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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对头不想和离
　　作者：齐77
　　文案
　　父亲惨死，兄长下落不明，母亲病重。
　　为了寻个庇护，找回兄长，楚苒求了一纸赐婚，嫁给了自己的死对头谢轩。
　　谢轩此人，虽跟自己不合，但人品还算过得去。
　　强占了人家妻子的位置，楚苒决定对谢轩好一点。
　　天冷添衣，天热送消暑汤，甚至还张罗给他收几房小妾。
　　看着楚苒为自己忙前忙后，谢轩心想：她应当是爱惨了他，可他喜欢的是表妹，和离是肯定要和离的。
　　和离后的谢轩，本该迎娶表妹进门，但却迟迟不见动作。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看到好吃的也会想她，
　　看到好玩的也会想她，
　　见不到她也会想她，
　　无时无刻都在想她。
　　直到属下来报，说楚苒与兵部尚书家的大少爷在一同泛舟。
　　他彻底慌了，急急忙忙地破坏了人家的相看不说。
　　还日日夜夜守在楚苒闺房门口，眼巴巴地求她多看看自己。
　　小剧场：
　　和离之前，两人讨论起和离之后的打算。
　　某苒：“我到时候再成亲，你会随礼吗？”
　　某轩：“随随随，给你随最大的礼。”
　　和离之后，听说楚苒明天要去相看，谢轩火急火燎地跑到她家去堵她，朝着她凶巴巴又可怜地道，“你怎么能看别的郎君！”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青梅竹马 打脸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苒，谢轩 ┃ 配角：吴夷、柳权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傲娇嘴硬竹马的追妻火葬场
　　立意：无论世界如何，我永远心向你。


第1章 成亲（一）
　　2022.3.21
　　晋江文学城独发
　　by齐77
　　昏暗的新房内，绣花的绸缎背面上铺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身着一袭红色嫁衣的新娘正坐在床旁。
　　以金丝封边的血红色嫁衣，紧束地包裹着纤腰的绢带，胸前那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轻易将其身姿勾勒得宛如画中人。
　　头戴的凤冠和身上点缀的明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远远看去，真真是个美人。
　　不过，这个美人要是没有将她的魔爪，伸向喜床上的红枣花生桂圆，那就更好了。
　　“小姐，你别再吃了，待会姑爷过来了，看到你这样，只怕会对你不喜的。”站在新娘旁边的丫鬟小声提醒道。
　　“怕什么，我不管吃不吃，他都会对我不喜的。”楚苒边剥开手里的桂圆，边嘟囔着答道。
　　“可是小姐您长得这么漂亮，姑爷见到了之后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会对您不喜呢？”
　　是啊，怎么会呢。
　　楚苒扯了扯唇角，苦笑了声。
　　随着房间外脚步声的临近，楚苒意识到是谢轩回来了，她忙把还没剥完的花生往床底下一扔，手随意地在嫁衣上拍了两下，随后端坐了起来。
　　门被推开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串脚步声，而后，楚苒看到一双黑色短筒靴停在跟前。
　　这应该就是谢轩了。
　　“世子，该揭盖头了。”随着谢轩一同进来的喜娘提醒道。
　　谢轩并没应声，只是接过了小厮递过来的喜秤，将盖在楚苒头顶上的盖头掀了起来。
　　楚苒缓缓抬起头来。
　　只见身前这个男人，身长八尺，头戴玉冠，鬓如刀裁，眉如墨画，漆黑的眼眸仿若深不见底的黑潭，多看一眼就要把人吸进去。
　　一袭红衣不仅没有一丝女气，更显得人眉目硬朗，极尽潇洒。
　　楚苒一时看呆了，这跟六年前的谢轩差别好大，她心想。
　　在楚苒打量着谢轩的同时，谢轩也在打量着她。
　　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略显柔美。
　　白皙的皮肤犹如奶冻，透亮软糯得仿佛一捏就碎。
　　一双眼睛犹如浸没在水中的水晶，眼角却微微上扬。
　　纯净的瞳孔和颇显妩媚的眼型融合在一起，别有一种风情。
　　呵，没想到，六年不见了，这个臭丫头漂亮不少。
　　看到楚苒发呆发愣的眼神，谢轩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这个臭丫头看自己看呆了，这个认知让谢大少爷，浑身舒畅。
　　“咳咳。”站在旁边的小桃咳嗽了两声，楚苒这才回过神来。
　　看到谢轩戏谑的眼神，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岁的那个夏天，这双眼睛在□□裸地嘲笑着她。
　　楚苒怒从心来，奈何旁边人太多，不好发作，只能使劲地瞪了谢轩一眼。
　　而后，楚苒收回自己的想法，什么变化都没有，皮囊变好看了，可是谢轩还是那个讨人厌的谢轩。
　　“世子，该喝合卺酒了。”喜娘递上了两盏酒。
　　谢轩将酒接过，回头看向守在一旁的喜娘丫鬟们，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
　　闻言，各个丫鬟们都没动身。
　　一是因为婚礼的规矩，二是因为老夫人交代过，一定要看着世子和世子夫人，把酒给喝下去。
　　谢轩心思微转，便知道芸娘是得了他祖母的命令，估计这杯酒里下了什么药。
　　一想到祖母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谢轩一阵头痛。
　　现下还是将人马上打发出去的好，谢轩沉下脸来，佯装生气地道：“怎么？我喝交杯酒你们都要看着？那我接下来洞房你们是不是还要拿个本子在下面记录？”
　　丫鬟们大气也不敢出，还是芸娘带头先一步迈出了新房的门，后面的丫鬟紧跟着也蹿了出去，仿佛后面有吃人的恶魔。
　　其实吃人倒不至于，老夫人说过有什么事她都担着，但是还是先跑为敬的好，毕竟世子黑脸，太过于可怕。
　　楚苒的陪嫁丫鬟小桃也有点忐忑，看向了她，楚苒微微点了点头，小桃示意，也走了出去。
　　房间里一下安静了许多，摇曳的烛火在灯油里纵情燃烧着，发出呲呲呲的声音。
　　谢轩端着两杯酒，一步一步地朝楚苒走了过来。
　　鞋底与地毯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楚苒听得心里有点忐忑。
　　看着谢轩站定，楚苒想，如果谢轩把酒淋到她的脸上，她一定把谢轩打得落花流水，断子绝孙。
　　谢轩慢慢的举起酒杯，修长的手指包裹着镶着翡翠和红宝石的金色酒杯，煞是好看，楚苒渐渐地握起拳头。
　　就在要出力的那一刻，谢轩把酒杯停在她的红唇之前，似笑非笑地说：“娘子，快来跟为夫喝交杯酒呐。”
　　他的声音微微低沉着，很有磁性，话尾语调又微微上扬，活像青竹馆里勾着客人的小倌倌。
　　楚苒忍无可忍，直接一拳过去，将酒杯扫落在一旁，“喝你个大头鬼。”
　　“哟，这么久不见，楚大小姐脾气见长啊。”酒杯被打落在地毯上，咕噜咕噜的滚动了几个圈。
　　谢轩被拂了面子，也不恼，继续贱兮兮地说话。
　　楚苒懒得理他，直接站起身来，将头顶上的凤冠取了下来，往旁边的软榻上一放，大剌剌地坐在桌子旁。
　　一边拿起桌上的苹果啃，一边道，“谢行之，我饿了。”
　　谢轩听到这话，本来还想调侃调侃她的。
　　看到她额头上被凤冠压出的红痕，转头一想，还是算了，毕竟以后捉弄这个丫头的时间，还多得很。
　　他转身出去打发小厮，给她传了饭。：
　　饭端了上来，是楚苒爱吃的聚福楼的水晶肘子和宝玉酥。
　　用卤料炖煮的肘子软烂入味，一掀盖，香味瞬间跑了出来，弥漫了整个房间。
　　肘子表皮上了一层糖色，玲珑剔透得不像肘子，更像包裹着馅料的水晶糕。
　　宝玉酥表皮酥脆，看上去毫不起眼，只有吃过的人才会知道个中滋味。
　　咬开鲜香酥脆的表皮，舌尖会触碰到藏在里头的各种馅料，据说聚福楼的馅料是独家秘制，吃过了就忘不了。
　　对着馅料一口咬下去，里头竟还包裹着一层软糯的奶冻，冰冰凉凉的奶冻能解掉外皮的腻，让人觉得吃多少都不够。
　　楚苒一见吃的就走不动道，谢轩深知她这个毛病，就在楚苒要伸手去够那个水晶大肘子的时候，却被谢轩拦住了。
　　“想吃啊，叫声行之哥哥听听看。”谢轩拉住楚苒，颇有兴致地看着她。
　　楚苒没心思跟他闹，满心满眼都是大肘子。
　　趁他不备，飞速出腿，攻他下盘。
　　谢轩一时不备，没有及时作出反应。
　　但毕竟是习武多年，有些动作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他立时往右一躲，楚苒的脚并没有踹到正中间，而是转了个弯踹到了谢轩的右腿内侧。
　　楚苒也是从小习武，这一脚又是下了十成十的力道。
　　只听谢轩闷哼了一声，松开了楚苒，往后退了一步。
　　楚苒得了自由，直接往装着肘子的桌子走去，坐在凳子上开始享受美食。
　　谢轩这边呢，有点气不过，看着那个臭丫头还在悠哉游哉地啃肘子，更气了。
　　奈何楚苒这一脚是真的疼，谢轩想把裤子脱了看看自己的大腿肿没肿。
　　一想到这一脚是要踢在自己的......那地方莫名就开始抽疼。
　　不行，总得找点什么，找补回来。
　　沉默片刻，谢轩有了一个恶劣的想法。
　　“小楚楚，吃完了吗？吃完了的话，我们快来圆房吧~”
　　谢轩往床上一躺，朝楚苒抛了个媚眼，一副开门接客的青楼女子做派。
　　“......”
　　又来了又来了，楚苒心想，这个谢行之是光长了年龄没有长脑子吗？
　　怎么还像小时候那般爱演，既是这样，那不如配合配合他。
　　楚苒用手旁的手帕将手指一根一根地擦干净，而后将手帕扔在一旁，一步一步走向喜床。
　　楚苒的步子迈的很慢，一边走一边将手伸向自己的腰带。
　　腰带上的盘扣依次解开，楚苒将腰带随手扔在一旁，没有了腰带的束缚，外衫很快也脱落了下来。
　　谢轩觉得不太对，这个情节，怎么跟酒楼铺子里的说书先生说的，浪荡公子调戏良家妇女一样。
　　只不过角色调转了，他堂堂一个男子汉，成了被调戏的那一个。
　　只见一个鲤鱼打挺，谢轩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咋咋呼呼地看着楚苒，“你你你你干嘛，你来真的啊！”
　　楚苒不语，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衣物落到地毯上，发出窸窸簌簌的声音，谢轩有点不知所措。
　　他其实就是想跟以前一样调戏调戏她，看她恼，谁知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其实楚苒的身材非常好，上身饱满，腰肢纤细，两腿修长，皮肤白皙。
　　她唇微微上扬，在两颊的腮红和额心的花钿的衬托下，显得面含春色。
　　谢轩觉得喉咙有点发干，更多的是慌张和无措。
　　要是有明眼人一看，便能发现谢大少爷的耳根都红了个透。
　　眼看已经脱到肚兜和襦裙了，而楚苒还好似要继续的样子。
　　谢轩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速地蹿到地上，捡起了被楚苒脱掉的外衫，一把裹在了楚苒身上。
　　随即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女人，当真一丝脸面都不要！？”


第2章 成亲（二）
　　谢轩以一个非常强硬的姿势环抱住了楚苒。
　　强健的胸膛紧紧贴着楚苒的后背，一只手从楚苒的脖颈穿过，另一只手抱住了楚苒的腰。
　　脱落的外衫现已经严丝合缝地贴合在楚苒的身上，总算遮住了这副身子。
　　谢轩垂眸上下打量她，发现没有什么不该露的了，不由得松了口气，顺势也放开了她。
　　“你这女人，脸皮比小时候更厚了。”
　　“谢谢夸奖，你也不赖。”
　　“真想跟爷圆房？”谢轩故作暧昧地朝她耳边吹了口气。
　　“要不试试看？”
　　“......”
　　看着楚苒这种油盐不进的防备状态，谢轩顿时没了逗弄她的兴致。
　　他转身想要出去，楚苒叫住了他。
　　“你要去哪？”
　　“我去书房睡。”谢轩的声音不远不近，听得楚苒一阵恍惚。
　　“那我怎么办。”
　　“你就在这睡呗。怎么，真想跟爷圆房？”
　　“没有想跟你圆房，你不能在这睡吗？”楚苒作势想去拦他。
　　“为什么要留宿？嗯？楚苒，给我个理由。”他略带玩味地看着她。
　　“你明明就知道。”
　　“是，我知道，怎么，堂堂天不怕地不怕的楚大小姐，还会怕别人的闲言碎语不成？”谢轩看好戏地道。
　　他俩都知道，一旦今天新婚之夜，谢轩没有在新房留宿，明天整个京城里就会知道楚苒受了冷待。
　　流言蜚语，搁在以前是并不在意的，但今时不同往日，楚苒想到自己的母亲，垂下了眸。
　　软刀子最伤人，现在，不能雪上加霜了。
　　谢轩还以为楚苒是在思索挽留自己的方法，颇有兴致地在一旁等着。
　　结果楚苒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盯着他，以一种极其无辜的语气说道：“谢行之你知道我的聚福楼生意还不错吧？”
　　“嗯，知道。”
　　谢轩怎么可能不知道，聚福楼的菜品精致，口感极佳，平时去酒楼吃饭的人络绎不绝。
　　好多次谢轩与同僚相约一同去，还被告知没有位置，需要提前预约。
　　谢轩以为楚苒是打算用聚福楼收买他，比如说给他一个专属包间的话，那他也不是不能留下来。
　　“那你知道一般来聚福楼的都是什么人吗？”
　　“嗯。”聚福楼的菜式和品质，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相应的，价格也不可能便宜。
　　一顿饭的钱足够平民百姓一家三口一年的口粮，自然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们才吃得起。
　　“那如果我说你不跟我圆房是因为你不行，而我是为了夫君的脸面才受的无妄之灾呢？”
　　“！！！”
　　这个臭丫头在威胁他，他要是不留在新房里，下她的面子的话，那她就让全京城知道是因为他不行，不关她的事。
　　好气！谢轩好像一只生气的河豚，背过身去，不看她。
　　半晌，谢轩闷闷地说道：“我不出去了，我睡软榻，行了吧。”
　　为了自己的男子汉尊严，谢轩妥协了。
　　但其实也没有真的打算为难她，顺坡下驴而已。
　　他转过身去捞起一场被子，往隔间的软榻走过去。
　　所谓的隔间，其实也就和楚苒隔了一张屏风而已。
　　楚苒松了一口气，也脱掉了鞋袜，躺到了喜床上。
　　听着旁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楚苒却睡不着了。
　　她和谢轩，原本是一见面就吵的冤家，若是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打情骂俏便罢了，他两凑在一起，次次都是不欢而散。
　　偏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最是了解对方的弱点，每次吵架都是往对方的心窝上戳。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两人也曾有过“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时光。
　　十岁的谢轩会带她去捉蟋蟀，会在下学后给她带路上买的冰糖葫芦，会带她去堆雪人，然后笑嘻嘻地说雪人跟她一样可爱。
　　楚苒想着想着，鼻子竟有点酸。
　　还是那时候的谢轩好啊。
　　什么时候有了变化呢？
　　大概是在十一岁的时候，那时的楚苒就像雨后的春笋，噌噌噌地往上长，不到三个月，就快比谢轩高了将近一个头了。
　　少年人奇怪的胜负欲，驱使着楚苒，她天天在谢轩面前说他是个小矮人，以后没人嫁给他。
　　过分就过分在，她在沈如凌面前，也这么说了，更严重的是还被谢轩听到了。
　　沈如凌是太子少傅沈少傅家的独子，自古文武相轻，且两人都有着自己的骄傲，更是水火不容。
　　少女怀春，楚苒当时是对风度翩翩的沈如凌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好感的。
　　所以会幼稚的以为，贬低谢轩来衬托自己比寻常女孩要出挑的身高，就能与沈如凌比肩。
　　都是少年人，平时楚苒的话，他并不会放在心上，但在沈如凌面前低人一等的感觉，让谢轩感觉十分的屈辱。
　　而当时的楚苒，并没在意，反而看着谢轩黑下去的脸色，调笑地说：“被戳中了心事呀，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
　　谢轩有些生气，没好气地推了楚苒一把，却不料楚苒没有防备，额头砸到了桌角上，见了血。
　　谢轩也有点慌，忙伸手去扶她，却看到她盈盈一双泪眼，看着沈如凌，谢轩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这一眼就看出了楚苒十一岁的少女心事，他收回了手，眼带嘲弄地看着她。
　　彼时的楚苒头痛的很，一抬头便看见谢轩用那种嘲弄的眼神看着自己，羞愧的同时，更有着一丝恼怒。
　　最终还是沈如凌将她扶了起来。
　　楚苒眼尾都红了，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一跺脚，对着谢轩吼了一声“我讨厌你！”，便跑开了。
　　之后的谢轩并没有跟她道歉，一个字也未曾说过，反而一反常态地开始捉弄她。
　　总是趁她不注意把毛毛虫丢在她头发上，偷偷把她的作业藏起来让她被夫子责骂，甚至还将她心仪沈如凌的事大肆宣扬，让沈如凌对她避之不及......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谢轩那时候可能是在报复自己，虽然报复的手段有点低级。
　　奈何梁子已经结下了，之后楚苒便随父兄一起去了漠北。
　　两人分隔六年，现今重逢，关系尚且不算明朗，不过有一点很明显，谢轩还是一如既往的以捉弄自己为乐。
　　楚苒摸着额头上花钿下掩盖的疤痕，逐渐地从往事里回过神来。
　　刚刚威胁谢轩，实在是迫不得已。
　　若今晚他真不在新房留宿，她能不能在谢家立足且不说，怕就怕母亲听到了会伤心。
　　本来强行求了一张圣旨嫁给他，已经是占了他的便宜了，到时候和离，他变成了二婚的名头，到时候再相看人家肯定会受影响，罢了，以后能多让着他就让着他吧。
　　就这么想着，楚苒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一夜无梦。
　　翌日，楚苒是被谢轩捏着鼻子叫醒的。
　　谢轩昨晚上在软榻上睡得并不太舒坦，他长手长脚的，窝在一方软榻里，属实有点憋屈。
　　谢大少爷不爽了，发泄的对象就变成了睡在他隔壁的楚苒。
　　他披上中衣就往楚苒这边来了，楚苒睡得很沉，一头乌发如云铺散，紧闭的双眼上纤长黑亮的睫毛微微颤抖，眉眼间仿佛拢着云雾般的忧愁。
　　不知怎的，谢轩看到她这样，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他也不知道心里的烦闷从何而来，微微“啧”了一声，并拢食指和中指，轻轻的将她蹙起的眉毛揉地伸展开来。
　　楚苒睡得很沉，并未察觉谢轩的小动作。
　　在谢轩的抚慰下，楚苒逐渐恢复了正常，脸颊睡得粉红，嘴唇微张，憨态可掬。
　　“这才对嘛。”谢轩嘟囔了一句。
　　听着她一进一出的均匀呼吸，谢轩盘起了腿，靠在床边，看着楚苒的小脸，发起了呆。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轩惊觉，“对什么对，我是来捉弄她的，不是让她睡好觉的。”
　　回想起自己的真正目的，谢轩顿时清醒过来。
　　他忙站起身来，捏住楚苒挺翘的小鼻子，就有了楚苒醒来看到的那一幕。
　　姑娘家的娇首，哪里都是软软的。
　　谢轩觉得楚苒的鼻子很好捏，另一只手正要去把楚苒微张的嘴唇捏住，楚苒就醒了。
　　涣散的瞳孔开始聚焦，楚苒下意识地就将拳头对着谢轩挥了过去。
　　待到看清楚身边人，想起昨晚上想的要对他好一点，又将拳头收了回来。
　　不过还是一把将谢轩推开，然后低头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衣衫不整。
　　“你干嘛！”刚起床的声音带着女孩家独有的一丝慵懒，软绵绵的，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你打呼噜，把我吵醒了。”谢轩面不改色地扯谎道。
　　看着楚苒上下打量自己的衣物，他嘴角勾起一个顽劣的笑，“你放心，我对你没兴趣，豆芽菜一样的身材，你不说，都没人会认为你是个女的。”
　　“？”楚苒本打算道歉的，因为自己也未曾与人同眠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打呼噜的坏毛病。谁知他冷不丁的来一句这个。
　　顿时火从心起，“我要是豆芽菜，你就是绣花针，中看不中用！”
　　“你！怎么什么荤话都往外讲！哪学的！”
　　“你管我哪学的！绣花针，到现在还是个童子鸡，怕不是昨晚上就被我说中了，真的不行吧！”
　　楚苒好歹在军营里呆了将近六年，军营里说话荤素不计的，好歹也听了一耳朵。
　　说完楚苒还觉得不够，还从床榻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用鄙视的眼光打量这个一大早就扰人清梦的家伙，气死他！
　　“你！”谢轩气不过，作势要去拉这个不是好歹的女人。
　　两人看上去好像要打起来，动静太大。
　　守在门外的芸娘听见了，顺势敲了敲门，在门外喊道：“世子，世子夫人，起了吗？起了的话让丫鬟们伺候更衣吧！老太太那边还等着你们敬茶呢。”
　　这一声吆喝，让楚苒清醒过来。
　　见鬼，怎么又跟谢轩吵了起来。
　　顾不得其他，立马下床穿好鞋袜，开了门，唤了声嬷嬷，随着丫鬟们进内室梳洗去了。
　　谢轩站在原地，愣怔了片刻，看着这女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心想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咋咋呼呼，摇了摇头，也去寻自个的小厮了。


第3章 约定和离
　　等到楚苒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后，谢轩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他换了一身墨色长袍，上好丝绸将他的身姿勾勒得十分修长。
　　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边和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长身玉立，墨发微扬，好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
　　楚苒不得不承认，六年后的谢轩已经是一个男人了。
　　她走到他面前，现如今的他比她高了一个头还不止，楚苒后知后觉的想到，似乎在他面前，她确实是个豆芽菜。
　　“走吧”破天荒的，谢轩没有再说不正经的话。
　　楚苒开始还有点惊讶，后面仔细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等会去敬茶，估计要看到谢国公的新夫人，谢轩的心情能好才怪。
　　看着他不辨喜怒的表情，楚苒心里微微沉了一下，随即答道：“好。”
　　两人朝着主院的方向走去，都没有再说话。
　　看到“汀兰院”三个大字，楚苒知道这是谢老太太的住处。
　　她转头看了一眼谢轩，却不防谢轩也看向了她，两人对视，楚苒看到了谢轩眼底的郁卒，甚至还有些戾气，习武之人对这个总是格外敏感。
　　“你还好吗？”楚苒担忧的看着他。
　　谢轩看着她那担忧的眼神，不由失笑，故意靠近她耳边，低哑着声音说道：“怎么，担心我啊。”
　　“......”楚苒觉得他真的贱兮兮的，不爽了就拿她找不自在。
　　楚苒不打算理他，谢轩也收住了话头，向着院子里走去，楚苒紧随其后。
　　屋子里，谢老太太和谢国公谢晗坐在主位。
　　谢老太太一脸慈祥，面庞上带着温柔的笑，看到楚苒之后，忙道：“楚丫头，到我跟前来。”
　　楚苒抬起头来，谢老太太的身影逐渐与几年前的那位和蔼老人重合起来。
　　小时候，每次被谢轩欺负了，楚苒就会来谢老太太这儿告状。
　　楚苒走到谢老太太跟前，低低唤了一声“祖母”。
　　谢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一脸慈爱的看着她。
　　“丫头，苦了你了，往后有什么需要的，都跟祖母说，若是行之又欺负你，你跟祖母说，祖母替你教训他。”
　　楚苒听到这话，心里一暖，而鼻子竟是一酸。
　　自从父亲战死沙场，兄长下落不明以来，楚苒一夜之间，从不谙世事的天真女孩，变成了需要支撑将军府一大家子人的顶梁柱，这其中心酸，又有谁可知呢。
　　况且暗处还有个眼睛一直在看着她，她天天都战战兢兢的。
　　只有这一刻，好似有了依靠，心落到了实处，有人撑腰的感觉，可真好啊。
　　楚苒低了低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起头来颇有些俏皮地答道：“那祖母到时候可不能偏帮他，也不能嫌我烦呀。”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谢轩。
　　“瞧这小滑头。”谢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谢轩看着这样鲜活的楚苒，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嘴角也不由得微微上扬。
　　这边气氛倒是十分融洽。
　　奈何有人就是见不得这般场面，总想着要如何搅局才好。
　　“楚丫头可不要厚此薄彼，光顾着跟祖母叙旧了，把咱们谢国公府的一家之主给忘了呢。”说话的人是坐在侧位上的妇人。
　　明明是艳丽的长相，偏生要做清纯可人的装扮，好似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哪哪都不合适。
　　想必这就是谢国公的新夫人秦竹了。
　　楚苒并没把她的阴阳怪气放在心上，转过头去向谢国公见了个礼，谢晗也微微点头示意。
　　谢轩在秦竹开始说话的时候，就有些不耐了。
　　谢老太太看着他的脸色，忙指挥芸娘，将敬茶的茶水和蒲团准备好。
　　正当要开始敬茶的时候，谢轩说话了。
　　“我娘的牌位呢？”
　　这话一说出口，谢晗的面色明显一沉。
　　秦竹则是在旁边事不关己地看好戏，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
　　气氛有点僵持，楚苒想做点啥，但是觉得无从下手，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
　　她看向谢轩，谢轩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对这种争执习以为常。
　　楚苒忽然有点心疼他，他看似执拗，实则是有自己的坚持，他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母亲。
　　谢老夫人看气氛不对，忙站出来打圆场。
　　“瞧我，是我忘记了，快快快，芸娘，去把牌位请过来，行之今天大婚，让她好好看看，看着行之成家立业，她在天上也能安心。”
　　芸娘将牌位请了过来，放在谢老夫人和谢晗中间，谢晗也没说什么。
　　谢轩带着楚苒跪在蒲团上，给谢老夫人和谢国公依次敬了茶，楚苒改了口，乖巧认真地唤了声“祖母”和“父亲”。
　　两人都给楚苒发了一个红封，楚苒正式成为了谢国公府的儿媳妇。
　　轮到给谢轩的娘亲敬茶的时候，谢轩接过了芸娘递过来的茶盏，对着牌位唤了声娘，随后将茶水撒到地上，对着地上的茶水磕了个头。
　　楚苒也学着他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地敬完了这碗茶。
　　而后谢轩拉着楚苒出了汀兰院，看也没看秦竹。
　　谢轩的手常年习武，手指节间有几处厚茧。
　　这厮人冷得跟冰块似的，手却出乎意料的暖和，楚苒也没挣脱，任凭他拉着。
　　谢轩并未察觉到这样的动作有何不妥，他从小就是这么拉着的，自然也没注意到那些丫鬟们看热闹般的眼光。
　　“咱们世子不爱与人亲密，没想到直接在大庭广众下拉着咱世子夫人，真是恩爱呀。”
　　“那是自然，两人可是从小青梅竹马，情谊自然比普通夫妻要深厚。”
　　“郎才女貌，世子和世子夫人，可真配。”
　　“更何况咱们世子夫人漂亮呀，要是我有这么漂亮的媳妇，我也好好对她。”
　　“世子夫人是你能肖想的吗？”
　　......
　　谢轩还不知道，因为一个牵手的动作，他与楚苒恩爱有加的传闻，传遍了整个楚府。
　　谢轩拉着楚苒到新房的内室里坐下，自然的松开了手，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出声。
　　楚苒只是默默的陪着他，也不多话。
　　“我娘去世四年了。”谢轩突然哑着声音道。
　　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她好像已经离开了，又好像没有离开。
　　身边的人似乎都忘了她的存在，他们只记得现在谢府的新夫人是秦竹，就连祖母也是。
　　别人在提起谢轩的娘亲的时候，只会惋惜她去世得早，没有享几年福。
　　真正的离开，不是死亡，而是遗忘。
　　所以谢轩才会努力地想留住他的娘亲在他生活里的痕迹。
　　在楚苒的印象里，谢轩的娘亲，是一位很温柔的人，只是身子骨不太好，常年卧床。
　　那时楚苒总爱告状，但是一般都是去找谢老夫人，因为娘亲告诉过她，不要用这种琐事去烦扰伯母，伯母生病了，不能有太多烦恼。
　　楚苒很喜欢谢轩的娘亲，因为伯母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像春风拂过面庞，让人觉得非常舒适。
　　而且，因为常年服药，身上浸润着中草药的味道，并不泛苦，反而十分令人安心。
　　想起了这位温柔的女子，再想到自己父亲去世时仿若天塌的情景，楚苒非常能理解谢轩的心情。
　　像安抚孩子一般地拍了拍他的背，
　　“谢行之，你的娘亲没有离开，你的身上留着她的血，她永远都在爱着你。之所以提早离开，是因为她想要提前去追求她下辈子的幸福，你明白吗？”
　　谢轩嗯了一声，不知是想通还是没想通。
　　过了半晌，他抬起头来，“那你呢？”
　　“嗯？什么？”楚苒有些疑惑，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她身上来。
　　“我说你为什么嫁给我？”
　　谢轩知道，这旨赐婚，不可能是上面那位平白无故赐下来的，定有什么原因。
　　“那自然是因为喜欢你啊！咱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我求了好久皇帝叔叔才答应赐婚的呢！”
　　“............你觉得我会信吗？”
　　“你可真难糊弄。”
　　“快说。”谢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上去专注又认真。
　　兴许是谢轩此刻认真的神情打动了她，她把那些藏在心底的，疑惑和恐惧，统统说给了他听。
　　“我父亲的死有疑点，我兄长应该还活着，我总感觉有人在暗处观察着我，将军府现在就我跟我母亲，母亲自从听到父兄出事以来，身体就不太好，我怕护不住将军府，就想寻求个庇护，联姻是最好的方式了。”
　　“那为什么是我？不怕我捉弄你了？”谢轩垂下了眸子，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神情。
　　“怕，也不怕，你顶多就是捉弄我一下，我不会有生命危险。
　　“再说，那......那时候是我不对，不该总说你矮，害你在沈如凌面前丢了面子。”
　　楚苒后来才知道，谢轩与沈如凌势不两立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沈如凌说谢轩的母亲身子弱，撑不起这诺大的国公府，武将世家的女主人，竟是个缠绵病榻的病秧子，说出去让人笑话。
　　“他那人就是恶毒，恶人自有恶人磨，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嗯”谢轩应了一声。
　　随后又从喉咙里轻轻发出了一声“呵”。
　　“？”楚苒又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时候不知道是谁心仪人家呢？”
　　说起这个，楚苒有点尴尬。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被他的皮囊骗了，再说，你后面也一直捉弄我，我也吃到苦头了，你看我额头上的疤都还在呢。”楚苒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行，以前的事先揭过不提，那你这强占了我妻子的位置，我本还打算今年年底去跟我小表妹提亲的，这笔帐该怎么算？”
　　“这简单啊！我们到时候和离不就好了。”
　　楚苒知道谢轩的小表妹，小小年纪就饱读诗书，行为举止都是大家闺秀之典范，小时侯常常被人用来跟她比较，她总是完败的那个。
　　不过小表妹是真的很可爱，跟个糯米团子似的，软软糯糯的，可爱的紧。
　　“和离了之后我就是二婚了，这名头说出去，小表妹万一不同意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楚苒有点心虚，这事确实她不在理。
　　谢轩一直是在给她挖坑，就等她这句话呢。
　　“还没想好，你先欠着吧，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那也行。”楚苒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却还是应了下来。
　　“那......”楚苒欲言又止地看着谢轩，眼里竟有一丝忐忑。
　　“什么？”
　　“就是......我们这算是把话都说开了吧。”
　　“嗯，算是吧。”
　　“那你以后能不能不捉弄我了。”
　　“怎么？怕了？不是说不怕吗？”谢轩扬眉，煞有其事地看着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怎么样，行之哥哥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给你添麻烦，等到哥哥回来就跟你和离，绝对不麻烦你，好不好嘛？”
　　这般撒娇，楚苒仍觉不够，还伸手去拉了拉谢轩的袖子，摇晃了几下。
　　脸皮是什么，楚苒不知道，只要谢轩能不找她的茬，她就知足了。
　　谢轩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轻轻应了一声。
　　给人成功带坑里的谢大少爷带着楚苒的保证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殊不知他这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第4章 给他做饭
　　谢轩的母亲韩熙意，是在他十三岁那年去世的，在他的父亲谢晗纳了他的远房表妹秦竹进府的三年后。
　　韩熙意是驻守漠北的鹰武大将军韩复之女。
　　彼时谢晗受任巡抚，去查各地的私盐、漕运情况。
　　韩熙意对其一见钟情，穷追不舍，很快与谢晗坠入爱河。
　　后续随谢晗回京成婚，生下了谢轩，在当时可谓是京城里的一桩美谈。
　　奈何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不被人珍惜。
　　谢轩十岁那年，不知为何，谢晗突然提出要纳秦竹进府。
　　不管韩熙意如何强硬地反对，谢晗偏要坚持己见，甚至韩熙意以死相逼，也没能得他半分让步。
　　深爱着的夫君突然变心，韩熙意备受打击，却无可奈何。
　　心酸委屈，又备受憋闷，最终郁结于心，一病不起。
　　而谢轩与谢晗的父子关系，也直线下降。
　　缠绵病榻三载，终究没有等到夫君的回心转意，只能含恨而终。
　　而在谢轩母亲去世的三个月后，谢晗便将秦竹扶正了。
　　就这般，谢国公府迎来了它的新女主人。
　　谢轩不喜他的父亲。
　　他认为，薄情寡义，视自己的承诺于无物的人，不配当他的父亲。
　　况且母亲还因他而死，两人说是父子，更像是仇人。
　　而对于秦竹，谢轩更是厌恶。
　　在他看来，此人比不上自己母亲半根手指头，矫揉做作，心机深沉。
　　谢晗是瞎了眼，才会用这么个玩意来恶心他和他母亲。
　　谢轩半刻都不愿意跟这两人呆在一处，所以才有了开头敬茶时，剑拔弩张的那一幕。
　　其实楚苒一直都不明白，谢轩母亲一直是一个很豁达开朗的人。
　　并且武将家庭的耳濡目染下，韩熙意的身体不应该会因为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而病倒。
　　可能是爱情的力量过于伟大吧，楚苒想。
　　“小姐？小姐？”小桃的呼唤让楚苒从恍惚中回神。
　　看着小桃焦急的神情，楚苒神色一凝，“怎么了？”
　　“刚刚王管家派人送来了消息，说夫人如今忧思过重，身体愈发虚弱了。”
　　楚苒闻言，马上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吩咐小桃道：“那你赶紧备车，趁着天色不晚，我去看看娘。”
　　“小姐，不可，明天就是回门了，今天回去难免显得不妥，不若明天随姑爷一同回去。”
　　经小桃一提醒，楚苒冷静了许多，觉得小桃说的在理，遂又坐了回去。
　　“王管家可还有留其他话？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母亲会忧思过重？”楚苒细细思忖着，问道。
　　“没有，不过奴婢猜测，可能是因为小姐您。”
　　“因为我？为何？”
　　“夫人乍然听闻将军和公子出事，三个月孝期刚过，您又嫁了出来，您在国公府的情况她无从得知，况且府中现在她孑然一身，自然就多思多想......”
　　小桃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她偷偷觑了一眼楚苒的神色，发现楚苒并未生气，而是在静静地思考，顿时也放下心来。
　　楚苒觉得，母亲派心思细腻的小桃到自己身边，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自己大大咧咧的性子，有时候确实没有兼顾到这么多。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才能让母亲放下心来？”楚苒虚心求问。
　　因为没有确定的把握，楚苒不敢将兄长还活着的猜想告诉母亲。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要生生再受一次剜心之痛。
　　楚苒只能等找到楚裕，才能给她娘亲带去真正的安慰。
　　“您可以在明天回门的时候跟姑爷恩爱一点，让夫人放下心来。”
　　跟......谢轩......恩爱......一点吗？楚苒垂下了眸子，有点迷茫。
　　这几天，她跟谢轩就是互不打扰的状态。
　　虽说朝廷给他批了婚假，但他这几天总是早出晚归的，也不见个人影。
　　晚上也是睡在隔间的软榻上，两人几乎毫无交流。
　　仿佛成婚那两天恶劣捉弄她的谢轩是她臆想出来的。
　　要跟他“恩爱”一点吗？楚苒仔细思索了一会。
　　再抬起头时，眼底一片清明。
　　没什么好别扭的，为了娘亲，豁出去了。
　　“走！小桃！去小厨房！”
　　“小姐是要给姑爷亲自下厨吗？”
　　“对。”
　　到时候谢轩吃了她的嘴软，应该......会答应她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吧。
　　“那还得让笑影去给姑爷送个信，让姑爷回来用饭。”
　　“也是。”楚苒都忘了这几天谢轩都是深更半夜才回来的。
　　“笑影！”楚苒对着外头唤了一声。
　　“在。”笑影从外院进来了，一副听候差遣的模样。
　　笑影和小桃都是母亲给他准备的陪嫁。
　　小桃是她的贴身丫鬟，而笑影负责外院的守卫。
　　“你去给世子送个信，让他回来用晚膳，说我有事想与他商量。”
　　“好。”收到任务的笑影退了出去，楚苒也带着小桃，往小厨房赶。
　　走到了小厨房的门口，楚苒也想明白了要给他做什么菜。
　　谢轩此人，不爱吃辣，独爱清淡，甚至有点偏甜口。
　　那就做一个东坡肉、一个胭脂鹅脯、一个鸡髓笋、再加一个藕粉桂花糖糕吧。
　　说干就干，楚苒问小厨房要了材料，便将一通人都赶了出去。
　　原本在厨房忙活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过了什么。
　　等到意识到楚苒是要亲自动手时，面上都是不可置信。
　　“世子夫人是要亲自下厨给世子做饭吗？”
　　“世子夫人会下厨吗？”
　　“不知道，可能只是做做样子。”
　　众人交头接耳，小桃在外面听着，淡笑不语，心想我家小姐的手艺，等一会你们就能见识到了。
　　这边，楚苒已经开始有模有样的动起手来了。
　　东坡肉的做法比较简单，将五花肉切成块，佐以八角、桂皮以及葱姜蒜。
　　再加上让笑影报信回来特意去聚福楼取的独家香料，小火慢慢炖煮直至收汁即可。
　　胭脂鹅的话，则需要先将整只鹅洗净。
　　不用切碎，用盐水胭脂半个时辰，放在汤锣内蒸至肉质软烂。
　　而后将三五枚剥壳的熟鸭蛋放在鹅肉周围。
　　继续蒸煮一刻钟，再洒上杏汁，即可出锅。
　　鹅肉呈红色，像涂了胭脂一般，故言胭脂鹅。
　　鸡髓笋更是聚福楼的一道经典菜。
　　将鸡腿肉去掉，留下骨头，敲碎取出骨髓，倒入鲜笋盘里。
　　鸡髓颜色黄白，清透，里头的笋更是咸、鲜、脆、嫩且爽口，就连汤，也是营养丰富。
　　最后一个藕粉桂花糖糕，是用聚福楼的现成藕粉。
　　先用冷水少许调匀，次以滚水充之，即刻藕粉便凝结成胶。
　　颜色如红玉般晶莹剔透，再佐以白糖、桂花和蜜饯调味，实在让人食指大动。
　　当楚苒做好这几个菜之后，将小厨房的门打开，香气瞬间就飘了出来。
　　“好香啊！”
　　“香的我都流口水了！”
　　众人大小不一的发出了惊叹，更甚者，有人的肚子开始咕咕地叫了起来。
　　小桃在一边听着，颇有些扬眉吐气，腰杆子都挺得直直的。
　　笑影这个时候来传话了，说是姑爷回来了。
　　楚苒没在意他人的神情，唤了几个人帮忙将饭菜都搬到正厅去了。
　　正厅里，楚苒刚张罗着人将饭菜摆上饭桌，谢轩就走了进来。
　　他身着一身黑色单罗锦衣，腰间绑着一根苍紫色虎纹玉带，看上去比平时沉稳许多。
　　只是这双鞋上，沾了好些泥点子。
　　“你这是去种田了还是去插秧了。”
　　“？”谢轩有点没懂她的意思。
　　楚苒怒了努嘴，示意他看自己的鞋子。
　　谢轩顺着她戏谑的眼神低头看了看，眼里闪过一丝懊恼，正欲转身去换，被楚苒叫住了。
　　“别换了，你浑身是泥的样子我都见过了，这算什么，快来吃饭。”
　　谢轩纠结了一会，没抵挡住美食的诱惑，嗯了一声，坐了下来。
　　就在楚苒给他盛饭的时候，谢轩突然说道：“不是种田也不是插秧，城南水库出了点问题，京畿布防暂时没有那么多人手，我被叫去帮忙了。”
　　楚苒听明白了，这是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她点头回应，而后将手里的饭和筷子递到他手上，“快尝尝。”
　　谢轩挨个尝了几筷子，便停了下来，看着楚苒。
　　楚苒本来就有点忐忑，现在更是紧张，“怎么，不合胃口吗？不应该啊，我是按照你的口味做的。”
　　“不是，很好吃，只是，你要看着我吃吗？你自己不吃？”
　　“哦，我给忘了。”楚苒听到他的夸奖，放下心来，坐在他的旁边，跟他一起吃饭。
　　谢轩在外忙活了一天，胃口自是不小，很快又添了一回饭，三个菜都见底了。
　　最后吃完藕粉桂花糖糕，用边上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擦了个嘴，发出了一声谓叹。
　　看来，娶个媳妇回家，也不是什么坏事。
　　楚苒看他吃完了，再看看他满足的神情，正想要开口呢，谢轩就抢在她面前说话了。
　　“说吧，什么事，让我陪你回门对吧。”
　　“你怎么知道。”楚苒瞪大了眼睛。
　　谢轩看她这傻乎乎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心想我能不知道吗？
　　这几天忙活就是跟别人换班了，就等着明天呢。
　　心里这么想，话却不是这么说的，“因为我了解你啊，小楚楚。”
　　微微潋绻的语气，听得楚苒心里一跳，莫名感觉这大少爷又憋着什么坏。
　　不过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楚苒没在怕的，直接道：“那你记得跟我装得恩爱点，好让我娘亲放心。”
　　谢轩一听，也有点懵，脱口而出便是一句：“那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第5章 回门
　　“？”他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气氛莫名诡异起来。
　　“咳咳。”最终还是谢轩打破了沉默。
　　他握拳假作咳嗽：“我的意思是，你请我吃饭，就是为了回门的时候在你娘面前装恩爱？”
　　“是的。”楚苒点点头。
　　“那你这不就是让我出卖色相吗？一顿饭就想打发我？”他笑得有点邪气。
　　谢轩这顿饭吃的飘飘然，让他有点“食髓知味”，奸诈如他，不赶紧趁着这个好机会给自己谋点福利，怎么能行？
　　可是这话在楚苒听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给他做饭，已经是楚苒放下了别扭和骄矜，能想到唯一的讨好他的法子了。
　　他不缺银子，而她也没有钱。
　　出卖色相吗？可是他喜欢的是小表妹那种温柔似水的大家闺秀，不是她这一款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一顿能吃两碗的粗糙女人。
　　她只有这门做饭的手艺还算拿得出手了，可是他看上去还是不满意。
　　楚苒有些泄气了，她自以为自已与谢轩，还是有那么些青梅竹马的情分在的，况且小时候娘亲对他也不差，看在娘亲的面子上，她以为他会答应的。
　　一想到娘亲的身体，楚苒眼眶有些发红，她忙背过身去，不让谢轩看见她此时狼狈的样子。
　　谢轩看到她突然转过身去，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看到小桃忿忿地看着自己，他心里咯噔一声，忙从桌子上起身，走到楚苒的面前。
　　楚苒低着头，谢轩看不清楚她的神色，只能微微弯下腰，将脸凑到她面前。
　　这一看可不得了，看到楚苒微微泛红的眼眶，谢轩顿时慌了。
　　“你别哭呀。我......我就是说着玩的，逗你玩呢，恩爱就恩爱，你想怎么恩爱就怎么恩爱，好不好，都听你的，行不行？”谢轩焦急地看着她。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伤心难过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待会可能就好了，一旦身边有人哄，情绪就会容易崩盘。
　　楚苒现在就是这样。
　　父亲去世，兄长不知所踪，乍然失去两个靠山，楚苒只能被迫成长。
　　姑娘家的姻缘本要千挑万选，嫁一个如意郎君，可是楚苒敏感的嗅到了暗处的危险，只能急急忙忙寻个庇护，拿上皇帝之前赐的空白圣旨去求了一纸赐婚，嫁给了她儿时的玩伴。
　　母亲的身体，兄长的下落，暗处的人，这一桩桩一件件落在她的肩膀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楚苒原本都快将眼泪憋回去了，听到他的话，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一颗的往外掉。
　　她强咬着嘴唇，把呜咽声都憋了回去，倔强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谢轩见她这样，心好似被针扎了一下，有点闷痛。
　　他接过来福递过来的帕子，轻柔的给她擦着面上的眼泪，动作轻柔得仿佛像在对待一件珍宝。
　　然后左手绕过楚苒的身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从旁边看过去，就好像谢轩将楚苒搂在怀里一般。
　　来福觉得，他家世子爷就是作，非要将人惹哭，惹哭了还不是自己哄。
　　男人啊，小心哪天真给人惹急了，真不理他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不过这种话，来福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出来的话，他这条狗命怕是不想要了。
　　楚苒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和谢轩的动作有点暧昧，忙别扭地推开谢轩，但就是不看他。
　　推开谢轩的时候，谢轩不经意的看到了楚苒的手腕，洁白无暇的手腕上多了几个碍眼的红点，煞是刺眼。
　　一联想到今天楚苒亲自做的饭，谢轩很快就猜到，那些个红点子是做饭时溅上去的热汤或者热油留下的。
　　谢轩觉得自己很过分，不仅不见好就收，还出言刁难她。
　　奈何一句“我错了，对不起”，到了口边就是说不出来。
　　“那个......明天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就跟我表现得亲密点就好，如果我娘问起来，你就骗骗她。”
　　楚苒说话带着一股浓厚的鼻音。
　　“骗她什么？”
　　“骗她你很心仪我，让她觉得你是值得托付的。”
　　“我本来就值得托付。”
　　“......”
　　“谢行之你认真点。”
　　“知道了知道了，就是把你当成小表妹一样照顾就好了嘛。”
　　想到谢轩以往对他小表妹那种呵护备至的样子，楚苒觉得可以，便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达成一致之后，谢轩鞋也没换就出去了。
　　听来福说，还有一些收尾工作没做完。
　　楚苒表示知道，转身吩咐丫鬟收拾下桌子，也去院子里消食了。
　　转了一圈回来，正准备进内室歇着，看到来福在门口候着，似乎在等她。
　　楚苒快步走了过去。
　　来福一看见她，就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青花瓷瓶，递给她。
　　“夫人，这是世子专门亲自去铺子里给您搜罗的药，治烫伤的，您看着用。”
　　其实要是谢轩吩咐来福去买的，没有亲自，更没有搜罗。
　　但是当人下人，嘴不甜一点，怎么哄主子开心呢。
　　果不其然，楚苒欣然接过，还让来福给谢轩带句谢谢。
　　翌日。
　　谢国公府的管家将回门礼都备好，整整装了两驾马车，谢轩和楚苒坐在前面那架马车上。
　　上马车时，谢轩纵身一跃，便上去了，看上去很是潇洒。
　　楚苒也跃跃欲试，正要跨步的时候，被小桃拦住了。
　　“小姐，您要注意仪态。”
　　这话点醒了楚苒，这是京城不是漠北，还是收敛一点好。
　　楚苒打算在小桃的搀扶下上去的，不成想车辕上的谢轩朝她伸出了手。
　　风拂过脸庞，稍稍吹起了他的头发。
　　彼时的他墨发微扬，笑容温柔，定定的看着她，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上来吧。”谢轩启唇道。
　　鬼使神差的，楚苒握住了那只大手。
　　上了马车后的谢轩若无其事的松开了手，而后坐在一旁的软榻上。
　　楚苒意识到自己牵了谢轩的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觉得不甚自在。
　　一旁的谢轩还盯着她，她坐到谢轩对面的软榻上，拂开马车的窗帘，任凭窗外的风吹进来，给自己的脸颊降降温。
　　“怎么样？本世子的表演水平还行吧。”谢轩好笑的开口。
　　“还行吧。”
　　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装恩爱的楚苒，心里莫名有点闷，觉得自己的脸红心跳简直是有病。
　　此时楚苒十分庆幸，自己不是那种容易脸红的体质，不然会被谢轩笑话死。
　　谢轩见她兴致不高，便没再逗弄她，马车在平稳的道路上前进着，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楚苒家。
　　马车在将军府门口停了下来，谢轩一跃而下，然后自然的向车上的楚苒伸出了手。
　　楚苒也若无其事的牵过，借力一个轻巧的纵身，也安稳落到了地面上。
　　楚苒正欲挣开他的手，谢轩并为松劲，反而握得更紧了。
　　楚苒迷惑的抬头，谢轩用眼神瞟了一下出门迎接的母亲，瞬时明白了，不再挣扎，乖乖任他牵着。
　　多亏了谢轩在上车前的“演习”，楚苒现在内心毫无波澜，就连半点不自在都无。
　　她想着：“自己在漠北经常逗弄的寇大娘的大黄，便是这般手感，就当牵了只大黄吧。”
　　两人牵着手走到了楚苒母亲面前，谢轩松开了楚苒的手，楚苒凑到她母亲的身旁，挽住了母亲的手，甜甜的叫了声“娘”。
　　谢轩朝着楚苒母亲杨鸢做了个揖，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岳母，杨鸢欢喜的应了一声，然后张罗着他们进去。
　　看着蹦蹦跳跳在杨鸢面前撒娇的楚苒，谢轩微微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回味了牵着楚苒的那种触感，唇角向上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待回过神来，楚苒她们已经走开好远了，谢轩忙加快步子赶上去。
　　到了正堂，谢轩和楚苒一同给杨鸢以及楚苒父亲楚纬的牌位敬了茶之后，便落了座。
　　杨鸢打发楚苒去小厨房指导一下紫苏鸭子。
　　最近楚府换了一位厨师，做的菜始终差那么一点意思。
　　楚苒的手艺阖府上下都知道，有她在，今日的饭菜不至于太差。
　　楚苒有些不放心她母亲，但她也知道她是有话要与谢轩单独说，便听话的走开了。
　　看着楚苒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后，杨鸢思忖了一下，对着谢轩语重心长的嘱咐道：“行之，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楚苒，就要多麻烦你了。”
　　谢轩抬眼看身前这位妇人，身着素衣，眼眶带着红血丝，满是悲痛之态。
　　“岳母，小婿知道的。”谢轩顿时严肃起来，失去至亲的锥心之痛，他是清楚的。
　　“现如今楚苒的父亲和兄长都不在了，我们家可能给不了你仕途上的助力，不过以前的老部下、楚家的声望还在，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提，我只要求你，好好待楚苒，行吗？”
　　杨鸢这番姿态摆的十分的低，甚至还有几分哀求的意味。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杨鸢是真的放心不下楚苒。
　　“岳母，她既已经嫁予我，便是我的妻子，上了族谱的妻子，这辈子都是，我定会护好她的。”谢轩给杨鸢保证道。
　　“若有违背呢？”杨鸢紧紧看着他。
　　“若有违背，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被恶鬼缠身，永生永世入不了轮回。”谢轩是从所未有过的坚定。
　　杨鸢放下心来，脸色有了一丝好转，“既如此，楚苒就托付给你了。”
　　“是。”谢轩恭敬地回应道。
　　不久后，楚苒从小厨房回来了，带回来一桌香气四溢的菜。
　　她见谢轩和杨鸢面色都很正常，虽好奇两人说了些啥，但也没有多问。
　　紫苏鸭子、蒸鹿尾儿、什锦苏盘、抓炒对虾、锅烧鲤鱼......满满的一桌子菜，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最终这顿饭也是吃得宾主尽欢。
　　在饭桌上，谢轩的话并不多，但是时不时给楚苒夹菜，看得杨鸢频频点头，嘴角带笑。
　　楚苒觉得，昨天那顿饭做得很值，至少看他娘现在的心情，很是愉悦。
　　回去的马车上，楚苒问谢轩：“你同我娘说了什么呀？”
　　“没什么。你娘就是叮嘱我照顾好你。”顺带让我发了个毒誓而已。
　　“真的吗？那为啥要把我支开。”
　　“不知道。”可能是不想让你听见那些恶毒的诅咒吧。
　　见他不愿意多说，楚苒也不多问。
　　随即又提起，“谢行之，谢谢你哦，你在饭桌上给我夹菜，我娘看见了高兴得不得了。现在她应该放下心来了。”
　　“嗯。”谢轩应了一声，望向窗外。
　　他当然知道，楚苒母亲放下心来自然不是因为他两那拙劣的演技，而是因为他那句毒誓。”
　　不过这个没有必要告诉楚苒。
　　而且，他有种感觉，杨鸢不像在要一个承诺，而像是在托孤。


第6章 一起包饺子
　　谢轩回到国公府后，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
　　他叫来影卫，“安排几个人去......岳母身边，保护好她的安全，若发现有自戕自尽的行为，不论什么手段，务必拦下。”
　　想到今天那丫头跟她娘亲在一起时发自内心的轻松和开心。
　　谢轩觉得，自己有必要保护自己的岳母。
　　“是。”影一领命出去了。
　　而此时的大内皇宫内，也有暗卫在给孝武帝汇报情况。
　　“今天她同谢轩两人一同回门，与杨鸢一同用了饭。”
　　“怕被谢轩发现，我们的人并未凑得太近，但谢轩和楚苒出门的时候表情与平常无异，杨鸢也是。”
　　“带去的两辆马车里的回门礼已经查过了，没有什么可疑物品。”
　　“嗯，从今天起，不用再去了。”
　　三个多月的监视，并没有什么异样，可能只是他想多了吧。
　　就剩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妇人，能掀得起多大的风浪呢。
　　楚将军府院子里的那颗千年古树上，睡了三个人。
　　一个影一，一个影三，一个影八。
　　影八：“主子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楚姑娘她娘亲有问题啊。”
　　影一：“不知道。”
　　影三：“你傻啊，要是告诉了楚姑娘，她问为何这么说，怎么答？因为你的娘亲逼我发了毒誓，把你托付给了我，我觉得她可能要轻生？”
　　影八：“好像这么说确实不太合适。说起来，主子那么认真的毒誓，说出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三人想起谢轩在杨鸢面前坚定的那番话，倒是都怔了一下。
　　“确实，我还没见过主子给过谁那般认真的承诺呢。”影三随口一说。
　　“有。”一直沉默的影一突然出声。
　　“什么时候？”影三和影八异口同声地问道。
　　“小时候。”
　　“......”
　　影三和影八还想继续追问，影一却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影一站在树上，眺望向京城里此起彼伏的楼房。
　　心里却在回忆着当年那个面容稚嫩的小男孩，牵着他母亲的手，神情坚定地说自己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离开自己。
　　谢轩目前是左翼前锋营统领，和右翼前锋营统领萧修一同负责整个前锋营的军事训练。
　　此外，他还兼任禁军统领，负责整个京畿的治安。
　　谢轩这次的婚假原本有三天。
　　奈何新婚第一天城南水库闸门发生爆炸，将闸门破了个大洞。
　　水相继从那个大洞里流出不说，水位差过大产生的极高的水压，很可能会将整个闸门冲垮。
　　如若这样，下流盆地种的庄稼全部被淹。
　　到时庄稼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
　　且洪灾往往伴随着时疫，一旦爆发，京城人流量这么大，后果将不堪设想。
　　内阁连夜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应急方案。
　　在进行人员安排时，把还在休婚假的谢轩也考虑了进去。
　　谢轩深知此时的严重程度，倒也没推脱，所以新婚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见不到人。
　　新婚第三天要回门谢轩是清楚的，所以第二天他揽过了萧修的活，给他强行放了一天假。
　　第三天便可以心安理得的陪自家媳妇回娘家。
　　两人一同进了国公府府门。
　　楚苒今天见到了母亲，看到母亲的气色有了好转，心里的一块大石仿佛落了地。
　　她心情好的很，一进门跟谢轩打了声招呼，就直奔院里的小厨房，干劲十足。
　　谢轩看她走的那个方向，便知道今晚上又有口福了。
　　楚苒这丫头，可能没有别的优点，那做菜的手艺简直一绝。
　　他啧了啧嘴，回味了一会今天中午在楚府吃过的夹带着紫苏的清香的紫苏鸭子，转过身往书房走去。
　　谢轩今日的公务不算多，很轻易就处理完了。
　　看了看天色还没到饭点，他想着在院子里转一转，消消中午的食，为晚上的大餐滕点地儿。
　　毕竟天天大鱼大肉，也是会腻的嘛！
　　若是有人能听得见心声，定会唾弃他的臭不要脸。
　　谢轩转着转着，就到了小厨房门口。
　　太阳还未西沉。
　　楚苒今天穿的是淡绿色的衣裙，衣边镶了一层金色薄纱，淡雅处却多出了几分出尘气质。
　　墨玉般的青丝，简单的绾个飞仙髻，粉红珍珠点缀的雀尾步摇点缀在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
　　宽大的衣摆被系带绑了起来，利落又干练。
　　橘色的夕阳透过窗子打在了楚苒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在发光。
　　她好像很沉浸在摆弄桌上那坨面团子，红唇间漾着清淡的浅笑。
　　小桃看到了谢轩，正欲告知楚苒，谢轩将食指置于唇前，示意小桃噤声。
　　而后谢轩伸出食指和中指，向后轻轻拨动两下，示意她离开。
　　小桃有点迟疑，谢轩看了一眼身旁的来福。
　　来福可不跟小桃一样，主子们要独处，做下人的怎么能这么没眼色。
　　他半拉半拽地将小桃带了出去。
　　楚苒将醒好的面团子拿到已经撒上面粉的案板上，在用力揉搓了几下。
　　而后揪下一坨面，搓成长条，用滚刀切出小剂子。
　　用手掌将面剂按扁，用擀面杖将面剂横竖各滚一下。
　　再左手拿面皮，右手推擀面杖，把面的边擀平擀圆。
　　边缘薄中间厚的面皮，包起来才不容易破。
　　擀好后，就可以开始包饺子了。
　　没错，楚苒今天晚上打算做的，就是饺子。
　　楚苒处理好饺子皮之后，正打算拿出之前剁好的肉馅开始包，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门外的谢轩。
　　谢轩偷看被猝不及防的抓包了，心里一紧。
　　而后发现不对劲，慌什么，这是他的院子，他想去哪就去哪。
　　谢轩轻轻呼了一口气，在楚苒疑惑的目光里，第一次踏进了这间小厨房。
　　“你怎么来了？”楚苒轻声问他。
　　“这是我的院子，我怎么不能来。”
　　谢轩好似被人踩了痛脚，颇有些暴躁地回答。
　　“没说你不能来，我是以为你又要忙到很晚。”
　　楚苒轻飘飘地回答他，脸上带着温婉的笑。
　　谢轩这一瞬间有种错觉，仿佛他已经跟楚苒成亲多年。
　　作为一个妻子，楚苒笑盈盈地在门口接他下值，语气温柔地问他吃什么。
　　简直莫名其妙，怎么会觉得楚苒温柔，谢轩觉得自己有点魔怔。
　　“没有，今天公务不算很多。”谢轩闷闷地答道。
　　“那你要跟我一起包饺子吗？”
　　“包......饺子？”谢轩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楚苒是哪双眼睛觉得，他这双舞蹈弄枪的手，会拿来包饺子？
　　“对呀。”
　　趁着谢轩愣怔的这个空隙，楚苒笑眯眯地把一块擀好的饺子皮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对上那双笑意吟吟的眼睛，谢轩发现自己没办法拒绝。
　　反正这里只有他和她，没人看见，包个饺子而已，算不得什么难事。
　　一刻钟后，楚苒看着谢轩包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饺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谢行之，原来还有你不擅长的事呐。”
　　看着对面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谢轩有些羞恼。
　　人无完人，大丈夫不会包饺子，不是很正常吗？
　　为了不让这个女人接着笑下去，谢轩想也没想，就伸出闲着的右手，捏住楚苒的脸颊。
　　将两侧的软肉往中间挤，楚苒的嘴唇嘟了起来，便笑不出声了。
　　谢轩看着眼前的小女人，秀美的峨眉，双目犹似一泓清水。
　　殊璃清丽的脸蛋上，晶莹饱满的红唇微微嘟着，看上去十分的......诱人。
　　谢轩莫名感觉喉咙发干，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即立马松开了手，仿佛拿着的是一个烫手山芋。
　　楚苒见他放开了手，作势还要笑他，一看到他沾满了面粉灰的右手，楚苒意识到，自己的脸肯定脏了。
　　楚苒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然后趁谢轩不注意，飞快地在他的脸上也抹了几道面粉灰。
　　“扯平了。”楚苒朝谢轩吐了吐舌头，俏皮地眨了眨眼。
　　“好。”谢轩看着她，声音有些沙哑的答道。
　　在两人的嬉闹间，饺子已经包完了。
　　楚苒将谢轩包的饺子返了一下工，防止它在锅里散掉，然后把所有的饺子都倒入了锅里。
　　饺子下锅后，楚苒开始搭配蘸料，谢轩在一旁搅动着锅里的水，防止饺子粘锅。
　　楚苒准备了两个碗，分别将一勺白芝麻、一勺小葱碎、一勺蒜蓉、一勺干辣椒粉、半勺花椒粉平铺在碗底。
　　而后在旁边灶台的锅上，开始烧油，油用的是味道比较小的玉米油。
　　烧至刚刚冒轻烟的时候，均匀的浇在碗底的调料里，香气马上就散发出来了。
　　最后分别在碗里加入少许盐、少量清水、一勺芝麻油和两勺米醋。
　　就这样，两碗麻辣饺子蘸料就做好了。
　　蘸料做好了，饺子也都浮到了水面上。
　　出锅的饺子白白胖胖的，肉厚皮薄且馅大，表皮滑溜溜的，还冒着热气，一股子咸香味扑鼻而来。
　　楚苒支使着谢轩，将两碗大饺子端到正厅去，自己随在他身后，端着蘸料过去。
　　两人落座，静静的吃了起来。
　　楚苒做的是白菜猪肉馅的，咬下半口饺子，热烫鲜香的水汁在最终迸开，满口的鲜香。
　　将饺子在调料里滚一圈，表皮裹上一层红棕的酱汁，咸香中带着醇厚的鲜甜。
　　谢轩好似感受到，舌尖上的味蕾，开始跳起了舞。
　　看着眼前默默吃着饺子的楚苒，摇曳的烛火照的她的脸庞忽明忽暗的。
　　谢轩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


