕出现影视剧里受害人刚要吐出凶手的名字就嗝屁的狗血情况。   “潜虚鼎……”北辰君强撑一口气,指着魔陀谷最幽深处:“在……里面……去,夺回来。”   “您得先告诉我从谁手里夺回来?”   北辰君转过来,那只烧焦枯手抓楚卧云的领子,面色狰狞地摇晃:“喋血……仙巫……他的目的是……喋血仙巫!”   楚卧云也用力抖他的肩膀:“谁?谁的目的是喋血仙巫?”   “是……”这时候,北辰君忽然瞪眼,瞳孔闪过一抹赤色,惊恐地望着楚卧云背后。好像看到了来取他狗命的仇人。   楚卧云回头一看,却惊喜道:“牧小……师弟,姜师弟!”   从迷障中走出来的二人,居然是姜珏和牧离尘,他们两这才发现楚卧云这边的动静,快速跑来。   楚卧云再一回头,却看到老头子歪嘴斜眼,头往后挂,已经没气了。   靠!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牧离尘边跑边道:“怎么回事?这是……北辰君!”   楚卧云五味杂陈地说:“是。”一派掌门居然不明不白地死了,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这可是震动仙门的大事件。   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把尸体藏在枯死的灌木丛里,做个记号,等出去之后,再让清虚派的人来给他们掌门人收尸。   姜珏那只红色小母猫爬上去,抬起短小的后腿往上面撒了泡尿。姜珏解释说,赤魇也算高阶魔兽,用这样的方式标注自己的领地,别的低阶魔兽和妖兽便不敢来啃食。   楚卧云为死后还被浇了一泡尿的北辰君默哀一秒。   想了想,忽然问道:“两位师弟刚才去哪里了?”   牧离尘道:“我们与北辰君分开寻找龙族墓葬的入口,找到之后,正要返回通知北辰君,没想到……”他忽然感觉不对劲:“你那是什么语气。”   不怪楚卧云多疑,北辰君临死前,看到他们两个走进时候的眼神,根本不是看到同伴的欣慰喜悦,而是恐惧。   这两个人里,说不定藏着一个凶手,亦或者,是那神秘感十足的喋血仙巫也不一定。   “你俩为什么与北辰君分开?”   牧离尘:“我们本来就要分开寻找入口,北辰君修为比我俩高,还有一帮弟子跟着,自然这样分头行动最合理。”   楚卧云道:“他那些弟子,都死了,像他一样,被活活烧死的。”   三人都安静下来,氛围变得凝重无比。   楚卧云打破安静:“与清虚派的人分开之后,你俩是否一直呆在一起。”   要说这两个同门中,有一个是幕后黑手,是很有可能的,如果说他俩都有问题,那他就不信了。所以只要他们两个中途分开过,就有了作案时间和嫌疑。   牧离尘双手抱着手臂:“我俩一直在一起。”   楚卧云点点头,牧离尘道:“还有什么要盘问的,尽管来吧。结巴一下算我输。”   “有!”楚卧云忽然审视另外一人:“从刚才开始,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姜师弟。”   风吹起姜珏遮住面庞的白纱,他站得很直,看起来没有一丝困窘,还有心情给赤魇喂了一只小黄鱼,高深莫测地道:“楚师兄怀疑我?”   楚卧云:“师弟莫怪,我见北辰君好像是被你俩吓死的,故而有此合理推测。”   “我与牧师弟从头到尾一起行动,并未分开,足可说明凶手不是我。”姜珏有理有据,“但是,我也有个合理推测。”   楚卧云:“但说无妨。”   “北辰君是在你面前断气的,最大的嫌犯,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牧离尘有些不悦:“姜师弟,你这是什么话?”   “而且……”姜珏继续气定神闲地道:“楚师兄现在本应在御灵殿闭关不出,为什么不顾掌门命令出现在此,这才是最不合理的地方吧。”   楚卧云居然被堵得一句话说不上来。这么看来,他确实是最应该被怀疑的人。就这样,三人陷入了相互怀疑的怪圈。   沉默良久,姜珏突然软了态度,道:“我倒是想起另一种可能。”   牧离尘道:“什么可能?说来听听。”   “杀害北辰君的想必正是妖魔异类,而赤魇正是魔兽,我从前去清虚派清议传道时从未带它,北辰君不知它是我的灵宠,是以见到我怀抱赤魇,以为我等与魔为伍,才悲愤惊惧交加,以至断气。”   牧离尘连番点头:“我想也是如此!”   楚卧云脑子里浮现北辰君死前双瞳中闪过的赤红颜色,已经八成相信了姜珏的理由。   姜珏又不卑不亢道:“师兄莫怪,我并非有意污蔑师兄,只是不想蒙受不白之冤。外界早传清虚派与逍遥宗为争夺仙门第一派的位置,明争暗斗不可开交。北辰君身死的消息传出,不知有多少人会怀疑咱们下黑手,如果连我们同门之间都相互怀疑,岂不是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候潜虚鼎没找到,反倒惹来一身脏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席话说得漂亮,楚卧云也觉得继续猜忌来猜忌去的没有意义,给个台阶就下了,道:“师弟说得是,为兄考虑不周。”   “好,那这篇就揭过,谁也不准再阴阳怪气地对自己人讲话。”牧离尘把剑插入剑鞘,“时间不早了,要是让凶手带着潜虚鼎逃走就不妙了。”   楚卧云与姜珏点了点头,三人一齐出发,疾走片刻,很快,前方出现一个怪石嶙峋的洞口,直往外冒着阴寒的邪气。周围一大片土地寸草不生,熏得楚卧云皱着眉头掩住口鼻,一抬脚,鞋子却被泥土吸住了,蹲下用手拔,掌心染得一片红色,不知道是人血魔血还是兽血。   赤魇却嗷呜一声,像猛虎回窝般,一道闪电般蹿了进去,连姜珏也拦不住,他慌道:“我先进去找找。”一头扎进去。   “没良心的畜生,回了老家忘了娘。”牧离尘嘲讽一句,突然伸手,将企图提腿跟着一起进去的楚卧云拦了下来:“你不准进,在外面呆着。”   “好好好……”楚卧云举手后退两步,牧离尘正惊讶他这次这么听劝,忽然见他脸色豹变,毛骨悚然地看着洞口。   牧离尘想也不想,转身回头看,什么都没看到,却感觉身边有道青色的影子闪过去,正正进入洞穴。   “我就知道!”牧离尘咬牙切齿,抽出湛金剑,最后一个进去了。   本以为入口虽小,内部会扩大一些,没想到这是一条巨长无比的甬道,直径狭窄仅容一人通过。   楚卧云手里举着一张照明符纸,小心观察,在两人的前后夹击下,走得举步维艰。因为地面坑坑洼洼,堆满了碎石、动物的尸体骨骼,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魔族兵器,这里应该长期遭受外来侵犯。   “你干什么?”最后面的牧离尘看着楚卧云捡起一柄斧子形状的兵器,在岩石上刻下一个记号。   “师弟有所不知,在这种鬼气森森的地方,通常会出现一种神奇的现象,叫做鬼打墙。”楚卧云煞有介事地道:“你以为咱们是一条道走到底,实则返回之后,会发现走的根本不是原来那条路。”   牧离尘嗤之以鼻:“不就是空间转移的阵法吗?本座一眼就能识破。”   楚卧云啧啧啧道:“师弟千万别掉以轻心,如果发现任何异样,尽管来求助为兄便是。”   “哼,你自己别突然犯病晕过去,我就谢天谢地了,猪肾还得接着吃啊师兄。”   “那到时还得仰仗牧师弟把我抱回去。嗯?师弟离我这么远作甚?”   牧离尘扬手在面前挥舞:“烟味儿呛死个人。”   楚卧云不怀好意地笑了:“正好掩盖某人的脚臭。”   “你!”   他们两个拌起嘴来,就想旧社会大宅院里裹小脚的妯娌,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名门正派的宗师风范都是不存在的。   楚卧云还待嘲讽两句,这时候,走在前面的姜珏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加快脚步。原本三人都走不快,但他忧心他家猫大爷的安危,磕磕绊绊地在甬道里跑了起来。   牧离尘道:“赤魇应该就在前面,咱们也快点。”   “好!”   三人一齐往前赶,途中,楚卧云手里的符忽然熄灭了。一片漆黑下,楚卧云后背一僵,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我画的符,应该能烧一个时辰左右。”   牧离尘道:“魔气浓郁,灵力消耗过快。”   三人只能摸索着前进。基本上,走两步,就会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住,小东西就踢开,踢不开的便跨过去,楚卧云刚踢到一块黏糊糊的东西,心里觉得不妙,试着说点什么来转移话题。   “到底是什么火,能把一个化神期大能烧成那幅样子?”   “潜虚鼎火。”走在最前面的姜珏道。   楚卧云心道果然!   原著记载,潜虚鼎能炼化世间一切,不论是兵器,灵石还是妖魔。原著里的楚卧云早就打定主意,要将龙邪练成傀儡般只知服从不会反抗的炉鼎,只不过龙族刀兵不侵,更不惧一切火焰,只有潜虚鼎的火,才能帮他实现狼子野心。   楚卧云问:“你怎么知道是潜虚鼎?”   姜珏平静地解释:“只有潜虚鼎的火,才能烧穿修士的护体防御罩,留下这样的痕迹。”   楚卧云:“莫非师弟见过?”   顿了顿,姜珏道:“不错,三十年前,我见过。”   楚卧云凝视前方的黑暗,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睛,道:“牧师弟,你怎么看?”   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   “牧师弟?”楚卧云喊着,探出手去摸索后面,却什么也没摸到,忽然想起来,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后就没有踢走障碍物的响动了。   牧离尘的脚程绝对不会比他慢,更不会不打招呼就回头。难道是因为甬道出现岔路,他俩在某处走散了?   忽地回想起自己踢到的那个黏糊糊的东西,不禁毛骨悚然。与此同时,从前看过的某些小说的恐怖桥段开始在脑海中轮番播放。楚卧云又往前一捞,摸到上一个半软半硬的东西。   “师兄?”是姜珏的声音。   “谢天谢地你还在……”楚卧云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楚卧云语调颤抖道:“牧师弟好像不见了。”   “嗯。”   姜珏的语气很平稳,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切。   黑暗里,楚卧云忽然后退两步,与另一人拉开距离。   “师兄怎么了?”   楚卧云举起破霭架在身前,全神戒备,道:“你又如何证明,你是姜师弟呢?” 第39章 三人行必有一灯泡   姜珏轻轻叹了口气:“师兄想让我如何证明呢?”   楚卧云又燃气一张照明符纸,眼前出现的还是那个熟悉的人,头戴幕笠,虽处混沌魔界却依旧不染凡尘。楚卧云道:“咱们身处险境,周围又伸手不见五指,谁知道刚才有没有什么贼人使出偷梁换柱的把戏?而且,姜师弟常年以幕笠掩面,只要找个体型相似的人,穿上同样的衣服,再模仿他的嗓音动作,骗过旁人简直轻而易举。”   姜珏点头:“此话有理。”   楚卧云见有戏,眉开眼笑道:“所以说,你把帘子掀起来我看看,我就知道你只不是我的亲师弟了。”   姜珏哑然,本以为楚卧云最多会问一些两人才知晓的私密问题,自己能回答出来,便万事大吉。没想到……   “如何?”楚卧云搓手,那模样别提有多贱兮兮了。他是真的想见识见识原著中那令万千仙门道女和现代万亿宅女为之疯狂追捧的姿容。从前在逍遥宗时,便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揭开他神秘的面纱,但碍于人多不好举止轻佻,现在他们处于一个私密空间,也绞尽脑汁找到了正当理由。他才光明正大提出这个略显过分的要求。   无语片刻,姜珏冷冰冰地摆摆手:“师兄不要开玩笑。”   看来是没戏了,楚卧云肉眼可见地失落挂满脸:“算了算了,为兄不会强人所难。接下来怎么办?回去找牧师弟吗?”   这时候,甬道更深处,传来一阵类似虎豹的怒吼声,光听那声音,便能想象出一只两米大老虎龇牙咧嘴,向对手拉开攻击架势。   “是赤魇!”姜珏一个闪身,瞬间不见,楚卧云往后看一眼,纠结一秒钟,最终放弃去管牧离尘,跟上了姜珏的步伐。   赤魇变形后的战斗状态,有一人多高,三人长,如此窄小的甬道绝对承受不住它的体积。不出所料,走完了甬道尽头,是一个空旷硬阴冷的圆形地下空间,楚卧云举着照明符,目之所及,只有一堵青铜巨门,以及一张石凳。   赤魇正对着石凳上那人,弓背龇牙,剑拔弩张。   姜珏轻轻抚摸着变形后的大红猫,直到看见石凳上那人,忽地手部动作一顿,静静站着,像被下了定身术。楚卧云如果能看到他的脸,他的表情应该是惊愕与复杂的。   楚卧云举着明灭不定的一捧火,全神戒备地望向石凳中坐着的人。   照明符所及范围不大,站在楚卧云的位置,仅能看到一个支着下巴,一条长腿架在另一条上,歪着坐的人形。但是,即使坐着,也能看出他身材魁梧,具有压倒性的强健体魄。   那便是幕后黑手吗?还是传闻中的喋血仙巫?   良久的沉默后,那人忽然站起来,语带笑意:“赤魇长这么大了?”   声线低沉,威严中又掺杂三分苏气,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魔气充斥了整间地室。楚卧云感受到化神期大魔的威压。   这道声音以及浓郁的魔族气息,直接让赤魇破了放,大红猫耳朵一动,脊背就放松下来,一脸懵懂的小表情,下一瞬,直接从高贵暴躁的母猫变成傻狗,身子缩得小小的,猛地蹿上去,温顺地蹭那人的裤脚。   楚卧云傻了,真被牧离尘说中了,没良心的小畜生,见了同族忘了娘!   那是一个身长几近两米,黑衣黑甲,白发张狂的美男。腰佩一柄血红纹理的重剑,霸气侧漏,浑身散发王者之气。   魔族发色五彩斑斓,而龙族是其中唯一的天生白发。龙邪小时候是因为一些原因被封印了魔族血统,才呈现黑色头发。眼前的男人,无疑是凤毛菱角的纯种龙族。   目若寒星,白发邪魅的男人抱起赤魇揉了两把,赤魇回以亲昵的舔舐,喵喵喵地黏黏糊糊叫了几下,甚至比见了主人姜珏还亲昵。   那男人慢吞吞道:“好久不见了,姜郎。”   姜珏几不可见地颔首:“好久不见,崖兀。”   楚灯泡惊掉了下巴。   系统提示:【出场新人物:龙族首领,魔族主君——崖兀。】   楚卧云下巴直接脱臼。   谁啊牛逼哄哄的?除了主角之外,居然还有人能担当得起龙族首领和魔族主君的称号,抢主角风头,不要命了。   系统:【身份:上任魔君之弟,龙邪的舅舅,因修复重伤,闭关三十年,于半年前结束破关,策划盗窃了潜虚鼎。】   “好家伙!”楚卧云惊叹。   系统友好地道:【本次友情剧透,不扣除逃杀币。】   “上任魔君居然是龙邪的母亲!”   【……】,系统一直不理解楚卧云抓重点的一贯风格。   原著中描写,上一任魔君狂拽酷炫,实力乃历代龙族首领最强。在此人继位之前,魔界已经混战千年,内耗不止,散乱不堪。此人凭借恐怖的绝对实力,仅用三年征伐,实现了全族大一统。宏图霸业的下一步,便是组织一次仙魔大战,把三界踩在脚下,从此众仙膜拜,妖魔宾服。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魔君死于龙邪出生的那一天。   而仙魔大战,在他的后代龙邪手中完成,这是后话。   魔君她弟都如此狂野孤傲有王者之气,那龙邪的母亲,真正的龙族首领要厉害到何等地步啊,简直不可想象。楚卧云一直以为那人是龙邪的父亲或者祖父。没想到,崇拜已久的人物是条巾帼母龙,很好地宣扬了女权主义,楚卧云连带着觉得这本俗套大男主文都思想深刻了起来。   昏暗的地室内,崖兀嘶了一声,困惑地道:“居然还多了一个。”   楚卧云感受到他厌烦的眼神,指着自己:“我?你说我吗?”   “外族,还是个下等的凡人,没有本族信物,是如何进来的?”   姜珏忽地神色一凛,道:“师兄小心!”   可是来不及了,只见崖兀掌心一道黑色球状物打来,正中楚卧云的眉心。   楚卧云懵了片刻,手往额间一抹,再看看掌心,喘气道:“幸亏没事。”   下一秒,却感到一股邪恶的外来气息游遍全身。   崖兀挑眉,玩味道:“哦?有趣。”   姜珏:“你对我师兄做了什么?”   “吾只不过用魔息探索了一下他的躯体。还发现了一点熟悉的东西。”崖兀冷漠地盯着楚卧云,像在盯一快烂肉:“大胆凡人,见到吾,居然还不跪拜!”   崖兀的话音在阴冷的地室内震荡,楚卧云忽然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膝盖不由自主地弯曲,拼尽全力,才没有扑通一声五体投地。   姜珏毫不客气,刹那间,破暇出鞘,满室荧光,一剑刺出,楚卧云看到,破暇的玉质剑柄上,多了一条飞扬的血色剑绦。   电光火石之间,崖兀仅用两指,便夹住了极品仙剑。于此同时,楚卧云身上压力顿解,忙三两步缩到一个角落里蹲着。   地室中心,凌冽的灵力和魔息交叉缠绕,卷起姜珏的白色轻纱,翩翩飘扬。可惜,楚卧云伸长了脖子,除了那一抹白衣出尘的背影,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僵持片刻,姜珏背往后一仰,身子极灵巧地在空中上下旋转了360度,一脚踹出,兔起鹘落,借着这一踹之力,迅速拉开距离,稳稳落在楚卧云身边。   崖兀摸着被踹的下巴,眼神将姜珏上下放肆地打量个遍,调侃道:“咱俩刚见面,姜郎却只顾着关心一个下等凡人,教我好伤心啊!”   楚卧云快气死了,一口一个姜郎的,却称呼他为下等凡人?你的姜郎也是凡人你怎么不说?   见楚卧云的确没有大碍,姜珏悬着的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把楚卧云护在身后,开门见山道:“潜虚鼎在你手上?”   “不在。”   姜珏皱眉:“你以为我会信?”   崖兀蓦地撤了浅笑,动容地说:“吾说过,除了那一次,吾永远不会对你撒谎。”   角落里的楚卧云嗅到了一股同志玛丽苏的邪恶气息。   “好,那我换一个问题。”姜珏闭了闭眼,“潜虚鼎是不是你偷的。”   崖兀顿了顿,回答了一个“是”。   “现在潜虚鼎在哪里。”   “魔陀谷外围东南十里处。”   还真是问什么答什么啊,楚卧云一边看戏,一边记笔记,咔咔带劲。   姜珏:“为何不把潜虚鼎留在身边?”   “为了……引一个重要的人出来。”   “谁?”   崖兀哼道:“吾不想告诉你。”   闻言,姜珏有点生气:“你不是说……”   “吾的确不会对你撒谎,但吾可以拒绝回答。”崖兀的语调忽然转为狠戾,一张俊脸阴沉得能滴水:“吃一堑长一智,当年还是你教会吾的,不记得了?”   姜珏冷冰冰回敬道:“彼此彼此。”   崖兀:“你以为,吾还会再次被你利用、被你践踏、被你愚弄?”   楚卧云停止记笔记,竖起耳朵,等着听劲爆的八卦。   姜珏默然不语。   崖兀望着他,眼眸迷离,似乎含着千言万语:“三十年了,一见面你却只对吾说这些。”   姜珏平静无波地道:“三十年了,你依旧杀人如麻,本性难移。”   “吾还不是为你报仇!”崖兀眸中闪过狠戾的肃杀,愤愤道,“清虚派那臭老道当年误伤了你,吾说过,会加倍偿还。”   震惊!三十年恩怨纠葛,冷仙君与狂魔君因爱生恨为哪般?   “皮相而已,何需拿命来抵。”姜珏平淡地道。   “有仇就报,这是我的人生信条。”   “我也是。”   崖兀挑眉:“也是什么?”   破暇在姜珏手心,发出耀目灵光,姜珏道:“那我也杀了你,为今日,也为三十年前的同门报仇。” 第40章 幕笠   说打就打,两人在暗黑的密室中大战几十个回合,白光与黑烟共舞,灵息共魔气缠绕。尽管密室空间不小,俩神仙打架仍是束手束脚。五颜六色的攻击轰得墙壁乱石滚落,嘭嘭四溅。   骨灰级八卦爱好者楚卧云只想留着看戏,难免被波及。小猫赤魇呜呜叫着到处乱窜,像夫妻家暴现场中的可怜小孩。楚卧云抱起它,顺着毛安抚,同时不动声色退到狭小的甬道出口,甩着破霭上挂着的水烟袋子当逗猫棒,吸引赤魇的注意力,以免它留下童年阴影。   姜珏动作轻灵飘逸,一举一动间白纱飞舞,犹如一副意境完美的山水画,破暇剑与他完美契合,当真是谦谦君子,帅得一比。但对方是化神期大魔,实力绝对碾压他一个元婴期修士,这样下去,毫无意外姜珏会输得很惨。   他们却旗鼓相当斗了大半天,楚卧云看出崖兀没有彻底发挥实力,一来是因为怕毁坏了祖坟,还把自己给埋了,二来,楚卧云推测,他压根没打算分个输赢,他费尽心机将姜珏引到此地,真实目的肯定比争一争胜负复杂得多。   楚卧云啧啧称奇,心道这本书莫非突破了低俗的男欢女爱,讨论起某种同性亚文化问题?思想境界又升华了好几个level。   僵持良久,姜珏落了下风,这时崖兀轻松跃起,扫腿一击,把他打落在地。姜珏为止住后退的力道,破暇剑深深插在地上,身体屈膝半跪。   好死不死,崖兀那一脚,打得一顶好好的幕笠支离破碎,白玉发冠击落,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挂。   这下,姜珏完全失去了遮挡,一张脸彻底暴露。   楚卧云脸色一变,瞬间心疼得不能呼吸。   那可是逍遥宗的峰花姜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九亿少女的梦想?   地室里,昏暗如黑夜,只有楚卧云手手里一点光亮和破瑕剑的澄澈剑光,但魔族早已适应了在这种环境下视物,只一眼,黑衣白发的魁梧男人便如遭雷击,整个人像被定住一般。   破暇的嗡鸣声也没了,全场安静地落针可闻。   姜珏的上半张脸,居然布满了深褐色的丑陋伤疤。伤疤之中,一对眸子却生得极俊俏,极清澈,像两汪水汽迷蒙的泉。   如果不是半张脸的灼烧伤痕,那定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秀出尘到极致的模样。   而且,这灼烧的痕迹,跟外面清虚派死掉的人一模一样!崖兀说的向清虚派复仇,难道是因为这个?   姜珏的第一反应不是站起来,而是条件反射地以袖掩面,侧过身子。整个人缩在地上,轻轻颤抖。   楚卧云捂住赤魇的眼,自己也别过视线,不忍再看。想起刚才他还强迫人家掀开白纱,无异于揭人伤疤,懊悔不已。   良久的沉默后,崖兀缓缓走进,长长的黑色衣袍在地上拖曳。姜珏感受到逐渐包围过来的魔气,呼吸都几乎停滞。   崖兀停在他面前,屈膝半跪,强硬地将他的手拿开,另一手伸过去,想要抚摸,却停在半空,不敢往前。顿了顿,最后往下抚摸他消瘦的下巴。   他的语气愧疚又落寞:“吾还以为,有药可医。”   姜珏猛地抬头,决绝地正视黑衣白发的魔,羞愤,憎恶,伤感,心痛混杂成一个复杂的眼神。毫不留情地打落他的手,站起来拔出插在地上的破暇剑,架到了崖兀脖子上。   崖兀手还维持着向前伸的姿势,勾唇一笑,满含落寞。   就在这时候,楚卧云怀里的小猫咪兴奋地叫了一声。   俩人同时一楞,齐刷刷转过来,才反应过来,角落里还藏着个偷窥的外人。   我靠,小畜生会不会看情况,偏偏在这种时候叫!   崖兀深邃的眼睛射出诡异的光,表情简直恨不得吃了他,楚卧云一秒也不愿在修罗场多待。乖乖放下赤魇,一边后退,一边友好地道:“要不,你们先聊着?鄙人这便出去?”   崖兀哼了一声,用命令的口吻道:“吾要他的眼珠子!”   楚卧云撒腿就往甬道外跑。他听到后面青铜门打开的声音,好像出来一个人,随后是一声娇俏的回复——“是”。   黑暗中狂奔的楚卧云心中咯噔一声,脚步一踉跄,好悬没摔个狗啃泥。赶忙挣扎爬起来,背心却猛遭一踹,狗啃泥达成。   “哼,还想跑!”   楚卧云费力地扭头看去,见踩着他的,是一个身穿金边红裙,扎着牛角辫的美貌萝莉,美目流转的大眼睛,白皙红润的圆脸蛋,外形十分养眼。   系统:【魔族四将之一——御伊萝。】   还用你介绍,龙邪的又一号女友。魔界中,龙族以外实力最强的被称为四大将,她就是其中之一。以刁蛮任性、手段狠毒著称。唯独在男主面前,性格调转一百八十度。龙邪回到魔界之后,都是她鞍前马后,任劳任怨,白天打杂,晚上暖床,无私奉献,感动肥宅,人气高耸。   总而言之,这个与道筝不是一个段位的,这位是实打实跟男主上过床的!   惹不起惹不起……   楚卧云的脸还贴在地上,挤出微笑以示自己没有恶意,眼角扫到那萝莉一甩手,修长白皙的手指上出现五根长长的指刺,直接抓向他的头盖骨。楚卧云头皮一紧。   靠,御伊萝教训龙邪那几个小女友的独门绝技——薅头发,为什么用在我身上?!   不过仔细一想也对,楚卧云不也妄想跟龙邪干那档子事儿吗?撇去性别不提,他跟那些靓女的本质是一样的。   楚卧云痛苦地告饶:“女侠饶命。”   御伊萝捏着小嗓门:“什么女侠?臭道士!”   楚卧云头皮被扯住,眼睛都快成吊梢眼了,忙道:“是是是,说错了,女魔头饶命!”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御伊萝力道更大了,尖锐的指刺快戳破楚卧云的头盖骨。   “那我叫你什么?”楚卧云哭诉道。   “叫大王!”   “大王饶命!”   御伊萝压根不理他,冷笑道:“眼珠子拿来吧你!”话音未落,手从楚卧云的前额往下伸,两指迅速刺向他的眼眶。   这下,再惹不起,也得惹一惹了。   青色光环炸开,石块泥土疯狂掉落,甬道瞬间炸塌了一个大洞。   “咳咳咳咳……”御伊萝用力挥灰尘,刚要开骂,却见面前站着一个气定神闲,高挑俊美,气质慵懒的美男,身穿靛青色长衫,手握秀气的烟斗,身绕朦胧的白雾……美中不足就是头发凌乱了点,是她刚才的手笔。   御伊萝咦了一声,正视对手,问:“你是何人?”   楚卧云微微一笑,为找回几分尊严而欣慰。然后不动声色地抽出一张会爆炸的符纸,丢向才炸出了一个大洞的甬道天花板。   他撒腿就跑!像是从不回头看爆炸的装b大佬。   与此同时……………………   魔陀谷外围。荆棘丛生,迷雾浓重,魔气森森……   一少年,一少女,身穿同款门派服侍,执剑朝着一个方向沉默地行走,那少年谨慎地用剑清走拦路的石块,枯死的木头,妖兽的骨骼等。少女则大大咧咧地东踢西砍,噘着嘴,满脸不高兴。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直保持十步左右的距离。   龙邪又翻过一个清虚派弟子的尸体,皱眉,这已经是第八个了。   “师妹为何会独自一人前来。”他没有转身,忽然问后面的砍树少女。   宋灵星用一种骄纵的语气道:“我来便来了,你管我?”   “金师兄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到处乱跑,你怎么……”   宋灵星打断:“你敢质问我?”   龙邪没好气道:“我只是问个问题。”   宋灵星:“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有什么资格?”龙邪冷漠的看着她,阴沉道:“眼下师尊不在,师妹说话还是悠着点儿好。”   宋灵星拿软剑指着他:“好啊,狗尾巴露出来了,你还敢瞪我!我告诉你,把你那些阴招收起来!否则我……”说到这里,视线中那人忽地一晃,瞬息之间,面前出现一个胸膛,凑得极进,紧接着,有道低沉声音炸响在耳边。   “你说不说?”   照理说,这种诡异的速度和渗人的威胁,宋灵星该感到害怕,可他大小姐脾气一上来,眼前人又是自己一向看不惯的,初生牛犊的傲气和怒气一下子点燃了。想也不想,一掌打出。   龙邪早有准备,足下一点,向后飞掠,拉开距离。   下一刻,两人一齐拔剑,平日里积压已久的怨气,现下彻底点燃……   很快,宋灵星倒在地上,杏目圆睁,柳眉竖起。龙邪一脚把她的软剑踢到两丈远的地方。   女孩捂着被踹的肚子愤愤大叫:“你、你居然敢打我?!我告诉师尊去!”   “告状?”龙邪听笑话似的:“你猜他是帮你还是帮我?”   宋灵星气得银牙咬碎,吼道:“师尊平日里不过是多对你说了几句话罢了?你以为他有多在乎你,别忘了,我的剑还是师尊亲赐的,他给你那点恩惠全是我挑剩下的,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知是哪一句,触了龙邪的逆鳞,他忽然暴起,单手捏住宋灵星细瘦的脖子,向上一施力,轻而易举把少女提了起来。   宋灵星悬在空中,呼吸滞涩,猛地蹬腿,惊慌失措地瞪着眼前表情狰狞少年,不断地去抓挠遏住自己脖子的手。   龙邪到底没打算把师妹掐死,在宋灵星吐舌头翻白眼之前,手一松,宋灵星重重落回地上。   “师尊是我的,你永远也别想。”龙邪蹲下来,凑近了道,“现在,老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说这话时,那浓郁的恨意和杀气,是实打实的。   宋灵星早就吓呆了,她没想到,眼前的小师兄不仅诡计多端,腹黑白莲,善于争宠,还心术不正,有胆子杀害同门!   “说不说!”   灵星一缩脖子,磕磕巴巴道:“我……我们遭到了一帮邪修攻击。”   “邪修?”   “是啊,赤月宫的人。要不是金师兄带人在西边堵住了他们,你们早就命丧那群变态的手上了。”   “那金师兄呢?”   “金师兄他们抗住邪修的进攻,让我先跑。”   龙邪站直了,后退几步,打量她几眼,看她身上干干净净的,不像浴血奋战后的样子,推测她又是躲在金师兄身后受保护,心里对这种无能的行为嗤之以鼻。   “你问够了吧,轮到我问你了,”宋灵星找回了点勇气,“师尊真的在这里?”   龙邪恢复如常,继续蹲下翻尸体:“是,他及时出手逼退桀奴兽,救了我们所有人,然后独自进了这里。”他闻了闻尸体的味道,小声道:“应当死了没两个时辰。”   “你怎么不拦着他呀!”   龙邪火冒三丈:“师尊要做什么,是我们做弟子的能左右的?”   灵星捡起梦渊剑,气鼓鼓道:“我要是你,千方百计也得跟着师尊。”   马后炮谁不会说,龙邪索性再也不回答她了。   平日里刁蛮任性的小师妹没得到回应,委屈得什么似的,一跺脚,捂着脖子,别扭地走到一具尸体旁边蹲下,作为新的倾诉对象。   “哼,两面派,白莲花,阴险毒辣,虚伪至极!除了哄骗师尊你还会什么?”她不停地嘀嘀咕咕,带着哭腔发泄委屈,“这种鬼地方,师尊的内丹撑不住的。”   龙邪忽然双目一凛:“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少年人的话语里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内丹。”   平地一阵阴风,剑拔弩张的气息再一次肆虐。   这次的杀意,跟方才的,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宋灵星慢慢站起,沉声道:“这个问题,我也想问问你。” 第41章 两女争夫   瞬息间,银白攻击爆炸开来,荒芜的谷地尘土翻滚,再加上常年不散的妖氛魔雾,周围一片混沌。   龙邪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边慢慢走出烟尘和迷雾。忽地袖口微微卷起,好像一阵怪风拂过。   “人呢?出来!”龙邪大声道。   等来的却是一道媚到极致的声音:“少年人火气真大,让姐姐来为你散散如何?”   他转身,一股强大的紫色气息迎面扑来。   说是气息,是因为他分辨不出那是灵气还是妖气,他眉头压紧,拔剑相对,丝毫不敢懈怠。   龙邪刚与宋灵星互丢了几个法术,弄得烟尘翻滚,视物不清,宋灵星却不见了。背后出现一个紫衣紫发,容颜绝美,衣着暴露的女人。   “你是谁?”龙邪干巴巴地问。   紫衣女人像饿死鬼发现了香喷喷的猎物:“呦,逍遥宗的小弟弟……不错不错。”   “我师妹呢?”   “你师妹?啊哈哈哈……”紫衣女人的回答里伴随着渗人的哂笑,“师妹有什么好?看了你面前的人,你哪还有心思找什么师姐师妹啊?”   她一边说,一边极尽所能地展示自己的妖娆身材。   换成其他定力不够的小弟子,保不齐就堕入温柔乡了,主角当然另当别论。   紫衣女人赤着一双玉足,款步轻移,摇乳摆臀,只一步的动作,身体却像超前移动了三丈,龙邪一惊,看出此妖女定有金丹后期修为。   “我说……”女人忽地瞬移到他背后,手搭向少年的肩膀,“逍遥宗自称仙门第一大派,有我们赤月宫逍遥吗?”   龙邪一偏头,侧身躲过她的手:“你是邪修?”   “是啊,”紫衣女人上上下下露骨地打量少年,“你名字里还有个‘邪’字,岂非与我们有大大的缘分!”   龙邪沉了眸子:“你怎么知道的?”   女人搔首弄姿,捂着嘴道:“哎呀呀,一不小心,暴露了。”   “你跟踪我?”   龙邪与这女人素昧平生,他也自知自己的名号不值得为邪修惦记,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邪修突破金慈那边的防御,攻了过来。而这女人,八成暗中跟了自己一路,听到了谁唤自己的名字再记下。   一想到这女人打的是什么算盘,龙邪的胃里就直泛恶心。   那女人发出由衷的邀请:“小弟弟,加入我派,姐姐马上告诉你什么叫真正的逍遥快活,好不好?”话音未落,她莲步一移,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冲过来,要抓龙邪的领子。   却抓了个空。   女人惊诧地往后看去,却撞上一道极其凌厉,冰寒彻骨的眼神。蓦地心间战栗,背后一片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女人是邪修教派赤月宫的长老,多年习练媚术,自恃极品身材,绝美容颜,修为高深,在修为低于自己的男人面前从未失手,但眼前人只一个眼神,她内心便顿生忌惮,这个少年,年纪不过十二三岁,为何有如此霸道的气势?   她很快恢复了调笑:“啧啧啧,一看就是纯情少年,没开过荤吧?不如就让姐姐好好……”   “你知道什么?!”龙邪猝然打断她,一剑刺出。   他的剑势激荡,势如破竹,当初连师尊也夸赞这一招突刺威力骇人,出神入化。然而,却硬生生地止在半空。   剑气不停,荡开尘土,剑刃却被一只白手握住,紫衣女人凑得极进,红艳的唇瓣几乎在他耳边,继续没说完的话。   “好好调/教你一番……”   接着,龙邪的眼前炸开一团紫雾。   两人急速分开,龙邪捂住口鼻,止不住地咳嗽。   “这是……什么东西?”他预感大大不妙。   “哈哈哈哈,当然是能让你醉生梦死的好东西……”   龙邪怒目圆睁。结合这女子的言语行为,以及诸门派对赤月宫的风评,他推测那紫烟很可能是某种不可言说的药物。他从小到大都没碰到过这等耻辱,心中懊悔不已。的确,他轻敌了,女人的修为整整高了他一个大境界,他一开始便应该找机会逃脱,而不是留下来逞强。   龙邪一双眼快要滴血,紧紧捏住剑柄,五指咯哧作响,现在逃走已经晚了,他必须在药物侵入体内之前解决这个可恶的女人,再逼她拿出解药。   紫衣女人隐约感到一股气流在汇聚,她震惊道:“你居然……”   话未说完,突然,不远不近处,传来一声痛苦的喊叫,龙邪一听,又惊又喜地喊道:“师尊!”   斜刺里冲进来一个青衣修士,行色匆匆,惊慌失措,头发还松松垮垮,后面似乎有虎豹在追。再一瞧,后头原来是个红衣娇俏的魔族少女,五指成爪,上头五根冒寒光的指刺,还带着血。   紫衣女人眼见这少年上一秒还邪魅高深,下一秒便乳燕投林一般奔向那青衣修士,意识到他师尊也疲于奔命,勇敢地拔尖为他挡住红衣少女。   御伊萝停下,红着脸打量龙邪:“你是谁?”   靠,从如狼似虎到温柔可人,一秒切换,这性格大变样都不带一丝铺垫,楚卧云竖起大拇指,女人这种生物,就一个字,牛。   “休要伤我师尊!”   “哦,他是你师尊啊。”御伊萝来了兴致,“你师尊欠我一对眼珠子,拿你来抵,如何?”   楚卧云激动,开门见山,想要就说,爽快!   “喂,”夏紫钩一听,不乐意了:“小妹妹怎么不讲究先来后到?”   御伊萝秀眉一挑:“你谁啊?”   楚卧云这才发现后头还有美女一枚,转头一瞧,激动他妈给激动开门,激动到家了!   这人谁?魔族四将另外一位,夏紫钩!龙邪的女秘书,御姐型的,御伊萝跟她凑在一起,广大男网友各种口味基本都照顾到了。   夏紫钩用她那标志性的御姐音道:“哦对了,还未好好向弟弟介绍,我乃赤月宫右护法夏紫钩是也,弟弟要是来我赤月宫,姐姐收你为入室弟子,传授你独门合欢术,如何?”   御伊萝冷笑道:“原来是千人骑万人c的破鞋,还好意思自称长老?”   她这骂得剑指核心,夏紫钩一张脸沉如冰块,不悦道:“你说什么?毛都没长齐的小贱蹄子。”   御伊萝明显也被戳了痛点,歇斯底里道:“老妖婆,给我滚远点儿。”   被魔族喊成妖婆,夏紫钩气得酥/胸颤抖,抽出腰上一节精鞭,毫不留情的挥来。御伊萝的指刺正巧是压制精铁鞭的绝佳武器。她只伸手一捉,便限制了夏紫钩的动作。   趁着两女一面打,一面“老妖婆子”、“小贱蹄子”地对骂,楚卧云这厢紧锣密鼓地咨询系统问题。   “奇了怪了,夏紫钩不是也魔族四将之一吗?怎地自称赤月宫的人?两个人还打起来了?”   系统:【两百年前,魔族派遣四将之一,也就是夏紫钩,潜伏进入仙门,以作内应,原本夏紫钩进入的是一个名门正派,结果适应不了那里的风俗习惯,气候饮食,后更改计划,决定加入赤月宫。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极为正确的选择,她在赤月宫混得如鱼得水,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一呆便是两百年,还时常忘了自己的魔族身份,于是遇到御伊萝也没有同族情分。御伊萝年纪尚不足百岁,刚顶替上一任四将空出来的位置,也不认识夏紫钩。】   靠!当卧底还能挑三拣四。   而且,这个选择正确吗?堂堂一个长老,业绩两百年完不成,还能在赤月宫继续窝着,还干上了二把手,同族相见了还起内讧……难怪魔族的统一大计中途难产。   调侃归调侃,楚卧云想得却比这更深一层。   魔族既然派出四大将之一来卧底,虽说邪修不算正统道门,但也侧面说明了,如今的仙门之中,定还存在其他魔族细作,数目不知有多少。   本以为魔族头脑简单,玩不转权谋手段,岂料仙门众派还是低估了他们。   系统好像意识到说得有点多,连忙追加提示:【本次回答扣除100点逃杀币。】   “行了,滚吧。”楚卧云挥一挥衣袖,让系统带走了一百点。他现在币值攒了好几千,少一百也不心疼,而且越是临近大高/潮,心里越装不下什么,没由来生成一种还剩多少币值都无所谓的超脱感。   似是不祥之兆。楚卧云苦笑。   回过神来,徒弟在拉他的手腕,指着空中姹紫嫣红上下翻飞的两道影子,问:“师尊师尊,她们,怎么回事?”   楚卧云捏了个简单的净衣决,收拾好一头乱发,徒弟面前装b不改,尽心尽力地答疑解惑:“如那紫衣女子所说,她是赤月宫的人,阿邪还记得,为师在课上怎么说的?”   龙邪又乖又巧地点头:“记得。大道包罗万象,有正统和异端之分,我们常说的众仙门为正统,以咱们逍遥宗,清虚派,以及灵音寺为首。异端又称为邪修,以赤月宫为首。赤月宫,一听便知,里头的人物,修炼的多是些合欢双修之类的异端禁术,惊世骇俗,罔顾人伦。还常常捉幼童幼女进行残酷的修炼,为祸人间。众仙门同修,见必杀之。”   龙邪的回答几乎是把楚卧云上课说的照搬照背了下来,可见用功程度。多优秀的一个三好学生啊,可惜了,马上要毁在自己手上。   “嗯,很好。另一红衣女子,便是当今魔族四将之一,御伊萝,她在魔君手下做事,善使五指刺,实力高强,阴险毒辣,但忠心耿耿,在魔界地位甚高。”   “魔君是谁?”   楚卧云心道虽然现在还不是你但很快就轮到了别急。嘴里支支吾吾道:“这个嘛……你上课怎么听的?”   龙邪不由分说立刻认错。   楚卧云松了一口气。又见俩女打得旗鼓相当,煞是好看,但互骂这方面却不忍卒听,已经有问候对方家属十八代的趋势。楚卧云一方面觉得两虎相争很好,他们师徒俩可以在一边休息观赏,一方面又听不下去了,有心劝架,道:“我这徒弟还得阳光正派地养,两位姑奶奶,口下积德吧。”   回应他的却是异口同声的:“闭嘴小白脸!”   楚卧云就闭嘴了。 第42章 圣阴丹   网文基操——一旦涉及男主,书里的女性角色统统秒变深闺怨妇。他楚卧云外表也是绝佳,且气质打扮更胜少年时期的龙邪,但二女只一眼便选中后者,对楚卧云却恶语相向。是该夸女人们眼光狠辣好呢,还是该感叹龙邪不愧是当主角的料好呢?   楚卧云正打心眼里羡慕。忽地听徒儿在后面痛苦地道:“师尊,快……快走。”   楚卧云转身,只见小小少年,耳朵,脖颈,脸庞,忽然绯红成一片,表情狰狞地捂着胸口,牙关紧咬,额爆青筋,像在极力隐忍克制什么。   楚卧云眼神一凛,抓他的手腕:“怎么了?”   龙邪却如被烙铁烫了似的,缩手避开他的触碰:“弟子无能,中了那紫衣女人的毒雾。恐怕……”把脸一别,喘着气,羞愤地道,“师尊请您离我远点!”   “为什么要离你远点?为师还能去哪呀?”   龙邪涩声道:“弟子修为薄弱,我怕,控制不住……”   赤月宫出产的毒雾,想都不用想,十种里头九种是chun药,楚卧云福祉心灵,龙邪定是怕自己耽误了他与小老婆、小小老婆的3p大戏。   别呀,你俩女朋友打架,你不看,我要看的呀,况且您是尊贵的龙族,这点“chun药”对你来说就跟普通人给蚊香熏了一下差不多,放宽心啦。   “无碍。”楚卧云放开他手腕,胸有成竹道,“心志坚定之人,不惧任何旁门左道。”   龙邪定定望着他:“那徒儿该怎么办?”   楚卧云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运气三周天,把药性逼至丹田上三寸,以灵力压制,待回去后,为师再…”他猝然一顿。   “师尊?”   楚卧云垂眸,落寞道:“待会去后,为师为你祛除药性。”   龙邪一颗心落地,喜笑颜开:“谢师尊。”盘腿坐下,闭眼打坐。   楚卧云心里像塞了块大石头,两女争夫也看不下去了。想着,他们师徒这次还能一起回去吗?   两女正在空中拉拉扯扯,难舍难分。招式来回间隙中,御依萝却频频朝着她来的方向望去,表情严肃,似乎有大事发生,分心之际又挨了重重一鞭子,手臂瞬间多了一道红痕,给她气得柳眉倒竖,不服气道:“老妖婆,你给我等着,改天再来打过!”   夏紫钩攥着御依萝薅下来的自己的头发:“想跑?没门!”甩开她的大长腿要追。   楚卧云简直无语。喂!你们重点错了吧,打架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啊,你们的争夺的战利品,坐在这儿这么大一个,不要了吗?   眼见两女成双成对地要一起飞走。楚卧云忽然毫无预兆地在背后大叫:“喋血仙巫!站住!”   果然有用,此话一出,御伊萝急忙刹步,四处张望,目光殷切在搜寻什么。   楚卧云眯起眼睛,便确定了心中答案……   有一条重要线索,却因变故太多,他一直遗忘在角落。   北辰君临死前总算给出了点关键信息。这一切闹剧的背后原因,崖兀呕心沥血也要达成的目的,他真正要引出的人——世上唯一的喋血仙巫。   潜虚鼎是喋血仙巫族的秘宝。那场大战后,由清虚派看守千年,但也仅仅是看守而已,仙门对其讳莫如深,即使潜虚鼎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清虚派也绝不会拿出使用。潜虚鼎遗失,嫌疑又直指龙族,清虚派恐龙族别有用心为祸众生,这才通知众仙门,才有了楚卧云被道筝催着去开会的一幕。   然而,奇怪的是,潜虚鼎现身魔陀谷的消息又是从何处传出,而且短短两天居然传得人尽皆知,甚至连赤月宫也来凑热闹。哪怕是灵音寺住持在外面有个私生子这种八卦新闻,也不会传得比这个快。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偷盗者故意放出的消息。他要让消息传得越快越好,越广越好,直到传到那最后一名喋血仙巫的耳朵里。   为了本族圣物,喋血仙巫一定会来!   喋血仙巫是潜虚鼎真正的主人,它们之间,必然相互吸引,相互召唤。到头来,看似是喋血仙巫夺去了潜虚鼎,实则是崖兀用潜虚鼎钓到了喋血仙巫。   得喋血仙巫者,得三界,崖兀的野心,昭然若揭,怕是接下来有一场兵荒马乱的斗争。   御伊萝才反应过来被骗了,指着楚卧云气道:“老不死的小白脸,你瞎喊什么?”   楚卧云给这个矛盾的称谓气笑了:“我就随便喊喊,你紧张什么?你们家魔君找到喋血仙巫了?”   御伊萝:“你给我等着,下次见你,本大王要挖你的眼珠,拔你的舌头,再把你的头皮扯下来做雨伞。”   楚卧云冷笑道:“小小年纪的,吓人的本事不浅。本座不发威,当我不敢揍你!”说着,破霭祭出,空中变换出水雾冰晶,直直朝红衣少女射去。竟与夏紫钩的攻击成了夹击之势。   再呆下去,要吃大亏,再加上远处魔尊的的召唤愈来愈急,御伊萝愤然收起指刺,甩出一个耗费极大修为的空间移动符,消失在灰紫色的穹顶之下。   其实,楚卧云早看这少女不顺眼了,她一直以来的恶毒行径也令仙门恨之入骨,教训教训她出一口恶气也不过分。甩袖子整理了一下弄乱的衣服,回去照看坐地调息的徒弟。后头紫衣浮动,夏紫钩一步三扭地径直走来。   “你要干什么?”楚卧云用身躯挡住龙邪,肃然道。   “自然是继续刚才没干完的事。”   “呵,你们干什么了?”楚卧云有心耽误时间,也不介意同广大宅男的梦中情人多聊两句。   “奴家刚与这位俊俏的小郎君执手交谈甚欢,却被你们打扰了,”夏紫钩走着走着,将手伸向背后,“好在这位仙尊长得也不赖,不如……”漆黑的精鞭猛然甩出,同时,空中炸开一大团紫色烟雾。   “……不如,仙尊留下来补偿一二,如何?”   好家伙,这是要把我们师徒俩一锅端了呀,胃口不小。   铁鞭的柄部紧紧握在夏紫钩手里,尾端伸入紫烟炸开的中心,整根鞭子拉扯到了极致,夏紫钩美目微凝,口中轻轻吐气,紫色烟雾加速散去,却看到一团如薄纱般的白色烟雾,将师徒二人萦萦缠绕,犹如无坚不摧的保护结界,还像隔着烟雾的美人画卷。   楚卧云臂弯挽着虚弱的徒弟,另一只手紧握铁鞭,与鞭子的主人暗中角力。好歹他也是个元婴大能,单拼武力,不带怕的。   他半抱着龙邪,缓缓升空,脚步离开地面,直升到两丈高的地方,俯瞰着下面的女人,霸气侧漏地道:“小小赤月宫,也配伤害我的徒弟!”甩鞭子,一掌击出,正中胸口,夏紫钩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曲线,坠地,很快打了个滚又翻起。捂住36d酥/胸娇喘吁吁。   左手抱徒,右手打怪(划掉),太tm爽了!   楚卧云扬了扬下巴:“风水轮流转,你凭一个大境界的优势打本座的徒弟,本座这就让你尝尝越级被打的痛楚。如何?”   “元……婴……”夏紫钩银牙咬碎。   “尔等二流门派,也就这点出息,只会用些暗器毒药……”楚卧云话说一半,突然,掌心灼热,仿佛灼烧般痛苦,伸到面前一看,眼中炸开一团紫色烟雾。   靠,那精铁鞭子上,每一节都有机关!只要人一握上去,就会粘上chun药!还会爆炸!   楚卧云还未反应,谁知,靠在胸口的龙邪立即生龙活虎了:“师尊,你中了迷烟!”   楚卧云怀疑他之前是故意装柔弱的:“无事,你走远点!”   “哈哈哈哈哈哈!”得手的夏紫钩笑得癫狂,“你不是看不起暗器毒药吗?被暗器毒药坑了的逍遥宗圣虚子,感受如何?”   楚卧云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说得好像局势骤然翻转一样,就你那点劣质假药,本座徒弟都不在怕的,又能奈本座何?”   夏紫钩得意道:“如果是别的金丹期以上大能,当然效果甚微,但是,您就不一样了。”   “哦,本座有何不同?”   夏紫钩极尽魅惑地道:“啧啧啧啧,圣虚子呀圣虚子,别看您现在冷漠端庄的样子,待会儿可别哭着喊着来扯我的裙子。”   什么呀,只因为我名字里有个“肾/虚”,你就把我看得定力不足低人一等吗?楚卧云大受挫败。   龙邪突然上前几步,怒道:“解药呢?拿出来?”   额,连徒弟也对自己没信心的吗?   夏紫钩摇头:“我赤月宫特产的旖梦散,只可疏导,无药可解。”   “拿出来!”龙邪目眦尽裂。   “你答应加入我赤月宫,我帮你救师尊,如何?”   龙邪正要上去对打,楚卧云拉住他,取出破霭抽了几口,轻描淡写道:“现在可是夏天!”   夏紫钩道:“又如何?”   “做什么春秋大梦!”楚卧云大喝一声:“雾浸霜天!”   然而,他等来的,却不是威力巨大的水系法师攻击,而是从丹田爆发的如洪流般灭顶的强烈痛楚。很快,浑身灵流一滞,脑子里嗡地一声,休克一般,直直往后仰倒。   紫衣女人仰天长笑,状若癫狂地道:“真是得来不费功夫,今日就算抢不到潜虚鼎,圣阴丹也不错。不枉此行,不枉此行!啊哈哈哈哈哈!”   楚卧云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有种隐隐的预感,那是一个他苦寻已久的答案。   圣阴丹! 第43章 孝顺   圣阴丹!   仿佛真理之光流泻进天灵盖里,一系列线索连接成串……   他的陈年旧疾,丹田时常空虚疼痛,破霭常年不离手,那是他的药,抵抗圣阴丹的霸道灵流的反噬。   掌门将他困在御灵殿不许出去,是因为他知道,逍遥宗圣虚子是许多邪恶势力的觊觎对象。   师尊盛阳子记载,说他幼年不能结丹,而且寿数短暂,如今却也到达元婴修为,是盛阳子顶着全派的压力,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圣阴丹用作修士的内丹,安在他身上。以圣阴丹的神奇之力,逆天而行,延长了楚卧云的寿命。   种丹,种丹,种的居然是……   也难怪当楚卧云提醒峰花姜和牧小脚要守护好圣阴丹的时候,他们两个望着自己的眼神一眼难尽了。   真要守护圣阴丹,逍遥宗第一件事就应该把楚卧云关起来。岳夷君做得对,对极了,楚卧云就是那种只会坏事的猪队友,送人头送得666,又蠢又找死,辜负了掌门师兄的一片苦心。   等他搞清楚这些,早已陷入了最危急的情境。他发现,吸入迷烟后,自己的身体,完全麻痹,不受控制了。   龙邪六神无主道:“妖女,你对我师尊做了什么?”   夏紫钩道:“放宽心,我只不过在绮梦散里加了点儿能让人神志涣散,还能供我驱使的好东西。”   龙邪脸色瞬间就白了,疯狂拍打楚卧云的胸口:“师尊,快封闭五感,不要受她影响。”   楚卧云顶着一头青筋,咬着嘴唇道:“为什么,区区迷药……”   夏紫钩有理有据地解说:“一般元婴修士,内丹早已修炼得固若金汤,只会被化神期以上大能炼制的毒物影响,绝不会中我的迷烟。但您圣虚子不同,您的丹田里的,恰恰不是内丹,即使圣阴丹有再神奇的力量,却根本没有防御力,只能通过法术放出白烟作为防御手段,一旦来不及防御,就像刚才那样,绮梦散直接炸到心肝脾肺里,沦为任我宰割的羔羊,哈哈哈哈哈!”   原来是这种原理吗?这跟说我有难言之隐,所以经受不住劣质chun药影响有什么不一样?   龙邪怒急攻心,吼道:“交出解药!”狂暴地出剑攻击。   夏紫钩但笑不语,龙邪因慌乱,攻击失了章法和准头,让她不费吹灰之力灵巧地躲过。借着,她修长的两指捏起,啪地打个响指。   楚卧云浑浑噩噩地站起来。   龙邪猝然回头,撕心裂肺地大叫:“师尊不要!”   好疼!   楚卧云凭借仅剩的精神力,转动眼珠向下看。视线里是一只手,五指张开成爪状,每根手指,都有半根捅进了肚子里。   那手指细长洁白,骨节分明,是他自己的手。   破霭掉落泥里,他的身体完全受夏紫钩控制了。喉咙里冒出一大股血,呕在嘴里,手指还在不断往里刺。   恶毒至此!夏紫钩居然要他自己把圣阴丹挖出来。   龙邪伤心欲绝,奔过来用力抱住他,扯他的手腕往外拉,扯了一下后,血喷得更汹涌了,五个小洞有从涓涓细流演变成三峡大坝的趋势。忙一松手,五根爪子又自己捅了进去。   这就跟被刀捅之后不能拔一个道理,大出血懂不懂!楚卧云气得想笑。龙邪只好用力抱住他的手臂,防止手继续往里伸,这时候,楚卧云灵力暴涨,把龙邪弹了出去,   龙邪不顾自己的伤,又来制止他的自残行为,又一次飞了起来,垂直落地。   第三次,第四次……   楚卧云在脑子里大吼:“系统你是死的吗?!”   【系统24小时为您服务。】   “支个招!”   【对不起,在剧情关键时刻,用户权限降级,系统和玩家的一切行为都需要保障剧情顺利完成,请您自主应对。未免您分心,系统将开启勿扰模式,不再接受您的咨询,祝您好运,再见!】   感情你们的勿扰模式是叫玩家勿扰系统?滚犊子!   楚卧云简直槽多无口。也来不及骂了,他看到龙邪正不要命地朝夏紫钩丢着一切可以丢的攻击,连苍云剑也被一鞭子甩了出去,插在地上。   龙邪明白,仅凭自己筑基的微薄力量,完全靠近不了高了他两个大境界的师尊,要制止楚卧云的自残,唯一的办法,只有打败操控楚卧云的夏紫钩。   但这女人金丹后期,照样完爆他。   龙邪没命地攻击,却无暇防御,受了一下又一下,几十次坠落在泥里,爬起来,继续用拳头抵挡夏紫钩的铁鞭。一双手臂快被抽烂。   夏紫钩面露震惊:“为了你师尊,居然做到这种地步?值得吗?”   “给、我、解、药——”少年一字一顿,恶狠狠地道。   夏紫钩咬牙,眼中似有不忍。   楚卧云虚弱得只能微微扯动嘴皮:“阿邪,别管我……”   龙邪半滚半爬到他面前,停在笼罩他的白色烟雾外围:“师尊停下,你停下!”   “快……走……”血液瀑布般从口中奔流。   完了,上下两个地方这出血量……   “我不走!”   楚卧云扯出一个虚弱又虚伪的微笑:“都这个节骨眼了,别要玩什么同生共死的桥段,知道你孝顺。但这一次,你……”   “不是的!”龙邪涕泗狂流,疯狂摇头:“弟子根本不孝顺,弟子狼子野心……”   “别说了,走!”   少年变脸似的收了眼泪,冷不丁阴惨惨地道:“孝顺?我不喜欢这个词。师尊,您很快,便要失望了……”   楚卧云痛苦又不解地看着他,心里咯噔一声,油然而生一股预感让他如坠冰窟。   龙邪转身而去。   夏紫钩并未放弃对楚卧云的控制,空着的左手也如楚卧云一样成抓取手势,突然,五指往里一收!   说好的女性都是感性生物呢?男主这样了都不心软?靠!楚卧云疼得眼前一黑,意识快剥离殆尽,他的感到手掌紧紧一枚灼热的圆形东西。   分不清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还是这个地图的问题,接着,楚卧云看到天空波诡云谲,由黑变紫,头顶正上方,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卷风!   撕裂天地的飓风呼啸中,他听到夏紫钩惊恐地道:“你……居然是……”   刹那间,由进及远,出现无数劈山裂石的冲击波,龙族的气息如远古洪荒,席卷了整片魔陀谷,也冲开了夏紫钩的某些记忆。   紫衣女人跪地抱拳,惶恐谦卑地道:“属下参见魔君!”   “解……药……”十二三岁的少年,一头白发在风里疯舞,发出了不似人声的低沉吟哮。   夏紫钩哆哆嗦嗦拿出一个小紫瓶,放在地上:“魔君请。”接着不动声色地后退,待拉开一定距离后,迅速飞离。   魔族的血脉里都刻着一条本能——龙族是绝对的霸主,所有种族无条件听从其指令。这种卡里斯马崇拜的统治,让对他们对龙族有着天生的崇拜和恐惧。所以夏紫钩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此地。   小紫瓶自动飞到龙邪手中,少年刚露出一抹喜色,忽然浑身颤动,锋利冰棱刺入肩胛骨。   他缓慢地转身,无措地望着后面青衣染血的人。   “……师尊?” 第44章 悲吻   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汇聚成一条狂舞的蛟龙,怒吼着冲进龙卷风漏斗般的风眼,撕裂数百里黑雾。震动从脚底传来,愈演愈烈,黑色土地裂开无数缝隙。与此同时,一抹赤色划过众人眼角,一抬眼,便是漫天流火,布满魔陀谷的天空。   “那是什么……陨石!”   “啊啊啊啊!快看地上?好多棺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六阶玄甲脊背龙!七阶黄蟒巨虫!绞嘶兽!为什么都出来了!”   “师兄救我!”   毛骨悚然的惨叫声、惊呼声,于四面八方掀起,越是靠近那中心,越是血肉纷飞,血雾弥漫。   地面的石头颤抖,震动密集而凶猛,犹如千万猛兽疯狂奔袭。不,比那还严重,魔陀谷里生存的所有高阶妖兽魔兽,全部倾巢而出,它们在躲避中心的风暴。   楚卧云脑海中浮现出被无数读者抄录在本子上的二十几个字。   ——血脉初醒,一时间天星下坠,地呕尸骸,山陵崩陷,骨浮于墓,万兽奔腾,万妖恸哭!   空气异常灼热,修士的防护罩抵挡不住滚烫的温度,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有什么远古的东西在冲破强力封印觉醒。   离歌子飞到空中,望着谷地中心,喊道:“魔焰!还是……黑色的!”   牧离尘:“是他们的方向。”他在那甬道中转悠好久,丢失了另外二人的踪迹,只好回头找到离歌子和大部队汇合。   灵音寺淮智住持阿弥陀佛道:“魔族出世,动静如此,三界恐遭大难!”   所有的人心底冒出一阵恶寒。不约而同想起十二年前、三十年前、甚至是千年前的大战。   一炷香后,毁天灭地的火焰和地震渐渐止息。魔兽妖兽也停止撒腿逃命,反而转身对着中心跪拜,齐齐引颈嘶鸣。魔陀谷升起一阵快要捅穿人耳膜的嘶吼,魔族生灵在迎接他们新的帝皇。   仙门众修士,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一点头,只要是能御剑的,不约而同全往里边赶。   与外界的天摇地动不同,楚卧云所在之处,就像台风眼,越是中心,越平静。   眼前的少年乌发皆白,长长地垂到脚踝,面容苍白如纸,一双眼瞳从未像现在深邃,每只眼珠,居然长出了两个眼瞳,深蓝色,琉璃一般,散发着远古的神秘气息,又让人感到诡异的战栗。   只属于龙族的重瞳,通常出现在他们进阶之时,或者开大的时候。根据这条龙的实力,通常伴随着不同强度的天雷地火,飓风地震。看目前的情况,上述两种情况龙邪都符合。他是在开大招的时候,恰巧冲破瓶颈,修为提升了一个大境界!双层效果叠加,破坏力成平方次递增,够酸爽!怕是魔界一半领地都已被他波及。   差不多也是向魔族下属各地域首领宣告,新一任龙族之主重降魔界。   有那么一瞬间,连楚卧云也几乎忍不住,想要臣服跪拜。   遗憾的是,龙邪突破的,不是修士的金丹期,而是魔族修炼体系中的魔婴期。   师徒相对而立,一时之间竟是无言。楚卧云看着龙邪的新模样,似邪魅又非阴柔,说苍白却不病态。强大的气流卷携着铺天盖地的魔气,汇聚成毁天灭地的力量,盘旋在他们身边,但也是固若金汤的屏障,将他们与外界的纷纷扰扰隔开。风声和喧嚣在远处,这一刻,恍若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   龙邪后背的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垂着头道:“师尊,我又进阶了,您不高兴吗?”   他还及得突破筑基期时,楚卧云在生辰宴上,当众抚摸他的头顶,眼里是由衷的快意和温暖的爱意,让他整整一夜没有入睡。   谁知,此刻,还是同一个人,面覆寒霜,不带一丝情感地吐出几个字——   “人魔不两立。”   龙邪那对重瞳,本是十分独特,有灵性的,听了他的话,一颗心瞬间坠落,双眸四瞳丧失了一切光彩。   他整个人被冰封住了似的,好像一脚坠入深渊也不过如此。   楚卧云知道是怎么回事,有四个字能够很精确地概括主角此时的心境——丧失高光!   顿了顿,龙邪不死心似的问:“为什么?”   楚卧云忍着胸腹的血气翻腾:“千年前,仙魔大战,杀浪滔天,哀鸿遍野,以喋血仙巫全族覆灭作结。数百年前,龙族主君野心昭昭,一统魔界,派遣魔族大军进犯人间,人族死伤十之六七,血流成海,积尸成山,时任逍遥宗掌门巍迤君以身殉道,雾随岛十年血樱不败;十二年前,魔族内乱,天降异象,殃及池鱼,人界六月飞雪,饥荒瘟疫,饿殍遍地……”   “你告诉我,为什么?!”每说一个字,楚卧云丹田内的痛楚就多一分,与此同时,强烈的晕眩直扑天灵盖,面色瓷白如同一张脆弱的纸。   “师尊,你别生气……”龙邪又秒变惶恐的神色,伸手要来扶他,懵懂地,小心翼翼地,像是丧家之犬,渴求无情主人的一丝垂怜。   楚卧云脚下像踩着一滩软软的棉花,话说为什么一点春/药伤害值这么大不科学!形神涣散道:“我不生气,我绑了你,为苍生除害,大功……一件!呃……”   他本来是寒冷虚弱,面色苍白的,可是还没说几句话,神情激荡了一些,却又有一股热浪生出来,烧了全身,把他扯进更难缠的混沌中。   他后退,气喘不已:“怎么回事,唔,好热……”   龙邪看着楚卧云忍不住撕扯自己的衣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拳头捏得咔咔响,忽然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才意识到他捏碎了手里的解药瓶子。   他靠近道:“师尊,别怕,我……我帮你……”   “滚开!”楚卧云喝完这句,两条腿打架站立不稳,往后栽倒。他的命令完全失去了威慑力。龙邪不由分说一把揽过他的身体,手掌轻易拿住他两只手腕,扣到后面。   楚卧云的视野一片模糊,先是隐约看到一颗滚动的喉结,然后,看到眼前人的锁骨泛起一片充血的绯红,那颜色会传染一般,楚卧云感到燥血轰然从脚趾顶上了天灵盖,连虚脱涣散的眼神都透着饥渴,那副冷漠疏离的骨架一瞬间就分崩离析了。   分不清是谁主动的,总之最后,两个人,四片带血的唇瓣终于紧密地贴在了一起。   龙邪深深吻住他,双眼冒火,另一只手正疯狂地抚摸。嘴唇像是要吸走楚卧云体内每一丝空气,再灌入属于自己的气息。   寂静又焦灼的空气里,只闻凌乱的呼吸,和砸砸的吮吸声。龙邪的身子下压,快要把他压到地上,手有力地拖着楚卧云的后腰,把他带着五个窟窿的腹部按到自己的腰间,黑色的气息包裹住伤口,很快血就止住了。   楚卧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感到腹部钢针刺穿般的疼痛如洪流般退去,一时之间舒爽得无以复加,连嘴里被喂了什么混合唾液的泥状物体也忽略了。   他的眼皮一直是睁着的,很快,药效发挥了作用,视野逐渐清晰,脑子却又懵了。   谁能在一分钟之内从炼狱到天堂再到炼狱?   龙邪的牙齿啃咬不是他的嘴皮,而是他二十年来□□的三观。   他们在做什么?师尊和徒弟,在做什么?!   难道是他受那什么绮梦散的药力影响,禽兽不如地强迫龙邪的吗?但他还一脸献祭般虔诚地闭上眼睛干什么?而且,貌似被控制住手脚的是自己吧,受害人摇身一变成了强硬派,还主动送上们来?!角色崩坏,剧情劈叉,系统在干什么?不出来主持公道,还有天理吗?   事已至此,他本该一掌拍碎这个恐怖的景象,无奈手却攀上了眼前人的脖子。他在剧烈喘气,快要溺死在红潮里,唯剩一缕神志,被活命的本能深埋,他成了海浪里的难民,拼死也要攀上唯一的浮木。   而那浮木,也在回应他。   凌乱的喘息声中,楚卧云肯定自己不是昏了就是疯了,刚回来的意识与知觉又离他而去,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荒唐的梦。   半昏半醒之际,他喉结滚动,口鼻腔像被异物呛着,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咽下去……唔,师尊,咽下去。”龙邪呢喃着。嘴却顽固地不愿意离开。楚卧云难受,咳得胸膛上下剧烈起伏,头上青筋暴突,如巨大的斧头劈开太阳穴。他挣扎起来,眼珠终于会转了,开始想念呼吸的自由,眼前的景象,让他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乱套了,这个世界。   一掌无情打出,罡风将抱着他的白发青年仰天打倒。   的确是青年,魔族的成长速度比人类快将近一倍,十二三岁相当于人类的二十岁,于是血统觉醒后,很正常地蜕变成龙族的样子。逍遥宗弟子的青白衣衫早就被夏紫钩抽烂了,身高和四肢又长了三分之一,直接把衣服撑裂到小腹,暴露出矫健的胸肌和流畅的锁骨,龙邪就这么躺在地上。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楚卧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样的四仰八趴林妹妹般用遍体鳞伤的躯体轻吻大地。   炸毛后的楚卧云一蹦而起,想也不想,恶毒话就从喉咙深处吐出:“畜生……”   龙邪慢慢爬起来,语气有点虚弱:“师尊,我……为你解毒。”   是了,龙邪那是替他纾解,给他喂药,他反手揍人是有点恩将仇报。但楚卧云宁可他无所作为,无动于衷,冷眼看着自己难受得昏死,也不愿他用牺牲□□的方式为自己解毒。   他的良知不允许这么干,剧情走向也不允许这么干。期待值很高的小说看到前半段就烂了那该多糟心啊,广大读者不会义愤填膺摔书砸电脑吗?系统的绩效不会扣光吗?赞助公司的投资不会打水漂吗?   于此同时,心里也油然而生一股侥幸。   只是解毒的话……   龙邪直视他,平静地道:“师尊可还记得,一年前,我说过,弟子心悦一人。”   好不容易捡回一点三观,顿时被捶上捶砸得稀巴烂。楚卧云呼吸颤抖,整个人成了一根木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爱他,想要天天见到他,恨不得……把心挖给他。”龙邪摇头苦笑:“我还以为师尊明白的,现在看来,您一点也不会猜。”   “闭嘴!”楚卧云大叫。   “弟子这些年说的、做的,难道真的,要我把心挖出来,师尊才看得到吗?”   “哈哈哈哈哈哈!”楚卧云爆发出仰天大笑,状若癫狂,脚步轻浮地左右乱跑。   那笑声,伴随着呜呜阴风,令人毛骨悚然,龙邪宛如堕入寒冰深渊,他扑过去一把抱住楚卧云,制止他癫狂的行径,颤声道:“师尊……师尊你别吓我。” 第45章 龌龊   楚卧云沙哑着嗓子吼:“滚开!”   他剧烈挣扎,龙邪一下子差点捉不住,只好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惊惶地认错:“师尊……师尊我错了,你别这样,你醒醒……师尊,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从来没有害过你。你打我骂我,你杀了我!”他哽咽着低吼道:“就是,别不要我……”   哭诉居然有效,楚卧云平静些许,手紧紧地抓着龙邪的后背,指尖残血蹭在上面,龙邪的衣服本就一片暗红鲜血,此刻更加分不清是谁的血。   龙邪在他耳边轻道:“师尊,我好怕……”   楚卧云不动声色松了口气:总算降住这冤家了。   尽管的确很崩溃,但他神志的扭曲程度还比不上剧情的崩坏程度。装疯卖傻是为了吓住龙邪,以免再发生不可挽回和不可描述的事情。   在龙邪说要把心挖出来给他看的时候,他有预感,龙邪下一秒可能真会这么做,那神情,像一匹群兽围攻的孤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当龙邪满腹怨怼责怪他不解心意的时候,他又有预感,这孽徒啥禽兽不如的事情都干得出来。(自行体会)   总而言之,为了阻止徒弟撒癔症,他只好先人一步撒更厉害的癔症。结果证明,还真有效。   楚卧云缓缓闭上了眼睛,刚要开口,睁眼看到灰紫色苍穹上,密密麻麻朝这边飞来的人。   来不及了!   “给我滚!”楚卧云撕扯他的胳膊。   “不要!除非师尊杀了我,否则我绝对不会……”龙邪快要控制不住怀中之人的力度,“师尊,咱们回雾随岛,你拿板子抽我,拿刀劈我,用剑刺我,好不好,我们回去,你想如何便如何,好不好……”   楚卧云急得乱蹦。再不走,你就要在潜虚鼎里开怪修炼好多年,别说见我了,连个会喘气的都见不到。因为在那种荒芜压抑又恐怖的地方呆得久了,心情给整抑郁了,又由爱生恨什么的,那你出来之后,我岂不是更惨!雾草有道理!我快被自己说服了怎么办!   楚卧云打算抓紧暴一波力量,试着把他震晕再藏起来,背后传却来一声大喝:“狗贼!放开他!”   楚卧云闭上了眼睛。终是来不及了。   没救了。   一声怒吼让龙邪回神,他这才观察四周。一时间,周围竟然冒出了数百张面孔,立足在数十步远的地方,或是御剑悬于半空观望,修士和邪修都不打了,络绎不绝赶来,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半球形空间。包围住里头三人,也包围住他的生机。   正邪两道,数十门派,上千修士,只见一个白发魔族强硬地锁住一名道门修士,而那修士,在剧烈挣扎。众人剑拔弩张,战意齐刷刷对准了那名白发魔族。   世人皆知,天生白发的唯有魔界龙族。   第一发袭击来自那个怒吼之人,天地间两道剑芒,卷携着摧枯拉朽的力道而来。龙邪仓促躲避,却被楚卧云抓住了实时机,弯腰一试巧劲儿,脱离他的禁锢,转眼又被一双有力的臂弯擒住。龙邪胸腔里发出一声惊叫,惶恐又不甘。   有人叫了起来:“啊!那人是圣虚子!”   “楚师伯!”逍遥宗的人也到了。   楚卧云愤愤不平道:“牧师弟,你来得太快了。”   “赶早不赶巧。”牧离尘瞥他道,“老远看到这边的动静,你怎么……你刚桀桀怪笑些什么。”   楚卧云落地站稳,又一踉跄:“我刚桀桀桀地笑了?”   ε(ο`*)))唉!反派的刻板印象怎么也逃不过!   “嗯……”牧离尘有点不自在,放下楚卧云,“那人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你认识的。”楚卧云突然道,“小心!”   龙邪凶恶地释放出魔息,打向牧离尘,牧离尘反应力也不赖,举剑抵挡,居然承受不住,子弹般向后弹去,背部重重地撞向一排枯树,连续三棵拦腰折断。   “不准……动我的人。”飞沙走石,烟尘漫天,散去后,围观众仙门中人见此白发龙族怒意掀天,重瞳再一次显现,发出惊叹又惊悚的抽气声。   抽气声还没止息,牧离尘嘴角带血地返了回来,抬手擦掉血,眼神犀利冷冽,俊气逼人。楚卧云竖起大拇指,不亏是在主角前期能与之一战的大佬。   待牧离尘看清那人是谁,简直目眦尽裂:“是你!?畜生!”   楚卧云从没见牧离尘这么愤怒过,他吼道:“魔族宵小,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说!这两年你留在逍遥宗,安的什么心?!”   龙邪还没说话,清虚派的某位长老急吼吼地喊:“他是龙族!是他拿的潜虚鼎!”   “交出潜虚鼎,我们念及道义,留你个全尸!”   “他还害死了北辰君!”   “什么!掌门师尊死了?”某个清虚派的小青年如丧考妣。抱头痛呼,“我杀了你——”挥舞长剑飞奔而出。龙邪双目四瞳,直勾勾盯着楚卧云,看也不看那青年,只轻轻抬起了手,一道浓郁的黑色魔气,聚集在掌心。   “阿邪不要!”楚卧云大叫一声。龙邪却没有听话,攻击说放就放,一道猩红的血浆溅到天上。   所有人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看清之后,又齐齐松了一口气。   那黄衣青年被牧离尘拖着衣领子甩了出去,而牧离尘却因为躲避不及时,手臂受了那一击的余威,鲜血淋漓,几乎不能持剑。   “牧师弟!你如何了?”楚卧云迫切想知道他的伤势,往前跑了几步,眼前一道玄色的影子挡着。   龙邪不知何时变出了一身狂野的银边玄色大氅,穿上更合身,那肩膀宽阔,双腿修长,腰腹紧窄,如地狱走出的修罗神,面孔白得可怕,眉骨深邃,里头四只眼瞳神秘又诡谲,不论男女,老幼,仙魔,都会惊叹于这幅完美躯壳。   见势头不妙,牧离尘正要回援,楚卧云却道:“牧师弟,别过来!”   牧离尘仅剩的手握剑握得骨头快要崩裂:“他想干什么?!”   “你别过来!”楚卧云厉声重复。   他记得在这场荒唐的混战中,牧离尘断了一只手,从此逍遥双剑之威名,不复存在。   他没想到,原来是这样“断”的,仅仅为了救一个不认识的路人甲。好在现在看起来手还能动,比原著里齐根斩断好了太多。   事后,《龙傲踏仙》的原作者并未描绘牧离尘断手后的心理状态。再后来,这个角色渐渐淡出小说,因为随着剧情推进,逆天高手层出不穷,他逍遥宗天花板的武力值也不够看了,写出来也不会引起什么反响。   英雄末路,大抵如此。楚卧云改变不了龙邪的命运,那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的小脚牧师弟按着大纲走!   “听我的,回去。”说完,楚卧云又神色一动,嘴唇很快地动了片刻,像是在密语传音。   比较近的距离,如果两人约定好一个暗语,是能够直接传音,而不被其他人发现的。这是逍遥宗前任掌门盛阳子独创的小法术,只教给了三个亲传徒弟。   收到讯息,牧离尘眉头压紧面露不甘,却依言退到人群中。   空地中心,又只剩下两人。   龙邪缓缓走进,他的脚步变了,十二三岁模样的他,步履沉着又轻快,而现在,缓慢却无比沉重,恍若从修罗地狱中走出。真的有点魔界至尊睥睨众生的意思了。   距离不断拉近。   楚卧云在强烈压迫感的包围中后退,脚下不稳,忽然手背打到了一个又长又硬的东西。   他垂头一看,是苍岚剑。   龙邪奋不顾身救他时,被惨烈抽打时,飞出去插/在地上的苍岚剑。   无奈地叹息,反手一握,抽出剑,对准前方。   他其实清楚,龙邪才是苍岚剑的主人,只要他稍微一召唤,苍岚剑就会生出反抗之力。   但龙邪却没有,只默默地望着自己。不去管四周怪异的目光和喊打喊杀,小心翼翼的探出手去,微微颤抖,想要抓住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灵力汇入剑刃,发出耀目炫白的剑茫。   楚卧云面如死灰,满脸血痕,语气寒意彻骨——   “交出潜虚鼎。”   龙邪懵懂地摇头,楚卧云以为他现在应是愤怒狂暴的,没想到却还是那副懦弱的,乞求原谅的态度。   “不是我,师尊,你信我……呃……”   视线下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没入胸膛的一剑。   那把剑,不是什么高阶灵剑,压根不会对他造成严重的伤害。他费尽心思给剑取名,像一个珍重的承诺,要用剑守护在意之人。而那人,却要用这把剑,来杀死自己。   恍如天地失色,万物消亡,白茫茫的一片,没有魔气,没有妖兽,没有众修士,只有茕茕孑立的两人,相互凝望彼此。一个凄惶,一个冷漠。   日月无光,唯剩魔息与一缕淡淡的青烟。   有人激动振臂高呼:“拿下邪恶的龙族!”   掀起义愤填膺地附和:“拿下龙族!扬我仙威!拿下龙族!扬我仙威!”   群情激动下,复仇的情绪如燎原之火,声浪中间夹杂了几个声音:“师尊!”   是金慈和刁俊杰他们几个。   楚卧云大喝,话音以灵力加持:“都别过来!”   他喝退众人,龙邪好像又窥见一丝生机:“你信我……”   楚卧云用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无悲无喜道:“你是何时,起的龌龊念头。”   龙邪惶惶然呆若木鸡。   “是我多管闲事,把你抱进饮冰室的那天;还是准你随意进入房间,不分尊卑,任性妄为的时候……”每说一个字,他的心也像被狠狠抽了一下,咬牙举剑,不退反进,“还是一年前,你处心积虑,打着生辰的幌子,伺候我更衣的时候……”   龙邪的嘴唇在战栗:“师尊,我……”   “我的确不会猜。”楚卧云露出厌恶的神色:“我不识人心,你……让我恶心透顶!”   “师……”   剑锋毫不留情地向下一划,一丝犹豫也没有地利落。撕裂龙邪长到拖曳在地的袖子,一道长口子贯穿右臂,血很快淌了出来。玄衣未染,没有触目惊心的猩红色,楚卧云却感到那比剜在自己心口还要痛。   一切动作,都像被安排好一般,他只是一件冷冰冰的机器,只会遵照记忆里的故事走向,仿佛完全凭借本能这么做了。   事到临头,原本避之不及的这段,实际做起来,好像也没那么艰难。   只是,为什么他不回击,为什么他不反抗?   是了,我楚卧云的徒弟,生性纯善,尚未尝试过锥心蚀骨的痛楚和永堕深渊的孤苦。   他还没有恨惨了我。   白光炸裂,楚卧云一剑劈开他的乾坤袖,稀里哗啦,里面掉出了一些符篆,法器和杂物,还有一个篮球大小的青铜小鼎。   惊呼声迭起:“潜虚鼎!”   “果然盗贼就是他!”   “偷鸡摸狗的小贼,欺师灭祖的恶徒,你还有何话说?!”   龙邪如遭雷击!麻木地立在原地,周遭的一切仿佛在离他远去。   为什么?是谁放在他乾坤袖里的? 第46章 樱落人不再   他是一切矛头的指向,他深处旋涡中心。   剑茫,刀锋,符咒,暴击……纷至沓来,龙邪赤手空拳去抵抗招呼到面前的攻击,疯了一般只想奔到楚卧云身边。   连续的轰然巨响中,忽然金光闪耀,拔地而起,交织成巨大的渔网状牢笼。这是仙门专为高级魔族打造的阵法,阵法八方镇守着八位仙家长老,固若金汤,极其坚固,除非是化神期以上的魔,否则绝无可能破坏。   黑衣白发的青年不要命似的撞上金色光柱,身体弹起,高高悬空,又重重坠在沙尘里。   此阵法霸道且复杂,根本不是短时间能布置好的。龙邪双腿颤抖着站起来,双目一片赤红,猛地意识过来,楚卧云对牧离尘暗中传音,是为了……   他心肺剧痛,陷入癫狂,煞气暴涨,疯狂的用魔气去攻击金色法阵,法阵竟然摇摇欲坠,有崩坏之势,地震一般,离得近的一些修为低下的弟子,怕被波及,踉跄着逃离。   楚卧云默不作声地站着,修士们经过楚卧云身边,好几个把他撞得左摇右晃,撞得他手中的苍岚剑掉在地上,他一动不动。   他的视野中好像有一个暗红色的东西,在缓缓升起,停在半空,逐渐变大,空气中出现无数银色,黑色,甚至是紫色,金色的光束,灼灼光华,如银河一般缓缓灌入其中。   他一直处于混乱中,此刻,神识瞬间通透清明,不可置信地看着半空,他没想到,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天空由紫色转变成猩红血色,正上方,龙族血脉觉醒的龙卷风才消散,便又出现了一个漆黑的黑洞,一样是巨大的漏斗形状,只不过,龙卷风是正着放的漏斗,而这个扭曲的黑洞,是倒立的漏斗,而且,庞大了数倍,要将天地吞噬似的。   龙族觉醒之力与此番异象正在相互角逐。   众人还在全神贯注于受困的龙邪,忽见又生异象,呆愣之际,便闻楚卧云一声暴喝——   “众仙退散!!!”   黑洞中心,陡然绽放出五彩光芒,以天雷的形状劈向大地。   潜虚鼎封印破了。   大地猛烈颠簸,本就裂开的地面,直接渗出滚滚岩浆,站在地上的道行低下的小修士们反应不及,跌落滚烫其中,化为血水,尸骨无存,尖叫声震天。   同时,上方的黑洞逐渐下压,天空撕裂一般,裂口扭曲拉扯,开得更大了,一股毁天灭地的吸力,将天空御剑的人吞入深渊巨口,化为齑粉。   楚卧云吼得声带快断了,可无济于事。能躲的,都躲了,不能躲的,早已救不回来。   “师尊救我!”一道熟悉的惊呼让楚卧云心惊肉跳。   “灵星!!”   他看见最小的女徒弟正急速被旋涡吞噬,正要奋不顾身去救,好在金慈与刁俊杰把她拉了回来,三人相互搀扶,没命地逃离。   他喘着气,吊着的一颗心放了回去。男主崩坏成这样,他其实对女主也不忍直视,但不妨碍她还是楚卧云的徒弟。那一刻,他货真价实地尝到肝胆剧烈的滋味。   有道目光紧紧抓在他背后。楚卧云回头,法阵的金色光束里,龙邪定定看着他,双眸阴寒,一身肃杀。   周遭极度混乱下,师徒两个相互对视,有某个瞬间,楚卧云像是失去了意识,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离得极远,又极近,一望就是千万年。   忽然,他足下腾空,眼中人的身影快速缩小,他正在被带离潜虚鼎中心,感到腰间有双手正带着他御剑,又瞥见一片幕笠白纱,疑惑出声:“姜师弟?”   “先离远点。”姜珏灵力往足下猛灌,提了一波速度。   “你那边怎么样?”他跟崖兀那档子纠葛解决完了?   “不重要,先控制潜虚鼎。”   楚卧云默不作声。姜珏一剑斩落迎面飞来的巨石,道:“我先带你去跟牧师兄他们汇合。”   “牧离尘还好吗?”   “左手臂八成经脉断裂,离歌师兄正在医治,淮智大师也在。”   “那便好。”离歌子和灵音寺主持淮智是书里两名顶尖大夫。有他们在,牧离尘的手保住了。   “为何潜虚鼎封印突然解除?”姜珏道。   为何?自然是为了给男主开门。楚卧云只苦笑两声,“不知。”   狂风吹起姜珏的白纱,他不顾面容暴露,道:“淮智大师正与众道友商议,再次封印潜虚鼎。”   “除了喋血仙巫,还有谁能控制得住?”楚卧云一顿:“你是说,献祭?!”   潜虚鼎是喋血仙巫创造的空间宝器,只知道里头是一个类似十八层炼狱般折磨人的空间,喋血仙巫具体用他来干什么,里面到底有什么,没人知道。由于害怕被外族利用,喋血仙巫上了一层极为强劲的封印,喋血仙巫灭族后,封印还维持了千年,也没有丝毫弱化的痕迹。突然完全解开封印,众人始料未及。   传闻潜虚鼎每次出世,天塌地陷,必须吃掉足够的生命和灵力,才会停止,堪称人间破坏机。修士或者普通人被吸进去,身死道消,仙门称其为——献祭。   二人正飞过一片巨大的地裂,下头岩浆如巨浪,楚卧云在半空也被那热气灼烧。   “不能再让形势继续下去了。否则生灵涂炭。”姜珏道:“淮智大师愿以身殉道,封住潜虚鼎。”   灵音寺普度众生,楚卧云以前以为只是喊口号贴标语,听了姜珏说的,才由衷佩服淮智大事舍己为人的精神,不愧是一宗之主,修为和觉悟都到了一定境界。   楚卧云道:“我去。”   “你说什么?”   楚卧云看着天际越来越大的裂缝,和地面毁掉的山石地貌,道:“就算这里所有人一起顶上,也不能填满潜虚鼎。”   “你既然知道,何必枉送性命?”姜珏明显不赞成,“他们来了!”   楚卧云默不作声,他看到后面一小撮人逆着逃难的人流赶来,有牧离尘,离歌子,淮智住持,几个其他门派的长老大能,还有他的几个徒弟。   二人离他们大概只剩下一百米,他们也看到姜珏和楚卧云二人,几个徒弟面露喜色,提高了速度,他们也为楚卧云担忧了一路。可这时候,楚卧云居然毫无预兆地一通挣扎,摆脱了姜珏,决绝地朝风暴中心飞去。   牧离尘怒目:“你去哪?!”   金慈叫道:“师尊,你回来!”   宋灵星伸出双手,哭喊:“师尊,徒儿害怕,你过来好不好。”   楚卧云停在空中,猎猎狂风吹乱他的长发,他满身是血,狼狈不堪,但没有回头:“对不起,你们是我徒弟,但我还有一个徒弟,在那里……”他指着前方,“……还剩下一件事,注定了只有我能了结。”   楚卧云两指虚空一划,破霭飞回手里,他孤身而去,在数百人的注视下,冲向天塌地陷的中心。   牧离尘冲过来,单手捏住姜珏的肩膀:“你怎么不拦着。”   “拦不住。”与崖兀作战后,他几乎耗尽灵力,能全身而退已是侥幸,摇摇头,道:“不过,如果是楚师兄的话,或许能够解决危难,全身而退。”   牧离尘关心则乱,离歌子一下子想通了,道:“你是说,圣阴丹?”   “不错,除了喋血仙巫之外,如果还有人有希望平息此祸,那个人一定是他,也只能是他。”   金慈抹了把眼泪:“我相信师尊。”   刁俊杰的窝瓜脸难得露出坚毅的神情:“我也信!”   “师尊他一定会回来的。”宋灵星浑身发抖,虔诚的祈祷。   淮智大师:“阿弥陀佛,圣虚子拯救苍生,功德无量……”   成百上千逃出的修士,停在外围,一齐观望。他们所处之地,已经不属于魔陀谷,而是魔界南疆的一片灌木丛生的谷地,如果天地两个裂口继续扩大,这片谷地也不能呆了,还得往外围撤离。   希望寄托在一人身上。   天地之间漂浮着一口巨大的青铜鼎,在缓慢地旋转。鼎身周围,是一圈耀眼的白色光环,普通人或者修士,胆敢伸手去触碰,潜虚鼎的守护之力就会让他直接粉身碎骨,散在空气里,灵魂被吸入鼎中,成为养分。   这才是逆天神器该有的b格!   楚卧云却安然无恙地停在一丈远处,抬起右手,虚空一指,嘴里念出一串咒语。   他不知道咒语是什么,好像是凭借血脉深处的本能,就这么做了。念完之后,他浑身爆发出金色的圣光,丹田冒出的一股醇厚古老的力量,在驱策他。   潜虚鼎居然受召而来,虚虚停在他掌心。   上千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其中一道,来自正下方那个黑衣青年。   圣阴丹与潜虚鼎相辅相成,天地间陡然映出金色与紫色混杂的霞光,绚烂壮阔,壮美绝伦。   霞光弱化,楚卧云手腕翻转,巨大的潜虚鼎朝向下方那个白发魔族。   “潜虚鼎需要人来献祭,而你,只有它才能来炼化。天意如此,以汝身躯,平此祸乱。”楚卧云嘴唇在发抖:“那么,我还认你是徒弟。”   龙邪缓缓抬起头,仰视那人如天神一般,看着周遭的混乱狼藉,却又感到四野寂寥。到了这一步,他的心绪倒平静下来,也明白,如果任由潜虚鼎肆虐下去,魔陀谷整个就要没了。   他苍凉道:“弟子……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什么样的请求?”楚卧云不悲不喜地道。   由于坐镇的八位修士早跑没影了,限制龙邪行动的阵法恰巧在此时消失,龙邪握了握手心之物,足下什么都没有,悬空而起。   他停在楚卧云两三步远处,潜虚鼎大开的口子黑洞洞的,正对着他。他浑然未觉,只摊开掌心,把那东西呈到楚卧云面前,悲伤又虔诚。   “我想师尊,念一念,里头的……”   话未说完,楚卧云飞起一脚,眼前只见黑色的残影,转眼消失。   什么都没了。   潜虚鼎缓缓闭合。   地面疮痍依旧,苍穹复归阴霾。   ……………………   御灵殿,夕阳之下,道筝步履匆忙,中途还撞倒了一名送物资的安修门弟子。这位逍遥宗首徒从有如此不稳重的时候,额上一层薄汗也来不及擦。未打招呼,闯入掌门卧房,跪地。   岳夷君正在小憩,倏地惊醒,望向徒弟,心里有隐隐的预感。   “师尊,雾随岛所有樱树,一夜之间,尽数凋零。”   岳夷君缓缓闭上眼。 第47章 漫天bug   众人找到圣虚子的时候,他跪在地上,麻木地扒拉着一堆乱石,青色袍子染血,一双手千疮百孔的,还在不停地寻找什么。   他怀里塞了一个葫芦,一把扇子,几个雕功不甚高明的木雕,有人形,有樱花树,还有岛屿的模型,看模型的轮廓,不是雾随岛,是楚卧云只带一个徒弟去过的那个秘境小岛。   离歌子蹲下握住他双肩:“师兄,你在找什么?”   “那个盒子呢?那个盒子呢?”   “什么盒子?”   姜珏把一个红木盒放到楚卧云面前,他一把抓住,打开,里头放着三个小小的药瓶。一个是装洗髓丹的,一个是装治疗外伤的金疮药的,还有一个,是装烫伤膏的小罐子。   楚卧云鼻头一酸,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三个药瓶,以及那些他看不上的,觉得没用的,丢掉的东西,而龙邪不知怀着怎样的心理,都捡了回来。   原来这些,他都藏得好好好的,原来那些事,他都一清二楚。   宋灵星小心翼翼地上前:“师尊,阿邪他……”   金慈拉了一下小师妹的胳膊,提醒她先不要刺激师尊,   楚卧云蜷缩起身子,像个虾米一样,慢腾腾地将这些物件捂在怀里。   “从此以后,雾随岛再不收徒。”楚卧云道。   …………   这一趟,各派伤亡惨重,清虚派更是死了掌门,仙门与邪修的梁子更深了,魔陀谷尸横遍野,无数妖兽魔兽葬身于这场混乱之中。好在这里是魔界,若发生在人界,更是一场人间惨剧。   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因为他们一同降服了一名龙族,还把他炼化在潜虚鼎中,阻止了潜虚鼎觉醒的灭世之祸。   人人都知是楚卧云亲手将徒弟献祭给了潜虚鼎,但他们也攻击过,宣战过,甚至辱骂过那名白发龙族青年,于是个个都以诛邪的伟人自居,从此以后,屠龙英雄又多了成百上千位。   期间,还发生了一间令人啼笑皆非的尴尬事。说是清虚派的人打算收回潜虚鼎,送回门派严加看守。可全员出动把魔陀谷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潜虚鼎的影子,惹得他们心惊胆战。   最后还是那名差点命丧龙邪之手的青年,指着楚卧云鼓鼓囊囊的胸口,发表了自己的怀疑。   牧离尘当场就炸了,领着他差点断了一条胳膊才救回来的小年轻,吼着让他滚。   众人本没想到这一层,可圣虚子居然一惊,满脸做贼心虚,抱紧了怀里的东西,偷了东西的坏小孩似的,不肯撒手。   牧离尘训人的语气也不自信了起来。   姜珏叹了一口气,蹲下来,哄孩子似的:“师兄,潜虚鼎是人家的东西,快还回去吧。”   潜虚鼎终归还是回到了清虚派。   …………   回程。   【恭喜您完成第一阶段终极任务,帮助主角顺利进入潜虚鼎进修,距离出鼎之日预估还有十年,在这段时间,您可以自行安排活动,系统将暂时关闭服务,进入休眠模式,请您谅解。】   一搜仙舟在厚厚白云间穿梭,楚卧云躺在其中一间卧房的床榻上,听着系统冷冰冰地阐述剧情进展情况,只觉得分外刺耳。   诸派修士伤亡甚众,大多数人支撑不了御剑飞行,所以这种烧灵石作燃料的仙舟成了最佳的出行工具,舒适且载客量大,只不过速度慢了些。   楚卧云闭眼躺着,忽然道:“你有多久没出现了?”   系统:【高/潮剧情过程中,系统暂时启动免打扰模式,为您提供更丝滑的过程,更真实的体验。】   “不对,”楚卧云眉头压紧,“我好歹完成的是个阶段性大任务,为什么不给逃杀币?”   【这个……】系统极为少见地支吾起来:【逃杀币后续一定会安排,请您耐心等待。】   他老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从剧情野马脱缰般地飞速发展,然后在他闭关的半年又陷入一潭死水,到不合理地延迟发放逃杀币……   现在,直接宣布休眠,叫他一个人陷在书里,等待男主找上门来复仇(或许吧)孤单无助且彷徨。   楚卧云只想到一种可能:“你们是不是真的没赞助,要放弃这个游戏了?”   系统:【这点您不必担心,本书在您的不屑努力下,靠着狗血淋头的剧情,鲜明生动的人设,男默女泪的反转,常年占据XX文学网第一榜首。万亿读者津津乐道,热度一骑绝尘,共有一百一十一家企业对本书改编的游戏进行了投资,还有更多影视改编类的合作正在接洽……】   就这详略不分主次不明大纲不见的烂俗小白文还影视化?!   “打住!”楚卧云厉声道:“穿书玩家有获知游戏运行状况的权利,这是你们合同里明文规定的!你再欲盖弥彰,小心我投诉你!”   被坑得多了,他也长了不少心眼,就那个几万字的合同,他后来重新细细研读过,把里头少得可怜的几条玩家权益背得滚瓜烂熟。   系统:【我们绝对承诺,保证玩家的应有权益……】   “废话少说!”楚卧云语气强硬:“直接告诉我,哪里出了问题!”   系统静默了好几秒,随后居然叹了口气,楚卧云估摸着是机器人处理不了太复杂的问题,换了人工客服介入:【本游戏的资金流的确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实不相瞒,在游戏运行方面的确出现了一些……细微的……技术问题。】   “哦?什么问题?”   【具体情况技术人员正在密切关注,现在还不能下明确定论。已有的线索显示,游戏中出现了类似病毒的外来入侵物,这个入侵物影响了剧情进展,才造成了进展过快或过慢的异常状况。而且,病毒还攻击了逃杀币的计算功能,之所以不能及时为您发放币值,也是由于这个原因。】   “太垃圾了吧,你们怎么做的防火墙?”楚卧云更担心了,“病毒不会伤害玩家的生命吧。”   【不排除这种可能。】系统表述严谨,【但是在系统休眠的这段时间,后台一切代码停止运行,病毒也没有可乘之机,您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等书中世界过了若干年后,我们修复系统,重新启动,完善游戏规则,丰富游戏玩法,相信会为您提供安全舒心的游戏环境和更人性化的优质服务。】   “……”   【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   楚卧云不想说话了,面无表情地躺平。   【那么系统正式进入休眠,祝您好运。】   如果是两天之前的楚卧云,他肯定会把系统臭骂一顿。可现在他没力气,也没心情去计较这些了。   随着一声长长的“哔——”,楚卧云脑子里一片安静,里头好像有一颗毒瘤被挖干净了。鸡贼系统终于消停了,他在舒爽的同时,不免冒出一些不舍,虽然系统长期压榨他,逼迫他做一些违心的任务,还列出各种名目来扣除他的逃杀币。但系统的提示功能,让他的生活便利了不少,和系统斗嘴逗闷子也挺有趣的,这乍一关闭服务,就跟一个常年出没的损友突然消失一样,十分不习惯。   可是,当楚卧云带着一身伤痛和重重心事回到逍遥宗,还有一堆破事在等着他。   楚卧云仗着自己伤重不适,没有先去御灵殿,他是骗了御灵殿看守的偷偷跑出去的,更加不敢面对掌门师兄。所以直接回了自己的雾随岛。空中飞着,却见满目萧索,秋老虎还没过去,数千樱花便落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惨兮兮的。   他一落地,岛上留守的弟子统统扑上来,抱着他又哭又喊,喜极而泣。还有几个小弟子,正擒住那只大白鹤的脖子把它往后院拽,嘟嘟嘟嘎嘎嘎地,鸡飞狗跳。一见从天而降的楚卧云,   楚卧云见他们一个个头戴白纱,穿着麻布白衣,心里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谁死了?”   一个女弟子抽抽搭搭地说:“我们以为您驾鹤仙去了,正在准备祭仪呢……”   “荒唐!”楚卧云哭笑不得,指着暴躁乱啄的大白鹤:“那你们捉它干什么?”   “您不是最喜欢这只鹤了吗?弟子们商议着要让它跟您同去,免得您到了天上没有坐骑。”   金慈忙去安抚了仙鹤:“师尊什么事都没有,快把东西撤了。”   “不必了,”楚卧云疲惫地摇头,“阿邪用得上……”   “啊!”弟子们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叫。魔陀谷的消息刚传到逍遥宗,他们还不知道,“死”掉的那个,是师尊最宠爱的小徒弟,而那小徒弟,居然是恶贯满盈的魔界龙族。   说完,楚卧云一个人默默回了卧室,打算先修整一番,再去掌门师兄那里领罚。   可岳夷君先他一步,亲自来了。见他全须全尾,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明显被他任性妄为气得不轻。   岳夷君问了问他的身体,还有封印潜虚鼎的过程。见楚卧云神色疲惫,整个人蔫蔫的,岳夷君只好先行离去,等过几天再好好审他。   楚卧云心里却有一丝暖意,毕竟是一个师尊坐下的亲师兄弟,掌门师兄还是关心自个儿的。   当天半夜,一个白衣人穿过雾随岛的禁制,悄悄潜入圣虚子的卧房,一把捂住他的嘴。   “嘘!”那人声音如清泉般空灵,“楚师兄,是我,你不要叫,听我说。”   楚卧云微微点头。   “你现在就下山去,不要惊动任何人。如果不甚被抓到……那么,掌门的话,你一句都别信。” 第48章 夜会   黑暗里,刚被惊醒的楚卧云大脑阵阵发胀,用力掰着那人的手示意他放开。   楚卧云深深地换了一口气:“姜师弟,此话从何说起?”   姜珏顿了顿,收回手臂斟酌片刻道:“傍晚掌门召集所有长老到御灵殿,听了魔陀谷一行的经过。但是散会后,他留下了几个人。”   “那又如何?”开完大会开小会,官/僚主义的常规操作,没什么大问题啊。   “我……跟着去门口听了听?”   说得隐晦,其实就是偷听,楚卧云惊奇地“啊”了一声。   姜珏又捂了他的嘴,嘘道:“掌门师兄唤了几个心腹到御灵殿的蚍蜉厅里。商量……要剥楚师兄的圣阴丹。”   楚卧云呆呆对着姜珏,有点麻木地眨了眨眼。他太累了,这几天崩得太紧,以至于反射弧都没了弹性,半晌,他道:“那……怎么办?”   姜珏站起来,扯他的胳膊:“师兄你现在就走,逍遥宗呆不得了。”   “等会儿,你说清楚。”楚卧云回过点儿味来,“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你不顾大局到处乱跑,害得圣阴丹差点落入贼人之手,连雾随岛的花树都被你败光成这样。掌门要剥了你的圣阴丹亲自封印,镇在御灵殿里,永绝后患。”姜珏皇帝不急太监急。   楚卧云懵懂道:“那……会怎么样吗?”   姜珏:“你小时候重疾缠身,多亏盛阳子师伯给了你圣阴丹才活到现在,你说,没了圣阴丹,你会如何?”   好家伙,这是要杀鸡取卵,阿不,杀人灭口啊!   危机感这才发酵出一定量来。他面色开始凝重,站起来在房里不停地踱步,停下来道:“你是亲耳听掌门如此说的?”   “是。千真万确。”   楚卧云吸着烟叶醒神:“蚍蜉厅里有哪些人?”   “以卫长老为首的一众掌门亲信,还有所有御灵殿的高阶弟子,对了,牧师兄和离歌师兄也在。我听了大半,的的确确就是这个意思。我待要听听详细计划,道筝巡逻至此,只得作罢。”   楚卧云一听皱起了眉,掌门是把心腹都凑在一起商量怎么对付自己啊,至于吗?   “师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姜珏站着,楚卧云找张软凳坐下来,屁股很牢固地粘在上面,没有挪动的意思,叹气道:“走?我又能走到哪去?”   原主楚卧云一出生便被送到了逍遥宗,逍遥宗养了他不知多少个年头,所有的人际关系和社会属性都归属于这个宗门,要他躲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真的非常不适应,人的社会性让他不愿意改变现有的生活状况,更别说在外面还有被邪修和妖魔逮住的风险。   最最重要的是,他要听岳夷君亲口告诉自己,他要干什么。他不相信,白天一脸担忧地关怀自己的掌门师兄,背地里却一点不将同门师弟的命当回事。   姜珏劝了很久,提议可以先去别的门派挂职,去人间隐居体验生活,去魔迹罕至人迹更罕至的冥府度假,楚卧云一一否决。铁了心要等到明天去找掌门师兄打开天窗说亮话。   姜珏只好先换了个话题:“对了,我和崖兀的事……”   “放心,”楚卧云露出一个“我懂的”的表情,“为兄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作为仙门表率,峰花姜居然与魔族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即使他们在地下空间里剑拔弩张,举兵相向的,但是二人之间浓得“腻”天的暧昧氛围,不让楚卧云想入非非都难。   最重要的是,楚卧云经过了龙邪的一番剖白,对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观。对类似情况的容忍度也有了质的飞越。于是善解人意的楚卧云拍拍胸脯保证不会到处八卦。   姜珏:“那多谢师兄了。”   “你谢得太早了,”楚卧云笑得有点猥琐,“作为交换,你得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   姜珏扶额:“……我就知道。”   他娓娓道来:“那是三十年前,也就是掌门盛阳子带着师兄去龙游谷养病的那段时间,所以你不太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   楚卧云作洗耳恭听状   “那时候,上一任魔尊刚刚身陨,龙族内部开始了抢夺魔尊之位的无尽纷争。其中,实力最强的,最受十部魔族拥戴的,是扶姜与崖兀两姐弟。”   楚卧云精神一振,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扶姜就是龙邪的母亲,史上最强的魔尊,差一点实现统一三界的宏图霸业。   “结果,崖兀输给了他的姐姐。”楚卧云道。   “不错。”姜珏轻微地点头,“崖兀输了,扶姜念及同族亲情,没有赶尽杀绝。将其流放到魔界极西的狼戾山。可狼戾山困不住他,仅半年之久,他便破山而出。”   “去复仇吗?”楚卧云问。   “没那么快,他打算连闯三大门派,夺取喋血仙巫的密宝,借此增强自身实力后,再去挑战亲姐姐扶姜。”   又是喋血仙巫!数数看,到目前为止,这款少数民族闹了多少烦心事,而且还是原书里没有的,真会给自己加戏。   “他去的第一个门派,就是逍遥宗。”姜珏抿抿嘴,提起往事略微无奈,“他只知圣阴丹由我逍遥宗守护,却不知圣阴丹在楚师兄你身上。”   楚卧云想起以夏紫钩为代表的魔族情报网,觉得崖兀能找到逍遥宗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彼时师兄你在龙游谷,他自然寻不到半点圣阴丹的踪迹,在找寻了数月无果之后,他打算,找一个知情的人打探消息。”   “所以他找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不是第一个……”姜珏的声音暗了暗:“他抓了好几个低阶弟子,拷问无果,就把人杀了。”   问不到就杀掉,这才是正常的魔族作风。   “那,你就是他第一个问不到,还杀不了的人。”   姜珏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继续说:“我当时,刚去玉虚峰独居,他来我门前,想要洗个热水澡。”   “然后你就让他洗了?”   白色幕笠上下动了动。   这真是清奇他妈给清奇开门,清奇到家了。玉虚峰那种地方,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人,还不是来讨要吃食热水,而是……洗澡。”   “他伪装得好,我以为是哪位长老坐下的小弟子,犯了错,怕受罚,躲到玉虚峰,他在门口缩脖子搓手心,脸蛋又红又裂,可怜得快要冻死了。”   “行吧。”楚卧云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他在我寝殿里呆了一夜,次日便走。第三天,又来了,还带来一只幼猫,就是赤魇。”姜珏抚了抚袖子,“我知道,他是怕我一个人呆着憋闷,让我养着逗闷子玩的,即使那猫是只魔兽幼崽,我也……没去多想,就养了。后面他便三天两头往玉虚峰跑,要看赤魇。”   楚卧云旁观者清,算是听明白了,哪是让猫给姜珏逗闷子,崖兀是用猫做借口,拿姜珏逗闷子呢。   “你就没怀疑过吗?”   姜珏语带悔意:“应该怀疑过吧,尤其是听闻门派里死了好几个弟子,还是被魔族所杀的时候。可我,不知为何总没试探他。直到,他向我问起楚师兄你的下落。”   “你告诉他了?”   “没有,我说我不知道。”   “行啊姜师弟。够义气。”   “不不不,我是真的不知道。”姜珏摆手道:“掌门师伯是秘密带你去的,你的下落他谁也没告诉,否则,他这么些天,随便抓个人,也该问出来了。”   “哦……后来呢?”   “后来……”月光撒在他的白衣上,好像浓稠得会静谧地流动,他仿佛有点低落,“他或许放弃了,转道去了清虚派。”   “找潜虚鼎?”   “是的,潜虚鼎很好找,但他也惊动了万象塔的结界,被困在清虚派,我那时正巧在清虚派参加试剑大会,跟着北辰君一齐降服了他。”姜珏别过脸:“他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让潜虚鼎的封印解除了一部分,我的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楚卧云直觉姜珏一定不希望他再追问下去,那被潜虚鼎的火灼伤的面容,定是他一辈子也不愿意回忆的祸事。   “经此一战,崖兀重伤逃离,闭关三十年。后面的事,师兄你也知道了。”   两厢寂静了须臾,这时候,外头突然冒出一串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停顿在房门口。   楚卧云也不顾礼仪什么的,拽着峰花姜的衣服把他往床上一丢,自己也躺了上去,甩被子蒙头一盖。甫一拾掇完毕,房门便被轻悄悄地打开一条缝。   一个人高马大的影子闪了进来。   楚卧云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熟悉,眼帘掀起一条缝,就着月光看到一双玲珑小脚。   得来全不费工夫,要不是牧离尘为了减轻声响拉起了衣摆,他得等多久才能看到心心念念的小脚。   牧离尘背上两把剑,手上还打着绷带,走到床边。楚卧云有点怕他来报自己徒弟的断臂之仇,正要故作刚睡醒的样子,表示自己实在不行还可以喊人。牧离尘却一把掀开了被子。   就是这么直接,就是这么突然,就是这么不客气!   被子底下两个人,一个瞪大眼,一个蒙着面,都在看他。   牧离尘一跳老高,三丈远,没有抽剑,拿食指指床上二人,铁青着脸喝道:“你们!干什么的!!!” 第49章 传言   “牧师兄,你好。”姜珏平静地道。   楚卧云僵成一根木头。   牧离尘骇得忘了提剑砍人,场面一度陷入死一般的尴尬。他猛地又想从前自己风风火火进卧室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捂着被子躺着,难道,那些时候,圣虚子的被子里,也是这番光景吗?   姜珏坐起来,眼疾手快道:“牧师兄,你我难道是为一件事而来的?”   牧离尘站直了,凝重地道:“你也是?”   半盏茶后……   楚卧云悄咪咪探头扫视一圈外面,确定了没人发现他们的3p(划掉)大戏,坐回矮桌前,扫一眼两位不速之客。咳咳咳两下,思量着该说什么好。牧离尘先别别扭扭地开口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马上滚到外头躲一躲。”他朝桌上丢了个金色腰牌,“薄诗野在北海有个秘境,他不常住,这是通行令牌。”   薄师野,牧离尘的好友,原著中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仙,修为高深,活了上千年。要说逍遥,那还是他逍遥,没有师承没有尊号,不拘礼俗不受束缚,人生志向唯二——美食和旅游。   据说,他很好看。   他还有一个亲妹妹。   所以,他妹妹也很好看。   所以,原著里,他妹妹也是主角的女人。   ……   “傻愣着干嘛呢?”牧离尘把神游天外缅怀原著的楚卧云拉回来。   岳夷君拉上牧离尘商议怎么对付自己,他反手就来通风报信,教楚卧云好生感动,于是感激地把通行令牌一推:“不去。”   “现在是使小性子的时候吗?”牧离尘斥道。   楚卧云哭笑不得,活久见,“使小性子”,这种形容词会用在他身上,合适吗?   他自暴自弃道:“掌门师兄要圣阴丹,拿去便是,反正本来就不是我自己的东西。”   牧离尘气道:“你想死吗?”   楚卧云懒懒地道:“我相信掌门师兄,不会这么对我的。”   姜珏道:“他如何对你,是他的事情,但你怎样惜命,是你的事情。以防万一,还是谨慎为好,薄前辈的云游四海,行踪不定,他的居所鲜为人知,你与他也没有什么私交,掌门师兄更难找到你,的确是最好不过的去处。   楚卧云认真道:“圣阴丹在我身上,终究是个隐患,与其今后提心吊胆,不如早点把这颗毒瘤去了。”   他担惊受怕的不仅仅是掌门师兄来捉,还有外面的牛鬼蛇神对他的觊觎。到目前为止因为圣阴丹,已经出现两次类似事件了。他还知道,潜虚鼎和惊魄吟一个丢了之后找回来,一个已经悄咪咪地丢了。他现在是怀揣了个金饭碗,随时随地提防着半路冲出来杀人夺宝的强盗,与其出现这种最坏状况,还不如让岳夷君拿回去,要是以后因为这劳什子内丹搞得门派利益受损,那才得不偿失。   “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取出来吗。”楚卧云问。   牧离尘哼道:“想死你就取。”   “那可不一定,门派里仙丹灵药数不胜数,怎么着都能保我一条小命在。”   然后牧离尘就反驳,楚卧云杠说对离歌的医术很有信心,姜珏沉声道离歌子或许真的有办法。楚卧云说就是就是,改天去问问离歌子,牧离尘气鼓鼓道离歌绝对无能为力……   然后,夜黑风高的,三个人不知为什么驾临万医阁。   牧离尘二话不说直接打晕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万医阁看门弟子。楚卧云对他竖起大拇指,三人闲庭信步到了离歌子的寝室——茯苓馆外。楚卧云忽然拦住正要推门的牧离尘。   牧离尘:“干什么?”   楚卧云戳破一块窗格纸,往里窥探。看了一会儿,收回来,解释道:“数数他床下有几双鞋。”   牧离尘:“……”   姜珏:“……”   他楚卧云多善解人意啊,提前确定了离歌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以避免类似刚才社死的事件再度发生。   姜珏:“所以,有几双。”   “一双。”   三人安心地进去,堂而皇之仿佛回自己家。   中年大夫睡眠浅,门刚吱呀一声,他就要叫,一番兵荒马乱,搞清楚三人的来意。他随便套了件外衣,提了个灯笼,直接把人带到了万医阁主楼,从一个最高的架子上取出一个贴了黄符的大木盒子,解开封印,里头一摞厚如砖块的旧书,每本封皮上写着大大的“诊籍”二字,递给三人。   衣冠凌乱,头发蓬松的离歌子给了东西,打着哈欠就要走,他说他年纪大了,得养生,得作息规律,叫他们自己翻病例。楚卧云给他一个歉疚的笑,道:“麻烦师弟了。”   离歌子一脸和善道:“师兄,你衣服穿反了。”然后抓着头发一个人走了。   人刚出门,姜珏寒了脸色,低声道:“小心通风报信。”   牧离尘甚觉有理,眼神一凛,足下一点,飞身略起,随离歌子而去。   楚卧云脱下衣服反过来穿,露出一个“至于吗?”的眼神,姜珏道:“离歌师兄与掌门师兄甚是亲厚,不可不防。”   行吧,最多让牧离尘捉了他关一天,免得泄露三人行踪。   短短半个晚上,楚卧云对逍遥宗管理层这帮人的认知程度提升到了一个新高度,并且再次感慨自己能在这本书里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搓搓手,翻开一本书皮,他猜到这些就是自己的“诊籍”,用现代汉语来说——病例。   熟悉的字迹让他胸口泛酸。   这千百页,一字一句,一笔一划,全是他师尊盛阳子亲自记录的。   某年某月,用千年悬目龟的血液入药,以求延年益寿,结果小时候的楚卧云不耐灵兽的药性,吃了上吐下泻,把盛阳子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某年某月,沧浪君,也就是上任万医阁阁主,离歌子的师尊,提出或许能用他人的内丹移植,来让楚卧云回归正常人的生活。盛阳子因此不眠不休,多次试验,无果。   盛阳子于是把主意打到了圣阴丹上。   逍遥宗几千年来,一直守护的圣阴丹,功效不明,后遗症不明,一旦出意外,后果不明,但绝对是震动三界的大事件。   可彼时十岁的楚卧云已经等不了了。   种丹完成,效果出乎意料,连灵根也开始滋养。盛阳子高兴之情溢于言表,连泛黄纸页上的字迹也透着喜悦快意。但是好景不长,圣阴丹开始侵蚀楚卧云的身体,再度一病不起,随时可能断气。逼不得已,盛阳子只能举行了剖丹阵,计划大概是在御灵殿前画一个极其霸道强劲的阵法,楚卧云进到里头,慢慢地人丹分离,再以仙药温养身体,以求续命。   可是,圣阴丹甫一离体,楚卧云的的躯干便以飞快的速度腐烂。   他即使受到圣阴丹的排斥,但也或多或少被一定程度地接受,身体渐渐有些习惯了圣阴丹的力量,乍一取出,身体必将承受不住。   圣阴丹入体,盛阳子几乎是改变了他徒儿的命格,违逆天道伦常的事,必将受到代价。   这代价,盛阳子替他受了。   剖丹大阵一旦开启,不可能停下,否则人丹共毁。停下是死,不停下也是死,最后,盛阳子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还是把阵停了下来。   楚卧云暂时得救了。而盛阳子元婴破碎,几乎丧失仙身。   难怪,盛阳子在种丹那段时间,要把掌门之位让出来。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一意孤行不能服众,还因为,他已经修为损毁,难堪大任。   苍天有眼,不久,沧浪君找到玄阳草,能克制圣阴丹对身体的侵害,楚卧云小命保住了,四平八稳活到了现在。只不过若他不按时抽大/烟,总有旧疾复发的风险。   二十多年后,逍遥宗一百二十二代掌门盛阳子,仙去。   师尊几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与天在争命。他虽然是盛阳子从小养到大,但也不太可能为一个徒弟做到这种程度吧。   一字一句的心血,全是关于他楚卧云的衣食住行、点点滴滴,此等用心程度亲密程度,说是师徒,谁都不会信吧。   而且,这些诊籍还被放在万医阁一般弟子无法进入的主阁里,还加上了封印。   楚卧云猛地又想到这本小说的调性,不寒而栗,   难不成,盛阳子也与他楚卧云一样,或者说他楚卧云与师尊盛阳子一脉相承——都病态地觊觎自己的徒弟?   他拿着书的手在发抖:“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尊做这些,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师兄,你想哪里去了?掌门师伯虽不是我的亲师尊,但也他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他的为人,我很清楚,绝对不会利用你,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姜珏顿了顿,“只不过他和你的关系,的确有些……不足为外人道。都是传闻罢了,不必去理。”   “什么关系!”楚卧云脱口而出,再也不愿意为了隐瞒自己的穿书者身份,这也不敢问,那也不敢问。   “你……为何……”姜珏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候,一抹浓郁霞光透过高楼的窗棂照在二人身上,晨钟从层峦险恶的玉虚峰响彻海天之际的雾随岛。   天亮了。 第50章 谢崇害我   天亮了。朝晖打在楚卧云半闭着的薄薄眼皮上,他眼圈乌黑,面露倦容,一晚上的荒唐奔波让他心力交瘁。   姜珏道:“你脸色不太好,还是先回……先躲出去,好好休息一阵子。”   楚卧云刚要说话,这时候,外头喧闹声响起,是每日万医阁的洒扫弟子来了。   姜珏把那些诊籍塞入楚卧云乾坤袖里,小声又仓促地道:“先走,我来应付。”   他们两个人动作难免有些慌乱,四只手收拾那些厚本子的时候,从某本夹页里,突然掉出一张折了两折的泛黄旧纸片。   楚卧云没多想,捡起来,纸片恰巧展开些许,露出几个字。   他倏地屏住了呼吸,面色如金,从头冷到脚。   “从窗户出去,快!”姜珏推他,“别让其他弟子发现了你的行踪。”   浑浑噩噩地,楚卧云飞离万医阁。不知不觉落在后山林一片僻静处。然后抽出那张纸片,五指颤抖着,不敢打开。   “谢崇害我”这四个字,无异于最恶毒的梦魇。   那是,盛阳子写的。   他强忍着震撼与难过,咬着舌尖,展开,一字一字地看。   “谢崇害我,恐其损毁一切证据,特藏于此。后人寻到,以此为凭,清肃门派。”   短短几十个字,信息量太大太震撼了,他的天灵盖里有嗡嗡闷响。盛阳子在治好楚卧云原主后,二十年便去世,难不成,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而且还是他最器重的大弟子的手笔?   岳夷君必然是逍遥宗下一任掌门,为何还要行差踏错,去干欺师灭祖,枉顾人伦的恶行?   确确实实是盛阳子的笔迹,而且明显是仓促写就,再偷偷夹在诊籍里,那时候,老人家该有多慌张绝望,以至于没有夹牢固,随意一番,就掉了出来。或许是他知道,岳夷君谢崇会清理一切行凶的蛛丝马迹,才将字条藏在楚卧云的病历本,封于万医阁,为的是留下一丝线索,只有渺茫的一点机会才能被看到。   而这一条线索,竟然真的到了他手里,就连信奉马克思主义唯物论的现代理智青年楚卧云,也不禁感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只可惜,此时的楚卧云非彼时的楚卧云。他就算再扼腕叹息也难以完全共情。若原主知晓,会心痛难忍,嫉恨愤怒?还是冷漠视之,一笑而过?   他把那张泛黄薄纸翻来覆去地看,末了,发自内心地一声冷笑:难道,他的师兄,堂堂逍遥宗掌门岳夷君,居然心狠到这种程度吗?   日上中天时,楚卧云回到了雾随岛。看到海边结界入口处两人,迅速闪到一块礁石后,收敛气息,隐去身形,暗中偷听。   道筝道:“七星渡灵阵需要七位元婴以上长辈才能发动,眼下就缺一位,掌门师尊特意派我来请楚师叔。”   金慈面露难色:“可是,师尊昨日刚归,灵力消耗巨大,身子肯定还未恢复,我们的小师弟又……这种时候叫他去净化妖兽,是不是太……”   角落里,楚卧云料到他会这么说。平日,金慈总是心疼他这个师尊,太阳晒屁股了也不会去催起床,还把他的不少份内工作揽下,为的就是让楚卧云多睡些。现在楚卧云这种状况,金慈自然不会让他累着。   几个时辰前,楚卧云还想着去找岳夷君当面问个清楚,再和善地商讨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他已经看了盛阳子的绝笔,以上念头烟消云散。如果岳夷君连掌门师尊都能加害,那他这个师弟呢?处理起来是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惊怒之下,楚卧云一双手捏得骨节咔咔作响。什么净化妖兽神魂的七星渡灵阵,分明是等着他跳的剔丹阵!   他不敢想象,要是昨晚没有姜珏和牧离尘的警示,他今日之后是什么光景。没有死在男主手上,却死在无聊的门派内斗里。在系统休眠的时候gameover了,这算什么事?   道筝坚持要请出圣虚子,金慈有来有往地拒绝了多次。有趣的是,金慈不同于门派里其他同辈弟子,他们但凡见到道筝,一个个敬重巴结得要死,金慈只是拿出一贯待人的态度,坚持自己的价值观,不动摇不妥协,铁了心地不去打扰师尊清梦。偏偏道筝也是个死脑筋的顽固分子,摆事实讲道理,申明岳夷君有多离不开楚师叔。   最后,金慈还是用一句话让道筝偃旗息鼓。   他忧伤道:“身上的伤好治,心里的痛难医。师尊刚刚痛失挚爱,往后余生孤苦伶仃的,我们做弟子的,还要为了这点事去烦扰他,也太不懂事了。”   道筝哑然,清秀正经的面庞上闪过一丝动容,仿佛慈悲无量寿佛上身,默哀片刻,然后对着雾随岛稽首,一个人回去了。   楚卧云一阵凌乱。挚爱?什么挚爱?难道是龙邪?为什么他死了本人要孤寡一身?等下,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靠我该怎么跟你们解释怎么办在线等急急急!   感情金慈是为了给他一点空间让他修补情伤。每天在他跟前晃来晃去的优秀弟子心里想的怎么净是这些没理头的?楚卧云郁闷极了。   道筝飞没影了,楚卧云却不敢从礁石后转出来,而是去了那个除了龙邪之外,没人知晓的小岛。脑子里纷繁复杂的思绪让他身心俱疲,快日落的时候,才飞回了雾随岛。   木樨堂内,擦桌子的金慈眼睛一亮,马上凑过去:“师尊,你怎么大早上出去了,御灵殿派人传话,说……”   “为师知道了,”楚卧云按住他的肩膀:“现在,你去御灵殿传个话,就说为师内伤积郁,心情又低落,恐怕旧疾复发,打算闭关三年,请掌门师兄来岛一叙,就说我有机密要务要在闭关之前告知掌门,务必请他单独过来。”   “是,师尊。”   岳夷君到的时候,黑夜完全降临,整座岛屿静谧又森冷,仿佛被一团黑雾笼罩。   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酝酿。   一灯如豆,木樨堂里空无一人。岳夷君心里爬上一层不详的预感。早间,楚卧云牧离尘姜珏和离歌子四人都缺席,那个阵法也无法进行,已经惹得他不满。日暮时分,圣虚子又请他单独来岛,装神弄鬼,神秘兮兮。   但他是化神期修士和逍遥宗掌门,生来自负,完全没有料到他不省心的师弟敢对他做什么。   突然,掌门双眉一动,一道白色细丝从门缝伸进来,眨眼便将他的身体缠绕得紧紧的。单侧门慢慢打开,门外站着一个人。   “师弟,你这是何意?”岳夷君一动不动,语调一如既往地威严。   “师兄,我来找一个真相。”楚卧云跨进门槛,关门,背着岳夷君道,“你真的,要我的内丹吗?”   即使到现在,楚卧云依旧怕他师兄,无关他的掌门地位,这可能是从原主骨子里生长出来的,经年积累,对一个人彻底无法抹去的印象。   岳夷君没有丝毫被揭穿的尴尬和歉疚,只道:“你知道了?”   楚卧云点头,大着胆子正视他:“七星渡灵阵只是个幌子,您的真实目的,是我,对吗?”   “那又如何?你成日里乱跑乱逛,要是圣阴丹在你手里丢了,你要如何向逍遥宗一百多代先辈交代?”   楚卧云点点头:“果然是这个理由”   “你要是听话,何必受这些苦。”   “我是有错,但您……”   岳夷君打断:“你就打算这么跟本座说话?”他看了看绑着自己的法术。   “对不起了掌门师兄,”楚卧云冷道:“只有捆着您,咱们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哼,竖子猖狂!”岳夷君手臂发力,金灿灿的光芒流泻,额间的掌门纹章发出紫色光芒,楚卧云感受到化神期修士的恐怖灵流。   但是,在捆着他的白线本该被挣断的刹那,金光却突然消失了,岳夷君总算体会到不对劲,怒目道:“你……对本座下毒?”   “雾随岛还在我掌控下,师兄还是当心点好。”   岳夷君想起岛上萦绕着的烟雾居然是黑色的,只不过刚才天色昏暗,他没有看得仔细,也没有多想。以他的修为阅历本不该疏忽至此,只不过,在自己的门派里,压根就不会往那方面想,才吃了个大亏。他的脸色一下子沉得铁青。   “师兄莫担心,我不会对您怎么样的。”楚卧云走进几步:“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即使受人牵制,岳夷君也没有失了掌门人的气度,走到木樨堂首座前坐下:“说!”   楚卧云苦笑:“您连剔丹阵都为我准备好了,是真的要我死吗?”   岳夷君没正眼看他:“今时不同往日,阵法经过几次沿革,虽会对你的身体带来一定损害,但能有八成几率,保住你的命。”   “那还有剩下二成几率,可能会死,是吗?”   “有本座和离歌在,会出什么事情!”岳夷君不满地喝道。   “好,就算我不会出事,那您何不据实相告?反而要巧立名目骗我过去。我难道会反抗您的命令,拒不接受吗?”楚卧云不卑不亢地申辩。   岳夷君顿了顿,叹气道:“你不会吗?那为什么叫你在御灵殿闭关。你却不听话地跑出去。”   原来还是之前的骚操作毁掉了本该有的信任,楚卧云自己也有责任,便也不好多说。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那张纸片,递道岳夷君面前。   “关于这个,您有什么话要说吗?师兄?”   岳夷君困惑地用眼光一扫,目眦尽裂,像有只手臂遏住了他的脖颈。   “你……这……荒唐!” 第51章 薄诗野   “这是哪里来的?!”岳夷君严厉的喝责中带着一丝明显的惊恐。   “掌门师兄不承认吗?”   “我问你,这是哪里来的?”随着这一声质问,岳夷君居然硬生生用身体的力量扯裂了楚卧云用灵力凝固成的白色绳索。   不愧是掌门岳夷,在《龙傲踏仙》里,化神期修士在前期几乎是横着走,他是哪里来的自信心认为仅凭自己可以控制住岳夷君并进行谈判。   楚卧云后退一步,随时准备跑路,却还要面子,没有浮现惊慌失措的神色,他悲戚道:“师尊把遗墨藏在万医阁的时候,该多绝望,师兄,这么多年,你心安理得吗?每年祭祀先祖的时候,你有悔吗?”   “住口!”岳夷君一掌把楚卧云打在地上,咆哮道:“你想让我身败名裂?等不及想坐这个位置了,是吗?”   激烈的反向质问让楚卧云完全懵圈,但他又直觉触及到了问题的核心。   “什么身败名裂,又是坐什么位置?”   “哈哈哈哈。”岳夷君笑得苍凉又癫狂,“当年师尊对你极度溺爱,以至于谁都捧着你,谁都惯着你,容得你无法无天,恣意妄为!”   “我……没有!”楚卧云捂着胸口站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申辩还是在狡辩,“掌门师尊待我好,是不假,但你是他大弟子,他的继承人,他会因为我冷落你吗……”   说到这里,楚卧云话音猝然一顿,有种幡然醒悟的通透感。难道,岳夷君与圣虚子的长期矛盾,也是因为嫉妒使然?他们共同的师尊盛阳子,不惜一切代价对楚卧云好,写下的遗墨里,连对他的称呼都亲昵非常,对岳夷君却直呼其名,异常庄严甚至到了冷淡的地步。   这让岳夷君作为大弟子情何以堪,若楚卧云是他,也难免也会心理失衡,难道正是这个原因,他才痛下杀手,让本已根基损毁的盛阳子提前一命呜呼,好安然继承掌门之位?   话说到这份上,岳夷君也不再端着掌门的架子,维持表面的客套,他坐下来,颓丧地自白:“我是堂堂逍遥宗首徒,我也曾众心捧月,意气风发。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两个甲子前的辛丑年正月十六,你的到来,让一切都变了。师尊对你恨不得掏心掏肺,对我和牧师弟却冷淡疏离,甚至不闻不问,都是因为你!”   狠话像毒针一根根刺向楚卧云,岳夷君愤恨地瞪着他:“这也罢了,可到了后来,他竟完全无视其他长老的劝告,我的谏言也一句不听,献出圣阴丹,仅为了救你的命!还搭上了一生修为。”   说这些的时候,岳夷君也是心痛难抑。剖白剖白,只有将自己剖得血淋淋的,才能真相大白。藏了多年的心里话终于吐露,又是悲伤,又是痛快。   楚卧云也梗着脖子回击道:“我知道师尊对我的好,但他一直把你视为继承人培养,把掌门之位托付给你,他对你的重视难道有假吗?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   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岳夷君冷笑着,掌门人的纹章发出诡异的紫光::“他是真心要我继承他的衣钵吗?笑话,他会放着自己的亲儿不传,反倒传给我?”   楚卧云当场傻了,脑子一片空白,楞在原地。   “你有什么?从小体弱多病,性子乖张跳脱,资质修为平平。你不过是仗着出生,否则,师尊他……”   楚卧云猝然打断,几乎凑到岳夷君眼前:“出生?什么出生?你说清楚。”   岳夷君打开他,冷哼一声:“你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若非亲生骨肉,他会为你做到着份上。”   楚卧云忘了呼吸。   即使在现代多狗血的影视剧剧情他都见识过了,但当狗血淋在自己身上,还是异常崩溃,难以接受。   原来,不可为外人道的关系是这个吗?   难怪,盛阳子在他还在襁褓中就亲自下山迎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活他的命,把他从体弱多病的孩童养成地位崇高的修者。这一切,全是因为,他居然是师尊盛阳子的私生子!   一直以来,岳夷君仿佛怎么都看他不顺眼,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对他客客气气。盛阳子打造了破暇和破霭,不给大弟子,却只给他和姜珏。还有他闭关那时候,姜珏的话里有话……这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岳夷君心里装着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也难怪造成了两人之间诡异的相处模式。   岳夷君恶狠狠道:“第一次见你,本座就知道,你注定是逍遥宗的祸害。”   楚卧云低着头:“因为我会威胁你的掌门之位,你就害死了他?”   岳夷君不气反笑:“师尊明明是为你而死,你倒反过来质问我!”   楚卧云拿着那纸页,喃喃:“可这就是师尊写的,我不会认错。”   听了这话,岳夷君居然仰天大笑,不安定的灵流萦绕这化神期的大能。烛火跳动,忽地熄灭,木樨堂陷入一片黑暗。外头照进来的月光,像被蒙了一层雾一般。   风高月半黑,合适杀人。   恐惧感爬上楚卧云的后背,他定定地望着坐着的人。   岳夷君停止大笑,疲惫道:“你走吧,离开门派。本座会对外称,逍遥宗圣虚子因病闭关百年。”   楚卧云本以为岳夷君会为了掩饰罪行而杀了自己,没想到他居然要放自己走。   “为什么?”   “百年之后,你也不用回来了。”岳夷君道:“滚得越远越好,本座早就不想再看见你。”   楚卧云默默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师兄了。从前种种,我有做错的地方,我向你道歉。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抢掌门之位。”   岳夷君定定看着他。   “我志不在此,你从前的作为,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都不会说出去。”楚卧云的声音里沾染了一层说不出的倦色,“也请你……好好治理门派,逍遥宗在你手里强盛,师尊他泉下有知……”   他说不下去了,转身,决绝地离开。   ……   两天后,逍遥宗圣虚子开始了为期百年的闭关,不论是弟子、同辈、访客还是掌门本人,一概不见。   ……   海天一色,漂浮着一座悬浮的巨大岛屿,离开海面三十余丈。岛屿中心两座拔地而起的高峰,接壤的山谷处,汇聚了一座不小的瀑布,雪色飞泉向海里倾泻。岛屿萦绕着一层薄纱般的灵光,五彩斑斓的仙鸟盘旋,宛若海市蜃楼。   一位青衣仙尊翩翩落在上面。   “这就是薄诗野的北海秘境?跟雾随岛比起来,不相上下嘛。”楚卧云撑了一把遮阳伞,含着烟枪,四处走走逛逛,刚觉得天热脚累,眼前出现了几座精致典雅的竹舍。   他被扫地出门的这件事,只有牧离尘那几个人知道,连金慈都没告诉。没别的地方去,又舔着脸向牧小脚要了秘境的通行令牌。薄诗野是书里出名的潇洒帅哥,楚卧云对他又尊敬又好奇,打算同他结交,顺便跟着他一同环游世界。   整理了一番仪容,他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门,没反应,又叫了两声,还是没人。薄诗野一年到头总不在家,连牧离尘也不能掌握他的动向。楚卧云早就有心理准备,推门而入,眼前是一间素静淡雅的卧室,床榻桌椅都是竹制的,装饰风格和家具布局与他的雾随岛如出一辙。   楚卧云先是一愣,嘴角很快翘起,薄诗野的品味跟本人还挺相似,今后两人相处,一定能合得来。   他便在北海秘境住下了,想着这位老哥脾气随性放达,又是牧离尘的忘年交好友,应该不会对自己鸠占鹊巢的行为不满。   龙邪还有十年才会破鼎而出,系统也一个屁都不放。薄诗野将是今后他在养老院的唯一同伴。他满心期待这位老哥回来,陪他饮酒观潮,畅谈人生理想,顺带切磋修为,提升功力。   一个月后,薄诗野真的回来了。   “薄前辈,晚辈乃逍遥宗楚卧云,牧离尘是我同门师弟,因门派里一些琐事,不得已出门隐居,又恐被仙魔两道的恶人发现,才出此下策,来贵地叨扰。秘境中无人,晚辈私自进入,请您见谅。”   一番措辞在楚卧云肚子里滚了不知道多少遍,所以说的时候不卑不亢顺畅无比,楚卧云好佩服自己,差点真以为自己有社交牛逼症。   身高八尺的伟岸男人嗓音性感低沉:“哦,是吗?圣虚子别来无恙。”   楚卧云抬头,仔细看他一眼,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啧啧啧啧。果真如书中描写一般,薄诗野眉目舒朗,身段颀长,衣袍散乱,洒脱不羁,一双桃花眼正端详楚卧云,有种故人重逢的意思。   楚卧云脸皮一红,社交牛逼症分崩离析:“晚辈……见过您?”   “没有。”薄诗野收了视线,朝楚卧云走来,楚卧云竟然被那气势逼得后退一步,薄诗野从他面前经过时,微微一笑,然后躺在了那张楚卧云很喜欢的红藤躺椅上。   “站着说话不累吗?圣虚子不必拘束,快请坐。”   楚卧云坐了,忍住撩袖子揩一脑门子汗的冲动,道声谢。   薄诗野性格爽朗,笑道:“我与牧老弟以兄弟相称,圣虚子却叫我前辈,这不是乱套了吗?”   “是晚辈……不,是我言错了。那该如何称呼?”现代人楚卧云巴不得宣传自由平等的先进思想。   “不如,叫我阿野。”薄诗野笑笑,桃花眼里泛着春潮。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楚卧云的心脏,他猛地想起某个在潜虚鼎受苦受难的弟子。   薄诗野:“如何?”   “……甚好。”   “那,叫声来听听。”薄诗野对他抛了个媚眼。   “呃……”说不出口,楚卧云左顾右盼,忽然灵光一闪,掏出一个红匣子,道:“这是我们逍遥宗特产夤夜花,我特地带来,赠给令妹,女孩子用它泡茶,可滋补身体,美容养颜。”   楚卧云在人家里白吃白住,也得送人点礼物表示心意。薄诗野的妹妹,那可是主角的n号女友(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段戏份),叫什么来着,楚卧云一下子给忘了。算了没事,总之这位女子因为年纪比较大了,一直在寻求容颜永驻的灵丹妙药,楚卧云挑的礼物也算投其所好,还想借着送礼的名义,顺便见识一下美女的相貌。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薄诗野的反应却不对劲,他疑惑地道:“阿楚记错了吧,我没有妹妹。” 第52章 秘境种田生活   好家伙,《龙傲踏仙》直接砍掉这个女角色了吗?因为他楚卧云横插一脚,索性完全抛弃bg线了?有魄力!   楚卧云打着哈哈:“我也是从前从牧师弟那里听说的,想必是我记错了,那前辈还有没有没有其他亲人朋友?”   “没了。”   “是吗?”楚卧云喃喃。算了,没有就没有吧,帅哥的事情少管。   “不是说了吗?叫我阿野。”薄诗野忽然站起来凑近道。   靠靠靠,亲你凑太进了啦,你才是正经的社交牛逼症,鄙人甘拜下风。楚卧云别过脸去,扭捏道:“这……貌似不妥。”   “有何不妥?”每说一个字,薄诗野就凑近了一公分。   “我也这么叫我的徒弟们,如此称呼,实在不敬。”   “哦?”他的气息吐在楚卧云耳边,“这不正说明了阿楚与我关系亲昵吗?叫吧,我想听。”   腾地一下一股热流从楚卧云的脚拇指窜上天灵盖。此刻,薄诗野身子下倾,修长的双臂撑着两条椅柱,把楚卧云困守其中。一双深邃又澄澈的眼眸像是要望到楚卧云的心底里。   “哈哈哈哈哈,”楚卧云发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这有何难,阿……阿野待人总是这般自来熟吗?”   薄诗野这才展颜,躺回自己的太师椅上,“不,只有对喜欢的人才会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我也很喜欢你呢。”楚卧云礼貌地回应。任谁也听得出是敷衍的客套。   “真的吗?”薄诗野却来了兴致,“有多喜欢?”   “……”   “和你的牧师弟比呢?”   “那当然是更喜欢你。”楚卧云道。   “和你的徒弟们比呢?”   “他们也没你讨人喜欢。”为什么他要跟一个刚认识的人讨论这种没意义的话题,楚卧云就不明白了。   薄诗野不依不饶:“所有徒弟吗?”   “嗯嗯,所有徒弟。”   “包括……被你封入潜虚鼎的那位?”   楚卧云脑子嗡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冻住了。   “你……怎么知道。”   薄诗野叹了口气:“我听说,他是阿楚最喜欢的小徒弟,却偏偏是龙族后裔,身份暴露后,被你一脚踹进了潜虚鼎。”   楚卧云麻木地听着。   “你是怎么想的?既然喜欢,为什么还下得了手?”薄诗野换了个人似的,淡淡道,“他刚死没两天,怎么没见你有多难受,反倒出来优哉游哉游山玩水。”   “我……我……”楚卧云捏紧破霭,捏得指节泛白。   薄诗野顿了顿,道:“阿楚原来是如此不长情的人吗?你待那徒弟,或许就跟待一只阿猫阿狗一样吧,喜欢的时候没底线地宠爱,不喜欢了就□□虐待。”   “不是的。”楚卧云落寞地道,“我不难过,是因为我知道他会回来。”   躺椅上的男人好像有一刹那的恍惚,道:“人都死了,还怎么回来。”   “不,他没死。”   薄诗野阴沉着脸:“阿楚这么有自信?”   “我楚卧云的徒弟,不会那么容易死。”楚卧云硬气道:“若薄前辈因此不待见在下,那我无话可说,告辞!”   说完,转身朝外疾走,毫不拖泥带水。   “站住!”薄诗野叫道,“给我站住!”   楚卧云继续走没理他,他觉得此人阴晴不定,话里带刺,笑里藏刀,想必不好相处,一开始的好印象全败光了。而且他还没有妹妹!那还呆着作甚,走走走!   后头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楚卧云回头一看,大吃一惊。   薄诗野居然哐当一声倒在地上。躺椅嘎吱嘎吱空晃,帅哥的脸朝下,贴在地上,那还得了?!楚卧云连忙回去把他扶起来。见他忽然间脸色煞白,好像难受至极,命不久矣。震惊之下,问道:“怎么回事?薄兄你脸色忒难看。”   怀里的薄诗野摆摆手:“没大碍,我老了,身子大不如前,每日大部分时间都需要闭关,第二天便没事了,阿楚你扶我去卧室。”   还是照顾病号更重要,楚卧云放下芥蒂,忙不迭按他说的做,扶他进入主卧。前一个月楚卧云住的是客房,出于礼貌,一直没有进入主卧。长久未住人,里头蛛网张结,灰尘遍地,他两指捏了个简单的法决,收拾一下房间。把人放在床上慢慢躺下。道:“薄兄还需要什么吗?”   “不是说了吗?叫我阿野。”薄诗野气若游丝,还要打趣。   “好吧,阿野闭关需要什么吗?仙草?丹药?灵石?热水?我去给你准备。”   “不需要。”薄诗野语气微弱道,明显在忍受极大的煎熬。   楚卧云道:“行,那我先出去了。有什么需要你叫我。”   薄诗野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别……别走。”   “你难受吗?我为你输灵力可以吗?我不是大夫,下手没轻没重的,要不我帮你把离歌子叫来,他医术精明。”楚卧云紧张兮兮的,生怕这位英俊潇洒的老人家一不小心挂了。   “不!”薄诗野喘着粗气,“你出去,千万别进来。”   啥?一会儿要我留下,一会儿又让我走的,反复无常也太快了吧。   不过他看着脑子不太清醒,算了,不跟病号计较,楚卧云道:“好的,那你小心。”起身,手却被他攥着,紧紧不放。   “薄兄,你……”   薄诗野深深看他一眼,终于放了手。   高人就是高人,潇洒,想做什么做什么,行为没有任何逻辑。凡人楚卧云理解不了,摇着头出去,轻轻关上门,进了旁边的隔间,没有离得太远,留意着隔壁的动静。直到晚间天擦黑,估摸着薄诗野已经入定了,便也进房休息。   半夜,楚卧云正好眠,有人推开了房门,他最近睡眠浅,乍一惊醒,看到床头一道漆黑高大的影子。   那人影掀了他的被子,问也不问,兀自往他身上扑倒。   楚卧云厉声叫道:“谁……唔”   那人一把抱住他胸口,他的话戛然而止。   “薄……薄前辈?”能随意进入秘境还不出发机关的,还有谁呢?当然是刚回来的在隔壁那位了。   “前辈您怎么了?”薄诗野一双有力的臂膀死死捆着他,几乎是把他半压在床上,一张脸埋在他脖颈窝里,仿佛一只娇弱的幼兽往母兽怀里钻,一条腿也架在他下半身,把他整个人给圈圆忽了。楚卧云艰难地去拉扯他的手臂,拉不动,刚想用灵力把他震开,薄诗野的腰/胯动了动,贴得更紧了。他的耳畔里有薄诗野不浅不重的呼吸。   这是……睡着呢?   难不成,他在梦游?   绝壁是梦游。楚卧云回忆起从前涉猎的知识——梦游的人不能叫,不然猝死就是分分钟的事。而且看他白天的情形,搞不好还会走火入魔!   怕惹事的楚卧云只能维持着被压的姿势,等这位帅哥自动醒来。坚持了几分钟,腿都被压麻了,帅哥还不动弹,反倒他昏昏欲睡,一股熟悉的困意席卷了神志。   不能睡啊,不然明天醒过来,一张床上,四眼相对,两两社死。不知道薄诗野会不会直接把他赶出去……   这么想着,眼皮上却似有两块砖头。后来的事,他一点印象也没了。直到日上三竿才睁眼,浑身难受,胳膊肩膀上有种被压迫的麻木感,怪熟悉的。   靠!   靠完之后,门又开了,走进来一个神清气爽的大帅哥,悠闲地道:“阿楚早上好啊。”   “你好……”楚卧云面露尴尬,把被子捂了捂,道:“薄前辈没事就好,您昨晚梦游,吓死在下了。”   薄诗野嘶了一声:“梦游?不可能,我从不梦游。”   “敢问您今早是在哪里醒来的?”   “当然是在我卧房的床上,怎么了?”   为何?难道是他梦里又自己跑回去了?亦或许是他顾面子,不想承认,早上在自己床上醒来后,见自己未醒,不动声色地出去,再死不承认。也罢也罢,避免尴尬,楚卧云乐得他不承认。又道:“您昨天为何那般虚弱?”   “年纪大了,老毛病了,到了化神末期之后,每日只有午时一个时辰是清醒的,其他时辰全在闭关。”   楚卧云点点头:“那您还需保重身体,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同我说。”   “好说。不过,阿楚是不是又忘了什么?”   楚卧云无奈摇头:“好吧,阿野。”   “哈哈哈哈哈。”薄诗野满意极了,“半个时辰后我又得闭关,阿楚来陪我用饭。”   “好,等我更衣。”   两人相视一笑,薄诗野带上门出去,谁也没有去提昨天愉快的不愉快的事。   午餐是粥,薄诗野说这是他唯一会做的食物,熬得极好,一定要楚卧云试试。楚卧云道谢,揭开白瓷罐,里面青白相间的米粒菜叶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他却恍惚间地出神。   不论是香味还是卖相,同龙邪做的,一模一样,只少了几片雾随岛上独有的樱花瓣。   “怎么了?不喜欢?”薄诗野问。   “没有。”楚卧云忙端起瓷碗尝了一口,眼泪都快吃出来了,味道也一模一样。   “你做的粥……为何……”   “为何什么?”薄诗野坐在对面,淡淡道。   “……没什么。”   楚卧云马上又自圆其说了。书中世界,为了节省成本,连非重要配角的npc的脸都捏得一模一样,两碗粥的味道又怎么会特意区别。如果连这点细节都要去纠结,那这家公司的程序员得多写多少代码,多掉多少头发?   一碗粥罢了,还是别自己吓自己了。越想越有道理,楚卧云尝试心无旁骛地吃粥,心里却好像哽了一块大石头。是了,潜虚鼎里宛如是深渊地狱,他的心肝主角还在受苦受难,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自己却安然地养老度假,是不是太过分了?   “对不起,我吃不下……”楚卧云放下碗,在薄诗野晦暗不明的凝视中,默默地把自己关在房里。   ……   生活如平静的水流缓缓流淌,楚卧云在北海秘境安定地住了下来,虽然主人薄诗野就在隔壁,但正如他所说,每天只有一个时辰的清醒状态,会过来跟楚卧云聊天打趣,吃饭钓鱼,其他时间都窝在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楚卧云的生活同原来几乎一样,有时候怪无聊的,竟时常盼着薄诗野能早点醒来。   种田文里的宁静安好,世界和平大概就是这样,他对现在的生活满意极了。唯一的无奈,便是薄诗野咋都改不了的梦游毛病,十夜里竟有七八次要来爬他的床,楚卧云想了好多办法,把门拴上、在门口设结界、用捕兽网捉住他……全都无济于事,反倒是一个好好的房间让他毁了好几次,就连搬到最远的阁楼上睡都能被他给找出来。隔天早上他又好好地回到主卧房间里,雷打不动。到后来楚卧云也自暴自弃了,每到子时,静静地躺着等他来,还给他多备了个枕头,只不过他从来不枕,偏喜欢枕楚卧云的咯吱窝。在他的不懈坚持下,楚卧云的胳膊修炼得杠精铁骨一般,再怎么压也不怕了。到最后,十次里有两三次他不来,楚卧云还怪不习惯的呢。   直到深秋里的一天,北边飞来一群长羽大雁,看样子,是往南迁徙的雁群,路过北海秘境,见里头环境宜人,想据为己有,就近繁衍生息,不去费劲地飞行十万八千里了。一只接着一只,撞击北海秘境的结界。若它们是寻常大雁倒没事,可它们从极北冰原飞来,多数都是灵兽,还有不少厉害的三阶灵兽。这一下,把结界撞得出现裂纹,地面震动,响声整日不觉。楚卧云皱眉头,赶不走它们,又不忍心伤害,索性放进来吧,又有引入外来物种破坏秘境生态平衡的风险。楚卧云举棋不定,等在薄诗野门口,要他拿主意。   还剩一炷香便是午时,薄诗野通常都是这时辰出房,今日不知为何晚了些许。楚卧云见结界轰隆隆地响,一旦碎裂,或许整座秘境会直接跌入海里,等不了了,推门进去,却见房间里空无一人。   “阿野?”如此称呼早已习惯,“奇怪,人呢?” 第53章 《龙傲榻仙》   奇怪了,薄诗野本该在房中闭关,为何没了人影?   许是他又梦游钻到哪里,楚卧云急得到处找,把床底下,柜子里都翻一遍,最后转到屏风后面看看澡盆里有没有,自然是空的。   挠着头从细绢绸面屏风后绕出来,忽地见到一个大喇喇人,在床上呈打坐姿势。   “你、你在啊。”楚卧云难掩心虚地道。刚才床上还空空的,大变活人啊,神奇!   床上的薄诗野眼底忽明忽暗,冷声道:“不是说了,我闭关的时候,千万别进来吗?”   “有急事。”楚卧云语气软软的,“你刚才不在床上吧?”   薄诗野道:“我闭关时,常常用隐身法防止外来干扰。有什么急事?”   楚卧云一颗心暂时落下,小说世界,无奇不有,是他大惊小怪了。若薄诗野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那也不是他能置喙的,相处这么久了,想来薄诗野也不会害他。总而言之,帅哥的事少管。   他说了来意后,薄诗野跟他一起出来处理那一群大雁,结界的裂缝几乎布满整座秘境上空,再来几下,真要被这群锲而不舍的畜生给破了。   薄诗野冷哼一声,右手掌心聚起一团莹白色的灵气,正要往外打去。   秘境的结界很智能,外面攻击进不来,里面的却能打出去。薄诗野这是想斩草除根。楚卧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万物有灵,何必痛下杀手。”   “阿楚真善良。”薄诗野莞尔,眯着一双桃花眼,“那你说,该怎么办?”   “这……”楚卧云心道我要是有知道办法何必去找你,“我刚才试着驱散雁群,可惜数量太多,这边赶走几只,那边又飞来,我一人完全束手无策。”   “驱散的话,好说。”薄诗野收了白色灵气,啪啪两下甩出两张符咒贴在结界上,第一张符咒爆发出耀目的青光,上头的裂缝瞬间被修补好。同时,第二张是个的灵响符,射出结界之外,发出霍霍巨响,带着灵力的噪音将外头的野雁逼得四处乱飞,呱呱乱叫。噪音却无法传入结界内部。很快,一群大鸟都散没了。楚卧云竖起一双大拇指:“阿野真厉害。”   薄诗野熟稔地牵起楚卧云的手:“小意思,咱们去吃饭吧,阿楚今天做了什么?”   实不相瞒,楚卧云来这里和薄诗野同住,是打着跟他一起品尝美食四处游玩的算盘。可是一起住了三年,薄诗野别说到处游历了,连秘境都没迈出去过,堪比闺阁里的小娇娘。楚卧云考虑到他需要闭关,便没有提议出门。薄诗野喜欢美食,他自己又不太会做,烧饭重任都落在了楚卧云肩头,楚保姆苦不堪言。   二人挽着手朝后院小厨房同行,走到一半,楚卧云斟酌道:“你想不想出去?”   “去哪里?作甚?”   楚卧云一本正经地道:“你有化神期的实力,呆在这方寸之地也是浪费,为何不去斩妖除魔,造福苍生。”   薄诗野顿了顿,眯眼望向下方的流泉瀑布,在阳光折射下,氤氲出一架虹桥,淡淡道:“妖魔没有惹我,苍生与我何干?”   楚卧云也知道薄诗野随性放达的性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可以的,但是要他专门出门拔刀相助是不行的。真应了那句俗语:我有实力,我就不用,就是玩儿。   “你我二人已经在秘境中呆了三年,你不厌烦吗?”   “不,只要阿楚在,再呆一千年也不腻。”   楚卧云对他的挑逗早就无知无觉了,想了想,道:“你从前都去过哪些地方?说与我听听。”   薄诗野一定是个有故事的男人,故而楚卧云试图用曾经的峥嵘岁月来引诱他缅怀过去,最好热血上头,顺便带着自己再去体验一把。楚卧云早就种田种腻歪了,极度渴望返回快节奏的生活。最近甚至开始追忆曾经被系统鞭打着完成任务的奥利给精神……话说系统什么时候才会来,他等得头都秃了。   “你腻烦了吗?”薄诗野沉声道。   “那倒没有,只是……”话未说完,他的手被薄诗野拉过,攥地紧紧的,放在心口。   “你不许走!”薄诗野几乎是命令道。   虽然这人长相略微女相,尤其一双桃花眼风情万种,但他高大的身形和结实的体格更不能让人忽视,楚卧云的清秀身段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看的。更何况,化神后期的恐怖修为傍身,只要他一靠近,楚卧云便感受到一股压迫力的包裹,薄诗野有时候因为一些小事生气,这股压迫力甚至叫他透不过气来。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楚卧云偶尔真心觉得自己不是在交朋友,而是又收了个徒弟,只能拿出仙民教师宛若老牛般的奉献精神,放低姿态,放轻声音,耐心地哄。每次也能顺利平息。隔天就啥事儿也没了,所以二人在秘境中相处三年,也没啥大矛盾。   楚卧云便习惯性地哄道:“好好好,我不走。”   薄诗野手掌一使劲:“你撒谎,你就是要走了!”   楚卧云打算默不作声抽出手,失败了,忍着疼道:“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也不能一直叨扰你。”   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多有道理,又多无情的一句话,直教听的人了无生趣,心口酸疼。   薄诗野放开手,落寞,低眉顺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楚卧云又心软了,苦笑着:“我只说我以后一定会走,没说我已经打算走了啊。”   “什么时候?”   “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清楚。”日头有点晒,楚卧云想回后院菜地给他种的小白菜浇水。   薄诗野不依不饶挡在他面前:“给我一个时间。”   楚卧云不懂他纠结时间意义何在,估摸着道:“或许……短则一二年,长则五六年。”   薄诗野脸色好看了些:“好,你再等我三个月。这三月里,我要连续闭关,不会醒来。你说什么也不能出去。三个月后,我一睁眼,就要看到你。”   楚卧云信誓旦旦地说:“好,我答应你。”   薄诗野进阶的时日大概临近了,化神末期呐,整本书里能达到化神以上境界的屈指可数。后面就是炼虚,过了炼虚,再到大乘,漫长的大乘期可能比从练气到化神期还要长,最后一步,飞升,那就冲出了本书的讨论范围了,飞升之后的世界楚卧云连想象都想象不到。   如果没有跟主角的一脑门子官司,楚卧云也想走上纯粹的修仙道路。哪个中华青年从小没做过这种梦呢?   进阶环节重之又重,尤其是后面,一不小心便前功尽弃,更有走火入魔甚至是暴毙而亡的风险。楚卧云心知不能再贸然闯进他的房间找他了。薄诗野也会筑起一道结界防止外界干扰。他便打算在外面为其护法,营造一个舒心的进阶环境。   为期三个月的闭关第二天便开始。在这之前,为了避免楚卧云偷偷溜走,薄诗野没收了他从牧离尘那儿拿来的通行令牌,这让楚卧云万分无语,至于防着他到这种地步吗?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事实证明,此举还是很有必要的。   人与人的信任在系统反人类的威逼下,一文不值。   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楚卧云醒来后,眼前是一片混沌虚无的空间,光怪陆离,有点熟悉。他再一次浑身赤/裸,被扒得裤/衩都不剩。   他捂住关键部位,听着系统一连串锣鼓喧天的提示,看着一个个蹦出来的对话框,好似每次去登录游戏,奋不顾身往人面前怼的广告界面。   一个个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矩形对话框,等着他去点。   “八百年了!我还以为你们公司倒闭了!”系统的异度空间里,来自某消费者的吼声震天。   【您多虑了,本公司非但没有倒闭,反而提前顺利清除了bug,解决您的后顾之忧。另外,值得庆祝的是,现实世界开发了5G流量,将为您带来更顺畅快速的游戏体验,今后再也不会出现画质模糊、人物雷同、动作卡顿、掉帧等问题。】   系统的语气人性化不少,不再是以前毫无情感波动的机械音,带上了些许正常人类的语调,还是个萝莉!   “快速?被虐的速度吗?”楚卧云呵呵,“我说,你们能不能关心一下用户体验,每次都不给穿衣服真的很没人权。”   系统:【放心,这里是玩家的专属空间,没人会进来的。】   楚卧云小声:“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在哪里装监控。”   【在系统休眠时期,您共有116项代办业务,请及时处理。】   楚卧云开始点对话框,古代皇帝批折子似的。一个个全是请安问好的废话。什么系统更新防火墙啦,下载安全包啦,送你个免费皮肤要不要啦,还有推送的垃圾广告,统统叉掉。   点了几十个,终于看到一条有用的,为显示庄重,系统还语音播送一遍——   【延迟发放的4800逃杀币已到账,阶段性大任务圆满,承诺的金手指正在掉落,请接收。】   醍醐灌顶!阶段性大任务会有大奖励,可那段时间,楚卧云心绪烦乱给忘了,啃爹系统又没有提示,推到现在才兑现。他心头一喜,头顶凭空出现三千万字大部头鸿篇巨著纸质书籍,砸得楚卧云小脑震荡,胸腔淤血。   【逆天金手指:《龙傲榻仙》原文三十多卷,空投完毕。使用时间:一炷香。请快速观阅,过时收回。】   震惊我全家!才一炷香你要我看完三千万字?敢不敢不要这么贱啊,还有你们这真的是正版书籍吗,一股劣质墨水味儿……   楚卧云忽然吐槽不下去了,看着封面上大大的《龙傲榻仙》四个字,陷入了沉思。 第54章 无限卡包   升级后的系统肉眼可见地智能了一大截,没等楚卧云发问,立刻自觉解释道:【并非书名出现了错字。您一开始在网络上浏览的书籍,就是此本《龙傲榻仙》。该书乃长期位居XX中文网榜单第一的小说——《龙傲踏仙》衍生作品,请您加以鉴别两者,谨防混淆。】   两个字,读音相似,意思却大相径庭。   那是什么榻,寒焰榻吗?   还是他在雾随岛的床榻?   楚卧云眼前一黑,结巴道:“我……我看的……这本……故事主线……讲的是什么?”   【是主角龙邪于幼年时期被师尊楚卧云觊觎肉/体,经历了一系列非人折磨。逃出师门后,怀恨在心,血脉觉醒,最后绝地反杀,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的故事。所处分类——衍生、纯爱、现实、十八/禁。】   信息量太大,直接把他干懵了。   难怪,剧情和预想中南辕北辙,难怪,龙邪会对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难怪,所处的这个世界里各方面都挺诡异的。他从贴吧论坛上看到的是正版《龙傲踏仙》的正经剧透,阅读的正文却是衍生bl小黄文,□□的那种!   原来,过去的几年,他竟过得如此浑浑噩噩。   他天地间一根正苗红的好直男,某天心血来潮点进一本大男主仙侠鸿篇巨著,却误入了打擦边球的衍生作品!难怪那网站一片花花绿绿的,一点也不像正能量的网站。   他以为那帮腐女只会些姜珏的同人,居然还会染指恶毒师尊楚卧云,口味清奇至此!要知道在《龙傲踏仙》里面,楚卧云作为大男主龙邪的师尊,刻薄恶毒,禽兽不如,殴打辱骂体罚等虐童行为一样不落,在x取向方面却还正常,没有动过什么祸害命根子的主意,最后顺理成章地被龙邪丢到妖兽堆里吃干净了事,也算死得其所。但在另一本里……   他不是打开方式不对,他是完全开错了书!   这样一来,他对这个未知世界更捉摸不透。一炷香怎么够,他是励志要拿出研究高考大纲的劲头来读这本书的啊!   系统:【为了保证剧情的丰富性和不可预测性,不能容许您完全知晓每一个细节,所以设置了阅读时限,请您谅解。友情提示,H章节在44章,124章,156章,488章……】   住嘴!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倒计时开始!】   不由分说,系统页面右下角,出现了一支正在燃烧的香,正在散发着袅袅青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向下缩短。   行吧,等会儿再算账,抓紧时间能看多少就多少。楚卧云在那堆印刷粗糙的书堆里找了好一阵,才锁定了最后一本,翻开书页,直接到大结局。   番外四相爱相杀的日常生活?夫夫性向一百问?什么鬼,再往前翻,靠!开车!求一双没看过的眼珠。再往前,且看书中如何描述……   【人间万川倒流,山峦崩塌,天地失色,哀鸿遍野。】   楚卧云内心os:好像仙魔两边都在打一个超级大boss,场面宏大,结局大高/潮没跑了。   【喋血仙巫的诅咒竟恐怖如斯,仙魔两道齐齐束手无策。】   os:加戏居然把自己加成了大boss,喋血仙巫,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十部魔族奋力护主,四大魔将只剩其一。】   御伊萝和夏紫钩死了,呜呜呜。   【潜虚鼎内,失去圣阴丹的圣虚子毫无还手之力,修罗神般的龙邪一步步缓缓走进:“师尊,还跑吗?”】   os继续:世界要毁灭了你们出去随便干点什么不比搁这儿拍慢动作镜头强啊!   【潜虚鼎空间内的青铜巨门轰然崩塌,漫天尘埃里,走进一紫衣紫发的美貌少年,额印一枚妖冶的紫色纹章。躺在地上两人双双惊骇不已,龙邪怒道:“是你!”】   是谁?   楚卧云刚一翻页,急切渴求知识的眼睛正在聚焦,手心却忽然一空,抬头一看,一炷香正好烧完,所有书都被收了回去。他双手抓头吼道:“谢特!就差一点,系统你没人性!”   系统:【玩家应当自主把握时间。就像考试中,监考官也无权给予某位考生延时的特权。】   “系统,你升级了,还学会了比喻的高端说明手法。”   【过奖。】   楚卧云只好依靠现有信息细细推敲。紫衣紫发的少年,龙邪还认识,在他的印象里,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究竟是谁?能让主角忌惮至此,还能随意进出潜虚鼎,搅动这一池风云。   未及细思,下一个对话框冒出来,系统带来了第二个“好”消息。   【为了给用户提供更丰富的游戏体验,在过去三年,本公司潜心研制,开发了“无限卡包”的新型玩法。共推出基础卡五张,花样卡多张。您可选择在剧情中使用卡片,完成通关任务。】   有点意思。楚卧云点开界面上标着“基础卡包”的一个福袋,里面哗啦啦倒出一串卡片,魔卡少女樱的既视感。   【简介卡:能够让您获知某位人物的身份介绍,武器属性等信息,在目前阶段可以免费试用。   帮助卡:需500逃杀币兑换,可获得提示以度过眼前困境。   重启卡:需1000逃杀币兑换,让某轮副本从头再来。   重生卡:需3000逃杀币兑换,在生死关头,可满血复活。   包过卡:需5000逃杀币兑换,该任务直接通过。】   这些卡都是很好的,但是需要付出的币值,为什么这么贵!   【毕竟三年过去了,公司也要考虑通货膨胀的压力嘛……】   楚卧云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点开了第二个“花样卡包”——   【以下花样卡片均需1000点逃杀币兑换。   手足无措卡:可获得一次捆绑play体验。   人间尤物卡:让您即刻拥有男模般的诱人绝美身材。   意犹未尽卡:与对方双双延长gc时间。   黯然销魂卡:缓解疼痛,爽度up,up!   心惊肉跳卡:提升刺激程度,肾上腺素飙升!   制服诱惑卡:顾名思义。   ……   更多精美卡片,等待您的探索!】   瞎了狗眼的楚卧云麻木地叉掉了对话框。   【系统正在为您播报最后一条通知。任务发布,请玩家立刻前往魔域大营地,阻止即将率领三千魔族肆虐人间的魔族四将之一——大业修一。任务奖励:2000逃杀币。】   楚卧云激动得手舞足蹈!   名字叫起来颇有霓虹国那味儿的大业修一,乃是魔族四将中武力值最高,也是最能担当得起“魔将”称号的一位。   系统:【是否使用“简介卡”,获得“大业修一”的详细背景资料一份。】   “免费的是吧?”   【那是自然。】   “用用用!”   【大业修一,十部魔族中玄甲龟族里的最强者,修为在魔婴后期,与元婴期的您不相上下。身高一丈,体重半吨,巨大龟背压身,有着油亮的头发、幽绿的眼睛和暴躁的脾气。经常进攻人间和仙门,为祸一方。】   简介内容与楚卧云记忆力的大差不差。现在,系统发布任务,要他拦住大业修一进攻人界的计划。   第一次有任务能搔到楚卧云的痒处,让他干劲满满。因为在这个尚武的社会里,他再也不想整天为猥亵儿童的官司焦头烂额了。作为男人,来一场强者之间的纯粹战斗,才不枉来这一趟。   与大业修一的战斗,绝对满足以上大男子英雄主义幻想。   与强者交手还能顺便切磋一下提升战斗力,最好能刺激自己突破到化神期……什么的。到时候,他或许可以和破关而出的龙邪一战……那是不可能的,但要让他乖乖提着屁股挨c也是不可能的。   爽快地领取了这个任务。再一看,大业修一进攻人界在整一个月后,也就是说,他的任务完成期限,一个月。   这可纠结住了他,薄诗野还有二十多天才出关,到时候赶到魔域,绝对来不及了。   可要是即刻出发,就不得不打破约定,薄诗野出关见不到他人,会不会生气?   他在秘境里溜达了一圈,两厢权衡,最后,楚卧云还是重敌轻友,决定了,立刻出发,不等了。   他修书一封,说明原因,自己是不忍苍生涂炭,才不得已打破三月之约,希望阿野不要往心里去。若进阶顺利,可以去魔域大营地找自己共同对敌。   还剩下,最后一个难题——北海秘境的通行令牌,被薄诗野收走了。   楚卧云檀口轻吐白烟,怡怡然与系统交易:“五百逃杀币兑换一张帮助卡,告诉我出去的办法。”   ……   随着身体快速升空,楚卧云回头望了一眼他呆了三年之久的北海秘境,悬浮在海天之间的岛屿越来越小,在浓烈的晚霞中静谧绚烂,长在他审美点上的精致竹舍消失在视线里。海风,欧鹭,火烧云,让他心旷神怡。   五天后……   为什么他堂堂逍遥宗圣虚子,仙门中响当当的元婴大能,跺一跺脚仙魔两界都得抖三抖的人物,居然在人界最南端号称魔域入口的地方,转悠了整整三天?   不合理啊,上次毫不费力就抵达了魔陀谷,这次去魔域大营地,应该更容易才对。难道,真的,迷路了?   好挫败,楚卧云踢着小石子,在一片低矮的树林中坐下,抬头望天,瞥到几个黄澄澄的大橘子。   这是一片长势喜人的橘子林。   虽然修士辟谷,但他一个现代人,还是会馋的嘛,尤其他已经晒了五天的太阳,赶了五天的路。不过这片橘子林子明显是有主的,不问便取是为偷,他过不去心里那点坎儿,所以没有跳起来便摘,而是伸长脖子向四周张望,打算确定附近没有人了,再摘。   这一望,他就望到,后头不远处,一颗长得最高,果实最大的树上,扒拉着一个灰衣少年。   那少年唰唰唰唰,麻利地摘了好几个,端到眼前仔细观察橘子的品相,又青又小的就随地丢弃,黄澄澄、圆滚滚的才塞进胸口,他年纪看起来小,却长手长脚的,在树杈上健步如飞。   楚卧云心下了然,又是一个偷橘子的。 第55章 橘子少年   楚卧云手捏成拳,放嘴边咳咳两下。   那少年发觉下面有人,也不紧张,两三下跳下来,抱着橘子不说话,拿一双大眼睛瞅他。   楚卧云惊觉这少年居然比自己高了好多。   楚卧云道:“这橘子不是你们家的吧。”   灰衣少年,不,灰衣青年“嗯”了一声,撩了下衣摆,坐在田埂上开始剥橘子,他挑的一个个都有馒头那么大,剥出来粒粒橙黄饱满的橘子肉,一瓣接一瓣,送进嘴里。楚卧云望着小月牙似的橘瓣碾碎在他唇齿间,溅出几滴晶莹剔透的果汁,咽了口唾沫。   楚卧云慢慢走到他身后,那青年仰头向后看他,看他一身青衣,眉目舒朗,看他腰间佩玉,手握烟枪。觉得不是坏人,遂绽放出一个毫无防备的笑容,递给他一个橘子。   他一边脸上有个小小的酒窝,这让楚卧云不自觉地喜欢这个青年,双手接过橘子,与他并排坐下来。   楚卧云掐橘子肉上白丝的时候还不忘教育他:“偷橘子是不对的。”   青年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吃?”   楚卧云咽了一瓣,甘甜绽放在唇齿间,他满意了,道:“英雄不问出处,橘子不问来路。你的橘子可以是偷的,也可以是摘的,我可以知道,也可以不知道。既然我不知道,那便是受人赠与。你给了,我受了,有何不妥?”   一席话,说得高山流水,清风朗月。好像他所有行为都出于正义,无可指摘。   青年鼓掌,捧腹哈哈大笑。   楚卧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殷童,你呢?”   “我……”楚卧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暴露真实姓名。   “我叫楚云。”   “天上的云吗?”   “对,天上的云。”   “你是修仙的?”   楚卧云一骇:“你怎么看出来的?”   殷童哈哈笑道:“因为我也是。”   楚卧云上下打量他:“没看出来。”   “我是半吊子嘛。”殷童打开话匣子,“小时候在一个小门小派混过几年外门,后来犯了错,就被赶出来了。嘻嘻。”   楚卧云与他聊得投机,喜上眉梢,这时,后头一阵竹棍敲树的乒乓乱响,农人老伯嘴里喊着杀千刀的,怒气腾腾地杀过来了。他是橘林的主人,看到这边坐着两年轻人,足下一推橘子皮,气得健步如飞,他可不管楚卧云手里的橘子所有权归属问题,两个人一齐打。   两人飞也似的逃出橘子林。   林间卷起一群惊鸟,楚卧云扶着一块石头喘气:“厉害厉害,跑得挺快。”   殷童数了数怀里的橘子,皱眉道:“你有病,偷摘橘子,还要跟人理论。”   “不是理论,我是打算跟那老伯好好说话,赔他橘子钱。”楚卧云擦了满头细汗,“谁能猜到他身材矮小,嗓门却震天响,打起人来一把好力气。”   “解释什么?你是修仙的,为什么不把他打趴下?”   “你不也没这么干吗?”   “我没那么厉害。也就练气中期。”   难怪楚卧云没有一眼看穿殷童的修士身份,练气中期,顶多算个身体结实的凡人,于是鼓励他:“你年轻,还有机会,想不想拜我为师?”   话一脱口,楚卧云便后悔了,他的徒弟够多了,一个比一个麻烦,而且他还在执行任务中途,此时收个徒弟,多有不便,首当其冲的就是怎么介绍自己。   然而,殷童的回答给他解了围,他道:“不用了,再努力也是白搭,我早就对修炼什么的心灰意冷了。”   “好吧,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殷童目光闪动:“我要去魔界。”   “去那儿干什么?”   “找人。”   “找谁?”   “找魔尊。”   额滴个乖乖,你就一练气期的小虾米,敢去找崖兀?恐怕刚一踏入魔界就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吧。   楚卧云不动声色道:“找他干什么?认识路吗?”   “找他借点东西,认识路。”   “那你知道……魔族四将在哪儿吗?”   “四将里的哪个?”   “大业修一。”   殷童拍拍胸脯:“知道。”   路痴楚卧云非与他同行不可了,习惯性地想拍年轻人的肩膀,却发现他个子太高,抬手有点费尽,于是改拍他的手臂:“我也得去魔域,一起吧,有个照应。”   殷童眯起一双清澈的眼睛,笑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好!”   