第7章 漠北往事
　　吃完后两人相约着一同消食，一左一右地围着后花园的镜湖绕圈。
　　池子里的荷花开了。
　　一片接一片的荷叶挨挨挤挤，一朵接一朵的荷花亭亭玉立。
　　它们随风摇曳，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盛开着，散发出一阵阵的清香。
　　走上镜湖上的小桥，好似进入了仙境。
　　桥头凉风习习而来，吹散了一天的疲惫。
　　直叫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你为何这么喜欢做饭？”
　　谢轩侧过头去看她，有点踌躇地问出了口。
　　“你以前......明明不这样。”
　　两人鲜少有这样宁静相处的时候，谢轩有些不忍打破，但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了出来。
　　楚苒原本在望着远处的荷叶上的水珠出神。
　　听到他问话，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转过了头去，没立刻回答他。
　　正当谢轩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的声音伴着风传了过来。
　　“我十四岁那年，因为乱跑，被突厥人掳走了。”
　　当时楚苒随着父亲巡营，全军驻扎休息的时候，一只灰兔吸引了楚苒的注意。
　　她一直跟着进了丛林深处，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掉入了突厥人的陷阱里。
　　谢轩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然而心里却不像表面上那般云淡风轻。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他们十一岁闹了矛盾，分开了六年，十四岁的时候，他们刚好分开了三年。
　　十四岁的年纪，正值豆蔻年华，平常的女孩都在家学习女工、书法，而她远在漠北，陡然遇见这样的事，会不会害怕？
　　“我当时掉到那个洞里的时候，可害怕了。”
　　“当时刚下过雨，洞里的泥土都是湿的，我直接摔了个底朝天。”
　　“我一个人，天又那么黑，深山老林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所幸后面我睡着了，等到了第二天的天亮，我就没那么害怕了。”
　　其实怎么会不害怕呢，幽深潮湿的洞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既要随时可能出现的野兽和蛇虫，又要担心是不是有贼人靠近。
　　楚苒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种无力又无助的感觉。
　　但是没必要跟谢轩说，不然他这人又要嘲笑自己胆子小。
　　谢轩其实知道她没说实话，任凭她如何心大，在那种情境下，怎么可能睡得着？
　　谢轩一想到只有十四岁的少女双手抱膝，头埋在腿间默默啜泣，提心吊胆的等天亮的场景，喉咙莫名有点堵。
　　谢轩觉得，自己的怜悯心有点过于泛滥了。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怜悯又同情的感觉，本应该叫心疼，对某个人的心疼。
　　“然后呢？”
　　“然后就到了第二天的天亮。”
　　“我听见有脚步声在靠近，但是他们说话声又不像中原人，我猜可能是两个突厥男人。”
　　两个身强体壮的突厥男人，一个十四岁的中原少女，何况楚苒脸蛋身姿都是上乘，会发生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机智吗？”
　　说起这个，楚苒便开始吹嘘起自己的机智。
　　“我立马在地上滚了两圈，衣服上滚满了泥水。”
　　“之后我把头发也扯散了，脸上也抹了泥水，活生生的像个疯婆子。”
　　楚苒说起这个的时候格外兴奋，仿佛镜湖里倒映月光也落进了她的眼里。
　　“嗯，很厉害。”谢轩哑着声音道。
　　微微低沉的声音十分有磁性，楚苒听得耳朵一麻。
　　“是吧。”
　　“我也觉得我当时反应好快。”
　　“其实我也不确定他们会放过我，但是我做好了准备，要是被侮辱了，我就自尽。”
　　“不用自尽，回来找我，我去给你报仇。”谢轩定定地看着她。
　　“你算了吧，我们当时那个样子，你不嘲笑我，算不错了。”
　　楚苒故意挤兑他，但其实楚苒自己也明白，谢轩虽说捉弄她，但是从来都是无关痛痒的，他在原则上，很照顾她。
　　这也是为什么楚苒会来求他庇护的原因。
　　“我才不会。”谢轩不理会她的调侃，替自己辩解道。
　　“切，那谁知道呢，反正后面我也没发生啥，就不劳烦大少爷给我报仇咯！”楚苒故意气他。
　　谢轩看出来了，他站定了步子，楚苒还没意识到谢轩已经停了下来，还在兀自往前走着。
　　谢轩在后面看着楚苒迈着灵巧的步子，披在肩上的青丝柔软顺滑，随着她的步子一晃一晃的，煞是可爱。
　　谢轩突然有些手痒。
　　突然，他加快了步子，朝着楚苒的秀发伸出了手，然后，猛地扯下来一小揪头发。
　　“啊！”头皮的刺痛瞬间让楚苒回过头来，看到谢轩手里的头发，心里的火蹭蹭的往上冒。
　　“你干嘛！”楚苒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谢轩，一双杏眼瞪得溜圆，看上去好像很生气。
　　可谢轩却觉得，这样活灵活现的楚苒，比那个冷静淡然的楚苒，要可爱太多。
　　就像一只可爱的小花猫，拔了它的毛，就要来挠你。
　　“头发上有小飞虫。”谢轩也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有点过于幼稚了，找了个借口找补道。
　　夏天本就是飞虫容易出没的季节，这么说确实也有可能，楚苒收回了她的手，尴尬地笑了笑。
　　她根本不知道，夏天蚊虫多，下人们在洗衣裳的时候，都会给衣服熏驱蚊虫的香。
　　“没事，我大度，原谅你了。”谢轩轻飘飘的摆了摆手。
　　旁边的来福目睹了他家世子一系列的骚操作，来福觉得，他家世子在楚小姐面前，真是有点儿不要脸。
　　经过了刚刚的打断，楚苒都快忘记自己之前在跟谢轩吹嘘自己的经历。
　　谢轩迈开大步追上了楚苒，两人又相伴着一起静默地走了片刻。
　　楚苒想着这食也消得差不多了，正打算提议回院子歇息的时候，谢轩说话了。
　　“后来呢？”
　　“什么后来？”
　　“天亮以后。”
　　经谢轩这一提醒，楚苒才想起来自己的光荣事迹还没说完。
　　“哦哦。”
　　“我在泥水里面滚了一遭之后，就躺在那里装晕。”
　　“他们应该是在附近巡逻的突厥官兵，看见我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下来，因为那个洞确实挺深。”
　　“他们用随身携带的佩刀扎我，来判断我是不是断气了。”
　　“幸好我当时忍住了，没有吭声，更没有动弹。”
　　“你知道当时有多疼吗？亏得我爹教过我几个穴位，我才没失血过多。”
　　“后面我就被上山打猎的柳哥哥发现了，他把我被背下了山，因为他们那离我爹当时的驻扎地很远，所以我就在他们那养了将近一个月的伤，然后我爹才来接我......”
　　楚苒小嘴叭叭个不停，但是谢轩一下子就找到了重点。
　　“柳......哥......哥？”他神态怪异地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楚苒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一脸莫名其妙。
　　“对啊，是柳哥哥救了我，我当时掉进去的，是他们为了捕兽的大洞。”
　　“柳哥哥人很好的，他做饭特别好吃，在那种大山里，没什么珍贵食材，鸡鸭肉也没有，但是柳哥哥就是能把一根野菜都做得很好吃，我后来的厨艺就是跟他学的呢！”
　　“后来？”谢轩神态更怪了，剑眉微微凝起，看上去好似有点凶。
　　“对啊，后来他和他父亲把我送回了我爹那里，我爹把他们收到军营里头了。”
　　“柳哥哥做饭好吃，我爹给他安排了一个火头军的职位，至于他爹，因为柳伯伯对那边的地形很熟悉，给我爹提供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久而久之的，他就变成了我爹的军师了。”
　　楚苒说得兴致正起，乍然抬头看见谢轩一脸沉郁，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没什么。”谢轩不辨喜怒地答道。
　　谢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就是不舒服，很不舒服。
　　“哦。”楚苒也不理他，谢轩看她那样子，似乎还在品味和那个所谓的柳哥哥的美好回忆。
　　“他是好人吗？就叫得这么亲密。”
　　“当然是好人啊。柳哥哥教我射箭，教我打猎，教我凫水，怎么不是好人。”
　　“教你......凫水？”
　　谢轩颇有些咬牙切齿，怎么教？
　　两人衣衫都打湿然后搂在怀里的那种教？
　　“对啊，谢行之，楚哥哥人不坏的，既他与我合得来，那你肯定也会喜欢他的。如果他来了京城，我介绍你两认识。”
　　“谁要跟他认识。”谢轩冷哼一声。
　　饶是楚苒再迟钝，也发现了谢轩的不对劲。
　　“谢行之，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楚苒朝他挑了挑眉，眼神戏谑。
　　“你的脸可真大。”谢轩嘲讽了回去。
　　“哦，没有就没有呗，我看话本子里的都是这么写的呀，离开了许久的好朋友有了新的玩伴，然后被冷落的那个就吃醋。”
　　“那会我们是好朋友吗？”
　　楚苒的眼睛转了几圈，略微思索了一下，“唔，好像不是，我们那个时候，是死对头。”
　　“现在也是。”
　　楚苒有点惊讶，“我们不是和解了吗？”
　　“谁跟你和解了？你那时候一直拿我取笑，我当时才多大？”
　　“可是我们说好和离的那天，你说过不捉弄我了......”
　　楚苒有点着急，她实在不想再和谢轩回到那种争锋相对的状态了，“再说我这都亲自为你下厨了，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
　　谢轩看着她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心里舒服了很多。
　　“那以后你继续给我做饭，对我好一点，我再看心情原谅你。”
　　“那做多久呢？”
　　“不知道，说了看心情。”
　　“哦。”楚苒觉得，谢轩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阴晴不定的，明明上次都说好了的。
　　“再说，你占了我妻子的名分呢，不该弥补我吗？要是我娶的是小表妹，我现在都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佳人在怀红袖添香的日子了。”
　　“知道了知道了。”楚苒知道这件事是她理亏，只能乖乖认下。
　　“知道什么了？”谢轩非要她再确定一下。
　　“给你做饭、穿衣，对你好一点，是吗？我的大少爷。”
　　谢轩点点头，以一种孺子可教也的眼神看着楚苒，“知道了就行。”
　　“那没事了吧。”
　　“没事了。”
　　“我走了。”
　　目站在旁边的来福，再一次刷新了认知。
　　他家世子在楚小姐面前，是彻底的不要脸！


第8章 赴宴
　　休完婚假的谢轩再次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卯时出门，上午带兵训练，下午巡京城，晚上呆在书房处理卷宗。
　　楚苒记着自己说过的话，曾经试图给谢轩准备早点。
　　谢轩吃过一次，就没再要她准备，说是不习惯吃早餐。
　　楚苒乐的轻松，自然应承了下来。
　　可是来福经常看着谢轩出门后，会在巷子口的那家黄记烧饼那，买两个大烧饼吃。
　　明明家里就有人可以做现成的，非要出来买，搞不懂哦。
　　来福默默地摇了摇自己的小脑瓜子。
　　正值盛夏，谢轩带完兵会回来冲个澡，换上巡城的制服继续下午的巡逻。
　　楚苒趁着这个缝隙，给他变着花样的准备各种各样的饭菜。
　　水晶肴肉、麻婆豆腐、东安子鸡、西湖醋鱼......
　　这些聚福楼的名菜，谢轩都在桌上免费吃了个遍。
　　楚苒也很贴心，知道天气炎热，他巡城辛苦。
　　在给他准备饭后的消暑汤的同时，也会将提前准备的冰水灌到他的水囊里。
　　谢轩察觉到她这种细心，心里更是熨帖。
　　下值的时候往往看到街边有些小玩意，想着她会喜欢，就给她带。
　　两人好像都进入了角色，做这种事并不觉得别扭。
　　府中众人看着两人相处，都道，虽是赐婚，但世子和世子夫人看起来真是恩爱得很呢。
　　当天气逐渐凉爽，谢轩惊觉，自己胖了。
　　当时前锋营准备缝制新一年的秋装，尚衣局的嬷嬷给他量腰围的时候，说到二尺九的时候，他有点诧异。
　　去年量腰围的时候，明明才二尺七。
　　“世子娶了媳妇，生活自然比孤家寡人的时候要好得多，这腰围变得，倒也正常。”嬷嬷手上动作未停。
　　“嗯。她很照顾我。”谢轩想起楚苒对他做的点点滴滴，状似随意道。
　　身边的同僚们，投来了羡慕又嫉妒的眼神。
　　腹诽道，娶了亲了不起啊，小心胖死你。
　　一边唾弃谢轩这种不当人的炫耀行为，一边回家催自己的娘给自己相看。
　　都是半大小伙，心思都活络得很，京中的妇人们受不住自家孩子回来的软磨硬泡。
　　自此，一股相看风潮在京城掀起。
　　这些事，楚苒并不知道。
　　她这些天，除了“扮演”谢轩的妻子，她也会逛一逛自己的酒楼和铺子，听听那边传来的消息。
　　对，就是扮演。
　　楚苒觉得谢轩之前的那些话，就是在告诫她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既当了他的妻子，便要尽好妻子的本分。
　　按谢轩这几天的反应，想必是对她这些天的作为，也是满意的。
　　很快，就到了谢轩的外祖父韩复的六十大寿了。
　　韩复此人，曾经是镇守漠北的威远大将军，年迈回京，上缴兵权。
　　而后痛失爱女，便从朝堂上隐退，封为威远侯。
　　人虽不在朝廷，但其部下遍布朝廷的每一个角落。
　　上至尚书丞相，下至太子门客，无一不敬畏这位曾以一己之力率三千大军击退突厥一万二千人的勇武大将军。
　　所以大寿这天，门庭若市。
　　当谢轩与楚苒两人乘坐的马车抵达威远侯府时，许多世家大族的马车也停在外头说话声、马蹄声络绎不绝。
　　楚苒这是在没有母亲的陪伴下，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难免有些紧张。
　　她下车时握住了谢轩的衣袖。
　　谢轩回头看她，她今日身着一身淡蓝色的翠烟纱，长及曳地。
　　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得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
　　面容繁丽，而身姿挺拔，凛然生威。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腰板挺直的人，有些躲闪地站在自己身后，执拗地扯着他的袖子。
　　谢轩觉得，此刻的楚苒，很像之前养的那只小花猫。
　　带它见生人的时候，它也会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然后直往自己的怀里钻。
　　“怎么，害怕了？”谢轩有点好笑的看向她。
　　“有点。”楚苒现在和谢轩重新熟络了起来，倒是不觉得说这种话丢面。
　　“这可不像你。”
　　“我以前都是跟我娘一起来的。”
　　听到这话，谢轩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他知道楚苒为什么怕了，因为以前如果行为举止不妥当，她娘会给她指正。
　　更重要的是，会给她撑腰。
　　“别怕，我陪着你。这是我外祖父家，你见过的，他小时候还抱过我两，他那时候就是很好的人，现在肯定也是，是不是这个理？”
　　“再如果有些没眼色的人给你找不痛快，你记住是跟我一起来的，代表的是国公府的脸，别人惹你你就还回去，我谢轩的妻子，用不着受委屈。”
　　谢轩拉开他的袖子，反握住楚苒的手，语气十分温柔地道。
　　楚苒听得有点耳热，不过没时间想太多，就被谢轩拉着，一起往里走。
　　“苒苒！”楚苒正随着谢轩走至门口，便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抬头一看，便看到昔日的手帕交冯如诗朝着她与谢轩相牵的手挑了挑眉，一脸坏笑。
　　楚苒连忙挣脱了谢轩，“我先去跟她说会儿话，你先进去。”
　　说罢也不看他，就径直往冯如诗那跑去。
　　谢轩本想拉住他，说他们应该先去跟外祖父见礼的，不过转眼看到楚苒耳尖上的那抹嫣红，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这姑娘，原来害羞了啊。
　　这边，楚苒正在被冯如诗严刑逼供。
　　“快说！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冯如诗把楚苒的脸像面团子一样搓了几下。
　　“什么哪一步！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被冯如诗坏笑着调侃，楚苒莫名的有点羞恼。
　　都怪她的眼神太过□□了，楚苒想，哪有人会用这种色眯眯的眼神看人啊。
　　“没发生什么，你耳朵红什么呀？”冯如诗嘴角的幅度更大了。
　　楚苒不应她。
　　“哟哟哟，说几句脸都红了。”
　　楚苒作势要去打她，后面想到这是在威远侯府，再看到周围已经有了一些目光在打量着她，她还是将举起的手放了下来，背过身去，不理她。
　　“好啦好啦，不闹你了，说说吧，你怎么突然就嫁给谢轩了，我可记得你们两是水火不容的。”
　　冯如诗回忆了一下那时候在学堂时，两人的相处，觉得用水火不容都不够，简直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总感觉当时有人在背后看着我，就好似背后有一条吐信子的毒蛇，敌在暗，我在明，我只能先寻求个庇护。”
　　冯如诗听她说，突然也觉得后背一凉。
　　“那赐婚呢？你哪来的圣旨？”
　　“之前皇帝叔叔给我爹留了一个空白圣旨，我用了那个。”
　　楚苒还记得自己拿着这张圣旨进宫面圣的时候的场景。
　　诺大的宫殿里，孝武帝端坐在上方，自己伏在地上。
　　“陛下，臣女心仪谢国公府世子已久，现家里突逢变故，自知配不上世子，奈何情之一字，非常人能避，故拿出此圣旨，希望您能为我与世子赐婚。”
　　“楚丫头，你爹的这封圣旨，是他用无数的血与汗换来的，你确定要为了一己私欲，就用掉这个以后可能是保命符的圣旨吗？”
　　“臣女确定。臣女的父亲以身许国，兄长不知所踪，但臣女知道，为国尽忠他们毫无怨言。他们是为了自己的抱负而死，我为他们骄傲。而且，我想他们也是希望我能快乐的。”
　　“快乐？你这么确定，嫁给谢家那小子就会快乐？我倒是不知道，你俩还有什么渊源？”
　　“臣女与他青梅竹马，自六年前一别，在漠北的那几年，认清了自己的感情。”
　　“不后悔？”
　　“不悔。”
　　“当真不后悔？”
　　“当真不悔。”
　　少女清脆且坚定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而孝武帝也顺带为两人赐了婚。
　　“那他对你怎么样？”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楚苒听到冯如诗再一次发问。
　　“还挺好的，我们两说好了等我找到哥哥就和离。”
　　“……你哥哥……还活着？”冯如诗有点惊讶，她四处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在楚苒耳边道。
　　“应该是，我和哥哥有种感应，他肯定就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
　　楚苒没有将府兵的事告诉冯如诗，倒不是说不信任她，只是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
　　“嗯嗯，活着就好……那个……你们真的要和离吗？”
　　“真的要和离，我就是寻了个名头求他庇护。”
　　“你两……一点感情也没有？”
　　“感情是有的，从小青梅竹马呢，怎么可能没有。”
　　“那为什么要和离？”冯如诗不明白。
　　“因为我们没有男女之情啊。”
　　“那你们先相处试一试嘛？说不定就有了呢！你这么漂亮，做饭又那么好吃，人也不错，他没理由不心动啊。”
　　楚苒白了她一眼，你觉得我好，人家可不觉得。
　　“他有心仪之人了。”
　　“？？？”冯如诗两眼瞪得溜圆，“是谁？”
　　“是他表妹，你等会应该能看到。”
　　“那好吧，心有所属的人，可不能碰，你别喜欢上他了。”
　　“嗯呢，知道呢。”楚苒心想，他没什么好啊，我为何会心仪他。


第9章 贺礼
　　楚苒与冯如诗有将近半年时间没见了，谢轩也知她不喜应酬，也没让人打扰她两叙旧。
　　待到所有祝寿的客人都落座了，到送寿礼的环节时，谢轩派人来知会楚苒.
　　楚苒与冯如诗道别，约定下次在聚福楼见面，才匆匆分开。
　　谢轩在外院门口等她，经过跟冯如诗的一阵交谈，楚苒并不像前面那般紧张。
　　她在下人的指引下，走到了谢轩的身后，她挥了挥手，示意下人离开。
　　她看着谢轩挺拔如松的背影，放轻了脚步。慢慢走上前。
　　走近才发现，谢轩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副忧郁美男子的形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嘿！想什么呢！”楚苒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背。
　　“没想啥。”谢轩抬起头来看她，好似并没被她吓到。
　　“你怎么没被我吓到。”
　　“......”谢轩有点不耐烦，“我只是在想事情，我又不是聋了。”
　　“哦。”
　　楚苒忘记面前这位人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武功高手了，习武之人，五感敏锐，听觉更甚。
　　可是，不就是拍了他一下，火气那么大干嘛。
　　楚苒不再自讨没趣，及时转换话题，“你想啥呢。”
　　“没啥。”谢轩看上去有点烦心。
　　“你有烦心事？”
　　“没有。”
　　“明明就有，之前你心情还挺好的。”
　　谢轩看着楚苒懵懂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内心烦闷更甚。
　　“没什么，进去吧。”谢轩摆了摆袖子，径直走了进去。
　　“好。”楚苒本来抬手想向进府门那般去拉谢轩的袖子。
　　但谢轩先行一步，楚苒跟他的袖襟擦肩而过。
　　楚苒本想叫住他，不过见他沉浸在自己的烦恼里，只顾闷头往前走，便也作罢，只得加快步伐跟上他，后面的小桃和来福也紧随其后。
　　进入院门就是外院，随即是内院，最后是大堂。
　　中间一条过道连接院门与大堂，顺便将外院和内院劈成两半。
　　两边分别坐着宾客，外院是五服以外的宾客，大都是前来拜寿的达官贵人们。
　　内院是五服以内的亲戚，大堂里，是谢轩的外祖父以及舅舅、舅母、表哥，还有表妹。
　　谢轩的外祖父韩复，有一子一女。
　　女儿名唤韩熙意，嫁予谢国公谢晗，生下了谢轩，而后病逝。
　　得知自家女儿病逝的原因后，韩复将自己女儿的牌位接了回来。
　　当时楚苒敬茶时的牌位，是谢轩自己去觉明寺跪了七七四十九天，求敬明大师亲手所制，最后请入谢家祠堂。
　　在接回牌位后，韩复宣布此生与谢晗势不两立，两家自此不再来往。
　　这也是为何韩复大寿，谢国公府没有任何表示的原因。
　　尽管对谢晗深恶痛觉，但韩复并没有将怒气转移到谢轩身上，反之十分看重他。
　　在谢轩母亲去世后，韩复甚至亲自将谢轩接到膝下教养。
　　韩复还有个儿子，也就是韩熙意的哥哥，名唤韩宇渊，娶的是吏部尚书家嫡女江可枝。
　　婚后两年，江可枝诞下一对龙凤胎，男孩名曰韩子衿、女孩名曰韩悠悠。
　　吏部尚书家是书香世家，江可枝虽嫁入的是威远侯府，武官世家，但对韩悠悠的教养，完全是沿袭了自己少女时期的那一套。
　　韩悠悠也没有辜负她娘亲的期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举止优雅，谈吐得体，可以称得上是京中女子的典范。
　　曾经在一场宫宴上，临危受命，以一首《凤求凰》，惊艳全场，从此便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美称。
　　楚苒大概明白谢轩为何不开心了。
　　等会进去内堂，她和谢轩是作为夫妻一同出席的，倘若小表妹对他有情的话，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
　　不得不看到心上人难过，可能才是困扰谢轩的烦恼吧。
　　楚苒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感觉自己好似是一个插足他人感情的第三者，是一个棒打鸳鸯的罪人。
　　罢了，等事了了，替他向他的小表妹解释清楚吧。
　　但愿小表妹不要在意他曾经跟她成过亲的事实，毕竟他们什么也没发生。
　　两人沿着过道，穿过外院和内院，径直走到了大堂。
　　楚苒觉得一路上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路旁的人都用那种若有若无的眼神打量着自己，谢轩倒是没有注意到，可怜了她，浑身都不自在。
　　为了维持了一个温婉懂事的形象，楚苒只能以微笑的面目示人，遇见熟人还要频频点头以示打招呼。
　　一路上下来，楚苒觉得心累，以至于到了大堂的时候，楚苒终于松了一口气。
　　楚苒和谢轩两人依次踏入大堂，原本还在交谈的众人不由得将目光转了过来，看到这两人的样子时，气氛静默了一瞬。
　　迎面而来的两人，逆着光并肩而来。
　　男子身材修长，身着深蓝色的长袍，清贵难得的布料裹在清隽的长身之上，流水般的线条勾勒出极好的身姿，眉眼疏朗，一双眼睛乌黑深邃，全身仿佛散发着淡淡耀眼的光华。
　　再看身旁的女子，在明珠旁边，丝毫不显黯淡，甚至还有好似要跟他相争的趋势。
　　轻蓝的衣袂偏偏如蝶，衣袂上绣着大朵的深紫牡丹，花瓣层层叠叠，漫步间仿若有花在争相盛开。
　　头顶一只雀尾步摇，耳坠以珍珠吊坠修饰，行走间两相晃动，显得整个人活泼又俏皮。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清冷，一个活泼，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随着两人走近，跟韩复见过礼，众人才回过神来。
　　韩复端坐在正中央，他穿了一件暗红镶金边的袍子，两只眼睛有点凹陷，但深邃明亮，看上去很有神。
　　即使面带笑意，但是不怒自威，让人敬畏。
　　“外祖父，生辰快乐，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谢轩朝韩复行了个礼，而后接过来福拿着的提前准备好的寿礼，递给韩复身边的管家。
　　谢轩送的是去觉明寺求的平安符，这个韩复不用打开都知道，他这个外孙，年年都会给他送这个，一点新意都没有，好在今年带了个媳妇过来。
　　收到谢轩的礼物，韩复就象征性地看了一眼，就让管家放到一边，随即就将眼神转向一旁的楚苒。
　　楚苒照着谢轩的样子行了个礼，“外祖父，生辰快乐，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我给您准备的生辰礼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楚苒甜甜地道。
　　随后也接过小桃递来的食盒，恭恭敬敬地递给了管家。
　　管家将食盒打开，桂花的香气瞬间跑了出来，还夹带着一股酒的醇香。管家将里头的碗拿出来，递给了韩复。
　　韩复接过，看了一眼。
　　碗里的汤清澈透亮，里头装着颗颗分明的糯米，上面浮着一个个圆滚滚的小圆球，以及黄灿灿的蛋花，最上方佐以干桂花点缀。
　　韩复接过碗时，触到碗身的冰凉，便知这是一路冰镇过来的，这个丫头，倒是有心。
　　“这是酒酿圆子？”韩复问。
　　“对。”
　　“你做的？”
　　“嗯，您尝尝。”
　　韩复舀起了几颗丸子，顺着底下的甜酒一起吃了下去，触及到舌尖的那一刻，韩复怔住了。
　　众人都在看韩复的反应，就连对自己的厨艺自信的楚苒，也有点忐忑。
　　待咽下去，韩复又舀了几勺，韩宇渊一家见自己父亲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老爷子啥都好，就是一张嘴刁得很，要是楚苒做得不好吃，他是绝计不会再碰一下的。
　　谢轩见状，也松了口气。
　　可楚苒不知道，她见韩复吃了几口之后，就将碗放下去了，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做的不好吃吗？才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你这酒，是十年以上的桂花酿吧。”韩复咳了几声，清清口道。
　　“是的，十七年的桂花酿，糯米也是提前用桂花酿泡过的。”
　　就连做圆子用的面团，都是用桂花酿掺了水再和进面里再发酵的，不过这话楚苒没说出来。
　　“嗯嗯，你有心了。”
　　韩复以一种十分欣赏的眼神看着她，楚苒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朝韩复咧了咧嘴。
　　多亏了谢轩告诉她，韩复不喜太过贵重的礼物，简单的表明自己的心意就好。
　　这么看，自己应该还是挺成功的......吧。
　　寿礼送完了，管家领着两人上座，楚苒这才有时间开始打量大厅里的其他人。
　　如今都是分席而坐，韩复坐在中央的上席，韩宇渊和江可枝同坐一席，位于韩复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左侧。
　　韩子衿和韩悠悠一席，坐在韩复右侧。
　　而管家领着两人入座的，便是韩子衿那席的下方。
　　谢轩要坐靠门的一边，楚苒便要坐在靠里的那边。
　　这也就意味着，她要与谢轩的表妹韩悠悠，比邻而坐。
　　六年未见，韩悠悠如今出落得越发精致可人，肌肤娇嫩，美目流盼，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韩悠悠朝着楚苒唤了一声表嫂，楚苒看着她桃腮带笑，气若幽兰，有一点楞怔，这也太好看了。
　　难怪谢轩会喜欢小表妹，比起六年前的软软糯糯的小女孩，这简直就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表嫂，快过来坐呀！”韩悠悠又唤了一声，楚苒这才回过神来，走了过去，在她身旁落了坐。
　　谢轩落座了之后便没再说话，一个人在那喝酒，楚苒觉得有点不自在。


第10章 委屈
　　楚苒想跟旁边谢轩说说话，缓和一下这诡异的尴尬。
　　奈何身边这人只低头默默喝酒，好像并没有说话的兴致，楚苒只得作罢。
　　“表嫂。”身旁的韩悠悠突然侧身靠近楚苒，与她打招呼。
　　楚苒闻到了韩悠悠身上的清香，似薄荷般清冽。
　　楚苒转过头去，对上了一双盈满了笑意的眸子，仿佛盛满了星河，温柔荡漾。
　　楚苒不自觉地被吸引了，并没多想。
　　然而，按照常理来说，两人该是情敌才是。
　　“嗯。”楚苒被她的笑意感染，嘴角也轻轻上扬。
　　“对面坐着的是我爹和我娘。”
　　“我知道。”楚苒点点头。
　　她来之前问过国公府管家，再加上现在能出现在内室的，跟韩悠悠面容相似的两人，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是谁。
　　但刚刚谢轩并没有同她介绍，楚苒并不好私自过去打招呼。
　　楚苒想，刚刚为人晚辈的礼数并没尽到。
　　幸运的是，在韩悠悠给楚苒介绍的时候，对面席位上的两人刚好看了过来，楚苒正好对上了韩宇渊和江可枝的目光。
　　两人都朝她点了点头，楚苒见状，顺势举起桌上的酒杯，对他们做了个敬酒的姿势，而后一饮而尽。
　　韩宇渊和江可枝都笑了笑，表示收到。
　　三人就这样越过谢轩，相互打了招呼。
　　“这是我哥哥，韩子衿。”
　　楚苒刚放下酒杯，便听到身旁的韩悠悠继续向她介绍。
　　而坐在韩悠悠旁边的韩子衿，顺着妹妹的话转过了头，看向了楚苒。
　　楚苒并不知道叫什么称呼合适，索性就不叫了，只朝他微微颔首。
　　韩子衿看到后，朝楚苒眨了眨眼。
　　这两人，外表看上去高冷，不好亲近，没想到私底下，这么活泼。
　　“楚姐姐，我能这么叫你吗？”
　　“可以。”不愿意叫表嫂，是因为不愿意承认她吗？
　　不愿意承认也正常，毕竟是她自己作恶在前。
　　楚苒想，终于要来了吗。
　　她这种平白夺人姻缘的人，跟画本子里一样，是要得到正主的报复了吗？
　　“你不要误会哦，我不想叫你表嫂，是因为我一见你就觉得很亲近呀。”
　　姑娘家的吴侬软语，让楚苒心里一暖，原来不是要怪她吗？不应该啊。
　　“嗯嗯，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都可以。”楚苒回复了面前这个娇娇人儿。
　　“嘿嘿。”韩悠悠狡黠地笑了一声，“楚姐姐，我们见过面的，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那个时候楚苒黏谢轩，谢轩去哪玩她都要一起，彼时好像也是谢轩外祖父韩复的生辰。
　　楚苒当时不懂事，竟也偷偷爬上了国公府的马车，跟着谢轩一起来拜了寿。
　　那个时候的小表妹可爱的紧，扎着两个可爱的小辫子，穿着一身粉色夹袄，跟在她跟谢轩后面，看他们在府里爬树，抓鱼，楚苒想起这个，倒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那个时候就可羡慕楚姐姐你了，能肆无忌惮的跟在表哥身后，想玩啥就玩啥，衣服脏了都没关系，不像我娘亲，一直管着我。”
　　“呵呵......”楚苒讪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当着人家面说人家娘亲的不是吧。
　　韩悠悠也意识到了这话不好接，忙转换话题，“楚姐姐，你给祖父吃的那个，还有吗？”
　　“啊，什么？”楚苒有点没明白。
　　“就是那个酒酿圆子。”楚苒这才懂了，韩悠悠口中的祖父，就是谢轩的外祖父韩复。
　　对上韩悠悠晶莹莹的目光，楚苒有些不忍心。“没有了，我就做了那么一份。”
　　“啊，那好吧。”韩悠悠的语气瞬间低落了下去。
　　“我......可以下次给你做。”
　　“哎！真的吗？！”韩悠悠瞬间抬起了头，眼里满是兴奋。
　　楚苒点了点头，“不过，味道了可能会差一点，因为没有年代那么久远的桃花酿了。”
　　“没关系没关系！有的吃我就很知足啦！”韩悠悠的语气里，满是轻快。
　　“好，那么到时候做好了，派人给你送过来。”
　　“好哎好哎！谢谢楚姐姐！表哥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气呀！”
　　楚苒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显然说这话，是发自内心的。
　　瞬间觉得自己前面的担忧有点好笑，原来谢轩此人，都没向小表妹表明心意呀。
　　“没有，我跟你表哥，不是那种......”虽然看出小表妹并不在意，但是楚苒还是想为了谢轩解释一句。
　　奈何话说到一半，却被打断了。
　　“表嫂，我也想要。”坐在韩悠悠左侧的韩子衿突然出声，直勾勾地盯着楚苒。
　　后面觉得这个要求有点突兀，紧接着便说：“可以吗？”
　　说罢还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啊......哦......可以，我到时候做两份一起给你们送过来。”楚苒很好说话地应下了。
　　“谢谢表嫂。”两兄妹异口同声地说道，给楚苒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协定达成后，三人便没再交谈，专心看起了后续的歌舞表演。
　　而谢轩在旁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直到宴会结束。
　　楚苒无比确定，谢轩心情不好，虽然他自己不承认。
　　宴会结束后，两人一起跟韩复道了别，然后相伴着一起出了威远侯府。
　　一出府门，谢轩原本有力的步伐瞬间变得虚浮起来。
　　楚苒就说，怎么这人喝了这么多，一点反应也没有，原来是在强撑着啊。
　　楚苒原本打算伸手去扶他，未料被谢轩一下拍开了。
　　“啪”的一声，在原本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谢轩这一拍，用了两成的力。楚苒感觉手臂一阵刺痛，不用想，肯定红了。
　　“你干嘛！”楚苒有点生气，她又没惹他，朝她发什么疯？
　　奈何是在侯府大门口，楚苒不好发作，一把将谢轩推到旁边的来福身上，气哄哄的转身上了马车。
　　两人是同乘一辆马车来的，自然也是乘一辆马车回去。
　　楚苒看着谢轩被来福搀扶着上了马车，而后，靠着马车，昏睡了过去。
　　初秋的天气，白天的时候穿一件外衫就够了，傍晚时分还是有点冷的。
　　楚苒见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有点烦心，本不打算理他的，转念一想，还是做件好事吧，就当给自己积德了。
　　楚苒慢慢地靠了过去，摊开原本放在他身边的毯子，打算给他盖上。
　　正微微屈身到他身前时，谢轩忽然睁开了眼睛，抓住了她的手腕。
　　“做什么。”谢轩声音微微沙哑，带着一股酒气。
　　“不做什么，怕你冻死。”楚苒还在生气，故意拿话刺他。
　　“没那么容易死。”
　　“爱盖不盖。”楚苒把毯子一把扔他身上，随后又坐了回去。
　　谢轩任那毯子盖在身上，没有下一步动作，又闭上了眼，马车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楚苒突然觉得，跟一个醉鬼置气，没有必要。
　　更何况，她现在是寄人篱下，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一点，可不能再回到从前那样了。
　　“你到底怎么了。”楚苒清了清嗓子，颇有些不自在的开口。
　　“没怎么。”
　　“......”楚苒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不能跟傻瓜生气。
　　“说说呗，说不定我也能帮上点忙呢。”楚苒尽力着克制自己的脾气，故作轻松地道。
　　“你马上跟我和离，就是帮我的最大的忙了。”
　　“......”这个楚苒还真没办法答应。“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我找到哥哥，就和离。”
　　“你看，说了你又帮不上。”
　　“......你为什么那么着急和离，是因为小表妹吗？”
　　谢轩没回答，楚苒就当他是默认了，楚苒也有点着急，“我们和离的时候，我去跟小表妹解释一下，行不？要不，等之后我给他们送酒酿圆子的时候，就送封信去解释一下？”
　　楚苒是真的不知道会给谢轩带来这么大的困扰，“要不......”
　　“不能和离就别说话，烦。”谢轩拧了拧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直接打断了楚苒的话。
　　楚苒先是一懵，而后看到他脸上的不耐，鼻子突然一酸。
　　她知道自己给他带来了困扰，可是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在尽力弥补了，而且小表妹还不知道他的心意，就算知道了，她也可以去解释清楚的啊。
　　为什么一不高兴，就要给她脸色看呢？
　　今天给她介绍他的舅舅、舅母、表哥、表妹的人，原本应该是他。
　　后面他却一个人喝闷酒，徒留她一个人陷入尴尬，幸好有表妹解围，不然她该如何自处？
　　楚苒坐了回去，掀开了马车上的窗帘往外面看。
　　抬头看看夕阳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夜空慢慢笼罩京城，而楚苒的眼泪，自始至终，一颗也没掉下来过。
　　到了楚府，楚苒提前下了车，没再去打扰谢轩。
　　她叮嘱来福，把谢轩扶下来，给他煮醒酒汤，送他上塌之前先给他擦擦身子，夜里备着热水，如若他半夜醒来，还能沐浴。
　　来福领命，扶着谢轩往里头走去了。
　　楚苒在小桃的搀扶下，也慢慢往里走去。
　　今天累了一天，楚苒把半个身子都靠在小桃身上，只想寻求个依靠。
　　小桃发现，她家姑娘的眼角，有点红，像是哭过。
　　不过她没有贸然问，只是揽过楚苒的腰，轻轻拍了拍楚苒的背。
　　“姑娘，老爷留给你的女儿红，就用来做了一份酒酿圆子，值得吗？”小桃有点遗憾地道。
　　楚苒原本觉得是值得的，现在不知道了。
　　“做都做了，也没办法了。”楚苒掩着脸，叹了口气。
　　小桃见状，不再多话，搀着楚苒进了内室，照顾她梳洗过后，便退出去找来福问话了。


第11章 冷战
　　谢轩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了。
　　来福昨晚吩咐下去了，因为不知道谢轩什么时候醒，所以水一直还给他备着。
　　谢轩一醒来就洗了个热水澡，浑身舒畅的同时，不免有点疑惑，来福什么时候这么周到了？
　　谢轩叫来来福，“这水，是你让他们给我备的？”
　　“是的，世子。”来福在一旁恭敬地道，顺便看了看谢轩的脸色，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是楚苒提醒他准备的。
　　世子和楚家小姐，昨晚上明显就是吵架了，不过看世子这神色，明显是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
　　“有话就说，这么支支吾吾的，我是会吃了你吗？”谢轩被他瞧得有点不耐烦。
　　“昨晚的水......是......楚小姐吩咐奴才备下的。”来福磕磕绊绊地回答。
　　哦，那个丫头啊？算她周到。
　　谢轩唇角微扬，明显是心情愉悦的样子。
　　“世子，你还记得昨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谢轩沉下心来想了想，昨天去给外祖父祝寿。
　　楚苒在跟冯如诗叙旧的时候，小表妹来找他打听萧修的事，他心情有点不好，就多喝了几杯。
　　然后......然后就被来福扶上了马车，带回了家。
　　昨晚上还发生了什么？谢轩有些疑惑的看着来福。
　　“昨晚上，您打了楚小姐。”来福颤颤巍巍地说。
　　“？？？”谢轩有点惊讶，“我”他指了指自己，“打了楚苒？”
　　听到谢轩陡然升高的音调，来福身子一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是的。”
　　“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打楚苒？”
　　“就是......就是......”
　　“快说，不说就打你板子。”谢轩受不了他这磨磨唧唧的娘们样，威胁他道。
　　“就是昨晚上，原本是楚小姐扶您上马车的，但您把她的手拍开了......”
　　“当时巴掌声很重，听声音您应该是用了狠劲儿，楚小姐的手臂，应当是红了。”
　　“另外，不知道您跟楚小姐在马车上是不是又发生了争执，楚......小姐下车的时候，眼眶有些红，按理是哭过了。”
　　来福半是犹豫，半是忐忑地说了这番话，而后便低下了头。
　　他觉得世子这回是真的过分了，带媳妇回家，不仅没有照顾她的局促不安，还一个劲地欺负她，任人心是铁做的，也经不起这么造啊。
　　半晌，预料的责骂和惩罚并未到来，来福又抬起了头，只见他家世子看着主卧的方向，一脸懊恼。
　　谢轩听着自己做过的混账事，有点不可置信。
　　我真的能这么混蛋吗？竟然打女人。
　　可看来福这忐忑不安，生怕他处罚的样子，谢轩就是再不敢相信，也只能相信了。
　　他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就算楚苒再怎么武功底子好，毕竟是个女人，这一下应该也是会疼的厉害。
　　在马车里，他说了什么？
　　谢轩正在脑海里搜寻昨晚上上了马车后的记忆，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
　　欸？自己的头居然不疼？
　　谢轩对自己很了解，以往跟同僚聚会，喝多了宿醉的时候，第二天起来头痛得好像是要炸开一样，这次居然不痛。
　　“楚苒昨晚上......除了让你给我备水，还吩咐了什么？”
　　“她还让我给您准备了醒酒汤，说是怕您起来会头疼。”
　　听到这话，谢轩心里一阵熨帖，但更懊恼了。
　　人楚苒对她这么好，他可真是个混蛋。
　　谢轩抬起步子就打算往主卧走去，来福忙提醒他，“世子，您得去上值了。”
　　谢轩这才想起来今日不休沐，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早得很。
　　想必那丫头还在睡，罢了，等回来再跟她道歉吧，就不去扰她清梦了。
　　谢轩跨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来福帮他打理了一下，两人便一起出门了。
　　楚苒这边，确实还没起。
　　昨天跟着小桃一起回来后，梳洗完就躺在了床上。
　　心情不好的时候，楚苒睡不太着，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喜欢看话本子。
　　小桃也知道她这个习惯，早就给她备好了各式各样的话本子在床头了。
　　楚苒从中挑了一本《闷骚王爷之独宠小娇妻》。
　　这个话本子说的是有位王爷跟他的小表妹青梅竹马的长大，等到小表妹及笄的时候，这位王爷立马去求圣上赐了婚，将小表妹娶回了家。
　　小表妹不懂情滋味，王爷抓耳挠腮的那叫一个着急。
　　又要防着小表妹被身边的人拐走，又急哄哄地盼着她开窍，两人的婚后生活打打闹闹，充满了阴差阳错，看得人甚是开怀。
　　可惜好景不长，有位和亲公主，因为和亲国的归降，她回了宫，对王爷一见倾心，穷追不舍。
　　小表妹这才陡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想让王爷哥哥被人抢走，于是与王爷表明心意，两人真正地在一起了。
　　之后就是甜甜蜜蜜的幸福生活，看得楚苒不禁莞尔，看完了仍觉得意犹未尽。
　　生活就是这样，大多时候都很苦，但是有时候一点点的甜，就会让人有继续下去的勇气和动力。
　　看完话本子后的楚苒，将与谢轩的不愉快，早就抛之脑后了，她觉得她的心就像被蜜糖包裹着，甜甜蜜蜜地进入了梦乡。
　　楚苒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的她嫁给了一个非常儒雅的夫君，夫君会为她描眉，给她画像，与她在雨中漫步，做尽这世上的浪漫之事。
　　正当要进行更加亲密的事时，楚苒忽然醒了。
　　“小姐，您醒了。”小桃站在旁边担忧地望着她，见她有要起身的意思，忙过来扶她。
　　“几时了？”楚苒的嗓子有些哑。
　　小桃忙去给她倒了杯水，“快午时了。”
　　小桃打量她的脸色，并无异样，估计是已经忘记了昨晚上的不愉快。
　　她们小姐也有一点好，就是心大。
　　“小姐，今天还需要给世子备午膳吗？”小桃试探地问出口。
　　“备吧。”楚苒不太想跟谢轩计较了，平白让自己生气，何必呢。
　　“好，那我等会吩咐厨房备着。”
　　“嗯。”
　　收到指示的小桃并没有退下去，而是犹豫着说，“小姐，我昨天去找来福打听了一下......”
　　楚苒点点头，望向她。
　　小桃得到了肯定，便继续道，“昨日您与世子在国公府门口分别后，世子见了威远侯府小姐，两人交谈了一会，之后，世子爷的脸色就不太好。”
　　威远侯府小姐，也就是谢轩的小表妹。
　　“知道说了什么吗？”
　　“这个不知道，来福说当时隔得远了，没听清楚。”
　　“嗯，我知道了。”
　　楚苒这才明白，原来是为了小表妹啊，难怪那么着急要和离。
　　楚苒并不关心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纠葛，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兄长，才能早日和离。
　　楚苒让小桃伺候她梳洗了以后，就往小厨房去了。
　　既然决定不计较了，就还是跟以前一样，答应别人的事，楚苒不轻易食言。
　　做到最后一道菜的时候，来福突然回来了，“楚小姐，世子说，今天他不回来用饭了。”
　　“行吧。”楚苒答复了一句，然后低头做自己的事。
　　“世子......今天有点忙，特意派我回来跟您说的。”
　　“知道了。”
　　来福见她专注手上的食材，没再打扰她，正准备退出去，被楚苒叫住了，“晚上呢？”
　　来福开始没有理解到楚苒的意思，后来才醒悟，“晚上回来，昨天积压了一些公务，一下午应该能处理完。”
　　“嗯。”
　　楚苒表示听到了，抬头见来福还呆呆地站在那里，“我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
　　来福得了令，退了出去，回去复命了。
　　一路上，来福想着，这楚家小姐，脾气是真的好。
　　昨晚上她明显伤了心，今天又跟没事人一样，这边倒是没事了，世子那边可是苦恼的很呢。
　　是的，谢轩现在很苦恼。
　　不回去用午膳，单纯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楚苒，并非是什么公务繁忙。
　　营帐里，谢轩正对着空空如也的案几发呆，来福回来复命了。
　　“世子，您不回去用膳的事，我已经禀告楚小姐了。”
　　“嗯。”谢轩故作矜持地应了一声。
　　见来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谢轩只能清清嗓子，继续问，“然后呢？”
　　来福有些疑惑的看着谢轩，“什么？”
　　“她......她没问我什么？”谢轩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问什么？”来福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比如说......问我为什么不回去之类的。”
　　“没有。”来福有点想笑，好在憋住了。
　　“哦。”谢轩闷闷地回答。
　　就您昨天对人家楚小姐那个样子，还指望人家有多关心你哦，来福心里暗暗地想。
　　“不过。”
　　“不过什么？”
　　谢轩忙抬起了头，见来福一脸奸笑地看着自己，顿时有点羞恼，“好你个来福，敢调侃你主子我了。”
　　“嘿嘿。”来福傻笑了几声。
　　谢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作势拎起了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来福见状，忙道，“我说我说，世子我错了。”
　　谢轩这又坐了回去，“说吧。”
　　“楚小姐没问您为啥不回去用午膳，但她问您晚膳回不回去吃。”
　　“嗯。”看来这个臭丫头还是关心自己的。
　　谢轩心里有点开心，但一想到他昨天做的混账事，又有点忐忑，这丫头，到底是在生气呢？还是已经不生气了？


第12章 哄她
　　“世子，我觉得，您得跟楚小姐赔个不是，不然这人心一旦有了裂缝，再想修补可就难了。”来福是真心替楚苒说话的。
　　“嗯......”谢轩知道来福这番话是为自己好，但是他从来没做过哄人的活。
　　“怎么哄......才好？”
　　“这个......要不你给楚小姐买点什么姑娘家喜欢的小物件？”来福也没做过哄女主子的活，毕竟世子这才第一任夫人。
　　“姑娘家喜欢的小物件？”谢轩听后陷入了沉思，她会喜欢什么呢？剑谱？好看的首饰？衣裳？
　　谢轩突然觉得，自己看似与她相熟，但那只是六年前的她，她现在会喜欢什么，谢轩半点思绪也没有。对于现在的她，他貌似一点都不了解。
　　来福打量谢轩的神色，看世子这样，哪有做人竹马的样子。
　　“要不，我们现在去街上逛一逛？您现在想不起来楚小姐可能喜欢的东西，但是说不定看到了就知道了呢？”
　　谢轩略微沉思了一下，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点了点头。
　　于是，本来应该在处理公务的两人，在街上闲逛了一下午。
　　谢轩站在街头，看着满街的铺子，有点发愁。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先从一边开始逛，到尽头了再掉过头来，逛另外一边的铺子。
　　谢轩首先踏入的是一家成衣店，店家给他推荐各式各样的款式繁复的成衣，他总有理由挑出毛病，这件太俗，那件太艳，最后老板没有办法，只得将自家的镇店之宝拿出来。
　　镇店之宝是一件大红色孔雀翎嫁衣，并蒂的莲花以金线入绣，从裙角一路开到腰间，被云纹腰带一收，抹胸上反呈现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孔雀。
　　那孔雀的羽毛用的是真羽毛，层层叠叠的，在光下呈现出五彩斑斓的色彩。
　　饶是谢轩这种看惯了奇珍异宝的人，都不免被这件嫁裙所惊艳。
　　楚苒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应当撑得起这件嫁裙，谢轩眯了眯眼，不知为何，他想起了他与楚苒成亲时，楚苒穿着嫁衣的样子。
　　正当谢轩要拍板买下的时候，来福连忙拉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世子，你送楚小姐嫁衣，这不是想提前赶她出去吗？”
　　看吧，我把你下次嫁人的衣服都给你送来了，你还不知趣地赶紧与我和离？这送人嫁衣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谢轩惊醒，要是真送了，估计他跟楚苒真得掰了。
　　“而且，这是成衣，您擅自买回去，万一楚姑娘不合身怎么办？”
　　谢轩点了点头，他没给姑娘家买过礼物，这期间的弯弯绕绕，他想不到也属正常。
　　旁边的掌柜已经被来福气得吹胡子瞪眼了，这下人平白扰了他一个大单子，搁谁谁能不气？
　　“那走吧。”谢轩作势要迈出去，掌柜仿佛都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而后谢轩又拐回来了。
　　“你这衣服给我留着，我先付定金。”谢轩还是很喜欢这一件嫁衣。
　　听到这话的掌柜如同久旱逢甘霖的人一般，他连忙拱手道，“定金一千两。”
　　“来福，给他。”
　　“是。”来福从荷包里抽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了掌柜。
　　掌柜接过银票，笑得眼睛都合不拢了，“现在收您一千两定金，这件嫁衣就为您留着，等您把新娘子带过来试试，到时候不合身我们可以帮您改。”
　　“好。”谢轩应下，而后出了门。
　　这个时候的谢轩，并没有意识到，遇见一件喜欢的嫁衣，第一时间想到的应该是自己的心上人穿上的样子。
　　况且，一旦他与楚苒和离，带楚苒来试嫁衣的人，也不该是他。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出了成衣店的谢轩，又逛了好几家胭脂铺子，买了一些适合姑娘家保养的水粉，店家给他推荐胭脂的时候，他拒绝了。
　　一是楚苒不喜欢用胭脂，相处近三个月来看她上妆的次数屈指可数，二是在他看来，楚苒不需要那玩意，她现在已经很美了。
　　最后逛到街尾的时候，谢轩发现身后的来福已经拿不下了。他就买了几盒水粉、几套头面，几盒扶芳斋的糕点，怎么不知不觉就这么多东西了？
　　来福见他家世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似是还打算逛另一边的铺子，只得阻止道，“世子，够了，那一条边就留着等楚小姐下一次生气的时候再去买吧。”
　　谢轩没打算刁难他，只是他突然觉得，给楚苒花钱的感觉，还不赖。
　　一想到她看到这些东西高兴的样子，谢轩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起来了。
　　只不过，他并不喜欢来福说的这句话，什么叫下一次生气？
　　“说什么呢？这次是我不对，才要赔礼道歉。什么下一次生气？我是那么气人的人吗？”
　　是的，您就是。不过来福没敢说出来，“是奴才说错话了，不过世子你看天色已经晚了，我们没有时间再逛下去了。”
　　谢轩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确实不早了，“那就打道回府吧。”
　　两人转身，正欲往回走，忽然谢轩看到街对面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从铺子里出来，谢轩抬头眯了眯眼，铁匠铺？
　　谢轩眯眼打量的那会，来福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不是楚小姐和小桃吗？
　　他们两个怎么会在这？怎么会从打铁铺子里出来？来福也觉得很疑惑。
　　谢轩抬腿便想上去问个究竟，又被来福拉住了。
　　“世子，不可，现在的您应该在处理公务呢？”
　　想到中午扯的谎，谢轩停住了脚步。
　　“可是等会把东西给她的时候，她问起来，怎么说？”
　　“就说是您派奴才来买的。”
　　“那我的心意呢？我亲自来买的，结果还不能说？”
　　来福有点汗颜，“能是能的，不过如果说了，您就得解释为何您今天中午不回去见楚小姐，白白让她费心备膳。”
　　“......”
　　谢轩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他下次一定不对楚苒撒谎了！
　　等到楚苒两人消失在街口，上了谢府的马车，谢轩两人也启程开始往回赶。
　　进了谢国公府的府门，小桃那边便派人来说，世子妃已经在偏厅备好饭菜了。
　　谢轩听到之后，并未直接去偏厅，而是吩咐来福将这些水粉头面好好整理一下，自己往书房去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往偏厅去。
　　等谢轩到偏厅门口，来福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谢轩见来福抱着一个外观精致的小匣子，还提着扶芳斋的食盒，他看向那个小匣子，“东西都在里头了？”
　　“是的，这个匣子有四层，三套头面一层一套，还有一层放的水粉。”
　　“嗯。”
　　谢轩应了一声，却没立马动身往里走。
　　“爷，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
　　那您怎么不动？还在这杵着干嘛呢？来福腹诽。
　　不过当人家下人的，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来福心里都有数。
　　主子不进去，做人奴才的能怎么办，一起等着呗。
　　静默了片刻，谢轩突然问，“我这身衣服怎么样？”
　　“挺适合您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真的？”
　　“比真金还真！”来福捣蒜似地点了点头。
　　谢轩了然，迈步就往里走。
　　他其实有点紧张，只是面上不显。
　　惹毛了她再去哄，都是十岁的事了，现在重操旧业，还怪不习惯的。
　　关键是万一她不原谅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小时候就喜欢漂亮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黏他，想到小时候的她，谢轩勾了勾唇。
　　希望自己打扮得好看一点，能在她那加加分吧。
　　偏厅里，楚苒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她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神色，似是在把玩着手上的玉镯。
　　谢轩走近了，楚苒没有反应。
　　正当谢轩打算轻咳一声，引起她的注意时，她突然抬起了头，“回来了？”
　　看着她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谢轩不知作何反应，她不应该冷待自己，给自己甩脸色吗？
　　“嗯。”谢轩打算先以不变应万变。
　　“那用饭吧。”楚苒招呼他落座，让小桃把盛了上来。
　　“你不生气吗？”谢轩偷偷看她的脸色。
　　“生什么气？”
　　“就昨天......”
　　“昨天怎么了？”楚苒故意让他自己说昨天的那些破事。
　　是的，她不生气了，但并不代表，她不能整整他。
　　看着那个明显捉弄的眼神，谢轩有点无处遁形，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昨天是我对不住你，不该喝了酒然后撒酒疯，还打了你，还对你......说了不好的话。”
　　“什么不好的话？”楚苒嘴角的笑意更甚。
　　“这个我不记得了。”
　　“哦？”
　　“我真不记得了，来福说......看你昨晚上下马车的时候......情绪不对，我猜应该是我在马车上说了混账话......”谢轩支支吾吾地道，样子颇有些委屈。
　　“谢行之，是你对我犯浑哎，你搞搞清楚，我还没委屈，你还先委屈上了？”楚苒有点好笑。
　　“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管我在车上说了什么混账话，都忘了忘了，就当那天晚上混帐的，不是我，成不？”谢轩乖乖认错，又让楚苒想起了大黄，耷拉着耳朵求主人原谅。
　　“知道了，本来就没怪你。”楚苒无所谓地道。
　　这半年，楚苒受的委屈又何止这种？这点小委屈对她来说，不算啥。
　　她昨晚上伤心，只是因为给她这种委屈的，是谢轩而已。
　　“真的吗？”谢轩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晶晶亮亮的。


第13章 和好
　　“真的。”楚苒第一次见他这般，还挺新奇。
　　“那我还是要给你赔礼道歉的......对不住。”道歉说出口之后，谢轩觉得也没有那么难。
　　他朝来福摆了摆手，来福示意，忙把手里的匣子递过去，谢轩接过，递给楚苒。
　　楚苒忙放下手上的碗，诧异地接过去，“这是给我的？”
　　“嗯，这是给你的赔礼。”
　　楚苒有些好奇，谢轩会送些什么给她。
　　“打开看看。”谢轩看到了她眼睛里的好奇，故作镇定地道。
　　实则他的手掌紧握，手心里都是汗。
　　楚苒先是打开了最上面那层，看到了几盒小瓷瓶，依稀有香味透过瓷瓶的盖传了出来，“这是胭脂水粉？”
　　“不是胭脂，是水粉，我看你的手下厨时经常碰生水，你多涂涂这个，对手好。”
　　楚苒有点奇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不怪楚苒多想，谢轩天天跟一群兵鲁子打交道，怎么会知道胭脂水粉这些乱七八糟的。
　　“店......店家推荐的。”
　　说完，楚苒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这......你亲自去买的？”
　　“当然不是！”谢轩急切地为自己解释，“是来福去买的，他说店家给他推荐的。”
　　来福见他家世子一副着急辩解的样子，心想世子不常撒谎，这脸皮还是薄了一点。
　　楚苒看向来福，来福点了点头，算是应承谢轩的话。
　　楚苒收回视线，接着把第一层抽屉收回去，然后依次看了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里头装的东西。
　　谢轩一直注意着楚苒的神情，见她并没有露出惊艳的神色，心里不由得一沉，她是不喜欢吗？
　　事实证明，楚苒确实不太喜欢。
　　她把第四层抽屉塞回匣子里，抬起头来，看向谢轩。
　　“怎么......不漂亮吗？”
　　谢轩觉得不应该啊，他看身边的同僚们，家里有个姐姐妹妹的，都喜欢胭脂水粉，头面首饰呀？
　　“没有......很漂亮。”但并不适合她。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喜欢。”
　　“因为我不怎么带头面呀？”
　　楚苒不忍心直接说自己确实不喜欢，甚至还想去退掉，谢轩要是直接送银钱，多好。
　　谢轩有些失落，他以为她会开心，结果她没有什么反应。
　　就像小时候扔石子，他以为能激起很大的水花，可真扔进去的时候，连声响都没有。
　　楚苒看着谢轩有些失落的神色，还是出声道，“不过你送得也挺及时的，下次万一有正式场合，我就不用置办头面了。”
　　“嗯。”谢轩闷闷地回她。
　　“行了，你的道歉我收下了，吃饭吃饭。”楚苒把手里的匣子递给小桃，忙把这篇翻过去。
　　谢轩的注意又被桌上这桌佳肴吸引了。
　　桌上，清蒸八宝鸭、醋溜肉片儿、烩虾仁......琳琅满目的各色菜品，尽是谢轩爱吃的。
　　谢轩觉得，楚苒是真的对他很好很好。
　　“快吃！等会冷了不好吃了！”楚苒把盛好的饭菜和筷子塞到了谢轩手里。
　　谢轩接过，开始吃了起来。
　　两人默默地吃着饭，并没有任何交流。
　　桌上的菜逐渐见底，两人吃饭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你......昨天为什么喝那么多？”楚苒吃饱后，放下了筷子，问着谢轩昨天在威远侯府心情不好的原因。
　　谢轩闻言，将嘴里正在咀嚼的食物咽了下去，放下了筷子。
　　“就是听到了一些不想听的话。”
　　“什么话？小表妹跟你说啥了？”楚苒的心情被美食治愈了，现在好得很，又起了调侃谢轩的心思。
　　“你！你怎么知道的！”
　　“呐。”楚苒朝来福抬了抬下巴。
　　那边的来福已经快把头低到地上了。
　　好你个来福，看我等会不教训你。
　　谢轩愤愤地想着，可对上楚苒的眼睛，还是老老实实地道，“她来问我萧修的事。”
　　谢轩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可能他也觉得一个大男人争风吃醋挺丢脸的，更何况还要大庭广众下说出来。
　　但是他不想骗楚苒，就是不想。
　　她对他这么好，要是一直骗她，那他就是真混蛋。
　　“哦？原来我们谢大世子，是为情所困了啊。”
　　楚苒的尾音拉得很长，像极了之前成亲的时候，谢轩调戏她的那副混样。
　　谢轩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惹谁都不要惹女人。
　　“你就没有这种时候吗？”谢轩拼命给自己找补。
　　“嘿，还真没有。我可是天上来的仙女，怎么能被情情爱爱绊住手脚呢？”
　　这话说的，好像在讽刺谢轩心里只有情爱似的，年轻气盛的谢大少，如何能听得这种话，当场就炸毛了。
　　“人都有七情六欲楚苒你懂不懂！”
　　陡然升高的音调吓楚苒一跳，见好像真给人惹毛了，楚苒连忙顺毛捋，“好好好，是我太冷血了，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失言。”
　　被顺毛的谢大少就着楚苒给的台阶下了，气氛瞬间又轻松了下来。
　　“那你当时是什么感觉呀？”楚苒眨巴着眼睛问，她是真的很好奇，情之一字，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当时就是觉得很愤怒，很憋闷，有种自己的所有物要被抢走的感觉。”
　　“就是自己好不容易养的小白菜要被一头猪拱走了的感觉？”
　　“对，差不多。”谢轩想起小表妹当时问起萧修时，眼睛里的那种期待，再想想平时萧修一点正形都没有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如果......我说如果啊，小表妹真的要嫁给别人，怎么办？”
　　“你说什么呢？”
　　“我就问问嘛，就假设一下......”
　　“不知道。”谢轩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或者说，没做好准备。
　　“那你是不是还没跟小表妹表明心意啊。”
　　“嗯。”
　　“你为什么不说？”
　　“不好意思，就总觉得怪怪的。”
　　“哪里怪？”
　　“说不上来。”
　　“......”
　　楚苒总感觉，谢轩好像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感情。
　　楚苒没再接话，谢轩不想让气氛冷下来，“我那天晚上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吧。”
　　楚苒想起了他那句烦，说实话，那个时候，楚苒是真的被戳了一下心窝，不过都过去了。
　　“说了。”楚苒表情故作凝重。
　　“什么？”谢轩心里有点慌，他有时候嘴上没个把门的，说的话确实气人。
　　不得不说，谢轩对自己的认识还挺足的。
　　“你说，让我快点去死，等我死了你就能娶小表妹了。”
　　谢轩一脸不可置信，眼睛瞪得像铜铃，再看小桃和来福，更是同样的表情，来福的下巴都仿佛要掉到地上了。
　　一时间，谢轩并没有说话，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
　　长久的沉默后，谢轩突然出声，“不可能。”
　　谢轩的声音很坚定，在他看来，他自己就算再怎么混账，嘴上再怎么不把门，都不可能说得出这么恶毒的话。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楚苒笑着回答他。
　　看着她笑得贱兮兮的，谢轩就知道自己又被她耍了，亏他还左思右想地怀疑自己。
　　他就说嘛，他哪有那么恶毒。
　　“你个臭丫头，又耍我！”
　　“怎么！只准你耍我，我还不能玩弄玩弄你了？”
　　谢轩本来想说，好吧，让你玩弄几次也没关系。
　　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玩弄他，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呢？
　　“好吧。”谢轩只好妥协。
　　楚苒狡黠地笑了笑，像一只偷腥成功的仓鼠。
　　“那我没说那种恶毒的话，为什么听来福说你下马车眼眶红红的？”
　　“我想我哥哥了。”
　　“你怎么那么确定你哥哥还活着？”谢轩和楚苒哥哥同岁，两人一直不太对头。
　　“我就是知道。”楚家府兵的事，楚苒不想跟谢轩提起。
　　“那好吧。”见她不愿多说，谢轩也不多问。
　　他虽然和楚苒哥哥不太对付，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现在楚苒家里这情况，他还是希望她哥哥能回来，陪着她的。
　　“那不管我在马车上说过什么混账话，都忘了，听见没。”这人怎么能把道歉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听到了听到了！”这话楚苒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颇有些不耐地回他。
　　这样的话，两人的误会应该算是解清了吧。
　　谢轩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随即他又想起来，刚刚在街上看到楚苒从铁匠铺子里出来。
　　他状似无意地道，“你下午的时候，去铁匠铺子作甚？”
　　“你怎么知道？”楚苒有一瞬间的心慌，不过很快镇定了下来，她不能让谢轩看出破绽。
　　“来福上街看到的，他说上街的时候，看到你和小桃从铁匠铺子里出来。”
　　不是谢轩查到了什么就好，楚苒松了一口气。
　　那家铁匠铺子是她名下的，她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爱摆弄各种铁器，从突厥带回来的那个失忆的女人，熟知各种铁器的炼制打造方法，楚苒就私自收留了她。
　　现如今，突厥与大业，水火不容。
　　要是谢轩知道她私自收留了一个突厥人，肯定是个大麻烦。
　　更何况，平时楚苒与府兵交流，也在铁匠铺子里头，酒楼人多眼杂，隔墙有耳，只有铁匠铺子隐蔽点。
　　楚苒在思考着如何回复谢轩才能显得比较合理，她眼神一转，刚好看到还摆在饭桌上的剩饭剩菜。
　　她灵机一动，“我是去打几套刀具的，小厨房的刀我用着不顺手。”
　　“这事你叫小桃去就行，为何还要亲自去？”谢轩有些狐疑。
　　“小桃毕竟不是亲自动手，我的很多要求，她不明白。”
　　“真的？”
　　“真的，骗你干嘛。”
　　谢轩点了点头，看样子应该是相信了她的话，楚苒松了口气。


第14章 亲到了
　　那天以后，两人又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
　　谢轩仍旧是睡在厢房，把正房留给了楚苒。楚苒本来想着自己去睡厢房的，谢轩拒绝了。
　　楚苒现在还记得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和语气。
　　眼尾上挑，一副拽得不得了的样子，“我一个大男人，可比不得你们姑娘家身娇体贵的，睡厢房正好。”
　　明明是一句好话，说出来莫名的欠揍。
　　不过楚苒知道他的好意，并没跟他计较。
　　楚苒还是会照顾谢轩的日常起居和饮食，天冷提醒他加衣，下雨天的时候会提醒他带伞，自己做衣裳的时候会给他也做几身，怕他上值到一半的时候肚子饿，给他备各种小零嘴......
　　楚苒宛如一幅持家好妻子的模样，一时之间让谢轩成了前锋营里令人艳羡的人物。
　　同僚们提起他的时候，都不免感叹一句，“谢轩啊，可是娶了个极好的妻子呢。”
　　然后散了值各回各家催自家母亲给自己张罗婚事。
　　谢轩也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只不过，他有时候觉得楚苒有点像他的下属，总有点莫名的疏离。
　　谢轩拍了拍脑袋，深觉自己是想多了。
　　不知不觉间，七夕节如约而至。
　　其实七夕这天谢轩并不休沐，大业朝也没有七夕节休沐的规制，是他以成家要陪媳妇逛灯会为由，把活都抛给了尚未成家的萧修，还美其名曰，为了他好。
　　谢轩觉得，孤家寡人的，逛什么七夕灯会，到时候看见街上成群结队的男男女女，反而暗自神伤。
　　越想越对，谢大世子把公务一扔，毫无负罪感，大摇大摆地出了军营。
　　他回到府上时，楚苒并不在府上，连带着小桃也一起出去了。
　　他叫来门房，“楚小姐呢？”
　　“楚......小姐？”管家有点疑惑，没有反应过来。
　　“咳......我是说，世子夫人呢？”谢轩轻咳了一声，这世子夫人怎么叫起来怪怪的。
　　“哦......世子夫人在辰时便出去了。”管家有点奇怪，世子怎么称呼世子夫人为楚小姐？这未免也太生疏了。
　　”这么早？”
　　“是的，您前脚出门，世子夫人后脚就出去了，带着她身边的那个丫鬟一起。”
　　谢轩有些疑惑，这丫头出门干嘛了？她一向起爱赖床，怎么起这么早？
　　心里有问题，但面上不显。
　　“她有没有说要去哪？”
　　“没有，这个世子夫人没有交代，奴才们也没敢细问。”
　　谢轩有点沉下脸来，“这个你们不问问清楚，世子夫人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该当如何？”
　　平时的谢轩很好相处，这都快让人忘了，这是个严厉的主。
　　门房的腿都有点打颤，急急忙忙地在找理由，“世子可是......是您说的，世子夫人进出自由。”
　　谢轩想了想，自己确实在回门那天回府的时候叮嘱过门房，楚苒可以自由进出国公府。
　　可他的意思是，自由进出，但是要知道去向，万一出了点问题，两个弱女子，找都没地方找去。
　　看着门房忐忑的眼神，谢轩心下叹了口气，“罢了，可有看到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往东大街方向。”
　　谢轩看向那边，东大街，不就是晚上要办灯会的那条街吗？她这么早去作甚？
　　“世子，楚......世子夫人可能是去街上置办衣裳了，毕竟今天是乞巧节，姑娘家的应该都想好好打扮一下。”
　　经来福这么一提醒，谢轩想起来当时他与来福逛的，也是那条街。
　　这么一解释，倒也正常。
　　不过，姑娘家打扮，是给情郎看的，他又不是她的情郎，打扮个什么劲？
　　算了，等她中午回来的时候，再问问吧。
　　谢轩点了点头，抬脚就往里走。
　　门房松了一口气，给来福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楚苒确实是在东大街，不过并不在成衣店，而是在那家铁匠铺子。
　　昨天晚上笑影告诉她，府兵有他哥哥的消息了，她昨晚上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今天一大早，就带着小桃往铁匠铺赶。
　　铁匠铺外间和别的铺子无异，内间确是装扮得十分精致，懂行的人一进来便会发现这里头别有洞天。
　　但一般内间默认是铺子伙计的居室，以及放银钱的地方，没人会轻易进来。
　　“真有哥哥的消息了？”楚苒一进入内间，就朝着正在待命的春熙急切地发问。
　　春熙是他爹留给她的府兵之一。
　　“是的，大小姐。”春熙恭敬地从袖袋里抽出一个匕首，双手呈上，送到楚苒手里。
　　“这是哥哥的佩刀！”楚苒惊呼。
　　那是一把通体乌黑的弯牙匕首，剑身包括龙骨都是以韧度极高的乌金打造。
　　乌金是一种韧性和可塑性极高的金属，用它打造的刀剑不容易崩出缺口。
　　这是楚苒亲手打造的，世上就仅此一把，当时在漠北发现这种乌金铁矿石的时候，她还高兴了好久。
　　为了保险，楚苒又查看了一下剑鞘，将剑鞘微微举起，置于光下，剑鞘周围的玉圈变得透明，依稀可以见到玉底的“楚”字，这是楚苒的习惯，在自己亲手锻造的兵器上，她习惯留下一些自己的痕迹。
　　“真的是哥哥！哥哥还活着！”楚苒一时间喜上心头，抱住了身边的小桃。
　　“呜呜呜呜......我就知道，哥哥还活着。”楚苒趴在小桃怀里，笑着笑着，就有点哽咽。
　　这几个月来，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哥哥应该已经遭遇不幸了，但她不信，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觉得她和哥哥之间有种感应，哥哥一定还活着。
　　但是楚苒的心始终都在提心吊胆的，现在总算有着落了。
　　小桃静静地抱着她，看着她喜极而泣的样子，有点心疼。
　　要是大少爷回来了，小姐就不用活得这么忍耐，夫人也能开心点。
　　半晌，楚苒缓过了那股劲，从小桃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她抬起头，接过小桃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清了清嗓子道，“这匕首在哪里找到的？”
　　“在和野镇附近，我们的人看到一个跟大少爷相似的身形，在街上的当铺里用这个匕首抵押，换了五百两银子。”
　　“大少爷的行为很隐蔽，还做了一些面容上的伪装，似乎在躲避什么人。”
　　“所以我们的人没有轻举妄动，还是跟着大少爷，头儿把匕首赎了回来，让我们回来知会您，并向您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
　　楚苒陷入了沉思，既哥哥还活着，却不回来京城找她与娘，反而做了伪装，应该是有什么危险，抑或是更重要的事。
　　“既如此，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先跟着他，有危险的时候务必尽全力保护好他。”
　　“是。”
　　楚苒觉得不够，“这儿有笔墨吗？”
　　“没有。”
　　“那我等会回府写一封信，再准备些银钱，晚上我再寻个由头出来，你们到时候把东西带给秋与，告诉他，如若哥哥识破了他们，就把信给他看，顺便把银钱一并带上。”楚苒并不记得，今天是七夕节。
　　“好。那我们就在这等。”春熙恭敬地答道。
　　一旁的小桃听到楚苒刚刚的话，忙提醒道，“小姐，今天是七七乞巧节，晚上在这条街有七夕灯会。”
　　没有小桃提醒，楚苒还真不记得这一茬。
　　现在正好，晚上出来的理由都不用找了。
　　“那行，我到时候估计要和谢轩一起来，我装作对上次做的刀具不满意，需要你们重做，你们配合一下，别让谢轩看出破绽。”
　　“好。”众人应下。
　　楚苒见交代清楚了，往外看了一眼，快午时了。
　　“我们回去吧，一会儿谢轩应当就要回谢国公府了。”
　　“是。”小桃答完，便掀开帘子，等楚苒与她一同回去。
　　回到了谢国公府，楚苒直奔小厨房。
　　这几天的刀总感觉好像钝掉了，楚苒撸起袖子，刚开始打算磨刀。
　　“哟，回来啦？”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楚苒抬起头，便见谢轩正倚在门口，一脸探究的看着她。
　　楚苒的手一抖，心也一紧，后面看到手上的刀，突然就淡定了下来。
　　“怎么？不许我出去？”
　　“我可没说，你去哪了？”谢轩跨过了门槛，走了过来。
　　“去拿刀了。”
　　“刀？”
　　“呐！”楚苒突然拿着自己手里的刀朝他比划了比划。
　　谢轩吓一跳，身子兀地一顿，以为楚苒要来劈死他，后面发现只是虚晃一枪，“你个女人，不能温柔点吗？拿着刀比划来比划去的，跟个泼妇一样。”
　　“？”楚苒有点无语，真的有点想劈死他，真的作势抬起刀对着他，“要不本泼妇真让你试试被菜刀劈的滋味？”
　　“别了别了，我还想多活几年。”谢轩按下她的手，讪笑了声。
　　”你一大早出去，就为了拿这把刀？”谢轩插科打诨的同时，也没忘自己要问的问题。
　　“嗯。”楚苒开始磨刀了，应了他一声。
　　“又是去那个铁匠铺？”
　　“嗯。”
　　“去拿刀，让小桃去不就行了？再说，去那么早干嘛？”谢轩问着问着，脸就不自觉地凑到了楚苒跟前。
　　看着她垂着眼，睫毛根根分明，随着磨刀的动作一上一下的，像扑棱蛾子一样，谢轩觉得怪可爱的。
　　楚苒发现，这个磨刀石不太行了，这样磨下去，怕是等到天黑这刀都用不了。
　　她光想着磨刀石去了，没仔细听谢轩的话，也没注意谢轩突然的靠近。
　　不成想，一抬头，她的额头就碰上了谢轩的唇。


第15章 自我攻略
　　一瞬间的触碰，都算不上亲吻。
　　谢轩却如同放在案板上待宰的鱼一般，突地弹开，往后退了好几步。
　　楚苒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碰到的是谢轩的唇。
　　她只感觉额头撞上了一个软软的、凉凉的、表面有点粗糙的东西。
　　抬头对上谢轩这个见了鬼的眼神，再看到他快红到滴血的脸和脖子，楚苒似乎明白了过来。
　　想不到这货还挺纯情的，不就亲个额头，脸至于红成这样吗？
　　楚苒恶劣的小心思起来了，她故作娇嗔地道，“你干嘛偷亲我！”
　　“！！！”那边的谢轩就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猫，瞬间跳脚。
　　“什么......什么叫......我偷亲你！明明是......明明是你突然撞过来的！”
　　平时上阵杀敌的谢轩都没有现在这么惊慌，脸红得像熟透了的番茄，胸腔里的心跳得有点不正常。
　　“我在这磨刀，不是你突然靠过来的？”
　　“我......我那是想看看你在作甚！谁知道你突然抬头！”
　　“扑哧。”楚苒见他这手足失措的样子，不免笑出了声，“瞧你这出息，谢行之，不就亲个额头吗？”
　　“？”谢轩觉得自己的心情瞬间变得很奇怪，“不就？”
　　“对啊，亲个额头而已嘛，你去找个镜子照照你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
　　“......”
　　谢轩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呼出了一口气。
　　虽然他感觉脸上的热度还没有散去，但还是努力地故作正经道，“你和很多人亲过嘴？”
　　在军营里，同僚们经常说起自己与家中通房，抑或是与青楼花魁春风一度的艳事，谢轩也听过一耳朵。
　　他们说，在与女子亲吻的时候，她们常常会把持不住，如同菟丝花般软倒在他们身上。
　　一想到楚苒要软倒在陌生男子的怀里，谢轩觉得莫名不爽。
　　见谢轩一脸质问地看着自己，楚苒感觉到他想歪了，把磨刀石重重往灶台上一扔，“你想什么呢？！”
　　“就是你想的那样！”谢轩不甘示弱。
　　“我没跟人亲过嘴。”楚苒看他像一只小斗鸡一样，无奈解释道。
　　哎？什么？没亲过嘴？
　　谢轩本来在脑子里思索着要给楚苒讲一讲三从四德，女德女戒的，他可不想戴绿帽子，甫一听到这句话，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那你......你怎么那么淡定。”谢轩没了当初那种气势，只用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嘟囔着。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我当时出嫁的时候，我娘还专门派了嬷嬷来教我房事呢！比亲吻还亲密的事我都会做，你要不要试试？”
　　“？？？”楚苒的话像是惊天大雷，震得谢轩脑瓜子嗡嗡的，一时找不到东南西北。
　　“嗯？谢行之，要不要试试？”趁着谢轩愣怔的时候，楚苒已经走到了他身前，微微踮起脚，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地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一个女孩子，说话知不知羞？！”
　　谢轩连忙推开楚苒，头也不回地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楚苒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幸好扶住了灶台，才没摔倒。
　　看着谢轩落荒而逃的背影，楚苒轻笑了几声，这才像个少年郎嘛！
　　那边的谢轩飞速地逃回了厢房，让来福打来了一盆冷水。
　　谢轩一下一下地舀起水盆里的水往自己脸上拍，动作很大，盆里的水溅了一地。
　　待到谢轩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了下来，便直起身，接过来福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
　　来福打量着谢轩依旧红得不正常的脸，试探着问，“爷，您喝酒了？需要吩咐厨房那边准备醒酒汤吗？”
　　“不用。”
　　“那您这是，是天太热了吗？需要叫医倌来吗？”
　　“不用。”
　　“真不用吗？”来福很担心他家世子的身体。
　　“真的不用！再问你就去倒夜香！”谢轩想踹死这个话多的来福，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点眼色都没有。
　　来福闻言，瞬间噤声。
　　做人下人可真难哟，关心主子身体也要被骂，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谢轩并不知道来福心里所想，
　　他的脑海里还回荡着楚苒的话，那时楚苒的气息喷在他的耳朵上，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楚苒说要试试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好多不合时宜的画面，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禽兽。
　　都怪这天气太干燥了，连带着人也郁燥了起来。
　　楚苒打发了谢轩离开后，派小桃去问管家要了新的磨刀石。
　　把刀磨好了之后，便开始动手做菜。
　　秋天空气干燥，容易上火，当时碰到谢轩的嘴唇的时候，楚苒甚至被他嘴唇上起的干皮刮得额头生疼。
　　就做清热降火的几个家常小菜吧，楚苒想着。
　　不到两刻钟，桂花藕、芹菜焖鸡、小炒菠菜以及两盅冰糖雪梨汤被端上了桌。
　　楚苒做的量并不算很多，索性也只有她和谢轩两个人用。
　　楚苒坐在桌边，等着小桃把谢轩叫过来用饭。
　　未曾想，小桃是一个人去的，也是一个人回的。
　　“他们人呢？”
　　“没来，来福说世子爷突然有紧急公务需要处理，来不及过来用饭。”
　　“什么公务连饭都来不及吃。”楚苒嘟囔了一句。
　　“奴婢也不知道，来福没有说。”
　　“不过......”小桃有点踌躇。
　　“不过什么？”
　　“不过来福说，小姐你可以派人把世子爷的饭菜送过去。”
　　“......”楚苒气乐了，真是好大一张脸啊，给他亲自做了饭，不仅不过来吃，还得送到书房去。
　　楚苒沉默了片刻，小桃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她怕小姐跟世子起矛盾。
　　罢了，这还住在人家屋檐下呢，送就送吧。
　　楚苒低头低得很习惯，她让小桃去拿了一个食盒，几个碟子，将菜都分了一半到碟子里，带上那盅雪梨汤，然后封装好，让小桃送过去了。
　　书房里的谢轩并没有什么公务要忙，他单纯地坐着书案上发呆。
　　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地叫，来福听着都一阵尴尬。
　　也不知道这世子跟楚小姐究竟发生了何事，竟闹得饭也不吃，面也不见的地步。
　　关键是，世子要是有骨气一点还好，又拉不下脸去吃饭，又贪那口吃的，竟然提出让小桃把他那份送过来，他去跟小桃提的时候，都替世子脸红。
　　其实，谢轩单纯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楚苒。
　　一想到她那么淡定，自己却像跳梁小丑一般的模样，谢轩觉得，他的脸都快丢尽了。
　　“世子爷，小桃来了。”
　　谢轩忙收起散漫的样子，急忙在旁边的书架上拿起一本公文，神情严肃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小桃进来之后，将食盒里的碟子一个一个的拿出来，放在书案旁的小几上。
　　桂花夹杂着菠菜的清香，连带着雪梨的甜腻，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
　　谢轩和来福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香味勾起了谢轩的馋虫。
　　“咕......”谢轩察觉到自己的肚子又有叫的趋势，忙咳嗽几声遮掩。
　　随后又神情严肃地看起了手上的公文，在来福看来，确实是一副遇到了紧急公务的样子。
　　要是手上的公文没有拿反就更好了。
　　谢轩的注意力看似一直在公文上，实则余光一直盯着小桃的动作。
　　小桃不紧不慢地放好餐碟，随后向谢轩福了福身，留下了食盒在旁边，便离开了。
　　听到小桃的脚步声逐渐走远，谢轩将被画得面目全非的公文扔到一边，迫不及待地走到小几前落座。
　　泛着鲜艳色泽的桂花藕入口软糯，肉质滑嫩的焖鸡配上清香的芹菜，再以爽口的菠菜收尾，吃完后再喝一盅雪梨汤，谢轩只觉得通体舒畅。
　　臭丫头的厨艺可真好啊，娶了她还挺赚！
　　谢轩唇角未扬，半躺在小几旁的凳子上，似还在回味刚刚的味道。
　　突然，谢轩被自己的想法惊醒了。
　　赚什么赚！他喜欢的是小表妹！怎么能因为几顿饭就被楚苒收买。
　　要是楚苒能听到他的心声，只会紧皱着眉头道，如果不是走头无路的话，根本不想嫁你好吗？
　　可惜现在的谢轩仿佛鬼魅上身，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
　　楚苒定是想要抓住他的胃，从而抓住他的心，谢轩感叹楚苒太过心机，完全忘了，是自己要求楚苒承担起做妻子的责任的事实。
　　唉。
　　谢轩在心内叹了一声，他现在很纠结。
　　虽说楚苒这段时间，的确对他无微不至，可是他喜欢的，不是她这种类型呀！
　　他喜欢的是小表妹那种轻声细语，温柔可人的娇娇小娘子，一看就能让人有保护欲的那种。
　　楚苒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可不喜欢这种。
　　她现在已经喜欢上了自己，该如何是好呢。
　　来福用小桃留下来的食盒把剩下的盘子装好，送了回去。
　　谢轩一个人在书房里纠结，知道太阳西斜。
　　我们相处满打满算才三个月，她对我应该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我只要提前跟她说清楚，断了她的念想就好了。
　　谢轩想了一下午，总算想出了对策。
　　正好，此时的来福也来通报，说楚苒找他一同出门逛灯会。
　　瞧，他就说，她对他肯定有意思，不然怎么会迫不及待地邀请他出门看灯会！这会太阳才刚下山呢！


第16章 朋友
　　谢轩这九转十八弯的心理活动，楚苒浑然不知。
　　她吃完饭就派小桃去自己的私库里拿了五千两银票，又提笔写了封简短的信，用油纸包好，装入信封。
　　楚苒仍旧不放心，随即在信封的外头又包了一层油纸，这才觉得万无一失，将信封放入自己的袖袋。
　　她原本是打算与谢轩一起吃完晚饭，再一同出门。
　　想起谢轩那副狗样子，瞬间没有了做饭的兴致。
　　正好一会去逛灯会，就让他在街边随便吃点吧！
　　想通了的楚苒悠哉游哉地等到傍晚，这才叫着谢轩一起出门。
　　楚苒告诉来福，说自己在府门口等他们。
　　偏谢轩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硬是磨磨蹭蹭，让楚苒等了将近一刻钟，才姗姗来迟。
　　不是，瞧这扭捏劲儿，怎么跟大姑娘拿乔一样的架势，怎么？谢大姑娘头一次上花轿？楚苒扶额。
　　谢轩应当是重新沐浴过了。
　　他身穿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长袍的领口袖口处镶嵌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
　　腰间束着一条青灰色祥云宽边锦带，其上只挂了一块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的墨玉。
　　乌发只用了一个小银冠竖了起来，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看似凌乱不修边幅，实则更显得整个人更加不羁。
　　谢轩这看似简单，不显山不漏水的穿搭，实则暗藏玄机。
　　楚苒见他这个样子，再低头看看自己，属是觉得，枉为女子啊！
　　谢轩有点紧张，他也不知道为何，总感觉自己身上有股子汗味，招呼来福服侍他沐浴之后，又觉得好似太过刻意。
　　在衣柜里找了很久，才找出这种看似平淡的便服。
　　他不知道的是，即使看起来再怎么简单，身为国公府世子，平时做的衣服，能差到哪里去？
　　随着谢轩的走近，他看到了楚苒明显带点痴迷的怔愣眼神。
　　看吧，她果然喜欢我。
　　其实，楚苒只是觉得，谢轩长得真的很不错。
　　透过衣服可以看到刚健的身材，有力的胸膛，让人想去探究衣服下的肌肉是何等的有力。
　　明明是清冷的眉目，却唇红齿白，好似一个下凡的小仙倌，该遗世独立的，却不小心沾上了凡间的气息。
　　等她和离以后，她要找一个谢轩这种的小白脸，日日常伴身侧，嘶，想想都美好。
　　谢轩走到楚苒身前，见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便没有打断她，只抿了抿唇，也不吭声。
　　楚苒闻到了一股清冽的皂荚香味，她这才意识到，谢轩已经走近了。
　　“走吧。”谢轩见她回过神来了，低低说了一声。
　　“嗯。”楚苒接过话头，也不多话，两人都装作今天上午的事没有发生一般。
　　其实，楚苒是真的不在意，谢轩则有点在刻意忘记。
　　两人一起出了门，国公府离东大街并不远，来福并未备马车，谢轩和楚苒准备走路过去。
　　橙红色的夕阳照射在铺满青石板的大街上，给街道添了一层柔和的光。
　　两人并排，慢慢踱步，画面十分温馨。
　　然而，对话并没有那么温馨。
　　“楚苒。”谢轩侧过头看着她。
　　“嗯？”楚苒应了一声，这是谢轩第一次这么正经的叫她。
　　“我不喜欢你。”
　　“嗯。”楚苒满心满眼的都是怎么把信快点交给春熙，没怎么在意他的话，只随口应付了一句。
　　“我说，我不喜欢你！”谢轩看她心不在焉的，有点恼。
　　他在跟她说正事呢，她什么态度？！
　　“？？？”被他这一吓，楚苒也停住了步子。
　　“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我不喜欢你。”
　　“？”楚苒觉得，谢轩是真的头脑不太清醒。
　　“你不喜欢我，那你滚远点。”
　　“吃我做的，穿我买的，好意思说讨厌我？”
　　“谢行之，你的脸怎么这么大？”
　　“没人教过你要感恩吗？啊？！”
　　楚苒一般不生气，可这次属实是谢轩太过于狼心狗肺了。
　　说完这一大串话，楚苒不再看他，兀自往前走。
　　谢轩被她吼得有点懵，小桃和来福跟在后面，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人为何又吵架了。
　　“世子，你们两个怎么了？”
　　谢轩不说话。
　　“世子，楚小姐看上去很生气。”
　　谢轩还是不说话。
　　“世子，楚小姐快要走到转角了。”
　　谢轩抬头看了一下马上就要消失在转角的楚苒，没有说话，大步追了上去。
　　“生气了？”谢轩微微凑近她。
　　“你说呢？”楚苒没好气的回道。
　　“可是我喜欢的是小表妹，我们注定是要和离的，你喜欢我，我不能给你回报......”
　　“？？？”楚苒皱起了眉，打断了他，“你说的喜欢是这种喜欢？”
　　“喜欢还分很多种吗？”谢轩也蹙起了眉，有点疑惑。
　　“当然啊，喜欢有很多种的，有朋友之间的喜欢，家人之间的喜欢，男女之间的喜欢。你刚说不喜欢我，我还以为是作为朋友的不喜欢呢？”
　　“朋友？”
　　“对啊。”
　　谢轩有点囧，他好像搞错了什么东西。
　　楚苒看着他犯傻似地摸了摸自己的头，不由得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谢行之，你的脸真的好大！”
　　“谁会喜欢你啊！”
　　谢轩胸口闷闷的，我怎么了？
　　“我哪不好？怎么就不会喜欢我？”
　　家世上乘、长相上乘、能力也上乘的谢世子梗直了脖子为自己辩解。
　　“哟哟哟，还急了。”楚苒逗他。
　　“谁急了？！”谢轩跳脚，“我哪哪都好，喜欢我的人都排到京郊了，是你自己没眼光！”
　　“行行行，我没眼光，没喜欢上您，是我没福气。”
　　靠，听着更不爽了。谢轩咬牙，“本来就是你没福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逗你了，我知道我两是要和离的，也知道你喜欢的是小表妹，放心，我不会对你动心的，我们就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好不好？”楚苒没有了初时调侃他时的不正经，相反，她十分真诚。
　　柔和的夕阳落在她的肩头，她眉眼弯弯，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谢轩躁动的心奇异般地被安抚了下去，他轻轻应了一声，“好。”
　　“那我们是朋友，你可要对我好一点。”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那你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说。”
　　“嗯。”谢轩踌躇了一下，意有所指地道，“你也是。”
　　“那我们和离了之后也会是朋友吗？”
　　“嗯，只要你想，我们会一直是。”
　　“那你到时候再成亲，我要随礼吗？”
　　“当然要。”
　　“那你再成亲，你也要来喝喜酒。”
　　“会来的。”
　　......
　　两人吵吵闹闹，叽叽喳喳地，走到了东大街。
　　楚苒有点饿，谢轩也是，两人都没用晚膳，不饿才怪。
　　“你想吃点啥？”楚苒确定了自己和谢轩可以是朋友之后，相处起来都轻松很多。
　　“我不知道，你想吃啥，我这一带不太熟。”
　　“你不是天天在这巡逻吗？”
　　“巡逻不是逛街。”
　　“哦，那你听我的，我说吃啥就吃啥。”
　　“行。”
　　楚苒拉着谢轩，进了一家面馆，这家面馆还有个响亮的名字——御口福。
　　“晚上吃面条？”
　　“嗯，你试试嘛，可好吃了。”
　　“可是不会不消化？”
　　不怪谢轩多想，晚上吃面食，不易克化。
　　楚苒翻了个白眼，“叫你吃就吃，说了听我的，就别挑这挑那。”
　　“哦。”谢轩被怼了，默默地应了一声。
　　面条端了上来，两人都点的是店里的招牌牛肉面。
　　碗里漂浮着赤色的红油，几大块淡褐色牛肉盖在浅黄色的鲜面条上，再以青翠欲滴的菜叶做点缀，令人口舌生津。
　　“这个，会不会辣？”
　　“不会。”楚苒知道他不怎么能吃辣，才带他来的。
　　“真的不辣？”谢轩还是想确认一下。
　　“真的不辣！你个大男人怎么磨磨唧唧的，让你吃就吃，辣死你算我的！”
　　“哦。”谢轩觉得，楚苒变了，以前还温温和和的，现在就会吼他。
　　楚苒没再管谢轩，自顾自吃了起来。
　　看她吃的那么开心，谢轩也动了筷子。
　　面条入口，刚触碰到舌尖，谢轩眼前一亮。
　　面汤很鲜，红油有一股特殊的香气，有一点辣味，但并不难接受。面条筋道，牛肉软烂，再配上爽口的青菜，谢轩吃完，还想再来一碗。
　　“怎么样？不错吧。”
　　“嗯，很好吃。”
　　“说了你会喜欢，我还不了解你。”
　　“谢谢你。”谢轩很喜欢楚苒身上的这股子烟火气。
　　两人都吃完了，楚苒正打算去结账，刚迈开步子，被人拉住了。
　　楚苒回头，拉住他的正是谢轩。
　　“干嘛？”
　　“我......没吃饱。”烛光摇曳下，楚苒看到了谢轩泛红的耳尖。
　　是她欠考虑了，男女的食量本来就不一样。
　　“那......你再吃一碗？”
　　“好。”谢轩迫不及待地点头。
　　楚苒又叫了一碗面，静静地看着谢轩吃。
　　谢轩觉得，楚苒这次很温柔，居然没有嘲笑他，他都做好被她笑的准备了。
　　楚苒其实本来是打算笑他的。
　　“你是猪吗？吃那么多”都快到嘴边了，想到两人说好的做朋友，还是把话憋回去了。
　　她还是对他温柔一点吧。
　　谢轩吃饭很斯文，但不女气。
　　慢条斯理的，很是赏心悦目，楚苒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你总看我干嘛？”谢轩有点微微的不自在。
　　“你好看啊。”
　　“我知道我好看，但是请你收敛一点，不然我可要认为你看上我了。”
　　“切。”楚苒别过头去，“谁稀罕。”


第17章 铁匠铺
　　“要不，你先在这吃着？我先去办点事。”楚苒看着谢轩还在吃面，提议道。
　　“什么事？”谢轩边吃边答。
　　“就我那把刀，我感觉怎么用都不顺手，我打算再去一趟铁匠铺子。”
　　楚苒正欲起身，谢轩抬眼看她，“很着急？”
　　“也......没有很着急。”
　　“那你这么赶干嘛，去投胎吗？”
　　“？”看他这架势，是不肯让自己一个人去了，楚苒破罐子破摔，又坐回座位上。
　　“你又不让看，我不得找点事情做。”
　　“行行行，你看你看。今天心情好，让你看个够。”说完，谢轩还做作的将自己额前的几根碎发，别到耳后。
　　楚苒：......
　　楚苒觉得，要是哪天谢轩突然暴毙了，那一定是被自己骚死的。
　　“走吧。”谢轩吃完最后一口，起身。
　　“哦。”
　　看着楚苒这不情不愿的样子，谢轩心内对那个铁匠铺子更加好奇了。
　　这铁匠铺的手艺是有多好，让楚苒认定了这一家。
　　他派暗卫去查过，铁匠铺子里只有一个年近不惑之年的掌柜和他的女儿，还有几个伙计。
　　女儿正值豆蔻年华，可惜不会说话。据说小时候家里起火，将脸烧伤了，一直带着面纱。
　　谢轩怀疑过，这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一般都有猫腻。
　　他让暗卫窥探过一段时间，暗卫曾经趁其睡着，取下面纱之时，见过其真面目。
　　面若无盐，两边脸颊都有伤疤，确实狰狞。
　　那几个伙计也是京城人士，出来做个谋生的差事，身世背景都干净得很。
　　谢轩这才打消疑虑。
　　两人一同从面馆出来，谢轩又抬头看了看面馆的名字，像是要记住它。
　　以后早饭就不吃街头的烧饼了，就来这吃，虽然有点远。谢轩如是想。
　　其实只要过去走一趟，把东西给陈叔就好了，可是楚苒莫名有点忐忑。
　　府兵是爹留给他们的最后一道保障，这个保障，甚至连皇帝叔叔都不知道。
　　虽说谢轩说他们是朋友，但，他还是前锋营统领。
　　楚苒自认为，没有信任谢轩到可以将身家性命都托付上去的程度。
　　两人各怀着心思，就这样慢慢地踱步着，便到了铁匠铺子门口。
　　陈记两个大字，用帆布挂在门口，很是显眼。
　　两人跨了进去，可以看到一个略显壮实的背影在锻造台上忙活。
　　他穿着一件灰黄的褂子，略显魁梧，手上动作不停，似乎是在收拾什么。
　　听到脚步声，掌柜回了头，他看向楚苒和谢轩，微微一笑，“楚小姐，您又来了。”
　　趁着他回头的间隙，谢轩看到他在分拣桌子上的刻刀，小锤子。
　　这些打铁工具上，到处都是黑油，掌柜的身上倒是没沾上半点。
　　“是啊，陈掌柜，这就收工了？”楚苒接话道。
　　“对，收工了，今天乞巧节，伙计们都想早些收工，就干脆放他们走咯！”
　　楚苒笑了笑，有些遗憾地道，“那我这次恐怕是白走一趟咯！”
　　“您来，所为何事？”
　　“还不是上次在您这打的一把刀，我用着总觉得不对。我这次把刀带来了，人也来了，还想着让伙计们帮我重新打磨一下呢。”
　　说罢，小桃递上来一个油纸包，楚苒打开，将一把崭新的，锃亮的刀递了过去。
　　“您看看。”
　　陈掌柜接过去，掂量了一下，有点迟疑道，“这个感觉，确实不对。”
　　“我感觉使起力来有点容易偏，不能处理精细食材。”
　　“嗯。”陈掌柜捋了捋胡须，“想必是哪个学徒，偷懒了罢，上劲的时候没有把控好温度，这干活也太不精细了些。”
　　“那您看看，能不能帮忙重新上一下劲呢？”
　　“可以是可以......但是今天可能不行了，你也看到了，我家伙都收拾好了。”
　　“嗯，明天也可以，您能亲自打磨一下这把刀吗？”
　　“可以，你还有其他要求吗？”
　　“有。这是我写下来的用这把刀时的感受，您看看，能不能还有可以修改的地方。”说罢，楚苒将袖袋里的信封拿了出来。
　　“这。”陈掌柜看了看自己满是黑油的手，有点犹豫。
　　迟疑了一瞬间，陈掌柜便朝着里间唤道，“二花，出来一下。”
　　谢轩眼见着帘子被掀开，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极为窈窕的身材，谢轩觉得，和楚苒不相上下。
　　带着一层薄薄的面纱，更添了一种朦胧感，似带着一种异域风情。
　　这应该就是陈掌柜的女儿了。
　　不知为何，谢轩觉得，这人的身形有点熟悉，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爹的手有点脏，帮爹接一下。”陈掌柜朝着楚苒的方向努了努嘴。
　　二花接过，随即转身走向内室。
　　谢轩觉得，就一个做刀的要求，而且还是菜刀，有必要写那么大一团吗？
　　心里有疑惑，不过他并没有直接问出口。
　　“她还是这样吗？”楚苒看着内室的方向，略带关切地问道。
　　“是啊，自从伤了脸之后，就不爱与人交流，本来就不会说话，唉。”陈掌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希望有天她能好起来。”
　　“但愿吧。”
　　“那我们就先走了，刀的话，我等过几天让小桃来拿。”
　　“好，真对不住，让你们跑了好几趟了。”
　　“没事。”
　　“这次包您满意！那您就慢走，我就不送了。”
　　两人作别了陈掌柜，出了陈记铁匠铺。
　　一出来，谢轩就迫不及待地问出口，“你给他的，真的只是几张纸吗？”
　　看着谢轩有些疑惑的眼神，楚苒清了清嗓子，“那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
　　“我就是好奇，你有多少要求，要写那么多张纸，把那个信封都撑得鼓起来了。”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又不下厨。”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知道还是不知道。”
　　楚苒沉默片刻，觉得跟谢轩解释那种用刀的感受，实在麻烦。
　　于是，她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
　　“谢行之，你平时练剑，是不是只有那么一两把顺手的。”
　　“是。”
　　“那两把顺手的，是不是要经手几百把，上千把才能找到合心意的。”
　　“是。”
　　每个人的臂力，练剑习惯都不一样，手掌的大小，手臂的长度也不一样，自然对剑的要求也不一样。
　　有人喜欢轻一点的，有人却偏爱重一点的。
　　“那不就得了，这不是一个道理吗？”
　　“好像也是。”练剑和用刀一样，也是因人而异的，自然是个人的感受最为重要。
　　这么一想，谢轩觉得那个鼓囊囊的信封变得十分合理。
　　“你是真的很喜欢下厨。”
　　“那当然啊，自己动手的时候的沉浸和专心，做完之后看着食物变得醇香美味时的那种满足，能让我忘却很多的烦恼。”
　　看着楚苒一脸陶醉的样子，谢轩也仿佛被感染了一般，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初秋的风，打在脸上，有些凉。
　　十里长街，已经不若白天那般忙碌，人们都熙熙攘攘的漫步在这独属于灯的世界里，灯光辉煌，人声鼎沸。
　　谢轩和楚苒也不由得慢下步子，来享受这独属于人间的烟火时刻。
　　楚苒将信送了出去，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仿若第一次逛灯会的小毛孩子。
　　谢轩只得跟着她乱晃。
　　“你又不是没见过这些，怎么整得跟第一次一样。”
　　谢轩看着楚苒在摆弄一盏栩栩如生的兔子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出言奚落道。
　　“你懂什么，在漠北只有活生生的野兔子，这种兔子灯我真是头一次见。”
　　谢轩懊恼，他们六年前经常一起逛灯会，他以为她都见过了，却忘记了，六年前的工艺，哪有如今的纯熟。
　　“你快来瞧，它的耳朵还会动呢！”楚苒把谢轩拉了过去，给他演示了一下，兔子不仅耳朵会动，还会吐舌头。
　　兔子灯的肚子部分发的是暖光的光，眼睛的部位，应该是用红纸糊了一层，投射出来的是红色的光，随着耳朵一动一动，倒是真像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
　　“喜欢这个？”
　　“嗯，你不喜欢吗？这个多可爱呀！”说罢，楚苒将兔子举到胸前，拨动它的机关，跟着它一起吐舌头。
　　随即，还朝着谢轩眨了眨眼，歪了歪头。
　　谢轩突然觉得，是还挺可爱。
　　“喜欢就买。”
　　“爷送你。”
　　楚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谢行之，你不对劲。”
　　“？”谢轩有点晃神，声音有点沙哑，“怎么不对劲？”
　　“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就当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
　　“谢你今天带我吃了好吃的。”也谢谢你这几天对我这么好，谢轩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什么？”旁边的小摊贩的吆喝声太大了，楚苒没听清楚。
　　肉麻的话，谢轩是绝计不肯说第二次的。
　　“没什么！你到底要不要！”
　　眼见这个狗竹马好像又有要跳脚的趋势，楚苒只得给他顺毛。
　　“要要要！”
　　谢轩从来福的手里接过荷包，径自去结了账。
　　楚苒好像看到，谢轩的耳朵上有一抹可疑的褚红。
　　咦？天也不冷呀？怎么还会冻红耳朵呢？
　　“给你。”谢轩将买来的兔子灯塞到楚苒手里。
　　“谢谢行之哥哥。”楚苒接过，甜甜地唤了一声。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个道理她还是知道的，谢轩给她买兔子灯，她理应表示一下感谢。
　　“再喊一声。”谢轩的声音越发沙哑了。
　　“谢谢行之哥哥。”楚苒听话地照做。
　　不似之前的做作的称呼，谢轩能感受到楚苒的真诚。
　　姑娘家绵软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就这么叫着他的名字，谢轩的心尖尖都是甜的。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那些有妹妹的哥哥，会那么疼妹妹。
　　现在这情境，楚苒要是让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也二话不说地去找梯子。


第18章 兔子灯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注1）
　　街边的花灯灿烂，好似千树花开。
　　天空中飘扬着孔明灯，密密麻麻的，犹如星雨。
　　豪华的马车在飘香的街道上行过，年轻男女们，成双成对，笑语盈盈地随着人群走过。
　　悠扬的凤箫声随风飘远，玉壶般的明月渐渐转向西边，鱼灯、龙灯舞了一晚上也不停歇，只听得笑语喧哗。
　　不知不觉间，楚苒和谢轩两人，已经从街这头逛到了街的那头。
　　楚苒手里依旧拿着那盏兔子灯，谢轩手上空荡荡的，反观身后的小桃和来福，手忙脚乱的抱了一整怀。
　　楚苒没有别的爱好，做饭是一个，爱收集小玩意儿也是一个。
　　看到用草编的蛐蛐儿，想要。
　　看到桃木刻的簪子，想要。
　　看到一个趴着的狗儿形状的镇纸，也想要。
　　“你要那玩意儿有用吗？”
　　“怎么没用。”
　　不怪谢轩怀疑，楚苒小时候，可是实实在在的看到书本就头痛的主。
　　“你买不买，你不买我就自己买。”楚苒懒得跟谢轩纠缠，她还想多逛逛呢。
　　“得得得，买。”谢轩只得无奈妥协。
　　他实在不懂女子，买那么多无用的物件，最后又落在架子上吃灰。
　　心里嫌弃，却也还是去付了钱。
　　心满意足的楚苒还想接着去逛下一个小摊子，被谢轩拉住了。
　　“想不想去放孔明灯。”谢轩指了指头上的孔明灯，示意楚苒看。
　　“不想。”楚苒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
　　要是孔明灯有用的话，她的父亲就不至于长眠不醒，兄长不至于有家不能回。
　　她年年乞求家人平安顺遂，可老天爷就连这么一点点小要求，都没做到。
　　“为什么？”谢轩不死心。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去。”
　　“总得有个理由吧。”
　　“没理由。”
　　“我不信。”
　　“......”
　　楚苒觉得，谢轩好像有点胡搅蛮缠。
　　“我信命，不信虚无缥缈的愿望。”楚苒无奈解释道。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老成？”
　　“因为我许的愿望，总是没有实现。”
　　年少时想嫁个如意郎君，没嫁成；
　　长大了想要家人平安顺遂，也没能如愿。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注2）
　　楚苒这颗心，除了希望找到哥哥，没有其他的愿望了。
　　谢轩听出楚苒的声音里，有种莫名的低落。
　　他看不得楚苒这个样子。
　　谢轩二话不说，拉起楚苒就往放孔明灯的摊子那边走。
　　楚苒手劲没他大，只能跟着他走。
　　“给我来两盏孔明灯，要最大的，最亮的。”
　　“好嘞。”
　　“客官，一共二十文。”
　　谢轩付了钱之后，摊贩递过来两张字条和两支毛笔。
　　“您二位可以写下自己的愿望。”
　　谢轩接过。打算递给楚苒，楚苒没接。
　　谢轩不喜欢她这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把笔墨往她怀里一塞，“拿着！”
　　楚苒还是接了过来。
　　买都买了，不用怎么对得起这十文钱？
　　“这才对嘛！”谢轩点了点头。
　　两人背过身去，一左一右地伏在摊贩的小摊子上，写着自己的愿望。
　　写完后，两人将自己的纸条放入孔明灯的小篓子里。
　　谢轩想偷看来着，奈何楚苒写的很快。
　　他还没看到，楚苒就已经将写完的纸条盘成小卷了。
　　其实，七夕灯会上的心愿，大多是嫁心仪的情郎，娶心仪的女子。
　　楚苒的纸条上，就三字——“望兄安。”
　　倒是独树一帜。
　　点火，放飞，一气呵成。
　　两人目送着两盏孔明灯慢慢升起，逐渐与夜空融为一体，这才转身。
　　“许了什么愿？写那么快。”
　　楚苒蔑了他一眼。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哦，不说就不说。”
　　反正他许的愿望就是，愿她所愿皆可得。
　　两个愿望，都是她的。
　　天上的神仙菩萨，应该能看到吧！
　　放完灯，楚苒有点累了，两人决定往回走。
　　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
　　看到一个哥哥，牵着一个妹妹，两人都是四五岁的样子，奶声奶气地在问，可不可以买两串糖葫芦。
　　“吃不吃糖葫芦。”谢轩看着那两人，觉得有点像小时候的自己和楚苒。
　　“不吃。”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
　　“那个时候总会喜欢在我嘴边抢。”
　　“......”那个时候的楚苒，只是单纯的想找借口亲近他罢了。
　　现在不爱吃甜了。
　　“真不吃？”
　　“不吃。”
　　“那行吧。”
　　谢轩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的往回走。
　　“表哥表嫂！”
　　“表哥表嫂！”
　　刚走到街口，离国公府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谢轩和楚苒听到了两个异口同声的呼唤。
　　定睛一看，这不是韩悠悠和韩子衿吗？
　　他们怎么来了？
　　楚苒有点疑惑，看向谢轩。
　　谢轩也很疑惑。
　　这两人，来干嘛了？
　　谢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捋了捋头发，清了清嗓子，然后继续往前走。
　　楚苒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心想：真是个公孔雀。
　　“你们来干嘛？”
　　“我们......我们是来找表嫂的。”
　　韩子衿和韩悠悠，透过谢轩，朝楚苒招了招手。
　　“......”感情还是他自作多情了？
　　楚苒听到这话，也走近了。
　　这两位找她做甚？
　　“你们......”找我干嘛？
　　楚苒话还没说完，便见韩悠悠朝她小跑了过来。
　　她先是搂住了楚苒的左臂，甜甜唤了声表嫂。
　　她总有惹人怜爱的本事。
　　楚苒应了一声，声音里不免带上几分慈爱。
　　“找我何事？”
　　“我们是来还东西的！”韩悠悠答道。
　　韩子衿也走了过来，提着一个食盒。
　　楚苒一看，这不是当时给他们送酒酿圆子的食盒吗？
　　“表嫂，给你！酒酿圆子真的太好吃啦！”
　　“你们喜欢就好。”楚苒接过，递给旁边的小桃。
　　“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圆子，真的，表嫂，你的手艺真的好好哦。”
　　“表哥娶了你真的是他的福气。”
　　明明是很阿谀奉承的场面话，韩悠悠说出来，莫名让人信服。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楚苒也一样。
　　她嘴角上扬，“谢谢你们。”
　　“你们两个就是特意来送这个的？”
　　“是......也不全是。”韩悠悠支支吾吾的道。
　　这一看就是有事。
　　“什么事？”
　　“就是......就是......”韩悠悠没说出个所以然。
　　“就是我们以后还想继续来表嫂家蹭饭。”后面的韩子衿忍不住出声道。
　　待说完这句话之后，韩子衿的脸爆红，就连韩悠悠的耳朵，也染上了红色。
　　楚苒见他们这样，不禁笑出了声。
　　疲惫的情绪散去了点，楚苒轻轻地拍了拍韩悠悠的背。
　　“当然可以呀！”楚苒笑意吟吟的。
　　“能得到你们的喜欢，也算是对我的一种肯定吧。”
　　“呜呜呜呜，表嫂，你真好。”韩悠悠就知道，表嫂一定会同意的。
　　她一见楚苒，就觉得她像自己的姐姐。
　　“不可以。”旁边的谢轩冷不丁出声。
　　“为什么？！”韩子衿两兄妹又是默契地同时出声。
　　略一沉吟，谢轩说道，“我跟你们表嫂已经成亲了，你们两是不是过来，外人怎么看？成何体统？”
　　毕竟表哥表妹的，最容易传风言风语。
　　表面上看，谢轩是为了楚苒着想，不想她沦为京城的笑柄。
　　可仔细一想，楚苒便知，这是在保护韩悠悠。
　　不然待到两人和离，再迎韩悠悠进门的话，肯定有人会拿这段来说事。
　　说两人早已经勾搭上了，就等和楚苒和离再娶呢。
　　爱情果然伟大，能让谢轩这种粗神经，也能考虑得这么细腻。
　　楚苒有点羡慕。
　　韩子衿和韩悠悠两人，被谢轩问得有点懵。
　　他们没想过这一层，就是嘴馋得紧，才会提这种要求。
　　现在反应过来了，他们确实有点胡闹。
　　“对不起，表嫂。”
　　楚苒见他们这种垂头丧气的样子，心怀不忍。
　　“你们可以去聚福楼，那是我名下的酒楼，到时候我差小桃给你们送两块牌子，你们拿着牌子去，可以用我的专属包间。”
　　听到这话，
　　韩悠悠&韩子衿：！！！
　　谢轩：？？？
　　“谢谢表嫂！”被天上掉的馅饼砸晕了的两人，忙应承道。
　　那样子，生怕楚苒反悔似的。
　　“不用谢。”
　　“他们都有？我没有？”谢轩没忍住，问道。
　　“你又没问我要。”
　　“......”谢轩被噎得不轻。
　　“那我们没啥事啦！”
　　韩悠悠松开了楚苒的手，正欲转头走，不经意看到了楚苒手里的兔子灯。
　　她在远处看到的，只是一盏会发光的灯而已。
　　走近了的时候并没注意它，没想到近看是一只可爱的兔子。
　　“耶！这是个兔子灯哎！好可爱！”
　　韩悠悠蹲了下去，拨弄着兔子的耳朵，看它一下一下地吐舌头。
　　“楚姐姐！这个灯在哪里买的呀？”
　　“在前面的灯市。”
　　“唔，我们刚刚逛的时候，怎么没看到这么可爱的。”
　　韩悠悠一边说话，手上动作却不停。
　　那个样子，看上去实在是喜欢得不行。
　　“现在再去买还来得及吗？”
　　韩悠悠颇有些楚楚可怜地抬头看着楚苒。
　　“应该不行了。”
　　这个角度，谢轩也看到了韩悠悠可怜的神色。
　　“要不，楚苒你把这个给悠悠玩几天？”谢轩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插话道。
　　那一刻，楚苒的脑袋有一瞬间空白，她手上的兔子灯仿佛有千斤重。
　　她并不想给，因为，她......也很喜欢。
　　可是，这个是谢轩送给她的，现在想收回去，也合情合理。
　　“好。”楚苒最后答道，嗓子有点哑，手也随即松开了那盏灯。
　　后面谢轩说了什么，她都不记得了。
　　好像在说什么时候拿回来，耳边好似有韩悠悠的欢呼声。
　　没关系，反正是他买的，他想给谁就给谁。
　　下次想要，自己买就好了。
　　以后再也不要收他的礼物了。


第19章 惨案
　　灯会过后，谢轩觉得，楚苒更像她的下属了。
　　说话冷冰冰的，一点都不体贴。
　　临近冬天，做新棉袄的时候，跟没他这个人一样。
　　有时候他回来，不仅没有暖心暖胃的热茶，连饭都是冷的。
　　他问过来福，为何楚苒前后差距如此之大。
　　来福答道：“可能是因为您把送给她的兔子灯又送给韩小姐了。”
　　谢轩不解，并非是送给表妹，只是借给她玩几天，过几天他就去拿回来。
　　更何况，楚苒自己答应了。
　　她不该这么小气......吧。
　　来福听了他家世子的想法，觉得他家世子可能有点......缺心眼。
　　不过谢轩无暇顾及向楚苒赔不是，去接兔子灯的事也抛之脑后了。
　　因为最近京城出了一件大事。
　　左相一家，满门被屠。
　　全府上下，上至妇孺，下至孩童，没留一个活口。
　　最初府门紧闭，众人还不知道是何故，只道是家中出了不能与外人道的事。
　　这在业京城里是稀松平常的事，毕竟哪个世家大族，没有点阴私？
　　人们也没太在意。
　　直到当天大朝会的时候，也不见左相的身影，众人这才体察出不对来。
　　皇帝派人破开了左相府的大门，同来的官兵们，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院子里七横八竖地躺着好几十具尸体，有武力高强的侍卫，正值壮年的小厮丫鬟，也有已经垂暮的仆妇。
　　他们无一幸免，都被人抹了脖子，撂倒在地。
　　他们甚至还保留着死之前的动作。
　　有人端着盘子，有人拿着花瓶，有人手还握着傍在腰间的佩剑，一看就是在巡逻的状态。
　　看到这里，前来调查的大理寺卿不免皱眉。
　　这该是多么训练有素的一批刺客，能在杀人的同时，保证花瓶不掉到地上，发出半点声响。
　　再往里走，依次看到了左相、左相夫人以及左相女儿的尸体。
　　左相和左相夫人双眼紧闭，并排躺在内室的床上，嘴唇青紫，口鼻都有污血，是中毒身亡，他们神情安详，死之前应当没有受很大的痛苦。
　　再看左相女儿，曾经与韩悠悠同为京城二姝的才女，正痛苦地躺在地上。
　　大理寺卿推开她的卧房的门时，被空气中浓烈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的血腥味，熏得一惊。
　　彼时姿容绝艳的左小姐，衣不蔽体，身上满是被鞭笞的红痕，显然是被人奸污过。
　　她的头和四肢均被砍断，但仍旧放在一起，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形。
　　血顺着切口往外流，漫了一地。
　　饶是见过那么多场凶杀案的大理寺卿，也不禁扼腕。
　　这得是多么残忍，才能对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做出如此惨无人道之事。
　　大理寺卿在查看了凶案现场之后，立即封锁了现场，并勒令所有人不得将此事外传。
　　京畿重地，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如此惨烈的灭门惨案，一旦风声走漏，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甚至暴动。
　　这次凶案太过严重，刺客明显来头不小，左相府巡逻的侍卫在编的就有三十二个，能在短时间内不惊动任何人的杀掉如此多人，除非每个刺客杀一个，还要在同时动手。
　　他们熟知左相府里有多少口人，这显然就是来寻仇的。
　　问题是，一批这样训练有素，武艺绝顶高超的的刺客，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燕京城里的，这代表着他们轻而易举地就躲开了京畿处的巡查，视京城布防如无物。
　　大理寺卿愈发感觉到事态严重，火急火燎地就把此事上报给了朝廷。
　　孝武帝听到这个消息时，勃然大怒，大斥谢轩：“你们京畿巡防营是做什么吃的？！”
　　而后便是一阵后怕，他们竟然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京城，一夜之间杀掉一大家子人，那下一次是不是就直接杀到他头上来了？
　　又怒又怕，孝武帝勒令谢轩，在十五日之内，协助大理寺找出凶手，并下令重新调配京城布防。
　　一时之间，皇宫内外的布防整整多了一倍。
　　谢轩的好日子算是到了头。
　　白天他要重整军营作风，提高训练的强度和难度，要提高军队整体的质量。
　　晚上要听大理寺那边仵作的汇报，他并不懂现场，所以只能看大理寺卿送过来的现场分析卷宗。
　　不止如此，因为判断是仇杀，谢轩要了解左相三代以上以及各个旁支的各种纠纷和牵扯。
　　近千份的卷宗堆在一起，谢轩苦不堪言。
　　他不明白，他对判案断案一窍不通，为何要他来受这无妄之灾。
　　他宁愿皇帝责怪他管理不当，治下不力，间接导致了此等大难，也不想对着这些卷宗，看这些家长里短的东西。
　　“世子，在这些卷宗里，并没有找到任何与左相家有关的内容。”
　　“嗯，把这些放过来吧。”
　　谢轩看着那些看完了的卷宗，再看看旁边那堆成山的还没看的，一阵头痛。
　　“你去给楚苒带句话，说我不回去用饭了。”
　　“好。”来福领命，退了出去。
　　楚苒接到信的时候并没有太过于惊讶，谢轩有时候确实很忙，没时间吃饭也正常。
　　她并不知道，今天京城里发生了这么大一桩血案。
　　其实换作正常的妻子，一般会问需不需要送饭。
　　但是楚苒不想，谁要管谢轩那个狗东西。
　　两人都没想到，再见面已经是七天后。
　　彼时谢轩刚从大理寺回来，正好碰到从聚福楼回来的楚苒。
　　这几天谢轩简直忙得焦头烂额，晕头转向。
　　他嫌来回跑麻烦，让大理寺给他在正厅辟了一个小间，这几天的吃喝拉撒都在那边。
　　这几天他把所有的卷宗都搜罗了一遍。
　　虽然没发现什么有效的信息，但是他实在在那个狭小的隔间待不下去了。
　　他七天没洗澡了，也没怎么合眼。
　　身上狼狈得很。
　　却正好撞见了刚从逛完酒楼，悠哉悠哉地往回走的楚苒。
　　一个形容狼狈，一个轻松自在。
　　谢轩拔腿就跑。
　　他不想让她看见她这副样子。
　　“你站住！”楚苒在后面叫他。
　　谢轩听到了，但是脚步不停。
　　“谢行之！你站住！”
　　谢轩还是恍若未闻，一个劲地往前跑。
　　谢轩人高马大的，很快就甩开楚苒一大截。
　　他使劲跑回厢房。
　　但楚苒也不是吃素的，她健步如飞，很快也追了上来。
　　国公府的下人，看着两人一追一赶的样子，不禁感叹，两人感情真好呀，你看世子夫人，无时无刻都想跟世子黏在一起。
　　厢房前，楚苒使劲拍门，“谢行之！开门！”
　　门那边，谢轩死死抵住，“不开！”
　　“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楚苒质问他。
　　“没有。”谢轩老实地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敢开门让我看你？”
　　谢轩没有答，这让楚苒更加疑惑了。
　　楚苒手下用力，推门的劲更大了，可惜门巍然不动。
　　过了一会儿，谢轩的声音从门那边传来，“臭。”
　　不知为啥，楚苒从谢轩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委屈。
　　“？”楚苒不理解。
　　“你啥样我没见过？小时候爬树摔到臭水沟里的，不是你？”
　　谢轩大囧，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得闷闷地道，“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
　　“……”
　　楚苒的力道不松，谢轩却不想跟她这么僵持了。
　　“你等我冲个澡过来找你，成不。”
　　“成。”楚苒爽快答应。
　　楚苒松开了手，正欲往正厅走，突得听见谢轩叫她的名字。
　　“楚苒！”
　　“？干嘛？”
　　“那个……你吃饭了吗？”
　　楚苒皱眉，这才申时，吃什么饭？“你做活做蠢了？”
　　“没有……”谢轩也意识到了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懊恼。
　　“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门那头，又不说话了。
　　楚苒有点不耐烦，正欲离开。
　　门外的谢轩又说话了，“我饿了。”
　　“？”楚苒气笑了，“我是你的贴身丫鬟吗？你饿了就找我，我去给你找吃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门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我好久没吃到过你做的饭了，大理寺的饭很硬，菜也不好吃，青菜要么炒的老，要么咸，肉也不新鲜，总是有股子怪味……”
　　这股子跟主人卖惨，讨要宠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得得得得，楚苒在这边听着谢轩的絮絮叨叨，只得快点打断他，“行行行，你先洗澡，我给你去做点吃的，行不行？”
　　“好！”谢轩应得很快，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雀跃。
　　“那你快点，我在正厅等你。”
　　“等等。”
　　“又怎么了？”楚苒是真的觉得，谢轩是真的磨人。
　　她有点后悔自己追了上来，平白给自己找罪受。
　　“我想吃桂花藕。”
　　“行行行，我的大少爷！”
　　楚苒应完，立刻就跑了，她是真不想听谢轩再磨磨唧唧了。
　　门后的谢轩，垂着眸子，耳朵红红的。
　　来福很快准备好了热水，正准备伺候谢轩沐浴。
　　“衣服呢？”
　　“什么？”来福没懂。
　　“我说，我等会要换上的衣服呢？”
　　“哦哦。”来福这才明白过来。
　　他把放在旁边小几上的托盘拿过来，给谢轩看，“爷，在这呢。”
　　这都是过季的款式了！一点都不好看！谢轩不满意。
　　“我记得，去年圣上赐了我几匹烟霞锦，好像做了几身秋装来着？”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来福答道：“是。”
　　“把那个拿来，我要穿那个。”
　　“哦，好。”
　　来福领命去给他找衣服，心里还挺疑惑，“从前少爷都是有啥穿啥，这次怎么这么挑？”


第20章 图腾
　　洗完澡的谢轩终于没有了那股子别扭的感觉。
　　他怕楚苒久等，绞干头发，用一根发带随意一绑，便往正厅走。
　　楚苒确实在等他，不过没等太久。
　　约莫是刚落座，小桃便知会她说世子来了。
　　楚苒抬头，看到谢轩的那刻，微微晃了神。
　　素衣黑发，不扎不束，微微随风飘拂。
　　烟霞锦的布料，好似给整个衣裳覆上了一层流光，随着走动的步伐，衣袂翻飞，流光千转。
　　大约是刚出浴的缘故，他脸上还留着一抹绯红，红唇紧紧抿着，睫毛低垂，更衬得脸庞光洁白皙。微微挽着的头发，更给人添了一抹飘逸。
　　好像天上的仙人，要是再加一把折扇就好了，楚苒想。
　　突然，谢轩抬起了头。
　　他看了楚苒一眼，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饭菜。
　　......这不是什么仙人，这就是个狗！还是个饿死鬼投胎的狗！
　　“坐吧。”楚苒招呼他。
　　“嗯。”谢轩丝毫不客气。
　　“吃吧。”
　　“你不吃吗？”谢轩接过楚苒递过来的筷子，看着她。
　　“我不吃，我又不是饿死鬼。”
　　“哦。”谢轩想起现在才申时，索性不接话，只默默地埋头扒着碗里的饭。
　　“谢行之，你这几天忙什么呢，都不归家。”
　　“忙着查案子。”在扒饭的间隙，谢轩抽空抬头。
　　“什么案子？方便说吗？”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不知道吗？”
　　“什么？”
　　“就是左相家的案子。”
　　“什么左相家的案子？”谢轩听楚苒这话，看来她是不知道。
　　“就是左相家被灭门了。”
　　“什么？灭门？”
　　“嗯。”谢轩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筷子。
　　“七天前，大朝会的时候，左相无故未到，家门紧闭。皇上派大理寺去查明情况，结果一打开门全是尸体。左相和左相夫人还有左小姐，以及全府上下的丫鬟小厮，无一幸免。”
　　“皇上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勒令我协同大理寺卿一起办案。这几天，我一直在大理寺看卷宗。”谢轩将这几天未归的原因娓娓道来。
　　“不过，这消息在上流圈子里，不算秘密，你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没有。”楚苒这几天除了在府里，就是在酒楼帮忙，最多就是在铁匠铺等等哥哥的消息，没接触什么其他人。
　　“不过？要你办案？”楚苒疑惑地盯着他。皇帝叔叔的眼光啥时候这么差了？
　　“是啊。”谢轩苦恼道。“我也不知道皇上为何要派我办案，还令我十五天之内侦破此案。”
　　帝王心，海底针，楚苒也不懂。
　　看着谢轩那眉间的忧愁，“现在已经过去七天了，有什么进展吗？”
　　说起这个，谢轩的眉拧得更紧了，“没有。”声音瓮翁的。
　　“要是十五天内没查出结果，会如何？”
　　“不知道。”应该会降职，谢轩心想。
　　原本出了这么大案子，就是他的不是，如果案子没查出来，那就更是办事不力。
　　楚苒见他这样，也无能为力，只能不确定地说：“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尽管说。”
　　谢轩知道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看到她眼底的担忧，点了点头。
　　谢轩又出去了。
　　据说是有重大线索。
　　楚苒也到聚福楼里，知会着酒楼里的伙计，放机灵点，万一有什么消息，也能探听一二。
　　等到谢轩再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楚苒并没睡着，莫名地，她感觉到不安。
　　她在等他。
　　“怎么样了？”谢轩看着到府门外来接他的楚苒，心里一暖。
　　深秋时节，更深露重，他披了件大氅，楚苒却只穿了件单薄的外套。
　　谢轩垂眸看她，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担忧烫得他心间一颤。
　　谢轩没立刻答，而是解开了系带，将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
　　下一秒，这件大氅就到了楚苒的身上。
　　楚苒开始以为谢轩是因为赶路身上热，才想把大氅脱掉。
　　她正欲跟以前一般地伸手去接，就被谢轩圈在了怀里。
　　“？”
　　不等楚苒反应过来，谢轩的怀抱一触即离。
　　而后他修长的手指绕到了楚苒的脖颈下，轻巧地打了个结。
　　“外面冷，进去说。”谢轩隔着大氅，牵住了楚苒的手腕。
　　楚苒虽然离开了谢轩的怀抱，但是大氅上残留的温度，让她有些微的不自在，脑子晕晕乎乎地，任由谢轩牵着，就往里走。
　　正厅里，两人落座。
　　“到底怎么样了？”楚苒迫不及待地发问。
　　“没什么进展。”
　　“不是说发现了重大线索吗？”
　　“就是在左相尸体的枕头下，发现了一把干净的匕首，看样子，是故意留下的。”
　　“然后呢？”楚苒要被他急死，说话还要分几趟。
　　“上面有一个标记，又好像一个图腾。”
　　“标记？”
　　“嗯，可是我们对那个标记，没有什么头绪。”
　　楚苒沉吟了一会，目光灼灼地看着谢轩，“谢行之，你相信我不？”
　　对上她坚定的目光，他其实并没有动摇。
　　连他们整个大理寺和京畿处的人都认不得的东西，楚苒怎么可能识得？
　　不过他信任她，相信她不会轻易将事情说出去，告诉她也无妨。
　　谢轩没接她的话，而是从自己的袖袋里，拿出了一张纸。
　　将纸摊开，描画的图腾映入眼帘。
　　一头咆哮的狼，被一个圈包围着。
　　楚苒转过头去，有点疑惑，“这不就是突厥人的狼图腾吗？”
　　她当时救二花的时候，在她身上看到过这个形状的玉佩。
　　“你还知道这个？”
　　谢轩惊讶，看来楚苒懂得比他想象得多。
　　“我好歹也在漠北生活了六年，跟突厥人打交道不计其数好吗？”
　　楚苒并不打算告诉他，她之所以知道的真正原因。
　　“可惜不是。起初我们也以为是突厥人的图腾，但是那个匕首的图腾上，狼眼是红色的。”
　　楚苒沉默了。
　　狼图腾是突厥民族的图腾。
　　突厥人祖先高车和乌孙，一个是匈奴养子，一个是匈奴之后，都认为他们是弃婴和母狼阿史那的后代。
　　突厥第一汗国的王族姓氏阿史那，便来源于此。
　　但是，阿史那这个词在古突厥语中，是指绿色的狼眼。
　　“会不会是图腾浸了血？”楚苒试探着问道。
　　“噗嗤。”谢轩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楚楚，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楚苒有些恼，她在这帮他出主意，他还没皮没脸地笑话她。
　　“什么叫天真？这本来就有可能啊！”楚苒瞪了他一眼。
　　谢轩被吼得秒怂，只得乖乖回她，“当时打捞上来，已经清洗过了。”
　　“洗干净了吗？”楚苒不死心。
　　“你说呢？”谢轩觉得有点好笑，但是憋住了，可千万千万别惹这位大小姐。
　　楚苒也觉得自己有点蠢了，这么大的线索，怎么可能不洗干净再查看？
　　楚苒在脑海里，仔细思索了一下二花的那个玉佩。
　　她想起来，二花的玉佩上，狼眼的部位是空着的。
　　整个玉佩上没有其他显眼的颜色，本该镶嵌着宝石的眼睛，似乎被人抠掉了。
　　事情越发可疑了起来，二花失忆了，带着一块能够证明身份的玉佩。
　　如若玉佩上绿色的宝石还在，那二花应该就是个突厥人而已，可如果是个红色的宝石呢？
　　二花和这个灭门案子，又有什么联系？
　　假若二花的失忆，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从楚苒的脑海里冒了出来，楚苒有些慌。
　　她觉得二花和这个案子，可能脱不了干系。
　　或者说，对于这个图腾，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可是二花的失忆，不似作伪。
　　这些个疑问盘旋在脑子里，楚苒觉得头痛。
　　谢轩看着她眉头一会舒展，一会又拧在一起。
　　心想她还真是关心他，一直在为他着急，为他想办法。
　　“怎么，你知道些什么？”谢轩打断她。
　　“没，不知道。”楚苒并不打算将二花的存在告诉谢轩，她等明天去试探试探二花。
　　“那你这么担心做什么？担心我？”谢轩突然靠得很近，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后，莫名暧昧。
　　“谁担心你？我是怕你到时候失了势，护不住我。”
　　“哦？你是作奸犯科了，还是做伤天害理的事了？”
　　那倒没有，就是收留了一个不明来路的突厥人，还有隐瞒了将军府的府兵而已。
　　当然，这只是楚苒心里想的，她没敢说出来。
　　“我什么都没做，但是身边的危险我察觉得到。”
　　“嫁给你之前一直有人在监视我，嫁给你之后，他们就不见了。”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嫁你？！”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连累我不说，我到时候还要找人改嫁，麻烦！”
　　被楚苒这一顿泼头盖脸的话，谢轩怔了一会，他没看出楚苒说这么多话，是因为心虚。
　　反而，他轻笑了一声，“楚苒，你放心，不论何时何地，我都护得住你。”
　　声音不大，但是十分坚定，只穿过楚苒的耳膜，窜进她的心里。
　　后来，楚苒想，如果他不曾给过这种承诺，那没有被他护好的她，会不会没有这么难过。


第21章 吴夷
　　两人昨晚商量了好一阵，也没个头绪。
　　楚苒见天色不早了，谢轩虽不说，但是他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态。
　　她没再打扰他，退出来了，让他休息会。
　　自己则盘算着去试探一下二花。
　　二花本来不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楚苒随便起的。
　　楚苒是在跟随护送爹爹的遗体的队伍回京时，在和野镇休整时，捡到的她。
　　当时经历过丧父之痛的楚苒，对每一个生命的离开都格外不忍。
　　见她虽昏迷不醒，身上伤痕累累，但还有呼吸，还是命人救了她。
　　当时她的身上穿的，还是突厥人特有的服装。
　　楚苒命人给她换了一件丫鬟的衣服，对外声称自己的丫鬟得了急病，这才将她带回了京城。
　　她醒来的时候，记不得自己人唤何名，家在何处，也不太会说中原话。
　　为了保险起见，楚苒只好把她带在身边。
　　偶然一次，楚苒路过自家铁匠铺，在旁边看着掌柜和各位学徒浇灌铁具时。
　　有个学徒应该是之前师傅在讲解的时候，没认真听，操作顺序是颠倒了过来。
　　二花看到了之后，没有说话，径直走过去，按住了那个学徒正欲倒模的手。
　　楚苒这才发现，二花同她一样，对炼铁、铸造铁器，颇有兴趣，并且精通一二。
　　于是楚苒将其安置在了铁匠铺，对外声称是陈掌柜的女儿。
　　她的眼睛深邃，鼻梁高挺，眉毛也浓密，一看就不是中原人的长相。
　　楚苒给她修了一下眉毛，把浓密的眉毛修成了柳叶眉。
　　而后给她准备了易容的皮子，让她装成烧伤，从而戴上面纱不会惹人非议。
　　她不会说中原话，楚苒特意找来了一个会说突厥语的掌柜，也就是现在铺子里的陈掌柜，教她说点中原话，并告诉她，在有外人的时候，要装成哑巴。
　　就这么过了将近半年，倒也相安无事。
　　只不过现在，楚苒不这么认为了。
　　她当时并没有注意过二花身上的那块玉，以为只是狼眼部分的绿宝石，在奔波的途中掉了而已。
　　毕竟她也不知道，二花在被她救上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现在突然冒出来一拨人，身上的图腾，是红眼。
　　楚苒怎能不慌？
　　“小桃，安排一下，我们等会去铁匠铺。”楚苒吩咐小桃道。
　　“是。”小桃领命，不过没有直接退出去，而是问了一句，“小姐，我们现在去铺子里，是有大少爷的消息了吗？”
　　“不是，我总感觉二花怪怪的，想去试探一下她。”
　　“试探？”小桃疑惑，“二花不是失忆了吗？”
　　“现在看来，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还未可知。”楚苒沉吟着答。
　　“那小姐打算怎么个试探法？可否告知一二，奴婢好去准备。”
　　这倒是点醒了楚苒，怎么个试探法？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弄清楚二花的玉佩上，原本的宝石是红色还是绿色。
　　楚苒灵机一动，有了。
　　楚苒让小桃将纸笔拿了过来，凭借着着脑海里对昨天谢轩的那个图腾的印象，自己在纸上也画了一个。
　　再回想一下之前在二花身上看到的玉佩，有了个八分像了。
　　楚苒点了点头，轻轻吹干纸上的笔墨，而后将纸张对折，放入袖袋里。
　　“小桃，去玉夷斋。”楚苒重新吩咐。
　　玉夷斋，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玉石雕刻店，只有你想不出来的式样，没有他们雕刻不出来的花样。
　　最为神秘的是，玉夷斋背后的庄家，从不在人前露面。
　　而好巧不巧的是，楚苒刚好认识。
　　那里的店主，便是当时与楚苒、谢轩一同在书院求学的工部侍郎之子吴夷。
　　小桃按照楚苒的吩咐备了马车，两人一同前往玉夷斋。
　　到了之后，小桃搀扶着楚苒下马车。
　　楚苒并未带帷帽，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就被在街上查案子的谢轩看到了。
　　昨日谢轩带回来的图腾模样，因为众人都不知道红色眼睛代表何意，于是谢轩便带着图纸到京城的各个铁匠铺子，问问阅历丰富，走遍大江南北的掌柜们。
　　所以这才正好碰到，出门的楚苒。
　　这丫头，去玉夷斋做什么？
　　谢轩心内疑惑，奈何这会儿的还有正经事要干，所以并未跟上去。
　　楚苒刚踏进玉夷斋的门，二楼隔间里的吴夷就看见她了。
　　楚苒还没来得及找掌柜，就被从楼上下来的小二叫住了，“楚小姐，我们东家在楼上等你。”
　　楚苒抬头看向二楼，而后收回视线，朝小二点了点头。
　　小二引着她上楼，小桃正欲跟上，被小二拦住了，“我们东家只让楚小姐一个人上去。”
　　小桃有点担忧的看着楚苒，楚苒想了想吴夷那臭屁的性格，他不愿见别人也正常。
　　她回以小桃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跟着小二上了二楼。
　　小桃则被留在了楼下。
　　“楚小姐，您请进，东家在里面等你。”
　　小二将她带到二楼，帮她把门打开，做了一个恭敬地请的姿势。
　　楚苒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房间里鸦雀无声，好像并没有人，楚苒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见。
　　楚苒走了几步，扫视了一下房间，没有见到吴夷。
　　“......”又来这招。楚苒假装惊讶，而后突然抬头，望向房梁。
　　被抓包的吴夷猛地一个踉跄，跳了下来。
　　他身着一身绛红色的华贵锦袍，张扬又艳丽。
　　袖口处绣着的金线祥云，和腰间随意系着同色白玉腰带，又显得慵懒华贵。
　　一双桃花眼风流多情，嘴角噙着轻佻的笑意，手中还摇着一把画着美人的折扇，一副玩世不恭风流纨绔的样子，活生生是个妖孽。
　　“又被你抓到了，小楚楚。”吴夷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说道。
　　“......”楚苒一阵无奈，她身边的这些玩伴，怎么一个个还是那么幼稚。
　　“你这招就玩不腻吗？”楚苒问他。
　　“那要看跟谁玩，跟你玩的话，一辈子都不腻。”这语气十分欠扁。
　　“每次都是躲在房梁上，也没点新意。”楚苒嘟囔道。
　　“什么？”吴夷没听清楚，转过头来看着楚苒。
　　“没什么，不闹了，我来找你有正事呢。”楚苒提高了音量。
　　吴夷收起了折扇，将楚苒带到桌旁坐下，收起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给楚苒倒了杯热茶，然后清了清嗓子道，“说吧，什么大风把你吹来了。”
　　楚苒接过他递来的茶水，放在一旁，并没有喝。
　　而后从袖袋里拿出了那张折叠的纸，摊开来放在了桌子上。
　　吴夷原本轻松地看着她的这一系列动作，待到看清楚纸上的图案之后，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你这是从哪来的？”吴夷面露担忧地看着她。
　　他明显也是认出了，这个图腾背后的含义。
　　“你先别管这个，我想求你帮个忙。”
　　“什么忙？”
　　“帮我按这个形状雕两块玉，两个狼眼处分别镶一颗宝石，一颗绿色，一颗红色，厚度的话，”楚苒回想了一下，“跟你身上这块差不多就行。”
　　“好。”吴夷答应得很快，没有一丝犹豫。
　　楚苒狐疑地看着他，“答应得这么爽快？”
　　他俩都知道，大业与突厥不和已久。
　　之前不允许互通集市，后来皇上还下令将大业所有疆土范围内的突厥人驱逐出去，甚至于不允许突厥人的任何物品出现在市面上。
　　现在楚苒突然跑来让他做两个突厥图腾形状的玉佩，这可不是个安全的活儿，要是被抓到的话，轻则官职不保，重则入狱。
　　“你难得来求我件事，不答应怎么能行？你放心，高低给你办好。”吴夷坦然地看着她。
　　“那你交给一个谨慎点的人做，一定要嘴严。”楚苒提醒他。
　　“不用，我亲自来。”
　　“你还会这个？”楚苒有点惊讶。楚苒一直以为他只会经商，没想到还会雕玉佩。
　　“那当然了，我无所不能的好吗？”吴夷用手上的折扇，敲了敲楚苒的额头。
　　“别敲我！”楚苒拨开他的扇子。
　　却听得那边吴夷轻笑了一声，“我保证给你办好，信不信我？”
　　“信。”楚苒点点头，看向他。
　　这个清澈的眼神，好像晨间懵懂的小鹿，撞得吴夷的心一阵一阵地颤。
　　吴夷轻咳一声，“那你现在能告诉我，做这个玉佩有何用了吗？”
　　楚苒有点纠结，要不要告诉吴夷二花的存在，想了半天，还是算了。
　　吴夷见她这纠结的小模样，喜欢的紧，也不打扰她，就让她静静地思考。
　　“怎么，很不方便说吗？”吴夷见她皱眉了，及时打断她。
　　“也没有，就是说来话长，要不等事了了再跟你说？”
　　吴夷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道，“危险吗？”
　　“什么？”楚苒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会有危险吗？”吴夷接着问她。
　　“应该不会。”
　　“应该？”
　　“是的，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楚苒想了想，她就是去试探一下，二花看到两块玉佩时候的反应，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暂时？”吴夷看了她一会，试探着问她，“要我派人保护你吗？我这有好多身手不凡的暗卫。”
　　“不用不用。”，楚苒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谢轩派了人保护我呢，人手应该够了。”
　　说起这个，吴夷才想起来，她已经嫁给谢轩了。
　　“你怎么突然嫁给谢轩了？”吴夷的嗓子有点哑。