楚卧云觉得殷童就是上天送给自己的好队友,好搭档,自己需要他带路,他也需要自己保护,各取所需,合作无间。   当晚,殷童带路,二人通过一条长长的异度回廊,那是一个光怪陆离的空间,入口隐蔽在一个水潭子底下,难怪楚卧云拿着逍遥宗自产的魔界地图也找不到。   二人憋着气,艰难地通过了曲折悠长的地下通道,一冒头,眼前是一大片魔迹罕至的戈壁滩涂,黄沙漫天,没有云,太阳被晕成一片昏黄的影子。楚卧云一张口,刚要附庸风雅地念出一句“大漠孤烟直。”就被塞了满口黄沙,眼睛也睁不开了,学着殷童把自己包得一丝不漏,顶着狂风艰难地往前半爬半走。   非是楚卧云故意不御风飞行,这片沙漠隔壁号称“落鹫池”,不论修士、灵兽还是魔族、妖兽,都无法飞得比黄沙高。再加上灵力稀薄,他带着殷童,二个人的重量也飞不远,于是只能甩开两腿拼命走。   可能是环境太过恶劣,一只魔的影子也看不见,唯苍茫天地间两个缓慢的小点,大部分时候,殷童居然走在他前面。   楚卧云惊诧于这青年修为虽低,在魔界极端恶劣的自然地理环境下,却一句怨言也没有,闷头赶路,有种历经沧桑的老成和隐忍不发的韧劲。   于是,他对殷童的印象分又往上升了一截。   楚卧云快走几步,到他身边,见殷童年勾着背,怀里有些鼓囊,仔细一看他胸口的东西,诧异道:“你还抱着橘子干什么?”   殷童就笑,旋起的酒窝里头盛着腼腆:“我从没吃过这么甜的,想给家里的哥哥尝尝。”   那几个橘子,居然还被他揣在怀里,宝贝似的,不吃也不丢。   他走得艰难,嘴唇泛起白色的死皮,水囊里的水想必早就喝光了,还留着橘子给哥哥吃,楚卧云被他的孝心狠狠感动住。又想,如果自己那倒霉的徒弟一直在身边,正正经经长到现在,该是与殷童一般的根正苗红阳光少年。若龙邪也能像殷童一般护着几个橘子跋涉千里送给自己,那他定要含泪把这些橘子供起来,逢人便夸他徒弟,夸到天上去。   可惜了,做梦素材永远只能做梦。   于是,他对殷童的印象分又增加好几倍。   楚卧云好心道:“你可以把橘子放在我的乾坤袖里,这样轻松省力又保鲜。”   殷童想了想,摇摇手:“进过乾坤袖的橘子,我家哥哥看得出来。他会猜我是不是又结交了一些仙门中人,会担心的。”   “你家哥哥也是修仙的?”   “以前是,我们都在一个门派,但是他后来患了腿疾,也待不下去了。”   楚卧云看看他那一身灰扑扑的粗布短衣,瞬间脑补了一出两兄弟怀着修仙的梦想拜师求道却双双被赶出门派的悲情大戏。   作为逍遥宗管理层一份子,楚卧云知道,所有门派的外门弟子,干的都是没有技术含量杂活,与下等仆役无异,里头的氛围也不太好,外门人在内门里受了气,回头便撒在更弱小的外门弟子头上,诸如此类的霸凌不少。殷童兄弟两个定是受了许多委屈后才黯然离开门派的,楚卧云不想惹人伤心,忍住了没有多问。   所以,他对殷童的印象分呈几何倍数增长。   二人相互扶持,于黑夜和晨昏时分赶路,白天毒太阳太厉害,便找个洞穴休息。无聊的时候聊天解闷,别看殷童年纪轻轻,阅历见识不比楚卧云短,三教九流,江湖传闻,庙堂轶事,均有涉猎。几天下来,楚卧云心底暗暗引他为忘年知己,打算任务完成后,跟牧离尘吱个声,让逍遥宗收留他们兄弟两个。   第五天,路上渐渐出现了魔物妖兽的踪影,大多是低阶,野外常常撞见死去很久的尸体骨骼,以及暴露在外的腐肉。楚卧云有修为傍身,没有任何心理压力,殷童也不是胆小鼠辈,遇到寻常魔物,非但不惧怕,还能应付一二,再等楚大佬来解救,二人遂越行越快,约莫在第六第七天,到达了魔界北部的有名重镇——“刹罗城”。   “好壮观啊!”殷童单手放在额前赞叹。魔界的人文地理环境和传统风俗与人族大相径庭,魔族城门的建筑也透着一股狂野的哥特风情。   楚卧云拿破霭敲他背,提醒他别太大声了惹魔注目。据他所说,十部魔族中,玄甲族的大本营就在城中,那大业修一定然也在里面。   二人乔庄打扮一番,让自己不那么像人界修士,低阶魔族便辨认不出。然后汇入准备入城的“人”流之中。由于大城市中有贵族坐镇,所以城里城外治安还不错,没有野外pk挂掉的风险。五颜六色,形状奇特的大魔小魔排排队准备过城门,呈现一派井然有序之象。   守城的几个小魔,长着人身鸟头,黄白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疙瘩,就像……   殷童道:“鸡皮怪!”   楚卧云眯眼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其实他早就想问了,殷童是从哪里了解到这么多魔族的相关知识和风情。进入魔界以来,每次遇到奇形怪状的魔类,楚卧云都会苦思冥想它在山海经的哪一页,而殷童总能精准地道出一个个名字。   殷童无辜地说:“我不知道,我随便取的。”   好吧,不得不说他的确掌握了精髓。楚卧云道:“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   “好像是,一副画像。”殷童踮起脚尖眺望,“魔族在……找什么人。” 第56章 魔族传统恐怖如斯   靠画画像来找人,一点也不高级。   他们也没有特别在意,跟着队伍向前挪动。那几个城门守卫“鸡皮怪”,一手擎着一根三尺钉耙,一手拿着画像,对着进城的魔又比又看,看好了,叫个“过”字,一只魔就被放进去了,颇有魔界“刑警”的派头。   只剩下前面的几只魔就要轮到他们了,楚卧云在魔堆里难受得要命,又怕公然抽烟引起公愤,忍得心烦意乱。这时候,殷童突然大声“咦”了一下。然后疑惑地望向着楚卧云。   “怎么了?”   殷童指着前面的鸡皮怪:“那画像上的人……”   楚卧云仔细一瞅,画像上的人像有着清风朗月之资容,随性慵懒之气质,何其传神,不是他楚卧云又是谁?   “你别说话!”楚卧云低喝,把殷童满腹疑惑堵了回去:“咱往后走,悄悄的。”   他们的脸色俱是凝重,楚卧云给殷童使了眼色,正准备偷偷隐遁,背上却猛受了一击,回头一看,后头一只又高又壮的绿毛怪,等得不耐烦了,猛推了他们一把:“上去上去!挡这儿找死呢?”   楚卧云刚要赔笑请人先上,可这时候,通关的效率居然快了好几倍,几只魔进去,下一个便是殷童,再下一个,是楚卧云。   鸡皮怪扯着难听的尖嗓子催叫道:“快点快点,后面还这么多人排队呢!”他走过来,对着殷童看了看,再瞅了眼画像,叫道:“过!”摇头摆尾走到楚卧云面前。   楚卧云汗都快下来了,低垂着头,只露出脑门。鸡皮怪不满地啧了一声,叫到:“把头抬起来。”   楚卧云咬咬牙,暗中把灵力续到破霭中,打算在他叫出来之前,将其一招毙命。   缓缓抬起了头,眼里酝酿着和风暴。   那鸡皮怪依旧把画像竖起,瞅瞅他,再瞅瞅画像,然后道:“过!”   咦?   ……就这么……过了?   他们被后面的魔推推嚷嚷地推出了队伍,鸡皮怪甩着一身鸡皮疙瘩去查看排在后面的绿毛怪。还是那个机械的动作,画像举起来,看看魔,看看画,鸡爪子合起画像,叫声“过”。   他形状那么奇怪还浑身绿油油,有必要吗?这里所有魔,就他和殷童有个人样吧?为什么一点都不受重视?   楚卧云试着不遮面,堂而皇之从其他几个守门的鸡皮怪面前走过,他们居然毫无反应。瞅着瞅着,楚卧云似乎明白了其中奥妙。就像他自己也分辨不出这几只鸡皮怪的长相一样,魔族自然也分辨不了人族的长相。跟我们亚洲人见到欧美大胡子就脸盲一个道理。   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楚卧云左右张望,见殷童居然又凑到那只守门的鸡皮怪后头,半歪身子伸长脖颈,欣赏那副画像,笑着道:“好画功,是谁画的?”   楚卧云狂抽一口冷气……好歹咱们是异族,闯了人家的地盘,堂而皇之地往上凑也太狂了吧。   “害!当然是我们魔尊大人,这些画像都是他一个人彻夜不眠画出来的。很多女魔抢着想要他的笔墨,我还不给呢咯咯咯。过!”鸡皮怪老兄又拿画像比对了一只狐猴兽,他很忙,所以应付殷童的时候有点不耐烦,但貌似脾气还行,对他有问有答。   “魔尊亲自画的!”殷童难掩激动,“画的是谁啊?”   “害!俺也不知道,这些天魔尊一直在找这人,派出好几部的首领,层层下达命令,吩咐咱们底下人拿这些画像找,找不到人,大发脾气,杀了好多魔。”   楚卧云os:所以你们就用这种态度办事?   殷童道:“哦,为什么要找他呢?”   “害,俺也不知道。过!”鸡皮怪忽然又压低声音,“不过俺听说,魔尊要活的,然后必得让这人生不如死。”   您那叫啥也不知道吗?您是啥都往外说啊!楚卧云腹诽着,自觉与崖兀没什么深仇大恨,他不过是要圣阴丹……等等,崖兀为什么会在此地派手下捉他?逍遥宗不是对外宣布圣虚子在岛上长期闭关吗?   就好像,算准了他要来刹罗城门口,专门设置天罗地网等着他。   虽然这天罗地网就跟纸糊的一样。   殷童意味不明地看了楚卧云一眼,又问:“您可知道,魔尊的洞府在哪条街巷?府门朝南开吗?匾额上写着什么字?”   “俺怎么知道?!害!别说什么魔尊了,俺们连十部贵族的脚丫子都没闻过。过!”一句话生动地展现了魔族底层打工仔的艰辛。   “十部贵族也在?那您知不知道大业……”   “不知道不知道!”鸡皮怪怒了,“你这年轻人没有眼力见儿,没见我忙着呢吗?”   殷童挠着头,点头哈腰:“是是是,打扰您了,就最后一个问题,大业修一将军在城里吗?”   “害!你去妖街转转吧,算算时辰,大人物都在那旮沓找乐子。”   魔族与人类日常作息完全相反,所以大白天的,达官贵人们都在寻欢作乐。妖街,就是这刹罗城里最大的红灯区。   “怎么走怎么走?”殷童急切地问道。   “跟着其他人走,包你找得到。”鸡皮怪说了句脏话,“这两天进城的也忒多,全是来妖街找乐子的。害得俺们没日没夜站岗!”   “多谢多谢……”   入了城门,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副繁华的魔族都市面貌,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鱼龙混杂,魔族、妖族、鸟类、兽类、两条腿站着的,四条腿爬着的,长翅膀飞着的,应有尽有。仰仗魔尊和十部魔族的治理(压迫),算得上井然有序。他们东看看,西看看。有卖武器的店铺,卖手工艺品和胭脂水粉的铺子,卖不知道什么肉做的熟食的小摊,还有怎么看怎么像人眼珠子的冰糖葫芦。   被入城的人流带着,二人走了半个时辰,渐渐碰到了许多奇形怪状的男魔女魔,男的浪/荡,女的风/骚,都往一个方向赶,楚卧云时不时被不知道哪里伸过来的手摸了两把,便知道,妖街就在前面。   人越聚越多,他们被推推搡搡的挤在一堆,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的几排人。最前头的上交了什么东西,才被放了进去。   楚卧云苦着脸抱怨:“又要排队!”   殷童兴冲冲道:“刚才问过了,这两天是魔族的传统节日“摸/奶节”,妖街里头在庆祝呢。吸引了大批城外的妖魔来刹罗城。”   “你消息还真灵通啊……”等下!什么登西?!摸/奶节?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摸/奶么?什么心灵毒/品文化糟粕,妖魔族民风狂野竟恐怖如斯!   楚卧云惊恐地看着他,殷童把他刚才听说的复述给他。   ——摸/奶节,顾名思义,只要在妖街内,就可以随意摸别人的那啥,不犯法,不被打。妖街入口,男性妖魔需要付门票钱,也就是几个魔族的货币,但是女性却可以免费进入,很简单,因为女性会被摸嘛,多少有点吃亏,这就跟有些酒吧只收男性的钱是一个道理,僧多肉少,以稀为贵,开设这个节日庆典的人很有商业头脑。   “魔族货币是啥样的?”   殷童从怀里掏出三个贝壳:“就这个,你没有吗?”   对比人间,魔族简直处于新石器时代,货币都是什么贝壳,羽毛,妖晶之类的。楚卧云摇摇头:“没有。你提前准备这个做什么,还是说,你早就打算进妖街?年纪轻轻的不学好!看我不告诉你家哥哥。”   “别呀,楚前辈……”殷童软言软语地撒娇,“我们还是快进去找大业将军吧。”   “可我没有。”楚卧云道。   “啊!我也只有三个,只够一个人进去的。”   “你的贝壳哪里来的?”   “海边捡的,”殷童道,“可是最近的海域离这里三千多里,要不,你去街上找份工干干,挣点儿?”   说话的工夫,他们这一队又快到头了,楚卧云咬了咬牙,似乎痛下决心道:“不必!你不是说,只有男的要付钱吗?好孩子,借我两个橘子,很快还你。”   殷童捂住背上的包袱,有种不妙的预感:“你想干嘛?”   24k懒骨头楚卧云,本着节能环保造福环境的原则,与其要他去海边捡贝壳,不如扮女人。软磨硬泡向殷童借两个大橘子,他给得不情不愿,楚卧云道声阿弥陀佛,把橘子塞进胸口,发髻拆散,身上变出一套妖冶的女子装束,撕开衣领子露出锁骨,唇上和面颊上扑了点儿画符的朱砂,俨然就是一个极其妖娆的——死人妖。   刚痛失两个大橘子的殷童捧腹大笑:“我听闻有男人,穿上女装祸害一方,以前我还不信……今日见到楚前辈你,心服口服了。”   “小点儿声!”楚卧云给他一个脑瓜儿蹦,“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我怎么会穿女装,难道是兴趣吗?”   “哦!”殷童捧头大笑。   入口,收门票的四不像小魔对楚卧云左看右看,好悬没给他拦下,好在小魔的目光向下,瞅到一对极具迷惑性的大波峰,注意力最后都往那儿去了。楚卧云疾走几步,终于闪了进去。   还没找着大业修一呢,可他这一路耗尽心力,居然有种想要放弃任务的念头。   可刚想到这里,系统突然爆出一串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背景音乐。用一种喜气洋洋的语气播报最新任务——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今日是七夕,系统为您开启节日特典——“素手弄机”。活动奖励:三千逃杀币以及保命法宝一份。】   楚卧云叉腰站在原地,心力交瘁。 第57章 节日特典   你才刚上线几天,就开始搞什么节日特典,我要打举报电话控诉你们奴役劳工!   系统:【本活动本着公开透明,尊重玩家意志的原则,绝对不存在强制行为。您可以自由选择——A:接受活动;B:放弃活动,然后狗带。】   楚卧云第n次骂骂咧咧退出聊天框,退出之前选了A。   别误会,他是被那份保命法宝吸引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仙魔世界,楚卧云的修为和地位已然很高,但还没到天花板的级别,实战经验又不够看,综合素质尚待提高,随时面临野战后嗝屁的风险。   如果有一个保命法宝,那安心多了。   不过“素手弄机”具体是什么操作?   系统解释:【您需要被摸胸1314次,呼应魔界的“摸奶节”氛围。】   正打算拿出胸口两个大橘子的楚卧云表示不能接受。   系统:“进入妖街即表示接受任务,若中途退出,将有额外惩罚。”   “我都‘放弃任务然后狗带’了,还惩罚个毛!”   系统惩罚第一次失去了威慑力,只能循循善诱道:【不过是被摸几下,就能换得保命法宝,解决后顾之忧,一本万利的生意。而且,这跟您之前受过的苦比起来,其实不算什么的。】   “唉……”楚卧云唉声叹气,他本想进入之后马上恢复成一名正常的男子。这下好了,得挺着大胸脯到处找人摸,嘴里说着:“你好,小女子在做任务,虽然十分‘哈子卡西’,但是,可以摸一下我的胸吗?”诸如此类的惊人之语。   他是做了什么孽要受这种罪?   旁边的殷童看他呆在原地出神老半天,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唤道:“楚前辈?”   楚卧云嗯了一声:“什么事?”   “你快收了神通,咱们去逛逛吧。”果然是少年,想的第一件事还是玩。   楚卧云有气无力地道:“行,不过我还在被通缉,恐怕旁人认出,还是保持这个模样吧。”   二人稍微放松,在妖街里逛了起来,妖界里的景致和外头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人流更多些,店铺更密集一些,东西也更贵一些。这些天赶路,早就辟谷的楚卧云不需要吃饭睡觉,但殷童肯定是饥渴交加,楚卧云便想找个饭店之类的地方让他补充点能量。但是放眼望去,小吃店里挂的不是人皮寿司,就是人肉里脊,极其恐怖。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个一个正常点的移动水果车,上面摆着一排排精致卫生的切盒果肉,推车的老板是个独眼怪,大声吆喝着揽客。   楚卧云走上去,见到水果里有黄黄圆圆的大龙眼,情不自禁地想起这是灵星喜欢吃的,不知道他那些徒弟们在雾随岛怎么样了。   楚卧云道:“老板,龙眼怎么卖的?”   独眼老板听他这么说,突然脸色一白,小声道:“姑娘要来点儿葡萄?”   对于自己不是姑娘这件事,他已经无暇纠正了。   “葡萄?”楚卧云疑惑皱眉,指着黄色水果道:“我就要点龙眼。”   独眼怪老板紧张地跺跺脚:“姑娘呀,这就是葡萄。”   “可这明明就是龙眼!”楚卧云叫道,今天天王姥爷来了它也是龙眼。   独眼怪十惊恐地向四周张望,压低声音:“你说的龙……咳咳……什么的,我不卖,这就是葡萄!”   “可这就是龙……”   这时,殷童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给他使了个颜色,然后对独眼怪老板道,“是龙族规定叫葡萄的?”   独眼怪老板疯狂点头:“是啊,三年前就这么叫了。”   三年前,正是崖兀出来重新统领魔族,兴风作浪的时候。   楚卧云恍然大悟,原来是在玩文字狱啊。   魔界的平头老百姓不傻,知道龙眼与葡萄的区别,之所以混淆,是因为崖兀回来后,为了避讳,带“龙”字的物件统统改名,更何况是“吃龙眼”这种不详的词汇。就像明朝的皇室姓“朱”,“猪”就有了“肥肥”这个别名一样。   楚卧云顿时觉得自己刚才较真的举动十分愚蠢,智商被碾压。   从这件小事上,足可以看出龙族在魔界说一不二的□□地位。   楚卧云尴尬地笑笑:“原来如此,可是您不知道,人界的龙……葡萄还有个别名,叫桂圆,您也可以这么叫,显得像是进口货,高级!”   独眼怪老板想了想,拍手叫好。还送了一盒桂圆给他,美其名曰不能收“姑娘”的钱。独眼怪吆喝着“卖桂圆、卖桂圆”推着车就往人多的地儿走了。   楚卧云都忘了自己没有魔族货币,买不来任何东西,现在却仗着性别优势白得一盒高价水果,占了便宜真愉快。递给殷童,觉得他这种半大青年应该喜欢,青年却嫌弃地别过脸,说什么也不吃,最后楚卧云自己嚼吧嚼吧吃了。   魔界的天空一直晦暗不明,即便是白天,刹罗城里也如黄昏一般,妖街满挂红色灯笼,不时吹拂过一阵刺鼻香风,一个个涂脂抹粉、风情万种的魔族女子,到处转悠,拿自己半遮半掩的部位招惹别人。有比较含蓄的,捂着胸口,只给她们看得上的人摸,还有几个女魔相互摸,有的仗着傲人的双峰,直接袒胸露/乳,一大堆奇形怪状的男性妖魔聚集在她们周围,然后……   楚卧云一把捂住殷童的眼睛,忍着恶心快快离开。没走两步,便感觉有只手,从侧面袭来,在他胸口揉了一把,揉得他尖叫一声,毛骨悚然地一转眼,却不见咸猪手主人的踪迹。   殷童往后看去,道:“我看到了,是一只长鼻小魔,他摸了前辈一把,脸皮唰一下红透了,可能是新手吧,不太好意思,跑得也太快了。”   系统:【被摸次数+1!】   ……   看来只需要他站着不动,任务自动就完成了。楚卧云顿时没那么难受了,又不知为何觉得更难受了。   接下来,楚卧云忍受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咸猪手,系统提示不停地响,记录他的次数。   楚卧云揉了揉眉心,为了保命法宝,他忍了!   可是摸着摸着,到了最后,居然开始出现【+0.5、+0.3、+0.1、+0.01】的奇怪数字。   楚卧云看着那恶心的1313.99,额头上爬满青筋,吼道:“狗系统,拼夕夕套路玩得666啊!老子要卸载!现在!”   系统:【这里友情为您提供一本“被摸秘籍”,请问是否接受?】   楚卧云骂骂咧咧地点开来。   【邀请新玩家参与摸/奶环节,可大大提高效率。】   “你们公司新招了一个从拼夕夕跳槽过来的技术指导吗?”楚卧云生无可恋地吐槽。   系统:【超出系统理解,无法回答。】   算了……楚卧云思考着,新用户?难道指的是第一次摸别人胸的?哪里才能找这么一个纯情男孩啊?   他默默地把目光望向殷童。   殷童却突然“嘘”了一声,凑到楚卧云耳边,提示道:“别出声,我感觉,有大人物来了。”   楚卧云抬眼一瞧,发现妖街上所有魔,都望着同一个方向,然后慢慢地往街道旁边移动,妖街的主干道上,让出了一条一丈宽的通道。   清脆的叮铃声,来自步撵上的铜铃,那庞大的步撵披着黑沉沉的帷幕,华丽又肃穆,四角由十六只龟背兽拖着,走得缓慢,又极庄重,左右两队威风凛凛的独角魔兽在开道,打头的居然是十部魔族之一的穷奇,穷奇举着巨大的旗幡,上面绣着血色龙纹。   不知从何而来一阵巨大的妖风,缓缓掀起了步撵的黑色门帘,在一闪而过的缝隙中,楚卧云都看到一头雪白浓密的长发。   有女魔娇羞地嘀嘀咕咕:“魔尊大人居然会来!”   “咿咿呀呀!老娘激动得快要晕过去了!”   “快快快,帮我把衣带解开,露出来露出来!”   “刚才捂着胸不让摸的是谁呀!是谁呀!小骚/货,矜持喂了狗!”   “……”   并非大业修一,而是魔尊崖兀!   不是任务目标!楚卧云转头向后移动,却扎进了一堵年轻貌美的魔族姑娘们组成的人墙。成堆的女魔往前冲,恨不得爬进魔尊大人的步撵里一亲芳泽。楚卧云举步维艰,也被带着往前。人潮汹涌,殷童早就和他冲散了。   面对热情高涨的群魔,步撵缓缓停了下来。   女魔堆瞬间结束了混乱不堪,一个个排排站整齐,她们期待获得被魔尊大人摸胸的殊荣。   这也是妖街的传统,在摸/奶节时,做轿撵的大人物一驾临,所有魔头,不论男女(当然大部分是女魔),都会自觉排列站好,挺胸提胯,以供大人物赏玩。只不过以往来的都是魔将,或者十部魔族里的大人物,今年,新上任的魔尊居然亲自来了!   楚卧云被激动的人流裹挟着,排在角落,现在转头逃走,在人群之中太过惹人注目,反倒容易暴露身份,他只能低眉敛目,减低存在感。靠着这一身伪装,相信崖兀再眼光毒辣,也不会想到,仙风飘飘的圣虚子,居然会扮成女魔在妖界求被摸。   突然的系统提示让他心惊胆颤:【提示:您即将见到的是:魔族之主——龙邪,前方高能提示,剧情戏剧性加载完毕,请做好准备。】   楚卧云猝然抬首,视线中,一只骨节分明又异常苍白的男性的手,正一点点掀开厚重的黑幕。 第58章 主角一出场,经费在燃烧   左右仆役们上去,揭开帷幕,黑暗里走出一个男人。   他生得高大威武,身穿皂色大氅,上有张狂的龙形暗纹,衣摆过长,拖曳在地,胸膛部分是裸露的,露出线条优美的胸肌腹肌。再往上看,他面孔苍白,眉眼深邃,俊朗无比。两只对称的黑色龙角盘踞在额头,雪瀑似的银发随意狂野地披在身后。他即使是白发,也给人一种十分年轻的印象。   楚卧云表情冻住了,忘了呼吸。   不是说好十年吗?这才三年,咋就出来了?   剧情时不时化身脱缰野马的毛病还没纠正吗?   要知道龙爷回来了,我就算断子绝孙也不会来魔界啊。   这跟千里送“哔——”有什么区别?   也不一定,说不定人家现在只想要我命。   还有我说,男主的分辨率也太高了吧!   系统好像只听懂了他最后一个问题:【那是自然,5g技术让我们更新了软件和算法,采用120hz高刷,流畅不卡顿,画质顶呱呱!】   男主的高分辨率仿佛会感染,这股清流以他为中心,呈现不规则形状向外扩散,全场瞬间清朗,萦绕整座刹罗城的浑浊空气也涤荡了个干净。   楚卧云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做:主角一出场,经费在燃烧。   整条妖界爆发出欢呼雀跃,群魔乱舞,尖叫、鼓掌、翻跟头……众魔在迎接这位新任魔尊。   有小魔询问别人:“咦,魔尊变年轻了?”   “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轿撵上才不是原来那位。”   “那原来的魔尊去哪了?”   “当然是被咱们的新魔尊打回老家了!”   第三位小魔插话:“听说,新魔尊是刚从潜虚鼎里出来的,把一个门派的牛鼻子道士杀得干干净净!前几天回到咱魔界,就从老魔尊手里夺了魔尊之位。”   “我滴个乖乖!这么厉害?”   “上任魔尊才不老,也是个大帅哥!”   “呸,新魔尊更好看!”   “但你不觉得,他们俩有点像吗?”   “都是尊贵的龙族,说不定是亲戚。”   楚卧云听着,心中欲哭无泪。看样子,龙邪在几天前刚破了潜虚鼎,杀光了清虚派的人,回到魔界,一脚蹬了刚当了三年魔尊的崖兀,自己坐上了魔界至尊的宝座。   现在,到妖街找乐子来了。   穿着女装的楚卧云成了为他提供乐子的一员。   呵呵呵呵……   突然,一股森冷的煞气充斥妖街,闹哄哄的氛围戛然而止。   魔尊大人身上散发的阴郁气场,令全场不寒而栗。   楚卧云的腿醉虾似的抖,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的大橘子里。   “哎哎,新任的魔尊好像比之前那位还不好相处。”   “嘘!不要命了?!”   在男主角如寒潭般的目光下,众魔哆嗦得好似筛糠。前排的女魔们矜持了不少,但还不放弃拿殷殷期盼的目光去招惹那个刚上位者。   这时,后头冒出一个独眼怪,卑躬屈膝的模样,他是被魔尊的手下推着上来的,   楚卧云眼珠子一下子就直了——那不是,水果摊的摊主吗?   那打扮朴素的独眼怪点头哈腰,目光扫过一排排整装待发的女魔,楚卧云便心知要遭。   独眼怪“诶”了一声,指着楚卧云叫到:“就是她!”   完了!   这三年,楚卧云想象过无数次与他再次相见的情形。但绝对想不到,会是这幅荒唐的画面。随着独眼怪的指认,一道道目光都射在他身上,男魔女魔们窃窃私语,以为魔尊看中了这位高个子姑娘。   魔尊手下的小魔走过来,伸手示意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还算恭敬。   左右是逃不掉了,楚卧云颠了颠胸口两个大橘子,硬着头皮上去。来到众星拱月的那人面前。   说实话,他现在这幅样子,就算是逍遥宗一齐长大的同门师兄弟在此,他们也不敢认。   三年过去,就算情感再怎么“真挚”,也该略微淡忘了。毕竟龙邪在他门里的时间还没他在潜虚鼎里的三年长。   庞大的步撵前头,还有一些平整的地方,摆了一张雕龙画凤的软凳,魔尊坐在软凳上,支着下巴,眼珠子一错不错地随着被选中的那人移动,那目光在旁人看来,是何其森冷,可楚卧云只瞥他一眼,从中品出了燎原的炙热。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我几分像从前?楚卧云如是自我安慰。   龙邪意味不明地勾起了唇角:“还等什么?自己过来!”   女魔们发出一阵羡慕的惊叹——   “魔尊真的要摸她!”   “好羡慕哦!”   “老娘比他还大,为啥不选我?”   “大?!得了吧,你是年纪大,咱魔尊多年轻,你能做他的太奶奶,哈哈哈哈哈!”   听了龙邪的话,楚卧云心里没由来一股怪异的不适。他的小徒弟,是一个正直善良还有些懦弱的小白羊,与眼前这个霸气邪魅睥睨众生的上位者,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三年光阴,竟可以将人消磨成这样。他高了,即使坐着,可能从他折起的腿骨看出高得可怕,他壮了,肩膀舒展几乎有楚卧云两倍宽,开襟大氅下是八块结实的腹肌。男孩过了变声期,嗓音中再也听不出娇弱绵软,而是一种低沉沙哑的性感。可最天翻地覆的,是气质与性情的转变。   楚卧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柔弱乖徒已经被他亲自扼杀,眼前的,是怀着满腔怨恨,行为不可预测的魔界主君。   一滴冷汗划过面庞,在楚卧云的下颌处落下,他看着那汗珠落在一片苍白的掌心,那手掌慢慢靠近,抚住了他的下巴,往上直接把他的头托了起来。   龙邪站在他面前,两张面孔离得极进。龙族除了进阶和爆种的时候,瞳孔还是比较正常的深黑色。楚卧云从那片黑得不能见底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是一个极似女子的清瘦的面孔,苍白的脸孔上浮着脂粉堆出来的不正常的假红润,还因为汗水淌过而留下了几条“泪痕”,俨然有一股风韵犹存的姨味。   他忽然又放心不少。   谁能把这幅尊荣往圣虚子身上想?   面对疾风吧楚卧云!他酝酿着,想憋出一个受宠若惊的模样,突然间,胸口有一种三四根指尖戳上来的触感。他如同被十万伏特电击一般,炸起来,往后退,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抵住了后背,苍白大手再一次贴了上来。   别啊!主角大大,若干年后你回想起这一幕,你会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给砍了的!!!   楚卧云在心里默念一万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不甚柔软的部位被一把攥住,龙邪的手猛地一扯,衣领子霍开一个条大缝,露出白皙的皮肤和清晰的锁骨。   以及掉出了两个黄澄澄的大橘子。   在全场诡异的寂静中,楚卧云有种抱头大哭的冲动。   系统提示如此不合时宜:【恭喜完成被摸第1314次,感谢您付出的肉/体牺牲和承受的精神压力,逃杀币已经发放,保命法宝会在三天内到账。再接再厉哦!】   果然,最后一砍得让主角亲自来才行。   楚卧云埋着头,冷汗涔涔,不敢看面前拽着自己领子的人。   问:“男扮女装捉弄魔尊是什么后果。”   系统:【这就要看了……】   “看什么?”   【看您与魔尊的关系。】   “……他应该还没认出我来。”   耳畔忽然冒出一股寒气,龙邪的气息搔着他,沿着细白的脖颈,直搔到他心里去。   “师尊……”他坏笑,“好玩儿吗?”   楚卧云几乎骇破了胆,晕眩了一秒钟,一把推开眼前人,双腿一蹬,往后掠去,同时掌心颤抖着翻转,一打十二张爆破符朝道路两旁射出,爆炸的威力让下面看热闹的魔族群众尖叫连连,向四面八方乱跑,场面混乱不堪。他目光一扫,便见殷童缩着脑袋躲在一个送货的小推车后面,他拉过殷童,趁乱向远处御风而起,灵力直灌足下,拔高到最快速度。   一切仅在一息之间发生,他的眼往后望去,确认没人追来,松了一口气,同时,又预感不妙,龙邪没有派人来追,想必前面定有埋伏,在妖街、刹罗城、甚至整个魔界,都是魔尊说了算,他又能躲到几时?   妖街出入口就在不远处,正当他全神贯注于前方时,后背却一阵钝痛,无法保持平衡,直直向下坠去。   楚卧云悚然一惊,这个高度坠下去,他自己不打紧,可被他拽着飞的殷童,要摔胳膊断腿了。   半空中,他强忍着疼把腰一扭,想往后抱住殷童让他拿自己当肉垫,可是,他看到,那灰衣青年,居然御剑悬浮在空中,低头浅笑,望着他。   坠地之前,一道灵力幻化成的锁链缠绕住他的腰,把他悬在半空,另一端,握在殷童手上。楚卧云刚毫无防备地受了一击一捆,拿痛楚的眼神瞪着同行了一路的伙伴,摆明了要他给个解释。   暴露本性的殷童俨然是一个冷面少年,他什么也不说,收短了锁链,把他拿在手里,飞往刚才爆炸的修罗场。   关于这位灰衣青年,一切渐渐有了解释……   小小一个半吊子练气修士,有什么胆量单独去魔界找魔尊?为什么他会知道连守门小魔都不知道的魔尊和大业修一的下落?为什么他能说出这么多魔界种族的名字,魔界的语言文化与人界大相径庭,楚卧云是靠着早年原主涉猎的知识才能听懂,为什么殷童也精通魔族语言?就连他们在橘子林里的“偶遇”,说不定也是算计好了的。而楚卧云呢,以尊重人家隐私为座右铭,总是避免发表疑问惹人生厌。   他真傻,真的。一腔真心喂了狗,殷童哪里是什么阳光三好青年,明明是金丹后期的邪修! 第59章 三年不见动手动脚   楚卧云被殷童扛着,动弹不得,再见龙邪,他还气定神闲地坐在软椅上,像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殷童还算客气地把他轻轻放下,让他侧趴在地上,他看到殷童御的不是剑,而是一柄朴素的弯刀,像随手从哪个农夫家偷来的镰刀,与他的粗布灰衣十分相称。   殷童对着魔尊爽利地单膝下跪,拱手,大声自我介绍:“在下殷童,乃人界籍籍无名一散修尔。半路偶遇逍遥宗圣虚子,知晓魔尊想要他,特意将其引来献上。”   态度谦卑,说话得体,动作老成,完全不像一名初出茅庐的人间少年。楚卧云气得手脚乱动,在地上宛如一条来大姨妈的虫。   龙邪的目光略过殷童,定定看着在地上艰难打滚的楚卧云,看那的架势是没把殷童放在眼里。   殷童也不尴尬,继续拍马屁:“若能讨得贵人一点欢心,当然是我等的福分……那个……实不相瞒,在下遇到了一点难处,希望……希望魔尊能帮一点小忙。”   龙邪的目光挪到他身上,这人是第一个有胆量到他面前讨赏的,倒是新鲜。正巧他心情还不错,挤出一点耐心:“说。”   “多谢魔尊!”殷童头往下低了许多,半跪着,语气难掩激动,“在下,想借鲸胎一用。”   龙邪没有说话,他的手下的魔却不满地面面相觑。   “小人听闻御魔宫中宝物成山,鲸胎定是不缺,若能施舍小人一些……不用多,只要二两左右,让小人用作药引。小人感激涕零,今后愿为魔尊驱策。”   灰衣青年语态殷切,恭顺卑微至极,竟然甘心自贬为“小人”。   楚卧云停了动作,回想起原著中对于“鲸胎”的设定——五阶妖兽深海魔鲸的胎盘。猎取者得在母鲸即将生产的前几天,杀死母鲸,取出胎盘,是为“鲸胎”,过程极其残忍。鲸类已经是稀有动物,而五阶魔鲸更是百年一遇,母鲸一生最多生育十胎,殷童虽说得轻描淡写,实则,在这世上,仅在御魔宫里还存着些许鲸胎。不然,殷童也不会冒着风险,用楚卧云作为投名状,闯入魔界与龙邪做交易了。   鲸胎象征长寿与复原力,传闻中能活死人肉白骨,引得人魔两道冒险闯入深海魔域捕杀,近百年来,再没有新的鲸胎现世。他看起来没病没灾的,为什么……   他哥哥!   记得他说过,他家哥哥患有腿疾,才被门派赶出来。若拿了鲸胎,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可恨之人有可怜之处啊,楚卧云满腔的恨意竟没处宣泄了。   龙邪一摆手:“准了。”   跪着的青年可能没料到这么容易,先是懵了片刻,等反应过来,喜形于色道:“多谢魔尊大人!”   他还感激地看了楚卧云一眼,由衷地笑开来,一双眼睛那么大,隐隐的单个酒窝长在左腮,好像与之前当着楚卧云面的笑没什么不同,但又什么都变了。   他的眼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狠,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个人潜藏最深的性子,半分也做不得假。   魔尊的随从队伍后头,走出一名紫衣女郎,领着殷童消失在妖街尽头。   ……   这步撵还真宽敞啊!楚卧云转动眼珠观察。他被“请”进了魔尊座驾里,一米不到的距离,坐着魔尊龙邪。   这对冤孽师徒两厢沉默,一时无言。   灵力凝结的锁链已经消失,楚卧云尽量靠外,端坐在帘子边,屁股只敢沾软垫的一个边角。步撵在移动,稳稳的几乎没有摇晃。在这种气氛下,他胸窝里仿佛进了千万只蚂蚁,烦躁,想点个烟抽两口缓解压力,又胆怂。只能不停地倒着小案上的茶水,什么味儿也喝不出来。   他瞥向两步远的龙邪,两道目光在半路相撞。   只一眼,脖子和脸庞里的血就快沸了!   他徒弟,现在比他高,比他壮,前呼后拥比他有地位……最要命的是,之前对他有意思,还被他伤透了感情!   现在,跟他坐在一个几平米不到的密闭空间,一错不错地瞪着他。   下面的剧情想必再修罗场也没有了。   楚卧云咽了口唾沫,以强大的意志力撑着语调不颤抖,他得硬气起来,所以找了个硬气的话题,硬气地道——   “你屠光了清虚派?”   龙邪支着下巴,手指尖是一缕白色的长发,坐在一片阴影里,看着他不语。   接下来的三分钟,楚卧云体会到了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的酸爽体验。   终于,龙邪放下手臂,正色道:“过去三年,徒儿每日都会想,想师尊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他低笑一声,“原来,问的是这种无聊又不相干的事。”   楚卧云不服气地回瞪他,呛声道:“整整一派的无辜道友,你居然……下得了手!?”   龙邪迎着那目光,笑了起来:“我忘了,您是玄门仙师,是世间正道,为了不生灵涂炭,忍心将至亲弟子献祭潜虚鼎,别的门派死了人,也心痛得……”   “你要翻总账了是吗?”楚卧云提着胆子打断道。   “算账?!”龙邪冷下脸,窝着火道,“您也不想想,到底是谁欠了谁!”   说完,他忽地站起来,头上的龙角碰到了顶上的厚绒布。跨步往楚卧云走来。楚卧云眼皮一跳,条件反射往后缩,把自己陷在门帘边的小小角落里。   这么一看,二人的身材对比,那是相当惨烈。   才三年,他到底是怎么吃的。   虽说魔族的成长速度比人类快了将近一倍,他进入潜虚鼎时才十二岁,血脉觉醒三年,怎么算,现在也只是一名十八岁的魔族青年。   看趋势,再长几年,超过两米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龙邪的双臂撑着步撵的两边,搞了个90度壁咚姿势,楚卧云被囚在里头,听他道:“我以为,当初您不知道我身份的时候,是真心待我,但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您对谁都是这样。”   楚卧云不明白,话题是怎么山路十八弯地拐到了这里。   “弟子不在的这几年,您又是交新友,又是与人结伴同行。那小子是谁?值得你受伤了还去护着吗?!”他的语调起伏激荡,“结果呢?可笑,还不是被人家利用!”   “够了!”   虽然这些话怎么听都像是男朋友在羡慕嫉妒,却不妨碍它们很扎心。   楚卧云一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交友不慎的血泪教训。   更不愿意承认他的同情心和好脾气便宜到泛滥的事实。   闹得他一个阅片无数的现代人十分纯情容易被骗似的。   他才没那么蠢!   吼完之后,决绝地侧过脸去,他怀疑龙邪在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自己。   顿了顿,龙邪直起身子,居然是去倒茶,茶水被楚卧云喝得只剩下浅浅一杯底,龙邪便又变出一壶,自己喝掉凉了的半杯,再倒满热乎的,恭恭敬敬地端到楚卧云面前。   他忽然笑了,温温柔柔的低音炮像羽毛扫过楚卧云的耳膜:“夸大其词罢了,师尊无需担心,我只杀了清虚万象塔里几个低阶守门弟子。”   楚卧云嘴巴微张。   什么无须担心,鄙人吓尿了好吗,您笑里藏刀喜怒无常这件事,您家里人知道吗?   突然,毫无征兆地,一只触感滑腻的东西溜进衣服里,像两条冰冷的鱼,富有技巧性地揉搓着他的腰眼,手中的茶杯以及表面的师慈徒孝,说翻就翻。   楚卧云尖叫一声:“你干什么!”   他挣扎的力道和在贴在腰腹处的手劲正好是相反的,两秒不到,身上的女装刺啦一下裂了。   “……”   龙邪的白发搔过楚卧云的锁骨,他笑道:“师尊以前总是说我,您现在不也一样调皮。”   楚卧云怒火中烧:“放开!”   “您又惺惺作态个什么劲儿呢?”恶意的语气像是淬了毒,阴森嗜血,“妖街是什么地方,您打扮成这副模样去,是在期待什么?”   一句话,让楚卧云浑身血液从头冷到了脚。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去妖街被龙邪现场抓住”这件事,会给他一种捉奸在床的恐惧?跟这比起来,其他什么清虚派,什么潜虚鼎,什么交了新朋友,都无足挂齿了。   “本族的七月中祭典,比起人界,可豪放多了,尤其是道了下半场,堪称群魔乱舞,活色生香。”   楚卧云懵道:“你什么意思?”   龙邪道:“师尊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来徒儿这里,好歹徒儿精于此道,定让师尊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楚卧云喘着粗气,脑子里阵阵发懵,一只手抓住腰间那只不老实的手腕,另一只抵在龙邪渐渐靠近的胸膛上。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成年人才能进的酒吧,上半夜喝酒,下半夜集体那啥……不是很正常吗?买票进来的时候不问清楚吗?   他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当场把自己被系统逼上梁山、逼良为娼、一唱三叹的冤屈吐个干净。   呼吸开始急促,胸口好似个破风箱,要命的是,眼前出现了不规则的扭曲图案……   “你怎么了。”龙邪蹙眉道。   “我……怎么感觉,吃、吃了毒……蘑菇?”完整的话分成好几段才说出来,他双手捧腹,触到了胃部的痉挛,整个身子蜷缩起来,虾米似的,豆大的冷汗一晃眼布满了瘦削面颊。   龙邪脸色大变:“师尊,您别吓我。”说着,往他腰间探去,想摸破霭塞他嘴里,可楚卧云被他摸怕了,死死缩着不让他碰。   “您方才是不是吃了什么!?师尊!你别睡,你说话!”   晕过去之前,楚卧云抖如筛糠的手指向小案上的茶壶,眼中只有一片五光十色忽大忽小的扭曲画面。 第60章 逃杀第一   幸亏他在适宜的时间,很适时宜地昏古七了。   意识处于半虚半实的状态,胸口隐隐有一道热流,起初只是暖意,后面热度积蓄,但尚能忍受。还没完全醒来,脑子里的系统提示倒是照收不误。   【玩家请注意,第一次正式任务发布,您将开始第一次逃杀计划,请做好准备。】   过了太久,他都忘了这个游戏的正确打开方式了。   ——在大佬龙邪手底下逃走10086次。   当然次数肯定不需要那么多,只不过这变/态任务肯定是重头戏就是了。   系统都不让他选择是否接受,否则狗带了,而是霸道地直接派任务。   可是,逃?在主角的剧情里,他能逃哪儿去?他孤身一人落在龙邪手上,仅凭他元婴期的修为,魔族四将随便派一个就能把他困死。   系统:【男主并非无所不能,您可以利用一切手段,例如求助外人、使用计谋等,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友情提示,男主目前正处于封斋期。】   楚卧云在绝境中窥得一丝转机:“你是说,魔族半年一次的脱皮期?”   龙族蜕皮期,又称封斋期。龙族与蛇类似,每半年需要脱一次皮,蜕完之后,实力会上涨百分之20。每只龙蜕皮的时间不一,间隔时长也有略微出入,从四五个月到七八个月都有,估计在半年上下徘徊。蜕皮期间内,这只龙的实力会退化一半,而且伴随心情烦躁,抑郁,畏寒,失眠,情绪低落等症状。   这不妥妥的“大姨妈”吗?   龙邪的母亲扶姜是怎么死的,就是在生育龙邪的时候,恰逢蜕皮期,身体虚弱到极点。因此,十部魔族中几个不服龙族管束的,算计着日子上门来攻打,扶姜再厉害,到底还是死了,死前将龙邪送到人界,她的尸骸最终化为一做巨大的山丘。   来自楚卧云的评价:这就好比来例假的时候生孩子,外头还有一伙怪物闯进医院要杀你。   怎一个惨字了得。   “对了,那茶里到底放了什么药,我不会就这么长睡不醒吧?”   系统:【若您需要,可以使用一张“人间清醒卡”将您提前唤醒。】   人间清醒的楚卧云说:“我记得,这种卡是需要币值的吧?”   【是,需要200点逃杀币兑换。】   “那不换,鄙人就醒不过来了吗?”   【当然醒得过来,就算您不想醒,您那位也不同意啊……】   “那就好!”楚卧云松口气道,“那我还浪费币值干什么?”   【可是,沉睡状态下,无法感知外界危险。】   “切……有什么危险?”楚暴发户不屑道:“反正老子币值快一万了,不差这点零头,来一张!”   某位躺尸者眼皮一番,坐了起来。   太好用了,人间清醒卡,不仅让他精神倍增,好像还消解了体内的毒性,灵力运转顺畅,身心都恢复到一个最佳状态,   然而,当他看到昏暗背景下,一双硕大的铜铃眼时,这点舒爽都吓没了。   “你干什么!”两道声音一齐叫出来。   “御伊萝!你怎么在这里,你手上的是……你拿着刀干什么?有什么阴谋,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啊!”   穿着金边红裙的萝莉唰地把掌中尖刀藏到背后,拾掇起虚假的笑意,道:“圣虚前辈,别来无恙啊!”   “有恙!鄙人快被你吓死了,”楚卧云两指夹着一张照明符,隐晦地观察所处环境。最后,打量起了眼前的粉嫩少女。   还是正经《龙傲踏仙》的男主会挑老婆,如果他是龙邪,这么个又可爱又衷心又有趣的女属下,分分钟就拿下了。哪还有他这个猥琐师父的事儿啊。想着想着,楚卧云心情极度低落,替龙邪低落的。   “您叹什么气啊?”御伊萝歪头,楚卧云的视线忍不住黏在她翘起的两根牛角辫小纠纠上。   楚卧云正色道:“别转移话题,你进来干什么的?”   “当然是魔尊大人派我来的。”她小巧莹润的玉手往床头指了指,“喏,魔尊猜您喜欢喝这茶,让我来给你送一些。”   楚卧云看到茶壶就要吐血:“他还想害我!你手里的刀呢?你要杀我?”   御伊萝蹙起一双秀眉:“人家才没有呢,我是看您多日没有洗漱,胡子都长出来了,怕到时候魔尊摸着难受,提前给您刮一刮。”   针对她这句话,槽点太多,楚卧云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喷,噎了一下,道:“骗狗呢?刮胡子需要烛台那么长的刀?”   御伊萝扭着娇小的身子,小裙子甩啊甩:“这不是用习惯了吗?我一直用的就是这把呀。”   楚卧云眼珠子上下把她扫一眼,凭借多年单手修出来的定力,略过两节玉藕般的嫩腿:“……”   御伊萝忽然眼睛瞪圆,捂着脸道:“哎呀,您想到哪里去了,不是的啦……”   想到哪里?不是什么?   楚卧云道:“打住!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我问你,这里是哪里?”   “当然是御魔宫。”   醒来的房间有着雕饰精美的一张乌木大床,黑色的床帘和窗幔和哥特式的建筑装饰风格,楚卧云基本肯定了心中推断,又道:“你不是在崖兀手底下做事吗?怎么,现在弃暗投明了?”   “是的呢!咱们魔族四将唯魔尊之命是从。谁有本事坐上这个位置,我们就听谁的。”   看来,这丫头在崖兀逃出刹罗城的第一天就倒戈了,楚卧云又问:“知不知道大业修一将军在哪?”   御伊萝低眉顺目给他倒了杯茶:“您找他干什么?”   楚卧云接了茶杯又放下,盯着那可恨的茶壶:“有点事情要谈一谈。”   御伊萝哼了一声:“大乌龟在极东南的鹰须城,离这儿可有一段距离。”   “大乌龟?”   “是啊,他不是大乌龟是什么?”提起大业修一,御伊萝语气傲慢,像在说一个熟悉的损友。   “哦……”楚卧云记下来,有了外貌信息,找起人来也更容易。   御伊萝道:“您怎么认识他的?”   “经人介绍。”   御伊萝懵了:“介绍?”   他心道就是系统介绍的本仙君路子广吧,口里却道:“这你就别管了,总之多谢你告诉我,我有急事找他。”   他屁股挪了两下,做在床沿,双腿摸索着,道:“我鞋呢?”   御伊萝叉腰道:“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出去找大业将军了。”   小萝莉震惊:“我还在这儿呢?”   楚卧云没找到鞋,赤脚站起来,勾唇一笑:“所以呢?”   话音刚落,只见白衣仙君周身泛起洁白的丝雾,逐渐变得浓稠,宛若实质,灵力不要钱一般充满了这间不下一百平的卧室,驱逐出一屋子混沌魔气,在雾霭里,他无所不能。   御伊萝卸去伪装,泼辣的一面显露无疑:“在魔尊地盘上撒野,我看你是嫌命长!”   她把手中尖刀一甩,叮一声插在黑墙上,五指成勾,森森指刺,泛着冷寒光。楚卧云在魔陀谷已经见识过她的手段,这厢一见到指刺,头皮好像有记忆,不受控制地痛了起来。   等下,不是好像,是真的在痛!   楚卧云抱头痛呼,御伊萝手叉腰,头仰天,长笑道:“受过我指刺一击的,只要距离我十丈之内,我能随时唤起曾经的伤口。圣虚子,您这辈子在我面前,都注定是手下败将!哈哈哈哈哈!”   一张头皮好像承受慢慢撕裂的酷刑,疼得受不了,楚卧云抱着头蹲下来,然而祸不单行,胸口部位持续的灼烧感忽然上升到一个极端程度,但只持续了一息不到,接着,便化为一股温暖的灵流,在全身流淌,撕裂头皮的痛感在这股力量面前,瞬间溃败。   “为什么……”御伊萝倏然一惊,下巴掉在地上,“你身上居然有龙鳞……”   楚卧云没有听清她这句话,以为是她收了神通,站起来道:“还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   可是,御伊萝忽然脸色大变,恍若受惊的食草动物,预感到大型食肉动物正在靠近,五指一握,收了指刺,惶惶然像不敢多留,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气吼吼地跑了。   还忘了给他把门带上!   楚卧云无奈地赤着脚去关门。   信誓旦旦说要出去找大业修一,实际上,他清楚外头必定重兵把守,机关重重,堂而皇之地出去,纯属脑残,必须从长计议。他故意挑逗御伊萝一战,是想测试一下,三年过去,她的实力如何,顺便再激她吐出点别的信息——例如以后千万与红衣萝莉保持十丈以上距离……之类的。   不知道他身上的女装是谁给换的,此时他只穿了一套白色中衣(男款的),这个房间除了一张大黑床,四壁空荡,又暗又湿冷,他光着脚,露出两节瘦白的脚踝,寒意从裤腿里蹿上来,他打了个寒战。   楚卧云握着木门上的铁环,轻手轻脚地拉上门,嘎吱一声,门与框渐合拢,当仅剩一条小小的细缝时,门突然“咚”地一声巨响,即将贴合的门缝又霍开一条口子,一门之隔,有什么东西用力拍在了门板上。   楚卧云吓得浑身一激灵,响动之后是几息无声的寂静,他胸口擂起了战鼓,像个受惊过度的猫,瞳孔压成一条细线,弓背龇牙,缩着倒退。   他眼睁睁看着从外面伸进来四根手指,苍白修长,气势霸道,一点一点施力,顶开了门。   一头雪色长发,翻飞在御魔宫悠长回廊的无尽黑暗里。 第61章 孽畜,放开他!   额头的青筋在蹦迪,楚卧云眼睁睁看着那双手逼开脆弱的门板。瞳孔在颤抖,感受到洪流般的压力汹涌而来,明明害怕得耳朵听不见,脑袋里却自动播放起阴森的午夜幽灵曲。   楚卧云在虚空中呼了一巴掌:系统你没人性啊,放什么惊悚鬼片的bgm拜托我要点一首好运来!   系统:【背景音乐是为了烘托氛围,调动情绪,让您能获得更极致的剧情体验……】   楚卧云:关掉关掉!   催命BGM戛然而止。   龙邪的身上像萦绕着一股黑色魔气,他缓缓走入房间的时候,也把这股黑雾带了进来。   银边玄色大氅拖过地面,发出清晰的沙沙声。   楚卧云没有穿鞋,脚掌贴在冰凉砖块上退了几步,更像只猫。   当龙邪完全进了房,楚卧云倒不退了。搞得跟怕汉子觊觎的小媳妇似的,太难看,不符合圣虚子往日的装逼格调和恬淡性格。   乌木门自动合上,外头还传来落锁的声音。   室内昏暗的光线给他混血般的轮廓度上一层银灰色模糊的边,楚卧云背光看着他,那双眼,本该是阴森嗜血,杀意盎然的,可他却看出一点无奈的痛楚。   龙邪停在他面前一臂之遥的位置,欺身,抚了抚楚卧云的发顶,就像楚卧云以前抚他乖巧的小脑袋一般。   “有人来过?”   嗓音低沉,还有些许不显山不漏水的疲态,吐纳呼吸也绵长粗重。应该是大姨妈,呸!封斋期导致的。在这段时间,女生侧漏的是那啥,而龙邪侧漏的,还是霸气!   楚卧云面无表情打开他的手:“御伊萝。”   龙邪不悦道:“她来干什么?”   “不是你叫她……”话说一半,意识过来,堂堂四将之一怎会干端茶送水的低端活,一定是御伊萝以此为借口,混进房间里。她想干什么呢?楚卧云想到她手里那把解牛刀,八成又是惦记着自己那点圣阴丹。   “系统,人间清醒卡能包年吗?”   【暂时不能,但消费满一千可以享受八折优惠,并赠送“制服诱惑”卡一张。】   “……”他道:“那就来一千!”   爽快地消费了八百币值,换来几天提神醒脑的日子。圣虚子在魔界被抓的消息想必已经传遍三界,接下来随时会面临丹尽人亡的危险,特殊时期,来张辅助卡片,有备无患。至于那个赠品……古往今来,赠品都是不值钱的,就放卡包里睡觉吧。   安静了一时半刻,楚卧云正在“你来干什么”和“你给我出去”这两句之间纠结。龙邪走到床头案几前,摸了摸半凉的茶水,嗤笑道:“师尊不是很喜欢这茶吗?怎么不喝了?”   楚卧云冷笑:“堂堂魔尊,居然只会往茶水里下毒的幼稚把戏。”   龙邪收到一半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不承认吗?魔尊大人做事谨慎,为了防备我,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   刚说完,就后悔了。他脑袋里有棒槌吗?拽虽然不犯法,但是找揍啊。这不,男主大大散发的低气压让室内冷了好几度。   “师尊现在,是不啻以最恶毒的形象来想我了吗?”   一句话,极尽苍凉,让楚卧云不知该如何接。   龙邪背对着他,冷道:“师尊不如想想,在此之前,有哪些东西入了您的口?”   楚卧云揉了揉眉心,暗暗纳罕,入口的东西,那可太多了。   难不成是……电光劈脑一般回想起来,当他递给殷童那盒新鲜大龙眼时,殷童嫌弃的表情。   果然,不管在人界魔界还是小说世界,任何地方,地摊小吃都是应该被取缔的!   又一思量,围绕地摊水果发生的事也都有了解释。楚卧云嘴碎给水果命名,结果独眼怪老板的招徕顾客的吆喝引起了龙邪注意,魔尊大人一问,独眼怪就说是起名的是妖街参加摸奶节的一个姑娘,龙邪才叫来独眼怪老板指认楚卧云。又因为魔界食物生长环境的特殊性,只有魔族能适应,寻常凡人修士吃下,直接导致晕厥甚至休克。   这不,把自己坑惨了。   楚卧云发誓以后遇到地摊小吃就绕着走。   在思考的间隙,忽然感到下巴处一股压力,龙邪闪到面前,三指掐住他的下巴。   面前之人有着雪白的肌肤,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眶,里头一双漆黑如墨的眼凑得尤其近,里头放了很多东西,怒意有之,狂态有之,混合成一种意味深长的执念。   沉默如毒蔓般生长。   楚卧云嗓子微哑:“你困住我,又待如何?”   龙邪不回答,手指松开,又附上楚卧云的面颊,轻轻摩挲,手过之处,鸡皮疙瘩疯狂生长。然后,楚卧云感到唇瓣覆上了什么触感柔软的东西。   靠靠靠!我是叫你回答,用嘴说的,不是叫你直接示范给我看!   想也不想,楚卧云一口咬下,使了吃奶的劲儿。   龙邪蹙眉,还是没压住楚卧云的挣扎,分开之后,他用指尖碰了碰伤口,口腔里尝到一点血腥。   他好像被咬得挺过瘾,唇角微翘,幽深的眸子星光搏动,戏谑地道:“师尊怎么如此绝情。想当年,您那般“独宠”我,如今却生分到这种地步,真叫徒儿好生难过。”   “开始翻旧账了吗?”楚卧云怒斥,立刻祭起命器,两指一勾,大喝一声:“雾浸霜天!”   破霭收召飞来,却在半空被一只大手截住。   “你!”楚卧云目瞪口呆,这可是他的终极大招啊,读条阶段就被男主“咯哧”一下打断了。   这还怎么玩?   鄙人直接跪下给他磕10086个响头顶用吗?   系统:【请积极行动,应对挑战,否则,系统不能制止主角对您的躯体施加任何手段。】   他想干什么?该死!□□裸的威胁用专业术语说出来,威慑力成倍往上翻。   楚卧云忽然想到什么,狂敲系统道:“没辙了,帮助卡来一张!”   【好的。这边扣除500币值,请您点击需要的卡片。】系统很快调出了“卡包”界面,由于卡片太多,右侧的滚动条还在移动,耽误了几秒钟,才看到帮助卡,楚卧云眼疾手快点下去,系统立刻叮一声,显示已经扣除1000逃杀币。   怎么回事?实际价格与标价不符!   可当他再次定睛一看,从头到脚石化当场。   【感谢您选择手足无措卡一张,可获得一次捆绑play体验。】   刚才卡包里的卡片往下移动,他一心急给点错了。tmd多花了一倍的价格,换来了倒贴赔钱的体验。   咋办?   回应他的是“手足无措卡”开始发挥作用时,射出来的金光。   他觉得还是直接剁手更符合手足无措这个词的意思。   眼前一黑,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包裹了楚卧云,紧接着背后接触到厚实的软垫,脑袋嗡嗡作响,身子往上弹了一下,立刻又被牢牢压住,动弹不得。   原来是龙邪直接把楚卧云半提半抱了起来,甩到床上。   偏偏被压住的地方是他的脖子,龙邪直接来了个利落的锁喉,厚实手掌控制住上半躯体,只剩下两只瘦腿无力扑腾几下。   手足无措,名副其实。   他听到自己的喉结在咔嗤作响,龙邪的脑袋突然凑得极近,眼里迸发寒光。   喉咙卡着,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骂。他任由龙邪压下身体,头部凑到自己的颈窝,胸膛,下巴等部位,鼻腔发出吸气的声音,就像雄狮细嗅无处可逃的羊。   边嗅边用性感得要命的烟嗓低语道:“洗了多少遍,还这么臭,师尊,您到底被多少人碰过……”   “啪!”一巴掌正中面颊,楚卧云像是受到奇耻大辱一般,怒喝道:“该下油锅的东西!”   然而这一巴掌,非但没有遏制龙邪的失常,反而像触发了某种疯狂举止的开关。他一把扯掉楚卧云单薄的睡衣,冰冷的手急促抚摸他单薄的胸膛,到后面,居然是用着狠劲地在揉搓。   这不对,太不对了,即便对这本脆皮鸭小说的尿性有点心理建设,但这种发展方式,还是出乎楚卧云的意料。   这是要上演虐恋情深还是相爱相杀咋地?   比起这两种,无脑小甜文还比较和平一点。   龙邪的手,冰凉,厚实,坚硬。搓得楚卧云皮肉发紧,恐惧和不适一齐涌上胸口。忽然,他感觉脸上两道温凉划过,居然没骨气地憋出了两行泪。   楚卧云整个人都抑郁了,主要是被自己的愚蠢气的。   龙邪愣了一下,道:“你……哭什么?”   咦,好像有用!   古往今来,不论哪本小说,哪种风格的男主大大,都是要符合核心价值观的,根据楚卧云便览网文十几年的经验总结,男主就算是再残暴,也不能丧失人性。   龙邪在蜕皮期嘛,得顺着毛撸,所以,楚卧云憋几滴马尿,示弱一番,是不是就能博取同情,然后……混个完璧之身?   楚卧云脑浆翻涌,天人交战,正考虑要不要再编个身不由己的理由洗白一下当年的罪过,搭配一些童年悲惨的回忆杀食用更佳。虽然脸皮有点支撑不起行动吧,但这也是眼下唯一的办法,说不定可行。   “当年之事,是我的错,但我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若还念及一丝师徒之情,为师……求你……”   楚卧云的认罪感言尚未完结,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突然,乌黑大门轰然倒下,阴暗的灰尘滚到空中,门外,隐约一道劲瘦矫健的身姿!   楚卧云仰起头,看到一身青白色逍遥宗服饰,来人面容俊朗,高挑矫健,是个美男。手持双剑,一脸怒气,长长的衣摆拖曳在地。   床上一副非静止画面,楚卧云是因为害怕惊诧而僵直,龙邪是不将来人放在眼里。   那人看向这边,霎时间呆若木鸡,随后炸了天,在烟尘纷飞中大吼道:“孽畜,放开他!” 第62章 楚老师的救援小分队   湛金和赤霜剑的剑气灵光在他手中嗡鸣,他直眉楞眼地瞪着里头两个人,一双眼珠子快被烧穿。   楚卧云怀念地望了老朋友一眼,然后尴尬地咂摸了一下他的话……   如果牧离尘说的是“放开你师尊!”那就是默认楚卧云的主要身份是龙邪的师尊,如果牧离尘说的是“放开我师弟!”说明他想将楚卧云为逍遥宗同门保护。但这个“放开他”就很有灵性,不清不楚,不上不下,甚至还有点暧昧,楚卧云差点以为自己是心怀正义的路人在强j犯手下解救的柔弱少女。   他想大喊一声“牧师弟救命!”,可龙邪的手掌铁箍一般扣在脖子上,压得死死的,喘气都困难,嘴里只发出几声呵斥呵斥。   当初龙邪在逍遥宗时,牧离尘就看不惯他,现在,楚卧云发出的轻微气音,直接引爆火线,他挥舞大宝剑飞跃而起,反手一劈,径直朝龙邪的脑袋砍去。   龙邪冷笑一声,根本看不见有什么动作,身体却如电光一闪,瞬移到了十步之外,站立得稳稳当当。怀里抱着一个衣襟半敞,白肤裸露,表情迷茫的楚卧云。   赤霜剑上灵流直接劈裂了半张床!剑气罡风四射,地面砖石碎裂,楚卧云在十几米开外,五脏六腑都快错位。   牧离尘不要命地扑过来砍,他也很害怕啊!刹那间心肌梗塞加高位截瘫,连反抗都来不及就任由龙邪抱着弹了出去。   与此同时,楚卧云内心:两大顶流正面刚!快把我杀了给两位助助兴!!!   牧离尘回头,面前,高大邪气的男人公然紧搂着另一个男人,楚卧云乖顺无比地依偎在龙邪胸膛,一点反抗的劲头也没有,他以为楚卧云定是被龙邪下了什么猛药,施加了不可描述的摧残。   这幅画面,虽然离血腥暴力很远,但是……一点都不尊师重道尊老爱幼!   牧离尘气得浑身麻木,额头上青筋肉眼可见地凸起,吼道:“混账!你对他做了什么?!他是你师尊!!!”   沸腾的灵流不要钱一样喷泄而出,他浑身散发着“老子要开大”的气场。五指将湛金和赤霜剑柄捏得几乎碎裂。   不愧是牧大大!一剑刺出,正面刚直接扑上,龙邪左闪右闪,有时候伸出一只手臂来格挡几下,甩得怀里的楚卧云宛如深处暴风眼中心,旋转跳跃,七荤八素,脸都绿了。这都没什么,要命的是衣服下滑得越来越厉害,胸口暴露面积逐渐扩大,脖子和胸口被两人摩擦拉扯了好几下!   几十回合后,双方第一次暂停。楚卧云像晕机的人落了地,谢天谢地,但他还有心情抬头往上看一眼,欣赏一下主角的颜值。   不得不说,这个角度,这下颌线,完美!   只不过此刻的龙邪,面色黑沉,眸若深潭,瞪着牧离尘,极度不悦。   楚卧云正要开口,龙邪拉了拉他单薄的白色中衣,将他往怀里转了个角度。   “放我下来!”楚卧云硬声硬气地道。   龙邪低头,寒潭深眸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牧离尘,内心好像小纠结了一下,恨恨地转头,把楚卧云放回仅剩一半的床上。   能被誉为逍遥宗武力值天花板的男人当然不是吃素的,牧离尘的攻势越来越狂暴,龙邪也需要认真对待,速战速决了。   楚卧云在心里叹一口气,预见了此战的后果。没办法,原著小说前期,牧离尘的确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但到了现在剧情中下段,男主光环彻底觉醒了开挂了,一旦撸起袖子干,牧离尘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床上铺着软垫和兽皮,很柔软,至少比龙邪怀里舒服多了,可一离开环抱着的胸膛和臂弯,他居然感到有点冷,裹了裹单薄的睡衣,一个不留神打了个喷嚏。   龙邪的手指拨了一下他的下巴,把他喷出来的口水擦掉,龙邪背光而立,神色晦暗不明地俯视着他。   接着,手腕一抖,黑色魔息翻滚在手心,银发又乱又飒,掌心渐渐聚出一柄剑。   剑身光泽修长,但过于纤巧了些,而且剑气明显更偏向于修士的灵力而不是魔气。还是那种刚入门的低阶仙门弟子惯常使用的普通仙剑。   牧离尘指着他喝道:“那是我逍遥宗的剑,你还有脸留着?!”   “苍岚剑!”楚卧云低叹一声。魔陀谷虐身虐心的一战中,他用苍岚剑捅了龙邪一下,之后此剑不知所踪,这把剑等级低,在主角的挂逼历程中也不亮眼,但毕竟是第一把,纪念意义极大,楚卧云后面派人找了好久,却毫无所获。原来早就回了它主人手上。   龙邪听到他的低语,回头一望,眼里似有哀怨,随后,大步迈向牧离尘。   床上之人瞪眼珠观战,看着他们从地上打到墙上,从墙上打到天上,龙邪动了真本事,直接将屋顶破了个大窟窿,瓦片共横梁齐飞,魔息并仙气乱舞。两人都有意无意为了避免攻击波及床上的楚卧云,一起飞出了屋顶。   楚卧云万分留恋,遗憾得拿头撞被子——神仙打架啊!没得看了。   正在这时,门口又闪现一人,进门的时候还被倒下的门板绊了一下,“咚”得一声,吓了楚卧云一跳。那人站起来,拍拍带着血迹的白衣,那上面还有兵器砍出的口子,明显激战已久,冲过来,二话不说拉着楚卧云就要走。   楚卧云紧握住那青年的手,惊喜若狂喊人家名字:“金慈!”   金慈道:“师尊,趁牧师叔拖住那孽畜,我带你走!”   你怎么也叫他孽畜?主角干什么了要被你们鄙视?哦,是差点干了我,那我理解了……   楚卧云虚弱地说“好”,也想快点跑,金慈拖了两下,可楚卧云的身子一动弹,发现脚踝上扣着一条淡金色粗大锁链,将他禁锢在床上。挣扎片刻,纹丝不动,应该是龙邪以防万一早就设置好的。   难怪他刚才在床边磨磨蹭蹭!   头顶传来一句声音,在开阔古朴的卧房内回荡,龙邪边战边道:“师尊别枉费力气了,‘缚灵锁’坚固无比,除了我,无人能……”   突然,在龙邪的360度超级立体声里,那条结实的10086k大金链子,居然“蹡”地一声,断了!   活久见!一般来说类似桥段总是应验在反派身上,还是那种不入流的反派,没想到主角也有打脸的时候!   主角大大的脸岂说打就打的?所以打起来分外响!   主角丢面子,今天这一出,恐怕不能善了。   于是,龙邪的话语也错愕地中断了。   楚卧云眨眨眼,他刚才好像瞥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头上戴着黑色面具还是头盔之类的东西,嗖地蹿过去,手中隐约拿了一把利器砍断了锁链。然而当他转动脖颈仔细查找的时候,却空无一人。   又有人进来了!   经主角认证过的“阖仙锁”还能断,这人应该是在龙邪的认知范围之外的,肯定是个高手!   帮手越来越多,说不定今天真能逃出生天!   金慈明显也出乎意料,很快意识到是有高人相助。当即扛起楚卧云跑路。楚卧云想表示自己四肢健全行走无碍的,奈何金慈以为师尊落在龙邪手上,早就没有了反抗之力。   没走两步,强大的魔气横亘在前。   身后,一阵龙吟低吼,寒冷彻骨。   ——“敢逃?!”   “师尊快走!”   金慈一声大喝,楚卧云就像个玩偶,顺着一条完美的抛物线,抛到十米开外,幸亏是屁股落地,没伤筋动骨的。   金慈此人,天资平平,功力不深。龙邪刚入门时,他是筑基后期修为,龙邪筑基时,他还是筑基,龙邪到了魔婴,他还是筑基。没有光环的力量,小人物在练级的道路上无比艰难。   所以说,筑基的金慈把楚卧云甩出魔息包裹的地方已经是尽了全力。然后,他转身,义无反顾地冲向面前那个修罗般的男人。   正巧牧离尘从后追上,企图阻挡龙邪,他一道灵流甩出,却被强大的魔息直接轰了回去,打在腹部,Duang在墙壁上,陷进去一个大坑,口中鲜血飚出,受伤匪浅。龙邪头也不回,直接冲向楚卧云。   前头,只拦着一个金慈。   两人同为楚卧云的徒弟,不论是修为、戏份、相貌都是一个天,一个地,完全没有可比性。   一直以来,楚卧云没有对自己的大徒弟给予太多的关注和期许,平日里总把他当免费保姆使唤,可他现在,却为了保护自己,冲向主角的魔爪!   他甩出几张符篆攻击,皆被龙邪轻而易举地挡住。龙邪脸沉如冰,掌心团着一簇浓得化不开的邪恶魔气,却克制着没有打出去。   当年在雾随岛求学,金慈算是少数的从始至终都没有欺侮过主角的,龙邪该念这点旧情,没有痛下杀手。可金慈也是实实在在为他带来了麻烦,龙邪扫腿一击,把他踢得重撞在门上,厚木门都劈断了,可金慈却如打不死的小强,顶着一脑袋木头碎屑,冲过来双臂展开拦在楚卧云和龙邪之间,长剑指龙邪,叫道:“师尊,快走!御魔宫外有咱们逍遥宗的人!”   这句话却彻底激怒了龙邪,提步前冲,楚卧云吓了一跳,扭头便跑,跨出门槛的时候,又给绊了一下。   系统催命来了:【任务倒计时30分钟,请抓紧时间。】   在跑了在跑了……   “楚卧云!!”这是龙邪第一次叫他大名,凌厉又吓人,“你敢!”   你不叫还好,你这么叫,我还有胆子呆着吗?   楚卧云从门槛上麻溜溜滚了起来,刚迈了两步,却听到“呲”的一声,是利剑刺穿皮肉的动静。   眼尾余光中,一个高高瘦瘦的影子斜倒下去。   “金慈!”楚卧云撕心裂肺地喊。 第63章 狗头   哐当一声,是金慈的仙剑“三净”砸落在冰冷砖石地上的声音。   楚卧云抱着倒在血泊里的金慈,拿手去堵他心口的血洞,那口子不大,却没完没了地在冒血,楚卧云口中乱七八糟叫着什么,声音嘶哑到了极点。   金慈艰难地掀起眼皮:“师、师尊。”   楚卧云哑声道:“你别乱动,为师这就给你输灵力。”   金慈摇摇头:“师尊,对……对不起,我……”他的胸腔像年久失修的破风险,发出嘶嘶的声音。   楚卧云无措地用手堵他的嘴,既想堵那狂涌的鲜血,又想让他别说了,话都说不完整:“你,你别说话,为师不会让你死的,为师帮你渡灵力。”   “不,让我说完……我……”金慈嘴里含着一大口血,说话的气一出来,喉咙里有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头上的屋顶经不住接二连三的暴击,落下来几块砖石,差点砸在楚卧云头顶,他一点不在意。   龙邪沉默地立在十步远的地方。   “您很失望吧?”金慈道,“弟子……额……久不能突破金丹期,其他师弟师妹修为超过我,您看着,都、都替我着急。呵……弟子都知道的。”   楚卧云麻木地点着头,一边给他输灵力,一边道:“是,我知道,你是我的大徒弟,却这么没出息,要是死在筑基期,其他长老要笑话为师的。”   “可是,您不知道,是弟子自己……”   “你自己什么?”楚卧云摇了他两下,一种恐怖的预感在心底蒸腾。   “是我自己控制着不结丹的,”金慈笑了两声,“一旦结丹,我就……不能日日伴您左右,侍奉师侧……”   逍遥宗规定,修士达到金丹,意味着能够独当一面了,得另立洞府,为收徒做准备。雾随岛地方虽大,但供修士独居的洞府少,金慈结丹之后,按照惯例要搬到主殿附近。虽然与楚卧云依旧以师徒相称,但之后或许只能在每的例会上相见了,按照楚卧云贪懒不愿意出门的性子,或许一年能见两次,就很好了。   当金慈看着同窗多年的师弟师妹欢欢喜喜结丹,依依不舍离岛的时候,也是有羡慕的。   可这点羡慕,抵不上日日见到师尊的欣喜。   师尊看起来仙风道骨,修为高深,却身患隐疾,用破霭吊着命,日日不能离,可只有他知道,楚卧云每月需要多少烟叶,破霭的水烟袋子几日一换。   只有他知道,师尊不爱洗澡,所以每次得把水温调到最适宜的温度,摆好熏香,泡好澡豆,还要让师尊一伸手就能捞到清酒水果和民间话本,师尊才会洗一洗。   只有他知道,师尊并不喜欢把木樨堂布置得端庄严肃,一尘不染,好像站在上面讲课的是个古板不化的中年先生。窗格子的素瓶里得插一支樱花。   只有他知道,师尊起床气重,早上没睡够,那一天就蔫蔫的,得睡一整个下午来弥补。   曾经师尊也不爱别人进他卧室,但自从收了最小的师弟,这条就不作数了,还让人家留下过夜。为此,金慈也曾暗暗难过了一阵。   他也不是生来就死脑筋,可师尊已经习惯了他这样,他便这样。   他想象不出离了他的师尊会是什么样子,也想象不出离了师尊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仿佛这辈子就为了一个人而活,可他愿意。   “师尊,您、您别怪我。”金慈每说一个字,声音就低了一度。   “别说了……”楚卧云被他磕磕绊绊不成句的坦白刺得心尖生疼。   “要是……有下辈子……我……咳咳……还要,做您的……徒、徒弟……”   高高瘦瘦的白衣青年,在楚卧云怀里没了呼吸。   不远处,黑衣高大的魔尊,此刻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表情混杂着痛苦,悔意,害怕和懵懂。房顶上的破口处落下来一些砖石,全部砸在身上,他没有躲,好像心甘情愿在受惩罚,好像当他也砸得头破血流,气息奄奄,师尊就会施舍给他一些怜悯。   他不是故意的,但是外面还有多人企图救走楚卧云这件事,让他在那一刻怒意暴涨,再加上处于封斋期,本就心烦意乱,心智不稳,一门心思想把这些外人统统斩杀,理智仅湮没了一瞬,可大错铸成,也仅需要一瞬。   他看到金师兄的手垂了下去,缓慢地后退了两步,顿住,又疾走上前,想扯楚卧云的袖子。   楚卧云猛地瑟缩了一下,脚踝上的锁扣撞在地上,哗啦一声。   “你给我滚开!”他吼了一声,“畜生!”   龙邪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片,他沉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楚卧云愤怒的眼神想要烧穿一切,龙邪不敢看,道:“要不是师尊你要跑,我也不会失手……”   楚卧云没搭理他。   “是师兄先来刺我的……”龙邪的手指蜷了蜷,苦笑,“若倒在地上的是我,师尊也会像这般伤心难过吗?”   “绝对不会!”楚卧云恶狠狠道,心里疼成一片。   这显然是最坏的回答。龙邪恨不得受了一剑的是自己,也好过楚卧云这样一刀一刀扎进他心里。   他怔愣了一下,那点愧疚都被疼没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作势要来捉楚卧云。   然而,大手硬生生停在半空,有一道黑影,挡在二人之间。   楚卧云看到一个穿着连帽斗篷的背影。   不高,还有点瘦弱,但却用单手恰好掐在龙邪手肘下三寸处,遏制住了他的行动。   是那个将他足上锁链斩断,又不知躲到哪个角落的神秘高手。   龙邪如临大敌,此人浑身罩在一件厚重黑皮斗篷之下,看不见长相,而且,居然也摸不透此人是仙是魔,修为如何。   魔息四溢,从龙邪背后打向此人,那人周身形成一圈灵光,筑起防护结界,居然将攻击尽数挡下。   结界也隔开了两个空间,将这边的两个活人、一个死人与龙邪分割。   那黑衣人对自己的结界很有自信,转头直接拉起楚卧云,沉声道:“先走!”   楚卧云死死抱住金慈不松手。可这时候,暴虐系统逼人太甚。   【第一次逃离任务进入关键时刻,请迅速撤离,请迅速彻撤离,否则后果自负。】   冰冷的系统提示不合时宜,却让他猛地意识过来,这只是小说世界,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像素再清晰,充其量不过是计算机引擎中的一排二进制数字,书中的一个中文符号。这篇殿堂级cg,即使有着顶级画质和音效,即使再血淋淋,也不是现实。   整个世界化进了慢镜头,不远处,是爆裂的砖石与剑光,血雨腥风。   他看着曾经和煦的少年,现在功力盖世却心肠冷硬的魔族之主。   他看着金慈倒在地上,他无能为力,来不及带走金慈的遗体。   他看着龙邪在他离去时,眸中好似流星陨落,脸上神色,有千分无奈,万分不甘,都将化为滔天怒意。   到嘴的鸭子飞了,普通人只会抱头捶胸,而龙邪,是会追回鸭子,然后再热一次的。   御风飞行,风驰电掣,一口气逃出魔界三千里,藏身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二人才停下来修整片刻。   河水反射出一个变形的人影,楚卧云看到自己脸上两倒泪痕,很难看,但完全没有力气去擦拭。   人影突然变成系统界面:【恭喜贺喜普天同喜!第一次逃杀任务完成,逃杀币+1,特发“首战告捷”荣誉徽章一枚,以资鼓励。】   楚卧云呵呵苦笑:“加一。”   为了这次任务,他费了一千块充值,导致牧离尘重伤,还送了金慈一条命。   结果,只加了一分。   他啥也不说了,一切尽在无言中。系统显然也被他没有反应的反应弄得心虚。默默无言地关上界面,打算留他顾影自怜。   可是,水里多了一个黑影子,是个站在他身后,探出脑袋一齐往水里看的姿势。   楚卧心中打了一个突,产生一种荒谬的错觉。   后面的黑衣人,刚才好像跟他一样,在读水里的系统提示。   但这种想法太过荒谬,他很快又给否决了。   楚卧云回头,发现此人穿着的斗篷是皮质的,毛皮黑亮,脑袋上居然顶着一个狗头。   难道,是狗成了精?   好歹此人救了自己,楚卧云稽首:“多谢道友仗义相助。”   黑衣人直起身子,点点头,脑袋上的狗头抖了两下,好像在替他回答。   “不知尊驾如何称呼,出自何门何派?”楚卧云问道。   狗头一语不发。   难道是个哑巴?不对啊,在御魔宫,他还开口说过话。   楚卧云肚子里的算盘噼啪响,又道:“我大徒弟为救我殒命,我却弃他遗体,心中实在不忍,如果可以,请您与我一同回去,将他的遗体弄出来。”   狗头人好像思考了片刻,然后坚决地摇头。   寒气蹿上楚卧云的背心,他眯眼凝视面前的人。   有时候,未知才是最可怕的。如果他是逍遥宗同门,为什么不现出原形,如果是魔界的人,为什么还要救他。如果他有与龙邪一战的恐怖实力,为什么还要藏着掖着挡住脸不说话,怕被人认出身份。   经过殷童事件,楚卧云对这个世界的陌生人再也无法完全信任了。   “系统,我需要一张帮助卡。”   【好的,请问您想咨询什么?】   “一秒钟之内,我要面前这人的详细资料。”   【收到申请,请稍等。】   楚卧云就一边与狗头大眼瞪黑脸,一边等着系统的反馈。   然而,几分钟后……   系统:【非常抱歉,查无此人。】   什么鬼?掌握一切的系统还会有不认识的人。   楚卧云拿眼尾扫了神秘人一眼,不知为何,神秘人明明蒙住了头,楚卧云却感觉他在得意地笑。然后转身,打算默默地走到一旁。   楚卧云不信邪,硬着头皮上去两步,直接伸手从后面将那顶狗头帽子掀下来。   他本以为凭借此人修为,自己一定不会得手,他也是打着与此人交手探探虚实的主意,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他的狗头斗篷扯了下来。   此人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扭过脖子。   楚卧云后退一步,话都说不清了:“仁、仁兄,你你你……谁啊。” 第64章 老乡   眼前这人让楚卧云浑身冰冷,目瞪口呆。这时候,变故突生,他脑海里,发出一声巨大又刺耳的警报声。   印象里,系统从来没有这般警示过什么,好像他们公司总部大楼要炸了一样。   好像,这个世界要就此崩塌,不复存在一般。   【警报!警报!正在扫描人物,身份确认中,请稍后请稍后……】   在铺天盖地震耳欲聋的警报铃中,周围的一切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啊不,不是“像”,绝壁就是系统按的。   楚卧云以前调出系统界面的时候,游戏里的其他角色都还在实时行动,他都要百般顾忌着周遭,才能抽出一点时间与系统打情骂俏(划掉)。现在,居然直接静止了时间,让系统能全力大排查。   【程序受阻,正在重新扫描……警报!危险系数10086+!发现bug……正在联系后台维护,无法保证您的人身安全,请原地等候。重申一遍,无法保证您的人身安全,请原……】   催命响声戛然而止。   一只黑色手掌,劈开了冰封的空间,劈开了凝固的时间,所向披靡一般,最后,直接劈裂了红光警报灯闪烁的系统界面!   河水又滚滚向前,定在半空的树叶悄然落地,一切恢复生机。   楚卧云大气不敢出,凝视面前身披黑色斗篷,摘下狗头连衣帽的人。   那根本不是一张脸,而是宛如老旧闭路电视机失去信号后的白屏界面,隐约能听到滋滋作响的声儿。   然后,那人轻描淡写地将狗头帽子兜了回去。   一顿操作,系统熄火,这让楚卧云……   这让楚卧云大呼过瘾!   雾草帅啊,牛b啊,斯国一,偶买噶!……任何形容词都不足以抒发楚卧云此刻的激动心情。能对抗系统的npc,上天入地能找出几个来?   两人面面相对,楚卧云已经看不到黑衣人白屏脸了,只能从外形上看出来,此人一米六五,体重不过百。   而他知道,黑衣人也在打量他。   此人微微抬眸,看了楚卧云一眼,又好像有点烦躁,带着黑色手套的手蜷了下,想说什么,又压抑着不开口。最终,什么也没解释,转身走了几步,在河边一块石头上坐下,叹了口气。   即使这声叹气再微弱,耳尖的楚卧云还是听出来——这是个女子。   楚卧云这下更不怕了,轻轻地挪到此人身旁,捡了快贴合臀部曲线的石头坐下。斟酌了一下,然后开口了。   “那个……天气挺热哈。”   话一出口,他就想扇自己,什么老掉牙的开场白,配不上世外高人的b格,重来!   没想到,黑衣人居然“嗯”了一声。   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微弱的电流音,像是经过电话线传过来的。   的确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楚卧云用金贵的左手给她扇风,套近乎:“姑、姑娘,你裹得粽子一样,难受吧。”   回应的,还是一声“嗯”。   “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楚卧云又想起问别人名字前,得自报家门,忙补充道,“在下逍遥宗楚卧云,多谢您仗义出手,救我于龙潭虎穴。”   那女子顿了顿,直接忽略了第一个问题,道:“不客气。”   多说了两个字,有进展。楚卧云正高兴着,可那姑娘突然往边上挪了一下,离楚卧云更远了。   楚卧云楞了一下,猛地发现,她好像,也在紧张。   从揪着斗篷的双手,轻微耸动的双肩,以及摆成内八字的双足等细节,楚卧云推断,这姑娘,并不是真害怕,而是在……激动。   这种激动里面,还混杂着一丝扭曲的……变态。   楚卧云眼珠子转了两圈,主动挪得更近了,道:“你这衣服不错,什么毛做的?”   “狗皮做的。”姑娘又往边上挪了十公分。   楚卧云挪过去:“为什么是狗皮呢?”   “辟邪。”又挪十公分。   楚卧云看她头顶的狗头造型,越看越可爱:“挺好的,你自己做的?”   继续挪腚:“不是。”   “那是谁做的,我也想要一身。”   挪:“没有了。”   “为什么?”   “只有一件。”   这会儿,楚卧云已经坐到她身边,肩膀碰着肩膀:“你的这件哪来的。”   姑娘腾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把楚卧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痴汉行为终于要遭报应了。   然而,姑娘双拳握紧,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要坦白什么,镇定地道:“江南皮革厂赞助的。”   又是腾地一声崩起来,刚才还社交猖狂的楚卧云,瞬间成了一只扒了舌头的大跳蛙。   “你你你你……”   “我叫龙哇,你好啊楚大大。”   ……   半个时辰后,楚卧云终于接受了这个世界还有另一名穿书者的事实。   说起眼前这名……同乡,也是位小说读者。龙哇并非她的真实姓名,而是在小说网站注册的笔名。   楚卧云抬手:“稍等,你看的是哪本《龙傲ta仙》?”   她顿了顿,捂住脸扭捏了一下,话说她的脸本来就一片漆黑根本不需要捂。声音从斗篷下闷闷地传出来:“我知道最早的是横竖中文网的那本,正经的打怪升级杰克苏龙傲天爽文,直男看得比较多,但我嘛,喜欢的当然是另一本。”   楚卧云瞬间就emo了。   龙哇一边花枝乱颤,一边给楚卧云普及了一部文学作品的艰难孕育过程……   总而言之一句话——腐女的力量无与伦比,腐女的力量感天动地。正经的《龙傲踏仙》火出圈后,广大爱好者拿起笔来创作同人,而其中《龙傲塌仙》便是最出类拔萃的一本,虽说这本一开始是靠着书名碰瓷获取了一波流量,但后续狗血的剧情和极致的反转才是吸引忠实读者的杀招。谁能想到,到最后,居然轮到《龙傲塌仙》的流量热度反哺《龙傲踏仙》。广大直男读者一直对腐女群体的胡乱二次创作十分不满,但后面两本书成绩一对比,他们大丢面子,这场网络硝烟,无疑是腐女的绝对胜利。   龙哇桀桀桀道:“最气人的是,原著作者,那个很有名的中年男作家,你晓得伐,干脆也下海了,写了几篇峰花的同人,反响热烈啊哈哈哈哈……”   楚卧云面无表情,只感觉荒唐人论荒唐事,荒唐透顶。   捧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的女生发现觉楚卧云的失落,站了起来问:“你怎么不笑呢?”   “笑不出来。”楚卧云搓了一把脸,不想谈论以自己为主角的这本书的崎岖出产过程了,换了个话题:“那你是怎么穿进来的?”   “哦,我是在《龙傲塌仙》更到大结局的时候,点开来才看了几行,激动得要死,恨不得穿进书里当按头小分队。没想到请求被系统听到,问我进不进来,我脑子一热,”她把手潇洒地一摊,“于是就这样了。”   与楚卧云当初在电脑前的遭遇有七八分相似之处。   河流哗哗,龙哇见他陷入沉思,想下去踩踩水,没想到楚卧云忽然触电般,蹦起来箍着她的双肩猛摇,激动地吼道:“你看过原著所有桥段?那快告诉我,后面发生什么了?”   可是,看似简单的请求,龙哇却“呃——”了好半天,道:“不行啊,楚大大,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剧透天打雷劈,尤其是给你这个主角剧透。”   “你说不说!”   “我没骗你,是真的天打雷劈!”龙哇叫得凄惨,“你忘了刚才的系统了?”   楚卧云愕然,放开她道:“怎么回事,系统,好像很怕你。”   龙哇又得意得尾巴翘上天:“可不是吗?你当系统把整个游戏停了整整三年是在等股票升值呢?”   楚卧云一拍大腿:“你就是那个bug!”   龙哇脑袋顶的狗头很有成就感地点了两下,背着手装老成:“在下虽不能剧透,但是趁着系统不在,就拿出曾经的经历,聊作谈资,说与圣虚子听,全当消磨时光。”   做为掐点追更的重视读者,龙哇穿进来的时间,不论是现世时间,还是书中时间,都比较早。就这样,他穿的却是个一章落地成盒的路人甲,可她拼尽全力依靠智谋与系统斗智斗勇,苟到了现在。   说来惭愧,她开局一把破扫帚,开始了灵音寺里小和尚的苦逼生涯。当时主线剧情还没开始,也就是说,书还没开始写。   楚卧云下巴掉地,腐女居然穿到和尚庙里去了,为那些看似正经的白衣和尚默哀一秒。   那时候,龙族的掌权者还是扶姜。距离龙邪出生,还有漫长的几十年。   那是剧情开始前难得的平静时期。系统交给龙哇的任务,只有一个字。   ——等。   楚卧云对系统能给出什么千奇百怪的任务已经不足为奇了。比起他的,这一个“等”字,太容易。   也太不容易。   从日升等到日暮,从惊蛰等到霜降,从少年等到暮年。   终于,在老年龙哇扫完山梯,撑着老腰爬回寺门的某一天,系统破天荒派给了他一个任务。   去给刚出生就被抛弃在人间,即将冻饿而死的主角一个温暖的怀抱。   听着挺温馨的,然而,经不住楚卧云一咂摸,眼皮一跳。   他扶着抖成帕金斯的腿站了起来,指着面前的人:“你,就是那个‘老和尚’?”   龙·穿书者一号·资深腐女·灵隐寺低阶弟子·狗头服饰爱好者·哇,笑了一声,朝楚卧云拱了拱手,认命似地叹道:“是啊,主角龙邪,我养的,这几年,承蒙楚大大照顾了呢。” 第65章 聊天   楚卧云撸起袖子:“原来你就是那个骗眼泪的老和尚。”   “什么叫骗,我那是真的死了好不好,”龙哇撑着下巴回忆峥嵘岁月,“别说,死前乖孙为我哭得稀里哗啦的,贫僧还蛮感动的。”   楚卧云挠头:“你不应该在逍遥宗半山腰上埋着吗?现在怎么在这儿。”   “哎呀,他小时候细胳膊细腿,力气小得蚊子都拍不死,费劲巴拉把我拖到山里,扫了一堆落叶摞在尸体上以为埋踏实了,结果贫僧隔天就爬出来了。”   往事从她口中轻描淡写地吐出来,听着很有趣似的。然而,只有亲身体验过的当事人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绝望。   年少不满十岁的孩子,眼睁睁看着相依为命的老和尚爷爷饿死在荒郊野地,再用小小的身躯把尸体拖到山林中掩埋。   楚卧云胸口酸疼难耐,五脏六腑像绞成一团。   缓了会儿,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不是早就应该登出游戏了吗?”   去拯救婴儿男主是系统任务,那么,把男主送上逍遥宗,顺便在半路光荣下线,肯定也是任务。   她这任务办得,太敷衍,太说不过去。   “你忘了我是穿进来干什么的了?”龙哇淡淡道。   楚卧云拍脑门道:“你是来磕cp的!”   终于明白刚才她为什么一副扭扭捏捏欲言又止心浮气躁的样子了。   21世纪腐女,见到磕的纸片人cp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会是什么反应?   尤其是发现主人公居然一样是穿过来的书友,会是什么反应?   这位女英雄的定力已经算是百里挑一了好吗?   楚卧云激动地花枝乱颤:“居然能逃过系统设定好的结局,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操作的?”   闻言,龙哇马上朝四周张望,急吼吼地“虚”道:“小点儿声,你想系统听到来搞我啊。”   楚卧云道:“我看你一直持续性上蹿下跳的,系统也没把你怎么着啊。”   “那是因为系统没发现。”龙哇矮着身子蹲下来,压低声音,“我当和尚那几十年,灵力太低,这件狗皮披风是我从系统那儿骗来保命的,只要披上,我就会被看做地图里常见的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之类的,效果跟隐形衣差不多,我后来发现,穿上之后,不仅npc,连系统都发现不了我,但我不能露出一点身体部位。还不能……”   楚卧云也学着她亚洲蹲:“原来如此,刚才,我掀了你的帽子,害你差点暴露,对不起啦。”   “你还说,我是真没想到你会直接上手啊,作为现代青年这么没礼貌。”龙哇没好气道。   “对不起,我道歉,你继续说。”   “还有就是不能说一些违禁词汇,比如……”龙哇忽地堵住嘴,差点自投罗网,心有余悸接着道:“反正就是不能凑在一起密谋说要把系统那啥那啥的一类话,这些敏感词汇会被大数据抓取,然后进入人工审核,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唔对了,还不能剧透。剧透死全家。以上就是目前我掌握的情报。”   “原来如此。”楚卧云点点头,“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害,全仰仗他家公司推出的那些劳什子卡片。”   楚卧云愕然:“你也有这个?”   “是啊,慈眉善目卡,含饴弄孙卡,天伦之乐卡……一言难尽,你有什么卡?”   楚卧云:“……跟你差不多。”   “所谓规则越多,漏洞越多,他们搞出这么多玩法,后台代码的漏洞一抓一大把,果不其然,我发现,基础卡包里,有一张“重生卡”还是“复活卡”什么的,只要稍加利用,可以在一项任务完结之后,帮你留在该副本中。”   楚卧云至今为止领的都是小任务,每次都是张急忙慌地想快点搞完回去睡觉,哪里还想着要在副本里面多呆几天,从来没考虑过这种东西。可是这位老乡探索欲强,或者说币值多得没地方用,在完成某个大扫除之类的小任务之后试用了一张“重生卡”,结果完美留在了任务地图里,过了好几天,系统发现不对劲,才把她捞回去。后面,她试验多次,屡试不爽。   所以,在她的终极大目标完成后,故技重施,卡了bug顺利留在《龙傲塌仙》故事世界中。然而,老和尚的身体是不能用了,她最终成为了一个bug最该成为的样子。   楚卧云揉着太阳穴,信息量略大,他得好好消化。   “该你了。”龙哇撞他胳膊肘。   楚卧云听久了腿酸了,站起来拍拍衣摆:“我什么?”   “你有什么关于系统的情报啊,发现了什么bug啊,资源共享,互利互助啊老乡。”   楚卧云两指放在下巴上,想了半天,脑袋空空。一直以来他就是个被系统奴役的劳工,连一个不字都没说过,哪里来的勇气找系统的茬。   楚卧云道:“我发现……”   “什么什么?”   “系统可能也是个妹子。”   “……”   俩人聊了好久,话题包括但不局限于研究系统,普及设定,八卦男主,吐槽原著……说到口干舌燥了,革命友谊也建立起来了。   不知不觉西边天空一片金黄霞光,河水因为落潮降下去不少。龙哇捡柴火生火烤了只山鸡,楚卧云虽然眼睁睁看着,但还是理解不了她到底是怎么吃下去的。话说她现在不算人,不算仙,不算魔,连个活物都不算,为什么还有这种世俗的欲望?龙哇说这叫拥抱健康阳光的生活,楚卧云表示没必要并且伸手抢她烧鸡,几分钟后,系统出来为这场拉锯战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十分抱歉地通知您,本游戏防火墙遇到外来攻击,原因不明……经过公司高层会议决定……】   两人双双竖起耳朵,维持拔河的姿势一动不动。   【……先暂停您的全部任务,本公司将倾尽全力修复漏洞。接下来,会安排一些既不影响本书主线剧情,又悠闲有趣的副本故事充实您的生活,请您耐心等待,自主决定后续行为。谢谢。】   系统“哔——”一声又没了响,楚卧云:“就这?”   的确不止,下一秒,系统诈尸又发来一条消息——   【任务——“阻止大业修一进攻人界”全盘失败,扣除币值3000点。请您端正态度,再接再厉。over。】   楚卧云:……   两人抓着脑袋等了挺久,确定系统的棺材板盖严实了,楚卧云才淡淡地说:“系统组织天罗地网搜你去了,你咋办?”   龙哇做了个拜拜的手势,满不在乎:“别担心,大公司的危机公关都这样,一个字——拖,拖到玩家忘记了,bug很久不出现了,就没事儿了。”   楚卧云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bug,心道永远都不可能没事了。他说:“那咱接下来该干嘛?”   不知不觉,楚卧云已经用“咱们”这种词来指代,言下之意,两人是一条绳上穿一条裤子的蚂蚱,要同进同退。   龙哇说:“度假呀,这你都不会?”   “?”   龙哇道:“系统说给你安排悠闲的副本故事,不涉及主线,你暂时不会遇上主角。你当然爱干嘛干嘛去喽。”   “哦……”楚卧云想了想,在北海秘境的时候,他天天想着出去游历人间,出来之后,又被系统任务弄得焦头烂额,现在总算逮着机会,可以享受私人时间。   龙哇站起来,与他肩并肩:“想好了吗?打算去哪?”   “嗯。”楚卧云壮志凌云道:“我要去斩妖除魔,造福苍生!” 第66章 双减之后,楚老师离职求转型   “那就包在本座身上,请乡亲们放宽心。”   “多谢仙人大恩大德!”   村民领了黄符各回各家,楚卧云拿起桌上缺了口子的青花小碗,往嘴里灌了口白水,尝到刷锅水的味儿,又默默吐了出来,到底还是没咽下去。   “楚大大吃喝这么挑啊?”龙哇问,腮帮子鼓鼓的,嘴里是村民上供的馒头。   “打小就这样。”楚卧云红了会儿脸,道,“这个村庄偏僻落后,生产力低下,百姓的日子看着就不好过。”   “那你还浪费茶水。”   “那你还吃这么多!”   ……   他们在人间漫无目的瞎晃荡,快要把钱花完了,今日早间在一间酒肆歇脚的时候,听闻十里之外浮石山下的浮石村,出了一件骇人的怪事。说走就走,一炷香之后,浮石村就在眼前。   村子离繁华城镇不远,却嵌在山坳坳里,只有一条仅供步行的弯曲小道通往外界,车马完全进不来,相对而言,比较闭塞。村民村妇从没接触过真正的修士,村头冷不丁杵着一个青衣翩然的纤纤美男子,以为九天神仙下凡,下跪磕头拜个不停。   楚卧云怕折寿,赶忙收起玉佩,盘起头发,把飘飘舞动的广袖绑进借来的襻膊里。显得整个人接地气一点,经村民指引,找到受害的几户人家。   第一户人家房子挂满了落泪幡,俨然是一场葬礼,还没进门,便听到受害者母亲哭天抢地的呼号,他们无处落脚,只好改天再来。   第二户人家,大门紧闭,楚卧云敲了半天门,门缝里冒出一个老头子的脑袋,楚卧云问起死者情况,老人家满脸阴霾讳莫如深,说了两句,关门谢客。   轮到第三户人家,他们才在女主人凄风苦雨的哭诉中,了解了事件的大概。   这家人姓杨,媳妇杨孙氏,此时坐在八仙桌侧边,头带白花,披麻戴孝。她家男人,半月前去半里之外的田埂地给麦苗除草,再也没有回来。   不,这样说不太准确,严谨一点,是三天之后,这家男人一点一点地回来了。   先是左手,再是右臂,然后是放在菜篮里的一节肠子,到了第七八天,孤零零一个脑袋出现在他家猪栏里的时候,杨孙氏年迈的婆婆再也受不了了,半夜投了河,好好的一个家,现在只剩下杨孙氏一个女人。   就在今天早上,她终于收到最后一个“快递”,一双从膝盖往下,完整的,新鲜的双腿。   而这种情况,最近两个月里,浮石村已经断断续续出现了七起。   越听,楚卧云的目光越凝重。   这几起命案,有许多共同点——大活人失踪,人体器官陆续被送到家属面前,先送什么,再送什么,全无章法。第一个受害者刚失踪两天,他家里人还完全没意识到,以为他又徒步去镇上赌博去了。第三天一早,门口出现一个红褐色软趴趴的东西,家里人还以为是猪啊牛啊的肝脏,捡起来洗一洗,差点下锅炒了。   没炒,是因为第二天,家门口又多了一只人手。   家里人这才疯似的找人,结果可想而知。   将近十天后,一具快烂完了的身躯终于拼凑得差不多了,最后到的,是双腿。   还是新鲜的。   其他几个死者,也是一样的流程。   也有不同点,七个死者,五男两女,男人都是刚过而立之年的壮年男性,而女人,一个是如杨孙氏一般年纪的少妇,还有一个五旬老妪。   此类骇人听闻的事件,仙门会将其归因为邪修组织为年底冲业绩,集体出来作妖。他们用杀人再送回尸体身体零部件的方式,摧毁死者家属的意志,催生出恐惧,悲恸和憎恨等情绪。在一个小地方,短时间大量散发出这种情绪,会滋生戾气甚至是魔气,而变态邪修酷爱这种氛围。正义的修道者只要捣毁邪修基地,除去背后主使,再超度亡魂,安抚受害者亲人,便会恢复安宁。   俩人隔着八仙桌对了一下眼神,一致把案件定了性。这时候,孙杨氏的茅草房子里里外外,已经挤了几十个村民,以为楚卧云是村长请来的除祟的仙人。他们单独在家的时候怕得要死,此时聚在一起八卦倒没了避讳,嗑着从村头那家葬礼上顺来的瓜子,操着浓重的乡音,七嘴八舌地向楚卧云诉说。   正是满堂闹哄哄,这时候,一名美貌少妇冲出人群,跪在楚卧云面前,死死扒拉住他的腿,像抱着保命符,激动地喊道:“仙尊救命!”   楚卧云把人扶起,安抚道:“你为什么喊救命?”   美貌少妇自知失礼,却不顾旁边村民的侧目,仍然抱着楚卧云的手臂,泫然欲泣:“已经死了七个人了,下一个就是奴家了!”   龙楚二人对视一眼,楚卧云问:“为什么你觉得下一个轮到你了呢?”   少妇显然是吓惨了,一张娇俏的小脸惨白,嘴唇哆嗦道:“奴家的丈夫跑了,带着他爹妈躲城里去了,却把奴家丢在家里,这个烂鼻孔穿肚肠的,成心要用奴家挡灾。上个月翠儿就是这么死的呀!”   那女子说着说着嚎啕起来,即使这样,还是能看出其容貌身材出众,有一股独到的风韵。乡野中,这般姿色的村妇着实少见,她丈夫舍得抛弃她,难道真的怕成这样,确信自己是下一个受害者?而她口中的挡灾,又从何说起?   楚卧云正色道:“你说的翠儿,是不是已经被害的那个年轻女子?”   “仙尊说的是。”杨孙氏比较平静,解释道:“翠儿丈夫去外地做长工,半年不曾回来,所以,他丈夫的报应,上个月落她身上了。”   楚卧云眉心一跳:“那你们为什么确信该死的,是她丈夫呢?”   如果被害者之间有相似之处,那么,轻而易举便能找出连环凶杀案背后的真正原因。   杨孙氏是个坚强的女子,红着眼睛把挂在楚卧云身上的少妇解下来,两个苦女人抱在一起,她抿了抿嘴唇,道:“因为我和素娥,还有翠儿的丈夫,加上……加上另外几个死掉的汉子,十几年前,共同作了一桩恶事。这是报应啊!”   这时候,村民三三两两不约而同噤了声,注意力放在俩孤弱女子这边。看杨孙氏的表情,好像不愿意提及,但她家只剩她一个了,藏着掖着也没多大意思,索性当着大家伙的面全部吐了出来。   原来,死掉的翠儿的丈夫、五旬老妪的儿子,再加上美貌少妇素娥的丈夫,和其他五名死者,一共八人,十五年前,在他们还是十七八岁的乡野少年时,集体杀死过一个人。   “什么人?”楚卧云冷肃地问。   “好像是个住在村头破庙里的小孩。”杨孙氏擦了擦眼泪,“我是从别的村嫁过来的,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我丈夫连他名字都记不清了,他……”   这时候,有个上了年纪正在嗑瓜子的老大爷说:“俺记得,好像是叫……阿、阿董。对对,就是这个名儿。”   “阿董?”楚卧云喃喃,示意杨孙氏继续说。   杨孙氏道:“我家男人当初与那小孩结了仇……害,都是小孩子打架打出来的,算什么仇呀,但他们八个人聚在一起,打起人来没轻没重,就……”她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就把他的两条腿,拿绳子捆了绑在骡子后面,骡子收了惊吓,活生生把他的腿给……给拖断了,人……也死了。”   村民听了,一部分吓得抽气,一部分低声叹气。显然,这桩十几年前的旧事,不少人是知道的。   人命关天,弄死了人,即使是少不更事的年纪,也得送到官衙里候审。但有句话也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村民法治意识单薄,而且死掉的小孩又是没人伸冤的小乞丐。于是,这件惨案,不了了之。八个少年把小孩往乱坟堆里一埋,日子还是照样过。   正是死者最后被送回来的双腿,让他的家人不约而同想起陈封了十几年的这桩惨案。   在座的村民,不少年长的还记得那“阿董”,但对他的观感不是太好,印象中。这小孩也是个刺儿头,打架偷盗抢劫无恶不作,要不然也不会跟村里少年打成那幅德行。得亏他年纪小,要是长到二十岁,说不准也是地方一霸。   听到这里,楚卧云之前的推测,竟有八分动摇。   不太像邪修随机无差别捉人祭祀,而像是仇家寻仇。   素娥的恐惧不是无中生有。当年害死“阿董”的村里少年陆续如这般死状凄惨,侥幸躲过去的两人,都是最近因事外出,而他们的妻子老母,替他们遭了难。剩下素娥的丈夫,带着父母去城里住,却不管他的娇妻。素娥一介女子,远嫁而来,无处可去,显然沦为被夫家抛弃的替死鬼。   楚卧云道:“那少年有没有认识的人,那种与他要好的,有可能为他寻仇的?”   这回楚卧云没有等来肯定的答复,一来,乡野中如浮萍般飘摇的乞丐,没人有兴趣查他的户口;二来,事情过去太久,很多细节,诸如他的长相,名字,年岁,没人还能记清。   “还有一件事,必须得到明确的回答。”楚卧云拍案道:“当年阿董,到底死了没有?”   杨孙氏道:“死了,我那死去的男人亲口说的,绝对死透了,在山岗上乱坟堆里,他和其他几个人,亲自去埋的。”   默了默,楚卧云掏出一打符咒,给每家每户发了两张,淳朴的村民千恩万谢出去了,忙不迭按照仙尊的嘱咐沾了符水贴在门框和床头。   龙哇走过来道:“那符没用,我试过。”   楚卧云道:“求个心安而已,也没指望别的。”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守株待兔。”   “?”   “住下来,等那幕后真凶,自己露出尾巴。”楚卧云缓缓吐口,在烟雾缭绕中轻笑。 第67章 竹缕   “仙尊,你、你确定?”素娥把她一套常穿的衣裳放在楚卧云面前,拿帕子捂脸。   “其实……我不确定。”楚卧云生无可恋地道。   某狗头贱兮兮地起哄:“楚大大摸奶节都过来了,这不是小意思吗?”   楚卧云拿不友善的眼神询问她,龙哇怂了一下,道:“我也是在妖街听说、听说。嘿嘿,没事的,穿上之后,我陪你一起等。”   素娥怯怯地问:“为什么不是这位姑娘穿呢?”   如果是同为女子的龙哇穿上素娥的衣服假扮,去引出幕后黑手,更合适,成功率更大。可仙尊和他不露脸的朋友凑脑袋一商量,居然要仙尊亲自上阵。   “她长得丑。”楚卧云道,“和你差距过大。”   素娥“啊”了一声,低眉含羞带怯地笑。   龙哇道:“过分了啊楚大大。”   楚卧云咳嗽了一下,对素娥严肃道:“好了,你快和杨孙氏一起去村长家,切记不能出了我画的圈。”   “多谢仙尊。”素娥泪眼莹莹,朝楚卧云栖身一拜,转身扭着纤腰寻杨孙氏去了。   龙哇“啧”了一声,语带不满:“楚大大,你不纯洁。”   “何以见得?”   “眼神。”   “……”   “请不要这样看漂亮妹子……不是,美艳少妇。这会让我们产生世界观毁灭的挫败感。”   楚卧云抖开素娥鲜红靓丽的衣裳:“拿腐女那一套来绑架我还有理了?告诉你,本座乃天地可鉴一直男子,是不会屈服你们少数群体的恶趣味的!”   ……   黑沉沉的天,屋舍周围很安静,连狗叫也听不到。清晰可闻的只有山林间的阵阵松涛。   素娥家比较富裕,砖石房子修得结实,屋门上了红漆,烛台上的蜡烛也粗壮,能燃一整晚。   杨孙氏丈夫的双腿已经找到,按照以往惯例,今晚,就是下一个失踪者出现的时候。   楚卧云坐在桌前,穿女装,覆脂粉,纤细的一节腕子撑着下巴,抖腿,抖得发间钗子上坠的流苏相撞,叮咚直响。侧面或者背面看去,真像个高挑的女子在新婚之夜等着招待宾客的新郎。   “你又作什么妖?”楚卧云数着破霭在指尖转了两千四百多下,啪一下按在桌上。怒视再一次从柜子里弯腰勾背爬出来的龙哇。   计划是楚卧云换装扮演独自在家的农家“少妇”素娥,安安静静坐在桌前做女工,龙哇藏在床底下,等分尸的凶手进门后,两人暴起,一股作气制服他。   完美的计划,只存在于想象。实际上,农家“少妇”并不安静,床底之人更是上蹿下跳。短短半个时辰,她已经从床底下转悠到门后面,又从门后面锁进柜子里。最后,直接从柜子里歪了出来,双手捧腹蹲在地上,虚脱得声音发颤道:“那啥,楚大大,我去个茅房。”   楚卧云涂脂抹粉的脸上黑线拉满,他能理解吃坏东西的痛,但不理解为什么一个bug也有这种痛,甩手道:“早去早回,厕纸要吗?”   “要要要!”   风一样的女子卷走了楚卧云身上所有的厕纸。   屋子里只剩楚卧云一人,与红烛对坐,形单影只。风声呜咽,院落外枯叶唰唰下落,山岗上的松涛声由近至远,再由远及近。今夜风很大,不知道会刮来什么牛鬼蛇神。   烛火暗了一下,又恢复正常,楚卧云兀自岿然不动,却调动起了全部神识警戒。   飒飒风声中,传来金属相撞的微弱锵锵声,像一人身背着两把兵器,在移动的过程中,相互摩擦撞击。   这分尸凶手,竟是个善使兵器的?   窗户“啪”一声爆开,注意不是打开,是货真价实地爆了。来人显然没料到大半夜的窗户居然没上叉竿,用了五分的力,直接将窗棂拍得四分五裂。木屑窗纸洒落满地。   好大的派头,半夜作恶如招摇过市,居然敢将动静搅得这么大。楚卧云霍然站起,转身甩袖子。屋子里闪烁起一圈白色光芒,将满屋映照得如同白昼。   为免出现意外,他早就在素娥的家里布下强力困阵,满室灵光里,只能看到那人英挺的身姿和飞扬的长发,以及长得过分的下襟衣衫,紧接着,那人唰唰两下,双手抽出灵力暴涨的剑。楚卧云见到熟悉的金色剑气,这才高声惊喝道:“牧师弟,你为何在此?”   为避免同门相残,他眼疾手快收了阵法,但牧离尘与面前的“女子”目光一撞,吓得脸色铁青,恍若眼珠子被污染,非但不认人,提起湛金剑架在了楚卧云脖子上。   牧离尘张了张嘴,表情因为恐惧而扭曲,好像要骂一句什么,但修养使然,还是没吐出口。   楚卧云偏头,又细又白的一截脖子离开湛金剑锋,悲伤地说:“师弟,你不认识我了?”   牧离尘冷酷地道:“妖怪,谁指使你变成这幅样子的。”   这可太丢脸了,可楚卧云又不得不表明身份,举起一双手作投降状:“真是我啊,你不认我的样貌,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吗?虽然现在不太像,但真的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牧离尘显然不信,嘴里念叨:“幻术,一定是幻术!”闭了闭眼,一道金光从额间炸开,一睁眼,看到的画面还是同方才一般无二。   他将眼前的一幕看成误入幻境后的魔障。楚卧云心道没辙了,只能举起破霭示意。   破霭是楚卧云的命器,千年一遇的神级法宝,不能被扭曲变化,任何幻境都创造不出,牧离尘浑身一僵,终于信了,或者说,不得不接受了。   脖子上要命东西撤走,楚卧云惊魂甫定呼出一口气,扶了一下快掉下来的发髻,微笑道:“牧师弟,近来可好。”   他们上次分别,是在龙邪的御魔宫,当时正处绝地危机之中,楚卧云疲于奔命,牧离尘重伤不明。而今意外他乡重逢,本该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却双双忘言。   牧离尘青白着一张俊脸,拿冷酷的目光上下扫他,扫了一会儿,慢慢抱起手臂,傲气地转过身子,眼珠子往上翻,时不时转下来再瞥他一眼,又急急翻上去。   楚卧云打破尴尬的沉默,坐下来道:“师弟出现在此地,难道也是为了追查浮石村连环失踪分尸案?”   “不错。”牧离尘点点头,“五天前,逍遥宗收到来自距此地不远的青原镇的一封情愿,委托宗门派出修士诛邪除恶。我正巧在附近,掌门师兄便传信派了我来。”   “委托你的人,是不是姓林?”楚卧云问。素娥他丈夫正是姓林。   “不错,他告诉我这里是他家,家里还有个糟糠之妻,说凶手一定会光临他家。”牧离尘横了楚卧云一眼,“没想到……”   没想到,糟糠之妻没有,打扮得花红柳绿的亲师弟倒是有一个。   “这不巧了吗?”接着,楚卧云把前因后果与牧离尘一对,二人互通了气儿,方理顺了全部来龙去脉。   牧离尘道:“凶案越是发生了多次,就越是会落下破绽,说说你的发现。”   楚卧云道:“凶手将尸体分批按时送回死者家人身边,先送来的有耳朵、手指、内脏、头颅,但最后一样,无一例外都是双腿。从此处便可以推断,凶手对人的双腿“情有独钟”。也正是由于这点线索,死者家属不约而同想起来,十几年前,失踪者集体误杀了一个小孩的悲剧。”   楚卧云边说边给牧离尘倒了杯茶。   “这些,那个林姓委托人已经告知于我。”牧离尘道,接过杯子喝进口中,又呕地一声吐出来。“你给我喝的什么毒?”   确认了是这村子水的问题而不是自己身娇肉贵。楚卧云放心了,扯着他师弟的袖子逗趣道:“怎么?外头野食吃多了,嫌弃起了糟糠之妻沏的茶?”   像深闺小姐听了什么下流的污言秽语,牧离尘的脸从一双耳朵开始红,这股红漫到了脖颈。始作俑者却目不斜视,浑然不知,他轻吐白烟,思考着,慢慢道:“另外还有关键的一点,第一次送回内脏时,我们便知,失踪者定然已经死了,接下来送回来的躯体肉块,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腐烂。然而,最晚送回来的一双腿,却新鲜得恍若隔天晚上刚砍下来的,并且没有经过冰冻,腌渍等方式处理过。如若这些部位同属一人没错,那凶手定是精通肉类保鲜的术法,十有八九,是赤月宫的爪牙,捉活人为祭。”   牧离尘毫不留情地否决:“不是邪修。”   “嗯?”楚卧云一顿,“你如何能肯定?”   “接任务之前,我正在附近清缴赤月宫门人,十天,整个青原地界的邪修共一千八百余人,已经全数处理干净。”   楚卧云道:“你一个人干的?”   牧离尘道:“一个人。”   “厉害厉害。”楚卧云由衷地道,“可仅凭一人之力,难免有遗漏。说不定……”   “不可能!”牧离尘斩钉截铁道,“我出手,十拿九稳,一个不留,你敢质疑我?”   “息怒息怒,不敢不敢。”楚卧云知道这位仁兄最厌恶旁人贬低他的武力值,做小伏低安抚着,语气充斥敷衍,但打心眼里是相信牧离尘的实力的,他说邪修已经被他清缴干净,那就是干净了。与其在邪修这条线索上死磕,不如开拓思路,想想别的可能性。   严谨起见,牧离尘又补充道:“虽不是赤月宫有组织的邪修,但肯定有精通仙法或是邪术之人的影子在里头。”   楚卧云无意识地蹭着脸上的脂粉,耷拉着眼皮细细思量:“正邪两道中人,对腿的执念很深,你有什么线索?”   忽然间,牧离尘双手紧握桌沿:“这么说来,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谁?”   “灵音寺淮智大师嫡传大弟子,却是内门中唯一带发修行的一位,名唤竹缕。”牧离尘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听说他的双腿几年前残废了,天之骄子跌落神坛,整个人就此消沉,足不出户。据传,有入魔之兆。某天夜里,他离奇失踪,从此仙门邪道,人魔二界,再也没人见过他。”   听到这个名字,楚卧云顿生耳熟之感,他想起在十里镇降服尸魔周重山的过程中,秃驴钟事了谈及惊魄吟被盗时,提起过此人。当时情形混乱,不及细表。而今好几年过去,又在牧离尘口中听到此人消息,不禁唏嘘岁月如梭,时间的沙浪越积越厚,往事却还埋藏在深渊之中,不见天光。   正要说什么,这时候,一声外物撞击结界的动静惊醒了二人。   楚卧云从硬板凳上弹了起来,低声叫道:“什么声音?”   牧离尘道:“我进来时,在这栋房子外头设了一圈结界。”   而现在,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毁坏结界,朝屋内来。 第68章 殷童   来者不善,牧离尘摆开对敌的架势,侧身走到门边,拉开一条门缝,向外窥探。   楚卧云在他身后,堵得啥也看不到,压低声音问:“什么东西?”   “人。”   “几个?”楚卧云问。   “就一个。”   “那人什么模样。”   牧离尘道:“黑色暗衣,纤瘦,蒙着头。”   楚卧云忙道:“那人是我朋友,不必担忧。”   牧离尘有点怀疑,皱着眉说:“真的?可以信任吗?”   楚卧云说:“是的,你待此人可同待我一般。让她进来,待会儿给你们介绍一下。”   牧离尘又向外看了一眼,脸上有细微的一丝不满,收起剑说:“她从哪里来?”   “她从五谷轮回之所归来,留我一个人在屋里等凶手。”楚卧云用手挡住牧离尘,诡异地笑道,“你等下,先别出去,放她进来,我也要吓她一吓。”   武力值越高的男人,越是冷酷,本身性格里越有社恐的因素,牧离尘就是很典型的例子,明显抵触交新朋友,他打开楚卧云的手臂,鼻子哼了一声,道:“还玩?我不想认识什么人,先走了,去灵音寺问问情况。”   楚卧云对他雷厉风行的速度和办事效率很是佩服,还想客气客气留他一留,无奈风一样的男子跑得太快。没辙,楚卧云胡乱地整理了一下钗环裙摆,背着门窗坐下来。   半晌,后头木门轻轻开了,进来一个人。   楚卧云一动不动坐着,没吭声。只能听到来人跨门而入,脚步又平又稳又轻巧,关上门,走得越来越近,在坐着的绯衣“女子”背后站了会儿。单薄的烛火微晃,迁出一条黑色的,模糊的,被拉长的影子。   然后,一只手拍上了楚卧云的肩膀。   与此同时,“农家少妇”脖子直愣愣地扭过180度。拿一双眼白和三寸长舌对着刚进来的人。   夜色里,寂静的浮石村,冲天而起两道惊叫。   喊声回荡,破窗外,又蹿入一道熟悉的白影。原来,一遇到楚卧云,牧离尘便有操不完的心,压根没有走远,他在屋舍的房檐下暗中观察,看着那神秘人破了结界,又看着那神秘人进了房间,最后,看着神秘人与楚卧云同时呐喊。终于觉察出不对劲。   双剑虎虎生风,牧离尘已经与对方交上了手,来人抽出一柄弯刀应对,却只有勉强防御的份,很快显示颓势,连蒙面的黑布巾也给扯了下来。   烛火熄灭,桌椅翻倒,昏暗中,楚卧云懵懂地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喊道:“先停手!”   这当口,牧离尘快要使对方束手就擒,不愿意听从楚卧云的指示,神秘人倒很给面子,猛甩胳膊企图从缠斗中脱身。楚卧云上去插/在两人中间,压住牧离尘,对那神秘人道:“殷童,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我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不要再这样一言难尽地看着我了。”   就着湛金和赤霄剑的一点剑光,殷童猛盯了他两眼,笑得意味深长:“你还不承认是爱好吗,圣虚前辈。   楚卧云:“……”   牧离尘双剑归鞘:“你们真是熟人?”   “……”楚卧云,“认识,不过不是熟人……一言难尽。你先别收剑,□□,对着他,对对,就是这样。”   牧离尘听出了此人是敌非友,蹡蹡两下,又是满室金色的剑芒。殷童嘻嘻笑道:“圣虚前辈,不要这样嘛,我们好歹有过一段美好的同行时光。”   牧离尘眯着眼睛:“油嘴滑舌,报上名来。”   殷童一扬下巴,倨傲道:“在下殷童,无门无派一散修尔,久仰逍遥双剑威名,今日一见,果真让人心折。”   牧离尘操着正道中人中正雄浑的语气道:“鸡鸣狗盗之辈,藉藉无名之徒。”   此话一出,殷童一边的嘴角勾着,眼底暗了暗,面露凶色,神色诡谲,处处透着不怀好意。楚卧云想起数月前与他同行时,他伪装成一名修为孱弱却意志坚韧的少年,自己还被他的品质深深感动,甚至还打算找关系让逍遥宗收他入门,而今再觑他神色,川剧变脸大师都要甘拜下风。于是心里暗暗自嘲。转到桌边,扶起蜡烛,找出火石擦了起来。   牧离尘嫌恶地道:“说,你是哪个窝点的邪道?”   殷童讥诮道:“名门正派里,藏污纳垢的勾当也不见得少。身处高位这么多年,阁下很干净吗?”   牧离尘抱起手臂,面不改色,不屑与他费无畏的口舌,转头看点灯点了半天的楚卧云,捏了个火诀直接帮他点燃了,屋里亮堂起来。楚卧云转身,看清殷童,才发觉,若是抛却颀长的身高,他外表果真和龙哇很像,灰色的短衫在夜色里就是一团黑,蒙着面不知要去干什么勾当,难怪根据牧离尘的描述自己给搞混了。沉吟片刻,他正色道:“殷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偷橘子是小事,半夜闯进女人家的房间,你不怕被主人打死吗?”   殷童嘲讽技能max:“圣虚前辈怎么不说说为什么会沦落成这幅惨状,我把你送给了魔尊,也不至于这样吧。”   牧离尘登时爆怒:“是他把你送给那个畜生?”   “没事没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也是拿我换药材救人,这孩子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楚卧云道,“如果能换个名字称呼我就更不错了。”   殷童嘻嘻笑道:“既然圣虚前辈心疼我,就好人做到底,再让我抓一次,回去换点灵药吧?”   “好。”楚卧云道。   牧离尘以为听错了,瞠目道:“你疯了!”   楚卧云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道:“要我跟你去,你得回答我三个问题。若答得让我满意,我便答应你。”   大部分时候,楚卧云的确散发着圣母的光辉气质,但他自觉没有什么地方亏欠殷童的,没必要牺牲自我,更不会盲目答应这种请求。   殷童明显也是不信,眉拧了起来:“什么问题?”   楚卧云默了默,道:“第一,你为什么要隐瞒灵音寺外门弟子的身份?”   灵音寺几个字一脱口,楚卧云就察觉他眼底波涛汹涌的恨意。   “第二……”楚卧云接着道,“据我所知,你加入灵音寺外门之前,从小孤身流浪,没有任何亲人,又为何要杜撰一个不存在的哥哥?”   “第三,你刚见到我的表情,分明并不知道屋里的人是我,你来此地,究竟意欲何为?”   不大的屋里霎时静得可怖,谁也没有再说话,缓慢晃动的,只有墙上两长一短三道影子,氛围似乎比刚才烛火熄灭时更加令人窒息。   逃出魔界后,楚卧云立马调查了殷童的身世:从小劣迹斑斑,流落过很多地方。怜他身世凄惨,灵音寺收他为外门弟子,但呆了没几年,又因为心术不正,修炼不入流的法术,被灵音寺除名,索性跑去三教九流里混了。他混迹在各种邪修散修中不久,修为跃升,一日千里,习性却改不了,心肠歹毒,恶贯满盈,在邪修里也享有凶名,奇怪的是,他并未正式加入以赤月宫为首的邪道大派。   看嘴型,殷童口里似乎轻轻吐出一句脏话,他摇摇头,道:“不亏为名门宗师,眼光毒辣。”   他坦承不辩解,楚卧云的心反倒凉了一半:“浮石村两个月以来的失踪分尸案,与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岂料殷童居然面露踌躇,只一瞬间,楚卧云另一半的心彻底坠入寒潭。   “圣虚前辈……”一句话,他说得又乖又落寞,“你是这世上对我第二好的人。”   手起,森寒的弯月形锋刃划开一道扇面,黄符如利箭破空。   “小心!”牧离尘勃然变色,抢上来给楚卧云做肉盾。   爆炸符响彻整座村庄,紧随其后,炸出两大团暗绿色烟雾,即使楚卧云筑起防御盾,还是没有完全防住,熏得咳喘不止,泪流满面。这种并非仙门符篆或者法器,而是人界军队或江湖上常用的烟雾弹。   巨响划破浓重的夜色,鸡鸣狗吠都掀起来了,村民尖叫连天,不少人从家里衣衫不整地跑出来往山岗奔命。   “你没事吧?”坍塌的屋舍里,牧离尘箍着楚卧云的双肩猛摇。摇得他舌头都捋不直,口齿不清道:“没事,拦住他!”   撤了防御,二人前后脚出去,正巧殷童逃出浓烟时,身子带出一条烟雾的痕迹,指明了他奔逃的方向,可谓是百密一疏。沿着烟雾痕迹,二人来到一条窄巷,前方,居然又炸开一片绿烟,里头呈现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   “湛金”与“赤霄”□□般幻化复制,牧离尘携着无数剑影跳入雾霭中,里头很快传来打斗声,剑芒在劈砍间形成巨大的扇影,呼呼作响,却不闻利器相交的尖锐铿锵,而是猎猎掌风,架势十足,居然与牧离尘形成了五五开的局面。   楚卧云常年居住在雾随岛,早已习惯了在雾霭中视物,他快窒息了,惊恐地道:“又错了!快停……唔!”   声音戛然而止。牧离尘与龙哇双双罢手,冲出烟雾包围的窄巷。   荒野小村,人迹稀疏,更深夜半的小巷更是空无一人。   楚卧云不见了。 第69章 罪孽   楚卧云觉着冷,想蜷缩起身子却动弹不得,意识如陷入深海,丹田的不适感正在侵蚀他的身体,闭着眼睛,半梦半醒间,嘴里被人塞了一个长杆状的东西,他条件反射般贪婪地深吸一口,熟悉的烟叶味灌入肺腑,像沙漠中将死之人得了琼浆玉露。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回归,他拉起沉重的眼皮,视野渐渐明晰,周围是阴冷的四壁,头上是漆黑的穹顶,分明是一个牢狱之类的地方。他转了转脖子,看向微弱亮光,烛台放置在一张血淋淋的大铁桌一角,那血液层层叠叠,氧化暗沉得发黑,不知是多久的陈年老血。桌上放着斧子、凿子、锯子,大刀小刀之类的,血迹斑斑,像冰冷的分尸工具。烛光摇晃,这些器具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嘶嘶呲呲——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利刃划开物件的动静。   大桌后头,还有一张破破烂烂的小凳,凳上坐了一个灰衣年轻人,那人手长腿长,曲着腿坐在小凳子上略显局促,但他还是定定地坐着,在五步远的地方,侧身子对着楚卧云,正面无表情地用一把尖刀削东西。   霎时间,楚卧云魂都快吓飞了,待看清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又大喘一口气。   他手里握着一块巴掌大的木料,正在把它削成一个不知是齿轮还是轴承的形状。小心翼翼,神情专注,匠人摆弄自己的心血一般,吹了口木屑,欣赏了会儿成果,这才露出满意的笑。   他眼底一片青紫,暗室的烛光映照他脸色苍白,看起来好几天没睡了。   楚卧云的手臂向后缚着,脚上捆着密密匝匝的粗麻绳,绳索长长地连在焊在墙壁内的钩子上。捆他的人定是十分粗暴,结绑得也不雅观,却异常牢固。他空有一身元婴修为,此时既无法宝在手又无法结印,丹田空虚,宛如废柴。   得,旧疾复发了。   尽量不弄出动静,楚卧云微微扭动身躯,如一只老鹌鹑般不雅地扑腾,失却平日里的仙风傲骨。   殷童慢慢地说:“前辈醒了?”   楚卧云闷哼一声,算作对他不服气的回答。   殷童站起来,把刚做好的轴承零件安在一张精美的红色木椅上,不知从哪里又取出一只窄轮子,中心朝那轴承上套进去,赫然是一把完整的轮椅。   轮椅的其他部分也做得很仔细,椅子和轮子外表刷了红漆,看起来光润水华,都快盘出包浆了。   “这是什么地方?”楚卧云硬着头皮开口。   殷童满意地推了推轮椅:“我去了趟御魔宫,可正逢叛军反攻,魔尊大人正在战场上厮杀,没空见我,只好先回来,等风波平息一些,再想怎么处置您。”   楚卧云坐在冰冷的砖块地面上,不由自主把双腿往后缩,抽搐着笑道:“我们一个正道一个邪道,说点什么不好,非要坐在这里讨论魔族内务,挺奇怪的哈。”   “放宽心,这椅子不是为您准备的。”殷童凉飕飕地瞥他一眼,“不过,听说因为圣虚前辈出逃,魔尊一边对抗叛军,一边还分心满世界寻人,弄得心力交瘁,两天前,同上一任魔尊正面斗了一场,”殷童顿了顿,颇善于吊人胃口,阴笑道:“哎呀……”   楚卧云眼皮一跳,很快问道:“他受伤了?”   如果不是伤得昏迷不醒,殷童给他带去自己的下落,他又怎会不见?   殷童道:“不错,伤得挺重,但不致命,等他清醒,我再把您送回去,定能讨得更厉害的灵丹妙药。”   楚卧云定了定心神,说:“你就不能有点儿出息,只会闷头求助上位者,自己却对医术一窍不通,这样如何能救得了竹缕。”   听到这个名字,殷童如最私密的地方被人揭露在太阳底下,双手迅速捏拳,眉心拧起,阴森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其实楚卧云是盲猜的,没想到,猜对了!   灵音寺,双腿残疾,他口中不存在的“哥哥”,天之骄子莫名失踪,精心制作的轮椅,包括浮石村村民口中死去的“阿董”……冥冥之中,这一切似乎有了串联。   楚卧云恍惚中抓住了一条暗线,却不知这线到底是如何扭曲着将往事和真相勾连。他不是神仙,仅凭这些线索,没有时间细细推敲,远没有达到破案的程度。   只不过,三言两语间,便肯定了二人之间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何不接着再诈他一诈?   楚卧云道:“你要是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就让我师弟离歌子来医治他的腿。但我首先要见到竹缕本人,你把他关到哪儿了,是这里吗?”   殷童警惕地说:“你都被逍遥宗扫地出门了,离歌子会卖你人情吗?”   楚卧云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是……”   殷童冷笑:“逍遥宗圣虚子与掌门岳夷不睦,假借闭关的名义外出躲避,逍遥了好几年。哼,您调查我,我就不会调查您吗?”   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楚卧云眯了眯眼,高深莫测道:“你不信就算了。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老寒腿患者都忌讳呆在阴冷湿暗的地方,如果竹缕真在此地,那他能好才怪。”   听到这十分有道理的建议,殷童忽然眼珠转动,朝右前方的墙壁扫了一眼,沉思片刻,张了张嘴,但是没说什么。   看他这反应,楚卧云确定了,竹缕正是被关在那里。   楚卧云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在下不才,病得久了,也算半个医生,且多年与离歌子共事,颇懂几分药理,你带我去看看他的病症,兴许还能看出些你先前不知的门道来。”   可这次,殷童反应激烈,怒喝道:“想都别想!”   楚卧云突然被吼,懵了片刻。什么宝贝疙瘩啊,藏着掖着不让人看。   楚卧云又乖乖躺下来,殷童起身走到一堵墙前,在上面摸了两下,墙壁裂开一条缝隙,轰隆隆朝两边打开,赫然是一道机关石门。他走出去,石门关闭。可没过多久,又回来,纠着楚卧云的领口问:“逍遥宗的禁制暗语是什么?”   楚卧云心底暗笑,嘴上却真诚地道:“我派守卫森严,你这样纯属白费功夫。这样,我好歹也是他们德高望重的前长老,要不给你写封介绍信,让你光明正大走进去找大夫,才管用……用用用不找这样吧?!”   “暗语!”   刚才削木如泥,削铁想必也如泥的小刀戳着楚卧云细白的脖颈,瞅他亡命之徒般的做派,楚卧云飞快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殷童:“就这样?”   “就这样,记住要一口气说完不能停顿一下,否则结界不认。”   殷童收起小刀,转身,一阵旋风般卷了出去。   这回,应该好久都不能回来了。   楚卧云像只蛆侧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无聊地咬嘴皮。他闻到阴冷空气中血腥味和腐烂的气味,难受丹田隐隐约约的焦灼,但这回却比以前为数不多的复发症状轻了不少,胸膛有股莫名的暖意泄出,这股热流所经之处,痛感溃散。他惊奇,细细回想,这种感觉,好像是从他在御魔宫里醒来的那一天开始的。   过了不知多久,系统突然的诈尸让他毛骨悚然:【请您积极行动,探索隐藏副本,丰富文章剧情。】   “不是说好了度假吗?还有任务?996已经满足不了你们公司,干脆007了是吗?”   【为了在系统清除bug的同时提高玩家的游戏体验,并扩写小说内容,增加全文字数,系统特意开辟主线剧情之外的隐藏副本故事,需要以您的视角带领读者去探索。请积极行动,若达成一定的KPI,您将获得隐藏福利。】   楚卧云心领神会,原来是水剧情拖时长的。   “你们bug清得怎么样了?”   【正在精准定位中,一切顺利,请您不用担心。】   楚卧云有点担心他老乡,不知道她跟牧离尘打得怎么样了,又不好多问。躺着思考对策中,系统又来催促,楚卧云不耐烦道:“是我自己不上进吗?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有积极行动的潜质吗?”   系统无语了一下:【稍等,这边联系程序员。】   楚卧云:“?”   少顷,系统回来了:【我们为您准备了脱身法宝——替身纸鹤,您可将神识附着其中,代替您行动。】   据楚卧云所知,仙门特产的纸鹤只能用来传音通讯,现在为了让剧情滚起来,直接让程序员增加了一个全新的设定。太丧心病狂,也太大动干戈了。   “不是我让你干的啊,可别扣我逃杀币!”   系统:【隐藏副本是让您放松心情的,过程中产生的服务不会扣除币值。】   楚卧云:“你睁开眼看看我的样子,你管这叫放松心情!?”   系统不答,少顷,一只白色的小东西从楚卧云的乾坤袖中冒出,振着翅膀低空飞舞,楚卧云往眼前纸鹤上吹了口气,视野一变,他面前就是一个侧身而卧,低首闭眸的人脸。   这种纸鹤以符纸制成,经灵气灌注,是仙门常用的传音工具,比普通纸片结实耐用得多,楚卧云扑闪着双翅,低低地转悠了两圈,待适应了飞行后,才敢升至一人高度,向下端详楚卧云这具身子。   如果只看脸,那真是一副绝色美人图,如果加上身子……那也是绝色美人捆绑play图。   欣赏片刻,纸鹤扭动双翅,转向那张血淋淋的大铁桌,却不敢靠近桌边幽幽静燃的烛火,毕竟是纸做的,天生恐惧火焰。就着一点光线细细观察桌面,发现一些未干的血迹,还在刀具上发现一些细小的腐肉,俨然是一张屠夫的砧板。头一转,在烛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一堆东西,纸鹤飞进了,定睛一看,吓得神魂昏沉眩晕,忘了振翅,好悬没坠地。   阴暗的角落里堆着的,赫然是无数腿骨积成的小山。   楚卧云胸口压得难受,殷童这罪名,是洗不干净了。 第70章 喋血仙巫   两米高的骨堆,都是两端大,中间细长的条形,从上到下,估计有几百根,连着膝盖骨。压在下面的,白花花光秃秃,堆在上面的,还带着破碎的布料和风干的肉块。   此番景象太过骇人。楚卧云头皮发麻,不敢细看,转头朝殷童出去的机关石门飞去,石门上安着一只小小的青铜貘,纸鹤在上面停了一下,石门轰隆隆地打开。   然而,眼前的景象,比后头那间囚室有过之而无不及。   石门缓缓关闭,前方,两边墙壁上插着的火炬,亮起幽绿色的火光,呈现出一条逼仄的通道,延伸入无尽的黑暗。不,不能说逼仄,因为两堵砖墙相距甚宽,足有五六米,放张桌子打乒乓球都不嫌挤。但沿着墙角,却堆放着无数妖兽魔兽的骨骼,冰冷的锁链,锈掉的盔甲和兵器,人头骨堆成的祭台,向上乱抓的手骨,不知多少年前的血迹……挤压掉了通道的空间。   如果是他娇气的原身在此,定会被扑鼻恶臭熏得怀疑人生。   但更恐怖的,是此地浓得化不开的怨灵邪气,此刻他附身纸鹤,失去元婴修为的仙身屏障,在这儿犹如置身毒瘴沼泽,灵魂受侵,痛得宛如有无数只手在撕扯神魂。   与囚室里的一堆腿骨不同,观察此地的尸骸狼藉和兵器的腐朽程度,估计是千百年积累而成,不是殷童一个小年轻能干出来的。   他在心里喃喃:“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此地乃是灵音寺已经废弃的禁地,坐标位置在灵音寺地底正下方三十米。】   楚卧云脊背发寒,仙门三大派之一的灵音寺底下居然是这番光景。   阿鼻地狱不过如此。   再一思量,又觉得没甚稀奇。每个门派的发家史都是一部残忍的血泪史。开山鼻祖们白手起家,要巩固根基,就得杀妖魔,炼内丹,剥兽皮,进行活体试验,研究禁忌秘术,处置异端分子等等。等到门派成立后,黑恶集团摇身一变成了上市公司,为了维护替天行道正义凌然的修士形象,自然就封禁了这个地方。   难怪在素娥家里时,殷童会贬低名门正派为藏污纳垢之地。见识灵音寺禁地后,楚卧云真心觉得那样说都是轻的,里头藏着的分明是一座尸山血海。   快要承受不住此地邪气,他快速向前探索,左右闪避着枯骨堆,偶然靠近左边那堵黝黑坑洼的高墙,突然顿住。   他控制纸鹤摇翅的频率,让自己定在墙壁之前,好细细查看上面斑驳的壁画。   他的目光,定在壁画中一名紫衣血瞳的少年身上。   墙面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氧化斑驳,墙皮剥落,但仍能从精炼的笔触中,窥得出这少年鬼斧神工的美貌。   那是一种不辨男女的,混杂了邪魅妖异和圣洁无俦的惊世之美。   楚卧云心底出现一个名字。   直到他看到上古文字写成的一段记载,预想成真。   不知是出于纪念还是出于警示的目的,灵音寺地下禁地的石壁上,居然刻录了一部千年前喋血仙巫的灭族史。   众所周知,如今的仙门三大派创立于千年前一场仙魔大战中。但各家正史中,却只记录了三大门派建立后的事件。千年前那场旷世决战的始末,或许唯有透过这壁画,才能略微窥见。   距今千余年前,除了人魔两族,还有一种生活在世外桃源的少数物种,世人称其为——喋血仙巫。   楚卧云喃喃读着石壁上精炼的文字:“喋血仙巫,亦阴亦阳,亦正亦邪,亦仙亦魔,亦男亦女,天赋惊奇,当世无敌。”   喋血仙巫生理属性独特,生来不辨男女,长到十六岁之后,才会自主选择性别。另外,还有一个开了挂的特异功能——融合、改写、同化他族血统的天赋。   此等优秀种族,如何会因一场外族的纷争而灭族呢?   那时,人魔两族矛盾激化,大战一触即发。喋血仙巫族群人数过少,且有自己单独的领地,按理说大战不会波及他们,人魔也没有打算就战争一事寻求喋血仙巫的支持。   但是,喋血仙巫天性/爱好和平,反对战争,主动站出来,企图化解大战危机,让世间亿万生灵免遭涂炭。   而他们的方案,是人魔两界不能接受的。   他们企图靠着本族天赋能力,通过融合人魔两族基因的方式,实现世间的永久和平。   想一想,人魔对立的根源,是争夺领地。而不能共享领地,又是由于身体素质、风俗习性和饮食习惯等各方面的不同。要是消弭了诸多差距,让人魔都变成中间混血,岂不是天下大同,其乐融融?   楚卧云却悲叹,这方法,过于超前激进了。   建议一提出,打到一半的两界吓得大惊失色,抗拒无比。人族不能忍受魔族那嗜血天性、丑陋的面容和浓重体味,魔族拒绝人族弱鸡的力量、繁琐的规矩和扭捏的文化。   于是,两族矛盾先放一边,先合计合计怎么打消喋血仙巫族管闲事的心。   壁画上新出现一名白发玄衣,身高近两米,头上长着龙角的霸气魔族,眉目俊俊气逼人,面庞宛如刀凿斧刻,那是当时年轻的龙族之主。他最先出手,巧施手段,欺骗了一位喋血仙巫族少年的感情。这么说不准确,当时那“少年”还未满十六,说不准是男是女。总之,龙族首领得逞了,成功将其骗到魔族,经过一番非人的实验,结果,实现了龙族全员对喋血仙巫技能的免疫,从此以后龙族再不受喋血仙巫族的掣肘。因此,龙族还确立了在魔界的至高地位,十部魔族俯首称臣,成功将穷奇,饕餮,九尾狐等强大部落踩在脚下。   通道前方出现一个T形岔路口,左边壁画,呈现的是各族总体历史,右边是灵音寺先祖单独的传录。纸鹤毫不犹豫飞向左侧。   喋血仙巫族员稀少,故而十分珍视每一条血脉,生存方式跟象群差不多。无声无息少了一员,全族惊动,几乎出动了所有族人到人魔两界寻找,就算死了也得把尸体带回圣地埋葬。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亡族灭种的厄运。   暴虐嗜血的魔族直发动突袭,杀光了来魔界寻人的喋血仙巫,谎话连篇的人界修士乘机把前往人界的喋血仙巫引导到陷阱中绞杀。   即使墙面剥脱,颜色褪去,一片模糊,但从隐约的线条、扭曲的肢体动作和狰狞的人物表情,还是能窥见千年前那几场屠杀的血腥残酷。   别忘了,此地是灵音寺古老的禁地,壁画是灵音寺先祖所作,展现在楚卧云面前的,已经是加害者美化过的罪孽历史,真实场面到底可怖到何种程度,恐怕早已随着喋血仙巫的尸骸深埋在厚重的岁月尘埃里。   一不做二不休,随后,人族修士先魔族一步,进攻了喋血仙巫的祖居领地,杀光留守的最后一部分喋血仙巫。存活了千万年的古老种族,自此全员灭绝。人族也获取并瓜分了喋血仙巫族的三件圣物,这也是逍遥宗圣阴丹,灵音寺惊魄吟,以及清虚派潜虚鼎的由来。   人魔二界都从第三个种族身上得到了收获,大战居然不了了之。   从古至今,书里书外,战争的最终目的不过是释放经年积攒的滔天怨愤,人魔关于领地的矛盾只是导火索,而当怨愤找到了一个更通畅的渠道,战斗的野性泄干净之后,便没多少人关注战争最初是因何而起了。   读到这里,楚卧云头皮阵阵发麻,什么槽都吐不出,只想仰天大笑。讽刺,太讽刺了!仙魔大战的结局,居然是喋血仙巫用全族的牺牲,换来了虚假的和平。三大仙门如今的鼎盛,居然奠基在另一个种族的累累尸骨之上。搁楚卧云老家那那旮旯,给喋血仙巫族颁发一个诺贝尔和/平奖不过分吧。   但是,近百年来,世间尚存最后一名喋血仙巫后裔的传言,又是从何而起?   又是一个拐角,楚卧云的视野一转,最后一副壁画刻在九十度夹角的另一面。   原来,一开始被龙族之主抓住的那位喋血仙巫,在魔界经历生不如死的实验后,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不知出于何种因由,龙族之主非但没有杀他,反而向外界谎称他早已死去,却将危险的异族藏在魔宫地底。彼时喋血仙巫全族已灭,他心灰意冷,正巧刚满十六岁,因憎恨欺骗自己的龙族,他化为少年之身,挣扎着逃了出去。多年后,他施展天赋技能,让自己的血脉侵占人魔的基因,这才留下了最后一支。   日月星辰流转,岁月年轮层叠,千年光阴弹指过,这硕果仅存的最后一支,如今不知道流落在何方。   楚卧云在心底兀自喟叹:“喋血仙巫,怎一个惨字了得!”   “他们本不叫喋血仙巫。”   楚卧云:“没错,灭族之后给人家污名化,跟本朝史官为上一个朝代写史一样的道理。”   话音未落,他眼皮狂跳——刚才,是谁与他对话?   阴暗的通道前方就到了尽头,目光挪动,尽头地面,一块矩形巨石散发荧光,居然是与雾随岛寒焰塌极其相似的一张玉床,荧光只照出上头一个纤细的黑色人影,呈现合身半卧半坐的姿势。   那人久不动作,楚卧云看不真切,硬着头皮飞近,这才看清,床上人之所以不动,是因为上半身被牢牢捆住了,捆绑的方式与楚卧云的原身有异曲同工之妙。仔细一看,这人上半身盖着一条薄被,但露出的白色的裤管空荡荡的,没有双腿。他长相清秀瘦削,脸色苍白发青,显然中毒已深,整个人如风中残烛。若是健康的状态,他的模样应是个恬淡安然的白面书生。   “他们原本的名字,叫灵巫。”那人嗓音温吞文弱,“在下竹缕,见过圣虚前辈。” 第71章 噬恶   “你是否需要法律援助?”楚卧云瞅瞅所处囚室的环境,再瞧瞧他可怜的模样,用灵力询问道。   竹缕上半身被缚,但手肘以下还能略微活动,他指了指地上,轻缓地说:“我不需要,但地上这位我的同门晚辈,应该很需要您的帮助。”   四周寂静,他的声音在空旷石室内回荡。   楚卧云飞过去,发现寒玉床底下,居然还躺着一个人,五花大绑,横卧在地,不省人事,他边上放着两只破碗,一只里头剩了些水,还有一只空的,但却散发食物残渣腐烂的味道,跟农村里喂狗的破罐差不多,袈裟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本该油光水华的白脑袋也长出了发茬,根据他发茬的长度,楚卧云推测这人已经被抓至少两个月了。   楚卧云急急在他口鼻附近盘旋了两圈,探得还有气,只是昏了过去。纸鹤又给地上那人渡了一丝丝灵气,那人便悠悠醒转。   “好……好饿。”那人舔了舔苍白的嘴唇,虚弱地磕磕巴巴道。   听到这声音,楚卧云才猛地认出来:“结巴秃驴!”   “竹师伯,是、是你……叫、叫我吗?”   楚卧云附身在纸鹤上,不能发出实质的声音,他是用灵力喊的,但钟事了这时候身体虚脱,灵力不足,不能辨认到底是谁给他渡了灵气。也接收不了楚卧云的信息。   “不是我,是逍遥宗的圣虚前辈。”竹缕的手抚着放在腿上的一样东西,道,“你前两天跟我提过的。”   钟事了如见亲爹亲妈:“啊,前辈!”   楚卧云扇着翅膀算作回应。   “前辈你……你怎怎怎么成这样了?”   竹缕嘘道:“别激动,小点儿声。”   楚卧云用灵力问秃驴:“你怎么会在这里?”   竹缕:“圣虚前辈问你为何在这里。”   钟事了:“贫僧在、在人间找……找了师伯好久……两两个月月月前,才……”   竹缕:“他在人间寻我多年,两月前回了一趟门派,偶然发现我从灵音寺地底发出的求救信号,想进来查看,却被看守禁地的弟子拦下,他夜半独身闯入,不熟悉地形和机关,给殷童抓了个正着,唉……绑在这里,受苦受罪。”   钟事了狂点头,楚卧云又问:“你们门派半夜莫名少了一个人,就没人过来找找?”   竹缕:“圣虚前辈问你,你失踪后,会不会有人找你。”   钟事了:“贫僧师、师师师……”   竹缕温声道:“他师父慧能,常为他操心,想必会去寻他,但禁地早已封禁几百年,连家师淮智都无法进入,希望渺茫。”   楚卧云问:“殷童留你做什么,为什么不杀你。”   竹缕道:“圣虚前辈问你,殷童为什么不杀你。”然后直接回答楚卧云:“这是因着我骗他,说灵音寺的人一死,验生石光辉熄灭,必定惊动门派上下,未免多生事端,不如留他一命。只不过,他这么强撑着活着,太难受了,还不如死了。”   闻言,钟事了惊恐地向上瞪着他同门师伯,那眼神不知道竹缕看没看懂,但楚卧云是看懂了。竹缕又轻声细语地说:“你不要这样看我,等你像我一样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好几年,便会同我作一样想法了。”   楚卧云一个哑巴,对上钟事了一个结巴,十分没话说。想着这伯侄二人枯坐对谈,竹缕居然能忍他两个月,由衷敬佩竹缕的好脾气。索性直接问竹缕:“竹道友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他原身又不在此,光光神识附在一只纸鹤上,按理说不会轻易被人认出。   这件囚室只有一个高高的石门槛,没有门,大喇喇地敞开,连接着楚卧云飞经的通道,一张寒玉床幽亮,竹缕在那光下显得苍白又空灵,他从薄被里掏出一本黄色的历书,淡淡地道:“算出来的。”   楚卧云了悟,扫了眼那本小“黄”书,跟人界招摇撞骗的神棍人手一本的看起来是同款。但竹缕手上的这本是真正的仙门法器,甚至是本命法宝。仙门中有剑修,体修,丹修,阵修,符修等,还有一类人,独善五行八卦,占星算命,竹缕想必就属于这一类。   竹缕说:“圣虚前辈好像也对我颇为了解?”   “钟小友也曾对我提起过。对了,请换个名字称呼我谢谢。”   竹缕嘴角扯了扯,又问:“圣虚前辈为何在此,殷童知道吗?”   “我同你一样,是……他绑来的。”楚卧云作为他们的长辈,这么说觉得老没面子,“唉,说来话长……”   楚卧云本以为他会追问殷童为何要捉自己,然而竹缕却转而问道:“我师父他,怎么样了。”   楚卧云道:“淮智住持吗?上回见他,还是三年前在魔陀谷。他看起来身子不错。”   竹缕面露焦急:“殷童说,要报复在下师门上下所有人,他若要下手,第一个就是在下的师父。”   楚卧云:“到底发生了何事,可否将一切告知?”   “恐怕我的始末,比您更长……”这时候,竹缕仿佛感知道外头有什么危险靠近,身子仰起坐成了90度,又急又快地说:“请您马上出去,告诉我师父,惊魄吟还在我身上,我活不了多久了,请师门快来救钟师侄。”   地上的钟事了也有所感,慌乱地呜呜低叫了几声。   楚卧云脸上写满了震惊,又有种抓住了线索的兴奋:“你说什么?什么叫惊魄吟在你身上?”   这时候,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动,由远及近,好像拐过了一个弯,接下来就该一路直线往此地来。   “来不及了。”竹缕低声警示,“是殷童布置的噬恶傀儡!”   噬恶傀儡,顾名思义是一种方士制造的木偶人,普通傀儡可以帮人干活,节省劳力,高级点的,还能守宅护院,上阵杀敌。而修士造出来的,更上一层楼,同现代人工智能机器人也差不了多少。噬恶傀儡,便是其中顶尖的一种。   想来殷童也不会甘心于只造些木头轮椅,他对奇门机关术更是精通。难怪心大地将三个大活人放在禁地里,原来是安排了傀儡定时巡逻。   咕噜噜的轮子声越来越近,楚卧云一闪身躲到竹缕盖着的被子底下,竹缕轻声说:“没用的,他对此歪门邪道极具天赋,造诣很深,傀儡上安了一缕天地灵智,能轻易探查出人的神识,您须得将神识藏匿起来。一旦被傀儡发现,以纸鹤之身丝毫无法抗衡,纸鹤损毁,您的命也交代在这儿了。”   前路不可退,又没地方躲,怎么办?   心脏狂跳,他正要求助系统,竹缕面色微凝,却道:“您不如先将神识寄居到在下身上来。”   楚卧云楞了楞,一个人让另一个人的神魂上身,是有很大风险的。若两个神魂开始争抢躯壳,相当于夺舍。竹缕能让刚认识半个时辰不到的外人上身,可见他不设防备的性格,以及对自己的信任。   傀儡人长长的影子,缓慢地伸入囚室,楚卧云咬咬牙,神识化为一抹莹白光束,射入竹缕额心。   纸鹤如发条转到了头,嗒一身落在坚硬的寒玉上,竹缕袍袖一扫,不动神色收进了袖子里。   神魂如浮萍,天旋地转了一阵,突然落在实处,视野成像,比之前他原身以及在纸鹤状态下看得更明朗更通透。竹缕常年困于地室,早已适应在这种环境下视物,楚卧云与他共享的视线,自然看得更清晰。   眼前,是一个一人多高,外表漆成暗红色的木头傀儡。傀儡左手擎着一支火炬,燃烧着绿油油的火光,右手端一块托盘,里头的看着像是几盘吃食。手肘关节部位用精致的轴承相连,活动自如,宛如人骨结构。下面是四根柱状的“腿”,连着底部四只轮子,轮子往外突出,能让傀儡移动起来更平稳,即使通道里堆满了尸骸,盘子里的东西一点也不撒。一颗头更是活灵活现,有着又粗又高的鼻子,扇形大耳和敦厚的大嘴唇,看起来憨厚可爱。两只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红眼珠,还会滴溜溜地转。   楚卧云若是在正常情况下单看这具傀儡,定会夸一句巧夺天工。   但现在它是敌人家的侦查兵,那就不太妙了。   距离寒玉床一丈远处,噬恶傀儡停了下来,两颗红色眼珠360度转动,楚卧云猜测它是在扫描这间囚室,缓慢而不放过一丝角落。视线扫过寒玉床,扫过那床薄被,扫过地上装死的脏和尚,最后,停留在在自己身上。   楚卧云悚然,随后意识过来,它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这幅身躯真正的主人——竹缕。   确认了囚犯还在,又确认了人没有多也没有少。噬恶傀儡的木头嘴张了张,居然发出咯咯怪笑,那声音很惊悚,却又好像是由衷发出的喜悦。   囚室里两个活人老僧入定一般,坐着没动,也不说话,他们早就习惯了,任由傀儡笑完。楚卧云都替那木头人尴尬,但傀儡明显也习惯了。灵敏地转身,挪到竹缕床头,端起托盘里的一盘东西,轻轻放在竹缕伸手所及的枕边。又绕床一周,停在钟事了身前,丢了两个窝窝头在他空着的脏碗里,最后胡乱给他添了半碗水。   差别对待不要太明显!楚卧云在竹缕的眼角余光里见到手边一盅精致的汤水和几颗黄澄澄的水果,又瞥见钟事了狼吞虎咽啃着窝窝头,心里酸溜溜的。   突然,他不可控制地嘴皮牵动,原来是身体的主人主动说话。   “又到了橘子成熟的季节吗?”他道。   那声音儒雅温吞,叫人想起柳絮飘舞的春三月。 第72章 惊魄吟   木头人乍一听到他说话,身体左右扭动,嘴里发出高高低低的调子,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肚子部位一截大大的木箱,里头发出兵器相撞的哗哗声。   看样子,竹缕从前在它面前一贯高冷,突然主动聊天,让它一下受宠若惊。   竹缕不喜不悲地看了看它,木头人在那目光里矜持地收了笑,把床边的白瓷罐小心翼翼往前推了推,示意他喝掉。   里头的红褐色液体还冒着热气,楚卧云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和草药混合的味道,控制不住想要捂嘴呕吐。如果没猜错,这里头的药引,就是他“卖身”换来的鲸胎。   竹缕一样闻着了气味,却连眉头也不会皱,他早就习惯了。   忽然,上半身一阵轻松,原来是捆着竹缕的绳子松了,那绳子跟捆楚卧云的是同一材质的,看着普通,实则是修士中常用的“缚魂索”,绑上之后,再无法将灵力化为攻击。木头人一圈一圈收着。竹缕活动活动肩背,然后顿住,不愿意动弹了。   木头人伸出两根粗笨的手指,又推了推那盅汤水。   “你先出去,我叫你再进来。”竹缕说。   木头人摇摇头,大耳朵垂下来,不愿意配合。上个月有一次,他给竹缕送药汤,竹缕把它支出去,把药汤给地上的脏和尚喝了。结果主人发现,把它好一顿修理,它长了记性,从此以后,每天的吊命的药汤和食物都得亲自看着竹缕吃下去。   “唉……”楚卧云感觉口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视野中出现一只惨白瘦削的手,是竹缕的,端起白瓷罐,屏住呼吸灌了下去。   温热入喉,楚卧云便感觉一股外来的蓬勃生命力游走于四肢百骸,尤其是空荡荡的腿部,那里的骨肉好像真的生长了些许。仅仅是一碗汤,却比从前吃的千年雪莲万年人参好了不知多少倍,鲸胎的效力果然惊世骇俗。当然味道也一样惊世骇俗。   噬恶傀儡看竹缕喝得一滴不剩,开怀得又咯咯直笑,极为欢欣。拿起一个橘子细细地剥了起来,这些橘子个头小,不是几个月前楚卧云和殷童一起摘的那一批,但也圆滚滚黄澄澄,味道想必很甜。木头人手指笨拙,小心万分地剥出鲜嫩多汁的月牙橘瓣,不敢喂进人家嘴里,只好在盘子上码得整整齐齐。见竹缕不动,两根木指头轻轻扯他的衣袖,竹缕收回袖子,闭上眼睛参禅,不去理会它。地上的钟事了早啃完了两个窝窝头,瞪着新鲜水果咽口水,慢慢地瞪出了杀气。   排山倒海的困意同时入侵了竹、楚二人的识海,快要将人拽入黑色的梦境。那药汤居然有强烈的催眠作用。   竹缕撑着眼皮瞅它,那目光分明是催木头人快走的意思,但它不听话,放下橘子皮,羞答答地过来扶竹缕的背,让人慢慢躺下,最后拿缚魂索一圈一圈仔仔细细捆好了。   竹缕只能任凭它摆弄。楚卧云觉得噬恶傀儡看起来蠢笨,实则做事细心妥帖,远超现代人工智能。竹缕叹了口气,最后强撑的一点意志也随着这一口气散了。   堕入黑沉的梦境前,楚卧云闻到一丝沁人心脾的橘子清香。   神识飘飘忽忽在半空游荡,如失却载体的孤魂野鬼,落不到实处,又像进入了冥想之境,自由得一念便能跨越无尽时空。   不知过了多久,楚卧云发现周围景象完全转变,他现下竟然身处一间香烟袅袅,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首处一尊金灿灿的佛像,几乎两丈高,慈眉善目,宝相庄严。   他有印象,曾经跟着掌门岳夷君来此地参加过仙门试剑大会。正是灵音寺的正殿——宝华殿。   此刻,他居然恭恭敬敬跪坐在佛像下的蒲团软垫上。前方传来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   “你们俩此去一切小心,寻不到便早早回来吧。”   居然是淮智住持在说话!   两道声音一齐发出——   “徒儿定不负师尊嘱托。”,“定不负住持所托。”   前面一道声音,儒雅却恭敬,温润却坚定,来自楚卧云这幅躯壳的喉咙。   原来,借助梦境,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竹缕曾经的记忆。   如果不经过记忆主人的允许,楚卧云定是看不到这些的,不过现在竹缕不堪忍受药力,躺着也是躺着,索性在昏睡之际,把“说来话长”的往事,以梦境的形式告知楚卧云。   竹缕站起来,楚卧云这时候看到,他身边的居然是一名身穿黑白相间道袍的姑娘。相貌清秀,但身量很高,且体格健壮如男子,武力值想必很能打。略感惊奇,以前从来没想过,原来灵音寺里也是有女修的。但她们属于外门,挽长发穿道袍,地位比不上内门穿白色袈裟有编制的和尚们。   但剔了头发当和尚也有一个坏处,就是丑。   而全寺上下,唯有一人,能将内门外门的好处统统占尽。   这个人,便是竹缕。他出生人间一书香门第,总角之年跟随父母去灵音寺设在人间的庙宇拜佛还愿。一去便被出差路过的淮智大师相中,说什么也要收他为徒。他父母明白此乃三世修得的福祉,但他家十几代单传,父母不愿意孩儿入无情道断绝香火,便与淮智大师商议,不剃发,不受戒,过年得回家,长大得生娃。淮智住持居然爽快同意了。不过人间风云变幻,旦夕祸福无常,没几年家中卷入动荡朝局,一家子人说没就没了,他便全心留在灵音寺。只不过依旧续发,淮智住持也并不强求他改。   他享受着全寺上下独一份的好处,还深得住持重用,长辈疼爱,晚辈敬重,比之道筝在逍遥宗的地位,有过之而无不及。   变故突生,某天,住持师尊把他叫过去,秘密交给他和他师妹一个任务——寻找灵音寺守护千年的秘宝“惊魄吟”。   便是楚卧云见到的宝华殿的那一幕。   二人结伴,当即出发。竹缕与姓钟的倒霉蛋不同,黄本本一翻,算啥啥准,简直欧皇附体,很快,便在在一个衣衫褴褛的灰衣小乞丐身上找到了。   而那小孩,便是浮石村村民操着浓重口音喊出来的“阿董”。   吐槽狂魔楚卧云:又是乞丐,这年头的网文作家就不能发明些有新意的泪点了吗?   视野转换,逐渐形成另一幅画面,但相比之前的记忆,这画面模糊了不少,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竹缕又只来过一次,记忆不清晰,只知道他们所处之地是一间很小的破庙,柱子被虫蚁啃食得千疮百孔,窗门损坏,四面透风,货真价实的危房一间。恰逢冬天,北风呼呼往里吹。   破庙盛放贡品的长案桌前,一个裹着一身破烂灰布的小孩,脚上只有一只破鞋。却一点也不怕冷,手里握着一根缺了柄的镰刀,张牙舞爪地摆出谁过来我就掐死他的拼命架势。   竹缕看了看他,关于小孩的相貌,他缺损的记忆里,只剩下一张黑乎乎的小脸,以及血红妖冶的一双瞳孔。   那是惊魄吟附体之兆。   这个少年,已经陷入走火入魔的狂态。   “大仙大仙,就是他,以前偷鸡摸狗打群架也就算了,这阵子入了邪,杀了俺们村好多牛羊,还打残俺儿一条胳膊,俺家就这一根独苗啊,您快治治他呀!”   楚卧云认出这声音,这人他几天前刚见过,正是浮石村年老那一辈的村民之一,只因也喜欢喊自己“大仙”,楚卧云记住了他。   “师兄,我去。”身旁的师妹说,抽出背上的仙剑,便要上前。   “等等。”竹缕抬手一拦,“竹溪,给我一颗回清丹,一颗金乌丸。”   竹溪不解道:“师兄是想……”   竹缕点了点头,竹溪向来听从竹缕的话,依言从两个小药瓶里倒出药来给他。   竹缕把小黄书收进怀里,双手接了那药丸,毫无芥蒂地走进小乞丐,温声细语地哄了两句什么。然后握住他鲜血淋漓的小手,那手握着镰刀的刀刃,虽然不是特别锋利,但也让他掌心皮肉裂开,白骨森森裸露。   可是那小乞丐根本神志全无,胸膛发出小兽般凶残又绝望的吼声,竹缕碰他的一瞬间,他猛地一刀,正正劈砍在眼前白衣人的头顶。   然而,“啪”一声,镰刀裂成了两半。   竹缕当然不会被凡间武器所伤。小乞丐一怔,接下来,彻底化为一头被激怒的凶兽,以全身上下所有部位,用所有他能做出来的姿势,拼命地攻击。   黑色煞气充溢着整间破庙,凡人村民直接晕了过去,被竹溪扛着飞到安全的地方安置。   惊魄吟能将一个瘦弱的活小孩控制成这幅模样,若是调动地下百万丧尸,不知是何等天地变色的恐怖景象。   竹溪回来的时候,竹缕已将那小孩制服在地上,他瞪着猩红的眼珠子,口里流出白沫,浑身痉挛不止,两只手,不,应该说两只血淋淋的爪子,死命撕扯自己的胸膛,竹缕用十几道符缚了他,才遏制了他无意识的自残举动。   情况比预想还要严重,竹溪皱眉道:“师兄,快把他带回去吧。”   竹缕盘腿而坐,面前空地上躺着两枚小钱币,黄色的历书瘫在腿上,看样子刚算完一卦,他道:“惊魄吟已经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此地离寺里有几千里,御剑尚需三五天,再不处置,这个稚童会死。”   那小孩本身作恶多端,竹溪并不在意他的死活,但害怕惊魄吟离体逸出之后,再难寻到,这下也没了主意,竹缕又道:“须得寻找合适的容器引渡。”   竹溪掏出一件古朴的宝器:“正巧我这儿还有一个镇魂枷。”   竹缕看了看,脸上忧色不减:“从前长老们试过,除了活物,其他容器一概行不通。”   “这可如何是好?”竹溪在小破庙里踱了几步:“可否用凡人养的牛羊,或者灵兽代替?”   竹缕把两粒药丸硬塞进小孩嘴里,道:“惊魄吟只认人魔两族。”   竹溪明白再用其他活人是不可能的:“咱们上哪找个魔来?”   突然,小孩全身一个激灵,嘴里,眼眶,鼻孔,耳道,一齐喷涌出发黑的污血。修仙之人一看便了然,这是暴体而亡的前兆。   竹缕立时为他输送灵力,遏制体内汹涌的远古邪法。才几息功夫,年轻的修士便脸色惨白,两鬓汗珠滚落,眉头少见地呈现一个川字,看得竹溪怔愣住了,印象里,竹缕师兄从来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这般力不从心的模样,没想到会出现在他身上。   而竹缕接下来的句话,让她更为大惊失色。   “你来护法,便把我作为容器,收了它吧。” 第73章 寒食   “万万不可!”竹溪重重挥手。   惊魄吟,门派名为守护,实为镇压。因为至今仙门修士并未研制出使用它的法门,反倒为了控制它,倾注全派之力。   这么想想,三大派夺了喋血仙巫的三件秘宝,几乎都没有善果。灵音寺苦寻无果,清虚派死了掌门,逍遥宗……逍遥宗还好,只不过养出一个米虫。不过天晓得以后会不会惹出什么蝴蝶效应。   “再不动手,他必死无疑。”竹缕哑声道,声音却极度坚定,不容反驳,“住持师尊常教导我们,苍生为首,己为末,我并不比这乡野乞儿高贵,此时袖手旁观,便是将师门几十年教导抛掷脑后。”   竹溪道:“可万一师兄也压制不住?”   “不会的,据我推测,这乞儿撑了半月有余。我是修士,心智修为皆高出他不知多少。撑着回到门派,绰绰有余。”   竹溪紧握双拳头,还是艰难地道:“师兄若打定主意,我帮你便是!”   法阵很快布置完毕,老破小的庙宇里,散出大片金光。   惊魄吟拔出后,竹缕又细细为他治疗内伤,修补外伤。道门仙丹疗效惊人,加上高阶修士的灵力疏导,一天之后,那乞儿仍陷入昏迷,但心神和身体已恢复正常,再修养一阵,该当与常人无异。   除了脸色有些惨白,竹缕看起来一切正常,在乞儿的破破烂烂的枕头边放下不少银钱。竹溪看不过去了,道:“听此地百姓们说,这少年从前就作恶多端,也该给他点教训。”   竹缕道:“他受惊魄吟反噬,也算是受害者。说到底还是本门看守不利的过错。他接下来该养好几个月的伤,这个教训足够了。”   最后,竹缕二人向发出委托的村民交代一番,二人匆匆赶回灵音寺。惊魄吟再次回归门派,而这世间,除了寺中几位长老,以及竹缕二人,再无人知晓,仙门三大法宝之一,居然丢失过一阵子。   看完了这第一段,楚卧云在心里暗暗评价:灵音寺竹缕,此人物担得起“冰心玉壶,霁月清风”八个字。   画面暗了下去,接下来的记忆,呈现吉光片羽般的剪影,快速闪现。这些剪影都是灰暗的,看得出来,他后来过得很苦,少有舒心的日子。惊魄吟在他体内生了根,全派长老大能竟都无可奈何,除非如之前一样灌入其他活人容器体内,这个新的容器,需要有极高的修为,不惧折磨,最重要的是甘心一辈子困在门派中。   年轻弟子们都没有他修为根基深厚,他也不愿意让某位长辈代己受罪。居然就带着惊魄吟蛰居在门派里整整两年。两年间,他以自身修为压制,加上住持长老们定期为他闭关疏通,除了偶然发作时,体内宛如生出无数把利剑往外捣,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同竹缕比起来,楚卧云那点“旧疾”,简直不值一提。楚卧云心念又一转,疑惑,看了这么久,竟然还不知道这“惊魄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长成什么模样,什么颜色,有籽没籽,有瓤没瓤,一概不知。从前以为那是喋血仙巫族的一本仙法秘籍,如今又觉着,说是一种恶法禁术也不为过。百闻不如一见,好奇心高高吊起。   变故发生在这年的寒食节。   这时的竹缕已经有了一丝消瘦,刚从禅房里闭关刚出,踩着淅淅沥沥的早春寒雨,呼吸着冷气,听远山鹧鸪啼,少有的舒坦。一个人转悠着,转悠到外门弟子的居所,碰上几个厨房里干活的外门弟子,给他几个橘子。他道谢接过,又走了几步,听到密林里头传出一阵细微的呜咽,渐渐往远处移动。   门中弟子受委屈,他向来是要过问的,不分内门外门,高低贵贱。两步闪到了一名挑着两大桶清水,在林间小径踽踽独行,呜呜啼哭的少年身边。   借着竹缕的视野,楚卧云看到一张枯黄瘦脸,一颗心沉了下去。   是殷童。   也是竹缕救回一条命的那个浮石村乞儿“阿董”。   竹缕只当是与这少年第一回 见面。一来,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仅相处了一天,不记得对方模样很正常;二来,当初那小孩神志失控,两眼猩红,张牙舞爪,而且脸庞脏污,浑身恶臭,那副德行,与现在穿着道袍,束着头发的乖模样相差甚远。   然而坐拥上帝视角的楚卧云一眼便将他认出。不仅如此,还莫名相信,当下这次“偶遇”绝对是殷童算计好了的。小小年纪,如此心性,长大之后——不用之后了,果然了不得!   看样子,少年想必是刚入门派,不认识这名首徒,但认识那一身洁白惹眼的高阶衣袍,忙不迭停步,手足无措地想要跪拜,脚下极为不稳地一踉跄,肩上两大桶水受到惯性影响,左摇右晃打摆子,竟洒出来一大半,不少洒在了竹缕那一双镶珠子的洁白鞋面上,更惹得少年惊恐万状,口中发出咿呀的可怜叫喊。   楚卧云恨不得跳进画面里揪住他的耳朵一顿乱打:装,你再装!   竹缕自责好心办坏事,不由分说帮他接了,温言道:“别怕,我不怪你。”   少年缩着脑袋,似乎不相信这话是对他说的,半晌,一双黑乎乎的眼珠子把他瞧了瞧,这一瞧,瞧出了他的慈眉善目,瞧出了他的悲天悯人。早春寒雨濡湿一头长发,他却比谁都像那高殿里端坐的佛陀。   “你叫什么?为什么哭?”   少年楷了楷鼻涕:“我、我叫殷童。”   殷童又偷偷看他一眼,看完心虚地转过眼珠,小兔般怯懦的模样,极具迷惑性。竹缕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半晌,殷童哑声道:“我忘了今天是寒食,早上起来生火烧了壶水,被斋堂的长老看见了,拿烧火棍打了几下,让我去山上打十几缸冷泉下来。”   说得可怜,楚卧云却冷笑一声,心里幸灾乐祸地欢呼:撒谎精要露馅儿了!   灵台清明如竹缕,如何没有发现这话背后的漏洞。他眉心微促,道:“你是要去山上挑水,那为什么桶里是满的,而你却往山上去?”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挑着水在林子里走来走去好多来回了才等着你。   眼见谎言顷刻被捅破,殷童怔了一怔,然后平静地道:“长老说这水不够冷,让我挑回去,找个结冰的泉眼,重打。”   他说得小小声,低首敛眸,眼眶里两汪清泉比山上的还要汹涌,坐拥上帝视角的楚卧云连呼可恶,预感大大不妙。   两厢默住了,竹缕心里清楚,名门正派最是讲究尊卑等级,根据出生和灵根来进行劳动分工,连佛门也不例外。内外门虽然算不上云泥之别,横亘的这道鸿沟也不容小觑。他能理解,也无力改变。灵音寺还算好的,外门弟子大多都衣食无忧,生活得比较有尊严,但外门里还有一种人,全都是灵音寺做慈善收进来的,多数是小孩,残疾人,七老八十的,分给他们的都是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等等脏活累活,他们与最下等的仆役无异。   竹缕痛苦地闭了闭眼,对着水桶施了个法术,一半水冻成了冰块,他温言道:“别再去山上了,把这捅提回去,然后跟卫长老说不可如此,就说是我吩咐的。他不敢为难你。”   得了饶恕,殷童目光炯炯,感激地千恩万谢,挑起水桶往回走,没两步,竹缕又把他叫住,惊讶地道:“你的腿!”   这个瘦瘦小小又营养不良的少年,居然还是瘸的。   殷童后知后觉地回头,羞愧地挠挠脑袋:“小时候肚饿,偷人家剩下的食物,被人拖了一路,落下的病根……”   “斋堂卫长老知道吗?”   “知道什么?”殷童懵懂地道。   “知道你的腿……”   殷童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打紧的,我有力气,不能留在寺里吃白饭。”   若是纯粹干一些必要的劳动也就罢了?强迫一个腿部有疾的小孩上山挑这么重的水,居然只是为了惩罚。饶是竹缕修养再好,也不禁心燃怒火。抢过担子子往地上一丢,拉起他的手就往斋堂去。殷童知道他要做什么,死命拉住他的胳膊,喊道:“师兄别去!”   竹缕回头:“我帮你说话,替你出头,你不乐意?”   殷童甩头如拨浪鼓:“我高兴,但是寺里收留我,给我饭吃,给我新衣服穿,冬天头顶上有个屋檐,我就很满足了,打我罚我是因做错了事,我怎么好,再给长老们添麻烦……”   竹缕平静下来,细细一想,是这个理,他以首徒身份给外门施压,这少年想必这辈子都没有好日子过了。他道:“这样,你明日来禅室找我,我给你治伤。”   殷童顿了顿,摆出受宠若惊的姿态,少顷,怯怯地道:“不知师兄,尊姓大名。”   竹缕一愣,莞尔苦笑:“说了这么多话,不想你不认识我。”   楚卧云也是苦笑,恨不得拿着大喇叭对着纯情道友的耳朵喊:他认识!两年前就认识了!   “我不是你师兄,”竹缕道:“你可以叫我竹师伯。”   殷童忙不迭郑重行礼:“晚辈唐突!”   竹缕把拜到一半的小孩扶起来:“天色不早了,我还有要事,得先走了,这个给你。”   殷童接过两个橘子,珍而重之,这是全寺上下在寒食节唯一的食物,而他因为犯了错,自己那份当然没有了。竹缕自然也猜到了,才把手里的给了他,看这小孩笑起来,眉眼弯弯,尤其是一边脸上旋出一个浅浅的笑窝,可怜又可爱,竹缕很想捏捏他的脸,心痒难耐,却凭借极强的意志力忍住了。   