第22章 两块玉佩
　　圣上不会无缘无故给人赐婚，因为如果成了怨偶，说出去，对皇室名声有损。
　　皇上对于赐婚也很谨慎，生怕点错鸳鸯谱。
　　所以一般赐婚，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大家都喜闻乐见，二就是其中一方所求。
　　楚苒和谢轩，天天掐架，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去，所以只可能是后者。
　　谢轩不可能去求赐婚，那人每天嚷嚷着等长大了要娶小表妹为妻。
　　所以就只剩下楚苒了。
　　“什么为什么，喜欢他呗？”楚苒无所谓地道。
　　“......”吴夷被她梗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道，“你觉得我信？”
　　不能怪他小人之心，实在是楚苒和谢轩，六年前那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样子，让人过于印象深刻。
　　他当时和两人相熟时，是在两人闹掰之后。
　　他夹在中间，特害怕这两人碰面，生怕一个不小心他两就打起来。
　　楚苒被他反问得沉默了，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怎么告诉吴夷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不方便说？”
　　“有点。”楚苒难得有点犹豫，“就是寻个庇护吧。”
　　楚苒话并不复杂，吴夷却一下子听懂了背后的深意。
　　寻个庇护？为何要庇护？那自然是遇到了危险。
　　吴夷喉结动了动，有很多想问的，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
　　最终只化作一句，“为什么不来找我？”
　　吴夷话问出口就后悔了。
　　他虽是工部侍郎之子，但心思并不在官场，现在也只是在朝廷上谋了个闲职而已。
　　要真有什么，他确实不如有实权的谢轩，要有用。
　　他一生立志要做个闲散商人，唯利是图。
　　造福百姓，报效国家，他想都没想过。
　　却罕见地在这一刻，生了些许后悔的心思。
　　楚苒怕伤他的自尊，只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怕麻烦你嘛！”
　　“嗯。”吴夷应道，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对你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就算是欺负也是那种幼稚的手段，不痛不痒的。”
　　听到这话，吴夷有点沉默。
　　这是他们夫妻间的事了，他也不方便问得太细。
　　楚苒见他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心下微叹，还是开口解释了几句
　　“我之前与他不合，只是因为幼时闹了些矛盾，两人都年轻气盛，不愿让步，才有了后来你看到的局面。”
　　“成亲那会儿我给他解释清楚了，我们相约着过阵子就和离，他没对我做什么的。”
　　“和离？”吴夷有点惊讶，“圣上赐婚，还能轻易和离吗？”
　　一般是不能的，可是皇帝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只要她去求一求，皇帝叔叔应该会同意吧，楚苒想。
　　“应该行吧。”楚苒也有些不确定。
　　吴夷想了想孝武帝和楚苒父亲楚玮的关系，倒是觉得，也不是没可能。
　　楚玮人虽然不在了，但和皇帝两人一起打拼天下的情分，应当还是在的。
　　“那等你和离了，有什么打算？”吴夷有点忐忑地问她。
　　“还不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也行，你有问题尽管来找我，这个给你，我不常在铺子里，你拿着这个，有事知会掌柜。”吴夷摘下腰间的团佩递给她。
　　“谢谢你。”楚苒并不扭捏，接了过来，随后真心同他道了声谢。
　　“嗯。”吴夷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纸张，“这两块玉佩，你什么时候要？”
　　到这，楚苒才想起来正事。
　　“尽快吧，三天内可以吗？”楚苒思索了一下，想起了谢轩的十五日期限，已经过去了七天。
　　再过三天，应该还来得及吧。
　　听到三天这个数字，吴夷脸上闪过一丝为难，稍纵即逝，并没有让楚苒看到。
　　“行，那三天后你来拿。”吴夷坚定地道。
　　“行。”见事情办妥了，楚苒起身正欲离开。
　　“急什么？”吴夷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小楚楚，给你倒的茶，你还没喝呢。”
　　楚苒回头，盯着放在桌上的那杯茶，没有动作。
　　“尝尝看，你应该会喜欢。”吴夷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诱哄。
　　楚苒不得不怀疑，这又是要整她的招式。
　　这也不能怪她，小时候他们总爱往她的茶里加盐、加醋、甚至在她的水壶里加辣椒面。
　　吴夷有点无奈，坏事做多了，难得做一件好事，人还不相信。
　　吴夷将楚苒的那杯茶，倒了一点到自己的茶盏里，而后喝了一口。
　　楚苒放下心来，端起了水杯，抿了一口，而后，眼眸微亮。
　　“这是......”楚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有点惊喜，又有点不确定。
　　“你没猜错。”吴夷朝她点点头。
　　这是顾渚紫笋，因其鲜茶芽叶微紫，嫩叶背卷似笋壳而得名。
　　茶树叶底嫩黄，肥壮成朵。
　　茶形似雀舌，匀齐壮实，锋显毫露。
　　冲泡的茶水色如象牙，鱼叶金黄，清香高长，汤色清澈，滋味鲜浓、醇厚、甘甜。
　　楚苒抿了一口之后，并未放下茶杯，而是一口一口地抿着，不断地回味着它的悠长余韵，直到茶杯见底。
　　“你不是说这个难喝吗？”楚苒放下茶杯后，看向他。
　　八岁那年，楚苒随楚玮杨鸢一同进宫参加宫宴，圣上赏赐了一小壶茶，楚苒一喝便爱上了，回来便央着杨鸢给她找这种茶茶喝。
　　楚玮爱女心切，又去找圣上讨要了点。
　　那时候，恰逢谢轩、吴夷一起到她家来做客，偏生就碰到了楚苒在喝茶。
　　两人好奇地盯着看，楚苒不好意思吃独食，便忍痛分了一点给他们。
　　没成想，这两人喝完了之后，神色怪异，直言这茶不好喝。
　　这可气坏了楚苒，把两人轰出去了不说，还好久没理他两。
　　两人都想起了那段往事，不由得笑出了声。
　　“怎么，现在口味变了？”楚苒笑着问他。
　　“没有，以前没喝过甜茶，印象中的茶都是苦的，所以第一次喝才会不习惯。”吴夷向她解释道，“现在喝习惯了，便也品出味道来了。”
　　“习惯？”楚苒讶然，这可不便宜，万金难求。
　　“嗯。”吴夷扬了扬眉，一副爷就是有钱的拽样。
　　“那你还真是有钱没处花。”楚苒调侃他。
　　“说啥呢？这茶小爷只用来招待贵客，懂吗？”吴夷站起身来，又用折扇敲了敲楚苒的额头。
　　“哎哟。”楚苒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狐疑地看着他，“你早知道我要来？”
　　“你猜？”吴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
　　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吴夷不过是在二楼一眼就看到了在街上的她，见她往这边来了，便让伙计临时煮的茶罢了。
　　楚苒并不是很想猜，见天色也不早了，“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吴夷看了看窗外，是不早了。
　　“走吧，我送你下楼。”吴夷不知何时从怀里变出了个面具，熟练地给自己戴上，随她一起往外走。
　　楚苒知道他要掩藏身份，便也没多说什么。
　　小桃已经在楼下等候多时了。
　　楚苒叮嘱吴夷要小心，并再三确认了三天后的安排之后，便跟着小桃主仆两人一起上了回去的马车。
　　送走了两人之后，吴夷招来掌柜，“给我找两块上好的玉石，长宽三寸左右，不用太厚，我记得新进的一批货里就有，你去找找。”
　　掌柜领命，“是，东家。”
　　正欲出去，吴夷又道，“另外，将我那套刀具送到厢房里来。”
　　说罢，吴夷转身便上楼了，在掌柜的把工具都送上来之后，便动手刻玉佩了。
　　没刻多久，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掌柜的上来报信的时候，吴夷刚把最基本的络子打好。
　　“东家，谢国公府世子找您。”
　　谢轩？他来作何？
　　吴夷本来都起身了，而后又坐了回去，“我现在手上走不开，你让他先等着，等我忙完这些就下去。”
　　掌柜的看了一眼桌上的物件，这络子不是都打好了吗？
　　虽然疑惑，但还是领命下去了。
　　吴夷心想，不晾你一会，怎么泄愤？
　　这边的谢轩呢，一下值，就跑了过来。
　　他开始见楚苒和小桃一起进的玉夷斋，还只是有点好奇。
　　后来又经过的时候，随意往里头瞥了一眼，便见只有小桃一个人在，楚苒不在。
　　再一联想到吴夷可能在，谢轩就明白了，楚苒是来找吴夷的。
　　这下更好奇了，眼巴巴地等着下了值，见小桃不在，便让掌柜的通报，他要见吴夷。
　　掌柜的告诉谢轩说吴夷走不开的时候，原本坐着的谢轩突然站起身来，气息凛冽，“他在作甚？”
　　“这个小的也不知。”掌柜的腿有点软，被谢轩突然的气势吓了一跳，这两神仙打架，他遭什么殃哟。
　　见他这样，谢轩也不欲为难他，遂又坐了回去。
　　就等半刻钟，半刻钟过后这人再不下来，我就去把他房顶掀了。
　　谢轩气鼓鼓地想着，“行了，你下去吧。”
　　半刻钟后，谢轩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径直往楼上走。
　　掌柜的想拦，便听得吴夷的声音从楼上传过来，“让他进来。”
　　掌柜的这才松了一口气，让谢轩上去了。
　　谢轩走到厢房面前，也没什么耐心，径直踹开了门。
　　只见坐在桌边的吴夷一脸贱笑的看着他，“别来无恙啊，谢行之。”


第23章 龙凤佩
　　谢轩并未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径直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她来找你干嘛？”
　　“谁？”吴夷装作不懂的样子。
　　“楚苒。”
　　吴夷见他知道了，便没有再遮遮掩掩，“你跟踪她？”
　　“？”谢轩拧眉，“谁跟踪她了，我巡逻的时候正好碰见的。”
　　“哦，这样啊。”吴夷将尾音拉得很长，“你们不是夫妻吗？她没告诉她来做什么？”
　　他们又不是什么正经的夫妻，谢轩心想，但是并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你说不说？”谢轩站起身来，作势就要撸袖子。
　　他们两从小打到大，没有什么是不能用武力解决的。
　　“别别别。”吴夷见他好似要动真格的，连忙起身，把他按回了凳子上。
　　“说。”谢轩的耐心真的不太够用了。
　　“她就找我做两块玉。”
　　“玉？”谢轩看向他。
　　“对，估计是要送人吧。”吴夷面不改色地道。
　　“图样呢？她给你没。”
　　“没有，她说按照市面上的对玉做就行，听她那意思，估计是要当作年礼送人。”
　　吴夷觉得自己简直绝顶机智。
　　“对玉？”谢轩耳朵上染了一抹红，这姑娘该不是要送他吧。
　　她不告诉他，看来也是想给他个惊喜。
　　两人一人一个，好暧昧哦，到时候他是收还是不收呢？
　　谢轩陷入了纠结中。
　　见谢轩这样子，吴夷心内冷笑一声，做梦吧你，要是小楚楚真找他给他们两个做对玉，他怕忍不住给谢轩那块玉下毒。
　　吴夷心内嫌弃，面上却不显，“现在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没有了。”谢轩心里满是高兴，连声音也忍不住雀跃起来。
　　吴夷：呵，真狗。
　　“那不送了，门在那边。”看着眼前这人，吴夷心烦得很，只想快点赶走赶走，别让他在自己眼前晃了。
　　谢轩起身，刚踏出房门，走了几步，而又折返，“对了，你记得别告诉她，我来过。”
　　“知道了知道了。”吴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谢轩这才放下心来，悠哉游哉地下楼。
　　掌柜的看着上楼时暴躁不已的谢轩，和此刻嘴角上扬的谢轩，下巴都快惊掉了，这是同一个人吗？
　　回去后，谢轩假装不知道此事，只在心里暗暗掰着指头数，还有多久到新年。
　　也不能说咱谢大世子没见过世面，这不是没收过女孩子送的礼物。
　　三天后，楚苒准时出现在了玉夷斋门口，吴夷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了。
　　他今日换了一身墨色衣袍，目光清朗，剑眉斜飞，一改之前的张扬轻浮，反而有了几分凛然的俊美。
　　“来了？”吴夷看到她之后，忙走上前来迎她。
　　“嗯。”楚苒颔首，“东西呢？”
　　“进去说。”吴夷引着楚苒往楼上的厢房走。
　　“好。”楚苒跟上。
　　厢房里。
　　楚苒一进去，就看到了桌上提前砌好的顾渚紫笋，以及旁边各式各样的糕点，里头有楚苒特别爱吃的宝玉酥。
　　“这是特意给我准备的？”
　　“嗯。”吴夷应了一声，随后径直走向里间，去拿装有玉佩的小盒子。
　　楚苒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坐在桌子旁，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一般都是楚苒给谢轩备这些东西，头一次被人这么对待，楚苒还有点新奇。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楚苒对着从屏风处走过来的吴夷道。
　　“对你好不应该？”吴夷嗤之以鼻，“何况，这才哪到哪？”
　　唔，楚苒觉得，以他俩的交情，这确实不算啥。
　　“给你准备点吃的就感动得死去活来？”
　　“小楚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容易被骗。”
　　“......”楚苒觉得简直是白瞎了这双眼，怎么会觉得今天的吴夷还有个人样？
　　“得得得，你快把玉佩给我看看。”楚苒不欲跟他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结。
　　“呐。”吴夷将盒子递给她。
　　楚苒接过盒子，她没注意到，吴夷的指尖，有几道不太明显的划痕。
　　“哇哦，小吴子，你手艺不赖啊。”
　　楚苒有点被惊艳到了，这两块玉佩不说与二花的那块如出一辙，至少也是有□□分像的。
　　玉质通灵剔透，莹润光泽，一看就是上好的玉石打磨而成，摸起来凉凉的，很是舒服。
　　“那可不，说给你办妥就给你办妥。”
　　这自大又臭屁的语气，照平常楚苒早就一个白眼甩过去了，可是这次，她打心底里感谢他。
　　“谢谢你呀！”她很满足，笑意真诚。
　　吴夷对上她的笑脸，摩挲了一下手指，舌尖抵了抵上颚，突然觉得，这几天没合眼，似乎还挺值的。
　　“小事，以后有什么好事记得想着我就行。”比如说嫁给我之类的，吴夷在心里偷偷想。
　　“放心，你的大恩，小女子定会找机会报答的。”楚苒朝他伸出了拳头，吴夷握拳，跟她碰了一下。
　　“哦，对了。”吴夷还没忘记谢轩的那件破事儿。
　　“什么？”楚苒从对玉佩的沉浸中抽出身来，看向他。
　　“那天你走了之后，谢轩来找我了，听他说，好像是在街上巡逻的时候，撞见你和小桃来我这了。”
　　楚苒脊背微微绷直，有点紧张，“他来做什么？”
　　“他问你来我这做什么。”
　　“你告诉他了？”
　　“没呢。你做这个玉的目的，连我都没告诉，我都不知道，怎么告诉他？”
　　“那他知道我是来做这个玉的吗？他看到图纸了吗？”楚苒有点慌。
　　玉的样子是按照谢轩给的图腾描摹的，如果谢轩看到图纸，势必会怀疑楚苒的目的。
　　吴夷听出了楚苒语气中的慌乱，他恍然，原来这个图腾真是有特殊含义，而且谢轩也知道。
　　他没有多问，把想法藏在心里，“没呢，我骗他说你是来做对玉的，可能是要给他送年礼。”
　　“他信了？”楚苒长舒一口气。
　　“那可不。”当时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呢，吴夷腹诽。
　　“那行。”楚苒放下心来，而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给他准备年礼，“那个，你这里有对玉吗？”
　　“本来是没有的，那天之后，我让手下的人赶了一对。”
　　“给我看看。”
　　吴夷起身，又往隔间去了，随后拿出了一个不那么精致的小盒子，递给楚苒。
　　楚苒打开一看，有点惊讶，这对玉佩......实在是......和上一对差别太大了。
　　躺在盒子里的一对玉佩，是常见的龙凤对。
　　龙凤对，顾名思义就是一对玉佩，一个龙佩，一个凤佩。
　　龙，圆目含威，龙眉龙须龙鬣昂扬披拂；凤，长目含情，凤冠凤翅凤尾翻卷飘逸。
　　单从图案来说，一个大气，一个曼妙，确是极为相配的。
　　但是，相比于色泽做工精致上乘的凤佩来说，这龙佩确实有点拿不出手。
　　不仅是玉的颜色有点暗沉，龙佩表面似乎还有几处棱角没有磨平，镂空处纵向拉丝痕与横向修磨痕都比较明显。
　　楚苒抬起头来，怪异得看着吴夷，“你这，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谁要看着你跟谢轩带龙凤佩，当他是摆设吗？
　　吴夷在心里咆哮，话说出口却不是这样，“当然不是，铺子里的玉料不够用了，找了块次一点的替上的。”
　　“哦。”楚苒伸手摸了摸那块龙佩，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夷有点心慌，他做得太过分了？
　　突然，楚苒抬起头来，有点苦恼地道，“如果送这个的话，我有点拿不出手。”
　　都是世家贵胄，谢轩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单送都拿不出手，更何况还有个凤佩那么明显的对比在那。
　　那可不一定，吴夷想起谢轩“知道”楚苒要给他送对玉的那狗屁样，心下吐槽道。
　　“那要不？等过几天，新的玉料到了，我再让下面的给你做一对新的送过来？”
　　“那这对怎么办？”
　　“这对就搁这呗。”
　　“那会不会太浪费了？”
　　“不会。”吴夷点了一下楚苒的额头，“你看不起谁呢？小爷最不缺的就是钱。”
　　话虽这么说，但楚苒心下还是过意不去，他已经帮了她很多了，做了这么多就没问她要过什么，也不收她的银票。
　　“要不，把这个凤佩留着？重新做一个龙佩？”楚苒提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可以。”吴夷点头。
　　“那行！那你做好了就知会我，我派小桃过来拿。”
　　“不用，到时候派人给你送过来。”
　　“行。”楚苒应下，也没矫情，反正已经很麻烦他了，再麻烦一点，似乎也没关系。
　　“那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楚苒抱着那个装着玉佩的盒子，站起身准备开溜。
　　“嗯，走吧，我就不送你了，懒得动了。”吴夷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道。
　　“行行行，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下个楼还不会么。”楚苒嘟囔着，走出了厢房。
　　她并没有注意，吴夷眼下那不甚明显的青黑。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吴夷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垂眸看着涂了几层金疮药的划痕，低低地笑着骂了句，“小没良心的。”
　　随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往里间补觉去了。


第24章 试探
　　从玉夷斋出来之后，楚苒径直去了铁匠铺。
　　时间确实有点仓促，但十五天之期已经只剩五天了。
　　谢轩虽然看起来不着急，但回来得一天比一天晚，饭量也一天比一天小，想必内心也是十分焦灼的。
　　铁匠铺子门口，楚苒站了好一会。
　　深吸了一口气，掀开帘子，便往里走。
　　铺子里，陈掌柜在指挥着各个学徒，有条不紊地做事，见楚苒来了，陈掌柜放下了手中的活，稍稍屈身，唤了声“东家。”
　　听见东家二字，其他学徒也转过身来，整齐地唤了声东家，楚苒摆了摆手，正欲带过，忽然看见队伍里站着一个新面孔。
　　不怪楚苒眼睛尖，实在是这个新面孔太于显眼。
　　这人比楚苒高了两个头，身上的肌肉仿佛随时要将裹在身上的衣服撑裂，楚苒从未见过如此魁梧健壮的男子。
　　“陈叔，这是新来的？”
　　“对，这是城北孙大娘的大儿子孙叶，人高马大的，力大如牛，人也勤快老实，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孙大娘求了一阵，说放到我这来当学徒，我看他确实是个好苗子，就答应了。”
　　孙大娘之前在聚福楼做过账房，楚苒怎么不记得她还有个儿子？
　　楚苒抬头，看向孙叶的眼睛。懵懂又澄澈，一双眸子干净得很，应该不是个坏人。
　　罢了，正事要紧。楚苒朝陈掌柜点了点头，默许了孙叶的存在，而后看向里间，问道，“二花在里头吗？”
　　陈掌柜点点头。
　　“行了，你们干活，我进去看看她。”说罢，楚苒便越过屏风往里走。
　　“愣着干嘛？接着做活！”见孙叶紧盯着内室的门，陈掌柜拍了一下孙叶。
　　孙叶收回视线，低头继续搬着铁器，没人注意到他眼里藏不住的担忧。
　　里间，二花坐在小几上，手执毛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
　　围着面纱，看不见脸上狰狞的伤疤，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小桃，盒子给我吧，你在门口守着，别让人靠近。”
　　“是。”小桃将手上装有玉佩的盒子递给楚苒，听话地去门口守着。
　　楚苒并未降低自己的音量，话一出口，二花便听到了，她偏头看了过来。
　　见是楚苒，眸子里染上了几分欣喜，忙放下手中的笔，朝楚苒走过来，挽住她的手臂，用别扭的中原话叫了一声楚姐姐。
　　楚苒应了一声，带着她又回到小几旁边落座。
　　只有她们二人，二花便将脸上的面纱取了下来，楚苒见到她的□□，忍不住道，“委屈你了。”
　　原本漂亮的脸蛋，却要时刻躲躲藏藏。
　　“不委屈不委屈，楚姐姐愿意收留我，我已经很知足啦！”二花欢快地回她，中原话里夹杂着突厥语，幸好楚苒在漠北生活了六年，听起来倒也不太费劲。
　　“这是□□的设计图纸？”楚苒看到图纸上描绘的形状和密密麻麻的标注，寒暄道。
　　二花点点头，炫耀般地拿起来晃了晃。
　　“陈叔让你画的？”
　　“不是，是我自己闲来无事，拿成品瞎研究的。”
　　“不错，不过还有几处错漏的，你看，弩机这里少了一个悬刀。”
　　顺着楚苒指尖看去，二花眼前一亮，她当时拆部件的时候，就感觉少了些什么。
　　经楚苒一指点，二花频频点头，眼里满是对楚苒的崇拜。
　　“这里，望山这里没有对齐，到时候会影响准头。”
　　“还有这里，弩臂的长度可以再短一寸，会更加轻巧。”
　　......
　　顺着楚苒的话，二花一次一次地做好标注，甚是认真。
　　直到楚苒指出最后一处错误，二花仍觉得意犹未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楚苒甫一抬头，便对上了她水灵灵的眸子。
　　“听懂了吗？”楚苒问她。
　　“嗯嗯！”二花回答得很是恳切。
　　“听懂了就行。”
　　“谢谢楚姐姐。”二花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上去很是开心。
　　“不谢。”楚苒踌躇了一下，还是进入了今天的正题，“听懂了的话就先放下吧，我有点正事想问你。”
　　听着楚苒陡然严肃的语气，二花不由得紧张得坐直了身子。
　　“楚姐姐，你问。”
　　“你有没有想起些什么？”怕二花不懂，楚苒特意提醒道，“就是你之前的记忆。”
　　闻言，二花摇摇头，熟练地回答，“没有，我还是不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
　　见她面无异色，楚苒放下心来，看来是真的失忆了。
　　既如此，楚苒也不再犹豫，直接将手上的盒子打开，“你看看，这两块玉佩，你觉得哪块更像你之前的那块？”
　　失忆的人对之前的记忆没有连续的印象，但是某些片面的记忆，会随着相似物品的出现，有所恢复，这是楚苒找郎中了解到的。
　　二花看向盒子里的两块玉佩，思索了一下，“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你再想想。”
　　二花又静默了一会，随后颇为苦恼道，“真的不记得了。”
　　楚苒见她这样，有点失望。线索断了，她可能帮不上谢轩什么了。
　　不过看二花这样，也不想为难她，“没事没事，不记得就算了。”
　　虽楚苒极力掩饰，但二花心思敏感，一下子就听出了楚苒语气中的失落，“楚姐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是有个案子，留下了一把匕首，匕首上有这个图腾，我记得跟你的玉佩很像，所以便来问问你，看你记不记得。”楚苒抹去了案子本身，只挑重点告诉她。
　　“啊？案子？严重吗？”
　　“不算很严重。”
　　“那楚姐姐，匕首上的图腾，狼上面的眼睛，是红色的还是绿色的呀？”
　　“红色。”楚苒心不在焉地答，她沉浸在失落之中，并未注意到，二花天真的语气之下，指甲已经快嵌进肉里。
　　“对不起哦楚姐姐，我一点忙也没帮上你。”
　　楚苒从自我的情绪里抬起头来，便看到二花带着歉意的眼神，“没事，这本就不能强求。”
　　她站起身来，摸了摸二花的头，“没事了，你接着改图纸，我先走了。”
　　楚苒将盒子合上，往外面走，二花忙走到她身边挽住她的手，甜甜地道，“楚姐姐再见，下次记得也要来看我！多来陪我说说话！”
　　两人一路行至门口，楚苒见她这活泼又俏皮的模样，轻笑了一声，回头跟她道，“好了好了，回去吧，有空一定会来看你的。”
　　二花点点头，看着楚苒的背景消失在门口后，脸上的轻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恐惧和慌乱。
　　她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怎么办怎么办，是他来找我了，肯定是......”
　　她不停嘟囔着，眼神放空，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梦魇之中。
　　小桃见楚苒从内室出来了，接过她手上的盒子，“怎么样小姐，有问出什么吗？”
　　“没有。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拿出玉佩给她看，她也没有任何反应。”楚苒有些疲惫。
　　那感觉就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可是偏偏东风没吹起来。
　　“那我们等会去哪？”
　　“回吧。”
　　“好。”小桃扶着楚苒上了马车，回了谢国公府。
　　待到楚苒走远了，原本应该在外间做事的孙叶，趁陈掌柜要去招待客人，一个不注意，闪进了内间。
　　他一进去，就看到二花趴在桌子上，泪眼朦胧。
　　“怎么了？”孙叶低声问她，若有有心人注意的话，会发现孙叶说的是突厥话。
　　二花不答他，只径直沉浸在自己恐慌的世界里。
　　见她一副呆滞的样子，孙叶蹲下身来，将她身子扶正，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男人身材魁梧，简直是将娇小的女人完整地环抱住了。二花感受到，男人特有的体温和气息，逐渐冷静下来。
　　“他知道我在京城了。”
　　“那怎么办？”显然，两人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不知道。”女人虽说的不是中原话，但语气中的迷茫无措很明显。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找来了？”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女人无奈道，“他应该是在京城闹了一出大案子。”
　　不然不会让楚苒如此费心地做了两块跟她相同的玉佩来试探她，想起楚苒那低落的样子，二花觉得有点愧疚，楚苒出于善良地救了她，她却让楚苒陷入了麻烦里。
　　“你去给我拿纸笔来。”女人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推开孙叶，坐直身子道。
　　“拿纸笔做什么？”孙叶没懂她的脑回路。
　　“帮楚苒一个忙。”既然楚苒救了她，还给了她安身之所，她也应该知恩图报。
　　纸笔拿来以后，二花将其中一张纸摊放在桌子上，用右手在纸上画画写写。
　　“这是中原文字？”孙叶看着那不认识的笔画，问道。
　　“对。”
　　写完一张之后，二花又抽出第二张纸，在上面画了那个与她的玉佩如出一辙的狼图腾。
　　孙叶从她勾勒的形状发觉出什么，正欲阻拦，被二花轻飘飘的一句“你别管。”挡了回来。
　　屋子里没有红色墨水，二花打算咬自己的手指，孙叶见状，忙赶在她之前将手指割破，递了过去。
　　二花也没扭捏，他这么大胚子，流点血，不算啥。
　　按住他的手，在狼眼睛那滴了几滴，直到血迹将纸张润湿，二花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的手指裹了几圈。
　　将纸晾干以后，二花对折塞入一个信封里，交到孙叶手上。
　　“你把这个，想法子，送到官府去。
　　孙叶有点犹豫。
　　他虽不知里面所写为何物，却总是担心着她的安危。
　　“让你去就去，别管那么多。”二花强硬道，“若是担心我，做的仔细点，别让人发现。”
　　“嗯。”孙叶只得领命，退了出去。


第25章 六个字
　　主仆二人回到谢国公府门口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听门房说，谢轩还没回来。
　　楚苒心下微叹，却也无计可施。
　　“小桃，今天可是冬至来着？”小桃刚跨进府门口，便听得楚苒问她。
　　“是的，小姐。”
　　“冬至了，那今晚吃饺子吧。”楚苒决定道。
　　其实冬不冬至的无所谓，主要是楚苒心情低落的时候，就喜欢揉面团玩。
　　看着面团在自己手上出现各种各样的形状，楚苒会觉得格外放松。
　　“那我去通知小厨房，备好面粉。”
　　“嗯，你把盒子给我，我带回去。”楚苒伸手。
　　“是。”小桃将手上的盒子递给她，随即便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小厨房里，楚苒揉着手上醒好的面团，思绪慢慢地跑远了。
　　上一次吃饺子，还是在回门之后。
　　这一眨眼，她和谢轩成亲，也有将近三个月之久了。
　　这三个月里，谢轩待她总的来说也不差，比她想象的被他磋磨的婚后生活，要好很多。
　　哥哥也有了消息，母亲的身体也稳定了。
　　只要待到哥哥回来，再去求与谢轩和离，生活就又能回到正轨上。
　　只求谢轩这段时间里，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门口有声音传来，楚苒抬头，便见谢轩站在门外。
　　他逆光而战，身上官服未脱，整个人比平时多了一分冷冽。
　　“没想啥。”楚苒并不想告诉他自己心中所想，转头提起另外一个话题，“案子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没什么大进展，巡城，发告示，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就是没有人见过这个图腾。”
　　“嗯。”听到这个结果，楚苒并不惊讶。
　　下一秒，她便皱眉看向谢轩，“你.....隔这么远说话，不累？”
　　“不累啊。”谢轩辩解。他也不是嫌弃小厨房，主要是又是厨房，又是包饺子的，他很容易就想起上一次跟楚苒在厨房的亲吻。
　　同样的情景，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的，谢轩耳尖微红。
　　“都随你。”楚苒答完便低下头去，又重重地揉搓了一下手上的面团，感觉手上的力道差不了多少了，估摸着应该可以开始擀皮。
　　楚苒抬起头在灶台上找擀面杖，余光扫了一眼门口，却见谢轩还在那杵着，有点疑惑，“你怎么还没走？”
　　这个赶人的语气，谢轩听着莫名不爽。
　　“整个院子都是我的，我想站哪就站哪，就不走。”
　　这咋又急眼了，楚苒有点好笑，她毫无掩饰地打量了谢轩全身上下，而后道，“你确定要穿着这么个衣服吃饭？”
　　谢轩知道她在打量自己，不禁挺起了胸膛，一副傲娇孔雀的模样。
　　听到楚苒的话，他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对哦，忘记换衣服了。
　　“知道了。”谢轩垂下头去，用脚把突然出现的石子踢到一边，闷闷地道，“那我去换衣服了。”
　　“嗯，去吧。”楚苒回复他之后，拿起旁边的擀面杖开始擀面皮，没再抬头。
　　谢轩抬头偷偷看了眼前这人，见她忙碌于手上的事，也没继续打扰她，转身回厢房去换衣裳。
　　正厅里，楚苒准备好两大碗饺子，在等谢轩。
　　谢轩沐浴之后，换上常服就匆匆往这边赶。脱下官服的他格外的显得柔和。
　　“坐。”楚苒招呼他，“来的正是时候。”
　　“嗯。”
　　“今天的饺子跟平常的不一样，没有荤腥，是什锦素馅饺子。”
　　“啊？”谢轩嘴巴微微张开，显然是有点惊讶。他没听过谁家包饺子不放荤腥的，有点新奇。
　　不是肉馅的饺子，能好吃吗？
　　楚苒点点头，表示他没有听错，“你这几天都没吃多少东西，晚餐该吃得清淡点。”
　　“哦。”原来她注意到了呀，谢轩心里的小人有点雀跃。
　　在楚苒的注视下，谢轩夹了一个饺子，没有蘸旁边的酱汁，径直放入口中。
　　这还是楚苒教他的，先不蘸酱，才能品味到食材的原汁原味。
　　饺子皮在口中化开，香菇和豆腐的温软细腻，搭配白菜和木耳的脆嫩，再拌上粉条的筋道，咬上一口，伴着汁水一起，别有一番风味。
　　“怎么样，还不错吧。”楚苒有些小得意地看着谢轩。
　　其实见他的表情，楚苒知道他喜欢，但是就是要听他的夸奖。
　　做饭那么辛苦，要他一句话，不过分吧。
　　“嗯，好吃。”谢轩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他这是第一次夸人，这也是楚苒教他的，她说希望他夸夸她，这样会让她有个好心情。
　　果然，楚苒听到这话之后，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好吃你就多吃点。”
　　吃着吃着，楚苒想起了正事。
　　“哦对了，案子真的一点进展都没有吗？”
　　“没有。”谢轩嘟囔着回答，忙着消灭碗里的大饺子。
　　“半个月之期只剩下五天了，你不着急？”
　　“着急也没用。”
　　“那......那要是没查出来，你说皇帝叔叔会给你什么惩罚？”楚苒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不知道，可能罚俸禄，打板子？”谢轩又喝了一口汤，“我最多是一个管理失职的罪名，查案是大理寺的事。”
　　“哦。”看他这样，楚苒觉得自己把事态想得太过于严重了，既然他都不着急，那她急个什么。
　　吃完饭后，两人相约着散步消了消食，随后便各自回房间睡觉了。
　　躺在床上的谢轩翻来覆去，并未合眼。
　　白天跟楚苒说的都是假的，要是惩罚都是不痛不痒的，那他也不至于食不下咽。
　　他隐隐觉得，这次事情，皇上交给他，别有用意，不管他最后查没查出来，这个监管不力的罪名，足以让他交出京畿治安的管理权和兵权。
　　武将，最在意的就是兵权，兵权一削弱，地位便会下降。他想查出来，也是为了避免有灾祸的时候，要护住楚苒，也能多一些筹码。
　　不过他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按理说他娶了楚苒，先不论地位，作为世交家从小看着她的叔叔，难道不应该更希望她在婆家过得更好更幸福吗？
　　思绪渐渐发散，他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大理寺收到了一封信。
　　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看上去连十岁孩童的水平都没有。
　　日常检查信笺的小吏起初还以为是哪家小孩的恶作剧，直到看到后面附着的图腾图案，立马意识到了这封信的重要性。
　　没有一丝犹豫，小吏忙把这封信呈了上去。
　　不过半个时辰都没有，这封信便到了谢轩的手里。
　　谢轩分别将两张纸摊开，只见第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南红于北绿元”这六个字，第二张纸上就是和匕首上一模一样的红眼狼图腾。
　　正宗突厥图腾是绿色的没错，之前突厥王好像就叫哥舒元，那这个于是何意？
　　“这是何人送来的？”
　　“回世子，小的也不知道。小的一打开府门，这封信就钉在门上了。”
　　“钉？用什么钉的？”
　　“这个。”小吏将手上的飞镖递过去。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飞镖，京城任何铁器铺子都能买到。
　　纸张也是非常普通的油纸，普通百姓家里一抓一大把。
　　送信的人如此谨慎，想必是做好了不会被追查到的把握。
　　那这封信，这六个字，到底有什么含义？
　　谢轩和大理寺卿一同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谢轩看向大理寺卿，“你这还有孝武三年之前，关于突厥的卷宗吗？”
　　“没有了，自孝武三年，陛下宣布与突厥断交时，便下令将所有相关卷宗都烧掉了。”大理寺卿略带遗憾地回他。
　　谢轩沉吟了一会，接着问，“那你身边有没有曾经与突厥人打过交道的人？”
　　“也没有。”大理寺卿回答得很忐忑，他这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他自己看了都恼火，可是他身边是真没有。
　　他大着胆子说道，“世子，您的身边有吗？”
　　这个问题点醒了谢轩，他身边怎么没有，楚苒不就在漠北呆了三年吗？
　　说不定她知道什么呢。
　　意识到这个，谢轩拔腿就往外走，大理寺卿有点懵，赶忙叫住他，“世子，你去何处？”
　　“我有事，速速就回。”谢轩没回头，只背对着他招了招手。
　　谢国公府里，楚苒还没睡醒。
　　天气愈发冷了，她赖床的毛病也愈发严重。
　　当谢轩站在楚苒卧房门口之时，在门口守着的小桃还在打瞌睡。
　　甫一见到一个高大身影站在自己身前，小桃惊醒，张口便要叫。
　　幸好来福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看清来人是谢轩和来福，小桃放下心来，不过又有点疑惑，世子不是刚出去上值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有点事，想问她，她是还在睡觉？”
　　“嗯嗯。”被来福捂住嘴的小桃只得使劲点了点头。
　　“放开她吧。”谢轩朝来福道。
　　来福闻言，将手松了下来，小桃得以大口呼吸。
　　片刻过后，小桃呼吸稳定了下来，她朝谢轩服了服身子，请示道，“世子，需要我去叫醒小姐吗？”
　　“不用，我自己去。”谢轩拦住了小桃，随即轻轻地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第26章 哥舒于
　　除了成亲那次，这是谢轩第二次踏进这间原本是他们新房的卧房。
　　姑娘家住的房间，就是不一样，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房里没点灯，虽已经是白天，但光线并不是太亮。
　　仔细一看，房里透光的地方都被蒙上了一层布，想必是小桃也知道楚苒这个毛病，特意给她挂上去的。楚苒这个丫鬟，倒是贴心。
　　听着楚苒平稳的呼吸，谢轩逐渐放慢了脚步。
　　他虽是来问她问题的，却并不想提前吵醒她。
　　越走近，楚苒的呼吸声便越明显。
　　这丫头睡得可真沉呐。
　　就像一头小猪，粉粉红红的，可爱极了。
　　谢轩看着她的睡相，不禁莞尔。
　　他走至床沿边，停下，渐渐俯下身去，又想像上次那样，捏着她的鼻子，把他给叫醒。
　　理想是美好的，奈何谢轩错误地估计了自己手的长度，楚苒睡得太靠里了，站在这个位置，他根本够不到楚苒的脸蛋。
　　于是他想再上前一步。
　　他并未直起自己的身子，而是保持着俯身的姿态，微微踏出了自己的右脚。
　　右脚正欲落地之时，谢轩发现自己好似踩到了楚苒的鞋子。
　　正想收回来往后靠一点，避开她的鞋子，却不防踩到了一颗珠子，一个趔趄，谢轩半个身子都伸到了楚苒的床上。
　　习武之人反应敏捷，谢轩立马用手撑起自己的身子，不触碰到楚苒半分。
　　身子虽说控制住了，声音却没有。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谢轩闷哼了一声，待到回过神来，发现楚苒的脸就在眼前，两道呼吸交缠在一起，实在暧昧。
　　眼下这个情景实在太尴尬了，谢轩整个脑子一片空白，胸腔里的心跳快得不正常，震得他耳膜生疼，所以他并未注意到楚苒的睫毛颤了几下。
　　他将右脚下面的珠子轻轻拨开，确保脚下没有其他东西后，慢慢站定，然后渐渐直起身来，直到完全离开楚苒的床。
　　看到楚苒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稍稍退后几步，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算了，还是让小桃来叫吧。
　　幸好楚苒没看见他这狼狈的样子，不然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登徒子这个罪名。
　　谢轩轻轻往后退，直到后背碰到了木制的大门，反手将门打开，他赶忙往外走。
　　感受到了小桃和来福看向自己的眼神，谢轩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故作恼火地低声说，“你家主子是什么做的，怎么睡得那么沉，叫都叫不醒？”
　　像是一直做了坏事的老虎，心虚地朝人张开了爪牙。
　　小桃看了看天色，不早了啊，楚苒这个时候一般都醒了。
　　不过想起楚苒平时熟睡的样子，确实叫不醒，小桃没有反驳，只低下头默默听训。
　　“罢了，你去叫她吧，我去正厅等她。”谢轩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小桃说道，“别说我进去过。”
　　“是。”小桃低眉顺眼地应下了，随即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桃刚走进去，便看到楚苒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
　　只见楚苒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桃便领会了。她装模做样地叫了几声小姐，而后楚苒也应了一声，声音也扮得跟刚起床那会的惺忪无异。
　　两人的音量，都足以让站在门外的谢轩听到。
　　是的，谢轩并未走远，他看似站在外头闲适地等着，实则耳朵支得愣愣的，就听着里头的动静呢。
　　见小桃叫了楚苒，确定之前楚苒没有醒来，谢轩放下心来，朝正厅的方向去了。
　　听着脚步声逐渐走远，小桃上前问楚苒，“小姐，准备洗漱吗？”
　　“嗯。”
　　“刚刚世子进来过，您知道吗？”虽说进门时谢轩交代过不要告诉楚苒他进来过，但是小桃的主子始终是楚苒，一切自然以楚苒为先。
　　“知道。”那么大动静，想不知道都难。
　　楚苒想到谢轩喷在自己脸上的灼热呼吸，以及在耳边那声性感的闷哼，耳尖微红。
　　小桃见她了解，便也不多说，只吩咐丫鬟们进来，服侍楚苒洗漱。
　　与此同时，正厅里的谢轩，也有点不正常。
　　他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楚苒恬淡的睡颜。
　　不同于新婚那天看到的秀眉紧蹙，这次她的眉眼舒展，面容娇憨，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谢轩触及到她的呼吸时，感觉自己好像碰到了天上的云朵，柔软，又温暖，鼻尖好似还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清香，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打住，谢行之，再想下去，可真是个禽兽了！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谢轩开始在正厅里踱步。
　　于是来福便看着自家世子，不停在正厅里转圈圈，嘴里念念有词，还时不时拍拍自己的脸。
　　楚苒洗漱过后，便跟着小桃一起往正厅赶。
　　刚跨入正厅，边看见谢轩端坐在椅子上，一副气势凛然的样子。
　　楚苒怎么不了解他，这副模样，明显就是做了亏心事，纸糊的老虎呢！
　　楚苒也不戳穿他，走到桌子旁，径直坐下,“说吧，找我什么事。”
　　“啊......哦......”谢轩这才意识到自己找楚苒的事多么重要，心底暗暗唾弃自己，随即整理了一下思绪，“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关于突厥人的事。”
　　“什么突厥人？”楚苒的声音有点紧张，二花暴露了？
　　“今天大理寺收到了一封信，上面写着‘南红于北绿元’六个字，你知道这个的含义吗？”
　　原来问的是这个，楚苒放下心来。
　　她思索了一会道，“突厥王好似叫哥舒元。”
　　“对，我猜测突厥绿眼狼图腾，应该就是指突厥王的正统血脉。”
　　“红于......红于......”楚苒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见她陷入了思考，谢轩并未打扰她。
　　突然，一道灵光从楚苒眼前闪过，“有了！”
　　“什么？”见她这样，谢轩心里也有点底了。
　　“当时爹爹打的最后一场仗，对方的将领好像就叫哥舒于。”当时爹爹在布局之时，她依稀听了一耳朵。
　　这么一来，就对得上了。
　　突厥处在大业北边，两地接壤之处是大业的最北边，也就是漠北。
　　而漠北对应的是突厥的南边。
　　按照“南红于北绿元”的说法，现在的突厥应该已经不是孝武三年的那个突厥了。
　　估计是突厥内斗，哥舒于自立门户，将图腾的绿色狼眼改成了红色。
　　可是，在楚苒父亲楚纬最后的那一战，也就是白虎关一役里，明明已经将当时突厥首领斩于马下了。
　　“看来哥舒于可能还活着。”两人异口同声道。
　　楚苒倒是惊奇，他与她什么时候这般有默契了？
　　“那这和左相一家有什么关系呢？”谢轩想不通。
　　“当年陛下决定和突厥断交，是在孝武三年的朝宴上，对吗？”楚苒看着谢轩。
　　“对。”
　　“你知道当年朝宴上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只知道好似是因为突厥使者当时得罪了陛下。”
　　“当时的突厥使者是谁？”
　　“不知道，好像是哥舒元的儿子，突厥太子哥舒与。”
　　“哥舒与、哥舒于？”楚苒与谢轩对视，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了然，“这两人一定有关系。”
　　听着楚苒的条理清晰地分析，谢轩的思路也逐渐明了，“既如此，只需要查一下当年的朝宴上，左相与突厥人有何交集。”
　　“话虽是这么说，但自孝武三年，陛下便不许人与‘突厥’二字有联系，甚至连提都不能提，你......能查出什么吗？”
　　“无妨，到时候直接将结果禀明陛下，由陛下定夺即可。”
　　“也行。”楚苒静默了片刻，而后又道，“不过还有个疑点，那个匕首，是在左相枕头下找到的。”
　　“对。”谢轩点头，面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放在枕头底下，那自然是特意留下的，那......是留给谁看的呢？
　　对于这个，两人都没有什么思绪。
　　不过谢轩能从楚苒这，得到这么多有用的信息，他已经很知足了。
　　他没再过多停留，跟楚苒告别之后，便又转身回大理寺了。
　　大理寺。
　　谢轩刚进门，便找来管卷宗的长史，“你去把孝武三年大朝宴的卷宗都给我找来，越细致越好。”
　　长史领命，半晌后，给谢轩搬来了满怀的卷宗。
　　“放这吧。”谢轩招呼他。
　　长史听话地放了过去，一件一件地放，嘴里还跟谢轩报备，“这是当时玄武门执勤的记录、这是尚仪局的宫人安排、这是各归属国的礼品单......”
　　谢轩认真的听着，并没有之前的不耐烦。
　　他此时的心态并不同之前，之前看卷宗，并没有任何头绪，只一通乱找。
　　现在可不一样了。
　　待到长史将卷宗分门别类地放好，谢轩便开始认真查看了起来。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谢轩将所有的卷宗都仔细过了一遍，别说要找出左相与哥舒于的关系，连两人的名字都没一同出现过。
　　就剩最后一个了，谢轩看向最底下的玄武门执勤记录。
　　这个管着进出宫门马车的记录，真的会有什么发现吗？
　　谢轩有点泄气，不过还是决定把它看完。
　　一段一段地看过去，突然，一行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第27章 觐见
　　“玄武三年戌时一刻，突厥王入内，左相一家紧随其后。”
　　这句话看似平常，却大有深意。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进入玄武门，这说明，在进玄武门之前，两辆马车应该已经事先碰过面。
　　但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除非能找到目击证人。
　　左相一家已经全部不在了，而想从突厥方面下手找当晚的相关人员，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就只能寄希望于当晚宫门口的宫人了。
　　谢轩又找来尚仪局的宫人安排记录，用红色墨笔标记出了当时在玄武门周围执勤的、以及在那个时间点可能出现在附近的宫人。
　　不过问题又来了。
　　现在是玄武十二年，离玄武三年已经过去了整整九年，宫里的人事变动三年一次，现在已经轮换过三次，还有找到想相关宫人的可能吗？
　　谢轩找来大理寺卿，问，“你这有没有历届宫人的名单以及去向？”
　　“没有。”大理寺卿只能诚实回答，“这个一般归宫正司管，并不属于我们大理寺的管辖范围。”
　　宫正司，主掌宫内监察法令，相当于后宫里的执法和司法机构，只听命于皇上。
　　谢轩蹙眉，那这事可不好办了。
　　思前想后，谢轩还是决定当面向皇上禀报此事。
　　现在已经是第十一天了，谢轩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并不想轻易放过。
　　他火速写了折子，上边不仅交代了匕首、信封、以及玄武门执勤记录等一系列来龙去脉，而且还在后面附上了自己对该案件的猜测和看法。
　　在宫门落匙之前，派人送了进去。
　　宫里每天要收的折子有很多，除了每天上朝时各位大臣当面递的，宫外的折子一般都是先送到尚宫局，由尚宫局进行筛选分类，最后再呈给皇上。
　　所以孝武帝看到折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养心殿内，皇帝正一封一封地批阅着下面送上来的奏折。
　　看到谢轩的那份时，面色微变。
　　待到看完整篇奏折时，面色已经凝重得，让身边的大公公也忐忑起来。
　　“去，把谢轩给我叫来。”
　　谢轩昨日将折子递上去之后，就一直在等结果。
　　他知道宫里办事的流程，所以倒也没着急。
　　只等着今天孝武帝看过之后，能批准他进宫正司，查阅一下资料。
　　谢轩也没想到，这一等，就等来了陛下的宣召。
　　在宫人的指引下，谢轩进入了内殿。
　　孝武帝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接着批改手上的奏折，仿佛进来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心弦微绷，却也不多话，只站在一旁默默等待。
　　半晌，孝武帝抬起头来。
　　“你可知错？”不怒自威的声音在谢轩耳旁响起。
　　“臣不知，何错之有，还请陛下指点。”谢轩脊背挺直，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好大的胆！”孝武帝的声音陡然升高，他随手将原本放在旁边的奏折甩到谢轩脚边，看上去像是动了肝火。
　　谢轩低下头去，定睛一看，这正是自己昨天呈上去的折子吗？
　　“还请陛下明示。”谢轩属实不知道陛下的火气从何而来。
　　“朕之前就说过，不允许再出现任何与突厥二字有关的任何人和事，你是把朕的话，当成耳边风吗？”
　　孝武帝的神色极为不耐，眉目中仿佛还含着几分屈辱。
　　“可是，这是为了办案需要。”谢轩解释道，“这次左相府的案子，很可能就是突厥人所为。”
　　“可能？你有证据吗？”孝武帝反问他。
　　“还没有，现在只是猜想，臣想去宫正司查探过后，再做定夺。”
　　“宫正司？”
　　“是的，臣想查一查......孝武三年......当天晚上的宴会上执勤的宫人的名单和去向。”
　　谢轩斟酌着说出这番话，他不知孝武三年究竟发生了何事，让孝武帝这般避讳，这般仇恨。
　　“查那个作甚？”到底是天子，孝武帝立马从愤怒的情绪里抽身，又变回了那副喜怒不行于色的天子。
　　“臣查到，左相案子可能与突厥人有关，孝武三年的玄武门执勤记录上曾记载，左相府的马车与当时突厥王的马车，曾一前一后进入玄武门。”
　　谢轩略微沉吟了一下，继续道：“臣斗胆猜测，两者应是在进门之前产生了冲突，所以想去宫正司找一找，是否还有当年的目击证人。”这些个都在折子上已经写过了。
　　谢轩低头看着自己用心写的折子被扔在地上，心里默念道。
　　话毕，空旷的大殿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约莫半刻钟后，谢轩听得上首的皇帝微微叹了一口气，而后道，“算了，你回去吧。这个案子就到这吧，不用查了。”
　　原本垂着头的谢轩突地抬起头来，目光里满是疑惑和不解，“可是陛下，离真相就差一点了。”
　　“朕说不用查了就是不用查了，退下吧。”孝武帝有些疲乏地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
　　“那左相一家该当如何？”谢轩仍旧不死心。
　　“朕自有安排，无需多言，退下。”
　　“是。”谢轩只能遵命，他朝孝武帝行了个礼之后，转身打算往外走。
　　“等等！”突然，孝武帝叫住了他。
　　谢轩回头，站定，“陛下，您吩咐。”
　　“这次虽说案子与你无关，但你落了个监管不利的罪名，可有异议？”
　　“回陛下，是臣失职，您要惩罚臣，臣绝无二话。”谢轩意识到，终于要来了。
　　“那就撤去你京畿巡防的职位，你就一心带好朕的前锋营，这次就不一人分饰两角了，可能办好？”
　　果然是善于谋算人心的皇帝，明明是要回他的兵权，却说得像体恤他一般。
　　“臣遵旨。”谢轩心思微沉，面上却不动声色。
　　待到谢轩走远后，孝武帝的面色缓和了一点，他盯着案桌上的玉质镇纸，目光放空，好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
　　空旷的大殿里，声音几不可闻，外头偶有飞鸟路过，留下一室寂静。
　　“皇上，该用膳了。”身边的大公公突然出声，将孝武帝拉回了现实。
　　孝武帝略微晃了晃头，甩开那些烦乱的思绪，对着大太监吩咐道，“走吧，去贤妃那。”
　　“是。”大公公扬了扬手上的拂尘，尖着嗓子道，“摆驾钟粹宫。”
　　日暮四合，一群人出了养心殿，直直地往钟粹宫的方向走去。
　　谢轩出了宫门之后，便没再往大理寺去，孝武帝既然已经下令不再彻查此事，谢轩自然也不会蠢到与皇权对抗。
　　他径直回了谢国公府，看到楚苒站在门口等他。
　　初冬时节，气温比较低，楚苒这次学乖了，披了个大氅站在那。
　　她的脖子那里围了一圈浅红的绒毛，看上去像是狐狸皮子，小小的脑袋从层层绒毛里冒出来，谢轩觉得她有点像个小鸡崽。
　　不知道是被楚苒还是被自己的想法可爱到了，谢轩唇角勾起了一抹明显的弧度。
　　楚苒见他嘴角带笑，以为是事情发展极为顺利，忙走上前去，问他，“如何？查出来什么了？”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就这么关心我？”
　　听谢轩这贱兮兮的语气，按照楚苒以往对他的了解来说，此人心情还不错。
　　她也放下心来，只顺着他的话说，“是是是，关心你，关心得都快吃不下饭了，所以你也心疼心疼我，快告诉我罢。”
　　“你这撒娇倒还有模有样。”谢轩斜眼看她，“不过呢，我现在还是不能说。”
　　“？”楚苒瞪他。
　　“你自己看看这是个合适说话的地儿吗？我理解你的迫切，但是关心也要适度。”谢轩舌尖微微抵着上颚，用气音道。
　　“哦，那进去说。”楚苒环顾了一下四周，这还是在大门口，街上人来人往的，确实不适合。
　　谢轩慢慢悠悠地往里走，楚苒看不过，硬生生拉着他往里拖，原本需要一刻钟的路程，硬是只花了半刻钟。
　　看得出来是很迫切了。
　　正厅里，楚苒将谢轩按在凳子上，故作凶巴巴地道，“快说！”
　　“别这么急嘛？你看你这样，像不像强抢了我这个民女的恶霸。”谢轩的嘴角噙着一抹恶劣的笑。
　　“......”楚苒没心思跟他插科打诨，揪住他的衣领，而后不耐烦地道，“你到底说不说？！”
　　见她好像真要生气，谢轩立马正经起来，“说说说！你先放开我。”
　　谢轩心想自己容易吗？逗逗她不就是想让她不要那么紧张嘛，这人也太容易生气了。
　　他哪知道，生气是源于关心。
　　“说吧。”楚苒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落座，静静地看着他。
　　谢轩清了清嗓子，“自前天分别之后，我去大理寺查了卷宗，大朝宴那天晚上，左相一家和突厥的马车，是先后进入的玄武门。”
　　“我想调查当初发生何事，就势必要知道当初执勤的宫人名单，大理寺没有，只有宫里的宫正司有，这次入宫也是想向陛下求这个。”
　　说到这，谢轩停顿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楚苒是真的着急，这人说话说一半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
　　“然后陛下没同意，说不再彻查此事，罚了我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还......还......收了我的兵权。”谢轩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


第28章 送文书
　　谢轩话说出口，自己都惊呆了。
　　这股子委屈巴巴的话，是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
　　这跟自己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他故意插科打诨，就是想让楚苒放松些，待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要太过惊讶。
　　毕竟她那么喜欢他，到时候不得心疼死。
　　楚苒也注意到了这人话里藏着的委屈。
　　她站在谢轩的角度上想了想，这几天顶着压力，寝食难安，焦头烂额地查案子，好不容易有了点进展，却被勒令不许再继续查下去，看这样子，似乎还被臭骂了一顿。
　　用心做事没讨到半点好，还被收了兵权，委屈一下也是应该的。
　　这么一想，楚苒觉得谢轩的反应也是情有可原。
　　谢轩见楚苒的眼神瞬间变得柔软，还带着对他的几分怜爱，心想：她果然心疼我了。
　　“咳咳。”谢轩轻咳了几声，故作轻松道，“其实也无妨，正好年关将近，不用管京畿巡防，我还乐得轻松。”
　　“嗯呢，那你就当放个长假。”楚苒知道他在安慰她，也顺着他的话往后说。
　　本来是她该安慰他，没成想调了个个。
　　“嗯。”谢轩应道。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楚苒还是有点担心他，“你真没事？”
　　武将削兵权，无异于砍断一只臂膀，更严重的会被同僚看不起。
　　楚苒不放心他，现在正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突然受到此等打击，怎会一点烦恼也无？
　　对上楚苒清澈的眸子，谢轩败下阵来，“好吧，我承认，确实有一点不开心，不过我提前有预料，倒也没有措手不及。”
　　“预料？”楚苒有点疑惑。
　　“对，当陛下令我在十五天内协同大理寺办案之时，我便有预感，陛下是冲着我手里京畿布防的兵权来的。”
　　谢轩朝她解释道，“所以这个案子不管我办没办好，兵权都是要被收回去的。”
　　楚苒沉吟了一会，思考了这种可能性。
　　确实，谢轩对行军打仗可能有自己的见解，对于办案破案，一窍不通。
　　陛下将这么重大的案件交给他，的确不正常。
　　“你知道为何会这般么？”楚苒继续问他。
　　“不知道。”谢轩摇了摇头。
　　看着楚苒一直盯着自己出神，谢轩脸颊微微发烫，颇有些不自在地道，“别把我想得这么脆弱！等我到时候打了胜仗，陛下会重新将兵权交予我的。”
　　听到他信誓旦旦的保证，楚苒知道再关心下去，这个少爷又会犯别扭病，遂止了这个话头。
　　紧接着，楚苒问他，“那你这个大长假，有何打算？”
　　“玩啊！”谢轩觉得自己忙了这么一段，确实需要放松放松。
　　正好楚苒也在，他可以带她去游湖，去打猎，带她去看看小时候他俩经常去玩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想到这个，谢轩还莫名地有些期待呢。
　　他从各种天马行空的幻想中回神，便看到楚苒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你作什么这么看着我？”谢轩有些恼。
　　“因为觉得你有点不靠谱。”楚苒在一旁悠悠地道。
　　“哪里不靠谱了？！你知道这几天我怎么过的吗？！想玩几天怎么了？”谢轩又有要炸毛的趋势。
　　楚苒见状，只得顺毛捋，“行行行，玩玩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那你可不能嫌我烦，我找你出去，你不能拒绝。”谢轩得寸进尺。
　　“找我？”楚苒惊讶，眼睛微睁。
　　“对啊，不然我能找谁玩，来福吗？”谢轩说完话就嫌弃般地看了站在旁边的来福一眼。
　　来福：不是，您两吵架，关我何事？
　　“额，不是，你不去找小表妹吗？”楚苒疑惑得很，谢轩这些日子提起小表妹的次数，一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属实不正常。
　　“不去！就要跟你玩！我到时候娶小表妹进门，可以天天带她玩，但是咱两和离了之后，再想一起出去玩，就难了！”谢轩十分坚定地给楚苒讲道理，不知道是要说服谁。
　　“好好好。”楚苒敷衍他。
　　谢轩自然也听出了楚苒的敷衍，他再次诱惑她，“你就不好奇小时候咱两一起爬过的歪脖子树现在变啥样了？还有周婆婆，她都抱曾孙子了呢！还有将军和富贵，说起来，这么久了，你还没去拜祭过它俩呢。”
　　他俩一起爬歪脖子树那会，是为了躲夫子的打手心，两人上课开小差，被夫子当场抓住了，要罚抄，结果都没抄完。
　　两人都怕夫子跟家里人告状，便相约着一起躲到学院里头的歪脖子树上，被咬了满身的包不说，最后被抓回去，还是挨了好一顿揍。
　　不过楚苒听说后来的学院换了新地方，原来的学院便被改成了寺庙，楚苒就没再去过那里，自然不知道那棵歪脖子树变成何样了。
　　周婆婆是当初在学院门口卖糖葫芦的，当时对他俩可好了，一串糖葫芦一般就五颗山楂，给他俩的一般都有□□颗，当时可是串满了整个签子。
　　还有将军和富贵。这是当时孝武帝赐给楚苒的生辰礼，据说是西域进贡的，是一对极有灵性的鹦鹉，楚苒当时和谢轩关系不分你我，所以便分给了谢轩一只。
　　谢轩的那只叫将军，因为当时的小少年的愿望，便是成为意气风发、征战四方的大将军。
　　楚苒的那只叫富贵，因为楚苒的愿望，就是想变得有钱，有很多很多钱。
　　两人当时还约定，各自教自己的鹦鹉说“将军”和“富贵”，先教会的可以向后教会的人，提一个要求。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两只鹦鹉都害了急病，同时去世了。为此这两人还伤心难过了好久，还逃了半天课业，给它两举行了个浓重的葬礼，每年那个时候，还相约着一起去祭拜。
　　十岁那年，两人有了矛盾之后，就再也没有一同去过了，通常一个上午去，一个就下午去，要是碰上了，看也不看对象一眼，只互相冷哼一声。
　　楚苒回忆了一会，觉得那个时候的她和谢轩，确实有够幼稚的。
　　谢轩见楚苒陷入了回忆中，颇有些得意，他就知道，她肯定会好奇的。
　　“怎么样？想不想去？”谢轩挑挑眉，看着楚苒。
　　“想去。”楚苒诚实地回答他。
　　“那我看什么时候有空吧。”谢轩故作娇矜道。
　　这人真有意思，明明是自己想跟楚苒出去玩，没想到还摆起了谱。
　　“好。”楚苒对他这副样子见怪不怪，从善如流地应下。
　　“那，现在去吗？”楚苒指了指外头，现在才上午，谢轩下午京畿巡逻的任务没了的话，今天一天就是空闲的。
　　“今天可能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今天上午要觐见，所以我与萧修换班了，下午要去替他训练。”
　　“哦，那好吧。”楚苒正被谢轩勾起了好奇心呢，结果去不了，她有点小失望。
　　“没事嘛，之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谢轩安慰她。
　　“知道啦。”
　　谢轩在家用完午膳之后，便出发往前锋营去了。
　　楚苒饭后消完食，正打算睡个午觉，却听得门房来报，说有人找世子爷。
　　谢轩不在家，楚苒只能代劳。脱到一半的鞋子只得又穿上，让小厮将人引到偏厅见面。
　　偏厅里，楚苒刚到，便见一个小吏在里头等着。
　　“见过世子夫人。”
　　“免礼。”在外人面前，楚苒扮得十分端庄。“你来，所为何事？”
　　“我是吏部的，书令使派我来，有份述职文书需要世子过目，还需要世子签字。”
　　“他有事出去了，要不你先放着，等他回来或者等明天再看？”
　　“可是这份文书很紧急，书令使命我在宫门落匙前务必送回。”小吏硬着头皮说道。
　　楚苒并未为难他，“那你去找他，他现在应该在前锋营带兵。”
　　“前锋营？”小吏说话声音有点颤抖。
　　“是。”
　　犹豫了一会，小吏还是道，“能否请您跟我一同去，帮我引见一下？我怕到了前锋营门口，连门都进不去。”
　　他的声音逐渐微弱，到后面几乎听不见。
　　楚苒却听清楚了，是她没考虑周全，现在文臣看不起武将，武将也瞧不起文臣，他一个送文书的小吏，到了军营门口，进不去，确实有可能。
　　“好，你等我收拾一下，跟你一起去。”楚苒爽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快地答应。
　　小吏受宠若惊，他没想到楚苒这么好说话，看来外头说她性子顽劣，爱捉弄人的传闻，并不属实。
　　他朝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楚苒去内室换了一身轻便简洁的衣裳，吩咐小桃备好马车，便带着小吏和文书一起，往前锋营方向赶。
　　一个时辰后，楚苒被拦在了前锋营门口。
　　门口执勤的两位小兵，哪见过如此漂亮的美人，两人脸都泛红，幸好皮肤黑，看不太出来。
　　不过虽然心思不稳，但是还是记得学过的军令，不能让无关人等入内，这才将楚苒拦在了门外。
　　楚苒知道他们的规章制度，也不多言，只是温温柔柔地道，“我是你们左翼前锋营统领谢轩的妻子，我叫楚苒，找他有点急事，烦请通报一声。”
　　啊？
　　哦！
　　原来是谢统领的妻子，难怪这么漂亮。
　　不仅漂亮，还贤惠。
　　前锋营里谁不知道谢轩娶了个好妻子。
　　两个小兵心里快羡慕死谢轩了，得妻如此，死而无憾啊！
　　“小兄弟？”楚苒见这两人瞧着自己发怔，在他们眼前挥了挥手。
　　两人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左边的这个小兄弟就进去了。
　　看样子应该是去通报了。