细雨缓收,远处传来悠邈的钟声,少年笑着送别远去的白衣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碰了碰右腿那处无时无刻不在承受隐痛的地方,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戾。 第74章 暴露   竹缕进来心情不错,即使自己沉疴难愈,身体每况日下,但殷童开始每月定时去找他治疗,仙草丹药对症下药,少年腿上的骨裂,肉眼可见地全好了。他看着殷童能跑能跳,还能爬树把受伤的小鸟送回鸟窝,心里由衷地欣慰。殷童有事没事也常与他说些外头的见闻,排遣寂寞。   除了竹溪等收重用的外门女修之外,任何外门续发弟子不能随意进入内门,尤其是禅室这种地方。而殷童却得到默许,出入无碍。竹缕本以为,以殷童少年心性,会恨不得把这件事嚷嚷得全派上下都知道。但他却没有,在外门弟子面前,也决口不提与自己亲近,不攀附关系来夸耀自身,品质实在难得。然而竹缕在欣慰的同时,不知为何,还有点微不可查的落寞。   不怪他识人不明,楚卧云也曾被这副纯洁少年的假模假样骗得头昏脑涨。   某天大清早,禅室外,便传出阵阵眉飞色舞的少年音:“师兄除了抄佛经,就是研究你这黄本子,日子没劲透了,你要是喜欢看那些书,我赶明儿给你多带点,”   自从第一次见面他喊了师兄,后面死活改不了口,竹缕随他去了。   朴素典雅的禅室里,竹缕轻笑着说了几句,门响,屋里窜出一个清瘦修长的少年。他小时候又矮又小的脚还跛了,青春期营养倒没落下。个子抽条拔节跟二月春笋似的,看得楚卧云自惭形秽。   少年差点撞上路过的人,刚要脱口而出一句“对不住”,看清了来者是谁,变了脸色。   “师兄在吗?”竹溪语气不善地道,她身为女子,但在身体和气质上,有一股男子的刚毅。   殷童没回,冷着脸走了。   竹溪没同他计较。殷童就是这副调性,除了在竹缕面前言笑晏晏,对其他人,尤其是竹缕这位师妹,十分不友好,见她的时候总顶着张上坟脸。   请示之后,竹溪推门而入,劈头就问:“师兄,什么书?”   楚卧云竖起耳朵。   竹缕发出带着一丝羞赧的轻咳:“没什么,某个无名方士写的一本册子罢了,关于制造傀儡偶像的。玩物丧志了些,但也无伤大雅。”   楚卧云:切~   竹溪蹙着眉头,把凌乱的蒲垫归位,不用想便知道是谁弄的,然后跪坐在上面,道:“除了这个,那小子来你这儿这么久了,师兄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竹缕关上书,收敛了笑意,道:“师妹这是何意?”   竹溪道:“您有没有觉得,那个少年……有点眼熟。”   “你见过他?”   竹溪措辞严谨道:“不确定,我的确感觉,在什么地方碰到过,但又说不上来,但每次见到他,总会想起师兄你。”   竹缕困惑地看着他。   “我总是觉得,咱们定是在哪一起见过他。”   竹缕转着手里的佛珠,道:“或许吧,前些年,咱们一起去人界执行任务几百次,见到的流浪少年不计其数,其中有个别相像的,也挺正常,退一步讲,就算真在人间偶然见过他,那也是佛缘。”说着,他低低念了声佛号。   竹溪道:“师兄,你别怪我多想,他……我就直说了,我直觉他不是善茬,您最好,离他远点。”   “这……”   “他在你面前是一副样子,但是,在别人面前完全变了,你心地纯善,老是把别人想成你自己,但这世上之事太过复杂,你我又曾结伴行走人间多年,结下无数因果。因果,因果,咱们种的是善因,无愧于心,可枝上结的是什么果,不是咱们能控制的,谁也说不清啊。”   少顷,竹缕点点头:“师妹的境界又深了不少。”   “师兄!”竹溪道:“我不是在与你谈经论道。”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会留意,若他真如你所说的两面三刀,以后我不与他说话便是。”   竹溪直觉不是两面三刀人品低劣这么简单的事,那少年心里揣着更龌龊邪恶的念头也不一定,但苦于没有证据,也不好过多发散,这样,反倒无法让师兄信服。竹缕在他们这一辈里,绝对的鹤立鸡群,实力无人敢望其项背,她也没有资格和立场过多操心。   竹缕宽慰了她几句,让她放宽心,莫要大惊小怪。一炷香/功夫不到,竹溪便出去了。屋子里,叮咚声响,竹缕丢出两个小钱币,但可能是今日太乏了,这卦象,他看不懂。   时光如白驹过隙,又是春去秋来。竹缕心事重重了一阵,留了心眼,有时特意关注着殷童的行为,的确有些少年人常犯的小毛病,大的错处却没有,一切都如此正常。渐渐地他也不再去管。他的日子,大半仍是在闭关中度过……   但是,狐狸尾巴总有漏出来的一天。   他尚在闭关,禅房外人影幢幢,脚步杂乱,他似有所感,出来一问,了解情况后,大吃一惊。   灵音寺把守最严密的两处之一——浮屠塔,昨日居然被贼人攻破。   须知,浮屠塔曾经是镇压惊魄吟的地方,除此之外,还有藏着许多禁术秘法,镇压着邪气冲天的法器和妖物魔物等。重地四周,有强力禁制和专人看守。然而,这日卯时一刻,有小沙弥发现,看守的长辈们统统倒在地上,居然已经死了两个多时辰。   住持忙不迭进入塔内,眼前却已是一片狼藉,贼人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打砸毁了个干净,颇有八国联军的遗风。还放出几只三百多年的噬魂兽,淮智住持吩咐弟子们分头去寻妖兽,再在案发现场勘察,最终,发现了两条线索。   杀死看守弟子们的,是赤月宫的一种邪术。   角落里,还发现了一串佛珠,紫檀木的,比正常的小了一号。众人一眼认出,那是给寺里外门女修的小法器,上头,还沾了一些血迹。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一外门女弟子叫道:“竹溪师从昨天半夜起就不知所踪。”   竹缕沾了点儿血迹,施法占卜一番,须臾,他凝肃地道:“的确是她。”   难道,夜半闯入浮屠塔的居然是竹溪?   竹缕是内门翘楚,她便是外门精英,单打独斗比拼武力,可能还要胜过竹缕一筹,不然也不会被住持委以重任。但仅靠她的本事,要翻越结界,闯入多名高阶弟子把守的浮屠塔,可能性极低。而且众同门都不相信,她会对邪术有所涉猎。   顿了顿,竹缕又道:“东南方向”   住持一声令下,众僧倾巢而出,向东南方向寻找。竹缕也想去,但顾忌身体情况,住持不允,近几个月,他体内狂暴的力量越来越强,有夺取神志的隐患,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沦为当年在某个小村庄,他救过一命的那个……   这时候,宛如一道灵光劈脑。他脑子里浮现起一个脏污的,瘦得脱相的,浑身散发恶臭以及诡异煞气的孩子。   那是可能是他未来的样子,但是,又与围绕在他身边的某个影子相似。   识海里,一同经历这一切的楚卧云庆幸他终于开窍了,同时,一种极度糟糕的预感升腾。   竹缕问身旁的外门弟子:“殷童在哪?”   那名弟子道:“殷师弟今早一直在药圃干活,师伯找他有何事?要不要我去喊他过来?”   “不必,我亲自去。”   匆匆忙忙赶到斋堂后的药圃,当竹缕看到一个灰扑扑的背影躲在树荫角落里偷懒,逗弄他刚鼓捣出来的木头小鸟,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他神思不稳,心事重重地往回赶,走到一半,又扭头回去,想着提醒内门最近出了事,叫他好好呆着不要来。   刚要跨进人迹罕至的药圃院子,却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推推搡搡,紧接着,起了一串愤怒的叫嚷。   “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绑我?!你他/妈的,脑子被驴踢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竹缕认得这叫喊来自外门一名性格乖戾的年轻弟子,心中惊疑不定,赶快上去。却看到,熟悉的灰衣少年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单手揪住绑成蚯蚓一般的那名弟子的头发,毫无留力地往墙上一掼。   那受制于人还猖狂叫嚣的弟子脑袋咚地一下,墙上瞬间爆开一朵血花,看着比被驴踢了严重了不止一个级别。   殷童揪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在他耳边阴恻恻地说:“喊啊,怎么不喊了?你怎么骂,我就让你变成什么样!”   那弟子惶惶然懵了片刻,可能是真的不信殷童会对他做什么,又喊:“你敢!小瘸子,我都看到了,你鼓捣那些邪术,等我上报给住持,要你好看,你个没娘养的贱种!疯子……”   话音戛然而止,那弟子突然停下了挣扎的动作,不可置信地向下看去。   殷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弯刀,初显男子英气的脸上沾了一排血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殷童砍了他的左腿。   还真是,让别人骂的应验在自己身上。刚骂了他瘸子,这人就废了一条腿。   “啊啊啊!!!”僻静的药园一角,传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偏偏在这时,一道惊怒交加的声音炸响。   “你在干什么!”   上一秒还猖狂得无法无天的少年浑身一个激灵,怔了片刻,匆忙用袖子乱抹脸上的血迹。 第75章 往昔   某一瞬间,殷童居然紧张得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两眼发直。然后顿住,对自己的反应莫名其妙。   然后,殷童转过头,平静地与他对视。   他是怎样一个人,声音软得像云霭,满头发瀑如华缎,一举一动都透着谦谦的书生气。而此时,那手握着黄色的历书颤抖,在一袭如雪的月牙袍映衬下,他的脸依旧病态惨白。   那弟子腿上血箭狂飚,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刺人耳膜。竹缕顾不得其他,过去一手砍晕了人,防止他乱喊乱动加速血液流失,将外衣撕裂成绷带止血,处理了伤,再给他硬吞了两颗保命的大还丹。   做完了这一切,竹缕站起身,袖子衣摆浸得血淋淋的,对靠着树的少年道:“你不逃?”   殷童阴冷道:“要逃,但我还拉了一样东西。”   竹缕托起掌心一簇灵力:“随我去戒律司。”   殷童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如果我不呢?”   竹缕道:“回头是岸,如果他没有死,住持会留你一命。”   殷童捂着半张脸,低低笑了两声,竹缕觉得那声音极为陌生,他说:“如果我说,我干过远比这恶毒一千倍,一万倍的勾当,师兄猜我还能活吗?”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竹缕说着,上去捉他的手腕,“随我走!”   但是,当他看到殷童指尖挂着的那个东西,猛地顿住。   是另一串小号的佛珠,和浮屠塔里那串是一对的。   竹缕后退两步,脚下有些踉跄:“是你……”   “是我,昨夜,我闯了浮屠塔,轻而易举杀了守门的弟子,本以为一切顺利,岂料后头还跟着一条尾巴。”   竹缕浑身颤抖起来:“你把竹溪师妹怎么了?”   殷童不答,竹缕直冒冷汗,道:“你还有帮手?”   竹缕能从人血中占卜出此人是谁,是否生还。既然竹溪还活着,说明现在正受制于人,殷童本人在此,那八成有其他恶徒与他一伙。   “说话!”   殷童挑眉道:“你跟我来,不就知道了?”   竹缕预感不妙,打算先擒住他再说,岂料殷童腿脚更快,居然一步跃出好几丈,绝不是一个炼气期弟子所能达到的速度,竹缕瞠目结舌,又痛苦难当:“你居然修炼邪术!”提步便追,殷童逃得快,竹缕又因为身体常年被侵蚀灵力降了不止一星半点,施展了全力居然只能在他后面紧紧咬住。   此处是偏僻的药园,周围空无一人,竹缕心神大乱之际,竟独自一人追出了灵音寺,刚觉得不妥,飞行速度减慢,殷童又在前面传音道:“师兄,你想回去找帮手?那可不行,人质只有一个,人太多不够分啊!哦,要不这样,你叫了几个人来,我就把你师妹分成几块,到时候每人一块领回去,公平公正,岂不善哉,哈哈哈哈哈!”   楚卧云可算把握了殷童这个人物的调性,他每次作恶,总是要将牵扯受害者的言行。要分尸成多少块,你来定,要砍哪里?你来说。身体上的折磨还算其次,心理上的凌迟才最叫人恨得咬牙切齿。   竹缕明知是威胁,却不敢拿师妹的性命作赌注,忍无可忍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师兄,同我去一个地方。”   话音刚落,四周猛然变换,竹缕来不及停,居然穿过一片空间法阵,传送到了一个漆黑阴森的地方。   竹缕从未来过此地,猝然止步,在身体周围设下防御法阵,楚卧云倒是认识,眼前的便是灵音寺地下禁地。   原来,他利用与竹缕的关系,能够随意进出内门,不止是为了治疗残腿,还顺便把灵音寺的老底摸了个透,竹缕真是被他利用了个彻底。   黑暗中,竹缕不安地走动,没两步,踩到一地尸骸枯骨。   冲天煞气浓得快要把人溺毙。   与此同时,黑暗的尽头传来几声沉闷的哼气声,他奋不顾身冲上前,果然是竹溪被困在一根大柱子上,蒙了双眼,破布堵住嘴,在她傍边,一个人偶傀儡拿刀对着她的脖颈。   后头传来不怀好意的警告:“你再上前一步,噬恶便会砍了她的脖子。”   竹缕向后怒视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殷童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想找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说着,缓缓指向竹缕。   竹缕:“我?”   须臾,他恍然大悟:“你想要的,是惊魄吟!?”   被捆的竹溪发出一串呜咽。竹缕刚要开口,殷童一道邪气的暴击正中她的心窝,竹溪的嘴里的布很快渗出血滴。   竹缕大叫一声,上去几步,而那傀儡的木头肚子里,突然戳出一截匕首,有一寸左右刺入了竹溪的腰间。   猝然停步,竹缕明白此时只能与殷童谈判,转过来直视他道:“你离开浮石村,处心积虑进了灵音寺,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啊哈哈哈哈哈!”殷童狂笑,“我惊才绝艳品性高洁聪慧过人的师兄啊,你居然现在才看出来!”   竹缕不理会他的讽刺,道:“是我识人不明,但这件事跟竹溪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殷童几乎撕扯着嗓子,“当年,你们两个自诩正义之辈的高门佛修,一起对我一个十岁稚童出手,不可耻吗?你们夺了属于我的东西,让我瘫痪在地动弹不得,差点死在那群乡野贱民手里,你们不是帮凶吗?”   楚卧云感到一阵眩晕,竹缕此刻的灵台状况,快要压制不住惊魄吟的反噬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喃喃道:“为……为什么,他们不是说,会好好照顾你……”   两三下足音,竹缕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个高挑纤瘦的黑影,不知道用了什么诡异的步法来到他面前,然后,一只手放上了他的头顶。   楚卧云认出这是赤月宫的一种幻术,能让人头脑中产生相应的幻象,以假乱真。   “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你们干出的好事,看你们还有没有脸在我面前说些冠冕堂皇假惺惺的话!”   楚卧云本身就处于竹缕的梦境之中,即将再度进入殷童设置的梦中梦。然而他准备好接受狗血剧情的洗礼时,画面却一动不动。   竹缕呆呆地,半闭着眼,呆愣地直视前方。   楚卧云被隔绝在外,快抓狂了,问系统怎么回事?权限到此为止了吗?   系统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竹缕已经进入幻境,目光呆滞一动不动,但他身体里的楚卧云却能看外界的动静。他看到殷童默默站在自己面前,居然细细擦拭起竹缕脖子上的血和汗。擦完了,端详一会儿,像买主在评估牲口的价值,浑圆的瞳仁里映出张惨白得发青的面庞,倒胃口似的骂了一声,又搓了搓竹缕的脸,直到搓出一点血色才满意地放开。   这些,沉浸在幻术中的竹缕自然无知无觉,楚卧云猜想,要是他一清醒,肯定会误解是殷童乘机掌掴了自己十几下。   幻境里的数年数月,在现实中,可能只过了一须臾。殷童才放开他的脸,他猛吸了一口气,连连后退,居然抱起了头,神色仍是木然,梦游似的喃喃:“是……都是因为我?”   “当然是你,”殷童靠近,在他耳边恶声说:“如果不是你夺走了惊魄吟,我怎么会沦为那副田地!那是我的机缘,我的运道,我好不容易求来的本事,把那些乡野贱民打得屁滚尿流,治得服服帖帖,好不容易什么都得到了,你却横空出现。我失了仙法,重创满身,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我的吗?!”   竹缕脸色巨变,竟似乎骇破了胆。   “你怎么会知道,趴在泥里任人践踏的滋味,隆冬腊月里一块破布都不给我留,只能吃泔水沟里狗都嫌弃的东西,他们吐在我身上的口水,砸在我头上的石头,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大叫起来:“你只会封了我的法力,不疼不痒说一句替天行道!好个道貌岸然的君子,好个见义勇为的仙尊!”   竹缕喉间滑动:“是你用镰刀砍人在先,不管他们怎么对你,你也不能……”   他自顾自地厉声咆哮:“我倒在破庙地上不能动的时候,求了一千一万句,结果呢?那几个小子,拿抹了牛粪的馒头施舍给我,放狗咬我,他们用粗绳捆了我的腿,绑在发了疯的骡子后面,在坑坑哇哇的田埂地里从头拖到尾,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出声,脸上那颗酒窝从来没这么深,里头藏着最深的恶,颤抖的喉眼里冒着浓浓的苦涩。   他的恶,一半是自己小时候作的,还有一半,是童年施加给他不幸的人浇灌出来的。   竹缕涩声道:“我,我好歹治好了你……”   殷童不让他说话,声音把他盖了下去,继续吼:“其他人,就眼睁睁在路边看着,看着我背上手上皮开肉绽,骨头在膝盖处生生裂成两半!”   他歇斯底里地吼,满头狰狞的青筋暴突,他已放开了心中最深最彻底的憎恶与怨恨。   又好像,拥抱了最真实的自己。他终于不需要再装了,那副笑得傻乎乎贱兮兮,在仇人面前扮乖讨巧的模样,他一想起来就几乎要呕吐。   竹缕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殷童一把扯下他的手,楚卧云看到青年眼球里的血丝,他的声音像淬了剧毒:“我就叫,痛成那样,怎么能不叫呢,他们听不得我叫,怕引来更多人,还想着锄头来铲我。”他哼笑着,眼神极度阴狠,“结果呢?我没死成……我得回去找他们。”   竹缕感觉要窒息,双手紧紧捏起拳头,他想起了幻觉中的可怕景象:“你杀就杀了,为什么要侮辱他们的躯体,还把那样的东西送回去。”   殷童的嘴角牵出一抹诡异的笑:“我就是要惹得所有人永无宁日,他们不是笑我没爹没娘吗?我就要是想看看,父母看到自己儿子的碎肉一点一点送回来,会是个什么反应。应该会比我痛苦一点吧。”   竹缕声音颤抖道:“你……真是禽兽不如!”   殷童麻木地盯着他,半响,又笑道:“好了,回忆往昔结束了,我们该玩点儿更有意思的游戏了。” 第76章 游戏   听完他说的“游戏规则”,楚卧云愣住了,然后直呼变态。   竹缕的反应想必如出一辙,殷童得意洋洋道:“怎么,你想骂我变态吗?不,这玩法不是我想出来的,两年前,我刚到这里时,也被壁画上的记载震惊到了。所以,顾忌些你们先祖的颜面,别乱骂。”   灵音寺的创派老祖们还真是,什么都往墙上写啊。楚卧云腹诽。   殷童说的,是曾经的灵音寺创派大能做的活体实验。当年他们想要实验出一种“穿皮钻心蛊”的威力。捉了一群修为低下的邪修,绑起手脚,扒掉衣服,再吧蛊虫塞进人体不同部位的表皮内,看蛊虫在皮肤下游走的速度如何,在哪里能带给人最大的痛楚。最后,实验体统统被蛊虫钻心而死。   得到丰富的实验数据和结果后,这项“酷刑”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随着禁地地道的大门轰然闭合,掩埋在深处千年。   竹缕意识到什么,看了看四周,殷童道:“不错,我们正在灵音寺的地下禁地,一个离你很近,你却永远不会,不敢,也不愿进来的地方。”   竹缕道:“放了竹溪,有什么事你冲我来。”   殷童取出一个黑色暗瓶,说:“只剩你一个人,游戏就不好玩了。”   他拔出瓶塞,里头爬出一个半个鸡蛋那么大的黑虫,嘴里吐着恶心的黏液,长得跟木乃伊里的一个样。   殷童二话不说,放出那蛊虫,蛊虫先是停在昏迷的竹溪的后颈处,往上面吐出一口黏液,那块皮肤居然变黑、凹陷,最后形成一个溃烂的大洞。蛊虫甩动七八根触角,挺身破皮而入。竹缕如临大敌、毛骨悚然,手中凝成一柄无形的灵剑,喊叫着要劈殷童,殷童一个错身避开,但竹缕足下不稳,居然直接扑道在地,狼狈不堪。   “啧啧,师兄,惊魄吟的滋味不好受吧,你不是那块料,只有我才是他命中注定的主人,也只有我才能运用上古仙巫之力。”   说到底,他还是渴望力量,渴望年少时,村里人都怕他,躲他,不敢惹他的那份安全感。   银光一闪,噬恶傀儡斩断了绳索,竹溪歪倒在地,还在昏迷,竹缕膝行上去掀开她的衣袍查看,发现她手臂有快皮肤鼓起,鼓起处还在慢慢挪动。他取出一把匕首,却不敢贸然刺入。   这种蛊虫,进入人体之后,会漫无目的地游走,在手臂,大腿,腹部,头皮里,爬得不亦乐乎,最后困倦了,直接爬去心脏里的几瓣心室内休息。而人被戳破心脏,便立时死去。它尚未进入心脏之时,若直接刺破皮肉把蛊虫揪出,它便会释放出极强的毒素,登时将人毒得七窍流血,死法更恐怖更痛苦。唯一的抢救方法,只有分离蛊虫所在的身体部位,让它无处可爬。若是虫子爬到脚指拇指之类的地方还好,要是在四肢手臂大腿处,那肯定得截肢了,最恐怖的是在腹部,胸口,那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有慢慢等着,等他自己爬到非关键部位,再手起刀落。但风险和不确定性很大,谁知道蛊虫会往你期望的地方爬,还是直冲心脏送你归西?更何况,那蛊虫所经过之处,皮肉分离,宛如凌迟,有时候,是受害者自己受不住了,主动下手,拦都拦不住。   可以想到,做决定之人,会背负多少心理压力。   竹缕见到那蛊虫本来从后颈爬向她的手臂,现在却掉头一转,往她肩膀处挪动,吓得心惊胆战。竹溪显然疼的受不了了,呻/吟两声,意识模糊要伸手去捂疼痛部位,竹缕赶忙制止她,道:“你别动!是钻心蛊!”   竹溪醒转,喘着气,却没表现出太多的惊恐,可见其意志坚韧,她往竹缕胸口一推,道:“师兄别管我,去找住持,揭露他的真面目。”   后头传出轰隆隆的石门紧闭声,殷童单手撑在噬恶傀儡的肩上,哈哈大笑:“你们当我是死的吗?”   竹缕咬牙切齿道:“殷童……”   突然,竹溪闷哼一声,竹缕顾不上男女大防,解开她的外衣中衣查看,只见那蛊虫在她肋间绕来绕去,最后直逼心脏部位。   殷童贱兮兮地道:“快呀,快亲手砍了你的好师妹,怎么,舍不得了?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啊,她是你的姘头?哎呀呀,别让我给猜中了?看你那痛心疾首的样子。话说你又不是和尚,你那死秃驴师父也不用这些来管你吧,你表面清心寡欲的菩萨样,但我猜,心底里一定揣着许许多多的腌臜念头吧,这女人长得歪七扭八,我在烟花柳巷随便抓个……”   楚卧云恨不得跳进去揪了他的舌头再腌成卤肉喂狗,竹缕恍若未闻,任由他编排些污人耳朵的鬼话,口中叫着竹溪的名字,痛彻心扉地道:“是我害了你,只有你知道这混蛋的真面目,你明明好意提醒过我,我却不当一回事……”   竹溪脸上汗如雨下,在极大的痛楚下,她仿佛随时会再度晕厥,可她居然挣扎着一边站起来,一边道:“我挡着他,师兄你快走!”   楚卧云知道,这时候的竹缕,心中承受着惊恐,忧虑,无能,挫败,往昔的天之骄子,在没有道德不讲武德的的变态混蛋面前,简直一败涂地。   殷童完全把自己作为作壁上观的看客,欣赏着这一出他导演的好戏,他知道,现在仅仅是开场,之后,不管是因为竹缕的犹豫而让竹溪送命,还是手起刀落斩下一只手臂或者一条腿。都将成为这个男人一辈子抹不去的阴影,也会是横在他们师兄妹两人之间一根怎么也拔不掉的刺。   这时候,竹溪忽然矮下身子,不可置信地往后:“师兄,你……”   殷童双目炯炯,脸上浮现极度病态又狂喜的表情。   竹缕慢慢抬起手,瘦削的指尖,一道紫色灵力蜿蜒而出,如静谧的细流,里头却有上古之力暗涌,那道紫光渐渐汇入竹溪的胸口,竹溪惨叫一声,脖子上筋脉搏动,然后,蛊虫往那里迅速游过,居然从后颈处的洞口爬了出来。   那是惊魄吟的掌控神魂之力,不论是活人、死尸、妖兽和魔物,在这股力量面前,皆无处可逃,控制一只小小的蛊虫,自然不在话下。那也是殷童一直苦苦求索的力量。他在竹缕身边潜伏数年而不见行动,正是因为尚不知如何控制惊魄吟,自身的修为也没有达到承受惊魄吟的境界。本打算过几年再动手控制住竹缕,凭他在竹缕那儿获取的信任,定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只可惜,他昨夜冒险潜入浮屠塔,想着搜索些相关记载资料,竹溪却尾随而来,他靠着暗中修炼的邪门禁术,扮猪吃老虎,好不容易将那女人制住作为人质,顺便把擅闯浮屠塔的罪名嫁祸给她,简直是想要睡觉就有人送上枕头。他让傀儡背着人往东南方去再转道回来,混淆视听。天明时分,回到外门,给自己留下不在场的证据。在药园中打坐调息之时,偏偏给斋堂那个总是看自己不顺眼的师兄撞上了,也罢也罢,一杀一埋,乐得轻松。动手之前,竹缕居然会来,只能把人打晕了藏到树后。竹缕果然起了疑心,不过看了看自己,又闷头回去了。他把人泼醒,正要动手,好死不死竹缕居然又回来了。   如此,他的计划须得提前,早一步将竹缕控制住。而竹缕居然靠着自己动用了惊魄吟的威力,虽然仅仅是九牛一毛的威力,也是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突破。如果这股力量为自己所用,那灵音寺,甚至整个仙门,他日岂非都要臣服在他脚下?   就在他贪婪地观测那股灵力时,突然,竹缕指尖一颤,那股紫色的灵流瞬间枯竭,像被掐了的皮管,只能冒出断断续续的光点,即将消失。竹缕坚持不住,那蛊虫没了感召力,又往后退却,想要再次爬入温暖的血肉中。他已是强弩之末,心一横,所剩无几的灵流幻化成一柄匕首,紧接着,楚卧云感受到手臂上尖锐的刺痛。   他居然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两道十字交叉的大口子,伸过去,引诱那钻心蛊。   “你疯了!”殷童目眦尽裂,表情甚是骇人,暴起上来制止,可惜,当他的手如铁钳般钳住竹缕的手臂时,那钻心蛊正巧游动到此。碰到面前的障碍物,迷惑地停顿了一下。殷童如沾了烙铁一般光速松手,那蛊虫径直向竹缕胸膛处钻去。   这下,蛊虫既是竹缕的催命符,又是他的保护伞,因为殷童再也不敢随意触碰他了。   楚卧云的神识在竹缕体内差点尖叫起来。   太痛了。   像是皮肉底下,有一辆小型挖掘机在开路。皮肤与肌肉缓缓分离,所经之处,痛觉末梢牵动着浑身经络抽搐不休。   殷童恶声道:“你怎么敢?!”   竹缕额头上冷浸浸的,全是汗,他道:“我为何不敢?”   殷童道:“你还欠我两样东西。”   竹缕摇摇头,竟是笑了,他痛得快要站不住,还撑着边退边道:“我的命可以给你,但惊魄吟,既不属于我,也不属于灵音寺,更不是你能控制的。”   蛊虫游到他的面颊上,楚卧云忍痛忍得头晕眼花,居然产生一种错觉,殷童好像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又一思量,竹缕死了,惊魄吟定然不受控制,多年的策划心血,他当然得紧张。殷童道:“你脱了衣服,过来!”   竹缕楞了下,明白他是要帮自己除去蛊虫,但他悲怆地后退,忍受着扒皮般生不如死的切肤之痛。他把殷童三分恼恨七分紧张的神色看在眼里,忽然,掌中一握,凝聚起一柄长剑,将自己的左腿,连着里头那只要命的蛊虫,狠狠斩下。   血箭彪在少年铁青的脸上,他尝到了渴求已久的血腥味,他已经让这个男人,承受了超过自己的痛楚。   但他笑不出来,眼神空洞地看着竹缕倒下去,听见他说:“今日还你一条腿,这样的游戏结果,你可还满意?”   画面消失前,楚卧云好像看到殷童扑过来的模糊影子,最后,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第77章 无算   楚卧云扑腾着翅膀,从竹缕的袖子里飞出,冷得要命,这床的确不是人该呆的地方。   “那之后,殷童将我囚禁起来,”竹缕平静地叙述,“竹溪师妹不知去了何处,想必凶多吉少。他用了很多秘法也分离不出惊魄吟。心情狂躁之时,也会对我拳打脚踢,还派了噬恶专门看守我,但噬恶的性子是极好的,在它照顾下,我不死不活地挨到现在。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只有这样,我才能通过先人在壁画上的记载,看清许多往事,那些与如今仙门的史书记传上的大不相同。”   连续说话,他有些疲累,顿了顿,继续道:“直到前段时日,我身体常常发寒盗汗,灵力滞涩,神志有将熄之兆,想必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他慌了,又过了几天,拿着一本古籍册子进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说我的腿有救了……”   “等等!”楚卧云道,“你斩下的是左腿,那你的右腿呢?”   “我刚要说到此处,”竹缕把手放在空荡荡的右边裤管上:“也是惊魄吟反噬的缘故,我的身体受不住侵蚀,这条腿,便是第一个撑不住的,只能舍了。”   难怪,左腿的伤口早已愈合,他要鲸胎,是为了医治右腿的反噬。如果不能遏制反噬,那的确是要命的。   楚卧云接话道:“于是,他去魔界,找魔尊要了鲸胎,鄙人不才给他捉了当筹码。”   事情这就串联透彻了,竹缕了悟地点点头:“多谢……不……我代他向您道歉。”   楚卧云双翅狂摇,恨铁不成钢道:“你给他道什么歉,竹道友真是……识人不明,现在的小孩,看着天真,其实一肚子坏水放出来,能淹了三大仙门。”   竹缕阿弥陀佛道:“圣虚前辈想必对此很有发言权。”   楚卧云啐道:“那是,他前阵子故意接近我,我便看出他满身的歪风邪气。你也是瞎了眼,猪油蒙了心,给他骗得团团转。”   竹缕莞尔道:“可您不也入了您那小徒弟的彀中?”   楚卧云惊叫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竹缕轻咳道:“此乃我派秘术“识魂”,施术者允许对方观看自己的记忆,那对方的相应记忆也会传递给施术者。我……我以为圣虚前辈知道……”   楚卧云以为获取了对方机密,结果自己老家反被人偷塔。这年头,世风日下,和尚都不尊重人隐私,说好的冰心玉壶,霁月清风全都是他自我感动。太可恶了!   自己的经历与竹缕的一对比,肯定是竹缕较惨,但想来想去还是他与徒弟那点龌龊事更为不堪。楚卧云怕的就是这些事情传出去,弄得身败名裂。这下倒好,彻底让人看去了,还是得想着怎么封口,正头痛中,竹缕突然抽出他那本珍藏的黄皮小册,哗啦啦翻了一下,神色严肃道:“前辈即将有血光之灾。”   楚卧云一顿,反应过来,是他还留在另一件地室里的原身。   竹缕严肃地道:“当年殷童从浮屠塔偷盗了许多妖魔,放在阴寒湿冷的地底喂养。后来跑出去了一些。另外,禁地荒凉已久,又积累了很多怨念,滋养了不少妖兽怨灵和毒虫,其中也有少量钻心蛊,前辈快回去。”   “你不早说!”纸鹤化为灵光箭矢,冲回那间囚禁自己的原身的地室。刚靠近半开的石门,里头居然传出噼里啪啦的皮肉撞击声,在地底囚室里回响,令人寒毛倒竖。飞过去一瞧,原来是两只变异后长出双腿的畸形大尾鱼,一左一右站在自己的肩膀上,巴掌大小的尾巴噼里啪啦扇他的脸,扇得高高肿起,一片柿红。脖子上还缠着只低阶的绿皮小蝰蛇,丝丝吐着信子,往他领子里钻……这些都罢了,沿着绳子爬上去的,是好几只黑色带八只触角的甲壳虫,领头的那只正往他手背上吐粘液,好在年幼没经验,吐歪了,射在绳子上,那绳子登时熔成一滩黑乎乎的液体。   楚卧云毛骨悚然,想马上让自己的壳子脱离苦海,又不敢回去,时间不等人,眼看那只蛊虫酝酿着再吐一次,一咬牙,一跺脚。再睁眼,身体上上下下一齐爆发灵力,宛如一只千瓦大灯泡,把这些蛇虫鼠蚁一股脑地轰了出去。   他上上下下抚摸了一通,确定了没有诡异生物挂在身上,按着胸口喘粗气,再往四周暗处定睛一看,鸡皮疙瘩疯长。   密室里密密麻麻的,全是千奇百怪,各式各样的小型魔物,即将对他发起进攻。不少还在往外头爬,楚卧云提起衣摆就要跑路,又赶忙刹车,回去推了那把做工结实又精美的轮椅,一阵风似的卷到竹缕那间。竹缕一句话没说,便被扛到轮椅上,任凭楚卧云推着夺路狂奔。奔了没几步,又听到地上有个声音呜呜叫得甚是可怜。哎呀,把小结巴忘了。楚卧云一记风刃过去,解放了他。钟事了说话结结巴巴的,动作倒挺利索,往后面的石壁某处敲击两下,千斤石门轰隆隆打开,往下掉沙灰,这扇门应该多年没有开过了,不知道小结巴是怎么知道的,但看这意思,跟着他跑准没错。正在这时,坐着的竹缕好像说了一句什么,但手忙脚乱,情况紧急,他说话又轻声细语的,站着能跑的两个压根没听清。   后面的大小妖魔呜泱而来,最要命的是,那钻心蛊越来越多,密密麻麻汇聚成潮涌,三人如亡命之徒,甩腿狂奔,楚卧云两条竹竿似的瘦腿快要舞出残影,竹缕被颠得七荤八素,险些呕吐。然而后头飞的爬的游泳的魔物几乎咬上屁股。楚卧云大喝道:“换人!”幸而钟事了关键时候不会掉链子,接过他家师伯的轮椅,继续向前。楚卧云刹车停步,忍无可忍,祭出破霭,向下一挥,一股磅礴的寒气席卷而出,四壁上的大小怪物顷刻间冻得凝固,成了墙上的冰雕,看着不错,楚卧云扭头赶上二人,钟事了脚程慢,又换楚卧云推伤残病患,这时候,竹缕扭过头又喊了句什么,楚卧云道:“竹道友,你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吧。”   三人就这样,跑一阵,往后对抗一阵,最后,七拐八扭地来到一个扇形地室,长长的弧形墙壁上,嵌着十多扇青铜小门。楚卧云望向钟事了,钟事了挠挠秃脑袋,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不记得……图上……有画……这个地方……啊。”   竹缕大声地道:“且住!”   楚卧云道:“竹道友想说什么?刚才就听你嘟嘟囔囔,实在没工夫。”   竹缕道:“我想说,其实咱们不用跑的,我住的那间地室布了强力防护罩,只需要呆在里面,所有妖物魔物都进不来。”   楚卧云痛惜道:“那你不早……好吧,你说了,是我没听见。”那间地室肯定有防蛇虫鼠蚁的手段,否则竹缕怎么会一住好几年,是楚卧云急躁了,自动跑出来给小家伙们送外卖打牙祭。眼下又不可能回去,三人看向前方十二扇青铜门,在诡异的绿色火光下,未知又恐怖。   楚卧云问钟事了:“该开哪扇?”   钟事了懵了:“我……之前……看地图……没、没见过……”   竹缕道:“他说,他曾偷看过禁地地图,之前能打开暗门也是遵照地图指示,可眼前的景象图上却没有。我想,那图定是假的。长辈们怕有心人盯上禁地,才弄了个真假掺半的图混淆视听。”   “……”楚卧云生无可恋道,“到头来坑了自己人。”   后头的洪水猛兽即将冲来,竹缕还待说话,楚卧云道:“不管了,先进去再说。   根据中庸主义的指导方针,楚卧云挑了左边第五扇,推着轮椅过去,那门仿佛是红外线感应的,人一靠近,主动打开,智能高级,三人钻进小门,三秒钟之后,哗啦一下又屁滚尿流地出来了,青铜小门又一关,将热浪隔绝。   这种地方居然有一个巨大的岩浆瀑布?里头还有怨灵的手向上伸出。科学吗?要不是楚卧云刹车及时,三个人一掉下去,现在骨头已经成渣了。   脚步不停,直接钻进旁边第六扇,里头是一片热带雨林风光,一口气才松到一半,却发现满地生长着怪异的野生植物,植物果实光速生长,居然结出人类婴儿似的怪物,上百只鬼吼鬼叫着咬上来,一阵艰苦的打斗。出来之后,下一扇,又遇到了毒蛇的围攻。第四扇,还没进去,里头的狂涌出的海水就把他们冲得七荤八素,要不是门太小,一只大白鲨就直接张着嘴把他们包圆忽了。楚卧云艰难地关了门,刚要去推第五扇,手腕却收到阻力。看过去,原来是竹缕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他受尽折磨后面露菜色,却很顽强地制止住他推门。   楚卧云说:“竹兄,你又想说什么?”   竹缕:“我想说,容我算一卦再走也不迟。”   楚卧云诚惶诚恐地拱手道:“忘了你还有此等技能,失敬失敬,你来你来。”   只见竹缕坐着,将小黄本子摊在大腿上,两手比了个经典的算命姿势,闭目念咒,等了一会儿,他在等纸页无风翻动,翻到能提供占卜结果的那一页,结果那小黄本被海水沾湿了大半,湿漉漉地黏在一起,老半天没动静,竹缕心疼地手动去翻,闭着眼睛边翻边念:“天旋地旋,阴阳顺逆,五行生克,趋吉避凶。”说完,突然睁眼,看了看刚刚翻到的地方,皱眉,摇摇头,高深地念了三个“凶”字。   这跟“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楚卧云还是折服于他一副专业神棍的模样,问道:“如何?”   竹缕凝视着小黄本上糊成一片的天书,道:“皆非生门。”   楚卧云很配合地道:“求大仙指点。”   竹缕合上书,分外珍稀地摸了两下,缓缓道:“前面十一扇都不行,倒是这最后一扇,我看不透。” 第78章 重逢   根据已有的条件,楚卧云推测,此地是设计出来,用作灵音寺修士的历练场地,年代比较古早,场地内部布置得凶残。十二扇门后面,分别是十二道关卡。进入其中的修士需要选择一道穿过,才算历练成功,要是进入之后,觉得自己没把握通过,只要有本事逃出,也能换下一道尝试。   竹缕掐着指尖一算,再推着轮椅靠近楚卧云,掰过他的手看了一下手相,翻翻自己的本子,道:“诸路不通,诸事不宜。”   楚卧云道:“别呀,后面的妖怪要追上来了。你再算算。”   “好吧……”竹缕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签筒,寺庙里惯常用的那种,天灵灵地灵灵地摇了一番,一根细细的签子落在地上,楚卧云去捡起来,一看赫然是一个血红的——下。   竹缕道:“留在此地,为下签。”   再一摇,哗啦啦掉出十几根签字,楚卧云一根根捡起,数了下一共十一根,一溜儿的——下下。   竹缕道:“进前面十一道门,为下下。”   继续摇,最后一根,眼看就要掉出来,落在地上了,可没想到,正在落地的瞬间,砖石地面仿佛生了一只大口,嗖地将那签子吸了进去。   竹缕道:“不好,是地蛞蝓!”   楚卧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什么“地阔鱼”,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对钟事了招呼了一声,握住轮椅把手闷头进了第十二扇。   暴动隔绝在门外,三人看到一片猩红血雾。   第十二扇门后面,居然是一片雾霭朦胧的幽闭空间。这雾气呈现鲜红色,有色无味,不飘不散,分外诡异。空间不知有多大,他们屏住呼吸,走了十几步,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钟事了突然惨叫一声,抱头滚在地上,看他的手势,好像是在护着被人揪住的头发,楚卧云目瞪口呆,想过去扶他,说:“你怎么了?”   竹缕突然喝道:“站住!”   楚卧云回头:“怎么了?”   钟事了哭哭啼啼地叫得惨:“爹,不要,风儿再也不吵醒你了,不要打我,风儿真的知错了!啊啊啊啊啊!”他蓦地爆发出一阵惨叫,楚卧云震惊地发现,他的结巴居然好了。   “爹……爹……我疼……好的,我不说话,……我不吵,我再也……额,不说话了,爹……爹……我……呜呜呜……我……不说……话……”   竹缕道:“幻境。”   楚卧云:“你是说,他是被魇在幻境中,可从没听说够有什么幻境还带治疗结巴的功效。”   “一般的幻境,纯粹是虚无的错觉,而此处不同。”竹缕道:“其他十一扇门后面的,都是实体,但这最后一扇里头暗藏玄机。进入之人将会看到他此生最恐怖的东西。虽然是是幻术,但也是真实发生过的,只要凭借超人的意志,必定也能战胜。这也是我占卜不透的原因,因为不同的人进入后所产生的效果不一。”   楚卧云明白了,钟事了此时正沉湎在少时候的惨痛回忆中,而那时候的他,还长着头发,还没有结巴,正在被他父亲暴打。楚卧云蹲下在,他左右躲闪两月没洗的脏脸上掴了几下,完全没反应,道:“我们能为他做些什么吗?”   竹缕摇首:“此关卡的关键,是向心魔宣战,只有自己的内心才能战胜,外人根本无处插手。”   楚卧云道:“那为什么我们没有被魇住?”   竹缕道:“不是不到,时候未到。”   说了两句话功夫,钟事了动作慢慢舒缓了许多,哭喊声小下去,瞳孔恢复了正常,在地上平复呼吸,楚卧云把它扶起来:“你怎么样了,结巴好了吧?”   “没……没事……”钟事了惭愧道:“让两位、前辈,看……看笑话了。”   怎么还没恢复出厂设置?楚卧云大呼遗憾。   竹缕道:“所幸他的心魔并不深重,心智品质也是上佳,才能这么快便度过这一关。咱们往前走。不过以我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接受此历练,我尝试着蒙住双眼,屏住呼吸,不听不看,外头就交给二位了。”   “好。”   “是,师伯。”   三人继续向前,钟事了余悸未消,挽着楚卧云的手,楚卧云暗自嘀咕自己心里最恐惧的是什么?   前面出现一个高大又模糊的影子轮廓。   楚卧云盯着那两根龙族标志性大触角,颤幽幽道:“竹大仙,好像真的轮到我了。”   竹缕闭着眼睛道:“记住,万事万物皆为虚幻,帆不动,心不动。”   建议很有得道高僧那味儿,楚卧云道:“可是,风动了。”   平地起阴风,吹动绯红血雾。   那道影子平移靠近,清晰起来。   那人眉目英朗,眸色深邃,鼻梁高挺,唇锋锐利,白发黑角,玄色暗袍以银边点缀,前襟大敞,露出结实的胸膛,浑身散发着冰冷倨傲的逼人气势,   幻术,一切都是幻术,就像做梦一样,人在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做梦,等闲视之,那梦里的东西便不会伤害自身,幻想也不能奈我何。这样,梦很快便会醒了。   楚卧云提起一口气,轮椅滚动,三人猫着腰,小心翼翼从那个“人”身边经过。   正越过那人时,突然,楚卧云的腰,被一股大力擒住。   楚卧云不作他想,格住那结实的手臂,狠狠往边上一推,提起一掌,全力打在那幻觉产物的胸口。   结结实实的触感让楚卧云胆战心惊。   那幻象仿佛似乎始料未及,完全没有防御,给楚卧云正中靶心,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于此同时,楚卧云击打的胸口处,氤氲出一道狰狞的剑伤。“龙邪”惊愕地看着他,一个不慎让他脱身。   楚卧云不屑一顾道:“死物,还不显出原形!”   说到底,他们所有人,都出于一个名为《龙傲踏仙》的幻境中。而他楚卧云,是唯一尊贵的玩家。   他用打量冰冷的二次元角色一般打量“龙邪”,从上到下,从头到脚。的确是和原主一模一样,分毫不差,脸部神情,鲜活灵动。如果不是早有准备,楚卧云肯定已经骇破了胆。当视线转到那片裸露的胸膛时,不禁奇怪,为什么自己一掌会打出一道剑伤。肯定是因为自己强大的意识流哈哈哈哈。又看到他手上握着的一根东西,有点眼熟,好像是竹缕掉在地上的那根签字,猝然顿住。   钟事了躲在竹缕的轮椅后头,挠挠头:“可……可是,为什么我……也能看、看到前辈……的幻觉啊?”   闻言,竹缕睁开眼睛,一秒之后,与楚卧云异口同声:“不好,是真人!”   风起,薄雾散去。   一瞬间,楚卧云连呼吸都快停了,突然喊:“别愣,快跑!”两条腿舞成了风火轮,推着轮椅不要命似的地掉头,以三秒百公里加速的劲头似一只离弦的剑般冲了出去。   因为他怕追不上魂飞的速度。   他怕清白节操就交代在这儿了。   他一掌压根打不出什么剑伤,那定然是龙邪在魔族内战中留下的旧伤,本来伤口已经差不多愈合了,遮掩起来了,结果被他一掌又撕裂开了。想到此处,他莫名心疼地好像肠子揉作一团,   后头,龙邪三分怒火,七分妒意的声音传来:“几月不见,你果然又去招惹了别人?”   钟事了落后几步累成了狗,尽管他几年前见过龙邪,但如今绝对认不出来了,问:“他是,前……前辈的……仇家?”   楚卧云:“流年不利,比仇家吓人多了,是冤家。”   竹缕:“……”   顺利出了门,由于速度太吓人,在一片长牙舞爪守株待兔的妖魔鬼怪眼皮子底下,冲进了第十一扇门。进门之前,竹缕好像又说了什么,但是情况都火烧眉毛了,眼下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进去之后,楚卧云手动啪地关上了门,轰隆隆,合上之后,他靠着青铜小门喘气。然而,龙邪根本没有落下几米的距离。楚卧云靠着的青铜小门再次传出轰隆隆的震颤,又要打开了。   幸而第十一扇门后面,没有青面獠牙的怪物,也没有熊熊飞泄的岩浆,而是一片静谧的漆黑夜空,地上一片长势喜人的蘑菇丛,那蘑菇不知道是和什么种族杂交出来的变异品种,个个差不多有一人高。还向空中散发点点微光。   门咔地开了一条缝,楚卧云心生一计,扛起竹缕,指尖一弹,打了许多法力在轮椅上,让轮椅咕噜噜自动钻进蘑菇丛,往前驶去,这样,龙邪进来后,一看被轮椅撞得东倒西歪的一片蘑菇,自然推测他们三人向那个方向逃了。然而,楚卧云却扛着竹缕钻进旁边的蘑菇丛,蹲下,两片巨大的五彩蘑菇伞罩在头顶,躲了起来。   好一招调虎离山,楚卧云不禁佩服自己,这时,瘫在身旁的竹缕还在迭动不息说着什么,楚卧云一把捂住他的嘴,道:“嘘,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竹缕呜呜两下,有些话非说不可。   青铜小门完全打开,外头却安安静静,那些大小妖魔想必早就被龙邪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一条大长腿迈了进来,气定神闲,不慌不忙。   楚卧云从蘑菇根茎的间隙里往外窥探,心都快跳出来了,啧了声,压低声音道:“好吧,那你凑到我耳边,轻轻地说。”   他放开手,竹缕头偏过来,一字一句道:“进门之前我想提醒前辈,这扇门里的蘑菇会产生的可怕的孢子,一旦沾染,会寄生进入人体中。无药可医,后患无穷”   此时伪装为大蘑菇的楚卧云:“……” 第79章 捉!   每一根蘑菇发散着幽幽亮光,微风拂过,吹起蘑菇伞上点点微尘,如同流泻的银河,蘑菇的根茎簌簌而动,像在惬意地吸收天地灵气。   三人躲在这幅幽微缥缈的画面里,僵住了,一度不敢动弹。   也不敢呼吸。   因为他们已经吸入了不知多少蘑菇散发的孢子了。   楚卧云一句“你不早说”,实在没脸说出口。   青铜门哗啦打开,外头青色的火光射入。由于这片蘑菇田的景象太过奇异,也太过梦幻,龙邪进来都愣了一下。   通过缝隙向外看,很好,龙邪的注意力成功被那一片东倒西歪的蘑菇吸引住了,眼看他正要追,这时,状似安静乖巧的蘑菇丛突然生出异象。   大片微微发亮的蘑菇,突然从根部伸长,如无数条游龙般,向龙邪发起剧烈的攻击,还朝敌人喷出浓重的孢子。龙邪轻描淡写地还击,随意地一抬手,便是一道猎猎掌风劈向不自量力的单细胞真菌生物,一时间,黑色魔息与缥缈银雾交织。主角可不是吃素的,强烈的攻击直接往蘑菇的根部轰,直撞得连根拔起,一片狼藉,好几次擦过楚卧云三人蹲着的地方。   三人躲得冷汗涔涔,直到周围的蘑菇差不多都光秃秃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龙邪是在刻意避开他们这片位置,正在这时,他们所处的这片蘑菇也骚动了起来,人腰那么粗的根茎如龙蛇狂舞,蜿蜒着攻向黑衣白发的男人。这么下去,三人定会被龙邪误伤,不能呆了。乘着龙邪被蘑菇缠着,暂时不能脱身,楚卧云咬牙叫道:“跑!”一把捞起旁边的竹缕,扛在肩上,下盘增速,如雷霆般冲向青铜门。但是,他动作太粗暴,竹缕突然大叫:“我的书!”   楚卧云可不敢再忽视他的话,向后一看,那本黄皮小册子正掉在地上。这是竹缕的本命法宝,也是关键人设,不能丢,丢了要ooc的。楚卧云忙把人放下,回去捡了书,再从地上扛起一个人。这回,很顺利地出了门。这下,他不敢再拍任何一扇门了,不过好在通道内的妖魔鬼怪蛇虫鼠蚁被龙邪吓得都跑得差不多了,他选择按原路返回。十二扇青铜门是出口,那一定有入口以供殷童常年出入。正气喘吁吁地跑着,肩上的人突然吚吚呜呜了几下,楚卧云猛地意识过来不对劲,把人放下来仔细一瞅,看到那颗长着两厘米戳人发茬的大脑袋,如坠冰窟。   钟事了欲哭无泪道:“前……前辈……”   楚卧云颤颤巍巍抽了两口烟压压惊:“为什么你不提醒我?”   钟事了紧张之下,更加说不出话来,“我我我我”了半晌。楚卧云明白,不怪他,他讲话结结巴巴,在自己肩上颠来倒去更加吐字不清,竹缕一直也是不紧不慢轻声细语地讲话,加上通道内十米才设置一个火光幽微的火把,顺理成章地,楚卧云一路完全没发觉自己扛错了人。   楚卧云揉着太阳穴,讪讪地道:“那竹缕去哪儿了?”   说完,楚卧云双手合十,暗道罪过罪过。还能去哪?他一个没有双腿的残废,落到龙邪手上了。   二人硬着头皮原路返回,那间有十二扇门的地室拐个弯就到,突然楚卧云脚步停顿,因为,拐角那边,有浓郁的黑色魔气飚出,于此同时,还传过来刀剑舞动的打斗声。光从这响动,便可以听出,与龙邪相斗的那人一定是高手。   楚卧云不禁大为稀奇,难道是竹缕在与龙邪相斗?弯腰弓背,悄悄走上去,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在保证自己不会被发现的前提下,慢慢探出脑袋。   他看到一只庞大的木头人,腹部的大木箱子打开,一把把钢刀尖刃刺出,里面有剑,有匕首,有铁蒺藜,有鞭子,有飞镖嗖嗖射出……十八般武艺样样向龙邪招呼过去。而龙邪,依旧是云淡风轻地敷衍应付着,周身萦绕的魔气自动形成一个防护罩,抵御一切进攻,间或手腕一抬,黑色的光刃就斩下傀儡的一只木胳膊,邪魅霸气的瞳孔微微亮着,嘴角微微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肋骨部位一道狰狞的剑伤更添男性魔族的魅力。哪个女人看了不飞孩子,男人看了不叫爸爸?!   视线一移,竹缕正缩在角落,焦虑地看着两方互斗。本来鹬蚌相争,是个逃跑的好时机,但他站都站不起来,更遑论逃走了。   楚卧云一想便想通了前因后果。原来,龙邪解决了那一片蘑菇后,带着被拉下的竹缕出了第十二扇门。正巧碰上到处巡视的噬恶傀儡,以为龙邪要伤害竹缕,两方二话不说互抢了起来。   但傀儡如何是龙邪的对手。龙邪肉眼可见地没了耐心,掌心漆黑魔气跳动,一击把它打得往后撞在墙上,千年地道的砖墙凹陷进去,木质傀儡几乎散架,怪可怜的。   龙邪转身,毫无感情地看了竹缕一眼。   楚卧云在暗中观察着龙邪的眼神,心脏仿佛漏了一拍,他这才体味到属于龙族之主的压迫力。原来主角看别的无关的人,竟然是这幅冷酷狂娟yyds的模样!   龙邪道:“我师尊呢?”   一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竹缕,摄于这股威势,此刻冷汗也快下来了,道:“在下也不知。”   龙邪向前一步,竹缕莫名觉得那眼神里有一种看情敌似的阴狠毒辣,直觉大大不妙,忙道:“阁下莫慌,容我算一卦。”   龙邪眯了眯眼,居然真的停下来等着他。   竹缕往胸口摸了一下,暗道糟糕,算命的小本本早被楚卧云带走了。   竹缕尴尬笑道:“我的法宝暂时不在手上,能不能容我回去找找呢?”   楚卧云躲在暗处静观其变,听到龙邪冷哼道:“那就没用了。”蓦地一惊,龙邪与竹缕非亲非故,一掌拍死一个病弱残疾人也不是不可能。他正要出声吸引龙邪的注意,听见竹缕积极展开自救,道:“圣虚子为救我而来,你把我带在身边,他还不是主动送上门来吗?”   楚卧云:“……”   为了保命,竹缕居然想用自己来引他上钩,罔楚卧云还打算奋不顾身去救,转眼这位道友的忘恩负义就给了他一巴掌。   龙邪一听,觉得有理,正眼打量坐在地上的男人,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竹缕道:“阁下又是圣虚子什么人?”   龙邪微微一怔,喃喃:“我是他什么人呢?哼。”   竹缕眼珠子转了转,道:“在下不才,对五行八卦之术颇为精通,能推命理测姻缘,算一个准一个。阁下如有意,我也免费给你疏导疏导。”   他说起话来语调温吞,轻声慢语,游刃有余,颇有老神棍的派头。于是,不知道是不是楚卧云的错觉,龙邪在听到“测姻缘”几个字的时候,目光微微发亮,想了想,然后居然坐在一块石头上,手臂撑着双膝,别别扭扭道:“阁下有何指教?”   竹缕乘机攻心:“你为了他找到这里来,那他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吧,既然这样,更要以礼相待,他跟不跟你回去是他的自由,不能强求的。”   龙邪摸着下巴,觉得颇有道理:“继续说。”   竹缕:“我需要了解一下你们的关系,这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只需要回答是或者否就行了。”   龙邪沉默,竹缕见他没有反对,道:“圣虚前辈是不是经常想逃离你。”   想了片刻,龙邪道,“是。”   “他会把你推入险境,但是又不会伤及的你的性命。”   龙邪脸上的厉色渐渐散了:“是。”   “你小时候,他是不是表面对你不好,但背地里暗自关心你。”   龙邪像遇到了嘴开过光的神棍,眼神发亮,点头道:“是。”   “你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他有没有以命相护?”   “有有有。”   竹缕神情凝重,长长叹了口气。   龙邪急切地道:“然后呢?”   “然后?”竹缕反问道:“已经如此明了,然后的事,你心里难道还没有答案吗。”   以上,一人一魔,一唱一和,显得尤为和谐融洽,楚卧云叹息,竹缕果然有种让人佩服的魅力,三两句就唬得大魔头五体投地。又叹息,主角在陌生人面前居然跟个纯情少男似的,一下子把心事抖落出来了,真没出息。这时候,竹缕突然看到后面鬼鬼祟祟的两个人,马上把视线别了回去,控制着神情动作,只用眼角余光扫向那边。楚卧云虽然有点气,但还是用嘴型道:“继续。”   龙邪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劲地求教:“那我该怎么办?请前辈指点!”   竹缕心领神会,递了个眼神给角落那边,又道:“你伸手过来,我看看手相,帮你算算姻缘。”   龙邪好像孩子碰到了新鲜玩意儿,道:“真能算?”乖乖伸手。   竹缕摸了摸那只略微有点凉,又厚实又干燥的手掌,道:“是的,好了,你再凑上来,我看看你面相。”   龙邪依言而动,竹缕看了看,然后道:“可以了,你再往后退几步。”   龙邪道:“为什么?”   竹缕一脸信我准没错的表情,十分具有迷惑性:“照做就是。”   龙邪好像被诈骗分子指挥的受害者,没有了自我思想,依言照做。竹缕道:“停。再往左走两步。”   “好了,现在向后转。”   随着一个高大的身形向后转去,一道影子贴着墙根就过去了,说时迟那时快,龙邪光速伸出手臂,一下子抓住了那影子的手腕。   龙邪一改乖顺求教的态度,嘴角再次浮现诡异的冷笑。   楚卧云痛苦地闷哼,被捏得腕骨几乎碎裂了,狂拍那门,咔嚓一下,第十二扇门,再次打开。 第80章 制服诱惑   龙邪的表情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锐利的眉锋露出得逞后狡黠的幽光,唇角几不可见地勾起。   竹缕紧张得一颤,原来,龙邪根本没有上当受骗,什么看手相,什么算姻缘,他压根没有当真。他是高高在上的强者,纡尊降贵假装受骗,看你们几个小丑能舞出什么花样。楚卧云果然上当,见机窜出来救竹缕,结果自己被捉。   一只比成年男性还大出三成的手掌捏着楚卧云的手腕,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楚卧云肩膀都快撕裂了,刚要痛叫出来,可由于距离第十二扇门太近,空着的那只手一拍,门就拍开了。   楚卧云本不抱什么希望,徒弟一开始便呆在第十二扇门里等他们。门里那关他说不定已经破了,或者还没来得及,或者压根不对他起作用。   可是,龙邪突然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半步,又止住。   楚卧云半轻不重跌在地上,先望向门里,那里头还是一片迷茫的雾气,再向上看去。只见龙邪神色怔然,眼睛望向门里,嘴巴微微张开,然后,一张脸渐渐地扭曲了,是恐惧至极的那种扭曲。楚卧云暗道不妙。   竹缕坐在后面轻轻道:“门里的幻境最容易在人神志巨变,大悲大喜之时侵入灵台,他是被魇住了。”   也就是说,龙邪刚抓住他,高兴极了,乐极生悲,还没进门,便又要经历人生中最恐怖的景象。   他的眼球出现一根根血丝,里头像有火在烧。这幅样子,楚卧云很熟悉。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三年前,魔陀谷,龙邪在背对潜虚鼎入口时,正是这幅模样。   狼狈,无助,惶恐,绝望,还有心思揭露后的耻辱。   即使年岁长了,身材神态身份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语,但惊慌失措的表情和凌乱的肢体动作,与往日那个弱小腼腆的弟子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楚卧云心口一疼,想说点什么,可龙邪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再叫人怕是要遭,他从楚卧云身上跨了过去,直直向门里走去。   楚卧云站起来,跑上去一把扛起竹缕,钻向后面的通道。   身后是青铜小门关闭的轰响。   堂堂魔界至尊,居然会受一个仙门废弃禁地的机关影响,这是楚卧云没有想到的,也幸亏门里面的机关,才换来他们逃走的机会。但到底能困住他多久,就看他心底的执念到底有多深了。   暗中观察的小结巴也跟了上来,三人逃命般在地道中奔了一阵。突然,楚卧云毫无征兆地停下,把肩上的竹缕往钟事了怀里一塞。道:“你们先走。”   阴晦静谧的通道里,二人疑惑地看着他。   楚卧云道:“我得回去救他。”   竹缕扶着晃得晕眩的额头:“您对徒弟真是……用情至深。”   楚卧云苦笑,如果不是脑子里系统警告主角精神即将崩溃我会回去吗?   系统:【怪我咯。】   竹缕道:“看来圣虚子是非去不可了,你进门之后,千万小心,人入睡时无知无觉,以为神智清明,其实早就陷入梦境,在门内也是一样。”   亲身经历过道钟事了嗯嗯两下。表示赞同。   竹缕又交代了他一些注意事项,这里头是他本家禁地,所以比较熟悉,楚卧云仓促听了,点点头,转身回到第十二扇门前。   里头仍旧是冷藏柜里一般的经年死雾,楚卧云在无边无际的空间里独自走了许久,没见到人,一颗心慢慢沉下去。想着法力越高强的人在幻境中越是癫狂,越会给自己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担忧疯狂滋长,轻轻唤道:“龙邪,龙邪…….龙……”   小臂一疼,像给铁箍扣住一般,楚卧云没忍住叫唤,然后给那“铁箍”一扯,落入一个宽阔却有些颤抖的怀抱。   高大的魔尊万般委屈地叫道:“师尊,师尊别走!”   跟龙邪一比,楚卧云就太矮了,半张脸只够贴在他的肩上,压得脸皮皱在一起。咽了口唾沫,暗道冷静,冷静!回想竹缕交代的要点,这第十二扇门里,幻境的效果因人而异,有些人症状较轻,只不过倒在地上做噩梦,如钟事了。有些比较严重的,直接梦游,颠来倒去地将最恐惧的景象演绎出来。当然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若有人在旁边观看,定会觉得此人得了失心疯。   目下,龙邪正是这种情况,   楚卧云五脏六腑绞痛,一股犯贱的内疚顶着喉头。即使给龙邪搂得青筋暴起,血脉不通,也没有施力尝试挣脱。   龙邪是把他当成了幻象之物了,在龙邪面前,此刻的楚卧云,正在演绎三年前绝情师尊猛踹徒弟的那场大戏。   想想当初的细节,他该用苍岚剑抵着龙邪,然后使出祖传无影脚,送他开挂,三年读完本硕博。   可这次,他却不想按着剧本走了。既然都这样了,不如,照着自己的本心做一回。   当年,如果他能给自己的徒弟,多一丝宽容,多一点信任,多一些宠爱,如果他面对系统能勇敢一点,多冒一点险,龙邪会不会就不用受那些苦,现在在他面前的,会不会还是那只腼腆娇羞的小白羊。   可梦境永远不会变成现实。楚卧云出神许久,呆呆不动,奥斯卡影帝上身,扮成幻境之物,温声道:“阿邪,为师来接你回去。”   龙邪的瞳孔微微散了。   “我们走,出了这扇门,回雾随岛去。别怕,为师将你藏在那座小岛上,下个千八百道结界,谁也找不到你。”   如果这些话在三年前说出来,该是多梦幻的童话故事。   顿了顿,龙邪忽然松开楚卧云,往后退了一步,表情空茫了一瞬,愣愣地望着他的眼睛,少顷,一手捂住胸口,烧心烧肝似的,半跪在哪里,气喘吁吁,十分忍受不住,好像给人一顿暴打。   楚卧云大惊失色过去扶他,道:“你怎么了?”   还没扶上呢,楚卧云两只手腕给一股大力叠在一起,又给一只爪子扣在一起。紧接着,眼前一道黑影覆下来,唇瓣上有微凉的触感。   龙邪扼住他,把他往后推,两人步履蹒跚跌撞交错着退了几步,抵在一颗粗壮的树上。他吻技不高,嘴唇动得轻微,颤抖着,眼皮翕动,长长的睫毛就在楚卧云眼前,幽光与薄雾中可以看到投下的一片扇影。但很深,很用力,深得快把楚卧云一张嘴吸进去。   等下,哪来的树!   系统嘻嘻笑道:【江南皮革厂友情栽种。】   龙邪一只手擒住他的双腕吊在头顶,另一只手往他衣领里摸索,楚卧云想别过头,解放他那可怜的嘴,没动几下,又被揩了好多油。   又不能把他打醒,还没嘴吐槽系统,天大的委屈千年都没一回。才过了半分钟,他已经感到嘴唇一圈火辣辣地疼。为了避免香肠嘴常伴吾身。狠了狠心,脖颈猝然发力,不要命似的跟这孽徒来了个碰头。   结果,楚卧云往头上一抹,手心血红,龙邪只不过放了手,往后退了些许。举动如常,神志清明,哪有半点癫狂痴傻的影子。   楚卧云撞得耳鸣,却听龙邪站得笔直,在他面前道:“师尊装不下去了吗?”   楚卧云瞪了瞪眼:“你……”   龙邪狡黠地挑了挑眉:“我什么?怎么不说下去?”   楚卧云内心里被他这副三分邪魅三分凉薄的模样弄得阿伟死了,嘴上却道:“你根本没有被幻境迷惑,你一直在骗我?”   龙邪上前一步:“也得师尊心甘情愿被我骗才行啊。”   楚卧云:“……”   龙邪又道:“不是。”   楚卧云眨了眨眼:“不是什么?”   “我没有骗你,至少,不完全是。”龙邪的视线垂下去,“一开始,我的确看到了一些以前的东西。”   他居然真的解释起来,楚卧云心里有个角落莫名软了一下,感觉往昔那个乖宝宝又回来了,为此还欣慰了一丢丢。他装不懂道:“什么东西?”   龙邪嘴角浮起高深莫测的笑意:“看到了与往日不一样的师尊。”   楚卧云好奇心被勾起来:“有什么不一样。”   龙邪把问题抛了回来:“师尊你猜猜,幻境里,那年您过生日时,我为您更衣,咱们说了什么。还有,为了给我疗伤,有两次,在寒焰榻上,咱们做了什么?魔陀谷里,师尊在我怀里,是如何婉转哼鸣求我别停?”   楚卧云听不下去了,很想捂住他的嘴,忍住了,想了想,道:“好,那你又如何证明,你不是我的幻觉呢?”   龙邪眯起了眼思考。   别看他俩一唱一和好像很和谐,但其中暗流汹涌一句一个套路。   既然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够陷入幻境,那现在的二人,有可能是对方梦魇的产物,也有可能处于自己的梦魇中。   如果不能证明对方是真实的,那自己对对方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反之,对方对自己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也就是说,龙爷除了搞清楚面前的楚卧云是真的,还得证明自己不是假的。   但龙邪有能力,可以直接捆了楚卧云出了门什么都不用管。但他直觉这很重要,不然,门里发生的一切,楚卧云可以张口不认。   那他刚刚捡回的那点温存,师尊说要保他护他带他走,楚卧云都可以归结为梦里的胡言乱语。   甚至说一句,梦都是相反的,便能把一切圆得合情合理。   楚卧云看着他默默发起了愣,称身追击抛出哲学问题:“你连你自己是不是幻像,都证明不了,那又怎么能断定我是本体呢,而不是你梦里的假象呢?”   他等着龙邪陷入证明的死循环中,寻找破解的机会,可接下来,龙邪却心很大地不纠结了,又一挑眉,恢复了睥睨众生的气质,道:“师尊躺下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说着,一双手搭上了楚卧云的肩。   看这架势,他是打算放弃思考,及时行乐了,反正不管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他又不亏。楚卧云快吓傻了,自己这趟进来,一抱二亲三那啥,全让这冤家得逞了,简直比送人头还惨。绝对不能束手就擒。脑子里呼叫场外救援:“系统,那张制服诱惑卡,还在有效期吗?”   系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亲,在的。只要您愿意,终身有效,绝不过期。】   “来!”   楚卧云倒地的一刻,身子融入了地表的那片雾气中。   雾气散去,美少女变身后的楚卧云笑着抚上头顶俊美至极的脸庞。   “好啊。”他笑吟吟地说。 第81章 乌龙   龙邪当场摔门而出,真的是“摔”,力道之大,青铜厚门在轰响中裂出一道大缝。他顶着铁青的面色,瞳孔里烧着羞愤的屈辱,落荒而逃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强抢的民男呢。   楚卧云裹了裹身上惨不忍睹聊胜于无的几块布料。摸到门前,等了等,估摸那冤家走远了,才出去,地底下的过堂阴风一吹,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欲哭无泪。   妈的,为什么我一个受害者搞得跟犯罪分子似的。   为什么门变得这么难开。   还有,为什么“制服诱惑”卡的效力还不过去。   走为上计,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钟亊了和竹缕,再一起回到地面。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不是已经逃出去了,他在灵音寺的地下禁地里,被殷童困,被妖魔鬼怪追,还被惦记他的主角搞得快要崩溃。一点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坚持,坚持就是胜利!楚卧云抱着膀子哒哒哒跑了起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一个拐角处,突然闪出一个快速移动的影子,冲得很快,楚卧云来不及刹车,两方撞在一起,楚卧云往后退了几步,好悬没倒地,看清之后,又急又气,他说:“你们回来干什么?”   钟事了瞅了一眼楚卧云的衣着,昏暗逼仄的空间里看不太真切,好一会儿才敢认他,紧接着,默默单手捂住了眼。   楚卧云道:“打住,把你见鬼的表情收一收,你们搞什么又回来了……”话没说完,前头他们跑来的方向,响起什么东西靠近的响动,动静之大,卷起阵阵烟尘,好像有一只形状奇特的东西狂奔而来。   钟事了和竹缕明显是被这东西追着才跑,眼下找回楚卧云这座靠山,安心不少,躲在他身后。楚卧云再仔细一看,却见狂奔的是一头体型巨大如水牛般的怪物,卷着阵阵尘土扑杀过来,再一看,那怪物像一大一小两个大木箱子贴在一起,连接处定有精密的卯榫机关,前面的小箱子上长了一颗似牛又似兽的头,两根牛角气势汹汹,后面的大箱子下头,四根纤细的“腿”直直地摇摆,却能支撑着这个大家伙快速移动,像四根马腿,走得稳稳当当,速度奇快。   楚卧云以为山海经里又跑出了什么怪物,把两人拦在身后,道:“何方妖怪,装神弄鬼。”   竹缕双脚离地,头悬于下,弱弱地道:“木牛流马。”   楚卧云感觉好耳熟,嗯?那不是,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发明的吗?楚卧云道:“原来是机关傀儡术。”   殷童在修炼上的道行平平无奇,倒是擅长鼓捣些奇技淫巧。噬恶傀儡便是他的代表作,只不过面前的这一只兽形傀儡的精度和威力比起噬恶傀儡来劣质了不少。楚卧云自信不会输给一堆傻木头,然而,等他又听见紧随其后的轰隆隆闷响,震得地面微微颤动,才预感不妙。   这个数量……   他楚卧云真实运气坏极了,刚出虎穴,岂料又入狼窝。这些“木牛流马”单个破坏性不高,但胜在数量奇多,一个个奇形怪状,组成了一支威力惊人的杂牌军,十八般武艺招呼过来,够他喝一壶的。   楚卧云还想着挡住傀儡大军,给二人创造逃离的时机,可它们转眼便到眼前,而且智力比刚才那群真正有生命的妖魔兽类还略深一筹,一不小心便被他们两面包抄。没办法了,撸起袖子就是干。楚卧云抽出破霭,手动攻击。一时间,原本逼仄的地下空间,厮杀震天混乱无比。也多亏这通道限制了杀过来的数量,楚卧云一开始还勉强能抗住,可打着打着,力气像是给水泵抽没了。   他自被殷童掳走后,一醒来,便处于旧疾复发的状态,灵力大打折扣,更加疲于应对。只不过,胸口那股怪异的热流给他平复了大半灵力枯竭后的痛苦,丹田处并没有以往那么痛苦难当。   没错,圣虚子所谓“旧疾复发”的症状,便是丹田与身体产生了一定的排异反应。这是身体没有及时摄入玄阳草导致的,所以他才日日破霭不离身。这次昏迷时间太久,他错过了吃药时间,果不其然复发了。   而胸口那股热流,对他的作用,恰似大姨妈的时候喝了热水。   谁说喝热水没用的?我自己就很有用嘛。   但喝热水也不能让他变身大力金刚。灵力一泻千里是多少热水都补不回来的。楚卧云咬着牙,眼角一转,有点崩溃,问:“为什么只打我一个?”   钟亊了扛着个大活人有点累,把竹缕放在地上,道:“……我也……不知……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他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捂着屁/股,那上面居然中了一把小飞刀,不知道是哪个技术过人的木头人射的。傀儡们像是才发现了软柿子,一个两个招呼过去。钳住他的手脚,磨刀霍霍向光头,楚卧云这厢自身难保,事到临头还潜力爆发,挣过去救他,掀翻了几个快要取他狗命的傀儡。他看着钟亊了瑟瑟发抖,这下平衡了不少,说:“看来也打你。”   钟亊了道:“为什么不……不攻击……师伯?”   楚卧云看了看坐在地上闲瞪眼的竹缕,悲伤地道:“可能他们比较有同情心,不欺负残疾人。”   竹缕慈祥地笑了笑。   钟事了看起来不太好,只能由楚卧云扛起病患,僵持继续,越逼越退,越退越逼,当楚卧云顶上一片凉凉的墙面,对上那一扇扇熟悉的青铜门,又是一瞬无语凝噎。   怎么又转回来了?   他跑出来之后,为了避免撞上龙邪,特意换了一条小道走,后面还有七八个分叉口,想着怎么都不能撞上了,可又给他轻而易举回到原地。   主角可千万别又杀回来,楚卧云这么想着。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他正奋力甩着咬他胳膊的一只木脑袋,突然,鬓边划过一道黑色的球状物,正中咬着他的东西,那木头爆成了刨花。紧接着,黑球滋滋作响,上面分布着闪电状的浑厚魔气,眨眼间爆开,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卷风,把三人360度围住,边上的“木牛流马”掀翻一片,龙卷风里有隐隐的雷闪,更添攻击力。   上一秒还舞刀弄枪咋咋呼呼的傀儡大军,下一秒就变成一堆烂木块跟破铜烂铁。   身后,英气挺拔的魔族青年首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楚卧云脑子里嗡地一声。   他在魔气的风涡,风力不大,衣袍掀起。楚卧云第一反应不是逃,而是看看身上穿的是什么风格,瞅到熟悉的青白(现在已经变成灰黑)的外衫后,大松一口气。幸亏那制服诱惑卡的效果过了,不然怎么解释?   “木牛流马”团一秒团灭。可是,一口气尚未松到底,身后黑暗出,传来巨物摩擦墙壁的动静,只见头顶的岩壁上,居然爬来一条巨大的腾蛇,身体有两人合抱那么粗,所过之处,蛇腹摩擦着墙壁,迸溅出火花,砖石扑簌簌往下掉,巨蛇嘶嘶嘶吐着信子,活灵活现的蛇眼珠子快速转动,恶意满满地窥视下面站着的黑袍人。   龙邪蔑视地瞧了他一眼,身后突然长出一条黑甲巨龙,漆黑的鳞片闪着森冷的光,闪电般啃住了傀儡腾蛇的七寸,一下子把它从墙壁上扒了下来,狰狞地摇着龙头,剧烈噪音的伴随地面的颤动,腾蛇在甩动和撞击中碎成了千百段。   三人看着秒杀现场,震惊地快拖不住下巴。龙蛇相争,就是这个后果。这腾蛇傀儡想必也是殷童的得意之作,可在男主面前,下场就是秒没。   巨龙松开嘴,把嘴里吊着的蛇头吐了出来,变得温顺,缓缓缩小身子,收回蜿蜒的身躯,最后,缩回了龙邪的后背。   整个过程中,龙邪的眼睛始终一瞬不瞬顶着面前之人。   “幻境”里发生一切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楚卧云不敢看他,装作踢开脚边的木头残骸,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然后随便挑了一扇门,闪了进去。   这时候,让他面对什么都比面对龙邪要欣慰。   楚卧云停在悬崖绝壁处。   这tm就是第一次进来的那扇。进门没几步,就被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拦住去路,灼热的温度煎熬着进门的所有东西。后面的门打开,来人迈着大长腿走几步,就能轻而易举捉住他。   楚卧云肩上扛着竹缕,背对龙邪,对面,是一片岩浆火海。红色血红的岩浆从百丈悬崖向下翻滚,如落九天的瀑布,也是专属于地狱里的景象。   只用看一眼,简直要将人眼珠子烧化。   龙邪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幻境”的余威未消,还是看到煮熟的鸭子回来太兴奋,脸上洋溢着的诡异的喜色,他直勾勾看着楚卧云。   楚卧云这一天下来,不是疲于奔命,就是受捆受殴,身上灰扑扑乱糟糟的,裤子还裂了一道大口子,整一个大写的“狼狈”,龙邪看着他,却像是在欣赏什么百闻不如一见的绝世美人,又像在蔑视一个爱闯祸的顽劣孩子。   他压着嗓子道:“师尊,别闹了。”   楚卧云在升腾的热气与四处乱飞的火星中眯着眼,转过来正视他:“我今日就算跳下去又如何?”   龙邪明显不信他的威胁,朝他伸出手,脸上是鼓励的神情,他说:“你会吗?”   龙邪是要他过来,可楚卧云偏偏看成了“请”的手势。   汗流进眼睛里也没空擦拭,楚卧云缓缓后退了一步。   脚底板传来恐怖的热流,鞋底都快烧穿。   竹缕头朝下,想说:其实你把我放在边上,想来你这位霸气侧漏的冤家不会把在下如何的。   但他没说,他直觉眼下自己该扮透明。   龙邪眼底暗了暗,五指弯曲,收回手掌,好像在为暴起而蓄力。   楚卧云再退一步,只剩下半个脚掌的距离,他便可汇入血色瀑布中,连带着竹缕跌落岩浆里。   “你我之间的是非恩怨,必须得清算。”楚卧云道,“但不是现在。”   龙邪听着他说,谨慎地立在原地。   “但我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龙邪道:“什么事?”   楚卧云道:“我要把他俩送回灵音寺,还有浮石村的七条人命,不能不管。你放心,等我将这些了结,我欠你的,逍遥总欠你的,还有……你欠金慈的,早晚要算清楚。”   龙邪听到金慈的名字,神色一黯,楚卧云见他动摇,作势往后倾,只要他摆出宁死不屈的精气神,不出意外的话,龙邪就会走了。   楚卧云看着龙邪脸色忽青忽白,下颌处的肌肉明显地缩了一下,显然是狠狠地咬了一下牙,觉得希望又大了几分,刚要离底下的滚滚岩浆远一点,可这时候,龙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好像认定了楚卧云不会不惜命一样,一言不合,快速地走上来。   楚卧云瞬间吓得腿软,身子歪了一下,肩上手上便一空。   折腾了这么久,他太疲乏了,有什么东西他捉不住了。   竹缕在悬崖边缘磕了一下,然后,笔直地掉了下去。   楚卧云的脑子一片空白,连面色万年冷静自持的龙邪都显现出一丝错愕。   楚卧云毛骨悚然,猛地伸出手,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他看见竹缕在下坠的过程中,脸上闪过的一丝茫然,然后急剧缩小。   他感到很荒唐。   如果竹缕真交代在这儿,此事件必将成为足以载入网文史册的超级狗血大乌龙。   好挫败!   搞的什么,一团乱麻。   这也太不科学了。   掉下去的是他才对吧。   编剧出来接刀片!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不是,救救他救救他救救他……   时间好像被无尽拉长,脑子里刷了一堆吐槽弹幕,书里也仅过去一秒不到的时间。这时候,又有一个硕大的影子,从边上掉了下去。   楚卧云吓得神志不清,叫了一声,等看清那是什么东西,错愕地愣住了。   那熟悉的大木头好像是自己主动跳下去的,落得奇快,在半空中捞起竹缕,把他捂在怀里。   它刚被龙邪打得七零八落,耳朵鼻子都掉完了,一只手也快挂不住了,不知是怎么用坚强的意志力,还能护住一个大活人。   紧接着,它在半空中把人往上一抛,惊人的力道将竹缕径直抛上了悬崖。楚卧云眼疾手快接住了人,而它,也在反作用力下,加速下落。   楚卧云想把失而复得的伙伴拉到安全区域,但竹缕不依,趴在悬崖上也不怕烫,弹出身子望向底下,噬恶傀儡化为小小的一个黑点。黑点忽然消失,跌入一滩岩浆中,红色粘稠的液体四溅。它是木头做的,触及的一瞬间,尚未完全沉没,便整个燃烧起来,他身上的零件都松松垮垮的,不成样子,一边燃烧一边融化,不多久,终于完全消失不见。   楚卧云侧头看过去,橙色的光映在竹缕脸上,他看到竹缕瞳孔里的火焰,看到紧抿的薄唇边划过一道的泪痕,在热浪中,眨眼就没了踪迹。 第82章 夜话   楚卧云去掰竹缕,没掰动,反倒有只手臂弯进他的腰里,把扛了起来。   恐怖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抱住能碰到的东西。   长大后的龙邪的肩背很宽,从远处看上半身是个标准的倒三角形,但比常人要大了三四个size。楚卧云被扛上去后才发现,这也太宽了把,半边肩膀挂他一个人还绰绰有余。   长期旷工的系统终于放了个屁:【恭喜,逃杀币+1。系统为您提供“逃出生天”卡一张,以供后续辅助使用,提供逃脱的契机。】   你脑壳瓦特了吗?我是被抓了,被抓了还加?“逃出生天”是吧,现在就给我用了。   【本次获得的卡片,三天后才能解锁,敬请谅解。】   套路,都是套路!   楚卧云张了张嘴,胃里一阵难受,这才明白,像竹缕那样被扛着,压着肚子说不出来话是有多难受。   他扑腾了两下,双腿发狂似地抖动,表示抗议,然后,屁股收获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   楚卧云再也不敢动了。   龙邪歪头邪笑道:“懂了,非要如此这般,师尊才肯听话。”   楚卧云眼泪当场就飚出来了。   系统doublekill:【获得“闺房情趣”卡一张,以资鼓励。】   楚卧云:“……”   龙邪连青铜门都没出,另一只手拔出苍岚剑,剑光一扫,平地起了一道白色的光柱,贯穿了头顶的高耸的石壁。他肩上扛着人,大袖一挥,走进那光柱里。   楚卧云费尽地抬头,看到竹缕落寞地坐在岩浆悬崖边,火光将他的薄衣染红,只剩下一道孤寂的背影。   光柱消失,楚卧云闭上眼,用手挡住刺目的阳光,在地下迷宫禁地呆了太久,他完全不能适应室外艳阳天的光线。   那道光柱是龙邪的空间传送阵,楚卧云趴在龙邪肩头,本以为龙邪会直接带着他回御魔宫,他却闻到腥咸的海风,听到宜人的海鸟鸣叫,白云沙滩,空旷宜人。龙邪的目的地,居然是一处山清水秀,坐标成谜的岛屿,风景与自己的老家雾随岛风景不相上下。   楚卧云的头发挂下来,快要拖到地上,龙邪细心地施个小法术,挽起了他的一片青丝。却没有把他放下来的打算,迈开步子往岛屿深处走。   楚卧云揪了两下他的黑泡,头朝下,嗓音闷闷地问:“这是哪里。”   龙邪沉默着,什么话也没说,兀自往前走。   楚卧云道:“我要回去,竹缕还在那扇门里。”   龙邪走得稳稳当当,恍若未闻。   “灵音寺禁地里险象环生,他一个双腿残废的弱者,我不放心。”   龙邪刚才在禁地里还挺会说的,可现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却哑了火,打定主意不回话。太阳晒得楚卧云背上屁股上燥热,他的耐心告罄。   “龙邪!”楚卧云叫了一声。   龙邪忽地停了,却不是他叫停的,因为他来到了一座精致的屋舍。推开门,龙邪沉默着跨了那个屋子。   “要杀要剐你说,不作声算什么,你……”楚卧云眼角扫过那张熟悉的藤椅,舌头像被人撅住了。   刚才惊慌之下没看仔细,现在观察一下海景房里的布局,楚卧云心头兀地一跳,往外远眺,果然,这座岛屿是悬浮在天上的。   这里分明就是北海秘境。   而能直接把传送阵设在北海秘境里的,还有谁?   楚卧云的不可置信化为满腔怒火,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薄、诗、野!!”   龙邪转向回廊,驾轻就熟地朝最里头的主卧走,那里原本是主人薄诗野的住所,他还是不说话。   楚卧云好久才消化了这个信息,咬牙切齿地嘶吼道:“你骗我,一直以来在我身边的,都是你!”   龙邪脚步稍顿,然后,果断地推开了房门。   “你是怎么出来的?”楚卧云梗着充血的脖子,又否决,忙乱地分析,“不,不对……难怪,你每天都得闭关,只有午时是清醒的……薄诗野只不过是你的□□,你真人一直在潜虚鼎里,所以每天只能分出一小部分灵力来操控对不对,那真正的薄诗野呢?他……”   话音未落,一只手揪住了他的后背,他像个玩具娃娃似的,狼狈地倒在床上。   这间房,就是薄诗野每日呆着闭关的地方,楚卧云被警告说绝对不能靠近,他只进去过一次,就是结界被长毛大雁轰击的那次,他迫不得已进去打搅他,先是找不到人,然后就看见薄诗野突然从床上冒了出来。   难怪……   龙邪弯下/身子,手掌压着楚卧云的胸口,居高临下地打量他,难掩怒意地道:“我明明让你等我三个月的,为什么不听话!”   这么算来,那时候,龙邪只剩下三个月便可以破鼎而出了,才一门心思放在潜虚鼎里的修炼,暂停了装成薄诗野逗楚卧云玩的乐趣。他本打算三个月之后,原身杀回北海秘境直接活捉了人,再堂堂正正地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可谁知楚卧云背信弃义,留一张字条自行离开了。   说话不算数,他这师尊,还真是死性不改。   楚卧云推他的手,但那手像是焊在他胸口一样,纹丝不动,他深吸一口气,胸口支棱起来,道:“我凭什么等一个满嘴谎言,处心积虑在我身边三年的人?”   龙邪一动不动地俯身看着他。   楚卧云的头埋在松软的被褥里,不留情面地质问:“三年,端的是好耐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闻言,龙邪五指收拢,抓着楚卧云的衣襟,把他提到面前。   太近了,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楚卧云忙把脸别开,却被另一只手掰正,动作里透着强硬,龙邪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一双眼,他苦笑着:“如果师尊知道薄诗野就是我,还会平静地与我度过那三年吗?”   忽然间,楚卧云心里像是被羽毛搔过。   那羽毛肯定蘸了醋,不然怎么会这么酸。   听起来,这倒霉徒弟好像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单纯地希望跟他一起生活。   即使每日只有短短一个时辰清醒的时光,他还是风雨无阻地醒来。   潜虚鼎里不好过,他又要分出多少心神,浪费多少宝贵的修炼机遇,才能穿越万里空间,附在一具躯壳替身上。   不然那千百个日子,他怎么什么都没干,只是找楚卧云聊聊天,逗逗闷子,再简单吃个饭。两人过得融洽,的确给楚卧云派遣了许多寂寞。   除了他半夜梦游干的事……想到这里,楚卧云老脸一红,即使想否认,也不免往某个不可言说的目的上想。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楚卧云在他炽热的呼吸里没了底气。   一句话没说完,龙邪近在咫尺的眉目突然微凝,神色好像十分不虞,视线向下扫,好像接受了外界的什么讯息。魔族具有许多修仙界掌握不了的技能,比如传递信息这一项,仙界还需要凭借传音纸鹤等手段才能达成,而魔族只需要交换一个口令或者拿着对方的信物,就能隔空传话。此时,龙邪应该正好受到了手下传来的一条通报。   他松了手,楚卧云往后仰倒在床上。然后什么也没说,出了门。楚卧云下了床,透过窗缝偷看,看到龙邪背着手站在回廊里,漆黑长袍透着威严,手轻轻一抬,就隔空召唤来一只小魔,好像在问什么话,那小魔诚惶诚恐地回话,他听了几句禀报,一脚把那小喽啰踹翻在地,小喽啰狼狈地爬起来,身如筛糠,脸色蜡黄,又禀报了几句,然后狼狈地隐身了。   应是在魔界有什么事务亟待魔尊处理,龙邪找来手底下的小魔一问,发现给办砸了。楚卧云为那只小魔捏了一把汗,又有点难过。龙邪长大了,外表和性格大变,小时候多么怯懦腼腆的一个小男生,现在喜怒不定,阴狠狂暴,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威严和戾气,要不是还“师尊师尊”地叫他,楚卧云简直不敢认。   龙邪明显在生着很大的气,但竹门再次打开的动静很轻,在楚卧云面前,他把不相关的外界情绪收敛得很好。   楚卧云站在离床很远的一个角落,龙邪缓缓走来,道:“本来是想给师尊准备个惊喜,只可惜,现在没了。”   楚卧云道:“我不要什么惊喜,我要出去。”   龙邪微微低下头,目光专注,满含笑意地道:“不可能,师尊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两人双双站着,面对面,楚卧云感受到他将近两米的身高和恐怖的肩宽带来的压迫感。   说实话,自从妖界相遇以来,楚卧云从来看不透他,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以及从前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已经是一团乱麻,理不清了。好比一个人,从前暗恋你,刚刚鼓起勇气表白,你反手就把人送到了牢里。他在牢里拼死拼活,受尽折磨,外表和心境大变样。还由于表现良好获得减刑,三年后出来找你,你猜他是会向你求婚还是向你索命?   所以楚卧云是没底的。   “怎么不说话了?”龙邪淡淡地说。   楚卧云良久一语不发,慢慢闭上了眼睛,想象自己是个行尸走肉。   龙邪道:“就不想知道,我为您准备了什么惊喜吗?”   楚卧云还真有点好奇,但是忍住了,语调嘲讽地道:“惊喜?我想让从前被你害死的人都活过来,你能吗?”   龙邪一愣,好像明白了楚卧云指的是什么:“师尊至今还觉得,三年前偷盗潜虚鼎,杀害清虚派修士,还有解除潜虚鼎封印,都是我干的,是吗?”   楚卧云回以一个反问的眼神。   好像在他心目中,龙邪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凶手,他都与龙邪处于对立的两面。   似乎这样,就能给他从前的残忍一踹找到合理的借口。   “啊哈哈哈哈……”龙邪毫无预兆地上前一步,楚卧云退无可退,被逼至角落,一只手撑着楚卧云背后的竹墙,另一只手捂着脸,突兀地闷笑了几声。   那笑声就在耳边,楚卧云从没见过如此复杂的笑,那里头有三分不可言说的委屈,三分得偿所愿的狂喜,还有四分,是深藏心底的悲痛。   楚卧云心里好像给一把小刀扎了一下。   他五指成拳,咽了口唾沫,两人面对着面,视线却没有交汇,一句话也不说,楚卧云是生怕哪句话触及了他的逆鳞,脑子里问系统:“怎么办?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是恨我还是别的什么,球球友情提示一下。”   系统由衷道:【抱歉,情感咨询不在本系统的业务范围内。】   楚卧云:“那鄙人接下来该怎么办,逃了才有币啊,现在根本看不出有逃掉的可能。”   系统:【闭卷考试,无法作答。】   要你何用!   “师尊回了北海,就老老实实地别想跑了,算是当初食言的惩罚,好吗?”   楚卧云正在颅内与系统交流逃命计划呢,龙邪就和颜悦色地来了这么一句,听得楚卧云悚然,怕给他看出来心里那点小九九。他白着一张脸:“这就要看你本事了。”   龙邪阴惨惨地笑了笑,拉起楚卧云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然后利落地转身,出了门。   居然就把他一个人晾这儿了。   楚卧云突如其来一股被人冷落的委屈,接着又为这股莫名其妙的委屈而羞耻。   刚才那个小魔明显禀报了不止一件事,而龙邪与崖兀的战事正处于焦灼状态,战局瞬息万变,想来魔尊也不会有太多度假时光。   这不正好,人走了,才能想办法逃。   结果证明,全是徒劳。   他连这间卧室都出不去。   上文说了,北海秘境极其隐蔽,没有通行令牌,还没有任何外人找到或者误闯过。指望援兵来救是不可能了。而凭楚卧云自己,对外围结界又无可奈何。上次是用了一张“帮助卡”才出去,算是开挂。可这次,龙邪吸取了教训,不知道加固了多少层,让楚卧云一个元婴大能也束手无策。   曾经景色宜人的“养老院”,现在却成了囚禁他的最佳场所。   世人素知,被主角爱是很惨的,被主角恨也是很惨的,被主角又爱又恨……那画面太美我不敢想象。   细细思量后,楚卧云认为,关键点在系统里的那张“逃出生天卡”上。   距离起效日期还剩两天半。   楚卧云怀着等待双十一红包生效般的虔诚,等待着那张卡片。   两天后的半夜,正直满月,夜里海风凉爽,他正睡着,锦被掀起一角,竹木大床发出吱呀的响动,紧接着,好像有座小山落在他身边。   楚卧云体会得出来那人已经尽量放轻了手脚,可惜那副身高体重不允许。   本就睡得不安稳,这下,他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过了今夜午时,他的挂就该生效了,偏偏,是这种时候。   然而后面那人根本不让他好过,无意间碰到楚卧云僵硬的背,龙邪意识到人已经醒了,伸手,堂而皇之地扯他的腰带。楚卧云跟炸了毛的野兽似的,转过身子制住那只手腕。   “你去哪里了?”楚卧云在静谧的夜色里问。   “处理了点事情,来晚了。”龙邪的语调里透着疲乏,足可见这两天他的忙碌程度,他也才接手魔界的内务不久,耗费时间是必然的。   楚卧云明知没戏,还是道:“明早让我走,我真的忧心竹道友那边的情况,殷童此人,不是善茬,要是竹缕在他手里出了什么事,我以后该如何面对淮智大师?”   龙邪往他颈窝里头蹭了蹭,闭着眼睛道:“弟子那一剑,从禁地顶部直接贯穿了宝华殿,底下发生这么大动静,那些秃驴早就去查看了,那两人已经被接回了灵音寺。”   楚卧云松了一口气,于此同时,松了龙邪的手。总算是,了却一桩大事。   又感慨,灵音寺找了多年的人,居然就被囚禁在底下几十米的禁地里,不知道在认亲现场,淮智住持见到分别多年,双腿残疾,没个人样的爱徒,是什么样的心情。   “多谢。”楚卧云道。   龙邪楞了楞,眼里反射出光茫:“谢我什么?”   楚卧云一时无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向龙邪道谢,谢他一剑贯穿了禁地?还是谢他告知了自己这个消息?又好像都不是,只是心有所感,无意识间说了两个字。   此刻,两人正是同床共枕,心平气和地说着话,老夫老妻夜里聊天似的。楚卧云甫一反应过来,氛围就变得诡异又尴尬。   “谢我什么?说呀,师尊。”龙邪催促。   楚卧云顾左右而言他:“牧师弟也正在追捕殷童,等到时候抓了人去灵音寺,情况大白于天下,就好了。”   龙邪把头支起来,不满地道:“我刚回来,师尊却总聊些别的男人,弟子要伤心了。”   楚卧云换了个睡姿,继续转移话题:“你出去处理些什么事情。”   “本族内战,还有一些琐事。”   楚卧云道:“崖兀怎么样了?”   “被我打回了狼戾山,伤得很重。”   “重新封印了?”   “尚未,他是主动躲进去的,那里已经变成他的老巢,弟子暂时没找到他。”   楚卧云严肃地道:“此人今后说不定会成为仙魔两界的祸害,不能留。”   这么说的时候,他觑着龙邪的脸色,毕竟是他本族的亲舅舅,楚卧云估摸不出龙邪有没有狠心下杀手的打算,也害怕自己的挑唆会不会引起龙邪的反感。   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龙邪凑上来吻了吻楚卧云的脸颊,目光温润:“我还没有掌握封印他的法门,过几天师尊帮我研究研究。”   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后根,楚卧云别过脸,思索半天,挑起了第三个无关话题。   “咱们算不算鸠占鹊巢,真正的薄诗野呢?”   龙邪道:“不算,薄诗野本就效力于魔尊,他的地盘,早就上供给本座了。”   大名如雷贯耳,享誉仙界的大能前辈居然是魔族内应,而且薄诗野还是牧离尘的好友,牧离尘却从没有丝毫怀疑。楚卧云先是惊得下巴掉地,想了想,又觉得合理。早在遇到夏紫钩的时候,他就怀疑仙界里头有细作了。只不过没想到是这种量级的。恐怖,以后仙魔两界真的打起来,仙界定会吃大亏。   龙邪的语气从不满晋级为恼怒:“师尊还在提别的男人,眼里就没有我吗?”   “额……”楚卧云完全不敢看他,视线乱扫,最后落到靠着床尾的那柄剑上,道:“你还留着那剑做什么?”   龙邪道:“弟子丢了半条命才换来的剑,可不得日日佩带吗?”   楚卧云想起当初自己顶着玉虚峰的狂风乱雪站了半夜,结果等到他满身血污地出来,腿上还断了一根骨头,忙不迭把他放到寒焰榻上,心疼又自责地照顾,一整夜不得安生。楚卧云不由自主地心里发软,胸口泛酸。   龙邪揉了揉他的眼睛,温柔地问:“怎么了?”   楚卧云憋紧了眼泪:“恋旧也没什么错,但你堂堂魔尊,还用低品级的苍岚剑,不会被人笑话吗?”   话音刚落,楚卧云就感觉他的眼神暗了暗,床榻帷幕里的气压肉眼可见地下降了。   不知道刚才那句话里哪个字惹了他。   龙邪落寞地道:“都到了现在,师尊还没发现……”   楚卧云迷茫又胆怯地一动,他被稀里哗啦散了满床的玻璃心戳得满身都疼。   这是,怎么了?   话题到此为止僵住了,楚卧云还是觉得走为上策,两个人呆一张床上也不是事儿。   “那什么……这是你的房间,我还是出去睡吧。”楚卧云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再蹑手蹑脚地想跨出去。   他都忘了他压根出不去这扇门。   不由分说,龙邪大臂一挥,把他挥了回去。   月色皎洁,透过纱幔进来,龙邪压着他,凑得极近,脸色有点难看,他说:“师尊,我忍了够久了。”   龙邪想谈谈,他绕了这么久,还是躲不过的正式话题。   楚卧云咬着牙,半晌,低声却强硬地道:“我不愿意。”   龙邪怔了怔。   不是矫情,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讨厌他什么的,不是任何别的原因,只是一点:他是直的,而且,这是养了好几年的徒弟。   楚卧云穿过来之前没念过多少书,但现在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词,叫“乱/伦禁忌”。好比一位老父亲养了十多年的儿子,有一天突然张口叫你的小名。他接受不了,有种世界观坍塌的不适感,以及陷入泥沼深渊的恐怖。   龙邪忽然轻笑:“师尊不会以为,我需要征求你的同意吧。”   “什……什么?”   “或许,在你把我踹入潜虚鼎之前,我对您还有满腔情谊,但你让我受了这么多苦,你凭什么还以为,我会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听你的。”   龙邪摸着他的面颊,手指尖微微颤抖,楚卧云手腕被他攥出几条乌青,他脸色发白,怒喝:“放肆!”   月上中天,月光雪亮,给皎洁的窗纱和帷幔滤过两遍,朦朦胧胧打在楚卧云脸上,长得不像话的睫毛扫下一片阴影。   龙邪注视着身下的人,捏开他汗涔涔的手心,十指交叠,冷笑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师尊,您就受着吧。”   “刺啦”一声,衣帛撕裂在静谧又焦灼的夜里。   于此同时,系统提示从未像这般悦耳。   ——【时间到,“逃出生天卡”正式生效,请问是否使用。征求用户同意中,用户同意,正在加载中,加载完毕,正在为您安排使用情境,请稍后……】 第83章 折腾   龙邪眼神炙热地盯着他,手下动作不停,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楚卧云完完全全怯了,咬着牙,双臂风车似的乱打乱推,慌乱中,可怜兮兮地说:“我是你师父,呃,我是你师父!师父和徒弟,不能做这种事。”   龙邪一愣,楚卧云还承认他们的“师徒”关系,这让他心头一动,但也只是一瞬。手臂往外一抽,一条淡银色的衣带甩出了床帐,轻飘飘落在月光里。   楚卧云的赤条条着上半身,喉咙里呵斥呵斥,伴随着海浪与海风的声音。他企图顶起膝盖用腰上的巧劲儿把人掀下去,但却低估了龙邪的手段,即使龙邪两只手都忙着,依旧能让他四肢都动弹不得。因为楚卧云奋力挥舞的两腿间,两条冰凉湿滑的东西,密密匝匝绕上了好几圈,那东西碗口粗细,力度微微有些重,把他白皙圆润、肥瘦相宜(划掉)、没有一丝赘肉的腿勒成了刚出烤箱的喷香松软的面包圈。   龙邪背上凭空长出的两只龙首,缠绕着掀起他的腿,两颗形状大小都极像火龙果的黑色龙头,朝他皮肉上吐纳呼吸,让他冒出一片鸡皮疙瘩,动弹不得。   龙族血脉觉醒后的形态,除了关键时候出现的重瞳,背部还会长出两条龙首,在战斗时刻会给主人带来极大助力。但由于消耗内力,日常时间,龙族成员会把它们收到肩胛骨里头。   也是床/上/运动的一种“上佳”工具。   即使体温形态很像蛇类,但缠着他的裸/腿的货真价实的龙,楚卧云并不感到恶心,只有一种被压制的的束缚与惊慌。   某思想作风传统的仙民教师此时呈现着双腿大开,下半身被吊起来悬浮空中的姿势。   他咽了口唾沫,由衷地佩服,真会玩儿!   接着,肋骨间又摸上了个东西,是龙邪的左手,与腿上两条冰冷的黑龙不同,掌心火热得像冬日添了炭的暖炉。冰火两重刺/激下,楚卧云僵直了脊柱,头因为惊悚而向后仰,腿又是悬空的,整个人除了肩膀和脑袋,几乎都离开了床褥。他感受着这份恐怖的热度,带着酥麻的触感,从肋骨到后背,然后刮搔过胸膛两处,身体颤抖似的痉/挛,又因羞/耻而极力忍住。   等到那只手闲庭信步地游弋到小腹,龙邪忽然眉心一簇,僵住了。   僵得比楚卧云还要僵。   月亮升到高空正中,楚卧云知道时间到了。   他才不会坐以待毙,乖乖提tun挨c,他在等一个时机。   不然他早就抓起破霭往孽徒脑门子上招呼过去了。打死算完。   外表惶惶如小鹿,内心沉稳似老狗,楚卧云脑子里道:“让老子等这么久,劳什子卡片总算到了起效时间,就让老子看看,到底有什么绝佳功效。”   然后,他便感到有一股惊世骇俗的力量汇入他的丹田附近,他的肚子,便像吃撑了一般,渐渐变大。   楚卧云仰面躺着,头低不下去,但不妨碍他感受到小腹处皮肤的张力以一种不正常的速率升高,然后,他瞬间石化。   龙邪的两指中涌出一股纯澈的仙家灵气,注入身下人的体内一检查,瞬间石化+1。   系统叽里咕噜出来讨打:【三天前,您在灵音寺禁地里感染了象罗菇的孢子,正巧此刻成熟,您可以利用腹腔内的象罗菇幼苗,向魔尊大人提出要求,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主角都会同意的。】   “………”   怎么就给忘了呢,那扇门里,那片光怪陆离的蘑菇丛。   漫天散发微光的晶莹孢子,好像幻梦中迷惑人的精灵。   以及竹缕告诉他的——蘑菇孢子会寄生。   两只小黑龙好像被他肚子里圣洁的玩意儿吓到了,吐吐舌头,麻溜溜地缩回了龙邪背后,魔尊的霸气不知道被丢到哪个旮旯里,龙邪茫然地喃喃:“像是人间女子怀孕的症状。”   楚卧云:“……”   所以说,现在他的肚子里是有一只小蘑菇吗?   颅内恶龙咆哮:“老子有这个器官功能吗!?你们安排的什么狗/屎情境?!哪个程序员写的脚本!?tmd出来受死。”   龙邪又摸了摸他的肚子,脸比锅底还黑,神奇地好像能听到楚卧云的内心活动,他说:“看数量,有上百。”   “你怎么看出来的?”楚卧云愕然。   龙邪两道剑眉纠在一起:“灵音寺禁地果然非同凡响,那扇门里的都是上古菌类植物,现世已经很难遇见,古籍也全无记载,难怪师尊会掉以轻心。随意沾染一点,便被寄生上了。”   三年不见,主角见多识广,随意一检查便看出楚卧云肚子里的东西,还头头是道分析出病因来源,甩了楚卧云这个伪师尊不知道多少条街。   也好,楚卧云就不用解释肚子里的种是谁的了。他又想起来曾经上网观摩过的辣眼睛书名……诸如《一胎上百宝,魔尊宠爱少不了……》云云。   系统:【亲的建议已收到,会向上级反馈。】   滚!   龙邪慌乱道:“这下该怎么办?”   楚卧云看着他殷切紧张到冒汗的表情……所以说,这种情况下,他用肚子来威胁,提出什么要求,龙邪都会同意的是吗。   如果楚卧云的脑部活动会呈现在系统界面上,那此刻系统上一定是满屏赤红的“狗血”。   刷完之后,又飘过满屏黄色的“就离谱!”   再扫过一排白色的“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楚卧云看着龙邪的脸色从黑沉似锅底,转向煞白一片,又转向青紫交加。于此同时,肚子隆起变大的趋势居然越来越快。   如果是孕妇,还有十个月的时间,让肚皮慢慢承受随着胎儿的长大而提高的皮肤张力,但楚卧云仅在五分钟之内,一副肚子就从“夺命三郎的弯刀”,长成了五十大叔的啤酒肚。   再加上寄生成功孢子的恐怖数量,他的肚子就像个缺乏弹性的皮球,充气筒再来两下,后果不堪设想。   楚卧云抓住他的手腕,满头大汗,咬着牙道:“你再输下去,我肚子要爆炸了。”   龙邪忙停止了给他输送灵力:“那,那该怎么办?”   楚卧云扶着腰:“回逍遥宗……啊疼……给、给离歌看看。”   这种关节下,离歌子绝对是最靠谱的。   然而龙邪断然道:“不行,你哪也别想去。”   “混账东西!现在是玩囚禁play的时候吗?”楚卧云快岔气了,与此同时胃里一股孕吐恶心感席卷了他。   龙邪心急火燎地道:“魔族的医者不比离歌子差。”   “你想害死我。”楚卧云瞪他,“我的体质与常人能相提并论吗?更何况还是魔族的大夫。”   人魔是两个物种,隔行如隔山,魔族的赤脚大夫与离歌子就好比兽医和三甲医院院长的区别,另外,由于圣阴丹的关系,楚卧云常年行医用药,体质与常人不同,离歌子是最了解他身体状况的。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当然是回一趟逍遥宗。   而龙邪顾虑的也是这个,一旦放他回去,再抓回来,就不容易了。   魔尊大人坐在床上思量片刻。楚卧云把头探出床外,捂着胸口干呕了一声:“呕!要吐了!”   “师尊,你没事吧!”龙邪给他顺着背,又跳下床去,倒了杯温水,回来喂给楚卧云,再一个劲地问着“没事吧?”“难受吗?”“感觉怎么样?”。   别说,这幅手忙脚乱的样子还真像第一次当爸爸的毛头小青年。   楚卧云一句“没什么大碍”实在无法说出口。   因为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肚子已经从怀胎足月,胀成了双胞胎、三胞胎,肉眼可见的妊娠纹布满了两肋,肚脐也开始发青,发乌。   龙邪瞧着楚卧云有一尸好多命的风险,抿紧了嘴唇,一双深邃的眼眸闭了会儿,又睁开。随即扯过楚卧云的外衣给他套上:“好,师尊,我带你回逍遥宗。”   “等等!”楚卧云伸手虚弱地挡了一下:“按照现在的态势,怕是、怕是支撑不到逍遥宗。”   北海秘境和逍遥宗分处仙界极北和极东两个方位,相距遥远。即使有传送法阵,也不能让他们直接抵达逍遥宗里面。逍遥宗极其注重门派隐私,附近方圆一千里内,绝对不允许别派的传送阵存在,更何况是魔族设置的。   龙邪捧着他的肚子面露惊惶,楚卧云回忆了一下,哑声道:“还记得为师当年讲药经典籍时候,提到为了让产妇足月生产,延缓胎儿生长速度的法门吗?”   原主楚卧云是个药罐子,闲暇时间常看医术做乐子,上百年积累下来的珍贵知识宝库被现在这个冒牌货继承了,所以楚卧云也算半个大夫,在木樨堂上课的时候,常常给学生讲解医书典籍。   但他当初为什么要讲孕妇医疗知识啊现在tmd就想不通了。   龙邪眼睛一亮:“这样就能为师尊争取时间,坚持到宗门。”   楚卧云欣慰一笑:“那套三阴针法,还记得吗?”   好学生什么犄角旮旯的知识点都记得,龙邪激动地“嗯”了一声。   “行,你为我施针。”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才套了一半的衣服又被剥走,连同上半身的绸缎质地的睡衣一起。不过现在不是穷讲究的时候。楚卧云忍受着腹腔内恐怖的压力,肚子太大了,不能趴着压到,只好侧着身子背对龙邪。还催促了几声。龙邪回神,探进楚卧云的乾坤袖,拿出里头楚卧云常年携带的一套针灸用具摊在床头,抽出几支,在掌心的幽蓝火焰上烤了烤,按着楚卧云的肩背几处地方,再小心翼翼地刺入。   霎时,像高压锅的盖子被揭开,释放出里头的恐怖气压,楚卧云舒爽地哼了出来。   那声音娇羞甜腻有点令人羞耻,楚卧云尴尬地一咳嗽,趁着好受了一点,问道:“你刚才磨蹭什么呢?找针找了这么久。”   龙邪找到蝴蝶骨下,脊椎附近的京门穴,摩擦了几下,专心刺入:“没什么,手误拿了一些别的东西。”   楚卧云的乾坤袖里满是装丹药的瓶瓶罐罐,这也很正常,但龙邪在摸到某几个的时候,莫名感到熟悉。   这回,针一扎入,就没那么好受了,楚卧云冷汗直冒,背部痉挛了两下,没心情思考龙邪说了什么,他说:“很好,下一个穴位,快。”   龙邪话语里带着笑意:“好。”   楚卧云在徒弟的注视和抚摸下,一张背被扎成了刺猬。   “师尊,还剩下最后一个地方。”龙邪道。   “行,你动手吧。”   “在尾闾穴。”   楚卧云又一僵,须臾后,硬着眉头亲自伸手到后腰,像小时候打屁股针似的,把睡裤往下扯了扯。   龙邪用手指轻柔地按了按那里,由衷地赞叹:“师尊的尾椎,真漂亮。”   楚卧云气得乳腺增生:“你再磨蹭,我就……”   龙邪还有心情调笑他:“好好好……这便来了。”   随着最后一针刺入,他要命的肚子终于不再涨大了。楚卧云喟叹着把头埋到枕头里,一直僵着的脊背也彻底放松。   这一遭,他体会到了全天下女性的伟大。   十月怀胎,九死一生。   还有,他暗暗发誓,再相信系统卡片,就直接猝死。   缓了会儿,窗棂透进橙黄的朝霞光彩,一夜竟这么荒唐地折腾过去了。   北海秘境结界开了一道口子,黑衣魔尊怀里抱着个裹成粽子的白色东西,如一束光矢飞离,向仙界东方大派——逍遥宗飞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某顾客给系统卡片一个千字差评并反手举报举报了店铺 第84章 逃杀第二   意识是半昏迷的朦胧状态,双眼紧闭着,身体难受得很,好像大病了一场后刚从鬼门关回来,难以动弹。   楚卧云不知道他已经昏迷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卧在一张舒适又熟悉的大床上,周围的环境让他很安心。   先恢复的是触觉,手腕被人从被子里拿出来,两根温凉手指搭在他的手腕经脉上。   再是听觉回笼,房门被打开,走进了一个男人,步履沉着中又透着半分焦急。   男人走到床前,声音端庄严肃地问:“可有性命之忧?”   又是道温文尔雅的音色,来自坐着的给他把脉的那个中年男人:“渡了三天的灵力,暂时稳定住了。看这大小,幸亏提前施针,又及时清理了,否则后果……”后面的话楚卧云听不清了。   第一个男人在屋内烦躁地踱步,愠怒道:“到底怎么回事?”   楚卧云费了老大的劲,从眼皮缝隙中看到两道熟悉的轮廓,他疲惫地把嘴皮掀开一条缝,刚想说话,又闭上了嘴。   坐着的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突然掀起被子一角,翻开他的袖子看了看他的手臂,感叹了一句:“是啊,守宫还在,怎么就怀上了呢?”   站着的男人音色沉得极其可怕:“圣阴丹怎么样了?”   坐着的道:“既然守宫安然无恙,圣阴丹自然也没有大碍。”   站着的男人哼了一声,尽是鄙夷之色。   坐着的解释道:“这种蘑菇是上古物种,依楚师兄的情况,与其说是有孕,不如说是寄生,我在他的鼻腔食道里还提取出了一些死去的孢子,证明是通过口鼻吸入的,是以并不会影响圣阴丹,也不会有损修为根基。”   站着的点了点头,又说:“是谁送他回来的?”   “守门的弟子说,在找到昏迷的楚师兄之前,好像看到了一名白发黑衣的青年,穿过门派禁制直接飞走了。”   两厢沉默了一会儿,站着的男人突然对门外的人下命令,要立刻着手加固门派结界,防止外人入侵。然后又说:“既然如此,你看着治吧。”挥一挥衣袖,恨铁不成钢地走了。   楚卧云早就认出来了,坐着把脉的是离歌子,而站着的,正是掌门岳夷君。他此时正在自己雾随岛的老窝。也正是因为认出来了,才一直不做声,继续装死。房里几人还没有发现他将醒的征兆。   他的胸中顿生一种落魄媳妇带球回娘家的沧桑。   但是他的在说什么?楚卧云细细品味了一下,“圣阴丹”他知道,但他们提及的“shougong”又是怎么回事?那个shou,哪个gong。等下,越想越不对劲。这玩意儿貌似跟圣阴丹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又装睡了会儿,坐着的离歌子给他按了按身上几个大穴,再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体,确定楚卧云没有大碍后,起身安安静静地出去了,他的跟班弟子领着药箱走在他后头。   楚卧云正要睁眼,房门又吱丫一声打开,吓得他又恢复躺尸。他现在这副样子,不想醒着面对任何逍遥宗的同门,不想他们用一种看待失足少女的眼光盯着自己。   进来的那人手脚沉稳,动作老练,轻轻走到楚卧云床前,好像怕给他吵醒,然后蹲下来,掀开他的被子,解开他的寝衣,一双温暖的手摸上了他的肚子。   楚卧云:“……”   他没有叫出来,因为他惊奇又兴奋地发现,他的肚子瘪下去了。里头成百上千的“孽种”都不见了!   系统提示证实了他的想法,他终于安心下来。然而,接下来,他的肚子暴露在空气里,有一滴冰冷的液体,滴在了上面,这个人的动作却没有停顿,用手抹开那液体,在上面揉搓按摩。   一股熟悉的气味在房间里弥漫,气味是那种高级的木质清香,还有镇静安神的效果,楚卧云感到肚子上的皮肤十分明显地放松下来,舒服极了。   那定是几年前,龙邪还在做乖学生的时候,在炼丹室耗费了好几个月才练出的一小瓶精油,特意给他按摩肩颈腰部的时候使用,按摩了没几次,还没用完。再后来,人已远隔万里。楚卧云亲自收拾龙邪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这些东西,再不舍得用,放在卧房里,再后来他也离开了逍遥宗,东西应该是金慈给收着了。   楚卧云猛然睁眼,却没看到龙邪,而是暌违多月的另一个徒弟。   楚卧云一把握住那青年的手腕,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又惊又喜地叫道:“金慈!”   金慈眼含泪光,道:“师尊……”   楚卧云:“为师是在做梦吗?还是说,为师来找你了?”   “我没死,师尊,真的没死,龙师弟刺我一剑后,又用鲸胎救了我。他扣我在魔界养伤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想走,但他不让。直到前几天,我乘着魔族内乱,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我回到门派后,本想第一时间告诉您我还活着,但您行踪不定,我一直没有找到,幸亏,幸亏您又回来了。”   听完,楚卧云欣慰又难过,师徒两个抱头痛哭了一会儿。哭着哭着,楚卧云想起来,难怪在北海秘境,龙邪说为自己准备的惊喜跑了,想必就是这事儿。只不过楚卧云冷嘲热讽地挤兑他,搞得龙邪都不想告诉自己金慈还活着的信息,不然像是在邀功,男主怎么能干这么没面子的事呢,于是他就犟着不说,搞出现在这副虐心的场景。   这应该是这阵子最好的消息了,楚卧云松开金慈,给他把两腮的眼泪抹掉,金慈抽着鼻子说:“让师尊看笑话了,师尊,您先躺下,我给您揉揉肚子,这个香油还是您以前用过的,离歌师伯说很是不错,能淡退您肚子上的皱纹,需要要每天按摩着抹三次,不然就好不了了。”   楚卧云苦笑了一下,要是金慈知道这瓶东西是谁鼓捣出来的,他是绝对不会用的,楚卧云不想拂了他的心意,只好躺下来,让他继续做推拿。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立刻吓了一跳,肚子上有层又干又老的皮垂挂下来,好像八旬老妪似的,上面还有无数道可怖又恶心的妊娠纹。   他瞬间就emo了呀,即使楚卧云不是黄花大闺女,但穿过来后,套了这具身子,顶着这幅尊荣,也曾孤芳自赏过,也曾意气风发过,也曾顾影自怜过,谁也不愿意自己的身体变成这幅德性。   金慈看出了他的难过,宽慰道:“师尊别担心,会好的。弟子已经为您涂抹了三天,现在的情况已经比三天前好了很多了。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恢复如初,只不过这瓶香油快不够用了,还得再去制作一些,您这儿有配方吗?我这就去多做一些。”   “配方……”楚卧云沉默了会儿,心道只有龙邪知道配方,但还是别告诉他了。转移话题道:“色相皮囊而已,为师不在乎,倒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完全好了吗?让离歌师弟看过了吗?”   金慈边揉边道:“看过了,师叔说我已经完全无碍,而且,还因祸得福,突破了金丹期的瓶颈,应该是由于鲸胎的缘故。不得不说,魔族虽然残暴弑杀,但他们的宝物果然非同凡响。”   楚卧云眉头舒展,道:“好,太好了。”又心有余悸,“下次,你可不能这么冲动上去寻死了,我圣虚子的徒弟,一个也不能少。”   然而,这时候,金慈却露出悲戚的神色。   楚卧云摸了摸他的脸,问:“怎么了?”   金慈想了想,斟酌着组织委婉的措辞,他说:“师尊,您还不知道,上个月,宋师妹,不见了。”   楚卧云愣了愣,剧情的洪流久违地纷至沓来——   原著中,男主打破潜虚鼎入魔界不久,女主宋灵星就抛弃师门,前去寻找男主,然后开始了在魔界二人世界没羞没臊又虐身虐心的生活。可是这本书早就因为楚卧云歪得亲妈不识,那宋灵星现在又去魔界干什么?   楚卧云敲了敲系统,得到了一个新任务的预告。   不出楚卧云所料,自从男主一回来,剧情的马达就在高效滚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不离奇。楚卧云得及时恢复身体,调整状态,随时迎接洗礼。   楚卧云冷静地道:“我知道了。”   直到金慈把他拾掇干净,收拾东西出去后,楚卧云还在思考现今的状况。   1,剧情脱轨,男主的老婆没了,性取向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喜欢上了猥琐师尊楚卧云(也就是他自己)。该有的艳遇统统没得,整天围着他转的灵星师妹、道筝、薄诗野的妹妹(叫什么来着?)、夏紫钩和御伊萝,没一个修成正果。   2,副线冗长,殷童还没抓到,竹缕的结果也没有交代。浮石村那几条性命就这么算了?   3,挖坑不填,楚卧云的身世背景还没调查清楚,他现在已经回了门派,那之后遇到掌门,该有多尴尬?   想着想着,不知过了多久,又有几个逍遥宗同门师兄弟听说楚卧云醒了,便来看望,离歌子也去而复返,又问了他很多问题,楚卧云略去一些尴尬的部分,其他的过程都原原本本讲了,包括灵音寺地下禁地之事,听得在场所有人连连惊叹。掌门倒没有来,这样也好,楚卧云乐得轻松自在。   离歌子记下他说的,打算回去汇报给岳夷君,临走前,交代楚卧云,准备好明日的三大门派会审,仙门要乘着魔族内乱的契机,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第85章 蚍蜉   御灵殿碧瓦飞甍,其中,最大,也是最恢宏的一间,被称为蚍蜉殿。蚍蜉殿里,人头攒动,大大小小的门派掌门人齐聚一堂,其中几个重要门派的首脑坐在上面。最中间的,是东道主岳夷君,岳夷君左边一袭黄衣的年轻男子,是三年前接任的清虚派掌门东临君,此人正在悠闲地喝茶,然后时不时地扫视下面某个地方。中间靠右的位置却空着,本该坐在上头的人至今没有音讯,连一个门下弟子都没有派遣。   而众人已等候半个时辰之久。难免嗡嗡作响,一片抱怨之声。   楚卧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派际”大会,感到有点新鲜,尤其是对面那几个“紫霞派”的道门女修,美轮美奂的脸蛋和凹凸有致的身材,不论是在尚武的仙魔世界里还是在搞/基的仙魔世界里都是不可多得的。如果正版男主在这儿,那肯定是收入后宫的一撮好苗子,但是现在……唉,可惜可惜。   正有感而发中,突然,他心头蒙上一种不好的预感。抬头一看,半空中与一道目光交汇,楚卧云很快别过脸去,心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为什么东临君在看我?再让我瞄一眼,好像真的是在看我,我跟他不熟啊,他还瞪我干什么?我刚才就欣赏了一下那几个“紫霞派”的美女啊,别是他跟美女们有一腿吧?还是别看了。嗯?他又冲我笑什么?我承认他笑得很好看,但是这样子盯得我心里发毛,奇了怪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灵音寺的秃驴们怎么回事?请帖早就发出去了,到现在屁不放一个,也不派人来知会一声,整我们呢?”这时候,一名身着褐色服饰金丹修士没好气地骂道。   楚卧云与灵音寺的人打交道多,有心说好话:“灵音寺进来变故多,也请诸位担待。”   另一个尖嘴猴腮,也不知是哪个道门小派的掌教说:“听说圣虚子不是外出云游?怎么回来了?”   楚卧云道:“这话说得,逍遥宗本就是本座的师门,回来便回来了,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那名掌教斜着眼说:“可是,在下听说,回来的,可不止您一个。”   一阵窃窃私语和低笑声。   楚卧云一听就反应过来来了,这是在笑话他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逍遥宗圣虚子从外面大着肚子回来这回事,想必外头很多人都听说了。楚卧云在仙门那点儿威望已经摇摇欲坠了。   那名掌教继续阴阳怪气:“多了点东西,总归没有坏处,逍遥宗财大气粗,实力雄厚,又有神医妙手回春,只要别……少了点重要的东西,我仙门就谢天谢地了。”   楚卧云这下倒没听出画外音,他条件反射地往四周看了几眼,发现牧离尘果然没有来,不然,依着他那脾气,早就为了维护自己同这些路人甲对骂起来了。而岳夷君又不会主动出声帮自己,全靠他单枪匹马跟一群外人唇枪舌战,他招架不住,也懒得理他们。索性沉默。   另一顶着一张路人脸的紫衣道士义正言辞道:“在坐诸位今日齐聚一堂,是为了讨伐魔族而来,而诸位可知?魔族新任首领叫什么?”   一群人起哄说:“叫什么?”、“愿闻其详。”   楚卧云在心里笑出了声:一个个的早就知道是龙邪了吧,还在自导自演一场一喝,累不累啊!   那紫衣人道:“正是……”   楚卧云插进来道:“正是本座座下得意弟子——名叫龙邪。”   紫衣人没料到楚卧云会自觉撞到网里来,愣了片刻,露出了真实嘴脸,嗤笑道:“哼,圣虚子知道就好。有些话……”   “有些话,座中请看清这是何处,再掂量掂量,要不要说。”一道威严肃穆的声音响彻蚍蜉殿。   楚卧云闻言震惊地看向上面,却只看到岳夷君目不斜视地端详着虚空中的某一处。不屑一顾睥睨众生的模样。   掌门师兄还是看不过去他被一群芝麻小派的人恶语相向,凭着仙门第一大派掌门人的威严,让他们住嘴。   楚卧云心底里升起一股感动,然后又体会到一股莫名的羞愧。他望向掌门师兄,然后又撞上岳夷君边上那道视线。   他是痴汉吗?还没看够。楚卧云连忙低咳一声,撤回目光。   然而这次,这帮人好像同楚卧云杠上了,人多胆肥,乘着清虚派的和尚们没来,非要管逍遥宗的闲事,打算闹得脸红脖子粗。那紫衣道人站起来道:“逍遥宗养出这么一个龙族的魔头,就不用负责吗?本以为三年前,圣虚子深明大义将这厮封印进入潜虚鼎,便是为仙界铲除了一个心腹大患,可还不过三年,他就跑出来了,圣虚子就没什么要解释解释的吗?”   楚卧云叹气,嘴里吐出一串漂亮的烟雾:“你要我解释什么?”   那人往后撇了一眼,又愤愤不平道:“我习道宗十几年前就致力于寻找上任魔尊留下的孽种,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却一无所获,不想这位龙族少主居然被贵宗收留几年之久,一丝风声也不露,真是天大的笑话!”   后头一群人吆喝道:“是啊,今日逍遥宗必须得给个交代!”   “龙邪是如何通过试炼成为逍遥宗的弟子?逍遥宗难道就没有详细调查过他的血脉和背景吗?”紫衣人声情并茂地喊道:“另外,听闻圣虚子平日里治学严苛,却对这个龙邪青睐有加,倾囊相授,待他与旁的弟子不同,魔陀谷封印完成后,甚至失魂落魄悲恸不堪,让人还以为死了至亲至爱似的,这又是为何?还有,龙族就算再强大,也不可能从潜虚鼎里出来,然而,这三年,圣虚子行踪不定,仙门中没人见到过您,这期间,您到底去了哪里?是否对潜虚鼎有过图谋?这些,还请圣虚子解释解释!”   “对对,解释解释!”后面又站起来一伙人起哄。   楚卧云抿着烟嘴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心道:你们想问,我还想问呢?这些逻辑不通的事实被你们一指出来,还真的挺有道理呢。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主角光环,我该怎么跟你们解释呢?毕竟凭你们这群路人的智商也很难理解啊。   众人见圣虚子和逍遥宗的大佬们不发一言,以为他们心虚了,清虚派的人又乐得作壁上观,于是他们一群人打定主意乘胜追击。那紫衣修士又道:“如此看来,若逍遥宗不能在今日给诸位仙门道友一个交代,又有何资格称为仙门第一?依我看,连‘圣阴丹’也不能由其掌管了。”   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说出了真实目的。在《龙傲踏仙》的世界架构里,仙门各派都是相互竞争打压的关系,最厉害的三大门派之间明争暗斗,而底下的小门小派也不甘落后,从未放弃过取三派而代之。底下起哄的这些人,明显是早有预谋,希望联合十几个小门小派的力量,在仙魔矛盾日益加剧的契机下,以楚卧云行为有失为借口,推翻逍遥宗的霸主地位。   “怎么,圣虚子与魔门的人不清不楚,现在还让他保管圣阴丹,危害的是所有门派的利益,在下,还有在下后面这些众派道友们,今日有心要向岳夷君提议,将圣虚子交由我们习道宗和诸派联合组成的七剑盟掌管。”   话音一落,全场寂静,所有人都没有做声。所有人都停下了躁动的双手,凝视着上头那个在阴影里,正襟危坐的逍遥宗掌门。   楚卧云望着岳夷君,岳夷君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又十分不屑的眼神,半晌,岳夷君缓慢地道:“圣阴丹……”   楚卧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直觉掌门师兄接下来的话不是在开玩笑。   “圣阴丹,是我逍遥宗世代守护之宝物,岂容尔等觊觎!”恢弘的嗓音中带着强大的威压,那些叽里咕噜喋喋不休的蝼蚁们一下子像只苍蝇被拍在了地板上。   “习道宗?”岳夷君的低笑在宽阔的大厅中回荡,“乌合之众。”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杂鱼烂虾也不过是凑数的。   下一句,说得轻声细语漫不经心,却饱含威慑力。   “名字不好,改了吧。”   隐含之意:这世上,能称为“宗”的,只有逍遥宗一个。   那紫衣领头人,顶着威压,都快喘不过气了,还跪在地上不死心道:“逍遥宗这是要铁了心要护短,不惜与仙门众派为敌人了。”   离歌子帮腔道:“凭借座中的诸位,恐怕还不能代表仙门吧。”   紫衣领头人看了看上面淡定喝茶的清虚派清虚派新任掌门,道:“哼,清虚派已经答应了我们的提议。依照仙门老祖们定下的惯例,在仙盟中处置你们逍遥宗,你们自己的意见不算数,就算灵音寺赶来帮你们又如何?两大仙门不分伯仲,还不是要看我们底下众多门派的意思,你们……”   话未说完,蚍蜉殿的大门突然从外头被人又急又重地顶开。两道破破烂烂,浑身带血的身影撞了进来。   众人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   楚卧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油光水滑,长得不太聪明的脑袋。而另外一个,身着一身干练的短打装束,捂着左臂,脚步有些踉跄,脸上还有两道血痕,明明是白色的外衫,此时却被血液和泥水染得看不清本来颜色,却是个面熟的女子。楚卧云又一回想,认出了这人是在竹缕的回忆里见过的外门师妹——竹溪。   岳夷君撤了威压,离歌子看出了这两人受伤匪浅,立即过来救治,尤其是这名女子,左臂居然生生被斩断了,然而她却还能清醒着赶到逍遥宗,真是不减巾帼之风。不然当年她也不可能成功逃脱殷童的魔爪。   楚卧云过去接住了钟亊了,道:“你顺口气,慢慢说。”钟亊了便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傀儡术,殷童……用傀儡术操纵了竹师伯,再加上惊魄吟侵蚀心智,昨日夜半,竹师兄走火入魔,屠了全寺满门上下……”   这下,在场蹲着的,坐着的,趴着的,全都霍地站了起来,没人再去管圣虚子和他徒弟那点事了。   楚卧云震惊得哑口无言,钟事了却又哭诉着,道出一件更糟糕的消息。   “竹师伯肚子长出了好多好多象罗菇,我们找不到他,圣虚前辈,快去救人啊!” 第86章 树林幽会   一伙穿着五颜六色的修士用尽全力在日落之前赶到了灵音寺。其中有视觉和嗅觉灵敏的,在半路就感受到了灵音寺里的一片惨状。   庙宇上空升起不详的灰色雾气,修士们分不清这是属于仙界还是属于妖魔的气息,只是觉得这股感觉诡异又陌生,更像是一种来自远古时代的神秘禁术。而楚卧云感受更深刻,因为丹田处传出的感应,让他的一颗心缓缓吊起。   尸骸遍地、满室残肢,死去的和尚沙弥们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表情,尤其是腿,所有人的几乎全被斩下来了。   一阵阴风吹过,昔日人头攒动的三大门派之一,神圣的仙家寺庙,变成了一片鬼火幢幢阴森之地。角落里还有未烧完的符纸,残破的法器,地上被砸出一个深坑,主殿的佛像被一劈两断,暗示着当时交战的激烈程度。   钟事了叫唤了一声,趴在倒地的佛像下面嚎啕大哭,众人纷纷过去帮忙,十几个修士一起搬开黄金佛像,才发现,住持淮智大师居然被压在下面,血肉模糊,早就断气了。   众人撸起袖子马上开始救治伤员,在这种时候,兔死狐悲,正义的修士们还是乐于助人的。只可惜灵音寺的人大部分都气绝身亡了,只有一小部分十分顽强的,或者躲得比较隐蔽的,以及大多数没什么武力值的外门弟子,还捡回了一条命。   死去的人暂且不提,但是……竹缕被殷童弄到哪去了?   殷童囚禁他数年,这期间,一直在研究如何将惊魄吟占为己有。据钟事了说,殷童眼看就要有点眉目,在此关头楚卧云居然带着竹缕逃了出去,无疑深深地激怒了这个变态。   楚卧云在灵音寺里查找一番,想找到竹缕的行踪轨迹,走到门口的时候,脚下不稳,给翘起来的石头绊了一下,差点面朝下跌倒,不过倒了也不打紧,一点小磕碰伤不到他,可是这时候,一只手及时地伸过来,捞住他的腰,把楚卧云亲密地扶了起来。楚卧云站好了,回过神来,看到一张俊秀的面孔和矫健的身形,正是东临君,他道:“圣虚子再救人心切,也要当心自个儿的安慰啊。”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温柔,仿佛带着柔情蜜意,听得楚卧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忙后退些许,不尴不尬地笑了两声,道:“多谢东临君了。”   东临君望着灵音寺里头,道:“想必只有那个,才能……”   来的路上,楚卧云已经将竹缕的故事解释给众人听了,他颔首道:“的确是惊魄吟的威力。太恐怖了,居然能在一晚上屠杀殆尽一整个顶尖的仙门,看样子,竹缕已经完全失去了心智。”   严肃悲伤的氛围中,有人道:“那得快把他抓起来控制住啊,再等下去,要么惊魄吟就给姓殷的畜生夺去了,要么竹缕自己控制不住大开杀界,灵音寺已经完蛋了,结果都得咱们整个修仙界来擦屁股!”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但是,明显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找人,恰巧灵音寺的幸存者也都没有看到竹缕是从哪个方向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楚卧云想了想,觉得不能再耽搁下去,他清楚顶着那样大的肚子会发生十分恐怖的意外。于是,久违地找了系统,要用逃杀币去交换线索。   系统:【消耗500点兑换提示卡一张,提示如下:清虚派有一门厉害的寻踪术,只要求助东临君,应该能知道竹缕的所在。】   关掉系统对话,楚卧云不解地看着云淡风轻的清虚派掌门,心里有点生气,大家都这么着急了,这人居然还不伸出援手,继续装聋作哑,也不住救助伤员,掩埋尸体,好没爱心。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产生了错觉,这个新掌门从在御灵殿开始就有意无意端详自己,让楚卧云浑身难受,不过楚卧云跟他不熟,只装作没有发觉。   楚卧云主动凑上去,复制粘贴系统的话:“听闻清虚派有一门厉害的寻踪术,希望东临君出手相助,帮我们找到竹缕的所在。”   东临君挑了挑眉,有些出乎意料,楚卧云心里揣度,难道这是门隐秘的秘术?平时不能拿出来显摆的?那他贸然说出寻踪术,是不是暴露了清虚派的隐私?哎呀不管了,救人要紧,得罪了人,晚点再去赔罪吧。   然而东临君并没有任何怒意,只玩味一笑,说:“本座的确有法子找人,但是需要满足三个条件,这三个条件没有一个容易达到,所以本座才没有多费口舌。”   楚卧云:“哪三个条件?说来听听。”   众人纷纷说道:“是啊,说来听听!”   东临君道:“首先,要寻找之人所在的地方,需要我之前知晓过的地方,或者在座的诸位要知道这个地方。三界之大,竹缕想必被人操控着躲到了什么妖魔界的犄角旮旯里,那样子本座就捕捉不到了。其次,还需要这人的一件物品作为术法的‘引子’或者说‘媒介’,这件物品必须沾染了此人的气息,最好是常年随身携带之物。”   众人点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楚卧云眼神一亮,从胸口掏出一本黄黄的小册子,正是竹缕算命的那本小黄历。之前他扛着竹缕狂奔的时候,被他捡起来放在身上,忘了还给他。   东临君赞道:“圣虚子真是深藏不露,‘媒介’有了,那现在,就需要确定竹缕是否在你我认知之地了。”   楚卧云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你只说了两个,那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不少人附和:“是啊,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一抹邪气的笑容出现在东临君的脸上,更显得俊气逼人,魅惑丛生。他说:“这个嘛,圣虚子请借一步说话。”说完,独自走出了灵音寺残破的门槛。   楚卧云与周围的同修们面面相觑,只能一个人跟上去。亦步亦趋到了二里外一片树林里,东临君止住脚步,楚卧云也停下来,不自觉地距离他一丈远,警惕地说:“这下,你可以说第三个条件了吧。”   东临君好整以暇地靠近,凑到楚卧云耳边说:“最后一个条件,我要圣虚子主动亲我一下。”   楚卧云的眉心的肌肉猛烈抽搐了一下,饱含灵力的一掌拍到面前的胸膛上,“东临君”却纹丝不动,反倒是楚卧云的手腕被他锁住了,楚卧云抽了两下没抽回来,没好气道:“不过是个小忙,你连这都不肯帮。都是做魔尊的人了,还玩这种把戏。”   闻言,“东临君”赞赏地看了楚卧云一眼,然后后退些许,身上开始散发幽蓝色的微光,面貌逐渐发生变化。最终固定成了龙邪那张帅死人不偿命的脸。   今日早些时候,“东临君”还坐在商讨讨伐魔族的仙门大会会场上,楚卧云越想越觉得搞笑,摇着头,说:“我竟不知,整个仙门还有哪里是你没有染指的了。”   龙邪道:“容弟子想想,好像也就逍遥宗还固若金汤,不过只要师尊愿意帮我,要拿下逍遥宗还不是弹指间的事。”   “做梦!”楚卧云冷酷地说,然后又想起来有求于人,调整了一下语气,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找到竹缕。”   龙邪操着幽幽怨怨的语气:“不过是亲我一下,这么容易达成的请求,师尊都不肯做。”   楚卧云紧紧握着破霭,气愤地瞪着地上,纠结住了。时间不等人,还是找到竹缕要紧,但是要他亲主角,难度系数太大了吧,给他城墙那么厚的脸皮他也做不到啊!   龙邪注视眼前的人,看着看着,觉得师尊这幅纠结又气恼的样子可爱的紧,忍不住缓缓靠近,一只手攀上了楚卧云的脸颊,凑近了道:“只不过是亲一下,嗯?师尊……”   下一瞬,一副唇瓣蜻蜓点水地触到了龙邪下巴的位置。然后迅速离开。   龙邪明显不满足于他的敷衍:“这不算。”   “你太高了,我够不到。”楚卧云捂着脸说,“行了够了吧,正事要紧,再耽搁下去……”   一股力道将他拉扯过去,接下来是一个极深极重的,快要把人的呼吸夺走的吻,在楚卧云挣扎起来的一瞬间,龙邪却又迅速离开了他的唇,把人紧紧搂在怀里。   “你怎么……”   “有人!”龙邪突然严肃道。   龙邪冰冷的眼神盯着他侧后方几棵老树的后面。于此同时,那里传出窸窸窣窣慌乱逃窜的声音。   许是发现偷窥的那人并没有造成威胁的潜力,龙邪松了力道,楚卧云转过去,看到那偷窥被发现的,居然那名在御灵殿咄咄逼人的紫衣修士。   “杂碎!”“拦住他!”龙邪和楚卧云同时发声。   此人也就元婴末等修为,根本不是师徒两人中任何一人的对手,没过多久,就重重摔在楚卧云脚边,楚卧云甚至不知道龙邪是用的什么法子把他凌空扯过来的。   他那张路人脸都快扭曲了,撑着地上爬起来,瞠目结舌地指着他们说:“狼狈为奸,狼狈为奸!我仙门怎么出了你这个恬不知耻的……”   楚卧云叹气:“怎么办呐?”   龙邪说:“死了不就什么话都不能说了?”   楚卧云道:“不可,他好歹是一个门派数一数二的人物,刚又开罪了逍遥宗,现在死在深山老林里,这笔账少不得算在逍遥宗头上。”   龙邪:“那又如何?逍遥宗掌门这么对师尊你,你还为逍遥宗考虑,我都替师尊委屈。”   “两码事,”楚卧云说,“好歹是从小长大的师门,情谊总是割舍不下的。”   师徒两个平静地说了会儿话,那人还在骂,从蹲着骂,到站起来骂,再到一边后退一边骂。在一定程度上,他骂得对,楚卧云的确是伙同龙邪干了些有伤风化的事情,但摸着良心说,到现在并没有半点危害仙门的利益。如果让这个紫衣人跑出去乱说,一定会带来很多麻烦,但是如果简简单单杀了他,亦非他所愿。如果为了保守秘密而杀人,甚至还坐实了他跟龙邪狼狈为奸的罪名。   从前,他最害怕的,就是师徒两个的非正常关系暴露,让他成为仙门笑柄。但是经历了许多事情后,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换句话说,就是他看开了。   楚卧云想了想,说“我曾在上古的秘籍中看到一种禁咒,施术者取受术者舌尖一滴血,再对这滴血施法,让受术者保守一个秘密。一旦受术者不能守口如瓶,便会引发相应的后果,正巧从前没有试过,不如,给他下一个,若他透露半点风声,便就暴体而亡,你看如何?”   龙邪勾唇一笑:“此计甚妙。就依师尊的。”   那人就正打算撒腿狂奔,再次被龙邪给凌空捉了回来,还在半空中受了百八十下暴击,最后整个人五颜六色地倒在楚卧云脚边。   “你够了!”楚卧云打下龙邪当着外人的面还不安分的手,皱着眉头,转头对着下面道:“这位……紫色的掌门,你是愿意一命呜呼在这儿呢,还是愿意为我保守秘密,顺便夹着尾巴做人,再也不来找逍遥宗的麻烦呢?”   紫衣掌门看到龙邪浑身散发的黑色魔气,认清了形式,也清楚他根本没得选,他捂着猪头似的脸,结结巴巴说:“圣虚子大人有大量,前头是我受人蛊惑,才对逍遥宗出言不逊,今后再也不会了。还有今天的事,啊不不不,今天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事也没有,我什么也没看到,这儿风景真好啊哈哈哈哈哈……”   “倒是随机应变。”楚卧云叹了口气。然后上去施术,龙邪突然凑过来,说:“爆体而亡太便宜他了,不如……”   他贴得很近,声音放得极轻,只有楚卧云听到了他的话,听完之后,楚卧云瞪大了眼睛,脸隐隐有些红,觉得太残忍太难以接受了,说:“这也太……” 第87章 后果   “这也太……”   龙邪露出阴险的表情:“万一他转头就不顾性命出卖我们呢?”   楚卧云想了想,妥协了:“好吧……”   等到处理好这人,楚卧云独自回到灵音寺的时候已经一脸疲惫。   离歌子见了他,吓了一大跳,跑过来道:“师兄,你怎么累成这样,是不是顽疾复发,还是新伤没恢复好?要不要回雾随岛歇着?”   楚卧云摆摆手,说:“不必了,对了,竹缕曾告诉我,灵音寺有一门厉害的同感术,能见人所见,思他所思。”   “的确是本派秘术——‘识魂’”说话的,是刚刚苏醒过来的竹溪。她的断臂居然被接上了,上面缠着厚厚的绷带,还不能自如地动作,但已经比一开始脸色好看了很多。   楚卧云道:“不知道能不能通过秘术,连接上竹缕道友?”   竹溪说:“识魂术需要二者在同一个空间中,同时接受法术的影响,竹缕师兄音讯全无,所以识魂术根本没有用。”   楚卧云从胸口掏出一本黄历,竹溪眼前一亮:“是竹师兄的本命法宝,为什么会在圣虚前辈身上?”   “实不相瞒,在下几日前独闯过贵派禁地,也是在慌乱之际,我和竹道友分来了,阴差阳错地,这本东西落在了我手上。”   竹溪惊喜地道:“原来竹缕师兄说的前辈高人,正是圣虚子您。”   竹缕回到门派后,灵音寺的人自然嘘寒问暖,问了他很多问题,但不知处于什么缘故,竹缕只说是得到一位前辈贵人相助,并没有表明是楚卧云,想必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楚卧云问:“如果有了这东西能不能……”   “能!”竹溪肯定地道,她拄着拐杖,所以只好单手做了个祈祷的手势,终于见到了希望。   竹溪的法力相比竹缕,还差了一大截,再加上身上带着重伤,所以她需要画地为阵,耗费了不少时间。幸而有各位修为高深的大能加持护法,楚卧云闭上眼,意识在黑暗空虚中驻留了不知多久,直到某一时刻,一股熟悉的刺痛贯穿的身体。   “啊!”他在脑海里大叫了一声。真的是一秒钟都不想忍受这种折磨,那种由内而外的把人拖向死亡的痛苦,还有肚子快要称爆的恐怖张力……无疑,楚卧云正在体验的,是生二胎的痛!   视线从一片雪白逐渐变得清晰,但最后还是有些许模糊,因为此人的身体状态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能与楚卧云共享视线,已经出乎楚卧云的意外了。咬牙忍痛,他隐约看到铺在身下的稻草,以及前面有几张脏污的坡脚凳子。屋顶千疮百孔的,这里是一间破烂昏暗的矮房子。   “我的书呢?”近处传来极其沙哑微弱的声音。原来是竹缕在自言自语。楚卧云大喜,试图在识海里唤他,这时候,一股极重极狠的力量撞上了他,或者说,他们的肚子。   有人正在暴虐地踹着竹缕的肚子。   他的意识空白了一瞬间,那一瞬间,是真的连疼都不会喊了。几秒之后,突然缓解,排山倒海的痛楚又顷刻抽离。   突然舒服得上了天堂一样,他正奇怪呢,系统出声:【检测到用户即将受到极其残酷的生理折磨,触发了系统的自我保护机制,拦截痛感,否则会对您的精神造成不可挽回的创伤。】   楚卧云心悸地回复系统:“难得你做了一件人事……”   可是,他能免遭疼痛,但竹缕不会,这是一个游戏npc的身体,他得结结实实地受着。   在一下又一下的踹击中,他看到了一双灰色的长靴。   还有外面诡谲变换的灰败天空。   竹缕半闭着眼睛,喉咙里发出混合着呜咽的嘶叫。像可怜的猎物面对发了疯的猛兽,毫无反抗的可能.   楚卧云在他的呜咽中心中如沸.   “你不是尊师重道,身为仙门表率吗?”灰衣青年恶毒地说:“我让你杀掉你的师父,如何?”   “你以为你逃出生天了?我要让你牢牢记住,不听话的后果!”   “弄成这副狗德行,要不要喊人来看看,和尚庙里出了你个男/婊/子!让人笑掉大牙!”   “妈的,对你好点就蹬鼻子上脸,我呸!贱人!狗杂种!赔钱货!”   “把从我这儿抢走的仙法吐出来,吐出来!”   他说一句话,就踹一下,一下比一下重,等到踹累了,才停下来喘了两口气。退了几步,随便捡张椅子打算坐下来,但那缺胳膊少腿的椅子显然承受不了他粗暴的动作,往边上一歪,嘎吱一声散了架,殷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狂怒地骂了声“操!”,呼啦一下站起来,掀翻了整张桌子。   屋内一片狼藉,殷童撒够了气,索性坐在地上。竹缕还醒着,双眼无神地趴在地上,两手在脏污的地砖上摸索着,锲而不舍地喃喃:“我的书呢?”   楚卧云整个人都濒临崩溃了。   这种荒唐的场景他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无法想象竹缕正忍受着怎样的折磨,只能拼命寻找视野里的线索,来确定他们的藏身之所。   然而竹缕的目光只是茫然地在地上乱扫,漫无目的地找他的本命法宝。   殷童休息够了,扛着他那把弯刀站起来,一脚踏在竹缕的胸口上,顶着他撞到了墙根。   也正是因此,竹缕视野一转,透过坏了半扇的窗户,让楚卧云捕捉到了那个神秘的黑洞般的异度世界的入口。   楚卧云去魔界的时候,耗费了好久也没有找到入口。所以进来之后,在那里流连了一会儿参观参观,印象比较深刻。而殷童掳了竹缕,就躲藏在这里。   那里属于三不管的混乱之地。入口难以找到,气候环境又恶劣,不适合仙魔两界的人久呆,所以灵音寺禁地暴露后,这里成了他这种亡命之徒的最佳藏身所。   然而,楚卧云还没来得极高兴,便看到殷童缓缓抽出那把弯刀,先是指着竹缕的肚子,阴森又狡黠地笑了一声,笑得楚卧云头皮发麻。这变态还得留着竹缕的性命,如果怕那肚子坏事,就得想办法把象罗菇排出去。但他对医理一窍不通,难不成还要用最原始的法子,开膛破腹不成?   楚卧云心道要遭,吓了一大跳,过了会儿,刀子又被他移到了竹缕的胸口,在那里打转了几圈,最后架在竹缕脖子上。   “亏你师门还为你医治,装上了假腿,你就是这么报答他们的,杀光?”殷童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忘了,是我让你杀光的。那我换一种说法,你就这么听我的话,我让你杀光,你就杀光?”   他脚底下的人无力地动了动手指,一边吐血一边说:“……我的历书……”   殷童笑嘻嘻地道:“对哦,你不是会算命吗?你能算到他们临了会死在你手上吗?”   “你还记得,他们沉浸在对你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时,又被你一掌穿胸的惊恐表情吗?”   如果楚卧云会说话,他此刻一定会大吼一声:“闭嘴!”   人的第一印象是很强大的,直到来这里之前,楚卧云的脑子里,那个淳朴又坚韧的灰衣青年形象还占据着不小的位置,那点好感总是美化着高挑又俊气的青年。直到现在,幻象总算是全盘稀碎,这青年演技好、脾气坏、嘴巴毒,心肠更是狠辣,楚卧云算是彻底领教了。   楚卧云的头皮一紧,原来是因为殷童俯身抓起了竹缕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抬了起来,耳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可我下手可没轻没重的,搞不好把你给捅死了,你那秃驴师父打算怎么弄掉你肚子里的东西?说!”   而他抓着的人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甚至摸索到了殷童的怀里:“我的……书……”   殷童“啧”了一声,狠狠把人掼到地上。又往他脸上、胸口、肚子上踹了几脚。   不必再看了,楚卧云想。就在他打算回到自己的身体之前,竹缕突然“哇”地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冒出浑身大汗,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那是一个极其无助、极其可怜的姿势,整个人缩成了一小团,仿佛在护着肚子里的东西,缩着缩着,到了最后,几乎用力到能将里面的东西碾碎。   殷童皱了皱眉,纡尊降贵地蹲下来,手掌攒起一团灵力,像是要去探查他的身体。   于此同时,楚卧云眼前一黑,在殷童转变为惶然的表情之前,神识抽离开来。他的本体一下子睁开了眼:“找到了!”   温暖又浑厚的感觉从掌心涌如身体,楚卧云居然看到岳夷君在给他输送灵力。   “如何了?”离歌子以及周围一圈路人甲异口同声的地问。   “他们现在,应该在西边仙魔两界交汇的一个荒芜沼泽村。”   有人疑惑道:“那里怎么会有村庄?”   “不知道,”楚卧云道:“可能是殷童早有准备,在那里建造了据点,也可能……算了,竹缕的状态差得不能再差,我们还是快点赶过去要紧。”,   “可这也太远了……”一群人又开始抱怨出公差,“就算是我派飞行最快的修士,也得两天两夜之久。”   楚卧云道:“不是有传送阵吗?”   又不知道是一个蕞尔小门派掌门说:“哪个门派能在那犄角旮旯里设置传送阵,说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就算有心要设,还能躲得过魔族的破坏?”   “本座就设了。”东临君忽然大声地说,“见识了?那就你打头阵吧。”   楚卧云本以为赶不上了,没想到“东临君”解了燃眉之急,也对,那里是魔界入口,也就是他家门口,在家门口弄个传送阵,一点也不奇怪,也没什么难度。   话音刚落,那个发表疑问的掌门就被“东临君”两根手指捏了起来,往上一丢,消失在空中,叫唤都来不及,还真是打头阵去了。接下来,楚卧云感到身体一轻,他也被人提了起来,只不过是被轻柔地环着腰部带起来的,一点也不难受,眼前的景物很快消失,原来,龙邪带着他进了传送阵。等到重新见到光线的时候,刚才灵音寺所有人几乎都过来了。   现场直接从灵音寺上空设阵,再传送这么多道行高深的老家伙一起过来,这是何其恐怖的实力。   赶在被人看到之前,楚卧云打掉了“东临君”搂在他腰上的手。   众人惊愕地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下子就变换了地点,但现在不是讨伐东临君的时候,因为他们意识到了周围的环境,正下方,正是一片残破阴森的泥瓦房子。楚卧云正凭借记忆和直觉,寻找他们藏身那一间。还没有找到,这时候,比较靠边上的那一间里,跑出了一个高个子的灰衣青年。那青年脸色苍白,步履蹒跚,无助地横冲直撞,跑出去十几步又冲回了屋子,一点也看不出刚才虐待时病态的猖狂样。   锁定了地方,楚卧云一行人很快御剑抵达。靠近那屋子,众人都听到里头传出声嘶力竭的吼叫——   “不可能,不可能!你不能死,你敢死?!惊魄吟还没还给我。你对我造了这么多孽,你还没还我!!”   他从前要人死,一把弯刀砍了便是,而今要人活,却第一次被无能的狂怒撅住了神志。   门无端地被人踹开,外头一伙气势汹汹的不速之客。楚卧云站在中间,冷冰冰地说:“还给你?他欠你什么?” 第88章 阵变   一个残影飞了过去,屋内发出巨响,一扇窗户被撞得稀巴烂。   那灰色的影子狼狈地跌到地上,滚了几圈,停下来后,屋子里闪起寒光,七八柄刀刃架上了那人的脖子。   殷童从小跟人打架长大的,后面修习邪道,身手法力都不错,但面对义愤填膺的众修士,加上本身没剩多少反抗的意志,修士们轻而易举将他制服。   楚卧云没有工夫理会,急着拉着离歌子走进来,到那个铺着稻草的角落,蹲下。   角落里散发着混合了血腥味和腐烂味的恶臭,稻草上躺了个人,道袍脏污,外衣上全是淋淋漓漓、发污结块的血。由于肚子涨到了一个恐怖的大小,崩断了腰带,甚至到了衣不蔽体的程度。往下看,众人看到了两条空荡荡的裤管,难怪他爬不起来,原来膝盖以下根本没有腿。   楚卧云的声音忽然哑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默默掏出那本小黄书。那书看着是一本普通的黄皮线装书,实际上是不可多得的法宝,不怕岁月的磨损,在灵音寺地底下被水浸泡,被火灼烧过后,还能恢复成崭新的模样,字迹清晰如初。但此刻,楚卧云把它拿出来,已经是一堆零零碎碎的破纸,一碰就碎的模样。   他把书塞到竹缕手上,希望他的法宝能给他些许力量。   但是,跟把食物塞给早已饿死了的人一样,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救他!”后面传出一道愤怒又含着些许希望的声音。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两个字?”穿雪白袈裟的僧人,红着眼眶,一脚把殷童的头踩在地上,砸得地面裂出了十几条缝。   围观的众人保持沉默,任由那名年轻的灵音寺弟子泄愤,有几个发出极轻的叹息。   楚卧云没精力理会后面发生的事情,急忙告诉离歌子:“他肚子里的象罗菇是跟我同一时间染上的。但是腹部受到连续重击,我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情况一定很糟糕,你有把握治好他吗?”   离歌子一边听着,一边望闻问切,他想把人放平,但是发现患者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僵硬得像一块水泥,可见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谨慎起见不好再下力气掰动,于是简单检查了脉象和肚子里的东西,他全程脸色堪忧,眉头一直紧锁着,看起来情况不是一般的棘手。   楚卧云急不可耐地问:“怎么样?”   “人还有气,”离歌子说。楚卧云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又听他说:“但肯定是救不回来了……”   “不可能!”殷童听了,脸色豹变突然发疯,徒手拧断了脖子上几根剑刃,眼睛拉满了血丝瞪着离歌子,“庸医!怎么可能没救了!你不是有灵丹妙药吗?不是号称仙界第一神医吗?!”   离歌子平常安抚病患家属的时候,都是尽量语气委婉,此时他只瞄了一眼殷童,冷漠又不无讥讽地说:“他腹腔里头的是一堆脓血跟死肉,堵塞了天枢穴和整个气海,常人这样早就没命了。况且,你比谁清楚,他有顽固的腿疾,再加上惊魄吟对根基的蚕食。现在还能有一丝气儿,已经是奇迹了。”   殷童听完,眼里本来还剩下星星点点的希冀,现在那点希冀也淡去了,最后茫然地看着地上不成人样的竹缕。   “最关键的是,他没有丝毫求生的意志。”离歌子松了脉搏,淡淡道:“我给他咽个还魂丹,先吊着命。唉,灵音寺没人了,把他带回逍遥宗吧,我要同掌门师兄商量商量,怎么样才能把惊魄吟从他身上剥离。”   离歌子能顺利为楚卧云清理身体里的象罗菇,救治起竹缕来,理应更有经验才对,就是因为腹部挨了不知多少下重击,将他生还的可能性生生打没了。   楚卧云紧紧咬着嘴唇,垂下眸子,难掩哽咽:“毕竟是喋血仙巫族的秘宝,事关仙门大业,怎么处理还得由各派一致商量,免不了耗费一番精力……”   从刚才开始,围观的修士们义愤填膺地骂着“畜生”、“败类”、“心狠手辣”、“道友真是倒霉……”殷童对嘈杂的谩骂置若罔闻,现在一听要如此这般处置竹缕,一下子暴起,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捏着拳头咔咔直响,脖子上青筋恐怖地膨胀,他吼叫道:“你们敢!谁也不准动他!”   身边的修士们一下子没有压住,让他往上冲了几步,突然,他脚下又被什么东西一绊,狠狠瘫跪地上,修士们一哄而上,跟他扭打成一团,好像市井之中的混混无赖在打群架,狼狈又荒唐。他双拳不敌四手,很快又给捆了起来,但他这次不停地发了狂似的挣扎,弄得手腕脚腕鲜血淋漓。嘴里破口大骂,骂得人不忍卒听。   一个精壮的汉子上去要堵住他的嘴,给他一口咬在手背上,嗷嗷叫唤。壮汉对着他的脑袋狂砸,也没有让他松口。   看着这副神奇的画面,楚卧云一时间又想哭,又想笑。观察了一下周围站着的二十几个修士,发现没有岳夷君。大概是连“东临君”也不能转移修为相当的大能,所以没有把他一起传送过来。他又把视线转到站在角落里的“东临君”,后者似乎并不想插足这件事,感应到楚卧云的眼神,敏锐地福至心灵,上去一掌劈在殷童背上,把一只狂躁乱吠的疯狗劈晕。   第二天,御灵殿外,一片肃杀之气。   楚卧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轻轻分开唇瓣,一缕烟雾散在寒风里,他按着指头数了数,这是他穿书的第七个年头了,每年他都会经历不少跌宕起伏的故事,遇见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的人物,心境也与刚进来时大不相同。   背后,有人轻轻给他盖上了一件披风,他回头,见到金慈关切的神色,这才后知后觉出几分寒意。   “师尊。”金慈接过破霭,给他的烟袋子里添上玄阳叶,这两天他心里有放不下的忧愁思虑,烟抽得比以往凶了两倍不止。   “天儿不好,您还是回殿里坐着吧。”   楚卧云微笑拢过披风,慢声说:“我没事,对了,有灵星的消息吗?”   金慈摇了摇头:“弟子派了十多个师弟师妹出去找,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别担心,当年您赐她梦渊剑,她自己也争气,修炼的时候勤勤恳恳,没有一点懈怠,早就步入金丹期了。”   是啊,四年多不见,他最小最小的徒弟,早就过了让人操心的年纪,此刻真想见见她长大的样子,想必已经是个亭亭玉立又能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了,   钟声敲响,不同门派的修士们聚集在殿前,祓除惊魄吟的仪式将在御灵殿前进行。   随着钟鼓声远,御灵殿前突然发出千万道紫红色霞光,一朵巨大的花莲花,凭空出现在殿前的空地上。   三净莲一年结一瓣,殿前的这朵居然有足足一千多瓣,花瓣有一丈长,六尺宽,晶莹剔透,散发着洁净的圣光。于此同时,四周开始出现一个八边形的紫色法阵,渐渐向上蔓延,将里面框进一个硕大的空间。   如此美好的莲花,却是一种极为恐怖的阵法的力量来源。把人或妖兽、魔族关在此阵中,拔仙骨,剜妖丹,剔修为,所有活物一进去,一条命算是废了。这也是仙门中用来惩治万恶之徒的刑罚,美其名曰,可以洗涤恶人体内的污秽和邪功。同样地,把竹缕放进去,在他“净化”他修为的同时,惊魄吟也能剥离。   当初灵音寺的长老们不是没想过用这种方式来提取惊魄吟,被淮智大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谁成想,到最后,还是用上了这个法子。   离歌子给的药效果很好,吃下去的一天里,竹缕始终没有断气,也没有苏醒,只是维持着濒临死亡的昏睡状态。楚卧云知道,只不过徒增他一天的痛苦罢了。   一群白衣僧人从大殿内走了出来,打头的那两个是竹溪和钟事了,后面的是灵音寺幸存下来的几个僧人,他们当时正巧在外执行任务,才逃过一劫。他们扛着一个大木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个人,那人换上了干净整洁的道袍,是他往年最常穿的,仔细看,会发现那人双眸紧闭,面色惨白,身体残缺,皮肤上还画满诡异的符文,看起来很丑陋。这世上,见过他最美好的样子的人不多了。   仅剩的几个同门来送竹缕最后一程。   他们御剑而起,飞到了莲阵上空,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松手。架子缓缓地移到阵中央,在千百道目光注视下,一寸一寸下落。   随着竹缕的身体落入阵中,紫色的光壁也在逐渐闭合,把人牢牢地框在里面,剥除所有修为和内丹之前,阵法绝无暂停或者被破坏的可能。   修士们都离得远远的,生怕无辜受到三净莲力量的波及。   里面,慈眉善目的佛陀即将端睡于莲花之上,圣洁又高不可攀。   外头,凄厉冷风中,陡然发出一声暴喝:“给我停下来!”   “怎么跑出来了?!”、“逍遥宗怎么看的人?”、“他进去了,快拦住啊!”   人群骚动不已。   楚卧云不知道殷童是如何在重重监视下,从逍遥宗的地牢里逃脱的,但现在,他已经快要进了三净莲的法阵内,楚卧云想都没想冲了出去,那件狐裘披风被狂风吹落了。   法场被外力干扰,产生剧烈的波动,刺目的光芒闪烁。一开始由于害怕三净莲的法场侵蚀到自己的修为,众修士那是能站多远就站多远,现在,殷童突然冲出来,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居然来不及上去阻拦他破坏法阵。冲在最前面的,只有楚卧云和几个灵音寺的僧人。   钟事了带着几个人及时挡在殷童必经之路上。他们人多,殷童的修为又几乎被逍遥宗的秘术压制得严严实实,但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几乎是拼命硬生生地挣脱了他们的钳制,如一只困兽般,冲过了之余一条窄缝的阵门。   现在,跟在他后面的,只剩下一道青色的身影。   殷童抱紧了人,转身看到楚卧云堵在门口,发出一声亡命之徒的悲啸。   在他的注视下,楚卧云胸口猛地一痛,只晃神了不到一瞬的时间。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好像天意也要帮殷童,法阵恰巧发出强烈的白光,楚卧云只能闭眼,再睁眼的时候,眼前便有灰色的影子闪过。情急之下,他下意识用手去抓,虽然抓到了人,却给殷童一把拧住胳膊,被他爆发出力气往下猛拽。   可能是拼死的决绝勇气帮了他,殷童借了楚卧云的力,在最后一瞬间,抱着竹缕冲出了法阵。   楚卧云傻眼了,逍遥宗,包括所有在场的、想帮忙的、看热闹的修士,统统傻眼了。   阵法闭合,三净莲上站着的,只剩下楚卧云一人。   殷童像抓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嘴里不停地喃喃:“鲸胎,鲸胎!去问魔尊要鲸胎,我给你找来……” 第89章 阵前见人心   只是,都这时候了,鲸胎还有什么用?   殷童抱着一个活死人,没命似的朝西边飞,一小队修士得了令,也御剑追了过去。   他受了不轻的伤,还带着另外一个人,即使暂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也无需担心,逍遥宗早就在他体内下了追踪咒术,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最令人担忧的还是竹缕能否撑到那时候。三净莲很快就能重启一次,但若是祭品死在半路,对再祓除惊魄吟会产生不小的麻烦。   眼下,最引人关注的,还是阵里面那个本不该封在里头的人。   楚卧云已经与外界隔开,却还初生牛犊似的,先是慢悠悠观察了一下四周,随后闲庭信步走下莲台,谨慎地敲敲阵壁,发现十分坚固,虽然触摸上去没有反弹也没有不适症状,但貌似也很不容易打开。   【警告,您已经被封入三净莲阵内,如再不采取手段,将会面临丹毁人亡的结果!】系统突然急躁地发出警示。   楚卧云呆滞地眨了眨眼:“emmmmmmm……你别吓我……”   但当他看见外头围观的一圈同门见鬼似的表情,一颗心缓缓下坠。   楚卧云脸上露出莫名之色:“这个这个……真这么棘手?”   系统:【……】   楚卧云“唔”了一声,骚骚脑袋:“好像是说一旦闭合,除非成功把里头人的金丹或者元婴全部化去,阵法才能打开。”   系统:【是的……】   “没事,规矩都是人定的嘛。”楚卧云浑不在意地道,“把你们家程序员找来!”   系统冒出一串红字:【正在执行的指令无法进行删改,重复一遍,正在执行的指令无法进行删改!就算是人为操作,也无法阻止。】   那红色加粗字体,闪烁不休,莫名搞得他很紧张。   楚卧云不信邪,把目光投向外头的掌门。   这时候了,岳夷君总不会还在计较他们的那点龃龉,三年多过去,也该气消了。都是一起长大的,不是亲兄弟,也该念着旧情。更何况,当着这么多同门师兄弟的面,还有别的门派来观摩的围观群众,掌门师兄都不该对他置之不理。   目光交汇的一刹那,他意识到,岳夷君看他的时候,跟看着一个死人也差不多了。   “……楚师弟。”   楚卧云心里猛地一跳,岳夷君的语调和称谓都疏远得可怕。   “世事无常,为兄也没想到,绕了一圈,你最终还是躲不掉。唉,这或许就叫命吧。”   楚卧云讪笑了一下:“什么、什么意思?师兄,还在等什么?快放我出去吧。”   这时候,一股强烈的力量将楚卧云往后拽去。他像一张面饼,啪嗒一下仰天躺倒在莲心的那个平台上。   一个毫无攻击性和反抗力的牲畜祭品。   殷童带走了竹缕,阴差阳错地,楚卧云成了替代品。   刚才殷童就算再厉害,也不能在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把修为高于他一个大境界的圣虚子一下子扯入阵中。真正让楚卧云措手不及的,是阵法的强悍吸力。也就是说,三净莲认为,逃了一个人,再拉一个,也是一样的。   楚卧云这下才有点慌,跟系统嘀嘀咕咕道:“那谁呢,牧离尘呢?”   系统:【正在外面执行任务。距离超过范围,无法通知。】   “难怪这两天他连影子都见不到。让我再想想,还有还有,峰花姜那厮不是一直觉得我奇货可居吗,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系统:【姜珏行程保密,暂时无法连线。】   楚卧云:“关键时刻干什么去了,一点都不给力。”   法阵将里外隔绝开来,楚卧云望向外面,阵法的紫光模糊了岳夷君的身影,岳夷君没有回答,高深莫测,一动不动站在高台上,无动于衷。   楚卧云躺在上面动弹不得,听着周围的修士嗡嗡的议论。有人悲叹惋惜,有人莫名兴奋,这些都没有让他慌了阵脚。   但当他见到他那些个亲亲徒弟,纷纷跪倒在岳夷君面前,磕头求救的时候,才彻底意识过来,事态有多严重。   金慈拱手跪下来,膝行两步,姿态极低地:“掌门恕罪,我师尊刚回来,身子还那样虚弱,剔丹阵会要了他老人家的命啊!”   楚卧云倒吸一口凉气,剔丹阵!   三净莲能化去修为和法力,好像剔丹阵也是同样的原理……或者说,连金慈都心知肚明的,所有人都清楚的是,剔丹阵,就是属于楚卧云的三净莲阵。   吉光片羽的记忆回溯,他想起几年前,姜珏提醒过,岳夷君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个剔丹阵。那时候是为了惩罚他不顾门派大局,在魔界到处跑,差点丢失圣阴丹的事,后来,又因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秘密,师兄弟两个彻底“决裂”。   难怪掌门会冷眼旁观,不施加援手了。因为岳夷君早在三四年前,就想这么干了!   刁俊杰鬼哭狼嚎地过来撞那法阵:“师尊,我来救你……”然后被排斥力掀了十米之高,坠在地上,吓得楚卧云汗毛倒数。幸亏他是个结实的倭瓜,否则免不了摔成七八瓣。   其他弟子,他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要么跪地求人,要么不要命地过来搭救。   患难见真情,此情此景让楚卧云心里一半充斥着难受,一半又是欣慰。   见苦求无效,金慈竟然带着怒意顶撞掌门:“师尊他一直为门派尽心尽力,不说肝脑涂地,也是勤勤恳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掌门当着这么多弟子长辈,以及诸派外人的面,见死不救,难道不会有损咱们逍遥宗的名声吗?”   离歌子见了,悲伤的眼神投向楚卧云,然后还是没有忍住,到岳夷君面前劝说:“掌门师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岳夷君丝毫没有理会楚卧云那些徒弟,用其他人听不见的音量说:“你我都很清楚。”   “可楚师兄并无大过,却受此等酷刑,你我若毫无作为,会寒了这些弟子的心。”   岳夷君深深叹了口气:“等阵法结成,再好好医治便是。更何况,生死皆为虚妄,你我修道百年,又何必执着于一副躯壳。师弟从小聪慧,得师尊喜爱,师尊常说,师弟在百岁之前便能参透世间万万象,想必他早就有了同样的体悟。”   这最后一句,楚卧云听清了,他转回脑袋,苦笑一声。什么得师尊宠爱,什么自小聪慧,楚卧云只听出了满满的挖苦讽刺。世间何止万万象,他还没参够,他要准备自救。刚想开口,系统就找来了:【是否运行最终的救助指令——“安乐死”,立即登出游戏,放弃生命以免遭痛苦。】   这盆冷水真是及时,楚卧云没好气地骂道:“我去你的,什么馊主意,老子的最终杀招还没放出来呢。”   系统:【愿闻其详。】   “呵,整本书最大的金手指就在旁边站着,男主能眼看着他那慈祥和蔼年高德劭的师尊死吗?他……”楚卧云随即陷入了沉默。   御灵殿右侧的回廊处,清虚派掌门东临君,那个伟岸又年轻的男人,正凭栏而立,单手放在背后,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在等待什么。   毫无预兆地,楚卧云打了个激灵,紧接着的是剜肉般的剧痛袭来,他痛苦地惨叫了一声,表情扭曲到了极致。肚子里长蘑菇,是十月怀胎的胀痛,而现在,却是做肿瘤手术般割股剜肉的痛,还是没有打麻药的那种。最难过的是,两次痛的都是一个地方!   幸亏,这痛是一阵一阵的,过了会儿,楚卧云缓过两口气,往右边望过去,几乎是带着哭腔问系统:“他为什么还不过来。”   系统并没有回答。   虽然这么想很矫情,但是楚卧云认为,如果世界上还剩下最后一个人会豁出性命拼死过来解救他,那人是,也只能是龙邪。   可他没有。   “东临君”负手而立,像是剧场下的一个理性观众,看着卸磨杀驴的戏码,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不过,刚才他神情安定,泰然自若,现在,面色突然犹如寒冰,看着人连靠近都不敢,更何况要向他求助。   连刁俊杰都开始用头撞那法阵,撞得鲜血满襟,混合了鼻涕眼泪,叫得撕心裂肺,看起来惹人怜惜。东临君身边无关紧要的围观群众,都发出了啧啧感叹。他倒看得起劲,一点挪步子的意思都没有。   那或许不是他,龙邪不可能看着自己受这种折磨。楚卧云给他找着理由,难道是他的本体回魔界了?木头一样站在那里的,其实是一个没有自主思考能力的替身?或者是别的人或魔?   不,他立马又否决。不可能,不管是剔的是惊魄吟还是圣阴丹,龙邪都没有理由错过事关仙魔两界今后走向的大事。   东临君的眼神,犀利,专注,那种势在必得的狂妄,看任何东西,要么像在看自己的所属物,要么像在看垃圾。楚卧云认得这种眼神,他确信站在那里的就是龙邪。   主角大大,他赖以依靠的金手指,正在眼睁睁看着,他被剔掉内丹,再活生生沦为一个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废人。   楚卧云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甚至嘴里冒出一些破碎的肉块。他怀疑是内脏也一起震碎后被吐了出来。   疼痛,除了疼痛,什么都感知不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丹田内掏挖。给身体提供能量的源泉在逐渐消失,向下渗透,逐渐融入这朵洁净的巨大千瓣莲花中。花瓣吸取了能量,血色的光芒沿着花瓣的纹理流入中心,存入花心下的绿蒂中。于此同时,一种由内而外的冷侵蚀了他的身体,百年的岁月在一眨眼间反噬了□□,生机,能量,精神力,甚至五感,都在离他远去。   众人都惊呆了,别的门派的也来求情,其中也有真正与楚卧云有过私交或者是受过他的恩惠的,但大部分是良心过不去,假惺惺地过来随便说两句的。   最终,掌门还是抵不过舆论的压力,脸上显现真诚的无奈之色,他透露说:“圣虚子是本派德高望重的长老,本座的亲师弟,本座又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实不相瞒,阵法一旦发动不可停止,否则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诸位可还记得上任逍遥宗掌门,先师盛阳子?”   众人原地噤声,在楚卧云一浪高过一浪的哀嚎中,回忆起近百年前,逍遥宗门派内发生的一起剧烈的爆炸的事故。之后,掌门盛阳子几百年根基毁于一旦。   盛阳子为此付出的代价彻底让这群心怀各异的乌合之众闭嘴。   然而,正是静止的刹那,莲阵中默然爆发出一片璀璨的金光。坚固无比的阵壁在这股浩瀚的推力下,轰然倒塌!   在漫天烟尘和灼烧般的金色光华下,天空飞过一道流星般的白痕。   “师尊!剑!”   蓦然喊话的,居然是岳夷君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年纪不满十八便进入金丹后期境界的下一任逍遥宗预备掌门——道筝。   此刻,莲台正中,楚卧云擎着出鞘的天霖剑当拐棍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第90章 天霖   天霖剑乃逍遥宗镇派之宝,千百年来由掌门执掌。上一任掌门身陨后,此剑顺理成章地由岳夷君掌管。   但现在,这把剑自动出鞘,还飞到了楚卧云手里。   楚卧云痛得七荤八素的,只想着快点离开刑场,等他看清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心虚地一把甩掉了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金色光芒还没有完全消散,缥缈地萦绕在他身边。三净莲居然已经四分五裂,损毁严重,剔丹仪式自然无法继续。   楚卧云听到四周的窃窃私语。   “那不是岳夷君的配剑吗?怎么?他出手了?”   “没见识了这不是?那是逍遥宗的掌门信物,才不是他岳夷君的专属武器。”有个阅历广的说道,“我猜这剑并不是在岳夷君的操控下飞过去的。”   “不是受剑主操控,难道这剑自己有思想不成。”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啊,我听说此剑只认逍遥宗唯一的掌门,而那岳夷君自从接任逍遥宗掌门以来,从没有把剑□□过。”   “这这……难道……”   只需要三言两语,修士们便懂了话中的意思。厉害的武器不甘于臣服平庸的主人。如果一把旷世神兵非但不受主人的操控,反倒甘愿受另一人驱策,那就应该重新推敲一下这把兵器的所属权。   而天霖剑不仅是一把兵器,还象征着逍遥宗最高最重的那个位置。这不能不让人心里画魂。   虽然是逍遥宗的内务,但是所有外人都很感兴趣。能看着仙门第一大宗的几个大佬掐起来,接下来几个月都不缺八卦谈资可以供人消遣了。   天霖剑又飞回了手里,楚卧云缩回手也没用,他退多少,剑就靠近多少,紧紧贴在他身边,沐浴在他挥发出的淡金色的光辉里,粘人的小狗精似的。   楚卧云不善于用剑,打架也从不带剑。从前也没有对天霖剑表示过多关注。他确信跟这把剑没有什么交情,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搞得他很尴尬啊!   他用一种不小心睡了人家老婆的歉意眼神看了看脸上青气缭绕的岳夷君。   “诸位莫要奇怪。在下能对这一切做出合理的解释。”御灵殿正门对着的入口处,传来一道清冽脱俗的声音。   来人一袭雪白的狐裘领氅衣,带起一阵清风,身段颀长,头上戴着一顶白色幕笠。他不是一个人,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三五个年轻修士,修士们搀扶着一个满头银丝,白须白眉,略微佝偻的老者,老人拄着拐杖,腿脚不太好,但他散发出的宁静悠远的气质,任何人都不会把他当成一个行将就木的普通老人。   修士们见了来人,露出惊喜的神色,主动一些的纷纷过来相迎。另一些在底下咬耳朵继续八卦。   “那名白发老者,难道便是号称逍遥三剑之一的春晔君?”   “不错,逍遥宗上一代中还在世的只剩他一人。就连岳夷君,也得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一声师叔。”   “什么逍遥三剑?哪朝哪代的老黄历了,我看那老东西只能充当吉祥物,能掀起多大风浪?”   “此言差矣,他辈分极其高,即使常年隐居避世,却依然是修真界上一辈中最德高望重的一位。不才从前也在门派大会上见过他一次。这次逍遥宗内斗,可把他给惊动了。”   “逍遥三剑?哪三剑?”   “自然是上任逍遥宗掌门盛阳子,再来便是眼前的春晔君,只不过最后一位,颇为神秘,没有名号传世,只知道是名逍遥宗道行极深的女修。”   “接下来有好戏看咯!”   幸亏楚卧云没有听见这些八卦,不然他脑袋又要炸了,任何原著里没有的突然蹦出来的新设定,都会给他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该干什么”的紧张慌乱感。   春晔君年事已高,不太爱说话,应对年轻晚辈们的示好,只略略点了点头,神情平静无波,然后目光投向四周,扫过楚卧云的时候停了一会儿,见到楚卧云虽然一脸衰气,但还活蹦乱跳的,又摇摇头,好像松了一口气。   楚卧云扶着发麻的腰眼,对目下的情况手足无措。   姜珏向春野君示意后,上前一步对着所有人朗声道:“在下乃逍遥宗玉虚峰峰主姜珏。特地请春晔师叔出山,正是为了这件关系逍遥宗千年基业的大事。”   人群骚动起来,看来好戏真的要上演了。他们默默打量岳夷君,只见他站在台阶最高处,虽依然站得端正笔直,但脸色铁青,挽着拂尘的手背清晰可见暴起的青筋,威严中难掩盛怒。   岳夷君闭了闭眼,先向春晔君见了礼,接着朗声道:“姜师弟有何见教?”   姜珏直视岳夷君,道:“谢师兄,一直以来,师弟心中有些许疑问,趁着今日各派首脑齐聚,当着春晔师伯的面,希望能将往事大白于天下。”   他直呼岳夷君为“谢师兄”,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离歌子慌慌张张站出来打圆场:“姜师弟?你这是什么话?我知道你久居玉虚峰难免有所怨言,但也不能轻易诋毁掌门,你有何要求为什么从前不能敞开了说,非要憋在心里,还在这里混淆视听?”   他拼命把话题往姜珏个人和门派的矛盾上靠,但苍白的措辞于事无补。   “离歌师兄,混淆视听的是你才对。”姜珏毫不客气道:“不过你也是蒙在鼓里的那一个,等你知道了所有真相,再认掌门也不迟。”   离歌子哑口无言。姜珏突然指向楚卧云,对岳夷君说:“众所周知,逍遥宗历代掌门都会在羽化归去前让天霖剑认新的主人,这人也会是逍遥宗新任掌门。然而,您继任之后,虽然一直执掌天霖,却从未拔剑出鞘,甚至常常不佩剑。岳夷君,您作何解释?”   场外,响起一阵不小的附和声。所有修士的好奇心都被高高吊了起来。   岳夷君不说话,姜珏继续道:“此为其一,其二,您与楚师兄同为掌门盛阳子的亲传弟子,却经常疏远他,在门派中排挤他,使其孤立无援,这又是为何?”   楚卧云急着说:“我怎么没发现我被孤立啊……没有的事儿……”但他没有力气,说话声音不高,根本没人听到。   有人为岳夷君打抱不平:“我看圣虚子在逍遥宗很混得开啊,至少比你混得开一点。说来说去,一个门派里面,谁和谁亲密,谁和谁不对付,还是个性原因比较重要嘛,亲兄弟还打得不可开交呢,更何况是师兄弟,谁也不能逼迫岳夷君偏爱某个人不是。”   姜珏听了,并不正面回应那位道友,幕笠下发出一声冷笑:“不对付?好,那么,其三,四年前,您曾编造谎言引诱楚师兄进入剔丹阵,妄图谋害他的性命,若不是我留心探听到了消息,楚师兄如今还能站在这里吗?什么仇什么怨,能让堂堂掌门岳夷,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一个顽症缠身,手不离药的废人呢?”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再想想刚才楚卧云都快死在三净莲阵里头了,岳夷君还一脸毫无所动的样子,什么都说得通了,于是矛头与舆论谴责直指岳夷君。   那名为岳夷君说话的道友也顿时语塞,表情讪讪,不可置信。   姜珏:“而现在,天霖剑百年来首次出鞘,却直接认楚师兄为主,这又是为何?”   “请恕师弟我疑问过多。我小时候受掌门师伯教诲,师伯常说,成仙,必要先做人,做人,需得修身,修身,最重要的是修心,如若连心都在权力、嫉妒与欲望的中染成了漆黑,那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手握天霖剑,有什么资格,掌管天下第一仙宗?”   “在下曾立誓要实现他的遗愿,师伯所向,即我所向。”姜珏的幕笠转向楚卧云:“师伯所爱,即我所爱。”   楚卧云感到他的目光落在身上,那是一种满含野心与期望的目光。他明白了为什么姜珏一直向着自己,也明白了他从前那些举动的深意。前掌门盛阳子给了姜珏人生导师的关怀与照顾,他将这份关怀化为重重的责任。他坚信盛阳子心目中的下一任掌门是楚卧云,但是岳夷君谢崇却用卑鄙的手段夺取了掌门的位置。所以,这份责任让他义无反顾地承担起”纠正者”的角色。但岳夷君上位以来,姜珏与楚卧云,一个被发配去了最西边环境最恶劣的玉虚峰,一个支去了最东边鸟不拉屎的雾随岛,门派中根本没有属于他们的势力。再加上楚卧云无心权力斗争,他的苦心便搁浅了近百年。   他认为,眼下是时候纠正一下了。   这就将楚卧云至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一方面,岳夷君倒台,他自己上位,这是他一点也不希望发生的。这书的主角是龙邪啊,其他人,管你什么掌门掌教,都是npc一个,做掌门对游戏通关一点用处都没有。他不喜欢管理门派,也不喜欢扛着振兴门派的重任,即使他是盛阳子钦定的继承人,他也不愿意过得那么累。另一方面,盛阳子写的“谢崇害我”四个字,一直是他不愿意回想,却又挥之不去的梦魇。即使没见过他名义上的亲师尊,作为角色的圣虚子楚卧云,却不能否认内心深处依然存在着对尊长的那种孺慕之情。如果这真的是盛阳子想看到的,那他需要这么做,否则,他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他正纠结着,目光却不自觉望向右侧回廊那边瞟,龙邪依旧背着手安安静静看着这场闹剧,还用玩味的表情对楚卧云一笑。 第91章 春晔   楚卧云被他虚伪的笑容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也不自觉地开始用另一种视角来看待龙邪。   主角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想要什么,自己到底还能不能信任他。还是说,他应该放弃一些自作多情的普信念头,重新好好审视一下,一个恶毒猥琐的油腻师尊与天选主角徒弟的关系问题呢?   越想头越痛,从刚才起,他身上散发的金色光芒,好像在逐渐消散,连带着把他最后一点力气也带走了。   “楚师兄,”姜珏的呼喊把他拉回现实,“你就没有什么要表态的吗?”   楚卧云捂着丹田,虚弱地说:“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珏隐隐有些恼怒:“从小掌门师伯是如何待你的,你忘了吗?”   怎么听,姜珏的话都有种逼良为娼逼上梁山赶鸭子上架的意思,楚卧云心道还真被你说中了,鄙人是穿书进来的,原著里没写的事儿我上哪知道去?到现在他连盛阳子长啥样都不知道。   姜珏又道:“多少代掌门人的励精图治,才有了逍遥宗的现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篡位者作威作福,却让你随时有性命不保的危险!”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楚卧云身上。也正在这时,他身上萦绕的光芒彻底消散,天霖剑也不再坚持跟楚卧云贴贴了,剑气隐没,似一柄剑废铁掉落在地上。而他面色苍白,脚步开始虚浮,剔丹阵的后遗症这时候显现出来。   见他还愣在原地,离歌子也开口逼问:“楚师兄,你倒是说句话呀,难道、难道你真的认为掌门师兄他……你是怎么想的?”   “我真的不知道……”楚卧云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花,已经有点强撑着站在那里的意思了。   岳夷君也开口了:“师弟,你是信我,还是信他?”语气没有责怪的意思,反倒是难得的温和,目光直直地望着他,一点也没有做了亏心事后面对受害者的躲闪。岳夷君就是这样一个人,威严、凝肃、理性、气势强大,压得住任何场合。不论是性格,还是外表,都完美得仿佛是为了掌门之位量身定做的一号人物。如果不是今日这一出,任何人都不会质疑他逍遥宗正牌掌门人的身份。   亦或者,任何人都不能想象烟不离手又随性跳脱的圣虚子或者别的什么人来做逍遥宗掌门的位置。乱套了!   楚卧云已经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还是勉强地道:“我真的不知道。”   姜珏冷声道:“楚师兄又如何会信一个三番两次要害他性命的人。”   离歌子终于打算搬出迟来的解释:“姜师弟你误会了,掌门师兄与我早就升级过剔丹阵,只要不发生意外,虽然过程会有些痛苦,可剔丹成功后,再好好医治,还是有七成希望不危及性命。而且掌门师兄已经在一本秘籍中找到能医治师兄旧疾的古方,之后便可以重新修炼。说不定再过十几年就能恢复到现在的修为”   “说得好听,”姜珏冷道:“如果发生意外呢?如果是剩下的三成几率呢?”   离歌子噎了一下:“我只是说得严谨一些,毕竟世上没有医者能保证治好所有病人……我……哎呀,我跟你说不明白。”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对楚卧云说:“楚师兄,你不知道,掌门师兄他花了十几年时间才找到根治你的仙草,熬了小半年才练好了这一味丹药,不信你跟我回万医阁我给你看。他让我瞒着你,是因为还不确定药效,不想你有了希望又失望。”   姜珏凉飕飕地说:“哦?到底是为了楚师兄,还是为了他体内的圣阴丹。”   瞅着姜珏油盐不进的样子,离歌子满含失落,道:“姜师弟,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面对离歌子打下的感情牌,姜珏垂了眼皮,淡声道:“以前?以前是因为我们势单力薄,没有办法。抱歉了师兄,你我没有私人恩怨,只不过是立场不同。此事你最好置身事外,再插手下去,就是助纣为虐,违背前掌门盛阳子的遗训。”   场外有个身着清虚派服饰的修士大声站出来,说:“姜峰主,你看起来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样,居然是装出来的!枉我从前尊敬你爱戴你,常与弟子们说你是当世最出类拔萃淡泊名利的人物,没想到心里盘算的,全是争名夺利的勾当!”   的确像离歌说得那样,世人从来对姜珏好评无数,仰望他如仰望玉虚峰上的千年冰雪,楚卧云以前不也是其中之一吗?这位怒吼修士应该是幻想破灭,换句话来说,偶像“塌房”了,才愤怒得无以言表。   粉丝要么没有,要么就有一大堆,幻想破灭的明显不止他一个,人群里慢慢掀起了一阵控评的诋毁指责。声音最高的来自女性群体。   姜珏冷哼一声,丝毫不理会口头讨伐,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对在场的外人淡漠地说:“诸位,还有一事,请务必相信,前掌门盛阳子便是圣虚子楚卧云的亲生父亲。证据便是他身上的淡金色光辉,那是盛阳子的护体真元,只有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才会天生带着这种真元。”   此话好比一个深水炸弹,让本就混乱的人群瞬间炸开了了锅!   虽然《龙傲踏/塌仙》原著里没有细说,但是在设定里,修士是可以生孩子的,也有小门派掌门将位置传给亲生儿或者女婿的案例,不过这种现象比较少。像逍遥宗这样响当当的大门派,还是传给天赋强悍的嫡传弟子比较合理,也最能得人心。   可是,盛阳子并没有公开承认楚卧云的身份地位,定有他的深意,时隔百十来年,姜珏这时候吐出秘辛,一是证明岳夷君有针对楚卧云的理由,二来,也是为楚卧云正名。   逍遥宗清楚内情的都不说话了,只有几个不明真相的震惊地呵斥:“姜师弟,玄门百家都在这里,你休要信口雌黄!”   “掌门师伯仙去已久,你可不能害他清誉!”   众多逍遥宗同门面对这种情况,心里着急,乱七八糟地说:“是啊!姜师兄你一点也不管逍遥宗的名声了吗?楚师兄,你说句话啊。”   姜珏催促楚卧云:“师兄!”   “楚师兄,你别相信……”   “师尊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师弟……”   在某个瞬间,所有人都看向狼藉的莲台中心的楚卧云,所有人都在催他,所有人都在逼他,一声一声喊得他快要疯了。他绝望地捂住了耳朵,低头望向地上那把剑,却好像看到了两把,三把,无数把。他知道那是眼花后出现的虚影,已经是一脸要断气的模样。离他比较近的几个别派的修士看出他面部的肌肉在扭曲,窃窃私语:“呦,圣虚子貌似不太好了,要倒!”   话音未落,楚卧云脑子里嗡地一声,面朝下,仰头栽进了云雾般的气团中。随后,脚尖离地,往前面飞了起来。   两名面生的修士接过楚卧云,将人往前扛了几步,他感到人群的簇拥,听到苍老却祥和的声音:“云儿,哪里难受?”   是春晔君在唤他。   离歌子和姜珏都不说话了,他们看到春晔君揽过楚卧云,拍了拍他的脸,楚卧云皱了皱眉,露出痛苦的表情。春晔君便命弟子们把他扶正,亲自给他输送灵力。   见此情此景,岳夷君苦笑一声,认命似的说:“果然对师弟就是不同,师尊和师伯,你们都是这样。”   楚卧云感到醇厚又温暖的灵力气流驱散了他的疼痛,也体会到了心灵的宁静,眼珠子会转了,手脚也不僵了,痴了半晌,眼眶有些发热,小声说:“多谢师叔。”   春晔君摸了摸白胡子,调侃似的说:“你们这些小娃娃,都百八十岁的人了,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姜珏敛衽一礼,恭敬道:“春晔君,请恕弟子今日莽撞,请您出关,正是为了这件事。兹事体大,需要您来做个见证,并住持公道。”   春晔君的手离开楚卧云的后背,又摸了摸他的发顶,动□□怜,像长辈在逗弄自己的儿孙,楚卧云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他没有感到别扭,春晔君让他想起自己的亲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在他面前,楚卧云好像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现在这个半大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只想回到长辈面前接受庇护和垂怜。   这种突如其来的依赖感,只可能是楚卧云这个角色天生自带的。   楚卧云是盛阳子的亲生孩子,连带着春晔君也对他视如己出,多加照拂——这的确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也难怪岳夷君打从小就看楚卧云不顺眼了。   “师叔,我……”   “你别说话。”春晔君的随从弟子拿了把太师椅,他慢吞吞坐下来,把楚卧云拉到身旁,说:“你们几个在这里为了个掌门之位争来争去,老头子我倒想起了一些往事。”   姜珏说:“晚辈愿闻其详。”   春晔君徐徐道来:“当年我与盛阳师兄,还有怀荫师妹,腆居逍遥三剑之列。师妹性子冷淡,卓尔不群,天赋比我和师兄两个都要高一大截,修炼又肯吃苦,本来她才是掌门最佳人选。”老人看了一眼楚卧云,拉起他的手,在手背上温情地摩挲,“但后来却是我那个不着调的师兄做了掌门,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在众人印象里,盛阳子生前也是端凝又可靠的门派顶梁柱形象,春晔君却说他“不着调”,旁人反驳不了,他说不着调,那就真的不着调吧。谁叫上一辈的师兄弟里面,他们关系最铁呢。   所有人都静静听着,春晔君咳嗽了两声,慢声说:“全是因为后来,有一年清虚派举办的仙门试剑会上,师妹给一个小门小派的外门弟子……给他拐跑咯!”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对浑浊的老眼再度嗔怪地瞪向楚卧云。 第92章 岳夷   “拐跑了?”楚卧云懵懂地八卦:“那位师叔,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打不过那人?”   “拐跑的意思是,女师叔喜欢那名男弟子,就跟他走了。”说话的,是春晔君随从里一个俊逸修长的少年人。   楚卧云恍然大悟,又感到新奇。   春晔君瞅瞅楚卧云的呆样,训他,“你不要插嘴,先听我说!”   楚卧云缩了缩脖子:“哦……”   “试剑大会最后一轮是要进入幻境中收集妖兽的内丹,要求所有弟子自由组合,两两成对,我与师兄半斤八两,凑到了一起。可是师妹她太过厉害,又太过冷淡,各派弟子们找人结伴都是找与自身实力相当的,压根没人敢打扰她,好长时间她竟然没找到搭档。”春晔君年纪大了,说了太多话,停下来缓了缓,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等着听他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春晔君说着说着冒出了点怨气:“到最后,居然是同样剩下的一个软蛋跟师妹凑合成了一队。而且啊,哼!他并没有沾师妹的光,反倒是师妹被拖累了。三天之后,他们组的成绩一塌糊涂。师妹原是众望所归的前三甲,没想到搭上了那个窝囊废,两人一分战利品,排名差点垫底。”   楚卧云:“为什么,怀荫师叔不是很厉害吗?也不至于被拖累至此啊。”   春晔君又瞪了他一眼,楚卧云讪讪闭上嘴,春晔君说:“你问我,我问谁去?总而言之就是这样。最可气的是,试剑大会结束之后,师妹连宗门都不回了,死活要跟那厮一齐走。我见过那厮一眼,他仙资剑术都奇差无比,偏偏生得璧人一般。幻境里整整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师妹她性子单纯,指不定给他诓骗成什么样,造孽呐!”   老人话起家常来,就跟村头嘴碎的老大爷似的,离德高望重高山仰止这些形容词隔了不知多少个圣虚子。楚卧云听着听着,渐渐憋不住上扬的嘴角。   春晔君慢声说:“一个别派毫无作为的外门弟子,要来挖逍遥宗的墙角,这件事,可把宗门上下郁闷坏了。先掌门当然不同意。挽留、斥责、要挟,什么法子都用尽了,可师妹非要走,她就在清虚派的凌霄殿里,说什么……流落凡间也使得,吃糠咽菜也使得。听听,该是名门正派的天之娇女该说的话吗?”   玄门的天之娇女说出这种话,好比达官贵族家的闺秀说要嫁给乡野村夫,的确很掉价,很有辱家门。   “师妹心意已决,她走后,先掌门宣布她判出师门,自此,逍遥宗就当没有这个徒弟,与她老死不相往来。就在那天晚上,师兄大半夜不睡觉跑出去,我偷偷跟过去,瞧见他一个人在月亮底下哭呢。”   听故事的人里,不少女修士发出凄凄惋惋的赞叹。只有女性才能带入女性恋爱时的情感状态,以及读懂她们崎岖的脑回路,楚卧云咳嗽一声,问:“为何怀荫师叔愿意与一个远不如自己的家伙结为道侣呢?”   春晔君深深凝视楚卧云,痛苦地叹了口气:“旁人看她外表高傲冷淡,修为又鹤立鸡群,我与盛阳在她面前连说句话都不敢高声,许是正因如此,她太寂寞了吧。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我俩随便哪一个带上她,不至让她落单,也就没有后面那些事了。当然,也没有云儿你了。”   半晌,人群发出惊愕的呼声,楚卧云反应了一会儿,眼里那点笑意就没了。   “我也是后来才派人打听,师妹与那厮很快又离开了那个小门派,在人间做一对逍遥的散修眷侣。又过几年师妹怀了身孕,本是好事,可一伙邪修乘着师妹生产虚弱,前去杀人夺宝。那厮为了救母子两个,与敌同归于尽,师妹在悲痛交加下产子,没几天也仙去了。”   “赶路的行者把一个小婴儿丢在山脚下匆匆而去,师兄得了信儿,跟我一同去接,那娃儿放在一块芙蓉石上,襁褓里塞的是稻草,冻得脸蛋也是红的,鼻头也是红的。那块芙蓉石也是有灵性的,吐着烟云儿好像在暖他的小身子。师兄抱起小娃儿,抱着抱着就哭了出来。真是没出息啊……”春晔君闭着眼睛慢悠悠地摇头。   楚卧云听到这里,再也没控制住,泪珠一串一串下坠。   “我说那厮姓楚,见你第一眼又是那副光景,说这孩子就叫楚卧云吧。掌门师兄只道了声好。”   他们站在深秋的风里,楚卧云却给泪水烫到了。春晔君摩挲着他的脸,说:“你这幅眉眼真像师妹,鼻梁骨却像你父亲。师兄抱你的时候,总想把你鼻子揪下来,年岁小的时候,看你娇滴滴的又舍不得,长大了一点,又害了病症,更不敢动。再后来,他也走了,最后一点真元,藏在你身上,护着圣阴丹,免得你冒冒失失丢了性命……”   上头哐当一声,竟是岳夷君臂间拂尘落在地上。   道筝忙为他捡拾起来,惊慌地张了张口,还是一个字也没敢说。   春晔君拄起拐杖,两个年轻弟子搀扶着他晃晃悠悠站起来。他握起楚卧云的手,拉着他在众人注目下慢慢拾级而上,走向御灵殿最高处,一边走一边说:“先掌门跟你母亲怄气,在逍遥宗立规矩,谁提起她,谁就滚下山去。一年一年,宗门里不太有人记得她了,轮到你们这一辈,她这个人就完全不存在了。盛阳师兄不是不知道那些风言风语,他只是不想你知道往事伤心。究其根本,全是上两辈的错,却让你们这些娃娃窝里斗,唉,趁我这个老不死的还说得动话,再跟你们讲讲故事……”   他们停在岳夷君面前。   春晔君伸出皱纹与老茧横生的右手,出鞘的天霖剑居然出现在他掌心,只不过死气沉沉的,看不出一点绝世兵器的的潜力,他对岳夷君说:“好事多磨,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你看,这不是到时候了吗?”   天霖剑被递在岳夷君手上的瞬间,尖刃便散发出了深紫的光辉,演变为灼灼光芒,如一朵盛开的紫荆花绽放在御灵殿前。   这是天霖剑第一次呼应岳夷君。   姜珏默默凝视这一幕,双手紧握,立在原地好像一尊绝美的白色雕像,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来,从前天霖剑不受操控,是因为盛阳子的部分真元还存在于世,换句话说,存在于楚卧云的体内。仙剑有灵,不愿意认两位主人。就在刚才,真元为了保护楚卧云,最后爆发出了骇人的威力摧毁三净莲阵。最后一点真元消散前,萦绕在楚卧云周围,天霖剑感应到往日的气息,居然将楚卧云认成了盛阳子,引起了后续的误会。   如今,盛阳子的真元全部消散,天霖剑也该归于全新的主人了。   “怀拥四夷海,背持五岳山。这是师兄给你的箴言。”春晔君正视他,缓慢又坚定不移地说:“岳夷,我避世数十年,门派被你治理得很好。”   岳夷君没有答话,板正又沧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扭曲。   从春晔君吐露楚卧云的真实身份开始,岳夷君便处于一种好似灵魂出窍的惊愕状态。   一开始继任掌门的时候,不少长老和同辈们心中便有一块疙瘩。因为盛阳子生前最关怀备至的还是二弟子楚卧云,或者说,他的私生子楚卧云。连圣阴丹都能给他,又有什么不能给的。即使许多年前盛阳子在仪典上明确承认大弟子谢崇为下任掌门,但他们总是猜测,后面几十年盛阳子难道不会改变主意吗?尤其是在楚卧云的病情稳定,修为又突破元婴期之后,这种猜想愈发甚嚣尘上,甚至连盛阳子的仓促仙逝,都有点耐人寻味。   纷争持续了很久,因岳夷君出众的修为和管理门派的能力,终于力排众议稳固了地位。关怀备至也仅仅是关怀备至,与掌门之位何干?他常暗自安慰自己。至于盛阳子的仙逝,清者自清,他无需多言。   慢慢地,故人老去的老去,退隐的退隐,这种声音被掩盖尘封,他牢牢把持住逍遥宗的权柄,门派上下一心归于自己,所见之处全是他岳夷君的势力。   但谣言只要存在过,就永远没有消逝的日子。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成了他心头一根刺,每每见到那个闲散又逍遥的师弟,那跟针便动一回,不太痛,难受的是永无消停的可能。   现在他明白了,一直以来防范的师弟,最后证实并非师尊的亲生儿子。那他这么多年的不甘、多疑、嫉恨与惶惑,居然是可笑的自我摧残与折磨。这让他心里生出一种极度荒唐的挫败感。   而听到春晔君说出最后一句话,这种可笑的挫败感,又在顷刻间分崩离析,化成一池春水,心田里有什么封存了上百年的东西,终于解冻了。   楚卧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春晔君代表盛阳子,也代表逍遥宗历代先辈,承认了岳夷君的地位。   上一辈,逍遥宗只是勉强与其他两派平起平坐,而在这一代,逍遥宗在其他两派出事前,便以强悍的实力傲居仙门之首的宝座。   强大的宗门实力供养起数量庞大弟子,承担守护人间东境的重任。也养活了闲散人士楚卧云,离了宗门的荫庇,他圣虚子的名号在外头一文不值。   其间辛劳,不可细数,无数个宵衣旰食、殚精竭虑的日子,他以为没有人知道。   而现在,春晔君,那个一直对自己冷漠疏远的长辈,在千百仙门门派的见证下,亲口,道了一句“辛苦”。   他们在风里站了很久,直到天霖剑的光芒完全消散,天边露出晚霞,云层居然在傍晚散尽,已经完全放晴了。远方传来几声高亢的鹤唳,居然是成百上千只仙鹤连成一片,羽翼煽动不休,鹤喙衔来仙草、灵芝和彩羽,它们从西边的玉虚峰出现,略过御灵殿的碧瓦飞甍时候,落下数不清的仙草与灵芝,在半空中化作流彩霞光,最后消失在雾随岛的缥缈云霭里。   “居然是冥府沼泽的仙鹤群。”   “大家快看!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的仙鹤一齐出现了……”   “七彩祥云,鹤唳九霄,祥瑞之兆啊!真真祥瑞之兆!”   “我师祖飞升的时候那霞光也没这么亮!”   “呸!别往脸上贴金了,你们门派哪有飞升的师祖……”   “……”   仙门里的人别提多信这些了,此刻出现祥瑞之兆,让修士们连连惊叹,不约而同将其归因于岳夷君得上苍庇佑。   等鹤群散尽了,岳夷君才开口说话:“就算天霖认我为主,就算师弟并非师尊之子,我也不是师尊心目中的继承人。”   楚卧云实在忍不下去了,他几乎吼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就是!你是的,相信我!”   岳夷君不解地看他,楚卧云越说人越糊涂,越说自己越烦躁,突然灵机一动,从乾坤袖里掏出一本东西,二话不说甩在岳夷君脸上。他叫道:“自始至终,师尊就打算让我去雾随岛,他的认可的继承人,只有你一个。你怪他只关心我,只看着我,是因为他总是作为一个……作为一个……就像亲戚家的长辈,他总把自己看做我的长辈,或者说是亲人,不不不,我不是说他把你看成外人,总之、总之……唉,我越说你可能越不高兴了,你还是自己看吧!”   瞥到泛黄宣纸上的字迹,岳夷君真的细细翻阅起来,他看到师尊亲自为楚卧云记录的病案,里头记载了楚卧云幼时的病状、用的哪些药、他用药的时辰、用药后有无效果或不良反应,甚至事无巨细,饮食起居无所不包。同时,也看到许多关于谢崇的内容,例如抱怨他小小年纪比盛阳子自己的还古板迂腐,说他为了一点小疏忽就要重新修订宗门志,自己被他烦得苦恼头疼。说他虽然表面不喜,背地里也会被饿哭的小楚卧云弄得满头大汗。   除了他自己,还有关于牧离尘的,关于离歌子的,关于姜珏的,还有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弟子的他也要写上两句,调侃两句。但除了楚卧云,出现频率第二多的,还是他谢崇。   “掌门师尊希望我一辈子平安喜乐,远离纷扰,”楚卧云道,“也希望我尽心辅佐你,襄助你。”   岳夷君捧着厚厚的病案簿沉默了许久。   如果不是天完全黑了,所有人都将看到,端严凝肃的岳夷君在大庭广众下掉眼泪的滑稽画面。 第93章 诅咒   姜珏往后退几步,虽然他的脸被白色面纱遮挡,但谁都能看出来,那上面定写满了颓唐。   他陡然间放声大笑,那笑声悲凉,又有一种视死如归的魄力,惊醒了众人。就在大家以为他有什么过激举动时,他反倒熄了声,说:“楚师兄,病案里的那张纸条,是我模仿盛阳师叔的字迹,再做旧了藏进去的,为的正是让你产生怀疑。”他的声音苍白又疲乏,“我那时候看你不思进取,一颗心沉在那个死了的孽徒身上,心急如焚,才出此下策想激一激你,顺便激化你与掌门师兄的矛盾。”   楚卧云眼神暗了暗:“原来是这样。”   四年前,他遍体鳞伤地从魔陀谷回来,便在姜珏的引导下揭晓了岳夷君的“阴谋”,打击接二连三的,让他疲于应对。如今明白是因为姜珏急于求成,给他设了一个套。他也着实没想到,外表与世无争的谦谦君子峰花姜,居然也醉心于权力的游戏。   姜珏的肩膀耷下来,人看起来松松垮垮的,没了往日风姿,他道:“但我的确听到了掌门师兄要剖你的丹,这不是假的,半夜立刻去找你,再引你去万医阁,找到你的病案簿。你才顺理成章地看到我留的假证据。”   看热闹的人听他自述“罪状”,议论纷纷。其中还有不少曾经敬仰他的年轻人,世界观也受到毁灭性的冲击,掀起嗤之以鼻的讨伐。   姜珏充耳不闻,一点也不在乎那些谩骂,他只知道,自己心里存了上百年的念头,琢磨了十几年的计划,以全盘失败告终。甚至,这些念头和计划,根本就不应该出现。   楚卧云懒散一笑,用规劝的语气说:“待一个人好,并非要以至高权柄相赠,我相信师尊也是这样想的。你知道我的,平生所向只是做个逍遥的闲散人,管教几个弟子便耗尽了耐心,更别说要拿整个门派的琐事来烦我,不是要了我的命吗?说实话,就算你今天帮我坐上掌门之位,我也绝不会接受。不是因为我清高,是因为实在没那个能力和心思。”   他长吁一口气:“现在好了,当着众仙友们的面,谜题解了,心结也开了,我还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世上的了,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掌门师兄愿意留我在门派,我便留着,若不愿意,我前几年在外头也过得很好……”   他说到后面,眼皮控制不住地黏在一起,身子摇晃了几下,再次一头栽倒。只不过这回,周围一圈人呼啦一下涌过来,他感到有无数双手接住了他,昏过去的时候感到了无比安心。   ……   【场景搭建完毕,演员已经就绪,请您清醒一点,爬起来!去完成角色的光荣使命!】   将醒未醒之间,楚卧云听到了系统的脑内催促,着实像给懒惰旷工的员工打鸡血。   他睡得太舒服了,一点也不愿意起床上工。直到系统发出了扣币值的警告,才被逼无奈地睁开眼睛。   所见是熟悉的青色纱帐,却不是几年前的那一顶,已经换了新的,柔软的蚕丝薄被包裹着身体,床垫是云锦和龙鳞竹制,冬天冷的时候还会披上整块的南疆细狐皮,让人好像睡在云端。楚卧云是个很会享受的人物,不管是穿书前的原主,还是之后的冒牌货,生活作风都弥漫着骄奢淫逸的气息。   他转了一下眼珠,第一个看到的不是金慈,居然是岳夷君。难怪系统要催他。大牌演员都准备就绪了,可不得快点拾掇拾掇开拍吗?   掌门岳夷君亲自坐在床边等他醒,闭着眼睛好像在养神,楚卧云看见他两鬓上的白发,脊背也没有那么挺拔了,伟岸的背影一去不返,这个背扛起了整个逍遥宗,扛起了上万弟子的前路乃至生死存亡,扛起了人间东境的守护。总有一些时候,累了痛了,只能自己咬牙扛着,外人面前他得撑出威严肃穆高不可攀的模样。   想着想着,楚卧云心里的酸水泛滥了一阵。   感慨完毕,楚卧云微弱咳嗽了下。岳夷君听到动静,转过来看他:“师弟,你醒了?”   楚卧云作势要起来,岳夷君却按住了他:“你别动,还是好好躺着吧。”   外头金慈听到动静,拿来几个靠枕和软垫,让楚卧云舒舒服服地靠在床上说话。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晕倒?”   岳夷君道:“你从小体质不佳,久病缠身,连番变故对身体和精神打击过大,支撑不住才猝然昏厥,不过离歌说了,只要好好调理即无大碍,接下来你就安心呆在雾随岛养着,对了,还有象罗菇的后遗症也要重视,需要什么都跟师兄说,其他的事也交给手底下的人就好。”   楚卧云没有听错的话,岳夷君是在跟他嘘寒问暖,这让他有些许尴尬和不习惯。他想了想,问起了殷童和竹缕的情况。   岳夷君道:“那邪修已被抓回训牢,至于灵音寺的竹缕,唉,早就没了,不过不用担心,长老们能够镇住惊魄吟,明日开始新的祓除大典。这次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出乱子了。”   楚卧云叹了口气:“师兄都这么说了,那定是万无一失。”   两人一时间无话,须臾,岳夷君道:“春晔师叔年纪大了,听到你没事就回他观里去了,等你好一点,他再来看你。”   “好。”   “早前离歌还在,突然有事情要忙,等他忙完了,会马上过来。”   “好。我其实没什么大碍了。”   沉默再一次蔓延。   在诡异的气氛下,楚卧云感觉哪哪都不对劲,软垫靠着如坐针毡,房间里暖和得过分,熏炉里烧的安息香闻起来都有点刺鼻。半晌,岳夷君有点扭捏地道:“师弟,这些年,你受苦了。”   楚卧云知道这番对话逃不掉,也在做心理建设,硬着头皮道:“师兄别这么说,您从前并未苛待于我。反倒是我自己任性妄为,给师兄添了很多麻烦。既然把事情说清楚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从此以后,你好好当你的掌门,我们不要再有间隙。如果师尊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能看到,定会很欣慰的。”   “你说为兄没有苛待于你,为兄很是惭愧。谋划你进入剔单阵之事,并非虚假。”岳夷君道,“不过,是建立在有很大把握取出圣阴丹又能保你性命的基础上。你相信为兄吗?”   “师兄和离歌都这么说,我自然信的。原来那个阵真的有此良效。保险起见,我是应该早点利用阵法把圣阴丹取出来,也免得在外头老是受邪修和魔道的觊觎。”   “万万不可。”岳夷君断然道:“师尊能牺牲大半真元护着圣阴丹,护着你,我又怎么能违背他的遗愿。再者,离歌说得没错,那阵也不是没有失败的可能,万一害你性命,即使那可能性很小,小到四年前我觉得值得一试。但,如今想想,若你出了任何意外,我该怎么向掌门师尊的英灵交代。”   “师兄你……”   “师弟……”   “师兄!”   “师弟!!”   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没过多久,都觉得很诡异,很肉麻,同一时间别开了眼。   后面,师兄弟俩又说了很多话,岳夷君走之前还交代他要照顾好身体,几句话反反复复叮嘱了很多遍。楚卧云都忍不住调侃他怎么变得啰嗦起来,越来越像老头子了。惹得岳夷君怫然不悦,甩袖子走了。   楚卧云一头栽倒在床上,他回逍遥宗已经有一阵子了,此刻才产生一种温馨的归属感。的确,与岳夷君冰释前嫌,芥蒂完全消除之后,他才有真正体会到回家了的感觉。   门缝慢慢打开,凑进来一个缠着绷带的脑袋,刁俊杰已经在门外守了老半天,摄于掌门的威严,等人走了才敢进来:“师尊终于醒了!”   刁俊杰绕着他左看看,右看看,小眼睛怎么瞪还是那么点大。楚卧云想起他在阵前拼命搭救自己时视死如归的气概,再瞅他口青鼻肿的脸也觉得顺眼了不少,道:“你看什么?”   小窝瓜的窝瓜脸流露出同情:“师尊,您好像变老了。”   楚卧云没好气地道:“……不会说话你可以闭嘴。”   “是真的!不信您看。”说着撩起了楚卧云挂耳的一绺发丝。   楚卧云放在眼前一看,眼睛瞬间直了。那缕头发灰白灰白的,没有什么光泽,像是长在老头老太太的头皮上。他蓦然惨叫,爬下床冲到铜镜前,看到里头反射出来的人影,只有耳后几片头发白了,模样倒没什么大变化,除却脸色有点难看外,还是原来那个俊俏的仙君。又松了一口气,白着一张脸回到床上。   在他心酸岳夷君操劳过度年华逝去的时候,岳夷君可能也在心疼他“小小”年纪白了头发。真有够搞笑。   楚卧云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的,吩咐刁俊杰:“你,去给我弄点儿……黑芝麻、何首乌、山核桃、山萸肉之类的,还有什么能返老还童的仙药都给我弄来。对了对了,上次送给薄师野妹妹的那个夤夜花,不知道离歌那里还有没有……”   晚间用了晚饭,楚卧云的四肢经脉顺畅,吐纳呼吸沉稳,又活蹦乱跳的了,简单收拾了一下。他屏退徒弟们,独自一人走到“训牢”——逍遥宗看管仙界罪犯的监牢。   逍遥宗毗邻东海,迎锋谷往下挖出的训牢常年受海潮影响,走进去,扑面便是潮湿的水腥气。不过仙门是不太会无缘无故对罪犯施加暴行的。所以此地并没有遍地哀嚎与残忍的血腥味道。   楚卧云走在幽闭的通道里,没有一点光亮,但还是感受到里头射出的一道尖锐的瞪视。   恢复体力后的他耳聪目明,能轻轻松松在黑暗中视物,适应了一会儿,他就看到最深,最黑暗的一间里头的一个人影轮廓。   那个轮廓姿势乖张地盘着腿,头发脏乱,脸颊瘦削得不成样子,腮上半个酒窝一点也看不到了。楚卧云却无法对他产生同情。他见过阳光开朗的殷童,狡黠阴狠的殷童,癫狂阴鸷的殷童,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殷童,倒是很新鲜。   里面传来沙哑的一句:“圣虚前辈,你好啊。”   楚卧云转过身子,直面他道:“是我。”   殷童不答话。   他坐着靠在对面墙壁上,动了动手脚,传来铁索轻微撞击的动静,楚卧云全当这是他的答复,继续说:“我来问你几个问题。”   楚卧云:“你是不是从小生活在浮石村?”   “……”   “回答我!”   殷童嗤笑一声,楚卧云道:“你老实答复,我就告诉你竹缕的消息。”   须臾,里头传出一声:“是。”   “那七八个村民是不是死于你手?”   “是。”   楚卧云问:“为什么要害死手无寸铁的凡人?”   “你明知故问。”殷童闷笑两声,“升米恩,斗米仇,我一双腿断在那几个废物手上,你说,我该怎么对他们,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楚卧云:“少年之间的矛盾,本是很好解决的,但你却用镰刀砍伤人在先。惊魄吟侵蚀了你的神识,你发了疯,为了避免你继续伤人,村民才去请了灵音寺的高僧。只不过后来……他们后来的的确确用错了方式。”   这些来自他从竹缕的记忆中读取的信息,但他还想亲口听殷童承认。   殷童靠着墙壁不说话。楚卧云心一狠,说出了违心的话:“但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不过是复仇罢了……”   殷童扬声道:“那我砍了他们的四肢,挖了内脏送回去也不过是复仇罢了,你又来管什么闲事?还有那个蠢货,你们一个两个的,为什么都来坑害我!”   楚卧云步步紧逼:“竹缕的腿断了,你又干什么去魔界求取鲸胎治好他?”   殷童没了耐心,不答反问:“竹缕呢?”   “死了,”楚卧云漠然道:“还魂阵拘着他的魂魄,也拘着惊魄吟。明日重新举行仪式。”   说完,里头又没了动静。   楚卧云本以为他会撒癔症,然而半晌过去,里头的人只是低头轻笑,笑声砸在高耸黑沉的四壁上。   “你不会以为我对他有什么情谊吧,”殷童突然跳起来,阴森森地道:“你以为我会哭?会叫?会发狂?会恨不得抱着他同生共死?做梦!我不让他死不过是为了他体内喋血仙巫的秘术而已,”他走过来,一张脸贴在铁栏的缝隙里,与楚卧云的脸贴得很近,表情极度扭曲,酒窝从来没有这么深过,眼球闪烁着病态的诡光:“顺便告诉你,昨天,我凭借一己之力把惊魄吟吸取过来一部分。哈!明日我得跟他一起入阵,就算他死了,骨灰也要和我化在一起,在地底下,看到我,就想起惨死在他手上的那些同门,你说,这样子是不是很有趣啊?”   “到了现在,你还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楚卧云厉声道,“那是喋血仙巫的诅咒!仙魔联手屠了喋血仙巫全族,他们带着恶怨的诅咒盘踞世间,惊魄吟从寄生者体内爆体而出之日,就是仙魔两界血脉归一消弭之时。若不是竹缕在你小时候就以自身相代,你早就爆体而亡了!你仔细想一想,竹缕能用一般的丹药治好你的腿,为什么鲸胎却对他的右腿毫无助益,为什么他这些年的身体每况愈下,为什么淮智大师就算牺牲他将来的仙途也不把惊魄吟取出来?”   “竹缕承受不住惊魄吟的反噬,你以为你就能受得住了?你不会还做着喋血仙巫族的继承人的美梦吧?”楚卧云赤/裸/裸地揭露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你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明白竹缕是牺牲了什么,去救一个素昧平生的白眼狼!”   “若不是竹缕在那间破庙里找到你,你的结局比现在还要惨一万倍!”楚卧云冷笑三声,悲声道:“不过现在,也说不上你们谁比谁惨了。”   殷童原本向他射出的怨毒眼神,缓缓消失,转而演变为不加掩饰惬意,一种小孩子做了坏事被发现后的无措。紧接是茫然,双眸失去了聚焦。   他一双腿好像失去了知觉,重重坠下来。   楚卧云居然产生了一股奇特的快意:“造了这么多孽的,到底是谁啊?你大可把你的骨灰掺在他骨灰里,可你与他的轮回路,永远不再交集。”   沉闷的脚步消失在走道远处,殷童愣了半晌,后脑勺抵在黑压压的铁壁上,带血的十指疯狂撕扯自己的胸膛。 第94章 守宫   第二日,总算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大典之后,惊魄吟被完美地提取封印。考虑到灵音寺只剩下一些外门弟子,势单力薄,防止秘宝被邪恶势力惦记。惊魄吟暂时交由逍遥宗严加看护。   楚卧云后来了解到,惊魄吟一开始便是被封在一个什么法器里的,但那诅咒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没有一刻不在尝试突破黑暗与桎梏,寻找一个寄生的人族或魔族。当诅咒完全侵蚀了□□,就到了“成熟期”,瓜熟蒂落,人魔两界的灾难轰然降临。办法只有两种,其一,找到另一人转移诅咒,但这就会陷入死循环,寄生诅咒的那人修为越浅,坚持的时间越短。第二种办法,只有在这人死前的最后一刻,还能完美压制住诅咒,并且在人死后,诅咒暂时吸取不到精气之际,及时封印入法器中。   竹缕从未让师门失望过,他的后半生都在等着自己的死亡,也是到了最后的弥留之际,还用仅剩的真元压制着诅咒,没让人间遭此劫难。   楚卧云将灵音寺的僧人们送到了逍遥宗山门口。临走前,钟事了请同门先行返回,他自己却与楚卧云多呆了一时片刻。   楚卧云宽慰他道:“把你师伯厚葬了,虽然里头掺了些别的……但我想他并不会在意。”   钟事了道:“圣虚前辈,我不明白,那人死前又哭又笑的,我看不懂他在干什么。”   “想必他已经疯了吧,人世许多事,一旦看清楚了,发现不是自己原本想的那样,心里落差太大,大得生死都抛诸脑后,更何况那点体面和伦常。”楚卧云道,“总之,你只要记住,他是个恶人,死有余辜就行了。”   说完,他又想起自己与龙邪不就是这样吗?他们间有些事情,他现在有些看清了,才发现原先的幻想是多么可笑。   钟事了又问:“佛说普渡众生,那佛会渡他吗?还是说,他会下地狱吗?”   楚卧云呆呆站着眼神放空,沉吟良久,钟事了手足无措站了半晌,道:“楚前辈?”   楚卧云反应过来,由衷地说:“我不知道。”   他不想骗这个年轻和尚,连真实世界的人类都说不清是否有转世轮回,那形形色色的书中人物们,会有下辈子吗?亦或者,这辈子受的苦,正是上辈子做了恶的报偿?那下辈子,合该是个清清白白的生灵。再去结缘结仇,去爱恨嗔痴,到了极处,演上一幕幕悲喜剧,于是世间多添几折唏嘘叹惋。   钟事了第一次露出凶狠的神色,他说:“我不愿意佛祖渡他。我希望他下十八层地狱,在里面扒皮抽筋下油锅,永远不出来作孽。”   楚卧云把手搭在他雪白的肩上:“你只要记住,竹缕兄是大慈大悲,普济群生之圣佛,也是我此生见过的冰心玉壶,霁月清风之人物。常言道,积善成德,神明自得,他的功德留在下一世。”   言下之意,希望孩子念着点好人好事,别再为人世间的丑恶挂怀。   此言一出,钟事了目光灼灼一动,点了点头。   楚卧云又起了个新的话头:“你的结巴倒是好了许多。有进步。”   钟事了挠挠脑袋,道:“经历了许多事,我也该长大了。”   “嗯,那就好,你不知道,你从前一旦开口阿弥陀佛,我就怕你咬了舌头。”钟事了听他这么说,羞赧地笑笑。   “对了,”楚卧云想起什么,掏了掏袖子,递给他那本黄色封皮皱巴巴的算命书:“差点儿忘了,这本书你们拿回去之后可得供着,当镇派之宝。别像我一样,不听竹缕兄的建议。以后造屋修房,出游远行,婚丧嫁娶……哦,此项你们省了……总之多看看这本书。”   钟事了忙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思考一番,然后从楚卧云手中接过书打开,最后往地上丢下两个小钱币。   是一套占卜的简易流程。   楚卧云:“求的是什么?”   钟事了:“出行,下葬。”   楚卧云问:“如何?”   “小吉,”钟事了失落地抿抿嘴:“许是我功力不够,没竹缕师伯算得准。”   楚卧云道:“准的,准的,相信你自己,更要相信这本书。我马上也要动身前往人界,再帮我算算,我之后运势如何?”   钟事了郑重其事地操作一通,活脱脱一个神棍的好苗子。睁眼,吐出的气息拂过泛黄书页,楚卧云没由来听出一丝丝那亡者故人的音色。   “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像竹缕亲口对他许下祝福。   楚卧云松了一口气。钟事了也松了口气。   ……   送走了其他门派的贵宾,楚卧云并没有往东回海边的雾随岛,而是转道向西远行。   回来这阵子,他已经见了宗门的故人,训诫了自己的徒弟,在很短的时间把一应事物都交代给了金慈,便打算不告而别。   此时正是初冬,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云顶枯枝宿昏鸦,山底枫红落晚霞。山上仙气足,但也很冷,山脚下倒比山上温暖很多,他沿着一地碎枯叶铺成小径行走。打算去西南方过冬,顺便找一找消失多月的小徒弟。   最重要的是,躲避魔尊的“追杀”!他得贯彻这个游戏的终极奥义——从龙邪手里逃n次。   哪里算得到,还没赶几里路,就迎面撞上刚完成任务赶回宗门复命的牧离尘。   更没想到,这位老哥撞见他之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怀孕了?”   楚卧云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还没等他组织语言把这件事用严谨的医学术语表述出来,牧离尘又大手一挥扯开了他的衣袖。   楚卧云嚷嚷起来:“干什么干什么……”   可对方死死捏着他的手臂,手掌朝上,露出一断肌理不太分明,却修长、白皙、健康的手臂。   然后,他们都看到雪白肌肤上的一个殷红的壁虎状图案。   这什么鬼!   牧离尘好像提心吊胆了很久,看到手臂图案后大松一口气:“吓死我了,幸亏守宫砂还在。”   楚卧云脑子里又冒出一句:这什么鬼!   系统提示喜气洋洋:【亲爱的用户,久等了,在您的配合下bug已清除,支线也已经顺利完结,游戏运行畅通无阻,接下来将为您展开高能副本——守宫砂保卫战。任务目标,保住守宫砂,祝您好运!】   守……宫……砂………………   楚卧云瞪着那小壁虎形状的暗红图案。内心大呼见鬼,以前手上从来没有的,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当他小龙女啊,系统你这人设加得还真是一点也不突兀生硬呢。   牧离尘松开楚卧云,转而抱着自己的手臂道:“你盯着它看什么?”   楚卧云把手怼到他面前:“什么玩意儿?”   身背双剑的八尺大汉往后一仰,仿佛害怕沾染这个禁忌又圣洁的玩意儿:“你正式拜师的第一天,掌门师尊在你手上点的,忘了?”   楚卧云皱了皱眉,突然上前掀起了牧离尘的袖子,想看看对方有没有这个诡异的图案,结果没有。   “别找了,师尊只给你一个人的。”   “凭什么!”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守金身!   楚卧云硬邦邦地说:“敢问师弟,师尊为何要这么做。”   牧离尘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你问我?这事儿只有你跟师尊两个人知道。”   嗨这老头!   为什么只有我有守宫砂,为什么还是诡异的壁虎形状。   系统:【壁虎,又称为守宫,古代女子的守宫砂,是由朱砂喂养的壁虎捣碎后所制,故而壁虎有代表贞洁的含义。】   你们公司啊,摸奶节的时候弘扬涩/情传统,现在又宣传文化糟粕,这样真的好吗?楚卧云发出深度拷问。   他忽然记起,原来在他刚回到逍遥宗,肚子里的象罗菇还没有去除,半昏在床上的时候,离歌子和掌门在他床头说的守宫,便是这个吗?   楚卧云又想起一件更要命的事,只不过没在脑中跟系统说出来。系统说bug已清除,难道是他的同乡老友龙哇被打包清除了,在他被殷童抓走之前,龙哇与牧离尘两个正打在一起,后来呢?   他于是向牧离尘问起那位同乡老友的情况,说得有点含糊,没有让系统听出他和龙哇有过密切接触。牧离尘却支支吾吾不说。   但楚卧云一直追问。牧离尘没辙了,故意装作不在乎地道:“后来她赢了。”   楚卧云:“谁问你这个了。什么?!你们打架,她赢了,你输了?”   牧离尘的鼻子哼了一下,不再承认也不否认,尽显他傲娇本色。   楚卧云哈哈哈道:“别气馁,你不要把她当普通人看待。”(她就是个bug)   牧离尘明显尚未从失败里走出来:“我不过用剑划坏了她的衣服,她却疯疯癫癫地,好像在躲什么仇家,说什么不能被发现,我这才着了她的道,趁我不备……”   楚卧云吃了一惊,当时系统正在全地图搜捕她,的确要低调行事。那件狗皮披风是她的保命符,给牧离尘扯坏了,不知道隐身效果还剩下多少。   “打完之后,她说不能跟着你抛头露面的,非得狗尾巴似的跟着我,还问这问那的,我在人间盘桓了一段时日,后又回了逍遥宗一次,她也跟着来了。第二天就做姜师弟的跟班去了……变心得真快啊。”   追星族的正常行为,楚卧云想,她跟着姜珏也好,一个龙套,一个bug,掀不起什么风浪。系统应该不会注意到她。又问:“那她还在玉虚峰吗?我前两天怎么没见到她?”   牧离尘嗤道:“她一个外人,呆在逍遥宗成什么体统?掌门师兄要她走,她非赖着,就让道筝师侄揍了她一顿,捆了扔到西边三千里,眼不见为净。”   楚卧云抚掌道:“不愧是掌门师兄!”   这时候,楚卧云身后,小径那端,刁俊杰居然奔了过来,大叫:“师尊,那白眼狼打过来了!”   这些天,他已经熟悉了弟子们对新任魔尊的部分称谓——“白眼狼”、“畜生”、“孽徒”、“混蛋”等等。   能让刁俊杰喊“白眼狼”的,只有一个人。   不好,跟牧离尘讲话耽搁了一些时间,他得赶紧走! 第95章 对峙   他像只收到惊吓的鹌鹑,牧离尘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急吼吼地拉扯住他:“你跑什么?”   楚卧云跳起来说:“再不走等着捉我去魔界七日游吗?”   牧离尘胸有成竹道:“你不用动,区区邪魔外道,今日入我逍遥宗,就别想出去了。当初的账我得好好算算。”   这时候,刁俊杰哭诉道:“那畜生率领魔族三万大军,已经破了咱们的山门大禁,他还伤了金慈师兄和道筝师姐,还说……还说见不到师尊就要屠光逍遥宗。”   牧离尘本以为是龙邪一人前来,顶多带几个手下走狗,谁成想是兴师动众打仗来了。当即转变方案,催促楚卧云快走快走。   可这回,楚卧云却站住不动了。   他才立志要找回小徒弟,从今以后这些徒子徒孙一个都不想少了。现在怎么有脸放任龙邪在宗门发疯,自己一个人逍遥快活……   不多时,楚卧云便不顾牧离尘的阻拦,冲到门派大门口。好家伙,刚送走的诸大门派的朋友,半路发现魔族杀将过来,都返回来帮助逍遥宗抗御魔族。虽然其中也有看好戏不出力的分子。不过有他们在,逍遥宗这边的实力就高了一大截。   但是依然挡不住龙邪。   白发,龙角,玄色大氅,深邃的眉眼与棱角分明的轮廓,笼罩着肃杀的气氛。千万魔族在他身后,魔气煊赫,旌旗蔽空,半面天空压下厚厚的黑幕。   他统一混乱的魔界不久,十部魔族超过一半臣服在脚下,零散的势力聚合在一起,成了气势汹汹的三万魔军,站在军前的是一个身背巨大龟甲,身高将近一丈的硕大勇士,面相凶神恶煞的,应该是传闻中的魔族四将中最强的“大业修一”,果真如传闻中形容的一样。御伊萝和夏紫钩分别立在龙邪身侧,散发阵阵香风,像两个妖娆多姿的“后宫成员”,但楚卧云知道她们不是。反而龙邪背后的那个更让他产生危机感,那人面如冠玉,玉树临风,翩翩然如同朗风,潇潇然好似朔月,群魔乱舞的狂野中一股格格不入的清流。   最格格不入的还是他的姿势。他度假似的带了把竹编躺椅,此刻正半躺在上头摇扇子。   楚卧云还没想起他的名字,便听后面传来暴怒的一声:“薄诗野,你居然与魔族同流合污!!!”   对了,牧离尘还不知道薄诗野是魔族内应的事情。   薄诗野略微仰起头,有点疑惑地望向龙邪。龙邪玩味地一笑,以嘲讽的语气说:“原来师尊还没有透露这件事。”   此刻,楚卧云刚到现场,还没来得及现身,打算隐匿气息静观其变。而牧离尘得知多年好友居然为在为魔族效力,半刻压抑不住他那暴脾气,看样子下一秒就要冲上去跟薄诗野干起来。   薄诗野坐起来,漫不经心道:“牧兄,别来无恙啊。”   由于薄诗野常年浪迹人间,众修士认识其相貌的不多,但几乎所有人都听闻过他的传奇名号。也知道牧离尘与其是仙门中广为传颂的忘年交。   赤霄与湛金双双出鞘,牧离尘横眉怒目道:“薄诗野,你到底是被迫与魔苟且还是自甘堕落?”   薄诗野“嘶”了一声,道:“好像都不是,在下本就是魔,有一年去仙界钓鱼,给一个白胡子老道拉去他们门派当了座上宾。后来一个个的非要认我为仙尊,我说我不是,你们听了吗?”   在场人相互对看——好像有这回事,修真界人均800度近视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龙邪养在逍遥宗好几年都没被发现龙族血脉就是最好的证明。   楚卧云更是无语,误以为是魔界费尽心力安插的一颗棋子,事实却是仙门自己把敌人请到家里做客。他对修仙界的信心又消失了一大截。   牧离尘满是被亲近之人背叛的怒不可遏:“你刻意隐瞒魔族的身份!其心可诛!”   薄诗野道:“我若说我是魔,你们会打我吗?”   牧离尘道:“那是自然。”   “那我为什么要说?”   楚卧云听了想笑,他还挺喜欢这位帅哥的性格的,直来直往,说话简单,还有股淡然如风的气质。一点也不会让人把他往魔族那边想,想必这就是魔族四将的最后一位。   牧离尘想到他从自己这里窃取的无数情报,青筋爆了一脸,龇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薄诗野道:“看来你跟你那位师兄圣虚子的关系还没好到那份上嘛。”   牧离尘愕然道:“圣虚子知道?”   薄诗野打了个哈欠躺回去,捂着嘴道:“原来我还没暴露啊,早知道就不来了。”   遭了!楚卧云刚才还想着挺喜欢这哥们的性格,后脚他就来了个挑拨离间。楚卧云的确早就从龙邪那头知晓了薄诗野的魔族间谍身份,但是他忘了说,或者说出于一些原因,他不太愿意说。”   楚卧云这时候望向龙邪,他好像很愉悦的样子。   这是一个测试。楚卧云猛然意识到,龙邪带着薄诗野前来,就是一个测试。他为什么要暴露薄诗野这个重量级卧底?若薄诗野还没有暴露身份,说明楚卧云在刻意为他隐瞒,龙邪再带着薄诗野招摇过市一番,说几句“圣虚子难道没告诉你们吗?”之类的绿茶言论,正好让楚卧云与仙界产生间隙。若薄诗野的身份已经暴露,那就更不用忌讳,带着他也算一员强悍战力。   龙邪到底想干什么?楚卧云自认为很清楚这个答案,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得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眼看薄诗野做出意欲走人的姿态,牧离尘怒斥“站住!”跟着他冲了出去,几息之间冲出了众人的视野之外,看样子不拼个你死我活,是不会回来的。   这一来,逍遥宗和魔族那边都失去了一员大将。剩下的人里,龙邪麾下还有三大魔将和十大部落的厉害角色。但仙门这边,除了逍遥宗的几个长老,和其他门派的泰斗级人物,其他人的战力都不太拿得出手。而龙邪依仗背后三万魔族军队,耗也能把人耗死。   半扇天穹下,是翻滚不休的魔息,遮天蔽日,好好一个仙家妙境,被骤然降临的庞大魔气熏染,肉眼所见之处,生灵逃窜,草木枯萎。正下方,一个清丽脱俗的身影撑着剑站起来,擦拭唇边鲜血,硬声道:“魔物,今日休想踏入逍遥宗一步!”   那把剑本是不世出的天地灵宝,此刻却敛尽光辉,而它的主人却不能倒下,她得撑起逍遥宗的脊梁。   曾几何时,擂台上,虽然有些阻碍,道筝还是以绝对实力战胜了龙邪。而后龙邪拼命修炼也只能勉强跟上道筝的步伐。如今再战,情况已然掉了个儿。可以这么说,道筝仍旧是年轻一代中一骑绝尘的存在,但龙邪的境界,放眼望去,只有修仙界最强泰斗能勉强抗衡。   岳夷君还是轻敌了,派出了同为晚辈的道筝去试探龙邪的本事,早前金慈也去助战,龙邪略微出手,便致使二人重伤倒地。惹来魔族中人志得意满的嘲笑。   他高高在上,嘴唇微动,声音便贯彻全场:“三日前,我依师尊所愿,带他回逍遥宗治病,既然恢复得差不多了,那就多谢离歌子妙手回春,药到病除。该把人交出来了。”   道筝擎着剑,直指魔尊:“今日众派仙友在此,我逍遥宗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不会让楚师叔落在魔族奸邪手上!”   龙邪充满蔑视地说:“今日,师尊与惊魄吟,两个我都要带走。”   掌门岳夷君这天为了惊魄吟耗费了很多法力,他本自恃身份不愿意出手,但情势如此,他只能亲自出面,浑厚的声音里有十足的内劲:“龙邪,你不要欺人太甚!”   逍遥宗的人听龙邪这么说,同样又惊又怒,纷纷骂道:“龙邪,你还想要惊魄吟干什么?真当我们仙门无人了吗?”、“若是惊魄吟和楚仙尊都落在他手上……”   几个雾随岛的弟子曾与龙邪相识:“他小时候我就看出不是个好东西,看看,不报效师门也就罢了,还把咱逼到这份儿上,混账东西……”   这些闲言碎语,龙邪悉数能听见,但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楚卧云记得原著中,那几个同门曾经伙同刁俊杰狠狠欺侮过主角,主角发达之后,这些人一个都没有好下场。换了本书,主角的重心目标不再是复仇打脸,所以这些人还好好活着。曾以为那几个徒弟愚蠢至极敢欺辱主角,事实证明他们才是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蒙在鼓里的小丑居然是自己!   也是不凑巧,楚卧云刚与岳夷君消除隔阂,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岳夷君说什么也会不会让他带走楚卧云。而且各个门派的人都在现场,圣虚子在逍遥宗眼皮子底下被曾经的徒弟,现今的魔君掳走,是一件无比可耻的事情。从此逍遥宗还如何在仙门立足?   对峙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夏紫钩扭着裸露的纤腰,有心向魔尊献计:“逍遥宗人万众一心,不好对付,不如咱们放一把琉璃火,先让他们自乱阵脚。”   龙邪饶有兴味地道:“哦,那在哪里放火比较好呢?”   夏紫钩道:“听说万医阁里聚集了天下名医典藏,如果那里着了火必定精彩万分,里头都是易燃的木简和纸张,还处于山脉下风口处,风助火势,说不定能把整个逍遥宗都端了。”   仙门众人听他这么说,眼里喷出的怒火都快把那个紫衣女魔烧化了。可是没想到龙邪也一反态度,声音好像在寒潭中泡过一般,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你找死?”   夏紫钩感受到来自魔君的视线,仅仅是一道瞪视,就让她浑身僵硬,如坠万丈深渊。   “万医阁里都是师尊的病案,哪里着火,万医阁也不能着火。”   夏紫钩的瞳孔里满是恐惧,跪下来磕头:“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龙邪道:“除了万医阁和雾随岛,其他地方,都不必留了!”   御伊萝和夏紫钩领了命令,跃足飞出。众人知道他们不是开玩笑,一时间警报声贯彻海天。   “在逍遥宗纵火!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随着一声悲怆的怒吼,怀庐剑光贯通九霄,如一柄破魔的箭矢刺入万军之中。   在道筝的战意激励下,逍遥宗这边响起连绵不绝的拔剑脆响,对峙的局面瞬间倾塌,两边人马战成了一团的黑白交错的画面。   当龙邪手中出现了一柄血色长矛,乾坤的气势都发生了变化。   楚卧云知道,龙邪恼了,他之前并没有发挥真正实力,现在他祭出了在魔界的至高武器,他真的起了杀心。   若是一击命中,道筝必死无疑。   楚卧云再也无法作壁上观,赶在最后时刻飞上去要制止龙邪的长矛,然而,在他出手之前,后面蓦然出来一道全黑的影子,一手把道筝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徒手龙邪接过了龙邪的长矛。   睥睨天下的魔尊此刻也无法隐藏脸上那一抹惊讶。   眼前的人显然出乎道筝的意料,喉咙发出微弱的气流:“是你……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穿着狗皮披风的神秘人反手抱起道筝,边退边说:“抱歉,我来晚了。”   楚卧云却被系统警铃轰炸得震耳欲聋:【各部门注意,各部门主意,bug出现,把握时机,请抓紧行动,请抓紧行动……】 第96章 智斗系统   此时此地正是众咖云集的地方,也是系统监视最多的地方,楚卧云的倒霉老乡的狗皮隐身衣又被牧离尘划坏了。升级后配置了无数高精尖防火墙的系统很快捕捉到了她的定位。   楚卧云大声提醒她:“快离开这里!”   系统:【玩家请稍安勿躁。正在锁定,锁定成功,清除bug,加载杀毒程序中,百分之10,百分之20,百分之30……】   楚卧云不知道清除之后龙哇会怎么样,是重新回到现实世界?还是纯粹地原地消失?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系统清除bug的提示,如果能听到,那就跟死亡倒计时差不多。   道筝望着她的黑色面罩,无措又谨慎地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龙哇意味深长地笑了,他的语调听起来沙哑又怪异:“不是早就说了,我是圣虚子的落魄朋友,没处可去,想来蹭饭借住一阵子,可你们不欢迎我,我很伤心呐。”   系统:【百分之40、百分之50……】   仙魔停止了打斗,他们亲眼看到服饰怪异的黑衣人徒手抵挡住龙邪惊天骇地的一击,此刻见她与道筝窃窃私语,不知道此人是敌是友。   然后,她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像清晨的薄雾,太阳升起来,一眨眼就要散了。   道筝万年冰川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茫然和呆愣的表情:“为什么,要……要救我?”   “谢你的烤鱼,”黑衣人说:“连老楚都没给我烤过,只有你。”   道筝陡然惊慌:“怎么回事?”   黑衣人用一种自嘲的口吻道:“没什么,只不过这下好了,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们了。”   道筝忙去触碰龙哇的身体,有些地方还摸得到实体,有些地方手指却径直穿入,逍遥宗的年轻脊梁唯一一次,像是断了根的野草般被摧毁,叫道:“你伤哪儿了?你说话!别这样!”   系统加载的速率明显变快:【百分之60、百分之75……】   楚卧云以命令的口吻道:“系统你给我停下来!”他想救龙哇,不仅是她那里有着无数关于未来剧情的情报,还因为他乡遇故知的陪伴。与龙哇在人间的那几个月,是他在书里最自由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祸不单行,一道黑影闪到面前,一把擒住了楚卧云的手臂。   他不再隐藏,完全暴露在魔族的视野范围下。龙邪在被人拦腰打断大招的惊愕后,一瞬之间就锁定了他的位置。   【逃杀币加520!恭喜玩家!】系统中途突然插了个空,报送了一下分值变化,然后继续:【重新加载杀毒程序,百分之75、百分之80……】   楚卧云额头冒出冷汗,烦躁地挣脱龙邪的手,龙邪又怎会放过他,使出几个擒拿手法,轻轻松松从背后锢住了他的腰。   系统播报:【逃杀币加1111。清除bug百分之八十五……】   嗯?楚卧云好像从系统播报中发现了什么。   按理说,一个正常运行的游戏,如果在清除bug的中途,再刷刷他的分数币值什么的,说不定能占用系统的运行内存,就跟电脑cpu似的,开几个大型游戏,杀毒软件可不得被拖慢了吗?   龙邪无视所有人的眼光,在他耳后用哄孩子的语气道:“师尊,别玩儿了,跟我走吧。”   楚卧云往后阴森一笑,说:“玩?你小子蹬鼻子上脸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脚跟发力碾他足背,同时全力往后撞他左身,这时候擒着楚卧云的右手会略微往前送出,拿得没那么紧了,楚卧云奋力抽手,回身击中他的左肘和肋骨。   身高接近两米的高大魔君也被迫退了两步。   楚卧云的手在空气中划过一个扇形,缓缓同时吐气。他这一招顺敌势为,柔中有刚,颇有太极功夫的要领,顷刻之内,占上风的人就掉了个儿。   现在的他身体康复,灵力丰沛,拉出来也是逍遥宗响当当的一员好汉,修真界牛哄哄的一代宗师!   当然龙邪没想认真跟他打也是一大原因,但楚卧云不承认。   楚卧云道:“知道为什么老虎总是斗不过猫吗?”   龙邪挑眉道:“请师尊指教。”   “因为做师父的,总会留着一手。”楚卧云还有闲心抽口烟斗,“你这手擒拿还是我教的,想拿来对付我?哼,天真!”   系统:【百分之九十……】   不好!   龙邪:“那徒弟更要向师尊多多求……”一句话戛然而止,龙邪的手掌,贴上了一块略微有些起伏又十分有弹性的东西。   那不是他自己动的,而是面前心心念念之人毫无征兆上来拉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逃杀币加……1314。系统繁忙,请不要在五分钟之内多次刷分。】   楚卧云:……   果真如他想象的那样,他主动现身凑到龙邪面前,正是为了试验是否能打断系统的杀毒程序。   “走!”楚卧云对着那边喊:“趁现在!”   【百分之九十五……】   龙哇熟知楚卧云那边的计分规则,一个对视就福至心灵,知道楚卧云是牺牲了自己来换取他的保命时机。也不辜负同乡的一番好意。点了点头,闷头越过雾随岛往东飞,那里是地图的最边缘处。   道筝以为龙哇浑身透明是因为与龙邪交手时受了不可挽回的重伤,哪能见她独自一人离去,拖着沉重的步伐,后脚就追上去。   【清除百分之九十六……】越往后,清理速度越慢,这也是常规现象。但楚卧云不敢掉以轻心,打开系统个人账户里的卡包,随意点了一张没什么卵用的“意犹未尽卡”,这卡很贵,使用前还得扣除币值,所以刚才意外赚的币值还没焐热又花了出去。紧随而来的是一股不可抗力,把他往后一撞,平地摔倒,正好往后倒在龙邪的怀里。   【-1000,+618】播报越来越简略了。   龙邪从善如流地搂住了人,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已经没了,他冷冷地道:“为了从我手下救走那个人,师尊居然做到这份上?”   楚卧云知道他误会了,他的目的并不是从主角的手上救人,而是从系统手上救人。不过细节问题不打紧,他紧锣密鼓地又甩出一张卡,上面写的好像是“人间尤物”几个字。话说这卡他什么时候获得的怎么没印象了。但当他知道这张卡的功效是衣物凭空撕裂,光天化日下露出身材后,他简直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他好像听到了围观者们一个个下巴脱臼的声音。   幸亏龙邪好像很吃这一套:“师尊,你这是邀请吗?可这地方,不太合适吧。”   龙邪解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大氅,将他一把裹了进去。   虽然脱下衣服披在对方身上的举动着实男友力爆棚,但是我宁愿光着身子谢谢不用了……   系统:【-1000,+250……系统过载,请不要重复刷分……】   见招拆招,楚卧云又打开了另一个卡包,点击他珍藏已久的“丰衣足食卡”,这是基础卡的一种,防止人在野外冻死饿死,楚卧云本来打算在关键时刻保命用的,现在保住脸皮要紧。卡片生效的瞬间,他又衣冠齐整人模狗样了。不耐烦地把徒弟和大氅挥到一边。又是穿好衣服的姿态。好像刚才的是幻觉。   “没错。”楚卧云面不改色地道:“刚才的那是幻觉,大家别被他蒙蔽了……”   呆若木鸡的众人:“……”   于是在楚卧云刷分占用cpu的情况下,系统终于丢失了猎物方位。呼啸而过的警报给楚卧云吃了一颗定心丸:【bug逃离,丢失目标,正在重新调集数据……申请人工,申请人工……】   楚卧云向东望着海平面,感叹:“这俩怎么搞在一起了?”   于此同时,光天化日下目睹拉拉扯扯的群众面面相觑:“……他们不是师徒吗?怎么搞在一起了?”   逍遥宗的同门尝试来解救他,被楚卧云伸手阻拦住。   救人的目的达到,但他也完全暴露。看今天这架势,龙邪不把他带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掌门师兄第一个不答应。两边势必会有一场大战,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得找一个稳妥的办法,硬的不行,来软的。   看龙邪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说不定可以找机会稳住他。   楚卧云悬着的一颗心落回地面,转过来心平气和地说:“魔尊阁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龙邪面露意外:“师尊何必见外,还叫我阿邪便是,您想去哪?”   “随我来。”   楚卧云又向御灵殿的方向传音,让其他人不必跟来。龙邪也命令手下暂停战斗,谁再动手,斩立决。   两人一白一黑,一前一后在天上飞驰,岳夷君还是不放心,命几个弟子远远跟在后面,楚卧云察觉到了没做理会。龙邪跟得很紧,飞行之时几乎一伸手就能握住他的脚踝。龙邪以为他要逃,可跟了几里路,到了海上,这条路线逐渐熟悉,他隐约知道了目的地在哪。   最终,二人降落在一座无人的岛屿。此地风光明媚,暖风吹拂起漫天花瓣,好似人间三月。时光冻结一般,几年前是怎么样的,如今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龙邪落地,道:“后面还跟了几个尾巴。”   “他们进不来,”楚卧云道:“这座岛有禁制,从前只带你来过,其他人根本都不知道这个好所在。”   龙邪挑了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宗门里还有些要事没有解决,你且先回去等三日,三日之后这个时辰,我会亲自去魔界找你。”   龙邪怀疑地转了转眼珠:“缓兵之计?”   “我跟你缓什么兵?你要是三天没等到我,难道不会卷土重来一次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么大个逍遥宗在这里,你还担心什么?”   “很难相信,师尊会老老实实地,主动过来找我。”说着话,龙邪朝他靠进几步。   “从你小时候开始,我几时曾欺骗过你?”楚卧云说话的时候得仰着脸,这孩子也太能长个儿了,一步左右的距离,仰头才能对视,这样的说话方式给他无形的压迫感,为了取得信任,他还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虚伪神情。   龙邪道:“师尊不曾骗我,可如今局势下,您还会如从前那般待我吗?”   孩子大了不好糊弄,楚卧云冷了眼神,沉声道:“我话就撂这儿了,你连这点信任也不给我,那咱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可我等不了。”龙邪凝视着他,深邃的目光恨不得把他吸走,“一时半刻都等不了。”   楚卧云:“怎么,这么急着得到那两件喋血仙巫秘宝?”   龙邪蓦然脸色青白交加:“为什么这么说?”   为了躲避对方的身形压迫,楚卧云往花丛中走了几步:“魔族之主不是好当的,既要修为能服众,也得工于心计玩转人心,很好,你已经完全具备了这个实力。”   龙邪感慨:“几年了,这是您第一次夸奖我。”   楚卧云心平气和地道,“我曾教你仙术剑法和的济世救人的大道,你却不要。我腆为你师尊,我……最好不是你的师尊。”   龙邪脸上罕见地空白了一秒:“什么意思?”   “逍遥宗训牢固若金汤,守卫森严,千年来从未出过半点纰漏,殷童居然从里头逃出来,若没有人相助,怎么可能?”楚卧云道,“是你放的人,对吗?”   龙邪点头道:“师尊料事如神,不错,是我派人去的。”   “你想借他的手制造混乱,看看三净莲阵被打断后是什么后果,你想掌握控制阵法的法门。”说着说着,楚卧云心口处有股苦涩的伤感,“我想连你都没有料到,这场混乱乱得恰到好处,阵里最后只剩下我。这样就省了你很多麻烦。等我剔了丹,再过一日惊魄吟也从竹缕的体内提炼出来后,你再来夺,一石二鸟,事半功倍。”   龙邪道:“您以为这就是我见死不救的理由?”   “我的确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因为这个理由也能解释为什么你要费尽心思遍撒网来捉我。”楚卧云脸色已是一片灰败:“你的目的一直是圣阴丹。”   “不是我不救您,是因为……”   “因为什么?”   龙邪怔了怔:“我若说了,你又会生气。还是不说了。”   恍惚间有那么一瞬,楚卧云感觉龙邪没有变,以怯懦的语调说着委屈的话,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乖弟子。让他不自觉反思刚才的话是不是说重了。   他犯贱吧,疯了吧,脑子瓦特了吧?任由这种幻觉在脑子里撒野。   楚卧云很快收起了泛滥的同情心,道:“潜虚鼎已经在你手上,你再收集另外两件秘宝,到时候喋血仙巫唯你是从。哼,现在,连我都想见识见识,人人追捧的喋血仙巫到底有什么稀奇的。”   龙邪道:“您想见他吗?”   “你说什么?”楚卧云怀疑听错了,“你已经有了喋血仙巫的下落?”   “是。跟我回魔界,我就带你见他。”   好奇心瞬间拉满,但现在的气氛不适合多问,楚卧云咳嗽两下,只淡淡地道:“那人是谁?”   “是一位故人。”龙邪道,“老实说,您见了他,定会伤心的。”   他这么说,意思就是不会轻易吐口,除非楚卧云老老实实跟他回魔界。   喋血仙巫的身份一直是本书最大的谜底,掌握了仙魔两界生死存亡的力量,到底属于怎样的一个人。可以说,冥冥之中,楚卧云经历的每一件事件里,都有这号人物的影子。喋血仙巫就像一根透明又坚韧的线,将一切事件从头到尾,从古至今串联。   故人?楚卧云在脑子里将他与龙邪都认识的人过了一遍,不行,人太多了。短时间根本推测不出来。 第97章 长谈   “别想了师尊,你猜不到的。”龙邪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他身侧,修长的两指攥着他的衣袖,“跟我回去吧,回去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包括小时候那些瞒着你的事,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干过的糊涂勾当,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全盘告诉你。”   “可别,我怕知道后冷不丁就被灭了口。”楚卧云反唇相讥。   “师尊,别这样,你的刺不应该对着我?”   楚卧云用鼻腔发出冷哼,道:“谁敢惹势头正盛的魔尊阁下。”   两厢沉默着。许久,龙邪温柔地道:“最近我总是做梦,梦到从前的那些事。”   “但是结果都是坏的。”龙邪低声道,“魔界已归于我麾下,该关的都关了,该杀的也都杀了,可我还是不放心,我的梦里总有一双陌生的眼睛在盯着你。”   楚卧云转头看着他:“你是说,崖兀?”   “不确定,他的确无时无刻不在觊觎圣阴丹,我先前一直派薄师野盯着他,提防他来找你。但仙魔两道中,知道圣阴丹所在的人太多了,我怕你一个不留意,给那些人阴了去。”   要是崖兀带人偷袭,凭楚卧云的能力,能逃掉吗?原来他怀里的金饭碗不被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龙邪背后还做了许多工夫。   楚卧云默了默,冷笑道:“说了半天,你还是想把圣阴丹据为己有。”   “你去魔界,我好护着你。”   “笑话,逍遥宗泱泱大派不能护着我,你和你那些杂鱼烂虾就有本事护着我了?”楚卧云仰望他黑曜石般深邃的双眸,这双异域混血般的眼睛带着深不见底的柔情,镶嵌在黝黑挺拔的眉弓下,真的很难让人对着这样一张脸说出狠心话。   好话说尽,龙邪骤然失去了部分耐心,深深换了口气:“你最好乖一点,如果必须要用强的,我带了三万人马来,怎么也能把您带走。”   楚卧云气结:“你!”   “我知道你在意那些人,没有必要我不会动他们,可要是他们拦了我的路,或者尝试把你救走,我不会给他们后悔的机会。”   楚卧云总体来说是个烂好人,但性情上也有个缺陷,就是吃软不吃硬,如果对方仅是对自己不利,他或许能屈能伸告饶了事,但是面对极度认真的威胁,他向来信奉人善被人欺的铁律。对方来硬的,他能两倍硬回去。   他捏紧了双拳,片刻中又恢复冷静,放狠话谁不会,他吸了口气,冷漠地说:“你很好,但你太小瞧我,也太小瞧了逍遥宗,仙门也就最近一阵子事故频发,一旦缓过劲儿来,你那才统一不久摇摇欲坠的魔界能抗多久?少年人血气方刚是好事,但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否则能坐稳魔尊的宝座吗?”   龙邪眯了眯深邃的双眸,狡黠地说:“对,我觉得您说得对。”   楚卧云不信他能被两句话打动,谨慎道:“既然如此,你……”   “我指的是,血气方刚四个字。”龙邪暧昧地道,“师尊想试试吗?”   楚卧云一脸的黑线快拖到胸口了:“嘴上耍什么流氓,不知廉耻!”   龙邪用手指搔了下楚卧云的胳膊:“比不上师尊你胆大主动,光天化日下直接对徒儿上下其手。”楚卧云不受控制地战栗瑟缩,他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山路十八弯拐到这里来了?上一秒还在放狠话的两人一言不合不正经起来。   龙邪忽然又真诚地道:“当徒儿听到姜峰主说,你在我入潜虚鼎期间心如死灰,不问世事的时候,别提多感动了。”   楚卧云甩袖子:“你想太多了。我那是……那是被你气的。”   “现在气消了吗?”   “你看我的表情,跟‘气消了’三个字有一点关系吗?”   “好像没有。”龙邪轻声细语地说,“潜虚鼎三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也就是一千多个思念师尊的日夜。”   短短几十个字,说得楚卧云脑袋刷一下充血,面红耳涨。如果是龙邪刚出来那阵子,楚卧云还能配合他阴狠的语气,安慰自己“思念”这个词是一种特指反义的修辞手法。但现在,他无论如何也骗不了自己了。   只好用忿忿叫嚷掩饰内心的尴尬:“胡说八道!”   “我记起师尊说过。你说,我以后还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难题,甚至身处险境,生命受到威胁,我不应该消沉失落,而是得振奋,想想当前的磨难带来的成长。如果不能坚持到最后,那便苟延残喘活到最后。”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忽的耳熟,他惊恐地道,“是、是那时候!你如何知道是我?”   从前,楚卧云自作聪明假扮成了宋灵星的样子去“关怀”主角,计划不动声色地完成系统任务。谁知主角早就看得透透的。他从不明白为什么龙邪会对自己冒出无端的爱慕,好好的师慈徒孝变质成了禁忌伦理剧场,还以为是小说题材骤然转换的原因。可细细回想一下他在龙邪小时候做的那些事,难道他就没有半分责任吗?楚卧云从来不相信什么小小举动带来的蝴蝶效应,一只蝴蝶掀不起风浪,若千千万万之蝴蝶聚集在一起呢?那是能把紫薇从悬崖边救回来的程度啊!   “第一次三更半夜来小厨房送药,我就知道是你了。”龙邪坦诚道,“我刚入门你对我不好,我也曾迷惘过,也曾……记恨过,即使听了你的理由,我也不敢确信了你是真的为我好。直到我真的经历潜虚鼎里叫天天不应的日子,才彻底明白你的深意。你那些阴谋阳谋,都是在为我铺路,”   楚卧云张了张嘴:“……”   他是真没想那么多,一句话概括就是见招拆招见机行事,什么阴谋啊,铺路啊,想太多了少年!   连那段话都是他瞎编杜撰的,但这孩子表情严肃认真,还是不要说出来煞风景了。   一双大手虚虚捧起楚卧云的脸。楚卧云这回没有反抗。   “我的真身在潜虚鼎里,但多亏了提早筹谋,分了一缕神识在人间,尚未断了联系。得知师尊前往北海,便化身薄师野呆在你身边。每每想到一日能与师尊呆上一时片刻,我说什么也不能死在那口鼎里。”   楚卧云问:“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龙邪苦笑两声,一句带过:“当着如地狱一般恐怖,好在适应之后,那儿成为了磨砺修为最佳场所。可是,当我本以为能按部就班地修炼直到破鼎而出,你却待不住了。”   楚卧云生怕他以为自己是因为跟他两个人呆着气闷才走的,解释道:“我的确是有要事需要离开一阵。”   “是吗?”龙邪眨眨眼,“于是,我提升了修炼速度,甚至差点走火入魔。可你知道三个多月后的夜半,当我拖着重伤的真身,顶着刺骨的海风赶往北海,想给你一个惊喜,却只看到你留的冷冰冰的几个字时,那时候的我有多失落,你知道吗?”   楚卧云的脸差一点就扭曲了,心想幸好幸好,若那天晚上被你捉住,可真真是午夜凶铃上演了。无可奈何道:“明明是你行骗在先,说得好像是我不遵守承诺你多委屈似的。”   “明明很快就能见到的人却无影无踪,希望落空有可怕师尊你知道吗?”龙邪的脸贴得极近,声音轻柔,“所以,这次别让我等,一起走好吗?”   楚卧云任由两片额头贴在一起,感受到两股呼吸在春风般的宜人暖气中相撞,清明的灵台里也难免恍惚。他的徒弟一旦开始示弱,便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楚卧云的手虚虚环在他背后,情不自禁握住了一小截银色的发丝,任由他在唇上落下一吻,等龙邪想继续时,却突兀地扭过脖颈。   龙邪不解:“嗯?”   楚卧云表现得像是在为了藏那张绯红的脸,他憋了半晌,道:“可是,那么多门派的人都在,当着他们的面就走,实在不妥。旁人都以为你我势如水火,堂堂做师父的,给徒弟掳去,你将逍遥宗的脸面至于何处?”   龙邪见楚卧云难得示弱,已是意外之喜,反问道:“逍遥宗的脸面就这么重要吗?”   楚卧云道:“当然重要,宗门好歹养过你一阵,你怎能把人情/事故忘得一干二净,耍起魔族强取豪夺那一套。更何况,掌门师兄才与我冰释前嫌,他要是眼睁睁看着我被抢走,你前脚刚离开,他后脚就能带人端了你的老巢,你不是自找苦吃吗?”   龙邪垂眸思考片刻,道:“你真是在为我着想?我怎么有点不敢信呢?”   “随你信不信。”楚卧云故作恼火,“你就是个听不懂好赖话的蠢货!”   龙邪沉默了,定定地审视他。这是一场心理战,武器是言语而非兵刃,标准是比谁更能退让,没有战火硝烟却充斥着婉转的张力。无需退到极端,只要比对方多退一毫厘,便胜利在望。好比以柔克刚的武术要义,楚卧云得再加一个合适的砝码。   他一闭眼睛,豁出去了,囫囵道:“接亲还得挑个良辰吉日再隔几日避嫌呢,你就不能先行撤兵过几天再来吗?”   龙邪一楞,被这句话彻底打垮。   人前人后吆五喝六的魔尊,说到底还是个刚成年的魔族青年,刹那间展露舒心的笑:“好,我答应你,三日之后,师尊要准时来这座岛上等我。”   凭借嘴遁技能,不战而驱人之兵,楚卧云在内心对自己竖起大拇指。他呼出一口气:“这才是明事理的样子。”   得了夸奖,龙邪肉眼可见地翘起了尾巴,狡黠地眨眼睛:“既然是接亲,师尊必须得穿喜服哦。”   “做梦!”   还是感情牌好使,好说歹说总算同意。楚卧云以为大功告成,甩下两个字转身欲走,却被一股力道拽着滚到了花丛里。   可怜那茁壮生长的一片好花,没有在寒冬腊月中凋零,却被两个大男人摧残得一片狼藉。   “再待会儿吧师尊,咱们说说话。”龙邪俯身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别闹!”楚卧云给他吃了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崩,“师兄弟们还在等我呢。”   龙邪气呼呼地压住他的双手:“你一分一秒都不愿意他们等,却要忍心要我等三天,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龙邪招架不住他示弱,楚卧云照样受不了他娇滴滴地抱怨,没好气骂道:“瞅瞅你的大块头,求你不要发这样的牢骚。要说话就起来好好说,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龙邪忽然不满道:“师尊,我可能要变卦了。”   楚卧云心往下一沉,难道他还是决定硬抢人?那说了半天岂不是白费口舌。   龙邪指的却不是楚卧云想的那一卦,他说:“已经说了够多了,接下来不想说话了。”   楚卧云仰躺着看灰扑扑的天空,心有余悸道:“不说就不说呗,你……”   视野一黑,这下连阴霾天也看不到了,一件又宽又厚的大氅,把两人密密实实盖了进去。 第98章 承诺or贞操   返回逍遥宗主殿的时候,两方仍然维持着对峙局面。魔族性格狂暴,不断发出磨牙擦掌跃跃欲试的动静。逍遥宗这边弟子们不断跑进跑出地传递消息。楚卧云二话不说引了龙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让逍遥宗管事的一个个忧心忡忡。   牧离尘已经先一步回来了,挎着剑坐在御灵殿的重檐中央,眉毛拧得快竖起来,嘴角抿出一条紧绷的直线,像只炸了毛的镇山老虎。   终于,魔族那边好像得了信,宣告撤退。   浩浩大军向西开拔,卷起足下乌云如沙尘暴般翻滚。消停之后,整片天空拨云见日,亮堂了不少。   这时候楚卧云裹着一身袅袅青烟飞回来,牧离尘第一个抢上去:“你死哪里去了?!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楚卧云张开双臂,在半空慢悠悠打转:“没死呢,没死呢,你看,有找到哪根毛离家出走吗?”   牧离尘别着他的手臂把他掰正,又盯着他脖子部位看:“围什么披帛,娇气!”   楚卧云心虚地笼了笼围巾:“大冬天的,你不冷吗?”   “不冷。”   “那我冷啊。”楚卧云贱兮兮地把手往他脖子里钻:“快给我暖暖手。”   “去去去去!”牧离尘是个999k直男癌,受不了两个大男人肢体接触。   两人落地,去岳夷君跟前复命,楚卧云这下又不冷了,拱手的时候故意让衣袖轻飘飘地滑落,露出手臂上那点朱砂色的殷红。众人看到后嘴上不说,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落地。   说起来楚卧云还得感谢系统,要不是关键时候警报声大作,提醒他手上那点红代表的是失而不可复得的贞操,他今日还真就倒在花丛里让他徒弟给办了!   宗门的诸位自然是疑问多多,楚卧云不愿意解释太多,三言两语扯了几句,就说他把龙邪半吓半哄地劝回去了,理由是他徒弟还算良心未泯,不愿意跟师门鱼死网破。   尽管怀疑,但好在敌军已退,人也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宗门上下呈现一片祥和欢乐的气息。弟子们兴奋地欢呼胜利。仙门年轻弟子在和平年代长大,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惊心动魄的行军图景,更别说仙魔大战的惨烈阵仗。刚才打的那一段,让他们既紧张又兴奋。好在及时被楚卧云阻止,时间短促没有造成很大的伤亡。   楚卧云望着这群长辈襁褓中长大的徒子徒孙,忧虑地询问道:“若魔族第二次进攻,宗门将如何自处?”   离歌子忧心忡忡道:“的确出乎意料,三百年岿然不动的禁制居然抵挡不了魔族大将的联手一击。”   楚卧云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抓紧修缮逍遥宗的结界系统。”   岳夷君道:“是时候开启密踪界限了。”   听了这话,逍遥宗的长老们都精神一振。   在修仙世界,禁制、结界和界限都是防御阵法的一种,可以阻挡敌人的进入和攻击、反弹法术攻击对来犯者造成伤害。不同之处在于结界强调隔绝空间,禁制重在反弹攻击,而界限,在结合了禁制和结界的优势基础上,范围还大很多,厉害程度也不是一个量级的,同理,需要消耗的能量也越高。   岳夷君提到的密踪界限,说起来就厉害了,它是逍遥宗耗费了二十多年才研究出来的阵法,界限在寻常结界的防御反击的基础上还增设了让人迷路的效果。如果对不上口令,偌大一个逍遥宗就能凭空消失在眼前,让人绕个三五个月也找不到坐标。先前考虑到这个禁制消耗的能量太大,再加上原来的禁制已经十分牛掰了,才没有开启,现在正是时候,而且开启正好大约需要三天时间。   楚卧云听了系统的知识普及,才感叹天不亡我!   这下他就能安安心心地溜之大吉。   事实上,楚卧云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是他情急之下哄人的话。那时候,他一门心思想把人稳住。只要和尚跑得了就行了,庙怎么办?嗯……回去找人商量商量。   商量出来结果还不错,于是,当天晚上,楚卧云又拾掇拾掇细软,准备跑路。想了想,又给往迎峰谷传了个信,拜托牧离尘帮着□□徒弟。以前牧离尘□□他徒弟的时候就跟耍猴一样,暴力镇压贯彻整个过程,楚卧云心道可苦了他的一群爱徒了。   系统发现他的异常举动后,深以为不齿:【您已经承诺三日后与主角在小岛私会,工作人员已经加班加点,把剧本场景都给安排上了。现在出尔反尔,实乃背弃承诺之举。】   显然,楚卧云白天在小岛上表现得太真诚,把系统也给骗到了。   楚卧云愤怒地掀起袖子,对着房间里的空气,指着上头的一个朱砂色的小图案:“你大声告诉我这是什么?嗯?我猜你安排的剧本里有一大片的口口口口口吧,然后害我任务失败还惨烈失/身?”   系统回复居然听出了一丝丝的心虚:【可是……您这样浪费了我们宝贵的人力和时间成本。】   “谁叫你们擅自安排剧本的,作废作废!”楚卧云扯紧了背上的包裹,把破霭插到裤腰带间:“哼!盼我不出阁,还盼我守道德。一首易燃易爆炸送给你。”   系统沉默了一瞬,然后:【逃杀币+1,可惜可贺。】   显然,这是一场良心考验,楚卧云凭借脸皮厚不守承诺而完美通过了,他大喜过望。   楚卧云早就摸清了系统的尿性,币值如果成百上千地加,那时候肯定是主角方的胜利。但如果是加一,才意味着楚卧云顺利逃出魔爪一回。   这下他心理压力更小了。门派三天后防御升级,谁都打不进去。他还打算在找回宋灵星后闭关修炼,拧巴拧巴时间争取突破化神期,看能不能与龙邪那个挂逼来个五五开……看起来希望渺茫。但是,至少也能提高一下守护的贞操能力。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打开门看到暗中一个从头到脚白花花的人影,还是有点惊悚的。   除了浑身雪白,那人腰间佩一柄白翠相间的长剑,臂弯里有一滩鲜红的,缓慢挪动的东西。   “喵呜……”那个红色的生物叫唤了一声,叫声里有点依依不舍的意思。   楚卧云把包裹往身后藏了藏:“姜师弟,来我这儿赏花还是赏月呢?”   姜珏戴着幕笠,摸摸赤魇两颗又粉又橘的耳朵,“嘘——”   赤魇不叫了,恹恹地把脑袋耷拉在他手上,只有尾巴还在小幅度地动动。楚卧云还是第一次见到暴躁小母猫这副失落的模样。   姜珏走到檐前,关切地瞅了他两眼:“师兄,你很冷吗?”   “没有啊,怎么了?”   “那你为什么把脖子围得严严实实的,”   楚卧云讪讪地哦了一声,脸显心虚之色,装模作样地搓手:“是是是,我冷死了。”   姜珏把背上的狐裘披风解下,递出去:“这个给你。”   楚卧云愣道:“干嘛?”   “你身子一直不好,容易受凉,给你保暖用。”   “呀呀呀呀,老弟你也太客气了,狐皮适合玉虚峰苦寒的环境,雾随岛每年就冷一两个月,为兄真的不需要。”   姜珏说:“可是,我看师兄总是很想要的模样。”   “是……是吗?”楚卧云尴尬得想找地缝钻进去,虽然姜珏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正经,但听着总有股讽刺的味道。楚卧云刚来的时候没什么见识,看到什么好东西眼睛就放光,本以为掩饰得很好,实际上都逃不过旁人的敏锐观察。   脱了狐裘披风,姜珏就剩下一件雪白的单衣,人很瘦,在夜色下显得愈发颀长单薄。楚卧云推辞,姜珏却固执地要给他披上,两人拉拉扯扯就像过年送礼的亲戚,楚卧云拗不过他,再拉扯下去就难看了,只好道:“那便却之不恭了。”   姜珏给他披上后,上下打量,点了点头,然后,又解下配剑递给楚卧云。   楚卧云脑子里警铃大作!怎么着?要分发遗产,交代后事了?下一步是不是要临终托孤,把他怀里那只猫也塞给我养?   “师兄,我来,主要是想把破瑕给你。”   楚卧云像官员拒绝红包贿赂:“你这是干什么!?使不得使不得……”   “我这两天想了很多,明白了自己才是门派的罪人。为你争位之事,是我鬼迷心窍一意孤行,还把你拉下泥沼……”姜珏温柔地看着手中之剑:“人生几见玉无暇,破瑕是盛阳师伯给我的,他希望我像这把剑一样,永远不沾染世间污秽,而现在满身罪孽的我,不配拥有这把剑了。”   楚卧云看着横在面前的破瑕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们这一辈里除楚卧云之外,盛阳子私心里也很偏爱姜珏,这种偏爱无关师徒名分,只不过是一种长辈对小孩子的喜欢。可惜姜珏并非盛阳子的亲传弟子,他的师尊是另一位不知名的长老,那名长老醉心炼丹,常年闭关,闭着闭着把自己关死了。姜珏年幼,岁数上与楚卧云差不多,从小就浑然天成出一股如无暇美玉般与世无争、恬淡安然的气质,破霭和破瑕铸成后,盛阳子觉得此子品性上佳,便将破暇剑传给了他,而非亲传的另外两个徒弟。他希望姜珏能与云儿相互提携,时常让他们在一起相处。可是姜珏为人落落寡合,楚卧云也不是性格外向的主,俩半大少年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没有进展。盛阳子仙去后,除了作为同门的日常交往外,二者更没有什么牵扯。楚卧云,不论是穿书前的原主,还是穿书后的冒牌货,都将姜珏当成个普通同事对待。或许正是姜珏将心思藏得太好,才能不被岳夷君防备上,策划了这么一出。   楚卧云在冷风里默立着,听姜珏缓缓道:“深思熟虑后我决定把剑留给你。破瑕虽不锋利,至少胜过大多数神兵利刃,你拿着它防身。”   楚卧云把披风扯下来,和剑一股脑往他胸前堆,断然道:“我才不要。”   “为何?”   楚卧云说:“破霭会吃醋的。”   姜珏哑然片刻,又给他递过去:“那……那你帮我还给宗门。”   楚卧云心里已经升起疑虑。本来,岳夷君应该在局势平稳之后着手处理姜珏的,可岳夷君没有这么做,在其他长老提起这事儿的时候,还力排众议拒绝了对他的惩罚。姜珏的品性高洁不是假的,只不过在一件事上行差踏错,而且掌门居然没有过多追究,所以楚卧云怀疑姜珏这是想不通了。   想不通的人会怎么样呢?楚卧云现在怎么看,都觉得姜珏是在交代后事,然后打算找个地方自我了断。   楚卧云把手往后一背:“要还你自己还,为什么要我帮你。我懒上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姜珏道:“你知道我现在无颜面对掌门师兄,更不敢走进宗门祠堂半步。”   他说得郑重其事,楚卧云也没有闲心开玩笑了,问:“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姜珏揉着赤魇的头:“我要动身去魔界。”   “这么巧?我也要去魔界。”楚卧云道:“一起搭个伙呗姜师弟,剑你拿着,师兄我身娇体弱易推倒,你得贴身保护我才行。”   “你去那儿干什么?”   “找徒弟。”   姜珏皱起眉:“你不会是要找……”   “误会大了,我要找的是雾随岛上最小的女娃儿,小东西不识好歹跑魔界去了。我圣虚子的徒弟,一个都不能少。”   于他而言,书中鲜活的人物,早已不是纸片人或一堆二进制数字堆砌出来的样子了。 第99章 祭足   魔界的路楚卧云已经很熟了,不到两日,二人已经置身一处人魔交界的地带。   人界和魔界的分界线很广,接壤之地有一大片,其中大部分是一片片山地峡谷,峡谷里还有剧毒瘴气,环境恶劣不适合生物生存,这里的恶劣指的是对人魔都不适合。少数几块适合魔族或者人族修士,在地图上好比点点稀有的沙漠绿洲,这些地方鱼龙混杂,人族这一边也是邪修或者凶恶的亡命之徒来得多,普通良民那是很少见的。   自从上任女魔尊扶姜去世后,龙族式微,魔界一盘散沙,不成气候。如今的仙魔二界,不像几十年前水深火热,一言不和就打个不停。仙魔的“民间”势力都适应了相对和平的相处模式。楚姜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也没有发生危险事件。   两人选择了某个规模不大的魔族聚居地,先探听探听消息。楚卧云锲而不舍地一路问过去:“请问有没有遇到一位穿着跟我一样青衣道袍,额上还有一个紫色纹章的少女?”   “没有。”   “请问阁下可曾遇到一位穿着青衣道袍的少女?使的是一柄软剑。”   “滚犊子别挡道!”   “劳驾问问有没有听说过一位额上有紫色纹章,穿着……”   “不知道不知道……”   “劳驾……”   “嘎嘎嘎嘎嘎嘎!”   磨破嘴皮子问了一上午了,楚卧云已经泄气了。如果是在人间,逍遥宗有自己强悍的情报网,只需吩咐手下一句,不多时一份报告就能放在他桌案上。但是在三不管的人魔边境,只能靠原始方式收集情报,效率大打折扣。   楚卧云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一个卖魔族特色不知名小吃的路边摊,没力气地问:“请问店主知不知道一位穿青衣,使软剑,额头上有个紫色纹章的人族少女?”   那店主是只三眼三手的怪物,看了眼楚卧云,扯着烟熏火燎的嗓子道:“茶水点心一块贝壳啊,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   “行吧……”楚卧云想着先进去坐坐吧,瞅着那茶还挺干净的,说了那么多话,口干舌燥,顺便再给赤魇吃点儿肉食,休息会儿,从长计议。   他们挑一张桌子坐下,楚卧云手指摩擦了桌面,灰不厚,再检查了一下竹筒里的筷子,除了长短不一外,洗得还挺干净,可能也经常做人族的生意。   等上茶的时间,二人相对愁坐,一路上都是楚卧云在问路人,姜珏尽照顾赤魇了,没出多少力。赤魇也不知道怎么,没精打采地好像霜打了茄子似的,来到魔界附近才好了些,但也是蔫头耷脑,生机缺缺,仰躺着拿爪子虚虚地捉姜珏幕笠上的白纱。   楚卧云注意到旁边坐着三五个打牙祭的小魔,不死心地上去问询:“请问几位壮士,有没见过或者听说一位使软剑的青衣少女?”   小魔们正侃天侃地聊在兴头上呢,没耐心搭理路人,异口同声说:“没看见!”   楚卧云正想走,恍惚听到其中小魔一号说:“听没听说,新任魔君的宫殿被人炸了!”   楚卧云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哪个王八羔子不自量力敢炸?   小魔二号替他问了出来:“哪个王八羔子不自量力敢炸?”   “你忘了前些日子魔君带了精锐去那什么逍什么宗要人了,哪里还有魔看门?”   楚卧云:忘了原来是自己的锅。   小魔三号:“抢什么人?有必要兴师动众的吗?”   小魔一号:“抢亲么,魔多热闹,哈哈哈哈哈!”   小魔二号手舞足蹈:“抢新娘子啦!”   小魔四号两只手八根爪子放在面前猥琐地抓抓:“听说新娘子长得特带劲儿,皮肤白白的,屁股肥肥的,胸/脯鼓鼓的,肉质嫩嫩的……”   一伙人哈呼呼哇唧唧地叫嚷开来,楚卧云听不下去了,在旁边道:“是谁炸的魔宫?”   小魔二号:“对对对,是谁炸的魔宫?”   小魔一号:“据说,是一个使软剑的青衣少女。”   楚卧云:“……”   我靠,刚你还说没见过这个人的!楚卧云气得想破口大骂,不过仔细回想,从前魔族拿着他一比一复刻的画像都认不出站在面前的自己,也就释然了。   楚卧云闪电速度给一桌魔族壮士点了奢华的食物,微笑着凑上去打听消息。   最后得知,那少女的确就是宋灵星,孤身一人闯入魔域大本营,杀了几个地位低下的仆役,一沓符纸炸了魔宫,随后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啧,女主果然是去找男主了,但不是找他谈恋爱的,是专门找他干架的。   见问不出什么了,楚卧云唤了姜珏当即启程。   魔宫应该是往西南走,姜珏见越走越远,问:“不去魔宫吗?”   现在去魔域大本营,那不是往龙邪怀里撞吗?楚卧云道:“灵星是去过魔宫附近没错,但此时已经过去数天,她不见得还在那里。你说,她没有被魔族捉住,下一步会去哪里?”   “接着去找魔尊寻仇?”姜珏推理了片刻,“不,在那之前,她得先去一个地方。”   楚卧云道:“她从魔族环伺之地逃出,想必身上多多少少带着伤。她最可能去的,是两族交界地的修士聚居地,休养生息补充体力,才好下一次行动。”   确定了目标就好办了。楚卧云也长了记性,接下来不说什么青衣少女软剑纹章了,只说那个炸了魔宫的少女。二人修为脚力均是不俗,不多久便走遍了交界地几乎所有人迹出没的地点,打探出不少消息。   他们听闻,那少女一路拔刀相助,除奸扶弱,不管是对人族,还是对弱小的魔族,都做了许多好事。受助者听闻楚卧云是那少女的师父,还对他千恩万谢地,让楚卧云体验了做师父的高光时刻。   想想两个小徒弟,一个给他带来了无尽的麻烦,一个让他省心还光荣。这么比较起来,心里又把龙邪骂了几遍,再祈祷快快找到女娃子,千万不要被主角捉住。   可是,在魔界盘桓了一月有余,还是没有找到。   他们也在探听魔尊那边有没有捉到人。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想来宋灵星没有什么大碍,应该是没找到龙邪,早早回宗门去了。   二人的脚步缓慢下来,途经一处“山青水秀”的地方,姜珏忽然决定在此定居,不走了。   楚卧云望着阴恻恻的天气和光秃秃的山顶:“不会吧,此等险恶山水,还叫风水好?”   姜珏道:“赤魇快进阶了,待在魔界它会舒服一些。”   “原来如此,难怪你要来魔界。”楚卧云还以为姜珏说来魔界是随意编的理由,他近段时间到哪里都带着姜珏,也是为了盯着人,防止他这位拧巴的师弟做傻事。   看来还好,姜珏没有自戕的念头,还打算换个环境专心做猫奴。   楚卧云都快忘了这猫是只魔兽,它在逍遥宗那种仙气浓郁的地方,的确是受委屈了。即使平时有逍遥宗为它提供的特质膳食——小黄魔鱼,也不如在魔界老家待着舒服。   猫咪从姜珏怀里挣脱,落在地上,两只前爪向前伸出,屁股往后撅起,舒缓地伸了个懒腰,打一个老长的哈欠,十分悠哉惬意。楚卧云蹲下摸摸它脑袋,小红猫龇出一口雪白的牙恐吓了他,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抗拒。   这下激发了楚卧云的隐藏的猫奴属性,他打算再在魔界呆一会儿,与这一猫一主,或者说一猫一奴交流交流感情。两人卷起袖子,在山顶开工建造一个小木屋供他们居住。   他们修为傍身,做什么都不吃力,但奈何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更没有建造房舍的经验,在一些需要专业技术的地方力不从心,所以耗费了不少时间。   房子造着造着,远处跑过来一个身材健硕,皮肤黝黑的少年。   走进一看,那少年长一张俊逸阳刚的脸庞,脸上却露出五六岁稚童般懵懂纯真的表情,还梳着五彩斑斓的小辫儿,两腮上有几片鱼鳞状的纹饰,是一只鱼类魔族少年。   见他没有恶意,楚卧云也没赶他走,他就跟赤魇玩了起来,时而把赤魇顶在头上双手展开保持平衡,时而头朝下足朝上地与赤魇追逐,时而跳起来凌空翻几个跟斗,时而装成一条大鲶鱼在地上游动……赤魇大喜,生性傲娇的猫类魔兽居然蹦蹦跳跳,一魔一猫和谐地玩闹,这少年想必是魔兽十分喜欢的类型了。   楚卧云见这少年又闲又蠢的样子,放下斧子,走到他们跟前,瞅瞅少年,再瞅瞅自己袖子卷起露出的虚白胳膊,艳羡地道:“你皮肤怎么晒的?”   少年噘嘴道:“嗯……我也不知道,可能天生的吧。”   楚卧云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和赤魇鼻子顶着鼻子:“我叫祭足。”   “嗯,好特别的名字。”   祭足问:“你们在干什么?”   楚卧云道:“造房子,看不见啊?”   少年双目圆睁着嘻嘻傻笑:“为什么要在这里造房子?”   楚卧云道:“别地儿有人,我们初来乍到的不好打扰。这里清净些,还有你这么大人了说话不要噘嘴。”   他“哦”了一声,习惯性地又要噘嘴,想起来楚卧云的提醒,很从善如流地收回了嘴皮子,改成抿嘴,看起来更蠢了。楚卧云摇了摇头打算走开。   少年却在他背后说:“你们太傻了,不能用木头造房子的。”   “哦?为何这么说?”楚卧云转身。   “魔气好浓的,死掉的木头很快烂没了。”   楚卧云手抵着下巴:“有道理,那你说该怎么办?”他心里在调侃这魔族少年蠢,人家还笑话他们不识魔域风土呢,楚卧云不敢轻视他的建议,洗耳恭听。   那少年道:“得用石头造,又结实又凉快。”   楚卧云眼睛亮了亮,对他招招手,招呼他帮忙。   少年还是老实,想都没想真来帮忙了。他跑去很远的山坡上掘土搬石,再将石头削成想要的形状,一块块堆成墙,再一步步封好屋顶。动作利落,经验老道,没多久,一座三室一厅的石头小平房造好了。   石屋外形质朴甚至有些简陋,远远不及逍遥宗的宫舍雕梁画栋,流光溢彩,但胜在结实扛造,实用性强。他跟姜珏两人一猫足够住了,虽然是名义上是姜珏的房子,但楚卧云自动把自己也算了进去。   祭足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还用剩余的石料打造了一副魔族风格的石桌椅。楚卧云感激原住民的热心帮助,拿出了许多受魔族欢迎的食物犒劳他,少年塞了满嘴,撅起的两片嘴皮子连声说谢谢谢谢。   那少年吃也吃了,玩也玩了,但就是还不走。天快黑了,楚卧云不好意思地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少年哦了一下:“有事。”   然后,楚卧云看到他脖子仰天,一张小嘴撑成了一个恐怖的大小,徒手伸进喉咙里,从里头硬生生掏出一把银光熠熠的兵器。   剑刃尾端完全出来,在空气里抖动发出簌簌之音,是一把高品阶的仙门软剑,楚卧云越看越眼熟。   祭足舔着嘴角的口水粘/液,挠挠头道:“主人说,要一个叫什么……圣、圣虚的人去找他。” 第100章 人质   忙活了半天,感情你是敌人的通讯兵。   楚卧云尚未动作,后方姜珏放出法力凝结成鞭,闪耀着阵阵白光,牢牢捆住了那黑皮少年。楚卧云回头望去,见姜珏果断地拔剑欲刺。然而祭足有恃无恐,微微一撅嘴,身体忽地如一只巨大的泡泡般爆开。他变成一只灰褐色的巨大鲶鱼,身上还有黏糊糊的□□,在□□的润滑下,不管是实体的鞭子绳子的还是无形的法力,都无法再捆住他。   长相怪异的鲶鱼在旱地上居然行动如风,往前蹿出几十步距离后,挺身一跃,一猛子扎进土里。   二人跃步上去查看,发现地下早已掘出好几条地道,祭足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梦渊剑掉在他与赤魇玩闹过的草丛里。上面还沾着祭足喉中的分泌物。   楚卧云太过担心,一个爱干净甚至有点洁癖的人,想都没想抓起剑,轻轻擦拭,上品仙剑的剑身上给人硬生生刻下“明日未时,接天峡谷”八个字。剑锋上残留着道道与兵刃交手后留下的缺口。楚卧云看着触目惊心,心痛如绞,恍若这一道道砍在了宋灵星的身上一般。   姜珏代替系统普及人物:“想必他便是魔族四将里最神秘,也是最年轻的那一位。”   “他是魔将?”楚卧云只知道魔界有四大将,最后一名在剧情很后面才会登场,他穿书前来不及接触关于这位的情报,本以为是薄师野,哪知另有其人。   姜珏道:“第四名魔将的真身是冥灵潭里一头百年鳜鱼兽,外壳坚硬,防御力高,善于在泥潭和土地里挖掘洞窟。那个叫祭足的少年,看起来天真烂漫,毫无防备之心,我也是在他显露真身后,才看破他的身份。”   楚卧云心中一凛:“是……是龙邪派他来的?”   “并非龙邪指使,”姜珏道,“而是……崖兀。”   魔族在魔尊之下,地位最高的便是四名大将,其中,御依萝与大业修一一开始是崖兀的手下,魔君换位,他们干脆利落地倒戈了。夏紫钩一直在赤月宫立场不明,后来也臣服于龙邪。只剩下黑皮少年祭足还不离不弃地跟在崖兀身边,成了他手下仅剩的一员悍将。   而且因为是从魔兽进阶化成人形的,这名大将脑子有点不好使。   楚卧云:“怎么会是他?他不是给龙邪关起来了吗?”   这世间仅剩的两个纯血统龙族,为了争夺魔尊之位,在内斗中你来我往,各有胜负。而上次血杀海一战后,龙邪擒获崖兀,战役告一段落。   这是修真界取得的最新情报。   那之后,龙邪才分出余力,指挥大军气势汹汹地来向逍遥宗要人。   姜珏道:“看来事情有变。”   楚卧云急得头顶冒汗,这下事情麻烦了!宋灵星来魔界找到龙邪的麻烦,反倒成了崖兀的人质!   这俩都将龙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按理说应该团结合作才对。可宋灵星是他楚卧云的徒弟,崖兀无时无刻不在觊觎圣阴丹,因此,宋灵星落在崖兀手中,比落在龙邪手里要糟糕多了。因为龙邪还会顾念着同门旧谊,而崖兀不会,此人心狠手辣,他能留着宋灵星一条命来威胁楚卧云就不错了。当年为了夺取魔尊之位,连亲姐姐都能戕害,这世上还有谁能……   楚卧云回头,看到姜珏在新造好的小房子前站了站,把赤魇放到树杈上,弯腰拾起地上的斧头,挥手斜劈,没有一丝犹豫和惋惜,崭新的石屋瞬间倒了大半。   “你干什么呢?”这也是个狠心的主,楚卧云想。   “魔将造的屋子,我不敢住。”   “未免太可惜了。”   “不可惜,更何况,他一只愣头鱼能造好房子?”   “说的也是。”楚卧云品了品姜珏与崖兀曾经的“过节”,若有所思一番,接着去勾他的肩:“老姜,跟你商量个事呗。”   姜珏断然道:“不必多言,不可!”   第二天。   群山环绕,怪石嶙峋,一道高耸入云的峡谷横亘在广袤苍凉的魔族大地上。不远处便是魔域“狼戾山”。   峡谷两边裸露的地方,呈现层层叠叠的红色岩层,只有在靠近底部的陡坡,剩下一座细细的黄石“桥梁”,链接了峡谷两边的绝壁,野风在峡谷肆虐,卷起狂沙,噼里啪啦敲在这座桥上,不禁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被砸断,峡谷就是这样千百年被侵蚀出来的。类似丹霞的风蚀地貌特征。   底下是瘴气剧毒,生长着以掉落生灵为食的恐怖植物。   楚卧云独自站在桥梁的一头,手里只有一柄破霭。他今天穿了身白的,发冠也是白的,衣襟飘风,仙气凌然。   另一边,一根细细的竹竿插在峡谷边缘,竹竿弯成一个恐怖弧度,摇摇晃晃往要下坠,因为头上连着跟绳索,绳索钓鱼似的捆着个少女,一双青葱柔夷给人粗暴地缚在背后,头和双脚往下垂坠,死人一般,沾了血的衣袍勉强看出来是青绿色的。旁边,站着两个黑色的人影,一个塞一个的高大魁梧。   祭足举起双手挥舞,抖动花花绿绿的小辫子,噘着嘴大声呼喊:“你来了啊!”   听到动静,竹竿上的人好像回光返照,愕然抬起头,额上布满结了快的黑色血迹,更衬托得一张小脸惨白,而眼睛里却放出希望的亮光。   “师……尊……”干到皴裂的双唇发出的声音轻之又轻,颤动的睫毛如雨中蝶翅,惹人怜惜。宋灵星不敢妄动,那竹竿很细,稍稍一挣扎,恐怕会咔嚓一声断了,让人跌落深谷,若楚卧云有异动,崖兀还可以一击斩断绳索。   楚卧云只是目光扫过寻找多日的小徒弟,仍然保持冷静。   同样是龙族,这对舅甥有着同款的白发龙角,长相上都没得挑,但侧重点不一样,龙邪一对深邃的眉眼和锋利的轮廓显得他整体气势逼人,冰冷倨傲。而崖兀一张脸略显妖异,削薄的红唇似血般昳丽,毕竟活了几百年,即使在魔族内斗中受挫被迫出逃,昔日的魔尊仍散发着邪魅的强者气质。   崖兀勾了勾唇角,看起来心情颇好:“圣虚子真是优哉游哉,到处闲逛。魔陀谷一别,叫吾分外想念啊。”   楚卧云隔着窄桥在远处冷脸道:“如你所愿,我已至此,放人。”   “师尊,别……”风沙往宋灵星嘴里脸上猛砸,不知道有没有人听到她的呢喃。   崖兀道:“你还真是天生做师父的料子,先有吾的亲外甥被你蛊惑得六亲不认,后有这个女娃娃宁愿自戕也不留着性命引你上钩,就连吾的手下也很喜欢你啊,”他意味不明地瞥了眼祭足,少年不怕他,还傻傻地对他噘嘴。崖兀道:“你到底有什么天赋异禀的魅力?”   楚卧云道:“废话少说。”   崖兀难得有心情闲聊几句,在楚卧云这里吃瘪是他预料之外的,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两三度,冷哼道:“但愿你不会耍什么心眼。”   崖兀朝着祭足轻轻挑了挑眉,示意放人。   宋灵星落地,除去枷锁,她捂着肩上的伤痕,朝对面的楚卧云摇了摇头。   崖兀要的只是圣阴丹,楚卧云是死是活,他不在乎。   可是,楚卧云已经迈步而来。   宋灵星无法,只能往前走。师徒二人上次相见,已是四五年前,这四五年,徒弟女大十八变,师父容颜见“老”,只有一件事不会变,那就是楚卧云豁出性命也得救她。   擦肩而过的时候,忽而卷起一阵强劲的风沙,在这阵沙尘中,两人都没有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   “噤声,向前走。”楚卧云轻声道,声音里有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灵星瞪大了眼睛,继续向前艰难地行走,打消了阻止楚卧云的念头。   除了这阵风沙外,一切都太过顺利,顺利得崖兀怀疑是否有什么埋伏。而风沙持续不了多久,楚卧云很快走到了崖兀面前。   等到崖兀发现这张脸的怪异时,宋灵星已然登上了那头结实的地面。   眼前的楚卧云,模样虽然有七八分相似,但衣着,气质,走路的仪态都与当年见到的那位,不说一模一样吧,那也是毫不相关。   杀气斗起,纵贯了峡谷两侧。   崖兀单手一翻,牢牢扣住了眼前人的手腕。“你是谁?”,不答,崖兀要去撕扯他的面具,手却在半空定住,竟像是害怕面具下的这张脸,他的心神微微乱了。   “师弟,换剑!”后头蓦地一声呼和。   于此同时,假楚卧云剩下的一只手扬臂一挥,破霭如一支离弦之箭射出,手心又接住了另一柄莹润的物件,既是玉器,也是武器。   转瞬之间,法器在空中交换。   崖兀这边尚未做出反应,连宋灵星也呆呆立在原地,随即被石峰林里蹦出的青衣人扯过,扛在背上,转瞬人已到了几里开外,如果有人从后面观望,定会看到青衣人的两条腿甩出了残影。   破暇剑出鞘,不锋利的刃划过魔界灰扑扑的天空,所过之处一片清明澄净。   一条飞扬的殷红剑绦凭空出现,缠绕剑身。   窄桥轰隆隆拦腰截断。坠入深渊,将底下的魔物砸了个稀巴烂。   尘土飞扬中有一道的清明夹缝,“楚卧云”不再伪装音色,淡然道:“不是你分外想念的人,抱歉啦。” 第101章 溜了溜了   此楚卧云并非真正的楚卧云,正是姜珏李代桃僵。仙门寻常变换术瞒不过龙族和魔将的眼,他们只能用人间粗糙的易容术,在物理外观上变换容颜。如果不刻意用法术看人,远处是无法分辨,只有走得近了,才能在细节处看出些端倪。   然而高阶的命器是不能用仙法变换,也不能做任何伪装的,是以二人出发前调换了武器,被发现后迅速在空中换了回来。   楚卧云深知崖兀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自然惜命,徒弟也不能不救。想来想去,还是找个人代替自己前去,而最适合做诱饵的那个人,此时正在他身边。   妙极,想要睡觉,枕头就在身边。结果没有让他失望,姜珏的现身后,崖兀的反应都慢了半拍。计划通!   两人间的恩恩怨怨早晚要解决,这样拖着反倒不好,楚卧云也算是给他们创造了解决问题的机会,成人之美了。   崖兀给姜师弟绊得死死的。就在楚卧云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屁股后头又传来轰隆隆的响动。山间坚硬的石块地面之下,从里头顶出一个鼓包,这个鼓包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延伸,就像里面有一只恐怖的怪物在掘石前进。   “师尊,后面是什么?”宋灵星依恋地趴在他背上,楚卧云都感到她发育过后的胸/脯之下,一颗心脏砰砰跳着。   紧要关头楚卧云还是忍不住YY——她贴得这么近不尴尬吗?反正自诩直男的楚卧云就挺尴尬的。考虑到她身上带着重伤,后头还有强敌追逐,才没有细想。   “一条蛮鱼罢了,没事,别怕。”楚卧云柔声安慰着,“这头鱼只会挖土,此地空间受限,前面不远处就是悬崖,等会儿师尊带你飞,你抓紧了。”   “嗯……”宋灵星呜呜咽咽地搂着楚卧云的脖子,胳膊上肩膀上的血液染红了衣领,给他心疼得内脏汹涌。这是他护在心尖上的女孩儿,从小到大一句重话都没说过,一根毫毛都没舍得碰。连男主龙邪都没享受过她的待遇,如今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   今日同崖兀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即使宋灵星没了女主光环和男主的宠爱,早晚有一天,他这个做师尊的也会加倍讨回公道。   正暗暗立誓,足下一绊,一只手从地上伸出来勾了他的脚踝。   楚卧云脑袋上青筋直跳。那蠢鱼是蓝翔毕业的高材生吗?挖土机都没他牛掰。   身形一顿,气沉丹田,仰天长啸:“牧小脚!”   天边一道红光如流星箭矢,穿过一线峡谷,准确无误地扎在那个鼓起的土堆前端。生生给鱼一剑扎了出来。   伟岸又可靠的男人潇洒地执剑而立,将二人挡在身后,冷酷地说:“再有下次,赤霄命中的就是你的腰子。”   楚卧云停下快甩断的腿,喘着粗气挑眉道:“拭目以待。”   “师尊/师伯/师叔,我们来了!”一大群逍遥宗的年轻弟子,楚卧云看他们就像看一茬一茬的大白萝卜从田里哗啦啦冒出来,喜形于色。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在逍遥宗的时候,对小辈和颜悦色还时常慷慨解囊送他们好东西,与这帮年轻人搞好关系,不就是为了干架的时候有人壮声势吗?   笑话,让他一个人来就真老老实实一个人了?脑子秀逗了才不搬救兵。制定救人计划后,楚卧云就给逍遥宗传了信儿。牧离尘本来就对他拐了姜珏闷声跑出去的不负责行为颇为不满,尤其是一下子多了玉虚峰和雾随岛两个地儿的小屁孩要他照看,想想就头大。一收到楚卧云的消息,果断将新领的任务延后,说什么也要亲自带队,横跨整个人界和半个魔界,奔袭了一整夜,终于将将赶上。顺便将逍遥宗里闲着没事的弟子们带出来历练一番。楚卧云的徒弟几乎倾巢出动,一见师尊就跟嗷嗷待哺的小兽似的,叫唤个不停。   “疼啊!”土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尖叫,一个黑黢黢的大块头钻了出来,肩上插着红晃晃的赤霄剑。血淋淋地看起来有点惨。   牧离尘本来严阵以待,见一尾长相奇特的鳜鱼兽变身了一个头发五彩斑斓的少年,略带鄙夷地问:“魔界四将?”   楚卧云道:“正是,你可别轻敌。”   牧离尘鼻腔里轻蔑地发出冷哼,双指并拢,将要召回赤霄剑,然而赤霄发出尖锐的嗡鸣,像牢牢焊在了那只鱼蹼状的手上。   “有几分道行。”牧离尘谨慎以待。楚卧云道:“靠你了。”颠了颠背上快滑落的宋灵星,调整姿势让她靠得稍微舒服点。宋灵星已经快撑不住了要昏迷了,楚卧云心急如焚,道:“我带她先去疗伤,老地方见。”   他们提前约定了一个就近的城市碰头,眼下救人疗伤要紧,别的事楚卧云顾不上,而且对牧师弟的战斗力,他很放心。眼下局势已变,人数战力都是我方占优势。   “你别走!”祭足朝楚卧云叫道。语气任性,如一个失去玩具的孩童。   “叫谁呢,尔等蛮鱼,没大没小。”楚卧云在仙门中也是有名号的,一直被前辈长前辈短地捧着,再不济也得恭恭敬敬称呼一句“圣虚子”,这只鱼就没记住他的名字,楚卧云昨日童心未泯陪他玩了会儿,他天真戆直,就顺口以你我相称,楚卧云没脾气又随性,私下里挺喜欢他这么叫的,但现在徒弟们在旁边,这么叫就下了面子,不大高兴地扭头飞了。   牧离尘要夺回自己的剑,抢上前去,祭足抬手格挡,他一掌横劈,砍在祭足的手背鳞片上,一招试探过后,二人又拉开距离,牧离尘隐在身后的手臂暗暗发抖。   这鱼看起来赤/裸/裸光秃秃,其实无形中覆盖着一层坚硬的铠甲。持剑全力一击尚可刺穿,而拳击肉搏是完全不占优势。牧离尘想通此节,反倒须臾之间出了百十来掌,掌风猎猎,携着无穷无尽的灵气。   逍遥宗迎锋谷谷主好战,敌人越强,他越兴奋,救人目的既已经达到,他愿意花时间精力与祭足尽情交手。他此来也并非全为了救人,更因从楚卧云的传信中得知了魔将的下落。龙邪率众围攻逍遥宗之时他没有机会与大业修一一战,所以他要把握来之不易的机会。   战斗神经全部激活,瞬息间已过了百招来回,抓住机会取回了赤霄剑。祭足也知晓眼前孔武有力的男人不是等闲之辈,收起了玩闹的态度,要跟他比拼实力。   楚卧云遥遥望去,看到牧离尘扎着马步,缓缓抽出了湛金剑。   楚卧云略感惊骇,除了上次从龙邪手下救了楚卧云一次,还有对战薄师野的那回,牧离尘还从未在他面前出过双剑。祭足居然棘手如斯!   这里的迎风谷弟子留下帮手牧离尘,但他们都插不进战斗。剩下几个跟着护送楚卧云,有惊无险,一小队人顺利飞离了“接天峡谷”。楚卧云背着宋灵星狂奔一气。路上又同几个飞得慢的徒弟汇合。   其中就有刁俊杰,他见了思念多日的师妹,喜出望外:“太好了,师尊终于找到师妹了,师妹你……你受伤了!?”   楚卧云道:“没大事儿,你们其他人,去后面帮牧师叔。”   刁俊杰一脸依依不舍的神色,他得在师妹面前献殷勤,脑子里还闪过许多旖旎的念头,例如队伍里没有女修,谁给师妹换衣包扎敷药等等。他说:“牧师叔太厉害了,前头还有他自己的徒弟,咱也插不上手呀。还是让我跟着师尊,照顾师妹吧。”   楚卧云无可无不可:“也行。”   刁俊杰又道:“师尊您累吗?要不我来背师妹吧。”   楚卧云想了想,道:“好。”他不累,但是背着一个人,万一冒出偷袭,他不方面对敌,伤患就该交给后勤照顾。就在他打算放下人时,宋灵星却死死抱住他的脖子,说什么也不从他背后下来。那力气一点也不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的。   楚卧云对重伤后还撒娇的女孩子那是半点办法也没有的。   想来是宋灵星听到自己要把他交给刁俊杰背,吓坏了吧。没办法,这女娃娃天生是颜控,小倭瓜即使现在出落得比从前英俊舒朗了,人品看着也正直了不少,但还是配不上宋灵星的,综合各方面来说。   没办法,楚卧云只好苦笑道:“没事,为师还成,魔域最近的古埠城还差十几里路,咱们就去那儿修整。顺利的话,一盏茶就能抵达。”   “别,别去……”这时,背后又传来宋灵星的哑声低叫,楚卧云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吓了一跳,连忙放慢飞行速度,降落在一处隐蔽的灌木丛里,把人放下,靠在一棵枯树干上。他身上治疗外伤的内服丹丸已经用完了,向刁俊杰要了一颗,给她服下,再往背后拍了几道真气,调理内伤,焦急又关切地问道:“灵星,还撑得住吗?再坚持会儿,咱们到城里再好好休息。”   宋灵星半闭着眼,揪着楚卧云的袖子,哑着嗓子道:“师尊,别去古埠城,那里全是崖兀的势力,外面还有龙邪的人候命,随时准备围攻。”   楚卧云一惊,如果不是宋灵星提醒,他们说不定要往敌窝里闯了。   “幸亏你提醒了,那咱们就往南走,我路过的时候,看到那儿是一片沙漠。”   宋灵星焦虑地说:“万万不可,那儿是乌影沙漠,魔界的生命禁区,海市蜃楼,变幻莫测,咱们进去就出不来了!”   宋灵星在魔界游历久了,理应比楚卧云知道更多地理信息,楚卧云不疑有他,道:“东边是一片巨树森林,那里可以去吗?”   这回宋灵星终于点了点头。   派弟子给牧离尘他们传了个信儿,再顺着宋灵星指的路,往东奔袭。   前头冒出一片绿意葱葱,却不似人间雨林那样生机盎然,楚卧云凝神一眼望过去,那古怪的凉气就随着绿意钻进人眼眶里,胸膛里。   耳畔风声呼啸,他的脊梁骨莫名爬上麻飕飕的感觉,直觉不太妙。他对背后的宋灵星道:“还醒着吗?咱们没有走错路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到108章,每隔几个小时一章,晚上10点更完。 第102章 白毛幽州蛇   宋灵星抬头看看四周,她的声线细微,尚算冷静:“没有走错。”   古树参天,像个绿色的巨型锅盖,严丝合缝地将整片大地罩了进去,几乎找不到空地落脚。外头看着绿意盎然,实则,这片巨树森林号称是除了乌影沙漠之外,第二个“生命禁区”。   组成森林的巨大乔木会疯狂向上吸收全部阳光,再向下汲取水源和养分。目之所及皆是绿色,而这可怕的绿色,像一快硕大的海绵,贪得无厌地将一切营养吸食殆尽。渗透下的阳光与剩余的养分支撑不了其他灌木和小植被生长,它们慢慢枯竭,最终沦为巨树的肥料。几乎没有魔界物种以这种乔木的叶子为食,其他植物又无法生长,所以此地几乎见不到一只魔物。   楚卧云一行恰恰需要这样一块安静的地方藏身,等大部队来接应。   树洞里,楚卧云取出一块毯子铺在地上,轻轻放下人,把乾坤袖里能用的药和绷带全掏了出来摆在地上,弟子们寻了些木头堆在一块儿,楚卧云用烟斗里的火苗引燃柴堆,新砍的柴潮湿,寻常的火点不着,只有破霭里的火才有用。   楚卧云蹲在地上一边点,一边背着身子对宋灵星说:“荒郊野外的,先委屈你在这儿调息治疗,为师在输送灵力时,草草为你止了血,仍旧有多处伤口较深,随时有可能撕裂加重伤势,你自己用些药,把伤裹了,为师对这片地方不熟,狼戾山就在附近,我怕咱们半路出现什么突发意外,还是等你牧师叔找来汇合后,再一齐回宗门。”   宋灵星胆怯地看了看外头,楚卧云忍不住靠近,抚着她的发顶,轻柔地说:“没事了,那条杀千刀的恶龙追不上咱们。”   宋灵星点点头,楚卧云见她身上衣物破败,灰扑扑的小脸不减明艳端丽。尴尬地轻咳两声,放下一套干净的新衣服,道:“……那为师先出去了。”   男女终究有别,他出去好让女孩自己脱衣服上药。   见他要走,宋灵星却是不依,饱含哭腔道:“师尊你别走。”   楚卧云回头道:“怎么了?”   女娃娃娇娇弱弱地道:“我……我还是害怕。”   “咱有十几人跟着,都是岛上的亲信,在外头望着风呢,你刁师兄也在的,不巧没有女修在,不然还能帮你上药包扎。”楚卧云说这些,好让她宽心。   刁俊杰正安排师弟们五步一人,围守在洞外,这两年他也混成岛上老资历的学长了,弟子们都听他调配。   听到有这么多同门在保护,女孩紧促的眉头一松,露出略微放松的神态,楚卧云正要起身,宋灵星又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从前宋灵星也喜欢抱着他的手臂撒娇,没有一次向现在这样让他胸膛里满是酸水。   “师尊,”女孩在他肩头发出令人心碎的呜咽:“他们把我蒙上眼睛吊起来,我听到鞭子呼呼直响,抽得我背上好疼啊!”   娇滴滴软糯糯的女孩向他诉苦,没有一个正直的男儿能忍得住。   “什么!你背上……”楚卧云仅从外观没有发现宋灵星背上的伤痕,因为是皮外伤,修仙之人恢复能力惊人,一颗丹药下去,鞭伤就好了,要不了命,但也够折磨人的。她落在崖兀手上,到底吃了多少皮肉之苦?   刚伸手触到她背上,楚卧云猝然停顿,这时候系统也发出警报,告诫他谨防出现“不做人”的行为。   男女有别,男女有别……   白皙的小脸上一张粉嘟嘟的嘴唇,细柳般的眉毛乖顺又委屈地挂下来,两汪山泉似的眼睛里清澈地倒影着他的轮廓,抽抽搭搭的时候,巴掌大的胸/脯起起伏伏。楚卧云看得喉咙里发痒,咽了口唾沫。   宋灵星脸上已是两行晶莹的泪水,缓缓松了下衣领,露出布满红瘢和疮痂的锁骨:“小时候我要什么师尊都答应,现在求求师尊帮帮我,好不好。”   楚卧云顿时被口水呛到:“咳咳咳咳!”咳得憋红了脖子,躲瘟神似的转了过去。   见他这个反应,女孩眼框里的金豆子大颗大颗涌出来,扑到他怀里,呜哇大哭起来。   一切都变了,如果是七年前,楚卧云可能就……啊呸!七年前也不可能!七年前在楚卧云心里这位可是正宫女主。七年过去,面对女徒弟发育完善的玲珑身材,楚卧云更不敢产生什么腌臜念头。   一切又都没变,七年前他主要是怕男主,现在,他怕的还是男主!   深呼吸以平稳心绪,他宠溺又无奈,摇头道:“别任性,都金丹期的人了,为师以前教过你什么,在外要独当一面,你可以的,嗯?”   宋灵星道:“可是我一扯衣服,伤口就火烧一般疼。”   “是吗?”楚卧云略微给她看了腿腹和肩膀上的几个伤口,的确,伤口结痂,破碎的布料与干掉的血连成一片,又是一阵心疼,给她小心翼翼地处理好后,其他地方,又不敢动了。   “师尊,你就这么厌恶我,不等处理完全部伤口就赶着出去?”宋灵星在他耳边蓦然尖叫:“我知道了!你想去找阿邪对不对,你又要抛弃我了对不对,呜呜呜呜呜!”   呜咽声低沉下去,女孩放开他,蜷缩着双腿抱住,缩成小小一团,像无助又弱小的婴孩,不断往角落里缩。谁能忍心让看一个女孩子这幅姿态呢?   楚卧云脑海里蹦出一个词,叫……P什么T什么的综合征,学名叫什么记不得了,大概说的是人被深深伤害过一次后,警觉性增强,再也受不了被二次伤害,甚至可能终身不愈。   男女大妨也没有女娃子一生的心理健康重要,楚卧云在原地麻了会儿,当即一跺脚,上去抱住女孩,抚着她的背,轻轻地哄:“不怕不怕,乖孩子,为师在这儿陪着你不走了,乖,别哭,我给你上药,否则伤口又要裂开,结疤了就不好看了。”   这么哄了半晌,宋灵星在他怀里眼泪终于流干了,身子也不抖了,渐趋平静。楚卧云也不禁放松,想着回宗门后要好好补偿她。对了,他得躲着龙邪,宗门也不能常呆,以后躲人的时候,她要是想跟就让她跟着好了。   思绪飘着,人也不免放松警惕。视线中扫过一道弯弯曲曲的白色的条状物,在灰暗无光的树洞里略显眼,楚卧云的警惕心还没起来,就被怀里的人狠狠推了出去!   “啊!”他听到女孩的尖叫,回头见一条手腕粗的白蛇钻进了树根缝隙里。   宋灵星推开了他,自己被蛇咬中了!   惊魂甫定,楚卧云又是自责,又是心疼:“此地怎么会有白毛幽州蛇?!咬在哪里了,给我看看!”   宋灵星抬起右手臂,果然在右胁下出现两个红色的洞口,正隐隐冒出鲜血。若是凡人,要救人就得用嘴去吸,但是幸亏楚卧云还没失了智,两指聚起一簇灵力,先聚气成刃,将伤口划开,再用另一种真气靠近伤口,把毒血能逼的都逼了出来。   那蛇已经逃得无影无踪,蛇身鳞片缝隙里,隐约可见一簇簇稀疏的白毛,常生活在幽暗阴沼泽地里,故而命名为“白毛幽州蛇”。但它们断不会出现在森林,这里没有老鼠、飞鸟一类的动物生存以供蛇类捕食。   楚卧云略一思索,想起原著中说的“龙蛇本是一家”,崖兀训练出这些蛇来驱使,也不稀奇。   外头传出惊呼,弟子们如临大敌,兵刃抽出,刷刷有声。刁俊杰急匆匆进来,见师妹裸露后背,师尊正在给她抽毒血,一颗脑袋成了煮熟的虾仁,陀螺似的背过身躯,道:“师尊,咱们得快些撤离!”   楚卧云道:“事情紧急,不必在意这些,外头发生了什么?”   刁俊杰道:“不知道为什么冒出了百十来只白毛幽州蛇,咱们被包围了!”   “崖兀追来了,”楚卧云给宋灵星套好衣服,“是我不慎,让灵星被咬了一口,此蛇毒十分强悍,一旦咬入人体,会迅速蔓延到全身,只能暂时吸出大部分,得在一日内服下解药,否则……大罗金身也会死。咱们动身,回宗门!”   “是,师尊。”   宋灵星再次趴到师尊背上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了。楚卧云背着人,出树洞就被几条挂在枝杈上的蛇堵住,险些被咬,刁俊杰眼疾手快,几道剑芒飞出,将蛇斩成几段,道:“师尊快带师妹走,我断后!”   楚卧云递给他一个信赖的眼神:“好!”   弟子们于蛇阵中杀出一条血路,护着楚卧云二人先走。跑路过程中,刁俊杰展现出非凡的战斗技能,多次提前为楚卧云化解危机。他还记着这蛇胆是很好的药材,楚卧云常年抽的玄阳叶就是以此蛇胆作引,所以腾出空来还挖出蛇胆往袋子里装,顺便给门派创收,让他这个做师父的欣慰。   但渐渐地,楚卧云也发现了端倪。   这些蛇,只攻击他一个。   即使自负修为,不怕区区毒蛇,但斩完又不知从那个洞里冒出来,无穷无尽,越来越多,楚卧云带着一班弟子逃得狼狈。心想再这样下去,没被蛇咬死,耗也要耗死了。   他们躲藏进一片树丛中,树叶的遮蔽下,蛇群暂时失去了目标。没过多久,又集体抬起了恶心的三角形蛇头,密密麻麻沿着这颗树干往上爬行。   上千条缠绕在一起的蛇,鳞片上还有白色黏糊糊的绒毛,向上头蔓延,看得几个年轻弟子们头皮发麻,忍不住想要呕吐。   楚卧云道:“小刁,别装了,我有一计,你听着。”   刁俊杰停下旋风般装蛇胆的手,愣了会儿,好似没料到“小刁”是在叫自己,师尊从来都是“刁俊杰、刁俊杰”地叫,语气生冷,这还是第一次使用亲昵的称谓,反应过来给孩子感动得快哭了都。楚卧云没管他,给他们说了刚想出来的土办法。   所幸这树干巨高,他们又往上攀爬了一节。当爬的最快的那条蛇信子要触到楚卧云的鞋底时,他背着宋灵星冲了出去,所有白毛幽州蛇都循着他们的足迹,直接往前爬,而前面根本没有攀爬之处,蛇群从半空下坠,摔成了一条条血泥。   蛇群死了一大片,剩下的又被楚卧云引走了,留下的弟子松了一口气,坐下来道:“师尊,白毛幽州蛇不是生性愚钝吗,为什么还能认人?”   茂密的绿叶丛里,居然又走出来一个背着女徒弟,叼着烟斗的青衣男子。只不过逃窜过程中略显狼狈,失了往日飘飘然的仙气儿。 第103章 欺骗   正牌楚卧云转了出来,回答弟子的问题:“白毛幽州蛇是崖兀那家伙专门培育出来的,会认人也不奇怪。唉,峰花姜干什么吃的,是不是年老色衰,魅力减弱了,居然能让崖兀分出心神来找本座!”   他们听不懂楚卧云的嘀咕,只有一活泛的路人弟子适时来捧臭脚:“师尊足智多谋,居然想到让许师兄假扮您的模样引蛇离去,弟子真心钦佩。”   “崖兀已经被我骗过一次,这次恐怕瞒不了多久。”楚卧云忽然想到什么:“刚才做诱饵离去的人是谁?雾随岛上什么时候多了这号人?”   事急从权,在他说出要找个人假扮自己的时候,大伙一眼盯上了那个身形与他相似的青年弟子。任务危险,但那弟子当即接受,毫无怨言。现在回味过来,他压根不是雾随岛上的人,再细细一想,又似乎些许眼熟。   另一名弟子回道:“他的确不是咱们的师兄,他是春晔君的关门弟子呢!”   楚卧云恍然大悟,难怪面熟,春晔爷爷出场的时候,那青年就随侍左右,还同自己说过两句话。心里在为春晔师伯的情谊感动,不禁又担心他的安危。   楚卧云道:“原来是他……那却是不是师兄,你们应该叫小师叔了。他叫什么名字?”   弟子们相互看看,答不上来具体的:“只知道小师叔姓许。”   楚卧云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背上的宋灵星早就不出声儿,白皙的眼眶周围慢慢现出青色,蛇毒正顺着血液向内脏的流动,一旦进入骨髓丹田,那真是大罗神仙都要摇头叹气了。   来不及修整,即刻便走,这时候,突然,人群里又传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刚才来奉承楚卧云的小弟子疯狂地甩动手臂,想把手上的蛇甩出去,他面部扭曲着,太过惊恐,众人乍见到蛇,第一反应也是躲,意识到该去帮忙的时候,他脚下一踩空,居然直直掉了下去。   三四秒后,下头传来“嘭”的一声,蛇尸堆里又多了一具人的尸体。   楚卧云本来可以接住他的,但是背上还有宋灵星,居然没捞住。   那弟子还未筑基,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去,就算不死,不久后,也会扛不住蛇毒。弟子们自身难保,惊恐万状地呼喊:“为什么还有蛇!”。“好、好多!”。“师兄救救我!”   刁俊杰将咬中一弟子脖子的蛇身斩为两段,喊道:“师尊快走!”   无数白蛇凭空从树杈里冒出来,缠上弟子们的脖颈,将蛇毒注入他们体内。这些蛇根本不是崖兀操纵着追来的,而是什么人在附近用了通灵术召唤出来的。而且,它们虽然只追楚卧云,却也只不咬楚卧云。   大半弟子皆已被咬,楚卧云想通了那些关窍,当即道:“我先走,你们离我十步之遥,这样蛇就不会攻击你们,可伺机斩杀!   这么一来,果然蛇都被他紧紧地吸在身后,他在林中跳跃躲避,弟子们在后头招招砍蛇,一片血雨腥风,但是数量太多。又奇怪,森林本应该是极其容易藏身之处,为什么区区低极的蛇类兽,居然能准确定位他们的位置。他走过的一路,甚至前头都有白毛蛇冒出,好像预知了他的行动轨迹。一路且战且退,怎么都甩不拖,太难缠了,而且弟子们都受伤匪浅。他们也需要解毒,再这样下去……   楚卧云内心一声“艹”!   前方传来哗哗流水声,他们已经到了森林最深处,是一条水质清澈的宽阔河流。   楚卧云警示道:“准备御剑渡河!”   耳畔却传来细微的声响。楚卧云歪头道:“你怎么样了?”   “去、去……”宋灵星嗫嚅着,“白毛……幽州蛇……怕水。”   天无绝人之路,楚卧云大喜,又喊道:“白毛幽州蛇怕水,大家到水里去。”   弟子们皆是喜出望外,跟着楚卧云一头扎进了水里。   雾随岛的弟子皆擅长游水,将整个人浸在水中,半晌,果然没有蛇再出现。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探出水面,发现外头所有蛇都不见了。   危险排除,弟子们憋了太久,甫一接触空气,发出剧烈的喘气声。楚卧云一数人数,除了他和宋灵星,能跟上的只有五人。其他几个,想必凶多吉少。那些都是他的学生,今日为救自己,折在魔界,这让他胸中难受不已。   狼狈上岸,还没来得及坐下,又一人忽如杀猪般叫了起来!   叫喊戛然而止,该名弟子的后腰,爆出一串血流。于此同时,一条藤蔓般的触手,闪电般的速度缩回水里。   仰天倒地,大家都看到他背后,那个血洞里,露出一节白森森的脊椎骨。而水里又伸出几十条青藤触手。   见此惨烈场景猝然上演,其他弟子手脚都软了,手脚并用,尖叫着一心只想要逃离那条河。   下一个牺牲者很快出现,水里冲天而出一条巨藤,顶部并不尖利,却生生刺进了一名弟子的腰侧,接着,从血肉里头传出“咔嚓”的清脆断裂声,巨藤收回在空中舞动,而那可怜的弟子伤口血流如注,登时倒在地上,疯狂舞动双手爬了两下,下半身却丝毫不能动了,最终由触手缠了脖子拖到水里。   楚卧云于乱局中还维持着一丝清明,大叫道:“别动!”   他想起这是书里设定的一种奇特魔物,生长于水中,并不吸食土壤养分,反而以活物为食。它的本体埋在河底污泥之下,伸出长长的藤蔓去捕杀猎物,只锁定能行动的东西。找到猎物后,不像猛虎豺狼咬人喉颈,而是专从猎物的腰部戳进去,准确地缠住脊椎,猛然一扯,脊柱便被拉断。如刚才第一名弟子,拉断脊椎登时死去的情况比较常见,有时候也会将一整跟脊柱拉出,猎物成了一滩站不起来的死肉。   那些白毛蛇远离这片水域,想必是恐惧躲在里头的怪藤。因为植物不怕蛇毒,而蛇类浑身都是脊柱,在这种藤蔓面前,几乎浑身都是弱点。   弟子们一向信任师尊,果真丝毫不敢动弹。   “千万别动!这是……这是是水生食脊蔓,断人性命时,不是咽喉,不是血管,而专挑人的脊骨。但它也有弱点,那就是只会抓行动自如的活物,只要……”   楚卧云吓得肝胆俱裂,也不管自己说了什么,上去将人狠狠一推,于此同时,他视野的下方角落,映出腹部丹田以上两寸位置,一根长长的墨绿色粗鞭,深深戳了进去。他清晰地感到血肉包裹着的脊椎骨,缠上了一条粗糙的,冷冰冰的东西。   靠谱了一整天的刁俊杰终于掉了链子。   装蛇胆的袋子掉了,他只不过是在落地之前接了一下而已。   “师尊!”   “娘的!别喊!别动!”楚卧云狂叫,头上的青筋一条一条都崩出来了。   他素是清静随性之人,鲜少疾言厉色,更没有在弟子面前出现脸红脖子粗的状态。但现在,弟子皆被他狂躁扭曲的脸吓得六神无主。   可这时候,能做出表情来,才是好事。   那触手埋体在他体内不动作,是因为他及时停顿了身形。只要藤蔓感知到周围一丝一毫的动静,下一步就是一抽断骨。   这回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不能动,甚至连呼吸都要克制胸膛的起伏。背上的小徒弟蛇毒随时要发作。刁俊杰和仅剩的两个年轻人,无力救援,靠近就是死。楚卧云心道今日真要折在这儿了。修真界大名鼎鼎的圣虚子,马上要在魔界鸟不拉屎的地方字面意义上地“断了脊梁”。   而系统居然全程屁都没放一个,前方高危提示去哪儿了?   他也没力气去吐槽旁的了,只担心这两三个徒弟该怎么办?刁俊杰一面涕泗横流,一面还维持着四仰八叉的姿势,另外一个幸存的也好不到哪里去。楚卧云将眼珠子转到极致,也无法让背后的女孩进入视野。他只能用很轻的音量道:“乖灵星别睡,跟师尊说说话。”   背上的人动了动,颈窝里传出闷闷的嗓音:“师尊,你真的来了。”   许是受蛇毒影响导致的记忆紊乱,宋灵星还以为楚卧云刚来解救她呢。   楚卧云说:“师夫救徒弟,天经地义。”   “师尊,四年了,我好想你。”宋灵星娇娇弱弱的声音打着战儿,她听起来很冷。   楚卧云心口又酸又疼,想把她狠狠数落一顿。谁让她一句话不说就孤身去魔界的,谁让她不自量力去挑战魔尊的,谁要她给自己挡住蛇咬的?   最后只憋出了一句:“都怪为师来晚了,让你受了苦。”   瘦瘦小小的尖下巴搭在楚卧云肩膀上,宋灵星絮絮叨叨的:“一年多前,牧师叔说您从魔宫里逃了出来,那时候为什么不回来?我真的好担心您,忍不住想去找您。我好怕,很怕很怕,怕您会再被阿邪抓住,怕你再也回不来了,您是不是只关心阿邪,忘了你还有我们这些徒儿了?”   婉转柔弱的声儿说得楚卧云心如刀绞。   怪他自己,怪他一心躲着龙邪,只顾自己在外头逍遥快活,怪他丢下雾随岛一帮弟子们,杳无音信好几年。   他从始至终只把主角当个人,忽略其他弟子。上到金慈和宋灵星,下到他勉强记住名字的路人甲徒弟,在这个世界里都是有智慧,有情感的生灵,会在夜晚思念他,甚至为了来救他,将自己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魔界的不毛之地。   他这个师尊,当得太不称职了。   可即使他想明白了这些,当他一想到自己将要死了,最让他心痛的,却还是不知名的角落,有个徒弟,还在等着他去赴那三日之约……   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的骗局。   宋灵星举手摸了摸楚卧云冰凉的脸颊,道:“那,师尊就不怪我吗?”   楚卧云语带宠溺:“怪你什么啊……”   “怪我擅闯魔界,怪我炸了阿邪的魔宫,怪我骗了您。”   楚卧云道:“不怪,为师每天闲的慌,怪来怪去的。”   ……   宋灵星的手垂了下来,背后久久不发声儿,像一具无声的尸体。楚卧云维持姿势,一股凉气从背心往下渗透,他同时被好奇心厄住了喉咙。   刚才,背上的人明明动了!   他的头皮阵阵发麻:“你……骗了我什么?” 第104章 祭坛   等待他的是一片诡谲的寂静。   楚卧云顿在原地,在渗人的僵局里慢慢调整呼吸。   后背上厚厚地出了层汗,额头与脸颊上已经是一片潮湿,他不敢去楷,随意的一个小幅度动作,脊骨上的缠绕的藤蔓就会反射性地抽回,一击致命。   砍又砍不断,动又不能动,背上是一个随时会伸出獠牙的未知数。   一股细细的麻痒在耳根冒出来,像一排蚂蚁顺着皮肤纹理缓缓地爬。   不怎么疼痛,但是折磨人。   直到那股麻痒蔓延到了下颌,摇摇欲坠像悬在头顶的闸刀。   一滴汗水正正地向下头的藤蔓滴坠。   还在半空中时,楚卧云认命地阖上眼。   及时地,一只秀气苍白的手接住了折磨人已久的汗津。   然后,那只手两指合拢直指那藤蔓,指端输送出一股烟雾状的灵流。受其影响,楚卧云身体里的长条藤蔓居然渐渐放松、软化、收缩,抽回,直到离开他的身体,整个过程居然无端温柔,仿佛小心地避免对他造成二次伤害。   可即使再小心翼翼地抽出埋入人体的匕首,伤者还是会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楚卧云唇齿微张,喉咙里发出磕磕的轻响,白眼翻得瞳仁几乎全部不见。他感到背上越来越沉,几乎要把他压垮,整个人汗如雨下。   恍惚中看到带着猩红血液的绿藤发疯地抖动,抽打空气发出呼呼响声,接着在空中诡异地扭曲,收缩,像浸水后收缩的毛毯,最后聚成一团,那一团黑乎乎的植物组织呈现出了左右对称的轮廓。   一张人脸!   刁俊杰和另一名弟子已经吓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在楚卧云的头皮上以水波形延伸。   藤蔓继续收缩,逐渐在下巴下组成脖子、躯干和四肢。而且那张黝黑粗糙的脸还在细化,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连眼睫是根根分明的,栩栩如生仿佛要活过来。而其余十来条藤蔓好像恐惧天敌的威慑,颤抖着回归河水。转为平静。   太过惊世骇俗!即使魔物妖物会随着修为的提升而改变状态,但是物种的界限绝不会被打破。动物永远是动物,植物永远是植物,若吸收土壤养分的藤树长出了动物的腿,以植物为食的物种势必会灭绝,生物链的平衡将陷入混乱,冥冥中维持着整个世界的秩序不容许崩塌。   还未从惊骇中回神,楚卧云背后之人主动跳落在地,于此同时,一股异香攫取了他的神识。   稍一分辨,便知那股香味来自背后。   刁俊杰两人同样闻到了那香味,嘴里嘟囔着“好、好香”白眼一翻,两腿一蹬,昏得人事不醒。   “师尊还死撑着为何呢?”绵绵情意的女声划过楚卧云耳畔。还是那只手,从背后绕过他的脖子,轻柔地点在他为了保持清醒神志而咬破的下唇上。不浅不深伤口,竟然在那根手指两下抚弄后完全愈合,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宋灵星缓缓地转了过来,来到捂着腹部,狼狈佝偻着,却尚未倒地的楚卧云面前。腰杆挺直,步履盈盈。   即使有衣饰的遮挡,眼前的女子身躯几近透明,经脉与骨骼呈现出清晰的脉络,整个人圣洁又空灵。周身散发的烟雾状的灵力,有如生命原质源源不绝汇入她身后张狂的藤条,安抚、控制、直至同化了这片河里的魔界物种。   满头的发丝呈现黑色与紫色交叠的深紫,眼底的猩红与周身的圣洁形成了鲜明的两个极端。   她波澜不惊的眼里,藏着酝酿的千年的风暴。   楚卧云凝视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略有自嘲。她一碰便能将我唇上的伤痕抹消,凭借此等恐怖的生命力,哪还有什么背后的鞭伤。   喘息之时不可避免地吸入异香,楚卧云颤颤巍巍地把破霭塞进嘴里,用烟草与药味刺激脆弱的神经。   他撑着沉重的眼皮低语:“难为你藏了这么久,喋血仙巫。”   传闻喋血仙巫觉醒后,身怀异香,清芬逼人,紫发血瞳,容貌惊天。那张藤蔓脸便是她用独特的秘法改变了魔物的种族血统造出来的怪物。   昳丽万端的一张脸上,低垂的眉尾结着挂不住的寒霜,她冷道:“能将我逼到这一步,不愧为师尊您。”   楚卧云被一股挫败感打击得体无完肤,亲自收入门下悉心教导的两个徒弟,一个是龙族后裔,这个一早知道他身份有准备所以还好,一个是喋血仙巫,身怀绝技在自己身边潜伏已久……他待弟子向来拿出赤/裸/裸的一颗真心,却是都喂了狗。   “我早该想到的……”楚卧云慢吞吞地挪到一颗树旁撑着,“为、为什么你放着古埠城和乌影沙漠不去,千方百计要引我到这片森林,为什么白毛幽州蛇总是预判我的移动方位。哼……你说白毛幽州蛇怕水,我这个做师父的怎么不知道?你将我们送到水里,引出食脊蔓。不……不是引出来,是操纵食脊蔓杀死其他人,是你杀死了我的弟子!”   楚卧云猛然看向地上昏得很牢靠的刁俊杰两个,双目通红瞪着眼前的“宋灵星”,谨防她再对他们下毒手。   “是我动的手。”她承认得干脆,“若我们能在接天峡谷轻松带走您,也就没有后头的变故。碍事的太多了,我既要阻止您逃走,还得防着身份暴露后有人逃出去通风报信。是您教我的呀,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要藏匿身份利用环境徐徐图之,您说,弟子这回做得好吗?”   楚卧云被她气得一口血呕了出来,蹲下来撑着地面猛咳,血糊了半张脸,令人心惊。   见他吐得惨,宋灵星仓皇迈上前一步,又顿住,收回腿,秀气的拳头捏紧。   楚卧云胡乱抹了把脸上的血:“你是什么时候顶替灵星跟在本座身边的?七年前她刚进门的时候,还是四年前我在外头游历的时候,或者,在半年前她离开逍遥宗去魔界之后?”   女子嘲讽地勾起嘴角,一张俏脸温柔如水,款步走向楚卧云,说:“师尊啊,我该说您天真呢还是愚蠢呢,有没有一种可能,您的乖徒儿,从始至终都是面前的我啊。”   听到真相,楚卧云自嘲之余反倒安了心。他一个人被从头骗到尾,总好过真的有个乖巧灵动的女娃娃在他门下求学,到头来被喋血仙巫害死。   她曼妙的身材和修长的美腿越来越近,楚卧云半透明的朦胧视野里有无数残影,捂着鼻子抗拒她散发的奇异香味,终是抵抗不了冲顶的眩晕,意识沉入深潭。   ……   楚卧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在一处漆黑的大殿,身上盖着薄被,底下铺的是虎皮软垫。   这战俘待遇,比以前好多了。   撑着地面坐起,被冷空气激活了一身鸡皮疙瘩,又躺了回去。   “系统,报告情况。”   系统:【收到请求。当前所处地点:龙族于狼戾山的废弃远古祭坛。当地时间:丑时三刻。带您前来的是重磅人物喋血仙巫——即阁下最小的徒弟——宋灵星。旧人物,新身份,不可等闲视之,前方核能提示,请做好准备!】   宋灵星,喋血仙巫,背弃师门,勾结崖兀。他终于理解龙邪为什么说他要是见到喋血仙巫会伤心了。   罢了罢了,都毁灭吧。   丑时是凌迟两三点,外头天色漆黑一片,大殿里唯一的照明是墙上燃着幽绿色火焰的火炬。   他坐起又躺下的动静碰到墙壁产生回声,凭借声音,他判断这是一处很空旷的殿宇,墙壁上第一圈油绿火烛呈现圆形,符合祭坛的建筑特征。中间还有一个椭圆形的古朴石台,有三四级台阶,幽暗火影勾勒出上面一个长方形物体。   太黑了,看不真切,乍一眼瞧过去,还以为是口棺材呢。   他眨眨眼,又看了一次。   ……真是口棺材。   这可真不是个好兆头,他屏住呼吸盯了那棺材一小会儿。害怕下一秒那里头会伸出一只枯瘦的僵尸手。   一种有节奏的酷嗤酷嗤的声传到他耳朵里。既像手指抓挠着稻秆,又像猛兽粗蛮的咀嚼。   ……真的有东西。   他尝试动了动身体,发现从头到脚的伤痛,甚至肚子上那个硕大的洞口,竟已完全复原,连顽固未消的“妊娠纹”都无影无踪,精气神也很不错。他并没有瞬间愈合的能力,这么看来宋灵星对他还算不错的,也没有用锁链绳子捆住他的手脚。他咽了口唾沫,爬起来的时候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提着衣摆轻走了几步,绕过那个圆圆的祭坛。他看到火光下,一魔一猫玩闹得正欢。   楚卧云举起来的石头又放了下来。   祭足跟他一样躺在铺了虎皮的砖石地面上,把小母猫举起来,用撅起的嘴皮叼一条嫩滑酥脆的小黄鱼,嘴对嘴地喂赤魇,要好得跟一家人似的。赤魇嗷呜嗷呜地大嚼,好吃得眯起圆眼,霍霍完一条鱼后,小母猫一脚踩上祭足的脸,翻身倒在在虎皮上,美得雪白的小肚皮翻天。   眼下的场景就像是……圣虚子与魔将带着一只宠物假日一起出来郊游,晚上遇到个破祭坛,索性进来打个地铺过夜。   赤魇既然在这里,那峰花姜呢?楚卧云不禁担忧他的安危。这个角度祭足看不到他,而赤魇是可以看到的,楚卧云把自己藏在那副棺材后面,学老鼠叫朝赤魇呲呲两下,那只死猫看到了也不理会他,回了老家就不搭理他这个婆家人了。   轰地一声,火光与响声并起,大殿顶部照明用的大火堆突然着了起来,点亮整座祭坛。   一切都无所遁形,楚卧云转身面对刚进来的人。   祭足抱着猫翻起来,蹲在地上警戒,鱼和猫一个怕光,一个胆小,都对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很抗拒。   祭足看清了来人是谁后,嘟起嘴呼一口气,嘟囔道:“原来你这个怪女人,吓死我了!”   宋灵星立在门口,血红瞳孔在紫衣紫发的映衬下像个午夜吸血的恶鬼。她对祭足冷淡命令:“你,给我出去。” 第105章 女相   祭足不满地撅起嘴,小麦色的鳞纹脸上肉眼可见的不服气。高不可攀的少女慢慢地把目光移了过去。   祭足是堂堂魔将之一,手长脚长,身材健硕,躯体结实,他连主人崖兀都不怕,可居然在少女猩红瞳仁的凝视下露了怯,挠了挠头发,紧紧搂着赤魇哼哼唧唧地出去了。   从夜色里走出的少女,不,现在的她,不管是从身姿上还是从气质上,怎么看都是一位颇有女人味的妙龄女子。   楚卧云暗中调动灵力,空虚的丹田气海让他放弃了念头。   只能用沉凝、疑惑的眼神看着曾经的小徒弟。   宋灵星停在圆圆的祭坛边,头顶是熊熊燃烧的顶火灯:“师尊想必有很多话想问。”   她的声音空灵,透过火焰的毕剥声回荡在空寂的殿中。   她实在让楚卧云生气,楚卧云却有更挂心的事,不能不理会她,冷声道:“刁俊杰他们呢?还有姜师弟?”   “我带您走时,刁师兄还在森林里,现下想必已回到宗门了。姜师叔与崖兀斗了许久,不敌,逃了,崖兀追人去了,尚不知结果如何。”   楚卧云定了定心:“你又为什么要来魔界炸魔宫?”   宋灵星默默垂下眼睫,素手抚摸着那口褪色的黑金巨棺。   楚卧云道:“仙魔不两立,即使你不是我的徒弟,作为灵巫族后裔,你为什么要和龙族混在一起?”   宋灵星不满反问道:“仙魔不两立?师尊说这句话之前,是不是要自动将您和阿邪排除仙魔的范围?”   楚卧云听出了她的指责——你跟龙邪一仙一魔都能搞来搞去,为什么我就不能找个魔类谈谈创业心得?”   楚卧云半晌沉吟,突然想通了什么:“……我明白了,你去炸魔宫,就是为了救他出来。”   崖兀在血杀海一役战败,被龙邪关押在魔宫地牢。宋灵星去魔宫为的并不是找楚卧云,而是救出败北的崖兀。   楚卧云饱含失望地说:“什么时候!?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勾结在一起的?”   宋灵星冷声道:“既然您已猜到,我就不隐瞒您了。魔陀谷那次崖兀就找到了我,且阿邪也发现了我的身份。他没同你说吗?”   这回换楚卧云默不作声。   “师尊,我骗你,他也骗你,我和他不是一样的吗?为什么你对他那么好却不能疼疼我?”   她语带嫉恨,恨不得要把龙邪生吞活剥。   楚卧云不愿意讨论跟龙邪的那点破事儿,说:“崖兀终究是龙族,如果说仇怨,灵巫族与龙族才是欺天大仇,想来想去,你也不应与他同流合污。”   宋灵星突然一顿,望着人的目光更柔和几分。   千年来世人习惯了他们的鄙称,“喋血仙巫”来“喋血仙巫”去,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吐出这个印象里存在却又从未亲耳听过的称谓。   她松了僵硬的秀眉,眼波盈盈:“自然是他拿出了让我无法拒绝的筹码。”   楚卧云递给他一个洗耳恭听的眼神。   宋灵星眯了眯眼,道:“也罢,告诉您也无伤大雅,我和他约定,抓住您之后,圣阴丹归他,您,归我。”   “你要……要我干什么?你疯了吗?!”楚卧云眼皮一跳,声音紧绷起来:“不对,重点是,圣阴丹乃你族圣物,怎么能让龙族得手!?”   宋灵星讥笑道:“区区一件遗物而已,他拿到了能成什么事儿?”   楚卧云一下子就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信息——“一件”,崖兀只得到了一件秘宝,其他两件分别在仙门和龙邪那里。聚不齐,都只能当个摆设,放在自己家把玩把玩自娱自乐。甚至,这样三件宝物分别由三方势力各占一样的局势,大大降低了任何一方集齐的概率,对于灵巫来说,是一个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从她这句话里,楚卧云还听出他们短暂的同盟关系并没有想象中和谐。   