第29章 找他
　　谢轩收到通报之时，正在带着士兵们，进行队列阵法的训练。
　　队列阵法训练，是士兵日常训练的三大部分之一，其余两个分别是体力训练和武器操练。
　　训练的内容是排演和训练各种阵法队形，包括方阵、圆阵、数阵、雁形阵和疏阵。
　　只有在日常训练中加强对队列阵法的训练，在真正的作战中才能团结协作，接收统一的指挥。
　　这也是谢轩最喜欢的训练，因为士兵们都对于各种阵法烂熟于心了，他只要做出指挥就好。
　　而且大家都很专注地看他的手势，场上很安静，只在排列阵型的时候，演武场上会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当谢轩正打了个雁形阵的手势时，来报信的小兵也走到了演武场门口。
　　他注意到之后，将小兵招到身前，问：“何事？”
　　小兵答他，“外面有个人声称是您的妻子，她叫楚苒，说要找您有急事。”
　　奈何在谢轩打完手势之后，场上脚步声如锣鼓喧天，小兵的声音被掩盖了过去，谢轩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什么？”谢轩加大音量问他。
　　“我说！”小兵反应过来谢轩没听清楚，也提高音量，“您夫人在外头等你！”
　　好巧不巧的是，您字一出口时，场上的阵型已然排布好了，脚步声戛然而止，场上又恢复了寂静。
　　可是小兵这句话，憋了一口气，差不多是吼出来的，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话说完之后，小兵看了一眼场上的人，都憋着笑呢。
　　看来，谁都知道谢轩夫人来找他了。
　　场上气氛一度很尴尬，大家都在看这边的热闹。
　　谢轩浑然不觉，他满脑子都是，楚苒来找他了？
　　他转身就打算往演武场的门口走，打算去接一下她。
　　走至一半时，忽然抬起头，好似想起了什么，又折返了回来，然后对着小兵道，“你把她引过来吧，我这边走不开。”
　　于是乎，所有士兵都看着他们统领，打算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而后又去而复返。
　　“看来我们统领还是以公事为重啊！”有人在人群中小声议论。
　　没人知道，谢轩转身回来的真正原因，是想要那个臭丫头看看自己认真当差的模样。
　　谢轩重新站回到指挥台上，微微昂起头，颇有些卖弄的道，“这才多久没见，真是黏人。”
　　“切～”听见谢轩这语气，众人也开始起哄，有的甚至吹起了口哨。
　　谢轩任他们议论，一群没媳妇的，也就只能耍耍嘴皮子了。
　　心里算着从前锋营门口到演武场的距离，估摸着到时间了，谢轩朝着士兵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场上瞬间安静了下去。
　　士兵们虽然爱插科打诨，可那只是在辛苦的训练生活里的一点调剂而已，看到军令的那一刻，有些动作下意识地就会完成。
　　严肃与放松，收放自如。
　　紧接着，谢轩又比了个恢复原样的手势，众人循势而动，很快就从雁形阵变回了原来的方阵。
　　而后谢轩比什么手势，他们就做什么阵型，十分专注，也十分投入。
　　完全没注意到演武场外站着的楚苒。
　　楚苒在小兵的引领下，快走到演武场时，便听到了浩浩荡荡的脚步声。
　　杂乱无章，却又好似有着相同的节奏。
　　楚苒好像又回到了和爹爹哥哥在漠北生活的那几年，那个时候他们出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脚步声。
　　仿佛一幅黄沙漫天，气势宏然的阵前厮杀图在眼前展开。
　　随着脚步走近，楚苒看到一身黑色劲装的谢轩，站在指挥台上，有条不紊地打着手势。
　　他把握着节奏，看上去紧锣密鼓，实则不疾不徐，张弛有度。
　　她看不清他的眉眼，却莫名觉得此刻的他英姿勃发，当得是血性男儿。
　　场上的训练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众人没注意到楚苒，可谢轩的余光一直瞟着这边呢，楚苒一出现他就看到了。
　　不过他并没有一发现楚苒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相反，他“晾”了她一会，让她好好欣赏了一会自己的英雄气概。
　　待到时机差不多了，谢轩便打了个暂停休息的手势，而后往门口走去。
　　楚苒站在演武场门外，并未进来，她就看着谢轩走下台阶，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过来。
　　待到谢轩走近才发现，两人今日穿的便装，是一个款式的，只有颜色不同而已。
　　楚苒的是白色，谢轩的是黑色。
　　两人身材修长，谢轩冷冽，楚苒柔和，远远看去，极为相配。
　　谢轩在看到楚苒身上的骑装时，心就微微颤了一下。
　　谢轩心想，她......她这也表现得太明显了点，就这么想跟他一处吗？出门的时候她肯定看到了他身上的衣服，所以才选了跟他相配的这套。
　　心里有点得意，还有几捋甜。
　　“你怎么来了？”谢轩走到楚苒身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呐！”楚苒示意站在后头的小吏，“他说找你签一份述职文书，挺紧急的，怕进不来，就让我带他来了。”
　　后头的小吏循声走上前来，将手上的文书颤颤巍巍地递给谢轩。
　　他应是知道上边的内容，不然也不应该如此忐忑。
　　谢轩接过文书，打开，看清楚了上头的内容，原来是让他作京畿巡防的述职，好方便下一个人的交接。
　　这可真快，上午才下的旨，下午就要交接，谢轩心底冷哼一声，面上表情却没有变化。
　　“此处没有笔墨，待我将文书带回营帐中签好，再拿给你，你稍等片刻。”谢轩即使心底不爽，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吏。
　　小吏没有什么问题，楚苒却提议道，“我们跟你一同去，你那营帐离大门近，到时候他拿了就直接走了，你少跑一趟。”
　　营帐在大门和演武场中间，他们跟着谢轩一同去那等他，谢轩便能少跑一个来回。
　　听到这话的谢轩脸色微变，“不......不行。”万一你们要进我的营帐怎么办。
　　看他一副心虚样，楚苒有点好奇，这人营帐里，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怎么不行？小桃，我们走。”楚苒说罢就要动身。
　　没想到的是，谢轩一双长腿，健步如飞，一下子就甩开他们好远。
　　待到楚苒他们走到谢轩营帐门口的时候，谢轩已经签好文书在营帐外面等着了。
　　他一路上走得匆忙，鼻尖和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微微的细汗了。
　　楚苒走到他身前，看他微喘的样子，从自己怀里拿出手帕，递给他，“擦擦吧。”
　　谢轩接过，微微拭了下额头，鼻尖蹭到了帕子的一角，嗅到了一抹淡香。
　　擦完后，谢轩并未将帕子还给楚苒，而是揣进了自己怀里，“脏了，待到时候回去了洗好再还给你。”
　　“好。”楚苒并不放在心上，一条帕子而已，还不还无所谓。
　　谢轩将文书交给小吏，小吏当着他们的面打开，检查了一下上边的名字和印鉴，发现没什么问题之后，便自请先行离开了。
　　他走后，便只剩下谢轩和楚苒在营帐门口干站着。
　　“怎么？里头藏了什么小妖精呐？还不让人看。”楚苒戏谑地调侃他。
　　谢轩想了想里头的东西，确实不能让楚苒看到。
　　“什么小妖精，别胡说八道。”谢轩斥她。
　　“那为什么不让看。”楚苒睁着大眼睛，扑腾扑腾地看着他。
　　“就是不让看，走走走，回家回家。”
　　“好嘛，不看就不看。”楚苒妥协，而后意识到了什么，“回家？”
　　“对啊，回家。”
　　“你不是还在上值吗？”
　　“接下来不归我管了，我就负责他们的队形阵法训练。”
　　“哦，那走吧。”
　　两人一同往门口走去。
　　楚苒看着身旁的谢轩，他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是现在，楚苒想。
　　随即，楚苒突然转身，拔腿就往谢轩的营帐跑。
　　谢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初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继续向前走着。
　　走了几步路，侧头想去跟楚苒说话，却发现旁边的只有小桃，楚苒不知所踪。
　　“你主子呢？”谢轩问她。
　　“在那。”小桃尴尬地笑了笑，而后指向谢轩身后。
　　谢轩回过头去，看着楚苒一个劲地往他营帐奔去，还有什么不懂，立时迈开步子追赶，连轻功都快用上了。
　　可是楚苒也不是吃素的，她领先谢轩那么多，自然不会让他轻易追上。
　　她跑到谢轩营帐门口，站定，门口值守的士兵们认识她了，所以并未阻拦。
　　楚苒掀开了营帐的帘子，进去之后，发出了一声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轩生无可恋，还是被她看到了，可是没办法，他只能窘迫地往里走。
　　谢轩一掀开帘子，就看到楚苒站在门口处笑得前仰后合。
　　她并未往里走，因为里头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谢行之你这怎么跟个狗窝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难怪不让人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楚苒笑得肚子疼。
　　谢轩大囧，但是他没法反驳，因为确实很乱。
　　书案上的卷宗、文书一片狼藉，有的甚至掉到了地上，旁边放置兵器的架子也七倒八歪的，旁边还有空着的酒壶，正中间还有瓜子壳和各种果皮。
　　“你别笑了。”谢轩站在楚苒旁边，闷闷地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再笑一下。”楚苒边笑边答他。
　　谢轩不作声了，只能等她笑完。
　　渐渐地，楚苒那股劲儿过去，又恢复了正常，她问谢轩，“你这是干啥了？昨儿在你这打仗了？”
　　“没有，是他们硬要说聚一聚，结果又在我的营帐里闹，赶都赶不走。”谢轩低下头去，这语气，像是开始委屈了起来。
　　“我今天一大早就被传召进宫了，下午赶过来就去训练场了，没来得及收拾。”
　　楚苒听他这语气，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她知道他向来爱干净，这么狼狈的时候被她无情嘲笑了这么一会，肯定是难堪的。
　　“那我来帮你理一下？”楚苒轻轻柔柔地说道。
　　谢轩抬起头来看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楚苒也没扭捏，把小桃叫进来，撸起袖子就帮他收拾。
　　谢轩见状，也上前去帮忙。
　　三人一起忙活，很快，营帐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谢轩看着焕然一新的营帐，又垂眸看着身旁气息微喘的楚苒，倾身到她耳边，说了句“谢谢”。
　　楚苒“嗯”了一声，并未抬头，所以并没有看见谢轩亮晶晶的眸子。


第30章 杨鸢
　　两人从营帐中出来后，天色已经渐渐沉了。
　　这儿离京城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谢轩没再骑马，而是跟楚苒一起坐上了马车。
　　马车往京城的方向驶去。
　　楚苒一行人刚刚跨过城门口，便被迎面而来的王管家碰了个正着。
　　王管家从楚将军府出来之后，先是去了谢国公府，门房说楚苒出城了，在前锋营，王管家又径直往这边来。
　　王管家的内心焦急又煎熬，幸好老天听见了他的祈求，让他刚好碰上了谢国公府的马车。
　　王管家拦下了马车，朝里头喊了楚苒一声，“大小姐！”
　　楚苒掀开了帘子，看到王管家神色焦急，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王叔，发生什么事了？”
　　顾及到现在还是在城门口，王管家没有大声回答，而是走到楚苒跟前，心痛地说道，“夫人快不行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这一个消息仿佛一个惊雷，砸到了楚苒头上，她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作何言语。
　　旁边的谢轩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立刻搂住了还处在愣怔状态的楚苒，然后吩咐马车外的来福，“来福，去楚府，加快速度。”
　　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上疾驰，差点撞到了好几个摊贩。
　　楚苒终于回过神来，她脸色惨白，怎么会呢？明明前几天写信回家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她并没意识到现在是处在谢轩的怀里，只是感觉自己有了一个倚靠。
　　是不是她是天降灾星？为什么父亲没了，兄长回不来，现在连母亲也要离开？
　　她将头埋在谢轩颈窝，眼泪止不住地留，却不发出任何声音。
　　谢轩轻轻将她推开，垂眸看她，果不其然，这人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都快渗出血珠子了，就是不松口。
　　心下微叹，这人哭也强忍着不发出声音的毛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用力掰了一下楚苒的下巴，不让她再咬下去。
　　复又轻轻将她揽入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哄道，“哭吧哭吧，我陪着你，哭出声音也不嫌你。”
　　楚苒好像听进了这句话，她开始呜咽起来，“谢行之，我没有家了。”
　　“我......我没有爹娘了。”
　　“就剩......我......我......一个人了。”
　　......
　　声音哽咽，断断续续。
　　谢轩想开口安慰她，却乏力于语言的苍白，只能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她，给她一点微薄的支撑。
　　马车很快就到了将军府，楚苒顾不得什么形象，只挣脱了谢轩的怀抱，就飞奔着往里跑。
　　谢轩低头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又看了看自己肩窝的泪痕，没说什么，下了马车，也跟着王管家一起进去了。
　　卧房里，楚苒看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杨鸢，原本风干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一位女大夫坐在床旁，唤了声楚小姐，楚苒恍若未闻。
　　她跪坐在床沿旁边，拉着杨鸢的手，一下一下地叫着娘亲，可是杨鸢没有任何反应。
　　若不是手上还有体温，楚苒怕是会当场崩溃。
　　谢轩踏进卧房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单薄的少女拉着她母亲的手，恳求着她不要离开自己，谢轩的心好似被针扎了一般，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但他知道他过去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让楚苒自己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尽力救治杨鸢。
　　谢轩朝坐在床边的女大夫点了点头，大夫示意，走了出来。
　　这位女大夫是楚苒专门为她母亲请的，名唤于楠。
　　“现在情况如何？”谢轩问她。
　　“不太好，夫人服用了过剂量的安息草，身体底子又薄，情况不容乐观。”
　　谢轩眉目间有点愠怒，他喊了声影卫，原本在树上的影一、影三和影八都出现在了谢轩跟前。
　　“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让你们看好她，这点事都办不好吗？！”熟悉谢轩的人都知道，他一般不动怒，这般咬牙切齿的语气，显然已经是动了大怒。
　　三个影卫都垂着头不敢说话，幸好此时于楠替他们解围道，“幸好多亏了这三位发现得及时，才没让夫人将整碗药汤都喝下去，不然夫人怕是活不到现在。”
　　谢轩听完这话，神色并没有好转，还是同之前一样阴沉，他继续问，“既然没有将整晚汤药都喝下去，为何说会不行了？”
　　“安息草性寒凉，且带着些许毒素，通常是用于调息安神，一次服用不宜过多。如若当时夫人将整晚喝下去，那碗中的毒素便能让人毙命。”于楠耐心地解释道，“可是药汤虽打翻了，可还是喝了不少，夫人身体虚弱，本就亏损过多，又一心求死，所以说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那有无救治的法子？用最好的药呢？”
　　“该用的药我已经用过了，急着叫大小姐回来，也是没法子了，或许有大小姐在，夫人今晚就能挺过去。”
　　“醒来的可能有几成？”
　　“这个我不敢妄下断言，一切只能看今晚的造化。”
　　谢轩眼睛闭了闭，又睁开，他听着从房间里的微弱哭声，心痛到不行。
　　杀戮之人从不信佛，可谢轩此刻却在心里默默祈祷，愿用任何东西交换，保楚苒余生平安喜乐，阳寿都行。
　　绝不食言。
　　“自行去刑殿领罚吧。”谢轩失望地朝影卫们挥了挥手，而后推开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楚苒依旧跪坐在床边，许是哭累了，就拉着杨鸢的手念叨着什么。
　　谢轩走到她跟前，蹲下来，将她扶到自己怀里，让她倚靠着，径自掀开粗糙的外衣，用里头软和的内衬，轻轻地擦拭着她的眼泪。
　　“楚苒，大夫说伯母还活着。”
　　“你别怕。”
　　“今晚你好好陪着她，多跟她说说话。”
　　“说点能让她坚持活下去的。”
　　“大夫说撑过今晚就好了。”
　　谢轩一遍一遍地在她的耳边念着，不厌其烦。
　　半晌，他注意到楚苒的啜泣停了下来，猜想着她许是听进去了。
　　谢轩垂眸看她，见她眼睫上还挂着未落的泪珠，两颊哭得通红，煞是可怜。
　　他问她，“刚刚说的听见了吗？”
　　“嗯。”楚苒应了一句，声音沙哑，带着浓厚的鼻音。
　　“那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好不好？不然你自己垮了，晚上怎么陪伯母？”谢轩想把她抱起来，哄着她吃点东西。
　　“好。”楚苒松开了杨鸢的手，任由谢轩的手穿过她的膝盖，将她抱了起来。
　　她双手圈住谢轩的脖子，脸埋在他胸前，一副满是依赖的姿态。


第31章 动心
　　谢轩将她抱起来的那一刻, 其实没想太多。
　　小时候他俩爬树，楚苒爬高不敢跳下来的时候，他也是站在树下接着她, 让她跳一个满怀。
　　但是此时此刻, 楚苒像是猫儿找到了安心的地方，直直地往他怀里钻。
　　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胸口，楚苒的青丝微乱, 贴在他的脖子上, 有点痒。
　　小时候的楚苒很瘦, 不像现在, 身材匀称, 该有的肉一点也不少。
　　谢轩心里莫名有点慌乱, 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只能微微弓起身子, 让自己的胸膛离楚苒远一点，不让她听到他像害了心疾的心跳声。
　　奈何他退一寸，她进一尺, 死死贴着他不放，谢轩整个身子都绷紧了，只能加快脚下的步伐, 赶紧将楚苒抱到桌子旁。
　　谢轩将楚苒轻轻地放在椅子上, 动作轻柔地帮她把头发捋顺, 而后想出去传饭。
　　未成想刚迈出去一步, 就发现楚苒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摆不放。
　　她眼神放空, 直直地看着桌子。
　　见她这个样子, 谢轩又退了回来, 在她身旁坐下, 朝外叫了来福一声，吩咐他去传饭。
　　谢轩掰开她揪着他衣摆的手，用自己的大掌反包住她的。
　　她现在就像一个浮萍，游离于天地间，杨鸢就是她的根，现在这个根摇摇欲坠，随时会消失。
　　谢轩紧握住她，心想，那就让他来当她的根。
　　饭传了上来，来福倒是很细心，摆上桌的饭菜都很清淡。
　　谢轩先给她盛了一碗鸡汤，她哭了这么久，嗓子肯定难受，先喝口汤润一润。
　　将军府的厨子，手艺自然是不差的，几乎是在打开汤盅盖子的时候，香味就跑了出来。
　　精致的青花瓷汤盅里，拨开那黄金般色泽的鸡汤汁油珠儿，清澈透亮的汤浮现在眼前，混着鸡肉的独特味道，隐隐还带着一股党参黄芪的药香。
　　谢轩闻着这香味都咽了咽口水，而面前的楚苒却没什么反应。
　　谢轩拍了拍她，试图让她回神，“饭来了，先喝点汤润润喉。”
　　楚苒直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见状，谢轩只得用勺子轻轻拨开鸡汤上的油花，在里头舀了一口汤，吹了吹，尝试着递到她嘴前。
　　楚苒张开嘴，并未抗拒地任他喂。
　　谢轩一勺一勺地喂她，直到汤盅见底。
　　而后，谢轩又喂了她一些稀饭，直到楚苒不再张嘴，谢轩便停了下来。
　　待到下人们将桌子收拾干净，谢轩吩咐来福，去备两张躺椅到杨鸢床边，这样的话楚苒就不用跪坐在地上了。
　　谢轩吩咐来福记得垫得软和一点，怕他不够细致，还吩咐小桃一块去。
　　很快，两张垫着软和褥子的躺椅便备好了。
　　谢轩牵着楚苒的手，带着她走到杨鸢床边，把她安置在躺椅上坐着。
　　楚苒一见到杨鸢，就松开了谢轩的手，转而去握住她的娘亲。
　　谢轩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心下还微微失望了一下。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是他觉得，这种被楚苒全身心依赖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虽是初冬时节，但是晚上很凉，房间里也并未烧炉子，楚苒身上还是那套轻薄的骑装，看着都冷。
　　谢轩找小桃要来了毯子，给楚苒披上，而后并未打扰她，只坐在他一旁的躺椅上静静地看着她。
　　一室寂静，只有烛影摇曳。
　　后来，于楠来送了一趟药，说是让杨鸢服下。
　　楚苒服侍着杨鸢喝了汤药之后，于楠还嘱咐，要在她耳边说一些能唤起她求生意志的话，楚苒只轻轻应了一声。
　　于楠退了出去之后，楚苒也没有反应，谢轩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谢轩正打算跟她重复一遍，楚苒说话了。
　　“娘。”她的话一出口，就颤抖着，带着哭腔。
　　谢轩暗道不妙，又要来帕子，走到她身侧蹲下，轻轻地替她擦拭着脸蛋。
　　“娘，哥哥还活着。”
　　“真的，我不骗您。”楚苒抓着杨鸢的手，摩挲着自己的另外一侧的脸颊。
　　“家里的府兵找到了哥哥的佩刀。”
　　“他是在茶馆当掉的。”
　　“哥哥应该是在查什么。”
　　“我给他寄了银票过去，很快哥哥就会回来了。”
　　“娘，哥哥还未娶妻。”
　　“你不给他张罗，要是娶了一个恶媳妇，我怎么办。”
　　“再说，你不想抱孙子吗？”
　　“白白胖胖的孙子。”
　　楚苒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突然，她好似是想到了什么，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朝杨鸢那靠近了许多。
　　杨鸢原本蹭着她脸颊的手，被楚苒拉到了自己的小腹那里。
　　“娘。”
　　“我最近刚怀上。”
　　“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您猜这肚子里，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娘。”
　　“我不会当人娘亲。”
　　“你快醒来，教教我好不好？”
　　“您外孙还盼着您给他做小衣裳呢。”
　　......
　　谢轩原本听着楚苒前面关于她哥哥的念叨，已经心惊肉跳了。
　　自古以来武将养私兵，可是大忌。
　　楚苒这就当着他的面，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心里正疑惑着呢，突然听得楚苒说自己怀上了，谢轩头上更是如同一阵惊雷炸开。
　　他们都没圆房，楚苒是怎么怀上的？
　　难不成外面有人了？
　　可是楚苒不像是这样的人呐，她若是有心仪之人，必然会告诉他不是吗？
　　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谢轩满是不可置信，心里乱糟糟的。
　　过了半晌，他安慰自己，这肯定是楚苒为了刺激她娘亲说的，一定不是真的。
　　奈何心里的小人总是烦人地出来拱火：“万一是真的呢？”
　　谢轩只得郁燥地将心里的小人踢出十尺远。
　　可是时不时的，那个小人又滚回来烦他。
　　就这么一个念叨着，一个思绪乱飞着，熬着熬着，就到了天明。
　　于楠进来送药的时候，发现两人眼睛里都有了红血丝。
　　楚苒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夜的话，嘴唇干得都开裂了，旁边的谢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似有点生气，又有点懊恼。
　　于楠昨晚上还想着这谢大少爷还算贴心呢，现在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楚苒见她来了，给她让了个位置。
　　过了一晚上，她也冷静了点。
　　于楠给杨鸢把了把脉，眉头微蹙，看得楚苒心里一紧。
　　而后于楠眉眼展开，楚苒的心也稍稍放下了。
　　“大小姐，夫人这一关算挺过来了，不过郁结于心，身体亏空严重，以后得靠补品将养着了。”
　　“嗯。”楚苒声音沙哑，很快接受了这个结果。
　　还活着就行，活着就有希望。
　　“那我娘什么时候能醒来？”
　　“还不知道，待等会用过药才能看情况。”
　　“好，那你先去熬药吧。”
　　“嗯。小姐，您喝点水吧，再这样下去嗓子会受不了的。”于楠后边这句话故意提高了些音量，让后边的谢轩能够听到，而后退出去熬药了。
　　果不其然，谢轩听到这话，赶紧走过来看了看楚苒的嘴唇。
　　看到上边的干裂起皮之后，一阵懊恼。
　　他赶忙起身，去桌子旁倒了一杯温水给楚苒。
　　楚苒接过，道了声谢。
　　谢轩接过楚苒喝过的空杯子，问道，“还要吗？”
　　话一出口，楚苒便注意到，他的嗓子也哑了。
　　楚苒抬头看他，对上他泛着红血丝的眸子，心头微动，“还要。”
　　谢轩又去接了一杯，递给她，并叮嘱她，“别光顾着喝，润润唇。”
　　“好。”楚苒听话地将唇在杯子旁边抿了抿，让水将唇瓣浸湿。
　　一杯水，又见了底。
　　谢轩自然地将水杯接过去，楚苒便对着他道，“我不要了，你嗓子也哑了，去喝一点润润喉吧。”
　　“好。”谢轩走过去倒了几杯水，喝了下去。
　　谢轩再次回到楚苒身旁，楚苒转过头看着他。
　　他衣裳和头发都有点凌乱，面容也有些憔悴，透过现在的他，楚苒好似回到了从前。
　　以往她和他一起闯了祸，他总是将责任揽到身上，不波及她半分。
　　每次下学回来，也是这样默默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进府门。
　　他总是将她护得很好。
　　楚苒忍不住想，如果两人没有分开那六年，没有闹过矛盾，现在又会是何种模样。
　　她......会不会早就嫁给了他。
　　毕竟有这么一位竹马在前边，她可能很难再心仪上任何人。
　　？
　　楚苒恍然惊醒，心仪？
　　她......心仪谢轩？
　　什么时候的事？
　　她对谢轩有了这么隐晦又复杂的情感？
　　楚苒回想了一下，自己和谢轩这些天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觉得自己可能是得了癔症。
　　之前的相处并无特别呀？
　　楚苒不明白。
　　可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楚苒的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确实就是有了。
　　就是有了独占他的欲望，不想让他看别人。
　　就是想跟他有个未来，想生一个长得像他的孩子。
　　楚苒摇了摇头，可能情爱便是不讲道理的，来的很快，猝不及防。
　　楚苒对着谢轩真诚地道谢，“谢行之，谢谢你。”
　　谢谢他陪着她。
　　谢谢他照顾她。
　　谢谢他给了她这些日子里从未体验过的安全感。
　　“嗯。”谢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楚苒的道谢他听了很多遍了，并不放在心上。
　　他并没看到楚苒眼中还未曾收回的明晃晃的情意，并未注意到楚苒语气的不同，只当这是一次普通的道谢。
　　他根本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你先去休息一会吧。”楚苒心疼他，陪着她熬了一整夜，“我娘挺过去了，你等会还要上值，先去眯几个时辰吧。”
　　“你不去吗？”谢轩垂眸看她。
　　“我就先不去了，我等我娘醒来。”
　　谢轩看了看床上的杨鸢，又想了想自己的公务，纵有万般问题想问，最终还是憋住了，道了声好，走了出去。
　　他睡了两个时辰，便赶去上值了。
　　再回到楚府的时候，已接近午时。
　　听小桃说，杨鸢醒来过一回，虽不太清醒，但终究是醒了过来。
　　楚苒放下心来，便也去休息了，只留了几个婢女在杨鸢旁边侍候着。
　　谢轩按着小时候的记忆，走到了她的院子里。
　　院外值守的丫鬟侍卫都认识他，便也未曾阻拦。
　　时隔六年多，他又进到了楚苒的闺房。


第32章 调戏
　　刚至房门, 便有一股细细的清香袭人而来。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花梨大理石书案，案上铺了许多纸张, 微风拂来, 轻轻吹起，幸好有镇纸压着，才不得四处乱飞。
　　左侧放置着一个斗大的花瓶, 插着满满的几束红梅, 谢轩终于知道那股清香从何而来。旁边是个梳妆台, 上头干干净净的, 倒是什么首饰盒子也没看见。
　　谢轩大概扫视了一眼房间, 便朝着右侧的罗汉床走去。
　　行至楚苒床前, 谢轩垂眼看她, 发现这场景似曾相识。
　　新婚那一次, 还有回来问她图腾的那一次，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在楚苒睡着的时候这么看着她了。
　　这次的她还是睡得很沉，眼底的青黑明显, 想来应是累狠了。
　　她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前，谢轩的视线又转向她的小腹, 心里的疑问简直藏不住, 他好想叫醒她。
　　手都伸出去了, 最终还是转了个弯, 只是轻轻地握着她放在外头的手, 塞到了被子里。
　　谢轩并未出去, 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苒做了一个梦。
　　梦到她与谢轩, 变成了之前看过的话本子里的《闷骚王爷之独宠小娇妻》的小娇妻与闷骚王爷。
　　谢轩天天围着她转，又是给她写情戈，又是给她过生辰，无微不至，最后终于把她拐回了家。
　　以往梦里的未来夫君，模糊得看不清楚脸，这一次竟全是谢轩。
　　与未来夫君在梦里做过的浪漫之事，都与他做尽了。
　　梦里两人成亲，是谢轩求的圣旨。
　　婚礼之时，父母健在，是哥哥将她背上的花轿，是谢轩将她抱下来的。
　　他带她跨过火盆，拜堂成亲。
　　他掀开她的盖头，一脸温柔地看着她。
　　他与她喝了合卺酒。
　　还在她吃喜婆夹的生饺子的时候，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待到宾客散去，他亲了亲她。
　　他将床帘放下，将她压在身下，想要与她洞房......
　　“阿——嚏——”
　　楚苒的梦正进行到紧要之处，忽然，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喷嚏声惊醒了。
　　她脸颊通红，呼吸有点急，其实还有点意犹未尽，她可好奇了，那事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突然被人打搅了美梦，楚苒有点不爽。
　　楚苒眯了眯眼，定睛一看这个扰人美梦的罪魁祸首，想要算账。
　　哦，是谢轩。
　　反应了片刻之后，楚苒吓了一跳，什么？！谢轩？！怎么是他？！
　　刚刚做过的“春梦”的男主角就站在自己面前，属实是有点羞耻。
　　楚苒慌了神，说话结结巴巴的，脑子也有点转不过来，“你......你......在这干嘛？！”
　　谢轩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一样地在这看了她许久，还把人给吵醒了，有点心虚，并没在意楚苒的结巴，只当她是还没睡醒。
　　他摸了摸鼻子，声音瓮瓮地道，“没干嘛，叫你起来用膳。”
　　楚苒立时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看外边艳阳高照，确实是到了午膳时候。
　　她抱住自己膝盖，将被子搂得死紧，深呼吸几口气，让心情快速地平复了下来。
　　“你——来多久了？”楚苒试探着问他。
　　“没多久，就你醒之前一刻钟都不到。”谢轩如今撒谎也能面不改色了，明明就是好几个一刻钟。
　　“那你怎么不叫我。”
　　“看你太累了，想让你多睡会。”谢轩的语气很平淡，就仿佛在说外边天气很好一般，但是楚苒心里暖暖的，莫名觉得有点开心。
　　“我没说什么梦话吧。”楚苒还是有点不放心。
　　“没有。”谢轩这次倒是没有骗她，她睡相很乖，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那就好，那就好。”楚苒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放下心来。
　　“那你帮我把小桃叫进来吧，我穿好衣服就出去吃饭。”
　　楚苒想让他快点出去，她虽说睡觉时连外衫都没脱，但是睡了这么久，头发乱糟糟的，被子下的衣裳也是，她不是很想让谢轩看见她这副样子。
　　谢轩并没应他，只沉默地站着，并不答话。
　　楚苒这时终于注意到了谢轩的不对劲。
　　他今天过于沉默了，也不见个笑脸。
　　“你——怎么了？”楚苒看着他垂着的头，有点担忧地问。
　　终于听到她问这话了，谢轩抬起头来，神色有点灰黯，“你——怀了谁的孩子，吴夷的吗？”
　　今天上值的时候，他想了很多。
　　杨鸢很喜欢小孩，这点从小时候，他就知道了。那个时候杨鸢对他很关心，也很爱护，在要被娘亲暴揍的时候，他躲到楚府来，还是杨鸢收留的他。
　　所以楚苒不太可能拿这个开玩笑。
　　这些天没见她接触除了他以外的男子，除了吴夷，他想不到别人。
　　虽说小时候吴夷也爱跟他一起捉弄楚苒，但是玉夷斋的那次，两人之间的关系应当不似以前那般差。
　　再说话本子里的欢喜冤家，好像就是他们那样。
　　一想到楚苒要是怀了吴夷的孩子，谢轩觉得自己浑身力气没处使，只想一拳将吴夷打到天上去。
　　他......他们两还没成婚，就这么对楚苒！这么不将她放在眼里！以后可还了的？！
　　谢轩想过，如果楚苒想留下这个孩子，他可以对外说是他的，待到两人和离后，楚苒可以将孩子带走。
　　可一想到楚苒这事儿的一星半点都没告诉他，他心里有点难过。
　　谢轩将心里的难受归根于楚苒并不信任他，将对吴夷的不爽，归咎到他这让人不耻的行为上。
　　楚苒在乍一听到他的问题的时候，愣怔了一瞬。
　　孩子？什么孩子？跟吴夷有什么关系？
　　“什么孩子？”楚苒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问出了口。
　　“就......就你昨晚上在伯母面前说的。”谢轩犹疑着问出口。
　　楚苒仔细一回想，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她当时编瞎话的时候，谢轩也在场。
　　谢行之怎么这么笨，怎么这都信，她那不是为了骗她娘亲快点醒来嘛？
　　再说，她是那么不自爱的人吗？
　　“哦，这个啊——”楚苒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想要逗逗他。
　　谢轩直直地看着她，不知为何，楚苒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点受伤的味道。
　　他的眼底一片青黑，泛着细细的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点胡茬，看上去有点颓然，也有点可怜。
　　罢了罢了，不逗他了。
　　楚苒清了清嗓子，郑重地看着他，“孩子谁的都不是，我根本没怀孕。”
　　本来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的谢轩，甫一听到这个消息，还没反应过来。
　　半晌后，他的舌头也有点打结，“没......没怀？！”
　　“怎么？你很希望我怀孕？”楚苒朝他翻了个白眼，佯装生气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知道礼义廉耻？”
　　“没有。”谢轩闷闷地回答她，也不知道是回答第一个问题，还是第二个。
　　“那么浅显的一个谎，你也信，谢行之，你的脑子呢？”
　　“当时那种情境，我不这么编，我能怎么编，来，你教教我。”
　　谢轩知道自己误会她了，也不反驳，只默默地站在一旁挨批。
　　现在一想，他也觉得自己整个上午的胡思乱想简直像得了脑疾。
　　“我现在的夫君是你，要生不应该也是跟你生吗？”楚苒本来不生气的，说着说着，愈发觉得谢轩这是在侮辱她，气上心头地说了这么一句。
　　“啊......啊......”
　　“是要跟我生。”
　　“啊......不是......我不能跟你生。”
　　听见楚苒的这一句夫君，谢轩耳朵都红了，整颗心乱七八糟的。
　　他先是点头，后是摇头，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句话还没答，紧接着，楚苒又问，“你这么在意我怀没怀孕，怎么，你吃醋啊？”
　　对上楚苒戏谑的眸子，谢轩从脸到脖子都红了个透，大声回答了句“我才没有！”，随即转过身，迈开步子，一溜烟地就跑出去了。
　　楚苒看着谢轩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他有时候，还真是幼稚得可爱。
　　直到谢轩消失在门口，楚苒才收回视线。她默默地想了想，看谢轩这个反应，对她应该也是有点喜欢的吧。
　　楚苒将小桃招进来，换了身新衣裳，便往正厅走。
　　她好久没回来了，突然发现，府里空旷了不少。
　　“小桃，府里这是裁人了？”
　　“是的小姐。”小桃在旁边恭敬地道，“我问了管家，他说夫人下令遣散了将近一半的下人。”
　　“可有说为何？”
　　“夫人说，这府里只有她一个主子了，用不着这么多下人。”
　　楚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事是她的疏忽，她就该多回来走动走动，而不是只通过书信跟娘亲往来。
　　所幸老天保佑，这次把娘亲还给了她。
　　“娘醒了吗？”
　　“自上午醒来那一次之后，现在还未醒。于大夫已经去把过脉了，说已无大碍。”
　　“好，谢轩呢？”
　　“世子往正厅去了。”
　　“可备好饭了？”
　　“是。”
　　“那走吧。”
　　说罢，两人一同往正厅方向去。


第33章 约定
　　正厅里, 谢轩已经落了坐。
　　他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看来已经冷静了下来。
　　待到稍稍走近，楚苒微微瞥了一眼, 不经意地发现谢轩的耳垂还红着, 心里不禁好笑。
　　现在京城里，还有哪家的郎君，会像他这般脸皮薄？
　　真是不经逗。
　　但是看他这副努力镇定的模样, 楚苒想起小桃在路上跟她说的话, 算了, 便依着他吧。
　　谢轩其实早就听到了楚苒的脚步声, 但是并未转过头去看她。
　　也不知道为何, 现在看到楚苒, 他心里莫名的有点紧张。
　　“菜上齐了吗？”楚苒走进来, 径直坐到谢轩对面。
　　“啊？”谢轩嘴唇微张, 还没反应过来。
　　“哦，上齐了。”意识到楚苒这是要揭过刚刚那篇，谢轩忙顺着台阶爬下来。
　　“那快吃饭, 吃完饭你赶紧去睡觉。”楚苒扫了一眼他眼下的疲惫，“你一天没怎么休息了。”
　　谢轩点头应下，而后乖乖听话地低头吃起了饭。
　　之后的饭桌上, 都是楚苒在说话, 一边说话, 一边给谢轩夹菜。
　　“我们家的厨子也是从聚福楼要来的。”
　　“你尝尝这个, 这个乳鸽很鲜。”
　　“这个鱼也好吃, 你不是爱吃鱼吗？”
　　“这个鸡汤很鲜, 等你吃完喝一口, 压一压。”
　　......
　　不一会儿, 谢轩碗里的菜都快堆成山了，见再也放不下了，楚苒便只能作罢。
　　谢轩看着自己碗里越堆越多的菜，还有放在手边的那盅鸡汤，倒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全吃下去了。
　　他能感觉到，楚苒今天对他莫名的热情。
　　他......不想拒绝。
　　楚苒自己不太饿，就随意吃了点，就放下了筷子。
　　只在旁边看着谢轩吃。
　　还没待到谢轩吃完，那边有人来报，说是夫人醒了。
　　楚苒立时起身就要往那走，谢轩也想跟上她。
　　“你别动，我去就行。你先吃饭，吃完饭去睡觉。”
　　“可是，不礼貌。”谢轩反驳她，哪有自己岳母大病初愈不去看望，还在这吃饭的。
　　“没有可是，我娘可不想看见你这副憔悴的样子。”楚苒佯装凶悍地道。
　　谢轩垂头扫了眼自己身上穿的衣裳，确实还是昨天穿的，只得应一声，“哦。”
　　见他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楚苒叮嘱来福，“一定盯着你家世子吃完，不许剩，吃完服侍他去厢房睡觉，房间已经让人给他收拾出来了。”
　　突然被叫到的来福，“啊哦哦，好的。”
　　“听话，谢行之。”楚苒转身前又嘱咐了一句。
　　待到楚苒走远，谢轩才又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哦。
　　正厅里只剩下谢轩和来福两个人了，谢轩没再说话，只一个人默默地吃着，直到喝完最后一口汤。
　　好撑。
　　谢轩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偷偷将自己的腰带松了几个扣子，轻轻呼了几口气。
　　待到觉得消化了点，谢轩叫来福扶着他，站起身，往厢房走去。
　　他知道楚苒是体贴他，所以听话的不辜负她的好意。
　　至于杨鸢那边，楚苒应当会好好解释的吧。
　　楚苒这边，在杨鸢彻底清醒过来时，就陪着她说了好一会话。
　　楚苒将哥哥的消息告诉了杨鸢，顺便解释了好久自己没有怀孕。
　　杨鸢斥她，“这是可以拿来玩笑的？”
　　“我那不是没有办法了嘛？”楚苒撅起嘴，故作撒娇地抱住杨鸢。
　　杨鸢知道自己儿子还活着，心里也有了盼头，又被楚苒这一开导，倒是没有了寻死的念头。
　　看着女儿还有些肿的眼睛，杨鸢心下歉疚，拍了拍楚苒的头，“对不起苒苒，让你担心了，是娘不好，娘......娘就是太想你爹了。”
　　说着说着，杨鸢又要哽咽起来。
　　楚苒忆起于楠说过的郁结于心，连忙打断她母亲的忧思，转移话题道，“娘，以后你是喜欢外孙女呢，还是外孙呢？”
　　“都好都好。”
　　“可是我喜欢女孩。”
　　“那就生女孩。”杨鸢慈爱地看着她，打趣道，“都想着生男孩女孩了，看来是最近和行之的感情很好？”
　　“嗯。”在自己娘亲面前，楚苒不必伪装，面颊微微泛红。
　　“怎么？喜欢上人家了？”杨鸢难得见楚苒露出这般小女儿作态，她这个女儿，面上活泼，做事也细心，就是心思大大咧咧。
　　“也没有，就是突然觉得......他......也挺好的。”楚苒窝在自己娘亲的怀里，静静地想着这些天和谢轩的相处。
　　现在的谢轩不会捉弄她，会保护她，保护她的娘亲，会害羞，会嘴硬，虽然傲娇，但是会认真听她的话。
　　楚苒觉得，其实，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的。
　　“既然觉得他好，就好好过日子。”杨鸢叮嘱她。
　　“知道啦。”
　　“说起来，我竟不知道他这般细心，竟还细心到给我安排了暗卫。”
　　“对呀，我也很惊讶。”说起这个，楚苒也很稀奇，谢轩那人行军打仗很有谋略，与人相处，有时候就一根筋，他能想到这个，是楚苒没想到的。
　　“难不成是上次让他发的那个毒誓让他意识到了什么？”杨鸢心里想着，便也说了出来，话一出口，便觉不妙。
　　“什么毒誓？”楚苒从杨鸢的怀里出来，疑惑地看着她。
　　“没什么。”杨鸢并不想让楚苒知道，自己早就有了轻生的念头，不仅逼着谢轩照顾她，还让人家发了个毒誓。
　　她怕楚苒多想。
　　怕楚苒以为谢轩对她的好，只是因为那一句轻飘飘的誓言。
　　“娘！”楚苒瞪着眼睛，佯装生气地看着杨鸢。
　　两人对峙片刻，最终楚苒败下阵来。
　　“好嘛好嘛！不想说就不说。”
　　“嗯，苒苒，娘累了，想先睡会，你等行之醒了，就跟他一起回国公府去，你们昨夜一夜未归，今天再不回去，不像话。”杨鸢故作严厉地教导她。
　　“可是，娘，你身子还没好。”楚苒不想走，她只想陪着杨鸢。
　　“乖，府里有这么多下人呢。”杨鸢看她苦着一张脸，想了个法子安抚她，“你现在回去把国公府的事料理料理，待到今年年关，来陪娘过年好不好？”
　　“可是国公府的后院不用我料理，有谢轩他爹的新夫人呢？我平时也就管着谢轩院子里的吃穿用度。”
　　“那也先回去，哪有常住在娘家的道理？”见楚苒油盐不进，杨鸢只得说，“现在连娘亲的话，你都不听了？”
　　见杨鸢如此强硬，楚苒只得应下，见杨鸢神色疲惫，也不再扰她，在一旁守着她睡下之后，楚苒便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整个下午，楚苒一边听着王管家的汇报，一边查着府里的账单，她计划将府里的构造改一下，多加点花花草草的，让她娘亲养病的时候，能有个好心情。
　　楚苒晚膳的时候倒是去找过一趟谢轩，见他没醒，也只是在兄长那翻了一身新衣裳给他，便离开了。
　　谢轩一觉睡到了戌时，也幸好是午膳用的多，这才没有被饿醒。
　　醒来的时候，谢轩只觉得浑身舒畅，神清气爽。
　　来福说，楚苒来过一次，见他睡得沉，便没让人打扰他，只给他送了一身换洗的衣裳。
　　来福还说，楚苒让人给他备了水，等他醒来可以洗个热水澡。
　　这下，谢轩不只是身上舒爽了，他心里也熨帖。
　　他看着那身新做的衣裳，勾唇笑了笑，便往净室去了。
　　从净室出来后，谢轩听得下人说楚苒在杨鸢这，便径直寻了过来。
　　楚苒当时刚从杨鸢卧房里出来，她刚给杨鸢喂完药，服侍她躺下。
　　见谢轩过来了，楚苒同他打招呼，“醒了？”
　　哥哥这身衣服，穿在谢轩身上，倒也合身。
　　“嗯。”谢轩点点头，“岳母又睡下了？”
　　“对。”楚苒见他气色好了很多，放下心来。
　　“你累不累？”谢轩盯着眼前的楚苒，不知为何，他感觉楚苒今天很小女人。
　　“我不累。”楚苒带着谢轩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娘亲让我们回国公府。”
　　“现在回去？岳母的身子还没好，回去作甚？”
　　“我娘亲说，常在娘家住，于理不合。”
　　“......”谢轩有点无奈，他摊了摊手，“你都住了这么久了，我们家有那么多规矩么？”
　　楚苒摇摇头，在国公府里，她很自在，没有婆母立规矩，谢晗她也不常见，谢老夫人平时叫她过去，也只是说说话，聊聊天。
　　“那这么急着回去作甚？”
　　楚苒有点犹豫，“我娘，我娘说，希望我除夕能回来陪她过年。”
　　她知道，这个要求十分地不合理。
　　按世俗观念来说，哪有要回娘家过年的，尤其这还是她嫁过去的第一年。
　　但是楚苒担心她娘，所以还是说了出来，而且她觉得，谢轩会同意的。
　　“那就回来过。”果不其然，谢轩同意了。
　　楚苒的眼睛完成了两道月牙儿，她笑着过去搂住了他的胳膊，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谢行之，你真好。”
　　谢轩的身子一下子绷紧了，姑娘家的甜香在他鼻尖萦绕。
　　他倒是没有挣开，任她拉着，见楚苒好似没什么异样，他也故作得意地扬了扬眉，“你才知道。”
　　“是是是，你一直都好。”楚苒笑容没停，“那走吧，我们回去。”
　　“真要回去？”
　　“对，回去，能过来过年我已经很知足了，再常住恐怕就要落人话柄了。”
　　见她态度坚决，谢轩也不再反驳，反正离年关也快了，到时候再回来也一样。
　　于是楚苒便一直搂着谢轩，直至出了院子。
　　而后两人收拾收拾东西，便上了回谢国公府的马车。


第34章 纳妾
　　谢轩觉得, 楚苒不对劲，很不对劲。
　　自从从楚府回来，她便对他好得有点不正常。
　　之前虽说会给他买新衣服, 现在连每天的衣服都会给他搭配好。
　　腰带, 发冠，佩玉，都会随着衣服一起, 在他醒来之前, 送到来福的手上。
　　还有用膳。
　　之前的他要是说不回来用膳, 楚苒都是用一句“哦”打发他。
　　现在的他要是上午的训练推迟了一会, 赶不上饭点, 楚苒便会把热乎乎的饭菜给他送过来。
　　他这段时间过的确实是神仙日子, 但是莫名觉得不安。
　　他总觉得, 楚苒指不定憋着什么坏。
　　一天, 他训练完兵将们，交班的时候，遇到了萧修。
　　想到萧修平时常常流连烟柳之地, 谢轩觉得他应该比自己更懂女人的心。
　　他叫住萧修，问他楚苒这是何意。
　　萧修和谢轩平时关系不错，自然知道他俩之间这所谓的“朋友”关系。
　　萧修在听完他的描述后, 挑了挑眉, 没直接回复他, 而是问了问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
　　谢轩将杨鸢的事告诉了他。
　　萧修痞笑着回复他, “这种情况呢, 一般就两种情况。一种是她看上你了, 想跟你好。一种是她没看上你, 想报答你。”
　　谢轩的脸色五彩斑斓的, 她怎么能喜欢他呢？就因为他救了她母亲？
　　那他俩以后还能不能和离了？
　　见他纠结，萧修继续添油加醋，“但是呢，我觉得前种可能要大一点。”
　　“可是我就是做了一个朋友该做的事啊？”谢轩从没将自己做的事当成事，他很疑惑，楚苒这么容易心动吗？
　　“那她可能就是简单地动了一次心呐！”萧修拍了拍谢轩的肩，有点同情。
　　他理解谢轩，他也不喜欢被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缠上。
　　“要不，我给你出出主意？”
　　“什么主意？”
　　“你回去跟她说，你要纳妾。”
　　“纳妾？”
　　“对，若是她不同意，那十有八九就喜欢你，你态度强硬一点，她就知道你对她没那个意思，自然会放弃。”
　　“若是她同意呢？”谢轩又问，他可不想纳妾。
　　“若是她同意，你再随便找个理由推脱了就好。”
　　“什么理由？”
　　萧修有点鄙视谢轩，他忍不住怀疑，谢轩这厮，真的是个男人吗？
　　“就不好看，身材不好，不喜欢。”
　　“哦。”
　　谢轩偏过头去仔细想了想，觉得萧修说得有道理。
　　他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
　　“什么？你要纳妾？”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楚苒，有点惊讶，也有点气愤。
　　她这段时间对他还不够好吗？
　　谢轩不说话，只垂着头不看她。
　　按照萧修说的这个反应，楚苒估计真的喜欢上他了。
　　可是他之前已经拒绝过一次了，楚苒当时也说过不会喜欢他。
　　他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的。
　　她怎么能喜欢他呢？
　　“你真的要纳妾？”楚苒冷静了点，复又问他。
　　“对！”谢轩故意加重了语气，表示自己真的非常非常迫切地想要纳妾。
　　楚苒眯了眯眼，而后答道，“好，那你纳！”
　　哎？
　　谢轩抬起头来，她居然同意了？
　　楚苒冷笑着看他，“怎么，不是你要纳妾的？怎么？现在这么惊讶做什么？怎么？以为我喜欢你了？”
　　“没有。”楚苒这话刺儿太多了，谢轩不敢接。
　　“我发现你这人，真的很搞笑，之前不对你好，你说我没尽到做妻子的责任，平白占了你妻子的位置，现在想要报答你救了我母亲，对你好一点，又把我的好意想歪。”
　　楚苒这话说的很巧妙，骂谢轩的同时，又把自己这一段时间的异常解释清楚了。
　　“对不起，我错了。”谢轩麻利地道歉。
　　“那你这妾还纳不纳？”楚苒逼问他。
　　“不......不纳了。”
　　听到这话的楚苒心里舒坦了，不过心里好奇，谁给谢轩出的这试探她的把戏？
　　“谁给你出的这馊主意？你有问题不能直接问我吗？这几天对你太好了你不自在？”
　　“也没有，我就是觉得我没有做什么，派暗卫保护你母亲只是举手之劳，可是你对我好的不正常。”谢轩仔细地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楚苒。
　　楚苒心下微惊，这么明显的吗？
　　看来以后得收敛一点了，要温水煮谢行之，润物细无声地慢慢让他也喜欢上自己。
　　“那你大可放心，我不会那个你的。”楚苒没有说出那个词，这便也不算说谎。
　　“哦。”收到这个答案，谢轩放下心来，同时，又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你还没说，是谁教你的。”楚苒没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又问他。
　　“萧修。”
　　哦，是个男的，那还好。
　　不过，萧修是吧，记住你了。
　　楚苒在自己心里的记仇小本本上，浓墨重彩地写上了萧修的名字。
　　楚苒在听到谢轩说要纳妾的时候，是真的很生气，生气到想把最近看过的画本子都烧掉。
　　说好的温柔小意就能俘获男人的心呢？
　　后面想了想，觉得不对劲。
　　毕竟谢轩这个纳妾的要求提得太过突然了点。
　　也没听他说过最近遇到了什么人。
　　排除这种可能，楚苒觉得，那就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谢轩是来试探她的。
　　他察觉到不对，害怕她喜欢上他，所以来试探一下她的反应。
　　想到这里，楚苒有点苦涩，害怕她喜欢他，就是说，他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心里，估计是只有小表妹。
　　楚苒决定消停一阵。
　　她没在像之前那样，对谢轩无微不至，反而，她又恢复了最开始的那般。
　　画本子上说，这是欲擒故纵。
　　用不了几天，谢轩就会自己不习惯了，就会回来找她。
　　而谢轩这边呢，只当是楚苒觉得抱完了恩，虽然生活质量有所下降，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楚苒等啊等，没等到谢轩的“回心转意”，反而等到了过年。


第35章 带上他
　　谢轩从腊月二十便没再去军营, 只赋闲在家。
　　他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以往上午虽不用去军营，但巡城一直要持续到大年三十。
　　这些天里, 他只想撺掇着楚苒跟他一起出去玩, 可是楚苒一次都没有答应。
　　谢轩觉得，定是他上次试探她，误会她的心意, 让她心里不爽快了。
　　其实, 楚苒有一半是顾着自己还要欲擒故纵, 一半是真的很忙。
　　别看楚苒只是把持着谢轩这个小小的院子, 这些天看账单, 置备物事, 给谢轩的同僚备年礼......各种各样的琐事, 属实是让楚苒忙坏了。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 只想快点弄完，然后回楚府好好放松。
　　除夕这天，楚苒一大早地就起来收拾好了行李。
　　她终于要解放了！
　　这可能是楚苒一整年里, 起得最早的一天。
　　现在的她可谓是归心似箭，只想爬上马车一骨碌地飞奔到家。
　　谢轩坐在书房里，耳朵却听着来福跟他报这边的动静。
　　“世子！楚小姐已经装好行李了！”
　　“世子！楚小姐出了院子了！”
　　“世子！楚小姐已经快走到大门口了！”
　　“？”谢轩听着前面的还算正常, 毕竟楚苒肯定是要收拾完马车再来叫他的, 不过出了院子不往他这来, 反而往门口走, 这是几个意思？
　　谢轩也坐不住了, 直直地就往大门口去。
　　大门口, 楚苒刚在小桃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帘子还没放下呢, 便听得身后有人叫她。
　　“楚苒！”
　　原来是谢轩，楚苒回头看他，见他那副气冲冲的样子，楚苒有点疑惑，自己这些天也没惹他啊。
　　“怎么了？”楚苒疑惑地看着他。
　　“你这是去哪？”谢轩的声音不辨喜怒。
　　“？”看他这模样，楚苒觉得谢轩莫不是想赖账，她警惕道，“之前说好了的，我回娘家过年。”
　　“说是说好了。”但是没想到是你一个人啊，谢轩心里气，但是又无可奈何。
　　见谢轩不是想赖账，楚苒便放下心来。
　　“其他事之后再说吧，账单我核对过了，要送的年礼也给你备好了，新做的衣裳应该很快会送到你手上，所有事我应该都料理妥当了。”
　　楚苒边说就边往马车里钻，她现在只想躺在马车的软榻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谢轩见她的衣角都快消失在帘子里头，想也没想，一把抓住她的脚。
　　“？”楚苒想一脚踹到谢轩脸上，才不管他是不是心仪的郎君。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个楚府她也必须得回。
　　“你干嘛？！”楚苒用力挣脱谢轩的手，回头瞪他。
　　“我......我......”谢轩也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忙松开手，看向四周。
　　幸好现在时候比较早，街上还没什么人，下人们也都垂着头，应该没人看见。
　　谢轩支支吾吾地结巴了好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楚苒不耐烦了，一股脑钻进马车，而后又从马车侧窗探出头来，“我要回家了，有事你找人递个信就好。”
　　楚苒的语气轻快，听起来很是开心。
　　眼见着马车就要动，谢轩憋不住了，朝着马车吼了句，“那我呢？”
　　“什么？”楚苒没听懂，皱着眉头看他。
　　“我说，你回去过年了，我......我怎么办？”谢轩有点难以启齿，现在这模样，好似他离不开她似的。
　　“谢行之，是你自己答应我回去过年的。”楚苒见他一副不愿意让她走的模样，有点崩溃，谢轩该不会想出尔反尔吧。
　　见楚苒一脸审视地看着他，谢轩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摆了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要你留下，我是想说，你回去过年，不......不带上我吗？”
　　？？？
　　楚苒也挺惊讶的，尤其是谢轩这副要被人抛弃的样子，再配上他这可怜巴巴的语气，活像生怕主人不要他的哈巴狗儿。
　　她确实没想过，要跟谢轩一起回去过年。谢国公就这么个儿子，国公府就这么个世子，再怎么私底下的不合，表面上的面子还是要全的。
　　她要是把人儿子拐回家过年，像什么话？
　　“谢行之，你是世子，唯一的世子，你不在国公府过年，你觉得你爹跟祖母会同意吗？”
　　“怎么不会，我早就跟祖母说过了。”
　　“啊？”
　　“那时你娘亲身子不好，我就跟祖母说，今年除夕要去你家过。”谢轩垂下头去，闷闷地道。
　　他确实在答应楚苒之后，就去同祖母禀明了缘由，祖母也同意了。祖母喜欢楚苒，自然希望他两好。
　　莫名的，楚苒感觉他头上的耳朵耷拉了下去。
　　“那你爹呢？他也同意？”
　　“他的意见不重要。”提起他爹，谢轩脸色就沉了下去。
　　想起新婚那天谢轩跟谢晗的剑拔弩张，楚苒觉得兴许把谢轩带上，于他而言，也不是件坏事。
　　“真要跟我回楚府？”楚苒再跟他确认一下。
　　“嗯。”谢轩不好意思地接了一句。
　　“可是我没收拾你的东西。”
　　谢轩抬起了头，一阵懊恼，是他错了，他理所应当地认为楚苒会替他打点好一切的。
　　“你等等我，先别走，就等一会。”谢轩说罢，抬腿就往府里头跑，站在他身边的来福都没反应过来。
　　待到反应过来时，谢轩已经跑开几米远，来福只得赶忙追上去。
　　楚苒看着这两主仆一前一后地追赶着，不由得失笑。
　　“小姐，我们现在走吗？”小桃问楚苒。
　　“不了，等他们一会罢。”谢轩竟然让自己等他，那等一会儿也无妨。
　　半晌后，楚苒看着谢轩快速地跑向她，手里提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袱，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来福。
　　谢轩跑到楚苒的跟前站定，说道，“我的东西都在这了，不用带其他的了。”
　　楚苒狐疑地看了看他手里的包袱，“就这点东西？够了吗？”
　　“放心吧，肯定够。”谢轩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十分自信地道。
　　包袱里放着楚苒给自己做的新衣服，也放了好些银票，应当是够的。
　　楚苒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就这样，谢轩上了楚苒的马车，背着自己的小包袱，跟自家媳妇一起，回娘家过年。
　　楚苒到家之后，将谢轩安置在了自己院子的厢房里。
　　上次是母亲生病了，才安排谢轩住的客房，这次可不能露馅。
　　两人安顿好之后，便相约着一起去见杨鸢。
　　经过这些天的休整，杨鸢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
　　她坐在正堂上，后面靠着丫鬟准备的软枕，手里拿着个汤婆子，显然是被照料得十分周到。
　　楚苒对自己选的这批丫鬟十分满意。
　　“快快快，过来坐。”
　　寒冬腊月的，外头冷，杨鸢一看到并肩赶来的两人，赶紧招呼人进来坐。
　　桂嬷嬷早就告诉过她，说姑爷也一起过来了，这会儿杨鸢倒是不怎么惊讶。
　　“娘！”楚苒甜甜的叫了声，而后扑进她怀里。
　　“岳母。”谢轩也恭敬地朝她行了个礼。
　　“姑娘，可小心点撞，夫人的身体可经不住这般闹腾。”身旁的桂嬷嬷提醒她，桂嬷嬷是看着她和哥哥长大的，就像她的祖母一般，好的时候是真好，严厉起来也是真严厉。
　　“不妨事儿，随她高兴就好，再说，我这副身子，还是要快点好起来，好抱大胖孙子呢！”
　　“就是就是！”楚苒俏皮地朝桂嬷嬷吐了吐舌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杨鸢难得的笑出了声。
　　桂嬷嬷难得见杨鸢这么爽朗，也不多说什么，只道，“小姐有孕了？”
　　“还没有呢？”楚苒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她太高兴了，忘了一旁还坐着谢轩这尊大佛。
　　她缩进杨鸢怀里，想当个鸵鸟。
　　那边的谢轩开始见楚苒那般雀跃，心里也跟着开心，后面听到大胖孙子，也有点不自在，不过转念一想，成婚后被催着要子嗣也正常，毕竟在杨鸢眼里，他两已经成婚大半年了。
　　不过，楚苒那句还没有是何意？是说以后会有？
　　谢轩喉咙发紧，总觉得自己好像得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鸢见两人都有点别扭，想着应该是拿两人的私房事打趣，让人不自在了，忙打圆场道，“这事急不得，以后总会有的。”
　　楚苒埋在怀里，瓮瓮地应了一声“嗯。”
　　谢轩也只得跟着点了点头。
　　之后杨鸢又同楚苒说了会家常话，随后桂嬷嬷提醒杨鸢该去休息了，楚苒才止了话头。
　　桂嬷嬷将杨鸢扶着回了卧房，楚苒见外头天色还早，没到午膳时候，干坐在这跟谢轩一起干瞪眼也不是个事，就提议说去逛逛院子。
　　谢轩自然依着她。
　　楚苒自上次杨鸢出事后，就安排把府里重新修缮了一番，种了很多花花草草。
　　现在正值寒冬，花园里开着的，也只有梅花了。
　　“现在这个时候，要是下雪就好了。”楚苒感叹道。
　　这个时候开着的梅花确实很漂亮，但是楚苒觉得，在皑皑白雪里，才显得更加鲜艳，更加绚烂。
　　“是啊。”谢轩想，下雪好啊，下雪他两就能像小时候那般打雪仗了。
　　也不知道如果再把雪团子塞到楚苒领子里头，她还会不会揍他。


第36章 他的桂花酿
　　两人走着走着, 走到了一颗桂花树下边。
　　这是一颗四季桂，按理说应当是常年开花的，但今年比往年冷, 它的叶子被冻得有点暗淡, 星星点点的桂花点缀在期间，并不显眼，只散发着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
　　“这棵树, 得有十几年了吧。”谢轩问她。
　　“嗯, 快十八年了。”这棵树是楚苒出生那年种下的, 跟楚苒一般的年纪。
　　树下面, 爹爹还曾经给她埋着一坛女儿红。
　　不过现在这坛女儿红已经不在了, 彼时谢轩外祖父寿辰, 被拿去做酒酿圆子了。
　　楚苒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几圈, 计上心头。
　　“唉——”她长叹了一口气, 故作悲伤。
　　“怎么了？”谢轩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
　　“树下面原本埋着爹爹给我备的女儿红的，结果现在不在了。”
　　“怎么不在了？”谢轩疑惑。
　　“当时给你外祖父做酒酿圆子了。”
　　“啊！”谢轩愣怔了, “你的女儿红，就用来做了那么个玩意？”
　　“对啊，当时可心疼了呢, 但是幸好外祖父喜欢。”说罢, 楚苒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句, “也就是某人不领情。”
　　谢轩想到韩复寿辰自己做的糟心事, 心虚地没敢反驳。
　　“唉, 只可惜我出嫁都没喝上自己的女儿红, 可真是惨哟——”
　　楚苒接着卖惨, 话本子上说了, 女人要适当示弱，为他做过的事一定要让他知道，不然他怎么知道你的心意。
　　楚苒觉得自己的暗示够明显了，结果谢轩还是没说话。
　　一句感谢都没有。
　　好吧。
　　真是无趣。
　　楚苒觉得谢轩就是个木头，正想置气不跟他说话，结果谢轩转了个身，直直地往刚移植的小树苗那走。
　　“？”楚苒心里疑惑，却没动，静静地站在一旁，看他要做什么。
　　谢轩走到刚修剪好的苗圃旁边，拿起了旁边的锄头。
　　楚苒惊觉谢轩的眼力，她一点都没看到，甚至以为是因为自己刚刚阴阳他，导致他恼羞成怒了，要拿刚栽种好的小树苗撒气。
　　谢轩拿着锄头走了过来，楚苒后退了一步，“你干嘛？”
　　“不干嘛。”谢轩一边随口应她，一边用脚在桂花树下踩来踩去。
　　直到围着这棵树转了几个圈，谢轩终于在一个地方站定。
　　他转身看到仍旧站在他后边的楚苒，嫌她有点碍事。
　　一手扶住锄头，谢轩另一只手推了楚苒一下，“走走走，一边去。”
　　谢轩用的是巧劲，轻而易举地推动了楚苒，但是又不至于让楚苒不舒服。
　　楚苒随着他的力道往后退，什么也没问，就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
　　她知道谢轩这么做是有理由的，总不能平白无故发疯，所以刨地玩吧。
　　只见谢轩摩拳擦掌，热身了几秒，随即开始对着他最后脚踩的地方挥动锄头。
　　几个大锄头下地，上边的土很快被破开，地上出现了一个约莫三尺深的大坑。
　　见深度差不多了，谢轩将锄头扔到一边，而后蹲了下来，用手在坑里头摸索。
　　楚苒见他这样子，心里不由得莫名，难道里头有宝贝？
　　突然，谢轩停了下来。
　　只见他用手又刨开了大概两寸深的碎土，惊喜地道，“找到了！”
　　楚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层油纸。
　　？
　　还真有东西？
　　楚苒走过去，蹲在谢轩对面。
　　“这是啥。”楚苒问他。
　　“等会你就知道了。”谢轩给了她一个神秘的笑容。
　　“哦。”就会卖关子。
　　“来，帮忙，帮我把周围的土都清掉。”谢轩指挥着楚苒。
　　楚苒看着自己干净白皙的手指，久久未动，她并不是很想碰脏兮兮的泥土，干脆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抗拒。
　　“快呀！这东西你肯定会喜欢的！”
　　谢轩有点急切，干脆手握着楚苒的两只手，摁在地上。
　　“小时候玩泥巴没见你嫌弃，怎么越长越矫情了。”谢轩在一旁嘟囔道。
　　？
　　“谁矫情了？”楚苒有点想把在地上抓一把泥甩到谢轩脸上。
　　爱干净就是矫情？
　　什么毛病？
　　正当楚苒要动作之时，谢轩感受到了一阵冷嗖嗖的气息。
　　后背怎么凉凉的。
　　一抬头，就见楚苒怒视着他，完蛋了。
　　谢轩忙挤出一抹笑，秒变狗腿，“别生气别生气，帮我挖嘛！真的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楚苒不信。
　　“我保证！真的！”为了彰显自己的自信，谢轩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看着谢轩那副傻样子，连衣服上印上了巴掌印都没注意。
　　“那好吧，勉强帮你个忙。”楚苒只能高贵冷艳地答应他。
　　于是，楚府众人路过府里的小花园时，发现自己的小姐和姑爷，跟两只撒欢的小狗儿似的，正在兴致勃勃地刨地。
　　待到把油纸旁边的土挖掉一圈，楚苒的手指甲里都是泥。
　　要是谢轩藏着的是什么没屁用的破玩意，自己定要抓破他的脸。
　　“好了。”谢轩将整个油纸包裹着的东西从土里□□，发出了“啵”的一声。
　　“嗯。”楚苒的手很不舒服，指缝间都是泥土，黏得很。
　　谢轩将油纸一层一层的剥开，楚苒先是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布角，待到油纸全部脱落，楚苒看到了一个酒坛。
　　一股醇香透过酒坛上扎紧的红布跑了出来，钻进了楚苒的鼻腔。
　　“这是？”楚苒惊喜地抬起头。
　　“桂花酿。”
　　“？？？？？？你埋的？”
　　“嗯。”
　　“什么时候埋的？”楚苒对于酒颇有些造诣，尤其是桂花酿，这一闻就是十年以上的陈酿。
　　“就我表姐的婚宴以后不久。”谢轩打了个马虎眼。
　　“！！！！！”谢轩的表姐谢安，是孝武五年出嫁的，楚苒在心里算了算，那时候她和谢轩才八岁。
　　“那个时候你才多大？怎么想着埋这个？”
　　“给你埋的。”
　　“给我埋的？”楚苒瞪大了眼睛。
　　“对啊。”
　　其实这坛酒，是谢轩十二岁埋的，只不过是在他表姐的婚宴上，起了这个念头而已。
　　谢轩那个时候才八岁，跟着他娘亲韩知意去参加婚宴，正是懵懂好奇的年纪，看到什么都要问一问。
　　他看到谢安的陪嫁里，有一个外观精美的玉酒坛，好奇地问韩知意，里头是什么东西，怎的怎么好看。
　　韩知意告诉他，这是女儿红，是送给一个女孩子最好的礼物。
　　谢轩便记住了这是送给女孩子最好的礼物。
　　待到他十一岁的时候，那个时候和楚苒闹得很僵，楚苒已经跟着她父亲一起去了漠北，连声招呼都没跟他打。
　　她走的那天，他其实有躲在街边偷偷地看。
　　她在的时候，他做不到跟她和平共处。
　　等到她真的走了，他又有点舍不得。
　　她之前是他最好，最亲近的朋友，可是那个时候，他只能看着她越走越远。
　　楚苒走了之后的那几年，他时常翻墙进来看看，最开始翻墙进来的时候，便带了这坛酒。
　　他是从自家外祖父的酒窖里，偷的上好的桂花酿，应当也是上十年的陈酿。
　　当时就想着，等她回来，就跟她道歉，等她嫁人的时候，就把这酒送给她。
　　没成想，她嫁的人是自己，那这坛酒自然也就搁置了。
　　今天她这么一提，他就想起来了。
　　谢轩将上面封口的红布扯开，剥落掉上面附着的黏土，递给楚苒，“尝尝？”
　　楚苒接了过来，凑近，闻了一下，没喝，“这可不止十年。”
　　这个味道太醇正了，她要是喝下去，估计得睡个两三天。
　　“想什么呢？埋的时候，又不是亲手做的，是从我外祖父那偷的。”
　　从八岁到现在的十八岁，若桂花酿是现兑的，可不就是十年嘛！
　　“哦。”楚苒点点头。
　　“怎么样，这够不够赔你那十八年的女儿红？”谢轩有些得意，这坛酒比他们岁数都大，算起来，楚苒还赚了。
　　“......”楚苒想说，那是女儿红，跟这个能比吗？
　　对上谢轩得意的眼神，算了，还是不要泼他冷水了。
　　“够够够，那等我下次成亲用。”楚苒边说，边偷偷觑他。
　　“那再埋几年。”谢轩见她没喝，也不强求，反正她知道这有这么坛酒就行。
　　“好吧。”楚苒有点失落，谢轩听到她说下次成亲用，没有她想象的吃醋，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自己，这个认知让楚苒有点难受。
　　她看着地上的落叶，思绪飘远。
　　趁着楚苒发呆的这会，谢轩重新将酒坛封装好，放回原处，用泥土盖上。
　　等到谢轩将所有的土都踩严实，楚苒也回过神来。
　　“回罢。”她手上脏兮兮的，也没什么兴致再逛下去，就提议往回走。
　　“行。”谢轩点了点头。
　　回来的路上，谢轩还兴致勃勃地跟楚苒说他们分开六年里，自己被韩复带到威远侯府后发生的各种趣事。
　　说自己和小表妹一起回乡下探亲，两人好奇地在湖边看人钓鱼，结果突然下大雨，淋了个落汤鸡。
　　说自己和小表妹一起做过山楂饼，小表妹做，他负责上树摘，说自己无比怀念那个味道，有机会一定要给楚苒吃吃看。
　　......
　　谢轩越说越起劲，楚苒越听心越沉。
　　旁边的来福感受着越来越低的气压，心下忐忑，他从没见过楚小姐这般黯然的样子，她一向和和气气的，脸上也常常挂着笑，仅有几次的掉眼泪，好像都是他家世子惹的。
　　要不是碍于主仆身份，来福都想上去捂住谢轩的嘴，我的世子爷哟，别再说了！
　　楚苒这边阴云密布，谢轩那边艳阳高照。
　　他丝毫没察觉到楚苒的异样，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楚苒的院子里。
　　“哦，还有还有，那次我把小表妹练字的帖子弄湿了，她还......”
　　谢轩说得正起劲，楚苒没搭理他，一声不吭地回了自己的卧房。
　　徒留谢轩一个人在院子里凌乱，他看向来福，一脸茫然，“她......她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听见您一直说别的女人，心里不舒服了呗，来福在心里吐槽，面上只答，“奴才也不知。”
　　来福心想，看楚小姐这样子，应当是对他家世子动心了，可惜他家世子的心思还未可知。
　　“女人真是奇怪。”谢轩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随即也回了自己的厢房。
　　厢房里，来福给谢轩打来一盆水净手，谢轩刚一低头，便看到自己胸口有一个巨大的手掌印。
　　回想了那会他朝楚苒信誓旦旦保证的动作，心里一阵懊恼，他刚刚就是顶着这么个东西回来的？
　　想到路上遇到的下人都看见了自己这副样子，谢轩有点气，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在楚苒家算是保不住了。
　　他瞪了来福一眼，斥他，“你怎么不提醒我？”
　　来福有苦难言，回来的路上，楚小姐身旁的低气压，像是要冻死人，他怎么敢说话？
　　不过他知道谢轩丢了面子，也不敢反驳，只在一旁默默听训。
　　谢轩看来福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心里就来气，奈何自己又不是什么苛待下人的主子，做不出打打杀杀的事。
　　算了算了，他刚还完楚苒的债，今天心情好，便不与他计较了。


第37章 表白
　　楚苒这边, 进入卧房，去净室洗完手后，她便坐在梳妆台旁, 对着面前的铜镜发呆。
　　只见镜子里的女子明眸皓齿, 皮肤白皙透亮，鼻梁高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完美。
　　可是镜中人似乎不这么觉得。
　　“小桃, 我不漂亮吗？”楚苒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小姐, 你很漂亮, 这京城里就找不出比你更漂亮的人了。”小桃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 一边为她梳顺稍有些凌乱的头发, 一边温柔地安抚她。
　　小桃觉得, 她说的话并无任何吹捧, 她家小姐活泼时有灵动的美, 安静时有秀逸的美，更何况，她家小姐待人接物善良又宽容, 懂礼节，知进退，不止人美, 心也美。
　　放眼京城, 小桃觉得找不出第二个楚苒了。
　　“那你说, 我与韩悠悠谁更漂亮？”楚苒的语气里尽是不自信。
　　“您是大气端庄, 韩家小姐是小家碧玉, 按理来说, 没有可比性, 可是在小桃眼里, 小姐永远最漂亮。”小桃认真宽慰她。
　　楚苒静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即她又开口，声音里带着烦忧，“那为何谢轩好似总把我当男的。”
　　小桃恍然大悟，原来是在烦恼这个。
　　“小姐这是喜欢上谢世子了？”小桃语气中带着揶揄。
　　“是啊。”楚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可是他好像不喜欢我。”
　　小桃回想了这两人的相处，觉得谢轩也未必不喜欢楚苒，可能差的就是一点推波助澜。
　　“可是，小姐，您似乎没有跟谢世子说过你的心意，他可能当您是朋友呢。”
　　“我之前对他那般好，还不够明显吗？我还暗示他，待到我们和离之后，我是要另嫁他人的，可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楚苒的眉紧紧蹙在一起，“我怕贸然告诉他，他会被我吓跑，到时候连朋友都没得做。”
　　这些天里，话本子教的什么方法都用过了，她就像一只卯足了劲儿勾引人的小狐狸精，奈何那个道士就是不为所动，楚苒自然有点泄劲。
　　小桃见过她在得知父兄之后的崩溃，见过她独自一人支撑将军府的坚强，也见过她用空白圣旨求赐婚的果断，唯独没见过她此时的忐忑和犹疑。
　　可能越在意就越怕失去。
　　可是小桃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没有什么经验，只能试探着给她想法子，“要不，您先把窗户纸捅破？”
　　“那捅破窗户纸之后，该当如何？”
　　“继续撩拨？”
　　“万一他躲着我该怎么办？”
　　一连三个问题，把小桃给问懵了，她在脑子里搜刮了好久，也没有什么有用的建议，最后只能憋出一句，“这，奴也不知道。”
　　楚苒又开始发起了呆，她用手托着两颊，盯着铜镜出神。
　　“要不，您先试试？万一被拒绝了，您再多撩拨撩拨？俗话说烈女怕缠郎，想必倒转过来，也是一样的。”小桃磕磕巴巴地憋出这句话。
　　楚苒并未答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恰逢此时，外头有人来报，说午膳备好了。
　　楚苒只得整理整理自己的思绪，出了卧房。
　　谢轩已经站在院子门口等她了，这个场景，和成亲第二天谢轩带她去敬茶时差不多，楚苒一阵恍惚。
　　“走吧。”谢轩走到她跟前，招了招手。
　　楚苒回过神来，看着谢轩这张脸，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憋了回去，只道了声好。
　　杨鸢身子不好，所以午膳只有两人一起吃。
　　都是很素淡的菜，为了给晚上的年夜饭腾肚子。
　　两人吃过饭后，楚苒去了库房，发现没有做孔明灯的材料了，想到谢轩正好得闲，就交代谢轩去采买。
　　谢轩自然接受，反正他无事可做。
　　交代完的楚苒便往厨房去，她自然不用动手，但是适当的指挥和监督，能让下人们干活的时候，不出那么多差错。
　　很快，夜幕渐渐降临，谢轩也从外头回来了，楚苒去门口迎他。
　　楚苒只交代他买材料，他提回了两个大箱子，哦还不止，来福手里还有两个。
　　楚苒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他箱子里是什么，就见谢轩和来福一溜烟地搬着两个大箱子往楚苒的院子方向跑。
　　那个模样......活像山匪抢回了心爱的姑娘，迫不及待地要带回去当压寨夫人。
　　不过楚苒也没有太过好奇，反正她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正厅里，丰盛的年夜饭已经上桌了，还冒着热气，琳琅满目的菜品，看的人口舌生津。
　　谢轩到的时候，楚苒和杨鸢已经在那等着了。
　　原本楚苒不打算让杨鸢出来，正堂里没有地暖，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她怕杨鸢身子受不住。
　　奈何杨鸢强硬，说年夜饭是团圆饭，说什么都要过来，楚苒拗不过，只得依她。
　　“岳母。”谢轩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坐吧。”杨鸢点点头。
　　谢轩落座，一看到桌上那么多菜，不由得微微一惊，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心里想着，话就跑了出来。
　　一出口，明显看到楚苒和杨鸢都愣怔了一瞬，几乎是一瞬间，杨鸢的眼角便红了。
　　谢轩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厨房是按照以往的份例备的菜，可是以往楚苒的哥哥和爹爹都在，而非像今年这样只剩她们母女。
　　热闹之下，满是凄凉。
　　气氛有点凝滞，谢轩努力地想缓和缓和。
　　“嘿嘿......都是我爱吃的。”他有些尴尬。
　　楚苒回过神来，看看自家娘亲眼里的忧伤，再看谢轩一副闯祸了的可怜样，忙配合道，“那你得多吃点，吃不完不许走。”
　　谢轩十分的感动，楚苒总是很包容他。
　　“好好好，一定一定。”
　　“娘，先喝口汤。”楚苒给杨鸢乘了一口汤，杨鸢回过神来，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只眨了眨眼，平复了心情，接了过来，道了声好。
　　之后的时间里，谢轩和楚苒一起东一句、西一句的，天南海北的聊，只为分散杨鸢的注意力。
　　杨鸢看着两个小麻雀一样，在自己耳旁叽叽喳喳地闹腾的两人，倒是也得了几分趣。
　　年夜饭已经接近尾声，楚苒看了看桌子，谢轩这人，还真挺较真，说要吃完，真就吃完了。
　　楚苒有些好笑，谢轩却痛苦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胀。
　　中午吃的有点少，现在突然一下吃这么多，也不知道等会晚上会不会腹痛，谢轩心想。
　　随着三人都放下筷子，楚苒注意到，她娘亲也吃了不少。
　　能吃就是病情好转的先兆，楚苒有点开心。
　　“娘，感觉怎么样？”楚苒凑过去问杨鸢。
　　“还好，厨子的手艺有进步。”
　　“那就好。”楚苒搂住了杨鸢的脖子，笑眯眯地问，“那饭也吃完了，娘亲，接下来是不是到了给压岁钱的时候啦？”
　　听着楚苒的撒娇，杨鸢笑出了声，她刮了刮楚苒的鼻子，道了声，“小滑头。”
　　“嘿嘿。”楚苒狡黠地笑了笑。
　　“放心吧，少了什么都不会少了你的压岁钱！”杨鸢从袖袋里拿出两个红封，一个递给楚苒，一个递给谢轩。
　　楚苒接过，甜甜地道，“谢谢娘亲！”
　　而那边的谢轩，很惊讶，“我也有？”
　　不怪谢轩没见过世面，从小到大，除了他娘亲会在十岁之前给他发压岁钱，再没别人给过。
　　况且，外祖父教育他，这是给小孩子的，十岁的他是个大人，不能再要压岁钱了。
　　“是呀，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她有的你当然要有。”杨鸢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以后年年都有，快拿着。”
　　“对啊谢行之，还不接，我娘的手会累的。”楚苒朝他挤眉弄眼。
　　“啊......哦......”谢轩接过，道了声，“谢谢娘。”
　　这次他没叫岳母，而是随着楚苒一起叫的娘。
　　他也没觉得不对，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叫了。
　　“好——好。”杨鸢脸上笑意更甚，她拍了拍谢轩的手，而后慢慢起身，对着楚苒道，“苒苒，你带轩轩去放孔明灯，娘就先去歇息了。”
　　“好，娘，你注意身体。”楚苒知道杨鸢身体底子差，并未再多吵嚷。
　　突然被叫轩轩的谢轩，身子一震，耳朵红红的。
　　待到杨鸢离开后，楚苒一把拉住谢轩，起身吩咐下人将桌子收拾掉，带着谢轩就往自个的院子里跑。
　　除夕夜放孔明灯，是楚府的习俗，从楚苒一生下来就有了。
　　到了院门口，楚苒想起谢轩的那几口大箱子，她什么也没问，只让谢轩将之前让他采买的材料拿出来。
　　谢轩将箱子搬到院子中间的亭子里，两人绕着亭子里的桌子落座，箱子放在桌子上。
　　楚苒将材料一件件摊开，手艺熟练的环竹条，沾油纸，不到一会儿，一个崭新的孔明灯便做好了。
　　谢轩在一旁看着楚苒的手指翻飞，不由得觉得神奇，“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个？”
　　“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
　　谢轩本想跟着楚苒的动作一起学，后面发现根本跟不上，索性放弃，把自己的那一份也交给楚苒。
　　“你不是不喜欢放孔明灯吗？”谢轩凑近她，“之前在小摊子上买一盏孔明灯放，你都不愿意。”
　　楚苒能感受到谢轩灼热的呼吸在自己的脸上拂过，靠得好近，她心跳有些快。
　　她突然抬起头，对上谢轩的眸子，轻轻说了句，“之前没有想要的。”
　　犹疑了一下，又补充，“现在有了。”
　　楚苒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里亮晶晶的，谢轩好奇，她想要什么？刚想问，却被一声惊呼打断了。
　　“下雪了！”有下人在惊呼。
　　楚苒和谢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喜，真下雪了？
　　两人站起身来，往亭子外边一站，看到如棉絮般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落在肩头，落在眉梢。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二人。
　　“嘿，想啥呢？！”谢轩的大手在楚苒眼前晃了晃，致使楚苒回过神来。
　　“我们得赶紧把孔明灯放了，不然到时候下雨了，孔明灯可就放不起来了。”谢轩提醒楚苒。
　　现在下的是雪，还不至于让灯飞不起来，若是下雨，可就难说了。
　　楚苒点了点头，要来了火种，将孔明灯点燃，递了一盏给谢轩。
　　“不写愿望吗？”谢轩问她。
　　“不写了，心里有就好。”
　　“那行。”
　　楚苒闭上眼，许了个愿，而后松开了手，谢轩也跟着她一起松开手，两人看着孔明灯越跑越远，直到与夜幕融为一体。
　　谢轩并没有问楚苒许了什么愿，因为知道她不会说。
　　待到确定孔明灯已经飞得足够高的时候，谢轩突然转过头，对着楚苒道，“你等等我，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罢，他转身就走，进了厢房。
　　而后，他将他的剩下的三个箱子，一箱一箱地搬到院子的墙角，拿过楚苒的火种，让楚苒往后退，一个人走向那些箱子。
　　随着第一声“砰”响起，楚苒看到了一颗绚烂的烟花，冲到天上，而后炸开。
　　哦，原来是三箱烟花。
　　谢轩飞速地将烟花一箱箱地点燃，第一颗、第二颗、第三颗......一颗接一颗的烟花接二连三地炸开，将夜空点缀得灿烂无比，流光溢彩四散开来的点点金光，加上炸裂开的烟雾，显得璀璨又迷离。
　　鹅毛大雪还在漫天飞舞着，整个场景十分梦幻。
　　待到三箱都点完了，谢轩吹灭火种，朝楚苒走了过来。
　　为图喜庆，他穿的是一身红衣，在烟花的映照下，唇红齿白，整个人显得无比妖孽。他肩上已经落了些雪花，穿过层层烟雾，宛如天神降临般地走向她。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1】
　　楚苒觉得，她永远会记得这个冬夜。
　　记得这个冬夜里的白雪、烟花，还有这个少年。
　　少年一步步地走到她跟前站定，兴许是他眼中的烟花太过耀眼，让楚苒一时晃了心神。
　　未等谢轩开口，楚苒便鬼迷心窍，红唇微张，轻轻地说了句，“谢行之，我心悦你。”


第38章 拒绝
　　楚苒攥紧了手, 烟花明明灭灭，她的心也浮浮沉沉。
　　她的注意力都在谢轩身上，可谢轩却突然转身, 从她身前, 绕到了她身侧。
　　这是没听到吗？
　　楚苒有点忐忑。
　　她要再说一遍吗？
　　楚苒正处在纠结当中，谢轩突然撞了她的肩膀一下，在她耳边吼道, “发啥呆呢！快看烟花！”
　　谢轩这声音, 搁在平时, 估计站在府门口都能听到, 现下在烟花的爆炸声里, 也就是勉强能听清。
　　楚苒转头对上谢轩那双兴奋的眸子, 里头没有半点异样, 她这才确定, 这人根本没听到自己刚刚说的话。
　　楚苒放下心来，看着烟花出神，同时又有点烦恼, 她到底要不要再说一遍？
　　随着烟花一朵一朵从天幕中划过，直到最后一颗绽放，楚苒也决定了, 她还是要再说一回。
　　三箱烟花终于放完了, 空气中弥漫着烟雾的味道, 并不难闻。
　　“怎么样怎么样, 喜欢吗？”谢轩眨着亮晶晶的眸子, 看着楚苒。
　　“喜欢。”楚苒温柔地回视他, 点了点头。
　　她其实没说实话。
　　她不止是喜欢, 是非常喜欢。
　　不止喜欢烟花, 还喜欢放烟花的这个炽热少年。
　　“嘿嘿。”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谢轩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傻笑了声，而后又补充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嗯。”楚苒嘴边笑意更甚。
　　“我可是跑了好几条街才买到的。”谢轩开始邀功。
　　“嗯。”楚苒有了个主意，她脱下自己的大氅，让小桃接着。
　　“谢行之，看过我跳舞吗？”
　　谢轩看着她脱下了自己的披风，还有些疑惑，这大冷天的，她要做什么？
　　听到这话，谢轩下意识地摇头，他没见过楚苒跳过舞。
　　“那我今天跳给你看。”楚苒凑到谢轩脸前，吐气如兰地对他说。
　　话毕，楚苒便退开了，直直地走向院子。
　　乍然的靠近，让谢轩有点不好意思，听到楚苒要跳舞给他看，他自然开心。
　　不过，扫视到站在一旁的来福，他不高兴了。
　　跳给他看的，来福凑什么热闹？
　　他瞪了一眼来福，示意他下去，见小桃还愣楞地站着，谢轩也有点不高兴，楚苒都说跳给他看，他们两怎么还不走。
　　谢轩接过小桃手上的大氅，道了句，“下去吧。”
　　小桃应声，退了出去，谢轩满意了，开始专心致志地看楚苒跳舞。
　　大雪仍旧在下，院子里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她挥动衣袖，翩翩起舞。
　　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
　　身姿曼妙，清颜红衫，青丝墨染，若仙若灵。
　　她时而典雅，时而妩媚，好似从梦境中走来的精灵，从天而降的雪花似是与她助兴。
　　随着她的衣袂翻飞，谢轩的心也在不停跳动。
　　他深切意识到，他们两个都已经长大了，楚苒如今已经是一个女人，一个妩媚的，漂亮的，纯粹的女人。
　　幸好把来福赶跑了，他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这样。
　　一舞毕，楚苒身子微喘，她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额头和鼻尖上也有。
　　她走到谢轩面前，“怎么样？”
　　从她灿若星辰的眸子里，谢轩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的眼睛里全都是他。
　　不经意地看见她白皙的脖颈，谢轩喉结动了动，夸她，“好看。”
　　“就当是给你的报答，报答你给我放烟花。”楚苒朝他偏了偏头，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
　　“嗯。”谢轩笑了笑，触及到楚苒有些薄汗的鼻尖，立马反应过来，他大手一挥，用大氅将楚苒裹得严严实实。
　　乍然被温暖包围，楚苒又朝他甜甜地笑了笑。
　　谢轩给她打了个结，垂眸看着她的睫毛一颤一颤地，嗓音有些沙哑，问她，“什么时候学会的？”
　　“在漠北，年关的时候爹爹要办宴会的时候，我学了几招。”楚然如实回答。
　　“你在宴会上跳过？”谢轩问她。
　　“没有，我偷偷学的。”
　　谢轩放下心来，他是第一个看到她跳舞的。
　　“既然你对我这般好，那我再送你个大礼。”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谢轩神神秘秘地看着她。
　　“什么？”楚苒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他从袖子口袋里，掏啊掏，半天没掏出来什么。
　　见他这样，楚苒便知道这人骨头又痒了，真是一天不犯贱，心里不舒坦。
　　楚苒拧他的胳膊，娇声斥他，“你快点！”
　　谢轩吃疼，只好妥协，他慢慢地从袖带里，抽出了一个红封，“给，你的压岁钱。”
　　楚苒瞳孔微微睁大，她指了指自己，“给我的，压岁钱？”
　　不怪楚苒惊讶，这人自己收到压岁钱的时候，那惊讶的样子一看就是没收到过的，结果还会给她准备？
　　他两自年夜饭之后便一直黏在一起，这个红封自然是在之前就准备好了的。
　　楚苒心疼他过往的孤单，又欢喜他这份贴心。
　　“嗯，怎么，不要？”谢轩见她一副愣怔的样子，作势要收回来。
　　“哎，别别别，我要我要。”楚苒作势要去抢，谢轩故意将红封举高，楚苒一时脚软，直往他身上撞。
　　谢轩闷哼一声，一时间，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谢轩感受到楚苒的绵软透过衣物贴着自己，呼吸喷在脖颈上，又痒又热。
　　画面静止了一瞬，而后谢轩立时扶住楚苒的两臂，将人推开，楚苒也顺势出来。
　　谢轩的怀抱，还......还挺让人安心。
　　“你站......站稳。”谢轩的耳朵又红了，他小声嘟囔道，“又不是不给你。”
　　楚苒被他这娇羞的模样可爱到了，没调侃他，只朝他伸出手，“那你快给我呀，行之哥哥。”
　　这接二连三的撩拨，谢轩属实遭不住，耳根子都红了个透。
　　他飞快地把红封放到楚苒手上，又飞快地缩回手，蜻蜓点水似的，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楚苒掂量了一下，还挺沉。
　　她并未拆开，反正谢轩给的，数额肯定不会小。
　　“白白收了你的红封，我可没得还。”楚然故意逗他。
　　“本来就不用你还。”谢轩闷闷地道。
　　他是在街上买烟花的时候，听到掌柜说要给自家媳妇准备个红封才行，这才动了心思买了这个。
　　有些人说着要和离娶小表妹，实则心里可不知道把谁当媳妇呢。
　　“谢行之，问你个问题。”楚苒朝着他开口，“你抬头，看着我。”
　　谢轩抬起头，对上楚苒的眸子，她不知何时，眼睛里好似藏着什么东西，深不见底。
　　谢轩心慌了一下，预感楚苒要跟他说些什么。
　　“谢行之，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谢轩没听懂。
　　“就是我人怎么样，好不好？”楚苒循循善诱。
　　“好。”谢轩说的是真心话。
　　“哪儿好？”
　　谢轩思索了一下，“你.......很漂亮，做饭很好吃，有自己的想法，很善良。”
　　他停顿了一下，复又道，“对......我也很好。”
　　楚苒听到了自己的满意的答案，心里有了些底。
　　“那你娶了我，有没有后悔过？”
　　“没有。”谢轩回的很果断，他十八年里，从来没有过过娶了媳妇后的有人牵挂着，关心着的这种神仙日子。
　　“那我们就这么过下去，好不好？”
　　“好。”谢轩答应得也很爽快，现在这种生活他很喜欢，就这么过确实不赖。
　　楚苒有点惊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她不确定地再确认一次，“真的？那我们不和离了？”
　　“好。”谢轩应得依旧很爽快。
　　而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不和离了？想到跟小表妹的那个约定，他立刻摇了摇头，出声否定道，“不不不，不能不和离。”
　　“可是刚刚不是说好了吗？就这么过下去。”楚苒继续温柔地诱哄他。
　　谢轩看着楚苒满是期冀的眸子，有点艰难地道，“可是我跟小表妹小时候约好了，说长大后要娶她的。”
　　又是小表妹，楚苒声音里染上了些许晦涩，“一定要和离吗？”
　　“我们那个时候不是说好了吗？”谢轩嘟囔道。
　　楚苒没接话，静默了半晌。
　　“好，知道了。”楚苒声音低落，她垂下头，眨了眨眼，艰难回应他。
　　气氛突然凝重了许多，不似之前的欢快，两人在寒风中站着，一个低着头，一个看着低着头的她。
　　几滴水珠滴在了地板上，楚苒的眼睫有点湿。
　　“你不想和离，是我想的那样吗？”谢轩突然出声，他声音有点哑。
　　“嗯。”楚苒瓮瓮地应了一声，并未抬头。
　　“对不起，楚苒。”谢轩很郑重地拒绝了她。
　　可是他没有什么立场再去安慰她，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站着。
　　谢轩注意到，她鼻尖红红的。
　　“嗯。”楚苒抬头看他，苦涩地扯了扯唇角，“那没什么事，我就进去了。”
　　谢轩有点慌。
　　想要拉住她，但是怎么也伸不出手，只能看着她走进卧房，而后落锁。
　　楚苒进了房间，径直扑在了床上，哭了一场。
　　谢轩也木讷地回了自己的厢房，一晚上心空泛泛地，抓也抓不住。
　　这个辞旧迎新的晚上，谁都不好受。


第39章 哥哥回来啦
　　自从家里出事以来, 楚苒见惯了人情冷暖，对许多事都保持着比较淡漠的态度。
　　人人都说她温柔，好相处, 但只是因为她并不在意, 也不期待罢了。
　　这次被谢轩拒绝，她虽然难过，但是这种肆意又勇敢的感觉, 让她依稀地找回了从前的自已。
　　她趴在床上, 没让自己发出呜咽声, 直到眼泪将被单润湿, 她才没忍住地打了个哭嗝。
　　楚苒差点被自己噎着, 只能从床上坐了起来。
　　床的正对面就是梳妆台。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脸哭得花了一片, 头发也乱糟糟的, 楚苒兀地想起了有一年，她被谢轩推着倒坐在地上的时候，也是这么哭的。
　　唯一不同的是, 上次那么哭之后，还冒了个鼻涕泡。
　　忘了那次是怎么吵起来的，好像是谢轩抢了她的糖葫芦。
　　想起那些幼稚的往事, 楚苒轻轻地笑了一声。
　　谢轩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欺负她啊——
　　楚苒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窗户纸已经捅破了, 要继续缠着他吗？
　　可是一想到谢轩拒绝她的语气, 那般笃定, 再纠缠下去怕是会惹人生厌。
　　要不, 把这件事揭过去？
　　将当昨晚上是醉酒了闹的一场笑话？
　　一想到自己不仅跟谢轩表明心迹被拒绝了, 还当着他的面掉了金豆子, 楚苒现下的尴尬大过于心痛。
　　她现在有点羞耻, 羞耻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唉——
　　楚苒一想到明天甚至更久都还要跟他朝夕相处，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装失忆？要不装病？
　　就这么纠结着，楚苒失眠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待到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楚苒依稀听到了远处的鸡鸣声。
　　失眠的后果便是晚起。
　　当小桃来叫她的时候，已经接近申时。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融化了，好似不曾来过。
　　昨天，好像做了个梦一般。
　　“现在几时了？”楚苒看着外头的光不似刺眼，以为才日出不久。
　　“小姐，现在已是申时了。”
　　“申时？”楚苒惊诧，她竟睡了这么久吗？
　　“是的。”小桃一边打来水给她净面，一边恭敬地答。
　　“用过午膳了吗？为何不叫我？”
　　“用过了，世子和夫人一起用的，世子说您昨晚上累了一晚上，辛苦了，便让我们没有叫您。”
　　？？？
　　什么叫晚上辛苦了？
　　“他不让叫你便不叫了？我是你的主子还是他是？”楚苒有点恼火，谢轩这说的什么瞎话，平白惹人误会。
　　小桃忙请罪，“当时夫人也在，夫人听到世子这话很开心，也让给我们不要叫您，说是晚上劳累，让您多休息会。”
　　......
　　楚苒觉得，她娘亲定是误会了什么。
　　“那......谢轩呢？”楚苒现在提他的名字都有点怪怪的。
　　“什么？”小桃疑惑。
　　“咳......他现在在何处？”楚苒清了清嗓子问道。
　　昨儿幸好谢轩把来福和小桃支走了，这两人不知道昨天她和谢轩之间发生的事。
　　“世子用过午饭后便出去了，据说是陛下有大事找，黄门亲自来报的呢。”小桃是第一次见黄门，语气里满是新奇。
　　楚苒一听谢轩不在府里，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了起来，黄门来找，该是什么大事？
　　“他出去多久了？”
　　“约莫有两个时辰了，世子用完午膳就出去了。”
　　楚苒点点头，想必是朝中发生了大事，“他可有留什么话？”
　　“没有。”小桃摇摇头。
　　楚苒在小桃的服侍下，穿衣洗漱，之后，直奔杨鸢的院子。
　　杨鸢彼时正躺在软榻上，翻阅着楚府的账本，她自从身子好了些之后，便扛起了楚府许多杂务。
　　她也想给她的儿女们撑起一片天。
　　“娘！”楚苒急冲冲地冲了进来。
　　杨鸢放下了手里的账本，问她，“怎么了？这么匆忙？”
　　“您知道陛下找谢轩何事吗？”
　　楚苒发现杨鸢的脸色有一瞬的晦暗，而后又恢复了正常。
　　“我不知，兴许是有什么军务上的急事。”杨鸢语气平常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军务？莫不是要打仗了？”
　　“不清楚。”
　　见杨鸢一脸抗拒，楚苒以为她是想起了父亲，忙收住嘴，没再提这件事，只在心里焦急地等着谢轩回来。
　　确实是要打仗了。
　　据探子来报，突厥与大业交界的黑水城外，约莫三公里处，悄无声息地集结了近二十万大军。
　　楚纬去年与突厥的那一战之后，孝武帝以为能换来五年十年的安宁，便把戍边的士兵撤去了大半。
　　现在黑水城整个在编的士兵加起来，不超过五万。
　　战争一触即发，事态确实紧急。
　　况且，从边关送信到京城，已经过去三天，也就是说，发现城外的二十万大军，已经是在去年的腊月二十八。
　　现下边关的情况，还未可知。
　　朝中人心惶惶，孝武帝紧急之下，只得在新年的第一天，将谢轩召过去议事。
　　谢轩一晚上没有回来。
　　楚苒等啊等，只等到了来福回来，说陛下将谢轩留下了，谢轩怕她担心，特意让他回来报个信。
　　之后的两天里，楚苒也没见到谢轩，倒是来福来跑了好几趟。
　　正月初二，谢轩从宫里出来，径直回了国公府。
　　正月初三初四两天，谢轩都去了前锋营点兵。
　　直到正月初五，谢轩才再次踏入楚府。
　　他要领兵去漠北了，正月初六便要出发。
　　这几天确实忙得喘不过气，但其实并不是一点过来楚府的可能都没有。
　　但是他害怕，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楚苒。
　　明天便要出发了，他觉得于情于理，他都要跟楚苒道个别。
　　私心里，也想再见她一面。
　　楚苒听到下人来报，说谢轩已经到了门口了。
　　她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与刚踏入府门的谢轩碰了个正着。
　　两人都停住了脚步，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就这么看着对方，谁都没先说话。
　　明明才三天没见，楚苒觉得恍如隔世。
　　他一身玄色骑装，沉稳干练，之前身上那股少年气消失不见，整个人变得冷冽又锋利。
　　他的目光沉沉地看向她，似不忍，又似不舍。
　　“来了？”终是楚苒先开口，“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来了呢？”
　　楚苒在跟他置气，国公府和楚府，多远的距离？至于忙到几步路都走不动？楚苒不信，不过躲着自己罢了。
　　一听这话，谢轩的眼神变得躲闪，“没有......最近太忙了。”
　　“忙什么？”楚苒顺杆子往上爬。
　　“我要去打仗了。”谢轩一股脑地给她解释，“突厥人在黑水城外三公里处集结了几十万大军，像是要攻城，陛下命我带兵前往支援。”
　　“又要打仗？”去年才跟她爹打过，今年又来？突厥人怕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不劳民伤财么？
　　想到又要生灵涂炭，楚苒一阵扼腕。
　　“嗯。”谢轩看着楚苒气愤的样子，在他面前，她并没有掩藏自己的情绪。
　　楚苒应是不想再提那天晚上的事了，既如此，他们应当还是好朋友罢，谢轩想。
　　“什么时候走？”楚苒复又问他，对上谢轩的眼睛，谢轩还是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明天。”
　　“明天？！”楚苒声音陡然升高。
　　“嗯。”
　　楚苒没料到这么紧急，思绪转了几转，发现自己并帮不了什么忙，只能苍白地道，“行装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还有干粮。”
　　“嗯，这些军营里都有专门的人负责。”
　　“那......那我能帮得上什么忙么？”
　　谢轩本来想说，你不用做什么，等他的好消息便好，到时候打了胜仗，圣上的赏赐分她一半。
　　转念一想，军营里的同僚都有姊姊妹妹的平安符，他——也想要一个。
　　“有啊。”谢轩笑着看向她，这是他今天头一回露出的笑意，不似以往的轻佻，反而显得有点邪魅。
　　“什么？”楚苒一脸认真的看向他。
　　“就比如——给我送个平安符什么的。”谢轩有点不确定，楚苒会不会觉得他在胡闹。
　　“好。”楚苒应得很快。
　　谢轩有点错愕。
　　紧接着，楚苒又说，“那你要进去坐坐吗？我之前做过的平安符，还拿去觉明寺开过光，保管护你平安，你去里头坐着，我去给你找？”她的语气带着平时开玩笑的意味。
　　状似调侃，实则是在给谢轩释放信号，你看，那天的事我不放在心上了，所以你也不要多想了哦。
　　谢轩罕见地没有粗神经，他懂她话里的意思，却还是拒绝了，“我不进去了，你去拿给我吧。”
　　“哦，那好吧。”楚苒抿了抿嘴，而后转身，往里头跑去。
　　谢轩看着她的背影，一阵出神，他并不是不想进去，而是怕自己进去了就不想走。
　　“给！”
　　一晃眼，楚苒就出现在了眼前，正在出神的谢轩吓了一跳。
　　低头看见一个明黄色的小荷包，正乖乖地躺在楚苒白嫩的手心里。
　　谢轩接了过来，抬头看见楚苒鼻子上的薄汗，眼皮一跳。
　　这——和那天晚上的场景一模一样。
　　谢轩喉结动了动，低声说了句，“谢谢。”
　　“小事！”楚苒爽快应下，并未矫情，而后又道，“谢行之，你会平安回来的吧。”
　　战场上刀剑无眼，楚苒知道这一去十分凶险，脑子里满是对谢轩的担忧。
　　她的目光十分热烈，谢轩看到了她的关切，他心里一热，甚至有了将楚苒搂进怀里的冲动。
　　幸好遏制住了，他只答，“放心，会全须全尾的回来见你。”
　　“那就说好了，一言为定。”楚苒伸出拳头。
　　谢轩会意，伸出拳头，跟她的粉拳，轻轻地碰了碰，“一言为定。”
　　谢轩这一去，就是三个月。
　　当河里的冰渐渐融化，柳树也抽出了新芽，谢轩即将凯旋的消息，也随着春风传回了京城。
　　人人都歌颂他英勇善战，楚苒却担心他是否平安。
　　这三个月里，谢轩也给她写过几封信，美其名曰家书。
　　信上没什么内容，一般都是些废话，楚苒也就回些没营养的废话。
　　只是最后一封信，他提到他预计抵京的时间，问楚苒能不能去城门口接他。
　　楚苒没回他，对着信怒斥了一口，“谁要去接你！”
　　结果转头就让小桃去做了最新款的衣裳。
　　谢轩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晚上就飘到楚苒身边。
　　不过一看自己身边的这两个不速之客，谢轩觉得，自己晚回去个十天半个月的，也不是不行。


第40章 盘问
　　谢轩并未告诉楚苒, 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楚裕和柳权。
　　以至于楚苒在城楼上，看到骑马而来的三个男人时，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哥哥！”楚苒朝着远处的楚裕招手, 楚裕自然看见了, 他心口微微一热，也朝楚苒挥了挥手。
　　楚苒看见哥哥的回应，自然是开心得不行, 她飞奔下了城楼, 朝着三人奔过去。
　　跑动间, 衣衫飘动, 身法轻盈, 她一身纯白色长袍, 显得清丽脱俗, 秀雅如画。
　　见她靠近, 三人都下了马。
　　谢轩在正中间，左边是楚裕，右边是柳权。
　　三人都穿着便装, 只带着一队亲卫兵，估计是想低调入城。
　　谢轩有些紧张，他好久没见她了, 这几天日夜奔波, 也是想着能早点回来。
　　幸好自己昨晚上在驿站歇脚时, 冲了个澡, 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不然楚苒等会抱他, 肯定会嫌弃。
　　楚苒靠得越来越近了, 她头上的步摇随着跑动, 一晃一响，声音甚是清脆悦耳。
　　谢轩的手臂慢慢地张开手臂，做好准备迎接她。
　　预料到的冲撞并未到来，谢轩直勾勾地看着楚苒到了他跟前转了个弯，扑入了楚裕的怀抱。
　　“哥哥！”楚苒不管现下是什么场合，也不管合不合适，她就想以实际行动告诉哥哥，她等了他好久。
　　“呜呜呜呜，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楚苒抑制不住的激动，哭出了声。
　　“嗯，我回来了。”楚裕顺势搂住了他这个妹子，任她在自己怀里发泄，时不时地摸摸她的头。
　　他知道这些天她受苦了，为了自保还嫁给了谢轩这个狗崽子，可是他不能回，他还没有找到一个真相。
　　这次回来，自己给她撑腰，便不会再让她这般难了。
　　城门口一男一女相拥，自然引起了不少的喧哗。
　　楚裕见周围民众和后边的亲卫们，都在往这边看，张口解释了一句，“这是我妹子，太久没见我，想我了。”
　　说罢还宠溺地笑了笑。
　　众人哗然，这两兄妹感情是真好！
　　旁边的谢轩在看到楚苒扑进楚裕怀里的时候，心里一阵失落。
　　奈何手都张开了，为免尴尬，只得假作伸个懒腰，而后收回。
　　他直直地盯着楚裕怀里的楚苒，那个只剩下半截脑袋在外头的楚苒。
　　察觉到后面的视线透过他也在看着楚苒，谢轩不爽，他和楚裕，一个是楚苒的哥哥，一个是楚苒的夫君，他个没名没份的柳权，看什么看？
　　谢轩挪动了一下身子，故意挡住了柳权的视线。
　　楚苒心情平复了很多。
　　她从楚裕的怀里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哥哥回来是高兴的事，她却哭了个大花脸，原本为了迎接谢轩故意上的妆都糊掉了，楚苒瞪了旁边的谢轩一眼，都怪他，不提前告诉她，害她在大庭广众下丢人。
　　谢轩有点莫名，他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瞪他？
　　楚苒不想理他，她越过正中间的谢轩，直接跟站在一旁的柳权打招呼，“柳哥哥！你也来京城啦！”
　　“嗯。”柳权朝她温柔地笑了笑，“我来京城了，你可要带我好好玩。”
　　“好。”楚苒眯了眯眼，笑得很开心。
　　两人约定过，等他来京城，她定要带他四处逛逛的。
　　谢轩听了这话，心里一阵不舒服，她怎么这么多哥哥！？还要去玩？去哪玩？
　　简单的寒暄过后，四个人没有在城门口多逗留，楚苒有很多问题想问，不过她也知道现在场合不合适，所以只能憋住。
　　众人一起往回走，楚苒时不时问问他们的近况，气氛倒也融洽。
　　不过谢轩有点气闷，今天楚苒都没怎么看他！
　　到了楚府门口，楚裕没进门。
　　“哥哥，你不进去吗？”
　　“不了，我们先得去陛下那复命。”
　　也是，突然消失了的人，又回来了，怎么也得有个交代。
　　虽然楚苒也十分好奇，这段时间哥哥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给他送的银票他有没有收到，又为何会与谢轩一起回来，重重疑惑都萦绕在心头，但是国事为重，楚苒有分寸。
　　“那我先进去了。”楚苒乖巧地朝楚裕招了招手。
　　正要转头，看到谢轩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楚苒突然有种自己是块肥肉的错觉。
　　她朝谢轩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谢轩知道自己定是哪里惹到她了，不过他依旧很开心。
　　在楚苒的心里，他可比柳权重要多了，不然她为什么只对他做鬼脸。
　　自然是跟他比较亲近。
　　看着楚苒乖乖进门，楚裕立刻上马，朝着宫门的方向前进，谢轩和柳权见状，也连忙打马跟上。
　　穿过重重宫墙，三人抵达养心殿门外。
　　孝武帝早就知道三人的行程，提前安排好了觐见的时间，没让他们等太久。
　　三人在大太监的带领下，进入了养心殿。
　　孝武帝在谢轩的来信里，早就知道楚裕和柳权的存在，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惊讶，可是在看到楚裕的那一瞬间时，孝武帝的瞳孔依旧收缩了一下。
　　太像了，这也太像了。
　　楚裕一身黑色锦袍，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细长又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宛若黑暗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孝武帝好似又回到了救楚纬的那一天，那天的楚纬也是如此，虽浑身浴血，满是伤痕，但仍旧气势逼人。
　　“皇上？皇上？”
　　大太监叫回了出神的孝武帝。
　　回过神来的孝武帝定睛一看，谢轩、楚裕和柳权恭敬地跪在下首，向他行礼，仿佛之前的凛冽少年是他臆想出来的。
　　孝武帝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起来罢。”
　　三人平身。
　　“谢轩，你先讲。”他是主帅，理应先将这三个月里的战况讲给皇帝听。
　　谢轩会意，将这三个月里大大小小的战役，娓娓道来。
　　其实这三个月里，他与突厥人交手的战役并不多，最多的一次是在黑水城外的渡河边，双方各五千人，厮斗半个时辰，也只损失五百士兵。
　　谢轩有种感觉，那驻扎在黑水城三里开外的二十万大军，不似真的要与他们打仗，而是在试探。
　　他将这个猜想也一并说了出来。
　　孝武帝在听完他的汇报之后，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半晌后，孝武帝终于开口，叫谢轩退下。
　　而后孝武帝将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楚裕，他神色阴沉地问道，“楚裕，你为何现在才回？白虎关一役之后，你去了何处？”
　　白虎关一役，就是楚苒父兄二人，带五千兵将，血刃当时突厥将领哥舒于，击退突厥一万多骑兵的战役。
　　楚裕眼中闪过一抹暗芒，很快便掩饰了下去。
　　“回禀陛下，臣那次在白虎关，与父亲同敌军厮杀，等待救援之时，不慎跌下山崖，断了两根肋骨，幸而被山崖下的隐居的柳神医所救，才幸免于难。”
　　“柳神医？”孝武帝挑眉。
　　“回禀陛下，正是在下。”柳权站出来朝孝武帝行了个礼，顺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孝武帝看了看柳权，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鄙人不才，师从柳云宗。”
　　“柳云宗？可是那个明谷医仙？”
　　“正是。”
　　明谷医仙柳云宗，毕生潜心医学，任何疑难杂症，都是手到病除。
　　据说，他给人看病，只需一只手指诊脉即可。
　　“空口白牙，何以为据？”孝武帝眯了眯眼。
　　“陛下，请看，这是家师收徒时，给我留下的信物。”
　　柳权拿出一块木牌，木牌上单字一个柳。
　　孝武帝接过，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木牌是用上好的沉香木所制，上头的柳字，确实是柳云宗的笔迹。
　　说巧不巧，那时候孝武帝给楚纬找的医士，正是柳云宗。
　　“嗯。确实是柳云宗的木牌。”
　　“陛下见过鄙人的师父？”
　　“有幸见过几年。”
　　孝武帝将木牌归还于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是如何会出现在白虎关一带？那可是突厥与大业交界的地方，危险重重，你在那隐居？”
　　“陛下可有听过，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柳权接过木牌，放入袖袋，而后双手抱拳，依旧谦卑地答道，“臣在白虎关外的鬼林里修了间茅屋，倒是足以遮风挡雨，鬼林里遍布瘴气，非常人不能进，倒是落得一番清净。”
　　“既非常人不能进，你又如何可以？”
　　“臣并非常人。”医仙柳云宗的关门弟子，医术只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怎可会是常人？
　　向来翩翩君子的柳权，鲜有这般狂妄之态。
　　不过这却更让孝武帝信服，因为柳云宗的弟子，没有最怪，只有更怪。
　　“你便是为他所救，入了瘴林，所以才没被下去搜寻的士兵们找到？”孝武帝又把眼光转向楚裕。
　　“皇上英明。”楚裕恭敬回道，认可了皇帝的猜想。
　　“何时医好的？”
　　“去年冬月。”
　　“既如此，为何不火速归京？”
　　“因为臣发现突厥有异动，便留在原地，静观其变。”
　　“那为何又与谢轩一同回来？”
　　“臣发现突厥集结二十万兵于黑水城外时，暗觉不妙，想回来报信，途中正好碰上谢世子，便与他一同作战，直到现在。”
　　孝武帝看向谢轩，“此话当真？”
　　谢轩点点头，“并无虚假。”
　　孝武帝沉吟了一会，而后又道，“你既已病愈，何不直接回军中？”
　　听到这个问题，楚裕只答了两个字，“不妥。”
　　孝武帝立马就回过神来，当时他将楚纬的部下都撤回来了，楚裕擅自回去，不仅会不服众，还可能被人盖上逃兵的帽子。
　　他点了点头，朝楚裕道，“是我欠考虑了。”
　　看着这个与楚纬眉眼相似的少年，孝武帝想到曾经与楚纬的过往，动了恻隐之心，“你既已经回来了，朕便会重新为你安排官职，正好初春时节，朕便为你备一场马球赛，为你正名。”
　　“臣，谢主隆恩。”


第41章 马球会（三合一）
　　三人从宫里出来后, 径直往楚府方向走。
　　待到看到楚府的牌匾，看着这个熟悉的大门，楚裕的眼底有了些许湿意。
　　他终于回来了。
　　背负着父亲的期望, 背负着白虎关浴血奋战的五千士兵的性命, 他这次要回来讨一个公道。
　　想到坐在龙椅上的那人，想起今天他看自己的慈爱目光，楚裕心底一阵恶寒。
　　这世上, 要么做纯粹的恶人, 泯灭良知, 让人恨得彻底, 要么做纯粹的好人, 保持初心, 让人感恩戴德, 而非让人在极度信任你的时候, 背后捅人一刀。
　　性命都不重要，可怕的是心寒。
　　楚裕想起父亲战死时的最初的震惊，不解, 到后来的绝望，心中啐了一口，恨不得饮那人的肉, 喝那人的血。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楚裕再次迈开步子, 进了楚府的大门。
　　柳权自然紧随其后。
　　不巧的是, 谢轩也跟在后头, 想要一起进来。
　　谢轩在战事前, 进入楚府如同无人之境, 已经养成了习惯, 完全没想过这次有什么不同。
　　他也不想一想，人哥哥都回来了，能让你轻易进门才怪。
　　一声不响地娶了自家妹妹，楚裕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楚裕的余光瞥见谢轩即将踏入的右脚，没再往前走。
　　他歪过头，瞥向他，“你来作甚？”
　　“我怎的不能来？”谢轩理直气壮。这是他媳妇家，他来看他媳妇，怎么了？
　　心里虽然在给自己加油打气，谢轩心底还是有点忍不住地心虚。
　　他和楚苒不是正常的夫妻，况且楚裕一直看他不顺眼，前几个月在漠北相遇，楚裕一跟他碰面，话也没说，给他那叫一顿揍。
　　他也不是打不过楚裕，但是自古以来，哪有人跟自己的大舅子动手的道理，所以只能生生受了一顿毒打。
　　现在肚子上的淤青还没消呢。
　　见谢轩这没皮没脸的样子，楚裕嗤笑了一声，“谢大世子你看看清楚，这里是楚府，可不是你们国公府。”
　　就差没把快点滚说出来了。
　　谢轩知道他在赶自己，他才不管，他今天就是要进去，他要见楚苒。
　　“我是楚苒的夫君，一个女婿半个儿，这也算我的半个家。”
　　楚裕气笑了，真不要脸，他舔了舔后槽牙，“你算哪门子夫君？”
　　当时他在查探白虎关真相的时候，囊中羞涩，不得已只能将妹妹送的佩刀当了。
　　也正是因为那把佩刀，让楚苒找到了他，楚苒不仅给他送了银子，还写了封信。
　　信上说母亲的身子垮了，说她的心中始终不安，说她为了自保，用了那空白圣旨嫁了谢轩。
　　楚苒向来都是报喜不报悠的，可是那次在信里，她罕见地写了句，“哥哥，我想你了。”
　　楚裕知道，写这封信的时候，她定是受了什么委屈。
　　除了是谢轩让她受的委屈，没有别的可能了。
　　“我与楚苒是圣上赐婚，我算不得她的夫君？”谢轩不想在柳权面前露了怯，梗着脖子据理力争道。
　　“不算，滚。”楚裕只想去见自己的娘亲和妹妹，懒得再与他纠缠，直接骂脏话。
　　说罢，便示意门口的小厮，关门。
　　门口小厮一阵为难，一个是自家大少爷，一个是自家姑爷，他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们了？”楚裕阴沉着脸。
　　小厮抖了抖，他家大少爷的气势更骇人，这门还是关吧。
　　门缓缓合上，缝隙越来越小，就要全部合上之时，门外的谢轩伸出了手，抵住了这扇朱门。
　　“为何他能进，我不能？！”谢轩气急败坏地指着站在一旁的柳权。
　　全程看戏的柳权只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楚裕闻言又回头，讽刺地挑了挑眉，“因为他是我的友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言必，楚裕两指一弹，使了个暗器，谢轩不防，手臂吃痛，力道一松，门便合了上去。
　　谢轩碰了一鼻子灰，好气。
　　他想，这个楚裕跟以前一样讨厌。
　　不过，以为这样就能难倒他么？
　　楚裕进门之后，直奔正堂而去。
　　而原本在正堂里端坐着等楚裕的楚苒母女，听下人来报说楚裕已经到了门口，迫不及待地出来迎接。
　　两拨人便在院子里碰上。
　　楚苒一见来的只有楚裕和柳权，谢轩不知所踪，心下有些失落，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可能她在谢轩心里确实不重要罢。
　　一点点分量都没有。
　　杨鸢一见楚裕，神情激动，之前楚苒告诉她，说楚裕送她回的家门，她还有点半信半疑，现在看着自己怀胎十月的儿子就站在自己面前，杨鸢喜极而泣，只顾着掉眼泪。
　　她颤抖地握住楚裕的手，不确定地拍了拍，哽咽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娘，是呢，儿子回来了。”楚裕看着自己娘亲，温柔地安抚道。
　　“苒苒，娘不是在做梦吧。”杨鸢颤抖着问楚苒。
　　“娘，不是做梦，哥哥真的回来了。”楚苒在一旁俏皮地打趣，“不信的话，您掐一下哥哥试试看。”
　　“你个小鬼！”楚裕佯装生气，瞪着楚苒。
　　不防手上一痛，楚裕闷哼一声，“娘！不是，您还真掐啊！”
　　楚苒随他的声音低头，看到她家哥哥的虎口上，已经青了一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苒大笑出声，杨鸢也反应过来，止住了眼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住，不小心使力使过了头。”
　　“嘿嘿。”楚苒仍旧在一旁傻笑，楚裕知道她在调节气氛，也没怪她。
　　“娘，外头冷，咱进去说。”楚裕看着杨鸢单薄的身子，提议道。
　　“对对对，娘，进去说。”楚苒也回过神来。
　　杨鸢也知道自己情绪有点激动，平复了一点后，她对着楚裕说，“好，咱进去。”
　　楚裕扶着她往里头走，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楚苒和柳权。
　　柳权依旧是一脸温柔地笑，边笑边看着她，见他笑，楚苒也笑。
　　一时半会，两人都没说话，就这么对视着，凉风习习，两人的发梢都扬了起来，春日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更显得笑容灿烂。
　　“嘿，想什么呢！”终是柳权先打破了局面，他从身后拿出了一把折扇，敲了敲楚苒的头。
　　楚苒吃痛，也回过神来，“柳哥哥，咱们好久没见了。”
　　“对呀，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再见的时候，你都嫁为人妇了。
　　柳权盯着面前的少女，心下微酸。
　　“白虎关一战之后，你和柳叔去了哪里？当时兵将清点的时候没见你们两个，我还以为你们也出事了呢。”
　　“我们去了......”柳权环顾了一下周围，“这个进去说。”
　　“哦，好。”楚苒也反应过来，两人动身往里走。
　　“柳叔身体还好吗？”
　　“嗯，身体很好。”
　　“你是回了霜居吗？我之前回去找你都没看见你。”
　　霜居便是柳权在瘴林的住处。
　　“我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回的，可能我们两个也刚好错过了。”
　　“那小糖还好吗？我之前想带它回京城，可是它不愿意跟我走。”
　　小糖是柳权养的一只波斯猫，眼睛是蓝色的，很是漂亮。
　　那时被柳权救回去养伤的时候，楚苒很喜欢跟它玩。
　　楚纬出事之后，楚苒要随护送楚纬遗体的部队回京城，回京之前，楚苒曾去火头军找过柳权，不仅没找到，就连住在楚纬营帐附近的柳叔，也没见人影。
　　楚苒回霜居去找他们，也没找到。
　　见小糖可怜，楚苒想着带它回京城，刚带它出了瘴林，它便像抽去了魂一般，焉掉了。
　　楚苒不得已，只能又将它送回去，给它备了许多干粮，才返京。
　　“它很好。”柳权耐心地回答她，“他......很想你。”
　　柳权不敢说，此他非彼它。
　　“那你把她带过来了吗？”
　　“没有，它离不了瘴林。”
　　“啊？这样吗？为什么呀？”
　　“因为它中了毒，瘴气虽有毒，却可以跟它体内的毒相克。”
　　“哦哦。”楚苒点点头，这下她明白了，为何小糖可以在瘴林里活下去，为何又离不了瘴林。
　　“你会回去看它么？”
　　“有机会自然会。”楚苒开心的点了点头。
　　“好。”
　　俩人说着说着，便到了正堂，里头的杨鸢坐在上首，楚裕坐在左侧。
　　柳权和楚苒走了进去，正和楚裕交谈着什么的杨鸢突然抬起头来，看向走来的两人。
　　“这位是？”杨鸢注意到了站在楚苒身旁的柳权。
　　“这是柳权，柳哥哥，之前我随爹爹巡逻迷了路，是他和柳叔救了我。”
　　“就是你呀？”杨鸢笑了笑，“我常听苒苒提起你，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了。谢谢你救了我们苒苒呀！”
　　柳权罕见得有些窘迫，他朝杨鸢弓了弓身，“晚辈见过伯母，那不妨事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不管怎么样，都要谢谢你，快坐吧，别光站着了。”杨鸢招呼两人落座。
　　两人闻言，动身。柳权在楚裕手边坐下，楚苒也坐在了楚裕对面，也就是杨鸢右侧。
　　“说说吧，怎么现在才回来。”杨鸢之前都在关心楚裕的身子，现在大家都在，自然就得问问清楚。
　　楚裕看了看柳权，示意他先说。
　　柳权会意，薄唇轻启，“之前我一直在军中当火头军总管，有次要给王副将送饭菜，那个小兵突然腹泻，无奈之下只得我顶替上，我刚走至营帐外，便见他的营帐里头，飞出一只黑色的信鸽。按理说，军中将士除非向主将汇报，一般来说是不许私自往外送信的，就算是家书，也是由统一的信使收集，再送往京都。”
　　楚苒和杨鸢点了点头，这个规矩，他们懂。
　　柳权继续道，“当时我觉得不对劲，便把信鸽截了下来，果不其然，信纸上写着‘事已办妥，只待两军交战，便能收网’，当时我并不明白，他要办妥的，是为何事，我便与晋行说了此事，晋行将此时汇报给了楚将军，楚将军也提高了警惕，将军中将士都休整了一番，并未查出任何纰漏，只得提防着王超。”
　　晋行是楚裕的字，王朝便是王副将。
　　楚苒觉得，王超二字，她好似在哪听过。
　　柳权顺势停下，楚裕马上接过话头，“而后便是白虎关一战，探子来报说突厥将士一共五千人，我和爹便带了五千人应战，白虎关地势险峻，树石很多，极易躲藏。到了那儿才发现，除却安营扎寨在明处的五千人，还有五千人在暗处埋伏。”
　　“奈何前后夹击，我们只得应战，而后派人回来送信，请援兵。”
　　“信确实是送出来了，可是援兵迟迟不到，我们整整拼斗了两个时辰，士兵们见援兵迟迟未到，逐渐没了反抗的士气，爹见情况危急，只能将突厥首领拿下，挥剑欲斩之时，突厥首领道出了真相。”
　　“他说，这场战争，他本来就是来送死的，能换掉我和爹，他觉得值。”
　　正堂里，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一片寂静，楚苒感觉，仿佛有一片阴云笼罩着自己。
　　“这么说，死掉的不是突厥于？”楚苒颤抖着出声。
　　“不是，那人只是一个傀儡。”
　　“然后呢？”杨鸢开口问。
　　而后那人说：“久闻你们大业楚将军和皇帝，感情深厚，情同手足，不知楚将军，被亲兄弟送上绝路的感觉，如何？”
　　一片死寂。
　　半晌后，楚苒道，“这不可能。”
　　皇帝叔叔那么慈祥柔和的一个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爹也觉得不可能，他起初不愿意信，后来那个将领告诉我们，李独与他们首领突厥于做了这场戏，请君入瓮，援兵不可能赶得到，因为信使一旦出了白虎关那个山谷，便会被杀掉。”
　　李独便是孝武帝的名讳。
　　“白虎关离营地，最多不过一刻钟的路程，往返最多半个时辰，可是当时我们至少坚持了两个时辰，没有等到援兵，事实摆在眼前，不愿意信也只能相信。”
　　“最终爹陷入怀疑，一个不防，被人偷袭，用箭刺穿心脏，这才......”
　　明明是很朴素的话语，楚苒却好似穿越到了那个场景里，浑身浴血的将军，不仅被好兄弟背叛，还生生受了这锥心之痛，直到意识消失，也不能瞑目。
　　楚裕继续道，“我见情况不对，便跳下了山崖，估摸着地方，正巧落在了瘴林旁边，之后就是被赶来的柳权救了，我便留在军营旁边探听事情的真假。”跟皇帝说的，摔断了两根肋骨，并未说谎。他当时摔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仿佛肝脏都要碎了，幸好被柳权发现，才捡起了一条命。
　　柳权在军营里等得着急，无可奈何之际，便只能从瘴林那穿过，打算走密道上白虎关的山谷探探究竟。
　　正好碰上坠落下来的楚裕，他一人怕不能及时救治，便叫来了他父亲，也就是柳叔，将楚裕带回了霜居。
　　而后楚裕怕自己暴露，便让柳权将他带离了那处，这也就是楚苒在回京前并未找到这三人的原因。
　　楚苒听完之后，感到通体发寒，她看了看身边人的脸色，皆是一脸严肃。
　　杨鸢更是一脸阴沉，不过楚苒有点惊讶，她的娘亲的脸上，并没有诧异的神色，仿佛早就知道些什么。
　　“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声音里有些许颤抖，这件事对她的冲击有点大。
　　“嗯，当时你爹一死，他便迫不及待地要将兵权收回来的时候，我便有所怀疑。”
　　楚苒觉得自己很傻，同时也很愚笨。
　　她竟然向着她的杀父仇人下跪，哀求他让他嫁给谢轩。
　　她胃里一阵翻涌。
　　“那当时娘你为何要让我去求他，让他给我赐婚。”楚苒有些哽咽。
　　“因为当时娘怕护不住你。你嫁到别人家去，就算他再想对我们家下手，也该考虑考虑。”
　　是她天真了。
　　她可真没用，不仅帮不上忙，还要让母亲为她操心。
　　楚苒陷入了一种自我厌弃的情绪里。
　　柳权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心情，他出声安抚，“事已至此，再想前边的事没有什么用，该想的是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楚苒没说话。
　　说起赐婚，楚裕这才想起来谢轩那个狗，“你怎么嫁给他了。”
　　“当时时候急，没什么人可以选。”楚苒开口，声音有点沙哑。
　　“那选吴夷也好啊！”楚裕和谢轩自小不对盘，他就是不喜欢谢轩那副狗样子，喜欢又不说，一个劲地嘴硬。
　　“当时那种情况，吴夷护不住我。”
　　“你别说了，现在苒苒跟行之过得挺好的，你别插手。”杨鸢在一旁提醒道。
　　楚苒罕见地没有反驳，柳权双手一紧，而后又松开了。
　　楚裕眉头一挑，这是有情况？
　　他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好友，只见柳权嘴角泛起了一个苦涩的笑意。
　　“娘，哥哥，我想先去休息休息。”楚苒心里很乱，想冷静冷静。
　　“休息休息也好。”杨鸢看她一阵恍惚，出声道，“裕儿，你送她去房里休息休息。”
　　楚裕点了点头，随着楚苒往外走，柳权自然也跟在后头。
　　楚苒想不通，明明记忆里对自己那般好的皇帝叔叔，竟然亲手将对准敌人的刀尖，插进了自己父亲的胸膛。
　　从小说过要把她当成公主的人，偏偏杀了她的父亲。
　　人心究竟是什么。
　　她一路上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单纯，太过于容易相信别人。
　　一下没注意，踩空了一个阶梯。
　　“小心！”身旁的柳权及时扶住了她。
　　感受到抓着自己手臂的强硬力道，楚苒转过头，“怎么是你？”
　　“怎么？不欢迎我？”柳权故意调侃她。
　　“没有。”楚苒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不礼貌，忙解释道，“我以为是哥哥。”
　　“他有事先走了。”柳权随口编了个理由，楚裕刚回来，哪有什么事，不过是想给他创造机会罢了。
　　“奥。”楚苒应了一句，又垂下头，闷闷地往前走。
　　“在想什么？”柳权发问，不愿让她一个人瞎想。
　　楚苒静默了片刻，还是开口，“我在想，人究竟是什么。为何有时候像神明，有时候像恶魔。”
　　“我觉得我好蠢，好没用。”楚苒声音闷闷的。
　　“你只是容易相信别人，下次改过来就好。”柳权摸了摸她的头，“再说，你的单纯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谁也没想到那人会这么做。”
　　那人便是指的孝武帝。
　　“还有，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注1】如果你觉得你的能力不足以护住你的家人，那就努力一点，让别人不敢看轻你。”
　　柳权并未宽慰她，说女孩子只需要躲在父兄的羽翼之下即可，他反而鼓励她，成为更好更强大的人，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嗯嗯。”楚苒点了点头，虽然心头的阴郁还在，但好歹缓和了一点。
　　两人又相伴着走了一段路，待到看到了楚苒的院子，楚苒开口道，“柳哥哥，我的院子就在前面了，你先回去吧。”
　　“我把你送到门口。”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楚苒摇了摇头。
　　见她神色坚定，柳权也不再坚持，只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而后离开。
　　楚苒刚进院子，便被从天而降的谢轩吓了一跳。
　　看到谢轩后，她灵机一动，突然想起来，之前皇帝收回谢轩的兵权后，让人代替他进行京畿巡防的人，好像就叫王超。
　　这就说得通了，王超应该就是替皇帝办事的，楚苒心想。
　　“你做什么？”被谢轩吓到的余韵还在，楚苒捂了捂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你怎么在这？”
　　“我不做什么。”谢轩阴沉着脸，“那个男的是谁？”
　　“什么？”楚苒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就......刚刚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的。”谢轩见楚苒没有将刚刚那个男的放在心上，心里勉强舒服了点。
　　哦，柳权呀，楚苒反应过来，“那是柳哥哥。”
　　怕谢轩不记得，楚苒还特地补充，“就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
　　谢轩一听这个，肺都要气炸了，他当然知道是之前听过的那个，想到自己当时在墙上看到那个小白脸对她动手动脚，还有那色迷迷的眼神，谢轩心里一阵不爽。
　　他单刀直入地问楚苒，“你喜欢他？”
　　楚苒简直想锤爆他的头，她之前的表白，他是有多不放在心上？
　　不喜欢她，就这么不在意她的话？
　　楚苒有点委屈，被人质疑真心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不想与他再多说什么，楚苒只想找个地方自己呆着，就这样吧。
　　楚苒白了他一眼，绕过他，径直往前走。
　　谢轩这个没眼色的，伸手拦住了她，“走什么？被我戳中心思，不好意思了？”
　　他心情也不好，说话有点冲。
　　“啊对对对。”楚苒敷衍他。
　　“对什么？”谢轩心里闹腾得紧，嗓音压低，“真喜欢他？”
　　“嗯。”
　　“他比我好？”
　　“嗯。”楚苒脚下步伐未停。
　　眼见着楚苒就要走到房门口，谢轩拉住了她，声音蕴含着怒意，“说说看，他哪比我好？”
　　楚苒被他拉了一个趔趄，她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脱臼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怒吼出声，“他哪都比你好，行了吧？！我不想看见你，你滚！”
　　伤害他人，可能会遭到反噬，楚苒现在就是这样，她心里也不好受，情绪泛上心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楚苒这一吼，直接把谢轩吼懵了。
　　对上楚苒泛红的眼尾，谢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默默松开手，看着她消失在自己跟前。
　　谢轩重新翻墙出去，来福在墙那边等着。
　　他看到自家世子身姿矫健的从高墙上跳下来，而后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俨然一副孤家寡人的样子。
　　来福也不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怕刺痛他敏感的神经。
　　气氛阵冷凝，直到谢轩冷不丁地开口。
　　“来福，女人都这么善变吗？”谢轩问他。
　　来福冷汗涔涔，他和楚小姐的事，他一个做奴才的，可不敢议论，“这......奴才也不知道。”
　　谢轩沉默了片刻，来福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只陪着他默默往前走，突然，谢轩闷闷地来了一句，“明明前些天还说喜欢我的。”
　　这语气里藏不住的委屈，是什么个意思？
　　来福有点怀疑，他家主子被一个负心汉辜负的深闺怨妇，附身了。
　　之后的谢轩没再说话，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和来福两人相伴着，沉默地往回走。
　　很快便到了皇帝安排的马球会。
　　这些天里，楚苒没回谢国公府，谢轩也没有再来找她。
　　她变得沉默了许多。
　　听哥哥说，谢轩升官了，从正二品的左翼前锋营统领，摇身一变，变成了从一品的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
　　并且，原本收回去的兵权，也一并还给了他。
　　哥哥顶替了谢轩的位置，担任了左翼前锋营统领，倒是不算个太差的职位。
　　柳权也有了个官职，据说是皇帝不想浪费他的艺术，半按着头的让他当了个太医院的左院判，这个职位配不上他的医术，但是也是个正六品的官职，对于一介布衣的他，倒也不算委屈。
　　皇帝给他赏赐了个宅子，奈何修缮还需要点时间，所以这些天里，柳权都是借住在楚府。
　　马球会这天，楚苒和哥哥一起，早早的就上了马车，到了天家的草场。
　　杨鸢身子骨弱，还要好生养一养，便没跟他们一起出来。
　　柳权官阶不够，也没过来，况且，他不喜这般喧闹的场合。
　　到宴会上时，人基本上已经到齐了。
　　楚苒看了看，没几个是她认识的。
　　位置是按照官职排的。
　　正中央是皇帝，皇帝旁边坐着贤妃。
　　太子坐在皇帝下首，紧接着就是慕纯公主，谢轩如今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武将，皇帝特许他便坐在公主旁边。
　　太子的对面便是丞相等人，那一列便是文官的座位了。
　　楚苒随着哥哥一同进去，在内侍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们坐在距离皇帝七八个座位以外。
　　落座后，楚苒随意地扫视了一下对面，她发现韩悠悠和韩子衿也来了。
　　他们应该是同吏部尚书一同来的，坐在文官那一列。
　　楚苒想，谢轩外祖父真是机智，如果韩宇渊还来，并且坐在武将那一列的话，那这个宴会上，两个武将大头都是他们韩家的，树大招风，这般招摇的话，未必不会招来灾祸。
　　可若是不来，又显得太过做作，好似为了特意避风头。
　　让韩悠悠和韩子衿跟着自己的外祖父吏部尚书一起过来，既不会那么显眼，又不会失了礼数，这般做派，属实是不卑不亢。
　　楚苒打心底里佩服。
　　韩悠悠和韩子衿老早就看到楚苒了，宴会上不能太张扬，他们也没跟她打招呼，就是在楚苒看过来的时候，不停地挤眉弄眼。
　　楚苒心底发笑，谢轩这两个表弟表妹，当真是有趣得紧。
　　猛地，楚苒发现一个问题，小表妹坐的位置，好像正对着的，就是谢轩。
　　楚苒心底苦笑了一声，这下谢轩的嘴，都该咧到脑后跟了罢。
　　这些日子里，她想了很多，谢轩不喜欢她，哥哥也回来了，她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再跟谢轩在一块了。
　　哥哥说，待到马球会之后，就去求陛下，赐一张和离书。
　　楚苒心底知道，这才是最好的选择，对所有人都有利，可是，这么多天的相处，心里并非是没有不舍的。
　　她不想面对谢轩，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怕他一见她，就闹着要去和离。
　　谢轩其实早就看到楚苒了，从她一进来，他的余光就一直盯着她，黏得死紧。
　　她好像又漂亮了，以前的她很温柔，让人如沐春风，现在的她变得清冷了许多，如一朵空谷幽兰，神秘而又致命。
　　谢轩很想她。
　　本来打完仗回来，就想带她四处玩的。
　　那三个月里，他在路上看到的好玩的事，本想讲给她听，结果一回来，就见了她一面，还吵了一架。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怕记不住，只能用纸写下来，盼望着哪天能给她看，她那么猎奇的一个人，肯定会喜欢的。
　　谢轩又喝下一口酒，酒入喉咙，不仅辣舌头，还苦喉咙。
　　谢轩心里也发苦，府里空荡荡的，跟他理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吃不好，穿不好，也睡不好。
　　明明之前也是一个人睡，现在就是感觉生活哪哪都不对劲。
　　祖母总是问他，说楚苒怎么不回来住，谢轩只得打马虎眼，说她想念哥哥，不想回来。
　　谢轩根本没有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小表妹正戏谑地看着他，也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慕纯公主，朝他投来的若有若无的痴恋目光，他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余光里的那个人。
　　酒过三巡之后，坐在上首的孝武帝，便端起酒杯，向大家介绍楚裕。
　　“朕的贤侄，楚裕，在白虎关一战中，跟突厥人殊死搏斗，最终掉下山崖，才没能被找回。”
　　“幸而老天有眼，没让楚府绝后，他被救了回来，朕觉得他是英雄，打算敬他一杯，众爱卿觉得呢？”孝武帝端起了酒杯。
　　“臣等附议。”坐在下首的众臣们，那敢反驳，自然是顺着皇帝的心意来。
　　“楚裕，朕敬你，这一杯，不只是敬你，更是敬你父亲，敬埋在白虎关下的五千英魂。”随后皇帝朝着楚裕的方向举了一下杯，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陛下英明。”坐在左侧的文臣明白孝武帝的意图，便是要为楚裕正名，接着附议道。
　　而坐在右侧的武将，见孝武帝如此尊敬爱戴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士们，更是热血沸腾。
　　楚裕也站起身来，端起酒杯，朝皇帝行了个礼，而后一饮而尽，将酒杯放下后，道了句，“臣谢主隆恩。”
　　“坐罢。”皇帝招呼他。
　　“是。”楚裕循声坐下。
　　目的达到了，孝武帝也不再把目光落在楚裕身上，转而看向了一旁的歌舞。
　　几轮歌舞过后，便到了马球会的重头戏——打马球。
　　楚苒兴致缺缺，并不想上场，所以她迟迟未动。
　　不经意间，楚裕发现谢轩的眼睛总往楚苒这瞟，他坏心眼上头，煽动着她，“去啊，怎么能不去，我妹妹这么漂亮，自然是要所有人都来看看。”
　　楚苒不为所动，可是耐不住楚裕一直催，楚苒只得便起了身。
　　谢轩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楚苒起了身，他没忍住地看了过来，冷不丁地对上了楚裕得意的眼神。
　　让你看不上我妹妹，等着瞧吧，等会美死你，楚裕如是想。
　　谢轩并不知道楚裕心底在想什么，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楚苒没有发现他，他可以放心大胆地看。
　　就像沙漠中的旅人终于找到了解渴的甘霖，谢轩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神里透出来某种炙热，藏都藏不住。