宋灵星安抚道:“您放心,就算失了圣阴丹,凭我的本事,也不会让您吃苦的。”   楚卧云道:“这点我相信。”   她指的是楚卧云没了圣阴丹后“命不久矣”的副作用。楚卧云毫不怀疑她的能力,从她控制食脊藤的攻击和分化,以及相触便能使得伤口愈合这两点,只要她愿意,她能让自己活成一只变异的千年老王八。   宋灵星歉然道:“您可以活着,却只能是一个长命千万岁的凡人。”   楚卧云预感不妙:“为什么?”书中世界对于我的吸引力也只有修仙过把瘾了,你剥夺我追求理想的权利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宋灵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白花花的蜡烛点燃,芯上跳动着一点橙黄的暖光,比豆子大不了多少,却比之顶上熊熊燃烧的白色火焰和墙上幽绿的火炬给人更多暖意。   女子瘦弱的胳膊撑着一张窄床那么大的棺材盖边缘,那棺材看着有千斤重,上头布满繁奥的符文,描金符文褪得看不出颜色。覆盖的尘埃都有一指厚,摆在这里不知道有几百年,她不轻不重地一送,一尺厚的棺盖缓缓打开。   烛火照出里头一具高大的尸骨。   年代久远,管你是人是仙是魔,早已经腐烂成了一具干尸,却依然可以从宽大的骨骼身形和剩余的外衣看出这号人物生前与生俱来雷霆般的气势和煊赫的地位。头发还在,一片灰白,不是因为年老而生的白发,发髻线上竖着的两块斑驳龙角昭示他的龙族身份。   此地是龙族祭坛,有一副龙族先祖的棺椁再正常不过。   随着棺盖缓缓移动,他身边居然还躺着另一个人。   那人栩栩如生,一身淡淡的紫衣如水晶般透明,合上眼,纤长浓密的睫毛是白色的,紫发艳丽又高贵。相貌与宋灵星有六七分相似,却分明是个男人。   男人侧身压在那龙族的右半边身体上,头枕在枯尸镂空的心脏处。最让人吃惊的是,他的身体丝毫没有腐烂的迹象,生动得仿佛是刚躺下睡着的一般。而从棺盖上积累的灰烬厚度来看,他不比身旁的龙族晚多少年进去。   一根小小的半透明指骨绑在那位龙族干枯至快断裂的发丛中。   古书中记载,喋血仙巫族一生只会有一位的爱侣,认定一个人后,将左小指第二节 骨头取出,在成人仪式上,珍重地绑在对方耳侧长发,古老又神秘的异族仪式,紫发与白骨,生命与死亡,就算是超越生死的刻骨磨难也无法将交换指骨的爱侣分隔。   楚卧云的余光偷偷扫过宋灵星,一张姣好的侧脸,殷红的樱花唇瓣,白色睫羽微颤,完美得好像一具雕刻作品,她即使不再是女主,也继承了女主的神颜,这点毫无疑问。目光移到她举着蜡烛的左手,发现果真短了一节。她是否已将指骨交付出去?又是所拖何人?想到此处,心里又堵得难受。   别误会,是那种老父亲嫁女儿的心理难受法。   宋灵星不知道盯着棺材里头的哪一位,无悲无喜地说:“我始终不明白,我族曾与仙魔千万年来秋毫无犯。仙魔为何要灭我全族?”   楚卧云倒是明白原因,想了想,又觉得无奈,不禁怀疑自己真的明白吗?   “我曾在先祖的记忆力看到过,只有一个词能形容那段地狱般的时光,那就是,‘鸡犬不留’。”   楚卧云:“……”   “魔族来犯时,上千名族人躲入潜虚鼎。魔族捉了一个婴儿,把他放在火上炙烤,先燎左手,再燎右手,我族拥有非比寻常的生命力,婴孩的嚎啕了整整一晚上,空气里满是肉味和焦味,只为了折磨躲在鼎里婴儿的母亲。那年轻的母亲受不了,夜半打破了潜虚鼎出来救他的孩子,从而暴露了入口。”   楚卧云只能静听。   “当晚,一半族人惨死潜虚鼎,逃出去的被猪油蒙了心,居然求助人族修士,哼,修士们嘴上说着会勉力帮助,让他们带幸存者来庇护所。”   楚卧云已经知道了结局。他想阻止宋灵星继续说下去,但他找不到什么立场这么做。加害者的族人有什么权力遏止受害者的伸诉。   “所谓庇护所,不过是将我们引入封印结界。他们把男子杀掉,女子挑出来,喂下禁药砍掉手足,在青天白日下苟合。”女子的声音冷得楚卧云也生出畏惧,“……整整三个月,人族想要生出拥有喋血仙巫血脉的后代。”   楚卧云不禁喃喃:“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宋灵星嗤笑一声:“炼狱?什么炼狱,笑话还差不多!人族忌惮我族操控血统的能力,最怕的就是纯净的血脉被玷污,却硬生生做出了他们自己都不齿的事,妄图后代的身体里留着喋血仙巫的血。”   千年前是个野蛮的时代,没有三大宗门震慑仙界,没有长得要命的清规戒律,修仙之士与普通百姓混作一堆。修士还没有探索出循序渐进的修炼法则,每个修士的性命不足两百年,每天一睁眼就是一帮散修拉帮结派,再去抢夺别家帮派的宝物。   人族造的这桩孽楚卧云并不知晓,他哑声道:“对不起……”   “我更不明白的是,人魔将我族害成这步田地,前任魔尊又骗惨了我的先祖,可他逃了一世,并且选择成为一个男人,为什么还要在仇人死后,偷偷跑到这里,睡进他的棺材……”   楚卧云忽想起龙哇描述喋血仙巫的内容——不仙不魔,亦男亦女,不仙不魔他清楚,而这亦男亦女,他一直没搞清楚怎么个亦男亦女法。   原来是这个意思。楚卧云想通后,不禁动容:“痴儿痴儿……”   宋灵星道:“我族幼年期不辨阴阳,等到十六岁之前找到自己的爱人,才能相互约定化为男相或者是女相。有时也会有一方等不及找到爱侣,提前分化,那也不打紧……”   女子血瞳里有把赤/裸/裸的钩子,她靠在楚卧云耳畔低吟细语,羞涩地诉说着埋藏已久的悄悄话。   小小的指骨缠上楚卧云耳畔的头发:“师尊,您知道吗?我在五岁那年第一次见您的时候,就决定做一个女孩了。” 第106章 锦被   楚卧云被她一句话钉在原地,神情迷茫:“五岁的时候?”   里头究竟有什么隐藏剧情?虽然鄙人平时做好事不留名,看到过马路的老奶奶都会停下脚步为他们口头呐喊加油,但这事儿鄙人真不知道。实话实说啊。   宋灵星好像突然间打开了记忆的阀门,神色感动得几乎快要落泪,说:“师尊,你忘了吗,当年在苏蔑城,你赠予我一张锦被,让我挨过那个冬天……”   楚卧云怔忡着,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系统贴心地推销服务:【是否消耗1000点币值,激活一张“追忆往昔”卡使用。】   楚卧云能说什么呢:“用呗,余额还够的话。”   眼前景象骤然变换,从黑黢黢的魔界祭坛到了人界某个堆满雪的冬天。   楚卧云闭眼适应了一会儿光线,先听见街上一伙孩童嘻嘻闹闹地唱一曲儿歌。   “小乞丐,小乞丐,没爹没娘的小乞丐……”   一听到“乞丐”两个字,楚卧云都快吐了,这些年圣虚子在马路上遇到的乞丐已经有天上的星星那么多了,创新!创新懂吗?   “小乞丐,小乞丐,没爹没娘的小乞丐;没人疼,没人爱,冬天也没有棉被盖……”   单调的儿歌重复个不休,人间孩童生活无聊,尤其是冬日没有什么娱乐,常常自编自唱一些儿歌童谣。一边拍掌一边唱,蹦蹦跳跳地围着一个东西转,童真有趣。   可当楚卧云睁开双眼,看到他们围着的是一个身上只披了一块小破布的脏瘦小孩时,一点也不觉得有童趣了。   下雪不冷化雪冷。此时此地,正是化雪的天儿,楚卧云原身不在这里,可仅凭路边的雪堆和四周行人的穿着,就能判断这是一年中最冻天彻地的时节。   那小孩儿脏污、蓬乱、瘦骨如柴,蹲坐在泥雪混合的地面上。麻木地抱着头,企图将自己和那些嘲弄他的混小孩隔绝。   楚卧云印象中,徒儿宋灵星娇俏可爱还有些许刁蛮任性,误认为她是金堆玉砌养出来的小姐,岂料是这么个身世经历。   一领头人模样的小孩子走上来,抬起一脚踹在她肩膀上,把她踹翻,赤着胳膊趴在地上。   这得多疼,多冷啊。   那小孩戴着顶小瓜皮帽,自己的乳牙还没掉完,说话漏秋风,语气表情倒十足恶狠狠的:“俺妈说了,她生出来就克死了一家人,是个祸害,咱们快打,叫她不敢来克咱们家!”   “打打打!”“打死小怪物!”   一块块石子向半□□的小乞儿招呼过去。   楚卧云明白人世复杂,小小孩童也有生性恶劣的,文明社会尚且存在校园霸凌事件,书里没爹没娘的乞儿被欺负再正常不过。可当欺凌对象成了他的女徒儿,又如何忍得下去。他企图去阻止那些顽皮小孩,但手一伸出去就径直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画面中是早已逝去的往昔,他无力更改。   小灵星发着抖,抱住头脸,根本没有勇气反抗。缓慢往墙角爬去,躲避一轮一轮的石块攻击。   混孩子们打累了,手拉着手又开始唱那曲童谣。“小乞丐、小乞丐、冬天也没有棉被盖……”聒聒噪噪个不停。   女孩发着抖,用小手抹去糊了一脸的鼻涕眼泪,还有额头上的血。   旁边赶路的行人和摆摊的商贩时不时往这边瞟两眼,并不插手。   这时候,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经过,停在路边,马车里传来空灵的人声,语带惋惜之意:“唉,没有棉被盖吗?”   那马车奢华又内敛,透着飘飘然的仙气儿,前后走着八个修士打扮的年轻人,腰间配剑,仪态端庄。路人好奇地观望。   哒哒两下,有个类似长杆的物体在马车窗框上敲击,里头那个声儿好听的男子又低声说了两句什么。然后马车前头,一身穿青白相间道袍,长相俊秀,神情平和的青年修士走来,赶走了那帮混小孩。   墙角乞儿听到动静,把头抬起来,身体还不受控制地抖着。像一片千疮百孔的枯叶。   黑棕色的小脸上,一双又大又明亮的眸子,像黎明的星辰。   那青年修士没说什么,转身再回到马车里,第二次下来时,怀里捧了一床锦被以及一小袋银叶子。   棉被施了法,除了那乞儿,旁人外表看着就是块破旧脏污破布,跟乞儿身上那块比好不了多少,这样那些混小孩子见了不会抢走。实则是崭新的,还有自动发热保暖功能。逍遥宗一人之下的圣虚子用的哪有不好的东西。银叶子包在棉被里,没有给旁人看到。   那个修士大哥哥把东西放在她怀里,沉甸甸的一沓差点把她压倒。她慌里慌张地扶好,用了浑身所有力气。   高高的棉被遮挡视线,只能听见大哥哥温柔地道:“这是家师给的。他让你别哭,也别怕,只要过了这个冬天,就能好好长大。”   说完,转身回到原位,马车轱辘又开始转动,小乞儿不管不顾放下被子,追着马车跑了几步,没追上,只在风掀起的窗帷的时候,看到缥缈雾色中一杆翠色如水的烟杆。   后面的故事早已明了,五年后,年仅十岁的宋灵星凭借超强天赋拜入逍遥宗圣虚子门下,还成了雾随岛最后的关门弟子。拜师第一天师尊赐其名剑梦渊,没人比他更得宠爱。   走马观花的回忆结束,楚卧云不禁细思,这副身体的原主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呢?不管是在哪本原著中,龙邪之师圣虚子都是人品低劣,猥琐至极,读者唾骂。岂料大错特错!   视野转暗,再睁眼时,楚卧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仰面卧倒,四肢敞开的姿势。昂首一看,周遭环绕的是祭坛,他居然是倒在那副硕大的黑金棺材板上。   棺盖已经被合上,上头的百年老污垢居然被弄干净了。他上头有个背着光的黑色人影,两只血色瞳孔涌现莫名的情愫,正充满欲望地看着楚卧云。   刚才以为她是在扫墓,谁知道是在收拾床铺!   楚卧云轻叹一口气,抬手放上宋灵星的头,然后轻轻压了下来,把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前。   女孩忽地顿住呼吸,僵直无措:“师……尊……”   “对不起。”楚卧云愧疚地说:“对不起。”   “……”   “第一句对不起,是因这些年来,为师忽视了你,一点也不识你的心思。第二句对不起,是因为……”楚卧云不得不澄清残酷的真相:“是因为,你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那个好师尊,不是我啊……”   二人相遇在楚卧云进入这个世界之前,也就是说,宋灵星一直以来爱慕的师尊,并不是他这个鸠占鹊巢的灵魂。   他能理解孩子想要报恩的心,但确实是搞错了对象,他顿时任由胸腔的怜悯泛滥成灾。   所以,宋灵星表白心思之迹,他也长长松了一口气。替身终究不是她的白月光。他便可以在又一段世所不容的纠葛中全身而退。   万千寂静里楚卧云打了个响指,足下灌注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他把人推到一旁,翻了起来,撒腿就跑。   系统扣除三千点币值的通知让他有点心痛。   心道天无绝人之路!幸亏鄙人随时都揣着一张激活的“逃出生天”卡。   谁叫他总是被人捆呢,被龙邪捆,被殷童捆,被掌门捆,捆麻了都!索性花大价钱备了一张卡片,等着关键时刻脱身用。   这张卡会根据不同的剧情场景创造一个合适的契机,上次当着龙邪的面已经试过了,虽说过程不是那么完美,但结果是让人满意的。第二次使用卡片,作用方式便是将楚卧云被封住的灵力释放,放出来的并不多,但也足够他离开徒弟的魔爪。   然而,还没跑出门呢,他脖子上一紧,好像有跟拴狗的铁链子,勒得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身体因为惯性仰倒在地,后脑勺咚地一声敲在地上。   楚卧云差点被掐住昏死过去:“系统……”   系统:【咳咳咳……抱歉,系统没注意到角色将您锁起来的行为呢。】   楚卧云:“那你干什么吃的?”   【系统刚才跟您一起观看了角色的凄惨回忆,太好哭太专注了所以没注意……别急,这边免费给您再提供一张。】   “当场使用的那种吗?”   【呃……需要等待三天才可以激活呢……】   楚卧云扶额:“三天过去黄花菜儿都凉了!”   【十分抱歉呢亲。】   “还不想别的办法!”楚卧云手动调出卡包,他记得里头有一张“重来一次”卡,效果是这关从头开始,贵是贵了点,但是值!界面跳出来后,一颗心沉到底。一直亮闪闪的卡片变灰了!   再查了下币值余额——只剩下四千不到!   刚刚一下子用了两张卡片,币值扣得太狠,让这张价值五千的保命符超出了他的可承受范围!   再往上翻翻,还亮着能用的,只有叫什么“制服诱惑”、“金风玉露”、“执子之手”、“相濡以沫”……这些明显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的卡。   系统的语气都不自信起来:【请稍等哦,正在帮您申请人工专员解决。】   楚卧云两鬓汗珠都冷了,绝望道:“喂喂喂你去哪?!”   回应他的是【正在排队,前方76人,请不要退出对话框】的提示。   心道没救了毁灭吧,直接叉掉碍眼的对话框,自力更生甩手去砸那黑乎乎的大铁链子。要是他在正常状态下,手指一勾就能切金断玉,可现在的他灵力被封,那张起效的卡片提供的灵力是让他逃跑的,不是让他砍东西的,他就跟一个凡人无异。   若他失去了圣阴丹,在宋灵星的“照拂”下苟活,他将永远处于这个绝望的状态。   想到这里,砸铁链的力道更狠了。   倾国倾城的女郎在后面冷静地看他自言自语,然后不顾疼痛抡拳头砸铁链,绝望得像一只落在猎人手中的小兽,有趣可爱极了。可手上破皮流出的血终归刺眼,她一扯铁链,把人拽回了身下。用自己的手碰一碰楚卧云的伤口,瞬间恢复成一张无暇的皮肉。   “怎么会不是您呢?”宋灵星挑起楚卧云的下巴,目光中痛苦与慰藉交织:“师尊你还是老样子,又心软又温柔。就算徒儿再怎么大逆不道,您也不忍心说一句重话。”   楚卧云石化当场。不是啊,我就是习惯了逃跑前安慰一下反派,我真不是那种圣母心的。谁知道我的后招会失灵啊,以前在龙邪那里屡试不爽的嘛,换个人系统就消极怠工了哎呦喂我操!   “您问我为什么不要圣阴丹要您?为什么呢,呵呵呵,您可是元婴后期大圆满,一旦进阶到化神境,连我也无力控制。只有成为凡人,徒儿才能将您一辈子锁在塌上……承欢啊。” 第107章 男身   “你胡说八道什么!?”楚卧云企图推搡她,又很快收回去,看来看去,手放在哪里都不合适。   属于女性的婀娜身子支起,指间甩出两张符,啪啪打在他手腕最细的地方,楚卧云登时无法动弹。那是迎峰谷特质的攻击符咒,爆炸效果猛烈,却让宋灵星用来做此用途,牧离尘要是知道得气炸了。   宋灵星向古旧的窗棂外眺望,对无边夜色不紧不慢地说:“寅时未至,再等等。”   不知道她在等什么,很沉得住气的模样,只有楚卧云一个人的身体动来动去,白色火烛底部用蜡油粘在棺材一角,照出一副纤细的肢体影子打在地上,又急又躁又魅惑,太难看了。   宋灵星又往他脚腕上拍了一张符,悠闲地站起来,歪头道:“别急躁啊师尊,您看徒儿今天换了新衣服来,不好看吗。”   楚卧云冷厉道:“皮相于我不过是魔障幻影。”   言下之意——一点也不好看。   “哦,那脱了吧。”   楚卧云懵圈了。   一言不合她突然开始脱衣服,一双柔夷素手解开腰间的红色丝缎,紫色外衣从肩头顺滑落下。   楚卧云眼神发直,血冲脑门:“你清醒一点,快住手!”   女子并不收敛,反倒伸出舌头,将两瓣嘴唇舔得湿亮晶莹。褪下鞋袜,又开始解中衣。   肩膀已经露了出来,楚卧云仓皇闭上眼:“宋灵星!我教过你的礼义廉耻都被狗吃了吗?”   女子的目光凝固在解裤子的手上:“不敢,师尊每一句教诲,弟子时时铭记于心。”   楚卧云坚定地注视她:“那便为时不晚,你既然记着……”   她解衣带的手更快了。   楚卧云感到一股老血在头颅里肆意旋转,在选择该从鼻孔还是喉咙里喷出来。算上穿书后的七年半,他总共加起来活不到三十年,也做过可爱少女主动献身的白日梦。但这个少女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是宋灵星!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顽固地扎根,以至于就算有奇迹发生把人当场换成龙邪,他也谢天谢地无怨无悔。   宋灵星像一颗鲜嫩的白菜,在楚卧云面前一层一层地把自己剥出来。   直到剩下最后一件若有若无的素纱衣时,楚卧云才看出了一点不对劲。   好像是循序渐进,又好像是方才一瞬间发生的事,怎么看,宋灵星的身体都跟穿着衣服时不一样了。   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不对!脱衣有肉那胸呢?我那么大两个(哔——)怎么不见了!   还有莫名变宽的肩膀,那蛮横生长的斜方肌……   直到最后一层布料甩开后,楚卧云才不得不承认,眼前货真价实是一个男人的胸膛!   他向上看宋灵星的脸,背着光除了血瞳也看不清什么,紧绷的头颈连接处,两条清晰的男性下颌线。   巨震中楚卧云化为一座冰雕。   属于男子的雄浑躯干压了下来,紧接着,“师尊。”一道魅惑的青年男子嗓音响在耳畔,两个字,两记重锤,把躺着的人形冰雕砸得支离破碎。   “你怎么!”大脑空白状态让他失语。   “抱歉吓到您了,徒儿从十六岁伪装成女子直到现在,您都不知道有多辛苦。”   楚卧云怔愣道:“为什么?”   你不是励志要为爱做一个女孩吗?   那样鄙人还可以接受一点。   青年男子阴郁的眸子一沉:“因为我发现您从不多看女修一眼,您喜欢阿邪……”   犹如当头一棒砸在楚卧云天灵盖上。   喋血仙巫十六岁之前并没有男女之分,那时候宋灵星很自然地伪装成单纯的女孩。楚卧云却早早开始偏爱龙邪,宋灵星看在眼里,心里会怎么想?误以为他楚卧云好这一口吗?所以才改变志向,为了迎合他的爱好索性成为男人,但为了不暴露喋血仙巫的身份,只能维持着女子的人设。直到身份彻底揭穿,才能恢复男身。   他把男主掰弯不算,还让女主转性了,搁哪个狗血剧里头都是能让观众骂一句离离原上谱的程度!   他楚卧云何德何能啊!   逃避无用,只能尝试让情况不要继续变糟糕。楚卧云眉头皱得块连在一起,愁苦地说:“灵星,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还叫不叫灵星,你又变成这幅陌生的模样,着实让我意外。但你既然应我一句,叫我一声师尊,就不要再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男子的声音沉而冷:“您也是这样应付阿邪的吗?”   楚卧云忍着羞耻:“这跟阿邪没有关系,他是魔君,是龙族,在仙界人人喊打。但你不是,众仙门对喋血仙巫族还有几分敬仰。若你愿意回来,定能被轻易接纳,众仙是忘记了当年犯下的孽,但现在的仙界早已不似当年,你又何苦执着于报复,反倒让自己陷入泥潭。”   宋灵星冷笑道:“您还真是一点也不懂我,我说了要报复了吗?我若想报复,就该挖了你的内丹,再把你像昨天的我一样吊起来去要挟阿邪和逍遥宗了。”   这就让楚卧云看不懂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子的血红双瞳看楚卧云就跟看砧板上的鱼肉差不多:“我想要,及时行乐啊……”   蛇信子似的舌尖碾过楚卧云的脖子,里头有一根动脉突突直跳,颈窝里每一股喷薄的热气,眼神里乘着色/欲,在昭示这个精壮的成年男人想干什么。   衣衫早已褪尽,化为男身的宋灵星身板居然这么紧实,和龙邪那种健壮得有些魁梧的类型不同,他细皮嫩肉,肤白如雪,圆润似珠,六块腹肌柔和又流畅……   但楚卧云欣赏不来,他的眼快要跟他徒弟一样红了:“你这个疯子,我是你师父!羞辱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是,师恩深重,弟子粉身难报,只好以蒲柳之身时时侍奉。”   楚卧云差点笑了:“这话也太妄自菲薄了,你才十几岁,青葱年少的,外头大把鲜花不去采,非要折腾我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头,你不委屈吗?”   “那我便将师尊永远拴在身边,一千年,一万年后,那时您只比我大一点点。”   “你!”   正说到此处,外头传出一声夜鹰的尖啸,诡异地划破夜空,男子恍若听到了最美妙的天籁,笑道:“男女阴阳交合在夜半,但很可惜,我已是男身,若要侍奉师尊,需等天亮前的至阴时刻,方能顺应自然大道。现在寅时已到,难为您等了这么久!”   他的喉结上下缓慢滚动:“师尊,如若不争不抢不羞辱,做人有甚么意味……”   “那徒儿就大胆冒犯师尊了,您也不介意吧。”   “仙者无谓名无谓辱,要知耻而不羞耻,这句可是您教给我们的,所以,好好享受吧师尊……”   当一双手拨开里衣摸上他的分/身,楚卧云才在荒诞的诡梦中挣扎出了点实感,浑身一震,脱口而出:“混账!”   道袍都霍开了也不管什么师尊的风度了,他用力撕扯手腕上的符篆:“混账东西,你给我下去!你在欺师灭祖你知不知道,我要把你从逍遥宗除名,我楚卧云从此没你这个徒弟!”   宋灵星单手支撑在楚卧云头边,不怒反笑:“我还以为您要把我千刀万剐后扔进油锅煎炸烹煮,只是不认我这个徒弟,您真善良。”   说着攥着他的东西轻轻一扭,楚卧云整个人都软了。不管修仙多少年,男人的那里永远是弱点,拿捏了那个地方,就拿住了对方半条命,更何况楚卧云没了护体灵力,体格还比不上人界一个健硕的凡人,额上的虚汗暴露了他的脆弱。   “疼吗?疼就对了!当我知道龙邪在你房里过夜的时候我有多疼你知道吗?当我在岛上枯等了你三年我有多疼你知道吗?你羞辱地疼好过我憋屈地后悔一辈子!”   宋灵星握着楚卧云就像握住了原始的野性,彻底露出獠牙:“你都要不认我了,我又何必尊师重道!楚卧云,阿邪都能动你,我怎么就不行。说实话吧,小时候看你洗澡的,可不止他一个。如果当时你当场抓住了他,会如何处置呢?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只会说他两句了事,甚至连说都不会说,因为你心里就是会无条件地包容他替他找借口!但是我呢?你绝不会这样对我,我和其他师兄师姐犯了一丁点小错你都丢给金师兄按门规戒律行事!我那个时候就该知道,没用的,在师尊心里,谁也比不了阿邪。”   楚卧云记忆中曾有两次在洗澡时感觉被偷看的经历,疑惑过却也没太在意。那时他恨不得把龙邪供起来,主角做的什么都有理都正当即使看似不合理那就是自己的误解。洗澡给他看见怎么了?被看的还得阿弥陀佛祈祷主角不要污染了眼睛。然而他看主角之外的任何人都含着对NPC的蔑视,一次次的忽视与偏心造成了这孩子偏激缺爱的性格,他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为什么总是向着他呢,龙族除了能做个炉鼎,到底还有什么好?值得您这么惦记?”宋灵星趴在楚卧云胸口,男性骨骼的手在楚卧云胸口游动,他不断发出问题,却不求楚卧云的回答,絮絮吐着藏了多年的抱怨。   “孽……畜!”   宋灵星掐他的下巴,与楚卧云的脸凑得极进,神色是变态的快意:“不知道那小子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之后,会不会恼羞成怒发狂欲死啊?”   楚卧云怒吼:“你……敢,我就算咬舌自尽……”   宋灵星脸色暗下来:“你忍心吗?你死了,阿邪肯定活不成了,这点我可以保证。”   一击命中红心,他一次次对龙邪躲之不及,而就在这一次次猫捉老鼠的荒唐游戏中,龙邪成了他的软肋。   他顷刻间的胆怂彻底激怒了眼前的男人,谁会忍受在亲密时提及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后对方产生的动容呢。   “你果然还是偏心!”他恶狠狠说:“既然我对您如何讨好都比不上那个蠢货您都不会瞧上一眼,那我又何必忍这么久!”他急躁地动手剥着楚卧云的衣服,喉咙里发出呵呵嗤嗤的响动,癔症又加重,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演变成心魔了。   楚卧云忍着恶心,想说点什么,可情绪中的恐惧与厌恶早就压死了语言能力,整个人在徒弟一次次的拉扯中支离破碎。   他的理智,他的尊严,他的反抗,都像这件裂成两半的雪白上衣。   他此刻的愿望很简单——只想抽口烟压压惊。   破霭不知道滚哪里去了,没有烟草味来抚慰不安的精神,他在心里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男人揭起他最后一片袖子,让洁白如皓月的一截腕子暴露在外。正在这时,男人好像整个人都温柔了下来,红瞳血眸竟软成一池暖春水。   楚卧云注意到胳膊上暗红的壁虎纹身时,彻底忘了爱国敬业后面接的是什么了。 第108章 完璧   我TMD的守、宫、砂!   他早就黄继光了系统给他定的新副本任务——在龙邪手下保住“守宫砂”——简称菊花保卫战。   不对!楚卧云惊悚地反应过来,系统的原话好像是——在徒弟手下保住守宫砂。   划重点——【徒弟】,没说具体是哪个徒弟,他自动带入了龙邪,原来徒弟可以是复数的吗?!   能不贴心地提示一下尊贵的玩家?能不能在后面加个【们】?能不能不要这么模棱两可误人子弟?在俺们那旮沓,这样下去会产生合同纠纷的啊系统大大!   人工智障系统早就走了,人工专员影子都没有,脑子里的吼声没有丝毫回应。   男子第一次露出满足的笑,即使选择成为男人,喋血仙巫族仍然拥有睥睨众生的美貌,魅而邪。他柔声道:“一别多年,您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楚卧云麻木地吐槽:“你却从一个大好的女娃子变成了男人。”   男子的唇瓣在他面颊上轻轻一碰。   很软,但很烫,男子的呼吸带着不像常人的恐怖温度,奇异的香味更浓烈了,身体开始呈现晶莹剔透的质感,乍一看,跟棺材里的那个死而不僵的先祖更像了。   “师尊,我很开心……”他情难自抑地喘息,“您……还是完璧。”   “下……去!咳咳咳咳!”一口老血终于从喉咙里呕了出来,染在下巴脖子上血红成一片。   神tm完璧,神tm开心。老子母胎单身30年是耻辱!耻辱懂不懂!!   “师尊弄错了,初/夜的血不是从这里出来的……”男子居然毫不犹豫将他身上的血水细细舔去,舔得楚卧云又要恶心吐了。   “我让你下去。”楚卧云偏过头躲那根灵活的舌头,恨得咬牙切齿。   男版宋灵星不依,腿根在楚卧云的腰眼磨磨蹭蹭,语调里满是欲:“师尊偏心,以前阿邪在您身上的时候,您总是由着他胡闹。”   很奇怪,变成男人的宋灵星见了守宫砂后,心情就好得可怕,连语气也软得没边,再提起龙邪时已经没有了嫉恨。   而楚卧云这边恰好相反,每一次听到龙邪的名字,内心就大呼被骗,还不是因为他早些年猪油蒙了心,以为龙邪是纯情少年忠厚老实不谙世事!气得急促的呼吸时,胸膛紧绷的皮肤在无规律地攒动,他第三次重复:“畜生,你给我下去!”   宋灵星哈哈大笑:“师尊如此恶语相向,那我也不假扮师慈徒孝了,知道是您第一次,不要紧张,嗯哼哼……徒儿不会弄疼您的……”   楚卧云悚然,求你不要自说自话啊喂!他怒不可遏,他手足无措,他在露出獠牙的小徒弟烫人的目光里,使出吃奶的劲奋力挣扎。   “……做的时候,您是喜欢看着我,还是背过身子去?”宋灵星开始折楚卧云乱动的一条腿,相比龙邪每次动手他动作还算轻柔。   楚卧云脸白了。   “是喜欢用点儿脂膏?还是等着自己出水?”   楚卧云脸绿了。   男子手里凭空变出一个小紫盒:“还是用点润滑的好,不然明天不好走路……”   “……自己出。”   男子一顿,“你说什么?”   “我喜欢,自己……出……出水。”楚卧云几乎听到了脸皮剥落的残酷声音,咬牙切齿道:“不要、不要用那个,你先下去……我得……慢慢来。”   又是缓兵之计罢了,他也没报太大希望,聊胜于无。   “那可不行……”男子打开盒子,里面蔓延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春宵苦短,慢慢来天都快亮了,咱们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   楚卧云绝望地看着东方,没有一次像这样希望晨曦早点到来。   “虽说我也很想让你天天待在塌上,但我不忍心,会很疼的。”男子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心里有奔腾的快意,从盒子里挖出来一大块乳白色偏黄的东西,指尖捻了捻,固体油脂又软又热,成了绕指的蜜糖,沿着手臂上的经络,蜿蜒至某处难以启齿之地。   合着不管怎么劝你都是要用的是吗?那你还问什么问?事到如今,楚卧云也不顾忌脸皮了,破口大骂起来。如果宋灵星是原来又乖又软的女孩模样,楚卧云是骂不出来的,可是眼前这个男人性格外貌变了一百八十度,于他而言就是个陌生人,这就毫无心理压力了。奈何他生来好素质,除了“混账、畜生、王八蛋、没良心”这几个常规词汇外也骂不出什么,正打算借鉴外来语种,以F开头的单词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可是他祖宗就在下面隔了一个棺材板的距离,这么说不太好,又想骂他“欺师灭祖”,可龙邪干过跟他差不多的事,骂他就是骂主角……无奈只能憋着火瞪着他,眼里的火快要烧穿。   他挣扎得太厉害,那黄色半固体好多沾在肉上,体温一烘,淋淋漓漓地化成一滩水,股间风一吹,凉意就起来了。   裸/露的背紧紧抵着千年硬木棺材。在两个死人的棺材盖上找乐子,他这徒弟真是……太tm重口了!   宋灵星就拱着身子欣赏,等他说得喉咙快裂开了,面颊通红气喘吁吁,末了诡异地娇羞,摇头道:“师尊想r我的先祖?不要,就算是他老人家我也会吃醋的。师尊就c我吧,我俩长得这么像,没差啊……”   楚卧云:……   合着我骂了这么多,你只听进去c和r吗?   他已经被气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完全失去语言反击能力,宋灵星语调一转,恶狠狠地说:“要是你想在上面,弟子随时扫榻奉陪,可今天,先委屈师尊了!”   他是有怨气的,所以这份情爱里,掺杂了扭曲、绝望和癫狂。即使说出的话里都是请示的意味,他也一点没想要楚卧云在他身下好过。   手上的壁虎纹发出橙红亮光,火烧般的灼痛让楚卧云低声尖叫。   宋灵星看了看那里,珍惜地舔舐,像一只群居的猛兽在抚慰同类的伤口。   他恨不得把手臂这片肌肤含着吞下去,就算不能烙印在楚卧云身上,也得烙印在他的胸膛里。   他清楚这个印记意味着什么,也清楚这个印记将被自己亲手捣毁。   所以他得好好看着,看一朵含苞的花蕊如何在自己的身下绽放。   【检测到用户防御力低下,守护目标“守宫砂”威胁严重,请及时防范,系统24小时为您服务。】   楚卧云:还用你说,这么明显的处境我自己看不出来吗?有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啊!   宋灵星把他两腿用力一掀,摆成了个大开大合的姿势,作势沉腰:“师尊在想什么?嗯?想阿邪吗?他不会来的,且不说他找不找得到这里,这是龙族禁地,他也不能踏进一步,也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来救你……”   话音未落,便听底下“咚咚咚”,三声诡异的敲击声。   两个光溜溜的人一瞬间停止了动作。   声音闷闷的,像手指关节在急切地敲击厚木板。敲击声很快又响起,甚至越来越急躁,越来越用力,板子底下传来清晰的震感,楚卧云惊恐地看着宋灵星:“什么东西?”   可宋灵星显然也心里没数,锐利的剑眉中心蹙出了一座小山。   首先,他们底下可是副千年古棺;其次,棺材里有一位看着活灵活现的主;最后,楚卧云刚在心里问候了宋灵星的祖宗十八代。   那震动急而重,愈演愈烈,几乎要把棺材以及棺材上两个光溜溜的人顶起,楚卧云猜出这震动的起因十有八九是棺中人复活了,口嗨果然有报应。   然而,当棺材在那股力道的作用下,整个地水平位移了些许,他们又意识到,那动静不是来自棺材内部,而是,底部。   宋灵星依依不舍放了楚卧云的腿,跳跃而下,一掌拍在棺材侧中央,整个棺身连同躺在上面的人一同挪移至圆形高台边缘,差一点就要翻到下面去。他顺便伸手在地上一捞,捞起宽大的紫色衣衫再一甩,正好把楚卧云的身子罩了进去。   棺材正下方是一个黑黢黢的地洞,里头钻出来一颗五颜六色的头,还有一只手,挠着头,迷惑地道:“人呢?嗯?你是谁!”撑着地面翻了出来:“看到楚卧云诡异的状态后眼神一亮,道:“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都不穿衣服?”   宋灵星瞪着土拨鼠般冒出来的黑皮青年,面目狰狞,极度不悦:“你不是应该去外头看守吗?进来干什么?”   “是啊,就是在看守的时候发现有人擅闯,我才来的,为了追上那人,我还挖土了呢。再就看到你们两个不穿衣服……”祭足快速眨眨眼,“不对,你凭什么质问我?”   楚卧云也不管是谁了,能来的都是英雄,眼泪的闸门说开就开,嚎道:“你终于来救我了!”   单纯正义的青年胸膛的小火苗说蹿就蹿,指着赤/身/裸/体还站得风姿绰约的男人,怒壑难平:“你干什么的?放开他!”   他说的最后三个字让楚卧云有种似曾相识的挫败感。前不久在魔宫,牧离尘就是这样暴喝着来救他的。往事不堪回首……   宋灵星道:“放开谁?”   祭足挠着头:“自然是这个躺着的……躺着的……”他忘了楚卧云叫什么,也不纠结,又嗷嗷地问:“刚才我追了好久的那个白衣人呢?还有原来在这里的那个坏女人呢,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哦,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穿衣服了,因为你就是那个白衣人!”   “蠢货!”宋灵星对祭足认不出他的男相而愤怒。他也压根不相信祭足口中白衣人的存在,在他眼里,祭足就是个智障儿童。   楚卧云乘机道:“对,他就是那个白衣人,突然闯进来杀了紫衣服的坏女人,正要杀我!杀了我,还要杀你的猫!”   实际上赤魇有没有跟来楚卧云也不知道,他这么说完全是病急乱投医,目的是让祭足急眼去跟宋灵星战斗,而他显然是赌对了。祭足一听小红猫有生命危险,露出惊恐的表情,主人崖兀对这两个人都不放心,让祭足时刻监视着他们,怕祭足无聊还把赤魇丢给他作伴。现在出了事,他难辞其咎,得把这个光秃秃白花花的男人抓起来!   虽没有不长眼的人来救楚卧云,但宋灵星有不长眼的猪队友。宋灵星暗暗觉得有麻烦,解释道:“别犯傻了,我就是你口中紫……紫衣服的坏女人。”   祭足听着男人的低沉嗓音,还有他站着不穿衣服没羞没臊的风格,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傻的是你才对,以为我会信这种鬼话!”   他撅起嘴皮子,鼓起腮帮子,一股水柱子高压水枪般喷出来。楚卧云很不得一汪大水把一切都冲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宋灵星也不急着遮挡身体,就这么站在前方,抬手张开了个坚固的防护罩,将祭坛正中,放棺材的硕大高台整个护在里面。   对了,这里不仅是龙族的祭坛,更躺着他喋血仙巫族的先祖。这个地点或许对他具有特殊意义,否则他也不会把楚卧云带到这个床铺都没有的地方那啥那啥。   棺材!如果只是护着他和楚卧云两个人,宋灵星不会舍得放开他站到地上去。楚卧云细想宋灵星刚才面对无力反抗的自己,也没有急躁,反倒耐心地等到寅时,说明这是个讲究生活仪式感的家伙。天时有了,地利也不能少,这个祭坛于他而言,说不定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地方。他将防护盾张得这么大,也是为了保住这个祭坛,保住棺材里的两具尸体!   楚卧云眼睛里亮起希望的光芒,叫道:“祭足小友,我刚才看见他把一个红色的小东西放在我身下的大木箱子里,你快看看是不是你的小猫,再不救出来它要憋死了。”   啪!又是一道符,封住了楚卧云的嘴,宋灵星已经意识到让楚卧云开口说话会带来无穷的麻烦。   祭足见他不让楚卧云说话,定是害怕泄露实情。他刚认识的可爱小猫咪快要死了,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喊打喊杀冲上去要跟宋灵星拼命。   剑芒闪现,软剑梦渊凭空召唤在他手间,人变了剑也变了,不似当年纤细修长,威力也随着主人的修为上升到恐怖的程度,虽然不能与主角的血矛相提并论,但与天霖剑、破暇剑之流相比,甚至也不落下风。剑身上的“梦渊”两个字,还是楚卧云当年亲自刻上去的。   两人在空旷的大殿里有来有往地战斗,起初几招各有胜负,渐渐地,宋灵星还是落了下风。祭足是魔界大将,虽然脑子有点弱智但修为绝对不止百年,而宋灵星还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青年,不可同日而语。喋血仙巫血脉加持的不是战斗力而是特殊技能,这种技能也不适合对祭足施展。宋灵星还得护着楚卧云和他躺着的那口棺材,分身乏术。当然他完全没穿衣服,放不开,想必也是影响发挥的原因之一。   祭足施展他吐水和挖土的天赋,把一座好好的殿宇搞得乱七八糟,底下是水漫金山,顶上是熊熊燃烧照明的顶火,当真水深火热。   宋灵星明白了他堵不住魔将,紧张的局势中也偷学了楚卧云的招,剑指着窗外故作恼怒姿态:“区区一只红色的畜生,居然能越过窗户逃出去!”   “哪里哪里?小红红等等我!”祭足听完大喜,兴冲冲地一步蹿了出去。   剩楚卧云裹着一层紫色纱衣躺在原位傻了眼。   打发了搅局的人,宋灵星转了过来,东方已隐隐出现泛白的地平线,吉时早已过去,今夜不完美,他心中的不满不需要任何语言来描述。   这时候,穹顶上巨大的铜制顶火灯终于承受不住千年的腐蚀和打斗波及,逐渐倾斜、摇摇欲坠,流火如水倾泻而下。幸亏楚卧云与棺材挪动了位置,否则火流正好砸得不偏不倚。   可是也有一些火星子溅到了楚卧云身上。   这也没什么,楚卧云已经给祭足肚子里的水淹过一遍,那点火一触到就乖乖熄灭了。   可好死不死,楚卧云身子上,还贴着四张迎锋谷特制的符,功效——爆炸。 第109章 解释好累不想解释   随着三四声震耳欲聋的炸响,火光让整座古祭坛烧了起来。   楚卧云睁眼后,只看到抱着自己的男人一双赤色的,喷涌极致绝望的眸子,里面倒映出一口熊熊燃烧的棺材。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凭借一人之力,宋灵星不可能同时保全两者,在楚卧云和棺材里的尸体之间,他还是做出了抉择。   他抱着人退到腐朽的祭坛门边,把人放下来,迅速去抢救那口棺材,棺材盖得严丝合缝的,质量之高并未被符炸开,如果及时,那里头的尸体还没有被烧到。   几乎是楚卧云刚站稳的一刹那,铁门突然从外被人开了一小半,一个白色的人影闪现,把楚卧云拉了出去。   宋灵星徒劳地捞了一把,还是没有拉住人,他一掌把铁门完全击碎,外头的一切豁然开郎,楚卧云被那个白衣人抱着,很快消失在晨光熹微的密林深处。   从外看去,这像是来自远古的一场神圣的祭祀。有一个绝美到极致的男人,赤/身/裸/体从祭坛的火海里走出,他的衣衫好像被焚烧殆尽,可躯干仍然完好无损,他在追人与救火之间踌躇。   这时候,顶上的青铜大灯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然后完全垮塌,正正砸中了那两口棺材。棺盖完全被撬开,里头滚出了两具尸体,本来交叠在一起的尸体撞散开来,只剩下一双手顽固地十指紧扣,被火舌舔舐、吞噬。   瞠目欲裂的男人发出长长的嘶吼,恨得银牙咬碎。绝美到不分性别的脸上,出现了扭曲的绝望。   宋灵星玩儿火焚祖坟的操作让楚卧云窒息,可他听到了那吼声,心里有一个角落,还是被小小的针尖刺痛。想到那棺材里一对千年前的怨侣,他们之间肯定发生了许多故事,而两具尸体可能是那些故事存在的仅剩的证据,那证据即将因自己而毁灭,他甚至冒出一丝丝愧疚。   “师兄你怎么样了?”一道关切又急切的问候。   楚卧云端详抱着他飞奔的逍遥宗修士,认出来他是前来相助的春晔师伯的关门弟子,姓许,名不详,心下安定:“无事,被那动静吓的,心有余悸罢了。”   许凌轩放松似的出了一口气:“您还能清醒着说话,那我就放心了。老实说,我还以为您会心理崩溃呢。”   楚卧云道:“本座还没那么脆弱,你可以放我下来。”   许凌轩脚力并不弱,在树林间穿梭如风,不御剑是因为半空中太容易被锁定目标,他一本正经地说:“那人很可能会追来,还是委屈您,我带您赶路脱身要紧。”   楚卧云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自己走会拖慢速度呢?”   “啊……这……”许凌轩被问住了,他只是顺理成章地这么想。   难道楚卧云真这么像一个刚受人强b的悲惨柔弱少男吗?   听楚卧云的意思,他不论是心理还是身体上都没自己想得那么脆弱,许凌轩靠着一颗古树停下,把楚卧云放在地上。此刻寅时已过,卯时到来,朝霞破空,许师弟看了眼前人仅披一件薄纱单衣的单薄模样,怔忪了一下。   愣着干什么?你是不是还要拍个视频合个影再走啊。唉,楚卧云想他一个仙界大能,三两次在失/身之前被年轻人救了,社死不过如此。   许凌轩长叹口气,沉痛万分地说。“对不起师兄,我来晚了”   楚卧云道:“没有没有,来得正正好。不过暂时别感伤了,先给我找件衣服。”   “啊……哦,”许凌轩变出一件他身上一样的白衣裳,是逍遥宗年轻人常穿的款式,楚卧云也不讲究,展开来打算换上。许凌轩恭敬地转过身子避嫌。   楚卧云边穿边说:“你再去把这件紫色纱衣撕了埋了,我怕那混账东西会顺着衣服追来。”   这时候,二人一齐警觉起来,有个人从树林南方往这边飞驰,飒飒两三下衣袂破风声,来势不小,那人一阵旋风狂澜似的卷到跟前,一掌击在许凌轩的背上,白衣青年像一道白色的箭矢,重重撞上大树树干,在即将跌落前又被人一把掐住脖子,提起来抵在树上。   来者的脚下,黑色魔气翻滚,卷起如瀑银发。   龙邪掐着许凌轩的脖子,背对楚卧云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楚卧云忙解释:“他只是给我身衣服换。你放开他!”   龙邪瞪了许凌轩一眼,深邃的眉框骨里,两颗瞳孔发着怒盯人时,会让人无声地战栗!   高大的魔尊还是放了手,许凌轩一屁股落在尘土里,嘴角一抹血迹,狼狈不堪。   龙邪转身向楚卧云这边走,而这时候楚卧云压根就没把衣服穿齐整,修真/世界里的服饰,大家都懂的,繁杂凌乱,讲究个没完,眼下楚卧云一只手拽着下面裤子,一只手抓着衣领子,发带咬在嘴里,腰带搭在肩上,又才浸过水,他头发湿哒哒地立在晨光里,勉勉强强护住了关键部位。   龙邪别过脑袋,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   楚卧云:……   龙邪勉强控制住脑袋不动,眼珠子却飞快地转过来,又转回去……再转过来,又转回去……   欲盖弥彰的动作是怎么回事,眼神不要瞟来瞟去的,不想看请自戳双目谢谢。   楚卧云表情一言难尽,还是什么都没说,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像一个险些受玷污的柔弱少女(划掉!)。后退两步,转身,仓促打理起了衣物。   忽然,他的手被抓过,一股大力将他猛地一拽,龙邪不管不顾地抓着他的手腕,瞪着手臂上某个部位。   楚卧云老大不小了,倒还是细皮嫩肉的,早晨第一抹朝晖中,皓白的手臂反射着粉嫩的光泽。   如无暇美玉。   可正是这样,才不对。   太不对了,楚卧云迷茫了片刻,抬头,只见龙邪连眼白都是鲜红欲滴——整个人酝酿着快爆走的气息!   系统提示音喜大普奔喜上眉梢喜气洋洋:【守宫砂保卫战圆满达成,恭喜逃杀币再添2000!!!】   楚卧云石化当场。   任务完成,意味着这一篇副本揭过,于是,为系统任务而生的守宫小壁虎,顺理成章地——不见了!   小壁虎不见了,可是角色的记忆不会不见啊淦!   天光大亮,楚卧云下巴被用力捏过后留下的指印,手脚腕在挣扎过后出现的红色瘢痕,彻底暴露在魔尊的视线下。   意识到这事可能对龙邪造成什么样的震动,楚卧云莫名心慌,想解释几句,脑回路却一转——不对,我心虚什么呀,他是我谁啊。   半张的嘴又闭上,他抬头再讪讪地看一眼龙邪,心尖猛一颤,整个人反射性地往后一缩。   如果非要给龙邪此时的表情一个形容,那就是——失去高光。   别矫情了楚卧云,你失去的,只是守宫砂,而男主失去的,是高光啊高光!   千千万万影视作品中,象征着角色丧失生存意志和人生斗志的眼部高光骤然失去,这要是发生在主角身上,就是要暴走开大的预兆。   后果很严重!   他往后缩的动作彻底刺激到了龙邪,双手铁钳似的锢住了他:“谁动了你?”   低沉的四个字,阴森嗜血,杀意盎然。   不知道是不是楚卧云的错觉,这片林子里突然归于阒静,恍若在一瞬间所有魔域生灵都远离了这片区域。野兽刻在基因里趋吉避凶的本能驱使躲过龙族暴怒的后果,把这里变成了极度死寂的深潭。   “与你无关。”楚卧云忍痛,龙邪的大手几乎要把他的手臂捏碎。都这关头了还在死鸭子嘴硬楚卧云也挺佩服自己。   龙邪忽然回首,目光锁定了扶着树的许凌轩。   “不是他!”楚卧云不敢故作沉默了,沉默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不是他是谁!”   “啊!”楚卧云吃痛叫了出来,眼眶几乎一瞬间就盈满了泪水。   “是谁!”龙邪目眦尽裂,癫狂阴鸷:“是谁!是谁!是谁!”   怒而乱的局面下,龙邪忽然瞥到地上那件紫色的纱衣!仰天一声悲戚的嘶吼,血红惊心的每只眼珠里,分裂出了两个瞳孔。   眼见不能收场,楚卧云彻底慌了:“阿邪,你冷静点,放松……”   “他敢碰你!他居然敢碰你!我杀了他!我要让他不得好死,魂飞魄散!!!”   龙族周身形成黑色的气流聚成硕大的龙卷风,将方圆一里的树连根拔起,魔气冲天,日光隐没,天地仿佛在哀哀恸哭,楚卧云在这气场中疯狂战栗。   楚卧云还没穿好衣服呢,却在龙邪放下自己的一刹那,上去一把抱住人。   “没有谁,没有,阿邪,你别走!”   凭他徒弟现在发了狂的状态,他不敢想象会有多么惨烈的死法在等着宋灵星。   他只能连声叫着他,用最柔软最松缓的腔调抚慰:“阿邪,阿邪……别留我一个人。”楚卧云的心简直在火上烤,他直觉这么说,龙邪就会停下来。   果然,龙邪不走了,麻木地回过身,颤抖的手抱住了他,他瞳孔里有脆弱的星子,居然呜咽起来:“师尊,师尊,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楚卧云真的好累,累到一句都不想解释,况且解释了也听不进去。   龙卷风渐渐止息,天空清朗起来,龙族的怒火烧过后,他们所站的地方只剩一片光秃秃的土地,两个站在圆形地面中间互相拥抱着微微战栗的人,好像都成功地舒缓了情绪。   可楚卧云预感更糟糕,他听到他在闭眸抽气,抱着自己的成了一头酝酿着的野兽!   一只大手突然伸进楚卧云裤子里,穿了一半的衣服又裂了!   系统增加币值的提示同裂衣定律如影随形。   平静后的突发状况最让人始料不及,楚卧云下意识地死死捂住菊花。   “阿邪……疼!”   他在赌,赌这一个字是会让龙邪更加暴虐,还是会让他更加疼惜自己一点。   这一声疼好似定身咒,龙邪果真当场停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次性更10章吧,更到118章。 第110章 温泉   一个“疼”字,戳中了魔尊坚硬的胸膛里,埋得最深、最久、最敏感的软肉。   他的师尊从来没说过这个字,旧疾复发的时候、被尸魔掐着脖子的时候、肚子快给象罗菇撑爆的时候,没有一次,吐出过这个字。   好像他天生就不会疼,天生不配疼,只能是笑着给弟子遮风挡雨,没人听见他喊疼,也没人见过他哭着寻着庇护伞靠上去。   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节,暴露了他的血淋淋的脆弱。   楚卧云的心脏酸楚不堪,主动摩挲着龙邪的面颊,凝视他涣散的眸,他们靠得极近,几乎是鼻尖挨着鼻尖,楚卧云说:“不是你的错,带我走吧,我想找个地方,先……先洗洗,咱们一起走吧。”   魔尊的眼底重新聚合起点点破碎的星光,从前渴求的不就是能带师尊远走高飞,再不理凡尘俗事吗。而今师尊一遍一遍地求自己带他走,简直像个梦幻的魔咒,每吐出来一次,两颗心就更加靠在一起,暖在一起,也疼在一起。   龙邪在同频的疼痛中被击溃,体无完肤。   楚卧云被打横抱着飞起来后,一颗心才彻底落地。   不得不说,穿书好几年,修为功力没丝毫长进,技能全点在哄徒弟这种事上了。   估摸着两个时辰后,两人落在一片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此地野花遍地,草长莺飞,生机勃勃,景色绝美,魔界难得有这种景致。楚卧云认出不远处的魔域大本营,也是龙邪的魔宫所在地。   御剑从上空俯视,平原中还有个泉眼,清澈得像块深蓝色的玛瑙,往天空冒着白花花的热气。   这个地方太美太舒服,如果楚卧云自己路过,也会主动脱了衣服下水泡一泡,享受一番。   龙邪慢慢落地,动作轻缓,怕惊动怀里的人,楚卧云脑袋歪靠在龙邪胸口,眼睛半睁半闭,整个人处于无欲无求,心如死灰的放空状态。   龙邪抱着人缓步走向温泉泉眼,先蹲下撩了撩水,确认了水温合适,然后拖了鞋袜直接跨入水,温泉逐渐漫过他的脚踝,膝盖,腰际,直到漫过楚卧云的脖子,他才放下人,泉底岩石温度高,怕烫到脚,让楚卧云的双足压在他宽大的脚背上,过程中动作缓慢轻柔,他简直将楚卧云当做一个懵懂易哭的婴儿,谨慎妥帖地怕出一点差错刺激。   楚卧云把脸埋在龙邪的胸膛,手攥着他的领子,随着龙邪的动作适时发出颤抖。   这个范儿,他得装下去啊!   泉水到楚卧云的胸口心脏处,龙邪缓缓捧起他秀巧的脸,撩了撩泉水,细细擦拭他脸上的泪液、汗水还有不知名的水痕。手里的人抽噎中的呼吸滚烫,喷在他指尖。   脸上清理干净后,龙邪的手绕过他的脖子,将长发撩起,黑发中一片银丝刺目,是他这段时间白了的头发,倒映在眼里,一颗冰冻的心从未被灼烧得那么疼。   盘好头发,龙邪顿了顿,还是继续去脱楚卧云的外衣。他猛地战栗,不收控制地要去抓龙邪的手,像在阻止外人揭开他丑陋的伤疤。   龙邪揉他的发顶,轻声道:“不怕,我不看,只洗一洗。”   怀里低着头的人还是不依,不断摇首,呜呜咽咽地几乎要哭出来。龙邪只能用一双臂弯筑起一道坚固的城墙,把人环在里头,口中喃喃着:“都过去了,不怕,不怕……”   楚卧云在心里发笑——刚才我哄他,现在他哄我,算是有来有往,谁也不占便宜哈。   楚卧云在他的安抚下终于松了手,还主动抬臂配合龙邪宽衣的动作。   只要他配合,事情就好办了,很快,两人都脱了外衣,光不溜秋面对面站在温泉中央。落英缤纷中,两人拥抱着,几乎成了连体的雕像。   楚卧云并不担心龙邪会做出什么,按照他现在(装出来)的状态,只有真的畜生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   他的脸埋在徒弟的胸膛,不是故作小鸟依人的姿态,而是他太矮了,两人又靠得太近,头略微低一点,就是成了这幅模样。不抬头也不是他真的心灵受伤要找人安慰,而是实在没脸看他徒弟。不然说什么也要观摩一把主角的绝美胴/体。龙邪的肩宽得不像话,两块紧实的胸肌淋过水,阳光一照,有波光粼粼的光泽。脱了黑色长袍大衣后,躯体散发出淡淡的,夹杂着汗味的,属于雄性的原始体香,与宋灵星天生自带的奇诡香甜是两个极端。楚卧云并不讨厌现在的感觉,甚至这味道好像真的对自己产生了抚慰作用,他把这归结为所有男人都向往拥有这幅肉/体,所以不讨厌。   一只手不断给他揉搓身体,从肩膀,到脊背,到腿间,水声哗哗,显得林间分外安宁,狂风骤雨离他们远去,只有花树上落下几片粉嫩在水里,随着水波流转。最后,那手搭在楚卧云的眼眶上,他被一阵睡意席卷,很快堕入沉重的睡眠。   ……   楚卧云是醒了,懒得睁眼睛,在脑子里说:“系统,报告情况。”   【请您主动探索周遭环境,避免不必要的能源消耗。】   “我还没计较你工作时间开小差让我的一张贵价卡片失效呢!你还有脸跟我讲节能环保……还有,你不是要去找人工专员吗?人呢?”   【专员已经联系过您,但您当时正处于昏睡状态,所以自动关闭了对话。】   心里竖中指:“我就知道,你们这个运营模式不倒闭也是祖上烧高香了。”   系统不耐烦道:【请问您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楚卧云忽然被自己的话提示了一个关键物品:“那张‘逃出生天’卡,是不是快生效了。”   【是的,一天半之后生效。然而很抱歉,该卡限制了使用对象,使用到一半后不能将效果转移到另外的角色身上哦。】   “你的意思是,只对宋灵星有用?”   【理解正确!】   楚卧云简直气不活了,他沦为被销售欺骗的冤大头,交了钱购买服务后才发现一堆的附加条件:“滚吧滚吧……”   他没有力气与系统扯皮,临到跟前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深深呼吸,睁眼,发现所处的是熟悉的哥特风情的房间。兽皮软垫,黑木大床,窗帷是暗红色的,室内以兽皮兽骨青铜法器装饰,透着霸气的王者之风。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坐起来往床底下找鞋子穿,果不其然还是没找到,赤着脚走出门,外头是一条又深又暗的回廊,他沿着回廊走,逐渐有了朦胧的日光,终于来到室外。   魔宫被炸过一轮,尤其是外观,千疮百孔的。一群虎背熊腰的象甲族魔众背来砖石,高个子的青鹿族给顶上修葺过的地方糊上特质的装饰涂料,穿着白衣的小魔们风风火火地打杂,忙碌地劳作。   楚卧云看了一眼,哭笑不得。   好好一座哥特风情大殿,硬生生要弄成江南水乡的白墙黑瓦,中不中,西不西,太怪异了。还有几个小魔在地上挖坑,边上一排蔫啦吧唧的樱树靠在墙垣上,硕果仅存的几片粉嫩风一吹,就全不剩了。   这不会是想……修成雾随岛的样子吧。   更可怕的是,那些体型正常的魔类,穿的好像是仿造的雾随岛弟子服饰,别提多格格不入了。   更别提站在房顶上,挥舞着鞭子,对着一帮仆役指指点点的时候还不忘搔首弄姿,把弟子服改造成了纯纯制服诱惑的牛角辫萝莉。   御伊萝见他出来遛弯,跳到他面前,违和地一福身子,软软地道:“师尊万福金安。”   楚卧云要yue了,这股宫斗剧+师徒文混合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仓皇退后两步:“你你你……给人夺舍了吗?”   御伊萝紧张地来扶他:“哎呀,您没事吧,尊上说您收到了惊吓,吩咐我们小心服侍,您的胆子果真小了不止一星半点。”   楚卧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退后离她三步以上距离:“你们打扮成这样是在玩儿奇迹暖暖吗?”   “呃……是尊上下的令,要我们穿这衣服,还要用师徒的礼仪对待您。”小萝莉委屈地用一根手指扭着牛角辫,“不然我才不穿呢。穿来脱去麻烦得要死。我还去看了人间的话本,从头开始学认字,费劲巴拉才学来这几句话。”   楚卧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还是做自己吧,做自己的女孩子最美了!”   御伊萝喝了他的鸡汤后嘴角乱抽,又道:“尊上还硬让我们在这里挖出一片海,可愁死我了。”   他还真打算一比一还原一座雾随岛啊?楚卧云有种他是祸国妖妃为了开心撺掇君王劳民伤财的赶脚。   “……有心了,但是还是不要了吧。你带着手下们先回去休息吧,魔尊他在哪?”   御伊萝道:“尊上每天都很忙的,您若非要找,现在去群魔殿应该可以见到他。”   群魔殿是魔族掌权贵族的议事堂,相当于古代帝王上朝的地方,楚卧云想了想,问:“我可以离开这里去找他?”   御伊萝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当然可以,尊上吩咐了,从后山的温泉到碧落江,整个魔域大本营您可以随意进出,只不过出了这座寝殿就会有魔跟着您。您也别总想着跑了。心病好了就老老实实侍奉尊上吧,尊上只有您一个暖床的人,独宠之下什么没有呢?把尊上哄高兴了,也省得他一天到晚发愁发火,为难咱们手下人。”   御伊萝说话时的腔调内容,相比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孩稳重不少,也透出一股识时务的老成。按照原著剧本,她可是龙邪后宫团里的萝莉担当诶,原书里刁蛮任性的描写惊艳了一代人诶,现在却沦落到龙邪手底下干苦力当包工头,不经意间磨平了棱角。楚卧云为此沉痛万分。   与御伊萝告辞,楚卧云并没有赶去群魔殿,而是回卧室里老老实实呆着。他不是没分寸的人,在别人地盘上还是低调点的好。   日落月升,龙邪还没有出现,想必是真的有很多事情忙。楚卧云自个儿睡了。半夜床垫往下一塌,一个人轻轻躺下,从背后小心翼翼抱住了他。 第111章 试探   健硕雄浑的魔尊披了件黑缎绸衣,领口开叉到腰际,白发随意披散,凝望床边人的一双眼睫像用炭笔描画的,感受到楚卧云的脊背在自己躺下之后顿时僵直,更加如履薄冰,好像人轻轻一碰就碎了。又像一缕烟,越是要捧,就散得越快。   楚卧云维持向内侧躺的姿势,刚才的神经跳动可不是他装的,大半夜的身边忽然躺下一个对你有非分之想的男性,还比你高比你壮比你有地位比你武力值高,是个人都笑不出来,吓都吓死了。   所以说,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上之策!   背后之人躺下之后又不动了,气息收敛,隔着一臂的距离,也没有盖被子。漆黑中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两道目光犹如实质钉在他后脑勺上。   楚卧云数着羊,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背后有了动静,衣料摩擦的声音即使再轻,在岑寂的夜里也被放大,两指撵起薄被外一截青丝细细地嗅,让他头皮麻麻的,一圈鸡皮疙瘩从头顶绽开。   龙邪从侧面揽过他的身体,碰到手臂上一圈缠绕的布条,楚卧云猛地打了个寒战。   龙邪一把抓过他的右手臂,那圈布条紧紧裹着手臂,本来就氤出了殷红血渍,又给不小的力道扯了一把,鲜血直流,他沉声道:“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楚卧云顶着一张白刷刷的脸:“没有谁。”   龙邪一圈一圈褪下布条,暴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好几条小指头粗细的豁口,血肉泥泞,是那种的不太锋利的器物割伤的,龙邪磨着牙,凶狠得要吃人:“到底是谁?”   楚卧云还处于灵力封印的状态,在任何一个魔类面前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龙邪不敢想象伤口是从哪来的,却见他从枕头底下丢出一个沾满血的碎瓷片,嘴唇翕动,心如死灰地说:“我没有力气,试了好几次都不成,你帮我把右手斩去吧,这样,在面对故人时便不会羞愧至死。”   一番话,直说得堂堂魔尊心痛如割、丢盔弃甲。   他师尊没了守宫砂,竟连整只手臂都不想要了。   “顺便连双腿都斩下,这样你也好彻底安心,不怕我再逃了。”   龙邪紧紧抱住他的肩膀,块头那么大的一个魔头好像缩成了一个布娃娃,喑哑哭泣:“师尊,我等你,等你走出来、恢复如初,再来打我骂我砍我都行,我会忍,我能忍,但也别让我等太久了,我求你……”   悬着的大石头落地,楚卧云慢慢地阖上双眼。   当晚,龙邪给他治伤后,两人睡在一张床上,楚卧云侧着身子面朝窗户。过了许久,听到背后发出匀称的呼吸声,不动声色地转过来,端详黑暗中反射光泽的绸亮银发,掌心贴着他的后背,感受里面一颗搏动的心脏,鲜活、明媚、生机勃勃,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他沉默着把自己装作一碰就会碎的模样,可是他知道,一碰就会碎的是他徒弟。   他有点后悔这么骗他。宋灵星的企图暴露后,他除了震惊、郁闷和少许吞了苍蝇的恶心之外,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心理冲击也在睡了一觉后恢复得七七八八。惺惺作态地“砍手”不过是为了自保,好让龙邪投鼠忌器不敢来招惹他。可他的盾牌,到了龙邪眼里就成了千万支利箭,这些剑不是射向龙邪自己,而是在想象中扎向楚卧云本人,倒比他自己受着疼了不知多少倍。   未免太欺负人了!   曾经他口口声声让系统作见证许下座右铭:为反派赎罪,抱主角大腿,其实心底里对角色并未产生多少情感。说到底,区区纸片人,一堆二进制数据,吃饱了没事干的游戏开发者想象中的产物,而自己贵为高级灵长类动物,我命由我不由资本家!他与龙邪不只人魔殊途,还有虚实之别,看这男娃子就跟看那路边的石头差不多。对龙邪的恐惧,愤怒,不知所谓的变质师徒情谊……一切情结等出了荒诞的游戏世界后,都会烟消云散。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完全将龙邪看做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在这个阒静的夜,他无比真实地感受到那是一个人的心脏,不是邪恶的魔族,不是高贵的龙族,更不是小说中一个虚拟人物,两个冰冷的文字符号。   有人的情感,喜怒哀乐,被爱的渴求。   他只是在系统的掣肘下,一味用各种手段来应付、拖延、连哄带骗,为了任务不择手段。跟原书里那个猥琐师尊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   接下来的好几天,两人维持了这种相处模式。楚卧云遵循生物钟,一早上醒来身边都是空的,软垫上的残留温度暗示这个人不久前还在。接着一整天不见他人影。直到半夜带着一身裹在水汽里的疲惫回到他身边,从后面轻轻揽着他,一动不动直到天明。   楚卧云有几次差点蚌埠住了要开口说点什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所以若干天后,除了龙邪第一晚的那些话,他们没有交流过一个字。魔尊早出晚归的,楚卧云甚至几乎没怎么见他那张脸。他不确定这算什么,上辈子网上冲浪的时候也见识过一点,叫什么——囚禁?强制爱?把人捆起来做运动?都不像,更没那么夸张,自己都没叫着嚷着要跑,主要还是因为很清楚跑不掉。而且在魔宫里呆着还挺舒服的,跟老家雾随岛上也差不多,服侍者众,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不对不对,成语记串儿了,莫不是真的老年痴呆了心慌慌……总之他不说话,被龙邪差遣过来照顾他的魔界小厮们一个个也不跟他聊天,战战兢兢地把他当成一个抑郁症病人。除了实在忍不了冻脚,主动开口叫了穿着不伦不类的修士白衣的女侍给他拿了双鞋来,他一句话都没说过。   一天,他正坐在桌前看魔族话本,顺便学习一下魔族的新型词汇和语言知识,卧房门悄然打开,他以为又是侍女进来布置沐浴的汤水,放下书,边往里走边脱衣服,脱到最后一件,已是香肩半露的状态,后头却没有预料中的抬水声,回头望,整个人傻了。龙邪正微微侧着脸站在门口,脸部酡红,表情有些怪异。   他若无其事地把衣服拢了回去。   龙邪便若无其事地进来关上门。   可能是这么件小事充当了润滑剂,即使尴尬,两人之间距离倒拉进了不少。楚卧云知道他这个时辰回来定是有话要说,一本正经地直视前方,等着他的下文。   龙邪走到桌前,拿起话本翻了翻,等了良久,仿佛在斟酌脱口的语句。   “这两天,徒儿一直命人找他,一开始没什么眉目,所以不敢跟你说,搅扰你的心思,叫你多添心烦。直到昨天他才彻底落网,等我的人把他押回来,本座扒了他的皮。”   “啪”地一声,魔界特产的羊皮纸砸在桌上,楚卧云被一股令人悚然的威压震慑。   龙邪口中的扒皮,绝对不是什么修辞手法。他是真的做得出来,这点楚卧云毫不怀疑。   他咽了口唾沫,轻声道:“还是……最好不要这样。”   “那师尊希望如何?”   “我……”楚卧云吸气,“我不知道。”   他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龙邪今天一改常态,当着自己的面展现出愤怒的情绪,只是因为得到了宋灵星的下落?他在心里画魂,不安的寒气爬上脊柱。刚才那点拉进距离的尴尬也被龙邪搅得一干二净,楚卧云选择恢复麻木不仁的放空状态。   龙邪蹙眉,沉了黑曜石般的眸子:“师尊觉得不够吗?那我亲手挖了他的双眼,砍了双手,把他丢到魔兽堆里厮杀。”   楚卧云眼皮一跳,如果没记错,那不是鄙人的专属死法吗?   为什么要用在你的原配女主身上?   bg党会疯的你晓得吗?!   毛骨悚然之际,楚卧云还生出极度的荒诞之感,失了冷静下口不择言:“好歹同门一场,太残忍了吧。”   闻言,龙邪的手紧紧握住那羊皮纸书,指节突得恐怖,几乎要顶出惨白的皮肤,直到那书皱缩在一起,生生握断。   切金断玉算什么?能把柔韧性极高的羊皮书从中间捏断,何等恐怖的握力。   楚卧云心知说错话了,他不该给宋灵星求情的,甚至他的求情还会让宋灵星更加危险。他推测龙邪已经迈过了纯粹愤怒的阶段,正在被一种名叫“嫉妒”的阴暗情绪控制。   楚卧云蹲下将地上的纸片捡起来,惋惜地叹了口气,正想主动将龙邪那只大手里的残片取出来,龙邪却道:“我骗了你,他藏得很深,我连他的影子都没摸到。”   楚卧云的额上青筋一突,他徒弟万籁俱寂的眼神让他胆战心惊。   没找到人,那这番话,就是纯粹在试探了。试探他是不是真的恨宋灵星,甚至,是不是真的心灰意冷到甘愿做一具不言不语的行尸走肉。   这段日子来的伪装换得龙邪的无限耐心,这一下,全碎了。   “若你想对他如何,那就如何,他迟早又一天会落在我手里。”龙邪渐渐靠了过来,彻底恢复惯常的冰冷音容,“你若想做其他任何事,但凭吩咐。只要你想,我都依你。只一件,不准离开魔宫半步!”   这回倒真有心灰意冷那意思了。   “不离开?”楚卧云哂笑点头:“好,真简单,我不离开。”   “你又在骗我?”龙邪摇他的肩膀,吼道:“你说的三日,我等了,可等到了什么?只有整个逍遥宗枕戈待旦的情报,我因为那晚上的事恨不得掐死他再掐死我自己!这几天我一遍一遍对自己说,只要你想做任何事,都要依你,我一直停在原地等你,等你摆脱这幅不死不活的样子,彻底走出来。等到我害怕了,受不了了,我忽然又转过来生你的气,真想把你脑子剖开看看你为什么要作死跑来魔界上赶着给人c!我翻来覆去地悔恨,我想怪你,但我怪不起来,不愿伤你分毫,我只能把所有责任归结为我在那天轻信了你,我的确错了,错在相信你会赴约而来……”   他从来没有一次性言辞激励地说过这么多话,杂乱无章颠三倒四,却比任何一次都让楚卧云心如刀绞。自己竖起一身的刺,成功防备了人,是乐得自在了,而龙邪呢?他每晚躺在自己身边一动不动的时候,心是否也在油锅里翻滚?   “对不起阿邪,为师……我不会这样了。”   “不会?”空洞的目光虚虚移到他脸上,“不会什么?”   楚卧云递出一个坚定的眼神:“不会再装作失魂落魄,不会不理你,更不会再离开你。”   “哼……”短促的冷哼来自鼻腔,楚卧云把这声气音掰开揉碎了,品出里头的轻蔑、悲伤、和极度的不信任。   “这就是你说不离开?”一沓小小的传音纸鹤出现在男人修长的指间。   “你!”楚卧云这下彻底陷入慌乱,喉头攒动着。   “弟子绝不会再坐着等……”龙邪手里凭空多出了一碗药浆,楚卧云下巴一紧,两片嘴唇受迫张开,冰凉的液体灌入喉,顺着食道,到达胃里。丹田处立时传来鼓噪的悸动。 第112章 暮色   七八张淡蓝纸叠成千纸鹤,可飞翔,功能等同于留声机,用灵力存着发送者的声音,收信者打开一灵力催动会听到对方的话,放完之后自动消散。   按理说中途的拦截者无法得知里面的讯息,但龙邪不是一般人,他有的是手段。   楚卧云去后山泡温泉,把监视的小魔遣走后,悄悄给逍遥宗递过消息,但放松管理不是不管理,他猜到有可能会被发现,索性不叫人来救援,只是告知他们自己性命无虞,让师门别太忧心,又怕一份消息收不到,索性放出去好多只,给七大姑八大姨都报了平安。出门旅个游还得跟家里人打个电话,他这么做,实属人之常情。龙邪生这么大气,想必是好几件事叠在一起,催化出了魔族骨血里的暴怒因子。   可是再愤怒,直接往人嘴里灌不知名液体,也是过分了。   那碗东西无色,有着淡淡的咸腥味。因为楚卧云的反抗挣扎,四溅在脸上,沾湿前襟一大片,还是呛进去两口。进口的一瞬间,就有力地冲开到喉管,再到食道、到胃里,像横冲直撞的气流,让人满身经脉顿开,刺激的同时还有股舒爽的畅快感,要不是场合不对,楚卧云简直以为这是十全大补汤,专门给修仙者滋补以提升修为的。   龙邪放开下巴,他跪趴在地上的一刻,药效就起来了。   死气沉沉整一个月的气海,如暴风眼过境,明明是操纵了百年多的灵流,狂涌起来居然连他自己都惧怕。   丹田解封的同时,一种熟悉的灼痛也攫取了他的感官。   从未有一次病发的烈度比得过此时。   圣阴丹正在排斥他的躯体。   “破……破霭呢?”从千年古祭坛里醒过来后,他的命器就不见踪影了。   他肚子里这颗东西,好比一颗移植的器官,持续性地产生排异反应,玄阳草相当于的抑制排异反应的药剂,得按时吸/食。圣阴丹封着的时候,就像给这颗脏器套上一层膜隔绝与身体的接触,排异反应也消失了。那碗东西的效果就是冲开封印,彪悍灵力回来的同时,不良反应也随之找上门来。疼痛,就是最直观最猛烈的感受,简直像有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在肚子里打转。   他的第一反应是那碗水为什么不是热的,多喝热水总没错,如果是热的至于那么疼吗?疼得额头上青筋抽搐,后槽牙龇大喇喇地出来,太难看了。短短念了句咒语,忍着疼打开乾坤袖的空间,果然,里头空空如也,他随身携带的一些丹药,衣物,工具,粮食全给龙邪搜刮一空。又像系统求解决方案,卡包里的卡片没有一张适用于这种情况的。   喉头一哽,洋洋洒洒地喷一股血雾,喷完之后捂着胸口。这阵子都数不清吐过多少次血了。龙邪脸上一点怜悯都没有,眉梢挂了冷霜。   “烟,给我……烟……”   眼前一片花白,汗珠大颗大颗滚落,极端苍白的脸,让唇角的血红得惊心。当看见龙邪手中几片鲜嫩的翠绿草叶时,他费力地伸手,看似简单的动作却艰难得要命,只拉扯住一片暗黑色的衣角。   他晃着那衣角,成了一个摇尾乞怜的奴隶。   龙邪抬着头,眼珠往下蔑视他,终究还是一半心狠,一半心疼。握着的拳头里召唤出一个紫金小鼎,把叶子丢进去,一点暗火起,鼎盖上飘起丝丝缕缕的白烟。   无疑是救命稻草。   龙邪半蹲下,却把鼎举在上面,楚卧云忍得受不了,跳起来要夺,龙邪躲了两下,逗玩物似的,两三次后还是给他夺走,楚卧云也不顾烫,把鼎盖揭开丢到一旁,脸埋下去贪婪地吐纳。   残酷折磨中他尚存的理智告诉自己:完了,按照这次难受的量级,绝壁不是简单的烟瘾犯了。   还珠格格第三季里的尔康,就是这么废的吧。后悔没把这部琼瑶剧看完。   他缩在魔宫暗黑装饰风格的墙角,头朝里,抱着小鼎缩成一团,极度害怕鼎被夺走,喘息声持续了须臾,他不再颤抖了,肢体也舒展了,好不容易平缓下来,但发现,一把玄阳叶烧完了,没了!   他没抽过这么凶,是因为药草一向烧在他珍贵的命器里,细细的管子会把缥缈的烟雾送入肺腑,对药效还有加持作用,所以一袋叶子能抽好几天。眼下失了破霭,效力自然大打折扣,而且单纯烧在敞开的容器里,肉眼看着能量转化率就不高,吸一半散一半,浪费!   楚卧云徒手拨了拨烧完的灰烬,用渴求的眼神回头看龙邪。看他似笑非笑地挑了一下唇角,心道这下彻底死了。   给这畜生抓住要害了。   痛感一波一波无止境,有卷土重来的意思,龙邪好像能随时把控他的感知,又主动拿出一把草叶,撒在地上,销金窟里一掷千金的土豪似的,趴在地上的人直勾勾地盯着一片片救命草,犹豫,又察觉到鼎里的暗红明明灭灭,随时会熄了,咬牙爬过去,焦急又谨慎地一点点捡起,放进鼎里烧起来,认真地、细细地、贪婪地吸。吸得口角留涎、只见眼白,痛觉随剩余感官沉向无底的暗海。活脱脱一个无可救药的瘾君子。   第二把叶子烧得渣都不剩了,汹涌的气海渐趋平缓,仍远远达不到餮足的程度。   龙邪冷冰冰站着,沉默着,用晦暗不明的眼神看这幅景象,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高不可攀一本正经的师尊被踩到泥里,青雅细竹般的风姿不见,秀挺的脊骨几乎弯折到地上,痛苦与欲望折磨得他仪态尽失,可怜又荒唐。   他把心腔里的疼藏得很好,更多的是不择手段的阴狠和捏住对方软肋的快意。   他在楚卧云侧边蹲下,拿走空鼎的时候,才发现有只手已经烫得通红,燎起了几个小泡,龙邪看着皱了皱眉。   楚卧云甩开他:“你给我滚!”   搞了这一出,楚卧云对他那点难得悲悯都给弄没了,又一次尝到失望的滋味,冰冷嫌恶的目光直直射去,重复:“你给我滚!”   “滚?要是我一早滚了,你是打算这样疼死吗?”   楚卧云神志已经恢复,一把喉咙却熏成了烟嗓子,剩下的手掐着龙邪的脖子问:“你把破霭藏到哪里去了?”   楚卧云掐得不轻不重,龙邪没有管,双手掌心攥紧楚卧云烫伤的手,交握的部分长出一个蓝色的光球,光球里头集满清凉的液体,手烫伤部分泡在里面。   “不在我这儿,”龙邪冷漠地说;“等我捉住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会让他吐出来的。”   听他这么说,破霭定是给宋灵星拿走了。楚卧云有气无力地道:“你又为什么给我解除内丹封印,不怕我恢复修为后一逃了之吗?”话未落,他被抓着的手一吃痛,发出一声闷哼。   龙邪一字一顿地说:“本座绝不会允许别的男人在你身上留下任何东西,包括这个封印!”   楚卧云深呼吸,忍辱负重地说:“器与药缺一不可,没有破霭,仅凭玄阳草就是隔靴搔痒,治标不治本,你要么将我整日泡在烟熏火燎的罐子里,要么直接杀了我,不然我……”   愕然顿住,楚卧云好像兜头受了一鞭子,甩出不可置信的眼神去瞪心安理得的魔尊阁下,须臾,眼里演变出了惊恐。   “是,我是这么想的。”龙邪的眼像反光的冰面,“不需要整天整夜泡着,我会安排好药量,从现在开始,师尊需要每个时辰用药一次,放心,玄阳草叶每年都有大批量进贡,仅仅是魔宫里的储备,就够您受用十年。”   那一瞬间,楚卧云感觉四四方方的大房间灌满了阴风,全身的血向下沉。   摆明了要堵死他的逃生路啊。   一个时辰,够他把魔宫上上下下逛个遍,够从逍遥宗的最东的雾随岛到最西的玉虚峰飞十个来回,也是木樨堂里弟子们上一节课的时长。却根本不够他跨越魔界北疆,只要时间一到,排异反应复发,他就只能眼睁睁疼死,或者更惨,被路过的魔物乘机吃干抹净。更遑论逃回逍遥宗了。   除此之外,只能等人来救,或者他逃出去的一个时辰内,有人及时送来大批医疗物资。逍遥宗很可能在他背着宋灵星逃进巨树森林后就彻底丢了他的下落,而传递消息的路子已经彻底堵死。   由此看来,先前从未放在心上的那点“隐疾”,居然成了束缚手脚、禁锢自由的祸魁。   想通了这些,楚卧云麻木点头,要死就索性死个明白:“那碗东西又是什么?”   “不必如临大敌,碗里的非但不会有损根基,还是助益修为的好东西,放心,我不会害了你。”   领子上淡淡的咸味还没有散去,有助修为?他满脸都写着怀疑。   “忘了这味道了?”龙邪狡黠得意地笑:“这叫银髓,以前在岛上当弟子的时候,常往师尊的膳食里加的。还记得吗?有段日子,你总是困乏嗜睡,但又没出现严重的病症,就是因为服了它。”   的确有这回事,楚卧云还归结为刁俊杰下药然后嫁祸龙邪,这下亲耳听他承认,不免怒急攻心,指着他喝道:“你那时候才几岁,懂个屁的下药?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手上的燎泡消得差不多了,呈现淡粉色的嫩肉,楚卧云怎么抽手都抽不出来,索性放弃了由他揉搓。龙邪深深换了口气,道:“为什么呢?我只是单纯想把师尊据为己有罢了。”   楚卧云觉得很搞笑:“据为己有?你的办法就是往我饭食里下药?”   “除此之外我能怎么做呢?那时候我好不容易才让你对我改观一些,你对我却像对一个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徒子,对那个刁俊杰都比对我亲昵。每次见你与他们言笑晏晏的样子,我都嫉妒地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都丢到海里去喂鱼!”   楚卧云道:“那我还与掌门师兄相敬相惜,与姜师弟把手言欢,与牧离尘称兄道弟,我教导金慈的时间比你一辈子加起来还久,你难道都看不过去,都要一个个弄死不成?”   “不错,你想得一点不差。”   楚卧云闭上了嘴。   龙邪道:“那几个月里我甚至开始怀念你曾经的厌恶,起码那时候,你每日还会特意过来打我两巴掌。”   “你闭嘴!”楚卧云惊呆了!哪里来的抖m?给我把这种不健康想法丢掉,丢掉!   “当然不是眼巴巴想着你来虐待我,”龙邪苦笑出声:“只是希望每天能有一些时间单独见见你,我还幻想你会再度变幻成别人的样子,假模假样地到我这儿来,这样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对你做些以前不敢的事,反正你也不会拆穿你自己,只能由我任性。可是你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我,我只好想办法,靠自己挣得一时片刻的欢愉……”   楚卧云早就愣在当场,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对话持续了太久,要把整整一个月的沉默都找补回来。窗外金乌坠地,烟霞升了起来,苍凉的孤寂感让龙邪的情绪几乎到了爆发的领界点。   龙邪长叹一口气:“你知道吗师尊,有时候我又觉得,我跟那个死人妖没什么两样,我们都不能容忍你看向三个人。这些话包括喋血仙巫的身份,我本来许了你,要在你主动来找我的时候讲给你听,”他的语调陡然狠戾:“可是你背弃了自己的誓言!”   泪水滚滚而下,面颊上湿成一片,楚卧云抽搐似的摇头,一顿一顿地后退。   龙邪迈进一步捏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滚烫透过薄纱传递到底下的皮肤,楚卧云看着这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球,知道他的徒弟快被绝望撕裂了。   “因为你又心狠又无情!我才非把你关起来!我终于在这几天想通了,你也是这么看我的吧?嗯?是不是我们两个谁上了你你都不在乎?如果那个人是我你是不是也会拼命挣扎?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恶心透顶,恨不得……”   龙邪的唇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住了,这两片东西一向只会吐出冷硬的拒绝和狡猾的哄骗,吻起来的触感却意想不到地柔软。   有什么东西从楚卧云身上骤然脱离,跌落在地,应声碎裂。   那大概是他一直称为刚正三观的东西,或者说——枷锁。   他不敢承认,自己对龙邪早已不只是师徒之情,连系统都修正了获得逃杀币的规则,可他还是遵循着习惯,没完没了地退、避、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守住一点可笑的人伦底线,维护虚无缥缈的尊师形象。却不愿意承认,目前的世界,早已与他刻板印象中的大相径庭了。   楚卧云的后脑勺被一个有力的手掌扣住,舌尖生疏又倔强地滑进了口腔里,他们在最后一缕暮色收尽前拥抱狂吻。 第113章 进阶   楚卧云打死也想不到他宝贵的第一次是跟一个男的。   更离谱的是还是自己主动的。   他只知道在电击似的酥麻感席卷全身之际,夜适时地落下来,给一切莫须有的羞耻和伦理纲常都关在笼子里。   欲,被放了出来。   那点衣服一扯就下来了,推搡了几下两个人齐刷刷滚到床上,牙齿先咬的是他胳膊那里,咬出一圈红红的牙印,龙邪好像对那里有深重的执念,生生用嘴嘬出一个不规则红印。然后就是不停地被折腾,被摆弄,被蛮力耸动得颠来倒去。   他不晓得这场折磨持续了多久,只记得“欲海浮沉”的间隙里还夹杂了几次“旧疾复发”,过程中烧了三次还是四次玄阳草,他都记不清了。整张脸埋在鼎里喘得要命的时候那畜生后还不放过他后面。差点以为要当场毙命。   被/干/昏过去之前,楚卧云想的是,若真死了,他便是活生生的吸/毒+乱/性当场猝死的案例,八卦消息定会传遍仙门各派,带去极大的警示意义。   接下来三天他都是在床上侧躺着度过的。   ……   系统主动找他。   【两位做都做了,关系为什么还是这幅德性呢?】   系统看得没错,那一场昏天黑地过去后,这对师徒的相处方式几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们是一/夜/情之后的陌生人。   “一码归一码,”楚卧云在脑子里说:“人权和自由的议题没谈拢,其他的都得靠边站。”   【本书设定中,贞操与人权和自由同样宝贵。】   意思是,他的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并没有获得等量的回报。简而言之——白给人操了。   更心塞的是,龙邪以为他在那之前已不是完璧之身,说得好听点是身不由己,说得难听点就是一破鞋。   难怪龙邪那天中午醒来后也没显得高兴些,也是,的确没什么好高兴的。   楚卧云没好气道:“我是纯纯大怨种行了吧。去去去!”   系统想了想,接受了这个说法。并且报送了这段日子的成果:【恭喜与主角的关系获得跨越式进展,现领取奖品大礼包一份,内涵一张包过卡,一张重来卡,一张重生卡,一张攻击超级加倍卡。另,币值+10000,但由于关系没有进展,扣除8000,总计净增2000,目前总币值,3456。】   麻木了三天的心境终于有了波动,他被数字后面的零轰炸双眼……   10000……一万!   也就是说,他只要跟徒弟在身体和心灵上双重恩恩爱爱,就能得到一万点!距离游戏彻底通关,只差86点。   才86点,哪里随便薅一下没有啊。   早知道等徒弟一成年就自觉提臀挨c得了,搞那些“你跑我追”没名堂的勾当,不是找罪受吗?   但是,直白的加减数值表明,肉/体上的结合只值2000,心灵上的契合才是重头戏。他静下心来,发现的确想得太简单了,没有长久的相处和真实的情感投入,哪能算是心甘情愿地在一起?   反观当下的状况,系统说的很精辟——进展了又没有进展。   【再另,截止目前,您的修为成就已经成功跨越“元婴末期大圆满”,正式进入化神期。】   大脑空白了三秒,他从床上蹦了起来。   大喜事!大大喜事!!以后的战力修为会比原来高一大截,如果不算前中后小阶段的话,甚至可以与龙邪相提并论。   龙邪七年从练气期小白到化神期魔尊的历程是没什么参考意义的,主角嘛,出生起点就高,还有大挂。以普通人族修士为例,修为跨越一整级,将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越是高级,升级的速度越慢,过程越是艰险困难,还要忍受天劫之苦。魔界不清楚,反正整个修仙界,化神期的大佬,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楚卧云模糊地记得岳夷君提起过,说他修为已经停滞不前快一个甲子,要多加努力,所以修为停滞也跟他这些年都没怎么潜心修炼有关系。   系统却在平平无奇的一个早上,平平无奇地告诉他进阶的消息。证明这玩意儿就跟怀孕似的,越想要越得不到,如果顺其自然一点,可能不经意间就心愿达成。   他在床上春风得意,等不及回逍遥宗跟师兄师弟尤其是牧小脚小小炫耀一番。滚来滚去,一不小心又撕扯到隐秘之处的伤口,疼得眉目五官乱飞。   内牛满面……为什么化神期大佬还要受此大辱?   可惜眼下没有行动自由,好在修为实力就是他的筹码,他暗暗握拳,接下来与龙邪谈判的时候,天平或多或少会向自己这边倾斜一些。   楚卧云举手道:“系统,我还要付费咨询一下,银髓,是什么?”   系统:【好的,已从您的账户扣除相应分值。正在查询:银髓,您可以理解为——龙族的□□。】   楚卧云:“哪里的□□?”   【哪里都可以,哪里都一样。】   楚卧云芥蒂暗生:“那他三天前用的是哪里?”   【这就不清楚了。您可以靠自己主动辨别。对了,您的进阶突破也是由于吸收了银髓,再加上与主角双修的成果。】   漂亮!   他徒弟真成他的炉鼎了……   楚卧云把头埋到枕头缝里。   由此可见,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原著该有的还得有,脆皮鸭同人文也不能浪费原著的精髓。   与系统对话完毕,不久后,门上响了三四声,作逍遥宗修士打扮的魔女鱼贯而入,伺候他“用药”。她们一个个穿着横平竖直的修士服装,装得本本分分,但骨子里的妖娆妩媚是藏不住的。她们对楚卧云用心服侍却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定是龙邪千挑万选了来伺候楚卧云的,任务是每隔一个时辰,在楚卧云发病前给他吸入草药燃烧释放的白烟。这三天里,只有一次凌晨他们进来侍候晚了,也就半分钟左右吧,楚卧云便难受得哀哀惨叫,还恰巧给龙邪看见了,第二天天一亮,那个领头的女魔就换了一个,不知道原来那个怎么样了,楚卧云也不敢多问。   一个红发女魔把他扶起来,另一个在桌前跪下,把紫金小鼎举上头顶,剩下的人称量药草,放进鼎里,点燃,盖上盖子,一套繁复的流程是特意展现给病人看的,而病人其实已经开始隐隐作疼了,但他宁可装作未发病的样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算了。   药量很少,吸了只够五分饱的样子,但每个时辰只有这些。龙邪限制了他的用药,等于掐住了他的自由,他根本不敢去到太远的地方,那样就赶不及回来吸药。晚上亦是如此,每隔一个时辰折腾一次,连个整觉都不能睡,楚卧云渐渐开始学会习惯,也打算另寻其他办法打破僵局。   晚间吸了最后一回,他准备看会儿书就睡了,屏退了其他魔侍,在灯下独坐。   人刚走,门又推开,一只体态匀称的魔侍进入,给他端过来一个果盘,里头精心摆放着人间的水果坚果、糕点零嘴。楚卧云并没有叫人送夜宵,不禁好奇,眼皮子向上撩,半熟悉的一张脸。   楚卧云立刻丢下书,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怎么进来的?”   许凌轩同样压低声音:“楚师兄您没事吧。”   楚卧云快速走到窗前,往外探了探身子,关窗,又张开一个屏音结界,才放心回到桌前,拿起盘中一颗紫色果子塞进嘴:“没事,我吃溜溜梅呢,能有什么事?”   许凌轩看他能吃能睡的样子,感动道:“见您活得好端……端……的,我就……。”   然后他就瞥到了光滑如玉藕的一截手腕,丝绸睡衣因为拿果子的动作滑到肘间,“好端端”三个字硬生生打了个结。   楚卧云把手缩回袖子里:“别在意,往事不可追,要向前看。魔宫守卫很森严,你是如何进来的?如果我没猜错,怕是魔尊在请君入瓮。”   许凌轩试了试快落泪的眼睛:“守卫的确森严,十人一组的护卫队每刻钟就巡逻一遍,我守在偏殿门口打算寻间隙进来的,没藏多久给一伙魔类抓住。本以为死定了,但他们居然穿着跟我一样的衣服,长相身材却千奇百怪,都是妖魔鬼怪,好可怕。不过也许正是这身衣物,他们误以为我是一路人,给我塞了这盘东西,叫我快点跟着进来。”   楚卧云:“……”   “他们为什么要装成咱们宗门的人,您知道吗楚师兄。”   “大概知道。”楚卧云扶额,“演的就是逍遥宗的弟子。魔尊阁下想让本座把这儿当雾随岛,长住呢。”   许凌轩用一种“魔尊脑子有病”的眼神对楚卧云说:“……我不理解……”   楚卧云靠着桌子,仰起尖尖的下巴,略带鄙夷地道:“你别理他,可能是魔怔了吧。”   许凌轩看他这幅样子,愣了下,回过神来催促:“那趁现在,快穿衣服,我救师兄出去。”   “救我?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许凌轩道:“魔类虽好战力勇,却心智匮乏,防备看似密不透风,实则漏洞百出,我来的路上顺带打晕了一个,把他衣服剥了下来,您穿上,再略微掩面,定能跟我一起装作侍从的模样混出去。”他从乾坤袖里取出了那件衣服。   “谢谢你,但我走不了了。”楚卧云平静地说:“如果你早三五天来,或许能成,但是现在我旧疾复发,破霭又不再身边,没有法器加持,只能靠他施舍的玄阳草缓解病痛。他精准控制了药量,不准一次性吸入过多。所以我只要离开此地一个时辰以上,就会病发。”   圣虚子的病症许凌轩也听说过一些,但了解得不多,他道:“若我去采足够的玄阳草来呢?”   “玄阳草生长在人魔两界极北边境的冰雪悬崖上,因其生长于极寒之地,又具有至阳之性而闻名。逍遥宗每年花费不计其数的人力物力搜寻它,也不够富余。更何况,前两年龙邪举魔界全境之力到处搜刮,两界的玄阳草大半都在魔宫里了。现在想采,不说难如登天吧,也是极为不易。”   许凌轩:“那我回宗门多带点儿药来……不,我真糊涂,应该直接告知掌门,让他亲自来救您。”   楚卧云拍拍他的手臂:“没有破霭我寸步难行,你是该回去,但只需同掌门师兄说我近况尚好,不必告诉他我在哪。”   许凌轩瞪着眼睛:“为什么?”   楚卧云叹了口气:“你不懂,有些事必须要做,逃不掉的。”   许凌轩默了片刻,他的确不懂,圣虚子不想着逃难道真打算留下来给人当媳妇儿?他没有反驳什么,又轻轻地问:“很疼吗?”   楚卧云悚然:“你指的是……”   “旧疾复发的时候。”   吓死人了,楚卧云这些天肚子不疼,疼的都是那几个尴尬的地方,他第一反应就是这小男生真不害臊居然问这个?!   定了定神,他说:“发作起来确实远超从前的程度,我推测,这与师尊盛阳子给我留下的真元尽数消散了有一定关系。”   “您可千万保重。”   楚卧云点头道:“许师弟,多谢你。”   “您已同我说了三句谢,师兄太客气了。按照辈分我该叫您师兄,可我资历尚浅,您便唤我小许吧,师尊他老人家也这么唤我。”   “好。”楚卧云听他说起他师尊,便又问了一句:“小许,春晔师伯他还好吗?”   许凌轩脸上略过讶异:“您难道不知道吗?师尊他……已经故去了。”   楚卧云忽地心痛难以呼吸,愣了许久,呼气,胸膛塌陷下去,缓缓坐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许凌轩面露歉然:“其实在御灵殿前为您解围后的当晚,师尊便在‘默室’坐化而去。但他老人家生前说过,死后无须大张旗鼓地下葬,只通传掌门和几位长老知道就好,他说自己已经活了很久,活够了,便去闭关,闭关也够了,便……”   楚卧云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却与自己同辈的孩子。   “……便去极乐世界,找他师兄师妹谈天取乐。掌门是知道的,瞒着您,或许是顾虑您还病着,怕惹您伤心。师尊没有安排我们这些弟子的去处,我想着他将您当做至亲,守丧三月满后就自请来魔界助您一臂之力。”   春晔君正巧在那晚坐化,仿佛这个人活了那么久,活到至亲老友都死绝了,就是为了护着他,替他还一个交代。   楚卧云默默拭了两行泪,突然的死讯让他心痛难忍。细细想,难怪夺位风波后师伯没来看过他,自己也没在放在心上。反过来想想,他不是也没去看长辈吗?   他只是揣测老人家长久闭关,定是不愿意打扰别人也厌恶被打扰。便心安理得地做自己的事去了。导致他连最后的葬仪也没赶上。   他尝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明白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窗明明关着,身体居然感到冷风的侵袭。   “等我回去为师伯上香。”楚卧云做了个深深的呼吸,恢复振作,“现在时辰到了,魔侍们即将过来,你得走了。”   许凌轩点头,站起端了果盘要退出去,却停在门前,回头,与楚卧云对视:“师兄,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不想出去。”   床边上的人被他一句疑问钉在原地。   他想从魔宫逃出去吗?百分百是想的,但是他也怕,怕再来一个虚假的“三日之约”,那时候他徒弟得崩溃成什么样儿。他既要拿出诚恳的态度,也得不卑不亢掌握主动权。两人间的那些烂账,是时候好好清算处理了。   可这幅姿态,在许凌轩眼中,倒有种乐不思蜀的意思。   许凌轩很聪明。在敌营久了,即使是出生入死后最信赖的同盟伙伴,也是需要留个心眼的。楚卧云懂他的顾虑。   楚卧云对他笑了笑:“你放心,本座生是逍遥宗的人,死,逍遥宗也得给我供起来。” 第114章 诅咒   楚卧云满头大汗地醒来,晨曦只在地平线上泄出一点微光。床边一个大黑影子,吓得他心脏都停跳了两秒。   龙邪近几天都不在魔宫,不知道在外头忙什么。乍一回来,满脸的沧桑憔悴,身躯萦绕着兵戈和泥土的冷腥味。龙族的容貌花期普遍比较短,20岁的凡人还鲜嫩水灵,龙族已经褪去了满脸的胶原蛋白,但成熟的气质给龙邪裹上一层难以抵挡的魅力。跟他比起来,做师尊的看着倒显年轻。   龙邪走进一步,黑暗里楚卧云看不清他的神态表情,只听他声音寡淡地说:“聊完了?聊了些什么?”   楚卧云无波无澜地说:“何必问?你不是什么都能听到吗?”   “本来是听得到,但是这两天,窃听的密令突然不灵了。想来是好事儿。”说着,龙邪拿朝他行了个隆重的弟子礼:“恭喜师尊进阶化神。”   他猜得一点没错,隔音屏障只对修为相当或者弱于自己的人有作用,楚卧云进阶后虽总体实力弱与龙邪,但起码各种防护盾不会对他形同虚设了。龙邪也想到了这个最合理的可能。   楚卧云盯着床顶垂挂的流苏,眼底是的茫茫一片空洞:“龙邪,我师伯没了。”   无边沉默压了下来。   魔尊再耳目遍布,也不知道这事儿。他亲眼见证了那日在御灵殿前宗门内斗的过程,知道对于楚卧云来说那不只是一个普通的长辈。而他刚说的那句“恭喜”,就显得极为讽刺。   龙邪坐在床沿,道:“疏离、反目、时间、生死,任何人都有可能离师尊远去,但是,我永远不会。”   楚卧云嗤笑道:“人都是会死的,修仙之士亦是如此。”   “你错了师尊,”龙邪用恳切的语气说:“我们会一起从化神期到炼虚期,再到大乘期,我们最后会一起飞升,与天地共生。”   他说这的时候,眼里射出搏动的精光,好像在谈论一件唾手可得的东西。那股势在必得的自信和公然喷射的野心让楚卧云脊柱发凉。他怀疑龙邪为了成仙什么都干得出来。   楚卧云冷道:“要成仙,得先为人。我是人吗?我是被人豢养的牲畜。如果我这一世将永远困到死,你还是直接杀了我痛快。”   龙邪用手背轻轻蹭了蹭他的脸,竟是一手汗涔涔冰冰凉的触感,又用帕子轻轻擦拭,哄道:“师尊,这么想只会给自己找难堪,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在我身边活得很自在。”   楚卧云第n次提出了这个问题:“什么时候让我走。”   龙邪道:“当我开始相信你离开后还会主动回到我身边的时候。”   楚卧云道:“你什么时候相信?”   龙邪道:“这得看你表现。”   楚卧云道:“我表现不来。”   龙邪道:“那我也信任不来。”   “……”   楚卧云翻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类似没营养的话他们之间重复过好几遍,谁也不能把对方说服,僵局之下,就得拼实力,楚卧云胳膊拧不过大腿,在床上他的大腿甚至拧不够龙邪的胳膊。   突然,龙邪突出的眉骨中心促起:“你脸上好烫。”   梦里的发的汗液已经蒸干,再加上气恼之下血流冲顶,楚卧云也明显感到脸上散发着不正常的温度,龙邪指尖上的凉意让他觉得舒服。但他故意嫌弃地扭过头去:“别碰我”   龙邪双手把他的脑袋扳正,动作强硬:“别动,发了热病你自己不知道吗?”   “热……热病?”   就是俗称的发烧。修士的身体素质不同于凡人,筑基之后就基本脱离吃喝拉撒的生理需求和生老病等规律。更不用说元婴以上的修士,倒不是说他们不能生病,却的确算是个稀奇事,还有点掉面子。   龙邪用手贴他的脸,不满道:“烫成这样,睡梦中还出了满身的汗。”   “唔……是吗?”楚卧云脸庞绯红,呆愣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像个懵懂的孩童,然后他脸色一拧,“不可能!”   龙邪不由分说掀起他盖着的薄被:“得散热了才能好,捂得太严实了。”   楚卧云只穿了间单薄的中衣,睡梦中因为热还扯了领子大敞着,被子一掀春光乍泄,他屈辱地抢过被子紧紧一裹,裹成一个大卷饼,重重倒向床的另一边。   龙邪叹了口气,轻轻上了床,试图把他身下被子抽出来,但是压得太紧实纹丝不动,龙邪不乐意在这节骨眼上教训人,只好连着被子给他整个地抱住,躯体散发出阵阵清凉,隔着被子慢慢渗过去。   渐渐地,楚卧云感到既温暖又舒爽,梦回当年夏天在空调房里盖被子的时候。   舒服的感觉一起来,才对比出之前浑身酸痛,额头体温奇高,脑袋晕晕沉沉的,咽喉也肿胀不适,他意识到自己的确病了,而龙邪在贴心地给他降温。除了凉意外,还有一股让人上瘾的气味,闻起来是一股醇厚焦枯的木质香。   他和熟悉这股香味,他也抗拒不了,时辰到了,埋藏在寝被里的脑袋斟酌着露出来,去自觉地寻找。   直到贴上了另一副冷冽的唇齿,他才知道这香气的来源。   龙邪居然将玄阳草叶在肺腑里炼化,楚卧云在心里大呼无耻可恶的同时也丝毫不舍得松嘴。很快,空阔的寝殿里,暧昧的吮吸咂嗼声回荡,楚卧云像个饥不择食的精怪,把能够吸到烟气的全部咽下,再贪婪地往更深的地方更用力地汲取。   他突然想问问龙邪,胸膛里的火焰燃烧时,会不会也是很疼的。   经过主角两天两夜的人肉降温+人体喂药,楚卧云彻底痊愈。是时候走出去视察主角的事业搞得怎么样了。堂而皇之地往前头的大殿走,没人阻拦,身后依旧是三两个女魔寸步不离地跟着。   从边上的偏门进去的时候看门的硕鼠族魔人还恭恭敬敬地为他开门,入眼便是肃穆的黑殿高台,空旷威严的大殿透着狂野魔幻风,很符合魔尊的气质。龙邪坐于最上端,单手撑在下颌,漫不经心地交叠起双腿,手指在膝盖上点着:“人找到了吗?”   下头,妖娆的紫衣女人双膝跪在地上,低着头,脸色紧绷,战战兢兢:“并……并未,属下待人已经把祭坛,狼戾山,还有接天峡谷等一切有可能出没过的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还派了上百名青蛇族人蹲守狼戾山一直到现在,仅凭紫衣少年,或者少女这条线索,实在太难找了。”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要是……能让圣虚子作出那人的画像,应该会容易些。”   龙邪不可能再用这件事去刺激楚卧云,他怒不可遏地对四将之一的女人喝道:“废物!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本座要你何用?”   夏紫钩把头向地上猛磕:“魔尊赎罪,属下定会好好查找,多派人手,将搜索范围扩展道东南魔域疆界……不,整个魔界……不不不,是人魔两界,一定把他找出来!”   楚卧云在心里感慨,唉,好好一个御姐型后宫成员,混成这幅德行,不过夏紫钩自己也不怎么会办事,跟着龙邪尽挨骂了,待遇好像还不如御伊萝,可是御伊萝也尽干些打杂的活。这两个女人不会因为在魔陀谷的事儿被龙邪记恨到现在把?   龙邪愤怒地挥手示意人可以滚蛋了。夏紫钩猫着身子站起来,转身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后头突然传来一声幽幽的:“站住。”   她吓得一个激灵,忙转回去,角落里偷窥的楚卧云为她捏把汗。   头顶男人阴灰凝重的脸色让人战栗:“传令下去,不必非得抓活的了,只要能找着人,死的也可以!”   “是!”   夏紫钩退下后,楚卧云绕过柱子,堂而皇之走了出来。他知道龙邪早已经注意到自己了。登上黑玉石造的七级塔垛,停在座椅附近,龙邪揽过他的腰,轻轻把靠埋在他肚子上。   脆弱状态下的魔尊连楚卧云也是第一次见,他掌心贴着银白张狂的发丛,黯然道:“你放过他吧。”   龙邪愤怒地推开人:“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恨他吗?”   楚卧云说:“毕竟师徒一场,你们师兄妹好歹有三年同窗之谊……”他见龙邪冷了脸色,极度不悦,不敢继续话题,道:“人魔两界都对不起他,你又何必干净杀绝,断他一族血脉。”   龙邪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师尊可知,喋血仙巫族一共给世间留下了三个诅咒。”   楚卧云讶然:“三个?”   “世人所知的惊魄吟,便是其中一个。另外两个,一个留在他们半数族人丧命之地。惊魄吟对我族完全没有效用,可或许命运给了我们什么,就要付出更惨痛的代价。那最后一个诅咒便是专门针对我族,来自你见过的祭坛棺材里的那个喋血仙巫。他逃出当时龙族首领的掌心后,诅咒我族每半年就要经历一次剜骨之劫。我族先祖第一次发作时恰逢喋血仙巫族的封斋祭典,如今这个名字仍旧是我族迈不过去的噩梦,甚至让我族如今的实力相较原来缩减至十不存一。你不明白,只有最后一只喋血仙巫死去,彻底断绝他们的血脉,才能破开这个噩梦。”   楚卧云站了片刻,尚且无法消化巨大的信息量,他空咽了下喉咙,道:“我不知这些,我只想着,你们都是我的弟子。”   “你还护着他干什么!”龙邪乍吼道:“如若不是这个诅咒,我母亲也不会死!你不明白,无法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到底有多可怕,我绝不会再让这种情况出现。”   说完,拂袖而去。   楚卧云慢慢抱着膝盖蹲下,掐着自己的眉心,想,怎么会这样,本是打着息事宁人,促进和平的目的来的,可现在越来越复杂的状况和越来越大的裂缝让他从未如此力不从心。 第115章 会面   在十余个魔侍簇拥下,楚卧云捧着紫金小鼎走向后山温泉。最近几天魔尊出门搞事业,便安排人时时刻刻伺候着,体贴入微的同时也让他略微不自在。   两个魔侍在前面引路,剩下的捧着沐浴用的玄阳叶,还有花瓣,香油,澡豆,无患子,毛巾和干净的衣物等洗浴用具跟在后面,温泉就快到了,可这时候,后面噗通噗通好几下东西坠倒的声音,他回头一看,一个个魔侍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再往前一看,前头的两个也倒下去,眨眼间只剩下楚卧云一个醒着的。   能自由出入魔域大本营内,还有本事瞬间解决十余名身手矫健魔侍,楚卧云很快就在脑子里过了几个人,要么是来救他的,要么是来捉他的。   楚卧云道:“阁下还要继续害羞地躲在暗中吗?还是早些出来的好?不然待会儿我除衣洗浴的时候,岂不是更不好意思出来。”   两个高大的身影瞬移到他面前十步远的地方,带起身后一叠残影。   正是逃亡的魔族落魄政权的最后两人。   崖兀背着手雄壮地直立在前,面色气场如常,楚卧云却能看出勉力支撑的痕迹。而他身后的祭足也是满面尘土,沮丧失意的模样。看来在龙邪的追捕下,逃得很是狼狈。   崖兀道:“圣虚子阁下,咱们又见面了。”   楚卧云用他说过的话:“是啊,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祭足噘着嘴,委委屈屈地道:“你有没有想念我啊?”   “当然有了。”楚卧云睁眼说瞎话。   崖兀走进他:“荒郊野岭孤立无援的,圣虚子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不怕坏人把你捉走吗?”   楚卧云冷笑:“坏人该对老幼病残下手,我有什么可觊觎的?”他说到“老”时,看了一眼崖兀,说到“幼”时候看向祭足,说到“病残”时,目光在他们两个间来回打转。说完对着崖兀笑,一副你能耐我何的模样。   崖兀颇为无奈道:“吾还是小看了圣虚子的眼力。”   “目下无尘的前任魔尊成了如今这幅样子,真令人唏嘘。”楚卧云道:“伤得挺严重吧,一只脚都坤不直了,快别硬撑着了,鄙人面前强撑什么脸面?何苦来呢。”   祭足见瞒不下去了,索性在地上变出了一张石凳子,扶着崖兀的肩膀把他按下去,高高大大的男人坐下后,略显颓丧。他除了腿部的伤之外,其他要害也伤得很重,应该是由绝顶厉害的武器所伤,好得很慢。   他像一只伤痕累累的独狼带着手下到处躲藏,楚卧云一点也不怕他。   这下楚卧云反倒不好意思调侃了,道:“阁下为什么虚弱成这样?   崖兀没说话,祭足忍不住气道:“要不是为了救那个带白纱草帽的,主人也不至于……”   崖兀一个眼刀丢过去,他们之间有默契,祭足立即闭嘴了。崖兀又给他使了个眼色,是让他去望风的意思,纯粹是把他支开。祭足气鼓鼓地冲到后面树林子里盘腿坐下,意思意思望个风。   崖兀往楚卧云手上盯了两秒,说:“当初在魔陀谷,你之所以在没有吾允许的情况下还能进入本族陵墓,是因为你服下过银髓,所以陵墓的禁制将你认成了本族。”   楚卧云道:“原来如此,难怪你那时候对我一脸不欢迎的样子,姜师弟一个人的绿色通道啊……”   崖兀皱眉道:“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错了?”   楚卧云道:“哦?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好奇银髓是什么东西?不好意思我已经知道了。”   崖兀在座椅上调整了一下姿势:“看来他对你还算坦陈,既如此,就该明白他早对你有所企图,你还死心塌地呆在他身边,吾都不知道你是心肠太软还是自虐成性。”   楚卧云咳嗽了声,心道难不成这“银髓”除了帮助睡眠和疏通灵脉外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功效?又听崖兀道:“你上次喝下银髓是什么时候?”   “半月前。”楚卧云如实道,“这只是我知道的最近一次,后来他有没有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加入茶水饭食中,我就不清楚了。”   崖兀道:“那你惨了,服下之后半年左右才能彻底排出身体。”   楚卧云摊手道:“这个惨字,从何说起?”   崖兀沉吟片刻,没有回答,站了起来,侧过身子高深地问:“圣虚子可知,吾外甥为何要夺喋血仙巫的秘宝?”   楚卧云道:“左不过是要增强己方实力。”   啪啪啪,崖兀拍了三下手掌,好像在赞赏楚卧云的答案:“一点不错。”   楚卧云满含警惕地瞪着面前的男人,与龙邪如出一辙的雪白银发,邪魅的嘴角勾起,行为说话却透着一股典雅的老派风格,即使深受重伤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也给人强劲的压迫力。   崖兀道:“圣虚子应当知道,喋血仙巫的三大秘宝之一惊魄吟,一旦发动,人魔两界将血脉归一,沦为四不像的怪物。而世上只有龙族才能对其免疫。”   “这已经不算是秘密。”   崖兀点点头:“吾外甥要收集秘宝还要寻找喋血仙巫,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楚卧云双目圆睁:“他为什么这么做?!”   崖兀胸有成竹地道:“为什么?一统人魔两界,算不算理由?龙族式微,即使他已经迫使十部魔族中的北方五部臣服于脚下,但他们是最弱小的下五族,南方以九婴狐为首的上五族才是难啃的骨头,即便是吾与他联合,也没有把握一举拿下,他们随时会携军反扑夺回荣耀。你说,一个聪明的没有站稳脚跟的年轻魔君,会如何对付可能倾覆他权威的势力呢?”   听他一通分析,楚卧云才意识到龙邪回到魔界以来的日子有多不容易。既要防范其他部落的反击,又要追杀上任魔尊崖兀,还要在仙界安插细作时时监视,还得分出心神来找他这个师尊。这孩子身上扛了太多,自己却一点也不能为他分担。   楚卧云满腹生疑道:“很难让人信服,就为了对付那几个势力,他要如此大张旗鼓?”   崖兀道:“吾只是举个例子,他面前的障碍岂止这些?他的野心又何至于此。一旦借助喋血仙巫的力量发动了惊魄吟。到时候人不人,魔不魔,还有什么能阻止他成为仙魔两界的霸主?”   人魔合一,血脉消弭……这幅画面楚卧云的脑子里只有生化危机电影里的场景才能类比。唯一幸免的只有崖兀与龙邪,或许还有一些活着的其他龙族成员。他们是彻头彻尾的胜利者。但更难以想象的是他们将如何与彻底改变了的世界共处?   楚卧云沉默了良久,这副未来图景过于玄幻,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一时无法做出判断。他站着,手里捧着那个紫金小鼎,下次发病的时间就快到了,他得尽快离开,开门见山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崖兀道:“包括三大魔将在内的其他魔类并不知道这件事,才死心塌地地跟着龙邪,只要他们知道龙邪打的是什么算盘,会即刻倒戈,他的一切势力将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属下倒戈相对,背后最大的得利者便是他崖兀。楚卧云道:“那你去大肆宣扬告诉他们好了,跟我说了许多有什么用?”   崖兀摇摇头:“因为吾正被追杀,而且亦为龙族,魔类不会相信吾。而在这件事上,仙魔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只有作为仙者的你去说,才能取信于魔。”   楚卧云眉目微凝:“你想利用我?”   崖兀不置可否:“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你以后就知道了。”   楚卧云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唉……吾不过是像互利互通共享情报。吾将这么重要的信息告知于你,让你和整个仙界幸免于难,你不感激吾也就罢了,还要恶意揣测,真让吾伤心啊……”他笑得邪魅,蛊惑人心:“他之所以还没有对你下手,是因为还未找到喋血仙巫和惊魄吟,只要万事俱备,下一步就是取出你丹田里的东西了,你心甘情愿坐以待毙?”   这话让楚卧云彻底破防。龙邪的确在找宋灵星没错,试图从逍遥宗那里夺走惊魄吟也没错,如此看,他心里想的难道真的正如崖兀所说?   楚卧云道:“宋灵星现在在哪呢?”   崖兀恨铁不成钢道:“他太蠢了,跟他先祖一样蠢,把仙巫族最重要的指骨给了你,结果他自己弱得不像话,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着。吾来找你也没教他知道,吾猜你不想见到他吧。”   楚卧云哂笑:“你还挺为我着想。”   “还有更为你着想的。”崖兀手臂挥舞,一柄长条装的东西朝楚卧云飞了过来,楚卧云下意识伸手一接,看清是什么后,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喜色。   五指张开,烟杆漂浮在半空中,被手掌虚虚地拖住,楚卧云张开双臂感受命器的与身体的呼应,磅礴灵气源源不断汇聚到身体,他才感到彻底活过来了。   他睁开双眼,一股强劲的气流从足下荡开,林间草木摇晃,把祭足给惊动了,他蹦蹦跳跳地窜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咦,你好像变厉害了!”   化神,这便是化神!   楚卧云放下手里的紫金小鼎,朝崖兀一拱手:“多谢阁下拾器不昧。这档我记下了。”   崖兀道:“你这是答应帮我了?”   “可别,误会大了!”楚卧云把烟叶放进烟斗里点燃,放进嘴里吸了一口,从头到脚的舒爽,他口吐青烟,说:“今时不同往日,如果我现在要打你,你是会跑呢?还是不会呢?”   祭足双臂伸展,挡在他主人的椅子前,怕怕地说:“你、你想干嘛!”   崖兀把祭足推开,眯起眼睛看了面前今时不同往日的男人一会儿,道:“终是吾小看了圣虚子,如果我们现在就走,圣虚子是会追呢?还是不会呢?”   楚卧云思考了片刻,以他现在的能力,一次性打面前的两个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的,还是稳妥为上,一挥袖子:“你们走吧。”   不需要跟楚卧云打,祭足很高兴,正要去扶他主人,这时候,崖兀摆手示意先别着急,对楚卧云道:“圣虚子既已得到你的命器,不如就把你脚下那个紫金鼎送给吾吧。左右你也不需要了。”   楚卧云瞟了地上那个黑不溜秋的小玩意儿,单手捞起来,不以为然地说:“你是落魄成什么样儿了?连别人家的锅碗瓢盆都要觊觎。”   崖兀和蔼地笑道:“是啊,吾的临时寝殿就差一个焚香的玩意儿,圣虚子手上那个正合适。”   楚卧云冷哼一声,往前递出去,突然,又迅速收回手。   “不了,这原是我用药的家伙。舍不得。”楚卧云把那个鼎紧紧抱在怀里,“况且到人家家里做客,还要顺手牵羊拿点什么回去,这种行为也太有失身份了吧。既然天已经聊完了,你们该走了。”   崖兀在搀扶下站起来,紧紧皱着眉头,幽深的眉目中充斥着不怀好意。一阵龙卷风起,两人瞬间就没了踪迹。 第116章 出逃   楚卧云抱着那个黑不溜秋的鼎,像抱着个货真价实的金饭碗,冲回寝殿的一路上,魔宫侍从们惊讶地跟他打招呼,他一概不理会,钻进屋子,锁上门,关上窗,点灯做在桌前细细端详。   楚卧云只见过它突破封印的本来模样。而在封严实的情况下就是一寻常器皿。盛菜都嫌寒碜的那种。   他猜崖兀一开始也没认出来。   或者说认出来了,但是没料到楚卧云没认出来。   难怪崖兀在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有意无意地向楚卧云的手部瞟。   他当时尴尬透顶,怀疑崖兀有镭射眼,在透过衣服看他消失不见的守宫砂。原来他瞅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手上的东西。   拿潜虚鼎送给他抽大烟,他徒弟属实忒大方。楚卧云要是脑子再转得慢一点,一不小心就把关键道具给送出去了。   唏嘘之余,他又陷入沉思。龙邪到底想干什么?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把潜虚鼎珍重藏好,怎么会随随便便丢给他?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三件关键道具,两件都在这间房里,要是有人进来暗中偷袭什么的,圣阴丹和潜虚鼎都会落入敌手,后果不可想象。   楚卧云在房间里踱步,想着要把东西藏起来,感觉哪哪都不安全,最后抱着鼎盘腿坐在床侧,沉思。   脑子里过了一遍与崖兀的对话,其实他说的处处合理,又处处诡异。有人会为了统治世界而毁了世界吗?如果不是,龙邪收集喋血仙巫的秘宝是为了什么?   不管他想做什么,三大法宝聚首的那一刻,将是人魔两界的旷世灾难。   楚卧云抖了抖破霭里的烟灰。然后惊悚地意识过来,急吼吼地把灰扫了拿到外头的土里埋了,再把寝殿里的气味散干净。活脱脱一个在家里抽烟又怕老婆发现的妻管严。   做好这一切后,系统消息震耳欲聋:【叮!任务发布,人间东海岸正遭受千年难遇之劫难,请即刻动身前往拯救苍生。注意,上一件此类任务全盘失败,这次请势必竭尽全力完成剧情,宣传舍己为民的正能量精神也是本书要完成的指标之一。】   楚卧云:“东海岸,不正是逍遥宗附近吗?”   系统:【您说得没错。】   楚卧云忽然想到一件事——龙邪去哪里了?他问:“不会东海岸的热闹就是他搞出来的吧?”   系统:【请及时行动,任务完成时限——三天。】   “从中这里飞回逍遥宗就得一天半,地主家的骡子拉车都没这么赶。”   系统不让步:【救人要紧,请玩家莫要抱怨。】   楚卧云关闭对话。他现在修为精进,法器到手。魔尊又不在,而且很可能他手底下的大将都一起出征了,若硬要闯出魔宫,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他。   他又数了数自己这些天存些草叶子,龙邪对药量卡得很死,每次只给他一个时辰的份,而且储藏玄阳草的地点十分隐蔽。可惜龙邪算准了一切,没有算到崖兀会自动把破霭送上门来。其实除了这个时辰的份例,楚卧云先前每次还偷偷积攒了一些,为了防备不时之需,也多亏了早有准备,这些药材足够支撑他回到逍遥宗了。   他本来想着要彻底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改变和龙邪的不健康关系,然后越弄越遭。现在他要离开,无异于将师徒关系推向深渊。   可龙邪不听他的,再如何保证如何哄,都是一个态度——把人关到死。   脾气倔得像头驴。   楚卧云有一种预感,继续留在这里,才是真的坐以待毙。身后还有系统任务的鞭促,一切都在为他的不告而别而铺路。   寝殿一丈高的黑铜门打开,楚卧云就跟门口的红裙小萝莉来了一个大眼瞪小眼。阴森冷寂的走廊里一个皮肤煞白衣裙血红的小人,很吓人的好吗?   他眨眨眼,又把头缩了回去,企图关门,门缝被一双红色的小巧绣花鞋塞住了。   没折了只好开门,总不能把人家姑娘的玉足夹断。   御伊萝站在门口,透过半开的厚门,用“家贼难防”的目光打量他。肩膀下压,又好像有种如释重负的放松。   “仙尊,”在楚卧云的极力纠正下,女娃子终于不叫他师尊了,却警惕地眯起眼睛:“你遇到什么人了?”   楚卧云打着哈哈:“你说什么本座不懂?”   御依萝:“后山温泉边的林间,十几名魔侍昏死在地上,而周围充斥着强大不详的魔气。他们是陪您去沐浴的。为什么您还好端端站在这里?”   楚卧云震惊:“你说什么?他们被人袭击了,我还说呢?去的时候左右簇拥,本座沐浴的时候不喜欢有人看就让他们到不远处守着,结束后想唤人,一个都不来。还以为是因为你们魔尊不在一个两个都去躲了懒。人不来我就自己披衣走回来了,幸而没有遇到那个闯进来的人。”   御依萝怀疑地插着腰、歪着头:“真是这样?”   楚卧云点头:“到底是什么人敢擅闯,不会是崖……你的前主人吧?”   楚卧云主动提到崖兀,御依萝脸色不虞,她背叛过这位前任魔尊,如果来人真是崖兀,她可危险了。   御依萝思虑须臾,脸色铁青地道:“仙尊没事便好,这几天不要出门了,沐浴用饭这种小事吩咐我就好。”   原著里人见人追捧的女角色在这里给他做女佣,魔族大将大材小用,楚卧云心里油然而生罪恶感。他抿抿嘴,问:“你们魔尊快回来了吗?”   “回程日期尚未确定。”   楚卧云装作随口一问:“他去哪里了?”   御依萝秀眉微竖,眼神向下游移:“我们做属下的也不能掌握魔尊的所有动向。”   “那……其他两个魔将呢?”   御依萝警惕之心顿起:“您问他们两个干什么?”   “没什么,确认一下魔宫防守是否严密罢了。”御依萝的反应让楚卧云心底一沉。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打了个哈欠,装作要回去睡觉的模样,手欠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早点睡,不然长不高。”   御依萝喜欢揪人头发,但不代表喜欢别人揪她的头发,锵锵几声,手指上根根指刺冒寒光,那尖尖的指甲马上就要往头顶袭来,楚卧云立刻头皮发麻,放手躲了一下。   御依萝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单手捂着半边脸颊,手指上的指刺划过幼嫩的脸颊,看得楚卧云心惊肉跳。她笑道:“我有那么恐怖吗?仙尊你摸啊,躲什么躲?”   这才是原著里嚣张跋扈、刁蛮任性、除了主角谁都不让碰的小萝莉啊。楚卧云老怀甚慰,苦笑了两下:“是,我最喜欢你了。”说着,却一改胆怯的姿态,上前一步,主动拦上御伊萝的盈盈纤腰。小萝莉个儿矮,他的胸膛几乎抵着她的额头。   楚卧云明显感到怀里的人体温上升到一个恐怖的温度。   “你干什么!”御伊萝惊恐地吼叫,叫得嗓门都破音了。双手一把推开楚卧云的胸膛,把他衣服勾破了三四道口子。退后七八步,抵着后面回廊的墙壁,膝盖微微弯曲做防御姿态。   楚卧云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挤出一个猥琐的笑容:“不是你让我碰的吗?怎么就不认了呢?”   御伊萝的视线四下乱转,然后瞪着面前这个貌似玉树临风的男人,肩膀上的两根牛角辫子在惊吓中炸了起来,惊怒交加道:“你刚才问魔尊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是为了这个?!”   楚卧云打蛇随棍上:“真聪明,被你猜中了。”他悲伤地叹气,“本座久居深殿,你们魔尊又一去好几天,难免寂寞,孤枕难眠……”   “别说了!”御伊萝一手抚上胸脯,一手扶墙壁,脸上挂满吃了翔后的惊恐神情,然后低头,张嘴:“呕!”   “……”喂喂喂这反应过分了啊!   御伊萝空呕了两下,没吐出什么来,楚卧云心想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小萝莉什么也没说,看都不乐意看他,捂着通红的脸,化成一只红色的箭矢,眨眼就冲出了寝殿。   御伊萝冲到外面那片枯死的樱树林,撞见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心内一喜,扑上去抓着那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挥舞着小拳头在那人腹肌上抡了百八十下。   那人虽属魔类,身高却将近一丈,虎背熊腰,后背上顶着一个硕大的椭圆形龟甲,脸上额上亦有坚硬的甲类覆盖,分明有雄壮的力量和强悍的防御力,却傻愣愣的站着由小萝莉打,一动不动倒似个智障,只有喘着粗气的时候,胸膛有些起伏。   御伊萝打累了,抬起圆润可人的脸蛋,一脸晦气地喊:“大乌龟,我完了!”   大业修一抬手挠了挠脑袋,喉咙里只发出两声音节,音质低沉雄壮,尾调却上扬,好像是个问句。   魔将中最强的大业修一居然不会正常说话,但御伊萝好像能读懂他的意思,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地说:“尊上非得杀了我!哦我的亲娘,还不止一个,另外一个已经滚蛋的尊上也要来杀我了!”   大业修一用手指碰了碰她的头发,在半空中做了个粗笨的手势,又嘟囔了两下。御伊萝跳起来扇了他一巴掌,小嗓音娇俏又任性:“你懂个屁,这回大罗神仙也就不了我了!”   大业修一满身的铠甲能够扛得住她手上的尖利武器,这一扇挨得结结实实,他也只是挠挠头,站着傻笑。御伊萝气恼地嘟起嘴,爬到他高大的背上,对着他背上的壳一顿乱挠,撒气,边挠边道:“别说我了,一想起来里头那位的嘴脸我就恶心,不知道尊上怎么会看上那种猥琐的人渣,真晦气!说说你,你不跟在尊上身边好好打架,怎么回来了?”   大业修一又站着做手势,配合着魔族聋哑人专属手语。御伊萝坐到他脖子后面,两条小白腿挂在他胸前,晃来晃去,这幅画面类似于美女与野兽,极为养眼,御伊萝看懂了他想说什么,道:“尊上这么快就知道有人闯进来了?他居然派你回来,反倒留下那个没用的老女人,真是气死我了!”   大业修一一边用他独特的方式交流,一边拖着她的腿走来走去,像在哄一个被惯坏的孩子。御伊萝道:“那是得你回来才行,一般人真应付不了。人在寝殿里好好的呢,我刚看过,你不用去了,省得又把天花板的琉璃瓦顶坏,趁着刚回来,你得陪我玩儿两天解解闷,对了,逍遥宗那边打下来了吗?”   粗壮的野兽顶着他的小魔女走远了,于此同时,寝殿走廊靠近出口的拐角处,亮起一片蓝色的显示屏微光。系统:【行为失当,角色ooc严重,扣除币值1000点。】   这次对御伊萝干的事,类似于“调戏”道筝的那一回,所以系统判定ooc。其实原著中他的官方形象不就是走的猥琐流吗?这么干充其量属于返祖,ooc也太过了,楚卧云小小地心痛了一下。   然后,一颗心沉入谷地。   龙邪的目标,真的是逍遥宗。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怀里那个能解开魔宫禁制的鳞状令符。不久前,这个令符还挂在御伊萝的红腰带上。御伊萝推他的那一下,他彻底把令符扯下来藏在袖子里。   这可是他极大地损毁角色正面形象才换来的机会,楚卧云把东西紧紧握在掌心。只要能出去,这一波就不算亏。 第117章 过关   天雷轰鸣,黑云下压。海底火山齐齐喷射岩浆,火山灰冲天,形成十几道粗壮的烟柱。靠近火山喷发口,浓烟遮天蔽日,白天也是黑乎乎的一片。   火山灰喷出后与大气相撞摩擦,引发高频率闪电。张牙舞爪地割开苍穹。   海岸线正急速向岸边推进,巨浪翻天,一道白色的巨齿要将陆地上的一切啃食。   海岸以西十里的陆地有一座山,山顶一间恢弘高耸的楼阁,尖耸的最高层挂一口金色大钟,发狂似的响声大作。   海岸以东三里的海面,悬停着一大一小两座岛屿,红色的结界严丝合缝地罩下来,癫狂的海浪只能从结界上方漫过,里头仍旧完好无损,像是一座暴风中独享安宁的秘境。结界似乎是在保护小岛不受海浪吞没,又似乎是把岛屿牢牢扣下来,留在海里。   此处正是东境守护仙门逍遥宗的所在,座落于人界东海边的一串地势不低的山脉上。而山底不远处就是一片繁荣的人界居住区。此刻的海水早已漫过宗门的仙山,冲向地势低矮、人烟密集处。   海水倒灌,天穹下坠,一场千年未遇的浩劫。   从西边的地平线上,有一个青灰色的人影,正朝着海岸御风疾驰。腥咸海风刮面,风中还裹挟着刺鼻不详的魔气。那人紧皱的眉头两天都没有松开过。   圣虚子远眺天空与海面黑漆漆一片,心中惴惴不安,足下发力,飞行速度又提高了三成。   他看到海岸线成了一条狰狞的白色细线,南北蔓延数千里,摧枯拉朽地捣烂所过之地的一切活物和死物。   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胸腔滞塞难捱。他徒弟难不成真的打算让海水倒灌,让巨浪滔天毁灭人间?   突然,他的双臂下意识举起来一挡,急刹车停住身形。   刚才,面前有两团硕大的人影飞掠闪过。   那两道影子所去之处,又是铿锵有力的兵刃交接声。灵力波动形成强力的法场荡开,趋吉避凶的本能让他向上空升了十几丈。   那一黑一白两个影子凑到一起又快速分开,化作两道流星,势如长虹,拖了长长的残影冲到海上。   楚卧云进阶后五感灵敏了七八成,认出那从海面打到陆地又回到海空的正是薄师野与牧离尘,一对被欺骗打散的经年怨友。   继续飞越过一片农田,下落,脚下滚滚焦黄如泥浆的海水,这个地方,本是一片热闹的集市,楚卧云常带弟子们来逛的。   他牙关紧咬,紧紧闭眼,压下心底翻滚的悲戚与怒火,神识扫过能到达的一切地方。他看到逍遥宗只有少数精干镇守在地势高耸的玉虚峰,御灵殿和万医阁这几处,以护卫宗门、抵御强敌。剩下一大半修士都在尽全力拯救附近受灾的百姓。可这片区域地处繁华,足足有上百万黎民聚居,而逍遥宗只有不到一千人去救,一名弟子御剑最多可带起两三人,这样一趟一趟地来回,把人放到西边地势高处,再回去重复这个过程,根本回天无力。资历尚浅的白衣弟子,还会因为力竭滚落海水中,没了生息。   魔陀谷的那次,逍遥宗门人还可干脆脱身一走了之,偏偏这回受灾的是人间,   他睁眼,见下方随水流游荡一具凡人的身体,正要抢上去捞人,又见第二具,第三具,更有些鸡鸭猪狗等凡人养的牲畜,如浮萍蝼蚁般,给强大和狂野海波裹挟吞噬,以神识扫遍水下,发现这些人已是一具具尸体。   好不容易在附近找到一个还剩一口气没淹死的,楚卧云抢上去,精准地捞出了人,放在较高的山坡。仔细一看,是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妇人,楚卧云给她输送灵气,排出肺腑里的海水。那妇人呕出一大口海水和呕吐物,意识恢复之后,抓着楚卧云便叫,吼出朴素的乡音:“俺的娃啊!快救俺娃呀!”   楚卧云按住她的肩膀:“你孩子在哪里?”   “兰兰啊!俺的兰兰!”妇人死命捶自己的大腿,“给水冲走了,俺的心肝给水冲走了!救命啊!老天爷呀!你要俺的命呀!俺抓不住呀!”   楚卧云:“你孩子冲到哪了?还记不记得?”   “冲……冲到海里去了!”她突然跪下给楚卧云疯狂磕头,像个破风箱似的嘶哑地叫,“求大罗神仙救俺娃!菩萨保佑救救俺娃啊!俺只有一个娃,家里人都死光了呀!”   楚卧云根据这妇人的目光指向,推测她孩子的大致方位,部分神魂离体,细细地在海里寻找,尚未找到他孩子。这时候,不远处又传来呼救,一古稀老人在颠簸中紧紧抱住一块大石头,随时有可能被卷走,楚卧云不敢纠结,先飞过去解救眼前的生命。扛起那老人,飞回山坡将人暂时安置。这时,又一大群凡人给这波巨浪推了过来。楚卧云只能一次捞一两个,竭尽全力地搭救,捡回一条命的人一个个倒在地上战栗颤抖,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   这边一个个获得救援离开洪流,而那边噗通一声,那妇人竟一头扎进水里,旁边的老人哆哆嗦嗦地,嘴里喃喃不休,麻木地看着那妇人给浪吞得无影无踪。   旁的人无暇助她,她自己找他孩子去了。   楚卧云看着那一幕,一颗心给无形的重锤砸了一下,钝痛让他护法呼吸。   他放下手上最后一个青年,不再去救剩下在水里嚷叫呼救的人,沉默地升了起来,停在半空,底下涛涛洪流翻滚不息。   化神后的楚卧云五感灵敏,神识可御千里之外。   凡人的哭叫声刺激着他的耳膜,   母亲因为爱子被暴水卷走而痛苦惨叫。   低洼谷地中的鸟兽仓皇奔逃。   地里长势喜人的庄稼顷刻间被海水卷走。   腿脚不便的老人在水里失去意识。   投机的贼人乘机抢夺钱财,杀人作乱。   魔族武士和附近妖兽,将人间作为猎场,残忍地生食活人。   魔气让地底枯尸翻土爬出,犹如恶鬼返世间……   他能闭上眼,却无法阻止惨叫声钻入耳膜,能捂住耳朵,却无法屏蔽血腥味和海水的咸气。灵敏的五感告诉他此地正在经历一场浩劫。而他作为逍遥宗的长老,修仙界受人敬仰的得道者,如何忍心让人间化为炼狱。   所以他放弃了继续救人。   孤独的青色背影慢慢升起来,平静地悬停在半空,凝视海面以北黑雾大作的暴风眼,修长的人体轮廓断开绵延的海岸线与天际线,像一只擎天柱地的梁。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游戏,而是真切发生在眼前的事实。   不仅是为了解救苍生,也是替造成这一切的那位赎去些许罪孽。   意识到楚卧云的意图,系统适时做出提示:【注意,当前币值仅剩五千余点,如果执意要用这张卡。在不增加币值的情况下,将只能再使用常规卡,考虑到接下来的剧情进展速度,建议您将机会留到更关键的时刻。】   楚卧云苦笑:“用吧,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了。”   系统顿了顿,不知是不是在为他的深明大义而感动:【收到确认信息,扣除3000点币值,正在打开无限卡包,“包过卡”激活中……】   猎猎飓风充斥他的周遭的空间,袖口一动,从里面飞出一个暗紫色的铜鼎。   原来这便是用“包过卡”换来的,解决眼下困境道具。   这回,潜虚鼎没有收到外力干扰,再一次自主解开了封印,暗红光芒裹住鼎身,在半空中膨胀、变得硕大如染缸,还不止,最后竟如一栋小房子大小。   巨浪墙碾压过成排的繁华屋舍。空中凭空出现黑压压的一点。   广袤无垠、漫向陆地的海水成了一锅煮沸的乱粥,潜虚鼎便是起锅后盛饭的盆。   黑云滚滚不息。   狂涌向内陆的海潮猝然停滞,顷刻间,浪墙矮了下去,塌了下去,被什么巨力朝天上吸,天地仿佛翻转了个儿,白茫茫的泡沫与海水从地到天,汇成无数水柱,化作龙蛇狂舞,从四面八方卷向天空。   半空,一个乌黑的东西裹一层红光,宛如无底黑洞,容纳万事万物。道道水龙柱一头扎进里面,便凭空消失。   而其余的人族、活物、陆地上的一切事物都留在原地,只有泛滥成灾的海水,给强力的抽水泵吸入半空中那个黑点。   侥幸逃过一劫的凡人们跪地向着天上的黑色的物体叩首摩拜,俨然将其当做天神降世。   千余修士先是劫后重生的狂喜,望见潜虚鼎再度解封,以骇人的吸力吞噬海水后,又是不可置信的忧惧。仙门不少人认识那个黑黢黢玩意儿是什么,五年前,圣虚子就是这样将他的徒弟,现在的魔族至尊龙邪一脚踹进去的。   在场大多数是逍遥宗本家子弟,也有几个守望相助的门派遣人驰援。他们见证过当年潜虚鼎开造成的天崩地裂,此番海水倒灌虽恐怖,却仍无法比拟当年。他们尚能奋力解救被大浪压没的凡人,而那时候在场全体修士只能狼狈逃窜。   楚卧云平静地观看朝天倒灌的水流枯竭,整片海岸线后退,东海的水位下降,露出水底大片滩涂与礁石。   系统界面上,“包过卡”卡的金光如量筒里的液体那样下降,快速而平稳,直到彻底暗了下去,被系统归类到“已使用”的卡片类别中。   海潮过去后,人间十余城镇,哀鸿遍野,一片狼藉,好在内陆大片腹地并未波及。   系统告诉他任务已经超前完成。不幸的是,他依赖卡片的buff加成,这关过得太轻松,所以币值只能意思意思加100。   人是他救的,又不是他救的。系统安慰说,他在万千凡人生死存亡之际没有丝毫犹豫,舍得调用一张金贵的卡片和所剩不多的币值用来解救路人群演,已是舍己为人的极致体现。   他做到了他能做到的一切,这便已是最好的结局。   楚卧云拧紧了双拳,他做到了吗?没有!这场荒诞的闹剧本不应发生。   是他没教好他的徒弟。   突然,一道紫色的魔气正正扑向他的面门。楚卧云兰烟轻吐,气劲不强却轻松将那股紫气弹了回去。那名熟悉的紫衣女郎回归魔界后彻底找回了魔性,紫色的烟气是纯净的魔息。   紫衣女郎大大方方现身,一双又长又白的腿掩藏在紫纱下,若影若现。楚卧云凶狠道:“他在哪?”   夏紫钩自知不敌他,停在离他百米之外,嗓音妩媚动人:“圣虚子不在好好魔宫呆着,何故出现在此地?”   “听不懂人话吗?”楚卧云释放出强劲威压,叱道,“龙邪到底在哪里。”   夏紫钩被他的修为压制得五脏六腑翻涌,好悬才没一头栽落地面。她发现这边陆地上空的异动,飞来途中便被骤然下降的海平面吓得魂不附体,到底是什么怪物能转移或者吃下东海海域四分之一的海水?过来探查,见到解封的潜虚鼎,得到答案后,却又在心中摇头,那是可潜虚鼎!她推测更大的浩劫正在酝酿降临。可在见到本该囚禁在魔宫中的圣虚子时,重拾希望的欣喜竟大大超过了对神器解封恐惧。   紫衣女郎咽下一口血水,看着楚卧云,抬手缓缓指向后方。   楚卧云顺着她的指示望去,黑云滚滚的海天之间,那处正是暴风中心,海啸的源头。他的双拳捏得咔咔直响,道:“为何要做得这么绝!”   夏紫钩捂着胸脯:“要不是贵宗躲藏得太好,十万魔军遍寻数月也没有找到入口的踪影。魔尊失了耐心,才出此下策……贵宗既贪生怕死不敢直面,我们魔界管他呢?总而言之都是贵宗自找的。”   逍遥宗开启了迷踪界限,所以龙邪直接引海水倒灌,淹了整片东境海岸线,迫使宗门的地点挪回到山峦之上吗?   这个可能性在他意识到人间的海啸时就在他脑子里形成,答案得到证实后,他绝望地松了浑身肌肉,威压泄去,痛苦又失望地往后退了半步。一直以来,他相信即使龙邪受尽折辱,遭到全天下的背叛,他也不会报复,不会残害无辜苍生。不仅因为他是伟光正主角,更因为做师尊的知道他徒弟内心,他其实是一个极度缺乏关爱,也极度愿意将一腔爱意浇灌世间的人。   天地狼藉,他悉心教导的徒弟,已然做出了荼害苍生的恶行。   夏紫钩上来拽起楚卧云的袖子:“既然你来了,也省得咱们回去请,快随我去到尊上身边……”   楚卧云甩开她的手,一掌击去,毫不留情,夏紫钩躲了一下,这一掌掌风中了她的胳膊,不致命但也够她受的,她道:“臭道士你发什么疯!”   “区区魔将,敢在本座面前放肆!”楚卧云冷冷地道:“海啸已解,让龙邪即刻撤回大军,否则你告诉他,本座永不再见他,逍遥宗的弟子名册上也将不会有他的名字!”   夏紫钩脸色惨白,风中狂舞的紫发抽打在她姣好的脸蛋上,道:“撤军?眼下这情形,尊上不可能下令撤军……”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这笔账,我定会为黎明苍生与他清算!”楚卧云果断从夏紫钩身边飞过,去搜寻需要帮助的伤者和幸存者。   夏紫钩在他身后喊道:“现在没有任何魔能靠近尊上?也只有让你去试试,看能不能死马当活马医……”   楚卧云眉目蹙凝,眼皮一跳,停步道:“你什么意思?!”   夏紫钩道:“我没有跟你说实话,逍遥宗久围不下,恰逢尊上封斋期至,他退到北面三百里处等候这几天过去,可他所在之地突然天生雷电,海浪翻腾,火山齐喷,造成海底整个上抬,这才淹了大片人间。我冒死去探查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到那里……”女人指向东海之北黑压压的天穹:“七七四十九道天劫,已经过了快三十道……”   “你说什么!?”楚卧云如遭雷殛。   “尊上他,将进阶,入炼虚境……” 第118章 风眼   仙魔两道修炼各有一套体系,人族修士从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洞虚、大乘,最后渡劫飞升。而魔族对应的阶段为——锻体、种灵、神魂、魔婴、化冥、炼虚、魔陀,渡劫飞升。飞升之后两道殊途同归,摆脱人魔之别,与天地同寿。   他徒弟从魔婴期到化冥期大圆满,只经历了一年多时间。   没有一本修真小说敢这么设定的。   楚卧云百来岁才将将进入化神期,龙邪才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就达到大多数修者一生都难以抵达的境界。   修仙长生是夺造化之能的逆天举动,是故飞升之路极为崎岖难行,天劫便是对修真者的制衡考验,龙邪更是修行速度逆天,他天雷的残酷程度会远超想象。   这次飞升,他便要经历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每一道天雷中包含一种刑罚,他已经历过火烧、锯刑、雪刑、刺刑、毒刑、蛊刑、铅刑、夺感之刑,窒息之刑,下一个,是风刑。   面对夏紫钩,楚卧云怔然道:“可我能做什么呢?”   个人有个人的命数,他,以及任何人都无力阻遏天道的执行。   夏紫钩给胳膊上的伤口匆匆止血,道:“以尊上之能,足以应付雷劫,可因为封斋期锁了他大半力量,在撑过第二十五道雷后,就有了油尽灯枯之兆。现在已经是第二十九道,看形式,再来一道雷劈和天罚后,尊上便会兵解身亡的!”   楚卧云惊得快把破霭捏碎:“你说什么!?”油尽灯枯,难以想象这个词怎么会和龙邪联系在一起。极度不详的预兆爬上他的头皮——龙邪的母亲,正是由于同时经历封斋期与分娩的过程,没挺过去,死于魔族叛乱。   “先任女尊亦死于封斋期。”作为魔族一份子,夏紫钩自是知晓这段,“修炼是一个违背天理的过程,仙魔每次进阶,上天会降下劫难。而恰逢封斋期是极大的不幸,他们母子两个,要走向同样的宿命吗?   “不行,不行不行!”楚卧云下意识原地打转,看着海面上空的黑色旋涡,道:“区区封斋期,他不会这么没用的!”   恰时,天空一道狰狞的雷电直刺进海里,也刺了楚卧云的眼膜,海平面已下降了十之二三,海啸不再波及陆地。但天雷与狂风并没有因为卡片的使用而减弱,仍旧在大海中央掀起狂风巨浪。从那个中心出发,一圈有形的风环瞬间扩散,环形飓风带起三米高的一圈巨浪朝外蔓延。楚卧云二人离岸还有两三里距离,都快给这圈风流卷走,可以想见中心风力到底有多骇人。   闪电与风环过去,又是一道雷声巨响,让大地颤抖。   时不我待,他们多犹豫一分,魔尊生还的机会就低一分。夏紫钩在余风中大声道:“只有给尊上渡上足够的魔元,帮他抗过这波天雷。魔界这边只有您有相当的实力。”   楚卧云指着自己:“我?”   夏紫钩道:“他曾在您膝下修习仙道,身体能够适应仙者的灵力,还懂得如何将灵力转换成魔元。您还有什么顾虑?”   天劫不可挡,可没规定渡劫之人不可以加蓝回血。楚卧云默然沉思,破霭伸进嘴里重重抽了一口,想通了,指着海上黑乎乎的天穹,道:“好,我们现在,去那边!”   二人御风飞行,很快抵达龙卷风外围。绕着撑天拄地的黑色风柱,绕了许久也不得而入。每每靠近,劲风会将二人甩出去。楚卧云靠着蛮力将大半身子探进去过,立刻由于承受不住里头的风压而退出,显然是进入了渡劫者受刑的区域。   楚卧云把险些卷到海底的夏紫钩拉起来,道:“根本进不去!”   夏紫钩捂着胸口剧烈喘气,道:“这便是四十九劫中的“风”吗?没想到威力达到了这种程度。”   “该怎么办?”楚卧云作为比夏紫钩高一个多境界的大佬,向她征求建议,是很掉价的行为,但眼下顾不了这么多了,对渡劫、天雷、练虚境等方面,夏紫钩显然比他研究得多。   夏紫钩痛苦地喘着粗气,惊恐又慌乱地道:“找不到风眼,天雷造的龙卷风难不成没有风眼吗?”   楚卧云道:“风眼可容人通过?”   夏紫钩道:“一般可以,就算风眼不够大,也算是一个突破口,用人力即可破坏,扩大风眼。”   楚卧云道:“既然没有,那便造一个!”   “你要干什么?”   楚卧云拉着夏紫钩往后退了十丈距离,习惯性要拿一打爆破符出来,可是他的乾坤袖早就被洗劫一空,一摸摸了个寂寞。转而运气,甩出全力而为的一连串暴击,砸在风旋上。然而,那道黑柱旋转着将所有攻击悉数化开,攻击中所含醇厚的灵力甚至与龙卷风融为一体,楚卧云的努力竟增强了风势。他道:“不成,我看出这里头暗含着玄妙的阴阳阵法,寻常法术攻击会被尽数消解吸纳。”   夏紫钩道:“我来试试。”   “你修为还不如我,难道有什么高招?”   夏紫钩居然笑了一下:“有!”   这时,云层又开始汇聚,海浪相较刚才平息弱化了些,这一波风劫有了弱化的苗头。可二人绝不能等着龙卷风平息后再进入救人,接下来的每道天雷,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更近了。”夏紫钩仰天喃喃道。   “什么更近了?”   “刚开始,每一道天雷间隔一个时辰左右,过了二十多道,现在相距已经不足两刻钟。这也意味着,尊上在间隙中修复的时间更短。圣虚子,您非得进去了!”   楚卧云叫道:“你有办法倒是说啊?”   夏紫钩道:“您回到刚才的位置,越靠近风柱越好。我有办法开一个风眼。”   楚卧云道:“什么办法?”   夏紫钩无奈地道:“我是魔界蚀骨族,我族掌握一门古老的秘术,借助这个秘术,说不定能做到您做不到的事。”   魔界遍布能人异士,有一两样独到的绝招也不稀奇。楚卧云却隐隐生出不详的预感,道:“你说的这种秘术,会对你自身有损吗?”如果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功法,又怎么从不见她使用。   “会,有些痛苦。”夏紫钩肯定点头,“而且这次用了,至少二十年不能再用。”   女子白皙的脸庞被风吹得变形,楚卧云知道自己肯定也不好看。一位平日里娇柔妩媚的女人,在天劫面前居然毫不畏惧,她的刚毅与执着让楚卧云愕然,楚卧云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帮他?”   夏紫钩摇摇头,说:“整整两百年,为了我那个负心汉,我在人间耗了整整两百年,到头来没有一丝消息,在我伤心欲绝之时,是尊上帮我找到他残留的魂魄,现在残魂还借了尊上的灵力温养,就差一点了啊,他就能转时投胎,若离了尊上他的结局也是魂飞魄散!我欠尊上的。圣虚子,算我求您,您救救尊上,也帮我救救他,大恩大德,小女子来日必将报答!”   她恳切自白时,完全是一位忠贞烈女,哪里还有女魔头往日的魅惑姿态。楚卧云沉默须臾,感慨又是一位至情至性的女子,也是个为救心上人啥都不顾的恋爱脑。然后,抬头与她对了一下视线,吐出一个字:“好。”   楚卧云按照她说的,飞到离风柱极近的距离悬浮着。   楚卧云转身:“你可以……”   一个紫色袅娜的身影从他侧身蹿了过去,直直撞向坚韧的风墙。   □□与风墙惨烈撞击,发出巨响与震动,整个高耸的龙卷风往后倾斜了一个角度。   她居然以肉身直接撞开一个风眼。   风墙中央开始露出一点缺口,渗着紫色的微光,微光里隐约透着血色红瘢。楚卧云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渐渐变小闭合的入口,女子还在风眼里,没有出来的意思。   楚卧云嘶哑地呼唤她的名字,没有应答,甚至怀疑她是死了,这时候那个风眼突然撑大,直接变大到可容纳五六人通过的规模。   风眼中,夏紫钩承受着风刃交割,一身紫色纱衣几乎成了碎布条,血淋淋的双臂张开到极致,生生撕开并扩大了这道缺口,   楚卧云道:“怎么会?你骗我?!”   所谓的本族秘法不过是用她那具血肉之躯代替会被消解的灵力去撞开风墙。   “快……进去。”她的七窍有血氤出。一张瓜子脸惨白发乌,她正处于极大风压造成的痛苦中。   楚卧云吼道:“快出来,你会被撕裂的!”   “多虑了,我……早就知道,”女子撑开风眼的双臂几乎扭曲折断,她压着颤抖的嗓子,还勾出一个得意的笑:“魔界蚀骨一族,即便肉身彻底损毁,亦可重塑,尊上答应若我身死,会将我的魂魄灌注到新的躯壳中,二十年后老娘重回世间,到时候,张郎啊,你也已投胎转……转世……再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有什么遏住了楚卧云的咽喉,他艰涩地道:“夏姑娘,你撑住!我会救他,也会救你和你心爱之人。”话毕,化作一道箭矢,从她身边急速穿过。   人已完全进入风旋内部,紫衣女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终于开始凄声尖叫,狂喊不休,一道一道从后刮过楚卧云的的耳膜,化作一把把利箭准确无误地刺进他心腔里。直到风眼里爆开一团血雾,尖叫哭喊才停止,楚卧云不敢往后看,闷头往前飞。夏紫钩承受的好比凌迟之苦,那风暴中心的他的徒弟,又在承受什么样的酷刑?   修者要与天地一样长存,便要如天地一般,在千万年中扛过最惨烈的痛楚。   风暴的中心原不平静的,他能安安稳稳飞到龙邪身边,全是靠夏紫钩以命暂时撑出来的这片安宁。   越过那面漆黑的风墙后,楚卧云终于看到悬浮着的一个黑袍阑珊的青年,浑身斑驳不堪,额际的龙角带着残血,呈现头朝下的下坠姿势。   此刻高不可攀的魔尊,正陷于毫无防备的昏迷状态。肌肉,骨骼,皮肤,毛发,一切地方都在极尽所能地呈现烧伤、黑斑、血窟窿、腐烂、冻伤、肿胀充血等。三千银丝烧得焦黄。   “阿邪,”楚卧云缓缓靠近,像曾经师徒两个夜睡同一张床第二天天亮后那样轻轻唤他,“醒过来吧,阿邪。”   回应他的只有外头扭曲的狂风呼啸。   楚卧云甩手一发力,飘过去,头凑进。他正着身子悬停,龙邪几乎是完全倒着,两具身体只有头部交叠在一起,他将自己的嘴唇与龙邪的紧紧嵌合。   奔腾的灵力进了另一幅躯体里。   渡灵力有很多种方式,对掌相击的做法最方便,隔空输送也可,而席地打坐双掌覆于对方背后的方式是最有效率的一种,因为坐着不动,也是最稳健的一种。但眼下两人飘在半空,周遭环境险恶,没有条件席地打坐。楚卧云鬼使神差地便将嘴凑了上去。这种方法不常见,但效率比以上几种都要高,因为灵力不必经过四肢脉络,而是直接从一人的丹田肺腑直接灌注到另一副丹田肺腑。直接建立通道后,两颗心也从未如此靠近过。 第119章 互攫   他们有过不下十余次的亲吻,算起来,除了在魔陀谷的第一次,都是楚先生主动的,这次也不例外。   想他一个铁骨铮铮直男儿,打定主意在强权徒弟面前不妥协,不退让,不松口。做出来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几天前,龙邪用己身为炉,焚烟以渡,今天做师父的也加以效仿,算是有来有往。   持续的输出让他心力交瘁,龙邪的嘴是个无底洞,强力吞食灵力洪流,修复身上的伤口,长发恢复了银亮的光泽,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子开始转动,龙卷风也平息得差不多了。   瞅瞅龙邪脸色复原六七分,力量也续上了,反倒是自己因为短时间丢失了大量灵力身体出现头晕不适。但楚卧云还是想在快断气前,给龙邪输送更多灵力,只要留出飞回去的力气就好,其余的能给多少给多少。直到乌压压的云层快要撞到两人头顶,第三十道雷就在顶上。楚卧云心知不能待下去了,脖子一拧头一偏,阻断了灵力输送,双手捧了会儿龙邪倒悬的头部,抹了一把他额间的碎发,转身离去。   这回子龙卷风已经不如进来时那样强劲,忍着风压穿过,这时候,后头伸出一只手,一把拽住他的肩膀。   楚卧云脖颈一颤。   一股大力将他拽了回去,在转身时脚下一绊,撞到一片发硬的胸肌。   仓皇抬头,一张眶骨深深,凌然生寒的脸,离他极尽,半睁开眼,虹膜被一片死灰覆盖。   一切生物在龙族面前都会默默雌伏,况且这个男人已经一脚迈入炼虚期,修为造成的差距让人望洋兴叹。楚卧云也不例外,一瞬间恐惧攫取了他的神志,内心甚至有那么一会儿在下跪与逃离之间举棋不定。   龙邪的凑近让这半步距离化为乌有,他紧紧钳住楚卧云,楚卧云的身材偏瘦,龙邪两只手掌能几乎抓住他整块肩背,绝望地像抓住一个抛家弃子的渣男。   “放开!”楚卧云挣扎着动了动。   那双手突然加重力道,五指深深嵌进他的肩胛骨里,楚卧云不自觉地闷哼一声,龙邪发力把他往自己一送,一张嘴重重地压下来。   楚卧云下半张脸一吃痛,下巴被撞得高高肿起。他惊悚地明白过来,龙邪还没恢复神志。此刻他是个快要溺死的人,会抓紧一切能够帮助自己求生的东西。可惜没有找准地方,先撞上了楚卧云的下巴,也让龙邪自己的嘴唇受伤不轻,但他简直失去了痛感,换了个地方,又重重磕在楚卧云的颧骨上,触感还是不对,分开,这次直接啃上了鼻尖,楚卧云怕自己整个鼻子被咬掉,双手捂着他的下颌骨用力往前推开。   这个举动激怒了失智发疯的小孩,龙邪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瞳,牙关死死咬紧,楚卧云的掌心能感触到他两块发达的咬肌上一丝一丝的恐怖肌肉,额头上青筋一根根跳出来,脖颈一使力,往楚卧云的面门上扑。   这回终于找对了地方,他再次汲取到了灵气,然后下意识地转换成魔气以补充填到一半的气海。饿死鬼最具攻击力的时刻不是极度饥饿的时候,而是吃到一半,面前的食物突然被拿走,饿死鬼却明白自己有能力把食物夺回来。夺回食物之后,接下来,对再次失去的恐惧会让他比第一次更加无节制地索取。   两片嘴唇完全被吸进了口腔中,又肿又痛,楚卧云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被抽干了,身体开始发冷发颤,额间冒出滚滚汗水,他早没了挣扎的力气,喉管里的灵流也从滔滔江水,变成涓涓细流,最后只有断断续续淋淋漓漓的一线。   那一刻,他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圣虚子要名副其实地虚脱而死。濒临昏厥前,肩背上的双手却一松,吸取灵力的力道下降了一大截,楚卧云隐约看见一对重瞳缓缓被眼皮遮上。   风墙溃散,缥缈的日光落在楚卧云的半张脸上,他们好像在织造一个绝美的梦境。   不成!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龙卷风造成的幕布已经若有似无,岸上的修士以及旁边海上飞着的众魔族,都是五识灵敏之徒,要是给人看到,明日他们会登上“仙门快报”头版头条。他不能在仙魔大战的关口占用公共资源和大众注意力。   鼓足勇气与力量,他主动往前一拱,加深这个二人唇部摩擦运动。深呼吸,把灌到龙邪气海里的尚未被转化的灵气又吸了回去。   龙邪不知有没有恢复神志,显然没有料到进肚子里的灵力还能飞了,尚处愣神中,楚卧云拾掇回一点力气,挥舞破霭往他后脑勺上一敲,登时徒弟就成了个植物人,往前一推,恰时一道惊雷纵贯天地,龙邪笼罩在一团耀目蓝光中。   闪电,其实是很粗壮的。有了这次直观体验,楚卧云若是再能听到现代女生说要受成一道闪电,他一定会劝人家换个比喻。   楚卧云给龙邪的那点灵力对帮助他渡劫来说简直杯水车薪,担心归担心,此地对他亦是不可久留。   闷头往岸上冲,心神不宁地听着背后雷电交加的动静。夏紫钩说过,风劫过后是雨劫,风雨雷聚在一起,在天象上显现得更为骇人。   飞到半路,突然,一个衣衫破烂的人杀出来拦路,舞着剑往楚卧云头上劈。楚卧云险之又险地躲过,见他一身大小伤口,双剑剑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缺口,悲喜交加地叫道:“牧师弟,是我啊!”   楚卧云身上穿的是魔侍给他做的衣服,跟惯常穿的那件颜色一致,款式风格不一,加之他一路飞行还捂着脸。牧离尘没认人来也正常,收了剑,飞近了些道:“你……你居然逃出来了,刚才从西边飞过来的那个绿色的玩意儿是不是你?很好,快跟我回宗门。炼虚期的四十九劫可不是好玩的?”   牧离尘提了他的肩就走,一碰,愕然道:“你进阶了?”   楚卧云声音闷闷地道:“是,化神初期,或许能抗一两下雷击。”   楚卧云是从那头来,牧离尘意识到他刚干了什么,细长丹凤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大。   “你疯了!?”重重捏他的膀子,那里正好是龙邪捏过的地方,楚卧云痛得跳起来,牧离尘道:“你咋咋呼呼什么?练虚期的雷,才入化神境你顶个屁用!况且你从小娇养,就没受过这种罪,还想抗一两下?我看你想死!”   作为从小打到大的师弟,牧离尘说得没错,长辈们的宠溺让楚卧云在生活上娇生惯养,在修炼上不是很能吃苦,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从没有渡过雷劫。因为他的内丹,根本就不算是内丹。筑基期没有雷劫就算了,他连进阶金丹期的雷都没有劈过,上来就是炼虚期的雷?一步到位是很酸爽,结局很可能是尸体酸臭。   楚卧云惨兮兮地一笑:“你别瞎操心了,我这会子是从那里头出来,先回陆地上恢复一下灵力,你那里还剩多少,都给我吧,再拿点仙丹灵药给我吞。”   牧离尘道:“你想干什么?”   躁动的水流声爆响,海空突然下起了暴雨,限制在那块区域倾倒而下,轰击造成的水汽在空气里高速撞击,砸得二人浑身刺痛。雨势很快演变成瀑布洪流砸向渡劫者,龙邪正在受着雨刑。   楚卧云目视千年难遇的天象,道:“封斋期的关系,他渡不过去。”   牧离尘横眉怒对:“渡不过就渡不过,你难道还想一次次给他渡灵蓄力不成?那是炉鼎该做的事,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炉鼎?”楚卧云此时只恨自己不是个炉鼎。打算先稳住牧离尘,道:“我就这么想想,弄不成算了。”   “万医阁底下刚挖出一个避难所,附近救出来的凡人都在那里,还有一条地道连接海底,快跟我回去躲着!”牧离尘不容分说道。   楚卧云点点头,二人继续向逍遥宗飞去。牧离尘边飞边问:“还有,刚才我就想问了,你一直捂着嘴干什么?”   楚卧云小幅度高频率甩头:“没什么,口疮,上火。”   牧离尘若有所思盯了他一眼,放慢些速度,与他肩并肩,拉上他的手腕,这是个怕人跑了的不信任表现,楚卧云没发表意见。   海上骤雨狂暴,楚卧云频频向后眺望,浮现忧惧之色,牧离尘心中不是滋味,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问道:“破霭拿回来了?”   楚卧云点头。   “那个叫崖兀的魔头前阵子还拿着破霭来威胁,说你落在他手里,要掌门师兄用惊魄吟来交换,幸亏许师弟凑巧赶回来,说你在……”他顿了顿,意识到这属实算不上“幸亏”,咬牙道,“说你是给那个畜生困在魔宫里。既如此,你怎么找回破霭?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楚卧云道:“其中曲折,等回去后再细细告诉你。倒是你与薄前辈那一仗打得如何?”   牧离尘不屑道:“我俩三天打七八回,各有胜负,他这回被我逼到海底三百丈,现在应该还在鲸鱼肚子里走迷宫呢。”   “嗯,还是你厉害。”楚卧云就这么一说,脸上油然而生一种崇敬之色,把牧离尘看得愣愣的。他俩相识百十来年一直针尖对麦芒,有事没事地相互打击,此刻楚卧云说话突然像个崇拜欧巴的小女生,牧离尘以为他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才发现有一键感谢营养液功能,之前的营养液是哪些小可爱给的呀。感谢在2022-06-1119:26:43~2022-06-1212:4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诸葛建国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我死了   两人都觉察出一丝丝尴尬的气氛。这时,磅礴的雨幕开始收缩,乌云消散。   好快,这一劫过去了?   二人停步回头望,见雨帘里冲出一个人影,流矢般逼近。   牧离尘把他往后一档,道:“快走,找掌门师兄庇护。”   白发黑衣、浑身湿透的魔尊瞬间就到眼前,两颗眼瞳狰狞又空洞。向牧离尘的面门一掌袭来,被赤霄剑横挡格住。龙邪的修为早就超越了牧离尘,可当前两人一个被雷劫弄得半死不活,一个连续大战身心俱疲,也说不上谁比谁厉害。   看龙邪的模样仍处于癫狂失智的状态,封斋期的副作用让他两排牙齿暴长,研磨时发出磕磕的响声,嘴角咧开,杀意四溅,让人想起磨牙吮血这个词。背后的龙头出其不意扫中牧离尘的腹部,牧离尘被撞得斜飞上天,龙邪在癫狂中还不死不休地追上去,掌心祭出一柄猩红的血矛。   那武器是他的终极大招,楚卧云心中一凛,身体先行,抢上去拦在两人中间。发着红色魔气的矛尖堪堪停在他眼前三寸,龙邪瞳孔剧烈收缩,好像在浑浊的神志里认出了他。牧离尘却挥着剑又想跳出来,一下子又激起了龙邪的战意。   楚卧云徒手擒住长矛柄最顶部的位置,血红的魔气像硫酸气体腐蚀掌心,他没有放手,骂道:“蠢货!这时候了还打什么打,浪费的力气不如用来渡劫!”   他这句骂没有指向,针对的是徒弟和师弟两个人。许是听到熟悉的声音,龙邪神色发愣,但也只愣神了一时片刻,继而眼白愈发红得滴血,两颗黑洞洞的瞳孔盯着让人心惊肉跳。   咋还越来越疯了呢?孩子大了还是别骂得太难听了,怪伤自尊的。楚卧云小心放缓了语气:“阿邪,你不认识为师了吗?”   一句柔软的“为师”,让龙邪脑子里闪过在雾随岛做弟子的岁月。目光移到楚卧云握着血矛的手上,竟然怯懦似的放了他的武器。楚卧云也放手,血矛没了主人的魔气加持,红色的光芒顿时消散,下坠,落入云层里不知所踪,最后掉入无边海洋。   楚卧云以为他恢复了清明,面露欣喜,可龙邪骤然面部扭曲,紧紧捂住自己的脑袋疯狂甩动,里面好像有一截烙铁在搅动他的脑浆。他的银发张狂竖起,展开手臂,仰天挺起胸膛,黑色大氅彻底裂开,露出膨胀的胸肌。楚卧云见过它们,从前线条优美似起伏的山峦,现在一块块硬邦邦的呈现恐怖的肌肉纤维纹理,几乎要破开皮肤刺出来。   龙邪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嘶吼,爆出一圈强悍的魔气,将楚牧两人震了出去。   牧离尘被威力荡得没影儿了,楚卧云还在半空旋转中,被他的吼声吓得心生畏惧,往后欲逃,一只手毫不留情地伸出,遏住他的咽喉。   龙邪停止吼叫,掐着楚卧云的脖子越收越紧,直到把人提在半空。嘴角惨笑盯着手里的人,像野兽盯着嘴下的猎物。   半空中本来氧气不足,楚卧云被他掐得无法呼吸,面孔紫涨,双腿晃动,抓着他那只手,微弱的气息断断续续:“阿……阿邪,醒、醒过来!”   龙邪眼神里盛满晦暗不明的杀意,已经彻底不认人了。楚卧云认命地心道今天必死无疑,突然龙邪止住动作,把手上提着的人往身侧重重甩出,眨眼的功夫,天上下来一道电芒,正正劈中了龙邪。强闪电光下,楚卧云在空中掩面向后翻滚。   雷电过后,空气中凝聚一片片锋利的冰凌,齐齐刺中龙邪的要害,将他钉在一块巨大的冰岩上。层层霜雪覆盖、结成坚硬的冰块。   寒意让楚卧云颤抖,口中吐出的都是白气。这便轮到了“冰寒之刑。”   须臾,冰封之人周身冒出火焰,冰化了。   楚卧云还在原地搓手跺脚,牧离尘及时返回,拽了他的手臂要走,把人拖行一阵,往宗门飞了几里。摆脱冰寒之劫的魔头不依不饶又追来,后面滋滋闪电在追。   狂暴状态下,龙邪的速度比他们快很多,眼见又要追上,还是天雷的干涉解救了他们,距离又被拉开。两人一魔就这样你追我赶,飞到哪里,哪里便雷声大作。   陆地就在眼前,楚卧云却道:“不成,他跟着咱俩,会把雷劫带到地面。”   “娘的!阴魂不散的东西。”牧离尘愤恨道。   牧师弟已为他受了太多伤,还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楚卧云感动归感动,仍然乘其不备,毫不留情朝他背后一拍。   打击之下牧离尘骤然松手,紧接着,一缕白色的烟丝将他的手臂与躯干捆在一起。他不敢相信楚卧云居然背后偷袭,惊愕地道:“你做什么?!”   “听我的,师弟,你先回去找离歌疗伤。”楚卧云浮在半空中,海风卷起他破烂的衣衫。   “那你呢,你干什么去?”   楚卧云朝他咧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嘴唇动了动,想了想,最后一个字都没吐出来。逍遥宗就在眼前,他的掌心贴着牧离尘的后背,手臂力气一送,把人推了过去,运气好的话,落地之前他的禁锢术就能解开。   转头向海面提速。龙邪仅剩的一点魔元是他给的,他有预感快耗尽了。   广袤的海上,只剩师徒两人,楚卧云估摸着离岸距离够了,在原地静静等待。   天幕上垂下七八条如腰粗的铁链,锁住白发魔头的四肢和他背后的龙首,铁链烧得赤红,逐渐缠上躯干和头部,在滋滋的炙烤和巨龙的吼叫声中,锵锵撞击出震天巨响。   第三十九劫——“炮烙之刑。”   须臾,铁链一截截断裂,露出烙烫过的皮肤,满是烧焦溃烂的伤口。龙邪在呼啸的风里移动,残留在血肉里的火星几乎要再度燃起。而这回楚卧云没有逃,反倒主动往前送。   狂暴粗壮的手掌一把掐住他的肩膀,快要把他仰天推倒,锋利的牙齿咬在脖子上,一块脏兮兮血淋淋的肉就下来了。   楚卧云一声不吭,麻木地受着。乌云汇聚成形之前,举手盖上耳畔那个头顶。   周身脉络拓宽到极致,灵力决堤涌出,如清爽的泉水缓解干涸。灵力淬炼成魔元后治疗疮痍的伤口。   海风萧瑟,西边地平线几乎不可见,只瞥到魔族结界下的岛屿一片绯红绚烂。   不是说,雾随岛的樱花多年不曾盛开?   此地已然足够空旷。   系统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警告!   丹田成一片空海,一点点,一点点都挤不出来了,身体被重力扯着下坠,只能依靠掐着他的一双手保持悬浮。   感受到异常,靠在他锁骨处的脑袋一震,猝然抬起头,一对模糊的泪眼,四颗诡异的重瞳,一眨不眨地、惊恐又悽惶地看着他。   这一波灵力足以拉扯回龙邪的神志,楚卧云一脸是血地道:“终于……清醒了?”   灵台已是一片清明,感受到口里的腥甜的异物,牙关一动,嘴里的东西掉下来,龙邪活像见了鬼。楚卧云主动偏头凑向他耳边,无限温柔道:“无事,不就是一块肉吗?你要什么为师不给你?”   龙邪竟是手足无措,崩溃大哭:“师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哪里受了伤?痛吗?啊啊啊!我都干了些什么?”   “傻小子。”楚卧云轻飘飘道:“太久没见,你只不过是想来找我,然后在天雷劈下来之前一次次把我推出去。”   “只是这样吗?那你为什么不逃?为什么还要冲上来给我渡灵力?”   “还能为什么……”语气里满是疲惫,“你想为师了吗?为师也想你了。”   答案如此纯粹,他的追逐,他的折返,仅仅归结为一句简单的思念。   泪水决堤,楚卧云用手轻轻为他拭去,手掌覆盖了他的双眼,良久,撤去后,龙邪竟看到他一双眸子灿若星辰,是回光返照的征兆,霎时被一股不好的预感撅住心神,方寸大乱。   “你想干什么?”   “这是你的劫,也是我的劫。徒弟长大了,就是师父的劫。”他眼尾下沉,像极了某种脆弱的动物,软声说道:“阿邪,今日你出师,从此以后要独挡一面,我既想你记着我的教导,又想你忘了我这个人。”   破霭的烟斗里最后一道银丝射出来,龙邪没有防备,给捆了手脚,楚卧云放开他,张开双臂,上升悬浮,毫无灵力的身体竟化作一只青鸟展翅而飞。   锁在原位的徒弟崩溃大吼:“你干什么?!”   无穷的气流漩涡,开始酝酿一场全新的、盛大的、翻天覆地的海上风暴。   他最后一次把破霭放入嘴里,铆足一口气吸入,烟气还没出口就散了个干净,颤抖发白的嘴唇几乎和面色融为一体。开始缓慢却坚定地吐出让人绝望的咒语……   “盗……天地之气以长存,炼五行之精以升仙。乾坤太上,厚土皇天,丹阳九转,心入死灰,天地不容,人道灭绝……”   “住口!住口!!!”   龙邪癫狂地扭动身躯,白色的丝线嵌进肌肉里,深可见骨。雾浸霜天第一式的作用只有束缚,威力却在施术者灵力告罄后演化到了极致,连狂暴中的魔尊也无可奈何。许是因为得意,楚卧云笑了,从来没有笑得这么难看。   闭眼,仰天不见。   “阴阳易位,诸劫连连……   孤入死地,搏出生天……   飞升紫府,得道!