第42章 楚苒受伤（二合一）
　　楚苒起身之后, 小桃也从马厩牵了匹马过来。
　　皇家草场就这一点好，宽敞。
　　楚苒在草场上踱步，脚踩着松软的草地, 呼吸着草木香和泥土混合的清冽空气, 看着草场上其他形形色色的人，她觉得，近些天来郁闷的心情, 缓解了许多。
　　小桃牵着马, 跟在楚苒后头。
　　就这样的两人一马, 围着草场周围转悠。
　　谢轩在看到楚苒往草场这边, 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他“蹿”地起了身, 想要跟上去。
　　他也不知道跟上去能跟楚苒说什么, 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好似一团乱麻, 剪也剪不断，理也理不清，可是他就是想跟, 不为什么，一切全凭本能。
　　慕纯公主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谢轩偏头看向楚苒的时候, 她就看过来了。
　　顺着谢轩的视线看过去, 她便注意到了楚苒。
　　一个背影而已, 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死了爹的破落户, 有什么好？
　　要不是那张空白圣旨？能轮得到她嫁给轩哥哥？
　　慕纯公主的眼里满是嫉恨, 她紧紧攥住了身旁宫女的手, 久久没有松开。
　　见谢轩起身想要跟上楚苒, 慕纯公主尝试叫住他, “轩哥哥，你去哪呀？”
　　那般甜美的嗓音，跟内心的肮脏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令人作呕。
　　谢轩恍若未闻，只一个劲地往前走。
　　慕纯公主心下着急，又提高了音量叫了一声。
　　谢轩还是没有听到，换句话说，就算听到了，他也不打算回头，他的心思本就不在这个上头。
　　现在还在宴会上，只是皇帝和文武大臣都在酣饮畅聊，所以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
　　慕纯公主也不傻，她如果再叫他，其余人的注意力可能会被吸引过来，谢轩倒是走掉了，她可不容易脱身。
　　在座位上辗转了一会儿之后，她也溜了出去。
　　谢轩走到草场的时候，楚苒跟小桃已经绕着草场走了一圈，看那架势，好似还想接着走下去。
　　小桃从小到大都在京城长大，虽说是服侍主子的丫鬟，但都是富贵人家，出门都有马车，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
　　她的腿脚酸得不行，而前边的楚苒还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她欲哭无泪，只想告饶。
　　谢轩本来是想跟在她们两人后头的，但是在看到小桃求救的目光后，他两步上前，接过小桃手里的缰绳，示意她下去。
　　小桃解脱了，一瞬间就跑得没了影。
　　谢轩陪着楚苒在草场上晃悠，他两在马场边缘走动，又清净又安全，不必担心有人打扰，也不怕从天而降的马球砸到头。
　　楚苒没说话，谢轩也不说。
　　谢轩觉得很安心，一靠近她，他这些天里郁躁的心神奇般地沉寂了下来。
　　他非常享受此刻的安逸。
　　“小桃，天气好好啊。”前边的楚苒突然出声，谢轩心里一紧。
　　不过楚苒并未回头，她好似在自言自语。
　　“好久没有晒过这么舒服的太阳了。”楚苒伸了伸懒腰。
　　谢轩看着她的动作，看着暖黄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看着她舒展身体而展露在自己面前的柔软腰肢，看着她腰间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谢轩喉咙微紧，他也觉得，今天的太阳很舒服。
　　“小桃，我想骑马了。”
　　天色太好了，楚苒想施展一下手脚，就像在漠北的那几年一样，不开心了便去大草原上，畅快肆意地跑几圈，任烦恼随风飘走。
　　话音刚落，谢轩还没反应过来，楚苒便转了身。
　　在看到谢轩的那一刻，她嘴唇微张，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时之间忘了言语。
　　谢轩也有点慌乱，他完全没有做好准备，不知道下一句该说啥。
　　要不，先打个招呼？
　　“嗨？”谢轩颇有些不自在地出声，眼神有些许不自在。
　　楚苒回过神来，出声问他，“你怎么在这？”
　　朝四周看了一眼，楚苒又道，“小桃呢？”
　　“她......下去了。”
　　“额。”她当然知道她下去了，这不是说废话么。
　　“你怎么在这？”楚苒又问了一遍。
　　“我......”谢轩支支吾吾的，“我来同你道歉。”
　　上次两人不欢而散，谢轩知道是他语气重了，惹她不快了。
　　可是他当时被楚裕赶了出来，只能翻墙进楚府，在她的院子里眼巴巴地等着她过来，又看到她和那个小白脸拉拉扯扯，他心里不甚舒服，一个没控制住，就朝她发了脾气。
　　他想告诉楚苒，那个小白脸一个就不是什么好人，最好还是离远一些比较好。
　　想到上次两人的争执，楚苒心里叹了口气，上次的事，她也有不对，不怪谢轩胡搅蛮缠，她本身就没有控制好情绪。
　　“那我也同你道歉，上次心情不好，让你滚了，并不是真心话。”
　　“那我原谅你的话，你能不能也原谅我。”谢轩小心翼翼地问她。
　　“嗯嗯。”楚苒点了点头，她鲜少见他这般温柔的对待她，除了上回杨鸢出事的那次。
　　他现在的表现，好似很在意她，楚苒心里又涌起一股无名的悸动。
　　不过看着谢轩清澈的眼底，楚苒知道，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情，怕的只是她不同他来往了而已。
　　这悸动，本就不该有。
　　谢轩心底欣喜，楚苒脾气真的好好哦，闹了别扭，哄一哄就好了。
　　“那你还要不要骑马？”谢轩凑近她，歪着头问。
　　阳光下的楚苒显得格外白皙，谢轩故意凑近她，看她脸上细小的绒毛，他的手痒痒的，好想捏她。
　　谢轩的眼睛亮亮的，盯着她，她难以拒绝，点了点头。
　　这个样子的楚苒好乖，谢轩心想。
　　“那我先牵着你走一会。”谢轩扬了扬手里的缰绳。
　　“好。”楚苒应下，动作利落抓住马鞍，一个漂亮的翻身，跃于马上。
　　谢轩从没见过她骑马，不过见她动作如此熟练，他认识到，她并不是个新手。
　　楚苒上马之后，谢轩便拉着马，在草场上转了起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谢轩在说，楚苒只是应和。
　　谢轩好像是要把这段时间里，没有跟楚苒说过的话，一次性说完。
　　楚苒听着他在耳边念叨，也不觉得烦，毕竟两人可能就快要和离，她也有些不舍得这般与他共处的时光。
　　就让她再这么自欺欺人地过一会吧，楚苒心想。
　　两人在场上转悠，也吸引了一些目光。
　　不过谢轩和楚苒，两人本就是夫妻，所以这般亲密，也无可指摘。
　　可偏偏，就被某些上赶着的不速之客看到了。
　　跟着谢轩一起出来的慕纯公主，见两人这般亲密，指甲都快掐进手臂的肉里了。
　　不过不是她自己的手臂，是她身边宫女的手臂。
　　“素衣，去，把齐甫给我叫来。”素衣是她身边的大宫女。
　　齐甫是她的贴身侍卫，带刀侍卫不能进宫宴，但是草场上可就不一样。
　　“是。”站在慕纯身边的宫女应声而动，走了出去。
　　不久后，齐甫便来到了她面前。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齐甫单独有事说。”慕纯想支开身边的人。
　　收到指令的小宫女立刻就退到一旁，她欲哭无泪地颠了颠自己的手臂，估计都没一块好肉了。
　　素衣倒是有点犹疑，她是皇帝派来管教慕纯的宫女，慕纯是先皇后的独女，先皇后仙逝后，皇帝忙于朝政，对她疏于管教，便让她养成了跋扈的性子。
　　等到皇帝意识到以后，为时已晚，只能派她到跟前，管教着，才没能出大岔子。
　　“怎么？本宫就想骑骑马而已，这都不行？这天下还姓不姓李？”慕纯拔高音量。
　　素衣并不答话，但是态度仍旧坚决。
　　“素衣你不放心的话，就在这看着本宫罢。”慕纯将她留在原地，带着齐甫走向草场。
　　素衣刚想跨步跟上，慕纯便回头看她，“给你面子是给你面子，你别不知好歹，本宫虽怕父皇，但想弄死个人，还是轻而易举。”
　　察觉到她眼里的阴狠，素衣还是收回了脚，没再跟上。
　　甩掉尾巴的慕纯一身轻松，她让齐甫拉着她，跟谢轩与楚苒一样，在草场上晃悠。
　　看上去并无异样。
　　她与楚苒始终保持着半圈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楚苒这边，已经在谢轩的带领下，围着草场转了两圈了。
　　亏得谢轩身体好，精力足，不然也吃不消。
　　他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跟楚苒讲话，楚苒怕他喉咙干，不动声色地止住了话头。
　　这马上又没有水壶，任谁讲了那么多话，嗓子都受不住。
　　“谢行之，我想跑一会。”
　　“啊......哦......好。”谢轩突然被打断，才想起楚苒是想骑马的，不是遛马的。
　　“那我松开了？”他摇了摇手里的缰绳。
　　“嗯。”楚苒自信地朝他点了点头，让他安心。
　　谢轩松开了手，侧了侧身子，给她让了条道，他叮嘱她，“小心点。”
　　“放心吧！”楚苒朝他绽放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她轻扬马鞭，策马而去，只留下洁白裙裾在风中翻飞。她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留给谢轩的只有跳动的发丝和逐渐远去的背影。
　　谢轩从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
　　专注，自信，又热烈。
　　他不自觉地被她吸引，内心又有点遗憾，看来她离开的那六年里，他真的错过了很多。
　　慕纯见楚苒这般出风头，自然不服气。
　　她想让楚苒出不了风头，最好是摔个狗吃屎才好。
　　“我记得，你暗器功夫不差。”慕纯朝着下首的齐甫道。
　　“是的，公主。”齐甫应道。
　　“有没有办法能让楚苒的马发狂？”
　　“这......”
　　“有没有？”慕纯有点不耐烦，“怕什么，有事本公主担着。”
　　“有。”齐甫只能应道。
　　“那交给你了，做得隐蔽点。”
　　“遵命。”齐甫退了出去，慕纯自己牵着马在草场上逛着，佯装闲适。
　　不久后齐甫回来了，慕纯重新上马，齐甫拉着她走，“办妥了？”
　　“还没有。”
　　慕纯坐在马上，踹了他的脸一脚。
　　齐甫生生受了这一脚，“您先听我一言，我准备了毒针，只需等楚苒的马经过，便可不知不觉地将毒针射进马的身体里，药效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发挥，那时我们可以下场，这样不管发生何事，都与我们无关。”
　　“嗯。”慕纯听得他的盘算，点了点头，佯装漫不经心道，“是本宫错怪你了。”
　　“这都是属下该做的。”
　　“嗯，等楚苒的马下一次经过，就去做吧。”
　　“属下遵命。”他将毒针藏于指缝间，蓄势待发，只等楚苒的马过来了。
　　待到楚苒的马经过慕纯身边，齐甫指尖一弹，毒针便脱手而出，随之消失于楚苒的马的马尾处。
　　得逞后，齐甫看向慕纯，点了点头。
　　见事情办妥，慕纯勾了勾唇，“本宫乏了，罢了，牵本宫下去罢。”
　　齐甫扶着慕纯下了马，慕纯又回到了看台上，齐甫牵着马下去了。
　　“如何？本宫没惹什么是非，素衣姑姑可还满意？”
　　面对慕纯的冷嘲热讽，素衣早已习惯，她朝慕纯拱了拱手，“奴婢不敢。”
　　慕纯懒得理她，她紧紧盯着楚苒的马，等着看好戏。
　　当针进入马的身体里时，马儿感受到了疼痛，不过也只是轻微地颤了颤身子，楚苒并没放在心上。
　　楚苒又跑了几圈，她好久都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每过一圈，她就跟谢轩打招呼，在马上朝他招手，或者是朝他扮鬼脸。
　　谢轩也被她的笑容感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两人都不知道意外将近。
　　马的速度越来越快，楚苒开始以为是马儿很久没有活动，所以有些兴奋。
　　直到楚苒想停下来，朝上拉缰绳，却发现拉不动的时候，楚苒感受到了不对劲。
　　马儿跑得越来越快，逐渐不辨方向。
　　楚苒的第一反应是找谢轩。
　　“谢行之！”楚苒在跑到他对面，距离他还有半圈的时候，突然透过马场上的人，喊他。
　　谢轩目力不错，看到了她脸上的惊慌，暗觉不妙，心下着急，动作飞快地便往她那边跑。
　　楚苒是懂一点轻功的，她完全可以跳下来，但是马儿现在已经是发狂的状态，楚苒一旦下马，马就是完全脱缰，场上这么多人，怕是要出不小的事故。
　　楚苒知道谢轩在往她这赶，她火速冷静下来。
　　马儿跟着她在马场跑了大概有十多圈的样子，一般来说，是能够记住大概的轨迹的。
　　所以当前最好的办法，便是按照原路线走。
　　等到到了转角的围栏那里，那儿人少，自己纵身下马，再立刻将马儿打晕便可，楚苒很快地想出了解决方案。
　　谢轩终于赶到了楚苒身边，他想纵身跳上马，而后将楚苒带下来，至于马儿之后会不会冲撞到别人，他完全没想过。
　　楚苒制止了他的动作，“我自己能跳，你去围栏那，把它打晕！”
　　谢轩会意，脚尖一点，差不多和楚苒一同到了转角处。
　　彼时马儿的头一偏，正要转弯，楚苒拔高嗓子，“就现在！”
　　她从马上一跃，谢轩也会意，纵身跳起，夹住马的脖子，正准备撂翻它。
　　不料转角的那头，韩悠悠兴致高昂地突然冲了出来，“表嫂！”
　　高兴不过一秒，她便见到一匹马朝她这边飞速奔来，她被吓得脸色惨白，一时忘了反应，站在原地不动。
　　眼见马蹄高高抬起，就要往韩悠悠那去。
　　谢轩心里一紧，立时夹紧马腹往另一个方向转，想让马往另一个方向倒。
　　他以为楚苒已经安全落地了，现下只想着要保全韩悠悠的安全。
　　心里怎么想的，动作上就怎么做。
　　直到将韩悠悠扑倒在地，看着自己怀里完好无损的小表妹，谢轩松了一口气。
　　“谢行之？！”正欲爬起来的谢轩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了远处传来的楚裕的怒吼。
　　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把两个人都救了下来，为何还有吼他？
　　直到转头看向楚苒那边。
　　马儿的脑门因为撞上了围栏，已经流了很多血，浸湿了楚苒那边的一大片草地，包括楚苒的裙摆。
　　楚苒倒在地上，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双眼通红的，就那么看着他。
　　谢轩心里一慌，忙松开怀里的韩悠悠，张腿便要往楚苒那边走。
　　“你别过来。”楚苒强忍着腿上的剧痛，朝着谢轩开口道。
　　她高估了自己的轻功，跳下来的时候，因为下盘不稳，便摔在了地上。
　　她以为谢轩会把马儿引导着往另一边倒，没有立时起身。
　　结果看着失去意识的马儿，直直地往她这边来，一时没反应过来，马蹄便踩在了她的小腿上。
　　腿上剧痛传来，但是楚苒的心更痛。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竹马、她的心上人、她的夫君，将另一个女子护在怀里，置她的安危于不顾。
　　多么可笑啊。
　　谢轩看到了楚苒眼里浓烈的受伤和不甘，一时忘了言语，迈出了一步之后，便停了下来。
　　“谢行之，等明天，我们就和离罢。”楚苒有点扛不住腿上的剧痛，声音都有些打颤。
　　她强忍着没有掉眼泪。
　　她才不要在他眼前掉眼泪。
　　谢轩在听到楚苒的话的时候，脑子里轰然一声，仿若有什么东西离他远去，心仿佛塌了一块。
　　幸好楚裕来的快，他一把将楚苒抱在怀里，没有立刻起身。
　　“哥哥，我疼。”到了熟悉的怀抱里，楚苒的眼泪便忍不住了。
　　她太疼了，没办法忍。
　　听着妹妹在耳边凄惨的哭声，楚裕心头一震，虽说自父亲出事以来，他这个妹子比以前爱哭了不少，但是这般绝望地哭，还是第一次。
　　楚苒一声一声地，哭得他心头都痛了。
　　他只能抱着她轻哄。
　　谢轩从未见过楚苒这般脆弱，好似要离他远去。
　　他想靠近，却手足无措。
　　“哥哥，我的腿估计是断了，你去叫个担架来把我抬回去罢。”楚苒稍稍冷静了些许，她的嗓子都哭哑了。
　　听到这话，楚裕目眦欲裂，他们都受过专业的训练，楚苒这么说，看来八九不离十。
　　他朝着谢轩吼道，“去找担架！死站着干什么！？”
　　谢轩应声而动，飞快地跑了出去，他真的很着急，又着急又无措。
　　很快，担架便过来了，楚裕将楚苒抱了上去，楚苒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衣袖，一丝眼光都不曾分给站在旁边的谢轩。
　　待到楚苒消失在了草场里，谢轩脚步也没有挪动。
　　满地狼藉。
　　韩悠悠也没离开，她满是愧疚地走到谢轩身边，声音有些发颤，“表哥，我是不是闯祸了。”
　　“跟你没关系。”谢轩声音放空。
　　他看也没看她，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走到楚苒的帐子外头，谢轩便停住了脚步。
　　他想进去，被外头的侍卫拦住了，“楚小姐吩咐了，不让您进去，得罪了。”
　　谢轩苦笑一声，也没反抗，只站在外头等。
　　太医们都在里面，应该是在给她正骨，谢轩不知道里头的情况如何，只得看着宫女们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倒。
　　楚苒应当是咬了布条，谢轩听不到她的喊叫，只能听到断断续续地闷哼。
　　谢轩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又松开，被人用针扎得千疮百孔后，再在上边撒盐。
　　一颗心稀巴烂。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谢轩的男儿泪，根本止不住。
　　他也不想的，他不知道，他不知道楚苒在那边，他不知道楚苒没站住。
　　可是，这就是事实，任他有再多理由，可是他就是没护住她。
　　待到楚苒的闷哼声逐渐消失，宫女们也没再往外端血水，谢轩便掀开了帘子，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门口的侍卫还想阻拦他，被他一拳撂倒。
　　楚苒已经昏了过去，她靠在楚裕的怀里。
　　楚裕一见谢轩，牙关紧咬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谢行之，你还敢来。”
　　谢轩对他的威胁恍若未闻，他只盯着楚裕怀里的楚苒。
　　她唇色惨白，浑身都被汗水打湿，碎发粘在额头上，显得很是脆弱。
　　“她——还好吗？”谢轩眼眶也还红着，他哑着声音问道。
　　“你说呢？”楚裕说话咬牙切齿，半点也不客气，但手上动作仍旧轻柔。
　　他轻轻地将楚苒放在床上，替她掖好了被子，一把便将站在一旁的谢轩，推搡着出了营帐。


第43章 终于和离辣！！！
　　楚苒喝了麻沸散, 一时半会不会醒。
　　楚裕把谢轩推出营帐后，拽着他的领子，摁到了墙上。
　　二话没说, 抬手朝着谢轩的左脸就是一拳。
　　谢轩闷哼一声, 脸被打得偏了过去。
　　他抵了抵那边的腮，肯定是破了，谢轩咽了口唾沫, 并未反抗。
　　紧接着, 楚裕的拳头落到了谢轩的肚子上, 他没再对谢轩的脸动手。
　　谢轩也不反抗, 只咬紧牙关, 任他打。
　　楚裕打累了, 停了下来。
　　他啐了谢轩一口, “这点疼, 没有我妹妹的一半。”
　　“嗯。”谢轩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应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比不得楚苒身上的疼, 可是他能跟她一起疼，也挺好。
　　“我能去见她吗？”谢轩沙哑着声音开口。
　　楚裕发泄了一顿，理智也回了笼。
　　其实, 这事跟谢轩没什么关系, 他只是为了救他的表妹, 忽略了楚苒, 以致于不小心伤害到了她而已。
　　楚裕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把楚苒看得那般重。
　　想通了这一点的楚裕, 忆起刚刚下手的力道, 看他那副惨样, 没再阻拦, 只摆了摆手，“罢了，去吧。”
　　谢轩一步一步地踏进了营帐，待到碰到楚苒床边的木椅的时候，他痛呼出声。
　　“嘶。”楚裕下手没有一点保留，他身上没一块好地方，内里也疼。
　　终于慢腾腾地坐了下来，谢轩终于能专心看着床上的楚苒。
　　她的额头上一直在冒汗，汗水顺着发际线流到脖颈，脖子下面的被衾，都湿了。
　　谢轩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一块粉红色的锦帕，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着。
　　如果楚苒此时睁开眼，便会发现谢轩手上拿着的，是她的帕子。
　　是的，这块帕子便是当时楚苒去军营里找他，给他擦汗的时候，被他不经意顺走的。
　　在漠北的那三个月里，他想到她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对不起，楚苒。”他握住楚苒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旁，声音低低地同她道歉。
　　“我不知道你在那。”
　　“你快快醒来好不好。”
　　“你醒来跟我绝交。”
　　“好不好。”说到后面，谢轩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是他不好，他以为楚苒能站好，她平时那么能干，他理所当然地就把天平偏向了娇弱的韩悠悠。
　　他......真的没想到。
　　麻沸散的药效逐渐褪去，楚苒觉得自己腿上的痛感越来越明显。
　　半梦半醒之间，楚苒听到了谢轩在她耳边的呢喃。
　　他在同她道歉。
　　楚苒鼻子微酸，理智上她知道不能怪他，他不喜欢她，朋友和心上人之间，选心上人无可厚非。
　　可是情感上，她真的很难过。
　　在马踩上她的腿的那一刻，他是在担心着别人的安危。
　　可能是自己心里还抱着那么一丝希望吧。
　　幻想着在他心里，她能有一席之地。
　　楚苒意识已经醒来了，不过她不愿意睁眼。
　　她想放声哭一场，最终还是默默地流着眼泪，心底还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崩溃的样子。
　　谢轩见她的“汗”越来越多，有点慌乱，仔细着探了探她的额头，松了口气，看来没有发烧。
　　眼神往下转，谢轩看到了楚苒颤动的眼睫，以及......眼角的泪痕。
　　泪珠从眼角滚落，划过肌肤，没入发间。
　　他心里一紧，手足无措地用帕子去擦，可是帕子已经湿透，谢轩只得将楚苒的锦帕收回去。
　　他叫人打来水，备了干净的帕子，继续给楚苒擦拭。
　　楚苒感受到脸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谢轩的服侍，迷迷蒙蒙地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等到楚苒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寅时了。
　　天还没亮，她眼皮还是好重，使了挺大的劲才睁开。
　　她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着，好热。
　　楚苒偏过头去，发现是谢轩。
　　谢轩在她偏头的时候，感知到她的动作，就也睁开了眼。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乏累和疲惫。
　　谢轩嘴巴微张，又闭合，反复几次，也没说什么。
　　终究是楚苒先开口，“你先松开。”
　　“嗯。”谢轩松开了她的小手，只留下了空荡荡的手心。
　　“我想喝水。”
　　“好。”谢轩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
　　楚苒看着谢轩有些轻浮的脚步，有点疑惑。
　　“慢点喝。”谢轩将水杯递到楚苒面前。
　　“嗯。”楚苒接过，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喝完后，她将杯子递还给他，谢轩接过，“还要吗？”
　　“不要了。”楚苒摇了摇头。
　　“好。”谢轩又起身，将杯子放回原处。
　　楚苒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谢轩身子一僵，回过头来，没答话，只朝着她走。
　　“对不起。”待走到她面前，他垂眸看她，向她道歉。
　　“嗯。”
　　“我当时以为你不在那边了。”
　　“嗯。”
　　“所以我......”见她眼神放空，谢轩有些急切地想要同她解释，楚苒听出来了，打断了他。
　　“没事，我不怪你了。”她朝他摇了摇头。
　　“啊。”对上楚苒淡然的眼睛，谢轩心里并没有片刻的放松。
　　“你没有做错什么。”是她对他期望太高了。
　　“可是是我害了你。”谢轩反驳道，“如果马儿不往那边倒，你就不会受伤。”
　　“嗯。”楚苒扯了扯嘴唇，轻笑了一下，“那你赔我。”
　　“好。”谢轩点点头，“你要什么。”
　　“我要和离书。”楚苒想通了，这次是意外，谢轩也两个人都救下了，于情于理，他都做得很好。
　　他只是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在意她罢了。
　　若自己喜欢的郎君，心里最要紧的不是她，她就换一个郎君喜欢就好。
　　楚苒向来不会为难自己。
　　可能她对谢轩是日久生情，那换个人相处，说不准也能生情。
　　触及到楚苒眼里的坚定，谢轩仿佛被刺了一下。
　　想起两人之前的约定，谢轩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他只得点了点头，“好。”
　　“那你去跟陛下说。”楚苒一刻都不想见那个伪君子。
　　婚事是她去求的，那和离便让谢轩去求。
　　谢轩对于她的要求，自然无有不依，“好。”
　　心里大石头落下了大半，楚苒心情也轻松了一瞬。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底那股难受，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
　　“我哥哥呢？”
　　“他回楚府了，岳......伯母好像知道你受伤了，心里着急，他是连夜赶回去的。”
　　“嗯。”楚苒点了点头，而后又问，“我......的腿还好吗？”
　　楚苒的声音有点颤抖。
　　她才十七岁，正是大好的年纪。
　　“还好，你别怕，太医已经将你的腿接好了，以后用点药将养着，会好的。”谢轩喉咙有点堵，他将太医的原话告诉楚苒。
　　“好。”楚苒的眼神触及到谢轩眼底的疲惫，“那你先下去休息吧，让小桃在外头候着就好。”
　　“可是你身子不便，万一......”
　　“没有万一，去吧。”楚苒顿了顿，而后又道，“我想自己待会。”
　　“那好，我也在外头等你，有事便叫我。”
　　“不用，你回去歇着吧。”
　　“没事。”谢轩坚持，他忍着腹痛站了起来，走向门外。
　　外头天光渐渐亮了，光线将谢轩的身材勾勒得十分明显，楚苒看着那处人影发呆。
　　人在做出许多重要的决定之后，很多情况下，都需要自己默默疗愈。
　　想通是一回事，接受是一回事，彻底不在意，又是另外一回事。
　　楚苒便是这样，和离了，她与谢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谢轩再要娶亲，为了避嫌，她也只能隔得远远的。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娶小表妹。
　　希望不要那么快。
　　多给她一点时间吧。
　　让她慢慢忘了他，这样再去他们的婚宴，自己还能巧笑倩兮地同他祝贺。
　　楚苒就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只想蜷缩起来，舔祗自己的伤口，直到化脓，结痂。
　　可是她的腿已经被固定住，她......连蜷缩起来都做不到。
　　在草场里的营帐里呆了一晚，楚苒便被楚裕接回了楚府。
　　从千工床上被楚裕抱起，到最后上马车，楚苒都没见到谢轩。
　　楚苒心下失望，可能他提前走了罢。
　　楚苒回到楚府后，柳权立刻查看了她的伤势，和太医说得并无两样，挨过了接骨时的锥心之痛，便只需要好生将养着便好。
　　杨鸢等人都放下心来，便也央着柳权别急着走，多在楚府住一段时间，正好给楚苒医腿。
　　柳权自然答应。
　　谢轩自然不是不想来的，他只是晕过去了。
　　被楚裕没有保留地揍了一顿，又生生熬了一个通宵，任他体力再好，也吃不消。
　　就在楚裕马车要来的前一刻，他便晕过去了。
　　躺在床上烧了一天一夜，来福看着都着急。
　　可是谢轩在清醒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谁都不要说，皇帝那边，也告假便可。
　　来福看着他昏睡间仿佛在呢喃着什么，凑过去一听，好像叫的是楚苒的名字。
　　唉。
　　他家主子心意尚未明确，就遇上了这么个事，跟楚小姐，可能玄咯！
　　谢轩清醒之时，离马球会已经过去两天了。
　　不出来福所料，谢轩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来福给他备水洗澡，他要出门。
　　来福问他，“世子，为何如此着急？”
　　“我要进宫面圣，求和离书。”
　　“和离？！”来福下巴都快惊掉了，他以为他家世子只是会和楚小姐闹别扭，没想到一上来，便是和离？！
　　“嗯。”谢轩点了点头，看着他，毋庸置疑地道，“快去吧。”
　　看谢轩的神色，不像在说笑，来福也没有再问，径直去给谢轩准备衣物和热水了。
　　进宫面圣很顺利。
　　孝武帝甚至都没问谢轩要和离的原因，便批准了他的请求。
　　也是，武将联姻，本就是大忌。
　　之前同意给两人赐婚，是因为楚裕没回来，楚府对他构不成威胁罢了。
　　现在楚裕回来了，俨然还有当年楚玮的势头，孝武帝怎能不忌讳？
　　现在是谢轩求到他跟前来，他不得已才同意的，将来两家怎么闹，都与他无关。
　　孝武帝心里的算盘转了几轮，最终提出了一个要求，便是和离书要谢轩自己写，他只负责盖印。
　　谢轩自然答应。
　　大太监将他引到偏殿，纸笔早已经备好了，他走到书案前，摊开纸张便开始落笔。
　　每落一笔，思绪便开始翻飞。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他好像从来没有叫过她娘子。
　　“重梳婵鬓，美扫蛾眉。”楚苒不需要，他觉得她不上妆，也好看。
　　“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她之后还会嫁人吗？会嫁给谁？
　　“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她也会给那人跳舞吗？
　　谢轩想到那个冬夜里，楚苒在他面前跳的那支舞，以后她也会跳给别人看吗？
　　想到这，谢轩呼吸一烫，手下一抖，墨汁在纸上晕开，得，又得重新写。
　　不知道为什么，谢轩每次写到这，总是出差错，不是这里少了个笔画，就是那里多了个墨点。
　　写一封和离书，花了将近半个时辰，还没写好，周围扔了一地的纸团子，心也乱得很。
　　谢轩还就不信了，他气沉丹田，屏气凝神，抛开一切杂念，终于写完了最后那个“态”字。
　　他松了一口气，又接下来写后面的。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他和楚苒没有什么怨结，才不会互相憎恨。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是什么话，谢轩皱起眉，和离了就不能是朋友了？
　　“伏愿娘子千秋万岁。”写到这，他的眉毛又舒展开来，楚苒自然能长命百岁。
　　落下了最后一笔，谢轩这次很满意。
　　这是他写过的，最工整的作品了。
　　谢轩觉得，楚苒看到了，肯定也会高兴的。
　　他将毛笔放得远远的，不让它碰到这张纸半分，而后轻轻捧起了纸张，吹了吹，待到笔墨都干了之后，他飞快地跑向养心殿，让皇帝给他盖了印鉴。
　　皇帝看他那急不可耐的劲头，最后的一点疑心也放下了。
　　原本怕他们日久生情，看谢轩这样，相看两生厌还差不多。
　　谢轩哪里想过这么多，他就知道要把楚苒交代给他的事办好，这样才能哄她开心，不是嘛。
　　出了宫门之后，谢轩便直奔楚府。
　　兜里还揣着沉甸甸的和离书。


第44章 吃瘪（一）
　　楚府门口, 谢轩被拦住了。
　　楚府的下人也很为难，因为楚裕交代过，不能让谢轩入内。
　　“你去给楚苒通报一声, 说我在外头等她, 有东西要给她。”谢轩不欲与他们为难，也不想爬墙，和离该是大事, 他要走正门。
　　门口的小厮点了点头, 而后消失在了门口。
　　不一会儿, 小厮从里面出来了, 他恭敬地朝谢轩行了个礼, “姑娘腿脚不便, 她在房间等你, 说让您直接进去就行。”
　　谢轩点了点头, 脚步颇有些急切。
　　他也有两天没见她了。
　　谢轩这是第二次进入楚苒的闺房。
　　上次进来的时候，房间里满是清香，梳妆台上也空荡荡的。
　　这次完全不一样, 房间里弥漫着药香，不算刺鼻，但是很浓郁。
　　梳妆台上也摆着一些绷带, 约莫是刚换下来的。
　　谢轩越过屏风, 刚一抬头, 便看见楚苒在看着他。
　　她的气色好了很多, 唇色红润, 脸颊也带着淡淡的粉。
　　“来了。”楚苒招呼他, 看上去云淡风轻。
　　“嗯。”谢轩微微应了一声, 随即转向她打着石膏, 缠满绷带的腿，“腿还好吗？”
　　“还好。”
　　气氛陷入了尴尬，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楚苒是有点累，不太想说话，而谢轩是不知道说什么。
　　对不起这三个字他说过很多遍了，太过苍白无力。
　　楚苒不欲与他纠缠，“听小厮说，你有东西要给我？”
　　“嗯。”谢轩不知道为何，对上楚苒清澈明亮的眸子，他觉得袖子里的那封和离书，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灼热得让他心乱。
　　他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突然有点不想拿给她。
　　“是什么？”楚苒提起了点兴趣，紧紧盯着他的袖子。
　　“是......”谢轩艰难地道，“和离书。”
　　“哦。”楚苒低下头去，她看着被面上的一对鸳鸯，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那你拿给我看看。”楚苒抬起头，向谢轩伸出手，将纤纤素手展开摊开在谢轩面前。
　　谢轩慢悠悠地将加盖过皇家印鉴的和离书拿出来，递到她手里。
　　她拆开，逐字逐句地看着上边的内容。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蛾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伏愿娘子千秋万岁。”【注1】
　　气氛再一次沉默，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楚苒摩挲着纸张，良久都没有说话。
　　“啪嗒。”一滴水落在了纸上，润湿了纸张的一角。
　　楚苒很快将水滴掩去。
　　时间在沉默中流过，谢轩想说点什么，但也觉得奇怪，索性等楚苒开口。
　　楚苒再抬起头来之时，眼底一阵清明。
　　“这是你写的？”楚苒问他。
　　她是见过皇帝的字迹的，在赐婚的圣旨上。
　　和离书上的笔迹更加沉稳有力，不似圣旨上那般漂浮。
　　“嗯。”谢轩直直地看着她，“是我写的。”
　　楚苒心里暗骂，谢轩这个神经病，怎么写个和离书，一副要求夸的样子。
　　呵，狗男人。
　　“字还行。”楚苒轻轻飘过一句话。
　　“嗯。”谢轩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喜悦，他就知道楚苒会夸他。
　　“婚书还要拿到大理寺去改，我现在腿脚不便，你能一个人去吗？”楚苒开始思考起和离的细节来。
　　喜欢上这样一个木头疙瘩，她之前怕不是瞎了眼。
　　赶紧和离也好，看着他就来气。
　　“能。”谢轩赶忙点头，“当然能。”
　　“那谢谢你。”
　　“没有，这是我应该做的。”
　　“嗯。”楚苒只是象征性地跟他客气一下，并没有真的想要表示感谢。
　　“那我不送了。”楚苒开始下逐客令，并且思考着，怎么跟自己母亲和哥哥说她与谢轩和离的这件事。
　　谢轩迟迟未动。
　　“？”楚苒疑惑地看着他。
　　“你还有事？”
　　“没有。”当然没有，谢轩就是不想走，想跟她多待一会儿。
　　“没事就出去。”楚苒心烦着呢，“别在这吵我。”
　　楚苒十分地不客气，谢轩自然也是感受到了。
　　这怎么才和离，楚苒便像换了个人一般，以前那个温柔小意的楚苒呢？
　　谢轩哪里知道，之前的楚苒是寄人篱下，自然对他百分顺从，现在和离书已经到手了，她哥哥也回来了，还怕他？
　　“哦。”谢轩闷闷地应了一声，随后便往外走。
　　“那我走了？”
　　“我真走了？”
　　楚苒不耐，她躺下，用被子蒙住头，“滚滚滚。”
　　楚苒从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略微有些失真，可是谢轩感受到了楚苒对他的抗拒，“那我有空再来看你。”
　　“别，您可别来了，可不敢劳您大驾。”楚苒听到谢轩说要再来找她，忙从被子里冒出头来。
　　这般阴阳人的语气，谢轩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当时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候，甚至还不如那个时候。
　　我不，我就要来，我不仅要来，我还天天来。谢轩在心里说。
　　不想再听楚苒说拒绝的话，谢轩加快步伐，往房间外头走。
　　出了院门后，走了几步路，谢轩迎面便碰上了正要来给楚苒换药的柳权。
　　柳权一身精致白袍，青玉缎带，面白似玉，墨眉似剑，裙裾飞扬，贵气逼人。
　　他背着一个药箱，看着方向，好似是要去楚苒的院子。
　　谢轩心中警铃大阵，又是这个小白脸，他怎么还住在楚府？！不是给他分配了府宅么？！
　　谢轩紧紧盯着柳权，柳权却半分眼神都没分给谢轩。
　　这几天他旁敲侧击地试探了楚苒，她与谢轩之间，似乎空有个夫妻的名头，不仅没有夫妻之实，连男女之情都好似没有。
　　他还是有机会的。
　　虽说这个谢轩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不在意楚苒，但是这么一个情敌，柳权并不放在眼里。
　　他在即将经过谢轩的时候，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然后从谢轩身边走过。
　　谢轩：他什么意思？！
　　柳权带着自己的药箱，来到了楚苒的房门前。
　　“醒了吗？我进来了？”他敲了敲门，温柔询问道。
　　“醒了，进来吧。”
　　柳权推开门，熟练地走到梳妆台前边，将药箱放下，再打开，将今天要换的药拿起来，走到床边。
　　他并未将门关上，现下时节并不太冷，多开窗透透气，对楚苒的伤势，有好处。
　　床边有个小凳子，是专门为柳权备下的。
　　他坐在上头，将瓶瓶罐罐放在床沿上，问楚苒，“今天感觉怎么样？”
　　“柳哥哥。”楚苒乖乖从床上坐起来，“还好，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没有那么疼了。”
　　“来，我看看。”
　　“好。”楚苒慢悠悠地挪动身子，将自己的腿慢慢地挪到他的腿上。
　　别看柳权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地，实际上，身体也是孔武有力得很。
　　感受到腿下有些微硬的触感之后，楚苒有些不自在。
　　柳权自然感受到了她的不自在，对于她的感受，他向来是敏锐的。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楚苒微微一愣，想到他曾经说过的，医者不分男女。
　　那点不自在也打消了。
　　柳权轻笑一声，“想通了？”
　　楚苒耳朵都红了，他将她当病人，她还瞎矫情。
　　看到楚苒微红的耳朵，柳权眼神一暗，“也好，对着我害羞，挺好。”
　　这这这......
　　楚苒更别扭了，她索性转过头去，不再说话，只希望自己脸上的热度快点散去。
　　见她这样，柳权也不再逗她。
　　他专心给她处理伤口。
　　他将她原本伤处的绷带褪了下来。
　　骨头断裂处打了石膏，不好拆，但是为排瘀血而特意割开的皮肉外伤，只能用绷带连着伤药，一起将养着。
　　习惯了被绷带包裹着的楚苒，乍一拆掉，还有点不习惯，凉飕飕的。
　　她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冷吗？”柳权问她。
　　“没有，就是有点不习惯。”
　　“嗯，等会帮你按按就热起来了。”
　　“好，谢谢柳哥哥。”
　　门外突然传来了声响，好像是谁的脚踩到了石子。
　　“谁？！”楚苒对着外头喊。
　　突然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楚苒见那个身形，有点像刚刚离开的谢轩，“谢行之？”
　　见自己暴露了，谢轩一阵懊恼，他原本都要走了，看着柳权往楚苒院子里走，鬼使神差地就跟了过来。
　　在外头听着楚苒和柳权打哑谜，他心尖上仿佛有蚂蚁在爬。
　　他想知道以前的柳权到底是跟楚苒说过什么。
　　楚苒的那句“柳哥哥”，让他一时失了神，一个没注意，就踢到了颗院子里的小石子。
　　“出来罢，知道是你。”楚苒心想，藏也不藏好点，这衣角都让人看见了。
　　谢轩只得低着头又走了进来。
　　房间里，柳权动作未停，他动作轻柔地帮她换完药，裹上纱布，再缠上绷带。
　　这些动作之后，他将她的脚抬起来，置于身前，细致又耐心地给她按摩经脉。
　　看到房间里的这一幕，谢轩脑子一嗡，气血上涌，他没想到两人会这般亲近。
　　“你做什么？！”谢轩朝着柳权吼道。
　　“按摩。”柳权淡淡回他。
　　“按摩需要这么亲近吗？”谢轩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灼烧着他的理智。
　　“少拿你猥琐的目光，看待我和柳哥哥之间的关系。”楚苒冷冷道，“我们没有你想得那么龌龊。”
　　楚苒冰冷地看着谢轩，这目光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谢轩心头的火，只剩下满心的凉。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轩连忙解释，可是楚苒不为所动。
　　最终谢轩只得败下阵来，他耷拉着脑袋委屈嘟囔道，“可是他摸你的腿。”
　　“哦，那又怎样。”楚苒心想，治腿而已。
　　“他摸你！”谢轩不甘心地重复。
　　楚苒听得心烦，直接怼他，“他摸不摸我，关你屁事。”


第45章 吃瘪（二）
　　谢轩被楚苒那一句“关你屁事”怼得不知东南西北, 从楚府出来的时候，脑子里也是乱七八糟的。
　　这一天时间里，楚苒给他的冲击, 太大了, 今天的她与以往在他印象里的她，大相径庭。
　　还有那个小白脸，一想到他死死搂着楚苒的腿不放, 谢轩就心烦意乱, 楚苒都不知道, 那人明显就是大尾巴狼, 对她明显心怀不轨吗？
　　谢轩被楚苒赶出来的时候, 那人就在旁边看着, 还一脸挑衅, 想到那一幕, 谢轩便觉得格外刺眼。
　　罢了，如今她可能还在生他的气，听不进去他的话也正常, 说不定之后他多说几次，她就知道了，毕竟来日方长, 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然而, 谢轩认为的来日方长, 并没有到来。
　　他被完完全全地隔绝在了楚府的门外, 完完全全的意思是, 这次不仅是他进不去楚府, 就连他想给楚苒送的补品, 也送不进去。
　　一只跟他有关的蚊子, 也别想进楚府的门。
　　楚府周围突然多了很多护卫，他想翻墙也没有法子。
　　而造成这些变化的源头，便是楚裕的一句话——谢轩与狗，不得进出楚府。
　　谢轩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到跟狗混为一谈的地步了。
　　那天自谢轩走后，楚苒便跟杨鸢和楚裕坦白了她与谢轩之间的事。
　　包括从赐婚后两人的约定和离，到婚后两人的相处，到谢轩今天来送的和离书。
　　楚苒原原本本的将事情的始末，讲给了在场的三人听。
　　柳权也在，美其名曰要照顾她的腿，赶也赶不走。
　　听完后，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一时之间没人说话，各自的思绪都在翻飞。
　　杨鸢心底遗憾，楚裕心底气愤，柳权心底窃喜。
　　“当真没可能了？”杨鸢问楚苒。
　　“没了，人家和离书都给我送来了呢。”楚苒故作轻松地道。
　　“可那时我问你，你说你是对他上了心的。”杨鸢始终记得楚苒扑在她的怀里跟她说，觉得谢轩很好，就那么过下去也不赖。
　　那般娇羞的小女儿样子，不可能没有动心。
　　“可是人家不喜欢我啊。”楚苒本想故作轻松，可是一出口，话里话外的委屈，根本藏不住。
　　罢了，总归这里都是自己的家人，被识破了也没有什么好丢脸的。
　　杨鸢沉默了，没有说话。
　　楚裕也摸了摸自己空空泛泛的脑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行军打仗他做的来，哄人开心这事，实在不擅长。
　　最终还是一旁的柳权出声道，“他看不上你，是他没眼光。”
　　提起了这个话茬子，楚裕就顺着往下说，“是啊，到时候哥哥给你找几个，不，十几个小郎君，任你挑，不怕挑不到满意的。”
　　一边说，楚裕还一边朝柳权挤眉弄眼。
　　楚苒被他哥哥这滑稽的样子逗笑了，正堂里的气氛，倒也轻松了几分。
　　“十几个小郎君倒也不用，有时候，一个就够了。”柳权将话掰了回来，“只是不必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可以多看看身边的其他人。”
　　楚裕听出了柳权话里的意有所指，脸上笑意更甚。
　　楚苒听出他们是在劝诫自己，“好好好，我知道呢，又不是那么钻牛角尖的人，不用那么担心我。”
　　“说不定哪天就把他忘了呢！”
　　“真的能忘？”沉寂了一会的杨鸢突然出声。
　　“能。”楚苒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不后悔就行。”杨鸢摸了摸她的头，“既如此，等找个时间，去跟谢国公府说清楚，把自己的陪嫁，还有行李都接回来。不是差那点东西，咱得让京城里的人知道，你们两个和离了，分得干干净净了，这样你们以后再嫁再娶，就互不相干，也不会招来闲话。”
　　听着杨鸢的教诲，楚苒心里一暖，“知道了，谢谢娘。”
　　“如今你妹妹腿脚不便，那便你去。”杨鸢转而叮嘱楚裕。
　　“是。”楚裕应下。
　　“你们都有自己的打算，我便不干涉你们了，我先去休息了。”杨鸢揉了揉眉心，她其实还挺中意谢轩的，两个孩子没走到一起，说到底是没缘分。
　　罢了。
　　“好。”楚裕三人看着杨鸢离开。
　　“娘看上去好像不太开心。”楚裕突然出声道。
　　“可能是比较遗憾罢。”楚苒轻声道，“娘挺喜欢他的。”
　　他自然是指的谢轩。
　　见楚苒又一副失神的模样，楚裕心底啐了一口，都怪谢轩这个狗，没良心，他这才回来多久，便想着要和离。
　　楚裕越想越气，当天晚上就下令，说以后谢轩与狗，不得踏入楚府半步。
　　柳权提醒他，谢轩轻功好，可能会翻墙。
　　楚裕又不能立刻把门墙给拔高，只得多派些侍卫巡逻，务必不能让跟谢轩这个狗再进来祸害她妹妹。
　　在几次进门未果后，谢轩便放弃了。
　　他改成送信。
　　一封、两封、三封......
　　每一封信谢轩都看着来福交到门房手里，门房也再三保证，一定会交到楚苒手上。
　　可是每天上朝时，谢轩都会特地绕路过来问一回，问问楚苒有没有给他回信。
　　无一例外的都是没有。
　　送的信石沉大海，连个响都没有。
　　谢轩怎么知道，那些信都交到了楚裕的手上，楚裕每天晚上看着那些酸掉牙的话，痛骂谢轩一天比一天不要脸。
　　得亏他妹妹没看见，不然就谢轩这个卖惨法，楚苒一心软就让他进来了，两人更加纠缠不清。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谢轩都快急眼了。
　　他终于等来了楚苒的回信。
　　换种说法，并不是回信，而是楚苒单方面给他来信，告诉他明天哥哥会去谢国公府取回她的陪嫁。
　　楚苒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正是晚上。
　　她朝外头望了一眼。
　　明天这个日子，真的选的挺好。
　　去年的这天，她穿着凤冠霞帔，嫁予他为妻。
　　一眨眼一年就过去了。
　　等东西搬出来，他的生活里估计也不会再有她生活的痕迹了罢。
　　待到两人再嫁再娶，待到两人迟暮，儿孙满堂，若是在街上遇见，说不定也能笑着说说往事，回忆回忆旧时光。
　　楚苒想着，觉得也不错，漫漫人生路上，遗憾是常有的，坦然接受就好了。
　　写着写着，她突然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谢轩变成小老头的样子，扑哧一声，她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谢轩在收到楚苒的来信的时候，两眼泛光。
　　用来福的话说，就是许久未曾见过荤腥的恶狼突然见到了一块心心念念的肥肉，就差流哈喇子了。
　　他激动地将回信打开，逐字逐句地看，看完眉头便皱了起来。
　　“来福，要接回陪嫁的话，需要本人亲自到场吗？”谢轩对嫁娶之事的婚俗，一向不了解，他问一边的来福。
　　“一般来说是需要的，因为新嫁娘要与夫家清点聘礼和陪嫁，一件一件地算清楚，避免之后的纠纷。”来福回他。
　　谢轩眼睛微亮，唇角微微上扬，“那我最近有没有新做什么衣裳？”
　　见谢轩为何这般高兴，来福一下子就猜到了信上的内容。
　　他心下微微叹口气，我的傻主子哟，“世子，你会不会忘了，楚小姐的腿受伤了，不便挪动。”
　　“而且现如今楚小姐的哥哥回来了，按理说，应该是她哥哥代劳。”
　　“哦。”谢轩眼里的光亮瞬间就灭了下去。确实哦，楚苒说的是她哥哥来帮她取回陪嫁。
　　第二天，谢轩一早就在门口等。
　　他卯时便起了，沐浴更衣，又是净身又是熏香，来福看着他忙前忙后，就知道他没有死心。
　　罢了，主子的事，他也不好管。
　　“哥哥。”看到楚裕的马车之后，谢轩上前迎接。
　　“？”楚裕皱眉，谢轩怕不是得了什么脑疾？这个哥哥叫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楚裕跳下来之后，谢轩赶忙越过他往马车里头看。
　　帘子里突然冒出了一只手，一只一看就是女人的手。
　　谢轩眸子微张，心下暗喜，他就说她会来的。
　　待看清了来人之后，谢轩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失望，小桃？怎么是她？
　　小桃也跳下了马车，朝谢轩行了个礼。
　　谢轩不死心地继续往里头看，可惜再也没人下来。
　　楚裕见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想等他妹妹呢？做梦。
　　他在一旁说风凉话，“放心，她没来，看不到你这花孔雀的样子。”
　　“哦。”谢轩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真无趣，楚裕心道。
　　“走吧小桃，进去把你主子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可别拿多了，把人家的东西给拿走了，也别拿少了，该是我们的一个也不能留。”楚裕边敲打谢轩，边往里走，谢轩也只得迈开步子跟上。
　　看着小桃动作迅速地将楚苒的东西整理，打包，看着房间里楚苒曾经生活过的痕迹被一点一点抹去，最后只剩下空荡荡的一间房，谢轩突然意识到，他和楚苒已经和离了。
　　以后他的生活里，不会再有楚苒这个人。
　　这个认知，让他罕见的慌了会神。
　　胸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闷闷的，钝钝的疼。


第46章 想她（一）
　　谢轩看着楚裕把小桃收拾出来的东西, 都搬到了马车上。
　　除了他之前为了哄楚苒开心，亲自上街买的头面和水粉。
　　那个小匣子孤零零地躺在梳妆台里，还是来福提醒他, 他才发现的。
　　“哥？”谢轩看着楚裕即将要上马车的背影, 叫了一声。
　　“？”楚裕脊背微僵，他总觉得，这个谢行之是在故意恶心他。
　　“做什么？你别这么喊我, 我犯恶心。”楚裕回过头来怼他。
　　即使被怼了, 谢轩仍旧面不改色, 他如今有求于楚裕, 还想打听打听楚苒的消息呢。
　　男子汉大丈夫, 能屈能伸的, 低低头, 弯弯腰, 有什么大不了？
　　更何况，楚苒的哥哥，又不是外人。
　　谢轩如今的脊梁, 已经弯的不能再弯了。
　　“楚苒，她......最近还好吗？”谢轩试探着问出口。
　　“托你的福，她好得很。”楚裕话里带刺。
　　“……”谢轩不敢反驳, 毕竟过错确实是他造成的。
　　“府里缺不缺药材？”
　　“不缺。”楚裕乜他一眼, “看不起谁呢？”
　　“那……那个小……不是……那个柳权还在府上吗？”
　　“在啊, 怎么了。”楚裕坏心又起, “他如今可得贴、身、照、顾我妹妹呢！”
　　“他不是个好人！”谢轩脱口而出, 对柳权的诋毁信手拈来。
　　“哦？他没救过你？”楚裕故意提起之前在漠北时的事, 打他的脸。
　　漠北的那三个月里, 谢轩确实受过一次重伤, 也确实是柳权把他从鬼门关给捞了回来。
　　谢轩的脸火辣辣的疼，人家的救命之恩，他以背后插刀为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对楚苒心怀不轨。”
　　“哦？那不更好吗？”
　　谢轩抬头疑惑的看着楚裕，“什么？”
　　“如今他们男未婚女未嫁的，有点什么，不是更好？”
　　“ 不好。”
　　“ 哦？”
　　谢轩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他满脑子都是楚苒和柳权那天相互依偎的情景。
　　“那我怎么办？ ”他轻声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无意识地说了这句话。
　　“什么你怎么办？谢行之你多大的脸，你现在充其量只是个前夫，明白吗？”
　　“况且你跟冉冉之前的相处，你连前夫都算不上。”
　　楚裕不停地往谢轩的心上插刀。
　　谢轩知道，他确实没资格。
　　“你们……都知道了？”谢轩艰涩地开口。
　　“嗯。”楚裕点了点头，想到他那个傻妹子为了寻个庇护，把自己的婚事赔了进去，还把心也赔了进去，楚裕就一阵心疼。
　　不想再跟这个负心汉纠缠，楚裕径直上了马车，放下了帘子。
　　不料谢轩这人，不依不饶。
　　他又将帘子掀开了。
　　“做什么？”楚裕的拳头硬了。
　　“没。”谢轩把那个盒子递了进来，他的声音低低的，“这个是楚苒的。”
　　说完又有点底气不足，“是我送给她的。”
　　“也算是她的东西。”
　　楚裕没接，他看向车厢里的小桃，小桃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小姐在出门的时候叮嘱过她，不是属于小姐的东西不要。
　　她感觉楚苒虽然没有明示，不过应该也是意有所指。
　　就是指的谢轩曾经送她的这个礼物。
　　不过看谢世子这个状态，估计是不拿了不让走。
　　她只得先点点头，回去再跟小姐解释了。
　　楚裕见她点了头，又看了看谢轩执拗的手腕，还是把东西接了过来。
　　几个头面而已，便是拿了又如何？
　　他摩挲了一下外头的匣子，看成色，也不是什么好的。
　　“就这么个东西？你也送的出手？”楚裕十分不屑，随手一扔，那个匣子便被扔到了角落里。
　　谢轩看着自己的心意被糟践，喉咙有点堵。
　　可是他没办法反驳，那个盒子是来福准备的。
　　他──确实不算太用心。
　　“没事了吧。”
　　“没。”谢轩实在没什么理由再留他了。
　　“那麻烦谢大世子让让，我们得回去了。”
　　“嗯。”谢轩应了声，却没动。
　　“？”
　　“帮我给楚苒带句话，这儿──随时欢迎她回来。”
　　“嗯哼。”楚裕点了点头，内心却在唾弃，你当你谢国公府是什么香饽饽么？
　　谢轩最终还是让开了，楚裕让车夫驾车，马车逐渐驶离谢国公府。
　　谢轩就这么看着载着他与楚苒联系的马车，逐渐驶离视线。
　　心好似空了一块。
　　入夜，楚苒看着谢轩送给他的这个小匣子，勾了勾唇。
　　罢了，原本不想要的，既拿回来了，就当留个纪念吧。
　　谢轩这边，他躺在厢房里面，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明明之前也是一个人睡的，可是心就是没着没落的，忍不住的慌，根本安定不下来。
　　之前来福问他，既楚苒回去了，那正房是不是要收拾出来，再住回去。
　　谢轩罕见的拒绝了，他觉得睡厢房也挺好的。
　　主要是不想回那间空荡荡的房间。
　　可是现在他后悔了，他根本睡不着。
　　夜色深重，小厮们都睡着了，来福也不例外。
　　谢轩披上了自己的衣服，偷偷出了厢房，溜进了正房。
　　楚苒人走了，可是被子却是他们国公府的，她并没带走。
　　谢轩想着，这院子里都是他的房间，他睡一睡，应该也不碍事罢。
　　他走了几步，身子有些颤抖，他没有脱掉外衣，就着外边的袍衫便上了塌。
　　楚苒盖过的被子覆在自己的身上，谢轩闻到了那抹馨香，身子微僵，莫名地有点紧张。
　　没事，他穿着衣服呢。
　　又不是光着身子。
　　谢轩给自己找补着。
　　楚苒的气息萦绕在身旁，他感觉安心了许多。
　　慢慢地，他的眼皮开始阖上，他逐渐睡了过去。


第47章 想她（二）已修
　　谢轩不知道, 自己的失意生活，才刚刚开始。
　　楚苒一直在家里养病，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的, 他根本见不到面。
　　不过想着等她腿好了之后，自己还能去找她玩，谢轩觉得又有那么一丝安慰。
　　他还得带着楚苒去看周婆婆和歪脖子树呢！还有将军和富贵, 楚苒说不定都把它们忘了。
　　那可不行, 他得提醒她, 这么想着, 生活也有了盼头。
　　可谢轩哪里知道, 等待的时间, 那么煎熬。
　　伤筋动骨一百天。
　　这三个月里, 谢轩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
　　明明楚苒不在府里, 但是他总是忘记这个事实。
　　下值了路过街边，看到什么新鲜的小玩意儿，想着她会喜欢, 带回来想给她个惊喜，走到正房才发现里头空空荡荡的，就剩一张床。
　　巡逻的时候, 看到了猫儿和狗儿吵架, 觉得新奇的很, 心里记挂着回来跟她说, 给她逗乐子, 路上默念好几遍, 结果回到家才想起她不在。
　　看见好吃的想带回来给她吃。
　　看见好玩的也想带回来给她玩。
　　看见有意思的事情也想回来跟她分享。
　　可是她不在, 带回来的好吃的只能腐败然后丢掉, 好玩的只能放在仓库里积灰。
　　有意思的事情他备了个小册子，一条一条地写在上面，可是一本都快写满了，楚苒的面都没见到。
　　谢轩觉得，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没了她，他的生活索然无味。
　　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好。
　　府里的饭菜一点也不好吃，来福搭配的衣服也好奇怪，为此他还闹了好几次笑话。
　　来福也苦不堪言，他觉得他家世子真的很奇怪。
　　现下是三伏天，十分炎热，府里的丫鬟提了好多次，要帮他把正房里的被褥换了，他死活不许。
　　硬要天天在上边捂出一身痱子，然后别扭着去上值。
　　嫌他搭配的衣服这不好看，那不舒服，可是他都是按照以前的标准来的。
　　以前对吃喝不讲究的人，也养刁了嘴，天天派他去聚福楼买饭菜。
　　聚福楼的饭菜，先到先得，后到就没得。
　　他天天为了他家世子的一口饭，火急火燎的，年纪轻轻就开始掉头发。
　　就这样，他还要天天挨骂，谢轩天天说他做事不用心。
　　这哪是他的原因呐？
　　这是世子爷你自己生活里那个对你用心的人，被你吓跑啦！
　　你也不用脑袋想一想，这娶了媳妇的生活，和没媳妇的生活，能一样吗？
　　不过这话来福可不敢说，说了的话，他怕不是真的别想活了。
　　有一天，谢轩心里烦闷，找萧修喝酒。
　　萧修是风月场的常客，他自然乐得奉陪。
　　等他到的时候，谢轩已经喝了好大一坛，说起来，萧修还没见他为何事心烦成这样。
　　“哟，喝着呢？”萧修夺过他手里的酒坛，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动作十分不羁。
　　“说说吧，怎么了？何事让我们谢大少爷那么烦心呐？”
　　谢轩喝得有点迷糊了，他努力睁开眼睛，迷迷蒙蒙地辨认他是谁。
　　认出他是萧修，谢轩放下心来。
　　他从凳子上站起身，手舞足蹈地给萧修讲他这些天来的悲惨遭遇，讲他的心情。
　　萧修什么时候见过平时冷静自持的谢轩，也有这般如稚子般无措的模样，颇有些好奇，是谁把他变成这样。
　　“不好吃……”
　　“不好玩……”
　　“楚苒……”
　　“这里空……”谢轩说着说着，捂了捂自己的胸口，语气那叫一个委屈，“这里空……”
　　“不舒服……”
　　“得得得得。”萧修赶紧把他摁到桌子上，他生怕一个眨眼，谢轩就坐到地上哭出来。
　　坐下来的谢轩消停了不少，萧修松了口气，慢慢引导他。
　　都说酒后吐真言，他今天就要看看谢轩心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你现在在想谁？”萧修不抱希望，谢轩明显就是醉迷糊了，也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答案。
　　果不其然，问出这个问题后，谢轩静默了，只有脸颊上的微红，看得出他不正常。
　　看眼睛都看不出来，他的眸子不似别的酒鬼那般浑浊，反而亮晶晶的。
　　谢轩傻笑了声，“嘿嘿……想的是──楚苒。”
　　“……”萧修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之前好像还撺掇着两人和离来着，还说被自己不喜欢的人缠上确实很麻烦。
　　两人不会真和离了，然后谢轩后知后觉，在这喝闷酒罢？
　　“你们和离啦？”萧修试探着问谢轩。
　　听到这个，谢轩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拉的老长。
　　“嗯，她要跟我和离。”
　　“她要离你就离？”萧修质问他。
　　谢轩又不说话了。
　　等了片刻之后，谢轩抬起头来，眼眶微红，“可是……可是我伤了她的心。”
　　这些天来，谢轩一直在回避，回避马球会那天楚苒说和离时那决绝的眼神，回避她窝在兄长怀里闷闷的哭声，回避她后来看向他平静到可怕的眼神。
　　既然是她说的不怪他，那他就逃避着不去想。
　　他知道自己这些天里的烦闷有些不正常，但是他不敢去深究。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般，那他该是有多么混账。
　　人在眼前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又不想念。
　　他这些天一直在克制，克制着不去找她，克制着自己的感受。
　　奈何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物极必反。
　　忍到一定程度，情感势必会反弹，就像他现在这般，根本控制不住。
　　喝了点酒，思念和在乎，就关不住，快从胸腔里溢出来了。
　　萧修看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懂，这哪里是不在乎，这明明就是在乎得紧啊？！
　　想到自己曾经出的让谢轩纳妾的馊主意，萧修后背发寒。
　　谢轩要是知道他的和离，离不开他的推波助澜，这后果萧修可不敢想。
　　谢轩这人虽说比他小，可是做事轴得很，认定了的路就是一条道走到黑。
　　他要是记恨上自己，啧──想想都麻烦。
　　萧修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死心。
　　他想起了谢轩那个表妹。
　　对，叫什么来着？
　　韩悠悠？
　　对，萧修记起来了，就叫韩悠悠。
　　之前自己救过她一次，挺可爱的一小姑娘，口口声声同他道谢，介绍自己都说的自己是谢轩的表妹。
　　谢轩不是喜欢她么？
　　之前口口声声说要娶她来着。
　　萧修推了推正在发呆的谢轩，“轩啊，你还记得韩悠悠吗？”
　　“谁？”谢轩偏过头来，迷糊的很。
　　“你的表妹？”
　　“哦，表妹啊。”谢轩眼珠子转了几圈，而后扁了扁嘴，又一副要开始闹的模样，“可是我就是为了救表妹，伤了她。”
　　“谁？”萧修及时摁住了他。
　　“楚苒，我媳妇儿。”说起楚苒，谢轩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这人喝酒喝迷糊了吧，刚说自己跟楚苒和离了，现在又忘了。
　　果然不能跟醉鬼讲道理。
　　“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救谁？”
　　“两个都救。”谢轩不可能不救楚苒，她痛他也痛。
　　更不可能不救表妹，那是他表妹，他不可能看着马儿撞向她。
　　如果再来一次，他会把马儿往另一边拉，然后踩到他的身上。
　　他比楚苒能扛，他是男人，要保护自己的妻子。
　　听到这个答案的萧修眼前一亮，看来他的猜测可能有误，谢轩好像两个都喜欢。
　　凭借着这么多年混迹风月场的经验，萧修使出了绝招，“那如果楚苒和表妹同时掉进水里，你就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楚苒。”谢轩回答得很快，没有一丝犹豫。
　　“那表妹怎么办？你要看着她淹死吗？”萧修开始准备对他进行反驳。
　　谢轩沉默了，萧修以为他睡着了。
　　他突然抬头，对上萧修的眼睛，语气疑惑地说，“她自己没有夫君吗？”
　　萧修梗住。
　　好吧没救了，他还是收拾收拾跑路吧。
　　最终萧修被他闹烦了，只得同来福一起，半是拖半是拽地把他带回了谢国公府。
　　萧修一把谢轩扔到厢房的床上，朝来福抱怨道，“你家世子，酒品怎么这么差。”
　　来福看着床上烂醉如泥的谢轩，半点都不敢反驳，他朝萧修拱了拱手，陪笑道，“我家世子这酒品，您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
　　那倒也是，萧修回忆了一下，除了七年前那一晚，谢轩突然拿着酒坛子冲到他房里，二话不说就开始喝，喝到非要上房揭瓦，其他时候，萧修还真没见过他喝成这样。
　　他睨了一下谢轩，醉成那副傻样，不就一个女人么？
　　想到谢轩烦闷的来源，他朝来福招了招手，“你主子和楚苒和离了对罢？”
　　“对。”说起这个，来福也苦笑了一下，“近期我家世子心烦，估计也是因为这个。”
　　“那他怎么想的？”
　　“什么？”
　　“我说，床上那人怎么想的，既然这么不想让她走，为何不去把人追回来。”
　　“世子爷约莫是自己也没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害怕唐突了楚小姐。”来福说了说自己的猜测。
　　“怂包。”萧修吐槽了一下，随即坏笑着道，“我教你，等到楚苒去相看别的男人的时候，你带他去看，看他忍不忍得住。”
　　忍不忍得住看着自己媳妇，嫁给别的男人。
　　“这，是不是，不太合适？”来福心想，主子的事他还是少掺和的好。
　　“有什么不好？等楚苒嫁给别人，你觉得你的日子会好过？”萧修拍了拍来福的肩，“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有些人呐，口不对心，就是要下一剂猛药才行。”