成仙!!”   那是修真者在渡劫时,为免天雷波及无辜生灵而吟出的一句法咒。效果是将方圆百里所有雷电引到自己身上。此咒凡出现必伴随绝望与灾祸。用到它的情况要么是因为天罚骤然降临,渡劫者根本没时间转移到远离人群的隐蔽之处;要么是渡劫者久受刑熬,实在不堪忍受,心知渡不过这一劫,便让天雷及早劈死自己,兵解了事。   楚卧云从来没使用过,因为他无需渡劫。不是靠着自己的天分结丹,天劫不理会他,或者说命运眷顾了他。   而今第一次念出,便没有丝毫余地。   一盏茶的功夫,余下的天雷一道道毫无保留,接踵而至。这般毁天灭地的雷震世人皆未见识过,甚至从未想象过。   万顷海域,浪涌滔天,却无法波及人间。临终前做的两件事都没有让他后悔。他的徒弟,还有苍生,皆能保全。   天地静寂,万里光芒犹如实质,坠到玉虚峰的崖颠、御灵殿的碧瓦飞甍、迎峰谷常年阴凉的洼地,温柔地落了一层在雾随岛的透明结界之上。   三界因多了一名练虚境大魔而焕然一新,雨消日现,天朗气清,金赤霞光笼人间。   于此同时,天际又转而晦暗不明,万灵因丧失了一名化神期人修而哀哀恸哭。   两种天象交织,诡异地共存。   孤傲的魔尊赤着上半身,呆坐一片彩色祥云之上,霞光为他的银发渡上绚烂纹理,绝美到不可逼视。   但他怀里的东西很丑,成了一块焦炭,衣服,头发,四肢都不见,化为黑炭的躯干上只剩下半张脸,勉强看得出是人模样。   平日里霸道惯了魔尊,此刻连发抖都不能了,成了一具迷茫的空壳,活脱脱一个活死人。   过了许久,焦黑的身体忽然出现一道道光丝,细线一般散开。   周遭人不知什么时候聚满了人魔,很有默契地围成一圈,保持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不敢靠近。   一叶逍遥宗的飞舟满载修士飞越过人墙,大胆地停在魔尊头顶上。上头“噗通”一声,金慈还没下来,就跪倒在地,觉得天塌不过如此。   看到这一幕的弟子们齐刷刷爆发出一阵鬼哭狼嚎。其中嚎得最撕心裂肺的当属刁俊杰,嚎完了,嘴里骂着“祸害”,撸起袖子要飞过去拼命。被尚存理智的同门按了回去。但他们按得住刁俊杰,按不住牧离尘,翻身下舟,杀上去不客气地掐住龙邪的脖子,沙哑地吼道:“他死前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圣虚子的遗言说了什么?   他既要让龙邪记着他的教导,又要让龙邪忘了他这个人。   怎可能?强大如炼虚期的魔尊也做不到。   “畜生!为什么要来抢惊魄吟,为什么巴巴地故意到东海边渡劫,为什么害师尊落得如此下场!”   畜生、杂种、魔头、忘恩负义、罔顾人伦……安静的人群中,一句句发自内心真情实感的谩骂,他从前听不得这些人的辱骂,如今因为一个人的死,万事万物都微不足道起来。   终于,岳夷君闻讯赶来,威严的修真界第一大宗掌门足下居然一踉跄,站都站不稳,在女徒的搀扶下吐出两个字:“兵解!”   雷劫中死去的人可能肉身兵解,灵魂转世。很可惜楚卧云不是靠着自己飞升,即使有圣阴丹,他还是一具□□凡胎,兵解后只能化为劫灰重归天地本源。   换言之,没有地方去寻他的魂魄。   听了这个词语,龙邪才有了些许反应,见怀中之人将化作一缕缕微光散去,后知后觉地抱住焦黑的身体,却像掌中流沙不可挽回。他怔了怔,微微昂首,抬手狠狠挖出自己的左眼。   “你干什么!”周遭人魔不约而同发出惊呼。又见他半边脸庞血色森森,手上发力,捏碎了那颗眼珠,金光从他指缝间爆出。   谁也不清楚龙族的重瞳具有何等奇效。却看到金光覆盖住那具焦黑的躯体,引来周围点点微光聚拢,顷刻间,竟然恢复成一副赤/裸的、完好无损的肉/身。   只是再完好无暇也无法掩盖尸体散发出的死气沉沉、了无生意。   凭空起狂风,一尸一魔消失不见。须臾,浩浩荡荡的十万魔军整肃地退去。   天地如常。   ……   虚空中,哗啦啦的十几台电脑主机运转的声音。   【您的账号即将注销,正在进行注销前清算。】   不出意料地,楚卧云的灵魂意识飘荡到了系统空间,静静听着系统给他在书里的一生做最后总结——   【账号:逍遥宗宗师、主角龙邪之师——楚卧云,其一生共获得逃杀币76296枚,消耗74092枚,剩余2204枚。清理缓存,尚余1次未记入总分,币值+1,共计剩余2205枚。】   七年,他挣得多花得也多,现在复盘才发现没多少是花在刀刃上的。如果省着点,说不定早就通关了。   【您的努力改变了原著的恶俗剧情,带来良好的读者好评和订阅、打赏、追读。您用心呵护徒弟成长,与同事打成一片,摘得“良师益友”勋章。解救百万凡人,获得“心系苍生”荣誉。善于推理,破获尸魔案、殷童案等,获得“绝世侦探”称号。生命不止,探索不息,荣获“填坑达人”称号。除此之外其余奖项共计12项……】   灵魂状态下听系统讲话时充斥着缥缈的回音……   【无限卡包服务推出后,您共取得卡片81张,其中普通卡57张,高级卡24张,成绩傲人。剩余7张未使用,将随您的账户注销数据……】   无聊的成绩都勾不起他的关注,他在等待,想听听账号注销后自己这抹意识的去处。还有他这个玩家嗝屁后,游戏里的人物,包括主角,会是什么下场。   可系统噼里啪啦的播报突然戛然而止。   【滴滴滴……嘟嘟嘟……】这种提示音只出现在发生故障或程序错误的时候。   楚卧云心慌道:“怎么回事?”   等待他的是无边的安静。   他差点以为清算已经完结了,系统麻溜溜地接待下一位宿主去了。他难道要永远捆在这个空间里?那可真身不如死。   正在他陷入极度的恐慌时,系统终于有了反应。   【在?】   ……………………………………   这种气人的聊天方式楚卧云只在好几年前的□□上见过,他对这种没有指向的开场白从来不理,有事说事,在什么在?问就是不在!以他的经验,每个“在?”的背后都是一个羞羞答答不知如何展开话题的小女生。   只有一种可能,人工智障换了人工客服!   但现在,他对每个能得到的反馈都视如珍宝,狗腿似的回应:“在在在在!”   【不知您是否记得,七年前的一个有奖竞猜环节。】   楚卧云眨眨不存在的双眼,提这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做什么?   【唉,当时的技术手段受限,向您展示的题目出现了导向性错误,现将题目答案修改为‘无解’。咱公司秉承多退少补的原则,绝不会侵占您一分一毛,将为您补足多扣的800点。】   听到这个数字,他终于回忆起来,玉虚峰上,那个猜对得300,猜错扣800的坑爹有奖竞猜!   当时包括楚卧云在内的众长老被“紫色祥云,山峦撼动”的天象所惊,系统继而抛出问题:“第一个拔剑而出的是谁?”   楚卧云翘起不存在的二郎腿:“解释解释吧。”   【呃……那时候的天地异象,不仅仅是道筝拔出怀庐剑引发的,也有主角血脉复生的加持作用。几年前技术有限嘛,那孩子小时候忒别扭,偏不跟大部队走,一个人跑到地图犄角旮旯里去了,后台丢了他的动向。升级成5g之后,总机计算能力直线提升,刚复盘才发现是他差点爆种引动了天象。哎呀呀呀呀,】系统广播里还传来拍大腿的声音:【您想得对极了,这种动静只有主角才配有,其他庸脂俗粉咱也不可能花大价钱给他做特效,是这个理吧……总之呢,800分退给你,现在总分已经增长到3005点,卡包内卡片全部达到使用条件,您看是不是要激活一张小小的‘复活卡’用用呢?】   楚卧云陷入沉思。   卡片是好卡片,可他遗言都放出去了,死前还顺便表了个白,尸体没凉透马上满血复活醒过来?天!尴尬死了好吗?   人工客服继续催促:【亲考虑好了没?快下班了哦……】   赞助商快倒闭了还下班?!他被这句话彻底气伤了,闭上了不存在的眼睛:“等等吧,让老子先睡会儿……” 第121章 情书   天幕低垂,暗绿色与绛紫色交织,风沉闷地动,缓坡上只有几颗张狂的野草生长,野草是黑紫色的,叶片生满骇人的倒刺,而坡上大部分地方是光秃秃的黄土乱石,不似人间境。   在这片缓坡上走的人,穿白衣白裙,戴白纱幕笠,身形款款,与周遭格格不入,孤独且安定。   那人肩上扛了一捆长长的木材,走得毫不费力,应是刚砍下的那种,还有些残留的枝杈等待处理。从木材上看得出此地的树木也长得粗犷。   远远的,传来熟悉的呼唤,头顶上的幕笠朝缓坡对面转了过去,一个青衣人正向自己招手。   青衣人如一阵青烟优雅地卷到眼前,白衣人在原地落落而立,调整幕笠的角度,目光从纱帘中心的缝隙瞧他,一时没有说话。   青衣人把手里的烟杆转了一圈,优雅且从容地口吐兰烟,操着突然闪过脑海的翻译腔:“哦~我的老伙计,好久不见,你好吗?我就猜到,你是最淡定的那个。”   姜珏淡淡地道:“师兄,你不是死了吗?”   楚卧云道:“说来话长。”   姜珏把肩上扛的木材放到地上,走进楚卧云,毫不客气地掀起他的袖子,一截光滑白皙的手臂呈现在眼前,然后不尴不尬地抬了抬眉毛:“恭喜。”   楚卧云眼瞳要翻到脑后跟去了。   提提提!这档子都过去多久了还提?自从他在东海上空将躯体包括那节光不溜秋的手臂赤/裸/裸地展现在大伙眼前后,一路上收获的,无外乎是一句“你居然没死?”,再加一句“恭喜”。   他再也不想听到恭喜这个词了!   楚卧云不高兴地拢了拢袖子,问道:“你干什么呢?”   姜珏把木材扛回肩头:“看不出来吗?修房子。”   楚卧云讶异道:“还没造好?”   “造好了。”姜珏给他指了指,缓坡上一座歪七扭八的低矮平房,屋顶和墙根皆有严重的腐烂,“还得修。”   楚卧云道:“你还不听劝?在这里,木头是要被腐蚀的。”   上次祭足帮他们造好了结实的房子,考虑到此地魔气的侵蚀,最后将材料换成了石块,但石屋给姜珏一剑劈成两半。姜珏后来还是在魔界造成一间木屋,远看去就知道造得不怎么样,得不断修修补补。姜珏见他来了,高兴地把木材放到他肩膀上:“师兄,来得好,靠你了。”   楚卧云把木头推了回去:“你何必执着于木质的房舍?为兄仔细观察过了,魔类的房子大多是石材搭建的,肯定有他们的道理。”   姜珏说:“野人才住石头房子。”   楚卧云左看右看,道:“赤魇又跑出去了?那个五彩斑斓的小野人跟你的小猫玩儿得很好。”   来此地后他的宠物总跑出去,想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提到此处,姜珏周身气压降低,明显不高兴起来。   楚卧云道:“我记得赤魇是三阶吧,这次进阶后,有一定概率可以化为人身的。到时候一个小女孩子还跟野人厮混,学得噘嘴瞪眼傻乎乎的,不太行,我不同意。”   他的话精准地触及了猫奴的伤心处,姜珏半是恼怒半是落寞地垂下头,浑似女儿跟人跑了的老父亲。   楚卧云就搁旁边和稀泥:“其实,这种事还是得经过当事人同意的,做父母的也不能不顾儿女的意愿,有道是儿孙自有儿孙的糊涂,强扭的瓜她偏要扭回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嫁妆……哎呀师弟别急着走,这种事为兄很有发言权……”   魔界某荒地,歪歪扭扭的小房子里又住进来一个人,两人一猫其乐融融,实现了几个月前的向往生活。楚卧云最终没拧过主人,也知道对别人的房子指指点点不好,小房子三天一小修,五天一大补。两个人本来就无聊没有别的事情做,用修房子来消磨时间。赤魇总是跑出去一整天不见猫影,主人也不急着找,放眼妖魔两界,能伤到它的不多了。   师兄弟结伴去远的河里钓赤魇喜欢的小黄鱼,时常钓到魔界水域四不像的外星生物鱼,欣赏品评一番,碰到没见过的还不忘画下来,准备补充到逍遥出版社出品的《魔夷志略》里面,再放走了事。   一次平平无奇的垂钓过程中,楚卧云躺在河边,挑两片形状完美的圆叶严丝合缝遮在两只眼睛上,昏昏欲睡。林子里突然跳出一个浑身乌油油的玩意儿,向外曲腿,左右蹦跳着前进,双手举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举得老高。   离得远的时候,姜珏还按上了剑,等那东西兴冲冲蹦到岸边,发现只是一只低阶□□怪后,姜珏又放手继续关注他的鱼竿去了。   □□怪停在楚卧云头侧边,左右原地蹦跳,嘴里叫着:“魔尊来信了,呱!魔尊来信了,呱呱!”   躺着闭眼睛的某人一个激灵,吓得坐了起来。说来也是好笑,一个化神期大能,居然被魔界最最低阶的还称不上魔物的小精怪吓得魂不附体。慌张张接过它手里的东西,那小□□使命达成,很开心,一边拍手,一边呱呱呱地原路跳远。   打开红匣,里头放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手掌大小,上圆下尖,坚硬,厚重,漆黑油亮,没有离体后随时间消散的迹象。看样子,是从龙族的真身上取下的。   龙族真身上的鳞片数量是有限的,不会再生,蕴含强大的元神与法力。拔下来一片,所承受的痛苦无异于自断手脚。而且这片如此完整,表面也没有刮擦的迹象,多半是用利器从根部剜出来的。   东西底下还压着一封信,信封上“师尊亲启”几个字,还是龙邪当年在雾随岛做弟子时的字迹,工整秀气。   犹豫片刻,还是小心地打开了,上面只有竖着的两排字。   ——为免相思附骨,赠尔经年逆鳞。   啥意思?为了不想我,你就自残?   姜珏把鱼竿杵到地上,过来拿过信纸瞅了瞅,道:“第一句相思入骨,是人间的说法,而龙族对鳞片比骨骼更重视,他为了忘记你,竟硬生生拔了真身的鳞片。”   楚卧云沉吟须臾,把东西往匣子里一塞,轻蔑地放在地上,起来拍拍屁股,兀自走了,边走边道:“蚊子忒多,回去睡觉!”   人走远后,姜珏揭下幕笠,四下看了看,抬了抬眉梢:“哪来的蚊子?嘴硬!”   第二天,他们漫山遍野地找猫,结果找到一个还捎一个,小□□怪刁在赤魇嘴里,肚子霍开几个大窟窿,还尽职尽责地举着第二个小匣子,呱呱叫得中气不足。给圣母心的某人看得一阵心疼,姜珏嫌弃地把小□□从赤魇嘴里揪出来丢给他,他给小□□用药、包扎、渡灵力后,小□□又开开心心蹦走了。   打开一看,又是一句酸诗,一片龙鳞。   姜珏给猫漱口完毕,过来瞅了瞅,楚卧云等着听他的见解,姜珏摇摇头,道:“不像你教出来的。”   意思就是他徒弟文采好,自己班学生被隔壁班主任夸了,心情还是好的。姜珏却道:“再拔下去,要影响修为。”   楚卧云皱眉不语。   第三天,小□□送来的不是匣子,而是大了一号的锦盒,除了一片新的龙鳞之外,里头还有一包晒成烟丝的玄阳草,他叹了一口气。   酝酿了好多天,姜珏终于发问:“我不在现场,也听到些风声,说你自愿为他抵挡天雷而死,后因魔尊献祭重瞳得以肉/身复原,一魔一尸远走高飞。”姜珏把那三个匣子锦盒整齐摆在桌上,“再后来,宗门里挂了满山的白幡还没来得及摘,你又活生生地回去,给守山门的道童吓得通了任督二脉。回去之后给春晔君上了香,连掌门也没来得及见,便无声离开,紧接着在三界到处转悠,眼下谁都知道你活了,你又晃到我这儿来。”   一番解释是逃不掉的,姜珏现在才问,已是很有耐心了。楚卧云放下茶盏,一本正经道:“潜虚鼎不见了。”   他私自把潜虚鼎从魔宫带出去,用它抵挡海水倒灌,拯救百万黎明。可过后,就算人魔两界将东海翻了个遍,却怎么找也找不出来。   海上风暴过后,海面平息,东海海域最严重的地方下降百丈,多亏众派齐心协力,从北海和南海调来海水补充,才勉强回复了些。但潜虚鼎里的海水须得尽快放出来。   这个关口,谁得到了潜虚鼎,还得到了制造一场水患的能力。夺回潜虚鼎迫在眉睫。   姜珏蹙眉问道:“落在谁手?”   楚卧云道:“寻常人魔万不敢觊觎喋血仙巫族秘宝,想来想去,也只有咱们的老朋友,还有那几个在魔界作威作福的领头羊。我听说,九婴狐族与海魅族,对三个宝贝也很有想法。”   “对潜虚鼎有想法的人必会盯上你的圣阴丹。”姜珏的幕笠上下点了点:“与其四处求索,不如引蛇出洞。”   “在理。”   “你只有一个人的话也太冒险了。”   “不怕,本座对修为还是很有信心的。”楚卧云口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哭泣。要不是系统任务逼迫,以及那个刺眼的个位数的币值太岌岌可危,一贯低调的老子这么不惜命出来刷分吗?   姜珏佩服地看了他一眼,道:“然后呢,你复活后是怎么劝他放你出来的?还有桌上的三个匣子,你怎么解释?”   他说话突然不绕弯子,搞得楚卧云红脸瞪眼:“姜师弟,你不是这样的人的!我就是看中你不八卦才来找你的,真的是,我看错你了!”   姜珏打着太极的手势,很养生地轻声满语道:“师兄,反应莫夸张,这样更显得你心虚,别人会更加想入非非的。”   楚卧云不耐烦啧了一声:“好吧,我三言两语地讲一遍。一切都要从我在棺材里莫名其妙醒来开始……” 第122章 我活了   账号重启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首先需要终止清算程序,其次,已经丢入回收站的有用数据需要捡回来,后台备忘录里一些无关紧要的可以作为缓存垃圾清理,程序员还顺带给楚卧云的数据做了一些维护以作游戏运营的失误的补偿,比如,在容貌上提高了分辨率,顺便修正了一些五官细节以更贴合当代审美,差不多是送他一个进阶版新皮肤的意思。   但楚卧云才不care这些,他只care自己到底在哪里。   视觉已经恢复,透过眼缝的是漆黑一片,不见五指。胸口滞闷如积压了一块大石头,挺熟悉的,不就是从前睡觉醒来后全身散架的感觉吗?嗅觉味觉也在回归,隐约有新漆的红木气味。哗啦哗啦,是外面的绞索在齿轮上转动,身体随着所躺的平面有明显但不剧烈的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木头声。直到传来一道强劲的缓冲,装着他躯体的这个空间好像沉入了水里,然后是无尽地下潜,下潜。   潜入无边的黑暗与寂静。   视线与空间皆失去了意义,听觉与触感反而被无限放大,在下沉的中捕捉一丝一毫的动静,时间静谧缓慢地流淌。   在狭窄的黑暗里躺久了,他终于发现,趴在胸口这个,是个有气儿的。   龙族这种生物,是永远打不死的小强,生命力杠杠的。就算被浇到水泥里百八十年,挖出来洗一洗还是细皮嫩肉活蹦乱跳。   系统提示他已经完全恢复了账号的自主权,简称满血复活,但他保持憋气,连眼珠子都不敢转。只慢动作挪动一截小指,触到了一块厚厚的木板。   凭经验,他判定二人在一副棺材里。   即便死透了,他徒弟也得跟来。   如此微不足道的举动,胸口趴着的那位好像也有所感应,猝然抬起脑袋,嗓音惊喜地颤抖着:“师尊,是你醒了吗?”   可是,楚卧云现在是真的没眼看这个徒弟啊……   衣料摩挲,一只手覆上脸颊,尸体的一张脸消瘦得凹陷下去,手掌极尽小心地磋磨,入手依旧一片冰冷。   完美的一具躯体,内丹完好无损,灵脉畅通无阻。只不过少了一抹灵魂。   等了半晌,尸体当然没有任何反应,龙邪的神色恢复落寞,心如死灰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笑了一下。   “我真傻,真的,用尽了法子汇聚你的魂魄,无一例外,皆是失败。”语调中绝望的挫败犹如实质,恨不得掀了棺材盖子冲出去,“最后徒儿想,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离你的神魂最近,那应该就是这里了。”   哪里?楚卧云心念微动——难道是?   当时,经过超级加倍的天雷劈开万顷波涛,茫茫海面瞬间爆开一个深蓝色旋涡,声浪自高空扫荡了整片海陆,雷击直通海底最深处的沉积物和玄武岩,直接劈出了一道深度不明的狰狞海沟,向外溢出无数裂缝。   龙邪要将他葬在东海海底那道天雷劈开的海沟底部。   他是在这儿兵解,在这儿魂飞魄散的。集中了十几道天雷威力的最强一击,好像自上而下把他的魂魄掼到了海底。   海葬的是这世上最安全的丧葬方式,几乎没有可能被盗墓贼等外人打扰,也是墓中尸骸最难以得见天日的方式。   可见,龙邪是真的对复活一事彻底寒心了。   海沟的深度不可丈量,距离海底平面不远的地方尚有些硕大章鱼和小型滴水鱼,再往下就是生命绝迹的禁区,惊人的水压会将一切挤爆,如果底下有海底岩浆,深海水域会沸腾不休。这幅棺材应该是特质的,坚固且密封性高,能够承受此等压强和温度。正匀速下潜,棺底一角传来震动,应该是磕上了海沟里的礁石。受这震动的影响,棺材里两人的身体一齐翻滚晃动,尤其是那具全身不遂的“尸体”,重重撞向棺材侧壁。   楚卧云已经做好忍痛不作声的准备了,额头却及时抵在一个温暖的手掌心。棺材恢复平稳后,那只手将他轻柔地按照原样摆好。   “对不起啊师尊。”嗓门很轻,但在狭小的空间里,连着他的绝望无限放大,“幸亏我留了个心眼,在这冰冷无情的世界里多留了一时片刻,不然,等咱们潜到底,恐怕要躺得四仰八叉,毫无风范了。哼,我倒是不拘,就是看不得你受委屈。”   楚卧云心里咯噔一下,他难道真的打算自绝生脉?与自己一同兵解身亡?   姿态恢复后,龙邪又把脑袋搭在他胸口,絮絮叨叨:“这儿离雾随岛也进,咱们随时可以回去看看。”   ……别了吧,怪吓人的。   “逍遥宗的人来魔界,要将你的尸体葬入宗祠陵墓,我没有见他们,你不会怪我吧。”   “经历了这么多事,徒儿才不敢将你葬在什么千年陵寝,万年祭坛,什么时候给人揭了棺盖,那样我会痛不欲生。”   “思来想去,只好打造一副结实的棺椁,避过所有人魔,寻一个没有月的雨夜,偷偷把你送回东海之上,我还存着一丝可笑的期盼,想你的残魂若游荡到此,能与我说只字片语。亦或者我的灵魂徘徊不散的时候,能侥幸遇到你。”   楚卧云听他嘤嘤嘤如绝望的寡妇,念叨个不休,内心却什么槽都吐不出来。胸腔里某个地方被来来回回狠狠剐蹭,闭着的眼眉微微皱起。此刻他就像一个坏人夺了小孩求了半年才求得的糖果,千般绝情换来万般不忍。   又过了许久,这次楚卧云在心里默数着拍子,差不多是半天左右,按照一秒钟一米左右的下潜速度,他们已经下降至近万米的深渊,还没有沉到底的迹象。他又开始忧心,要是搞到最后两个大活人都出不去了咋办。别看他俩修为一个比一个逆天,可天地自然之力不可小觑,况且狭小的棺木施展空间有限,很可能伤到自身,或者在出来的一刻被海底水压挤成肉饼,那就不好看了。加之棺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闷热,继续装死百害而无一利。   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愿意动。脑子里盘旋过无数念头,最强烈的一个,是他诈尸之迹,这孩子激动过头,头上那两个龙角把棺材板顶穿的画面。   龙邪又开始自顾自地说话:“师尊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这么抱着你,是在这么时候。”   许是他知道所剩时间不多了,沉淀下来交心的机会至此一次,楚卧云听着他的剖白。   “有段时间你总是嗜睡,是徒儿在你的饮食里加了银髓。那时候徒儿还是太年轻了,不小心留下了破绽,被离歌师叔揭穿罪行,非要你罚我,还记得吗……”他回忆起过去的时候脸上带笑,“可你真傻,说什么罚跪,摆明了是做样子给旁人看,对我一点诚心的怀疑也没有。到了晚间,雪下来了,我其实没那么冷,你每次悄悄看过来的时候,我就做出瑟瑟发抖的可怜相,果不其然你很快免了我的罚。”   是啊,鄙人真傻,还以为是自己不做人的行为把你逼上梁山,岂料你的白切黑属性是娘胎里自带的。   “不瞒师尊,那是因为我感应到你的金丹有异样,我身为龙族,身体具有温养之效果,所以自作主张,用银髓让你陷入沉睡,再夜夜为您压床。”   楚卧云又哑然了,原来是这样吗?也难怪,刚收他为徒,也就是刚穿进这本书的时候,总听周围人说什么“旧疾复发”、“旧疾复发”,也没见身体出什么岔子,搞得他很莫名其妙,等龙邪去了潜虚鼎里进修,“旧疾”才频频回来作妖,原来里头是这么回事。   评价说转变就转变——即使方式不甚光明,可目的是好的,孩子小时候还是纯真善良小白花一枚。   “从魔陀谷出来后,我发现你的身子每况愈下,便又自作主张,给你喂下不少。修为提升后,银髓的功效也提高了,能帮你抵抗伤害。我甚至还暗中期待过,等你偶尔发现了这点,会稍稍看清我的用心,看我的眼神或许就不会那么冷。”   回忆又飘到龙邪出潜虚鼎、二人见面后那段日子,他的肺腑反复充盈着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消弭一切内外因素造成的疼痛。他虽感知到异样却并未过多在意。每一次自己忽视的蛛丝马迹,背后都藏着他徒弟的良苦用心。   他已经无法再以“傻”来形容自己了,蠢就是蠢,看得见的都是冤仇浮于外表,看不透的都是深情暗流涌动。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吃。   神魂激荡,他控制不住地双手握拳,太久不曾运转的骨骼突然发出细响。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师尊,你刚才,是不是……动了?”这种支离破碎的嗓音,一点也无法与强悍高大的魔尊联系在一起。两指并拢,指尖攒起灵气,顺着尸体的脉搏去探他的灵力波动。   然而,陡然掀起的希冀随着探到丹田那片空空的死海,迅速冷却下来。   感谢系统,作为让玩家差点登出游戏的精神赔偿,让他又紧急“死”过去一次。   数不清多少次这样奢望落空,龙邪早就习惯了,什么也没说,松了手腕,动作极为缓慢地握起他的手,修长的五指绞着另一人的五指。   他又把头放到楚卧云胸口,的的确确尤为喜爱这个姿势,可苦了楚卧云熬着酸痛继续听。   “说来惭愧,刚入门还偷看过你沐浴,我不敢说完全,但其中最主要目的是为了估量你的身围,好赶在生辰之前为你做一身新衣。结果熬了七天七夜,做坏无数次才成了那一身,你后来却一次都没穿过。”   这这这……他不穿是因为自觉没那么大脸穿主角孝敬的衣服啊,而且在他看来这就是件小之又小的事,对主角打击辣么大吗?   这傻孩子……   状似岿然不动下他已然老脸臊红,僵直的面部表情濒临崩盘。   “可这些,您永远不会知道了……师尊,我们……死在一起。”   黑暗中的茕茕自白弱了下去,龙邪良久没有再说话,直到楚卧云被他周身没有一丝余地散发出的浓郁黑气吓得心惊胆战。   这是妖魔自爆内丹前产生的罡气!   生命力再怎么强,内丹一爆,大罗神仙也得要唉声叹气。   没工夫细想了,那具尸体也没有一丝余力地举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第123章 复活从一巴掌开始   “啪”地一声脆响,在闭塞的空间里格外清脆。   被打的那个直愣愣僵在当场。   一丛小火苗在指尖跳动,映出楚卧云那张拔高分辨率后俊秀逼人又铁青的脸。他借火光观察了密密实实的周遭,的确是一口比正常尺寸大了三五成的棺材,勉强容纳他们两人。敲了敲棺壁,从沉闷的回音推测出至少有一臂的厚度。   那点火苗很快削弱至将息未息,棺材里稀薄的氧气经不住这么消耗,楚卧云索性掐灭了。   在做这些事的过程中,棺材里另一个一直保持半躺、单手手肘支撑着上半身的姿势。甚至不敢看活过来的“尸体”,目光没有焦距地放空,脸上一片惨白,说不清是惊吓还是茫然。   楚卧云在最后一点光线消失前瞥了他一眼,得,主角又一次失去高光。   他心头说不上什么滋味,又觉得灵星曾经说的一句话很对——他楚卧云死了,龙邪绝对也活不了了。   陡然砸下的惊喜不是一般人能兜得住的,尤其是在龙邪付出一切代价、用尽一切法门也无力扭转他的死亡。猛地以甘霖浇灌干涸到绝望的内心,那颗心首先感受到的不是滋润与甜美,而是刺痛,求生者临到绝境前伸出手拉他一把,获救后的第一反应也不是欢欣喜悦,而是痛哭流涕,被适当的时间治愈后,才是汹涌而来的悲欣交集。   半晌,龙邪慢慢摸上自己高高肿起的一侧脸颊,似乎在确认那一下的触感与之后的疼痛和热辣到底是不是真的。楚卧云等了多久,就尴尬了多久,终于,在一片漆黑中听到龙邪急剧的抽气声。他熬不住了,先开口道:“咋地,以为我吹灯拔蜡了?”   “师尊!!!”   听到他亲口吐话,龙邪才敢相信这一切不是虚伪的假象,狗熊一样扑过去,死死抱着他,不顾形象地大嚷:“师尊!师尊师尊师尊师尊师尊师尊!真的是你吗?!!!!”   楚卧云给他一扑撞得狠狠躺倒。幸亏底下是厚实的软垫,否则这一下过后自己是死是活,还得再考察考察。   “是、是我!”楚卧云梗着脖子躺倒,已有明显的窒息之感,给他不要命地一箍,一口气掐在半途,掐得他面部充血,脸红脖粗。   “……不会是我在做梦把!啊?”龙邪放了他的身体,双手又捂着他的脑袋,凑近了上上下下端详,明明是啥也看不到的一片漆黑,他却如沙漠中旅客找到了水源,海洋上的难民看到了浮木,他捧着楚卧云像捧着他的命。   “是梦吗?”他颤颤巍巍,小心翼翼,一不留神就要将这个泡沫般的梦境打碎。   “不是梦……”楚卧云语带笑意,伸手抚摸按在自己脸上的手背,“我是真到不能真的现实。”   “不是梦?!”龙邪害怕得哽咽:“难道是徒儿也死了,这才见到你的吗?”   他到现在还不信楚卧云是彻底活了,   “傻子!”楚卧云叱道,“你没死,我也没死!”   “没……没死……”他俨然成了个做错事后吓破胆的孩童。   楚卧云怒道:“咒我是吗?你就非得见不得我好?我只配在梦里见你,只配化成孤魂野鬼才能找你?”   “不,不是!”龙邪上上下下抚摸着他的身体,一时片刻也不敢放,亦不敢下重力道。不久前,这个人就在自己怀里彻底没了声息,他那样死死抓着,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结果一样消散无踪。雾霭不是用来捉的,而是得耐心地拢,他的双手从未如此颤抖,笨拙得不知道该怎么学,怎么练,才能留住这个人。   “为什么?师尊你真的活过来了?”直到手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他才真的相信。   楚卧云心道非得自己拿出教训人的姿态,他才能听进去一些。教训完了,又用尽毕生绝学,操起含情脉脉的语气:“是,我真的没死。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天雷而已,为师就不能有点压箱底的绝招了?”   怎么跟他解释复活,是个难点,他刚才犹犹豫豫保持躺尸,也是在考虑这个,思来想去,还是归结为自己神通广大有后招。也不知道这孩子信不信。不过也不打紧,他高兴都来不及呢,结果是好的就得了,管他过程如何曲折。   是啊,管他过程如何曲折,只要结果是好的,他做的这一切就全都值得。   龙邪再也压抑不住满腹委屈,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全身颤抖宛若筛糠,胸膛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恐惧和惊喜。这孩子是真的吓着了。   楚卧云躺着一下一下地给他顺背:“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傻孩子。”紧接着听见他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响声——“呃……呃……呃……”楚卧云愣了须臾才敢相信,魔尊阁下居然在自己肩头打起了哭嗝。   他们在棺材里交颈而窝,眼泪汹涌地淌了楚卧云一脖子。流干了,又开始说一箩筐废话,咬着耳朵诉说为了复活他,流了多少血,杀了多少魔,查阅人魔两界最禁忌最邪恶的秘籍,想找到复活之法,熬得心力交瘁身心俱疲,他半夜流了多少眼泪,有多少思念想要排解,好像天底下的委屈都落到了他身上。中途有一天,他还灌了整整一车最凶的烈酒,酒醒后发现他闯到南疆九婴狐族的地盘上去了,他麻木地看着周遭的尸山血海,在暴雨中哭得天地震颤。   龙邪说得多,本来棺材里的空气就要告罄,楚卧云还被压得近乎窒息,老半天不敢打断他的哭诉。修士辟谷后不需要吃饭睡觉,但不能完全摒弃呼吸,虽然并不像凡人两分钟不吸氧就脑死亡了,他们更像海底巨鲸,每隔半个小时就得浮到海面换一次气,一次顶半天。眼下,楚卧云已经到了急需换气的地步,不得已出声打断:“这些等今后有空了你再讲给我听,现在别哭了,咱们先出去吧。”   龙邪居然耍起了小性子,把一张绝顶英俊的大脸往他颈窝里一埋:“我不!出去之后你又要逃没影儿了,不如一直呆在这儿。”   楚卧云哄道:“只要你不追,我就不逃,一辈子让你跟着,好吗?”   “一辈子?我不信。”   “那为师一辈子跟着你,缠着你,信吗?”   龙邪瞳孔巨震,楚卧云描述的画面美好得不像样,是他连梦里都不敢奢望的。楚卧云那话本没有经过脑子,却带着无限的真情实感。但再咂摸一下自己的原话,颇有点不要脸了,赶忙找补道:“当然前提是你听话,如果再让我生气,该怎么罚我也不会留情。”   龙邪吊起脑袋看他,抽抽鼻子,额头抵着身下人的额头,小孩子耍赖似的:“不嘛,我还是不想出去。”   楚卧云忍不下去了,明显气喘地骂道:“别傻了,你要憋死我吗?”   黑黢黢的海底万米处,龙邪的眼睛居然还会反射光线:“那我给师尊渡气!”   不由分说,唇部相交,一股清新的空气灌进肺腑,堪称5A级风景区的氧气浓度。   你是大自然的搬运工吗?楚卧云被这阵及时的甘霖搞得浑身舒爽。下意识伸出去推搡他胸口的手被抽干了力气,变成了轻柔的触碰与爱抚。   等下!你打的这个主意,鄙人要是想在这个棺材里活着,岂不是要跟你亲嘴亲到地老天荒?   想通了这个关窍,楚卧云狠了狠心,掰开他的嘴:“放肆,你……”没说两个字,他就感到气息不稳,刚恢复运转的内丹比平时需要更多的空气,这种可怕的空虚攫取他的身心,脖颈一痉挛,只好又凑上去主动吸取。   他在心里骂了句娘,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吧,随遇而安,和主角躺到地老天荒也不错……哪天活够了就拔了氧气罐翘辫子,不失为实现了躺倒等死的终极梦想。   棺材还在往下沉,匀速运动中二人都获得一种天地静止安详的错觉。他们吻了好久好久,吻到面红耳赤,头晕目眩,吻到龙邪的嘴部动作从生疏青涩到游刃有余,放弃了绷紧腮帮子用蛮力吸取的方式,无师自通地使用舌尖在另一幅口腔中尽情探索,撬开牙关,深抵喉咙,砸砸的水声暗示着他的享受。若他只是做些嘴部动作,楚卧云还能忍受,可下一秒便虎躯一震。亲嘴已经是极限了,可他徒弟下面抵着的那根东西是要闹哪样啊,闹哪样!   按系统的原话说,他们做都做过了,一回生二回熟,他不应该表现得像个黄花大闺女,但这种事,是要靠环境、心境、和二人之间能不能擦出温度亮度合适的火花。很明显,此时的楚卧云不具备这种条件。   自己这是何苦呀,好不容易复活结果却是千里送(哔——)吗?为了买车票,币值花得裤兜里叮当响,类似“暂停卡”的低级卡片都不能用。楚卧云开始为自己的菊花揪心了。   趁着身上衣衫尚完好,赶紧一把推开人,一句话都说不上来,慌不择路地扒拉两侧的棺材板,脑子里大吼:系统、系统我想通了,我要回老家啊啊啊啊啊!   系统回应得断断续续:【游戏……中……途,不可……】眼前出现一个加载界面。一个邪恶的圆圈绝望地、永无止境地打着转。   我靠,地下一万米没信号了!不是说升级了5g吗?5g基础建设不过关的吗我靠!?   楚卧云只能喘着气做徒弟的思想工作:“……你你你,冷静、冷静,是为师的不是,不该撩拨你,你放松,深呼吸,对就这样,就这样,你能做到的。咱们先出去吧。”   身/下的反应是自然现象,龙邪实则并不急色,可他师尊的反应太过惊惶,太过夸张,让他起了戏弄人的邪念,两手放在楚卧云头两边,撑起来,道:“师尊再陪我三天好吗?三天之后,咱们就出去。”   他咬牙克制的语气让人心疼,楚卧云还是斩钉截铁道:“不行!太久了!”他一秒钟都待不下去,还记得上次完事儿后他在床上躺了多久吗?何止三天!   龙邪忽而阴沉了脸色:“师尊、总有、忙不完、的事,连陪、徒儿、几天、都不乐意。”   不是,你抱怨就抱怨,不要说两个字顶一下好不好!   楚卧云咬着牙,憋着不说话,龙邪又点了一簇小火,见身/下之人脖颈粗涨,面盘发绿,明显供氧不足的样子,又给他渡了口气。   氧气让他的灵台清明,楚卧云终于找到了个蹩脚的借口:“我饿了。”   龙邪一笑,忽地张开了血盆大口,把人吸了进去。棺材继续下潜,但里头的两个人竟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第124章 空间   乍一从漆黑的环境转移到一片明亮的空旷处,楚卧云正反射性地想挡住眼睛,在那之前,另一人的手已经抢占先机覆上了他的眼眶骨。   龙邪移开手掌的动作很慢,等他逐渐适应,楚卧云松了松眉心,掀开眼帘,所见竟是一片光明灿烂的仙境,天悬银河瀑布,春水激流,鸟兽灵木遍地,欣欣向荣,三道五彩虹门,飞跨云海,日月紫薇星辰,同现苍穹。   只一眼,楚卧云便痴得如登极乐天境。   甚至真以为他们飞升了。   若仅仅是逼真绝美的景致也就罢了,甚至,源源不绝的浓厚灵气充斥整片空间,身处其间的人身体成了一块海绵,日月精华自动渗入每一个毛孔,让人不知餮足地汲取。想必龙邪喉咙里冒的空气就是从这里来的。   楚卧云瞪着眼回头:“此地是?”   “这是徒儿进阶后自动开辟的随身空间,”龙邪洋洋得意的语调混似给女朋友炫耀豪宅的小青年,“先前没有心情打理,徒儿也是第一次进来。”   每个龙族突破练虚期后就会获得一片随身空间。他们可以随意进出,而这片空间大小,里头的环境布置,灵力或者魔息的浓郁程度还得根据这只龙的能力水平来决定。   说通俗一点——他们到了龙族的肚子里。   原著中对此地的描写便是如此不吝笔墨,这也是广大读者,当然是正经《龙傲踏仙》读者,最感兴趣,最艳羡的一点。   不管是在大街上、荒野外、战场上,树林里,要是碰到好看妹子,时间地点不合适之类的尴尬完全不存在好吗?只要双方一拍即合,拉了人钻到这里头,浸泡在日月精华中感受阴阳交合的乐趣……   随身携带一座5A级景区酒店套房的感觉有多爽就不用细说了吧。   楚卧云拍着大腿,由衷赞叹道:“竟梦幻绝美如斯!”   “师尊你看。”龙邪举臂轻轻一挥,在那座瀑布前,凭空幻化出数座白墙青瓦的楼阁,青绿色牌匾上“青莲轩”三个暗金大字,后头那座定是木樨堂了吧。前方铺展开一片花海,垂天而落的瀑布隐去,腾出的空间里绵延出一片海波粼粼,欧鹭啼鸣的景致。   楚卧云奇道:“是雾随岛!”   随即,屋舍,花海,海滩,渐渐被一片云雾笼罩,二人隔得远看得不甚分明。好奇心驱使他朝那儿快速走去,靠得越进,一切就越分明。他见楼阁入口处有扫地挑水的道童,背诵古经的徒子,采花嬉闹的少女,一个个栩栩如生。一只器宇轩昂的红顶仙鹤养在围栏中引吭。   他靠近扫地的道童,见那道童的相貌与记忆中分毫无差,正是雾随岛里面熟的路人甲徒弟,每一个五官都精准,头发都丝丝分明。道童向他略微施礼,便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没有过多反应。楚卧云又拾起地上一片落英,放在鼻尖下细细嗅了嗅,居然真的飘散着樱花的芳香。   楚卧云叹道:“竟全是真人实物,你能将岛上所有弟子都造出来吗?”   “死物可以凭借记忆创造,真人也可以,不过也分情况,造一个普通凡人或者普通弟子容易,若是修为越高的,也不是不行,耗费的精力大一些罢了。”   “嗯。”楚卧云点点头,正所谓道法自然,造物之力也得顺应自然,这几个小道童也只是凭借龙邪印象中的行为举止做事,做事呆板,性格片面,缺少完整的人格。只有当造物者对一个人里里外外彻底了解,才能整出个以假乱真的替代品来。   楚卧云想到什么:“你有此通天彻地之能,又何必跟着我入棺,在这里头想造什么造什么,想有什么有什么,你大可以过得舒心快乐……”   龙邪听懂了他的意思:“要我在里面造一个你吗?不,徒儿想都没想过,这样做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就算那个东西同师尊长得一模一样,一举一动毫无分别,我也骗不了自己。”   龙邪慢慢捧着起他的脑袋,凑得极近,真诚地对视,楚卧云目光闪动,偏过头掩饰脸上的热流,轻咳两声。   龙邪体贴地放了手,道:“不进去看看吗?”   惊艳之下,楚卧云却不愿让自己成个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忍着探索欲望,假惺惺道:“不知道住了多少年的地方,你看不厌烦吗?”   龙邪笑得眉眼弯弯,道:“好,那就换!”又一挥手,方才变幻出的景致倏地原地消失,天地变了颜色。黑红的云层密密匝匝,简直就在人头顶一伸手就能触到。周围是一片石林,石头缝里冒出的阴风,还夹杂鬼哭狼嚎的之声。鬼火幢幢,黑气阵阵,地上也是一片带血的乱石,突然一只带着腐烂皮肉的枯骨从乱石缝里面伸出,死死揪住楚卧云的鞋面,把他吓得六神无主,逼出一道攻击,那只鬼手连着这片碎石登时化为黑烟。   楚卧云这才明白这些到底不是现实,忙道:“对不起阿邪,我忘了这是你制造出的幻境,贸然攻击,不会伤了你吧。”   “不会,不过师尊说错了一点,这不是幻象,也不是海市蜃楼,而是真实存在之物,只不过能随着我的心意决定是否存在、如何消失。”   幻象,好比他物的投影或者海市蜃楼,不是切实存在的,而此地,是用龙邪的力量一比一制造出的实物。楚卧云心有余悸地问:“那只手是什么?”   “索命的小鬼,师尊一击便打得他灰飞烟灭,真厉害。”   楚卧云知他在打趣,又问:“此地是?”   “潜虚鼎里的某个小角落,弟子从前时常来这里躲着。”   楚卧云哑然,心里踌躇该如何张口问他,毕竟他在潜虚鼎里受的苦全是拜自己所赐。仅仅是一个能藏身的角落就惊悚如斯,那他在其他地方是不是就跟将十八层地狱淌了一遍没两样,真不敢想象他这三年是如何度过的。   龙邪不愿他沉湎于悔意,便主动毁去这片景象。转眼又恢复成了瀑布流川的仙境。做个不妥帖的比喻,刚才那两个只是暂时打开的窗格,这才是电脑的原版桌面。说明只要龙邪心念一动,便能在空间内凭空造物,吐息之间,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他是这片乐土里的神。   龙邪凑到他耳边:“师尊想要哪里的景致,我这就为您变来。”   “不用变了,这样很不错了。”又思量片刻,道,“只少了一副桌椅,再来一本《棋经》,一盏茶水便再好没有了。”   龙邪依言为他变了出来。楚卧云将破霭搁在石桌上,在太师椅上安顿好了,看向龙邪,却明显觉出了不对经,哗啦一下站起来,狠狠抽了口气:“你的眼睛?!”   他的注意力一直被其他事物占据,眼下才能仔细看一看他徒弟,一下子便发现了不对的地方。那一双深邃灿黑的眸子,即使不是重瞳状态下,也是炯炯有神的,射出的瞳光也带着霸道凌厉的气势。可如今他左边眼眶虽嵌了一颗原模原样的眼珠,却是目光涣散,死气沉沉。   “哦?这个啊,”龙邪说得轻佻,“少了一只眼珠子而已,又不是断胳膊断腿。更何况我能用造物之力复原,看起来不就毫发无损了吗?”   “到底怎么伤的?”楚卧云又想起来二人躺棺材里时他坦白的内容,“你不会是为了找寻复活之法用了什么恶毒禁术,才……”   龙邪否决:“不是,真不是。”   楚卧云的猜测虽不完全符合,但也八九不离十了,在他连番质问下,龙邪终于将他兵解之前以眼瞳献祭,换他完好的尸身一事和盘托出。楚卧云听了不知心里作何滋味,想骂他蠢,可实际上龙邪做得对,若不是有个完好的躯体来宿身,他的复活卡能不能使用还真是未知数,如若活过来依然住他兵解之前的那具尸体,到时候龙邪捧着一具焦黑的椭圆形物体……那也太重口了。   但看他眼睛的情况,即使用造物的能力变出一只,也不过是普通的眼珠子,勉强能用来视物,特异功能什么的想都不要想了。   楚卧云又问了他眼睛的情况,龙邪只说除了不能多分裂出一个眼瞳外,其余功能不会有任何影响,百般让他无需担心。楚卧云知道他是报喜不报忧,后遗症就算有,也是瞒着自己,哪能没有影响。可他不说,自己除了叮嘱他以后不要过度用眼,早睡早起,多喝热水……之外,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话说的差不多了,他便坐在椅子上,心事重重地观赏瀑布天空。气氛肉眼可见地尴尬起来。   龙邪一直盯着他,尽管只有一只完好的眼睛,仍要将他身上看出个窟窿。   那眼神是个人都知道在暗示什么,龙邪还低下头,微微偏着脑袋,半眯着眼睛向上撩着看人,时不时探出一点殷红的舌尖摩嘴唇。那姿态与魔类猛兽求偶的姿态一模一样,只不过他这回扮演的是雌兽的角色,还真是新鲜。楚卧云虽坐得岿然不动,但指尖摩挲破霭的动作暗示着他的紧张——啧啧啧,这地方,要是一直被囚禁在此,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出口,去敲系统结果没信号,外头人都以为自己死了,没人来救,这下可完了!   二人经历了生死大劫,关系到了这一步,龙邪自然不会再使些强硬逼迫的手段。但不妨碍楚卧云紧张,局促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龙邪绕过中间碍事的石桌,手指轻轻一勾,一个石凳移到他身后,他撩了衣摆也坐下来,那石凳较矮,所以尽管他身量高,还能与楚卧云平视。   楚卧云趁他撩衣服的间隙,瞥了他那里一眼,心道谢天谢地,人还算清醒。龙邪敏锐地捕捉他的目光,面含娇羞地盖住,扭扭捏捏道:“师尊……想看?”   “……”楚卧云平视前方,方寸不乱,乱中有静,静若寒蝉,云淡风轻,清心寡欲,老僧入定,不搭理他。   龙邪已经摸透了他的脾气,熟套地得寸进尺:“你不说话,意思就是想了?”   “想你个鬼!”楚卧云一拳头招呼在他脸上。他也没挡,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楚卧云怔愣中讪讪放下手,怒道:“你蠢吗?为什么不躲?”   这话骂了还不如不骂,龙邪又开始咬嘴唇,闹别扭。楚卧云对着他那只眼睛心怎么也硬不起来,扶着额,话里的不耐烦快溢要溢出来:“行行行行行……我老想看了,行了吧?别闹了,别闹了……”   这时,系统叮一声:【请填写调查问卷,此刻您的心情是?】   “呵呵,老子求助的时候,你们躲得倒快,现在需要填问卷网就又正常了?还能是什么心情?受宠若惊呗。”   系统:【呵呵,括弧冷笑括弧,本系统瞧着,您是既想受宠又想受/精。】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麦克风坏了!还有不要把冷笑和括弧两个字说出来谢谢!”楚卧云强烈怀疑自己复活后系统的联络方式又换了一种,不然为什么智障程度又提升了一个档次,说他智障吧,他还懂得嘲讽,真是一个具有矛盾的气质的系统。   系统干脆地道:【时间有限,请继续作答。】   对话框里的一堆文字等着他去阅读,客观问题他随意乱选,并在所有主观性问题上都填了“不满意”。直到最后一个问题——请问您希望接下来的剧情如何发展?   A,龙邪将师尊推倒,   B,师尊被龙邪推倒,   C,师尊抗拒无效后被推倒,   D,以上选项全选。   推倒推倒推倒,麻蛋,我能推倒你家公司大楼吗?还都是标了星号的必答题,还“以上全选”……算了,胡乱选一个,劳什子调查问卷终于答完了,但更让他头疼的是结束问卷后不得不面对龙邪。   才刚退出界面,他啪一下捂住了眼。   卧槽没眼看!这个视觉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大!   他高大魁梧的徒弟见他这个反应,差点哭出来了:“师尊不是说想看吗?”   楚卧云坐着,龙邪站着,平视前方便是一副硕大的景观,脸上热得能烤鸡蛋,变出一把折扇挡住脸狂扇,想散散脑袋上的青烟。   龙邪很低落:“是……是不是吓到你了?”   的确,仅凭刚才一毫秒的视线,就已经突破了他的认知。   楚卧云平日里也时常欣赏自己的,大学时期也与同宿舍的男同学相互交流过大小,男生嘛,而且是个有自尊心,好胜心的直男,对那物什怀揣着懵懂纯洁的好奇心,再正常不过了。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自己算是男生中的中上水平,原主的身体毕竟是修仙界大佬,比他现实世界里的身体还要再大一整个size。不过他两辈子加起来的尺寸都比不过龙邪,形象表达起来应该是——(1+1<1)。   “没……”楚卧云话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这玩意儿真的进去过?那鄙人还活着这件事就是一件千古谜题。   收到他的正面反应,龙邪收了眼泪,腼腆地笑:“你不喜欢这样的吗?那我变小点儿?”   “不用不用,你太客气了……啥啥啥!还能变小?”这可真是惊奇又惊悚。   “对的,师尊你看啊。”   也许是这种景象太抽象太难得太耸人听闻,引得人不得不看,楚卧云的目光从扇骨缝里穿过,轻且快地扫了一眼。   握滴妈!还真是。基本上是个正常20岁青年的尺寸了。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   “这样师尊就应该会舒服点。”龙邪红着脸道。   舒……服……   楚卧云腾地站了起来,捂着□□花,撒丫子跑了……   “师尊跑什么!?”   “你别过来!敢靠近我就咬舌自尽!”化神期的速度是很可怕的,尤其是一个化神期的为了贞洁而奔蹿的时候,一句话没说完,人已经消失在一片云海里。   龙邪委委屈屈地别好裤子,这个地儿又大,楚卧云已摆出不想活了的架势,怕人真的想不开,于是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头。   楚卧云累得撑着膝盖,歪在一颗树上喘气,这半天跑的抵得过他半辈子的运动量。可龙邪一直保持在他后头一二十步远的地方紧追不舍。这里是龙邪的主场,他死活都摆脱不了的。   龙邪软了脸色,落寞地道:“我不逼你就是了,你自己走回来吧。已经好几个时辰过去了,我也不愿意浪费时间,您过来吃点东西吧。”   楚卧云瞧他是想通了,放弃了,自己也没力气跑了,直起身子道:“那好吧……”   这对师徒在里头和和气气(没羞没臊)地过了三天,三天后两人一出去,才发现外头的世界变了天。 第125章 狐王   尽管逍遥宗离得近,两人还是先回了魔界。   龙邪为了不招摇,摇身一变收了龙角,头发也换成乌黑,以银色发带扎了个低低的小辫子,一身黑色修士服,足蹬皂靴,霍然一年岁极轻极俊俏的仙君。如果不是爆了种,按照小时候那身板模样长大,理应就是这幅样子。   飞越边境,第一个踏足是熟悉的刹罗城。也是龙邪出潜虚鼎后二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楚卧云望着城门石碑,回忆起不久前的往事,感慨物是人非——城还是那座城,徒弟却变得又蠢又粘人。   城门口空荡荡,今天倒是没有拿着三叉戟的小魔小怪的排查排队入城的人,他们提步打算入城,这时候,里面突然冲出三五个瘦骨如柴的小魔,后头是十几只挥舞着鞭子的青眼狐狸追着喊打喊杀。   师徒二人为之一惊。仔细一瞧,看那群青眼狐狸面颊上都有一至两道白色的纹饰,正是南疆九婴狐族的标志。   九婴狐的等级森严,并且靠脸上那道纹饰来区分等级,从低级到高级,纹饰为白色,青色,红色,除此之外,细分起来还分为一条,两条,三条,一共九等,故称为九婴狐,追出来抽人的几个是一两道白杠的狐狸,等级低下,修为也低,可仗着人多势众,打得对方哭爹喊娘,连连求饶。   被打的那一方,人身鸟首,赤条条的灰黄的皮肤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疙瘩,还有一道道狰狞的鞭痕。看得楚卧云浑身也竖起同款疙瘩,正是当年守门的鸡皮怪。   鸡皮怪们鏖战已久,且饱受折磨,刚奔出城门,便给狐狸手上的鞭子一绊,齐刷刷摔了个倒栽葱。   “真是岂有此理!”楚卧云锄强扶弱的理想蠢蠢欲动,足下一跺,夺步上前,一招打散了还要挥鞭子抽人狐族。   这一下力道足,给十几只狐狸掼到城墙上,撞得七荤八素,重重坠地,一个个捂着后腰抱紧脑袋,只有几个轻伤的还能站起来,他们没想到还有人敢在九婴狐王的地盘上撒野,其中那个头领模样的上来伸手指着楚卧云,瞪着那双吊梢眼,恶狠狠道:“狗东西,敢管闲事?睁开你的狗眼,看清爷爷们是谁麾下的!”   楚卧云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后头龙邪幽幽地道:“师尊出手,是杀鸡用牛刀了。仔细沾了一身狐骚味,还是我来吧。”   楚卧云回头看他一眼,心道那你来?用核弹?   “您歇着,看我的。”龙邪得意地扯了扯嘴角,走上去几步,他装扮成一副人族少年修士的模样,没什么威慑力,这伙狐狸不怕他,还在骂骂咧咧,龙邪两手十指交叉松了松手腕。狐狸们以为他要肉搏,不怕死地朝前扑杀,没跑两步,一双双腿就凭空化成了灰烬。倒地的狐狸发出撕心裂肺的尖锐嚎叫。   他还笑嘻嘻地回头,仿佛在说“师尊,看我多厉害。”楚卧云抽了口烟,白了个眼。以龙邪的修为打这些个,就是世界拳击冠军对阵几个刚满月的婴儿。得意是不应该的,应该大大地羞耻才对。   没得到赞扬,龙邪也不气恼,手掌一摊,一条被震飞的鞭子自动落在掌心,他霸气地把鞭子往后一甩,把地面抽出了条一掌深的沟,一只脚踩着地上鬼哭狼嚎的那个首领,手臂撑在膝盖上,弯下腰,冷声慢道:“我不知你是谁麾下的,那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指着的是谁啊?”   狐族天性高傲,那首领狐狸颇有些骨气,知道今日栽在大佬手里,索性不嚎了,忍痛哑着调子道:“你小子是干什么的?现今南北整片魔界都是咱九婴狐族的天下,你敢杀老子,看狐王不扒了你的皮!”   闻言,师徒二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皆感到事情有些严重。   楚卧云曾经略有耳闻,他口中的狐王,名叫知修黎,便是九婴狐中唯一的三条红杠,据传年纪已经三百多岁,统御魔界南疆一百年。修为自不必多说,而且相貌保养得好,虽为一只雄性大魔,却有一张妖媚惑人的脸皮,而且他痴迷于追求美貌。曾在南疆举办选美比赛,让子民们在他统治的地界评选出颜值前十名的魔。不出所料,他是第一名,就算不是,也没人敢比他长得好看。魔镜魔镜告诉我的游戏结束后,本以为他会心满意足地去睡他的美容觉,谁知他大手一挥,把第二名到第九名都给毁了容,足可见此狐狸蛇蝎心肠。   知修黎的领地与人间界相隔太远,逍遥宗与他没什么冲突,楚卧云从没跟这号人物打过交道。听这只狐狸的意思,知修黎带着其他几个魔界部族。在南疆作威作福还不够,趁龙邪不在,爪子伸到中部和北疆来了,速度还真够快的,显然蓄谋已久。   “狐王,知修黎?”龙邪目露凶光地念出这个名字,“哼,臭狐狸还敢窜出他的草窝,不怕本座撕烂他的脸皮吗?”   龙邪仅仅泄出一丝魔息,那狐狸便在如山威压下骇破了胆,捂着脸上的两道杠:“你、你到底是……”   龙邪不屑与小喽啰费口舌,正欲一掌结果了他,却给楚卧云的烟杆子一栏,将他的手按了下来,道:“杀了他们几个也没用。”   龙邪的脚掌忙从狐狸身上放下,在楚卧云面前站得端正笔直:“全凭师尊做主。”   楚卧云摇了摇头,却侧过身子去,催动化神期的灵力,告诫那些狐狸:“你族要是占领了刹罗城,便要将城中居民当成自己人,真诚善待才能俘获魔心。否则,都是脾气不好的魔类,众人拾柴,早晚烧了你们一身毛。”   从没有人跟他们说过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一双双狐狸眼瞪着那仙姿绰约的修者,新奇好像在看什么天外来物。突然,他们齐齐发出尖叫,低头看见十根指头尖儿冒血,利爪竟齐刷刷地拔了个干净,虽不算什么重伤,看他们的反应甚至比烧断了腿还要痛苦几倍。   狐狸的爪子是他们的武器,也是他们的修为根基所在,这下被拔得干干净净,再不能再狗仗人势作威作福。过不了多久,脸上的那条白色纹理也会消失,直到打回真身成了货真价实的四条腿狐狸。   楚卧云在他们的惨呼中负手而立,恫吓:“本仙君今日收了你们的爪子,今后须得日行一善,做满一年,一天也不能遗漏,方能来找我要回爪子,你们懂了吗?”   狐狸们虽不甘,却听出来大佬仁慈,打算放他们一马,一个个千恩万谢:“懂了懂了!谢大仙不杀之恩。只不知,大仙贵姓,小的们一年后上哪找您去呀?”   楚卧云却不愿再此暴露了身份,想了想道:“这个这个……一年之后,你们去找姓龙的魔尊,跟他要去。”   龙邪在背后挑了挑眉。   九婴狐们一叠声地应是,“仙君人美心善”、“仙君貌美如花”、“仙君永远年轻”、“仙君倾国倾城”……一人一句奉承话,难怪是知修黎手底下的人,歪风邪气惯会吹得人飘飘欲仙。   楚卧云听不下去,摆手让他们滚。几个没断腿的搀扶起断腿的,腿肚子打着颤,咦咦呜呜地逃走了。   旁边那三五个狼狈的鸡皮怪看得惊呆了,居然有人修出手相助,还是本领这么大的人修。楚卧云停在他们面前,正欲去扶,被龙邪代劳了,楚卧云道:“你们如何了,城中是个什么情形?”   几个鸡皮怪摇头叹气,其中一个扯着嘶哑的沙嗓子,垂头丧气:“害!你们还是快走吧,就算能收拾几个小喽啰,可狐王在里头,你们断然打不过的,还是不要进去送命了。”   楚卧云不解道:“不过是南疆的领袖,很厉害吗?”   鸡皮怪嘿道:“外乡人,你还敢小看,那可是上五部的狐王,况且现在都自封魔尊了,四魔将里两个都俯首称臣。唉,听说原来的魔尊为了殉情死了,你听听,堂堂魔尊,想不开去干这事儿,你说是不是蠢!也不管手底下的死活,他一死了之,倒教咱们倒了大霉,才三四天功夫,整个魔界彻底变天了。唉!”   楚卧云眼神如鞭抽了抽龙邪,意思是看你做的蠢事。龙邪却不以为然,还冲着他笑,一只眼睛机灵,一只眼睛空洞。楚卧云还呆再问问,城里头传出敲锣打鼓的庆贺声,听起来像是城中居民都聚集在一处地方,魔声鼎沸。   鸡皮怪说:“这不,里头正举办摸/奶节庆祝呢。”   “摸……”楚卧云话到嘴边打了个结:“不是,这个什么摸……节不是每年七夕才会举办吗?”   “狐王喜欢,说办就办,谁敢不去,就地砍了。”另一个鸡皮怪连说带比划。   “听说还搞出了什么要评选“十大美/胸”的比赛,全城男女老幼都脱衣服上,俺邻居家的黄鼠狼寡妇,守寡守了五十年,发毒誓要清清白白下地府见她家男人,狐王的手下逼她去参加,她性子泼辣骂了狐王,给活生生地剥了皮,啊呀呀呀,真心惨!”   鸡皮怪们连声叹气,人人自危,楚卧云没想到魔族中竟有如此不畏□□的真性情女魔,两分感动三分惋惜五分气愤,紧握双拳,冷面道:“本座与这座城有缘,绝不能见死不救,狐王知修黎暴虐如斯,看来今日非要管他一管了!” 第126章 游街   “啧啧,才一年不到的光景,又换了个魔尊!”   “天杀的,上个多好看呐,又白又壮还有胸肌,最重要的还是年轻!这个都三百多岁了,奶奶的老不死把俺们赶来想老牛吃嫩草啊!”   “可闭嘴吧你!人家可是狐王,南疆第一美人。”   “再美,能有上一个美?又白又壮还有胸肌……唔……堵老娘的嘴干什么?青天白日的你个耗子精想憋死老娘啊!”   女耗子精气得瞪眼竖胡子:“不想活了!狐王可是出了名的斤斤计较、杀魔如麻,你刚说的这些,要是被随便哪只狐狸听去了,仔细他们扒了你的皮。”   “要不说胆小如鼠呢,肚子里的鼠胆都快吓没了吧,可唬不了老娘!”   “不信,你看那挂的是什么玩意儿?”女鼠魔给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壮士指了指妖街入口处几具扒了皮的血淋淋的尸体,其中最新鲜的一具可以看出是只雌性四足黄鼠狼。   那口吐芬芳的女魔骂声瞬间低了一大截:“他奶奶的……”   又一只女魔听见动静:“嘘,狐王,啊不,新魔尊的轿撵快过来了,都别出声!”   楚卧云听着女同志们聊天,又看了看身边他们的编排对象,再悲痛地瞅了眼街角高檐上的尸体,最后将目光落在据说知修黎轿撵出发的方向。   新任魔尊九婴狐王知修黎,上位当天,在刹罗城妖街大办摸/奶节,邀请全城魔民参加,不可违抗。盛装打扮的魔众男女将整条妖街围得水泄不通   等了好半天,终于来了伙高壮如东北虎的青眼大狐,面庞的白发毛丛中,左右各一道红色的魔纹,趾高气昂地列队开道而来。这便是九婴狐族真身的形象,傲慢,魅惑,高雅,贵气。   众魔不敢阻挡,纷纷让道,大狐后面跟的是拿着幡子的饕餮、穷奇、玄鸟、苍牯族卫士,护卫着中间长长的车队,车上坐着的是四个部族的首领或大员。拉车的庞然大物,背负龟甲,四足落地而行,竟是十部魔族中的象甲族。曾经龙邪当魔尊的时候,他们在仪仗队里威风赫赫,如今却成了九婴狐的车夫。   长长的车队经过时,不少魔民夹道欢呼,其实只要魔民能安安心心生活,到底是谁当魔尊,他们并不在意,只要大刀砍不到自己头上,也能装出热情欢迎的姿态来。   首领们的车队过去,便是长长的乐艺队伍,知修黎极爱享乐,九婴狐族人人精通才艺、唱跳俱佳,在敞篷香车上舞动表演,展示新任魔尊的奢华品位和气派作风。   魔群攒动,又多又乱,清道的狐族推搡着魔民,引起骚乱。三四炷香的功夫过去,长长的车队还没到尾,楚卧云四下看着,龙邪刚去给他买水了,不知为何迟迟不回来。随着魔群掀起一阵骚动与尖叫,知修黎轿撵压轴似地缓缓驶来。   “哇新魔尊俊呆了!”   “早知道就提前去泡几次人血澡了,还没到七月半,老娘的胸来不及保养了?”   “呵呵呵呵,贱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魔尊一看你松垮的脸,昨天的晚饭都要呕出来了。”   “打眼一看,老娘还是觉着上一个更好看。”   “嘿嘿!破烂货还嫌弃上了,我看这个妖艳的魔尊才是我的菜。”   “骂谁呢你个生孩子没□□儿的贱蹄子……”   一场扯头发大戏顷刻上演,旁边的楚卧云差点被她们乱甩的尖锐爪子钩到,避之不及,女魔们上一秒还为狐王的暴虐不忿,岂料亲眼见了他的脸,便三观争先恐后跟着五官跑,缴械投敌的路上竟演变成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楚卧云心里不是滋味,不信这知修黎的美貌真能压得过他的主角徒弟?撩起眼皮朝马车上望去,亲眼瞧一瞧这传说中的美狐王。   九尺见方的黄金马车,雕梁画栋的血色围栏,紫色纱幔如华彩溢章。端坐其上的男人一身雍容华美的红衣,松松垮垮,春光外泄。下巴尖如锥,媚眼细若丝,手持一把锦绣团扇,脸上三道鲜红纹饰,妖冶逼人,散发古老神秘的气息,端得是一派雌雄莫辨的风情。可紧扼住楚卧云目光的,却是轿撵上另一位。   知修黎潇洒跨坐,大喇喇张开的一条长腿上竟坐着一名人族女子,紫衣黑发,身材姣好,面貌清纯可人,在知修黎面前,她的美貌却并未有丝毫的黯然失色。她被知修黎长了尖长指甲的手搂着瘦小玲珑的肩膀,不知为何一脸的生无可恋,心如死灰。   她可能用了什么法子掩盖了自己的气息,所以楚卧云直到亲眼瞧见,才认出了她。   正是他的小徒弟,维持女相的宋灵星!   金车背后跟着的是熟悉的萝莉和她的专属座驾——大业修一。他们又投靠了新魔尊,由于寄人篱下,只能老实巴交地跟在后面,不像重要的臣下,反倒沦为了保镖,可这些楚卧云已经不关心了。   宋灵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祭坛被许凌轩救走后,楚卧云再没见过宋灵星,关于她/他最后的消息也是龙邪遍寻未果。他对龙邪可以一哄二骗三威胁,可对宋灵星,可真是半点头绪也抓不着。想起祭坛熊熊焚烧的顶火下,向他压下的那个雪白而矫健的男子胸膛,他便无地自容,恨不得将这段记忆清出脑海。但他们之间的瓜葛与恩怨,亦是必须要解决的,不仅因为她/他的喋血仙巫身份,还因她/他是他楚卧云的徒弟。很遗憾,现在唯一明确的一点是,他不想见她/他,现在不想见,今后永远也不想见。   一回头,龙邪正在人墙外朝他挥手,一手拿了个水囊,另一只手里提着个兔子灯笼,前面挡了一排高高大大的巨蜥魔,正巧挡住了他看向狐王金车的视线。   “要喝水从空间里头变出些不就得了,徒儿跑了好远才找到能喝的。”龙邪一边说一边推着魔群往里挤,抱怨:“幸而路上见这灯笼不错,买来送给师尊,也算不虚此行……嗯?要拉我去哪?”   前头楚卧云说口渴想喝水,还非要魔界的特产饮料,不要家里自带的。龙邪只好依着。其实是楚卧云嫌他老是在人群里拉拉扯扯,搂脖子拽胳膊惹人烦躁,才成心支开他。看来支对了,他此刻脑子里无比强烈的一个想法是——不能让阿邪看到她!   拨开人流,不由分说扯了龙邪的手腕,往前胡乱走进一条窄小的巷子,甩手把人砸到一面石质外墙,动作颇有些粗暴,可这点程度,皮糙肉厚的徒弟不会受伤也不会痛。   龙邪却将他的粗暴看做主动与热情,为此露出讶异的神色,脑子嗡嗡地正想开口说话,正当时,狐王的金车恰巧路过,引发群魔欢呼雀跃。龙邪偏头朝主街上一瞥,脑袋边却“碰”地一声,一支手臂拍到他太阳穴旁边的墙壁上,正正好挡住他射出去的视线。   这种姿势、刚才这一连串动作……有一个很简明形象的词汇来形容——楚卧云把他的主角徒弟给壁咚了!   骚动的魔群被金车上的盛世美颜吸引了注意,堪堪能容两人通过的昏暗巷口,没人会注意到一对师徒在里头做着什么。   隔离喧嚣,摇曳的金车渐趋渐远……   压在墙跟的青年舔了舔嘴唇,喉结滚动,凝声道:“师尊……想干什么?”   楚卧云道:“好看吗?”   “……什么……好看吗?”   “金车上的人,就这么养眼,非得一个个眼巴巴地去看?”   龙邪憋出一丝邪笑:“没你好看。”   楚卧云斜乜了一下眼,确认了狐王和他的女伴离得够远,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收回手臂,注意力放到他手中的兔子灯,接过来一边细细赏玩,一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拙劣的演技又岂能逃过他徒弟的眼睛,一股大力圈着他的腰间一拽,抵墙而靠的和欺身压人的局势瞬间调转。   兔子灯笼哒哒落在地上。粉白的脑袋着地,惹上脏污,没人管它。   楚卧云额角上的青筋快破皮而出了。   “这是干什么呢?”低音炮炸响在耳畔,“撩完人就跳到岸边观火,您不觉得太缺德了吗?”   “……哪里来的火?”话一出口,心里咯噔一声,向他下头看去,半路险险收回视线,又重又快地眨了几下眼,道:“你冷静!”   他的威严在这人面前早已比一张纸还薄了,哪里还能再使唤得动他呢,哪里还能冷静得了呢?   “是眼神出问题了吗,”龙邪说一句话就下压一寸:“徒儿发现师尊在背光处,更好看了。”   从某方面说你的眼珠子是出了点问题,从另一方面上说鄙人的分辨率的确提高了,也可以说鄙人这张皮肤更好看了。楚卧云却掉书袋地骂:“巧言令色,鲜仁矣!”   “师尊现在干的事,徒儿以前只在梦里见过。”那股邪肆染上高低错落的眉峰眼窝。他这阵子装乖,眼下有点原形毕露的意思。   “哦?”楚卧云道:“只可惜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梦里师尊还做了很多,想听吗?”   “不想!”   龙邪沉声:“我还梦见,你主动解下腰带绑了手腕,吊在屋檐上,一截/腰/肢软得都快化掉了,向下弯成一张细弓,你把裤子褪到脚踝,还用后头对着我,又给青丝和雾气遮得若隐若现,还主动叫我用手把头发拨开,却红着脸不敢看我……”   楚卧云听得太阳穴突突跳着疼,屋舍扫下的阴影很好地掩饰了他的绯红的面色,他一把抓着龙邪的衣领,把他的脑袋往下拽到与自己平齐的高度,咬牙切齿,一字一蹦地说:“你很狂啊小后生!”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是晚上10点更完,更到132章 第127章 谋定   金色宫殿坐落于刹罗城中心,重彩的大门,遍插旌旗鲜红,九婴狐族图腾猎猎招展。魔宫的暗黑哥特风不合知修黎的胃口,所以他搬来了这里。将原本奢华的宫室修葺得更加富丽堂皇,灿金门匾上提的简直是“财大气粗”四个大字。   宫室内暗香浮动,雕花红木大床上,红色纱帐在微风下起伏,尽管是白日,却营造出淫/靡晦暗的气氛,里头那个扭曲的身影,如狂蛇般交缠。   上面的人影,留一头修长的发,男子修长的肌肉轮廓显现,而这道影子正迫切又急促地起伏,寂静让暧昧不明的轻微动静放大了数倍,在他身/下的女子尽管有着曼妙的身材,却一动不动,宛如死尸。帷幔间时不时透出男子涩/情的笑音与呼吸声。   这样的前/戏持续的时间不长,最后一件贴身的丝衣正在剥落,那女子忽然抬手压住了男子的胸口,毫不客气地奋力一推,一把坐了起来。   知修黎从后面拦过女子,属于男人的魅惑的一张脸,在她香喷喷的发丛中细嗅:“宝贝啊,你都连续拒绝我十几次了,是时候让我尝尝你的滋味了吧。”   月光照着女子绝世的容颜,而一双眼瞳却万念俱灰:“我帮你收复魔界,你不感谢我,还要得寸进尺?”   “可你一开始不也没拒绝吗?”他的音质柔魅中饱含磁性。   “可我也没表示允许啊?狐王,不,魔尊殿下。”女子的眼神冷得能割人。   “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好听。”   女子给他一个轻蔑的哂笑,美得惊心动魄。   知修黎在软塌上支颐侧卧,他觉得有些困倦,揉着太阳穴,眉宇间风流成性,细细的爪子在女子脸上划过一道凹陷,却不舍得划破吹弹可破的肌肤,突然用力掐住她修巧的下颚:“本王就想不通了,你到想要什么?”   这个女子永远冰冷的身体和死寂的表情,让他又爱又恨。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开始总是由着自己上下其手,却在终于要进入正戏的时候,决绝地推开。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女子拿起床边的酒盏给他斟了一杯:“十部魔族中的七个在您手中,四将中的两位俯首称臣,剩下一位身死,一位不知所踪。一统人魔指日可待。何时挥师进攻人界?”   “心急做什么?”知修黎就这她的美手将美葡萄酒饮尽,聊起事业也是玩味的语气,“本座才登基,还不知道那条臭龙死绝了没有,现在贸然进攻人界,不是将自己置于险境吗,人族的臭道士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点你可以放心,圣虚子楚卧云已死,龙邪不可能独活。”女子淡淡道。   “除了他,外头还有一条苟延残喘的,带着一只蠢鱼可怜兮兮地支棱起龙族最后的流亡政权,虽不成什么气候,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这你更不用担心,我能保证,崖兀不会阻碍你的大业。”   知修黎咬着她的耳垂:“宝贝啊,说大话是要靠底气的,你如何保证?”   女子偏头避过:“你不信我?”   “我信,从你为我带来潜虚鼎的那一刻,我就相信你绝不是等闲之物。”知修黎带着讨好的语气道,“只是本尊还是觉得,去逍遥宗夺惊魄吟并非上上之策,反倒应该先去寻找流落在外的圣阴丹,那样不是更容易吗?”   女子眉目微凝:“我恨人修,这恨每时每刻都在煎熬我的内心,你若不愿意,我去找旁的人助我横扫人间界。”   知修黎挥了挥鲜艳的团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最后面上一舒,宠溺道:“好好好。谁叫本尊喜欢你呢?”   “你答应了?”   “哎呀本座真是中了邪了,三百年从不给人好脸色看,怎么你碰到你就百依百顺。你是人间话本里的狐狸精吗?”   女子勾唇一笑:“您一狐族大魔居然骂别人是狐狸精?答应我,别妄自菲薄,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见她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知修黎道:“宝贝儿笑起来可真好看呐,更难得的是,你的好看居然不会让本尊生气。”说着凑上来与她亲近,魅惑众生的脸给人杀伤力的美貌,女子却无波无澜地向后一仰,避开他的鼻息:“称霸人魔两界之日,便是婉转承欢之时。”   知修黎眯眼媚笑道:“一言为定!”   这时候,大门外突然传来手下的通传声。   “什么事?”知修黎挥扇的动作一顿,语带不耐,一般这种时候不会有人来打扰,除非有什么重大的干系。   一名持杖的穷奇族亲卫推开门,低头进入,身后跟来几只未化形的九婴狐族,战战兢兢的模样暗示他们的地位低下。虽未化形为人身,看着倒年纪不小,四只爪子包扎着纱布,隐隐透着血。   狐狸们跪地哭诉起在刹罗城门被人践踏欺辱的经历,由于不能恢复人身,他们用的是专属的狐狸语。   女子不耐烦地翻身躺入床幔深处,知修黎耐着性子听。   “什么?居然能在一息之间隔空断了你们十几副利爪!”   “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修士?火系法术?人族也要来掺一脚吗?那就让那小子由来无回?!”   “还有一人?”   “手持烟杆的俊美男子?”知修黎不悦道,“有多俊?够得上本王的一跟指头吗?”   听到此言,里头阖眼养神的女子突然暴起,不知用了什么恐怖的法术闪身到了跪着禀报的那只狐狸面前,赤/裸着上半身,背后竟生出无数蠕动猩红的触手,好像泡过血的植物藤鞭,圈住狐狸的一张脸提到半空,她双目猩红,如修罗地狱爬出来的厉鬼:“你再说一次!”   “穿的什么衣服?什么模样?那二人如何对话?相处起来像不像一对师徒?”   她狠戾地抛出一系列疑问,将那青眼狐狸抛落在地,狐狸在她的威势下战战兢兢地回答,一串带着呜咽的狐狸嘶叫。   这也是知修黎佩服她的一点,仅在南疆呆了数月,已精通了狐族语言。   女子暗淡的黑眸第一次在知修黎面前聚起辉光,紧接着,不知是何种狂喜让她的面部变得扭曲渗人。   她转身对知修黎,鲜活的表情让她彻底变了一个人:“恭喜尊上,得来全不费工夫。”   青眼狐狸们在女子渗人目光中瑟瑟发抖。饶是残酷嗜血的狐王,背心也冒出出森森寒意。   ……   听其他小魔说,狐王在妖街最里头新修建了一个大广场,用于举办第一届胸/部选美大赛,热闹非凡,最后共选出男魔十名,女魔十名,魔尊大喜,请他们一个个进金宫伺候去了。   楚卧云自是没见到这幅盛况。他在龙邪的随身空间里被折腾了整整一晚,在夜幕星辉下颠簸、摇动、沉溺。次日清早醒来后,腰已经不是断不断那么简单,简直都快没了!   幕天席地睡在一片花丛中,底下是柔软的金丝草,身上盖的是龙邪本体的那件XXXL码玄色大氅,衣袍滚边均匀铺散,从上头俯看去像一朵狂野的黑花。龙邪本来可以变出一间屋子来睡,非得露宿野外,说是追求什么返璞归真的野趣。   拖延大法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在楚卧云主动引火烧身的前提下,总让孩子憋着也不是长久之道。这些日子来的推辞与哄骗在一晚上被龙邪连本带利讨了回去。   陷入沉睡前,身上已是雄健魁梧的一副胸膛,他看到满头银丝与夜幕中横亘的银河交汇。   晨阳洒在脸上,他掀起眼皮看那个哼着小曲给他拿瀑布清流擦洗、给他填烟斗、打理打结发丝的冤家。   精神头很好的蠢模样。   “师尊醒了?饿了吗?起来吃点东西吧。”   楚卧云扶着腰坐起来,龙邪给他搭了把手,他没好气地甩开,脸色沉得像冰块。   在秘境空间中造出的“雾随岛”里穿衣洗漱后,二人坐下用茶水饭食,虽然辟谷后不吃饭也不会如何,但楚卧云自来延续着凡人的三餐习惯。他吃了几口就停了,道:“地盘被人抢光了,你不生气吗?”   龙邪给他碟子里夹了一筷黄澄澄的蟹肉,眯眯笑道:“不生气。”   楚卧云控制住被败家子气得掐人中的动作,他说话的本意是引龙邪提起接下来的计划,可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因痛失领地而紧张,反倒有点想跟自己逍遥快活一辈子的意思。   那他可惨了。   筷子啪地搁在桌上,楚卧云骂道:“不上进,就算不为了你作为一条真龙的荣耀,知修黎有暴虐的凶名,你也得为了魔界亿万子民着想。”   龙邪道:“说实话,弟子当这魔尊好没意思的,一开始是崖兀那家伙主动来惹我,没办法了才把他揣下去,后来发现当了魔尊更……更方便追你,才勉为其难接管了魔界,而今目的既已达到又做什么回去,一箩筐的杂事搞得我都没工夫陪你了。”   楚卧云在心里狠狠惊了一把,这孩子的心思还真是好猜。想了想,绷着脸语重心长道:“你还是我徒弟吗?”   龙邪茫然:“当然是了。”   “那你知道,凡三界做师父的,平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龙邪摇了摇头,放下碗筷,正襟危坐,好似在聆听教诲。   “自然是徒儿个个有能耐,有出息,有地位!”   龙邪眨了眨眼:“您真的这么想吗?”   楚卧云笃定道:“当然!”   “人修正道不是最痛恨魔尊吗?”   “……”楚卧云抽了口气,一不小心被他给抓住话柄,沉吟片刻,道:“人修痛恨的是暴虐猖獗的魔尊,例如知修黎之流,而你不一样,你听我的话,能维持两界和平稳定,便是正道。”   这话虽带有特定目的,却也是他心里的大实话。   一盆鸡血兜头浇下,龙邪眼眶中竟有泪珠滚动。   他心里最深,最痛的一根刺,便是当年在的魔陀谷,解封的潜虚鼎前,楚卧云对他说的那句“仙魔不两立”。   因为这句话,他竟开始痛恨自己的魔族血统,茫茫求索,想要找出解决之道。   还真的暂时让他找到了一种办法。此是后话。   而现在,师尊却说他也能代表正道,只要他听话。可他听到这句话首先并不是感动,而是荒唐。若真是这样,那他当年更加听话乖巧,为什么师尊不信?那他心底压了数年的折磨算什么?他竟为了楚卧云现在随口推翻的一句话疼了数年。   可对面那双明眸如此真诚,里头浅浅地装着一个人影,与少时的自己几乎是天翻地覆风差别。   是了,他们经历了这么多坎坷,磨难一笔一笔刻成了他现在的模样,也一笔一笔改写了师尊的执念。从“不两立”道到“亦为正道”,不是两句话简单说说而已。   嶙峋的石尖终被磨成圆润鹅卵石,捂在怀里有了体温。龙邪竟产生一种修成正果的无边满足。   楚卧云坐在他对面,压根没想到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在心里建设和自我感动什么,他看着二愣子似的徒弟,露出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   龙邪忽然拍桌子站起来,振臂一挥:“师尊等着,我这就去把知修黎的脑袋拎来给你。”   楚卧云被他自创鸡血的效力给惊到了,赶忙扯过徒弟:“冷静!你猴急什么。依我看来,得先夺回魔域大本营,狐王在刹罗城,留四部中的三个首领镇守魔宫,如果先杀了知修黎,只怕会引起他们的警惕,趁他们不知道你回来了,先夺回魔域大本营,进驻魔宫,召集自己的势力。对了,我昨日还看到你剩下两员魔将都投靠了他,跟随左右,你要收拾知修黎,他们也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这番说辞他昨天晚上就想好了,当龙邪带着他在欲海里驰骋之时,他还在分心想着如何既让他夺回魔界,又避免他与宋灵星的见面。猛地意识过来,自己为宋灵星计深远,辜负了龙邪赤忱的情谊,心中颇为愧疚,才不顾疲倦容忍他一次次征伐。   “他们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龙邪轻蔑道,“您别担心,仅凭徒儿一人便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更何况,杀母之仇,弟子早就想报了。”   楚卧云忽然屏住呼吸,这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母亲。本以为他并不在意,其实对亲情还是有所留恋。扶姜是个杀伐果断、冷面无情的女尊,亲弟弟觊觎她的至尊之位,她将人封印在狼戾山三十年,却仍留崖兀一条性命,更别说拼死生下自己的孩子,还用最后的法力把他送到人间,仅凭这一点,她儿子就该为她报仇雪恨。   二十年前,九婴狐凭借出众的智谋,召集上五部成功征讨魔尊扶姜,让龙邪成了个没娘的孤儿。当时知修黎还不是九婴狐族的首领,但他在那一战中也出力不小。所以龙邪第一个找他算账,他也不算冤。   龙邪道:“师尊对魔族内务不太熟悉,其他四部纯属头脑简单的废物点心,没有九婴狐他们定不能成事,有道是擒贼先擒王。”   战事上龙邪并未盲目听从楚卧云的“教唆”,而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这一点其实很难得,楚卧云心里的算盘却被他彻底打翻。他默了半晌,最后放弃了一己私心。   逃避终究无法解决问题,两个小徒最终何去何从,还是交给滔滔剧情去决定。   书看到这里,剧情早就已经离他脑子里的故事线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既已有了主意,也好。”楚卧云抽着烟,寂寥地道:“作为人修长老,我的确不便插手,你自行判断,再亲自处理,为师祝你一击必胜、马到功成。”   龙邪踌躇满志地应下。   可第二天,当龙邪一身是血,哭哭啼啼地逃回来,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嘴里念着害怕的时候,楚卧云顿感前途无亮。 第128章 诅咒之地   跪在脚边的徒弟满身狼狈,楚卧云坐在堂上,垮着脸训人:“怎么搞成这样?”   龙邪瘪着嘴委屈道:“他们人多,我打不过。”   “你一个炼虚境,打不过一个化冥期带着的一群魔婴期?”   “可他们人多啊。”   “不应该啊……”楚卧云抽着烟,叹着气,“当初一己之力灭了崖兀上百魔众高手的是谁?一月间收复大片魔域失地的是谁?两次将人间第一大派逼到绝境的又是谁?”   龙邪哼哼唧唧的:“可他们人多……”   “你……”楚卧云被他堵得失语,眼睛都气直了,拍桌子骂道:“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做给谁看?”   “师尊你别气,不是我打不过他们,只是看天色不早了,想着要快点去给您采药,不想多纠缠,才挨了两下,我伤得不重,真的不疼的。”   “谁管你伤得重不重?我是问你为什么连知修黎都打不过?!为什么还没夺回你的魔尊之位?!”楚卧云说一句话敲一下桌子。   闻言,龙邪跪着的两腿好像软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心如死灰道:“原来你一点也不心疼我的身体,你喜欢的只有魔尊的位置……”   这控诉跟“你不是喜欢我,你喜欢的是我的钱”有异曲同工之妙。楚卧云话里传达的的确确是那个意思,心里一阵烦躁,口中不耐烦地“啧”一声,把破霭甩到桌上,掏出把折扇摇啊摇,扇扇火气。忽又软了软语气,道:“我的确在乎魔尊之位,可也不是不心疼你,否则,我为什么只喜欢你的魔尊之位,不喜欢别人的魔尊之位?所以,我喜欢的还是你对不对?”   龙邪简简单单被他唬住,愣道:“真的吗?”   楚卧云哭笑不得,道:“真的。”   龙邪转眼阴转晴,抹了抹眼泪,从怀里掏出两包东西,膝行两步,放到桌上。   楚卧云停了摇扇的手:“是什么?”   “明日份的玄阳草。徒儿找了两个时辰才找到这些,怕不够您用的,往西边雪山上跑了几百里呢。”   不是,你就不能速战速决抢回地盘和手下,然后雇人去采吗?资本初级积累完成后,就能差遣劳动力获得剩余价值这个道理你懂不懂啊!简而言之有了至高权柄其他啥没有啊?   楚卧云压着火气,指着另一包东西:“所以,还有功夫跑到人间的花铺子里去买月季?”   龙邪笑得赧然:“怕师尊憋闷,买来给您装饰屋子。”   楚卧云瞪着那捧开得正当时的月季,指着他的玩物丧志的徒弟,气得手直哆嗦:“这个先不管,我问你,你的血矛呢?”   “掉在东海里,还没去找……”   楚卧云捂着发青的额头:“那苍岚剑呢?”   听了这话,龙邪却憋出一脸苦大仇深,气鼓鼓地不说话。   “你气什么?”音量拔高,“我问你你的苍岚剑呢?!”   谁知龙邪突然插起双臂:“哼!你根本不在意我,连我的剑叫什么名字都记不清。”   楚卧云简直匪夷所思:“你的剑……叫什么?”他猛地记起来,好像每次自己提起这把剑的时候,他都会生气。   “自己想!”   看他双臂交叉,盘腿坐在地上,鼓着腮帮子活像个泼皮无赖,楚卧云悲凉地意识到,原来男主每天考虑的不是要去打这个界那个界,而是摘着花瓣纠结师尊究竟喜不喜欢我,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我,不喜欢我……   于是,楚卧云感觉梦碎了。   于是,他也生气了。   怄气的结果当然是谁沉得住气谁能赢,这方面姜还是老的辣,到了半夜,楚卧云把门一拴上不让他进来,乐得清闲。龙邪就彻底傻眼了,在外头哭闹耍赖,逼得楚卧云把他放进去,上了床一个劲儿道歉,求饶,轮到楚卧云没辙。次日,一切恢复如常,晨间龙邪给他束发,用餐时贴心地剔鱼刺,饭后准备的石榴,连籽都是剥好的,在生活上极尽所能地让他舒坦,很可惜,这些都不是楚卧云想要的。更嫌弃他一得闲,说起话来拉拉杂杂的没个完,惹人心烦。楚卧云骂他粘人精,烦人精,他就闹别扭,狠起来还哭,哭得每根汗毛都在用力,那力气用在战场上,早就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了。   这日早上,龙邪拿来小剪子给他修剪手指上的倒刺,脸上洋溢着纯澈的笑意。   楚卧云抽回手,放到眼皮子底下端详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徒弟的手艺日进千里。他扬了扬下颌,道:“你还不去?”   龙邪懵懂道:“去哪?”   楚卧云正要发作,龙邪学了乖,不装傻了,忙道:“好好好,这就去,您等着,晚上回来,给您做红烧狐狸头!”   答应得爽快,可一到傍晚,他踏着夕阳眨着忽闪忽闪的眼睛回来,脱口而出的还是一句——“他们人多!”   一连数次都这样没新意,气得楚卧云几日咽不下饭。以为他是个潜力股,没成想是个实打实的窝囊废,他像个黄花闺女嫁错了人,恨自己当年猪油蒙了心看走了眼。   等等,纵使眼瞎,嫁错了人,那为何不及时止损?   日子不能浑浑噩噩地过,一个字,离!   不上进的男人,老婆跑了也活该。他斟酌一番,留下一封书信,大意是说不夺回魔界,不要回来见自己。他明知道龙邪见到书信后会五雷轰顶,可也管不了了,不刺激刺激他,一辈子糊糊涂涂过去可怎么得了。   不是他心狠,其实,细究起来,楚卧云也知道他安于现状的真实原因。很简单,阿邪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满意到不愿意让任何外在人事插入破坏。甚至,他到底有没有找过知修黎,都是一个未知数。   乔布斯说得好,stayhungry,stayfoolish!吃得太饱,就让他饿几天。楚卧云要主动打破这种生活,让他回归失去的状态,催他化悲愤为动力。   再见了徒弟今晚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有自由和放荡的桨……他嘴里如此哼着,离开了这段时间呆的魔界边陲城镇的居所。   现在夺回魔界的压力给到徒弟这边,他也应该做点什么,于是给自己安排了个寻找潜虚鼎的任务。走遍三山五岳,上百仙派,走到哪里,哪里就留下他的传说。   天高任鸟飞,不用捏着菊花提心吊胆过日子了,爽也。   ……   每次见他满身素白衣,衬得体态清癯,端方清雅,楚卧云便想起那句“三春梨花隆冬雪,不如公子抱琴来”。   眼下得改一改,改成“不如仙君抱猫来”,可惜他俩一个爱铲屎一个爱抽烟,都不是块风雅料子,独居在魔界穷山恶水的旮旯里,倒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派头。   姜珏抿了口茶水:“这便是你数月来的经历?”   “便是这样了。”   他将整一段“简略”地复述一遍,嘴皮子翻飞了一天一夜,当然,略过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桥段。   姜珏道:“最后为什么选择留在我这儿?”   楚卧云靠在椅背上,脑袋枕着双手,一条腿架在另一条大腿上,脚踝打圈,望向门外云卷云舒:“自然是因为你这儿行也安然,坐也安然,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姜珏坐着撸猫,默然不语。   楚卧云问:“我托各派寻找潜虚鼎,告诉他们我在这里落脚,这两日有没有收到潜虚鼎的消息?”   姜珏道:“只有灵音寺送信恭贺师兄复生,以及……”   楚卧云做了个“哒咩”的手势,道:“以及后面的话就不必说了。”   后面那话就跟“xx派发来贺电恭喜圣虚子摆脱处/子之身”差不多。   姜珏把盒子放在桌上:“哝,还有一件你的东西。”   楚卧云看了看红木匣子,心里骂着那活宝。一时踯躅,不忍心打开。魂不守舍地拆了放在上面的信,信里说知修黎重伤濒死,他已夺回了魔域大本营。为了找自己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神,盼请师尊早日下山,以慰孤枕难眠之苦。   信底下,却是血淋淋的四片龙鳞。   楚卧云觉得他无药可救了。   来啊,相互伤害啊!一片不行就两片,两片不行就四片,到头来亲者痛仇者快,看最后是谁吃大亏。   姜珏也被里头的半滩血迹刺中眼球,叹道:“痴儿痴儿……”   楚卧云指天指地,道:“你动容个什么劲儿。这是愚蠢的道德绑架,本座是不会屈服的!”   “你信里说等他夺回魔界就回去找他,现在他做到了,你还不下山,不是你先言而无信的吗?”   楚卧云吃了个鳖,不自信地道:“下什么山,就这么个土坡。他要真是日思夜念,为什么不自己来。”   闻言,姜珏微讶异,沉吟道:“师兄,你……不知道吗?”   楚卧云面露茫然道:“知道什么?”   “当初第一次来魔界,崖兀既知我俩在此,为何要多此一举派祭足送来梦渊剑引诱?为何龙师侄明知你在,却派只虾蟆怪日日送信。周遭险山恶水,我又为何选择此地定居?”   楚卧云的双唇抿成一道薄线:“……确然不知。”   “喋血仙巫族第三个诅咒——此地,谁都能进,唯独龙族不能进。这片土坡乃是喋血仙巫半数族众在魔界的葬身之地。”   --------------------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有一小段被抹杀了 第129章 预见梦   寂静的夜晚,一灯如豆,屋内人摘下幕笠,在简陋的脸盆架前细细擦洗了脸和手脚,查看了床脚下赤魇的小窝,脱下白衣,理整齐后挂在衣桁上以保持平整。屋子里的家具虽简陋,但该有的一样不缺。微弱烛火下,屋子主人体态修长优美,一举一动透着写意的气质。   姜珏掐灭了灯,上了床,轻轻躺下,刚合上眼,房门就“吱呀”一声,漏一条缝。   一人往门缝里钻进来,轻轻关上门:“师弟?你睡了吗?”   姜珏撑起身体,捞起床边的幕笠戴起来,手指轻轻一弹,灯又亮起。全程没有说话。刚一睡下就被人打扰,对方还不敲门擅自闯入卧房,姜珏也没有显露出一丝不满,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   他理了理白纱,坐在床上道:“夜深了,师兄睡不着吗?”   楚卧云半跑到他床前,脚下木屐踢踢踏踏,急吼吼地活像后头有鬼在追,一屁股坐上了床,被子掀起一角,甩开木屐,没脸没皮地钻进了姜珏的被窝。   响声惊动了窝里的小猫,“喵呜喵呜”叫了两声,似在抗议。   出于礼貌,又或者是嫌弃,姜珏往里让了让,道:“师兄作甚?”   楚卧云朝他笑:“我那屋顶破了,半夜给蚊子闹得慌,来你这儿蹭一晚,你不介意吧。”   姜珏道:“屋顶不是前天修缮好了吗?”   “是好了,又破了。”楚卧云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反正这屋子毛病多多,哪里破了都正常。   “我去看看。”姜珏既如此说,就是不相信了,楚卧云伸腿拦他下床,咬着被子,泪眼汪汪地:“你不信我!”   姜珏无语地看着他。   楚卧云抱他的大腿:“好吧好吧,我坦白,听你白天说了此地的来历,为兄越想越觉得诡异,我胆小你知道的,就跟你住一晚,保证不打呼不磨牙不起夜,安安分分一觉到天亮。你就收留我吧,我的好师弟,求你了!”   楚卧云本不是胆小如鼠的人,可知道此处是千年前半数喋血仙巫的身死之地后,就觉得阴风阵阵,风水奇差。晚间一睡下,便产生四面八方生出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的幻觉,而且真实无比。   姜珏应付不过他,只好用力抽腿,道:“行吧,你可以放开我了。”   楚卧云大喜过望,被子蒙过头,“熄灯熄灯,还有你这帽子摘了吧,屋子这么黑,为兄绝对给眼皮上锁,不看!”   姜珏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按照他说的做了,熄灯,摘帽子,躺下,赤魇也懒得叫了。室内重归寂静,两颗脑袋各落一个枕头边,略显局促,楚卧云突然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凑过来咬耳朵:“咱们从前是不是也一起睡过?”   他指的是当初从魔陀谷归来后,姜珏夜半来给自己递消息的那晚,还被牧小脚捉奸在床,想想就滑稽。姜珏却道:“是,少时在雾随岛,师兄常与我同榻而眠。”   楚卧云愣了愣,装模作样感怀道:“是了,你小时候便是这般,睡觉吃饭都规规矩矩的,讨长辈喜欢。”   “再喜欢也不及师兄你,我那是还奇怪,掌门师伯、春晔师伯和长老们为什么都围着你转。沧浪君年高德劭,为了日日给你号脉,竟甘心久住雾随岛。”   楚卧云被他说得眉宇间浮了一层伤感。很快又心思一转,心道要是鄙人早百来年穿过来,此书应该能成为不错的团宠文。   《穿成仙门掌中宝》什么的……爽翻了好吗?!   楚卧云看着屋里隐隐透入窗外的暗光,还想勾他说点往事,姜珏却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楚卧云合上眼,许是身边有了人让他安心,这回入眠很快。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觉燥热难当,浑身暴汗,汗液又很快蒸干,整个人宛如置身火炉。   赤色的光芒灼伤了双眸,手背挡着眼眶一瞧。房间居然已被火海吞噬。当即从床上弹起来,抄起枕头去扑打燃烧的衣桁和挂在上面成了一条火瀑布的衣物,打了两下毫无用处,才想起来丢个引水诀,可流水一扑到火焰上,竟如酒精助燃剂一般,催得火舌狂扑而起,木质的房屋成了一个爆炸的火炉。   楚卧云果断放弃灭火,冲回床打算喊醒姜珏,可回头一看,火势浓烟已经吞没了那张简陋的矮床,里头一个人形一动不动,宛如死木熊熊燃烧。楚卧云惊骇无比,强忍浓烟与灼烧,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把他抱出来,为此一身薄衫快烧没了,掰过姜珏的身体,他只看了一眼,喉咙里传出破了音的尖叫。   那道尖叫贯穿虚实,直到楚卧云从床上直挺挺翻身而起,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夜里放得无限大。他扶着额头,抹下一手的冷汗。   原是噩梦一场,他渐渐平复情绪,却发现旁边睡着的人跟他的状态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珏一颗脑袋通红,明明热得汗如雨下,却全身缩起,裹紧了被褥。闭着眼睛,眉头死死拧在一起,本就疮疤遍布的上半张脸,看起来更加惊心。他这幅模样竟与楚卧云梦境中灼烧的那副身躯不谋而合,楚卧云眼皮猛跳,打算把他摇醒,甫一触到肩膀,他便猝然睁开双眼,一边急剧喘息,一边死死捂着脸,高频率地哆嗦。   见他这幅模样,楚卧云又想起那个专业的心理学术语——p什么t什么的,简而言之就是想起了曾经经历的恐怖往事。楚卧云第一时间俯下/身子把他揽到怀里,像抱着一个脆弱的婴孩。怀中之人把脸贴入他胸口,连着被子构成一个令人安心的港湾,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逍遥宗长老在埋里头瑟瑟发抖。   很显然,两人都做了噩梦,据楚卧云的观察,很可能是同一个噩梦,但对姜珏的伤害程度要高得多。   姜珏一边瑟缩,嘴里还喃喃着什么,两个含混的音节听不清楚,楚卧云直觉他不是叫自己。赤魇感应到主人的心绪波动,急急从她的小窝跳上床,粉红色的鼻头凑过去嗅他,伸出小小的舌尖舔舐着他的手背和脸颊,用暖呼呼软绵绵的肚皮贴他冰凉的手。   姜珏何曾如此无助过。   半硬的伤疤硌着胸口,联想到梦境中可怕的火场,楚卧云似乎明白了原因,却无法缓解他的恐惧,只能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提醒他梦都是相反的,竭尽所能给他安全感。   良久,姜珏终于恢复平静,眼珠子会转了,动作也活泛了,脸色恢复正常。他坐了起来,疲乏地戴上幕笠。楚卧云的眼神里散发和煦的微光:“怎么样了?”   “没……没事……”语气仍旧脱力。   “你也梦到着火了?”   “没错。”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楚卧云心有余悸地搭上姜珏的肩膀:“我说,你睡前还嫌弃得很,得亏我过来了,否则你岂不是要吓死了。”   姜珏性子上厌恶肢体接触,这回倒没有避开,反倒攥着楚卧云的腕子不撒手。楚卧云见他还没缓过劲儿来,收了不着调的玩笑,道:“奇怪了,两人同做一梦,定是哪个高手下的咒术,可我们近来完全没有见过外人。”   楚卧云细细思量,眉目一凛,道:“难道是那个□□怪?不像不像,它还带着阿邪的信物……会不会是赤魇出去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不然问问她这两天去了哪些地方?”   姜珏摇头道:“都不是。”   楚卧云道:“你有何见解?”   姜珏缓声道:“那火,是潜虚鼎火。”   难怪连水系法决也不能扑灭,可潜虚鼎的火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他们的梦境?又是何人能调动得了这种火?   楚卧云不寒而栗道:“难不成,与此地千年前死去的喋血仙巫族有关?”   “这是个预见梦。”   “预见梦?能预测未来?”   姜珏摸着赤魇的脑袋:“没有那么玄乎。得道者的警告、提醒、暗示、甚至是为了完成心愿的吩咐,进入凡人的梦里都可以称为预见梦。他们非凡尘俗物,指示或多或少带着超越伦常的力量,所以大多数能够应验。你我所历经的梦境,或许正是喋血仙巫祖先残留在此地的魂魄躁动,发出了警示。”   楚卧云瞪着眼珠子:“一千年!死了转世投胎都十几回了,还能托梦?”   姜珏沉吟须臾,然后开始耐心解释:“喋血仙巫的天赋在于他们的血脉,也极为重视血脉传承,这点师兄清楚吗?”   楚卧云点头。   “喋血仙巫的祖先会将一部分神魂融入直系后代的灵魂中,但也是微乎其微的一部分,不会对后代的生活和行为造成影响。非直系后代之间也保持类似的微妙联系,正如一颗大树上分裂出去的枝杈,最终都会归于粗壮的树干。试想一下,当某一个最末梢的枝杈或者树叶被人用力拔起,震动会怎样传导,整棵树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可这棵树已经死了一千年。”楚卧云笃定道。   姜珏摆手道:“就算只有一片叶子活着,这棵树就不算死。”   此话恍若醍醐灌顶,楚卧云脸色一变,剧烈地吸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那个硕果仅存的喋血仙巫出了什么问题,影响到此地的先祖,他们才开始血脉躁动,继而……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给咱们托梦警示?”   姜珏道:“这只是我的推断,不过我在这儿住了半年之久,今日也是第一次做此梦。也是第一次如此……狼狈不堪。潜虚鼎火实在让我措手不及。”   楚卧云一颗心高高提起,他闭上了眼睛,道:“我可能还没同你说,最后那位喋血仙巫,正是我最小的女徒弟,宋灵星。 第130章 肚皮舞   “是她?”姜珏的语调难得惊奇,“的确出人意料。”   楚卧云道:“宗门上下已经知晓此事。我路过人间时,他曾受我一回恩,给他记着了,于是隐瞒了身份特地来逍遥宗拜师。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他他他……他是个男的。”   姜珏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楚卧云道:“嗯,我就知道,你是最淡定的那一个。”   哪个人听了他这番话不是急眉瞪眼惊掉下巴,尤其是逍遥宗里认识宋灵星的同辈和长辈,他们对楚卧云这个小女徒弟印象很深,相貌出挑,性子活泼,天资也是上等,在圣虚子的荣宠下长成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实在无法想象与喋血仙巫有什么联系,更无法想象她真身是个货真价实的汉子。   “我在想,是不是他出了什么问题。”楚卧云道:“更糟糕的是,他与咱们是敌非友,但他毕竟是我的徒弟……”   姜珏道:“数月前你去魔界找人,他就是那时候暴露的吧。”   “是,咱们一道找了那么久,到头来我还被他阴了一把,可现在我又想去找找,你说我是不是贱得慌?”楚卧云烦躁地抓着满头乱发。   姜珏将手搭在他背上:“就算不是你徒弟,仙巫族的一举一动迁系人魔苍生,你我也不能不管。”   姜珏以守护苍生的名义减轻楚卧云的心理负担,还说“你我”不能不管,意思是他还会出手相助。楚卧云握住他的手,与他含情脉脉地对望:“姜老弟,谢谢你。”   姜珏不动声色地切断了对视:“潜虚鼎下落不明,梦里又是鼎火连绵的景象,定是出了岔子。”   楚卧云后怕道:“既是亡魂显灵,若不及时完成他们的心意,梦里的景象会不会是咱们的报应?”   姜珏沉默着。楚卧云又道:“不过,喋血仙巫与人魔有血海深仇,他们的警示究竟是处于好心,还是……”   姜珏道:“是好心、是歹意,此地都不能呆了。”   楚卧云明白他在害怕什么,梦中的惨状自己尚且不敢再尝一遍,更遑论已经受过潜虚鼎火炙烤的姜珏,继续住着怕被梦魇缠身,姜珏的确与此地风水相冲。   姜珏又道:“明日一早,启程出发吧。”   楚卧云忧心地摸了摸小猫耳朵:“赤魇不是还没进阶吗?她怎么办?”   “不打紧,前阵子是吃多了闹肚子,万医阁来了个小弟子误诊成快要进阶了。”   “太不严谨了,不应该啊,离歌怎么教的徒弟?”   姜珏稍安勿躁道:“原不是什么大事,我便只叫了个刚入门的孩子,”   他不愿意大动干戈,楚卧云道:“唉,老弟啊,你这与世无争的性子,叫我说什么好呢?”又想到,他亦或许是随便找个宠物生病的理由离开宗门,便也不追问了,道:“话说回来,咱们启程去哪?”   “事关重大,我认为得回宗门一趟与掌门师兄他们商议,师兄意下如何。”   楚卧云沉吟道:“好,但在此之前,我得先去魔域一趟。”   那龙鳞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姜珏心领神会:“魔域大本营在南边不远,来回耽搁不了多少功夫,那就去一趟。”   姜师弟做事讲话总是为人着想,楚卧云感动得稀里哗啦:“谢谢你师弟,那什么,刚过丑时一刻,还睡吗?”   姜珏道:“不了,我打坐调息片刻,等天一亮就走。你呢?”   “我也打坐,我最喜欢打坐了。”   就像影视剧里拍的那样,二人在床上煞有介事地打坐练功,坐了没一会儿,楚卧云熬不过瞌睡虫和腿脚酸胀。一头栽到枕头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第二天,二人双双飞离土坡往南去。楚卧云五感通透,从天上放眼望去,能清晰地看到下头的魔族活动的痕迹,熙熙攘攘,俨然一片闹市区。就在这时,他眼神一凛,底下一座低矮的茶寮里,闪过几片熟悉的影子。   他给姜珏示意底下的情况,姜珏道:“是逍遥宗的年轻弟子。”   十人左右,穿的是小辈的青袍服制,个个手长脚长,但是手足给绳索还是铁链似的东西串了一溜儿,前后有两个拿鞭子的狐族。他们正乖顺地被那两只九婴狐族栓在茶寮门口套马栓坐骑的杆子上。   “金慈!金慈也在!”楚卧云喊了一道,急吼吼下降落地,谨慎起见,掩盖了一身灵力,躲在墙根下偷看。   两名九婴狐族的喽啰,在茶寮里头骂骂咧咧,呼和赶走了一大半魔族客人,有个绿毛怪正在畅快地生啖人肉,被打扰,恨不得上去打一架,见他们脸上两条杠的标志,只好忍气吞声。   楚卧云心下好奇,龙邪不是已经把狐王打得屁滚尿流了吗?他的爪牙居然还敢在北边放肆。再看捆成一串儿的小祖宗,除了金慈外还有两个是他岛上的,剩下的也眼熟,小子们个个长相出挑,修为不浅,且都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眼神空洞无光。显是被施了类似摄魂的术法。   开店的小魔老实,平头小民见了衙门的恶吏般,可着劲儿巴结:“两位大人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诶呦诶呦真辛苦!狐王万岁万岁!外头全是大人抓的人修,还有金丹期的呢?忒厉害了……”两只狐狸尾巴要上天,为了显摆他的本事,拍了拍手,绑成一串的逍遥宗修士突然扯下上衣,开始摆弄四肢,抖动躯干,光天化日地跳起舞来。还是妖娆多姿的肚皮舞。引来一众魔物哈哈大笑。两只狐狸扯着尖细的嗓门喝道:“人修厉害吗?看看!一群没毛的猴子,还不是得光着屁股给咱狐王献艺!”   事关门派颜面,如此奇耻大辱,暗处的两个逍遥宗长老是绝不能忍的。楚卧云当即暴起,一掌从天而降,把那两只狐狸拍在地上。   尚武社会里,一言不合街头干架是常事,哄笑的小魔转眼散了个大半。   两位大佬双双现身,往那儿一站与周围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壁垒,剩下一小撮看热闹的都跑了。楚卧云撸起袖子想揍人,可地上哪里还有人,两只狐狸给他拍得原形毕露,舌头吐得老长,抽动四肢昏死在拍出来的坑里。   姜珏做事比他靠谱,解救了被拐卖的小子们,一道响指轻松解开摄魂术。弟子们神志恢复后见他们如见亲爹妈。金慈见了师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楚卧云无语凝噎地帮他把衣服穿好:“别嚎了,都老头的年纪了,难道越长越回去不成?”   他就想不通了,自己勤恳老实不掉链子,甚至有些木讷的大徒弟,是如何沦落成这幅模样的,楚卧云却不恼,反倒觉得难得。   金慈抽鼻子:“不对么?都道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徒儿老了,不也是小孩儿吗?”   楚卧云给他说得牙酸,姜珏解围似的问:“你们为何沦落成这副鬼样了?”   金慈才发现自己露着的肚脐,一边匆忙整理起衣服,一边说:“狐王大举入侵宗门,他们还把惊魄吟抢走了!”   “为什么会这样?掌门师兄呢?”   “不巧掌门正在闭关以突破洞虚期,好像是到了重要的关节还是怎么样,听闻消息后心绪不宁,竟受到反噬。九婴狐族指定是掐着点来的,行动又迅速,一炷香之内破了山门大禁,突击进入御灵殿新建的藏音阁,御灵殿弟子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们抢了惊魄吟就不见踪迹,本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结果,牧师叔听闻后当即追出去。等他走远了,魔族大军兵临山下,全是上五部族的厉害角色,咱们败了,不少兄弟姐妹沦为俘虏。”   初闻噩耗,楚姜二人俱是大为震惊,又自责宗门遭难时无力回援。细细琢磨了金慈的描述,不禁骇然。知修黎能掌握逍遥宗掌门人的动向,乘虚而入,定是有强悍隐蔽的情报网,第一次对藏音阁出击时颇有闪电战的遗风,还算到丢失秘宝后逍遥宗上下慌乱,牧离尘作为最强战力必定带人追捕,却是调虎离山。最后展露全部实力,大军压山,如此一招招将逍遥宗逼到绝境,修真界第一大派竟彻底败在南疆狐狸手下。   楚卧云道:“可阿邪信上不是说他把知修黎打得屁滚尿流吗?为什么还能分出兵力去人间?”   上一个这么勇的记得是慈禧。   姜珏的清冷的嗓音从白纱后透出:“恐怕你的后一句,正是前一句的因。”   “你是说……”楚卧云倏地抬头,“难怪阿邪夺位得容易,狐王表面与龙族势力周旋,实则彻底放弃了刹罗城的防守,将部署大军压到逍遥宗。破釜沉舟、暗度陈仓、端得是好计谋。”   楚卧云挪到一板凳前坐下,思考。狐族狡猾,可仅凭声色犬马、龟缩南疆百年的知修黎,能达到这种程度?是谁在为他计谋?难道是他手下的智囊?略一思量,脑子里蹦出一个人的形象。起先是娇俏可人的女孩,而后变成妩媚的紫衣女郎,又觉得这么想玷污了她,眼睛一闭,影子渐渐化为一个男人,噩梦一般的男人。   “你们全都中了摄魂术吗?否则不会打不赢区区两个喽啰。”   金慈委屈地点头:“我做了个好恶心好可怕的梦,梦里有一只七阶狐狸逼我们跳舞,那种伤风败俗的舞蹈……幸亏弟子没有失了道心,否则一头撞死!”   楚卧云决定不告诉他实情了,姜珏又问金慈:“你们只有十几人,其他俘虏呢?”   金慈苦着脸:“我们被挑选出来分到这组,由这两个恶心的家伙押送,其他人也被牲口似的挑挑拣拣,女修们关在笼子里,不过她们还好,有吃有睡还有新衣服穿。最惨的是刁师弟他们,给绑去最南边做苦力了。”   楚卧云咬着指甲尖尖,还是前阵子龙邪给他修剪的,已经长了。他道:“你们是按照什么标准分批的?”   “可能是……相貌?可我宁愿跟刁师弟一起干苦力。”   姜珏道:“狐狸抓你们去哪里?做什么?”   “据说要去狐王的老巢,去……去……师尊,师叔,你们放心好了,弟子绝对会坚守本心!”   楚卧云把他指天的四根手指掰下来:“没人怀疑你的本心,现在,我俩亲自去找狐王。想来押解俘虏的狐狸道行不深,你们几个赶去救人,能做到吗?”   弟子们众志成城地点头,楚卧云对金慈的办事能力是放心的。又与姜珏对视,二人心照不宣地点头。恰巧这时候,系统久违地发出叮咛:【上一轮币值到账。休假结束,下一个任务——南疆之行,请接收。】 第131章 两胜四负一平   安静了有日子的系统终于叫了,近期的日子过得潇洒又清爽,也是时候让剧情滚起来了。   救人要紧,楚卧云草草给冤家传了个信,与姜珏携手奔赴南疆。   南疆地域面积不大,大半还都是气候潮湿的沼泽和雨林,却聚集了上五部魔门,他们是此地的门阀贵族,又以九婴狐族为尊。是以二人一打听就摸清了知修黎的宫殿在城市中心的一颗通天榕树下。   那棵树可能有上千岁,粗壮的树干要冲到云层之上,垂挂下的枝杈如漫天苍虬,十几里之外能看到庞大的树影,风一起,整座魔城都是榕树的绿叶。   狐狸天□□居住在树洞和土穴之中,据说,这颗榕树里住了三万只九婴狐族的上层人物。狐狸性淫,繁殖力惊人,庞大的家族规模是他们在南疆作威作福的底气。   反观龙族,就挺惨的,本是优雅的精英阶层,讲究优质教育和计划生育,人数少,统治魔界的时候,也没压榨其他种族,但就是被几大部落一起端了,纯血的只剩下闭关的崖兀和刚出生的龙邪两个独苗。崖兀出来后,好不容易重掌魔界一雪前耻,叔侄两个又起内讧,谁也不服谁,打到现在还没分出结果……   魔城繁华,沿着四通八达的道路到了榕树底,这便是龙邪口中的“狐狸窝”了。据目测,那树根有御灵殿的主殿那么大,五十人合抱都抱不过来,正中有一个巨大的洞口,弄成一个典雅的大门以供出入,审美品味出奇地优秀。   与魔尊的魔宫不同,榕树外把守非但不严,热热闹闹地倒像在举办庙会。门边上放了一副雕花红木桌椅,一上了年纪却风韵犹存的女狐坐于其中,两坨殷红的蛾眉惹眼,椅子翘着荡着,妖娆的两腿搭在桌面上,手上夹着个红色的细烟杆,吞云吐雾。   狐狸老阿姨前头排着望不到头的队伍,队伍里有魔、有妖,竟然还有些人族,这些人要么相貌妖冶,要么体魄雄壮。在狐狸老阿姨面前一言不合开始展现才艺,她的手下拿着本子在旁边记录。   很明显,这是一场属于南疆的“超级男/女生”的预选赛。只要够优秀,被裁判看上,就可以光荣加入狐王的艺术团队。   姜珏本想伺机潜入,可楚卧云已经拉着他排到队伍里,为了节省时间,中途还插了几次队。很快就轮到了他们,楚卧云刚凑上去,就被喷了一股呛人的浓烟。   正如螺蛳粉吃着香闻着臭,楚卧云也是老烟民了,可苦了身边的人常年吸他的二手烟,现在,他第无数次下定决心要戒烟。捏着鼻子道:“狐狸姐姐,吸烟有害健康。”   那女狐狸看着半老徐娘的年纪,而楚卧云还顶着二十出头鲜嫩的脸,打扮得很年轻,给他一句话弄得心情很好:“哦呦,小郎君嘴甜滴很呦,哪里人啊?”   “我和我弟是北边的人族,久仰狐王大名,听说狐王的歌舞团里待遇不错,每天三餐管够还发灵石。”   “嗯。”女狐甩了甩烟杆子,闭着眼满意地说:“有什么才艺?”   楚卧云说:“我俩是驯兽师,姐姐请看动物表演。”   赤魇在姜珏怀里,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不情不愿地把脑袋缩进主人的胳肢窝,姜珏摸了摸它耳朵,把它放地上,楚卧云那边翻手变出几个巨大的火环,赤魇不屑一顾地瞄了一眼,“嗷呜”一声,身体瞬间变成一头成年公狮大小,红褐色的琮毛抖动,喉咙里发出的吼声像低沉的闷雷。吸引了满堂惊诧的目光。   然后,赤魇甩开雄健的四足,在火环之间旋转跳跃。   本是马戏团里无聊的表演,却引来一片叫好。表演结束,那女狐裁判却兴趣缺缺:“就这个?还有别的吗?”   楚卧云赔笑道:“别的?您想看什么?”   “新成立的舞队里还少了几个人族年轻男子跳肚皮舞,你可以吗?”   想起金慈的残酷舞姿,楚卧云嘴角抽动:“恐怕不可以。”   女裁判蹙起那两坨红眉:“那别的才艺你有吗?比如,弹琴?”   “不会。”楚卧云又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姜师弟,他慢慢摇头。   “琵琶?箜篌?歌喉?篦头的手艺怎么样?床上伺候人的功夫呢?都不会,要你干什么?”   楚卧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给姜珏递了个眼色,看来只能暗中闯进去了,转身欲走,那半老徐娘又急吼吼地叫住他:“你回来,哎呀,看你身段相貌都不错,勉为其难让你进去先学学,要不是姐姐看你嘴甜,才懒得搭理你。”   柳暗花明,楚卧云腆着脸道谢,老女狐轻蔑地道:“先别高兴得太早,你是可以,”她拿那双眯缝斜飞的眼打量姜珏,道:“后面那个,你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学得会跳舞吗?还遮着脸干什么,天仙啊不给人看?”   姜珏的幕笠急速转了一个角度,对着楚卧云,他不说话,想来没受过此等耻辱。楚卧云当和事佬:“狐狸姐姐,他害羞,您就给我俩一个机会吧,肯定好好学。”   “不成!只能招你一个,王宫里不招吃闲饭的。”   楚卧云好说歹说,还是没说动,与姜珏商量,最后让他带着赤魇在外头接应。潜入的计划也暂时搁浅,姜珏抱了只宠物,头上还顶了张白纱幕笠难免惹眼,不好隐藏。楚卧云跟着由一名狐族侍女带着,从偏门进入。   榕树树洞里空间极大,且别有一番天地,用金银玛瑙装饰得金碧辉煌,宝光熠熠,千万根丝缎垂下,随风招展,与外头垂藤呼应,相映成趣。   知修黎贯彻享乐主义,宫殿里的侍男侍女一个个争奇斗艳,楚卧云却在忍耐满洞的狐骚味,胃简直要翻了。捂着鼻子问领路的狐族侍女:“姐姐,咱进去报道吗?”   那侍女看着才十五六岁,楚卧云还叫人家姐姐,颇为不要脸,可若是长了一张年轻的好皮囊,便可老少通吃。狐狸姑娘暧昧地飞眼一扫,道:“报什么道?早着呢,门口的是第一关,进去之后,立刻会有管事的进行第二轮挑选,结果如何,就看你本事了。”   刚过初赛,又来复赛,太麻烦了,早知道就听姜师弟的,暗闯进来多简单。   他被领进一个竖着排排黄铜镜子的大房间里,里头已经站了一堆鲜嫩男模,他们全是新选中的舞蹈队成员。一眼望过去,都是人族,大多是有道行的修道之人,失足来到这里,可悲可叹。楚卧云进去后找了个角落蹲下,尽量不引起注意。随后门又打开几次,陆陆续续进来一批批人。   最后,走进来一位左拥右簇、发间戴花的中年男狐,男模们排排站整齐,向他行礼。他坐在太师椅上。捏着大内总管的调子,道:“小子们都是在人界数一数二、千挑万选的美人儿。招你们进来是为庆祝狐王近日攻下人间第一仙派,但咱狐王眼光甚高,杂家今日要选拔出精通诸般舞艺,拥有婀娜体态的全面人才。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趁早滚蛋!你们之中,只有一半人能留下来,你们随机两个一组相互比试。赢的那个留下来。”   比试?比试什么?楚卧云觉得麻烦得要死,很不得当场一掌拍死这些狐臭味儿的妖精和绿茶味的男模。再杀进去擒住那狐狸,反正他与知修黎的修为半斤八两,不一定会输。想了想,又觉得太冒险了,在别人家的地盘上还得谨慎为妙。   很快有狐狸喊到他的假名字,又喊了另外一人的名字,围观群众惊呼不已。楚卧云一看,好嘛,他分到的对手,长得那叫一个美若天仙。还听边上的“工作狐员”咬耳朵说:“他俩长相一个赛一个的出挑,居然分到一组,哪一个被淘汰了,都很可惜呀。诶呀呀怎么办呢……”   名字还在念着,在等待的空隙里,楚卧云感觉那美男子一双眼珠子牢牢黏在着自己脸上,还在他身上上下扫视。那双凤眸里,有五分轻蔑,三分敌视,两分嫉妒的火焰阴燃。很明显,他被人家敌视了。楚卧云给他弄得如芒刺背,手指拨了拨刘海遮住脸。这时候,那美男子居然主动走近他,别扭地问:“你是哪里来的?”   “啊?你问我?”楚卧云用手指指着自己,假装不知道他在关注自己,装无辜:“我从人界来。”   “谁不是从人界来?”美男子语气不善,“我是问,你是被绑来的还是怎么着?”   “不是,我是主动来献艺的。”   美男子眉心皱得更紧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路,名仁甲。兄弟……啊不……集美你呢?”   美人双臂环胸,趾高气昂地不回答:“你修为怎么样啊?”   “才刚入练气期。”   那阴柔的美男子听了,昂着脑袋用鼻孔看人,哼道:“没出息,屁大点修为,怎么敢到狐王宫殿里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楚卧云装孙子:“因为我久仰狐王大名……”这时,工作人员突然宣布比赛开始。楚卧云没说完,只好暂停对话。听到狐狸总管的指示——比赛形式是七局四胜制,而第一项,便是要脱了衣服,比谁的皮肤白皙通透。   一个个男子就跟后宫选美似的,开始脱衣服露肉,满室春光,争奇斗艳,楚卧云大饱眼福。脱的人多了他也不尴尬了,羞耻心大半离家出走,心里想的是快点输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衣服剥到一半,腰胯间突然猛受一击,打了个踉跄,站稳之后,发现居然是那对手用腰还是屁股用力顶了他一下,逼得他往后退了几步。   “集美你撞我做什么?”楚卧云问,突然,白色光泽闪瞎了他一双眼。他发现,刚才自己站立之处,恰恰有一小束光线从树缝里透进来,那缕光正正洒在美男子一身皮肤上,勾勒出莹白到发亮的颜色。   美男子将他挤走,正是为了站在光线更足的地方,好抢到美白buff。   众人皆被美男子一身冷白肌肤勾引了视线。不出意料地,楚卧云输了。那心机婊用志得意满的贱表情对他挑眉,平白激出楚卧云一身反骨,他撸两下不存在的袖子——非得好好跟这心机男比比不可了。   咽下这口气,第二项,是比谁的手腕和腰肢纤细。这回天时地利可不管用,得直接拿尺子量。古书上有环肥燕瘦、沈约腰细之美谈,练舞之人更要求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楚卧云以前没主意,现下一瞅自己和对方,便知这一把稳了,在腰细不细这方面,自个是老天追着赏饭吃的类型。   心机男婊的身材也很奈斯,不过整体来讲比楚卧云高大一些,怎么吸气缩腹,也比不过楚卧云。这把楚卧云稳稳得胜,心情好了一点。   裁判记录之后,第三项,比试相貌。这就带有主观性了,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万个哈姆雷特,人的美丽是多方面多维度的,评委打分也有自己的喜好在里面,无法做到客观公正。仔细评价这二人,一个清新脱俗,一个妖冶魅惑,几个裁判,以及看热闹的选手们纷纷拍大腿——没法比啊。结果平局。   俨然,此二人的较量已经成了全场中心。   第四项,是比试姿态,站姿、行走、坐卧、各方面都得比较。楚卧云散漫惯了的一个人,而对方专门练习过猫步,一举一动扭得妖冶万分,楚卧云甘拜下风,承认气质这块他拿捏得死死的。   第五项,比较的是一把嗓音,又是个见仁见智的无聊项目,这一回,大多数裁判将票投给了楚卧云。那心机婊嗓子尽管甜美惑人,可终归流于俗套,而楚卧云简单来一首《水调歌头》诗朗诵,狠狠拿捏住了“清冷美人”的属性。   第六项和第七项分别是——琴和舞,倒轮到楚卧云抓瞎了,心机男现是来了一段高雅的曲子,再表演了段狐族经典的歌舞剧。轮到楚卧云时,他拒绝表演,没有理由,惹人好奇,结果他虽然输了比赛,却给评委观众留下了强烈的印象。心机男赢了,反咬牙气得半死。   七项比试结束,综合来看,楚卧云两胜四负一平,彻底输了。   楚卧云大松一口气,这段羞耻剧情终于能结束。老实说,从进树洞开始,脑子里系统的到币提示已经滴滴滴响了半天,说是他为广大读者深夜献上了肉/体福利,特此嘉奖他的。他气愤地穿上衣服,等着随其他输了比赛的小可怜一起被请出去。那个心机男又走过来拦路,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楚卧云知他是来炫耀的,没有搭理,他却锲而不舍地转到楚卧云面前,道:“你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兄台,问别人名字前,不报上自己的名号吗?在狐王的地界,你敢这般没礼貌吗?”   心机男抬起一支柔夷素手打理满头长发,眉飞色舞道:“我就问问嘛,你是不是输给我,心里不服气啊。呵呵,你别气,老实说,能赢我两局,你已经很厉害了,输在我手上,也不丢人。”   楚卧云把裤腰带系紧:“既如此,便祝你好运,在这里头享受荣华富贵。”   心机男一把拉住他不让他走:“想起来了,你叫路什么人甲是吧,我刚问你为什么来狐王宫殿,你还没说完呢。”   楚卧云不堪其扰,想搡开他却甩不动胳膊,随口道:“自然是我久仰狐王风华绝代,乃当世第一的美人,这辈子能侍奉他一次,也死而无憾了。兄台你是有福气的,可要继承小弟的遗志,好好为狐王陛下献艺。”   岂料那心机男一听,毫无预兆地哈哈大笑,笑得极畅快,极夸张,众人频频回望他,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这时,他竟然浑身爆出一股红雾,遮掩了身形,须臾之后,平地起风,红雾散尽。一个体态妖娆、媚眼如丝,下巴尖尖的长发男人出现在堂中,脸上三条红色魔纹鲜艳夺目。   “狐王万岁!”在场的九婴狐族仓皇下跪,高声呐喊,后知后觉的人族美男颤抖着双腿,跪倒一大片。   无不无聊,乔装打扮一番,到自己举办的比赛上参加选美。   楚卧云一颗心陡然悬起,反复确认刚才全程中,自己到底有没有暴露修为。   “哈哈哈哈哈!”知修黎对他们理都不理,微微蹲下身,胳膊往楚卧云的膝弯一抄,把人打横抱起,疏狂大笑着往门外走去。 第132章 不翼而飞   传言,知修黎几年前刚破化冥境,与圣虚子化神的道行不分上下,是以二人同时伪装了修为的情况下,谁也无法看穿对方。   知修黎抱着人走,一路狂笑,楚卧云不敢有所举动,尽量让自己放松,脊椎却免不了地僵直,偷着向上观察此狐真身,看出他脸色惨白发青,跟楚卧云一开始穿书过来的时候很像——学名阳气亏损,俗称肾虚。眼袋下隐隐两团黑气,只有修为精深且精通破相术之人才能感知到。楚卧云揣测是这狐狸平日里纵情享乐,亏损了身子。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可别是个男女通吃的,那样也太毛骨悚然了。   楚卧云道:“狐王陛下要带小人去哪?”   知修黎嘴角弧度荡漾:“自然是本王的寝殿了。”   楚卧云抽了抽眉心:“狐王陛下容柄,小人可是个男人。”   知修黎把人一颠,吓了楚卧云一跳,他笑哈哈地说:“甚好,本王找的就是男人,今晚侍寝吧,你逃不掉的。”   楚卧云一阵反胃,斟酌后,强忍着恶心,乐呵呵地贴在他胸口:“能侍奉狐王是小人的福分,自当仔细伺候。”   目下是大白天,知修黎说晚上侍寝,给了他喘息的时间。他的目的是出入知修黎的内宫,也就是最深的、把守最严的那个千年洞窟,他或许能在天黑之前找到目标物。   大摇大摆地一路穿行,路遇的手下见知修黎抱着个男人,喜大于惊,纷纷下跪恭喜狐王春宵一度,可见这骚狐狸平时没少祸害良家妇男。   他停在一座厚重的金门下,手指微微一勾,金门自动向左右分开,显露出晦暗的内室,在门口可以感受到从内冒出的寒气。知修黎迈步进入时,还优雅地转了个圈,天旋地转,停下来后,楚卧云打眼望去,看清了里头有谁,他傻眼了。   圆形的豪华床榻上,那女子的震惊不亚于他,薄薄的嘴唇一点点失去血色。   除此之外,里头居然还有不下十个男男女女,分别散落在内室四周,中间那个明明是他女子模样的小徒弟,自带美颜滤镜的脸正正对着他。   知修黎抱着他如战利品一样,慢慢靠近。   这可真是,不知道谁比谁尴尬了。   试想一下一个严厉正派的女老师,某天被学生发现在外卖/淫,楚卧云当即就像被人拔了毛的兔子,羞愧得无地自容。   尴尬过后,惊悚才一点点冒出来,心脏砰跳着如擂鼓,楚卧云盯着她的嘴唇,准备在她叫出来之前先发制人。   一步一步走进,宋灵星在床上保持着僵直半卧的姿势,红纱衣露了半边香软肩膀,她一动不动,两片樱花唇瓣也抿上了,四周昏暗暧昧的空气凝固。   是了,她在知修黎面前装作女子,定是瞒了什么,她/他的性别,身份,经历,说不定全是伪造的。如此,楚卧云与她相互抓着对方的把柄,暂时造成了两厢忌惮、不敢妄动的局面。   想通之后,楚卧云稍稍定下心神。而知修黎却不抱着人往大床上走了,溜了个弯,往边儿上一块直径两米的大盘子似的台子走,再将楚卧云放下。   楚卧云乖顺地躺下,他发现屋子里有十几个这样的大“盘子”,里头各躺着一人,有男有女。像盘放大了的珍馐,又像古怪诡异的祭仪。因为光线不足,看不真切他们的脸,但从身体勾勒出的影子来看,那些男女简直是人间尤物。   而知修黎却一眼也不看这些楚卧云在内的绝色男女,转身,对中间的大床上的女子说:“按你的要求,九男九女都齐了,这下可以跟本王双修了吧?”   楚卧云基本可以确定他们是在修什么禁术。又或者……你们双修的时候就喜欢别人看着吗?什么癖好啊辣眼睛!   “您老糊涂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宋灵星操着冷若冰霜的语气道。   知修黎微愕:“宝贝儿,怎么你今天对我如此冷淡,前阵子还说只要本王当上魔尊,你就心甘情愿……”   “结果凳子都没坐热,被人一窝端了。”   “这么说可是翻脸不认账了,那不是为了给你复仇吗,为了攻下逍遥宗,本王折损了五千兵将,这样还不能赢得你的一丝青睐吗?”   助纣为虐出谋划策的果然是她,楚卧云心寒地双拳紧握。   “也是我让你坐上魔尊之位的,你记住,没有我,哪有你如今在魔界的声势?”她眼珠转动,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楚卧云:“没有我,你何来上古灵巫族三件宝物其中之二?”   面对如此顶撞,知修黎非但不恼,一双狐狸眼眯起,言笑晏晏:“是,一切都是你带给本王的,可不敢怠慢我的贵人……”下一刻,蓦然变脸,修长尖锐的指爪一把掐住她秀气的下颌,魔气蹿流集中于手掌,掐得宋灵星喉咙里发出一道痛苦的□□。   “这九男九女可是好不容易才凑齐的,宝贝儿,你还不开始吗?这一回,你可想好了再说。”   好家伙,川剧变脸大师的表演唬了楚卧云一跳。美冠三界的狐王三番五次被一人族女子拒绝,恼羞成怒是正常反应。   宋灵星嘴角流出一条血痕,在她绝世的容颜上留下惊心动魄的一抹红,她用力甩脸,避开知修黎的爪子,扑倒在软被上,捂着胸脯喘息。良久,她好似想通了,摆出主动让步的姿态,赌气似的说:“你选的这批人,我不满意。”   “他们是本王亲自挑选的,千千万人族里最美的十八个,这都不能入你的眼?你的眼光未免高到天上去了。”   宋灵星一口银牙用力咬着:“美不美的没什么打紧,关键是我不满意,除非你找到我满意的祭品为止,否则休想碰本姑娘一下。”   知修黎目光沉了下去,空气安静半晌,然后楚卧云听到他轻飘飘的嗓音:“既如此,都杀掉吧。”   闻言,在场的十八个男女大惊失色,包括楚卧云,他甚至有种幻灭的既视感,好像终于勾搭上了一个富二代,结果人家只想拿你去讨女朋友欢心,女朋友还嫌弃,最终,他被渣男毫不留情地抛弃。   他体会到了卑微小人物的心酸,太心酸了!   “慢着!”   知修黎侧头用尖锐的眼尾瞄着突然发声的女子,听她说:“罢了,还是算了,就他们吧。”   知修黎的表情转晴:“宝贝儿,十几条狗命而已,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了?”   “阵法已经沾染上了这些人的气息,再换人,只会让圣洁变为污秽,有功亏一篑的风险。”   知修黎露出满意的神情:“说得有理。那……我们可以开始了?”   宋灵星躲过他凑近的脸,翻身下床,拢了拢薄若禅翼的纱衣:“天时地利,缺一不可,刚才闲来卜卦,算到今夜的月色应当不错,夜半子时,我会再来。”知修黎已是不耐,可她又补了一句:“我说到做到。”   知修黎倒在床上,看她赤着双足,头也不回地走出。   他摩挲着嘴唇,蓦然发笑,好像在对吓得哆嗦的十八个祭品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品尝珍馐得耐着性子,狼吞虎咽才不是本王的风范。”   围观到这里,楚卧云只有一个体会——草泥马这俩一个比一个变态,跟他们对比,男主真能算个心地善良心思好猜的纯情青年。   知修黎袍袖一展,化为一道轻灵的烟,翻飞舞动从门口飞出。   金门关闭的档口,楚卧云足下一跃,如一道狡黠的闪电,蹿了个没影。   离夜半还有一些几个时辰,他得快点找到两件秘宝,得避开内宫的重重守卫,还得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狐王和他的“小娇妻”。幸而楚卧云目前的修为不俗,寻常防御手段对他而言没有难度。不禁感慨,果然实力才是走江湖的制胜法宝啊。   经过一番探查,他将目标锁定在一间偏僻的,没有狐族把守,但拥有强力结界屏障的房间。   他正考虑着要不要进去,因为宋灵星既已知道他在此,便不会任由他觊觎那两件宝贝,进去很可能会与他来个世纪碰面,不仅尴尬得要死,八成还会打起来。深度纠结之中,几名人族的男侍走来,手上推着个拉货的木推车,打开结界进入。   楚卧云留心观察着,不多时,他们又原路返回,推车上好像装了两个酒桶还是高盆的东西,被一块白布遮了推出来,结界重新闭合,他们末了走远了。   这种解禁封禁的方式略微粗鲁了些,定是没有系统学习过结界禁制术,否则按照他们的方式,里头的人会被结界法场激荡得心烦气躁。仙民教师当了多少年了,楚卧云的眼睛就是尺,他推测里头十有八九没有人。   四下无人,他走到门前,破禁之术他也很熟稔,但这一个结界略微复杂,费了些时间。随着“哒”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闪身进去后,他被眼前的景象催生出一种时空错位的新奇感。   这间房里头别有洞天,入目即是一片明亮,地板、墙壁、天花板都是明晃晃的白色,一个个透明罐子沐浴在白色光芒中的,罐子里头是满满的青绿色的液体,液体里泡着的东西,宛若什么活物的胚胎,还是反人类的实验室里制造的恶心生物体。   从外看去,他们有的只有黄豆大小,有的几乎如骨瘦如柴的三岁幼儿般,大小不一而足。大一些的可以看出皮肤青灰,四肢细瘦,面上脖上无数层松弛的皮肉叠加,黑乎乎的眼球突出、甚是畸形。而有不少已经死了,腐烂了。楚卧云一眼便看出这些胚胎并既非魔类,也并非人族。   他隐约猜到这些生物是什么了,而且根本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用残酷的手段造出来的。   他在成排的罐子中穿行,心惊地数着里头的数量,这间房长宽有三十步这么大,按照每平米放置一个来估算,里头的实验体,为数有上百个。   脚下突然踩到一滩青绿色液体,顺着液体的来源走,他猛然发现,中间有一个罐子已经碎掉,里头的东西不翼而飞。 第133章 不在沉默中爆发   绿油油的液体还在地面上蔓延,楚卧云在原地站了会儿,生出一种拔腿就跑的心情。生化危机电影里的场景在他脑子里翻滚,后背凉飕飕的,知修黎在这里头养蛊还是什么超级生物呢,下一刻不知道会从哪里跑出来一个畸形的怪物。   他打算原路返回,从长计议,循着记忆返回来时的门后,发现门已经不见了。   一般人会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可楚卧云一眼便看出这是一个没什么新意的迷阵,效果也没什么新意——让人困死在其中——俗称鬼打墙。   破阵不难,只要找到阵眼,楚卧云正观察此阵,这时,那道墙上突然多出一扇门,“嘎达”一声,开了一条缝。   一般人会怀疑那是不是个陷阱,可楚卧云还是拔腿走进去。因为那就是阵眼。   里头是一间寻常的人族居住的房间,放下纱帘的床铺、衣柜、桌椅、花瓶摆放整齐,空气中有甜腻腻的香气,主人家应当挺喜欢熏香。   神识扫去,并未发现里头有人或者别的活物,但大白天为何床上的纱帘是放下的?难道里头放了什么东西?   那纱帘突然飘动了起来,可屋里的窗是关着的,哪里有风?像是里头冒出了阵阵阴气。薄薄的遮掩下,有一个黑影在慢慢地涨大,从一摊泥巴似的东西,向上生长,逐渐有了人的轮廓,仿佛一张瘫在床上的人皮,渐渐充气涨大,背后伸出七八根长条触手。但隔着屏风,所见皆是雾蒙蒙的一片,像对焦失败的皮影戏。   这异象乍一下吓得他毛骨悚然,几息过后找回了点神志,上去一把掀开屏风,里头没有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却铺着一床开线小被子,洗得泛黄,打着不下十个补丁,突兀地出现在精致的卧室里。楚卧云只看了一眼,便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他的眼皮一跳,下颌线猛地绷紧,转身,背后定定地站着一个男子。   他的模样精致绝伦,紫色长发,妖冶红眸,落雪般的睫帘与不属于男子的娇艳樱花唇,眉间的紫色纹章比从前扩大了几分,颜色深得有些发乌。   随着他的出现,浓重的异香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他浸在那阵香风里,好像香风也有了形。   楚卧云魂飞天外,第一反应是甩开膀子要溜。   大意了!这倒霉蛋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在知修黎的地盘上乱窜。   身法太快,以至于楚卧云都不知道是怎样被他擒住的,天旋地转后,恢复男相的徒弟把他甩到床上,那张磕碜的棉被正压在身下,男人在极近距离处舔了舔嘴唇。   “师尊,别来无恙啊。”   楚卧云胡乱推搡着,却在什么东西上一拍,抹了一手的粘液,他看到漫天触手如蛇影般,从宋灵星的肩胛骨里生长出来,原来他就是被这玩意儿抓住的。   他头皮炸了起来:“放开我,你太恶心了!”   “自得到师尊死讯,弟子就如口中含了颗蛇胆,日日苦涩难言,而您一见了我就恶语相向,真教人伤透了心。”   楚卧云道:“你如果不气我,我自然好好跟你说话。”   “怎么了呢?就因为徒儿想上您,您就生气了?”   楚卧云听了他的话目瞪口呆。你不光想上我,你还要上天啊!   何止生气,看到你就想跨火盆!   心里骂着,嘴上道:“我对你太失望了。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崖兀的同盟吗?现在为什么又跟知修黎搞在一起?”   “不是您看到的那样,”宋灵星狡黠地眯着眼睛:“您听我解释。”   “好,你解释。”   “那女子不过是我一个分/身,在那狐狸身边周旋而已,师尊别气。”   楚卧云控制不住脸部抽搐的肌肉,恶狠狠地骂:“分/身能逃过我跟知修黎的眼睛?你才多少道行,能瞒天过海么?乳臭未干的小子膨胀过头了!”   楚卧云猜得没错,与知修黎周旋的并非什么分/身,正是他本人,谎言揭穿,男人隽秀的眉目掠过一丝羞恼,这一点情绪很快被遮掩得很好。   “日日侍奉狐王,我看你也挺苦大仇深的吧。”楚卧云哂笑。   “我与他,哼,利来利往罢了。”宋灵星嘴角勾起:“可笑的是你,都到了这份儿上,还端着为人师表的架子吗?”   “那你还喊我师父干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舞到我眼皮底下,我管定你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爆菊,说到“管定”二字的同时,他主动反击,腰部用力带着身体滚动,翻身,抬脚狠踹对方的脸,此乃受人压制后扭转乾坤的惯用招式,屡试不爽,可他第一步就进行不下去了,对方竟然凭力道单手扣住他的双腕,另一手箍上脖子,膝盖抵着半身躯干,死死压制住了他。   体术不行换魔法,灵力从丹田汹涌而出,孰料,刚聚于手足之处,便被外界更霸道的真气堵塞得严严实实。   怎么可能?!对化神期的他,宋灵星竟然展现出了压倒性的实力,而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这种实力——炼虚期的主角。   男子眉眼间的深紫色纹章,背后恶心的触手,外面成排恐怖的实验生物,再加上跟知修黎双修的仪式,一桩桩都说明他在搞某种邪典秘术。通过非正常手段刺激修为境界激越蹿升。   灵力就像栓紧了的水龙头,内部水压再大,结果也只能是爆管而亡。楚卧云现在是彻底落于下风,死定了!   “你、你不要做傻事!”苍白的抗拒丝毫没有威慑力。   宋灵星在细细打量他,仿佛用眼神把玩掌心的一颗珍珠,他像个没修养的流氓般,说道:“谁叫你生成这个样子,不是成心来招惹我吗,要怪就怪你自己。”   醉了,他什么逻辑,受害者有罪论?□□犯说不是我的错,怪你自己太好看?没天理啊!   “接下来咱们要做的事,你别羞耻好吗?”   他又说这种话了,不羞耻?我还与有荣焉吗?跟这个自我意识过剩的徒弟没话讲。楚卧云吐出一个干巴巴的“滚——唔……”   话说一半,绝顶美貌的一张脸不管不顾地压下来,脸上还残留着女性的阴柔。唇齿相交的刹那,楚卧云恨不得一头撞死。他竭尽全力地躲闪,脖子扭动得快成了麻花,眼睛死闭着不敢看,可哪里拧得过他的手劲。   宋灵星扣着他的下巴不让动,动作粗鲁中看出是个新手,而楚卧云岂能由他乱来,他们在拉拉扯扯中反复了无数次,低低的呜咽与渍渍水声让这一切更加不堪,两人都弄得筋疲力尽。   宋灵星的五指收缩,把人捏疼,绞着他的腕子摁在被上,喘息着,贲张的热气直晃晃地扑出来,两颗眼珠子鲜红欲滴,楚卧云被他魔怔的样子弄得心悸,如此这般瞪了半晌的眼,楚卧云又恢复了点力气,继续挣扎,宋灵星嘶哑地叫:“您知道……他妈的别乱动!你知道,当我听说你为阿邪抵挡天雷而死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楚卧云直勾勾地瞪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在想,如果天雷中那人是我,您会这么做吗?”对视的二人靠得很近,又那么远,他说:“我想了无数遍也想不出结论。下定决心要亲口问问你,你说,你会如何做。”   楚卧云喘着粗气,浆糊似的大脑缓慢接收了他的问询,嘴唇颤抖着,缓缓道:“若是……”   男人的眼睑微微撑大:“若是什么?”   听他如此问,楚卧云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若是我有两条命的话,给你一条又何妨。冷静下来问自己,会吗?也许,如果他能拥有一张复活卡的话,他绝对会的。就算是为了金慈,救牧离尘,救刁俊杰,救逍遥宗任何一个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为他扛住天雷。可如果没有呢?他仔细思考着,最后的结论是自己会犹豫,至少会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他会斟酌着将自己的命与对方的相互比较,而那一瞬间过去后,情形还会不会发生不可挽回的变故,谁也不知道。   然而那只是个假设,他对宋灵星会不会与别人不同,永远也没有一个标准答案,他也不需要将这些假设情况拆解清楚,说个明白,那样只会给他多余的念想,因此,他狠绝冷硬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意料之中的一个答案,可并不妨碍它伤人,宋灵星冷了脸色,他害怕这个早就猜到结局。   “我已非池中之物,你奈何不了我。”楚卧云突然道。   宋灵星眉心微蹙,下一秒,一道白虹从身下人身体每一寸皮肤上射出!将床顶,屋顶,包括身下的薄被毁得七零八落。   他躲得及时,仍被波及,一条手臂血肉模糊的,令人心惊肉跳。从白光绵软的形态上看,那是雾浸霜天第一式,一个基础的束缚术却被用得具有顶级爆炸的威力。楚卧云摆脱了他的灵力压制,暗暗谋算如何在狭小的屋子里拉开攻击距离。   另外,感谢系统,感谢“攻击超级加倍卡”,感谢随风而去的三千币值……   宋灵星在窗前一丈处站着不动,那只手即刻恢复成光洁无暇,红紫相间的外衣几乎成了破布,露出性感的半边裸躯,他阴惨惨地问:“什么好手段?雾浸霜天中有这一招吗?徒儿想向师尊讨教。”   “这招叫‘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一再触及我的底线,我也只好拿出底牌,好教你知道,你师尊也是个不好惹的!”   加倍卡还有几十秒的效力,不能浪费,就在他准备再次凝聚灵力爆一个轰击波然后趁乱逃脱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单手抬起,半空虚虚拖着,掌心上出现了几件兵器。   楚卧云叫道:“你把他们怎么了?”刹那间胆战心惊。   怀庐剑、湛金与赤霜、离歌子的踏浪剑、甚至清虚派新掌门南琴君的那把仙器,御伊萝的五指刺,大业修一手里那柄狼牙棒,全部落在他手里。那这些武器的主人,想必……   楚卧云急道:“你的境界突破得这么快,难道是吸了他们的修为?”   “猜得不错。他们主动送上门来,不吸白不吸。”宋灵星扶额笑着,讽刺着:“可笑吗?强盗弄丢了从别家东西夺来的战利品,却来原主人这儿索要,不给,还要捉我?这难道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楚卧云道:“那个小偷难道不是你吗?”   “是我,但您能说我做错了吗?物归原主,血债血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你想听,我可以说出一千条道理来,而这些道理都是你教给我的,你能说我做错了吗?”   他有了人质底气加倍足了,楚卧云这下彻底被绊住了脚步,有些泄气地说:“你没做错,你把他们怎么了?”   “放心,还没死呢,但也不太好过就是了。”   楚卧云脑子里略过一些惊悚的影子:“你是不是在鼓捣什么,外头那些瓶瓶罐罐里头都是什么?”   宋灵星冷冰冰地道:“是我的同族。知修黎需要他们。”   幸好,被捉的同伴们与那些罐子没有关系,可最初猜想还是应验了。宋灵星居然真的想用非常规手段造出一匹活生生的喋血仙巫!   楚卧云既痛心,又不齿:“既是你同族,你忍心?”   “没有意识的死肉而已,有何不忍?”   “你简直丧心病狂!”   宋灵星陡然发出一道嗤笑,道:“您是不是也太博爱了些,阿邪你要救,逍遥宗的同门要救,连外头那些死物你也觉得可怜,这不是什么坏习惯,否则我也不会因为在小时候分到一点点你的博爱,就食髓知味一辈子。而你错就错在不该将这样的道德标准加在别人身上,妄图我跟你一样。”   “你……”楚卧云哑口无言,宋灵星的话不能细究,越细究越让人觉得有理。   “有舍才有得,为了得到你,我必将要失去一些东西,比如我的良心。”他说得天经地义,“我刚出生,一家人就被我吸食而死了,否则我连这世上的第一口气都撑不过来,天煞孤星,这个世人口中的称谓,我担待得起。”   楚卧云悚然无语,原来你爹妈真是被你克死的!   以前:封建迷信不能信……   现在:世界没有你会更和平……   说话的功夫,气势骤然散去,buff过期,界面上那个象征力量的卡片暗了下去,楚卧云的心境也跌入谷底。   他这个人呀,卖师判道,恩将仇报,楚卧云表示怕了怕了,往年对他的好统统当做喂了狗。   飘在空中的各式兵器,就像浮在楚卧云的头顶。   “您准备好了吗?”男人缓缓伸出手,“过来。” 第134章 短暂死亡   “你到底想干什么?”楚卧云痛心疾首地道。   床已经毁得不成样子,宋灵星面无表情地卷了卷那张旧被子,走几步坐上旁边的矮塌:“知之为知之,我想干什么您不知道?”   “你放人!”   “你过来。”那只手一直在邀请他。   “我过去,你就放人?”   “你不过来,我就让他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楚卧云的拳头捏得咔咔响,忍住没一拳砸到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蛋。一步步移过去,停在一臂远的地方。   宋灵星站起来攥着他的手一拧,把人提上矮塌。欺身压进,将人逼到角落里。   “放人!”楚卧云睁着沉痛的一双眼,瞪着他的时候含着一半水汽。   连愤怒在这一半水汽里,也丧失了九成威慑。   对眼前人的惊恐和对同伴的担忧让他孤立无助,俗称:快急哭了。   楚卧云眼看着他的表情愈加痴迷,感受他由内而外的亢奋,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寒颤。   一根手指悄没声地溜上来,松开腰环上的绿松石扣子,动作舒缓怡然,不紧不慢,好像很满意对方的逆来顺受。楚卧云掐住那只放肆的手,脸红的要滴血,闷声低喝:“放人!”   下一刻,宋灵星的行动风格骤然转变,重重往下一压,用力一扯将腰带绷断,滚烫的掌心摩挲上后背。   楚卧云听着他迷狂的呼吸,膝盖抵着又烫又硬。惊悚地意识到自己竟真的妄图用肉/体来换取人质的自由,天真到无药可医。   秉承着“师可杀,不可辱”的正直三观,楚卧云忍无可忍下,一拳砸在他下巴上,让他整个人甩飞了出去。   宋灵星踉跄后退,扶着大衣柜才站稳,失魂落魄地僵硬立在原地。   楚卧云微微张嘴,看着自己的拳头,震惊自己什么时候吃了大力神丸?难道是肾上腺素飙升超常发挥?可是这股爆开来的紫色的冲击波是怎么回事?他的一直是白雾一般的颜色。   楚卧云茫然无措地瞪着,看到大衣柜的铜镜反射出的自己。   以及他头发上,那个小小的,半透明的指骨。   传闻喋血仙巫的指骨蕴含主人半生守护之力,能于危难之际为伴侣抵御灾祸。刚才他一击甩出的紫色罡气,正是来自于发尾坠着的这根小骨头。   那天之后,楚卧云暂时忘记了这个小东西的存在,而小东西也无影无踪,等想起来时,楚卧云一度以为它丢了,他觉得只是个为了仪式感而存在的小玩意儿,他不需要,也不想要。而现在的状况是,指骨没丢,与他融为一体,甚至已经不再受原主人喋血仙巫的掌控,一心守护伴随之人,甚至于它的原主人要对楚卧云下手,它也招干不误。   宋灵星用一半修为凝聚而成指骨,向楚卧云献出,随着自身修为提升,指骨的守护之力也会攀升,这点他知道,可他没想到的是,竟然连自己这个主人也会受到排斥。   楚卧云呆呆地看着衣柜边上的男人,以及黄铜镜子中的自己,他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轻轻捏着发间的指骨。当他注意到男人俊美逼人的脸上浮现出迷茫的表情,有股风中凌乱的既视感时,才隐约猜到宋灵星被他自己给坑了。   哈哈哈哈!内心拍腿狂笑,别以为你长了diao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是女主!原著作者亲自盖章的!不管是哪本书都是这样!   宋灵星不死心地再次上来,要扯楚卧云的衣领,可手一碰到,便会被那股真气弹开,他这回做好了准备,所以只是被掀了胳膊退后三两步,然后继续上去,撞开,上去,撞开,楚卧云仅仅呆站在原地,攻击便会自动感应外界危机,主动为他隔绝所有不怀好意。   如此十余次,他终于放弃,用指腹抹去嘴角的一条血迹,红通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楚卧云。   腰带撕裂后连番拉扯,加上冲击的影响,楚卧云的衣衫半滑落,露出一整条肌肉纤薄的胳膊。见那上头一片光洁,宋灵星脸上掠过浓烈的阴影,他站在原地,嘲讽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手掌,短了一截的小指格外讽刺。   “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他没由来地笑了,笑得很艳丽,昆山玉碎般的的声儿,楚卧云却听出了撕心裂肺的意味,心中竟然冒出一点不忍,果然,长得好看的人连心碎的声音都会更加清脆一点。   楚卧云感到荒唐,问自己,为什么?阿邪那时候不也是如此,半是强迫,半是卖惨,埋怨的话儿一字字砸在心窝上,他就恨不得手心捧着,嘴里含着,一步步沦陷。若要做那档子事儿,他绝对是摇头拒绝的,可那时候为什么没有触发防御机制?因为你在我这儿永远有女主滤镜吗?可龙邪不也有主角滤镜?到底有什么不一样,让他可以与阿邪共情,却无法与宋灵星共情。   “你没有不可以。”楚卧云走进他,像曾经的女徒儿主动牵自己那样牵起他的手,淡笑道:“这样,可以。”   闻言,宋灵星猛地一颤,突然抱住他,抱得安安稳稳,并未激活指骨的守护之力,想是因为这一抱里并没有亵渎之意。他捂着脸,羊癫疯似地抖,好像在笑,里头有哭泣的颤音。把僵硬的楚卧云放开,像生生剥离身上的一块骨肉。楚卧云定定地看着他,许久后,宋灵星安定下来,点点头,心如死灰道:“既然,它已经能保护您了,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卧室传出清脆的爆裂声,像什么东西穿刺破了铠甲,楚卧云后知后觉地低头,五根手指张开,压在他腹间,被一片薄薄的黑色鳞甲挡住。   十余块龙鳞,他挑了一块最小的带在身上,为他挡住了突袭。可是接下来,那只手微微向后缩了几寸,陡然用力前刺,不顾指甲断裂和指骨爆碎的疼,刹那间击穿了龙鳞!   仿佛魂魄从躯壳里挖出来,满身灵力丧失的那种感觉,不是迅如决堤溃散,而是彻底凭空消失。   巨大的空虚攫取了他的神魂。   圣阴丹在修罗般的男人血肉模糊的手心,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辉。   破霭从袖袋里掉出来,哐当一下砸在地上,这么低的高度,却生生摔成了两半。   怔愣间,楚卧云头朝下,扑倒在地上,痛感没有紧跟袭来,耳侧挂着的指骨闪烁着莹白泛紫的微光,如原始的生命原质。刚结成的血肉填补肚子上的血窟窿,他的头发顷刻间染为雪白又重归新黑,急速衰变的躯体再次充盈象征年轻的鲜活,以抵抗上百年的风霜洗礼。   那节指骨把他的痛感都收敛得很好,不难受,他却控制不住紧紧抱住自己,倒在地上蜷曲了身体。   这便是宋灵星的计划,他数月前便是这般打算的——让楚卧云沦为毫无作为的凡人。让那节指骨维持着生命,最终,他害不了他的命,也近不了他的身。   他握着圣阴丹,转身迈步。此刻的宋灵星,已经掌握了喋血仙巫的全部秘宝。   楚卧云撑着地面爬起来,去捉他深紫色的袍子,捉不到,一头栽倒,意识落入无边死寂。   失策失策……   【刚才您发生了一次短暂的生命体征消亡,好在救治及时,现在完全恢复,系统对您的身体进行了全面的检查,检查报告已出,请您查阅。】   系统又在他脑子里聒噪,反正现在昏着也不能干什么,就闭着眼睛看看报告。   【姓名】:楚卧云。(曾用名云儿、小云云、云团儿……Yue……)   【称号】:圣虚子。   【性别】:男。   【身份】:逍遥宗宗师,雾随岛之主。   【武器】:破霭   【身高】:180cm   【体重】:61公斤   【外貌年龄】:二十四周岁。   【实际年龄】:……这个保密。   【身体状况】:一般,还有点亚健康。   【修为】:完蛋,彻底废人一个!   【喜好】:抽烟,喝茶,摆弄古董,照镜子,吐槽他人……   打住!一个体检报告搞得跟百度词条似的干什么?   【人物经历】:太长了略过……   【社会关系】:师兄师弟徒子徒孙统统略过。等下,是不是还漏了一个人,再等下,为什么主角的名字出现在下头被称为“道侣”的一栏里!   醉了,不看了!他睁开眼睛,翻身坐起,躺的依旧是原来那件屋子,桌椅板凳归位,床也完好如初,身上盖着那条旧棉被,中间有条新鲜的裂缝又给缝缝补补好了。   楚卧云摸上耳侧的头发,细细寻找,没有摸到那根指骨。一般情况下,指骨会隐藏起来。尝试调用灵力,以往他发病时,丹田如同干涸的枯井,一滴也挤不出来,而现在,他的这口井都给堵死了。手一动,碰到了枕头边断成两截破霭。   只要主人的内丹还在,修者的本命法器即便损坏了也能修补。楚卧云被练虚期的雷劈死了破霭还好好的,可现在轻轻一摔,就坏成这样,让他以后怎么办?   又一想,圣阴丹没了,哪里还需要玄阳草,更不需要破霭。他的经年恶疾,彻底治好了。   但他开心不起来。而今,世上唯一的喋血仙巫集齐了他的本族秘宝,宋灵星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真要将人魔融为一体吗?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不是便宜了龙族吗?   思考间,门被轻轻推开,楚卧云扭头看向门外,一位穿着妖冶的舞衣,露着肚皮,高鼻深眉、长发飘飘的男人安安静静地走了进来。   “阿……薄前辈!” 第135章 夺宝   楚卧云见了他目瞪口呆,薄诗野见了他脚底一滑。   薄诗野本人与楚卧云没打过交道,是以刚见到他,诧异中还带着些提防:“圣虚子?”   “薄前辈你好你好,久仰久仰,没想到你也有此爱好,对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薄诗野面无表情地拔腿往回走。   “别走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楚卧云嗷嗷叫唤,   薄诗野头也不回地道:“本座又不是为圣虚子而来,况且本座是魔,为什么要救你?世人还是转变不了刻板印象。”   他走得不留情,楚卧云灵光一闪,喊道:“你是来救牧离尘的吧。”   薄诗野是龙邪的人,就是知修黎的敌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更何况还是这么个潇洒帅哥,要救人质,他算一员战力。   听到这个名字,他脚步一顿,道:“不是。”   屁嘞,瞧瞧你一听到这个名字便容光焕发年轻了三五十岁的样子……楚卧云道:“那你为什么而来?”   “我为魔尊效力,魔尊想要什么,我就来找什么?”   嗯?魔尊最想要的不是本人吗?未免误会,楚卧云多问了一句:“你说的魔尊是哪一个?”   潇洒帅哥看弱智似的看他一眼,楚卧云道:“薄前辈莫怪,短短一两年,魔尊之位几经转手,魔将们又喜欢频频跳槽,我实在搞不清楚您指的是哪一位,可否告知?”   “龙邪。”薄诗野道,手中变出一把高雅的竹扇淡淡地摇。   “阿邪派你来的?那还等什么?快快带我走。”楚卧云下床找鞋子穿,“不瞒您说,我出了点小状况,金丹没了,您可得护着点我。”   薄诗野道:“圣虚子误会了,我也不是来救你的。”   楚卧云想了想,也是,他刚被抓,龙邪不可能那么快派人来南疆。   薄诗野又道:“不过金丹没了可不是个小状况。圣虚子多加保重,告辞。”   楚卧云光着一只脚跑到门口拦人:“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薄诗野不耐烦道:“魔尊派我来找喋血仙巫的两件秘宝,哦,现在变成三件了,还请圣虚子大发慈悲,不要到处乱窜给人添乱了。”   楚卧云哑口无言,他在添乱吗?好像是的,陪了夫人又折兵形容的就是自己。楚卧云有礼貌地道:“您在找宝贝的过程找中,很可能遇到我的牧师弟,能否顺便把救出来,再顺便,救一救我逍遥宗其他徒子徒孙,再再顺便,救一下别的修士们?”   “没空。”薄诗野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我知道牧师弟在哪儿。”楚卧云突然道。   薄诗野停下:“在哪?”   楚卧云早看出来,这颗榕树洞里头像个迷宫,薄诗野肯定转了许久也没找到他想找的东西或者人,所以出言诈他。   “带我一起走,我为您领路。”楚卧云急需找一个灵力充沛之人做靠山,他这幅弱鸡身体,连魔界的房门都打不开。   薄诗野凝眉,像是在细细思索风险,依旧拒绝:“还是算了。你告诉我位置。”   楚卧云说不动他,只好坦白道:“唉,其实我不知道牧师弟在哪,但我知道知修黎的寝殿的方位,你沿着主干道往里走,干道的左侧有各色大门,见到金门就进去,后面每次见到金门都进,这样可以找到知修黎的寝殿,但小心寝殿外头有重兵把守,你可以去哪儿找找。”   薄诗野颔首道谢,又要走,楚卧云在他身后,恳切地乞求道:“请您一定救我师弟。”   薄诗野脚步顿了下,终于回了个:“好。”   “您出去的时候,可否给外头等我的姜珏师弟送个信儿。”   薄诗野把手放到门上:“可以。”   楚卧云急切地说:“找到圣阴丹后,能不能给我送来?”   没完没了得寸进尺了还。   薄诗野转过来看他,有些不悦:“其他的可以帮你,这个不行。”   “为什么?”   薄诗野沉吟道:“给了你,魔尊那边本座怎么交差?”   楚卧云无语了,还管龙邪你那边干嘛?老板娘在这儿,员工还管老板,多此一举。难道他不清楚自己与魔尊的关系,楚卧云委婉地道:“其实呢,给我跟给魔尊都是一样的。”   这话有些恬不知耻了,搞得魔尊跟他是不分彼此的一家子似的。罢了,特殊时期,暂时承认这个说法吧。   “不一样。”薄诗野不解风情似的道:“魔尊寻找秘宝是为了两界一统,你嘛,是为了给自己续命,光境界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楚卧云整个人僵住:“你说什么?”   薄诗野耐心解释:“这个计划魔尊早就在实行了,只不过碍于圣虚子与人界各派的阻挠一直不成。而今九婴狐族势大,联合剩余四大部族盘踞南疆,觊觎魔界至尊的宝座,魔尊只好加快计划,派我来夺回秘宝。”   这个回答超出意料之外,龙邪什么时候这么有事业心了,那个成天缩在他膝下打盹的懒汉去哪了?这也罢了,重点是,他徒弟的目的真的是集齐三件秘宝,让人魔融为一体,天下大乱,以维持龙族的至尊地位?   楚卧云:“我再确认一下,你说的魔尊,指的是老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   薄诗野用与傻子对话的语气道:“小的那个。”   别怪楚卧云多问,这个计划的实施者若是崖兀,就一点也不突兀,可唯独龙邪不会这样做。   因为他楚卧云的存在。   想要圣阴丹,不是要我命吗?他要有这样的心思,在棺材里自爆魔丹陪着一起死是在演戏吗?   ……演戏……吗?   楚卧云摆手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薄前辈,你误解了你上司的意图。”   薄诗野道:“喋血仙巫族共留下了三个诅咒,一个为主,两个为辅,其中的一个诅咒封住了至尊龙族的九成力量,让他们每年经历两次封斋期之苦。另一个诅咒阻止龙族玷污他们的丧命的圣地,为喋血仙巫族留下最后一片净土。最后一个为主的诅咒是一统人魔两界,至今尚未实现。”   “这些我都知道。”楚卧云道。   “还有您不知道的。”薄诗野高深道:“前阵子魔尊做了一个预见梦,在梦里喋血仙巫告诉他,只要实现了最后一个诅咒,前头两个也就失效了。”   楚卧云愣了楞。   “人魔两界的血统交融什么的都是其次,只要释放出喋血仙巫最后的诅咒,龙族即可重夺往日荣耀。这样的意图不是很合理吗?达到练虚期后封斋期的痛苦更是增加了数倍,于是魔尊命我在封斋期前将潜虚鼎与惊魄吟带回给他。另外,他对您言而无信的说走就走很是失望,已经派人去捉你了。”   楚卧云感到幻灭。听起来很合理,但他不信龙邪会这么干。说得从前“师慈徒孝”的画面都是装出来似的。   说来讽刺,风水轮流转,堂堂圣虚子,也开始摘着花瓣纠结徒弟喜不喜欢我,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我,不喜欢我……   楚卧云猛摇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清出去,冷静道:“你肯定误会了,发动诅咒不仅需要三件秘宝,更需要喋血仙巫之力,而喋血仙巫断不会配合他的,他也清楚这一点。”   薄诗野同情地说:“你发间上那个,不就是喋血仙巫之力吗?”   楚卧云茫然地去捋自己的头发。没有摸到指骨,却摸到丛生的疑窦。   薄诗野道:“为什么魔尊久久不剥离你的圣阴丹,正是因为要最后利用你身上的喋血仙巫的力量,圣虚子啊,你还是不要把自己当回事的好。难道一统人魔两界,还比不过那点师徒情爱吗?”   楚卧云抢道:“那你自己呢?为什么要死心塌地帮龙邪,你能忍得了与人族杂交?难不成你也是龙族?”   薄诗野道:“魔尊答应我,我可以挑选一名特定的人族融合。所以我才顺道来救牧老弟,他不能死,他死了我还跟谁融去。”   楚卧云惊呆了,为什么潇洒帅哥也这么重口味!   “你……你才是,对牧师弟用情至深。”   “圣虚子言重了,只是这世上唯有他一个人我不讨厌罢了。反正都是要融的,不如找个自己能接受得了的。他不是厌恶我是魔族吗?到时候我俩都是魔,看他有什么话好说。”   薄诗野的想法竟然与千年前喋血仙巫发动诅咒的意图一致——消弭一切区别,达到天下大同。   楚卧云第一次惊恐意识到,其实两界之中,的确是有人支持喋血仙巫的主张的,例如眼前的薄诗野。   千年前,诅咒失效,喋血仙巫全族灭亡,是人魔在这件事上达成了暂时的一致利益,可想法总是会变,世间千万生灵是思想自由的个体,他们可以坚持自己的独特主张,也可以随时改变自己的主张。   如果当今有许多势力支持完成诅咒,那该如何是好?   “既然不能选择结果,那我选择方式,同别的阿妈阿狗融合,恶心死了,跟他还能好一点。”薄诗野一顿,感叹:“棋逢对手,他如果死在那只骚狐狸手里,我也会很伤心的。   瞧他行吟诗人般落寞的模样,楚卧云心道:是我腐眼看人基么,为什么觉得他对牧离尘都有点暧昧。浑身上下毛孔透着gay里gay气?   没人说话,薄诗野脸上写着神秘,开窗,足尖点在枝叶上,身轻如燕,飞掠至空中,一晃眼没了影子。 第136章 勾人   薄诗野走后,楚卧云在房里又呆了半天,逐渐被疲乏侵袭,脑袋晕晕沉沉的,眼皮控制不住想合上,肚子还咕咕叫起来。   他已经不做凡人很多年,差点忘了凡人都需要吃饭睡觉的。沮丧地躺下,尽量节省体力,迷迷糊糊打了个不安稳的盹儿,醒来后马上爬起来,在房间里绕着床和桌子走来走去,以保持清醒。   屋子挺大,还有个阳台,可惜被封住,铁笼子的柱子三指粗,严丝合缝罩着整间房。   走向阳台,观察外头的景色,大榕树树洞只外,阳光正好,绿叶漫天,鸟类魔兽自由地飞翔。突兀地,他听到一声轻微的哭叫。好像婴儿刚出生后啼哭。只是这声婴儿啼哭过于虚弱,不像是足月生产的。   向下看,笼子外地面上,竟然趴着个胚胎似的怪物,青灰色的皮肤,被日头晒得皱巴巴的皮肤,肚子上有一颗大瘤子,仔细瞧去,像是脐带口破裂后的增生。   楚卧云瞬间猜到,那是外头罐子里跑出来的喋血仙巫实验体。   能打破罐子逃出来,本以为是个体格健壮的凶残怪物,所以楚卧云在那里才警觉恐惧,而外头的是一只濒死又丑陋小怪物。   不知道宋灵星发现他逃走没有,要是发现了,小家伙要么被处理,要么拿去做残酷的实验。想到这里,楚卧云又坐不住了,小家伙看起来就跟妈妈肚子里五六个月大的胎儿,或者是不足月的早产儿,长得很丑,但脆弱,惹人心疼。楚卧云没了金丹和修为,自身难保,但多管闲事的圣母情怀分毫不减。   他蹲下/身撸起袖子,从铁笼的缝隙间探手,去够小家伙,可缝隙太窄,只够伸到他的手腕部位。小家伙呜呜叫唤,眼皮紧闭,细瘦枯枝似的指头动了没几下,就偃旗息鼓,小家伙还不足月,不知用什么办法爬到阳台来,用完了力气,又给太阳暴晒了半天,没命是分分钟的事。   楚卧云跳起来,火烧火燎奔回床边,拿起断掉的破霭,拔掉碍事的烟嘴,衣服上抽出一根线勉强将两截玉杆子缠住。拿起桌上茶壶灌入嘴里含了一大口,又火急火燎回到阳台边,烟杆子伸出去,杆子长,正正好能碰到小家伙的嘴。楚卧云将烟嘴这端放进嘴里,把杆子当成吸管,茶水混着津液输入他小嘴里。   鄙人是为了你救命,小东西可别嫌口水脏啊。   感受到一股清凉,紫红色的嘴皮动了动,像吮吸母乳般吮吸着楚卧云渡过来的水,饥渴又可怜。但是大多数茶水都淌到地上,小家伙伸出粉嫩舌头舔舐粗粒的地板,楚卧云去把水壶端来,蹲在阳台边,一口一口地喂,把水喷到他晒到脱皮的皮肤上,小家伙感受到清凉,明显舒服了不少。   如此,楚卧云将一壶水大半都喂给了他。   生命如此脆弱,又是如此顽强。小家伙补充水分后恢复了些许活力,手足动了动。但水毕竟不是食物,他发出嘹亮的哭喊,楚卧云知道他饿了。   凡人楚卧云自己也饿,他上一顿还是两天前在姜师弟的屋子里吃的,可房间里没有一点食物。这可怎么办呢?   楚卧云还怕他把宋灵星或者别的狐族引来。幸亏这间房隐蔽。小家伙爽朗的哭嚎也只持续了片刻,转为昏昏沉沉呜咽,手指放到撅起的小嘴里,模仿吸/奶的动作,小肚皮上丑陋的瘤子上下起伏,富有节奏,小家伙睡着了。头上的稀疏的胎毛一簇一簇,清灰色的眼皮在日头下闭着,看着丑萌丑萌的。   楚卧云得想办法把他抱进来,细细观察,小东西只有他一只手掌大小。楚卧云尝试用破霭将他一下一下拨进来,但试了几次,完全够不着他身体另一边。转回屋里翻了个遍,也没有趁手的东西。   坐在阳台边想办法,几炷香后,小家伙又开始哭叫,原来是身上的水分又被蒸干,又饥又渴醒了过来,楚卧云掏出杆子,正要渡水过去,心下一动,把水又吐回茶壶里。   他等了一时半刻,等小家伙的声音最嘹亮,孱弱四肢甩动的力道最强的时候,才伸出玉杆,往他嘴边沾了一点水。   小家伙食髓知味,哭声戛然而止,饥渴地舔舐,可两三滴后,水却没了,楚卧云把水蜿蜒地吐到地板上。   许是种族天赋,小家伙循着甘甜的水汽,转动小脑袋,一点一点往地上的几滴水挪过去,主动伸出舌头舔吸。舔完了,却发现水在更远的地方,只好动用不灵巧的四肢,慢慢挪动身体。   胎儿皮肤干瘪却细嫩,在粗粒的地面磨出一条窄窄的血迹。   鸡蛋从里打破,才是生命,尽管比喻不太贴切,但小家伙若能自己爬到楚卧云身边,今后才能拼着顽强的生命力,好好活下去。   就这样,小家伙被一点一点地引导到笼子边。楚卧云伸出手掌,拎着他从笼子一拳头宽窄的缝隙中挤进来,像挤出母亲子/宫的残酷过程。   小小的一副身体堪堪占据掌心,楚卧云慢慢揉压他的胸口,感受着新生命小小的心跳和轻浅的呼吸。他弱小得心惊,本就丑得不忍卒视,由于铁笼的缝太窄,胎儿的头部又是身体最大部位,脑袋肉眼可见被挤得变了形,更丑了。   可楚卧云老母亲似的不嫌弃,心里想着,嘴上说着:“乖乖,别怪为师,为师以后给你睡扁头,睡得满脸福相。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逍遥宗圣虚子最小的徒弟了,你是男娃子还是女娃子?忘了你说不了话,那为师就自己看看,诶呦我又忘了,你们种族一出生不分男女,那为师就自作主张给你取个名字,你没有爹妈,跟为师姓楚,见到你时又是这幅光景,就叫楚沐阳好了。”又断然否决:“不好!一听就是个男的,你以后一定要是个女娃子,别学上一个似的。”   楚卧云在心里唱了这出戏,圣母心大大地满足,瞅着楚沐阳(女名没取好暂时就叫这个吧),又想起自己的病体残躯,竟伤心地老泪纵横。   门外轻轻敲了两三声,吓了他一跳,楚卧云忙把楚沐阳塞进袖子里,小东西也好藏,乖乖呆着没出声儿。门打开,进来五六名九婴狐族侍从,端来饭菜、果盘、茶水、换洗衣物等生活用品。想是宋灵星差遣来的。   楚卧云坐床边,看他们将东西放好又出去后,奔到桌边大快朵颐,他饿惨了,吃了几大口,把袖子里的楚沐阳捞出来,要喂他。楚沐阳也闻到食物的味道,哇哇大哭。可饭菜虽然精致美味,却不适合没牙的婴儿吃。楚卧云看那烫里浮着几颗甜枣,用勺子捞出来,剥皮,将枣肉泡在水里捻得稀巴烂,用筷子挑了喂到他嘴边,立刻不闹了,红枣香甜绵软,他吃着正好,不哭不闹动着嘴皮子,生疏地用软嫩的牙龈咀嚼。   楚卧云又快哭了,纯纯自我感动的。   然而喂食的过程中,又有下人进进出出,楚卧云怕被发现,将楚沐阳藏来藏去,一顿饭吃得不安稳。楚沐阳吃饱了,楚卧云又给他在茶壶里简单洗了个澡。不洗还好,一洗,胎儿身上的尸腐臭味让他胃里翻涌。   为什么会这样?刚出生的胎儿身上会带着母体肚子里的羊水味和血腥味,但绝对不是一股尸体腐烂的味道,也不会有此等浓度。楚卧云差点以为小东西死了臭了,检查了心跳和呼吸,他虽然瘦小得不正常,却明确还活着。   楚卧云怕他有什么隐疾,捏住鼻子向系统咨询,得到的答复是,喋血仙巫族长大后会散发异香,而在刚出生的婴儿时期,以及在胎儿母体中,气味却是浓重的恶臭。尽管臭,却是自然现象,不必担忧。   楚卧云放了心,又担心,因为楚沐阳身上的气味,并没有随着洗了个澡而淡去,反倒在水分滋润身心后,全身毛孔打开,持续性地散发着臭味。   这样下去可不行,人走进来立即会发现异常,根本没法藏。   时间飞逝,外头夜枭嘶叫,夜幕沉下来。   怕什么来什么,楚卧云净完手,大门毫无预兆地再次推开,楚卧云心惊肉跳,把小家伙塞进床上的破被子里,想了想,又将塞进自己的衣领子。   不敲门便登堂入室的,只有一人。   楚卧云刚才的动作就像起床后刚整理好衣冠,然面不改色地转过来,与那个颠倒众生的男人对视。   宋灵星手中拿了一壶酒,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明显感到不对劲,轻轻嗅了嗅周围的空气,镇定地将酒壶放在桌上,对楚卧云躬身施礼,仿佛一个模范学生,道:“请师尊夜安。”   楚卧云胸如擂鼓,他该说什么才能给空气中难以掩饰的恶臭一个合理的解释?   楚卧云不给反应,宋灵星抬起头,在桌前坐下,用眼神示意楚卧云。楚卧云站着也不是事儿,捡了张他对面的椅子坐了,宋灵星斟一杯带来的酒放他面前:“这是南疆的槐花酿,最是醇厚香甜,师尊尝尝喜不喜欢,以后一日三餐,有酒便多一份滋味。”   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抽了抽精致立体的鼻子,那股臭味越来越浓重。   楚卧云老僧入定:“身子弱,不宜喝酒。”   宋灵星了然道:“是徒儿疏忽了,那便喝茶吧。”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给楚卧云看空掉的杯底,此举是为了证明酒里并没有毒。放下白瓷酒杯,玉指纤纤,拿起桌上倒扣的茶盏,放好,倒茶,再度端给楚卧云。楚卧云纠结地说:“不喝,喝饱了。可是……”   宋灵星一饮而尽,可是楚卧云“可是”之后的话还是没来得及说出来。   想到方才又脏又臭的小家伙把茶壶当澡盆泡澡的画面,楚卧云咽了咽唾沫。   一杯入口,宋灵星也发觉了这水不对劲,神色暗了暗,但他的修为又判断出水里是没有毒的,就没说什么。   两厢安静,楚卧云等着他问屋子里的臭味和那茶水的事。按理说,宋灵星应当轻而易举地感知到同族婴孩,然后逼楚卧云交人,楚卧云将小家伙放在自己怀里,是因为其他地方都不安全,唯有自己身上,碍着指骨的力量,宋灵星不能碰不能搜。可宋灵星的关注度似乎并不在上面,难道是他自小在人族长大,所以不清楚喋血仙巫的生物特性?楚卧云一边想,一边直泛恶心,小家伙正在他宽大的袍子里呼吸,那气味冲脑,他快把吃下去的东西吐了。   黑夜寂寂,快要看不清对面坐着的人,宋灵星将灯点了,火光不弱,映得男子凤眸光华流转,照得楚卧云一张瘦脸惨白。宋灵星又倒了杯酒,迷醉般的模样,道:“师尊病骨纤纤,苍白消瘦的样子,也是勾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是晚上10点更完,更到142章 第137章 挥刀自宫   我是病骨,你是病娇。俗话说得好,人可以喜欢病娇,但千万不能被病娇喜欢。今日总算get到了其中真谛。   宋灵星转着手里的酒杯,轻声念着,嘴里呼出淡淡的酒气,楚卧云听出了里头的欲,知道他想做,却投鼠忌器。   楚卧云看都不想看他。   许是感知到他对这幅模样厌恶,男人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缩小成熟悉的女子,女子身段玲珑,拥有一张让世人神往的脸,却紧张得舔舔嘴唇,微微抖动的手,小心碰了碰眼前人的手背,指骨很平静,没有发动反击,但楚卧云自动缩了回去。   女子说:“咱们都是原本的模样,为什么回不去了呢?”   楚卧云恨不得拿块镜子怼他脸上吼:当我瞎么,你脸上黑化后的紫色眼线,额头上的乌黑纹章,背后时不时跑出来的□□根触手,你好意思说你跟以前一样?   表现出来的,却是不苟言笑:“人与人的关系,就跟那被子一样,破了就是破了,再也恢复不了崭新的模样。”   宋灵星垂落眉眼:“师尊这一日可还过得习惯。从化神期跌落谷底,身心都不好受吧。一时半刻还出不去,人的躯体脆弱,下人们难免有疏漏的地方,若是需要什么,大可告知徒儿。”   楚卧云看着他命人准备的吃食、衣物、熏香等都是自己平日惯用的,点头道:“好吃好喝的,很贴心,可如果非要日日与你相对,就算我在这里头立地成了仙也不会快活。”   话说得绝情,宋灵星若无其事又转变话题:“这满屋的腌臜气味,您忍受得住吗?”   终于提到此,楚卧云心脏怦怦直跳,深呼吸,放平语调,尽量让自己淡然:“我失却仙身,□□凡胎,百年污秽,你还是别到这儿来,免得熏得头疼。”   这话是有道理的,修士堕落修为后,无法以天地灵气洗涤肉/身,躯体会变得污秽,他醒来就闻到了自己身上属于人类的汗味和烟味,这很正常,但那味儿并不浓烈,远不能解释屋子里比臭屁蛋还让人无法接受的气味。   “是吗?”宋灵星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广袖一挥,转眼又恢复了男子的俊美轮廓,于此同时,源于他身体的异香充斥了每个角落。男子形态的他实力更强。   那香味动人,楚卧云屏住呼吸,预感不妙。   只见男子豁然站起,笑眯眯道:“不如让徒儿侍奉师尊更衣沐浴。”   跟着跳起来的还有楚卧云,因为他的手碰到楚卧云的衣领,可指骨没有反应,只能靠自己捂住胸口,往后躲闪:“你做什么?!”   “师尊从前沐浴总要人服侍,不过弟子身为女徒,多有不便,如今正好,心愿得偿。”   “你放肆!”   “阿邪放肆多回,我看您很是受用啊,您不就喜欢放肆吗?”   楚卧云气得后槽牙都龇出来:“他若像你一样,我照打不误!”   香气持续靠近,宋灵星道:“打啊,从小到大师尊还没打过我,弟子新奇那滋味,阿邪尝过很多回了吧,他在你这儿品过的滋味,我要一丝不落地都品一遍。”   “……你别提他!”鬼知道楚卧云听到他一口一个“阿邪”有多惊悚。按理说,你俩针尖对麦芒,恨不得掐死对方,还叫得这么亲密干什么?   他们一人进,一人退,在屋子里绕了大半圈。   “阿邪啊,好久不他了,上次在血杀海岸边,远远地看他与崖兀打得天地变色。他年轻,英姿不凡呢,难怪师尊喜欢他。”   楚卧云悚然地瞪着他。他眼里三分温柔,三分玩味,四分不怀好意,又笑语轻柔:“小的时候,您以为我喜欢阿邪吗?或者,您以为,阿邪喜欢的是我吗?”   原来自己的心思他察觉到了。作为一个正经读者,肯定是支持男女主在一起的嘛,剧情跑偏也是小概率事件嘛。   “您老是把我们凑合到一起,出任务也让我俩搭伴,您还记得吗?”   那可真是相当惊悚的任务了,楚卧云心道。   “我是希望你们相互照拂,你们不愿意便罢了。”   “愿意啊,怎么不愿意,他那么好看的人,那个女孩子见了把持不住得呢?”他说话的时候,表情明明是延误厌恶至极的。   楚卧云被他矛盾的言行弄得迷惑,憋半天,喝道:“你这个变态!”   宋灵星唇勾起,乍然前进一步,揪住楚卧云的领子,拉扯。   为什么他做到这份上还安然无恙?指骨的守护之力消失了吗?   还是说,他找到自如操纵指骨力量的办法了。   完了完了完了,那他晚节不保了。   楚卧云死死揪住领子,以弱得不像话的力道挣扎,怀里还有个小东西,一声不响的,不会给憋死了吧。情急之下,抬腿去袭击宋灵星的脐下三寸,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反抗,憋出吃奶的劲儿一击,宋灵星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反而以鄙视的眼神看着楚卧云,不可置信堂堂宗师会使下三滥的招式。   楚卧云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那里,软绵绵的一摊,根本不是个色急的情况。   楚卧云憋得喘不过气来,把刚才的情形过了一通。宋灵星进入,喝了那酒,再化为女子碰了碰自己,这一切,都是有深意的。   寻常美酒,能软人心智,催化□□,而此酒反其道而行,功效竟是封闭欲望。他喝下酒后,一边压抑心绪,一边尝试轻微触碰,结果没有唤醒指骨。他便放了心,言辞行动放肆起来,他确定指骨只能护住楚卧云的贞洁和性命,而他的目的并不在此,指骨根本无法管那么多。可面对肖想无数次的人,即使喝下那酒,难免漏出些许真实情态。于是,他不断挑起话题,看起来是为了气楚卧云,实际是帮自己转移注意力。最后聊到龙邪时,他发现这个名字威力最大,于是编排些有的没的来恶心他自己。宋灵星每叫一次“阿邪”,心里便萌生出最烈的厌恶,□□便能掩盖几分。   以上,全是楚卧云的猜测,如果猜得八九不离十,那他过来拉扯楚卧云的真实目的,是他怀里的楚沐阳。   只要出去数一数罐子,就会发现跑了一个。小家伙的存在,怎么可能瞒得过他。想通此节,楚卧云母性大发,像一头刚生下幼崽的母狮,抵抗掠食者的进击,硬生生崩出一股大力,把他的手打出去。   男人的手臂要来揪他的衣服,楚卧云后退,手背撞到桌上的酒壶,他想都不想,掀了盖子一口闷下去。   宋灵星投给他一个不解的眼神,再度上前,楚卧云指着他后退,斥他别过来。他走进一步,楚卧云就闷一大口,如此好几步,滚刀子一口一口下去,呛得狼狈不堪。   “您又何苦来呢?”宋灵星叹道,二人的距离拉到一臂之遥。   他比楚卧云高,楚卧云微微仰起头打量他一眼,脚后跟提到了椅子腿,迷迷醉醉地倒在椅子上,酒意很快上来,他耳垂绯红,一束温暖的灯光打在羽睫上。作为凡人,凭他的体质酒量是很差的,他知道这一点,酒精让心脏跳动更加有力,他微微仰着脑袋,嘴唇半张,隐约可见红潮。   宋灵星谨慎地眯起了眼睛。   “冬藓、碧螺、穿心莲、败酱草,都是解热舒缓的上佳药材,配合槐花味苦性寒、清肝泻火,最后滴入少许忘情水,的确可以排遣腌臜欲念。”楚卧云以破釜沉舟的勇气直面他,“但你忽略了我百年清心淡漠,一朝返璞归真,道心崩坏后的俗念,是这酒可以挡得住的吗?”   宋灵星怒火中烧:“为了撩拨我,你竟做到这种地步?”   楚卧云破口大骂:“格老子的谁要撩拨你?!”   宋灵星双眸中闪着紫红色的火焰。   怒得好,许多欲念一开始就是从愤怒开始的。   虽这么说,楚卧云还是打量他上下,希望看到那里有一丝丝的不同,可惜蓬松的衣襟下看不出什么。他闭上眼睛,这辈子遭遇的难堪事多了去了,却没这件事荒唐透顶。   那酒烈而不伤身,但照楚卧云的喝法,是个凡人这会儿该五迷三道,他又不加克制,扮演得刻意。一手牢牢揪着领口,一手把酒壶抱在怀里,实则是拖着快滑到腰际的小家伙以防掉下去。他倒在椅背上,双腿并拢,情难自抑地摩挲。   面前的男人已然兴奋得气息凌乱。   仗着这幅皮囊,楚卧云还挺有信心的,还得再加一把火,垂下眼皮,微微张口,循着本能,乖顺又诱人地念出两个字。   “……阿邪……”   甫一出口,两人双双定住。   不是这两个字!他脑子里想的明明不是这两个字。就算念个“雅蠛蝶”都比念情敌的名字好啊!   谢特!功亏一篑。宋灵星听想起他就烦,不是扫兴呢吗?   楚卧云讪讪地看他的脸,却被一双血色红眸中嫉妒的怒火吓了一大跳。刚才,男人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好像“啪”一下断掉了。   他发了狠,掐住楚卧云的脖子。   与此同时,爆炸似的冲击波将他推向墙壁,再重重落下。   宋灵星站起来,阴鸷的眼神快要把楚卧云洞穿。   楚卧云翻身而起,掏出一把折扇扇脑袋上的热气:“想动我?只有一个办法,挥刀自宫吧你!” 第138章 相残   宋灵星气得直发抖,抵在墙壁上的五指反复蜷缩又舒展。仿佛恨不得上去抽死这对狗男男,表情不可谓不生动。   楚卧云瞪着他,毫不退让。   最终,宋灵星什么都没说,撞门而出。   楚卧云等不及把小崽子从胸口掏出来,放到桌面上,查看了一下有没有憋死。   方才小崽子带着胎毛的小爪子在衣服里抓他的痒痒肉,弄得他如坐针毡,费尽浑身解数才没有笑场。这倒罢了,主要是真臭呀。   滂臭滂臭的,要是他再不变香起来,楚卧云也难保不嫌弃。   小崽子动了动皱巴巴的小脸,发出细微的哭腔,楚卧云松了口气。   这次是糊弄过去了,要是每天来这一遭,真是让人头大。   当晚,楚卧云没睡好觉。婴儿作息不规律,时不时饿了哭了闹了,半夜屎尿弄了半张床,他还得收拾。这些都不打紧,只要楚沐阳别哭得太大声,引起外头注意就好。   天快亮了他才睡过去一会儿。不久,外头闹哄哄的,脚步声繁杂,楚卧云警觉地弹起来,把酣睡中的楚沐阳塞进袖子里。   五六名相貌清爽的侍从进入,请楚公子即刻收拾细软,准备随大部队开拔。   他问去哪儿?没人回答他。   楚卧云想了想,一来,自己给龙邪送了信,龙邪会放下手头一切事务追来,很可能已经抵达了南疆。二来,宋灵星集齐了全部秘宝,可以开始下一步行动了。当即离开狐王的宫殿,才是明智之举。   楚卧云没什么好收拾的,本来就没准备什么,只塞了一袋子适合婴幼儿吃的食品,撕了许多崭新的衣物给他当尿布。侍从把他眼睛的眼睛蒙上,他被领着走过弯曲的回廊,温顺地配合,此刻的他比凡人还不如,随便来个狐族的小喽啰就能把他打趴下,逃走更是异想天开。   蒙着黑布的眼前一亮,又一暗,他好像又被押送进一个狭窄的房间。   听到下人出去的动静,确认身边空无一人,才敢解开黑布带,发现所处是一辆宽敞的马车厢。如果说是房间还算小的,如果是一节车厢,那就算宽敞豪华了。   楚卧云看窗外,前头有二三十节类似的车厢,装饰奢靡,金雕玉砌,首尾相连着,两边挂鲜艳的旌旗幡子,魔族队伍里骚动不止,整装待发。   最前面拉车的不是马,而是十几只威风凛凛的穷奇兽。   苍牯族卫士在两边护卫,天上还有玄鸟盘旋巡逻。   狐王这是要举家迁徙的阵仗。   楚卧云所在的车厢正好在最后一节。他看得不甚清楚,一伙伙大人物进了马车,很快传来一声高亢的鼓声,怀里睡着的小崽子被惊动,嚎出嘹亮的哭声。   浓重的不安萦绕心间。   马车动了起来,恐怖的加速度让人心惊肉跳,很快又行驶得安安稳稳。楚卧云还在纳闷为什么不飞行或者坐飞行法器去,原来是高铁技术已经远超飞行技术。窗外景色搜搜后退,坐在里面一点都感受不到颠簸。   小崽子又醒了,闹腾腾地要吃奶,跟人族小孩睡觉似的,睡一阵,醒一阵,没个固定规律。楚卧云给他喂了点儿羊乳,昨日跟侍从说了,今日真给送来了,有求必应是真的。楚卧云自己喝了些,确认没问题才敢给他吃,怕一不小心就给他毒死了。   喜当妈之后,他真是脾气好到得没边儿了。换成其他徒弟,都不好说有十分之一的耐心。确实是,身子那么小一点儿,堪堪铺满他的手掌,太弱小可怜了,青灰色泥巴烧成的瓷娃娃似的,一不小心就碎得稀巴烂,能不上心吗?   车厢里一应具全,还有一张不太窄小的床,安顿小家伙睡在里头。车行了半日,楚卧云估计已经走出南疆王城五百里了,看窗外植物的生长方向,是往北去。往北,可能性太多了,推测不出知修黎与宋灵星的目的地。坐着等太过被动,楚卧云尝试主动获取情报。   楚卧云走到马车门口,外头一直有两个侍从守着,那两个侍从并非九婴狐族,而是人族,想必是宋灵星的心腹,直接听从宋灵星的命令。他们守在车门外,随时应付楚卧云的生活起居要求,但他们不能主动与楚卧云说话,楚卧云如果问什么,他们也不会多言,守口如瓶。都是宋灵星的指示他们这么做的,不可能从侍从这里打听到什么。   但他可以听。是人,就一定会说话,不一定对他楚卧云说。旅途无聊,年轻侍从之间肯定会聊上一两句。楚卧云凝神留意着,老半天,终于其中一人有了话头。   “诶,兄弟,里头那个,什么来头?”   “你看不出来?”另一人轻蔑道,“大人的新宠呗。”   “嚯,大人不是为了大道委身给那狐王了吗?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这个?”   “瞒着呗,大人本事大着呢,我还不知道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咱累死累活守的是个卖皮肉的,真咽不下这口气。呸!”   “主子的事少管,盯紧了外头……”后面的话,楚卧云没听清。   楚卧云听他们七扯八扯的闲聊半个时辰。总算说起点儿自己感兴趣的了。   “那些狐狸要上哪儿去?”   “谁知道呢。”   “魔族几乎所有大人物都出动了,我猜得是打仗。”   “跟谁打?龙族?”   “肯定是,那骚包的狐王日思夜想的就是夺回魔尊之位。”   “我怎么听说,狐王的身子大大地不好,虚得很,连御剑都不能,才坐马车出行,不是去打仗,是去找重振雄风的灵药。”那年轻人猥琐笑道。   “找灵药,需要这般兴师动众?什么虚了,坐车出门是为了跟美人夜里恩爱,白天也恩爱。”   “虽说狐王长得美上了天,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大人还真受得了。”   “嘘!小心给人听见,你不要命了!”   “……”   从他们这些话里,楚卧云没听出些有用的,他们也不清楚这趟要去哪。只能推测出狐王并不知道宋灵星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狐王生活骄奢淫逸,不满旅途奔波,时不时停下来休息,车行两日,才刚出南疆。据楚卧云观察,车队还在绕远路,应该是在刻意回避敌人的追击。   可惜楚卧云被困在车厢中,门外还有人守着,一张简单的结界就让他出不了门,大喊大叫声音也传不出去,像是孤儿寡母被人口拐卖,喊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   楚卧云心情不好,没有胃口吃东西,身边的小崽子倒吃得多,长得快,几乎一天一个模样,越来越重,才三天就跟新生儿差不多大了,小胖腿像一节节玉藕,青灰色的皮肤舒展开来,嫩滑的像白米糕。眉眼漂亮,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臭味消了不少,又香又臭的。晚上经常哭,哭声一天比一天嘹亮。   除了照顾楚沐阳,楚卧云路上也没闲着,他修为丢了,但记忆还在,知道如何从零开始修炼。有一种速成的功法,叫袖中雷,炼气期的菜鸟普遍喜欢这招,类似符篆攻击,不过不是画在黄符上,而是画在衣袖中,将吸纳的天地灵力导入就可以使用,操作很简单,遇到危险时甩一发出去,劈得对方搓手不及。可魔界灵气稀薄,过程中又有外来干扰,难以静心,楚卧云耗费了两天两夜时间才弄成了一发。这点傍身的手段,只能用来应付杂兵小怪,在宋灵星面前根本不够看。   黄昏,车队又停下修整,侍从敲了敲门,搬进来一个浴桶,灌满汤水后请楚卧云沐浴。   凡人身体污秽,必须要日日盥洗,麻烦许多,楚卧云把楚沐阳哄睡了放在床上,脱了衣服进水里,洗完后换上干净衣服。他还纳闷呢,小崽子睡得这么安定,到现在还没哭闹。走到床前一瞧,傻眼了,床上空荡荡的,娃儿不见了!   他把床铺翻个底朝天,找遍车厢每个角落,不见人影,急得他团团转,冲出马车,一长身玉立的男人站在门口,紫衣迤逦。   楚卧云揪着他的领子:“楚沐阳呢?”   宋灵星冷冷地回:“谁?”   “少装傻,那天你来不就是为了找他吗?他夜夜哭闹你没听到吗?你趁我不备把那么大点的小婴儿偷走,不觉得太没人性了吗?”   宋灵星笑得渗人:“原来师尊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楚沐阳,我还当是您哪个至交好友来救您了呢。”   这话听起来让人不安,楚卧云六神无主地道:“你什么意思?”   “玉虚峰峰主一路尾随,徒儿想请他进来坐坐,与师尊闲话家常。可人家性情孤僻,费尽心机也请不动。”   姜珏知道自己进了大榕树一直不出,肯定也知道他在车里头,于是一直尾随伺机救人,给宋灵星发现了。楚卧云急得眼尾通红:“不管是谁,你敢动他们,我不会放过你。”   宋灵星将他手指从领子上一根一根揪下来:“别担心,他跑了,况且我答应了崖兀,不会动他。连迎锋谷谷主也被救走了。事到如今才发现师尊有这么多朋友,多得我生气!”   楚卧云用发红的眼尾瞪着他。   见楚卧云恼怒的模样,他脸色又变,卑微地道:“这下您可以放心了吗?”   “那孩子呢?还给我!”   宋灵星轻飘飘说:“他有用。”   “你有那么多实验体,为什么能不能放过他?”   “是有很多,但只成功了他一个。”   只成功了一个,说明他摧残了上百条无辜的生命,楚卧云缓慢地捏紧双拳,手臂直发抖:“你想把他怎么样?他是你们灵巫族的一员,你残忍到要手足相残吗?”   对方不答话,沉默地站着,似乎被楚卧云说得羞愧,楚卧云又道:“那是条性命?你小时候也曾是那样子的。将心比心,如果你还有一丁点良心,就不要伤害他!”   宋灵星闭上眼睛,高大修长的身体拦在他面前,麻木得像块石头。楚卧云和这个混蛋讲不通道理,趁他不注意,突然冲了出去,可是哪那么容易,男人一双臂膀从后面抱住他,他叫救命,宋灵星捂住他的嘴,毫不费力把他拖进车厢,进去之后,透明结界整个地包裹住车厢,一丝响声也传不出去。 第139章 金屋藏娇   宋灵星扛人进入车厢,里头的空气像被净化。属于婴儿的哄臭味消散一干二净。楚卧云喘着粗气,近在鼻端的是男人身上的香。   他把人丢在塌上,冷然压着,没有多余动作,楚卧云刚沐浴,肌肤上沾染的皂角清香,让他克制不住,伸出舌尖湿润干燥的唇瓣。   楚卧云像网出水面的鱼,挣扎着抓着床柱子,指节绞得泛白,也不能翻身而起。思考片刻,压着嗓子道:“知修黎不知道我在这儿吧。”   男人拧起秀眉:“他的确不知道,要是让他知道,您今晚就得死在他床上。”   “为、为什么?”   “那厮立志要么睡尽天下美人,要么杀尽天下美人。您在那张要睡的名单上,排名还很靠前。”   “……”楚卧云浑身一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回忆起骚狐狸的风流做派,的确是他干得出来的事。楚卧云还打算从知修黎那里下手,告诉他宋灵星一直在利用他,难道要放弃知修黎这个突破口了吗?   宋灵星又道:“您还在他要杀之人的名单上,排名比上一个还靠前。您该庆幸上回没给他认出来,否则您陷了虎穴,压根入不了我这狼窝。”   修真界这两年大名鼎鼎的圣虚子,狐王岂能不知,修为极高,曾经死而复生,还拥有一副好皮囊,恰恰是他仇敌魔尊龙邪的心上人。楚卧云能上他两份名单,也算情有可原。   “他有病!你们都有病!”楚卧云愤慨地叫。   男人用长腿压着他:“是,我们病得不轻,所以您别出去送死了。要那孩子的就是知修黎,听话,找到他也没用的,只会把你自己搭进去。”   楚卧云恨得咬牙,怒气腾腾的目光恨不得把他烧穿。   宋灵星放开他,起身,整理服饰打算离开。   楚卧云道:“你在知修黎身边,是为了利用它攻打逍遥宗,夺取惊魄吟,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还不离开?”   宋灵星顿了顿,似乎不打算回答。   “九婴狐族以及其他四族不知道你的身份,肯定也不知道你的真实目的,如果知道,岂能由着你集齐三件秘宝,发动诅咒?”楚卧云冷静地分析,“世上只有龙族想要你族法宝来统治人魔两界。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帮龙族,你根本没有理由帮助他们。”   宋灵星口气淡漠:“我与崖兀有个交易。”   楚卧云拧着眉:“对,你说过,那时候你只是个金丹期的小弟子,与他勾结情有可原。可现在的你本事大得很,再没有理由帮他祸害人魔两界。”   “没有理由?”宋灵星嘲弄地道:“我做了这么多,你看不出我的真心吗?我喜欢你,想要你,这就是理由!”   楚卧云更听不懂了,略显激动地说:“我已经在你手上了,你还要什么?”   “不,你不在,你的人不在我手上,你的心更不在这里,你的心在阿邪身上,在逍遥宗,在几天前捡到的那个孩子身上,就是不在我这里!”   楚卧云心口死死揪了一下。   男人伸手过来,他眉眼秾丽,深情款款,却在触碰到眼前人的面颊前,看见发间亮闪闪的指骨,瞬间拉下了脸色。手一转,掌心盖在楚卧云的额心。   眼前一晃,楚卧云的视线借助通灵到达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两个呼吸的功夫,额间的手放下来,他惊恐地闭上眼睛。   他看到死掉的人族修士们,尸体惨烈地横陈在幽暗的囚室,大多数是逍遥宗一些没名没姓的角色,但楚卧云认识他们,在他眼里,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里头甚至还有逍遥宗下一任掌门人。   “你敢杀道筝,掌门师兄、逍遥宗上下都不会放过你!”   “无关紧要之人,杀了就杀了。这些都是死了的,半死不活的还有不少。”宋灵星迎着那恨煞的目光:“您知道我想要什么,现在不动你是时候未到,一旦大局定下,我有无数种办法让你答应,师尊为何不早一点喜欢上我,也好少死一些人。”   “卑鄙无耻!”楚卧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谩骂。   宋灵星冷淡地控制好情绪:“我认定的人,一定会到手。”   “你给我滚!”   宋灵星转身,又转回来,道:“提醒您一句,封斋期已经到了,阿邪不会来的。”   楚卧云眼皮一跳,心中暗暗计算,果然又是半年一度的封斋期。他站起来坚定地说:“他会来的。”   宋灵星笑得渗人:“不会的,他们都是血统高贵的龙族,他的想法跟他崖兀一样,我做的这一切,他乐见其成。”   “他不可能跟你同流合污。”   “不需要同流合污,当我做着这一切的时候,他在暗中看着保持沉默,就可以了。”   楚卧云哂笑道:“你想凭三言两语挑拨我们的关系,未免太想当然了。废话少说,你可以走了。”   “真固执啊。”宋灵星挑眉道:“你想啊,为什么许多天过去,你还在孤军奋战,他人呢?”   是啊,凭龙邪的本事,要来救人的话早就赶到了,为什么迟迟不见人影?   “谁不是穷尽一生在追逐力量和权势。崖兀如此,他亦如此。如果你还不信,那么想想看,他明知道你身上有我的东西,为什么不把它弄掉?”   楚卧云茫然地看着他短了一截的小指。   男人清吁一口气:“是因为他留着有用啊,就像他死也要复活你,也是因为对他而言,你是他宏图霸业上的踏脚石……”   宋灵星终于走了,留楚卧云满脸懊丧地做在床边。   前几日薄诗野的话历历在目,结合重重迹象,很难不让人在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   行程又过了两天,楚卧云忧心小崽子的安慰,如坐针毡,没有一时不想出去找人。但他被惦记怕了,怕狐王真如宋灵星口中那样变态,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就是出去找死的大冤种。   宋灵星来过几次,晨昏定省,体贴至极。怕人憋闷,还给他折来一支雾随岛的樱花。楚卧云很难对他有好脸色。问他楚沐阳的消息,他也不回应,纯粹的鸡同鸭讲,不欢而散。   楚卧云向看守的侍从打听狐王和那个婴儿的消息,照例得不到不回应,侍从们极其害怕宋灵星,听了吩咐,拿楚卧云当空气。车厢里的臭味浅淡下去,他却很不习惯,下定决心要做点什么。   某个不赶路的晚上,楚卧云尝试逃跑,不出意外惊动了头顶看守的玄鸟,给宋灵星逮了个正着。   宋灵星问他要去哪?楚卧云想了想,道:“我见路边有些夤夜花,想着采来入药。”   “魔界怎么会有夤夜花?”   “怎么没有,夤夜花原名夙夜花,本就生长在魔界野外,我们所知的夤夜花是从魔界引入仙界后人工栽种的。这点我曾经在课上说过,是你没仔细听。”   “是吗?”宋灵星笑了笑,月色下一张脸魅惑丛生,“徒儿当年顽劣,不听教导,该罚。请您稍后,徒儿这就去采来。”   宋灵星真的往那条路上走过去,搜寻他口中的“夤夜花”,楚卧云等见不到他背影了,不死心地拔腿走了几步,触到拔地而起的圆形结界,才抓着头发蹲在地上。   不久后,宋灵星回来,手上真拿了一大抓灵气逼人的花,黑夜里,黄色的花朵开得馥郁,幽幽闪着光芒。   楚卧云是扯谎,路边什么花都没有,只有长倒刺的毒草。宋灵星手里的,也不是野生夙夜花,而是温室里培育出的夤夜花。楚卧云估摸他是去了知修黎的车驾。骚狐狸爱惜自己的脸,每天要吃一推补品保持年轻,这花当然也是他的囤货之一。   楚卧云这些天都是如此有求必应。   他站起来想去接,宋灵星手一缩,把花放到身后:“师尊还没告诉我,要这花做什么呢。”   楚卧云道:“我现在是凡人,最近日头晒,老得快,我得爱惜这幅皮囊,否则人老珠黄,你看着也倒胃口不是吗?”   宋灵星显然不会相信后半句,但对前半句存疑。他打小在楚卧云身边,知道师尊暗地里喜欢照镜子欣赏自己的脸,这也算圣虚子与狐王的一个共同点。只是要点夤夜花,也无伤大雅。   楚卧云心满意足拿到夤夜花,是夜,安稳地度过。   第二天,车队途径一片沙漠戈壁,烈日炎炎,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前头路收窄,形成一条狭长的羊肠道。赶路时两边拱卫的穷奇兽挤到后排,才能堪堪容车队通过。   车队安静地行进,为了安全速度很慢,前面的车驾进入了最窄的地方,这时候,一声晴天霹雳,打在峭壁上,滚石黄沙从头顶滚落,砸在大人物们的车顶。护卫的穷奇兽警觉地抖开琮毛挤上去,翻了好几架车,狐族大声嚷嚷护驾,一片兵荒马乱。   “有敌袭!保护狐王!”   “什么东西!?”   “没……没看到,为什么石头会滚下来。”   “好像是雷劈的!”   “万里无云的怎么会有雷!瞎了眼吧。”   “可能我真瞎了吧,我还看道雷不是从天上劈下来的。”   “雷不从天上劈下来,那还能从哪里劈下来?”   话音刚落,车队陷入极度紧张之中。晴天霹雳,只可能是有人埋伏着攻击。   那辆被砸中的马车上下来一个人。红衣猎艳,举起团扇挡着毒日头,扇子底下惊世骇俗的一张脸,略过一丝兴味,好像厌倦久了,终于找到点儿乐子。   “回禀狐王,据目击者说,是一道雷劈中了岩石。那雷不是天上下来的,而是……是来自那头。”狐王的贴身侍从道。   一双凤眸悠悠地转过去,手一招,手下扛来一架带着遮阳伞的华丽步撵。却因为羊肠道太窄,过不来,狐王皱了皱眉,亲自略步上车顶,在一节节车厢顶上跳跃。   车队前头,女子也听到后面的动静,内心划过不详的感觉。   楚卧云打理好袖子,将衣料上画的符篆图案抹去。小小的袖中雷,战斗中并不能给敌人多少伤害,好在雷克土,所以凭自己那点微末道行竟让岩壁崩裂。   他自视过高的徒弟,应该也没想到自己天赋极高,仅仅数日就修炼出了袖中雷。   那骚包的狐王正朝这边过来,楚卧云前阵子见过他,眼下两团乌黑,像有鬼魅在吸取他的精气。但以楚卧云目前的凡人之眼,一点也看不清了。   宋灵星化身女相,从最前头赶回来,见知修黎站在最后一截马车门口,车门开着,狐王亲自掀帘,美艳绝伦的一张脸微微往后侧仰,懒散地说:“宝贝儿,你还会金屋藏娇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更完 第140章 高台   知修黎审视匆匆赶来的女人:“孤记得,后头几节车是你要去藏宝贝的,藏的还真是宝贝啊。”   宋灵星直视狐王,道:“那又如何。”   “我当是什么天上有地上无的绝色,原来是他啊。”知修黎冷锐打量车内男子,“我记得你,叫什么来着?忘了,不重要。怎么几日不见,你修为还倒退了呢,模样也没以前周正了。”   楚卧云干巴巴笑了一声,声音微微发颤:“狐……狐王美貌惊世骇俗,任何人在您身边,皆黯然失色。”   “哈哈哈哈,真会说话,孤就喜欢会说话的。”   他染着蔻丹的手一张,掌心巨大的吸力让楚卧云斜飞出去,大手掐在下巴上,白皙的皮肤留下红指印。   “你不是说要侍奉本王?择日不如撞日,走吧。”知修黎把人一抄。   “狐王!”宋灵星神色古怪道。   “嗯?你有意见?”知修黎美眸流转,眼波盈盈,盯着人的时候,倒生出九分森寒。   女子恢复泰然,笑道:“自然没有意见,不过人族污秽,还是个男人,桀骜得很,妾怕他扫了您的兴。”   楚卧云摆出温顺的姿态,靠在知修黎的胸膛,骨头都是软的。   知修黎散漫地打量两下怀里的人:“不是听话得很吗?宝贝,我猜他更喜欢我呢。你吃醋了啊。”   女人已经气得嘴唇抽搐,却不得不维持和颜悦色,楚卧云不禁好笑。又听她卑微地乞求:“您那里美人无数,这一个是妾马车里伺候的人,就留给妾吧。”   “你护着他?什么宝贝疙瘩,孤还不能碰了?”知修黎把人颠了颠,下了马车。   “知修黎!”宋灵星的脸色变了。   知修黎用嫉妒的目光扫视怀里的人,脸色阴冷,一言不发,抱着人就走。   楚卧云心里升腾起不详的预感。表面上,知修黎在与宋灵星争夺一个男侍,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狐王是看不惯女子在暗地里养小白脸。   宋灵星用了什么好手段,让堂堂狐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正想着,身后的女子凉飕飕一句:“站住。”   怀抱温香软玉的狐王脚下一顿。   楚卧云抬头看知修黎,看到一双凤眸染上异样的色彩。   知修黎微微蹙眉,瞳孔颤抖,神志好像被什么无情占领了,在抗拒,无声地挣扎到最后,褐色的狐狸瞳孔成了一片安静的,沉寂的紫。   楚卧云到抽一口冷气,胸腔中心脏动如擂鼓。   风停了下来,整片天空蔓延出妖冶的红。   狐王知修黎,以及周遭所有的九婴狐族、玄鸟族、苍牯族,一只只眼珠子紫红发亮,诡异地静止在原地。   楚卧云第一个念头是——摄魂术。可一瞬间操控这么多人,其中还有化神期的狐王,根本不可能。摄魂术也不会让四野的草木瞬间枯萎,死气沉沉。   绝美的女子背后衣料撕破,肩胛骨下长出乳白色的触手,蜿蜒在半空,触手尖端长出透明发光的丝线,戳进呆滞之徒的脊柱里,像主人用链子拴住了野狗,便能供其驱策。   楚卧云看得心里发毛,从知修黎僵直的臂弯中下来,往后瑟缩了几步。   除了魔族,还有不少人族的侍从,此刻,他们站成无数木桩,不管是邪恶的魔息还是稀薄的灵气,一同向紫衣女子背后汇聚。   女子手背上的皮肤蠕动,仿佛里头有几十只蛆虫在爬,恶心又离奇。他复原成男相。带着背上缓慢舞动的触手,一步步走近妄图挑战他的男人。   楚卧云低咒一声,他如今是纯粹的凡人,仅剩那么一点微末的道行,也被一发袖中雷耗没了。周围全是对方的提线木偶,他是一只撞进天罗地网里的弱小猎物,一颗心直落落地沉下去。   男人的语气是赤/裸/裸的不悦:“弟子好不容易弄来的夤夜花,您用了,去取悦知修黎?”   “是又怎样?”   “不怎么样,只想告诉您,不要妄自菲薄,您已经够美了,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   楚卧云咬着口腔里的肉,手指握得咔咔作响。   男人凑到他耳边,嗓音低沉,语带笑意:“还摆出这幅贞洁烈女的姿态呢?倒也不错,我挺喜欢的。”   楚卧云厌恶地推开他:“你的话让人恶心,说吧,你想怎样?杀了我吗?”   “我怎么忍心,我不动您,但您心中在意之人,可要受些苦了。楚沐阳是吗?你既然收了他为徒,师父犯错,徒弟连坐。小惩大诫一下,今明两天他没有饭吃。呦呦呦,别这么看我,好好体验一把心疼的滋味吧。”   楚卧云道:“徒弟连坐?那你要如何连坐?”   宋灵星怔愣须臾:“我还算师尊的徒弟吗?”   “怎么不算?”语气忽而恳切,竟主动握住对方的手臂;“你永远是我的徒弟。”   银光一闪,男子一截如玉般的脖颈前,悬停着一柄小刀,堪堪停在半寸距离处。   那刀很小,不带任何灵力,是最普通的削水果的刀具。可若乘其不备,插入脖子上的动脉,也能要了仙魔的半条命。   楚卧云的手腕被触手绞紧,小刀落在沙子里,疼得惊呼连连。   触手绞上他的手臂和腰肢,把他整个人提在半空:“您还在等那个峰回路转的时机吗?放弃吧,收起一切花架子,没人能救你。”   楚卧云绝望地合上眼,触手收回,他掉在地上,吃了满口沙子。   宋灵星转身,脚下一顿,一只手按住了他雪白的鞋面,楚卧云说:“你放了他。他才那么点大,算我求你了……”   他师尊趴在沙子里,恳求他放了自己的同族。   而刚才,他却想杀了自己。   宋灵星觉得好笑,他很想笑,但是笑不出来,眼眶竟然微微湿润。这个人的温柔可以普度众生,却对自己关上了大门。   男人的神情极为冷漠,没有回头,把楚卧云的手踢开,自顾自回了马车。   ……   楚卧云是被侍从扛回车里的。其他人陆续各回各家,车队继续行进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众魔也找回了神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吸取他人修为并操控他人行动与神志,喋血仙巫的确有这种能力,就像宋灵星当初操控食脊藤那样。喋血仙巫的祖先们即使灭门,也不使用这招,依靠恶毒的咒术让修为达到恐怖的高度,是不长远的,甚至是断子绝孙,贻害万年的罪行。   想想楚卧云与姜珏做的那个梦,也是因为宋灵星做出了违背祖宗的决定。楚卧云想纠正,但又力不从心。   过了戈壁滩,行程加快,两天后,车队停止前进,大批人马下车的哄闹将楚卧云惊醒。   掀起帘子,外头的风吹得他面孔发白,冷空气嗖嗖往领子里钻。同时感到身体缺氧,浑身难受,好似进入了高原地带。   侍从给他披上准备好的皮草裘衣。楚卧云也要下车,却被侍从拦住。他只能从窗子往外瞧,觉得这地方有点熟悉。然后看到了那间他和姜珏住过的小房子,已经给侵蚀得体无完肤。   难怪,风水这么差。   从前修为还在的时候,尚能用仙身抵抗艰苦的环境,凡人光光站在这里,就难受得头晕想呕吐。   曾有一半喋血仙巫族人葬身此地。   魔族、灵巫族有一种信仰,人死的地方,残留着他们最浓郁的灵魂。这片土坡对宋灵星的意义非同凡响。   其实人族也存在这种说法,死过人的屋子不能住人就是个例子。只不过人族传说是传说,楚卧云是真真切切在这里得到过喋血仙巫的警示的。   楚卧云生出几分心慌——他想干什么?   前面的车马下来一批大魔,随后是修为地下的小魔,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狐族舞女抱着琵琶,腰鼓,箜篌,竹笛;长相清新的青鹿族男子蒙着面;苍牯族武士膀大腰圆,脸上画红青黄三色图腾,正是狐王的歌舞团。   难怪要做马车出行,拖家带口的还真不能一次性飞过来。   下人从车上搬运物品,井然有序。椅子凳子,坐榻帷幕。很快,贫瘠的土坡被布置成一个篝火晚会会场。   知修黎下了车,脸上是餮足后的欢愉之色。他身边的女子是一名魔女,掩唇娇笑看着知修黎后面的女子,乍一看去,像狐王后宫成员在争风吃醋。   宋灵星在心里冷笑。她知道知修黎对自己不满,最近狐族族众对自己也不如往常客气。他们都猜测是知修黎厌倦了这名人族女修。谁也不知道,是她一而再再而三拖着不与狐王欢好。   一个宽敞的高台搭建好,场面布置完毕。知修黎坐在软塌上,腿上坐着美娇娥,给他喂鲜美的葡萄,葡萄籽吐在另一名男魔掌心,抬手轻拍两下,乐曲响起,舞姬上台,广袖飘飞,载歌载舞,一直跳到火堆燃起魔焰。   楚卧云不安地从窗户看他们,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跳大神的。   歌舞中,女子走上台,火堆熊熊燃烧,紫衣猎猎作响。   霎时间,四面八方飞来无数乌鸦,盘旋在天空。   这片景象不详,连歌舞中的狐族,都觉得不对劲。知修黎疑窦丛生,皱起眉,一掌朝夜空打去,打落上百只乌鸦。砸落在台上,还在嘎嘎惨叫。   鸦群惊掠而起,但不飞走,反倒越聚越多。   大小魔类都觉得鬼气森森,纷纷望向在中心作法的女郎。 第141章 结界   不远处,楚卧云住过的那间破破烂烂的房子倒塌下去。   在众魔的惊呼中,这片土坡缓缓升了起来。   实在诡异,除非地震,遭遇劈山填海的攻击,或者底下有阵法机关,否则地面怎么会凭空升起来。   只剩下楚卧云还留在车里,他的手死死捏住座椅,看向窗外,外头侍从拉下帘子,不让他继续看,寸步不离专门看守他,让他哪里也不能去。   玄鸟族首领是个化冥期大魔,长相却如十岁稚童,他发觉不对劲,问知修黎:“魔尊阁下请吾等来看戏,没说有这一出啊?”   知修黎站起来,身上挂着的俊男美女掉了一地。“你在干什么?!”他厉声质问紫衣女子。   高高在上的女子怜悯地看他一眼,再冷冷挪开目光。一句话都不屑讲,压根没打算解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里是喋血仙巫族古老的圣地,封斋期来祭拜亡灵,便能获得仙巫族法力吗?”   知修黎终于发觉女子别有居心,幻梦破碎后,他声音很大,马车里的楚卧云听了,在心里摇头,真是只纯情好骗的狐狸。   十几亩大的土坡上升的速度加剧,轰隆隆大地震颤。   知修黎和底下一众大魔,稳住身形后,瞪大了形态颜色各异的眼珠子,不敢置信地盯着中央缓缓高升的那名女子。   磅礴的紫色罡气从她身躯中爆出,在场大能皆分辨不出是何种气体,像是灵力和魔息混合在一起。   喋血仙巫,亦正亦邪。他们产生的真元气息,澄澈而混沌,是灵气和魔气之外的第三种。   玄鸟族首领见多识广,惊呼:“非魔非仙的道炁,此人正是喋血仙巫!!”   紫色的炁被风吹散,露出绝色的一张脸,任何生灵见到,皆会心旌摇曳。   俨然是个男子。   女子形态下,宋灵星算得上倾国倾城,而恢复男相的他,其容貌堪称冠绝三界,以美貌为傲的狐王也逊色几分。   “这才你的真身?”知修黎恼羞成怒:“你难不成一直在利用孤?”   男子不发一言,薄唇勾起,凉薄又明艳。   苍牯族首领生得五大三粗,一抬胳膊就掀起一阵风,人狠话不多,手上变换出威名赫赫的法器,是一柄的重逾万斤的铁锤,两端各有一圈斜刺,强壮如河马的首领朝魔堆里轧去,踩死踩伤一片魔众,握着锤子一跃数十丈,一击幻化出铁锤如小山般,砸向高处冷漠的男子。   可锤子刚一碰到人,竟如瓷器碎成千万碎片,散落满地。   苍牯王退到狐王面前,握着发烫发抖的虎口,暴喝:“小子,你到底是谁?”   高地,男子既像磨牙吮血的邪魔,又如道韵万千的圣徒。   他站得高,藐视脚底的一切,手一翻,在场生灵的修为与真元,缓缓汇聚到他掌心。   魔众开始尖叫,惨声欺天!   九婴狐们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尖利的指爪撕扯胸膛,少数心智坚定修为尚可的四散奔逃,却绝望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片土地上早已竖起坚固的结界。   趁混乱,楚卧云跳下马车,朝土坡踉跄跑了几步,尽管他什么都做不到,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又是一张结界阻挡了脚步。侍从上来把他抓回去,往华丽舒适的囚车里拖。   此刻闪烁不休的有两个结界,一个庞大、强悍、坚固,将圣地整个圈起,另一个在大结界的角落里,没有它坚实,只圈住最后一节囚车,却多了防御功效,能够将魔气或者灵力攻击阻隔在外。   一切都在按着宋灵星的计划运行。   侍从拖拽他身体的过程中,楚卧云被眼睁睁看着魔族众人徒劳地敲打结界壁。   外面的大结界在这时受到冲击。震动不小,中心高地上,紫衣男人也感受到一股外在势力的干涉。   楚卧云费尽地抬头,看那人穿一身白衣,在黑夜里很显眼。   是姜珏。   宋灵星说得没错,他一直跟在后面,但车队里都是南疆魔族的大人物,宋灵星的看守又没有丝毫懈怠,凭他一己之力,没有把握救人。   他无数次向外发送求救信号,均被宋灵星拦截下来。只能跟在后头,看他们要去哪。   宋灵星也知道有人千方百计要救走楚卧云,才把人带在身边。他估计一个没有丝毫灵力的凡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不能掀起什么风浪,可这一路上,楚卧云也给他找了许多麻烦。   楚卧云凭肉眼看到了姜珏,姜珏也看到他被两名修为不佳的人族拖回马车的惨状,惊觉圣虚子竟丝毫灵力也没有了。   须臾过后,姜珏朝他举起手中剑。   楚卧云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动作的深意,减轻了挣扎的力道,巴不得尽早被拖回马车。进去后,在枕头下摸出已经碎成两截的玉杆,此时发出莹亮的光辉。   破霭与破暇本是一块万年玉石打造,天生灵物,相互呼应,无需通过肢体或者借助任何器物的连接,姜珏的灵力便能通过破暇传递给破霭,最终流入他的四肢百骸。   感知到灵力的澎湃,他是气也顺了,脸也嫩了,脚步轻快了,身板也不难受了,有了种活过来的感觉。   修仙真好,这凡人他当够了。   可惜他丧失了内丹,存不住源源流淌来的能量。   他握了握破霭,姜珏那边得了信号,灵流阻断,不再给他输送灵力。   就像游戏中喝了某种蓝色饮料,他虎躯一震,以惊人的速度跳出囚车,把两个碍事的看守敲晕。   他做得小心谨慎,没有惊动高处的男人。   车队载来上千名狐族与其他部族的大人物和小喽啰,为了获得喋血仙巫族古来的力量,他们还摆出一个八边形的祭祀法阵,现在他们在阵中,成了炉上炙烤的活鱼,严丝合缝的结界阻绝了生路。   紫黑蓝银,各色光丝,是源源不绝的生命与修为,通过地上的阵法,汇入男人背后十几条触手,最后流进他的躯干。   等级低下的小魔丧失了神志,只有少数魔婴期以上的大魔保持站立。其中一个,为了打断宋灵星的邪术,当先召唤出一双峨眉刺,跳上去与他厮杀。   他脸上有两条血色魔纹,是知修黎的亲信中最厉害的一位。   尖锐的狐狸惨叫划过,须臾过后,一具干尸自高台摔下,落在贫瘠的褐色泥土里,从人形,变成风干的狐狸尸体。   这一幕,本应让人魔退避三舍,可知修黎一声令下,却有诸多悍不畏死的魔众,裹一身护体黑雾,前赴后继上去阻止。   无一例外,他们被抽成一具具干尸,一个又一个倒下去。   知修黎带过来的上千人,竟全部被他吸收魔元和修为,祭了阵。   浩瀚魔气全部汇聚到鬼魅红瞳中,背后触手疯狂舞动,涨大,粘液滴挂下来,恶心至极。   偏偏男人的身体变得澄净透明,古老神秘的香气充斥四野,一张脸宛如神迹,薄唇殷红,洁白纤巧的睫羽长到过分。   楚卧云正在尝试破解小结界,仰天望去,也不禁被绝美的面孔攫取了理智,甚至有种丧失正邪之分的荒谬感。   血红诡谲的天空下,宋灵星缓慢抬起手,掌心一丛跳动的银色光芒,凝聚成一个实体,呈现硬币大小的海螺形状。   楚卧云困惑地看着他,下一刻,手中光芒大盛,刺破刚落下的夜幕,在场人魔皆不敢睁眼。   光芒收缩,中心爆出令人肝胆俱裂的诡异乐响。   楚卧云一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惊魄吟,被他解封了。   本来还有一半狐族和魔众不受影响,但在可怖的乐曲响起后,一些人双膝下跪,捂住脑袋,发疯似的在地上打滚,一些魔体内的暴躁因子彻底唤醒,相互厮杀红了眼。还有魔撕裂外衣,仰天释放出庞大的魔气,直到经脉崩裂,浑身爆血。   乐姬弹奏舞曲后,在台上留下的上百件乐器,即使在骚乱中摔得七零八落,还是能发出惊人的乐音,琴笛,锣鼓,箜篌,琵琶……在神器的感召下,恍若有了生命,所有乐器一起奏响共鸣,声浪涛涛,灌入耳道,要把人脑搅碎。   狂暴的音浪外,还有被唤醒的千年怨气,穿行其中。   即使有结界的保护,楚卧云也切实感受到那股骇人的音爆,就在他以为自己也要陷入癫狂时,指骨在发间闪闪烁烁,为他消解了全部不适感。   楚卧云不是他的目标,宋灵星知道指骨会护着他的命,才如此肆无忌惮,无差别攻击。   “停下来!”一直静观其变的狐王终于等不住了。   土坡还在上升,知修黎抢身跃上去。刚站稳,他被紫衣男子那张野心勃勃又千古未有的脸看得一愣神。   但此时绝不是欣赏颜值的时候,狐王也不是那么肤浅的魔,他的灵台恢复清明。他没时间跟眼前的疯子讲道理,丢了手中团扇,对敌人一息之间出了二十多掌,霎时鬼爪漫天,掌风猎猎,携着无穷无尽的魔气。两人在高处过起招来,紫色红色灵流朝外扩散,招招不留余力。   狐王本是魔界数一数二的人物。   只可惜,练虚境界,或者说修士的洞虚境界,世上只有二人。   数个须臾,已经百十招过去。知修黎忽然一顿,一只手掌按上他的头颅。   他大睁着眼,磅礴魔气从七窍涌出,朝着男人背后的触手流去。知修黎绝美的一张脸瞬间干瘪下去。他在南疆作威作福,第一次体会到绝顶的恐惧。   不久前,他那个九婴狐手下,就是这般化成枯尸的。   化冥期大魔的魔气,顺着经络,抵达掌心,充裕得要漫出来。   魔气如热气腾腾的喷泉,煮着紫衣人掌中悬浮的古铜色小鼎。那宝器渐渐泛起深紫色的光芒。   神器颤抖嗡鸣,正在这时,宋灵星抓住小鼎,闪身躲避,解封仪式被外来一击打断。   第三个上了高台的,是位素衣青年,他没有内丹,只剩下借来的薄薄一层灵力,也敢来赤手空拳直面他。 第142章 惩罚   宋灵星笑了笑,每当他以为将这人安顿得很好,他总能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知修黎的脑袋还在他掌心,此刻已经失去意识,大张着嘴,一丝声音发不出来,嘴里黑色的魔气吸纳进触手里。   狐王为非作歹,吸取凡人和修士的精气,今日算是报应不爽,但楚卧云要横插一脚。他拾起旁边一柄女魔用的九节鞭,往宋灵星的手臂打去。   宋灵星将知修黎丢给背后的触手,身体轻微一动,轻松躲闪。   土坡上小下大,差不多成了一座巍峨的小山,顶端猎猎大风,寒意往骨子里钻。   宋灵星暂时停止吸取知修黎的修为,一双眸子端详楚卧云,在思考究竟要将他怎么办好。   “人魔殊途,你这样有违大道!”   宋灵星擎起双臂,朗声道:“大道济济,你又怎知这不是大道?”   楚卧云握紧了鞭子:“请你停下来,否则连我也会变成不人不魔的怪物。”   男人脸上是可怕的平静:“您放心,你身上有本族血脉的证明,诅咒发动后,不会波及到你。”   “那其他人呢,逍遥宗的同门,到哪里都护着你的师兄,平日里陪你玩乐的师姐,教导你宠爱你的长辈……都不会希望你这么做。”   宋灵星讥诮道:“大道理讲不通,又煽起情来,没用的,我生而不详,天煞孤星,最不能理解的,就是正道之士道貌岸然的博爱。”   博爱吗?楚卧云不过秉持了书外正常人的良心,但在弱肉强食的仙魔世界,就成了惺惺作态的博爱,可笑的圣母心。   但他天性如此,永不会变。   宋灵星道:“您在锦绣丛中长大,不知魔族奸邪,不识人心贪婪,看到不公就要义愤填膺,就忍不住插手事端,心地善良得白纸一样。可你有没有看到的是,总角小童会用石头砸路边的乞儿,你救助的乞丐,也会抢走病患的救命钱。重病之人会背地里诅咒凉薄的家人,而家人正算计着瓜分他的遗产……您博爱地救人,可那些人心里的阴暗不比邪魔少多少。”   楚卧云怔愣地看着他。   “这人世有多烂,我三四岁时就明白。”他无悲无喜地说,“至于魔族,哼,魔族是何货色,您心里一清二楚,也没有立场瞎操心。”   话毕,背后触手一抖,知修黎无意识扭动身躯,眼白拉满血丝。   宋灵星不再搭理他。楚卧云双手微微颤抖,看着濒死的狐王,心中五味杂陈。   古铜小鼎变成流光溢彩的紫金色,飞到半空,缓缓涨大,圆形开口中是一个黑色的旋涡,那是潜虚鼎秘境的入口,曾经龙邪受苦受难的地方。   潜虚鼎开始吸纳四面八方汇聚的能量,封印蠢蠢欲动。   楚卧云在原地静静站了片刻,道:“听你的话的意思,你说博爱不是一个好词。”   “您还不放弃吗?”   “你说得不对。”楚卧云沉声道。   “有何不对?”   “我知道!”楚卧云朗声道:“为钱财,镇民泯灭良心抄了周员外的家;为力量,殷童杀害真心待他之人;为权柄,玉虚峰主与掌门岳夷闹成那样。这些我都知道。”   “我并非你口中象牙塔里的天真之人,也并不是愚昧地牺牲自己去救旁人,百年寿命,世间的苦厄、魔族的残暴,我不比你看的少,只是……只是……”   男人麻木地看着他。   “……若无人爱苍生……曾经,也不会有人在冬日里送你银钱和保暖的棉被。”   闻言,男人餮足的脸上神色微变,竟有三分动容。脑海中闪过十几年前,马车中那个烟雾朦胧的影子,   “若无人爱苍生,来逍遥宗的长途跋涉中,你会死在东海魔鲸嘴里。”   八年前,大海掀起狂风巨浪,逍遥宗某位青衣仙尊随手在海难中救起一船渔民,其中一个女孩缩在角落,硕大斗笠遮住小巧可怜的面容。   “若无人爱苍生,你不会是我楚卧云的徒弟。”   “我是博爱,是爱苍生,曾经你是苍生,如今,你成了危害苍生的祸魁。我也会为了苍生,杀你。”   楚卧云提步冲上前,不遗余力地打断他。   鞭子他用得不熟练,给触手一碰就断了,他又捡起地上一把不趁手的的狼牙棒,大棒被抽飞,提起一柄重剑,重剑没舞几下,力气彻底衰竭,借来的灵力,像淡银色蒸汽般浅浅浮在周身,很快看不见了。   勉力尝试过后,压根碰不到对方,楚卧云以重剑支撑着身体,半跪在地上喘气,好像彻底放弃。   男人望着楚卧云忧郁的眼睛,怆然一笑,走近道:“我相信,你的确看到过那些。现在我想问师尊,若你能实现三个愿望,你会许什么?”   楚卧云死死咬住唇瓣。   “三个愿望,什么都可以,困难的,荒谬的,不合常理的,都能实现。”   楚卧云抿了抿嘴唇,不解地看着他。   “我会回到十年前,杀光欺我辱我的人族。”   “再回到千年之前,阻止愚昧的祖先,掀起人魔大战,血染两界河山。”   “第三个愿望,”他背过身子,“我会让这世上唯一在乎之人,永生永世在我身边。”   楚卧云斜着嘴唇发出一声轻嗤。   血红的天空往下压,鼻尖有浓烈的香气。   “该你了,你说,你的愿望是什么?”   “说得容易。”楚卧云啐出喉咙里憋了好久的血,扶着重剑站起来,“哪有什么说说就能实现的愿望,愿望都是要一步一步去做,去吃苦,去受罪,才能实现的。”   “您已经没有力气了。”   “是的,没有力气了。”   他的灵力如无源之水,濒临枯竭,宋灵星一眼看出来,可还是一步一步走上前,拿不动重剑,他换了把模样狂野的大刀,一瘸一拐地逼近紫衣潋滟的男人。   宋灵星耐心地等着,时间不多了,可对眼前这个人,他总有超出底线的耐心。他要看看他的师尊还能做什么,还有什么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楚卧云甩开瘦弱的膀子,凭蛮力斩了他几下,对方站着让他砍,偶尔用触手防御要害,那触手比蛇尾还灵活,比铁板还坚硬。等他累得快倒下去,一只手温柔地拖上他瘦削的背。   楚卧云的双眸突然闪烁起蓬勃的光芒,灵力狂涌进刀身,刀光一转,奋力一击!   一股血箭飚到空中。   宋灵星微微抽气,原本游刃有余的男人,骤然失去了对场面的全盘控制。   触手抓着的某位狐王,他的脸部满是鲜血,从鼻梁中心霍开一道大口子。大睁着的红眼瞬间恢复为淡金色竖瞳,他一脸懵,清醒后,捂着血淋淋的脸,疯狂大叫。   “我、我的脸,啊啊啊啊啊!杀千刀的哪个敢毁了我的脸!我要把他做成人彘!!!”   宋灵星顺手把楚卧云推开,专心控制触手上的狐王。知修黎本来半死不活的,可毁容对他的刺激不是一般大,竟让他从昏聩中清醒过来,又彻底陷入崩溃。   摸着脸上的霍口和如枯槁的皮肤,知修黎气疯了,眼里倒影出一个绝美男人的影子,而这个男人正抓着自己,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是你干的!我撕烂你的脸!”   尽管修为被吸走了大半,他还是化冥期大能,死命挣扎下,挣脱了触手的束缚,朝紫衣男人发狠攻击。   楚卧云被他发作的狂态震撼住了,心道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是鄙人干的。   宋灵星骂道:“死狐狸,还真爱惜你那张脸!”   “啊!我的脸!受死吧,老子要操/你老母!杀你全家!挖你祖坟!”   宋灵星冷笑道:“挖呗,就在这儿,反正不剩什么了。”   “这什么!这什么!黏黏糊糊的别碰本王!恶心得要吐了!哇啊啊啊啊!撕烂你!撕烂你!”   陷入癫狂后,知修黎恐已六情不认,根本不知道宋灵星是谁,喋血仙巫是谁。他的愤怒如火山喷发,一顿老拳,竟破了宋灵星的护体罡气,重重打在他脸颊上,美到惨绝人寰的一张脸高高肿起。   胸前的护体真气也被削掉一处。   血红天空暗下一度,潜虚鼎颤抖嗡鸣,从高空坠落。   男人蹙起如画般的直眉,靠逆天修复力让脸即刻复原,开始认真对敌,对方满腔愤懑激发的攻击不能持久,宋灵星又回到游刃有余的状态,在知修黎背上重重一拍,将他拍出这片土坡。   此刻土坡的高度已有上百丈,红衣狐王仿佛凄美的蝴蝶,带着满脸的血,掉落深渊。   宋灵星拖住下坠的潜虚鼎,正在这时,斜刺而入一柄尖锐的利器,目标是他的心脏。   两人都听到残忍的“刺啦”一声。   破霭只戳破了他身上紫色的纱衣。   在离男人极进的地方,楚卧云绝望地闭上双目。   宋灵星胸前的护体真气缺口还未恢复,刚才,楚卧云把灵力灌入破霭中,断掉的尖端锋利无比,如迅雷般刺出。   结果没有一丝血迹出现,他徒弟的身体究竟淬炼到何等地步。   而后,楚卧云被护体真气的斥力重重弹开。   他滚入泥里,捂着晕眩的脑袋爬起来,不远处,男人眼眶一片血红,抚着心口,好像那里真的很疼。   “你真的要杀我?”他沉声道。   明明他才是坏人,却说得好像他才是被辜负,被伤害的那一个。   原来,曾经最心软,最温柔的人,也能如此果决要另一个人的命。   “还不是你逼的。”楚卧云咬牙站起来。   人影闪过,宋灵星到了跟前,楚卧云的视野一黑,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掐着他的眼眶骨的位置,力道快把脑袋捏碎。这是宋灵星第一次对他流露出真切的、残忍的杀意。   宋灵星一手提着他,微微低头,看着另一只手的手心,两节断掉的,发着光的烟杆,冷笑道:“原来是这样。”   结界外,打坐的姜珏猝然站起,他先前持续隔空为楚卧云传导灵力,可突然间,终端的连接断了。   楚卧云心道遭了,破霭什么时候落到他手里,这回真拔掉插头断了能源,废柴一个了。   男人提着他的头,尖锐五指嵌进太阳穴里,呼吸都是奢侈,再这样下去,头就要捏爆了。但很快,足尖又挨到地上,脸上的压力一松,他仰天倒在地上。   楚卧云想站起来,视野却因为脑部压力变得一片花白,头晕眼花中看到宋灵星对他笑了笑,心情很好的模样,想来是错觉。   他曾最宠爱的徒弟字字如刀:“看着吧,因为您犯了错,您珍视无比的人得受到怎样的惩罚。”   男人背后,十几条触手开始分裂,生长,变得巨大无比。乳白色触手上,结出形态各异的块状物。覆盖着一层不知名液体。那块状物从触手上分离,落在地上后,成了双脚双手,穿着熟悉衣服的人!   浓重的人肉骚味与尸腐臭味,掩盖喋血仙巫族自带的异香,充斥结界内部。从触手中分裂出来的,是宋灵星几天前给他看过的,逍遥宗以及其他门派修士的尸体。   宋灵星手指一勾,一把破琵琶自地面浮起,他指尖一划,裂帛一声响后,弦全部绷断。   受到琵琶音的控制,上百尸体围着悬浮的潜虚鼎,向鼎中灌注全部灵力。   宋灵星控制不住知修黎,就让他们补足知修黎走后缺失的那一份。他们已经死了,还要被吸食修为,一具完整的尸身都留不下。   尸群中,还有一名少女,身形依旧挺拔如松竹。道筝死了,掌门师兄该有多难过。楚卧云心痛得不能自已,然而下一刻,吚吚呜呜的啼哭声响起,他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男人手中的婴儿,眨着迷蒙的小眼睛,好像才刚醒过来,瘦不拉几的小脸,眉毛都皱不起来,浑身赤/裸,一块包裹的布巾也没有,冷得发抖,微弱地哼唧,一边哼,一边饿得嘬手指,两个拇指嘬得通红。   他托着那么小的孩子,向上悬浮,停在潜虚鼎之上。   像是一幕荒诞的仪式,祭司手上的不是活生生的婴儿,而是牲口祭品,周围一圈缄默的信徒,对着中心膜拜,传输诡异的能量。   宋灵星手里握着破霭,尖端对着婴儿,缓慢地举起来。   “你想干什么!”   没有一丝犹豫,麻木的刽子手将半截尖锐的杆子刺进婴儿心口,浓稠的心头血顺着管子滑下来。   那么小的孩子,鲜血汩汩涌出,流入硕大的,冰冷的鼎里。   感受到痛,楚沐阳的小脸煞白,神情茫然,小短腿抖动两下,哇哇大哭起来。没哭两声,血流干了,不动了,小小的四肢挂下来。他被挤过的头还是歪的,楚卧云还没给他睡好。   一切发生得太快,楚卧云一时忘了动作,等冲上去,又被神器的罡气震出三丈外,他站起来又倒下去,才发现腿骨断了,只能坐在外头厉声尖叫,嗓音嘶哑,他紧握双拳,指甲嵌入掌心,手心一片血红,恨不能以己相代。   男人欣赏着他脸上浓烈的痛惜,露出扭曲的笑容。手一松,小小婴儿垃圾一样被丢进鼎里。 第143章 痛击   赤/裸的婴孩下坠,一个孤零零的,苍白的生命,无助地陨落。   楚卧云脑子里嗡嗡作响,以为眼前一定不是真的,全都是谵妄。   变故这时候发生,从上向下看去,潜虚鼎上蹿过一黑衣人,正好把孩子捞起来。   于此同时,黑衣人向下甩一沓符纸,啪啪啪打在潜虚鼎壁上,没有如预期中出现爆炸的火光。然而,“砰砰砰”数声后,水花四溅,原来那不是火属性爆炸符,而是水符,炸开后的效果同水弹差不多。   水符比不上爆破符威力大,在修士中使用频率也不高。但仔细一看,才发现炸开的并不是普通的水,而是一种淡绿色液体。液体在潜虚鼎上流淌,开始腐蚀青铜鼎身,滋滋作响,散发出刺鼻的金属焦味。   楚卧云一下子明白过来,爆出来的是绿矾油,现代话又叫——硫酸。   硫酸腐蚀金木,灌到符里,用于向非活物的器物攻击,例如机关术里的木牛流马。硫酸的浓度自不必说,腐蚀性是最高的。可神器就是神器,那么多硫酸浇下,仅有外面一层雕刻被腐蚀。很快,鼎口涌出黑色气体,自动修补损害,一座大型青铜器皿,眨眼间又跟新的一样。   那黑衣人抱着昏迷不醒的楚沐阳,跳到楚卧云身边,身上披着的是一件破破烂烂、拼拼凑凑的披风,让楚卧云产生一种亲切感。   黑衣人摘下帽兜,脱下披风,放入乾坤袖里。楚卧云才看清此人相貌,长发简洁地竖起,右手紧握一柄铜剑,站姿笔挺,身材高瘦健美,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脸上身上有多处外伤,她一抹脸,完全不在乎。   她是从触手中分离出的“尸体”之一,看似受人操控,实则始终没有失却道心,用假死骗过宋灵星,在囚牢里与死尸呆了不知多少天。   宋灵星还是自大了。   道筝小心把楚卧云扶起来:“楚师叔,您没事吧?”   “我没事,让我看看小崽子怎么样了。”   道筝把小婴儿交给楚卧云,楚卧云一接过,心就塌了半边。   小小的身体冰凉,心口一个血窟窿,几乎没气了。   楚卧云把他塞进怀里,控制不住想放声大哭。可眼前不是开追悼会的场合,道筝弯腰抄起楚卧云,躲开触手的扫荡攻击。   不远处,男子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怒意:“我跟你没仇吧,三番五次坏我好事!”   道筝把断了腿的伤患放下,用身子挡着,很有气势地道:“残害无辜稚童,我与邪魔不共戴天!”   “区区元婴初期的蝼蚁,还敢在我手底下救人。”宋灵星讥笑道。   听闻道筝的修为突破元婴期,楚卧云很高兴,比自己徒弟进阶了还高兴,身边这些个天赋极高的角色里,入魔的入魔,灭世的灭世,只有道筝始终根正苗红,不忘初心,岳夷君就是慧眼识珠会选人。元婴期,多么光荣,多么璀璨!要不是楚卧云的两个徒弟太变态,道筝就是修真界小辈中的第一人,才不会那么容易领盒饭呢。   “第一人”挺胸抬头,义正言辞:“跟你没什么话好讲,出招吧。”   “不自量力!”触手又狠狠抓来。   宋灵星与道筝说话的语气酸溜溜的。从前,楚卧云不知道脑子搭错了哪根筋,对道筝也极为关注,这份关注落在宋灵星眼里,久而久之发酵出了满腹怨气。   面对高自己两个境界之遥的男人,道筝也丝毫不惧,精准丢出水符,或者说硫酸符,爆开的腐蚀液体让那根狂放的触手消融,发出恶心的腐臭味。   这一招打蛇七寸,触手上的灼烧感传来,宋灵星疼得面部扭曲,银牙咯咯作响,只能收回触手。   楚卧云刚准备叫好,一记暴击冲来,道筝来不及躲闪,甩臂张开防御罩,防御罩顷刻间分崩离析,暴击打中腹部,她在地上滚了无数圈,停下来后,黑呼呼的浓血从嘴里喷出,染了整片下巴。   宋灵星不紧不慢靠近,白靴撵着道筝的脖子,讥笑:“投机倒把的小伎俩,还敢在我面前耍呢?”   这就是实力差距,不是三招两式能弥补的。   “叛徒!我逍遥宗已经将你逐出门派,势不两立!”道筝边说话边喷血,下巴脖子上是惨不忍睹的污血,血液颜色发黑,是毒素侵入之症。   “死吧!”背后的触手作势朝道筝胸膛戳去。   “不要!”楚卧云吓得狂叫。可这时,男人瞳孔一缩,头顶突然射下巨大的灵力冲击!   强大无匹的冲击波呈现五种颜色,融合了水、土、火、雷、风五种灵力属性,能够克制任何属性的敌人。   结界被轰出一个大窟窿,冲击波将三人吹飞出去。   这回不再是投机倒把的伎俩,而是实打实的战斗实力!   上方,乌泱泱的人群围住土坡,说是土坡有点不恰当,这里已然是一座陡峭的悬崖,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高海拔攀升。   血色苍穹下,各色衣衫的年轻修士御剑,长须白发的老者乘坐飞行法器,仙兽灵兽虎视眈眈,簇拥着中心一座宏伟的飞舟。飞舟上,威严肃穆的男子怒视下方,额间掌门印记明亮夺目。   仙门的增援终于到了!   岳夷君注视悬崖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狼狈到极点的师弟,流露出深切的痛惜。   楚卧云仰天看,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岳夷君已入洞虚境,修为突破后,人却更苍老了,又为了逍遥宗和仙门操劳不止。   修真界大军的背后,阴雷阵阵,轰隆作响。煌煌仙门,向这世上唯一的喋血仙巫族男人展示雷霆之怒。   男人盯着破损的结界,阴惨惨的面容让人见之生畏。   趁他愣神的功夫,道筝足下一蹬,使了一招滑铲,藏着的匕首刺中宋灵星背心,匕首刃从中间断裂,对方却连油皮都没有破。道筝翻手又变出一柄仙剑,这时,听后方传出刚毅的呼喊:“别恋战,走!”   道筝果断放弃,脱离缠斗,闷头通过缺口飞出结界。   宋灵星正要追,与此同时,另一边,牧离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走楚卧云。   宋灵星勃然大怒,触手卷起无数巨石砸向上空。巨石被一把剑锵锵斩断,爆开成漫天碎石,砸在无可挑剔的一张俊脸上。   碎石如雨下,宋灵星也不躲闪,朝半空中扑过去,暴喝:“早知如此,第一个就该杀了你!”   牧离尘知道他是对自己说,并没有理会,提溜着楚卧云,与道筝先后飞出结界。   飞舟船首,安装了一个巨大的炮筒形装置,再次轰出磅礴的五色攻击,给追击者一份迎头痛击,宋灵星抵挡不住,被打了下去。   骇人的威力将土坡炸得七零八落,轰击扬起烟尘滚滚,整个结界弥漫得一团混沌,飞舟上的人看不清底下什么情况,也不知道那喋血仙巫受到了什么等级的伤害。   逍遥宗接连遭受魔界进攻,于是结合了三大门派之力,牵头打造了这艘战船,原打算用在仙魔大战中抗预魔界,为了援救楚卧云第一次开出来。   战船上的大炮好比现代舰艇上的导弹,威力不容小觑,可敌人深不可测,所有人都紧张地观察下方结界内。   道筝、牧离尘以及楚卧云,先后落在飞舟甲板上。   呼啦一群人围过来,同门向圣虚子投去关切的问询,徒弟们哇哇大嚷扑过来。楚卧云来不及感受这份热情,他尚怀一丝希冀,急切寻找某位高明大夫,找到后,一瘸一拐冲到他面前,把怀里半死不活的小婴儿递给他。   “哦呦呦呦,师兄你的腿怎么了?”离歌子抱住他丢过来的那坨青白色的软肉,吓了一跳,“哪里来的小儿,给我干什么?哦呦呦呦呦,这孩子头怎么这么扁?”   楚卧云吼叫着让他别废话,救人要紧!   大夫撸起袖子,两指往小儿脖子上搭,细致检查。   牧离尘瞅瞅那死气沉沉的婴儿,再瞅瞅楚卧云紧张兮兮的模样,谨慎又怀疑地说:“你的孩子?”   “胡说八道!”楚卧云骂道,“喋血仙巫族的。”   牧离尘不可置信地指着结界里头:“他孩子?”   “唉!”楚卧云放弃解释,自暴自弃地说:“不重要不重要,你什么血型?O型血最好,快快快抽你点血!”   “猴急什么?别扒拉我,先听听离歌怎么说。”   所有人看向离歌子,他松了婴儿的手,叹道:“亲娘嘞,脉搏都没了,气儿也没了。”   楚卧云身子一歪,差点一头栽倒,徒弟们扶着他,离歌子又道:“倒也并非毫无希望。”   楚卧云一口气又提起来:“我就知道你有办法的!”   “这小儿正处于失血过多后的休克状态,虽然没了心跳脉搏呼吸,但他生命力出奇顽强,脏器尚完好,还不算完全死亡。”   这话好似一剂强心针,楚卧云再度抓起牧离尘的胳膊。磨刀霍霍。在他眼里牧离尘的血最万能,应该是他强健体格带来的错觉。   离歌子压住楚卧云拿刀的手,说:“楚师兄刚才说得有道理,血分种类,如果是普通人,血液流失后,往脉管中灌入同种类型的血液能够保命。但你也说了,这小儿不是人族,牧师兄的血对于他,恰如狗血牛血之于人族,毫无意义。”   楚卧云愣道:“你的意思是,需要喋血仙巫族的血液?”   “不错,而且,还需要小儿缺失的心头血。”   也就是说,只有宋灵星的心头血,才能救楚沐阳。   众仙看向下面结界,被打出的窟窿在自行修复。战船下一发大炮还需要一段时间蓄力。底下的男子不知道情况如何了。楚卧云焦灰的一张脸上,眉心紧紧拧起。   “不急不急。”离歌子道:“我先喂他一颗还魂丹,三日内,若能取来心头血,可救。”   离歌子在医药上的造诣一日千里,还魂丹上次只能吊一天命,这次能吊三天了。   可楚卧云为了救一个徒弟,得杀另一个徒弟。道筝代表岳夷君,代表逍遥宗,将宋灵星彻底除名,但他曾是楚卧云最宠爱的小徒弟,谁也抹杀不了这一点。真要这样做的话,对做师父的人而言,何等残忍。   然而,总之,他是要死的。   须臾,楚卧云说:“好,那就试一试!”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9点更完,更到149章 第144章 哀歌   岳夷君带着各门派的大能守在战船外,观察结界修复情况以及内部的局势。少量人员在船舱内修整。   楚卧云嘶嘶哈哈忍着疼,离歌子正为他治疗断腿。   船舱另一头,站着的两人器宇轩昂,像两株苍翠的松柏。牧离尘将一柄宝光盈盈的仙剑递给道筝。   道筝接过她遗失的怀庐剑,抱拳鞠躬:“多谢牧师叔。另外,刚才多亏师叔提醒。晚辈才得以脱身。”   牧离尘双手环臂,道:“勇而无畏是好的品德,可若与敌人的差距过大,逃,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   “谨遵师叔教诲。”   “嗯,你性子稳,定力足,天赋高,修炼刻苦。掌门师兄这些年花在你身上的精力,不算白费。”作为长辈,牧离尘从未给予对小辈如此高的评价。   “多谢牧师叔。”道筝再次稽首。   牧离尘注意到某人投射过来的视线,纡尊降贵走到座椅前:“别动弹了,有屁快放。”   楚卧云穿上鞋子,打量牧离尘两眼,眉眼弯了弯:“是薄诗野前辈救的你?”   牧离尘哼了一声,默认了。   “你的剑和道筝的怀庐剑,也是他带出去的吧。”   “嗯,他说在狐狸洞里见到你,你的情形比较惨,内丹都没了……”牧离尘顿了顿,拳头硬了起来,“那畜生……有没有……”   那畜生——以前这个代名词是主角专属,现在它指代的人物又多了一位。   “别介!我好得很……”楚卧云汗颜到极点,索性换话题,突然道:“你俩和好吧。”   “什么,谁俩?”牧离尘一下子没领会他的意思。   “我是说你和薄诗野薄前辈,两个人年纪都这么大了。打来打去的何必呢。我看得出来,其实他是喜欢你的。”   牧离尘露出吃了屎的表情,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你吃错药了,还是脑子被驴踢了?胡说八道编排什么?!”   牧离尘的俊脸越来越红,楚卧云意识到他的牧师弟还没开窍,迟钝到这份儿上。   实际上楚卧云有点乱点鸳鸯谱的意思,但他认为最终目的是缓解两人关系,产生一点旖旎的误会,也无伤大雅。   船门打开。岳夷君打头进入,凛然生威,后面是逍遥宗各个门主和长老们,人群中一顶白纱幕笠尤为显眼,姜珏也与大部队汇合了。来的人里,还包括清虚派新任掌门南檀君。话说清虚派一共换了多少掌门了,数不清了都。   “掌门师兄。”楚卧云吊着断腿,习惯性要站起来。   岳夷君按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座椅上。离歌子对掌门报告他的伤势,掌门听说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坐下为他传输灵气。   岳夷君的修为精深,灵力绵长、醇厚,最能治疗伤痛。楚卧云的身体被温暖的灵流包裹,疏通脉络,接起断掉的筋骨。   长老们安安静静,簇拥着他们站着一圈,灵力输送得差不多了。岳夷君做了个收手式,握着拂尘站起来,问:“那个孩子,是什么来头?”   楚卧云简略地把楚沐阳的身世说了,然后补充道:“我已经自作主张收他为徒,他也算逍遥宗的一份子。还请师兄和离歌师弟救他一命。”   小崽子身份敏感,宋灵星闹到这步田地,仙门对喋血仙巫族早已心生芥蒂,说不定不会相救。圣虚子收徒这一行为,将他彻底划为自己人,让逍遥宗成为庇护他的羽翼。   父母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楚卧云刚失去内丹,就遇到这孩子,冥冥之中,他觉得这是上天补偿给他的一条小生命。待他比亲身父母还尽心尽职。   半死不活的小婴儿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岳夷君点头应了他。又问近些日子的概况,楚卧云一一回应,还是报喜不报忧。掌门问完了这个,又把道筝叫来问话。道筝是在狐王军队入侵藏音阁那晚,跟随牧离尘出来的。逍遥宗守不住惊魄吟,如何给灵音寺和仙门一个交代,道筝难辞其咎。两人后来分别被宋灵星抓住,分开关着。牧离尘由薄诗野解救出去。道筝假死,被关在另外一个囚室空间,直到今日被放出来,扮作尸体,出其不意插了宋灵星背后一刀。   道筝年轻,恢复力也快,岳夷君没问,还是楚卧云想起来,主动关心了一句,她才坦诚自己的伤势。除了肋骨断了几根,骨头捅破了肺腑,受了点内伤,再加上被尸毒腐气熏了几天外,没有大碍,甚至还能大战三天三夜。离歌子听后,皱眉“嘶”了一声,这才放下楚卧云去给她切脉。倒出五颜六色的药丸给她吞,比楚卧云只多不少。   治疗中,楚卧云问她:“宋灵星眼力不俗,修为高你两个大境界,你是怎么骗过他的?”   道筝古怪地看了掌门一眼,抿了抿嘴:“是……是您那位友人,她教我假死术,还给我她身上的披风。那件披风很是神奇,有类似隐身的功效,披上后能让外人减少对自己的注意,因此,我出招时一时未被他察觉。”   回答岳夷君前几个问题的时候,她语调还算正常,提起这个,却眼神躲闪,言语顾忌。好像在怕她师尊。那纠结又鲜活的神态,就像……高中生早恋被家长抓个正着。   岳夷君很淡定,挥了挥拂尘,轻飘飘地说:“安全出来就好。”   “是啊是啊,平安出来便好……”当背景墙的长老们附和。   道筝口中楚卧云的“友人”,是他那个好久不出现的老乡——龙哇。当年,楚卧云与她一同游历时,她为了躲避系统追杀使尽浑身解数,却把狗皮披风给道筝防身用。   没了披风她会是一副什么样子?楚卧云脑海里出现一坨马赛克在仙魔世界到处乱窜的诡异场面。   姜珏绕过人群,过来关心他的伤势,楚卧云笑了笑,感谢他借给自己灵力,又问:“赤魇呢?怎么不见了?”   “我让赤魇去通知魔尊龙邪,让他尽早赶到。”   “他……他会来吗?”楚卧云表情有些落寞,话语里满是疑窦。   “为什么如此问?”姜珏凝眸:“魔尊久久未至,我想是因为咱们的传信被拦截了,就像我后续传出的求救信号,被喋血仙巫全部截断。他看你看得紧,八成是这样。”   龙邪一直没有赶来,正常人会以为中途出现了差错,或者有心人阻拦。但楚卧云控制不住地怀疑,到底是外力,还是他主观有意为之。   “师兄你在顾虑什么?”姜珏道:“我不是特意为他说话,但我想,在东海之上,你们俩能为对方做到那种地步,便已经互通心意,肝胆相依。他不会明知你身处险地而拖延着不过来,我们要对他有信心。”   “咳咳咳咳……”逍遥宗的老古板们在场,听他说话,莫名其妙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楚卧云也被他说得耳朵尖又红又热,恨不得堵住他的嘴。他的宝贝姜师弟好像天生没有什么羞耻心的,外表看起来清清冷冷一仙君,内里又有点社交牛/逼症。   楚卧云突然一拍大腿,想到一件糟糕的事——完了,这里是喋血仙巫的诅咒之地,龙族进不来!   姜珏眨眨眼,他也暂时忽略了这个关窍,沉吟道:“是个棘手的问题。”   岳夷君忍不住道:“云儿,不必害怕。就算魔尊不能来,难道仙门无人了吗?”   在场的修士大能,人数之众,够掀起仙魔大战了,不会应付不了一只喋血仙巫。但是,楚卧云轻轻地说:“师兄啊,请不要在外面叫我小名。”   岳夷君道:“云儿,你安心养伤,外头的交给师兄,那孽障欺师灭祖,本座要他付出代价,为逍遥宗清理门户,给你一个交代,也给众仙门一个交代。”   岳夷君的语气派头,认真到极点,威严到极点。看得出他是将宋灵星当做了心腹大患,不共戴天的血海仇敌。   楚卧云张了张嘴,想了想,又闭上了。岳夷君不仅是他的师兄,更是逍遥宗的掌门。他这番话不仅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向各派表明立场决心,与邪魔外道划清界限。   他不该心软,他的小徒弟必须死。   周围都是熟悉的人,楚卧云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正准备睡一觉,这时候,外头突然爆出一道刺目的强光,透过窗户刺进来,照得人眼睛一麻,脑袋疼痛。   许凌轩走进来,步履匆匆,行礼都来不及,匆匆喊道:“掌门,不好了,结界里面翻江倒海的,对方有大动作,好像是神器复苏了。”   “是惊魄吟。”楚卧云坐起来,“他把南疆狐族和其他部落的魔众引过来,吸取他们的修为,以解封神器,惊魄吟已经完全解封,具有摄人心魄,操控死尸的可怕力量。潜虚鼎还未完全解封,已经能吞吐万物,一旦靠近,会被尽数吸入鼎中,还不知道完全解封后会产生什么危害。至于圣阴丹,应该在他手上,我没有见到。”   话音刚落,外间光芒暴涨数倍,众长老的护体结界都只能勉力支撑。   岳夷君带着人出舱门,下方,椭圆形结界中,白茫茫的一片,画面仿佛定格在核弹爆炸前的瞬间。   光芒之下,能看到原本十分厚的结界壁,被挤压,像个气球一般涨大,看起来脆弱得随时会爆裂。   连飞舟的五色灵力的炮击也仅能将结界炸出一个缺口。可眼前这幅模样,里头炽烈的白光,竟然要将整个结界撑爆!   “拉后三里!布阵防御!”岳夷君刚出口,修士们尚未来得及动作,皆先闭上了眼睛。   上千名修士眼中,天地白茫茫一片,然后是无尽的黑暗,陷入了极端安静的异度空间中。   那是暂时失明的症状。   一道浩然冲击波,把下方结界炸得七零八落,携着骇人的声浪,卷起众人长发,把姜珏的幕笠吹飞。   飞舟整个剧烈地颤抖,众仙的防护罩、护体结界一齐破裂。不约而同蹲下,用手掌捂住耳朵,惊天动地的把人的耳膜撕裂。   宛若末世的哀歌。 第145章 蝼蚁   战船张开坚固的结界,顺着气流向后退却,堪堪稳住没有侧翻。   岳夷君迎着气浪,用修为加持着嗓音,一声令下:“众仙归位!”   修士们很快调整好状态,井然有序地形成了一个个方阵,一堵堵人墙。   很显然,仙门针对喋血仙巫族的三件神器准备了应对之策,还经过多次演练,现在才能做出雷霆应对。   灵音寺众僧打头,白衣袈裟洁净、翩跹。手中手腕和胸前两串佛珠闪起金色光芒。上百人围成一条白色的曲线,盘腿坐于空中,单手敲击木鱼,口中诵念《大藏感念经》。   呢麽声响,伴随遥远古朴的钟声,他们头顶散发一圈佛光,逐渐将惊魄吟的吟唱压下。   修士们刚生出由衷的喜悦,可这时,山顶上飞溅出硕大的流火,密集地砸向战船结界。   密集的冲击力让甲板上的修士几乎无法站立,结界摇摇欲坠,灵力铸成的结界甚至燃起一层大火。   一白须老者拄着拐杖慌乱奔蹿:“怎么了怎么了?饕餮大军又来攻山了?”   “青泉君,你老糊涂了,饕餮进攻清虚派,那都是一百六十年前的事儿了。”   “哦……不是饕餮火,吓了老子一跳,那还怕什么?徒子徒孙都给我上!”   “哈哈哈哈!青泉君英武不减当年,无量宗的人何在?”   一阵山呼啸:“在!”   “防火盾,开!”   清虚派修士擅长水系法术,阵中两百名年轻修士冲出结界,展开一张庞大的水墙,扑灭潜虚鼎的火焰,无量宗在后面张开防火盾,预防漏网之火。两道防御,牢牢守住战船。   青云观观主一向爱攀比:“无量宗逞什么英雄?青云观的水系弟子,可不能落在清虚派那帮小儿后面。”   “聚灵水阵,启!”   逍遥宗修士镇守战船,为作战的勇士提供灵力,补充战斗法器和灵符等物资,万医阁弟子倾巢而出,治愈被火流误伤的伤患。   三大门派团结一心,筑起堤坝,他们守护了千年的秘宝,今日也不能功亏一篑。   天空仿佛一片飘着赤色极光的黑幕,山顶是火光与水色的较量。楚卧云扶着门框,站在船舱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仙门千年来大小矛盾不休,这还是第一次放下芥蒂,真心实意鼎力合作。其实,正统仙门各派之间,并无深重仇怨,无非今日东风压倒了西风,明日西风压倒了东风。人族弱小,所以他们深知团结的意义。也正是这样,才让这场战役有了胜利的希望。   看着看着,脸色却沉了下去。   眼前的景象,是要发动诅咒的前兆吗?   不像。   楚卧云仔细回忆宋灵星的话,他说的每个字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说何为大道,他所做的未必不是大道。   还说,人族虚伪奸邪,魔族更不是什么好货色。   还莫名其妙地说了三个愿望。   他要杀在幼年时欺辱他的人族,要杀灭他全族的人魔,杀杀杀,像个极端的反社会分子。   还野心昭昭要楚卧云永生永世与在他身边。   为什么他会说这些?大动作前的所思所感?与师尊难得的交心谈话?   修真界的防御获得了很好的效果,潜虚鼎的火焰与惊魄吟的声浪尽数被压下。修士们开始反击,朝这片升高的圣地施展猛烈的法术攻击,还尝试从中劈断整座山体,战局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胜利的曙光要比明天的太阳先一步升起。然而什么,楚卧云心头萦绕着浓重的不安。   只有当喋血仙巫族三件神器同时解封,相互呼应时,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为什么他迟迟不使用圣阴丹?   难道是因为没有仙魔的修为作为祭品来解封吗?   可就算不解封,也是可以使用的,就像他一开始调用惊魄吟操控魔众那样,就像楚卧云曾把它作为金丹那样。不过是效力大小的差别,但聊胜于无。   究竟为什么?他都快要失败了,为什么还不祭出圣阴丹?   楚卧云耳边回荡着他的话,他说,你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还说,阿邪不会来。   楚卧云的瞬间不寒而栗,哆哆嗦嗦的一双手,手心全是冷汗。   为什么龙邪还不来?!   他想起那片碎掉的龙鳞。   猛然间,他被一个念头遏住了呼吸,或许,刚才他对岳夷君输送了一个错误的讯息——圣阴丹根本就不在这儿!   楚卧云冲到甲板上,向半空的岳夷君疯狂嘶吼。   “圣阴丹……圣阴丹不在这里!他的目的压根不是人魔两族融合,而是为了消灭人魔两界!”   不少人听到了圣虚子撕心裂肺的警示,岳夷君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知道了,外头危险,回去。”   众人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即使对方的目标变了,但仙界已经扑灭了他的气焰,圣阴丹不在此地,更是一件利好之事。   空中的战斗并没有因为圣虚子的发声而停下。   徒弟们过来扶他,他挥开伸过来的一双双手,撑着桅杆,滑落在地上。口中喃喃着某个名字。   于他而言——“他不会来”——这句才是最恶毒的诅咒。   阿邪,你在哪里?   敌方只有一人,山顶被轰得摇摇欲坠,包裹在一片蒸汽与烟尘里。修士们轻易将战线往前推,最前头的青山观和清虚派修士,距离山顶仅剩几丈,马上就能涉足山顶,展开近距离作战。   坐镇战船的岳夷君、南檀君对视一眼,点点头,向对方表示赞赏之意。   然而,突然间,最前线传来惊悚的尖叫声。   叫声惨烈,像猎物被猛兽咬住要害,然后被拖着迅速向后撤走,喊声从发出到湮灭不超过一秒。   传令的修士狼狈奔蹿回来。“发生什么事了?”南檀君问。   小修士摔在甲板上:“禀、禀报仙尊,最前面,咱们百八十个修士正施法呢,一下子没影儿了!”   岳夷君凝眉:“怎么会凭空不见了人?你看清楚了再回话!”   小修士打心眼里怕岳夷君,但也只能如实说:“的确是一晃眼就不见了,我站得稍微有点远,等回过神来,发现前头所有师兄师姐们,都……都凭空消失了!”   某位张老道:“难不成是空间法术将所有人都转移了?”   牧离尘道:“不会,能转移上百人的强力空间术法,会产生极强的能量波动,在场元婴以上修士不会感觉不到。”   “他们的验生石呢?快看看。”   上战场前,每人都滴血认领了一块验生石,刻上名字,挂在船舱里的某间密室中,以掌握所有战士的生命情况,来针对性地救治。   进入存放验生石的密室,他们发现,消失的约一百弟子中,大部分验生石都彻底暗了下去,少部分石头,还有微弱的光芒,然而,也在肉眼可见地变黯淡。   这时候,前方再度传来令人胆颤的惊叫,以及惊呼救命的声音。   “到底怎么回事?”南檀君叫道。因为原本明亮的其他几十块验生石,又开始逐渐收敛光芒。   “宋灵星凭靠着喋血仙巫族天赋,修炼了一种古老邪气的秘术,将食脊藤吸纳进身体,还融合了另外一些恶心的动物,背后生长出的触手,具有无限攻击力和衍生力。”楚卧云拄着拐杖,艰难进入船舱。   “云儿,怎么不好好躺着养伤?”   “没大碍的,师兄,我还能帮点忙。”   岳夷君垂下眼睛,默许了。   “确实是。”那小弟子道,“我好像看到有细细的,白色的物什,在天上甩动,还以为眼花看错了呢,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消失的修士们,就是被触手瞬间勾走了。   岳夷君道:“将前头的人换下来,逍遥宗御灵殿、迎锋谷弟子顶上!”   “可是掌门,那东西太快了,防不住啊!”   “防不住也要防,本门最拔尖的弟子还怕几只变异的怪物不成?牺牲在所难免。”   “不可!”楚卧云突然道。   船舱内,众仙纷纷将目光投给圣虚子。   “底下有个阵法,能够吸取仙魔的修为、魔气和灵力,用来解封神器。黄昏时,知修黎的三千魔众,就是这样被他吸干的,修为越高的修士,扑上去,越是让他吸得多。”   牧离尘抚摸腰间两把剑:“那就直接上战力最强者,斩断他的臂膀,我去。”   岳夷君道:“火系法术克你,你呆着。许师弟,传音,以最快速度让全员后撤。”   牧离尘不服气地抱起双臂。   说话的功夫,那片验生石完全暗了下去。他们大多是清虚派弟子,南檀君的脸色难看到极点,慌乱地问楚卧云:“这可怎么办才好?还有得救吗?”   楚卧云沉默着摇摇头。南檀君沉痛地叹息,又问:“他还需要捉咱们多少修士?能预判吗?”   楚卧云道:“解开惊魄吟,他献祭了知修黎三千魔族手下,解开潜虚鼎,他献祭知修黎一半功力和他手里的死侍,但是,真正的潜虚鼎火是灭不了的,咱们召唤出的水能灭火,说明潜虚鼎应该还没有完全解封。若要完全解开,咱们修士的修为比那三千名魔众高得多,或许,只需要几百人。”   岳夷君道:“你刚才说,圣阴丹不在这里。”   “是。”   “那在哪里?”   楚卧云死死咬着嘴唇:“或许,在魔尊的大本营。或许,魔尊被圣阴丹给……”   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外头一声惊天动地的炸膛声,伴随鬼魅的乐音,响彻云霄。   众人奔出悬挂验生石的船舱,回到甲板上。   烟雾与沙尘中,无数触手拔地而起,扫荡一击,呼啦啦凌厉的风响,就将一群弟子拍得脑浆四溅。与刚才勾人的触手相比,这些触手粗壮,如狂蛇般快速舞动,甩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粘液,向天际蜿蜒。   异象中心,站着一个男人,精致到极点的侧脸轮廓分明,身体正发生不可思议的转变。   皮肤洁净透明如琉璃,睫毛纤长浓密似鹅羽,一头紫发如世间最美的锦缎,躯体散发迷惑人的心智的异香。   他额间印记蔓延变大,彻底变黑,宛如一只破茧的蝴蝶。   此刻,他拥有着令人神往的、不辨男女的美貌,仿佛回到了生命最初。   大地破碎,万灵恸哭。   喋血仙巫,干净如洗。   在他面前,在场所有修士,如蝼蚁般丑陋,如蝼蚁般无能为力。 第146章 右眼   众人看着他额间墨黑色的纹章,惊觉喋血仙巫族血脉被彻底唤醒。   千百年来,世上只剩下一个喋血仙巫,一个人断无法绵延后代,好在他们的天赋技能帮他们将血脉侵入普通人魔的躯体里,将人或者魔变成喋血仙巫,将他们成为参天大树中的一片枝叶,共享种族记忆。   尽管是人魔,他们的内心对喋血仙巫族有着浓重的归属感,对生育自己的人魔两族没有丝毫特殊的感情。   不过,因为凡人比较容易掌控,也可能是由于偏好,每一代喋血仙巫找的大多数是凡间婴孩,很少有原身是魔族的。   而宋灵星,就是在母亲分娩之前,被上一任喋血仙巫选中,他由普通人族转变而来,原身上还残留着人族的气息,而现在,他恢复了纯粹的仙巫族血脉。其真实容貌得天地之精华,集岁月之灵气。   千年来,人魔不再见过喋血仙巫。都快忘了,他们是近乎神迹的一群生灵。   只要见了一眼,就能明白,为什么千年前的修士,即使心中再鄙夷,还是克制不住去玷污他们的身体。为什么古时候的龙族之主,甘冒风险,将恨自己入骨的少年囚禁在龙族宫殿。   漫天触手攻向战船,于此同时,触手中分离出成干尸,数量足足有上千,他们大多数穿着南疆特色的鲜艳服装,是刚被吸干的九婴狐族,原本漂亮的黄金竖瞳,此时是一片白没有瞳仁,丧尸怔了怔,喉咙发出咯咯怪响,张牙舞爪地向修士们抓来。   九婴狐生前的修为是敌不过名门正道的修士,奈何化为丧尸后,举止疯狂,不畏疼痛,拥有无限体力,连辟邪镇尸的黄符也没有作用,唯一的办法只有彻底撕裂他们的身体,让他们无法站立和撕咬,修士们吃力反击,出现不少死伤。   混乱局势中,楚卧云跌跌撞撞回到船舱,见一白衣人面朝里坐在桌边。幕笠找不到了,他躲着不见人,听闻脚步,他知道后面是谁,并不避讳楚卧云,回头道:“外面危险,师兄应该跟我留在里头。”   楚卧云眼睛一亮,抓起他的手腕,求助似的说:“姜师弟,我没有灵力,你带我飞出去。”   “出去?”   “是,我要到宋灵星身边,我有话要问他。”   姜珏惊讶地看着他:“你靠近他不是送死吗?”   “我想要知道圣阴丹在哪里,以及他对阿邪做了什么。”   姜珏垂眸想了想,道:“对不起,师兄,你来问我之前,想必已经问过了掌门和牧师兄,他们没有同意,你才来问我。但是我与他们一样不会让你有危险。魔尊修为超群,手下势力庞大,不会有大碍的。”   楚卧云近乎哀求道:“可我一时片刻也等不了了。你还记得那些龙鳞吗?失去内丹那天,我眼睁睁看着其中一片碎在我面前。从那时候起我的内心没有一刻安宁过。现在,我用着凡人的身体,无能为力坐在这里,比煎油锅还难受。你若不让我去,就打开飞船结界,让我去魔宫找他吧。”   许久,姜珏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蜷了蜷,楚卧云觉察到他轻轻的颤抖:“师弟,你躲在这里,是害怕吗?”   外面的天空,是来自潜虚鼎的火焰,而姜珏脸上的伤口正是拜潜虚鼎所赐。他躲在这里并不是为了不见人这么简单。   而自己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的确太为难人了。   乍一反应过来这一点,楚卧云道:“是我唐突了,你别怕,我去想别的办法。”   “我没事。”姜珏突然反手抓过他:“我带你去。”   楚卧云愧疚地看他一眼:“真的?你如果真的害怕,不必顺着我,我还是去找许师弟吧,死皮赖脸缠着他,他会答应的。”   “我带你去。”姜珏抓他的力道和语气重了很多,“这一关总归要面对的。否则畏畏缩缩藏在暗中,什么忙都帮不上,我更讨厌这样的自己。”   楚卧云难得看到他的面孔,也想不到他也会有恐惧中又带着倔强与坚强的目光。他点点头,姜珏用纱布缠满面,只露出下半张如玉般清醒俊朗的面容。战船的结界不对自己人设防,他背着楚卧云悄无声息穿过结界,从后面绕行,避开丧尸的围攻,触手疯狂地攻击船身,岳夷君与南檀君支撑战船的结界,在船中心走不开,修士们自顾不暇。谁都没有注意到两人。   他们一路绕过去,楚卧云捻起发间的闪着微弱紫光的指骨,剔透、明亮,胜过世间最珍贵的宝石。所经之地,触手与丧尸并不对他们发起攻击。   山顶大风猎猎,中心,喋血仙巫产生了一堵黑色的炁流墙,将外界与,内部完全隔开,但是,因为指骨,炁流自动向两边分开,楚卧云点点头,示意姜珏,两人通过那道未知的入口,落地。   他们看到男人层层叠叠华丽的衣袍上下翩飞,绯色的飘带和紫色的长发如水蛇狂舞,脸色苍白得过分,五官完美得近乎神迹,尤其是一双眸子,让人每看一眼,便心如刀割。   楚卧云从姜珏背上下来,扶着断腿东倒西歪走近他。   男人缓慢地掀起眼帘,悲伤地看着来人。   “您来要我的命吗?”   “我来跟你谈谈,”尽管心急如焚,语调还是克制平静的,楚卧云想诱他吐出龙邪的消息。“我不要你的命,你也不要再继续。放下这一切吧,找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生活……你……愿意的话,我、还有金师兄他们,每年都去看你。”   说得隐晦,便是将他永生囚禁的意思,男人笑了:“事到如今,您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没用。”楚卧云摇摇头:“那我问你,你不是要融合人魔血脉吗?三神器还差一样,圣阴丹在哪里?”   “师尊放心,您不受诅咒影响。另外,尽管没有圣阴丹,只要我活着,就能维持您青春的容颜和康健的体魄。”男人笑道,笑容有一丝丝诡异的羞赧,“你会是个长生不老的凡人。活得比得道飞升的神仙还长。”   “你以为我稀罕?”   轰隆巨响,漫天触手被灵力袍击中,炸得四分五裂,但他眉头都不皱一下。   宋灵星笑道:“不打紧,前路漫长,我跟在您身边几年,知道您速来没个长性,今日不稀罕,明日稀罕,我对我这幅皮囊很有信心,相信总有一日,您会回心转意的。”   楚卧云不接茬:“我想不通,毁掉人魔血脉,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他轻声叹一口气:“十几年前,您救我一次,那时,在我眼里,觉得这世上并非都是混蛋,还是有您这样善良、美丽又强大的菩萨。那时,我想成为您的徒弟。长大几岁后,我也跟着游方道士学了一阵子,发现世间众多修者以救助弱小为乐,不过为了获得虚假的满足感。口口声声除奸扶恶,但你们比任何人都期盼多些恶贯满盈之徒,多些杀人如麻的魔类。这样你们就能挥舞仙剑主持所为正道,再获得感激涕零的朝拜。你们才是最恶心最虚伪的那群人!”   “而我,正是要消弭善恶之分,让天下能跑的,会动的,会发动战争造成伤害的都变成一路货色。”他激昂地描述宏伟的蓝图,“什么正邪两道,他们都会变成在这之外的第三种。”   “撒谎!都到了这时候,你还在编排这些话来骗我!”楚卧云激动得剧烈颤抖,再也维持不了虚伪的平静表象。   宋灵星面色沉沉:“您知道了?”   “毁了人魔血脉后,你拿什么去抗衡阿邪,你再拿什么去掣肘崖兀?你还想让我稀罕?我去的娘的,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杀害父母,背叛师门,残害手足,连无齿小儿都不放过,禽兽不如。我没你这样的徒弟,我……我和你,势不两立!”此地风水不好,一口气说到最后,他竟然要在姜珏的搀扶下才能站立。   “哈哈哈哈!”男人蓦然大笑,“您开始对我吐心里话了,是个不错进步。我是杀害父母,残害手足。您做好准备吧,我还要杀更多的人。”   楚卧云不再掩饰他内心的嫌恶,厉声道,“你说,圣阴丹在哪?阿邪在哪?你到底要干什么?!”   男人脸色冰冷渗人:“原来,您的真实目的为了这个。”   天空之前只是飘着几条血红的丝带一般,而现在,赤色光芒大盛。   “你说话!你把阿邪怎么了?”楚卧云向前疾走,想要靠近他,一顿一顿的,走得极不稳当,姜珏拉扯住他,必须要保证两人之间有一个安全的距离。   突然,宋灵星摊开一只手,掌心一颗红色的物件,散发出熟悉的气息。   圣阴丹本是灿金色的,而他手心的那颗,汩汩浮着一层厚厚的赤红,像吸饱了血的海绵。   姜珏道:“这便是……圣阴丹?”   楚卧云知道那不是。   他的肺腑发出破风箱般的剧烈喘息。   “回禀师尊……”宋灵星恭敬地说,纤巧薄的唇动了动,“他的右眼,在这里。” 第147章 疮疤   一刹那,楚卧云宛如给钢针贯穿了心脏,双肩直抖,冷汗如雨下。   天空从赤红成为灰扑扑的颜色,恍若漫天的龙血。   楚卧云以为自己烦龙邪,从前不解心思时以为他要害自己,后来明白了他的爱意远比怨念深重,他又找着各种理由逃避。可是现在,龙邪生死未卜的消息足以让自己忧心成狂。   宋灵星使得好手段,短短半年,魔尊龙邪和狐王知修黎皆栽在他手上。   他咬着牙,不再收敛狰狞的恨意。先占据脑海的是复仇的念头,然后才是铺天盖地的伤悲。   圣阴丹,圣阴丹,他要夺回圣阴丹。   宋灵星似有所感,看出楚卧云此刻对力量的渴望。以及想用那力量杀死自己的心情。   对峙中,脚下的地面微动,宋灵星足下地面被顶起来,然后突然塌陷下去一块,钻出一个脑袋。   那突兀的动静将楚卧云从虚无空间中震了回来,他看到五颜六色的脑袋往外探。那颗脑袋仰头望着上头的男人,竟没有被他的美貌蛊惑,而是露出茫然的神色:“咦,那个女人……或者男人呢?”又转过脑袋,见到楚卧云,圆圆的双眼一亮,疯狂挥手:“是你啊,好久不见啦!”   楚卧云怒目:“祭足,你在这里干什么?”   祭足道:“我来给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送东西。再跟他说,魔尊龙邪瞎了双眼,已经死了,咱们大获全胜,啊呀,你要伤心啦……”   “知道了,闭嘴。”宋灵星淡淡地说。   祭足撑着地面,要从土里出来:“你为什么跟我说话,你认识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宋灵星道:“我要的东西呢?”   “你也要?”祭足不满地撅起嘴,“你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是这东西是那个坏家伙要的,你要?那可不能够。”   他还没认出宋灵星来。宋灵星保持冷漠的面孔,五指向他一抓,胸口/射出一个眼球那么大的球体,祭足摸摸胸口,才发觉东西被夺走了,正要跳出来拼命,一股力道将他拉进土里,不知拽向何处,泥土飞起来,将祭足挖出的洞口盖了个严严实实。   男人左右手掌心各悬浮有一个球形物什,一个金色,一个赤红,他轻轻托起圣阴丹。球体突然如曜日般光芒大盛。   姜珏的预感大大不妙,拖着楚卧云往外退走。   绝美剔透的男子叹道:“弟子要的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你给我停下!”   “您不是问我,要干什么吗?”男子目光陡然暴戾,“您猜得没错,我要杀龙族,灭人魔,我要无情苍生付出代价!到时除了灵智未开的妖兽,三界遍地都是我族,再没有什么喋血仙巫,只有唯一的灵巫一脉!人魔对这片大地的统治已逾千年,该换换了!”   他的话语带着回音一圈圈向外发散,炽金色光芒爆开,圣阴丹的威力形成结界,强悍无匹。   楚卧云这才知道,过去百年,圣阴丹在自己的丹田里,并未施展出万分之一的威力。   金色光辉化作源源不绝的能量,汇入潜虚鼎,潜虚鼎受到圣阴丹的加持,膨胀至巨大,在空中高频率震颤,像一个硕大的高压锅,里头的气压已经到了极限,黑乎乎的大口子,极其夸张地鼓起,异度空间里,黑色的火种灼灼燃烧。   “不好,那火不简单,咱们快走!”破暇剑嗡鸣示警,不等楚卧云说完,姜珏带着他以最快速度飞离,才离开地面。背后就是一声惊天的爆炸。   随着爆炸而来的,却不是意料中的火焰,楚卧云的眼睛眯起一条缝,看到山顶上空,炸开一大团缥缈的水雾,像一朵灰蓝色的狂花。   水汽灼热,喷到手上就起了成片的燎泡。   潜虚鼎喷出来的,竟然是极高温度的水蒸气,而非不能扑灭的流火。   姜珏张开护体结界,勉强将热流隔绝,飞快逃离,幸运的是,回去路上,炁流、丧尸与触手依旧对他们视若无睹。   背后的潜虚鼎,像一座沉寂多年的活火山,千年累积的恐怖的压力将水汽推向高空,散到外界,随炁流吹到远方。   修士们皆感受到灼人的热流,好不容易解决了丧尸,又遇高温气流,疲于应对,战船里外,乱哄哄如一锅沸水。   他们恐惧地看着那大鼎,到现在,里头只冒出灼烧人的雾气,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二人双脚刚触到甲板,后领子就被掌门一手一个,拎小鸡似的抓住:“你俩跑哪里去了?!”   就在方才,岳夷君已是忙得脚不沾地,可心里突然冒出不好的预感,想去找找那个不省心的师弟,回到船舱,果然不在,又让许凌轩找遍整条战船,依旧不见人影,吓得他三魂没了七魄。乍一看到他回来,有惊无险之余,火气也是克制不住。   楚卧云道:“我们去了那里头,师兄别担心了,什么事都没有。”   “你还去!你一个废人,御剑、飞行都不能,进去找死吗?!”掌门刚骂完,心里便些许后悔了,这话太不给面子,怕在外人面前戳了师弟的小心脏。   楚卧云默然不语。姜珏弱声道:“是……是我带师兄进去的。”   岳夷君当然不会偏袒他:“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拎不清轻重!那疯子会放你们出来吗?一个两个的都是先掌门的宝贝疙瘩,万一折在里头,本座到了底下怎么向交他代!?”   同修们不约而同看向二人,见楚卧云状似神游,不急着答话,有点心如死灰的意思,暗暗纳罕,猜测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挫折。   姜珏拉拉他的袖子,缠着纱布半张脸,模样已经有点委屈了。楚卧云回过神来,将如麻思绪抚平,淡淡道:“是我逼他带我进去的,我只想去问他几句话。既然已经出来了,师兄就别怪姜师弟了。”   岳夷君向来沉稳,眼下疾言厉色训斥人,却让二人知道自己被记挂着,即使被骂也是暖心的。   离歌子出来打圆场:“呦呦呦师兄怎么说得这么不吉利,您可是要飞升成仙的。师兄师弟们也知错了,看看,话都说不出来了。”   都是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外人面前,这么呵斥的确丢面子,岳夷君得了台阶就下了,整了整衣袖,正襟危坐道:“里面到底怎么回事?”   楚卧云道:“鼎中蒸汽是半年多前灌入的东海海水。”   岳夷君点点头:“与本座想得一致。”   众人都闻到了热汽中海水的腥咸味,想起东海那次,楚卧云以潜虚鼎将泛滥成灾的海水收容,海水便一直留在鼎中的空间。如今鼎火要蔓延,必须先蒸干这些水。   岳夷君道:“水汽灼热,遇冷又会凝结成水,这片大地很快会连绵阴雨,蔓延到人魔两界。据我估计,三日即可蒸干,也就是说,咱们还有三日时间平息祸端。”   此地离人界不远,过不了多久,人魔边境的子民便会身处一片带着海水腥气的连绵烫雨中。东海海水只能烫人一身燎泡,等海水全部蒸干,真正的潜虚鼎火喷出,那将是两界的灭顶之灾。   众仙具都沉默,刚才他们早就想到要毁去潜虚鼎,可怎么都不能突破那个黑色的炁流旋涡。而来自圣阴丹的金色光芒又会给入侵者造成严重伤害。   战船如一叶扁舟飘摇,此时停在百里处,不敢离得太近,近了那极端的温度会让整艘船自燃,也不敢太远,如果连仙界最强的势力都无力对抗,那人界,或者说人魔两界又有什么希望。   有人忽然想起来:“姜峰主不是说通知了魔尊龙邪吗?怎么还不见他和他的魔界大军?”   “魔族?”另一名修士鄙夷地道:“他恨不得人魔统统变成怪物,他们龙族就成了唯一的得利者,说不定就能一统人魔两界。”   楚卧云此刻已经听不得人说龙邪一点不好,忽然暴起:“不是这样的!我都说过了,喋血仙巫是要用三件秘宝的威力毁灭两界。魔尊又怎会置之不理。”   “那请圣虚子说说,他为何不来?”   “因为,因为他……”喉咙似被一只大手扼住了,脑海浮现出宋灵星手中那个血淋淋的眼球,用力闭上双目,双拳紧握,战栗起来。   姜珏抚着他的后背,轻声说:“师兄理那些蠢物做什么,凝神,你现在的身体禁不起折腾。”   “都少说两句,”岳夷君发话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在三日内阻止潜虚鼎火肆虐。”   众人沉默着,细细思考,然后,清虚派某位长老不以为然道:“诸位是否高估了那仙巫族圣器的威力,依本座看,也就能造成局部火患。此地是魔界,咱们撤走,让里头的火泻个干净后,再来收复也不迟啊。”   许凌轩道:“前辈不知,先前在东海上,潜虚鼎受到楚师兄体内圣阴丹的感应,由他驱使,吸纳了东海海域三成海水。能储存如此体量的海水,足以证明潜虚鼎内有个庞大到极致的空间。说不会影响到人界,怕是不可能。”   那名长老被一年轻人驳斥了,面露不虞,哼了一声后,再不说话。   又有人提议道:“风助火势,未免人间受此大劫,不如在靠近人界这边设一个风阵,将鼎火吹向魔界。”   建议一出,不少人应声符合,觉得此计可行。   “本门有秘传的御风术阵,能帮上忙。”   “若真要设此阵,必是个劳心劳力的工程,三日内完得成吗?”   “三大门派多出力,什么都好办,我等小门派在后面打打杂就好……”   楚卧云看着那人的嘴脸,想起了“事不关己”这个词。仙门中大多是心系苍生的勇士,却也有自私自利的渣滓,而这些人,在刚才的对战中,也是缩在最后的那一群。   他忍不住冷笑,打断他们的:“人族的命是命,魔族的就不是了吗?”   众仙面面相觑。仙界虽与魔族暂时有了统一的敌人,却没人敢公开为魔族说话。圣虚子这样大喇喇赤/裸/裸地说出来,众人第一个想到的,是他与魔尊的那禁忌的师徒情分,说不定是真的了。   楚卧云哪里还顾忌这些。厉声道:“你们还不明白吗,如今人魔两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通力合作才是唯一的出路。我告诉你们,如果只顾人界而牺牲魔界,非但你们挡不住鼎火,还会让大批妖魔流窜入人界,魔众一旦知晓仙界怎样将祸端导入他们的家园,你猜这芸芸苍生的命运是什么?你们真是……一群蠢物!”   “圣虚子,请你自重!”   “怎么还骂起人来了,逍遥宗的长老,就是这般涵养?”   “都少说两句吧。在下也觉得弄一个风阵太过缺德……”   “不就是火吗?扑灭他就是了,修仙界水灵根、土灵根修士众多,总能应付的。”   “说得是,咱们仙界万众一心,喋血仙巫只有一人,凭三件神器还能翻了天不成。”   听那些顽固的、自以为是的、居心叵测的说了这许多,楚卧云陷入了麻木,他不置一言,放弃辩驳了。   这时,他身边的姜珏却站了出来。   “非也。”他淡淡道:“诸位请看。”   玉虚峰峰主,在众人面前,解下脸上缠着的纱布。   楚卧云胸腔又一次经历闷痛,他竟以自揭伤疤的方式,来洗掉修士们狂妄自大的幻想。 第148章 封脉   在座不少人对玉虚峰主的容貌颇为好奇,眼下突然见到,双眼瞪大了一片。   原来是这个原因。   极少人知道他为什么以幕笠遮面,更少人知晓他脸上伤疤的由来。一来,逍遥宗人知道这是玉虚峰主的伤心事,自然不会提起,二来,清虚派中人也讳莫如深。毕竟是本门看守不利引起的。   “我主修水系,身体自带寒气。凭我都无力扑灭那一小丛鼎火,却让人魔两界生灵如何自处?”   楚卧云想起当年幕笠第一次被打落后,他惶然到懦弱的反应,惹人怜惜,而现在,他站在无数道视线的焦点,平静地说出那些话,或许这比凌迟还残忍。   闻言,各派长老们喉咙里“嘶”来“嘶”去,面面相觑。又有人质疑:“你不是说鼎火无法扑灭吗?那应该把你整个人烧光了才是,你又如何好端端站在这里。”   “两个错漏。”姜珏不卑不亢道,“第一,在下并非好端端站在这儿,而是已付出惨痛的代价,第二,鼎火无法扑灭,却可以转移。”   “转移?转移到哪里去?”   姜珏的视线无端游移起来,呆立半晌:“幸得一位……魔族中人相助。”   众人不依不饶地询问那名出人为了的龙族是谁,姜珏整个人如一块冷玉,负手而站,不发一言。只有清虚派几位长老心虚地别开目光。当年清虚派看守潜虚鼎不力,被一强悍的龙族夺去,恰巧玉虚峰主在本派论道,出手夺回,却被意外解封的鼎火灼烧面容,短时间任何办法都无法扑灭。那名龙族修为在化神中期,竟强制开启了龙族炼虚境的通灵空间,将鼎火尽数吸入,而后果就是,他的通灵空间烧成一片废墟,修为再也无法进入炼虚境。   那名龙族也因此变得极端虚弱,被清虚派镇压。   这些经年往事,是连楚卧云在内的大部分逍遥宗人士都无从知晓的秘辛。   嘈杂质问中,突然一声暴喝:“够了!”   众人皆惊讶地看向座中某人——圣虚子今日吃枪药了?逮着机会就吼人。   楚卧云不知从何处找出一块美人面具给姜珏带上,拉着他温言让他坐下。   岳夷君突然道:“云儿,你先回舱里去。”   楚卧云转头,用疑问的表情面对他:“师兄?”   “你修为尽失,外头太危险了。议事又如此激动,只会添乱。许师弟,你看着他,别让他再出来。”   许凌轩发觉楚卧云满脸不愿意,难得地没有立即应声。   “师兄,恐怕这次我不能听你的。”楚卧云道。   岳夷君恼道:“哦?接下来又是什么疯法?”   楚卧云撩袍下跪:“敢问掌门,为今之计,还有什么办法能破局?”   岳夷君定定望着他:“你的口气不是询问,听着像是有答案了。”   “是。”   他说得煞有介事,岳夷君凝眉,目光移到雾蒙蒙的窗外:“说来听听。”   “咱们无力阻止三件神器,唯一的办法,只有灭掉施术者。”   众人不约而同点头赞同,又叹息摇头。   是唯一的办法,但是又太难了。仅仅是由内散发的这圈金色光芒,就具有恒星般的能量,多数修士不能破光进入,就算能忍耐圣阴丹的光芒,到达第二层,也无法突破喋血仙巫黑色的炁流墙。连牧离尘都试过了,结果重伤,拖下去正在治疗中。   三神器在手,光是接触敌人就已经够难了,更何况要灭掉敌人。   岳夷君道,“说得容易。你去灭?”   “正是。”   他朗声说完,岳夷君回头瞪着他:“又说胡话!”   “师兄,我是认真的,刚才我已经试过了,我能安然无恙地通过两道屏障,这里只有我能面对面与喋血仙巫较量。”   “你拿什么较量,那条瘸了的腿吗?”   楚卧云据理力争:“我缺的只有灵力,只要诸位将灵力传送给我,我就能恢复状态,乘机一击将其毙命,也未可知。”   掌门脸上是一层薄薄的怒气:“想当然的毛头小子,猖狂什么?哼,说得容易。”   楚卧云寸步不让:“师兄,咱们已经在这里议论了半日了,有结果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岳夷君握着拂尘,忍受他无礼的顶撞,还是一句:“你下去。”   楚卧云咬着唇,目光倔强。南檀君道:“本座倒是同意圣虚子的计策,喋血仙巫待圣虚子不薄,定不会下狠手。”   看其他长老的表情,他们也赞同楚卧云的办法,只不过岳夷君不愿意宝贝师弟进去冒险,拦着不让。   多方压力下,岳夷君却沉着气,毫不动摇,楚卧云突然腰杆一软,往地上砰砰磕几个响头,耍赖似的喊:“师兄既然忍心让牧师弟去冒险做前锋,为什么不能让我去,我不过是没有灵力,你们给我就好了。为什么不给我?为什么要我做屋檐下的雨燕,困守在小小一方船舱里。”   牧离尘也是他亲师弟,可岳夷君能安心让他去钻龙潭虎穴,却放不下楚卧云,这种情感其实从未改变,不论是得知楚卧云身世之前,还是之后,掌门都习惯性地让他远离一切危险。就像曾经长辈们做的那样,让他一辈子在雾随岛中无忧无虑地长大,修炼,顺顺利利地飞升,这才他楚卧云该走的人生轨迹,而不是拖着一副残破的身子,去救什么人魔苍生。   岳夷君重重叹息:“不是我偏心,只是,你怎可冲在为兄前头。你才从里头出来,我又怎么会让你再去一次?”   “可是,不去,就没有时间了啊。”   岳夷君站在原地,如一棵苍劲的松柏。逍遥宗掌门人一向杀伐决断,雷厉风行,此刻竟然在一次决策中露出不忍的情态。   战船忽然再次摇摆,气流冲击已经波及到方圆百里之遥。头顶噼里啪啦的雨声,还有滋滋滚水浇过的声音。   楚卧云跪在地上,抓着他的拂尘:“最坏的结果是让他捉去,但若是你们都死于这场灾难,我也会被他捉去,不如奋力一搏,尚能挣得一丝生机。”   南檀君道:“从潜虚鼎异动,到现在咱们集议,半天过去,时间已经耗不起了。前面就是两族边界,最近的村庄凡人近千,一旦沾染这水雾,不死也得褪层皮。再过三天,流血漂橹。岳夷君,您得为大局着想啊。”   这种时候,外人说的话比楚卧云自己叫唤管用多了。闻言,岳夷君愈发动摇。   外头步履匆匆,年轻修士们惊慌的喊声传来。不必多说,又是那禁地的异动扩大了。   多方压力下,岳夷君无奈地闭了闭眼,把拂尘从他手里抽出来,叹道:“你又何尝听过我的。”   楚卧云满面的悲欣交集,脑门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多谢掌门师兄成全!”   掌门默许了,姜珏坐到楚卧云身后,双掌覆于他背后,将仅剩的灵力尽数传给他。因为这次是直接传递,比先前那次能给的灵力多,楚卧云的身体闪起青蓝色的光芒。   逍遥宗的同门一个个围坐一圈,默默将适合圣虚子自身属性的灵力传输给他。楚卧云感受到丹田充盈,身轻体健,仿佛一跃而起便可摘星捞月。   他做了一个收手式,收集的灵力已经快达到他身体的极限,同门们感觉他的状态已满,一齐收手。楚卧云将杂七杂八的灵力尽数压在丹田,许久后,一睁眼,扭头却发现岳夷君站着他背后。   “师兄?”楚卧云下意识往后缩,以为岳夷君改变主意,又要将他绑住关起来。   岳夷君却一言不发,盘腿坐在船板上,像其他人一样,单手托在楚卧云背上,银色的灵流顺着脉搏,如静河流淌。   “师兄……”楚卧云刚想说足够了,不需要了,那股灵流却流向他的小腿,包裹住断裂的胫骨。酥酥麻麻的暖意传到头皮,他的断掉的骨头竟飞速愈合。   楚卧云苦笑一番,掌门还是看不过去他一瘸一拐地要去拯救两界。太难看了,逍遥宗丢不起这个人。   然而,下一刻,他背后一重,两片手掌重重一拍,滂沱的修为呼啸进他的四肢百骸。   众人皆惊呼:“移脉!”   此乃一种仙门禁术,能将一身修为尽数托付给他人,其残忍程度、疯狂程度,只逊于剖出金丹送给对方。此术鲜少出现,因为条件之一是施术者必须达到化神期以上境界,第二个条件是要施术者自愿。化神期大能已是少见,而度过枯燥漫长的修炼岁月,还舍得将修为赠与他人的,少之又少。仙门野史中记载,唯一成功的一次,是五百年前,两兄弟修炼达到化神期,一同遭遇到瓶颈,为求大道真理,兄长将修为尽数赠与弟弟,自己泯于凡间,弟弟顺利突破洞虚境界,成为仙界魁首般的人物。诡异的是,这对兄弟的结局凄惨,兄长老死,弟弟疯魔,后由其师门处决。其中曲折离奇之处,叫人唏嘘。   从那之后,仙门将此术列为禁术。而现在,岳夷君却在众派掌门人面前,再次动用禁术。只是为了,给楚卧云增加一丝获胜的希望。   楚卧云浑身皮肤呈现恐怖的红色,如浆汗水浸湿了里外三层衣物。于此同时,恐怖到极点的威压在充斥了这件船舱。好在在场的都是元婴以上的长老级人物,尚能勉力抵抗。   “我将这满身修为、功法、连着真元尽数交托给你,但你记着,这是给你关键时刻保性命用的,你的身体处于化神期,万不能够承受洞虚境法术的压迫。不论最后你能不能取喋血仙巫的性命,你……都要活着……”到最后,岳夷君的声音沧老不堪,竟是垂垂老矣。   南檀君顶着威压,大喊:“岳夷君,你何至于此……”   “南檀君,接下来,这艘飞舟,就拜托你全权指挥。”   楚卧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刻也停不下来,身子被强大的真元包裹住,动弹不得,只能竭尽全力地喊“师兄”。   “哭什么丧?本座不会如何,不过是自行封脉一段时间。离歌会知道这么做,等你回来再还我,便可万无一失。”   岳夷君笑得疏朗,甚至带着几分年轻人的张狂意气。   离歌子在另外一间舱里为牧离尘治疗,感受到此地异动,匆匆跑来,见此情形,也是痛楚不堪。   楚卧云相信离歌有这个本事,但再一想,也能猜到,转移修为,跟移植转移脏器一样的道理,是能再移植回去,但对躯体的损害有多大,不言而喻,师兄骤然花白的头发,还能不能恢复乌黑光泽,谁又说得清楚。   岳夷君既然拦不住他,那便倾尽最大的力量去支持。若没有天赐机缘,即使不能成,也能给他傍身的力量。而且,此举将师兄弟二人性命绑在一起,他便能顾忌着性命,不会莽撞行事。   威压之中,天霖剑震颤,掌门佩剑的威力不容小觑,在主人灵力呼应下,通体散发深蓝色的光泽,剑柄落入岳夷君掌心,又被推入楚卧云怀里:“你走吧。”   楚卧云抱着剑,回身呆呆看着白发苍苍的逍遥宗掌门。   本以为他会交代很多话,千叮咛万嘱咐才肯放自己走。可是临到分别,也仅是轻飘飘的三个字。   岳夷君闭眼长叹一声,在众人搀扶下起身。额间原本金色的掌门印记暗淡至几近无色。   天地如蒸笼,楚卧云对掌门,以及其他同门抱拳,拿着天霖剑,消失在铅灰色天幕。 第149章 噩梦   天亮时分,灵力充沛下,他轻而易举穿透了这团灼人的雾气。   只不过雾气范围太大了,凭记忆飞了好久,才挺身跃下,踏足于那个山顶。   去而复返,不过半日,不过上次是为自己,这次是为苍生,掌门等人将灵力渡给他,他不能顾念师徒旧情,不能犹豫瑟缩,他要下定决心斩杀喋血仙巫,阻止这一切。   执剑而落,他向中心走去。   很快,他看到一双冷眸从昏暗的雾气后头射出,定定地看着他。   诡谲的冷意从脊骨爬上来,仅仅是站在喋血仙巫面前,那气场便让楚卧云透不过气来,汗流浃背。   天霖横在胸前,剑身发亮,照出一方天地。走进后,楚卧云惊讶地发现,那个男人,身上遍布狰狞的触手,长发向上飘起,像封在冰棺中的美人,惊为天人的脸庞不经意抽搐,眉心拧起,仿佛在忍受难言的折磨。   原来,他不是在看自己,眼神和大脑皆处于放空状态。   楚卧云曾经历过这种状态,一瞬间意识到,宋灵星是被白日梦魇困住了。   喋血仙巫全族几乎灭绝,但他们祖先的亡灵好像一直在暗中窥探着世间。他们心思难测、亦正亦邪,呆在这片圣地上的人魔,处于睡眠状态时,随时会被他们侵入梦境,看到极为恐怖的画面。   而宋灵星是他们的后裔,为什么他的祖先也会警示他,或者更像是一种惩罚。   周遭是沸腾的空气,他却更像陷入极端的寒冷,面色如苍白得可怕,触手藤蔓缠着他的四肢,把他架起来,他动弹不得,只能可怜地微微发抖。   楚卧云忽而一震,眼下,他失去意识无力反抗,不就是最好的时机?   没有丝毫犹豫,天霖剑剑势暴涨,如一只游龙,从鞘中挣出,剑光纵惯落下,裹挟着骇人的威压,直指男人的胸膛。   下一刻,紧紧握住的剑柄好像烫手一般,疏忽松了。   眼前哪里还有宋灵星,分明是他日思夜想的另一个徒弟,此刻,天霖剑深深戳入他裸露的胸膛,白发苍苍的魔尊颤抖着双手握住剑锋,仙剑灵力侵蚀他的掌心皮肤。他眼眶黑洞洞的,脸颊上两行蜿蜒的血泪。   龙邪瞪着空洞眼睛,喉咙里挤出破碎不堪的话语:“师、师尊,你……要我死吗?”   如一脚踏空般绝望,楚卧云捂着嘴踉跄后退。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阿邪,他杀了他,他明明杀的是宋灵星,为什么会变成龙邪?!   阿邪竟没有死吗?但楚卧云现在杀了他?!   此番画面带走了他全身的血液和力气,他紧握双拳,胸口泛起钻心刺骨的痛,泪滚滚直下。   “师尊,好疼啊……师尊,你要杀我……你……杀了我”鬼魅般的声音,淬着恶毒的怨念。   “阿邪……阿邪……我……对不起,我……”破碎的语调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   “好疼啊,好疼啊,师尊,我瞎了双眼,我把龙鳞都送给你,失去三成功力,你还要杀我,师尊,你好狠的心!”   楚卧云面色如金,后退,脚后跟磕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重重坠地。他只能“阿邪,阿邪”地喊,痛彻心扉,不外如是。   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手突然碰到了剑柄,在地上静静瘫了会儿,鬼使神差下,他捡起地上的剑,架上自己的脖颈。   脖颈一凉,灵台在某个间隙突然清晰了片刻。   目光移到前方,明晃晃的天霖剑仍旧扎在龙邪胸口,扎出狂涌的血浆,可为什么这里地上还有一把?   楚卧云猛地醒悟过来,牙齿狠狠咬破口腔里的软肉,下一刻,剑尖倒转,刺进自己的大腿!   眼前的世界恍若包裹在一个玻璃罐子里,罐子碎裂,分崩离析,轰然巨响中,他眼皮大睁,场景骤然变换,身子又置身一片云岚之中,眼前是那个绝美到极致的脸庞,让人见之恍惚善恶不分。   喋血仙巫族祖先怎么会惩罚自己的后人?被噩梦魇住的根本不是宋灵星,而是他自己!   “您回来了。”头顶传来男子美轮美奂的嗓音,“我还是低估了您。”   楚卧云搭在剑上的右手握紧,喉咙里尝到了的腥甜,顺利破除幻境后,他也受了极重的内伤。丹田里的浑厚真气立刻出来修复,尚不足以造成太大伤害。   噩梦瓦解,便是打破樊笼,破茧而出的时机。   楚卧云轻声道:“你少诓人了,我没看到阿邪的尸体,就永远不会相信他死了。”   男人笑道:“就算他没死,但本族圣地之内的幻象,您还是不要把它当做幻象。”   楚卧云的胸腔猛受一击,他回忆起姜珏说的:这是个预见梦。   数月前,由于在夺回魔尊之位上的意见不同,楚卧云怀着嫌弃的心情暂时躲开他。后来他实现了自己“望徒成龙”的愿望,却还是躲着,龙邪为求他出山,自断龙鳞,以求他一点怜悯。他又被逍遥宗其他弟子绊住了脚步。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残酷的双手,将他们越推越远……   他从躲瘟神般逃离,到上下求索而不得,而今彻底后悔了。他将任何人都排在龙邪前面,天真地以为主角自有金手指护体,却不想他因自己收了多少伤害。如果龙邪真的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凄惨丧命,他今后会如何?他不知道,只觉得前途一片凄惶与茫然。   难道他与阿邪的命运竟是如此这般?楚卧云紧握剑柄,咽下喉中血腥:“我不信!”   乳白色触手从地上长出,漫天飞舞,芝兰玉树的男人站在其中,怜悯又爱慕地看着他。   “曾经,我也以为自己结局悲惨,晚景凄凉。后来我才发现,一开始想的,与实际上发生的风马牛不相及。”楚卧云呵呵笑起来,“我这个人啊,最不信的,就是别人写的命!”   剑光大起,利剑穿透云烟水雾。毫无保留扑向对方。   烟气朦胧,一片混沌,幸而他的常年住在雾随岛,练出一双能精确视物的双眼。在雾霭中,他又成了那个无所不能的圣虚子。   五色灵力划破天空,以惊涛骇浪之势割裂苍穹。地上生长出的触手被尽数斩断。粘稠的液体漫天都是,让人恶心反胃,在其中舞动的那个青衣人却沾染不到分毫,干净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宋灵星怔然看着这幅场景,右手虚空一扣,一柄纤细的软剑出现在手心。   梦渊剑身上八个字仍旧残留着,“明日未时,接天峡谷”,记载着楚卧云被骗的耻辱经历。   男人浅浅笑:“时候还早,弟子便陪师尊,舞上一段。”   楚卧云一言不发,挺身而上。招招直戳要害,没有丝毫犹豫。宋灵星不再使用后背的触手,仅适时以软剑格挡,剑身如一条飞舞的灵蛇,弯折扭曲,尖端刺向对方面门,楚卧云抖出护体真气,真气来自十余名同修,呈现五彩斑斓的光晕,为他牢牢防御,再狂喝一声,灵力暴涨,将其震出。   转瞬间,二人已经战了上百轮,天霖剑剑锋凌厉,卷起无匹的罡气。此剑被奉为掌门配剑,千年来修仙界再无任何仙器能够匹敌。来自岳夷君的灵力让楚卧云达到人剑合一的巅峰状态,早已突破曾经化神初期的境界。   男人微微讶异,他的师尊没有佩剑,也从不用剑,仅在剑术课上,作为老师授过弟子基础的剑招。弟子中用剑的不少,大多数是跟着宗门的正统剑谱练习,楚卧云只在一开始示范指点一二,之后便放任弟子各自修炼。也正是因此,雾随岛的弟子们在剑术上走出了自己的路子,并不似迎锋谷弟子那般,剑势均是悍匹凌厉的。   他始终以为这是因为圣虚子剑术平平,所以才不误己子弟。而现在,他的师尊所展现出的剑术造诣,丝毫不逊于仙界任何的剑仙大能。   楚卧云挽了个剑花,宋灵星看着那翩然的青色身影,竟没注意到自己落了下风。   楚卧云看准时机,破了他的贴身的防御罩,可对方炁流突然暴涨,流泻出的黑色的炁,生生缠住他的身体,将他定在原地。   “论剑术,弟子不如师尊。”男人说话不减谦逊,“所以接下来,我可得认真些了。”   楚卧云咬牙挣脱炁体,用尽浑身解数,想要再度创造反击时机,但实力的差别,无关剑术招式。紧接着,他的法术突袭被尽数挡下,自己还受了不轻的伤,局势压倒性地向对方倾斜。   每当他隐隐突破那道门槛时,身体里总有一股相冲的力道将潜力逼回去。耳后传来隐隐的灼烧感让他分心。举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像是电脑cpu过载,电板发热,强制降低硬件的效能以求自保。   这就导致他们出现一整个境界的天堑差距。如果说化神与元婴,是云泥之分,那么,练虚与化神,就是天与地的差别。他的身躯最多能发挥出化神期的实力,面对全力施为的宋灵星,不过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他死死咬住下唇,掌门的叮嘱浮现在耳畔。   但是不突破化神期,他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搭在剑上的右手握紧,喉咙里尝到了的腥甜。   “若我没有猜错,掌门将一身灵脉给了您。世间仅有一种禁术能够做到。”宋灵星道,“而上个这样做的,好像是一对兄弟,他们因此尝到了苦果。”   “苦果又如何……为了杀你,仙门会倾尽全力,呵呵,怕了吗?”   “可惜了,我看不到仙门倾注在您身上的力,有什么施展空间。”   “没有施展空间?”楚卧云抹了把脸,执着地往他移动,天霖剑在他手中垂下,锋锐的剑尖磨过地面的声音刺耳。   “我就让你这个邪魔外道看看,真正的洞虚大境界,该是什么样子。”   他终究是把掌门师兄的嘱托当了耳旁风。   不过不打紧,还有别的办法,圣阴丹的功效,楚卧云已经试验过了,岳夷君是个更值得托付的人。   天霖剑竖于身前,震颤着,搏动着,两指扫过剑身,闭眼吐纳,灵脉从丹田狂涌着准备呼啸而出,他像个不加节制的败家子,要将岳夷君给予的所有灵力,在一击中耗尽。   可是,灵脉突然中途阻断,他睁开眼,茫然道:“怎么回事?”   有什么东西,正掐住他周身大穴,在四肢百骸中驰骋的灵流一下子被截住,像是关了闸的水流,源头还在,可不能奔涌到指定地点。   宋灵星木然地看着他,脸上是无限的温情与留恋。   楚卧云发现发间那物,正与对方遥相呼应。还突然发起烫,烧红了耳后敏感的肌肤。   只要喋血仙巫还活着,指骨便会全力护住爱人的性命。楚卧云此举,存了同归于尽的念头。指骨竟自动封住了他的周身大穴,限制他动用练虚期法术,不让他的身体承受超出极限的能量。   这让他无法接受,小小指骨,也要来碍他!   愤怒的情绪裹挟心志,他怒吼着,再度翻腾起滂沱气海。   然而,依旧如第一次那般,归于平静。   如此数次,他在男人怜惜的目光下,跪倒再地,压了又压的一口血从胸腔射出来。   还是如此狼狈,绕了一大圈,什么都没有改变。圣虚子常年病弱不堪,面对强敌只有跪地狂吐血这一种结局。   视野中白影闪过,男人站在他面前,蹲下,如玉般的一只手碰了碰他的脸。触感冰凉,让他一阵战栗。   “闹够了吧,够了的话,我给师尊治治伤,您身上那些气息,我不喜欢,久了您的身体也会排斥。若是想要力量,我给您更好的替代品,好吗?”   他在征求他的同意,像是从前那个对自己敬重有加的女徒。   楚卧云打开那只冰凉的手,拄着剑站起来,往后退了些许。   宋灵星深情款款地注视他。又要上去捉他的手臂,楚卧云一剑划过,对方毫无躲闪,胸前衣物开了长长的豁口,露出雪白皮肉上一道狰狞的血痕,宋灵星低头看了看,勾起一道自嘲般的笑容,血液又给吸了回去,伤口即刻开始愈合。   楚卧云趁此向后再退十余步。   “别往那边走了,再走,就掉下……”   如同幻境中的举动重演,楚卧云横剑于脖颈前,只不过,这回另一只手,攥着耳后一丛长发,剑锋轻轻向外抽过,一截乌黑发丝飘零,坠着那节淡紫色的指骨,落在脚边的泥泞里。   “不!!!”   “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一点?”楚卧云惨兮兮地笑:“你给的……我从来不想要……”   无限灵力激活他身体每一根血脉,每一截骨头,每一个脏器。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仿佛天地都被自己踩在脚下。   同时,洞虚境威压挤压着他每一寸血肉,生机正一点一滴耗尽。   在宋灵星手足无措地扑过来时,楚卧云一剑刺中了他的心脏。 第150章 孤跃   周遭一片清朗,大雾被强劲的灵流吹散,很快又聚拢。   天霖剑悍猛地直捅进男人的左胸膛,贯穿而出,血液顺着剑刃蜿蜒而下,流得缓慢,滴滴答答,静悄悄地落在地上。   随着雾气回笼,皮肤传来烧灼的刺痛,时间定格在这一幕。那两个人离得很近,好像微微侧首就能碰到对方的额头。   楚卧云麻木地看着他,须臾脸色变幻,表情从冷漠,到茫然、震惊、最后是浓浓的绝望。   那一剑穿透了肺叶,然而,左胸内居然没有心脏!   楚卧云战栗着惊呼:“你!”   “早知你会来取我心头血……”   淋漓的一点点血好像带走了男人的力气,楚卧云知道,他根本没有受到致命伤害。   喋血仙巫的天赋就是改造生命机能,为了获得力量,他将各种生灵融合进自己的身体,自己却变成四不像的怪物,心脏在不在原来的位置,甚至有没有心脏,都是未知数。   到现在,外界造成的每一点伤害,他都能以惊悚的生命力愈合,除非找到弱点一击毙命,否则全是白费力气。   楚卧云断了头发,舍了指骨,让超出极限的灵流撑爆周身灵脉,只为全力捣毁他的心脏,结果失败了。   这样的敌人,如何能杀掉。   手背一凉,宋灵星的手覆上他握剑的手,将天霖剑一寸寸抽出。   他没有丝毫痛楚的表情,看着楚卧云时,眸子里饱含担忧。另一边手掌一翻,金色的光芒在他的掌心攒聚。   “你想做什么?!”恐惧让楚卧云情不自禁后缩退却。但是手腕上,男人抓握的力道大得出奇,任他如何推搡,皆无法摆脱。   楚卧云一拳砸在他脸上,他微微偏头,舌头顶了顶面颊,丝毫不为疼痛影响。楚卧云挥剑的手被他制住,只能一下一下用另一只手砸,用脚踹,不带一点灵力的纯粹肉搏,打得喉咙里呼哧作响,难看至极。   “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没了指骨这张保命符,他的头发一寸寸变白,感受到死亡的逼近,灵脉寸断,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他却不停地、固执地、用最后一点力气,捶打他的曾经疼爱过的,最小的徒弟。   脑子里呼啸的唯一的念头——打死他!   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在山顶上扭打,踉踉跄跄,推推攘攘。宋灵星捱了不知多少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楚卧云没力气捶了,往他脸上又抓又挠,挠出斑斑血痕。到后来,发冠掉落,紫发乱蓬蓬,风华绝代的一张脸完全变了样子。宋灵星始终不发一言,任他凌/虐,等手中金光聚合完毕,他捏着楚卧云的下颌,把那物往楚卧云嘴里塞。   “咽下去,听话,咽下去……”   “滚开!滚!!”   “算我求你了,求你吃下去,不然你会死的师尊!”   楚卧云发了狂,打开他手里的东西:“我不要,你滚!”   男人松了他执剑的右手,掐住他的下巴,掰开两片嘴唇,不管不顾地把圣阴丹往他口中塞,楚卧云拼尽全力抗拒,牙关不曾松开,把那东西视做剧毒的鸩酒。他已经不大能提起剑了,还是一下下刺他,两个人离得太近,把握不好准头,顷刻间,男人身上出现十几个血窟窿,汩汩冒血。   宋灵星不管别的,什么都没有让楚卧云咽下圣阴丹重要。   他背后生出触手,像八鳌森森的蜘蛛,缠住了楚卧云的身体,天霖剑哐当一下就掉了,楚卧云被架成一只待宰的羔羊,还在顽固地挣扎,好几次,圣阴丹已经入嘴了,又被他呕了出来。宋灵星掐着他的双肩,浓艳的眉眼染上凄惨的颜色,竟然滚滚泪流:“算我求你了,吃下去,你快死了……你快死了啊!”   换来楚卧云的狂叫:“死?死了好,阿邪也死了,你跟我一起死吧,你也给他陪葬吧!!”说完,他又纵声大笑,笑完便哭,又哭又笑,诡异恐怖到极点。   别看楚卧云吼得气势长虹,实际上,他意识游离,眼白外翻,已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   最后一点力气都用来锁住唇舌,撬都撬不开。他一动不动,只剩四肢轻微抽搐,昂首瞪着东边的天空,那里一轮蓬勃的红日徐徐上升。   什么东西撕破了连绵大雾,让朝霞照了进来。   天地阒静,恍惚听见远处鸡鸣之声。原来,又是新的一天了。   他合上了眼睑,最后想的却是——看看,管你掀天揭地,屠戮两界,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可当一切尘埃落定,太阳照常升起。   那些圆满的、遗憾的、可说的,不可说的,就都到这儿吧。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没能死在一起。   变故突生,上空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好像有两件重器相互猛撞。然后又是“哐哐哐”好几声,惊动了僵持中的两人。   有一柄利器正在发狂似的攻击潜虚鼎。   潜虚鼎是圣物,受到冲击会反噬道主人身上,宋灵星的面孔陡然扭曲,捂着脸半蹲,低吼出两个字:“是!你!”   楚卧云恍恍惚惚听到刺耳的噪音,倏地望向那轮初升的红日,反倒突然生出些许勇气。   他听到身边男人狂暴的怒吼,双臂挥舞,袍袖展开,猎猎作响。潜虚鼎以惊人的速度旋转不休,朝远处轰隆隆压过去。   而那边,平地忽而卷起剧烈的气旋,天地间一声轰鸣,黑色的风暴里,几道青色电光闪烁不休,竟是从地面向天空倒射而出的雷电!   楚卧云瞥了一眼,便如回光返照一般,不知从哪里找来力气,要向那边那边挣扎而去。   “去死吧!”宋灵星十指成爪,置于胸前,“啪”地一下两手手掌相对交握。恨不得要将那轮朝阳碾碎在掌心。   潜虚鼎大喇喇敞开,好像一张深渊巨口,吞吐天地万物,将那黑色的风卷尽数吸没,再吐出漫天泥泞的秽物。   黑色影子从那边弹出,手中擎着一柄血色兵刃,在半边天空划出一道赤红的长线。   宋灵星回头,看向挣扎不休的楚卧云。再次遥望天边,恨得眼睛要冒出血来,脸上浓重的嫉恨宛如实质,定定射向那个黑影。   喋血仙巫的美貌让人赞叹造物之神奇,而此刻,极度的乖戾与狂躁污染了他那双眸子。他只想把那个人的骨头碾碎,吞吃下去,好让他再也不会出来碍眼。   宋灵星分了心,楚卧云趁此机会抽出一只手臂,奋力摆臂,残破的袖摆划出一道扇形,袖中雷炸响在耳畔。这是他最后的底牌,幸而运气不错,触手被落雷断成两截,黏黏糊糊地软下来,让他得以挣脱。双足落地后,左摇右摆地向潜虚鼎的方向奔去,迫切寻找着那个黑色的影子,心脏砰砰跳着,泪水给视线蒙上一层阴霾,他只看到的庞大的潜虚鼎在天地间肆虐,余下的什么也看不清,浓雾又漫了过来,他怕是因为在濒死前思念过度形成的假象。   望眼欲穿,望眼欲穿……   正在这时,一声惨叫划破苍穹,背后,宋灵星忽而重重跪倒再地,拔地而起的触手,居然缠上了他的身体,紧紧勒住他的四肢与脖颈,钳入他雪白的皮肉中,男人被掐得脸红如滴血,两颗眼球突出!   这场面太过惊悚,楚卧云不敢靠近。这些触手为什么不受他的控制,反倒攻击他们的主人?   “走开,走开!废物!你们都死了!别缠着我!”他揪着自己的脑袋,把头用力往两边撞击。   这幅景象楚卧云不陌生,刚进来的时候,见到宋灵星正是这种状态,他终于搞清楚了一点,原来,一开始陷入幻境的,不止他一个人。宋灵星也被他祖先的怨气控制了心神,竟发狂攻击自身!   俗话说报应不爽,凡是有违大道伦常的,终将遭受反噬。   下一刻,楚卧云瞳孔骤缩,张大了嘴,惊恐地退后。   他看到那些触手里分化出一个个人形,跟先前的丧尸不同,这些人形怪物,一个个竟然十分矮小,浑身光秃秃的,覆一层皱巴巴的青色皮肤,头顶几根稀疏的胎毛,咧开嘴,没有一颗牙齿,只露出肉白色的牙龈,怪异恐怖至极。   那些小小的尸体,全是他曾经活体实验的失败品。   宋灵星将他们看做不成事的废物,死了就随意丢弃。他们是胎死腹中的孩子,每一个胎儿,怀着出生的愿望,而这些愿望最终化为怨念,他们要回来,报复给予他们痛苦的罪魁祸首。   楚卧云已经伤重难返,灵脉尽数绷断,长发如枯槁。他的时间不多了,不再理会宋灵星,转头向潜虚鼎所在的那边跑去,一边跑,一边向空中伸出手,要去够什么东西。   直到尽头,他猛地刹住脚步,几块石头被他踢得滚落下去,久久才传来一点回声。   竟是悬崖峭壁,末路穷途。   “师尊……”背后,男人轻声念着,楚卧云转身,冷眼看他。   不知何时,宋灵星已恢复了神志,只不过手足依旧给数跟触手缠住,无力挣脱,衣衫撕裂成一条一条,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不死心地,一步一步艰难地移动过去。   楚卧云退无可退,眼睁睁看着他逼近,手上拿着圣阴丹,递向自己,诱惑着:“师尊……过来,你不是想要圣阴丹吗,我把它给你。”   “吃了它,你就能把我杀死了……”   “再走一步,你会摔得粉身碎骨。”   “只要你过来,我认错,你让我如何,我便如何……”   “那不过是幻像,阿邪已经死了!”   宋灵星已然虚弱万分,地上不断长出来的触手,一层一层缠上来,快把他淹没。   白发糊着血,粘在楚卧云的脸上,脏污不堪。他看着那个金光流转的圆形物体,远远的,听到了龙邪的声音。   宋灵星的脸色从弱势的哄诱转变为浓重的憎恶。   楚卧云向后迈了一步,足后跟已然悬在空中,只有足尖勉强落在实处,他身形晃了晃,稳住了没坠落下去。   这里本是一块贫瘠的土坡,在阵法开启后,地面持续向上隆起,已是一座百丈高的峭壁之巅,直通苍穹,摇摇欲坠。   “别再过去了,师尊,来我这儿吧,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到时候,人魔二界,也会是你从没见过的……”   他的话被底下的郎朗呼喊声打断。   楚卧云将目光投向崖底,他日夜思念之人正向他张开双臂。   “师尊!跳下来!”   那人银发狂舞,头顶两根黝黑张狂的龙角,黑袍猎猎如纯粹的鸦羽,衣摆上狂野的银色纹路,都是楚卧云熟悉的,尤其是那灼灼的双瞳,注视自己时,让他想起世间最古老,最辉煌的传说。   “上头有诅咒之力,我上不去,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魔尊飞不上来,也落不下去,在他背后,最底下,潜虚鼎口森然的嗜血旋涡一刻不停地逼近。   宋灵星被捆在祖地,触手将他捆绑得像个怪物一般,畸形的死尸撕咬出一副丑陋破碎的身体,一张脸又那么美,形成一张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天霖剑插在他胸口,鲜血狂涌不休。   “都是假的……”宋灵星喃喃劝他,手上,一颗闪耀着淡金色光芒的内丹,于他而言,无异于世上最让人上瘾的毒品。   那底下到底是思念化成的幻象,还是鬼魅梦魇?   楚卧云哀哀回望宋灵星一眼,散落的满头青丝,在炁流中彻底变成花白。   然后,他闷不吭声,一跃而下。   直到落入那个结实的胸膛里,眼眶中,滂沱的泪水开闸似的涌出。   多年前,是楚卧云残忍地一脚将他踹进潜虚鼎,而这次,两个人亲密无间地缠在一起,如一双折翼的蝴蝶,自由而悲怆,坠入鬼火森森的无尽时空。 第151章 旖旎   这是一片无人踏足的异度空间,景象奇妙又诡异。天上挂一轮紫色的月牙,地上铺满淡蓝色细沙,没有一颗野草,只生长着一种嶙峋的矮树,枝杈上结白色的果实,大部分果树已腐朽成枯枝败叶。   大雾中一个浓重的影子,朝前走着。   那影子很奇怪,下半身皂色长靴裹住小腿,显得紧实修长,上半身硕大粗笨。靠近了才瞧明白,那影子里原是两个人,那双有力的长腿属于一个高大的人物,另一个瘦弱之人盘着双腿栖居在他胸前,像是个病弱不能自理的残废。两个人融合成一道影子。一件厚实的大氅,把两人严严实实地包裹,看起来才像个头重脚轻的怪人。   那个高大的男人走出十几步,便会停下来,略微偏过头,将唇送出,大氅领子下小心翼翼探出一个脑袋,凑上去,两人唇齿相交,静谧地契合在一起,几息过后,又分开,那个病弱之人用袖子遮住脸,又将脑袋埋了进去。   此番动作看似有气无力,实则每个动作充满柔情蜜意。原来是在渡气。   此地毒瘴氤氲,修为不够的话,皮肤一接触到空气便会如枯树皮般撕裂,往肺腑里吸两口气,就会口吐白沫,倒地昏厥。   自那义无反顾的一跳后,两人双双跌进潜虚鼎。之后楚卧云头脑便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不能独自行走,任由徒弟抱着在怪异的空间里移动,不知身处何方,也不识鼎中日月。他隐约知道这是龙邪曾经呆了三年的地方,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时空共鸣,如同走过了龙邪当年的岁月。正因为如此,对旁人来说险恶之地,龙邪倒像回了家一样泰然,这让他怀中之人感受到靠山般的安全感。   男人忽然停下步子,又渡了一口气,在对方耳边小声道:“你脸色很不好,咱们停下来休息一下好吗,顺便喝点符水,净化一下浊气?”   龙邪问了一句,怀里那人安安静静缩着,意识太沉了,他懒得说话。   龙邪没等到他的回应,便驻足在一棵枯树下,张开结界。地面松软,把人放下,动作温柔至极,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凑过去给他喝,但躺着的那人没长大一般,贪睡得不愿意抬头。   龙邪叹了口气,只能把符水灌进自己嘴里,再依样渡给他,脱下身上的大氅给对方裹着,起身走出去结界。   楚卧云眼睛还没睁开,意识不知在哪个地方神游,却条件反射般扣住他的手:“你干什么去?”   “我去给你找点吃的,你需要吃点东西。”   楚卧云揉了揉眼睛,低低“唔”了一声。他喝了符水,暂不会受瘴气腐蚀,结界里的空气能够支撑一段时间,他裹在大氅里,像乳燕归了巢,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楚卧云猛地醒过来,龙邪还没回来,他攥着大氅坐起来,焦躁的心情翻滚。过了会儿,黑雾中终于显现出一个修长的影子。   他徒弟实际上只去了一盏茶的功夫,他的脑子昏迷又清醒,时间感错乱,以为过去了一天一夜。   楚卧云怨怼地看着他,如怨如诉。   “这种树会结出黑白两色果子,白的不能吃,黑的能吃,方才我去给你找点黑果子来。”   龙邪袖子里果然兜了几个黑色的果子,拿出来擦了擦递过去,楚卧云接过咬了一口,汁水酸甜,不难吃,嚼了几口后,眼尾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探手在对方脸颊上细细摩挲,小心翼翼地道:“……他说你死了。”   龙邪把脸送过去给他贴,与他直直对视:“还记得弟子送给你的龙鳞吗?”   楚卧云不明所以地点头。   “弟子一早将真元分到那些龙鳞中,再托虾蟆小怪送给你,想着换一种方式陪伴师尊。结果因祸得福,逃过一劫,死掉的那个只是一副桃木做的傀儡。”   楚卧云想了想,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再看看眼前人的一双眸子,看不出有无异常,斟酌一番,还是问道:“那他手里那颗眼珠子……”   “无事,他费尽心机找我,不这样,骗不过他。”   看样子他两颗眼珠子是真的没了,此刻用的只是变换出来的替代品。龙邪话说得浑不在意,但一双眼球都没了,又怎么会真的“无事”呢。   但说那些也晚了,不如想点积极的,人活着就已经实现最大的奢望。楚卧云往他腰间的摸了摸,隔着外衣都能摸到一片狰狞的伤疤,抬头又撞见徒弟在微笑,老脸不禁一红,促狭道:“蠢死了你真是,干什么自断逆鳞来折磨我,搞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你以为你得胜了吗?”   龙邪耐心解释:“也不全是为了刺激你。封斋期太难受,拔下一些龙鳞,我听人说,那是龙的涅槃。”   “我也听人说,那样于修为有损,一不小心就死了。”   “若师尊不心疼,那徒儿就这么死了也不可惜。可如果真的心疼了,回来怜悯一番,徒儿欢喜还来不及。”   他说着,眸中因动情而湿润,泛着浅浅的亮光。   气氛好得可怕,然楚卧云已清醒了不少,觉得两人凑得太近,太不像话,不由分说打了他一巴掌:“那你怎么来这么晚?”   龙邪低头道歉:“对不起,你送给我的信,以及后来姜师叔的信鸽,都被那混蛋的手下劫走了。我还傻乎乎地以为你烦我烦得要换个清净的地方,伤心了一阵子。直到你身上那片龙鳞碎了,我才没头苍蝇似的找你。”   龙邪诉说这阵子的经历,果真如姜珏料想的一般,是楚卧云误会了,心中那点芥蒂顿时烟消云散,又转变成对自己的懊恼,暗暗起誓,今后再也不会对他有那些莫须有的怀疑。   龙邪告诉他,后来,他找遍人魔两界也不到人,正巧御伊萝发现了宋灵星派出截信的人,正是祭足,堂堂魔将,在另一个名魔将面前竟像小孩般被戏耍,御伊萝三言两语,便从他嘴里挖出不少消息。没多久,龙邪又碰到姜珏的猫,赤魇纡尊降贵地给他带了路。   楚卧云老怀甚慰,看样子二将又回到了龙邪麾下,顺便提高了办事能力。小姑娘在知修黎手底下经历了什么?……企业员工被外调出去经历了残忍的培训后能力蹭蹭蹭往上涨……   两人坐在席地而坐,说话时凑得近,楚卧云企图不动声色放开抓着他的手,对方哪里肯,牢牢攥着他,定定望着,眼神又黏又甜。楚卧云睨他一眼,道:“你能用结界,为什么刚才走过来时不用。”   潜虚鼎内的异度空间中,无法施展任何空间法术,也不能转移到龙族的通灵空间中去。周遭空气中瘴气弥漫,不能接触皮肤,更不能吸入肺腑。肉/体凡胎的楚卧云于是只能龟缩在他怀里,用他的大氅裹紧身躯,再吸一点他肺腑里净化过的空气。   空间法术不能使用,但看起来结界是能够抖开的,而龙邪刚才不用,非得楚卧云当个寄生虫缠在他身上,其心昭昭。   哪知龙邪非但不反思,反倒撇了撇嘴,变本加厉地圈过他的腰肢,富有巧劲儿地揉捏。   楚卧云惊诧道:“你想做什么?”   龙邪调皮一笑,指尖描摹他的腰线:“我想将那些失去的、欠师尊的时光,都补回来。”   哪里是他欠楚卧云的,明明应该是反过来才对。楚卧云的目光落在他高耸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和刀削般的下颌线,用眼睛描画思念多日的这个人,在他清澈又略微空洞的眼瞳里见到自己的影子,龙邪近在咫尺对他弯唇,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他徒弟正看着他,眸光温润,盈盈浅笑。紫色的弯月高悬于黑幕,恍若亘古未变。   楚卧云有点生气地粗声呼吸,秀眉微簇,像应付一个讨债鬼,咬唇道:“那你就快点,外头局势糟糕,只有两天不到的时间,还是得尽快找到出口。”   龙邪怔忪地看着他,领会了他羞赧背后的意思,而后意味深长一笑,挑眉道:“潜虚鼎内万象神奇,鼎中时间的流逝也与外头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   “在某些地方,鼎中过去一日,现世只过去半日,另一些地方,可能是一顿饭的功夫,而在时间流逝最缓慢之地,外头一瞬息可以当一个季节来用。师尊请看。”   龙邪起身,拿住果树上一个成熟的白果。那果实其实长在一人半高的枝头,楚卧云伸手垫脚也是摘不到的,而龙邪只将手举过头顶,便握住了,轻轻一扭,在半空放了手,而那果实下落的速度竟比龟爬快不了多少,楚卧云盯着那处看了许久,饱满的白色果实也才下落了一个手掌的距离。   “原来是这样……”楚卧云能感知到,进入鼎中后,他身上伤势恶化的速度慢得不正常,此刻还维持着回光返照的状态,在看这果子下落的轨迹,便知龙邪所言非虚。   龙邪把那果子捞起来,回到楚卧云身边,蹲下抚摸了摸楚卧云的发际,把那果子递道他面前:“鼎中恐怖的地方很多,这片林子是难得的福地,结出的黑果也是鼎中少量能食用的东西。但这种白果子却千万不能吃。河里的水也不能喝,要喝清晨朝阳照过的露水。师尊记住了,在鼎里,不要轻易碰任何东西,要干什么,一定要先问过我。”   龙邪还叫他师尊,言语体贴恭敬,而此时两人的角色俨然颠倒,龙邪成了他的老师。   楚卧云教导他的,是仙术剑法,经史子集,说出来只费点唾沫的大道理。而龙邪反哺的这些,全是他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教训。他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受了多少罪才摸出来这些经验,一样一样摸索出来求生经验,牢记在脑子里,才在鼎里过了数年。楚卧云想到此处,又是心痛难当。   “正因如此,师尊无需多虑。”龙邪又道:“这片矮树林是世间最慢的地方,咱们停留三四天,外头也才一须臾而已。以前我第一次进来,计算着足足呆了有十年之久,其实出去后发现,也才三年。”   “……”楚卧云心道:可能是我在外头拉了一下进度条……   “既然时间流逝得缓慢,您想干什么,弟子本该依您,但是……”龙邪喉头紧了紧,情绪中含着些许微妙:“但是凡人身体脆弱,我怕你扛不住。”   徒弟正暧昧地笑,这回轮到楚卧云愣住,继而脸色唰地紫涨,口中“你你你”了半天,闹了个大红脸。居然有一天,换成他徒弟心无杂念,他自己反倒自作所情地想茬了、没羞没臊地要亲热。圣虚子薄成那样的脸皮实在不堪重负,难看得中毒一般。正要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整顿衣冠,又撞上龙邪满眼怜惜之情。   “我想知道,你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徒弟语气不悦中又带着谨慎,“他……有没有……”   “没有。”楚卧云断然道:“从来没有!”   他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上一次楚卧云落在对方手里,龙邪已经悔痛难当,这次只会更懊恼,更自责。所以楚卧云不愿意再在这件事上瞒他一丝一毫。   龙邪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我相信……”   龙邪问的是宋灵星可曾轻薄于他。但看这个表情,楚卧云说没有,他是绝对不相信的。爱侣如何向另一半证明自己的忠诚?尤其是被他遇到自己衣冠不整地从第三者的地盘上跑出来。该如何彻底解释清楚这件事让楚卧云头疼不已?   “不管怎么样,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能主动跳到我怀里,我便怎么都不会怪你。”龙邪将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口鼻中喷出热气: “但我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徒弟的“善解人意”让楚卧云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竟无端生出些委屈。   “以前你不让我杀他,可这次……”   “这次,我收回这句话。”楚卧云突然打断他,眸光沉沉地道:“他得死。”   龙邪端详着他,喉结滚了滚:“此刻,他在看咱们,不知道能不能听到。”   “我知道。”楚卧云歪着头,答得散漫。   潜虚鼎是喋血仙巫族圣物,鼎中发生的一切,外面的主人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想到这点,楚卧云反倒把那点难堪彻底埋了,莫名环顾一下四周,确认了附近是真的鸟不拉屎后。手臂缠住对方的脖颈,主动吻上他的唇,另一只手去解他的玄色外衣。   背后的手也在剥他褴褛的道袍,露出天鹅般修长白皙的脖颈。   楚卧云不知道的是,这时的龙邪,正定定看向鼎中某处,眼神中嘲弄与挑衅交织。   树影婆娑,风寂寂。   结界中是旖旎的安详。   于此同时,外头山顶的男人,手里把玩着淡金色的一颗东西,凝视着通灵镜,镜中反射出的画面,一派活色生香。 第152章 毕方   据龙邪所说,潜虚鼎好比一个球形的空间,从外到里,一共有七层。最外层是一片火炉般的天地,当年东海海水便是灌入这一层,水火不容,但潜虚鼎火非比寻常,海水无法扑灭,火焰持续在水底阴燃。第二层,便是他们所处的这层,遍布剧毒瘴气,只有黑白两色果实的矮树生长。第三层是一个迷宫,一旦进入,只有寻到通关的窍门,否则只能没头苍蝇般耗死,这里也是龙邪当年耗时最久的一层。   此时,楚卧云被他牵着手,已经连过三层。   甫一进入第四层,天地一片漆黑,四面八方传来猛兽喉间的桀桀怪响,还有猛兽蹼爪摩擦地面的动静。   楚卧云打了个寒战,握着他的手不由自主捏紧了。   “没事,别怕。”龙邪低柔地宽慰,向黑暗中迈进一步,让楚卧云躲在他身后。   无尽黑幕中,面前一个朦胧的宽大背脊,给人强有力的安全感,楚卧云能听到胸膛里加速的心跳,莫名感觉有根羽毛搔着他的心肝肺腑。   有大佬罩着的感觉真酸爽!   掌心燃起照明焰火,火光大盛,光线所及,楚卧云看到一圈豺狼般的猛兽,嘴角流涎水,饿得眼睛发绿。   这便是第四层的桀奴兽群。想要通过第四层,它们便是拦路虎。   桀奴兽们见光瑟缩,继而变得狂躁,野兽的好斗天性彻底激发,龇出尖利的犬齿,躬起背后的肌肉,做出随时会扑上来咬断对方的脖颈的架势。   楚卧云乍一看过去,光线只照出的最近一圈桀奴兽足足有两百只,兽群还在往里头绵延,此起彼伏的沉闷嘶吼声回荡在整片暗黑空间,不禁让人肝胆俱颤。   龙邪还有心思调笑:“师尊别怕,待徒儿捉几只给你当坐骑。”   调笑完,冷哼一声,混似毫不在意,目中冷锐,右手掌心射出一道赤色光芒,如血般浓郁。正是召唤出的魔界至尊武器——血矛。而桀奴兽见到此矛,竟不约而同停止嘶吼,收起指爪。刹那间从捕食者转变为路遇天敌的猎物。野兽的天性往往很准确,面前的男人惹不得,于是猖狂变成怯懦,抖动瘦骨如柴的四肢,齐刷刷往后退。   桀奴兽以桀骜不驯闻名,出没成群,仗着兽多势众,连曾经的魔兽之王混沌也不怕。却在魔尊的威势下露了怯。楚卧云瞪大了眼睛,这时,兽群自觉地让出一条空道,从黑暗里走出一只高大的三足兽,通体黑皮,头顶一簇浓密的琮毛,状似远古时期的妖兽“毕方”。   毕方兽低首走到二人面前,趴到地上,朝天露出柔软的腹部,臣服于这个龙族男人。   “为何?”楚卧云大感好奇。   龙邪颇有些夸耀的意味,回答道:“弟子几年前到这儿时,就横扫兽群,打得这毕方兽奄奄一息,可弟子怜悯他修为不易,没给他最后一击,还给了它一滴龙血治疗。之后的两层里,毕方兽还跟着徒儿,时不时给予一臂之力。”   毕方兽是上古凶手之一,战力不弱于十部魔族中穷奇族的首领。当时龙邪只是个金丹期的人修,从只言片语中,也能想象得到此战凶险。楚卧云忽地想起龙邪背上有一条狰狞的爪痕,想必正是这只毕方兽挠出来的。   楚卧云莞尔:“那你们算老朋友了。”   “算是吧,不过徒儿觉得它这次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上一次被打服后,毕方兽仅对徒儿俯了俯首,含着半分被迫屈服强者的意思,上古凶兽心气儿高,那样很正常。而现在,它竟公然露出了腹部,这在兽类中是什么意思,师尊明白吗?”   楚卧云若有所思点点头,兽类只会对自己的主人做出这番姿态。几年不见,毕方兽难不成完全归顺了龙邪?又或者说看出龙邪坐上了魔尊的宝座,有前途,所以诚心归服?   说到此处,毕方兽有了动作,仰躺着耸动肩胛骨,身体在地面缓慢地挪动,却是挪到楚卧云脚下。   楚卧云用眼神询问龙邪,龙邪挑了挑眉毛,没有给出建议,楚卧云便大着胆子摸了摸兽王腹部高贵的软毛。兽中之王竟然发出咕噜咕噜的呻/吟,像个被主人抚弄的大修勾,舒服得不得了。楚卧云喜道:“真听话。”   又看了看它朝天的两只后足,一只前爪。奇道:“《魔夷志略》中只记载了两种三足兽,其中之一是神兽三足金乌,对魔兽毕方却鲜有记载。”   “师尊博闻强识,这毕方正是三足金乌的后裔。”   上古妖兽神兽的事迹鲜少人知,楚卧云想了想,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龙邪道:“是它主动告诉我的。”   楚卧云了然,又观察毕方兽的相貌。他对山海经里的奇异物种一直保持着浓重的好奇心,遇到了就忍不住画下来,记载成册子。毕方伸出舌头舔了舔楚卧云的脖颈,痒得他呵呵直笑。   龙邪反倒有些不悦地哼了一声,似乎不满意毕方兽的争宠行为。轻舞血矛,命令毕方兽站起来,毕方兽翻身翻得不情不愿,还是依照他的意思做了,转身昂扬地往后领路,头顶琮毛燃起焰火充当照明的工具,兽群如水流分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龙邪照旧牵了楚卧云的手,安静踏实地走向未知的远方。他们所过之处,黑暗屏退,猛兽也要低下头颅。   龙邪的手掌厚实、温暖、修长,他被这双手于坠落山巅时接住,于崩溃无助时抱过,于情浓难抑时抚慰,现在他被这只手牢牢牵着,便感觉一切烦恼的、危险的、困苦的、世所不容的都抛之脑后。他们在群狼环伺之地孤勇地走,前方是为知的黑暗,却从未这般舒心快活。   楚卧云庆幸周遭是一群灵智未开的兽类,若换成自诩克己复礼的人族,长了成千上万张锋利的嘴皮,成千上万双锐利的眼睛,用各异的目光审视他们,他不知会不会迫于压力放开他的手。若有那么一天,修真界与魔尊龙邪势同水火,他又该如何?   只是现在,楚卧云的右手不愿意放开那股温暖,他握得很紧很紧。   不知走了多久,毕方兽停了下来,二人踢到一块无形的铁板,便到了第四层的尽头。   龙邪脱下大氅,兜头披在楚卧云身上,长下摆有好几寸拖在地上,奢华的银边难免磨损,龙邪却浑不在意,将手放在面前透明的墙上,道:“师尊,风大雨急,要跟紧我。”   楚卧云做好了准备,紧接着,龙邪在铁板墙壁上一推,一扇无形的大门打开,光芒自从第五层射进,楚卧云闭了闭眼。下一刻,景象转换,二人身处之地,变成了一片荒郊野岭,密集的鼓噪声刺痛鼓膜,楚卧云捂住双耳,打眼一瞧,惊骇得失语,终于知道了所谓的“风大雨急”是个什么意思。   潜虚鼎的第五层里,每时每刻都在下雨。这雨可不是一般的雨,而是各种人、魔、兽的尸骨,磐石般的骨头连片砸下,把人砸得晕头转向,恐怖至极。   要是没有大氅做他的避风港,他一个老弱病残,真能一下子被砸死。   龙邪将他拉到身边,站得极近,一点间隙也不留。枯骨雨落在他头顶上,身体上,他一动不动,反而闭上了眼,似乎在冥想。   远远地好像传来一声乐音。如筝鼓齐鸣,不过在哗啦啦嘈杂的“落雨声”中,显得微不足道。他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紧接着,龙邪忽然打横抱起人,往左前方迈了三丈左右的距离。   身边硕大的黑影闪过,宛如一阵黑风,紧紧跟随着二人。原来是那只毕方兽,竟然跟着二人到了第五层。他是来帮忙的,只不过眼前这劫难它应付不了,便紧跟龙邪的步伐,换了地方,很是聪明。   龙邪说要给他捉只坐骑玩玩,还真不是玩笑话。   紧接着,他们刚才站立之处,地面向下塌陷,轰隆隆地落到地底。楚卧云远远看去,底下极深的地方有一个灌满紫黑色溶液的池子,尸骨堆落进去,触及那液体,如冰块遇火般消融殆尽。   龙邪及时预判了这变故,难不成他有了预知的能力。楚卧云正要出声询问,龙邪嘘道:“师尊暂缓说话,仔细听那乐音。”   楚卧云依言闭上了嘴,原来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乐曲声竟是通关的关键。而四野急躁的“雨点”让辨认那声音变得十足困难。楚卧云只听到七八声富有节奏的拍子,较之方才那次,高亢激昂了两个度。   龙邪双目一凛,颠了颠怀里的人,竟然向后方塌陷之地冲去。   楚卧云吓得魂不附体,以为要落入那紫色液体的熔炉里。等站定后,惊觉龙邪站的依旧是结实的地面。   楚卧云恍然大悟:“我懂了,那乐曲的调子暗含了方位信息,而音响的次数是提示距离,对不对。” 第153章 肉块   “不错,师尊冰雪聪明。”龙邪由衷赞叹道。   楚卧云道:“下一波乐音在什么时候?”   “这不就来了。”   果然,每次间歇在二十秒左右,便会传来四五声低沉单一的曲调,龙邪又向前移动了四五丈,原来的位置土石滚滚而下。   连绵骨雨堆积,龙邪站的地方已经叠着没过人的腿骨。行走十分艰难,楚卧云索性呆在他臂弯里不下来了。   如此数遭,堪堪避过,最后,骨雨骤然停歇。整片荒野天地,齐刷刷静默下来。楚卧云疑惑出声:“这是怎么了?”   “这一关咱们已经过半。师尊可还记得,刚才分别听到些什么调子,分别奏了几声。”   楚卧云沉吟道:“五音为宫商角徵羽,宫七声,商一十四声,角一十八声,徵七声,羽声我记不清了,应当是一十二或者一十一声。”   “与我计得相差无几。徵音六声,羽音一十一声。迈步的距离也没有出错,许是徒儿记得准确一些。”   楚卧云撇嘴:“你准便你准呗,我有多无聊才会在这种事上同你一争高下。”   做师尊的竟没有徒弟听得准,照平时楚卧云会感觉下了面子。但他没告诉龙邪的是,其实自己是根据他跨了多远的长度来推算的,他被漫天枯骨落下的声音吵得耳鸣不已,哪里还能去数远方响了几声。   龙邪道:“师尊还记得,几年前在木樨堂教授过的音律课吗?”   楚卧云批评道:“平生只听说做学生的左耳进右耳出,上的课业还给老师的,从来没见哪个老师忘了他吃饭的本事。”   龙邪朗声笑了一阵,道:“确然如此,徒儿第一次听那几次课,简直云里雾里,下课后慌了神,像向您请教又不敢,自个儿发狠用功也才勉勉强强跟上。弟子于五音之道实在没有天分,所以觉得这关太难了。”   楚卧云想了想,道:“难怪你那阵子郁闷不堪,是这个原因啊。”   龙邪道:“师尊还记得?”   记得,怎么不记得,你刚搬了小板凳挤到鄙人课堂上的时候,看起来那叫一个郁闷。鄙人还以为是因为和女主坐得太远而心浮气躁,谁知道是醉心学业。   龙邪又道:“咱们既已数出了五音,下一步,需要用这几个音奏出一段完美的曲调。方可过了这一层。”   楚卧云皱了几下眉:“一般人奏曲记忆曲谱韵律便够了,根本不会去数里头的宫音有多少,商音有几下。此刻我脑中的乐谱倒是有不少,只是要找一段五音数量没有丝毫出入的,这又如何做得到?”   “正是这个难题。”龙邪肃然道,“咱们一同回忆,说不定能想出一段来。”   楚卧云道:“那你曾经是如何过通过的?”   龙邪道:“奏不出乐曲,这些碎骨头会来拦路,不过也好说,杀完了就行。可此处的时间流逝不慢,耗时太久就不妙了。”   “拦路?死物能活过来不成?鼎中事物果真奇妙。”楚卧云沉吟片刻,道:“《卫风木瓜》这一段倒是相符,不如奏它,你带了何乐器?”   龙邪施施然手掌一翻,一架七弦古琴落在掌心,他一手托琴,一手拨弦,信信然奏了出来。   龙邪站着,弹得漫不经心,洒脱随然,只几个音节间的空挡与权威琴谱略有出入,拍子不太对,不过是小事。弹毕,按住七弦,停住颤抖的琴音。楚卧云点点头,“对,正是这样。”   话音刚落,突然天摇地动。地面上的骨头,齐刷刷地抖动,悬浮在空中。   毕方兽唰地站起来,抖起琮毛,转动大脑袋警惕地观望四周。   龙邪将慌乱的楚卧云拉到身边,道:“是徒儿太没用,弹错了。”   楚卧云道:“明明没错的,为什么会这样?”   “不必说这些,师尊乖乖乖呆着别动,这些枯骨要重新聚合了!”   楚卧云勃然变色:“老天,这得有多少?!”   目之所及处,整整一层没过人膝盖的枯骨,积累了不知千万年,此刻,正自动聚合成骨架。可因为物种繁多,骨头零零碎碎混杂,不少人头骷髅嫁接在动物脖子上的,妖的胫骨,接上了魔的肩膀,生出一个个四不像的怪物,也算一番奇景。   一只兽类朝他们迎面扑来,龙邪一个结界罩住楚卧云,召唤出血矛,才欲打过去,毕方兽蹿过来将那具骨架子咬住,向上甩了甩,吞进肚中去。   庞大的枯骨军团如潮水般,毕方兽与龙邪并肩作战,来一个打散一个,来一堆横扫一堆,漫天碎裂的白骨如雨,结界被砸中后闪动不止,楚卧云被他们夹在中间,保护得很好,可这样并不是长久之计。   血矛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殷红的扇面,暴涨的魔气旋涡枯骨架子卷入那地底池子中熔化。楚卧云毫不怀疑龙邪能够把这层的骨架子全都打完,他在几年前就做到了。可累累白骨连绵成山丘,无穷无尽,这得耗多久。   楚卧云忽然站了起来,找了个间隙走出结界,拾起地上那把七弦琴,万幸没有坏,五音俱全,盘腿坐下,抚弄出一段婉转的调子。   起初,琴音平和如曲水流觞,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转而铮铮然如刀兵之声,肃杀冷冽,一时间白骨架子像被施了定身术,顿在原地。   龙邪惊觉,回首望着楚卧云,他坐在一堆碎骨中间,坐在洁白的雪地,身上披的是那件厚重的黑色大氅,五指纤纤拨弄,琴身。脸上和手臂上的皮肤如瓷,满头长发变成银白,却更衬得眉眼清丽动人,宛如地狱开出的一朵圣洁莲花。   龙邪痴了片刻,回过神来,细细品这段调子,并不熟悉,似乎不是琴谱中任何一首,恍然大悟,楚卧云信手而弹出的竟是一段临时自编的曲调。   圣虚子常年养病,为了打发无聊时光,自小便习得上百件乐器,不过他并不愿于人面前施展,早先狐王的舞团选拔人才时,他称自己什么都不会,确是谦虚之词。否则仅凭一点打架的臭把势,怎配在雾随岛上做人师父?   短短一曲毕,音节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骨架子哗啦啦倒地,散成灰烬,直至消散风中,荒原又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龙邪走进,把那琴甩开,扣着他的手,不满道;“师尊怎么不顾危险跑出结界,要是被那些死物挠一下,可不得了。”   给他一说,楚卧云才有些心虚,方才兵荒马乱的局势下,他容易忘记现在的自己是凡人,或者说一个废人,遇到危险总是忍不住挺身而出,别人忙着就不愿意麻烦对方。龙邪才叮嘱过不能离开结界,他偏不听,这毛病是得改改。只好哄道:“好啦,是为师的不是,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我告诉你,那不能够。等出去之后,我要回雾随岛拿手板子打个几十下,让你想都不敢想下一次。”   楚卧云抽了抽气,被他严肃认真的语调吓住,浑身的皮都紧了一下。虎落平阳被犬欺,做徒弟的彻底骑到师父头上去了。他理应悲哀,却从龙邪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少儿不宜的“调/教”味道……然后他更慌了。   龙邪要来抱他走,楚卧云却因为刚才的插曲不乐意挂在徒弟身上了。甩开膀子自力更生往前走,看起来有点生气。毕方兽一直在旁边用尖爪掏喉咙里卡住的骨头。   才走了两步,却感到头昏,摇摇欲坠,一个不慎,腿一软扑倒在地。   搞什么?堂堂圣虚子竟然也会平地摔?楚卧云不禁困惑,两手撑地要爬起来,眼前却一片花白,四肢绵软,力气流失殆尽。只能像个布娃娃一般被徒弟拎起来。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靠了会儿。   龙邪又递给他几个矮树林里的黑果,但楚卧云胃里嘴里发酸,看了这果子直摇头。龙邪无奈地哄:“师尊太久没有好好进食,刚才又透支体力催动琴音,身子难免扛不住。”   楚卧云觉得丢脸,凡人的身体就是这般麻烦。睡觉吃饭一顿不能拉,否则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轻轻摇手,眯着眼睛弱声道:“不想吃。”   楚卧云听到他无奈的叹息声,然后他被平放在地上,龙邪走到一旁不知在鼓捣什么,不久后,他鼻尖萦绕着椒香的肉味,他徒弟撕下一块烤熟了的肉,送到他嘴边,让人食指大动。楚卧云想也没想,直接咬了一口,没有盐油调料什么的,但那味道不难吃,楚卧云就着他的手啃了几口,忽然一惊,严肃地看着他,道:“这是什么?”   楚卧云吃了几口,便感应到胃里的肉块,散发着浓郁的灵气。脑子里闪过不详的念头,问他,他只扯了扯有些苍白的嘴唇,不说话。   楚卧云倏地伸手去摸他,他躲闪了几下,耐不住楚卧云动作快,摸到他肋下时,指尖果然带出些许血渍,楚卧云有几分崩溃:“你怎么……你怎么……”   龙邪早说过潜虚鼎里没有什么食物,那原来是龙邪的肋下的肉,以前他为师尊拔鳞,今日又割肉,楚卧云气得想打他,又下不了手,只憋出两颗通红的泪眼。   他没了修为,心智也脆弱不堪,这几天流的眼泪比上半辈子加起来还多。   龙邪淡淡一笑道:“不怕,我是龙族,出去后就会复原,我以前在鼎里,一旦灵力用尽也是如此过来的。”   断尾求生的劫难,楚卧云听后,心里痛得如锥凿。在他的肩膀、手臂、背部、胸膛,各处摸了一边,恍若看到他满身狰狞的疮疤。   凭龙族的血脉,他早已复原如初。楚卧云小声问:“疼吗?”   “天雷那次,我也咬了你一块肉,你疼吗?”   楚卧云怔了怔,摇摇头。龙邪也学着他摇头,两人你糊弄我我糊弄你,竟双双笑了起来。收拾收拾情绪,龙邪要把剩下的肉都喂了,楚卧云推脱说“虚不受补”,说什么也咽不下去了。   龙族的肉不是白吃的,只说了一会儿话,楚卧云的灵力便恢复了大半。把剩下的肉块仔细收进怀里,二人领着毕方兽继续朝前走,天空忽的暗下来,四野消失不见,转而混沌,忽然一排火炬亮了起来,眼前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左右和头顶的岩壁竟焊接着成排的刀尖,闪硕森然寒光。他们已经置身在第六层。 第154章 香囊   通道三面插满了雪亮尖锐的刃,凌冽的寒光四射。龙邪忽然走到他面前,转身背对着他,蹲下,探进他的膝弯一把抄起,楚卧云惊呼一声,双脚悬空,趴在一副宽阔的背上,两人如一只离弦之箭猛冲向前。   楚卧云听到咔哧咔哧的闷响,头顶,以及左右的墙壁同时往里压,   原来这个通道是个机关阵,一旦进入,需要在四面墙壁把人压死之前,抵达出口。   越来越近尖锐的铁刃,给人带来压抑感,而遥不可及的出口更叫人绝望。楚卧云在他耳边不断地催促:“快一点,阿邪,快一点,快……”   于此同时,背后时不时射出暗箭,被毕方兽以身体尽数挡下。毕方皮糙肉厚,但箭尖锋利强劲,还是受了些伤。   这也就罢了,两边的墙缝还不断往通道里渗水,水流蔓延,以惊人的速度汇聚,不多久,龙邪脚步声里带出哗啦啦的水声,愈发拖慢了速度。再过片刻,漫至脚脖。   前有水淹,后有暗箭,空间挤压得越来越小。楚卧云在他背上,除了紧紧环着他的脖子之外,没有丝毫运动量,一颗心还是怦然直跳,紧张地喘息,估摸着二人没机会出去了,绝望地冷汗淋漓。生死时速下,龙邪将浑身魔息向足下猛灌,所过之处,如彗星甩出残影。   终于眼前一亮,楚卧云看到通道尽头射入的白光,精神为之一振。那白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刺眼。龙邪背着他冲进白光里,停下脚步,匆匆把人放下,楚卧云才站稳,因为光线刺眼而闭了会儿眼睛,忽然脸颊被一双手捧住,眉心触及一片柔软,龙邪在他额头极为短促地一吻,道:“稍等一会儿。”然后一头扎进了兵刃丛生的暗道。   楚卧云站在原地,看了看旁边的毕方兽,一人一兽具俱是满脸愕然。那通道的天花板持续下压,横截面已经不比一人高了,汩汩往外冒水,楚卧云无端惊骇,朝出口走了两步,却不敢弯腰进入,毕方兽也在拦他。楚卧云眼睁睁看着那通道压缩至一扇门那么大,再成了一口黑洞洞的井,最后缩到棋盘大小,名副其实的绞肉机。里面轰隆隆的巨石滚压声让他头皮发麻,可以想象,这人要是在里面,会怎样被戳死再捻成肉泥!   这一关测的就是速度,以及人在极端压力下身处险境的应变能力。龙邪几年前既能通过,这次就算多带了一个人的重量,也不在话下。他也真的做到了,可为什么他放下背上的人后,又一头扎了回去?   楚卧云实在想不通,也没心思细想他的意图,他在出口扒拉着缓慢收缩的墙壁,妄图用蛮力将空间撑开,不出意料毫无用处,兵刃与岩壁撞击不断。毕方兽咬着他湿透的衣裳把他往外拖,想让他远离危险,小心压坏了胳膊腿什么的。直到洞口压成了一本书那么大,楚卧云才绝望地退后些许,顷刻后又趴在洞口朝里面高声呼唤龙邪的名字。   如今的他,身无长物,手无缚鸡之力,孤零零在潜虚鼎里,只有等死的份儿。可那洞里头毫无动静,缓慢地停止收缩,想必都被泥土砖石堵了个严严实实。潜虚鼎内不能使用空间术将人转移走,还留在里头的,不论仙魔都碾成齑粉了。   心头绝望之意正隐隐升腾,撕扯着脆弱的肺腑,浑身血液都凉了三分。正在这时,里头终于传出些许响声,四面砖石颤动不休,好像埋了一连串炸弹,连续炸开来。毕方兽有预感,叼着楚卧云的脖子往后退了十几米。洞深处射出一道暗红光束,无数道裂缝撕开那个洞口,往外蔓延,最后轰然巨响,塌陷出一个大洞,龙邪手持血矛走出,浑身不染尘埃。   楚卧云转悲为喜,上去就是一巴掌:“你不要命了!”   龙邪捂了捂高高肿起的脸颊,颇为委屈:“不过是回去找点东西,去去就回了,您对徒儿这么没信心的吗?”   楚卧云余怒气未消:“你找什么?”   龙邪从怀里郑重其事地掏出一个泛黄的旧物,笑容腼腆:“当初,第一次来的时候,身上的香囊丢在里头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想回头去找,费了点功夫,好歹找着了,你看啊。”   原来跑进跑出的是去找东西去了,楚卧云简直要气昏过去。火势滚滚了,还有不怕死的蠢货要回火场抢救财产。不,他简直比蠢货还要蠢,钱财有用,这破香囊有什么用?还值得冒生命危险去寻吗。楚卧云打眼一瞧他指间挂的淡红色的香囊,尽管已经旧得发黄开线,依旧觉得有些熟悉。   龙邪小心翼翼拉开香囊的抽线,从里面夹出一张小名帖似的东西,早已被水泡得发白。他展开那硬纸,心疼地皱眉。楚卧云凑过去看看,问:“上面些的是什么?”   “原是‘永结同心’四个字”龙邪低声道。   楚卧云心头一紧,道:“是……我送给你的吗?   “是的,难道你忘了吗?”他悲哀地望着楚卧云,眼神里满是控诉的意味。   楚卧云哑然失语,回忆起在某个去人间除僵尸的任务中,的确做过送小礼物的事,好像是个红花花香扑扑的香囊,随手买来丢给他当剑穗用的。谁知道那原是小镇男女传递柔情蜜意的道具,当真误会大了。   楚卧云老实承认:“我的确是忘了,如果早先知道里头写的是什么……”他顿了顿,思考要不要把误会说开,万一让徒弟多年梦想一朝幻灭,那可难哄,自找麻烦的事他不想干。   “如果知道里头写的是什么,您就不会送给我了吗?”龙邪真诚直视他问道。   在他如炬般的目光下,楚卧云又改变了想法,无论是不是误会,都正正好好,要紧的是以后的日子和眼下的劫难。心意既已至此,何必去纠结过程曲折,笑了笑道:“以前不会,但现在会。不过古来诗句、词曲、对联等,皆是成双成对,既有上句,岂能没有下句,把香囊收好,回去之后,我给你写。”   龙邪狡黠笑道:“那可太好了。顺便把婚书也写了吧。”   “好。”   龙邪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两眼大张,然后又笑,眯成两条弯弯的缝。恨不得把人扛起来举过头顶转个三百圈。正企图这么做呢,对上楚卧云板正的脸,似乎有些不悦,又咽了咽口水,听楚卧云道:“只是你再做任何危险的事,必须提前告知我,像刚才那样的莽撞举动,绝不能再犯了。”   龙邪拉起他的手背贴在脸上蹭个没完没了,道:“好的没问题师尊。”   常言道,秀恩爱死得快,两人的腻死人不偿命的举动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天际一声惊雷诈响,光线骤然暗了下去。   楚卧云这才开始注意呆了好久的这块纯白色的空间,问他:“咱们是到了第七层吗?”   “尚未,但我推测不会进第七层。”   “何出此言。”   龙邪淡淡道:“上次徒儿才进入第七层,没有遇到一点阻碍就找到出口,回到了外面的世界。”   “为何?不应该越往里头,通关的难度越大吗?这第七层应当尤为凶险才是啊。”   龙邪道:“徒儿也不知,只记得刚出第六层后,也是这样一片白花花的空间,过了一时半刻,天象骤暗,不远处,出现成片幽深的树林,我全神戒备往树林里走,摇摇望见林中好像有一座黑黢黢的神庙,正当我离那神庙越来越近时,四野一黑,等回过神来,竟然直接走出了潜虚鼎。”   “你说的神庙,就是这间?”   二人边说边走,走了没多远,也就一两百米的距离,楚卧云忽然举起手,指了指前面一桩阴森森的黑色建筑。四角飞檐高高翘起,门口两尊不大不小的镇邪石像,刻的不是雄狮,而是一公一母两尊猞猁。两扇高高的乌木门大喇喇敞开,好像在恭候远道而来的客人。   两人互相交换一个怪异的眼神,忽然惊觉,周围已是一片参天大树包围。风起,碧浪接天,无边无际。   楚卧云握了握他的手,调侃道:“看来,这里的主人很好客。”   龙邪道:“想必是特意凑近了欢迎师尊你的。”   “难道不欢迎你吗?”   龙邪道:“我猜不太欢迎。”   “就因为上次不让你进去?行了,站在门口猜测也是无用,不如进去问问主人。”   龙邪在那两尊猞猁上摸两下,捻了捻指尖厚厚一层灰尘,道:“看起来不像有人住。”   楚卧云道:“那不是正好吗?客人登堂入室也没人管。”   “师尊想入室做什么?”龙邪勾起一边薄唇,歪过头,既纯真又暧昧地看着他,眼底跳跃着浓烈的热情。   楚卧云哽了一下,无语半晌,原著中,主角就有一种随时随地幕天席地让人五体投地的开车禀赋,堪称撩妹大杀招,大利器。同人文取其精华,纷纷保留这一人设,这不,反噬到楚卧云身上就是如此效果。   楚卧云捂着红热的面颊,嗔怒地骂了他一声,道:“废话少说,进去看看吧。” 第155章 神庙   二人牵着手跨过那乌黑大门,楚卧云莫名紧张,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为表礼貌楚卧云轻扣两下门钹,提醒下里头的主人有不速之客要进来了。   龙邪握了握他的手,侧首微微点头,仿佛在说“别怕,我在。”   楚卧云定了定心。那门槛快到人膝盖,费劲地提腿迈入。毕方兽体格庞大,龙邪一个眼神,它就领会了,老老实实蜷缩在神庙阶梯底下睡大觉。   跨过门槛,二人已经在神庙之内,楚卧云道:“竟没有防御结界之类的阻碍。”   龙邪冷峻道:“看起来越平静,咱们越是得多加小心。”   二人相携继续往前,神庙中遍地狼藉,砖石,土块,破碎的瓦罐和野兽的小骨头零星分布。走了十来步,他们遇到一堵斑驳的高墙,墙面上原本擘画了什么场景,经年日久,早已看不清了。神庙还是个二进的形制,绕过这堵墙,迟缓的脚步声产生回音,里面是个宽阔得不像话的前厅,不过漆黑一片,只有窗棂透过的光线,隐隐勾勒出线条崎岖的巨物的轮廓。   龙邪手指一勾,火符点燃墙壁上的油灯和火炬,楚卧云不禁“啊”地叹了一声。   目之所及,是一片乌压压的,静止不动的人形。   或者说石雕更为合适。   龙邪脸色难看吐出四个字:“喋血仙巫?”   龙族与喋血仙巫千年世仇,宋灵星又在二人心中留下了浓重的阴影,所以龙邪对这个地方颇为敌视。从见到这座诡异的神庙开始,楚卧云便觉察到他的焦躁与不满,周身散发出冷峭的气息。   楚卧云观察了半晌,指给他看:“不一定是喋血仙巫,你瞧,那角落里的小孩儿,乳牙还没掉完,背着竹篓出去干农活,那围布巾的老农夫,后面给他推车的是个头上长角的魔类。那边,还有一对新人穿着喜服拜堂成亲,那个新娘背后拖了一条长长的蛇尾。”他由衷赞道:“实在是巧夺天工,蔚为壮观。”   这片雕像雕刻的是成百上千名人族与魔族,一个个栩栩如生,而且长相各异,神态各异,真实生动得几乎要活过来。   人魔混杂在一起,行为举止多种多样,庞大的雕像群,描绘了一副三界苍生其乐融融,人魔之间和睦相处的画面。甚至不少人魔通婚结为夫妻,生下混血种族。妖兽魔兽帮助人族开山填海,人族修士引导它们修为人形。   楚卧云越看越奇,忍不住抚摸了一个小魔雕像的黑脸,触手冰凉,材质是一种乌黑的玄武岩。人魔两界都没有这种矿石,此等精湛的雕刻技法,现世的能人巧匠也无法达到,更何况是千年之前。再结合此处是潜虚鼎中的神庙,没猜错的话,这片雕塑群是喋血仙巫祖先的创作。   看来看去,楚卧云赞叹连连。忽然又露出悲戚的神色,低低叹息一声。   灵巫族为人魔擘画了天下大同,其乐融融的乌托邦。岂知旦夕之间,全族先一步走向灭亡。   于是,留下的一座座雕像,画面中尽是现实的反面,多讽刺。想到这一段历史,楚卧云心中黯然。   心念百转间,龙邪却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对他的心思猜了个透,心疼又不满道:“喋血仙巫族妄图主宰人魔的命运和思想,可人魔不是受父母管教的稚童,他们终归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师尊为此伤怀,我觉得不值。”   “你说得有几分道理。”楚卧云道:“他们妄图做一个瞎操心的父母,惹得子女不快,可即使子女已经有了独立的思想,不服管教,那么,不听他们的便好,为何要走到灭族这一步。”   龙邪想了想,断然道:“不对。”   “有何不对?”   “我的意思是,人魔与喋血仙巫泾渭分明,没有任何关系,喋血仙巫压根没有立场管人魔战事。而你却用成年子女与父母的关系来混淆视听,有偷换概念之嫌。”   神庙内微微风动,火焰跳跃,楚卧云一愣,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我承认是他们越俎代庖在先,人魔反抗也无可厚非。可再怎么说,也不能灭人家全族。”   “他们可不止越俎代庖,您忘了吗,他们要让人魔二界所有生灵变成非人非魔的怪物。对于魔族来说,那是玷污血脉的惨事,对于凡人是断子绝孙之祸。人魔那时候正要掀起战争,一听此事,便天塌一般,竟然放下芥蒂统一战线,一起对付起喋血仙巫族来。全因他们做得太过,太露锋芒。如果我是他们,根本不会暴露自己的能力,招来杀身之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楚卧云评价道。   “师尊,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好。如今史书对喋血仙巫的评价,词句中颇为惋惜。可如果他们的计策成了呢,人魔生灵遭受浩劫,他们算不算违背民意,作威作福的暴君?”   楚卧云愣住了,龙邪的第一句话他尤为熟悉,好像另一个人也说过。圣母心是他根深蒂固的劣根性,而这劣根性也让他一直忽视了,龙邪的观点才是大多数人魔的真实想法。   沉默良久,他先退了一步:“你是对的,每个人都有立场,都应该为自己挣命。我却是局外人,所以见到谁的冤屈就觉得他可怜,听到谁的诉苦便觉得他有理。”   龙邪道:“为什么说自己是局外人,你不是局外人,还是受害者。从你被迫接受了圣阴丹开始,就与这一切脱不了干系了。”   “也不全是这样,若没有圣阴丹,我早就……”楚卧云忽感有些疲累,叹道:“算了,不说了……”   见楚卧云满脸懊丧与疲态,龙邪才发觉自己在无聊的事上跟师尊争辩了大半天,委实没什么意义,顿时也矮了气焰,切换成另一幅乖巧面孔,道:“师尊,对不起,我不该顶撞你的,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是老古板,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   楚卧云随口这么一说,话里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龙邪却是一阵心乱如麻,以为把人得罪了。   楚卧云正出神想事情,又听背后嘭地一声响,回头一看,愕然道:“你这是干什么。”   龙邪直直跪在满是泥灰的地面,膝行两步过来抱住他的腰,“我错了”三个字喊个没完没了。   楚卧云只能拍他后脑勺聊作安抚,声明、保证、发誓自己没有为这种无聊的事生气。好半天才把人哄起来。   他徒弟哪里来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小九九哦,要是总这样,以后还打不得骂不得了,楚卧云心里有个小人在仰天长叹。   收拾好心情,龙邪站起来拍拍裤子,二人重新审视这些雕像,寻找通过第七层的线索。   看了半晌,楚卧云提起一个问题:“雕像中似乎只有人魔,那么喋血仙巫族在哪里?”   话音刚落,雕像丛中心蓦地亮起微光,那光线并不亮,但由于照明火炬都挂在四边墙壁,越靠近雕塑群中心,越是昏暗无光,楚卧云能一眼捕捉到那点淡黄微弱的光芒,摇了摇龙邪的袖子:“那个发光的东西是什么。”   “嗯?”龙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哪有什么东西?”   楚卧云不解地看了看他,继而了然,推测是龙邪现在用着的眼珠子视力不太行,他不愿意挑明,只是拉着他穿过一座座雕塑,走向中心,再指给他看。   中间有一座台状石樽,上面放了一块椭圆形磨光的青铜铸件,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外面套了一小块木框。青铜铸件上头镂空出一个纹章,是一半黑,一半白的蝴蝶。楚卧云越看越眼熟,忽然意识过来,这蝴蝶图案竟与宋灵星额上那个纹章如出一辙,如此看来,这便是喋血仙巫族传承已久的图腾。   龙邪终于看到石座上的小小器物,上去拿在手中端详。   楚卧云道:“你干什么莽撞?徒手拿起来不怕触发机关吗?”   “不就是个祭祀用的小物件吗?没看出有什么特殊之处。”   楚卧云皱了皱眉:“你没看到它像个手电筒……像个蜡烛在发光吗?”   龙邪凝目看了看手上的小东西,还是坚定地道:“没有,哪里来的光?”   楚卧云从他手里谨小慎微接过:“奇怪了,只我能看到这股淡黄的弱光。”   这时候,那青铜铸件散发的灵光又闪了闪,较之原来明亮了三四度。龙邪见楚卧云在光线不充足的地方,瞳孔竟然快速收缩,才明白他所言非虚。道:“可能因为我是龙族,或者是我眼睛有疾,才不能见师尊所见。”   楚卧云点点头,指尖摩挲那铸件上的蝶翅:“我想这便是喋血仙巫的图腾标志。黑白两色蝴蝶,一半阴,一半阳。暗示他们似人非魔,是天地间第三种生灵。他们拥有与人族相似的长相,却不似人族广泛繁衍,拥有令魔族忌惮的力量,却不与魔族争抢土地。”   他们在人魔之上俯视众生,希望带去幸福与祥和。   楚卧云拿着小小的青铜图腾,看向周遭的雕塑群,形容痴迷,眼神微微放空。龙邪只当他是累了,道:“也不知这场面是古时真正发生的,还是他们臆想的产物。”   楚卧云出神道:“就算是幻象,相信以后也可以实现。”   龙邪的脸色暗了暗:“魔吃人,仙杀魔,仙魔两道的恩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我身为魔尊,即使能暂时统御群魔,但若要约束、要惩戒、要让他们去适应人族的生活方式,那样太难了,”   “我明白,这听起来是在像个远在天边的完美世界。但自我看到这件东西,我就忽然觉得这一切可以做到。”   他的指尖摩挲着蝴蝶,在木质外框上摸到一点凹凸不平的地方,细细看了看,果然有三个异族文字,他轻声念了出来:“储灵枷。”   龙邪就着他的手往那里端详一番,狐疑不解道:“哪里有字?”   楚卧云耐心指给他看,怀疑他眼神又不好了。却换来龙邪满脸凝重,道:“是有是两个不知所谓的图案,不仔细瞧的话,一般人会误以为是古木自然风化后形成的裂纹,直接忽视便罢。为什么你能注意到,注意到也就罢了,为何还能看得懂?”   “是啊,为什么呢?”楚卧云呆呆地道。   龙邪陡然一阵心慌:“师尊?”   “因为……”楚卧云神情已然极度安详,一字一顿,背诵出声:“凡有罪的,到此必须受宽恕,凡有错的,到此必被净化。此地是和平之地,迷惘者寻求庇护的福地。储灵枷,伤口与之接触便能愈合,疾病受其感染便能痊愈,生灵受其庇护便能繁衍。祂赐予人们力量、勇气、信心和毅力。祂便是喋血仙巫族力量的来源。”   龙邪深邃浓昳的眉弓压紧:“师尊,你别吓我,你在说什么?”   “没有,只不过是……阿邪,你没看到在发光吗?   龙邪看着他虔诚到诡异的表情,脸色大变,心底升腾而起一股栗然。   楚卧云笑了笑,攥紧了手里的图腾:“祂正在给我力量。”   龙邪忽然摇晃他的双肩:“师尊醒醒!你好像被这东西魇住了。” 第156章 储灵枷   龙邪一把夺过楚卧云手里的东西,手中发力,要将它捏碎。   “住手!”楚卧云忙揽住他的胳膊,他徒弟曾经徒手捏碎坚韧的羊皮书卷,握力不容小觑。   龙邪果然放松了手掌,却不是被楚卧云喝止的,而是因为使出的七八分力气居然没有对青铜图腾造成任何破坏,同时手掌传来一阵灼痛。   龙族身强体健,龙邪更是以自己的力量为傲,他却奈何不了小小的青铜铸件,不免产生自我怀疑,神情晦暗不明,警惕万分。   楚卧云把东西从他手里夺过来,不悦道:“你还是这样行为冲动。”   龙邪没有回应他的责备,却紧扣上他的后脑勺,仔细盯他的眼瞳。他双眸的虹膜是寻常的黑色,只因为常年用药的缘故,比寻常人要浅淡一些,清晰地倒映出对面之人的影子。龙邪企图从里头找出一丝一豪的异常,却什么都没有。   他在极近的距离小心低声说道:“师尊,你醒了吗?没事了吗?”   楚卧云不免尴尬,往后缩了缩,摆脱他的大手,抹了一把冷汗:“真没事,不过是情不自禁,我刚才的反应吓到你了吗?”   “是啊,吓坏我了。”龙邪两手捂在胸前,嘤嘤嘤道。   楚卧云脸上的黑线拉满,觉得他徒弟一个两米高的壮汉做出这幅姿态简直有碍观瞻,干咳几声道:“我没事,方才的感受并不是被幻境魇住,相反,我体验到的,是那种闭关参禅,领会天地道法一般的境界。虽与这个小东西有关,却不是糟糕的副作用。”   龙邪大为蹊跷,道:“小心起见,还是把祂放下吧。”   楚卧云摇摇头:“不必,我在古籍中读到过,一些古老神秘的种族信奉某样图腾,图腾便会生出神性,是神明的象征,拥有着超越众生的力量,能护佑族众,实现他们的愿望,保佑本族世泽绵长。这件东西正是图腾的代表。我能感知到祂的光芒辐射四周,使神庙中的一切都沾染神性。”   龙邪撇撇嘴:“徒儿愚钝,只觉得它是一块诡异的石头。”   楚卧云沉吟道:“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这光,而你却不能。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因为你的龙族血脉,现在,我想问题是出在我身上,再来旁的十个八个人,也是看不到的。还有,你上次没有靠近这座神庙便能出鼎,这次咱们两人一起走进这座神庙,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龙邪不满道:“听说图腾只认本族成员,如果真如你所说,想必这间神庙,以及这玩意儿都将您认作喋血仙巫了。”   楚卧云默认了这种说法:“难道是他曾赠与我一截指骨,虽然我已斩断头发,将之分离,难免沾染了喋血仙巫族的气息。”   龙邪咬牙切齿:“是我不好,想着那节指骨还有用,不然早就把他捏碎了。”   楚卧云困惑道:“有什么用?”   龙邪顿了顿,似乎在斟酌,道:“我有一个计划,比较复杂,一时半刻说不清楚,出去之后再细细告诉你。”   楚卧云垂下眼帘,沉吟片刻:“我只问一句,你收集喋血仙巫的三件秘宝,是不是跟这个计划有关?”   “是。”龙邪斩钉截铁承认了,“但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对你不利。我的计划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龙邪向他保证,那目光三分坚定,三分神秘,四分深情。而楚卧云选择无条件相信他。然后,冷冷扫视了他一眼,佯装嗔怒:“你总有这样那样的想法……罢了,先找线索出鼎吧。”   楚卧云将那东西放回原处,然后双手合十,郑重其事地祷告一番,以求喋血仙巫族先祖宽恕他们随意损坏神物的罪责。龙邪却道:“师尊不将这东西带走?”   “为什么要带走?”楚卧云掀起一只眼皮,“储灵枷是喋血仙巫族的能量来源,说不定整座潜虚鼎的运转都由祂在支撑。万一离开神庙后,导致潜虚鼎坍塌,咱们不也被埋了吗?”   龙邪道:“祂不是通过第七层的线索吗?”   楚卧云自行推敲思量一会儿,答道:“我觉得还真不是。你知道,潜虚鼎被创造出来,最初是为什么目的吗?”   龙邪道:“徒儿从未想过,似乎也没有古籍记载。师尊有何见解?”   “嗯,据我推测,潜虚鼎是他们本族用于选拔勇士或者族长领袖之类的工具,与当年灵音寺废弃的禁地相似。喋血仙巫族成员通过六层试炼后抵达神庙,接受神赐予,获得神明的承认后,成为族群中的执牛耳者。这第七层实则并不是一个劫难,否则你上次根本出不去,反倒是个终点。而非本族成员,即使顺利通过六层,一接近神庙,也会被请出去。”   龙邪颔首:“师尊所言极为有理。这样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第七层既然不是历劫之地,也就没有通关一说。”楚卧云边说边思考,“可这样又回到了第一个问题——进入神庙的喋血仙巫族如何出去的呢?咱们已经转了一大圈,这间神庙里除了雕像和这座神台上供奉的青铜图腾的东西,没有别的,找到出口的关键,或许还是在储灵枷中。”   龙邪道:“要我看,直接把它毁掉,潜虚鼎塌了就塌了,塌了不就能出去了吗,徒儿自信能护您安然无恙。”   楚卧云又陷入沉思。龙邪道:“您不是说储灵枷是喋血仙巫族的力量来源,毁了祂,说不定会令那家伙元气大减,咱们是在助仙门剿灭敌人。”   楚卧云有些为难和心疼,他能感应到储灵枷生生不息的神性,跟三件秘宝相必,这才算造福苍生的神物,而他们却要毁了祂。可是,越是纯粹圣洁的力量,落到坏人手里,对于人魔两界苍生来说,就越是恐怖的劫难。   到底该谨慎起见不动储灵枷好,还是抓紧时间找到方法出去为妙?斟酌许久,楚卧云转身拿起那图腾铸件,正在这时,背后忽然猛遭掌击,直直扑到地上,额角狠狠砸向地面,沾了一脸的灰。   他脑袋嗡嗡作响,一瞬间什么都意识不到了,差一点昏死过去。捂着高高肿起的额头,余光看到上面一道猩红的光束,刚才倒地的过程中,好像还有短促的箭矢破空的利响,紧接着一排石像在眨眼间接连爆炸,轰隆作响。   他猛地意识过来,有攻击!   忍受剧痛转过脖子,映入眼帘果然是龙邪横矛于胸前,阻挡着一支旋转的血红色箭矢的画面。   背后那一下的确是龙邪推的,却不得不推,不然此时楚卧云已经被一箭穿胸,狂涌鲜血,溘然长逝了。正如眼前一排碎成渣滓的石像一样。   只要有能力,龙邪断然不会搭救得如此粗鲁,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遇到了不能随意对付的劲敌。   “阿邪!”楚卧云叫道。   那只红色箭矢还在高速旋转,像一柄钻子,将龙邪的防御罩钻得裂纹遍布,随时有可能崩裂。要是这箭矢射入凡人的□□,那必然是血肉横飞,掏出一个大窟窿。血红箭矢携带着迫人的威压,龙邪一头银发如绸缎舞动,吼道:“师尊,保持卧地的姿势,退到我身后!”   楚卧云点点头,慌乱中没失了仙门宗师的稳重。暗箭随时会再来,倒地匍匐是寻找掩体是最明智之举。这里唯一能撑得上掩体的只有龙邪的身体。   幸而箭势将尽,不多时便会自动掉落。但放暗箭之人却不会轻易放过时机。又是嗖嗖几声弦响,箭矢划破空气,这次不是一支,而是连放好几支。楚卧云大骇,龙邪跳跃空中,甩动血矛,全力横扫荡将箭矢震飞出去。然后踩着雕像的头脸,提矛冲进黑暗中,缩短距离,不让对方有放箭的可能。   那个角落恰巧没有火,光线微弱,还有一片残朽的竹帘格挡。龙邪冲上去后,很快便兵刃相接,战作一团,两股鲜红的魔息划破地面,砖石爆起。楚卧云躲在一个石雕后凝神观望,惊讶地发现,那家伙竟然能抗住龙邪的血矛,灯火幢幢,那两人打得到处乱移,偶尔挪到光线所及处,楚卧云看到两个同样高大的黑影,以及两头长到腰际的银发,若不是一人拿长矛,另一人执重剑,他都要分不清龙邪是哪个了。   太久不见,楚卧云都差点忘了崖兀这号人了。   世上仅剩两只高贵的纯血龙族,龙邪被修真界,以及南疆魔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崖兀却低调得可怕。楚卧云上一次见到他,还在魔域大本营里,龙邪不在,他便能进入自如,好像回了趟自己家,将破霭还给楚卧云以助他离开魔域,背后真实目的不可考究。他还与宋灵星合谋,不知他们脆弱的同盟关系有没有维持至今。总而言之,崖兀此人,给楚卧云的印象是一个心思深沉、城府颇深、老谋深算的劲敌。他同样很困惑的是,龙邪是如何将夺了这样一个人的魔尊之位。   以及,他为什么也在鼎里? 第157章 膜拜   面对同族,而且还是亲生舅舅,龙邪毫不留情,双目如黑夜里的猛兽,炯炯发亮,杀气腾腾。呼呼互搏声中,两道黑影裹着红色的气息纠缠不休,随时掀翻屋顶。   楚卧云聚精会神观赏这场高水准打斗,不禁疑惑,在他看来,崖兀修为尽管深不可测,但隐隐以为是弱于龙邪的。   崖兀从没展现过全部实力,楚卧云有这个根深蒂固的错觉,全因小说已到了后半段,主角战力接近巅峰,能够得上他水准的角色,只有boss。   楚卧云早把boss的位置给了宋灵星,而崖兀此番与龙邪战了个五五开,让他更绝望,敌方阵营强悍如斯,这可怎么打?   两人总体而言旗鼓相当。龙邪的战斗方式大部分是他自创的,招式果决中带着一丝飘逸,将雾随岛做弟子时学习的正统逍遥宗剑术融入对血矛的操控中,让楚卧云这个做师尊的大为赞赏。而崖兀的风格一贯狠戾,伸掌在地上一拖。旋身掠至龙邪背后,双臂死死抱住他,要把他的身体往地上摔去。龙邪作势往地上一蹬,在空中腾飞翻了个圆满的筋斗,他那两百斤的大块头,教崖兀把持不住。未免向后仰天摔倒,只能放手,如此,局势就调了个个儿,背部受敌的成了崖兀,龙邪掌心幻化血矛,来不及蓄力便给了他一招背刺。   谁知,矛尖竟如敲中铁板。崖兀背部血肉甚至不曾下陷,他的身体淬炼得钢铁一般,龙族的至尊武器居然没有对他造成一点伤害。   崖兀背着身子,反手牢牢抓住矛柄,手腕斗翻,往前夺拉,妄图卸人武器,龙邪牢牢握住血矛,两股相反相克的力量冲撞,血矛颤动,发出嗡鸣,昏暗的神庙内红光大炽。   威压下,地上的碎石都成了齑粉,如此僵持下去,血矛会毁于一旦。两大魔头心有灵犀般,撤去力气,提起另一只手掌相击,魔气暴涨,红色的光晕倏然炸开,轰然巨响,神庙顶部坍塌了半边。正在这时,龙邪反应快人一步,双足跃起,将对方心窝一踹,头顶一片屋舍倒塌,尽数砸在崖兀身上。   楚卧云惊呼一声,拍了两下手掌,由衷为徒弟喝彩。   神庙古老,但恢弘庞大,所用砖石也是沉重的玄武岩,一个大角连着飞檐塌在人身上,也能造成不小的伤害。   龙邪警惕地立在原地,看着满地狼藉。过了一会儿,砖石瓦砾的缝隙里,透出暗红色的幽光。   男人缓慢地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碎石从雪白的长发上滑落。他身上覆了层赤红色的骨头,将躯干与四肢关节防护得严丝合缝,宛如套上了钢铁机甲的勇士。   楚卧云眼皮一跳,只见他扛起地上一根两人合抱粗的石柱,砸向龙邪。龙邪抬矛一挺,却被撞开,双臂成十字格挡,脸上瞬间略过讶异与忌惮。然后被他砸倒在地。   崖兀双目赤红如火,挥舞着石柱,一下又一下往他身上砸,碰碰巨响,地面不断向下凹陷。   楚卧云并不担忧,因为龙邪还没有召唤出双龙真身,说明他还有保留,可这样被砸两下也够心疼的。   赤红色的骨骼下,崖兀体态高大,穿着深蓝色大衣华服,右肩负着甲胄,原本是贵气逼人,却颇为脏污,划出无数道破口,下摆边缘处还破破烂烂的,像是穿了一两年没有换过。面孔英俊,皮肤苍白,却白得不自然,是那种长期不见阳光的阴森惨白,上唇和下巴上还带微小的胡渣,平添沧桑的厚重感。   楚卧云明白了,原来,崖兀久久不出现,是因为他一直在潜虚鼎内修炼。鼎中环境险恶,他才会不修边幅,落魄沧桑。他也是龙族成员,无法独自进入神庙,于是蹲在第六层与第七层交界处,跟在两人后面入神庙,师徒二人却没半点察觉,实属掉以轻心。   他要复刻龙邪入鼎三年,修为从金丹提升到化神期的传奇经历,显然,他成功了。   龙邪被砸得毫无还手之力,地面还在下陷,每每砸一次,就往下陷一分。一声声闷击简直砸在楚卧云心里。石柱砰砰落地,震得梁上沙尘落下,如下雨一般。   这样下去不行,楚卧云道:“住手!别打了!”   但崖兀岂能听他的,楚卧云又不敢靠近,想了想,大叫道:“崖兀,你好端端呆在潜虚鼎里,呆得心安理得,可你知不知道,我的姜师弟被潜虚鼎火烧死了!”   崖兀闻言忽然一僵,不砸了,转头瞪着楚卧云,面色陡而阴鸷。   楚卧云眉峰跳了跳,两位大魔战斗时的威压让他几乎只能俯地喘息,他却扛着压力与崖兀对视,甚至冲上去两步,喟然长叹,恨恨道:“枉他死前还喊着你的名字,要你去救他,可你人在哪呢,负心汉,没良心,自己逍遥了就不管枕边人。姜师弟,黄泉路上你且等一等,为兄这就替你报仇,让他下去找你!”   楚卧云奔着扰乱他神志的目的,说得认真,煞有介事。   “你说什么!?”崖兀大吼一声,石柱往地上狠狠一砸,力道竟比刚才还重了几分,脸上是悲痛、绝望、与惊讶混合而成的复杂表情。   楚卧云悚然,可别偷鸡不成,反让他悲愤绝望下把阿邪砸死了。   那个砸出来的坑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下,心神大乱的反而变成楚卧云自个儿,他弯腰从地上扛了块人头大的石头,作势冲过来,只为吸引他的注意,为龙邪创造翻盘的时机。这时,崖兀背后矛尖一闪。原来,龙邪早就在他愣神的功夫爬出了那个坑洞,转到他背后又来一记背刺,这回蓄力已久,血矛径直穿透了他的护体骨骼,直中胸口,可惜让他躲避了一下,不然便可以命中心脏,一了百了。   楚卧云安下心,甩了随手捡的便宜武器,闪回黑黝黝的雕像丛里。   从楚卧云的视角看去,那里是一道黑色的影子,胸口被长矛贯穿,他一动不动,血浆滴滴答答从胸脯落在地上,场面凄凉,像一帧落寞的皮影戏。   龙邪感知到他的躁动,抽出血矛,急速退后,崖兀胸口一个窟窿,前后两边血流汩汩,毫不吝惜力气,仰天大吼。背后长出狰狞的龙首,却只有一条完整的,另一条只有短短一截,横截面利落,原应该长出的龙首早就被齐齐斩断。   见他起了同归于尽之意,楚卧云想到症结坐在,又及时喊道:“骗你的还真信了,姜师弟活得好好的呢。”   崖兀又是一顿:“哼,圣虚子伶牙俐齿。今日不凑巧,改日吾定拔了你的舌头。”他狰狞的脸上已蒙上一层怒气,楚卧云还要添油加醋:“是,我诈你的,就是想瞧瞧你听了姜师弟死讯后是什么的反应。你的反应我记下了,等出去后一点细节也不落都告诉他。”   崖兀一边用重剑扛着血矛,冷哼道:“你非要逼吾改变主意吗?”   楚卧云茫然道:“改变什么主意。”   “既然你啰里吧嗦没个完,你的舌头,吾今天就取了吧!”   崖兀向楚卧云扑去,龙邪挺矛而上,两团红色的暗影再度缠在一起。他们的魔息都是红色,龙邪的如蓬勃的朝霞初日,另一种是锐利的寒芒,冷冷划破黑暗,像冷掉的血,结成一片,覆盖在身上成了盾。   另一边,体会到嘴炮攻击的好处,楚卧云的嘴一刻也不闲着,胡诌道:“姜师弟的确好好的,可前两天,他突然想起你躲了他好几个月,于是在魔界打听起你的下落,却听人说你死了,也不知是谁以讹传讹,不过这些都不打紧,你想不想知道,他听到你死讯,是作何反应?”   崖兀存了戒心,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楚卧云继续信誓旦旦道:“姜师弟是正人君子,玲珑剔透,月亮般的人物,平生第一恨满口谎言的奸诈之人,第二恨暗中放冷箭的阴险之徒。听完此讯,他仰天大笑三声,说死得好,从此世间少了一个为害仙魔两界的暴力分子,实乃生民之幸。你从前将他耍得团团转,还害他毁容,他只恨不能找到你的尸首鞭打作践一番。”   楚卧云先以死讯惹他悲痛,再辟谣让他重燃希望,最后说人家厌恶死你了。饶是言语夸张,有添油加醋甚至满口胡扯之嫌,对方再心里素质超群,为听他的话,也会分心,产生自我怀疑,继而精神鼓躁,心绪难平。   再加上他受伤匪浅,颓势已露,看样子,这场舅甥矛盾很快就能落下帷幕。   目的达到,楚卧云立即收声,趋步回撤。躲到一个高大的雕像后面。那是个长舌魔类的雕像,楚卧云把手搭在他的‘舌头’上,然后手掌一滑,抓了个空。   楚卧云困惑地看了看这个雕像,刚才,他好像把舌头缩了回去。   雕像是死物,不可能会动?楚卧云揉了揉眼睛,上下打量这座黑石像,谨慎起见还是换了个面善的人族身后躲着。这时候,旁边飞来一泼红色的液体,原来是崖兀胸前又被血矛划开伤口带出来的血,洒在雕像上。   龙血是难得的大补之物,毕方兽喝了龙邪一点血便能起死回生,崖兀两次受伤,血都往石雕中洒,貌似是故意为之,楚卧云心中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忽然看到,周围染了血的雕像,眼瞳齐刷刷红了起来。   于此同时,神庙中纷纷响起咔哧咔哧的怪声,那响声蔓延开来,像是石块相互磋磨,楚卧云举目望去,发现前后左右几百尊石雕,竟然全部动了起来。   他们四肢运转如意,如活人一般灵活。原本姿态神色各异,正在做的事情也各有不同,现在,不约而同站直身体,转身对着同一个方向。   楚卧云愣在原地,周围一圈圈猩红的眼瞳对着自己亮了起来。   “师尊!”   龙邪大骇,操着矛戈冲过来,崖兀见此机会,不去攻击龙邪,反倒同样朝楚卧云抓来。最外圈的石雕人像突然转身,阻拦不速之客的进入。   楚卧云毫无法力,面对异象不免惴惴不安,只是尚未方寸大乱,静静看着这些人像要如何。远处的雕像往中心、也就是楚卧云所站的位置靠近,离他比较近的那一圈,却往后倒退了些许,保持一丈距离,组成一个环形,将人圈了起来。   接下来的场面让三人咋舌。千奇百怪的人魔雕像,耷拉下脑袋,垂着双臂,神情虔诚,向着楚卧云跪拜下去。   这里是神庙,发生这种事情,貌似很合理。楚卧云预感大大不妙,腿肚子一打颤,也跪了下去,鬓角处渗出薄薄一层汗津。   龙邪绕开拦路的石雕,踩着一圈人魔的头脸飞来,道:“师尊,抓住我的手!”他的举动引起了石雕的不满,跳起来拦他,其中也有一些修为不俗的魔类,加上崖兀还在从中作梗,龙邪被绊住手脚,竟一时不能及时搭救。   一个黑黢黢的老妪过到楚卧云面前,枯瘦的一双手往他衣领子里伸。   楚卧云在心里咒骂一声,道:“老人家,你想干嘛?”   楚卧云岂能善罢甘休,那老妪行动迟缓,一下子捉不住他乱动的臂膀,边上几个年轻力壮看见了,过来帮忙架住他的四肢,楚卧云给石像们擒住,动弹不得,老妪不依不饶将手探进他平摊的胸口,黝黑的脸上布满周围,对他和蔼地笑。楚卧云心道见了鬼了,谁能想到圣虚子虎落平阳被一块石头吃了豆腐,石头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年老色衰的妇人。   老妪枯瘦的手隔着中衣,在他胸口摸了两把,最后从他怀里掏出一块布状物。   楚卧云见了那东西,猛地想清楚很多关窍。   那布料花色红绿相间,品味是在不敢恭维,正是楚沐阳贴肉的短衫小衣。是楚卧云先前在马车里找的一件新衣裳,从上头剪下来缝的,针脚很粗糙,□□又开得大,那孩子穿上就漏风。因为没地方藏,楚卧云就把衣服塞在自己怀里。   老妪双手端着这件沾染了楚沐阳气息的开档小衣裳,放在台座上。   楚卧云的掌心忽然剧烈地酸麻,储灵枷在他手中自动震颤起来,受不住松了手,小小的青铜铸件飞射出去,悬空停在台座之上。   成百上千座石雕站立起来,又换了个方位跪了下去,双臂举过头顶顿了片刻,再交叉抱胸,俯下身躯。雕像笨重,关节又僵硬,做几个动作动静就不小,四壁极是开阔,回音阵阵。   他们对着储灵枷和楚沐阳那件小衣服顶礼膜拜。让楚卧云想起某些原始部落中,为了祝贺部落再添新员而举行的圣洁仪式。 第158章 出鼎   楚卧云了悟了——这第七层的神庙不是为自己而开,而是因为阴差阳错下他带着沾染了灵巫族新出生的婴儿的贴身衣物。神庙只认本族血脉,或是带着本族气息的生灵。   而毕方兽是潜虚鼎内的上古神兽后裔,后被灵巫族收服,以镇守潜虚鼎。它臣服的不是龙邪,也不是楚卧云,而是他怀里沾染的喋血仙巫族的气息。   终于拨开重重迷雾,神台之上,储灵枷颤动不休,映射五彩光芒,而后,一点点淡去,只剩下一抹殷红透紫的色彩。   那光芒愈发暗淡,洒在小衣上,却久久找不到合适的宿主。楚卧云忽然觉得这小小的一块石头有点落寞。   他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很想去拿那件小衣,谨慎起见放弃了。这时候,一阵强悍吸力将他推了过去,他重重扑倒在神台上,腹部磕在神台边缘,疼得龇牙咧嘴,脖子一梗,一道紫红色霞光没入额心,表情瞬间空茫。   “停下!”缠斗中,崖兀歇斯底里地暴喝!   楚卧云昏头晕脑了一会儿,意识到一间很严重的事——那快青铜铸器钻进了他的脑壳里!   “……”这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   不是说储灵枷只认本族成员吗,可是一旦没找到宿主,也是能随便拉一个过来滥竽充数的吗?   幽蓝暴风卷到眼前,崖兀的大手五指成爪,向他脑袋抓来。   “还给吾!!”   他日常说话,嗓音原是施施然透着贵族气息,此时震怒中带着疲惫,他在潜虚鼎也有将近一年之久,耗尽心神留在原地,正是要窃取这力量。   龙邪又如何允许他伤害楚卧云,横矛一劈,将他拦在原地。   仪式已成。涣散的瞳孔,然后拿回那件小衣,于此同时,无尽澎湃的生命力充盈他的身体,净化了一切疲惫与病痛。浅淡黑色的双眸流泻紫金色光彩。   楚卧云不是没体会过进阶时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的畅快之感,这次的感受与之迥然不同,他是一种……嗯,它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心旌舒展开了的感觉。   真真是奇物。   龙邪亦暂时停止了缠斗,痴痴望着楚卧云这边。   崖兀面目狰狞,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仪式大成,在经历了气馁,愤怒,与无奈的心理后,须臾又恢复了一双幽潭似的瞳孔。   楚卧云转身,朗声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崖兀身上的骨骼状盔甲从胸口处化去,他放弃了,收了暴戾之意,幽幽地说:“这座殿宇是喋血仙巫族祖地,神台上孕育而成的储灵枷,等待着每一位通过六层考验的勇士,储灵枷在神庙中孕育的时间越久,能量越大,而距离上一件储灵枷认主,已过去千年之久。”   楚卧云心肝一颤,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一次性带走了千年积累的一大波蓝?他道:“难怪,你会如此痛心疾首。”   耗费一年心血追逐的力量到头来便宜了楚卧云,是个人都会很心塞,他反倒淡定了,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衣冠:“是吾的,终是吾的。”   乍然一声响,石破天惊,地面轰隆隆震动,一面墙壁向外凸起,好像有力量在往外顶,墙面支撑不住,皴裂开来,砖墙木屑往外射去,楚卧云也只能抱住神台才能抗住这股吸力。墙上的口子越开越大,外面五十步左右的距离,是一个黑蓝色的旋涡状的空间,与潜虚鼎入口的景象一模一样,黑洞一般,吹得神庙四分五裂,砖石瓦砾飞入旋涡中,四野全是高高低低的树木,枝杈也被吹成了平行于地面的方向。   仪式大成,储灵枷找到了新的主人,神庙在赶人了。   变故来得太急,楚卧云骇然失色,龙邪回身揽过楚卧云,疾往洞口掠去,而崖兀化为一条黑蓝色的游龙,先一步没入那个黑漆漆的洞口中。   深黑夜空般的一片幕布,点缀着星河宇宙,他停在那幕布前,不知为何还在逗留,然后掌心托起一丛黑色的魔气,斜斜往下打去。   “不好!”楚卧云与龙邪齐齐高声喊,他这是要毁掉出口,让他们困守在此地。   洞口又闪过一道黝黑庞大的影子,长着浓烈的黑琮毛,腹下三根粗壮的黑足,血盆大口咬上崖兀的手腕。   毕方兽一直守在神庙外,比他们都先一步感知到神庙外的异常。说来也算冤家路窄,崖兀通过第四层苦斗时,侥幸得胜,还重创毕方,当然他在桀奴兽群的围堵下也没讨到好。毕方兽既知感恩,便也会记恨,咬起人来是只十成十的狂躁猛兽。   就在一魔一兽通过后,出口急剧缩小,龙邪单手抱楚卧云,大力甩出血矛,正好卡在那洞口边缘。崖兀吃痛,斗大的拳狠打在毕方头上,毕方松了口,崖兀看了一眼皮肉翻卷的手臂,转身退走,消失不见。   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认清楚形式,放弃无谓的争夺,争取时机通过旋涡出口,再过河拆桥要将他二人困在鼎中,楚卧云都有些佩服他了。   龙邪矮着身子钻入出口,顺道捡回了卡在出口的血矛,洞口轰然四合。这一节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一不小心他二人便困守鼎中,凶险异常。楚卧云眼前一花,再睁眼,他感觉好像被罩在一个灰蒙蒙的巨大瓦罐里,不知两人一兽身处何方。   外头是青灰色的雾气,里头也是一片狼藉,破损的仙舟几乎分成两半,碎裂的甲板散在空中,面前是不是飘过玄门修士的尸体和残肢,何等惨烈。   楚卧云从龙邪怀中下来,心脏猛地坠落到谷地。   “掌门师兄!师兄你在哪?姜师弟?!牧师弟?!!”他悬空着,往前跑了,或者说游动了几步。   龙邪道:“师尊看那儿!”   楚卧云顺着龙邪所指的方向望去,仙舟的前半截的舷窗上,露出一个脑袋,然后又是第二个,第三个。楚卧云不认识他是谁,待飞近后,看出他们身上所穿是御灵殿出品的款式。那几个弟子亦欢欣鼓舞,露出喜色,相互道:“是圣虚子!”。“楚师叔回来了!”   弟子们从舱内出来跪迎,楚卧云见他们一个个神色倦怠,身上还带着不多不少的伤痕,焦心地问:“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弟子们将他请进舱内,面对后面跟着的龙邪时,犹豫了一会儿,但想到当前魔尊与暂时仙门处于同一阵营,又是圣虚子“爱徒”,最后还是将他也请了进去。   留在船舱里的,还有一百余名各门派的年轻子弟,在船舱内或爬或坐,身上大多数带着不轻的伤,但这里能治病的只有两个万医阁弟子,医生人手不够,于是他们相互包扎伤口,有灵丹妙药相互分享,并不将其他门派的弟子当做外人。见了楚卧云,一个个眼神发亮,像见了希望的曙光。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楚卧云道。   弟子们三言两语,将他落入潜虚鼎后,宋灵星与仙魔大军大战半日,突然离开,大军追他而去,只留下船舱内失去战斗力的伤员,最后又拉开结界将此地围住的过程复述了一便。   楚卧云忧心忡忡:“如此说来,现在已是第三日了。”   “是的。”一弟子回答他,然后将焦虑目光投向窗外。   楚卧云二人在鼎中应当有十日左右,因内外时差,里面时间流逝极其缓慢,是以乍一出鼎,便惶惶然不知今夕何夕。   楚卧云道:“掌门呢?也随大部队离开了?”   那名弟子道:“掌门移脉后陷入沉睡,现正安置在内舱闭关。”   楚卧云心里一松,同时又一紧,忙道:“快带我去看看。”   他随着那小弟子进入内舱,进门之前,在门槛上停了一步,让龙邪去探查外头的情况,岳夷君从来不待见主角,即使现在他睡着,楚卧云还是试图避免他们面对面,龙邪没说什么,听话地出去了。   楚卧云关上门进入,看着水晶玉塌上的寒气包裹他老迈的身躯,漫头花发,额间掌门金印完全消失,眼皮紧紧闭着,和嘴唇紧抿成了三条细线。因突遭变故,身边连一个护法弟子也没有,楚卧云不禁潸然落泪,跪在床头,握着他因练剑布满老茧的手说,小声哭道:“师兄,对不起,我太没用了,虽保住一命,但还是弄丢了你的修为,还弄丢了你的剑……我……我真是……”   他以指腹抚过掌门师兄眼角沟壑纹路,妄图抚平些许,却是枉然,继续哭道:“我小时候恃宠而骄,修炼备懒,长大后轻狂不守门规,疏于管教弟子,常言道,教不严师之惰,给苍生留下了这么大的祸患,还给宗门添诸多麻烦,你快起来打我两下,骂我几句吧……”   幽幽哭诉了片刻,也不知道岳夷君这个状态能不能听到,他擦了擦眼泪,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人又没死,哭什么,扇了自己两下,站起来道:“师兄,您再撑一会儿,等会儿我来带着圣阴丹回来,叫醒你,你可不能因为年纪大了就贪睡,你听到了吗?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站起来抹了两把脸,转身出去,轻轻关上门。龙邪已在舱门口等候,楚卧云顿生强烈的安心之感,幸亏他还在自己身边,不然他又怎么有勇气去面对处理这些焦头烂额令人绝望的状况。   楚卧云问:“能破吗?”   龙邪道:“能,但是外头的烟雾烫如溶铁,结界一旦破了,我不打紧,里头伤重的弟子们,还有掌门师伯,恐怕……”   “不能破,那我俩便出去。” 第159章 拉锯   龙邪向那结界不轻不重放了个法术冲击,结界壁上映出一只庞大的黑影,逐渐清晰,竟是一只展翅长十丈的黑白两色蝴蝶。弟子们道:“这结界比之前头两个还要强悍,有几个回来的长老们也尝试过打开结界,将我们救出去,都无疾而终。”   龙邪道:“结界受喋血仙巫族图腾之力加持,要破结界,需要先将图腾毁去。”   楚卧云的两指放在下巴上暗自凝思,对弟子们道:“你们看那图案像什么?”   灵音寺一名白袍的小沙弥双手合十,道:“回圣虚子,那是一只平平无奇的蝴蝶?”   楚卧云意味深长道:“真的平平无奇吗?”   众弟子相互看了看,又望着那图案,他们昨日没少轰击结界,看那蝴蝶图案看了不知多少眼,却未思考过这个图案为什么是这样。一位看不出门派归属的弟子道:“那蝴蝶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尤为巨大,再加上两扇翅膀颜色不同罢了。”   某位女弟子道:“对对,我捉过好多五彩斑斓的蝴蝶,双翼图案皆是对称好看,从没见过一扇白翅,一扇乌翅。”   楚卧云道:“不错,一半黑,一半白,相互依存,相互矛盾,你们想到了什么?”   众弟子都默然思索,却想不出答案,他们太年轻了,阅历知识不足以应对楚卧云的高深疑问。留给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楚卧云看向龙邪,龙邪恍惚觉得回到了楚卧云的课堂上,作为老师,他惯会通过发问来启发学生弟子的思维,鼓励他们自己去获知答案。龙邪微笑道:“像八卦图。”   从前龙邪便是课堂上最聪慧的哪一个,楚卧云面露欣慰:“不错。万事万物脱离不开一个‘道’字,这层结界也离不开五行相克的道理。太极两仪,五行八卦。阴、阳两种势力的相互作用是产生万物的根源,而黑白两色双翅,像阴阳八卦一般给结界源源不断的动力。要破此结界,也离不开一个法则——平衡,只要在阴位起阳势,在阳位起阴势,冲击原有的阴阳结构,结界可破,不过要在刚开出一个口子的时候收手,让你我出去便可。”   有女修自告奋勇站出来:“师伯,我来吧!”   “我也行!我来我来。”   楚卧云道:“不必,你们修为不够,且都带着伤,压不住这个大阵。”   “那谁能来?”   楚卧云道:“龙邪,你还在等什么?”   龙邪挑眉道:“师尊要谁来与我配合?”   楚卧云道:“自然是为师亲自出马。”   弟子们疑惑地挠头。须知,灵力有五种属性之分,却没有阴阳之别,通常的阴阳所指的是一种抽象的概念,在人身上,最常见的便是男女之分。两仪需备一阴一阳,可师徒二人都是男子,又如何守住阴阳两位?   楚卧云猜到他们心中疑惑,耐心道:“阴阳并非极端,而是相对,一人臣服于另一人,就是阴,一人主宰另一人,便为阳。”   这番言论包括龙邪在内的所有弟子皆从未听闻,却又觉得很有道理。在场的其他宗门少年感慨逍遥宗道法精微奥妙,逍遥宗本家弟子赞叹圣虚子学识高深,参悟大道,能听他讲道,皆感悟颇深,连连点头。   并非楚卧云胡诌,在储灵枷没入他额心的那一刻,属于喋血仙巫族的古老记忆涌入脑中,同时,他探知到这黑白双色蝶的原身,竟然是数千年前两名喋血仙巫族男子,他们既然能以阴阳之体构成图腾,楚卧云二人也必然能将其化解。   龙邪道:“可凭你如今的身体,足够撕裂结界吗?”   楚卧云道:“无妨,储灵枷之力深不可测,我刚才略微释放出些许,便恢复了平时的七八成功力,充当一名元婴期修士想来是容易的。”   “储灵枷力量虽强,却充满未知性,万一有损师尊玉体,可怎么办好。”   “谨慎些是好,可是时间不够,三天眨眼就过去了。”   龙邪沉吟片刻,点头答应了。二人飞临结界附近,甲板上的弟子得到示意,纷纷放出红橙青白各色灵力轰击结界。天幕上,一只庞大的黑白蝴蝶影像显现出来,凑近了看尤为震撼。楚卧云停在白色蝶翅之下,龙邪停在黑色之下,呈现阴阳互逆之势。龙邪深深凝望他一眼,楚卧云颔首,下一秒,他们在半空提掌向对方击出!   魔气与灵力并不相冲,而是婉转交融,在蝶腹下长出一个灵力光球,白光耀目。两扇蝶翅也闪耀出白光,渐渐暗淡失去颜色,黑与白融为一体,一个不规则洞口在他们二人附近扩大,楚卧云精神一振,正要闷头穿过结界破口,肩头忽然一重,是龙邪那件结实厚重的黑氅衣盖在身上,楚卧云刚想宽慰他自己的灵力足以防范高温雾气,龙邪先一步深情款款道:“披着吧,别烫坏了。”   楚卧云面上一热,想必是被破口处涌进来的水蒸气熏的。垂下眼皮点点头,龙邪携了他的手,两人一同穿过结界,向北方疾行。   ……   临时组成的仙魔同盟军找到他时。距离楚卧云入鼎已经过了两天。   黑云压顶,金甲漫天,彩缎飘飘,玄门百家与龙邪带来的魔族大军暂时协作,将矛头对准了共同的敌人。   姜珏看着己方银光熠熠,和对面乌压压的漫天魔族。竟悚然战栗——此刻光阴与千年前恍若重叠,如今的仙魔所做的,与千年前又何其相似?   终归还是不同的,千年前,灵巫一族干涉人魔事务是出于平息战乱,而今喋血仙巫颠覆二界是为一己之私。正义终是掉了个个儿,来到三界众生这一边。   他答应了掌门要永远护着楚师兄,楚卧云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更何况,崖兀与喋血仙巫联手,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得逞。   海水骤然涌动,从中间分成两半,好像一把斧头自深海遥远处将劈开,直到那片金黄静谧的沙滩。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从分开的海水中款款走出来,他一头妖冶的紫发飘扬,全身肌肤如雪莹白,覆着匀称完美的肌肉和骨骼。往前走着,身上幻化出紫色薄纱衣,镶金边的鲜红腰带,额间浓烈的黑色印记,是只左半边黑右半边白的蝴蝶,白色的那边仿佛是用黑线勾勒出边缘。   他赤足踏上沙滩,细腻的沙土包裹住一双纤巧玉足,慢慢转过身子,背后是漫天四月樱花,灼灼绽放。   自他的胴体弥漫出诱人的香味,充盈天地间,他仰视众仙魔,却像神祇一般蔑视。   上头数万兵马,不免有些道行不佳的痴痴看呆,神思不属。   仙门着实想不到他会进入己方逍遥宗的地盘,所以在第三天才发现他居然回到了距离喋血仙巫族圣地十万八千里的雾随岛。   海水是娇艳的蓝,天朗气清,骄阳正好,徐徐海风穿过樱树林捎,一片祥和,好像这世间什么都没有改变,仍旧是千年以来的模样。然而这份平静下,修士们早就数着时辰心焦不已。   自楚卧云二人消失在潜虚鼎口,修真界已经加班加点,转移了圣地附近方圆百里数百万黎民,以防他们收到高温雾气的灼烧,所以伤亡尚在可控的范围内。可他们能做的也仅是这样。两日过去,他们还没能拿下喋血仙巫。在场所有人还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升起,都是未知数。   男人抬手,指尖流窜着紫色的电芒,随意往天上某处一指,一片人仰马翻。他的攻击毫无预兆,穿着五花八门服侍的仙家长老们大惊失色,忙整顿兵马,布置剑阵。   岂料,沙滩上的男人忽然捂住脑袋,龇牙咧嘴,痛苦地尖叫:“走开!死东西!别缠着我!”振臂挥舞,甩出如鞭的罡气,海面炸开一连串。   众仙魔听他怪异的尖叫,见他一时冷静,一时癫狂,宛若人格分裂,大为骇然,停下蓄势待发的剑阵,静观其变。   逍遥宗的人群中,姜珏站在前方,他眉目微凝,御剑靠近男人,出口仍是谆谆规劝:“自古以来,灵巫一族继承了善良、博爱与和平的本性,而你恣意杀戮,违背天理,更违背了血脉与本心,才会遭到反噬。”   宋灵星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回答,他从前与这位师叔甚少接触,而今只觉得碍眼。但崖兀叮嘱过不能动他,只能暂时不发作。   姜珏语重心长道:“祖宗之命不可违背,人族如是,更何况是极其重视传承的灵巫一族。”   “闭嘴!”他尖利地嘶吼,恍如被人戳破了最隐秘的耻辱。指尖一弹,白光穿破空气,再穿过雪白幕笠,正正没入姜珏的额心。姜珏捂着双耳,痛苦地跪倒在地。   赤魇一直维持幼猫形态扒拉在姜珏背后,见主人受伤害,一身火红的皮毛炸起,“嗷呜”一声扑上去与男人厮杀,猫类魔兽行动灵活,赤魇变形后身躯也有两人高,壮实凶猛,战力不俗,宋灵星此时受那些怨灵影响,力量被压制,暂时闪避了两三下。仙魔众人见火红大猫威风凛凛将敌人压制,兴奋地拍手叫好!   哪知,下一刻,宋灵星背后突然长出触手,狠狠袭向赤魇的眼睛!血箭飚到一丈高度,猛兽喉中发出尖利的嘶叫,双爪捂住流血不止的眼睛。宋灵星哪会放过机会,掌心一番,电光准确射向它喉间动脉!   姜珏脸色一片煞白,徒劳地伸手去够,这时候,顶着五彩斑斓小辫儿的青年挡在赤魇身前,胸口硬生生挨了这一下电芒。   赤魇放下两爪,艰难地眨眨眼睛,血泪狂涌不止,眼珠子却还是能视物的,刚才那一击应该只撕裂了眼皮。但它从没受过这等委屈,弓起身子,呜呜咽咽地后退。视线清晰了些,看到自己黑色皮肤彩色头发的玩伴重重倒地,也不叫唤了,上去用圆钝的鼻头蹭他的脸颊和胸口的血洞。   “蠢物!”宋灵星道,他对祭足一贯评价都是如此。   宋灵星这一击存了杀死赤魇的心,不留余力,祭足生死未卜,倒地之后七窍流血,身上还剩下些微弱的紫色电芒滋滋流窜,赤魇仰天长啸,叼起半死不活的祭足,奔回到姜珏身边。   离歌赶过来查看人猫主仆的伤势,时间紧迫,就没去管敌对势力的祭足。赤魇的伤好办,可姜珏这边,惊魄吟之力直灌灵魂,寻常医药手段完全是竹篮打水。不待离歌说明情况,姜珏就将离歌推向祭足那边,咬牙向底下高声道:“你可知……楚师兄得知你的真实身份后,再我面前是如何评价你的?”   宋灵星一愣神,姜珏便感觉精神一舒,脑子里拉锯的那根弦彻底松了下来。   宋灵星面如死灰,神色又显露出按捺不住的三分无措,他张嘴想似乎想问什么,终于还是将嘴唇闭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份更完了,明天大结局 第160章 旧地   姜珏在弟子搀扶下站起来,用拳头猛敲了两下太阳穴,才换回来一点清明,道:“他说,即使你骗了他这么多年,即使你是敌非友,他还是想去找你。彼时我与他刚从预见梦中清醒,他心焦不已,睡了不足半夜,便动身去寻你。”   “你撒谎!”男人嘶叫道:“他找的根本就不是我!”   姜珏道:“他不过中途转道去了别处,又因九婴狐虐待同门晚辈而暂时改变行程,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撺掇狐王去围攻宗门,才分身乏术,你又怪得了谁?”   宋灵星呆立原地,脸上居然还有露出点委屈,以及怔然的神态。   姜珏此人,为人孤高冷傲,从不屑出口诓人。是以他说的,宋灵星信了七八分。   姜珏凝眉肃穆道:“你已入了魔道,可尚未犯下泼天大罪,你的内心不能摒弃祖先遗留的本能,说明你良心尚存。若让执念埋没了心智,便再无回头的可能,收手吧,否则你师尊不会原谅你。”   周遭掀起此起彼伏的劝降声,仙门里的老古板附和连连:“是啊是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头是岸,仙门留你一命!不要自食恶果!”   听耳边或缓和或强硬的规劝,男人只觉得聒噪,忽然不发一言,冷冷微笑:“事到如今,他这样厌弃我,我还要他的原谅作甚?爱憎忧伤,徒增痛苦罢了。他要杀我,狠心至此,我还爱他?笑话!”   姜珏向下望见他如此大彻大悟,脊背一阵发寒。   宋灵星道:“他活不了了,不过,我不要他爽快就死,在那之前,我要他亲眼看着在乎的人一个个惨死在他面前,他不是要救你们吗?我要亲手捏碎他的妄想,再把他的魂魄拘禁在潜虚鼎里,用惊魄吟操控,日里折磨,夜里折磨,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姜珏道:“痴迷不悟!”   谈判崩裂,宋灵星长袖一挥,袖底银光大闪,如一支重剑射入人群,湛蓝的天空一瞬间乌云四合,隐隐电闪雷鸣。   南檀君一声令下,众人催动布置已久的剑阵。剑光从四面八方射向那个美艳到不分男女的人,而他信信一弹指,漫天飞剑如细针一般吹飞出去,一部分还刺中了仙门自己人。   斜刺飞来一柄金色宝剑,牧离尘踏剑而上。他重伤未愈,却不愿意多休息,风一样的男子仅仅打坐疗伤了一天就出来干架。漫天触手从沙滩和海水中冒出,扫向天空。剑势浩荡,斩落漫天断肢如雨。   仙魔这边,离歌痛心疾首:“哎呦牧师弟,你胸口背后那么大片都烂没了,可长点儿心吧!”   蓦地一把扇子在空中绕了一道弧线,锋利的扇沿如一柄镰刀,割断触手,冲向男人的背心。宋灵星不得已侧身提掌防御,趁此,湛金剑携骇然力道,生生断了他一条手臂!   血箭飚到半空,异香混合铁锈腥味。男人的一张脸,绝美又苍白惨烈。   宋灵星陡然朝前一扑,张开仅剩的一条手臂和断掉的那一截,胸膛鼓起,仰天长啸,卷起一道罡气涡流,以攻为守,将偷袭的二人轰出!   罡气卷起周遭的一切,沙土、海水、再是樱花树簌簌狂抖,娇艳粉嫩的花瓣漫天炸开,以岛屿为中心向海天蔓延。   一把精致清雅的竹扇飞回薄诗野手中,他气定神闲地摇了摇,飘逸长发上几片花瓣被吹了下去。他清清爽爽地走到牧离尘身侧,道:“牧兄,还记得第一次携手对敌的往事吗?”   “记得,那次我救的你!”   “哈哈哈哈哈!”薄诗野扬眉一笑,“还计较这些呢,你真是……”   牧离尘道:“废话少说,他的手臂又长出来了!”   薄诗野扭头望去,见男人断掉的伤口包裹一团黑紫色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骨肉,连染血的衣袖也变得干净、完整。他道:“还真是,这可怎么办好?没完没了了。”   “怎么办?”牧离尘语带不屑,“还能怎么办?战!”   薄诗野道:“好,那我便陪你疯一场,这次的对手,你我当浮一大白!”   语毕,二人施展平生最强招式,同时攻向敌人面门,赤红青蓝色灵力掀天揭地。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联手,却是当着外人的面第一次联手。他们代表了仙魔极高的战力,仙魔两方都看得大受鼓舞,津津有味,军心何其振奋。   二人配合紧密,牧离尘和薄诗野同时刺中了他的左右胸口。而他胸膛触手射出,缠住湛金剑与扇子一绞,刀刃与扇骨从中折断,寂静无声地落在沙地上。   牧离尘与薄诗野对视一眼,达成共识,先退!   正在这时,仙门队伍后方,一片人仰马翻,崖兀如一柄高贵的深蓝色利剑,刺进这支同盟军的身体。   更要命的是,魔族大军中骤然爆发骚动,部分魔众突然反水,攻击身边的同族战友,一时间惊叫连连,兵荒马乱,血染半边苍穹!他们越过不明所以的魔族战士,向仙门这边露出獠牙。   离歌子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回事?魔族如此言而无信吗?”   姜珏道:“不是全部魔族,你看那些突然动荡的魔众还伤害自己的同族,我猜魔军中存在两方势力,现在正到了其中一方反叛的时机。”   中年大夫打架不在行,见到这种阵仗说不怕是假的,拍了两下大腿:“乖乖,里头反水的有多少?”   “大概有两三成左右,他们……是属于崖兀的势力。”   “哎呦!魔尊龙邪也太轻敌了,自己手底下恁多仇人安插的间隙他不知道?”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师兄,你到后头躲着吧。”   “不行啊师弟,你想干嘛,你刚才挨了那一下,对灵台的伤害不小,要卧床静养!”   姜珏哪里听他的,头也不回地撞开人群,往骚乱处去。作为大夫,离歌子这两日遇到了职业生涯最大的瓶颈,郁闷至极。   崖兀却像诚心避着人似的,杀了一圈仙门年轻弟子,一跃离去,落在岛上。   崖兀眺望巨型飞毯上一脸血痕的大红猫,和重伤濒死的祭足,额上青筋凸起,冷冷将目光移向身边的男人。   这世上他在乎的人事不多了,那一刻一种杀了这个男人的心情占据了他的脑海。   宋灵星目不斜视,感受到身旁陡然升高的杀意,又默默如海潮缓缓平息。他什么都没表示,慢声道:“你还是失败了,败给了你一心要打败的人。”   即使是对自己的同伴,宋灵星的话音里也满是冰冷的质感。   “话不能这么说,就算他不来,吾也拿不到储灵枷。”崖兀整理了一下衣袖,言简意赅揭道:“你骗吾。”   宋灵星坦然磊落地点点头:“储灵枷只认本族成员为主,并不能修补潜虚鼎火对龙族秘境空间的破坏,更不能助你突破练虚境界。看开点吧,仙魔那套修炼体系早就过时了,都是老生常谈的废话,毫无创新的垃圾。你瞧你一年历练,不是也长进不少吗?”   喋血仙巫族修炼有一套与正统仙门截然不同的手段,并不以练气、筑基、金丹、到大乘,最后飞升为标志,也不讲究五行功法相生相克的规律。他们还创新出更多精巧的自然大道,诸如那双色蝶的巧妙功效,是世人没有见识过的,所以仙魔在对付起宋灵星时,避免不了吃些亏。   “这番说法倒是合吾心意。”崖兀道,“储灵枷认本族,你为何不自己享用?”   宋灵星默不作声,脸上忽而露出痛苦的神色,双拳紧握,四肢颤抖,一张姣好容颜煞白,好像虚空中一把榔头,在敲浑身的骨髓。   “你的祖先祖早就不认你了吧,小妹妹……不不不,记错了记错了,宋兄弟,吾年纪大了,一下子改不了口。”崖兀语带嘲讽。   很快,宋灵星恢复如常,他瞪着崖兀,用眼神要他闭嘴。崖兀正色继续说:“你还在耽搁什么?为什么丢下潜虚鼎跑到这里来?”   “怀念怀念旧地罢了。”   “这便是圣虚子管辖的雾随岛?离玉虚峰太远,吾还是第一次来。”眉毛挑动,“那吾也去怀念怀念旧地好了。”转身又要飞走。   “别耽误功夫了,潜虚鼎呢?”宋灵星道,“他们快到了。”   崖兀抽出身后背的重剑,向天空一指,轰隆隆天穹开了一道大口子,里头一片混沌如天地未开,潜虚鼎如一座了无生机的小山,撕开浓重的混沌压下。正下方的海面因为剧烈的风压,层层密集的波纹向外荡。   由于三成魔众反水,仙魔联盟大军的骚乱还在持续。众仙原本以为,潜虚鼎留在喋血仙巫族祖地,并不在主人身边,便暂时不会出大事,但崖兀的空间法术竟然彪悍如斯,将一座活火山传送到雾随岛上空!   这里可不是魔界了,而是逍遥宗雾随岛!   雾气不似三日前浓重,里头的海水随时蒸干,也暗示时间快耗尽了。而崖兀的出现,让敌方的势力又上涨了一大截。   逍遥宗的成员皆感灭顶之灾,门派旦夕祸福就在男人一念之间。雾随岛弟子们更是义愤填膺,连筑基期的小弟子也敢冲上去拼杀,又被无所不在的触手挡住脚步,进他的身都是妄想。   圣阴丹与惊魄吟化作金色和银色光芒,从紫色的眼瞳中飞出,男人忽而升高,□□的双足离地,不沾染一粒沙土。   “他想做什么?圣虚子呢?圣虚子哪去了?!”   “师尊和阿邪掉进潜虚鼎里了!”   “什么?那可完蛋了!”   “雾随岛的年轻人,快别打了,撤离吧……”   “不,师尊会回来的!”   “唉,天真,鼎里都是火,早就烧没啦!”   “不会,阿邪进去又出来过,再闯一次,不是手到擒来?”   “没错!”逍遥宗不少认识龙邪的年轻人齐声给予肯定的答案,像在期待一个值得信任的伙伴,可以在危难时刻拯救亲人于水火。这股信任并非没有由来,他们都没有忘,曾经圣虚子那个小徒弟,如何在道筝手下展现天赋,是如何在门派内比中拔得前三,又是如何在他们落入九婴狐手中成为俘虏时,天神降临般使所有人免遭知修黎清奇口味的侮辱。   他们并不知道楚卧云二人已经出了潜虚鼎,定定注视潜虚鼎的血盆大口,不知道从那里头最先冒出来的,是亲人还是灭顶之灾。   然而最先打破平静的,竟然是一个小人物的死亡。   宋灵星悬浮于海天之间,后知后觉地扭头。   一柄三尺重剑贯穿刁俊杰胸膛,快要划破他的喉咙。   崖兀“啧”了一声,极度不满,他完美无瑕的偷袭竟然被一个区区逍遥宗金丹弟子破坏了。   刁俊杰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她,此刻人就在眼前,他却胆怯了。崖兀的剑还没来得及□□,胸口也没有过多痛感,只是有些凉。他喘了几下,终于快喘不过来了,懦弱地说:“师妹,是……你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6-1619:42:54~2022-06-1721:4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高糖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1章 天地寂灭   宋灵星冷冷地悬在原位,目光空洞,一点表情也没有。   这两年,刁俊杰成长了许多,小倭瓜也长成了仪表堂堂的青年。他们都变了很多,从前师兄妹间热脸贴冷屁股的相处模式,打打闹闹欢声笑语的回忆,终沦为一场滑稽又荒唐的梦。   刁俊杰的手探出一半,又收了回去,裂口涌出来的血将让他原本的三层白衣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是灵星师妹吗?你怎么……变……变成这样了?”   宋灵星将眼神收了回去,又笑自己莫名的举动,在这天地间,还有什么能让他惧怕到不敢直视?可他仍不敢看刁俊杰,在某个刹那,他忽然有些明白了楚卧云,原来爱与被爱,都是渡劫。   “那天……你说你要出去找师尊,我,本要跟你一起,我让你等我一会儿,回去收拾咳咳咳咳……收拾收拾行李……”他说得慢,口鼻淌出浓稠的血浆,“你怎么不……等等我……”   仙魔在静默,没有人打断他的呶呶不休,都知道这个小角色没有多少话好说了,不约而同分给他多一些怜悯。两三整朵的樱花落在他肩头,边缘染上鲜红。   他忽然笑了两声:“其实我一早就知道的……你不喜欢我,甚至还觉得我……有点……恶心,我向你道歉。”   青年看了看一身紫衣的男人,曾经他是总角之年的少女,娇俏可爱,天资聪颖,他忘了照镜子就凑上去讨好。费尽心血搞来的紫金灵石、筑基丹、御风扇,眼巴巴地送给人家,换来一个冰冷鄙视的眼神,和现在一模一样。   “可是,”刁俊杰眉头皱在一起,轻轻摇头,悲伤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续道:“可是……他是我们的,师尊呐……”   嘴里又呕出一大口血,刁俊杰后知后觉捂住了胸口,摸到那一大截凉凉的刃,喉咙里发出呜呜叫声,好像现在才知道痛一般。   宋灵星闭上眼,崖兀见他凉薄至此,明白这个平平无奇的雾随岛弟子对自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抽剑,将人一掌击向天边。   崖兀那一剑,原本将要从宋灵星的后被刺入,胸膛捅出。可这个蠢货半路杀出来挡剑,竟然潜力爆发赶上了化神大魔的速度。高傲的龙族不屑背后捅人,偶尔来一次,还被人打断,对崖兀而言,不啻为奇耻大辱。   青年如同破布般高高甩起,半空一道血淋淋的抛物线,加速下落时,却停了下来,落进一个熟悉的臂弯。   “刁俊杰!”楚卧云大叫。   昏迷前被熟悉的吼声震醒,青年见到他,咧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   楚卧云摸到一手的血,看到他胸口一个狭长的血洞,连说话都小心翼翼起来:“小刁,你别吓我,你怎么……你撑住!”   怀里的人满口洇满了血,只做出两个嘴型,无声地吐出“师尊”两个字。   然后,他一张脸忽然皱得倭瓜一样,委屈得像是下一秒便能哇哇哭嚎出来。   楚卧云抱着他悬浮在海面上,脸皱得比他还要难看,颤抖的手摸他的脸,灵力没有节制地渡给他:“告诉为师,是谁欺负你,为师替你讨回公道!”   怀里的血人还是没哭出来,只勉力将手伸到后面,虚虚指了指那两个人:“不……不要……”   “不要什么?嗯?”楚卧云不断去捏他的脸,颤声道:“你说话,别睡,别哭,别睡……别哭……别睡……别睡……”   别睡……别睡……别睡……   血流干了,青年的脸霎时由白转向青色,乌青乌青的,他的脑袋一歪,沉进楚卧云的怀里。   楚卧云死死按着他的伤口,一整节手掌堵不过来,感受到里头鲜活的心跳从剧烈,到微弱,终成一潭死水。   他这个弟子,小时候最让他头疼,惯会偷奸耍滑,偷懒摸鱼,对他的话阳奉阴违,皮痒得紧。楚卧云不待见他,他自己拉帮结派,吆五喝六,欺压晚辈,只对一个师妹是极好的。楚卧云对他的印象,大多还停留在这样的程度。还是上一次见他,他带着一帮弟子来接天峡谷救人,那时候楚卧云便对他另眼相看了,打算回去之后好好夸他几句,弥补从前的多年亏欠,谁能想到,再见即是生离死别。   世上至极之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楚卧云受了不止一次,满心悲戚酸楚,化作两行默然的清泪。   离歌子突破重重阻挠飞过来,捞起刁俊杰的手把脉,俄顷,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他抢身而出为宋灵星挡剑当年那一刻起,就没了生的可能。   万医阁主摇头叹息,宣告无力回天。楚卧云两指抖动去探刁俊杰的鼻息,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悲鸣。愤然扭头,望向那一深蓝,一深紫的二道人影,肺腑被怒火席卷,恨不得将他们一口一口咬死。   离歌忧心忡忡道:“师兄,把人给我吧。”说着伸手去接,楚卧云死死搂着刁俊杰的身子,手背上遍布凸起的青筋,闭着眼睛战栗不止。   “师兄,师兄!”离歌子喊了两声,硬要把尸体拿过来。幸而他理智尚存放了手,怀里一空,离歌子抱着刁俊杰的尸体回了逍遥宗的同门中间。   恸哭声此起彼伏,战场上从来不缺哀乐与悲声。   “把他们都杀了。”楚卧云冷道。   “是。”背后,魔尊龙邪一席黑裘大氅,森然凌冽。   血矛从天而降,红光悬在魔族大军头顶,属于魔尊的势力士气大振,爆发山呼海啸的吼声,向吃里扒外的叛军猛扑。仙门与魔尊军队两面夹击,形式一时间完成逆转。   一盏茶的功夫,那三成叛军被打了个七零八落,哀哀出逃,回到崖兀背后的只剩下三成里的三成。   但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姜珏、牧离尘、离歌子……逍遥宗长老们站成一排,不再进行下一步行动。他们定定看着场上相互敌对的三方势力。修为较浅的之人连咳嗽一声都不敢。   谁也不能保证,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潜虚鼎敞开的鼎口同木樨堂一样大,此时不再喷洒水汽。向东海里沉去……   海陆之上,两道一黑一蓝的影子,刺向中间的紫衣男人。   三道光芒在空中,海里,陆地上,甚至在樱树林里腾挪,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海水掀翻,白云撕裂,樱树拔地而起!   那道紫色的光影,正在被另外两道围攻。两条龙暂时统一战线,要当先拿下异族。   崖兀与喋血仙巫达成统一战线,不过是利益交换,他进入潜虚鼎中获得力量,喋血仙巫借助他驱使魔界势力,比方说祭足就沦为了他手底下的小苦力。到了崖兀回馈的时候,他便毫无诚意地果断倒戈了。   很简单的道理,龙族充其量只想统治人魔,而喋血仙巫要的是毁灭两界!   楚卧云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两三道光影,大部分时候,紫光只能被迫逃跑,而另外两道光紧追不舍,时而前后夹击,那道紫芒时不时暗下几分,暗示他遭到了攻击伤害。有时候,属于喋血仙巫的触手与雷电时不时击中对方。可惜这对舅甥敌对日久,打起来没有配合的章法,所以难以抓住时机,给喋血仙巫致命一击。楚卧云在远处看得心焦,只恨自己尚未完全恢复,不能上去帮手龙邪。   看了一炷□□夫,三道光芒渐渐慢下来,那紫光明显快撑不住要缴械投降了。   仙魔看得怒吼叫好,这样下去,拿下喋血仙巫就在方寸之间。   楚卧云的胸口沉了一大团浓烈的、酸涩的、鼓噪的臆气,只等那一下尘埃落定后的荡气回肠。他死死咬着牙,眼眶通红,浑身剧烈战栗不休,没有一个词语能形容此时的心境。   潜虚鼎又从海面上升了起来。   仙魔合力,打算在上面先加几层强悍的封印。   两方魔族军队再度打成一团,海水染红,上头飘一层浮尸……   远处飘来鲜红的幡子,好像是南疆的狐族率领一彪人马,浩浩荡荡漫过来……   除了混乱,还是混乱。楚卧云在极度煎熬中,终于看到了曙光。   三道光影化为人形,在雾随岛正中央的空中,凑得很近。只有修为绝佳之人才能看清,崖兀的重剑砍中了他半边身体,几乎没柄,血矛从他眼眶进入,捅出颅骨。   没人能在这样的伤势中活下来。   紫衣男子微微晃了晃身子,耷拉下头颅,满面森然鲜血,双手陡然握住一剑一矛,吟出一段咒语。   他念得很轻,但所有活着的,即将死去的,不论在哪个角落,在天穹,在地底,人与魔,妖与兽,好人恶人,老的少的,都听到了。   那魔咒带着不可违抗的力量,一字一字,将生的希望掐灭。   “三界同归,六族绝迹,千魂落魄,万灵□□,潜实为虚,堕圣至阴,天地寂灭,万古无存!”   来自千年前的浩荡的力量,从每一个角落涌出,强悍到扭转天道,叫人闻风丧胆。   人间,岩浆从地底滚出,空气灼热,飞鸟的羽毛燃起,凡人哀嚎着坠入滚滚熔岩。   另一头,魔界,苍天成一块银灰色的幕布,撕裂出一个越来越大的口子,从裂缝中倒灌万年霜寒冷意,河水成冰,草木结霜,雨滴瞬间成冰雹砸下。   人界苍生在炼狱中疯狂挣扎,魔民在冰寒肆虐里,一动不动。   天地乾坤,在那一瞬间改变了运势。   更悚然的是,喋血仙巫的怨灵带着积压了千年的怨恨,呼啸奔向二界。上万族人死后没有回归族中圣地,现在,他们要将人魔二界化为坟冢。   罡风快将两位龙族结实强悍的躯干撕裂,他们不得已收回武器,回身撤退。   雾随岛已是一片火海,紫衣男人落在烧着的樱树林里,默默直立起来,合上仅剩的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眸,什么表情都没有,过了一瞬,只一个睁眼,足下岛屿灰飞烟灭。 第162章 毁器   雾随岛整个陷落,烟消云散,海水没过废墟,似乎不曾存在过。东海海岸线向内凹进去一块,恍若陨石坠落后地形大变,御灵殿塌陷了一半,重创之下,满地疮痍。   男人嘴角含笑,眸中森冷,从海面上四溢的紫气中走出。身体上、头颅上遍布的伤痕全然不见,紫发疯狂生长,拖在蓝海中如绸缎,他周身闪烁光晕,身躯宛如一块璀璨的、被妖冶的魔气浸泡过的琉璃。   他们是高于人、高于魔的一个种族,天生绝美容貌,天赋惊奇,多么珍贵又美好的生灵。可人魔斩杀他们的祖先,羞辱他们的身体,玷污他们的名声。又要来绞杀他们仅剩的血脉。   不远处,人魔见此景象,恍若千年前的记忆纷至沓来,发出绝望的叹息。   可这时,男人的面色突然变得诡异又扭曲,双手十指掐住头颅,仿佛在承受巨大的折磨,挠得长发乱蓬蓬,他在半空中厉声尖叫,变得不人不鬼。   于之同时,陡然一声震天嘶吼,却是来自另一边的龙族。天地气象骤变,苍穹布满游龙般的闪电,电闪雷鸣,暴雨如石子砸下,海面波涛大起,怒涌狂沸。冲淡了地底漫出的岩浆热浪。   上一次龙吟大泽,已是千年前,而后龙族力量被封,十不存一,三神器炼化后,喋血仙巫对龙族的诅咒彻底瓦解,龙邪没了封斋期的束缚,法力暴涨十倍不止。   龙邪背后两条巨龙盘旋,在他身后,一道电光穿透乌云,天地闪烁雷暴。   宋灵星自狰狞的痛苦中平复,起身,平静地眺望他的宿敌,抬起手,掌心一颗小小的指骨,仰头吞了下去。   罡气如万马奔腾,他的功力骤然飚升至大乘期!   剑与矛短兵相接,瞬息之间剑光霍霍,无数魔气划过苍天。二者已过上千招!   万匹游龙与巨蟒从天而降,一口咬上宋灵星的面门,他周身抖开九层红色结界,仰天叱喝,海中无数触手冲天而起,一只只穿透龙蛇的肺腑,那群龙蛇吃痛,震天狂叫不休,嘶吼声撕裂人的鼓膜,在场人魔口鼻耳孔中漏出鲜血。   龙邪手心聚力,旋身一刺,射出血矛连破他八层结界,杀气腾腾,刺在最后一层结界上高速旋转,长矛兀自颤动,阵阵嗡鸣,结界发出锵锵的声响,裂纹蔓延,终于爆开,血矛正中他小腹,带着他的身体撞上玉虚峰主峰。峰顶轰隆隆倒下,带着万年冰川积雪,砸中山脚下连绵的集镇。   形式看似逆转,但,与此同时,从虚空中伸出触手,绞紧了龙邪的双腿,龙邪施力猛击,向上挣脱,触手一死死咬住他的腿,上面还有倒刺,勾住他黑色的裤管和血肉。陡然向下回缩,哧地一声如裂帛,撕下他腿上皮肉,鲜血迸流,可见森森踝骨。   龙吟怒吼凄厉破空,龙邪双目拉满了红血丝,天阳穴暴起丛丛青筋,浑身戾气暴涨到一个可怕的高度。血矛入手,身后拖了长长一条血流。玉虚峰群山底部,黑紫色的罡气冲天而起,那罡气所过之处,万物融化,宋灵星挺身而上,去迎接对方的滔天恨意。   两只狂暴的猛兽在海空相撞,魔气与罡气炸开庞大的白光。众仙魔合上眼皮抱头捂住眼耳,再睁眼已不能视物听声,又瞎又聋。两人打得万众瞩目,逃到半路的修士驻足停步,寻了某座山峦后面观战。他们清楚逃跑无用,一旦魔尊失败,这世上没有谁能从恶诅中幸免。若局势到了两败俱伤的地步,魔尊先一步败落,他们还得顶上,给喋血仙巫最后一击。   浪涛狂拍千里海岸,将远海船只卷入迎锋谷的洼地,天上陨石流火、雷鸣电闪、狂风暴雨一齐降临。龙邪攻势如惊涛拍岸,宋灵星守得坚如磐石。山峦洼谷上下颠倒,河流大川尽皆倒流!   楚卧云始终远远看着,胸口砰砰直跳,心田冒出不详的寒意……   “师尊,别在这里了,快去西边躲一躲吧!”金慈和一帮弟子冒着狂风暴雨,飞到他身边。   楚卧云充耳不闻,喃喃:“不对不对,他去哪里了?”   “谁?师尊在找谁?”   楚卧云握着金慈的手腕,手心都是发烫的汗水:“你看到吗?崖兀躲到哪里去了?”   从刚才开始,崖兀便不知所踪。封斋期彻底解除,龙族再没禁锢,此刻一条龙突然隐身不见,无疑成了全场最大的变数。   正在这时,雷电大作,分属两拨,一方从漫天黑云中乍现,另一方竟是自下而上的闪电,半路相撞,紫电金光撕裂海天。   楚卧云心浮气躁道:“不成,我得去提醒阿邪!”要飞去电光炸裂的中心,金慈大惊失色,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别去啊,危险!”   “可为什么我的心跳得这么快!”楚卧云想起灵巫一族施加给自己的幻境,龙邪临死前的一幕一次次浮现在眼前,已成心魔。   “龙师弟一定能得胜归来……”金慈一顿,忽而狂摇楚卧云的手臂,“成了成了!师尊你看,他胜了!”   楚卧云扭头望过去,怔讼在原地。   龙邪背后两条龙首咬住对方的肩膀,缠住他的躯体,恨不得把他的腰肢拧断,他的手正从对方的胸膛往外掏什么。   宋灵星像遭受凌迟酷刑的囚徒,脖颈往后仰到一个恐怖的程度,双眼只见眼白,五指成爪,僵硬不动。龙邪一甩手,将满手污血甩得干干净净,掌心一翻,两件神器的光芒攒聚其中。   众仙魔望着这血淋淋的一幕,心头发毛之余,喜大于惊,一片欢呼雀跃。   龙邪从喋血仙巫身体里挖出了圣阴丹和惊魄吟。   楚卧云大喜,甩开金慈的手,头也不回地飞过去,身形一顿,狠狠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铁壁,无奈地拍了拍,意识到是大乘期法场将自己阻挡在外。   他没有多想,“阿邪阿邪”地吼了两嗓子。   两人都将目光移了过来。   受制于人的宋灵星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忽而暴起,捂住脑袋,嘴里狂喷白沫,恍若一个犯了毒瘾的瘾君子。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挣脱了双龙束缚,坠落下去,途中疯狂甩动四肢,撞向海面之前,当先落入一个金色的大网中。   仙门缚魂索坚韧无比,猎物越是挣扎,越是捆得结实。等候已久的仙门长老终于收网,一时间脸上洋溢喜色。   楚卧云没有心思管下面,厚厚的大乘期法场壁垒并没有因为宋灵星的落网而消失,那就说明,支撑法场的是另一个人。   龙邪转过身,满身疮痍,背后的龙首耷拉下来,脖子部位差点断裂,他胜得并不容易。   楚卧云望着他掌中金光,喜道:“快把圣阴丹给我。”   龙邪听不懂他话似的,淡漠道:“师尊,你先回去。”   楚卧云微愣:“回去做什么?你先把圣阴丹给我!”   这句言辞中带着急躁与强迫之意,说完他就后悔了。掌门师兄还在船舱里等圣阴丹续命,楚卧云确认了龙邪没事,第一个想到的是别人,而不是先去关心徒弟的伤势,是以推测自己的漠不关心刺痛了他。缓了缓面色和语调,道:“抱歉,你先出来,让我看看伤势。”   “我没事……”龙邪淡声道,把身子背了过去。   这番反应,楚卧云着实没料到,朗声叫唤,语调里头已经有了怒意:“你聋了吗?为什么不过来,还婆婆妈妈地干什么?”   话音刚落,楚卧云毫无防备地,被法场暴涨的斥力崩出!   金慈眼疾手快接住了他,否则楚卧云这一下得跌落东海里去。   龙邪在无数仙魔不解的目光中离去,停在潜虚鼎前,徒手要去撕那堪堪布下的结界。   众仙相互望了几眼,窃窃私语,有的面露狐疑,有的轻轻摇头,更多的是对魔尊赤/裸/裸的敌对之意。   楚卧云道抽一口凉气,远远喊道:“你要干什么?”   龙邪偏过头,表情高深莫测,冷淡地道:“该到了给一切了断的时候了。”   “龙邪,你给我下来!”   众仙齐声呼和:“魔尊阁下,你要违背师命,与仙门为敌吗?”   龙邪的眼光从东到西,冷冷扫过这些人,最后对着楚卧云浅浅一笑,“别怕,我很快就回来。”   缚魂锁中传出渗人的怪声,宋灵星大睁一双紫瞳,哈哈大笑,狞声道:“诅咒已除,三神器任谁都能驱使,谁能放弃唾手可得的力量?谁能放弃仙魔至尊之位?三界气数已尽,你们都看着吧,看着众生在他手里变得人不人、魔不魔的样子!”   蓦地又连声厉叫:“滚!滚开!鬼东西!是你们自己太弱了,活不下来,没用的东西,别找我,滚开!!!”   他神志错乱,捂着头颅满地打滚,脑子像被电锯劈开一样,大吼大叫着,间歇性发出阴阴测测的狂笑声。   只见他身上的紫衣凸起一个个鼓包,衣衫撕裂,探出一个个诡异的胎儿幼体,身上一层恶心发臭的粘液,像一群刚从母体子宫中剖出来的,饿惨了的小兽。他们张开嘴啃食他的骨肉,明明是发育不良的牙龈,却撕得宋灵星皮开肉绽。   那些死掉的喋血仙巫胎儿实验体,这回不是从触手,而是从他本体长出来,先前他一直以强悍的实力压制,连番战斗后,虚弱到极点,再也控制不住反噬。   众人看着缚魂锁中的场面,惊骇到失语,几个定力不足的年轻修士扶着膝盖,弯腰干呕起来。   楚卧云只向下边望了一眼,就将目光移向潜虚鼎前那个黑色的背影,他眼睁睁看着龙邪放开手中两件神器,那两点光芒徐徐升起,与方才的雷电相比这点光芒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忽然间,周遭景色转换,山川河流纷至沓来,一眨眼,那座高岗就在一线之隔悬崖之上。   大海与高岗同处一地,空间割裂却又诡异地重叠,所有人都不曾见过如此真实的海市蜃楼。   那不是海市蜃楼,体感是不会骗人的。来自魔界的寒意灌入,划过炽烈的海水。冷热交替,人魔在忽冷忽热的环境下煎熬,渐渐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   相传,大乘期龙族会使一种时空倒转的秘法。   龙邪竟将喋血仙巫那片祖地搬运到东海之上!   修士们大惊失色,一种可怕的推测弥漫在人群中,他们七嘴八舌大骂——   “白眼儿狼!”“魔头就是魔头……”“狗改不了吃屎!”   楚卧云注视这一切,哑口无言。   不是的,不是的……一个声音在耳畔回旋。龙邪说过,不会对他、对三界不利。只要是自己要的,他怎会拒绝,怎会不给?   许是祖地的骤然靠近刺激了那些死胎,喋血仙巫的厉声惨叫,让这一切愈发不详。   “阿邪……”楚卧云什么都做不到,潜虚鼎在静默。楚卧云看着龙邪亲手撕开修士加诸其上的薄薄一层封印,将掌心两道光芒送了过去。做完这一切后,落足于那个他原本无力接近的高岗之上。   天空诡谲变着颜色,半空响起高亢的嗡鸣,声声震碎人的鼓膜,潜虚鼎不知何时缩成人头骨大小,却发了狂,颤得边缘一圈虚影,宛如一个即将炸膛的炮弹。惊魄吟亦被压成一团,像颗微弱的星子。唯有圣阴丹,裹着一层柔和的圣光,那光芒宛如实质,向海陆天空撒去,修补目之所及的一切创伤。   在恐怖内缩的压力下,潜虚鼎身蔓延出微小的裂纹,发出神器碎裂的咯哧响声。   楚卧云终于看出龙邪想做什么后,一颗心蓦地平静下来。   喋血仙巫祖地,三神器解封聚首,一能发动恶诅,二能毁灭二界,三能在施术者手中,将千年之力收而向内,销毁神器!   他的徒弟,要毁去仙界守护千年的三大秘宝。 第163章 冰火   三大仙门守护了千年的三大秘宝,象征三足鼎立的峥嵘岁月。虽没有为黎民苍生带去一点好处,也维持了修仙界千年安稳。   龙邪与那些人一样,汲汲营营搜寻三神器,大动干戈要将它们收入囊中,可他的目的,与旁人完全不一样。   楚卧云对着以南檀君为首的修士们喊道:“请诸位为魔尊护法!”   南檀君在一座山坳坳里躲着,气发丹田,回道:“圣虚子您昏了头了,他要摧毁人族,我们还要给他递刀子吗?”   楚卧云道:“不是的,他要摧毁的是那三神器,或者说,除了圣阴丹的其余两件……”   南檀君和他身边那群老古板面面相觑,迟疑道:“你能肯定吗?就算如此,他也未必需要仙门护法。”   楚卧云想了想,觉得让修士们冒险出来的确太为难人了,看了看底下金色巨网中不成人形的宋灵星,折中道:“那就请诸位防范缚魂锁中的喋血仙巫,不要让他寻机会逃走。”   “我等自当尽力,圣虚子还是先下来躲躲吧……”   某位须发皆白但身材魁梧的长者:“老朽这儿还有个空位,正好可以蹲一个人。”   众人汗颜道:“是啊是啊,大乘期老祖的本事,咱们这把老骨头顶不住啊……”   这帮老不死的平日里叱咤风云,现在甘愿做缩头乌龟,楚卧云心里苦笑连连。也理解,长老们修炼到元婴期极为不易,越是年长越是惜命,甚至还没有练气筑基期的晚辈敢于冒险,对方若是化神洞虚期的水准,他们尚敢拼着人多势众搏上一把,但大乘期距飞升仅一步之遥,轻轻一弹指就能教他们化为灰烟。   所以,以南檀君为首的长老们的首要念头——还是苟到大结局要紧。   楚卧云明白仙家大能和魔族大将都做不了什么,只是心中无端闪过不详的预兆,让他不敢放松,足下蓄力,挺身一跃,向两界交汇处靠近。   他现在的法力尚未恢复到巅峰,就算能,也仅仅触及到化神期的门槛,实在不适合呆在风暴涡流中心。   可是,他忍不住离龙邪进一点,要是发生任何不测,也能帮一帮忙,尽管连大乘期法场都过不去。   他思索着,不知不觉又腾跃了几次,眼前一片浓墨重彩的金光,周围一切都瞧不清楚。忽然两条龙首的黑影显现,他恍然惊觉,自己何时靠得这么近了。   龙邪正屏息凝气,垂落一双深邃眉眼,似是入定,以意念专心操控神器,无暇他顾。楚卧云停在两三丈远处,觑着那状态不定的潜虚鼎,不敢再靠近了。   可能是楚卧云的靠近打扰到了他,龙邪忽然神色一凛,转身血矛直指向后:“谁!”   “是我。”   “师尊?”龙邪忙收回血矛。   楚卧云温言道:“你怎么不跟我说……”话音戛然而止,楚卧云背后突然出现一柄深蓝色重剑,从龙邪的胁下方斜刺上去。   龙邪眼疾手快,以血矛格挡,重剑偏了方向,打着转往后甩出不见,忽然又破云而来,直袭楚卧云的面门。   楚卧云认出来,那是崖兀操纵的重剑!条件反射地聚起真气罩防御,那重剑携着所向披靡的势头,根本无力阻挡,待得他想闪身避让,那股气势已经掐得他动弹不得。   他徒劳地把双臂挡在胸前。   穿心剑没有如预料中击中他的身体,他放下手臂,睁眼看到龙邪挡在自己面前,重剑捅入他心肺时,楚卧云一双眼睛里只剩下茫然。   没等楚卧云回过神来,悍猛的力道将重剑向后拔起。   圣阴丹的璀璨圣光落在他身上,龙邪背后血剑如飚,狂涌不歇。   楚卧云目瞪口呆,于此同时灵台还有一缕清明划过——   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地通过了大乘期法场,为什么熟悉他气息的龙邪会因为他的靠近而警觉,为什么久久捕捉不到崖兀的动向?   崖兀的确躲得太好了,任楚卧云怎么想都猜不到,他会附身在自己身上,利用了他对徒弟的关心,还悄无声息地推了他一把,帮他破了大乘期法场屏障,以楚卧云为掩护,背后捅刀。   所谓临场倒戈,背后捅剑,崖兀此人算是得其精髓。   “阿邪!!”楚卧云回过神,手忙脚乱要去扶他,却被他大力一搡,那一下毫不留情,楚卧云向后滑翔了好长一段距离,抬头一看,却见崖兀如鬼魅般出现在龙邪头顶,遮住了圣阴丹无穷光芒,在他头顶投下一块阴影。   崖兀浑身覆盖着一层幽蓝色的骨头,一脚踏在他背上,堵住那个血洞,一双大手死死拧住龙邪背后的两条龙首,将脖颈仰到一个极致的弧度,向外猛地拉扯。   此举不啻于徒手撕裂对方的一对臂膀。   龙邪啸出痛苦的怒吼声,绝望的是背后受制于人,无半分腾挪的余地,只好反手将血矛刺向崖兀的小腹,但他的骨甲无坚不摧,一下一下抗住血矛的连刺,手部持续增加力量,重瞳大睁,眼眶里散发猩红的光雾,让人头皮发麻,咬着牙,太阳穴凸起狰狞的血管。   强大无双,野心勃勃。   龙吟嘶吼声响彻天地。   随着两下骨血撕裂声,龙邪背后三个血洞,苍穹铺满赤红霞光。   两件神器彻底失控,向内的压力突然松弛,潜虚鼎涨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将那座高岗传送而来的法力骤然断了。   于是,千山倒退,时空长河逆流而行,连接两界的空间轰然四合,将那座三日前拔地而起的高山压成了粉末,巨石滚滚,砸向东海与东境大陆。   千年前,喋血仙巫在那片土地上死去。   千年后,混合着他们鲜血的土石,砸向人魔后裔。   滚滚鲜血奔流入海,没了来自魔界的寒气中和,气温立刻上升到一个常人难以忍受的程度。空气中,龙族的血气在热流中蒸腾。   一快不大不小的玄武岩将楚卧云砸昏过去。   鼎口冒出滚滚浓烟,像个达到临界点的火炉!三日挣扎,仙门施展了无数手段,耗尽心力,依旧是这个结果。   局势已至此,观望的修士们陆续放弃,施展毕生绝学,以最快的速度逃窜,离潜虚鼎越远越好。   唯一道白影逆人流而上,他的身体发出青色灵光,汇于掌中,聚成了一段繁复的符文,打向潜虚鼎。   不久前,修士还妄图合力给潜虚鼎加上一层强力封印,之后被魔尊龙邪撕得破破烂烂,聊胜于无。   他居然妄图以一己之力,修补封印!   可即便封印大成,又能如何呢?明眼人都瞧得出,潜虚鼎一旦喷发,连天地都能撕裂。加上那道封印,不过是给一座苏醒的火山口盖上一层油皮纸。   半边天呈现火红的颜色,海面千里赤红,第一泼火喷射出来后,崖兀才发现那个人在干什么。   崖兀浑身痉挛,扑身去救,作为纯正的龙族,他向来是一副轻描淡写的贵族仪态,若教楚卧云见到他满面愕然与惊悚,定会不可置信。   而那封印,偏偏就被那人补圆忽了。   他扶了扶摇摇欲掀的白纱幕笠,缓缓走入自己设下的封印里。   火焰攀爬上雪色衣角,他搬来玉虚峰的漫山冰雪,徒劳地去堵那片赤火汪洋。   崖兀一掌拍向那曾不薄不厚的结界,可里头那浴火的白衣人背心如遭重击,向前一个趔趄,口里喷血如泼。崖兀只能收起手掌,趴在那结界上,徒劳地怒吼。   骨甲覆身的状态下,崖兀断可以一击即碎,可封印与那人一损俱损,破了封印,那人不死也是重伤。   姜珏还是压不住了,转身面朝封印外那道深蓝色的影子,火焰攀上他的幕笠和身体,露出的面容如一方冷玉无暇。   姜珏无辜地看着他,眼底的失落刺痛了一向自大的龙族。   “你出来!”崖兀吼道,“吾答应你,不再与人族为敌。”   姜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崖兀迎着狂风扬声大喝:“吾带你离开,再不理凡尘俗世!”   他不答,幕笠边沿的竹节烧得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   “你恨吾,吾便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崖兀被灭顶的恐惧淹没,第一次这般手足冰冷,绝望道,“只要你出来,吾再也不见你。”   “你错了,”火光熊熊,姜珏的声线微渺,“我从来没有恨过你。那一夜,我也很欢愉……”   脆弱的封印霎时爆开,流火如倾盆大雨,又像末世烟花,火光连闪,环形冲击波由内而外推向百里之外,崖兀如一块顽石坠入深海,神奇的是,没有一丛火焰落到他身上。   眼前的那一幕足以将这个男人捣毁,他合上双眼,意志随着身体消沉,再掀不起风浪。   姜珏终于还是死在了鼎火中,正如楚卧云的梦境中那样,正如崖兀无数个噩梦中那样。   只是眼下,三方势力偃旗息鼓,只有零散的人修和魔族,凭这帮乌合之众,又如何掌控得了局面?   鸟类嘶鸣冲天,漫天流火将它们烧成焦炭。水中游鱼巨鲸,浮在海面,已成熟肉。陆地到处都是烧焦的尸骨,人间成了炼狱火烤。   天降流火,伴着滚石轰轰而降,大地创伤,黑色裂缝蜿蜒。   而万里之遥的魔界……   时光宛若凝固,四季已经失去了意义。   天幕被撕开一个口子,九天之上,玄冰寒气倒灌而下,古树森林,绝境沙漠皆为冰原覆盖,六月飞雪。山水树木冻结,像白色的颜料泼洒在上面。   血杀海水向上倒灌,即将顶破天空,缓缓下落,结成偏偏雪花,在呜咽风声中安葬了大地。 第164章 独行   惊魄吟复苏后发出啸叫,天上地下千万年的怨灵受其感召,穿梭四野,地狱降临人间。   楚卧云是被那刺耳的嗡鸣惊醒的。   甫从昏迷中醒来,人的感知能力是很差的,尤其不清楚自己到底昏了多久。那块石头一下砸中了他的太阳穴,他就两眼一翻,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感到背后有力道推着他,身前亦有力量拖拽,但他移动的速度很慢,因为一个血淋淋的胸膛挡在他身前,阻止那股要把他拽上去的力道。他的双眼裂开一条细微的缝,不远处有一个熊熊火烧的黑洞,将他,连着他身前的男人一起往里吸去。   奇怪的是,只有他们俩的身体不受控制,身旁的一切反倒被潜虚鼎与惊魄吟复原后暴涨的力道排斥出去。   楚卧云动了动,背后似乎有两片奇异的物体坠着,扭头一看,自己背后竟然生长出一双黑白蝶翅,载着他,向潜虚鼎里去。   他懂了,自己昏过最多也就一刻钟的功夫。   潜虚鼎在喷发,同时,也许是发现楚卧云并非本族成员,它要将属于灵巫一族的力量收回去!   挡在他身前的那片胸膛血肉模糊,冲鼻的腥臭味不好闻,楚卧云睁开眼,抽了瞅鼻子,痛苦着忏悔:“阿……阿邪,对不起……”   “对不起……我妨碍你了,我……坏事了……”   “不要说对不起,”龙邪的目光缱绻,他的双眼睛再也不能恢复如初,用的是以鲸胎炼化而成的视物的工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太担心我。想来帮我。”   楚卧云窝在他胸口,两人缓缓向潜虚鼎里落去,与第一次不同,眼前,那里头是一片血池火海。   三日为期,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楚卧云忽然挺了脊背,推他的下颌,叫道:“你走!”   龙邪死死锁住他的肩膀:“师尊,都到这时候了,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好听的?”楚卧云又悲又气,“你想听什么好听的?”   龙邪好像真的想到了话题,温存地说:“我找那三件秘宝,是为了……”   “我知道,从一开始,你想的就是要毁掉潜虚鼎与惊魄吟。”   “原来,你猜到了……”龙邪笑道,“这样,便没有宵小之徒再来觊觎师尊的东西。”   “我早就知道了,你从头到尾就想的就是这个,一开始是为了护着我……后来,你是为了苍生,阻止喋血仙巫和崖兀,”楚卧云说着说着,眼尾泛红,没出息地淌起眼泪,“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毁掉人魔血脉,也没有恨过人族,是不是……”   龙邪疲惫地舒了口气:“师尊所愿,即我所愿,我只想……”   “可我不愿,”楚卧云猝然打断他,“我只想我们都好好活着。”   只有当没有退路的时候,人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好好活着,活到地老天荒,让一本书水到地久天长。   楚卧云弄懂了这简单又奢侈的愿望,便是自己唯一想要的。   他从没如此坚定过,龙邪被他那眼神看得心头一凛,却道:“师尊,你快支撑不住了。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还能去哪里?”楚卧云的眼睛里倒影出漫天流火,余光捕捉到散开的一缕一缕红色光丝。   “龙邪!”他厉声暴吼,瞳孔骤缩,“你想干什么?!!!”   这副景象很熟悉,他曾经做过同样的事。   兵解消亡而已。   龙邪喉间喑哑:“我送师尊离开……”   重瞳是进入龙族随身空间的钥匙,而龙邪丧失双眼,要再度打开空间将人传送进去,就要动用浑身骨血。   上一回,自己不顾性命为他挡住天雷,下场惨烈,侥幸复活已是老天和系统开恩。这一次,轮到他的徒弟效法,可楚卧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没有半点挽回的余地。   原来亲眼看着所爱之人的身体,变成一丝一缕的光线,无声无息地消解在空中,留不下一点存在过的证据,是这般凌迟之刑。   楚卧云一猛子翻过身,捧着他的脸,喃喃道:“这话你说过很多遍了,这回换我来说,我们死在一起。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求你了,我们……死在一起!”   上一刻的愿望是活着,下一秒,连死在一起也变得奢侈。   “不……不要死在一起,”龙邪的苍白的嗓音里带有不详的回音,“我还有最后一点力气,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楚卧云颤巍巍摇头:“我不要玩什么游戏……”   “听我说,我先送你进去,这是一个找东西的游戏,规则很简单,你需要在幻境倒塌前,找到最后落下的那片云,我把苍云剑藏在里面,找到后,你拿上剑,再往天上看,那里有一个很亮很亮的出口,你飞上去,穿过那个出口,可以回到安全的地方,这样你就赢了,懂了吗?”   “我不要!我不要做什么游戏!”   “这可是弟子冥思苦想了好久才琢磨出来的。”龙邪很苦地笑了笑,“师尊真这么不赏脸吗?”   楚卧云像个精明的商人在还价:“一个人的游戏有什么意思,除非你跟我一起。”   “恐怕弟子得失陪片刻了。”龙邪笑道:“听话,待你平安后,再去寻我。”   楚卧云不信:“厚地高天,叫我去那里寻你……”   龙邪不答,他背上是一片火烧,却只微皱了皱眉,面上柔情与痛苦交织,黯淡的瞳孔里闪烁起微弱的红光,他用滚烫的额头蹭了蹭楚卧云的脸颊。   楚卧云向下看去,陆地上岩浆蜿蜒,千里海面上竟也是烈焰连绵。他不知道天上地下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即使有,浩劫之后还能剩下几个会说话的活物,茫茫三界又要他如何独活。   泪水模糊了眼眶,楚卧云只能死死抱着眼前人,胸膛像被掏了一个大洞,软语连声叫着“阿邪,阿邪……”,撕心裂肺地快要昏厥,一眨眼,贴着的那具身体突然不见,脚下碰到的是结实的地面,入眼是一片明媚的野外风光。   草长莺飞、瀑布高悬,七色彩虹悬挂在头顶,还有白鹭在水塘中悠哉嬉戏,一座不受外界侵扰的桃花源。   楚卧云怔讼了须臾,呆呆站在青葱草地上,魂抽干了的模样,一只红眼兔子抓着他烧破的靴子,他低头一看,地面有片小水洼,透过倒影,他看到一个白发蓬松,满面灰败的人影,鲜血的和不知哪里沾来的灰烬混着着抹在脸上,他一下子没有认出这是自己。   好景不长,日月被天狗吞噬,天空像脆弱的蛋壳向两边裂开,秘境如一块被打碎的镜子,落下万千彩色碎片。地面猛烈震动,沙洲中的白鹭、林间松鼠,鸟兽鱼虫,惊叫连连,四散奔蹿。好好一座秘境,变得荒芜、残破、黯淡。漂浮的云彩下落,在半空中烧了起来。   楚卧云一下子跳了起来,像个受惊的疯子,跟着林间那些小兽一起逃跑,猛地停下来,他想到了什么。   他转身眺望层云,落得只剩下最后几片,他转身发足狂奔,足尖点地,飞了起来,扑向其中烧得最烈的那一片,宛如扑火的飞蛾,又像冬日里快要冻死乞丐,求生般张开双臂拥住了那片焰火。   火烧云倏地散开,熄灭,他拥着苍云剑往下坠落。   他能飞,可他也泯不畏死,甘愿随着残破的幻境埋入废墟。   锥心刺骨的痛感如洪水般远去,天地都是浩渺的风声。   这样算不算死在他怀里。   下坠的趋势突然停止,有条又大又软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踝,将人倒吊在那里。楚卧云费尽仰头看一眼,捆住他的是一条橙红鲜艳的庞大狐尾。   一把盈盈团扇,插在狐王脖颈后的衣服里,那条吊起楚卧云的尾巴上头还卷了五六个的吃奶岁数的小狐狸,怀里还揣了几个。知修黎身上挂满了狐狸幼崽,不听话的还在乱动乱哭,闹得他左支右绌,生怕又掉下去几个,颇为狼狈。   “死什么!?”知修黎对楚卧云呆滞的面孔喝道,“你们这帮疯子,把老子的南疆搅和得冰天冻地。奶奶的你还想死?你得负责!我狐族死了几个老子就去刨你几个祖宗的坟,骨头渣子都磨碎了泡茶喝!”   楚卧云被他斥责了一顿,颓废中挣得些清醒。仙门中名声不佳,恶贯满盈的知修黎,在南疆原也是万民爱戴的狐王,否则何以安稳统治南疆百年之久?那颗大榕树下,楚卧云所见的,何以是热闹繁华,狐民们脸上何以洋溢着悠哉惬意的神情。   此刻的美狐王,脸上爬了一道狰狞的疤痕,一点也不美了,许是知道三界都快完蛋了,他也顾不了金贵的脸蛋,更没有只顾自己逃。他变出九婴狐真身那条硕大的尾巴,里头护了几只颜色不一的小狐狸。   楚卧云什么都说不出来,知修黎看他这副鬼样子,也没心情骂了,提着他和那些狐子狐孙往上飞。   秘境坍塌后,外层呈现寂静而璀璨的星空,星云与彗星布满夜幕,宛如置身浩瀚又神秘的外太空,只有一个旋涡状的洞口,不知通向何方。   九婴狐尾苍劲有力,知修黎将楚卧云和身上摘下来的小狐狸丢进那个洞口,没等自己过去,那个洞口却光速合了起来。   ……   楚卧云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不知过了多久,战争、家园、灾难、复仇、同门的性命,挣扎中的嘶吼与求救……于他而言,一切都没了意义。半晌回过神来,他所处的位置,是魔界一片冰原,脚边是几只小狐狸,因为冷,它们缩成一个个颜色各异的团子打颤。连知修黎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会冷,会打颤,至少还是活的,楚卧云把他们一个个揣进怀里,拖着承重的脚步往前走。   随身空间都毁了,龙邪想是跟其他人一起,死在那片火海里。   三界之内,五行之中,面对这场浩劫,没有一个角落能称得上安全岛。龙邪说将他传送到安全的地方,是因为那个旋涡状的出口不仅能连同空间,还能跨越时间。   人间在高温下融为废墟,魔界结成冰原。明明是上一刻还在发生的事情,楚卧云却不知距离那时候已过了多久。   他看着破落世间,莽莽风雪起又渐歇,那种绝望无力啃噬他的心脏。   千里冰原上,一个渺小的影子,踽踽独行。 第165章 愿望   天空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刚停下来,自半空向下看去,也是白茫茫的一片,蔓延千万里。冰原没有一点高低起伏,平缓到让人绝望的地步。只有雪、天上的落雪,地上的积雪,雪雪雪……掩盖了这片大地上全部遗憾的、肮脏的、悲伤的、令人唏嘘的、不可言说的故事。   如果有心去分辨,其实也不完全是一片雪白,还有一个黑色的小点,与冰原相比,那个黑点子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但若再观察久一些,会发现那个小黑点还在缓慢移动着……   那是一截车厢,外在的图纹装饰磨损,像是在战场上被巨石流火破坏过,但依旧能看出原本的奢华气息,还很坚固,不然也不会还能使用,窗帘与门帘用的是鲛绡帐,还罩了一层南疆特质的虎皮,大半寒气阻挡在外,车里还剩了些冰丝炭给他烧来取暖,但也快烧完了。一只怪异庞大的三足兽拉着车,不紧不慢地向前走,车头挂着串南疆的铃铛,叮叮叮叮清响,回荡在一色天地间。   在这之前,这辆车已经走过旷野山谷,走过荒村集镇,走过宫墙庙宇,似乎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又似乎在坚持不懈找着什么。   铃铛的响声渐歇,毕方兽停了下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叫。它在提示,虎皮罩子掀起一个小角落,从里面钻出来一个面色苍白,身形清峭的青衣道人。为了避免冷冽的空气灌进去,他很快把罩子放下来塞好。   车里还有非人哉的几个小东西,楚卧云照看得小心翼翼。   在他面前是一片广袤的湖泊,像是大地孕育出的纯净琥珀。   这里原本是魔界的血杀海,当初龙邪与崖兀为夺取魔尊之位决战的地方。喋血仙巫的诅咒降临,魔界整个成了冰窟,血杀海海面冻结,直到水下百丈方有流水,可前面冰层却突然在此地截断,还有液态流水存在于地表。   楚卧云机械地将视线扫过水域,寻找。   掌门师兄,牧离尘,离歌子,姜珏,金慈,刁俊杰,祭足,赤魇,甚至连崖兀也是他搜寻对象。他对自己说,他们或许还安然无恙,或许还有一些顽强的生命,需要他救援。但眼中是无边的萧索凄凉、亘古雪域、苍灰色天空,没有日升月落,没有四季更替,计算不了时辰,他走了多少天,便失望了多久。   仙魔、妖物、鸟兽、鱼虫、灭绝殆尽,从世间彻底抹去,只有他还在踽踽独行。   再这样下去,他也要挺不住了。   镜面般的冰湖突然掀起波纹,往外涌动,越来越激烈,底下似有汹涌暗流经过。水面活了过来,仿佛一张深渊巨嘴在为吞吐做准备,下一刻,果真呕出了一个东西。   楚卧云眼前一亮,定定注视水面的动静,海水将那东西冲到冰面上。他感到有些熟悉,那东西半趴在冰面上,裸露苍白劲瘦的背脊,一张摄人心魄的脸挨着冰面,腰部以下还浸在水里。他一出现,怨灵尖锐的惨叫声伴随而来。   数年前,楚卧云端详他的女弟子时,眼里满是宠溺温柔。他暴露身份后,再看他,眸子里是恐惧与不可思议。他取了楚沐阳心头血,他看他时,那赤/裸的怨恨不加掩饰。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他只剩一口气倒在楚卧云脚下,楚卧云再看他,眼神里只剩下困倦与哀伤。   或许是他挣脱缚魂锁后逃到了魔界,又或者是恰巧穿过龙邪的结界回到了祖地,总之他鬼使神差地出现在血杀海里,又鬼使神差地让楚卧云看到了昏迷中的自己。   冰上的雪没过靴子,楚卧云深一脚浅一脚跋涉过去,看似简单,仅仅百步左右的距离,对他而言,其实比破山穿海更艰难。   楚卧云蹲下来,抽出一柄普通的小刀,弄掉缠在他头发上的胎儿恶灵,仔细剔去琵琶骨上的腐肉。他肚皮被恶灵咬掉出一个大洞,楚卧云把漏出来的肠子从水里捞起来,装回他肚子里。他的皮肉冻得青紫,骨头带着淡紫色的光芒,宛如圣洁的神迹。   双手从他腋下穿过,吃力地拖到结实的冰面,以免又被暗流卷走。他想把人拖回马车里,但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拖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手足如冰一样,宋灵星比他还要冷。楚卧云摸了两把他僵直的脸,手指放在他鼻下探了探,不确定是否有气息,也摸不出心跳脉搏。   楚卧云坐在地上愣了会儿,后知后觉地爬起来,往回走,停在毕方兽前,对它说了两句,毕方兽甩了两下头,一副不乐意的模样,楚卧云揪住他的琮毛硬要它往前挪,它脾气很大地把三条腿一弯,趴在冰面上不走了。   楚卧云没法子,只好钻进车厢里,看到塌上睡着几只小狐狸,窝在一起,软绵绵的尾巴暖着中间半死不活的小婴儿。   这节车厢正是楚卧云从南疆到喋血仙巫祖地一路上乘坐的那一辆,许是运气使然,又许是宋灵星特意把它造得尤为坚固,它在接二连三的战役与灾祸里完整保留下来。   楚卧云找到时,它在崖下侧翻着,毕方兽缩在车旁,楚卧云只想钻进来躲躲风雪,进去一瞧,才发现地上那张团在一起的破棉被有几分眼熟,展开一看,里面还掉出来一个青灰色皮肤,浑身赤/裸的奶娃娃,小胸脯上一个血洞,流干了血,不哭也不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死透了。   楚卧云什么表情也没有,把那小婴儿抱了起来,老大一个人,抱着抱着,眼泪就落满了衣衫。   他不信邪,带着那具小尸体,把几只小狐狸塞给他暖脚。   “对不起了,借你盖的被子用一用。”楚卧云低声喃了句,车里烧着银骨炭,尚且暖和,可外头有个不省心的要冻死了。   楚卧云扯了寒酸破烂的小被子,又吭哧吭哧在冰雪中跋涉。终于到了他旁边,展开被子裹紧那个昏迷不醒的家伙。可被子不能制热,冰冷的躯干比脚下霜雪还要冷,盖被子不是保温,反倒让他身上的寒气散得慢一点,冻得久一点。楚卧云叹了口气,托起他上半身,靠在自己的胸前,再用被子盖紧两个人。   过了许久许久,怀里的人终于暖和一点了,血液缓慢地恢复循环,眼皮颤了颤,掀起一副纯白羽睫,看了看头顶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满眼的困惑迷茫。   宋灵星认出这张苍白狼狈,眉梢挂着忧色的脸,他说不清为何自己会生出异样的感受,仿佛光阴倒流,他又回到了那年冬天。   “……师……”他轻轻吐了一个音节,惨白的嘴唇几乎没有动作,眼皮极其缓慢地眨了眨,又要合上。   楚卧云终究还是无法忽略他的目光,艰涩地呢喃:“别睡,别睡……”   像在哄一个骄纵任性的孩子。   天地榛榛莽莽,风停了,四野岑寂,安静得可怕。   乌压压的颜色盖下来,很快又要落雪了。   “师尊……”   楚卧云轻轻地道:“嗯,为师在这儿。”   怀里的人双眼微微撑大,露出一双红宝石般清澈的瞳仁,不敢相信入耳的话是这般软和。   宋灵星恍惚听到心门“咚咚”扣响,一开始响声短促清脆,因为那里头是空荡荡的。后来,逐渐沉闷、踏实,扑通扑通地跳跃,推压着全身血液,鼓噪的悸动延伸到四肢百骸,又麻,又痒,某个空落了多年的角落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这才体会到了空气中的冷意。   过去的关怀与照拂,嫉愤与失望,在此时此地,都给皑皑白雪埋了个干干净净。   起初将眼前人掠夺占有的企图,再到后来经历过绝望,起了将他毁灭的念头,以为自己终于从这无望的情爱中解脱,到头来,只因他还愿意坐在雪地与自己依偎,便全部释怀了。   原是没那么容易释怀的,他本就是心硬如铁的异族,磨牙吮血的怪物,一身血脉继承自那个矛盾的种族,他被祖先的恶驱使,又被祖先的善惩罚。恣意妄为,受苦受罪,到最终,不应该这样轻飘飘放下,轻飘飘将心意再度交付出去。   可不释怀又能怎么样呢?他很快就要死了,而唯一的同族血脉,也是他师尊救下的,那孩子会在雾随岛上生活、在他的膝下成长,生出一腔善良与正义,断不会走上和他一样的路。   天地很安静,像千万年亘古不变的雪域。   没有没有生灵,没有争端,没有牺牲,没有悔恨……   没有三神器,没有人魔,更没有喋血仙巫。   天地间只剩下这对纠缠日久的师徒。   楚卧云在他脸上看到忏悔与害怕,于是道:“你怎么了?”   宋灵星把额头往楚卧云颈窝里埋了埋,絮絮叨叨地说:“师尊,如果可以实现三个愿望,你会许什么?”   楚卧云将脸贴着他冰冷的额头,搓着他冻成冰块的手指,苦笑:“哪有什么愿望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实现的。”   “如果真的能实现呢?”   楚卧云略微沉吟,沉静道:“我想,那就让掌门师兄的皱纹少些,让姜师弟能恢复容貌,给英武不凡的牧师弟一双配得上他的大脚,还想给你金师兄、刁师兄他们说个道侣,解决终身大事……如果能重来,我还想给春晔师伯送终尽孝,想见一见我的掌门师尊,还有我从未谋面的至亲……哎呦哎呦真丢人,愿望太多了,你再醒一会儿,我慢慢讲给你听……”   可是,他说的这些人还在世上吗?   “我还以为……”宋灵星道:“我以为,第一个愿望是让阿邪活过来。”   楚卧云黯然地笑:“傻孩子,上下嘴皮子一碰,哪有这种异想天开的好事情。”   他们又沉默了。   宋灵星拥着他从小盖到大的被子,捂在半张脸上眷恋地嗅着,楚沐阳留在上头的气味又臭又香的,更多的还是属于他小时候的记忆。   空气寒如刀锋,楚卧云用凡人的体温暖他,茫茫万顷雪域冰原,他们会冻死在这里。   良久之后,宋灵星释然般道:“若能重来一次,一辈子在雾随岛,做师尊最小的小弟子,也是不错的。”   楚卧云抽着气,徐徐闭上双眼,泣不成声。   宋灵星闻着那味儿,看了看毕方兽后头的马车,牵起楚卧云的手,放在自己肋下第五根骨头上,眼角滚下一颗豆大的泪珠。   “心头血在这里,换给他,师恩难偿,弟子斗胆,让他替我报答。”   肋骨上的指尖在抖,楚卧云模糊的视野里,朦胧出现三道微弱的金色流光。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掌,轻轻托起。   “三个愿望,我不骗您……”宋灵星瞅着他的脸色,等了等,见他没反应,催道:“您看看啊,再不说的话,它们快消散了。”   楚卧云看着炼化的三件神器,像三只可可爱爱的萤火虫,徐徐往天上飞去。微风一卷,就会散了的模样。   他抬起头,眉间细碎的冷雪从鬓边落下,苍弱的声线震醒大地。   “一愿……”他一字一顿地吐息,“天清明……”   狂风起,带着他的声线划过天穹。   “二愿,地成厦……”   如早春惊雷乍响,地壳下那颗心脏搏动着恢复生机……   “三愿,苍生如常,山河如画。”   楚卧云骨子里是个保守踏实的人,这个愿望太大,太恢弘,若非倾尽全力,毫无余留,不可能轻易实现。   怀里的人听着,看着火种般的点点金光变大,变亮,那灼目的闪光抵得过三个正午的太阳,光芒分散至每一个角落,给万物镀上一层金边。   额心的妖冶纹章转而浅淡,如一朵盛放的昙花。   千年的困局,曾经的怨恨,随着三道金色光芒流散,化作碎碎点点,融入满目疮痍的大地。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裹在破棉被里呼吸微弱,楚卧云恍惚看到当年抱着开线的小被子睡觉的女孩。   四肢传来密密匝匝的疼,小徒弟窝在他怀里,剧烈地哆嗦,意识朦胧地叫唤:“好冷,好冷,好冷……”   “好冷啊,师尊……我好冷啊……”   楚卧云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扣在怀里,用力得指节泛白,额头经脉暴凸。   天象大变,风刮了起来,卷起干燥的细雪盖了他们满身,那孩子闭着眼睛唱了起来——   “小乞丐,小乞丐……没爹没娘的……小乞丐……没人疼,没人爱,冬天也没有棉被盖……”   “小乞丐,小乞丐,没爹没娘的小乞丐……   有人疼,有人爱……   师尊待我,千金不换……”   冰原始解,地平线上,铺一层如血红霞。   毕方兽在后头急躁地嗷嗷叫唤,两只小狐狸蹲在车辙上,惊讶地看着冰面裂缝,剩下几只胆大的已经泡在冰水里撒欢。楚卧云抱着无声无息的徒弟,随着冰川漂浮在海上,赤红霞光落在眉眼间,他抬起头。   原来,是太阳升起的时辰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死一个,欧耶! 第166章 扶姜   【乌影干渠,乃魔界流域最宽广的大江。亿万魔民赖以生存的母亲河,滋养千里沃土。而它的起源地,却是魔界最大的沙漠——乌影沙漠的中心。】   【相传,上任魔尊扶姜在乌影沙漠身亡。扶姜分娩时恰逢封斋期,遭到南疆上五部围剿,手下部从死伤殆尽,奇迹般生下龙子后,心知大限已至,死前割开胳膊上的一根血管。顿时,大半沙漠几乎尽成汪洋,五部联军中淹死者数不胜数。而后,这片水域汇成了一条源源不绝、水流浩荡的大江——乌影干渠。】   【扶姜死后,还留下了一座巨大的苍龙的骸骨,在江流源头,沙漠中心,盘踞成一座极具辨识度的山丘。也是《龙傲蹋仙》同名手游玩家必要前往打卡的圣地。】   此刻,楚卧云站在这座标志性建筑的某块骨头上,十分害怕,毕竟是个女强人,一不小心踩在人家身上的敏感部位就不好了。   系统:【不打紧的,您所在的地方,是龙的胫骨位置,并非敏感部位。】   楚卧云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你最近出来得很勤快嘛……怎么,代码不卡了?”   楚卧云掐着手指头算过,系统已经三十多章没出来秀存在感了,找它的时候,总是卡壳,要它计算币值和激活卡片,它就找一大堆理由来拖延,什么设备维护啦,软件更新啦,程序员回老家生三胎没人核对数据啦……害得楚卧云不能把那些开挂卡片拿出来用。好比拿着千万存根,银行却连放三个月的假,谁能理解那段鬼日子里的心酸!   系统:【剧情进展到结尾高潮部分,鉴于情节进展和营造氛围的需要,公司领导决定让本系统暂时下线,如对您造成不便,敬请谅解,系统接下来会用更好的服务来弥补您的心灵创伤。】   今日又换了番说辞,楚卧云翻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道:“崖兀在哪里?”   氪金的都是爹,他烧了张“指路卡”,于是系统尽心尽责地标注出路线,楚卧云仿佛又回到了网游世界的新手村模式。   浩劫过后,三件神器回应了楚卧云的愿望,因神器而毁灭的万物,逐渐恢复生机。   宋灵星虽可炼化三神器,但炼化之后,那三股力量始终不能为他所用。他在解除冰封的血杀海上咽气后,三神器修补千疮百孔的天地,万物复苏,光阴倒流,时空逆转,那些残破的恢复原貌,阴惨之地照进光芒,千千万万生灵从土里复苏,他们讶然地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躯体和原模原样的家园,看着三界同时升起夺目朝晖。   可惜的是,被潜虚鼎吞了魂魄的,以及死于别的原因的生命,再也无法回到世上了。   龙邪和宋灵星都不存于世,崖兀才是最大的赢家。   楚卧云不禁奇怪,为什么主角都没了,这本书还能继续连载下去。   系统告诉他,天无绝龙之路。   于是他半信半疑领了任务,孤身来到这里。   楚卧云裹着鸦青色的道袍,清清冷冷立在嶙峋的荒山上,给沙漠添了一笔颜色。   尸骸内部,大部分是镂空的,崖兀在一块脊骨上坐着,热辣辣的毒太阳晒着身体,楚卧云隔着热到变形的空气眺望,发现与自己所想的不一样——这个男人没有苦大仇深,没有寻死觅活,更少了曾经的舒朗猖狂的意气。风沙翻卷,拍在他脸上,他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坐着,仿佛正是为了等人来。   “听说你在东海海底,找到了姜师弟的残躯。还有破瑕剑。”楚卧云道。   崖兀没有动静,过了许久,久到楚卧云差点以为他早就被晒死了,他才懒懒撇了楚卧云一眼,道:“是又如何?”   楚卧云一脸凛然:“你还杀了我的弟子。”   他作出疑惑的表情:“你说的……是哪一个?”   “他的名字,叫刁俊杰。”   崖兀思索片刻,又说:“哪一个?”   “为喋血仙巫挡剑而死的那一个。”   崖兀了然:“是那个啊,吾的确还记得,泯不畏死,是个好儿郎。”崖兀翘起了二郎腿,“你是来为他报仇的?”   “也为几十年来死在你手里的逍遥宗门人。”楚卧云徐徐道,“也为我早年受你欺骗,最后因你枉死的姜师弟。”   听到这个名字,崖兀才恢复了点神采,末了又道:“你为什么不让他活过来?”   楚卧云沉默了。   “你明明可以实现三个心愿,为什么不让他活过来?!”   楚卧云定定道:“天地有常,大道守恒,三界由三神器捣毁,除非倾尽三神器之力,否则无法完成修补。若要分出力量去救旁的,苍生就不能彻底得救。你修炼了这么多年,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崖兀大声质问:“你竟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私心?甚至连吾外甥的性命,你都不可以弃之不顾?”   楚卧云目色一伤:“我没有弃之不顾。”   “那你就是在他与三界之间选择了后者,”崖兀盯着他,鄙夷地道,“好一个正道楷模圣虚子。”   楚卧云这下真的怒了,打断话头,单手作决,将手举过头顶,接住一泓莹润的弧光。   破暇从崖兀腰间飞到楚卧云掌中。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抹令人心碎的血红剑绦,在风沙中飘扬。   这法决原是召唤修士自身命器的,他没了破霭,而破暇亦没了主人。姜珏生前早起过将破暇赠与他的念头,是以破暇感知召唤,兀自飞到他手中。   崖兀歪坐在石椅中,手指支在额头上,调侃道:“这么一瞧,圣虚子还真是冰肌玉骨,清雅标志,端的是好姿容,不枉吾那外甥、盟友,还有……他也倾心于你。”   楚卧云困惑地皱起眉头,琢磨崖兀口中的“他”是谁,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有种啼笑皆非的无奈。他不急着戳破,而是面露讽色,冷笑道:“你知道就好,我与姜师弟从小一同长大,总角之交,日夜相伴,出入随行,情深意笃,耳鬓厮磨,你害死了他,我自当为他报仇。”   闻言,崖兀双目一凛,楚卧云感知到让人脊背生寒的杀意,但那杀意如潮水般败落,又像泄了气的皮球。   杀意的源头是坐着的那人,而那人精气神都散了。   “你、你们……”崖兀语带滞意,楚卧云第一次听他说话如此纠结。   “你们做到了哪一步。”   楚卧云:“……”   “吾那死去的外甥知道这事儿吗?”   “……”   龙族深邃立体的眉眼盛满了哀忧:“是、是他主动的吗?”   “……”   “你们……谁在上面?”   “……”   “他跟你在一起时……欢愉不欢愉?”   ……   他像个热衷收集旁人秘辛的偷窥者,狂热又胆小,询问得小心翼翼,渴望从别人口里多听些关于那人的消息,勾勒出那人异于在自己面前的音容相貌、行动举止、心境状态。以想象和道听途说,来描摹出一个的完整的泡影。   破天荒地,楚卧云觉得这也是个可怜人。   “够了!”楚卧云怒喝,“把他的尸身交出来!”   “做梦!”崖兀像个吃醋的小男人,“他死也要跟着吾,没你的份!”   一言不合,乍起刀光剑影。   楚卧云一个疾步掠至他身前,挺剑急攻。崖兀此时实力不明,封斋期的诅咒已除,尽管他不能如龙邪一般进阶大乘期,但修为也攀升到了可怕的高度,楚卧云孤身一人,即使算上系统buff加持,也绝不可能胜过他。   即使差距这样悬殊,楚卧云还是自不量力对他宣战,谁又不是意气萧索,寂寥无望呢?   未曾想崖兀挥舞重剑,接下了他的连番攻势,却只守不攻,兴致缺缺。重剑上也没有法力的加持,摆明了不想跟他打。   破暇乃逍遥宗至高法宝之一,宝剑无锋,秀丽夺目,剑气浑厚,秉承谦谦君子之道,摒弃争强斗狠之心,剑刃钝重,难以伤人性命。   而崖兀那重剑,是柄实打实的杀器,它在魔域煞气中淬炼而出,又伴随崖兀半生杀戮,每一道剑影闪过,都带起一片血气。若不是崖兀不愿意打,楚卧云早就重伤而败了。   上百个来回后,楚卧云站在哪里,有明显气喘,右臂因多次双剑相击而僵硬发麻。   崖兀手指轻轻一勾,他坐的那把石椅移到屁股后头,他慢吞吞摊靠在椅背上,道:“圣虚子知不知道,吾这柄剑,叫什么名字。”   楚卧云道:“愿闻其详。”   “它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便没有名字。”   “原本是有名字的,但姜郎说那名字不好,戾气太重,须得换一个,”崖兀两眼望着虚空,“某天,吾枕着玉虚峰的冰雪,让他不吝取名,他冥思苦想一盏茶的时间,也未想出个满意的,他那副认真的模样,吾现在想起来都……”   崖兀一顿,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蜷了蜷:“到了现在,他还不把剑名告诉我。”   他说着话,带着眷恋的目光落在左侧边那块巨大的骸骨上。   楚卧云眼神一凛,反手出剑,暴涨的灵力灌入后,剑意也变得森然凌冽,向他目光所及处那块庞大的骨壁劈去。   那一定是块盆骨,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是扶姜尸骸的小腹部位。   多少年了,骨头早已风化不堪,如一堵残破的墙垣,恢弘的剑势将其摧毁,露出一节漆黑沉静的棺木。   目标出现,楚卧云足尖点地,抢先一步跃了上去,捞起棺木扛在肩上,将灵力尽数倾注破瑕剑内,御剑而去,风卷残云一般。   往前飞了百十来丈,楚卧云往后观望,只见底下那座枯骨巨山急剧变小,崖兀从石椅上站了起来,定定地负手而立,竟然没有追过来的意思,遥遥看着一人一棺飞向天边。   楚卧云大为困惑,害怕崖兀故意放自己离去,实则安排了埋伏。这么想着,前方正巧出现一大团乌泱泱的黑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群暴戾的魔族飞雁,嘎嘎怪叫着狂扇羽翼,扑向他的面门。   楚卧云大惊失色,捧着一人半高的棺材本就行动不便,与崖兀相斗没有留余力,又是第一次御破暇飞行,竟然脚下一滑,直直坠落,噗通一声,连人带棺,被苍茫的乌影干渠吞没。   天旋地转,他在水里辗转挣扎了半天,才找回棺木,死命抱着游回岸上。没等把口鼻里呛的水喷出来,便迫不及待去查看上下颠倒的棺材,将其翻过来,正面朝上一瞧,顿时魂飞魄散。   棺盖与棺材主体分离,早就不知道给水流冲到哪里去了。四四方方的空间里空空如也,里面的东西恐怕也已随波逐流,杳无踪迹。   楚卧云靠着棺材滑坐在岸边荒地,抱住脑袋,无穷无尽的挫败感在心室内聚成一团郁结之气不散,折磨着他。他终究被暂时遮掩住的无尽悲伤反噬得体无完肤。   这一个那一个,一桩桩一件件,他救不了,还不了,弥补不了,连尸首也找不到。   “师尊?”背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线。又是一声:“师尊!”   楚卧云脑子懵了片刻,猛地转过头。   少年身上的玄色薄衫湿漉漉的,淋淋漓漓往下滴着水,像刚从大江里爬出来,颇为狼狈。水珠划过深邃的眶骨,沿着刀削般的下颌线跌落,他忘了抬起袖子擦擦。   那副躯体三分瘦削,又英气勃勃。   楚卧云想站起来,但双腿像不属于自己,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好徒手扶着棺木颤颤巍巍爬起来,不管不顾奔了几步,张开双臂,重重撞向少年的胸膛。   楚卧云拥着他放声大哭,如同落水者死死扒住水面的浮木,不停呢喃着他的名字。   那两个字像是解开梦魇的咒语,而他在这场噩梦中已经沉溺得太久太久。   ……   不远处,龙骨山丘轰然崩塌,震动蔓延至乌影沙漠每一个角落,十里沙尘滚滚,甚至起了一圈蘑菇云。   巨石滚落间,男人已濒临坐化,他把手放在石椅的椅背上,用力一推,椅背倒了下去,再在椅面的边缘一推,椅面上那块石板滑动,露出里头的空间。   原来,他一直坐在一副横放的石棺之上。   那里头空荡荡的,只有一片火焰烧残的焦黄衣角,男人弯下腰,轻柔地拾起它,自己躺进了棺材里,把一片轻薄的衣料放在胸前。   “吾亦如此。”男人没头没脑地嘟囔了一句。   巨龙倾覆,枯骨成沙,石棺掩埋在沙丘之下,在茫茫的乌影沙漠中,再也找不见踪迹。   --------------------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解释:龙邪是彻底活过来了。因为崖兀将他的棺材放置在扶姜的骨盆里,母亲孕育生命的地方,崖兀用了某种作者本人都不知道的龙族秘术╮(╯▽╰)╭,让已经死去的扶姜再次赋予龙邪一幅崭新的身躯。而扶姜是她老娘,肯定愿意这么做的。再在扶姜血液汇成的江流里泡了泡,吸收点养分,于是……就很神奇地,很牵强地,复活啦!   崖兀自愿坐化,是因为姜珏死了,他也没了活下去的意志。   另外,师尊尊与峰花姜清清白白,崖兀脑补太过了而已!   下面是最后一章喽,开心到飞起! 第167章 情深亦寿   近日,魔界正在发生千年难得一遇的大事——重选魔尊。   其实也不算难得一遇,这两年魔尊之位都转手好几次了,魔尊宫殿也建得东一座,西一座。魔民更是莫名,去年给龙族进贡珍宝,今年为狐族献上美人,下半年龙族又卷土重来……一不小心拜错了庙,被街坊邻居有心人一举报,就芭比Q了。   跑题了跑题了,百年一遇的点,不在结果上,而在于方式——某位来自仙界的不知名专家提议:倡导和平,不要打仗,两方各派出最强勇士打擂台,三局定胜负。   尚武社会的魔民们对此大大不满,建议专家不要建议。   然而,当龙族之主将发表异议的刁民抓去苦寒之地采矿,狐族之王也没有对专家表示反对后,魔民们也就“心怀感恩”地为这个策划拍手叫好。   白云悠悠,艳阳天。   观战台中央左侧,华盖下的人物美艳得教人意不开眼,黄金面具覆盖半张脸,配合着两颊各三道魔纹,妖冶妩媚异常,剩下半张也不闲着,手持翠玉滚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滚。   座旁,两名狐族侍从轻摇团扇,脚下的美侍轻柔捶他的长腿,另一名时不时捻颗水灵灵的葡萄往他嘴里送。   中央偏右侧的画风就正常多了,男人一身皂色长袍,身披锦裘大氅,银发龙角,俊逸无双。仅仅端坐着,便看出他身材高大魁梧,透着股不可鄙视的王者之气。   他身边侍从寥寥无几,近旁只坐着位清秀面容的青衣道人罢了。   高处传来咚咚鼓声,音如地动,振奋人心。   鼓声骤歇,上万围观群众向下眺望。魔界规模最大的斗兽场底部,两座相对的大门打开,各走出一个身冒魔气的大块头。   第一轮上的是两名重量级选手,由于出口大小受限,先后撞塌了门框,好好两扇铁门,硬生生扩大了一圈。出场方式不要太拉风,太酷炫。   这第一局,便是北疆四将之首【大业修一】vs南疆知修黎手下的【苍牯族首领】。   大业修一是象甲族勇士,身背巨大龟甲,面目粗野丑陋,古铜色的皮肤,筋骨虬结,舞一柄狼牙大锤,力量感爆棚。苍牯族首领同样虎背熊腰,头上长了两个犀牛角,牛魔王似的,压迫感十足,走到哪里,哪里的地面就往下陷一截。   御伊萝在场外大喊大叫,声嘶力竭,为她的大乌龟呐喊助威。   硕大的汉子们跃跃欲动,一眨眼就干了起来。   这俩都不属于法师型选手,战斗方式是纯粹力量型的肉搏。一时间,场中大魔如撕咬起来的凶兽,打得血肉横飞,翻天覆地,场外喧声大作,呐喊震天。   大业修一以背甲挡住犀牛大角,双臂苍劲有力,挥起狼牙棒猛砸,嘭地一声,撞断对方一角。   苍牯族首领猛一掀胳膊,铁锤般的拳头招呼过去,正中对方太阳穴。   双方俱是南北巅峰战力,万里挑一的硬骨头,谁也不会轻易倒下,更不能认输。   那是惊心动魄的漫长一战,打得血腥,打得残暴,却也痛快,毫无奸计与取巧的纯粹血战。   最终,一个庞大的身躯飞起,口青鼻肿,倒在血泊与身上带出来的碎肉碎骨头里,众人等待着,但他再没有像之前一样站起来了。   大业修一险胜,但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用狼牙棒撑着地面,勉强站立。   知修黎脸上阴云密布,哇哇大叫的御伊萝激动地差点跳到楚卧云头上。   第二局,南疆派出童颜永驻的玄鸟族首领,北方这边,我们的金边红裙萝莉闪亮登场。   萝莉和正太的终极对决啊……   楚卧云端起茶杯,龙邪亲自离座给他斟上。他忘了道谢,只顾兴致勃勃地盯着底下瞧热闹。   御伊萝叉着腰,揪着小辫子,站在擂台中心骂道:“在南疆时,我们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个小瘪三瞧不起我们,最苦最累的活都推给我们干。今天,本姑奶奶要好好出出气!哼!”   楚卧云听到这里就emo了:姑奶奶,你不知道打架前叫得最猖狂的最后都没什么好果子吃吗?你刚才那一套流程是妥妥的反派打脸预兆啊。   女娃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冲,看谁都不顺眼。龙邪手下本来有更适合的选手,比如薄诗野,但他不屑参加比试,连看热闹都不感兴趣。潇洒帅哥的脾气谁都捉摸不透。   没多久,御伊萝败下阵来。好在只受了点轻伤,甩着小裙子哒哒哒跑走,趴在大乌龟背上吚吚呜呜撒泼耍赖去了。   两方各胜一局,那么第三局便至关重要,看点满满。   大团红影闪过,全场静谧,狐王知修黎戴着华丽的黄金面具,亲自上场了。   狐王指着上头的黑衣魔尊,叫嚣着要他下来大战一场。   然而,在观众朋友的捧场中,楚卧云拿着青玉烟管子,信信走上擂台。   仙门中人,理应避嫌,圣虚子偏偏要代表北方魔族出战。仙魔两界对于这对师徒的关系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论,有人说他们积怨已久,针尖对麦芒,见面必大杀一场;有人说早已握手言和,摒弃前嫌,成为打破种族壁垒的模范师徒;更有甚者,表示上头两种说法太幼稚,太没有想象力,实则关系早就发展成……此处自行想象。   楚卧云这么一去,彻底辟谣了第一种说法。   剩下两种各占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围观群众离真相又进了一步。   楚卧云害怕的就是这个。   但他得去,还是他自己坚持要去的。   龙邪爬出乌影干渠后,身体状态还是青少年,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外表恢复了□□成,但修为只恢复到金丹期,增长缓慢如龟爬。   楚卧云竭尽全力能教的都教了,但效果堪忧。自我安慰说这是自己欠他的,天注定要他补齐学生金丹期之后的教学任务。   再也没有一个地方,像潜虚鼎那样,激发人的潜质,让人的修为以恐怖的速度激越蹿升。   即使有,楚卧云也不会让他去就是了。   也正因如此,龙邪不能回应知修黎的口头战帖。   知修黎哪管那么多,信誓旦旦的宣战换来的对手完全不够格。在他眼里,楚卧云还是从前马车里那钟花瓶一样的货色,美则美矣,碰一碰,就碎了。   知修黎挑眉:“你敢跟我打?”   楚卧云道:“你不敢跟我打?”   知修黎想了想,关系到魔尊之位花落谁家,对手弱一点总没有坏处,他看上面龙邪还定定坐着,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场中两人,便是默认楚卧云上场了。   知修黎扶了扶黄金面具,懒洋洋一笑:“人族修炼不易,本王可得怜香惜玉。认输尽早些,本王让你全须全尾滚下擂台。”   “我尽力,你随意。”楚卧云道。   知修黎双目一凛:“不自量力!”   蔻丹鲜红的五指抓向楚卧云的脸,楚卧云险而又险地一躲,不知使了什么骇人的步法,闪到知修黎面前。   毫无攻击性的一张脸凑到面具前不足一拳的地方,不怀好意地轻声念叨了一句。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脸……是我划的。”   他说得极轻,带着煽动的挑衅,是故意说给知修黎一个人听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狐王刚开始打架,就一副快气绝的惨样,双眼简直要滴血,追打着圣虚子往天边飞走了。   扭头一看,嚯,圣虚子还好端端地一个人站在擂台上呢。   引诱知修黎飞走的,只是小小一具傀儡。   说实话,这回事楚卧云也不愿意说出来。只因知修黎有个坏习惯——在南疆每年举办选美大赛前,必要飞遍四海八荒去找宋灵星的尸骨出来鞭尸,以泄毁容大恨。即使他每每找错了坟墓无功而返,楚卧云也看不下去了。   结果,北疆龙族这边二比一大获全胜。魔尊之位,理应归于龙邪。   哪知事前说得好好的,事后,知修黎不干了,又憋屈又愤慨,带着浩浩荡荡的部从回南疆老家,依旧划南北而治,相安无事。魔尊称号归于北方。   一切恢复如初,好像是瞎忙活了一场,又好像不是。   坏事成双,眼下更头疼的是,咱们的准魔尊也不干了。   他要跟楚卧云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劳什子魔尊爱谁当谁当去。   楚卧云将魔界这群仨瓜俩枣细细数了一遍,有武力值高但脑子堪忧的,有智商在线但打架弱鸡的,有文武双全但追求理想不理俗世的……真真愁煞了人。   两厢软磨硬泡,毫无作用。楚卧云累了,投降了,不推了,撸起袖子自己干!   于是,有那么一段时间,居然是仙门宗师圣虚子操持魔界大小事务。仙魔两界戏称其为“魔尊”,而他的徒弟,堂堂龙族首领为“魔后”。魔族三将统统归于旗下,连祭足也带着赤魇来魔域大本营蹭吃蹭喝。   做厌了魔尊之后,楚卧云又将担子丢给楚沐阳。   可怜他尚未成年,小小的双肩便要扛起如山重的担子。他是非人非魔的第三种族,两界间的琐事料理得十分得当,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由于工作完成得出色,人魔代表不约而同推举他继任了好几届魔尊代理人,管他情愿不情愿,先继任了再说。   又是百年弹指。   夏紫钩与他男人生下一人魔混血,一生幸福,安享晚年。他们的孩子渐渐展露头角,桀骜张狂,敢于挑战楚沐阳的权威。   魔界又热闹起来。   人界后起之秀层出不穷,   逍遥宗没有找到恢复掌门岳夷君修为的办法,他本人也不愿意再去折腾,如当年的春晔君一样隐退。金慈等老一代弟子成了逍遥宗长老。道筝继任掌门,世人敬称为怀庐君,有一徒弟名唤【江逸】,性格清冷。清虚派南檀君,以掌门之尊破格收一幼徒,名唤【严爵】。二子天赋修为旗鼓相当,一次仙剑大会上相遇,从此针尖对麦芒,两派明争暗斗不休。   新兴仙门不断涌现。   赤月宫扩张势力,烧杀抢掠,门人号称集齐了百年前为修补天地而散落的喋血仙巫族秘宝,作威作福,贻祸人间,邪修集团有卷土重来之势,威胁隐隐盖过魔族。   但这一切,与他们二人都没有关系了。   雾随岛从海岸线上抹去,但边上那座秘密小岛依旧在的,里头四季温暖,他们每年隆冬会在这里呆两个月,盛夏则去北海秘境避暑。偶尔,去乌影沙漠祭拜姜珏与崖兀的合墓。   五岳三山,携手经年。   龙邪喜欢枕在他腿上,喜欢他温凉的五指穿过发间,偶尔还会摸摸两只龙角,酥酥麻麻的感觉,惬意得无以言表。   楚卧云席地坐在一片花海中,正在轻轻揉着他一双眼睛。他这两天老是说眼睛疼,师尊揉揉就好了。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楚卧云一边揉,他还一边睁着另外一只,翻来覆去看那四个模糊的字。   楚卧云到现在还没告诉他,那纯粹是无心之举,所以每每看到他拿出旧香囊里的红绸纸笺,看得皱巴巴泛黄也不嫌弃,便心生愧疚。   “还留着呢,”楚卧云故作自然道,“下回给你买个新的。”   龙邪赶忙将纸笺塞回香囊,赌气道:“不,师尊你怎么能这么说?这可是咱们的定情信物。”   楚卧云心虚地眨了眨眼,不由分说接过他手里的香囊。   正是当年将徒弟踹入潜虚鼎前,他漏了做的事。   他将那纸笺再度抽出来,细细地,小心地展开,两指一探,从空间里取出纸笔,蘸朱砂金墨,在墨痕褪去的地方描下文字。   做这一切的时候,楚卧云刻意用手挡着不让他看。   龙邪翻身而起:“师尊写了什么,我瞅着好像不止四个字。”   “不许看!”楚卧云拿过香囊,塞回去,将香囊挂在苍云剑上。   龙邪歪嘴一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落花:“不看就不看。反正我早晚都会知道的。”   楚卧云将手放在龙邪伸过来的手掌心,一拉站了起来。   龙邪把剑配好,依旧少年模样:“接下来,咱们去哪呢?”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老乡?”   “记得。”   “她在逍遥宗山脚下开了家面馆,不知道成了个什么德性,我想去看看。”   “甚好。”   “一起去?”   “一起去。”   他们无需御剑,却起了御剑的兴致,苍云剑卷起樱花如雨,最后一抹红霞收尽前,消失在天际云端。   那片花丛里,楚卧云写字时垫着的那块石头,残留淡金色的字迹   ——永结同心,情深亦寿。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个番外。然后就结束啦 第168章 争宠【番外】   楚沐阳打小会说的第一个词不是“妈”,也不是“爹”,更不是“师尊”,而是“亲亲”。   半岁的奶孩子吐字漏风,声带也没有发育完全,楚卧云没有带娃经验,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抱给金慈听,金慈说是“吃吃”,他饿了。抱给牧离尘听,牧离尘说是“切切”,他想砍人。抱给离歌听,离歌说是“七七”,这孩子搞不好有点东洋血统,喊楚卧云爹呢。   直到小沐阳挥舞两根铁棒一样硬挺的小手,捧着楚卧云的脸,嘟着口水涔涔的小嘴,往他唇上“啵”了一口,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脱了眶。   尤其是在看到抱孩子的楚卧云背后,整个人都快着火,一张脸黑如锅底的魔尊阁下。   楚沐阳才那么小的一点,对人世间的恶意和善意却有着惊人的敏感程度。掀起两扇羽毛般的睫毛帘子,大大的眼眶里两包泪,抿了抿湿哒哒的小嘴,两撇小细眉皱皱,嗷呜一嗓子嚎开了。   楚卧云登时脑仁儿嗡嗡疼,转头怒骂:“你不想过了是吗龙邪?!”,当即把他委屈巴巴的徒弟踹了出去。   这下,连逍遥宗的几个大佬都恨不得为魔尊叫屈。   晚间,离歌子来紫宸阁,打开卧室门见楚卧云右手拿着本书看,左手托着楚沐阳的小屁股,嘴里念叨着祖宗,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离歌子笑眯眯道:“师兄如此好学,陪孩子还不忘参悟典籍。”   楚卧云都快累死了,把手上的书递过去:“小枣这阵子不太正常,老是一惊一乍的,你也来给找找病因。”   “小枣”是楚沐阳的小名儿,楚卧云给起的。   离歌接过来一看封皮:“这不是盛阳师伯给师兄你记的病案吗。我瞅瞅啊,问:为何幼儿惊惧不安,整日躁动哭泣,答:邪祟侵体,当以符水泡之,灌之……”   看着这种治小孩如灭妖魔的简单粗暴方法,离歌子吓傻了:“你真给他喝了。”   “当然没有!”楚卧云高声道:“你当我跟师尊他老人家一样不着调吗?”   离歌子松了口气。   说起来,盛阳子当掌门当得有声有色,但在带孩子这件事上,是一路摸爬滚打出来的。离歌子翻翻看看他老人家从前的育儿心经,尤其是开始阶段,记载得那叫一个错漏百出,好像不管正确与否,一个劲地贪多往上记。越看越觉得他的楚师兄能活到现在,属实菩萨保佑。   离歌子合上书页,过来给楚沐阳把了把脉,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小孩不老实,想把手伸回去,楚卧云抓着不让。离歌把完脉了,平淡地放下,楚卧云问:“小枣什么病?”   “私溺之症。”离歌子道。   楚卧云没听清,吓了一跳:“什么?严重吗?怎么治?”   离歌淡淡道:“打一顿就好了。”   楚卧云听出来他是在调侃自己宠坏了孩子,不满地啧了一声。嘴里继续哄着,走到桌边坐下。   离歌子也不客套,自个儿找了张凳子坐下,道:“师兄,你手上这个先别管了,倒是外头那个需要多加关心关心。”   “龙邪?”楚卧云笑道:“他有什么好关心的,不是吧师弟,咱正派人士,反倒怜悯他一个魔头,说不过去吧?”   离歌子一本正经道:“师兄在外间的时候,看到魔尊头上的那个东西了吗?”   楚卧云皱起了眉头:“什么东西?”   离歌子煞有介事道:“是一个圆圆的,扁扁的,褐色的东西,还泛着刺鼻的味道。”   楚卧云更懵了:“是什么?我怎么没看到。”   “人间常有的一件东西。”   楚卧云仔细想了想,确定龙邪头上除了两只龙角以外什么都没有。但离歌子眼力过人,指不定看出龙邪被什么邪祟附体了,是以心思往不好的方向猜去。他往外头看了看,转头又看向离歌子,语调微微沉了沉:“到底是什么?”   “不会吧不会吧,”离歌子扼腕叹息,“那么大一个醋坛子,你没看到?!”   万医阁主惯会调侃人的。楚卧云啧了一声,不想跟他说话,把他也轰了出去。   其实离歌子的话楚卧云听进去了些,抱着孩子仔细思考了几番,意识到龙邪这段时间的不满,实则源于大兴的醋意。   正所谓,一个人生活,两个人快活,三个人你死我活。   二人世界被楚沐阳横插一脚,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就算是个寻常的奶娃娃他也容忍不了,更何况小枣还是那家伙鼓捣出来的。   魔尊阁下想必有种帮情敌和仇人带孩子的窝囊赶脚。   三人世界就这么窝囊地持续了一年,龙邪是实在忍不下去了,也开始装委屈,装可怜,三不五时跟他诉苦。楚卧云考虑了好几个月,终于接受龙邪和小枣住不到一起去的事实,咬牙跺脚一狠心,把他托付给金慈照看,和龙邪去魔界住。   分离才过了两日,楚卧云还是不放心。金慈伺候他悉心周到,可毕竟从没有过照顾婴儿的经验,夜里,楚卧云想了又想,翻来覆去睡不着,悄咪咪从魔界飞回逍遥宗。   他来到金慈在宗门主殿附近自立的门府“紫宸阁”,发现金慈不在,开大会去了,是自己曾经的一个女徒弟在照看小枣。   他握着破霭垂手站在门口,楚沐阳在那女弟子怀里抱着,往门口呆愣看了两眼,突然嚎啕大哭   边哭边伸出胖乎乎的两条手臂:“爹爹抱!”   “师尊回来了……”那女弟子见楚沐阳这幅模样,一脸尴尬和歉然,生怕楚卧云以为崽子离开他受了什么委屈。   “给我吧。”楚卧云无奈地从女徒弟怀里接过孩子,一只手掌托在后脑勺上,摸到那处浑圆饱满,惊喜道:“脑袋终于睡圆忽了,还是子弥你的方法得当。”   得师尊夸奖,陈子弥腼腆地笑了笑,她在楚卧云一堆弟子里修为和天分排不上号,书中戏份只存在于背景板。但她有耐心,有爱心,做事细致,平时也常照顾师弟师妹,楚卧云对她印象不错。   陈子弥慢声细语地说:“睡时枕软的小垫子,睡着后每隔半个时辰翻次身,头型就正了。上次金师兄还要拿硬书套给小枣儿枕,被我给数落了一顿,他家是北边的,风俗就是给小儿睡扁头,不好看。”   楚卧云笑道:“你数落得对,让他以后给他自个儿的孩子睡,咱不要。”   陈子弥听了,却抿抿嘴,低下头,羞答答的一个大姑娘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楚卧云有些好奇她怎么这幅反应,楚沐阳在他耳边嘟嘟囔囔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爹爹……爹爹你去哪了?”   楚卧云生硬地纠正:“叫师尊!”   “嗯嗯嗯……爹爹……呜呜呜……爹爹……”   罢了罢了,谁叫这崽子大名跟自己姓呢。师父可有可无,爹不能没有,楚卧云不想他成为没爹没娘的孤儿,叫就叫吧,长大之后再改口好了。   楚卧云一边踱步,上下晃着哄他,一边说:“小枣乖乖,爹的心肝宝贝儿,不哭不哭啊……”   楚沐阳才一岁多点,早慧得很,已经开始学说话了,胖乎乎的脸蛋埋在楚卧云的颈窝里,糯糯的小嗓音,一边富有规律地打哭嗝,一边向后面小声怯懦地叫了一句:“龙哥哥……”   嗯?楚卧云后知后觉扭头看去。门外站了一个高高大大的,自怨自艾的黑影子。   怕是昨儿个半夜就跟在自己屁股后头了。   “那个……师尊,小枣儿就交给你了,我去接一下金师兄,先走了……”陈子弥很会察言观色,修罗场里呆不得,于是道了别,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金慈又不是小孩了,哪里需要人接,楚卧云心里忍不住好笑。   室内只剩下两个大的一个小的。正经说起来,这里还是金慈的居所,倒像是被他们“一家三口”占了。   “还杵门口干什么呢。”楚卧云往外头扔了一句。   龙邪没说话,一脸失落的模样,迈步走进来,可这时,怀里的小娃娃忽然把脸埋在他胸口,怕得直抖。   楚卧云皱着眉:“你那么凶做什么?”   楚沐阳不知道多少次被龙邪给吓哭了,闹得楚卧云头疼欲裂。多次勒令龙邪要在孩子面前放出友善的神情,不能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可楚沐阳还是怕他,从来不敢让他抱,他也不想抱。   “师尊我没……”   “行了行了,别进来,省得吓着他。”楚卧云抱着孩子进内室,啪!把门一甩。   魔尊身后的背景突然由晴空万里变成一片漆黑,“轰隆”一下,出现了天打雷劈的声音,背景板上,一道紫色的雷闪从他脑袋的部位上穿过。   系统专门搭配的符合人物心境的画外音和场景图。以供读者和游戏玩家知晓人物的内心状态。   可楚卧云忙着哄怀里小的哪一个,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哦哦哦不哭不哭,把鼻涕擦了,对诶,真乖!小心肝儿饿了吗?想吃什么?头发怎么长了这么多呀,爹爹给你剪一剪,好不好。”   内室,楚卧云抱着他细心地哄,轻轻拍他软软的背,楚沐阳肉乎乎的小手攥着他耳后长发,攥得紧紧地,无限依恋地说:“爹爹你不要走好不好?”   “好好好,爹不走,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啊。”   “小枣好害怕,晚上睡不着,真的好害怕。”   “你怕什么?”   “我怕龙哥哥又把你抢走了……”嘴巴说得小小声,生怕给外面的坏蛋听到似的,“龙哥哥不让你来看我……”   沙哑的小嗓音听得楚卧云心里疼得跟什么似的:“不会的,爹爹说来看你就来看你,谁敢拦着?爹爹打断他的狗腿!”   说到这里,屋外哐当一声,凳子倒了的响动。   楚卧云没理,继续说:“爹只有你一个儿子,疼谁不疼你呢,你说,还有谁欺负你了,爹给你撑腰!”   小崽子眼泪汪汪地说:“没、没有人欺负我。”   “金大哥哥对你好吗?在他家里住开心吗?”   “好,弥姐姐也好。”   他只说了个“好”,就垂下小脑袋,揪着楚卧云衣领子上的绿松石,没回答开不开心这个问题。   楚卧云叹了口气:“大家都好,为什么还皱着个小脸蛋呢?”   两根手臂又环上楚卧云的脖子,吚吚呜呜地:“爹爹,你不要丢下我……呜呜呜呜……”   当天,楚卧云直把他抱着哄到天黑入睡,累得两手都累僵了也没有放下来。小崽子长得快,当初楚卧云一只手掌拖着他都绰绰有余,如今抱他像捧着快铁饼,真是让人无奈呀。   楚沐阳睡着后,楚卧云给他掖好小被子,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屋外,早早等候着一溜儿人。   金慈身着淡金色长老法袍,笑盈盈看着他:“师尊回来怎么不提前传个话,弟子正巧不在,怠慢了你和龙师弟。”   “嘘!”楚卧云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到外头去说。   金慈入了金丹期,进了逍遥宗中层管理部门,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楚卧云压根不想惊动他。   一行人来到明净的厅堂,楚卧云往客座走,可金慈非拉着他坐主位,楚卧云拗不过他,随意坐了,喝了口茶水润润干燥的喉咙,道:“雾随岛的重建计划刚提上日程,老是到你这儿搅扰,给你添麻烦了。”   金慈道:“师尊哪儿的话,弟子恨不得您和龙师弟在这儿长住才好呢。”   楚卧云打趣道:“这确实是奢望,魔尊长住逍遥宗,咱们掌门和长老们可看不下去。”   “也不见得,”金慈道,“我瞧掌门对龙师弟也并没有那么排斥。他还很思念您,您去魔界他也挺不放心的,经常向我打听您什么时候回来。只要您能回来,掌门对龙师弟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楚卧云叹了口气:“我也好久没见掌门师兄了,一回来时间尽耗在小枣身上,明儿一早我就去御灵殿请安,你提前帮我打个招呼。”   “哎,师尊尽管放心。”   楚卧云紧接着问了两句门派的适宜,金慈回复一切都好,又过问了几句楚沐阳近期的状况,也都不错。金慈知道这孩子金贵着,一丝一毫怠慢不得,凡事亲力亲为,知冷知热,有什么发热咳嗽的小病忙不迭去请医生,平日里玩耍时也小心呵护,一点油皮都没让他碰破过。   末了,楚卧云道:“阿邪不是跟来了吗?他在哪?”   金慈讪讪道:“龙师弟在外面抱着棵树,我叫他进来他不愿意,看着郁郁寡欢的模样。”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楚卧云起身,金慈也忙不迭站起来,楚卧云把他按回座位,“你坐着吧,我出去看看。”   是夜月色不错,楚卧云在紫宸阁外围的松树林里走了不久,便看到那个高高大大的、自闭模样的青年。   他坐在树根下,月下满头银发如流泻的银河,手中一个壶酒,那酒壶是大容量的,却在魔尊大手的映衬下显得小巧,半倒着,一滴也没倒出来,喝得一干二净了。   听见脚步声,龙邪扭头望去,看清楚来人后,唰地一下站起来,把酒壶往身后藏。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   楚卧云想起他在雾随岛上当弟子时,偶尔几次犯错后被发现的模样,弱小可怜惹人疼,让人恨不得把他按到怀里揉弄两下。即使现在长成了大块头,这种心情也没有丝毫改变。   楚卧云走到他身旁,从他手里不动声色接过酒壶,本是一滴也没有的,却在他手一翻一摇中,响起了酒水的晃荡。随性地举壶喝了一口,走到树下,他喜欢干净,蹲下用袖摆扫了扫树根,仿佛在扫那皎洁的、无形的月光。   楚卧云坐下后,拍了拍身旁的地面。   龙邪按着他的意思也坐了下来,扭捏地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师尊因为楚沐阳的事情生气。   “为师第一次见到小枣时,他才茶壶那么点大,皱皱巴巴乌乌青青的,一滩死肉趴在地上,太阳烈得快把他屁股烤焦了,不是个能活得下来的样子。”楚卧云忽然打开了话匣子。   龙邪端详着他的侧脸,静静地听着。   “为师费尽力气把他捞进屋子里,没日没夜照顾了几天,好不容易能活了,可又把他弄丢了。后来知道,喋血仙巫逆天地道法将他造出来,就是要取他心头血召唤亡灵,冲破诅咒的。”楚卧云看着天上的月亮,“是我的无能,让那么小的孩子被捅破了心脏,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龙邪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您尽力了……”   “谁说不是呢,”清辉泼洒在发上,楚卧云回头看着他,“你不用担心我,我没有自责得要死要活,只是每每想到他吃了那么多苦,就忍不住对他多荣宠些。”   龙邪以为楚卧云是真的因那孩子生自己的气,猜测他会不会为了避开自己抱着孩子躲得远远的,就这么任由不好的念头在脑子里驰骋,联想到自己孤独终老的悲惨结局,怕得要死。楚卧云却来找他,同他脑子里想象的反应大相径庭。   他的师尊从来不是个昏聩的人,只不过他总在人前将温柔藏起来,在无人处,却一点也不吝啬那爱意。   楚卧云又道:“你有没有听掌门说过小枣他很像一个人。”   龙邪摇了摇头,岳夷君从小就不待见自己他是知道的,他不敢去掌门面前讨嫌。   “师兄第一次抱小枣,就说这孩子像我。他还问过我,小枣是不是我在外头找人生的。”   龙邪又气闷了:“但我觉得他跟师尊长得一点也不像。”   “像的不是外表,而是性子。”楚卧云道,“掌门师兄说我小时候也是这样,抱着人就亲,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喜欢自己。”   龙邪听他说起幼年的往事,终于笑逐颜开,一扫满脸的颓丧。楚卧云道:“为师长在三界安定,师门强盛的年代,从小被长辈捧在手心里,无忧无虑,日子过得比天上的神仙还自在。可有些孩子生来就要受苦受罪,让人心疼,譬如小枣,譬如你。”   绵长的月色里,百里松涛哗哗作响,楚卧云一转头,看到他眸光里的有点点稀碎的星子。楚卧云有些不好意思,正要切断对视站起来,却被龙邪从后面一把圈抱住,低声说:“师尊也心疼我吗?”   “那是当然。”   魔尊阁下把头脸埋在他师尊颈间,孩子气地撒娇:“可你……光顾着哄他。我好难受,好嫉妒,在梦里眼泪都流干了,醒来枕巾湿了一大片……”   “我是要哄他,”楚卧云拍拍颈窝里的脑袋,“但哄他只在白天。”   他在月色铺成的绵长的静谧里拖长了嗓子,清浅又带着意味深长的磁性,夜色给他的话镀上了层钩子。   与白天相对的,是夜晚,是暗香浮动的、一刻值千金的夜晚。在这样的夜晚,楚卧云破天荒地发出了惹人遐思的邀请。   龙邪微微愣了楞,随后,龙族高傲的头颅低了下来,他们的额头抵着额头,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此时,月光澄明,风入松林,外头比屋里凉爽,他们谁都不想回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目前只写好了一篇,以后看心情再写吧。   给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一个大大的摸摸哒……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