第48章 吃醋（一）
　　谢轩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头痛欲裂。
　　好似昨晚上有人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了踢一会，再装了回去。
　　他觉得鼻子酸, 眼睛也睁不开。
　　这让他想到上次从外祖父家回来, 喝醉酒的那一次，是楚苒又交代醒酒汤，又交代热水的, 把他照顾得熨熨帖帖。
　　现在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个干瞪眼的来福。
　　“世子, 你起了？怎么样, 头痛么？”
　　这不是在说废话, 谢轩白了他一眼, 懒得理他。
　　谢轩努力眨了眨眼, 终于回过神来, “这是在厢房？”
　　“对。”来福赶忙解释，“我怕世子您万一没忍住，吐在床榻上, 污了正房里的鸳鸯被。”
　　“嗯。”谢轩心情好了点，他一声酒气，睡那张床确实不合适。
　　“备水吧, 我洗个澡。”他的声音瓮瓮的。
　　“是。”来福应声出去, 看着他家世子闷闷不乐的样子, 脑袋里思索着昨晚上萧修说的话。
　　之后的谢轩好似将所有隐忍的情绪都倾倒了出去, 他恢复了正常, 再没有像那天晚上那般失态过。
　　他像以前一样上值、巡逻, 看上去作息正常又规律。
　　可是来福看来, 他家世子也越来越奇怪。
　　他总是在国公府后边的园子里转来转去, 走的永远都是那条石子路，走之前还喜欢薅一朵旁边的小花，边走边掰花瓣，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些天里，花坛里的花都快被薅秃了。
　　不仅如此，平素不爱去厨房的谢轩，莫名其妙地开始学着做饺子，做废了的还硬要拉着他一起吃，来福真的受不住，他家世子做的饺子不是里头的肉馅有股怪味，就是外头的皮没熟。
　　偏他自己还吃得津津有味。
　　来福一阵后怕，再这么下去，他家世子怕不是会魔怔。
　　想起最近萧副使传来的消息，来福觉得，他有必要推他家世子一把。
　　酷暑过去，天气渐渐转凉，初秋将至，谢轩外祖父韩复的寿辰又快到了。
　　已经有一百二十六天没有见过她了，谢轩想。
　　他的小册子都快写了两本，一本都没送出去。
　　不过幸好，还剩十天，就能见到了。
　　这次威远侯韩复的寿辰虽然不是正头数字，但是谢轩如今炙手可热，作为外祖家，自然不可太过寒酸。
　　况且，江可枝也准备借着这次寿宴，给韩悠悠和韩子衿相看相看，所以寿宴自然还是风光大办，京中各个府上都收到了帖子，楚府也不例外。
　　这次楚裕回来，谢轩相信，外祖父寿宴，他肯定会去的。
　　楚苒应该也会去吧，谢轩默默地想。
　　他现在只能天天掰着指头数日子，盼着寿辰快点到，楚裕不让他见楚苒，等到时候楚苒自己能出来走动，他就不信还见不到。
　　谢轩这些天已经想好了，再见到她就死缠着她，她要打要骂都行，只要不对他冷脸就好。
　　厚下脸皮他也不管，总之也定要哄她原谅自己。
　　离寿辰只剩三天的时候，来福突然跟谢轩说，萧修邀他去太锦湖上湖心的花添楼去喝酒。
　　太锦湖上清秋月，月皎湖宽万顷霜。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湖上景色最好的时候，湖心的花添楼，更是文人雅士们的常驻地盘。
　　谢轩心里疑惑，萧修这人，什么时候也学着附庸风雅了。
　　反正也无其他事可忙，他心头虽觉得怪异，但还是决定赴约。
　　到了湖中央，上了花添楼，萧修已经订好了包厢在等着了。
　　谢轩进入包厢后，有点明白萧修为何要选在此处了。
　　一打开门，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正对着的便是诺大的湖面，湖上无风，黄昏的阳光被分成一片一片，好似是细细碎碎的金箔洒在上头，随风一起飘向远方。
　　萧修选的包厢楼层很高，谢轩只觉得视野开阔，远处水天一色，偶尔有只飞鸟拂过，自己好似处在画中。
　　萧修见谢轩这样子，便知道他是第一次来，心里暗想，这算什么？更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怎么了？傻了？没见过世面？”萧修走上前来，拦住谢轩的视线。
　　被他这么一打扰，谢轩顿时没了赏景的兴致，一把拨开他，谢轩径直坐在了桌边，白了他一眼，“说吧，找我来有什么事？”
　　“喝酒啊。”萧修回到软榻上，歪歪斜斜地靠在软枕上，吊儿郎当地回他。
　　“你放屁。”谢轩拿起桌上的苹果就砸了过去。
　　他还不知道他，平时喝酒也不见他这么讲究，今天怎么突然就选在这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面对突如其来的苹果，萧修反应敏捷地接住了，他也不恼，将苹果放在一旁，他对着谢轩坏笑地勾了勾唇，“找你来看戏的。”
　　“什么戏？”谢轩看他。
　　“等会你就知道了。”萧修往嘴里倒了一口酒，“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萧修朝谢轩神秘地挑了挑眉，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戏谑。
　　谢轩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修一直坐在窗边看着通往湖心的那那条路，好似在等着什么人。
　　谢轩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索性随他去，自己坐在房间里看着桌上堆得满盘的水果发呆。
　　“来了。”萧修叫他。
　　“什么？”谢轩回过神来，看向他。
　　“你过来看看。”萧修招呼他过去。
　　“你别诓我。”谢轩不情不愿地起身。
　　“放心罢，肯定有你想看见的人。”萧修心里憋笑。
　　谢轩意识到什么，快步走向护栏旁，看到楼下的一幕时，他心里一紧，呼吸也有点不畅。
　　萧修没骗他，下面确实站着这么些天来，他唯一想见的人。
　　可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旁边，还站着一个极其刺眼的小白脸。
　　楚苒今天穿了一袭白衣，头戴白玉雀尾步摇，腰间以珍珠点缀，裙上覆着一层白纱，行走间飘逸又仙气，显得人清冷又温柔。
　　谢轩觉得楚苒变了，变得更吸引人了，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气息，无一不在勾着人靠近。
　　他看向楚苒被长长的裙摆遮住的腿，眼睫低垂，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了，她好全了没。
　　打量完了楚苒，谢轩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转向了站在楚苒身边的柳权。
　　这个小白脸也穿一身白衣，呵，真心机，腰上还带着跟楚苒一个样式的玉佩，真不要脸。
　　平时对于穿着不太在意的谢轩，突地变成了火眼金睛，把柳权上上下下扫视了好几遍，心里暗暗唾弃他。
　　他才不会承认，看到两人并肩而立，登对得不行的那一幕时，他心慌了一瞬。
　　楚苒最近腿好得差不多了，为了更好的康复，柳权邀请她多出来走一走。
　　她确实好久没有出来透过气了，因为腿伤，天天只能局限于那小小的四角天地里，她骨头都快松了，见他盛情相邀，她自然欣然前往。
　　两人相约着在门口相见时，她还惊讶了一下，柳......哥哥这一身，跟她今天穿的好搭配。
　　不过楚苒可不会自作多情，私心里，她把柳权当哥哥，况且，她近些日子，并没有任何对情情爱爱的向往。
　　养伤的这些天里，其实还是会有意无意地想起谢轩，不知道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跟他父亲关系怎么样，还有，跟......小表妹是不是好事将近。
　　楚苒知道这都是正常反应，又不是喝了忘情水，哪有那么容易忘记一个人。
　　她并不为此悲伤，反而坦然接受，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放下。
　　现在吹着从湖面上吹来的晚风，她心头的阴霾散了很多，心里舒展，面上也罕见地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
　　“如何？出来走走是不是心里舒爽多了？”站在她身旁的柳权一直注意着她，他知道这些天里她心情的郁结，带她出来散心，自然也没错过她的笑意，他温润地开口。
　　“嗯。”楚苒突然注意到，站在她身旁的这个人，一直在关心着，在意着她的感受。
　　原来，被人细致地，体贴地对待，是一件这么令人温暖的事。
　　以往都是她这么对谢轩，这次被人这么对待，楚苒第一次有种，自己在被珍视，在被呵护的感觉。
　　“谢谢。”楚苒声音很轻。
　　“嗯。”柳权从善如流地应下，他不跟她客气，他要她看到他的好。
　　她现在胆子太小了，总缩在自己的壳子里不出来，他总得一步一步走向她才行。
　　“走罢，我定了包间，带你上去看看。”
　　“好。”
　　“上面人多，你拉着我。”
　　“啊？！”楚苒嘴巴微张，有点没反应过来。
　　“的袖子。”柳权逗她，“我说，你拉着我的袖子。”
　　楚苒知道自己误会了，脸颊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粉，她一时没有动作，柳权可不容她拒绝。
　　他直接将手伸到她面前，袖子也随着手高高举起，正好是她伸手就可以碰得到的距离。
　　楚苒低头看向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漂亮。
　　“快点。”柳权催她，在她耳边低语，“你想让大家都看着么？”
　　楚苒看着周围的人投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最终还是伸手，抓上了他的袖子。
　　“这才对。”柳权依旧是那般温润的声音，“走罢，柳——哥哥带你上楼。”
　　楚苒觉得，柳哥哥变得强势了很多，变得......难以招架了许多。
　　楼上，谢轩快把护栏给捏碎。
　　他看着楼下那两人亲密无间的互动，牙关紧咬。
　　“她竟然对着那个小白脸那般温柔地笑！”
　　“还笑！”
　　“她还脸红！”
　　“她还拉他的手！”在这个角度，谢轩看不到楚苒被覆在柳权袖子里的手，只当两人拉在了一起。
　　一想到楚苒柔弱无骨的手，要被那个心机小白脸拉在手里，谢轩的心就如同在热油里翻滚，煎熬得不行。
　　两人上楼的那一刻，谢轩看到了楚苒看柳权的眼神，他敏感地捕捉到了楚苒眼里对柳权的相信和依赖。
　　他心猛地一坠，如同坠入冰冷的深渊，他有点气愤，又有点委屈，“她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慌乱。
　　萧修看着他这样，觉得有些好笑。
　　她怎么会这么看着你呢，之前是她一直在走向你，所以她才热烈又大胆。
　　现在是别人在走向她，作为一个女孩子，她自然会害羞，会依赖呀。
　　虽然他是谢轩的朋友，但是他觉得谢轩根本拎不清。
　　拎不清自己的心，也拎不清现在的状况。
　　萧修摇了摇头，这样的谢轩，完全不是楼下那个男人的对手。
　　眼见着楚苒两人消失在门口，谢轩一分一秒也不想等，他转身往门口走去，却不防被萧修拦住了。
　　“让开。”谢轩声音有点沉，他没心思跟萧修纠缠。
　　“你要下楼？”萧修并不在意他的心情，只漫不经心地问道。
　　在他看来，这把火烧得还不够旺呢！
　　“嗯，我要去找她。”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楚苒。
　　“找她，然后呢？”
　　“把她抢过来？”
　　“你是什么身份？”
　　“她凭什么听你的？”
　　萧修见谢轩这一脸执拗的莽撞样，恨铁不成钢。
　　被萧修兜头这么一问，谢轩也有点懵，他也不知道，可是情绪上头的这一刻，就只想把她带到自己身边来，安心藏着才好。
　　萧修是深谙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这个道理的，见谢轩被他吼住，他开始安抚谢轩。
　　“你先坐下，他们会上来的，就在我们隔壁。”萧修道。
　　“你怎么知道？”谢轩疑惑的看着他。
　　“自然是提前打听好的。”
　　这些天他天天派人去楚府门口打听，好不容易套出点消息，知道柳权此人在花添楼预定了位置，他紧赶慢赶地特地在他们隔壁也定了个包间。
　　不过这些他是不会跟谢轩说的，他只是在赎罪，让谢轩这个糊涂鬼，提前看清楚自己的心而已。
　　但愿还不算晚。
　　“真的假的？”谢轩狐疑，“你没事打听那么些东西作甚？”
　　他不会也跟那个小白脸一样，对楚苒有意思吧？
　　谢轩浑身的刺都要竖起来了，他警惕的盯着萧修。
　　见他一副护食的样子，萧修赶忙澄清，“别误会啊，我是为你打听的。”
　　这人突然对自己这么好，谢轩有点不敢相信，他看向萧修的目光更加怀疑。
　　“爱信不信，你就听脚步声试试。”萧修白了他一眼。
　　谢轩沉默了，脚步没有挪动，耳朵在听着外边的动静。
　　果不其然，楼道里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紧接着的，还有小二的招呼声，“柳公子，楚姑娘，这边请。”
　　谢轩眼前一亮。


第49章 吃醋（二）
　　果然来了。
　　谢轩屏住呼吸, 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柳权定的包间，在谢轩他们包间的左边，而楼梯口, 在右边。
　　这意味着, 楚苒和柳权若是要进入包间，势必要经过谢轩他们。
　　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谢轩的心开始紧张, 能与她这般相近, 是他这些天里想都没想过的。
　　楚苒经过时, 谢轩仿佛隔着门闻到了楚苒身上袭人的清香, 他满足地吸了一大口。
　　一旁的萧修被他这副陶醉的样子恶心得直皱眉, “瞧你这点出息。”
　　谢轩现在的注意力全在楚苒身上, 他才不管萧修骂的什么。
　　在小二给柳权和楚苒开包厢门的时候, 谢轩透过门缝看到了楚苒被柳权宽大的袖子遮住的手。
　　嘿嘿, 原来没有牵在一起。
　　他就说，楚苒怎么会这么容易喜欢上那个小白脸。
　　谢轩原本沉重的心轻快了些许。
　　在柳权和楚苒进了包厢门之后，谢轩听到了楚苒的一声惊呼, “好漂亮！”
　　看来她跟他一样，第一眼都觉得这儿很惊艳。
　　莫名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谢轩心里又升起一丝淡淡的, 隐秘的欢喜。
　　萧修实在不明白谢轩的脑回路, 拜托, 另一个男人在哄你的心上人开心哎, 你笑个什么劲啊。
　　正常人不是应该有危机感么？
　　他开始怀疑自己今天的计划能不能成功, 谢轩这厮, 可能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
　　待到楚苒那边的包厢门关上之后, 谢轩便听不到那边的任何声音了。
　　花添楼这一点还是做的非常好的, 包厢之间的隔音效果十分不赖。
　　谢轩从包厢正门挪到侧墙上，他手扒着墙，使劲地把耳朵贴在墙上，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平心静气，对面的动静就是听不到半分。
　　他换了只耳朵，还是听不见，反反复复几次，谢轩逐渐暴躁，这什么破墙，弄这么厚做什么？
　　一个没忍住，他踢了那墙一脚。
　　“咚”的一声，闷闷地，墙巍然不动，谢轩颤颤地收回脚，他紧咬牙关，舌尖抵住上颚，烦得很。
　　怎么没人告诉他，这墙这么硬？！
　　萧修看着他这副傻样，差点没笑出声，他才不信谢轩不喜欢楚苒，这一沾上楚苒的事，谢轩就跟没脑子一般，开始犯病。
　　谢轩在凳子上坐了会，感觉疼的那一阵过去了，便跟萧修提议道，“我们过去看看吗？”
　　话里话外，带着一丝丝的试探和请求。
　　谢轩实在不放心，那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个小白脸看上去又很会诓骗人心，他心里慌。
　　可是若让他一个人过去，显得很奇怪，若是叫上萧修，便可以说是在下头碰见了，问了店家小二，然后找到了他们的包厢。
　　理由虽然牵强，但是总比直接冲到人家包厢里头要好。
　　萧修就等着这句话呢，他回谢轩，“过去作甚？”
　　“就......看看。”谢轩颇有些不自在地嘟囔了句。
　　“可是，那是人家两人的约会，我们贸然过去打扰，不好吧。”
　　约会。
　　是啊。
　　这是楚苒跟那个小白脸的约会。
　　他......都没跟楚苒约过会。
　　想到这，谢轩好似泄了气一般，他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修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谢轩轻轻地说了句，“那......我就光看着，什么都不做么？”
　　看着她跟别的男人同进同出。
　　看着她的生活里没有他。
　　谢轩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他还没理清楚自己的感情，可是他本能地不想放开楚苒的手。
　　“可是你除了看着，又有什么立场和理由去打扰人家呢？”
　　“楚苒原本开开心心地出来玩，你突然出现，你能保证她看到你的时候，还会开心么？”
　　萧修字字见血，简直往谢轩心窝上戳。
　　没有。
　　不会。
　　谢轩知道，他和楚苒已经和离了。
　　他之前还拒绝了楚苒的示好。
　　他让她受了伤。
　　也让她伤了心。
　　她......肯定很不想看到他。
　　谢轩陷入了沉默里，他的侧脸陷入光影里，明明灭灭的。
　　“真那么想看她？”看谢轩失神，萧修心里落了几分不忍。
　　“嗯。”
　　“可以保证就看看吗？”
　　“嗯。”谢轩抬起头来，眼神里有几分忐忑，萧修会有办法吗？
　　“走罢，跟着我。”
　　萧修起身往护栏那里走，边走边嘱咐，“声音轻点。”
　　“好。”谢轩应下，跟着萧修一起动身。
　　萧修走到侧墙靠外边的一个烛台旁边，轻轻拧动烛台，谢轩发现侧墙轻轻动了动，随后一个暗室呈现在眼前。
　　“这......你。”谢轩瞪大了双眼。
　　“想听墙角就别问那么多。”
　　“哦。”谢轩第一次觉得，萧修此人，并不像他记忆里认为的那般无所事事，那般不靠谱。
　　暗室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萧修并未进去，而是招呼谢轩往里头站。
　　谢轩走到暗室里头，刚一站定，萧修便把暗室的门给关上了。
　　暗室里头的空间一下子变得黑暗逼仄了起来。
　　谢轩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可是楚苒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他也顾不得此刻有多狼狈，专着心认认真真地听着那边的对话。
　　楚苒在进来包厢之时，确实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她从没想到，大业京城的夜景，竟然这般好看。
　　她走到护栏旁，稍稍伸展了手臂，任晚风拂过脸颊。
　　“如何？”柳权走到她身边。
　　“好漂亮。”楚苒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我猜到了你会喜欢。”
　　“嗯。”楚苒应过柳权之后，便没再说话，只沉浸在这份舒爽的自由里。
　　她知道说谢谢太过多余，而柳权想要的，她暂时给不起。
　　过了将近半刻钟，晚风越来越凉，护栏上逐渐凝结了小露珠。
　　楚苒似也有些冷，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柳权见状，忙把手里的外衫给她披上。
　　楚苒本来望着远处的游人出神，柳权这一突然的动作，将她拉了回来。
　　见到自己肩膀上猛地多了一件粉色的外衫，楚苒很惊讶，“你竟还备了这个？”
　　柳权轻笑了声，“因为知道某人心大，自己的身体总不注意。”
　　这外衫还是柳权出门的时候，特意让小桃放在马车上的。
　　其实他身上的外衫可以脱下来给她，但是这个行为太过暧昧，柳权有点拿捏不住，他怕她会跑。
　　好不容易从壳子里探出头的乌龟姑娘，要是再把头缩回去，他得怄死。
　　听着这调侃的话，楚苒手指绕了几圈自己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谢轩进来暗室，正巧是这个时候，他听见了楚苒的轻笑声，自动脑补了楚苒一脸温柔地与柳权对视的场景。
　　这小白脸同她说了什么？！
　　她竟又对他笑！
　　“进去罢。”站得太久了，柳权怕她受不住，便提议道。
　　“好。”两人往里头走，楚苒并未将披在身上的外衫脱下来。
　　又回到包厢里落座，楚苒刚一坐下，便被桌子上形形色色的糕点吸引了注意。
　　“试试看，这应该都是你喜欢吃的。”柳权拿起一块不甚起眼的方糕，递到她手边。
　　楚苒原本并未抱希望，这看上去就是普通的糕点，她接过，尝了尝，第一口还未咽下去，柳权便见她眼前一亮。
　　她并未说话，只默默地吃了一口又一口，直到吃完。
　　柳权见她跟个小仓鼠一样啃着手上的糕点，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想笑，“别噎着，慢慢吃，没人同你抢。”
　　他从桌上的茶壶里，给她倒在一旁放凉。
　　楚苒吃完后，一脸魇足，她端起手边的茶一饮而尽。
　　茶并不烫，只是有点熟悉，待到整杯水下肚，楚苒猛地瞪大了双眼。
　　“这是！”她惊呼。
　　相比于她的惊讶，柳权倒是十分淡然，他点了点头，唇角微勾，笑意十分温柔，“就是你想的那个。”
　　楚苒突然有点想哭。
　　自从父兄出事，到与谢轩成亲后磨合，再到哥哥回来，她与谢轩和离，她习惯了一个人愈合伤口，也以为自己早已经不需要别人的照顾。
　　可是现在就是有这么一个人，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陪伴和无微不至的体贴，在慢慢地剥掉她坚硬的外壳。
　　不求回报地对她好，只希望她开心。
　　待到谢轩从暗室里出来，楚苒和柳权已经离开很久了。
　　萧修见他出来后沉默不语，失魂落魄的，以为是被狠狠刺激到了，“哟，嫉妒人家了？”
　　谢轩摇摇头，轻轻地说道，“不嫉恨。”
　　只是挫败而已。
　　说来惭愧，跟楚苒相处这么久，一直是楚苒知道他的喜好。
　　关于她的事，他一概不知。
　　以前肆无忌惮地享受着她的好，现在她离开了，他连挽留的资格和理由都没有。
　　“我先回去了。”谢轩打算跟朝萧修告别，反正楚苒不在这，他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况且，他心里很乱，想一个人待一会。
　　“这就不行了？”萧修刺他。
　　“嗯，不行了。”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他现在就是不想面对任何人，只想逃避。
　　“那可不成，我还得带你去个好地方呢。”
　　“什么地方？”谢轩抬头。
　　他感觉萧修什么都知道，知道他心里的纠结，也了解他的煎熬。
　　“去了就知道了。”萧修看他，“就一句话，去不去？”
　　谢轩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答，“去。”


第50章 喜欢
　　站在青楼门口的谢轩, 有点迷茫。
　　来这做什么？
　　萧修这人诓他来喝花酒？
　　谢轩站在原地不动，他才不进这等腌臜之地。
　　他洁身自好的很。
　　“走啊。”萧修招呼他。
　　“不去。”谢轩很是烦闷地吐出这两个字。
　　他转身就想走，他就不该信萧修。
　　萧修一把拽住他, 不料谢轩这人就跟个牛犊子一样, 力气大得很，他一把甩开萧修，气冲冲地往回走。
　　萧修只得拦在他前面, “别急呀, 你不是一直摸不清自己的心思吗？”
　　谢轩抬起头。
　　“走罢, 不做什么, 我带你见识见识, 什么是真正的男欢女爱。”
　　“真的？”谢轩颇有些狐疑地看着萧修。
　　萧修被他逗得直乐, 谢轩这副样子, 很像一个极力要保全自己清白的黄花大闺女。
　　他声音里含着笑意, “放心罢，不给你下药。”
　　说罢，他拽着谢轩的手臂往里头领, 谢轩稍稍挣扎了下，便松了反抗的力道，乖乖跟在萧修后头进去了。
　　刚进入大门, 想象里刺鼻的脂粉味道并未到来, 有的只是淡淡的, 类似于麝香的味道。
　　细闻, 谢轩好似还品味到了一丝龙涎香味道。
　　萧修见他吸了一大口, 忙提醒, “这些香料里都混着催情香, 你少吸点。”
　　“啊, 哦。”他就说怎么有龙涎香。
　　“看来你真是第一回 来这。”
　　“嗯。”
　　“怎么样？”
　　“跟想象中的很不一样。”谢轩答。
　　他以为的青楼，满屋都是脂粉香，妓子会在门口拉客，形形色色的嫖客在欲望的驱使下也会露出许多丑态。
　　原本以为会是十分淫靡且放浪的画面，可是这个青楼并没有。
　　一进来，除了引他们上楼的小厮，并无其他人打扰他们。
　　楼里面也安安静静地，只有正台上坐着几个艺妓在唱着，她们飘渺空灵的歌声充斥着整个楼，更显得氛围幽静。
　　“那可不，为了让你来，我可耗了不少心思。”萧修意有所指。
　　谢轩没答话，他还不知道萧修卖的什么关子。
　　两人在小厮的指引下上了二楼，这次不是包厢，只是一个个用屏风隔开的隔间。
　　谢轩和萧修在正对着正台的隔间落座，在这里可以居高临下地看见正台上的所有。
　　正台竟有这般宽大，谢轩看直了眼，这青楼占地，估计得有他的院子那般大。
　　同时，谢轩又觉得奇怪的很。
　　那台子上盖着的竟是白色羊毛地毯，一眼看过去仿佛覆了一层厚厚的雪，仅仅看那台子确实壮观，可是搭上周围的布景，便显得格格不入。
　　台上的艺妓仍旧在弹唱着，她们在诺大的台子上围成了一个圈，中间空出了很大一部分。
　　待到小厮将茶水送了上来，他便请示萧修，“主子，要开始吗？”
　　“开始罢。”萧修吩咐道。
　　小厮拍了拍手，下头循声而动。
　　一位红衣女子，走上了台。
　　台子上，乃至整个大堂里的蜡烛去全部熄灭了，只剩下台上的几颗夜明珠。
　　夜明珠发出的光并不算强，但也不算黯淡，冷白色的光，倒是能将红衣女子的身姿照的清清楚楚，她身旁的艺妓被黑暗吞噬，隐没在光影里。
　　艺妓们原本弹奏着的轻快曲子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只听得一声“起。”
　　一霎那间，艺妓们弹唱的曲子，一改之前轻快的感觉，反而变得极为急促。
　　鼓点声一下接着一下，那红衣女子也跟着节奏而动。
　　她脚尖轻点，身姿轻盈，衣袂翻动，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
　　谢轩看呆了。
　　他直直地盯着那位姑娘。
　　红衣女子舞了片刻之后，正太上方突然洋洋洒洒地飘下来许多棉絮。
　　在谢轩看来，就同那天晚上下的雪一样，纷纷扬扬，绵绵不绝。
　　他知道萧修让他看的是什么了。
　　一舞毕。
　　谢轩久久不能回神。
　　“现在，你心里想的是谁？”萧修突然出声问他。
　　谢轩不答。
　　随后，他声音有些哑，“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场舞，是楚苒在除夕那天晚上，给他跳的。
　　“来福告诉我的。”萧修淡淡道。
　　萧修当时同来福之时，来福提到除夕那天晚上谢轩将他支开了，说楚姑娘要给他跳舞，那晚后，两人的关系便急剧下降。
　　来福并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但是萧修猜到，定是楚苒戳破了窗户纸，而谢轩不知所措，只能闪躲。
　　“你——如何知道她跳的是这支舞。”
　　“猜的。”萧修回他。
　　实则不然，楚将军家是武将世家，对女子并不像当下许多家庭那般苛刻，所以楚苒幼时并未学过舞蹈。
　　既是如此，那楚苒的舞，便只可能是在随楚将军去漠北的那几年，在军营里学的。
　　军营里的舞，最常见的，也最有可能的，就是这支兰陵王入阵曲的伴舞。
　　所以萧修便猜测楚苒给谢轩跳了支舞后，顺势表明了心迹，而后被谢轩不留情面地拒绝。
　　谢轩沉默了下来。
　　“上来罢。”萧修对着站在台上的红衣姑娘道。
　　那姑娘随即动身，朝二楼走来。
　　待到她站到两人桌前，谢轩抬起头看她。
　　这不是楚苒。
　　“撩起袖子。”萧修对着她道。
　　红衣女子听话地将袖子撩起来，谢轩看到了她白皙的肌肤上，有很多地方，青一块，紫一块的。
　　“我问你，这兰陵王入阵曲的舞，要学多久？”萧修朝着下首的那位舞娘道。
　　“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两年。”红衣舞娘恭敬地回道。
　　“那若是许久未跳，短时间内能跳么？”
　　“应是不能，这舞要求柔韧与刚硬并济，得坚持练基本功，并且摔几回，才能完全捡起来。”
　　“摔？”
　　“对，就像奴这般，只有能摔到稳住下盘，才算合格。”
　　“嗯，知道了，下去吧。”
　　“是。”红衣舞娘退下。
　　谢轩满脑子都是舞娘那遍布青紫的手臂，他心头微酸，楚苒的手臂也是那样吗？
　　他——
　　他竟不知，原来她随口说给他跳的舞，私底下竟需要这般刻苦和用心。
　　那她在年前那些日子里，是不是都在努力练习这支舞，期盼着有天能够跳给自己看呢？
　　忆起那天晚上她表明心迹时，看向自己晶晶亮亮的眸子，谢轩心闷闷地痛。
　　他都做了些什么？
　　拒绝她的示好，将她的一腔诚意和真心，踩在脚下。
　　他该是有多混蛋，多瞎，才看不到她的好？
　　胸口好似被巨石压住，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心脏也好似有一根一根针在扎，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
　　萧修见他神色懊恼又悔恨，心知这把火烧得又旺了一点。
　　不过还不够。
　　要让他彻底意识到，楚苒是他喜欢的女人，还有最后一把柴没添。
　　谢轩沉默了良久，没有说话。
　　萧修也不打扰他，两人一直呆坐着。
　　“我想回去了。”谢轩一开口，声音愈发沙哑。
　　“那可不行，还有一个地儿你没去呢。”
　　“嗯，走罢。”谢轩起身，仿佛被抽干了魂魄的木偶，任人操纵。
　　萧修领着他上了三楼，在一个小隔间里停下，正欲推门进去之时，萧修回头朝谢轩说了一句话，“进这张门之前，忘掉前面的一切，记住一件事，你是一个男人。”
　　“嗯。”
　　萧修领着他进了小隔间，隔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两张凳子，谢轩走到桌前落座，他看到桌上有本小册子。
　　“看看吧。”萧修见他的目光已经落到那本册子上，便支使着他看。
　　谢轩打开了那本小册子，刚看第一眼，耳尖便红了个透，他顺势就要把封面盖上。
　　幸好萧修眼疾手快，摁住了他的手，“怕什么？是不是男人？”
　　谢轩不答话，萧修继续道，“是男人就看下去。”
　　谢轩只得艰难地，一页一页地翻看下去。
　　这是一本春宫图册，上头千奇百怪的动作都有，还有各种露骨的内容，不仅如此，每一个图旁边，都或多或少有些讲解的小字。
　　他虽在军营里当值，荤话也听过不少，但是哪里有过这么直白的视觉冲击。
　　看到一半的时候，谢轩感觉自己的身子快冒火了。
　　偏生好巧不巧的是，隔间旁边便是一个妓子的房间。
　　最初从那边传来关门的响动，谢轩还没放在心上。
　　可不久之后，那边便响起了男人的闷哼声和女人的娇|喘声。
　　谢轩整个脸的红了个透，他觉得隔间里憋闷得很，只想快点跑出去透透气才好。
　　当然，萧修肯定不许，他使劲摁住谢轩，让他听完了这场活春宫。
　　那边结束的时候，谢轩也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他额头上都冒了细汗。
　　“告诉我，这段时间里，你想到了谁？”
　　谢轩沉默不语，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
　　“韩悠悠？”萧修冷不丁的开口。
　　谢轩立马摇了摇头。
　　“楚苒？”萧修继续逼问他。
　　这两字一出，谢轩活像被人摁住了命门，他猛地从凳子上蹿起来，萧修一个不防，差点被他撞得踉跄。
　　“才不是？！”谢轩极力否认。
　　他才没有幻想。
　　他才没有代入。
　　绝！对！没！有！
　　奈何他满脸通红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欲盖弥彰。
　　萧修好笑道，“真没有？”
　　谢轩梗着脖子回，“真没有！！”
　　几乎是吼出来的。
　　萧修瞥了瞥谢轩，谢轩立马瞪了回去。
　　萧修眼睛状似不经意地往下滑，面色神秘地打量着站着的谢轩。
　　谢轩意识到了什么，他忙坐下，用手捂住关键部位，不让萧修看。
　　萧修心里暗笑，小样，还治不了你？
　　谢轩一直不自在地在凳子上左摇右晃。
　　“屁股上长钉子了？”萧修调侃他。
　　谢轩不答。
　　“行了，我都看到了，都是男人，遮什么遮。”
　　“哦。”谢轩的手纹丝不动，依旧狠狠遮着。
　　萧修：......
　　“行了，都这样了，你还不知道自己对楚苒什么心思吗？”
　　“作为一个男人，只会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有反应，懂吗？”
　　萧修点拨他。
　　“嗯。”
　　知道了。
　　楚苒是他心爱的——女人。
　　不只是他儿时的玩伴，不只是两小无猜的青梅。
　　她还是他的心上人。
　　谢轩心跳微快，耳尖仍旧红红的。
　　“知道了就好。”
　　“那接下来知道要怎么做么？”萧修垂眸看着谢轩红红的耳垂。
　　还挺纯情。
　　“嗯。”谢轩应了一声。
　　当然是要把她追回来。
　　他又不傻。
　　“知道了就好。”萧修轻轻呼出一口气，今天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第51章 春梦
　　萧修最终功成身退, 他总算不用在夜里做噩梦被谢轩缠着说要自己赔他媳妇了。
　　谢轩也后面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他回了谢国公府，简单冲了几个凉水澡后，便躺在楚苒躺过的那张床上, 盖着楚苒的被子, 被楚苒的气息包围着，渐渐进入了梦乡。
　　谢轩又回到了他为了找楚苒打听哥舒于，从而偷偷摸进卧房的那天。
　　那次扑在了楚苒身上, 虽然并未碰到她, 但是她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的那种触感,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她睡得嘴唇微张, 脸颊粉红, 鼻尖上的细小绒毛也随处可见。
　　看上去十分好亲。
　　那次谢轩撑着手离开了。
　　可是这次他不想离开。
　　他还想靠得更近。
　　谢轩的手紧紧抓着被单, 他朝着楚苒饱满的红唇凑了过去,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直到终于触碰到那柔软的樱唇。
　　感觉到唇上的触感，楚苒睁开了眼。
　　谢轩看着她的眼睛瞪得溜圆, 他心里慌，手足无措地抬手将她的眼睛蒙上，动作却没停, 只一个劲儿地在她唇上碾磨。
　　没有任何章法。
　　可是意料之中的推拒并没有来, 相反, 楚苒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让他靠她更近。
　　谢轩心里惊喜不已。
　　看着楚苒红唇微张, 头发微乱, 面容娇俏, 玉颈如雪, 俨然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谢轩的身体突然起了些不可名状的变化。
　　他闷哼一声，实在没忍住，慢慢将身躯覆了上去......
　　正进行到紧要关头时，身下的楚苒却突然消失不见。
　　谢轩扑了个空，看着怀里空空荡荡的，他心里慌张得不行。
　　画面突然转换。
　　楚苒的闺房化作了府邸。
　　府邸间挂满了大红的红绸缎，看上去喜庆得不得了。
　　讨人厌的柳权穿着一身大红喜服，意气风发，眉里眼里尽是温润，执着身旁女子的素手，一步步踏进府门。
　　周围庆贺声、恭喜声不绝于耳。
　　他听到有人夸这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看见了楚裕满意的笑容，听见他低声唤着柳权“妹夫。”
　　他看见了杨鸢，端坐在大堂之上，一脸慈祥地看着下方的两位新人。
　　他看见了楚苒脸上甜蜜的笑容。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到站在一旁的他。
　　他唤了一声楚苒，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的手透过了楚苒的身体，抓了个空。
　　他只能看着女子盖着红盖头，朝着宾客行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他仿若被绳子勒住了喉咙，无法呼吸，周围好像有滔天的巨浪朝他涌来，瞬间将他淹没。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
　　他什么也听不见。
　　后来，悠长的岁月时光，仿佛被缩短成一个个惊鸿一瞥的画面。
　　他看到她牵着柳权的手在院子里散步。
　　他看到她在柳权怀里轻笑。
　　他看到柳权亲了亲她，她害羞的缩到柳权的怀里。
　　他看到柳权同她做尽了这夫妻间的亲密事。
　　而他呢。
　　他谁都没娶，一生征战沙场。
　　听到她怀了身子，他更是京都都不敢回，自请去了漠北，替她父亲接着镇守这篇疆土。
　　听说她生了个女孩，他在那边期盼，愿她一生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直到与突厥的最后一场战争，黄沙漫天间，他被人一箭穿心，临死前他看向京都的方向，满脑子都是悔恨。
　　悔恨当时错过了她。
　　悔恨当时没有抓住她的手。
　　若再重来一次，他定从小时候便开始对她好，倾尽所有的对她好。
　　再也不欺负她了。
　　定要宠得她无法无天。
　　定要宠得她离不开他。
　　可惜——
　　一切都晚了。
　　一箭刺过胸膛的痛觉仍在心头。
　　谢轩看着京都的方向，缓缓闭上了眼。
　　至此，他孤苦一人，终了此身。
　　谢轩蓦然睁开了双眸。
　　他醒了。
　　原来是梦。
　　幸好是梦。
　　他轻呼了一口气。
　　房内一片漆黑。
　　他的鬓角早已被泪水浸湿，凉飕飕的冷汗浸入四肢百骸。
　　透骨的凉。
　　屋里有些冷冷的月光透了进来。
　　谢轩久久未能回神，朦胧若梦间，胸腔里似乎还残留着梦里的孤苦和压抑。
　　他有一个念头——
　　现在，立刻，马上，他想见楚苒。
　　不管现在有多晚。
　　他想见她一眼。
　　就一眼。
　　刚走了几步，谢轩发现了腿间的不适。
　　垂眸看了下，他嘴角扯起一抹苦笑。
　　忆起梦里最初的对楚苒的渴求，谢轩心里无比确认，这辈子，他非她不可。
　　所幸梦里的一切还没发生，他——
　　他还有挽回的机会。
　　深夜的长街上寂静无人，十分空旷。
　　只有打更人的吆喝声在街边回荡，“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长长的尾音随着晚风漫入夜色中。
　　冷冷的月光倾洒在地，仿佛给地面镀上了一层银霜。
　　突然，马的嘶鸣划过寂静的夜空，更夫一个激灵，只见一黑衣男子打马而来，而后飞速掠过，直到消失在黑夜中......
　　楚苒今天能出去走动了，并且谢轩这些天也没有出现在楚府门口，所以楚裕把楚府周围新增的那一倍护卫都撤掉了。
　　这正好便宜了谢轩。
　　谢轩本以为自己要吃些苦头，没想到进入楚苒的院子的难度又变得跟之前一样。
　　只需要躲过固定那几个护卫的勘探，他就能看到楚苒，这对他毫无压力。
　　“嘎吱。”他越过打瞌睡的小桃，轻轻地推开了楚苒卧房的门。
　　楚苒这些天为了养神，每晚睡前都会喝一碗柳权给她配的安神汤，所以她睡得很沉。
　　谢轩步履虔诚地一步一步走向她。
　　又见到她了。
　　真好啊。
　　他半跪在她床边，痴痴地看着她的睡颜。
　　知道楚苒睡得熟了，谢轩伸出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颊，一下一下地来回摩挲着。
　　“楚苒。”他开口轻轻唤她，声音沙哑但温柔。
　　“是我错了。”
　　“是我笨。”
　　“我不知道你早己把我的心占了去。”
　　“我的喜也由你，忧也由你。”
　　“别那么着急喜欢别人，好不好？”男人的声音越发喑哑。
　　“你说过心悦我的。”
　　“你那么好——”
　　“我不想让给别人。”
　　“我知道你可能在慢慢放下我，或者已经放下我了，但是，你可不可以慢一点——”男人的声音里满是卑微，他朝着床上那人祈求道，“你慢慢放，我快快捡，好不好？”
　　楚苒床边的地毯上，突然滴落了几滴水珠。
　　“好不好？”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真的答应了哦？”
　　他一句一句地诱哄着床上的人，奈何床上的人睡得很沉，并未答他，甚至连睁眼看他都不曾。
　　他慢慢站起身，轻轻地擦去自己眼角的水痕。
　　喉结上下滚动着，他单手撑在楚苒的耳侧，微微俯身，一点点靠近她的唇瓣。
　　他慢慢碾磨着，带着点无意识的迷恋。


第52章 追妻（一）
　　楚苒第二天起床的时候, 感觉嘴唇有点疼，坐到铜镜面前时，看到自己的唇瓣都有点肿, 不免有些惊讶。
　　不过惊讶过后, 她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什么蚊子咬的。
　　毕竟大夏天的，有些个不长眼的飞虫进来, 也不足为奇。
　　谢轩从床上醒来时, 已经将近午时。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 感受到了裤子上不一般的濡湿, 耳朵又红了红。
　　昨晚上, 从楚苒那回来之后, 他——
　　他便——
　　他便将没做完的梦做了个完整。
　　春宫图册上的两人变幻成了他和楚苒, 各种情景, 他一直黏着楚苒，花样不断，感受颇丰。
　　打住！
　　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又又又
　　又要起来了——
　　谢轩觉得自己肯定是中了催情香的招, 不然何至于那般放|浪。
　　他逃也似的去了净房，没让来福服侍，径直冲了个凉水澡。
　　待到从净房出来时, 谢轩猛地意识到, 自己今天要去上值。
　　完了完了, 他今天没有告假！
　　谢轩急匆匆地往外头走去, 来福早已经在院子外头等着了。
　　“世子, 醒了？”
　　“嗯。”谢轩没再咋咋呼呼, 他故作沉稳地回道。
　　在来福面前, 谢轩还是要有点威严的。
　　“您是要去上值？”来福试探着问。
　　“嗯。”
　　“萧副使派人递了信, 说今天给您告了假，您今天可以多休息休息。”
　　“他无缘无故地给我告假作甚？”谢轩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过面上不显。
　　“奴才也不知道，只不过萧副使说，您今天可能会起的很晚，他昨晚上就交代过让奴才不要——”来福有点犹豫。
　　“不要什么？”
　　“不要打扰您的好事。”
　　谢轩心尖微颤。
　　萧修，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既这样，那便四处去转转罢。”谢轩不经意地道。
　　有假休，谢轩自然乐得清闲。
　　他领着来福出了国公府，在街上转了一圈，然后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楚府附近。
　　在楚苒院子旁的墙边站定，谢轩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怜来福跟着他一起在太阳下晒着，不久之后，来福受不住了，他提议道，“世子，您从起来到现在，没有吃任何东西，您饿不饿，要不——咱先去吃点？”
　　话音刚落，谢轩的肚子便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嗯，走罢，去东大街。”
　　“好嘞。”
　　来福终于能松口气。
　　看他家世子这样，应该是开了窍，不然也不会顶着大太阳来人家姑娘院子外头站半个时辰。
　　唉，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来福心想，但愿他家世子能快点将楚姑娘追回来，可莫要再折腾他这把老骨头了。
　　谢轩没想到，在楚府门口没能偶遇楚苒，在街上居然遇到了。
　　谢轩去了以前楚苒带他去过的那家御口福，他坐在相同的位置，想象着楚苒还在他身旁，慢慢悠悠地吃了一碗面。
　　从御口福出来，谢轩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本想接着去楚府门口蹲一蹲，未曾想一出门就碰见了从前面铺子里出来的楚苒和小桃。
　　谢轩很惊喜，他迈开步子就想跟上去。
　　刚走了一段路，就止住了步子。
　　走上去，说什么呢？
　　心上人就在眼前，明明昨天打定主意要把她追回来，奈何现在心里生了种近乡情怯的感觉，竟一步都不敢靠近。
　　他怕，怕楚苒厌恶他，怕楚苒见到他不开心。
　　谢轩让来福站在原地，只他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跟在她们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但是又能听到前面主仆二人的对话。
　　楚苒自从腿好了之后，便也闲不住。
　　奈何哥哥和母亲认为她之前嫁给谢轩吃了很多苦头，两人都心疼她，什么琐事都不让她操心。
　　她只得往自己的酒楼跑，也就管管账，试试菜之类的，并不累人。
　　这不，刚从聚福楼出来，便碰见了谢轩。
　　“小姐，刚刚那道点心好好吃。”小桃馋嘴地舔了舔唇，意犹未尽。
　　“嗯，我也觉得，柳哥哥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楚苒也笑了笑。
　　炎炎夏日，酒楼里的饭菜也逐渐转向于凉拌和冰镇的做法，这次柳权说是新开发了个药膳点心的方子，让楚苒试了试，效果出奇的好，冰镇解暑，可谓是夏日必备。
　　楚苒已经预计到这个点心必定会大卖，想到自己即将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进账，楚苒十分舒爽，毕竟，谁不想变得有钱一点，再有钱一点。
　　“要是奴婢是跟着小姐去的漠北就好了，不至于到现在才能吃到如此美味。”小桃颇有些遗憾地道。
　　“漠北很苦的，傻小桃。”楚苒点了点她的额头。
　　“可是有小姐在，奴婢怎么会觉得苦呢！”小桃并未油嘴滑舌，楚苒对她很好，平时有什么都会想着她，比那些动辄打骂下人的主子好多了。
　　不，楚苒都没把她当下人。
　　“就你会说话。”楚苒笑了笑。
　　“嘿嘿。”小桃也憨厚地笑了笑，“真的，小姐，若是有下次，您带奴婢去看看罢，奴婢不怕苦的。”
　　“真想去？”
　　“真的，奴婢到现在还没有出过京城呢。”小桃搂住了楚苒的手臂，撒了撒娇。
　　“好好好。”楚苒答应了她，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漠北。
　　“好嘛好嘛，小姐你最好啦！”得到了肯定回复，小桃很是开心。
　　楚苒看着平时那么沉稳的一个人，笑得那般开怀，她也被感染了，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说起来，幸好小桃这些天里陪着她，听她说点私房话，她也不至于那么难熬。
　　主仆两达成了约定，兴致冲冲地就往回走，小桃央着楚苒给她讲漠北的趣事，楚苒也乐得纵她，一路上讲了很多很多。
　　这一路上，前面主仆两叽叽喳喳的，气氛倒是好得很，可后边跟着的谢轩，心情便没有那么愉快了。
　　他听着楚苒一点一点地说着他缺席的那六年。
　　原来那些没有他的日子里，她真的过的很好。
　　上山打猎，下河摸鱼，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谢轩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她穿着骑装在山野间疾驰的飒爽英姿，也想象了一下她挽起裤腿抓鱼时活泼娇俏的模样，心头微酸。
　　那是他没有参与过的时光。
　　可是另一个男人悉数在场。
　　怎么办。
　　谢轩轻轻吸了吸鼻子。
　　他真的很不想嫉妒的啊——
　　楚苒和小桃说得正起劲的时候，两人走到了话本铺子前头。
　　“小桃，我记得，家里的话本子好似都看完了？”
　　“是的，上个月买的话本子，只剩下《霸道医仙爱上我》、《我怀上了师尊的孩子》这两本您没看了。”
　　“那我们进去买点。”楚苒刚迈开步子，随后又回头问小桃，“带够钱了吗？”
　　“带了的。”小桃摇了摇手里的钱袋子，示意楚苒。
　　“好嘞！”楚苒一把拉住小桃就往里进，边走还边吆喝，“走罢，花钱去咯！”
　　那模样，活像店门口拉客的小二。
　　谢轩从未见过楚苒这么——
　　活泼真实的一面。
　　仿佛卸下了身上重重的枷锁，好似从牢笼里蹦跶出去的鸟儿，自由又欢快。
　　他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原来，跟他在一起的日子，于她而言，都是禁锢吗？
　　半晌后，主仆二人抱着两大摞堆得很高的话本子站在门口。
　　楚苒比小桃高挑一些，明明是同样高度的话本子，在楚苒怀里刚好够到下巴，却将小桃的脸挡住了大半。
　　小桃不似楚苒，有一定的武功底子，她下盘不稳，容易东倒西歪。
　　楚苒教她，“你像我这样，用下巴抵住上面这本试试看。”
　　“好。”小桃使劲地伸展脖子，用下巴去够话本子的顶端。
　　楚苒见她吃力不已，又扯了几本到自己怀里，“我帮你再拿几本。”
　　怀里话本子的高度瞬间变少，小桃轻轻地将下巴压在上头，看着楚苒，楚苒也是同样的姿势，也在看着小桃。
　　“扑哧”一声，两人都笑出了声。
　　“我们来比一比，看谁走得快，怎么样？”楚苒提议道。
　　话音刚落，楚苒便快步走了出去，小桃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忙迈开步子追上去，嘴里还喊着，“小姐！你等等我呀！”
　　楚苒在前面咯咯地笑，脚步放慢了，却也未停。
　　主仆两就这么一追一赶地，往楚府的方向走去。
　　银铃般的笑声充斥着街道，谢轩的嘴角也轻轻地勾起。
　　谢轩没再跟着她两，看着楚苒消失在街道尽头之后，他又原路返回，去找还在原地等他的来福。
　　“我们回去吗？”来福问他。
　　“不，先去个地方。”
　　说罢，谢轩领着来福便往楚苒他们去过的话本铺子里走。
　　掌柜的刚做完楚苒她们那一单大生意，心情高兴得不行。
　　见谢轩两人进来，乐乐呵呵地招呼他们，“客官，需要点什么？”
　　“刚刚那两个姑娘买的话本子，给我拿一份一模一样的。”
　　天爷哟，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两块大馅饼掉到头上了。
　　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好嘞好嘞，您这边稍等，我现在就去跟您拿。”
　　说罢，掌柜的便往里头去了。
　　半刻钟后，来福站在店门外，捂着腰间上空荡荡的荷包，看着手里抱着的《与竹马和离后我嫁给了大将军》。
　　哭笑不得。
　　他家世子这也——
　　太败家了点。


第53章 追妻（二）
　　谢轩同来福一起, 将这两大摞话本子搬回了国公府。
　　因为谢轩昨晚上不小心，把被子也弄脏了些，所以正房里的被子已经换了一套。
　　他看着焕然一新, 但是毫无情感的被窝, 一阵心疼，早知道就不睡这，睡侧房了。
　　来福将他手上的那摞话本子放到谢轩的书案上, 谢轩自己则把那摞放在了床头。
　　“世子, 您这是——”来福有些疑惑。
　　谢轩看着来福一脸奇怪地盯着自己, 清了清嗓子回复道, “就放在这罢, 晚上睡觉前还能看看, 方便。”
　　来福点了点头, 他家世子上次这么用功, 还是在几年前要与沈家公子沈如凌在学堂争个高低的时候呢。
　　日头正盛，谢轩也没什么胃口，只随意用了些午膳, 便带着来福往东宫赶。
　　他如今隶属于东宫门下，今天是萧修帮他顶了一天，后天便是韩复的寿宴了, 他得提前去告个假。
　　东宫内。
　　“哟, 什么大风把您给刮来了。”坐在上首的李时看着外头匆匆赶来的谢轩调侃道。
　　同时, 李时心下又有点疑惑, 萧修不是替这小子告假了么。
　　“......”
　　谢轩不语, 他向太子殿下行了个礼, “见过太子殿下。”
　　“平身罢。”李时摆了摆手, “都说了见我不用行礼, 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
　　谢轩和李时，也是不打不相识。
　　那时他总欺负楚苒，李时就总替楚苒出头，两个人有过一阵针尖对麦芒的时候。
　　后来楚苒随父亲去了漠北，这两人的关系反而有所缓和。
　　再后来楚苒嫁给了谢轩，他还惊讶了好一阵。
　　“礼不可废。”谢轩始终是一副恭敬的姿态。
　　“......”李时一阵无奈，“说罢，找我什么事？”
　　“找您告假，后天臣的外祖父寿辰，还请殿下恩准。”
　　“就这点事。”太子殿下拿起朱笔，在折子上画了几道，随即将折子递给谢轩。
　　谢轩一见折子上写着就批了一天的假，垂眸思索了一会后，他又拱了拱手，“太子殿下，要不明天的假也一块批了罢。”
　　“后天的寿辰，明天批什么？”李时白了他一眼，怼他他，“朝廷给你发俸禄，就是让你天天赋闲在家的？”
　　“臣明天需要准备。”谢轩不为所动。
　　李时一听便来了兴致，“你要准备什么？难不成还要斋戒沐浴不成？”
　　斋戒不至于，沐浴肯定要。
　　楚苒一直喜欢长得好看的，他得打扮得好看一点去见她。
　　谢轩垂眸幻想着后天与楚苒见面的情景，轻轻应了一声，“嗯。”
　　李时更兴奋了，他拍案而起，围着谢轩转了几圈，上下打量着，“稀奇啊，你个万年木头，还知道要打扮打扮自己了？”
　　谢轩不答。
　　“让孤猜猜，看来寿宴上有你想见的人咯？”
　　谢轩仍旧不答。
　　“再让孤猜猜，看来是——楚苒？”
　　谢轩耳朵红了红。
　　“啧啧啧，终是铁树开了花哟。”李时继续调侃，“不过某人不是叫嚣着要娶小表妹为妻吗？”
　　“男人呐——”
　　“怎地变心如此快呢，莫不是那独守空房的被窝把你冷到了？”
　　李时并不知道谢轩和楚苒是分房睡的，他只当谢轩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他将脸凑到谢轩垂着的头面前，谢轩眼神躲闪，头也偏了过去。
　　“哈哈哈哈”李时大笑，看来真被他猜中了，“哟，被戳中心事了？”
　　“当时人在手上，不知道珍惜，现在又后悔了？”
　　“说起来，那时候父皇还说要孤娶楚苒做太子妃呢？”
　　“想起幼时青梅竹马的那一段情谊，也未尝不可是不是？”
　　“你都跟楚苒和离了，孤去提亲，不过分罢。”
　　谢轩不答话，只默默站着，听着他的调侃，以及话里话外的奚落和暗讽。
　　他当然知道，李时对楚苒无感，这般刺他，也是在为楚苒打抱不平罢了。
　　见他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李时顿觉无聊。
　　“罢了，你这个木头墩子，假我准了，不过人追不追的上，可就不一定咯。”
　　“真希望楚苒好好磋磨磋磨你这个性子，真是木讷。”
　　“臣谢过殿下。”谢轩听得李时批准了他的假，连忙谢恩。
　　“走吧走吧。”李时挥了挥袖子，蟒袍上的青龙若隐若现。
　　谢轩没动。
　　李时：“？”
　　他抬头看向谢轩，谢轩也看了过来。
　　正想问谢轩还有什么事，不料谢轩突然开口，“殿下您幼时在东宫长大，只在学堂与楚苒有过短暂的相处，并算不得青梅竹马。”
　　“哦？”
　　“她的竹马，只有臣一个。”
　　“啧啧啧，就这还争起名分了。”李时撇了撇唇，“那你充其量也只能算个狗竹马罢了，你怕不是忘了你是怎么欺负楚苒的？”
　　没忘。
　　怎么可能忘。
　　把毛毛虫放在她的书里，她瞪他时那又惧又怒的模样。
　　将先生布置的摘抄藏起来，她找不到，只能可怜巴巴地来求自己的模样。
　　都没忘。
　　彼时不懂，为何在知道楚苒对沈如凌有了好感时，心里会那么不舒服，就好似自己的东西要被抢走一般。
　　现在才明白，变本加厉地欺负她，不过是死要面子，拉不下脸跟她说让她忘了沈如凌，但是又别扭地想让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罢了。
　　李时的话，谢轩没反驳，只应了一声，“那也是竹马。”
　　“......”
　　没见过上赶着当狗的。
　　“行吧，退下吧。”李时不欲跟他多说，他还有一大堆公务没处理完呢。
　　谢轩没再停留，迈开步子去了趟户部，将告假的折子递了上去，便直接回了谢国公府。
　　回去之后，谢轩直奔院子。
　　一进入正房，便坐在书案旁，翻看起今天买的话本子。
　　整整一天一夜，他未曾合眼，不仅将那两摞话本子看了个精光，还不停地在上边批注，更甚者，看完之后，还在一旁的白纸上写着总结。
　　最后那本《与竹马和离后我嫁给了大将军》，他就看了一点点，便看不下去了。
　　因为看着看着，心就开始慌乱。
　　他索性不看。
　　等到谢轩终于看完，准备出去伸展伸展身子的时候，已将近戌时。
　　明天就是寿辰了，来福也在院子外头等着他。
　　“世子，您准备沐浴吗？”
　　“嗯。”谢轩眼睛微红，他熬了一晚上，眼里都是血丝，“衣服可备好了？”
　　“是的，已经放在净房了。”
　　谢轩点了点头，便往净房去了。
　　来福进去给他收拾书案，将话本子分门别类放好之后，便见下头压着的一张纸笺上写着：
　　要求得她的原谅，再也不能欺负她。
　　要告诉她他的心意，被拒绝也无妨。
　　不能跟别的女人有牵扯，一点都不能。
　　要了解她的喜好，她的过往。
　　要爱惜她，要保护她，要珍重她。
　　要坚定地站在她那边，要事事以她为先。
　　......
　　来福失笑，感情他家世子看这么多话本子，是在写着如何追回楚小姐呢。
　　笑着笑着，未免有一丝心酸。
　　要是夫人还在就好了，世子也不至于这般愚钝，愚钝到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更不至于在感情上受挫，还要借助话本子来学着如何挽回一个人。
　　桌案上就剩最后一本了，来福正准备将其收到隔层里，看到批注的时候，顿了一下。
　　这话本子的名字叫《如何得到心上人的青睐》，扉页上有句话，“情之一事强求不得，若实在遥不可及，切记不可过于纠缠。”
　　这原本的意思是建议用到这本书的人不可过于执着，免于自困。
　　而谢轩在旁批注，“终此一生，只困于她一人。”
　　大红色的笔迹看上去十分认真，也十分刺眼。
　　来福能想象谢轩写下这句话时的姿态。
　　定是认真又虔诚的。
　　他原以为他家世子只是动了心。
　　哪知道到了如此地步。
　　但愿能把楚小姐追回来罢，不然——
　　来福的手颤了颤，而后默默地将那话本子合上，轻轻地收入了隔间。
　　谢轩从净房里出来之后，并未去床上休息，而是又来到了书案前。
　　看着空空荡荡的书案，他皱了皱眉，不过也没说什么，来福向来有这个习惯。
　　他拿出崭新的信纸铺在书案上，研磨，又开始写着什么。
　　来福端了碗鸡汤进来，谢轩除了早上喝了点粥，现下还没进食。
　　他一看谢轩又开始写，忙提醒道，“世子，天色不早了，您喝点鸡汤，早点歇息罢。”
　　谢轩应了声好，手上动作未停。
　　待到两封信都写好了之后，鸡汤也晾凉了。
　　谢轩一口便喝了下去，反正最近他喝什么都是一个味道，便也不存在说要细细品味。
　　将汤盅放下后，他将两份信分别装好，递给来福。
　　“将这两封信，送到威远侯府去，一封给外祖父，一封给表妹。”
　　“这......”来福有点疑惑，这不是要追楚姑娘么？为何又要给韩家小姐送信？
　　来福怕他家世子又糊涂了，提醒了一句，“当真要送给韩家小姐？”
　　“嗯，去吧。”
　　“韩家小姐韩悠悠？”
　　“是。”谢轩确定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好罢，但愿您不要后悔。”来福嘟囔了一句，接过信而后便退了出去。
　　谢轩那信，确实是写给韩复和韩悠悠的，没错。
　　明日楚苒和楚裕过来，定会有不长眼的，议论纷纷。
　　现如今他与楚苒和离闹得人尽皆知，而他如今仕途争胜，说不定就有那捧高踩低的角色去她眼前蹦跶。
　　他写给韩复，是希望到时候楚苒到的时候，外祖父能去门口接一接她们兄妹。
　　堵住悠悠众口，也希望能给她撑腰。
　　给表妹的那封信，是邀她明日寿宴之时，在幼时常爬的那颗槐树下见面。
　　希望明天能解释清楚罢。
　　谢轩想着，慢慢合上了眼。


第54章 追妻（三）
　　翌日, 谢轩早早地就起了床，换上了新衣裳，期盼又忐忑地出了门。
　　他的马车刚到威远侯府, 迎面便撞上了楚府的马车。
　　谢轩偷偷掀开帘子往外头看, 楚苒正好从马车上往下跳。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黄色的纱裙，头上仅仅以一支镶宝石蝶恋花金簪点缀，内敛不张扬, 但却不显得老气。
　　楚苒没让小桃搀扶, 径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眉眼弯了弯, 整个人显得有点俏皮。
　　谢轩的唇也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 楚苒还是个小开心果。
　　让人一见她就开心。
　　“你慢点。”紧跟在楚苒身后的楚裕叮嘱道。
　　“嘿嘿, 放心啦, 这才多高。”楚苒朝她哥吐了吐舌头。
　　“你那腿好全了吗就这么蹦蹦跳跳的。”楚裕垂眸看她，顺便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就跳就跳。”在亲近的人面前，楚苒就是个小女孩。
　　见楚裕一脸沉静地看着她, 楚苒心念一动，她捂着自己的额头，一副被崩痛了的样子。“哎哟好痛, 我不行了, 痛死了。”
　　楚裕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哥哥欺负我。”楚苒的眼眶还装模做样地红了红。
　　“......”楚裕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没用多大的力啊。
　　“好痛啊——”楚苒接着嚎。
　　楚裕突然将头低了下来, 凑到楚苒身前, 无奈又宠溺地道, “让你弹回来, 成不。”
　　“好。”奸计得逞的楚苒应得很快，她狡黠地笑了笑，努力地勾紧自己的中指，然后松力，猛地一弹。
　　楚苒的手指和楚裕的额头碰在一起，发出了闷闷地一声“啪。”
　　随之而来的就是楚裕的闷哼，定睛一看，楚裕的额头红了一大块。
　　楚裕这才知道自己中计了，心底无奈，这姑娘还是喜欢使坏。
　　“哇——我不小心力气使大了，哥哥不会怪我罢。”楚苒做作地开口。
　　“......”楚裕无奈地笑了笑，“不会。”
　　“怎样都不怪你。”楚裕就这么弯着腰，宠溺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楚裕知道楚苒怪他不信她，不信她会不介意，所以弹他的额头才这么用力。
　　当时收到威远侯府的帖子的时候，楚裕本想不带楚苒一起来，怕她想起那些糟心事，可楚苒不知怎么知道了帖子上有两个人的名字，硬生生地要求同他一起过来。
　　他担心楚苒心里不舒服，可是楚苒也不想让哥哥一个人面对。
　　哥哥不是热爱应酬的人，以往都是娘亲带着她一起来，哥哥容易冲动，万一有人说她一句不好，哥哥可能真的会跟那人翻脸。
　　楚苒只有自己跟过来才放心。
　　“不怪我就好。”楚苒又笑了笑，她这么逗楚裕，也是想告诉楚裕，她是真的不介意，让他不要再担心。
　　两人都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关心着对方。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彼此都能会意。
　　楚苒两人这一番玩闹刚好被马车挡住了，所以进出威远侯府的宾客们都没看到。
　　但是谢轩的马车在楚府马车的这一侧，所以他看了个完全。
　　他眼神死死地钉在楚苒身上，整个过程里唇角就没放下来过。
　　他发现，什么样的楚苒他都喜欢。
　　安静的，娇俏的，调皮的，都喜欢。
　　啊——
　　要是弹的是我就好了。
　　谢轩在心里咆哮。
　　楚苒的手劲虽然重，但是也控制好了力道，没让红印在楚裕的额头上留很久。
　　待到红印消了之后，两人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冠，从马车侧边走了出来。
　　一走出来，就被门口的阵仗惊呆了。
　　门口，身着红袍的韩复站在正中间，旁边站着韩悠悠、韩子衿。江可枝和韩宇渊不在，应当是在里边招待客人，抽不开身。
　　主人家都到了门口，楚苒心头疑惑，这是什么重要的客人要过来？
　　她回头看了看，后边也没人呀。
　　楚裕也不懂，莫非是太子殿下或者孝武帝要过来？
　　两兄妹疑惑着，沉默着慢慢往里头走。
　　“楚姐姐？！”韩悠悠和韩子衿唤她。
　　楚苒抬起头，见两双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丫头，过来。”站在正门口的韩复朝楚苒摆了摆手，声音低沉，面上带着慈祥的笑意，原本不怒自威的气场变得十分温和。
　　在叫我？？？楚苒摸不着头脑。
　　“快来呀。”韩悠悠等不及了，直接从韩复的身后蹿了出来，小跑到楚苒身旁，搂住了她的手便往里头走，边走还边说，“好久不见你了，楚姐姐，我好想你呀。”
　　“你跟我表哥和离了，是他没福分，错过了你这么好的人，肯定得悔死。”韩悠悠边把楚苒往韩复跟前带，边吐槽谢轩。
　　她的声音不算小，路过的宾客们都听见了。
　　原本知道威远侯府这次还给楚府下了帖子，众人还打算来看热闹呢，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了，都直接到大门口来撑腰了，看来今天的闲话可不能说咯。
　　楚苒：......
　　楚裕原本跟楚苒并排走着，韩悠悠这一来，直接把他挤到了后边。
　　三人走到韩复跟前，楚苒想说点啥，但是一开口，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唤韩老将军未免太过生疏，唤外祖父又有点越界。
　　“丫头，你来啦？”韩复招呼她，“我还怕你不来呢。”
　　“没有......您都下帖子了，肯定是要来的。”
　　“那怎么不叫我。”
　　“......”楚苒沉默。
　　“不知道叫什么？”韩复逗她，满是威严的脸现在爬满了慈祥的笑，“以前外祖父叫得那么顺口，现在不能叫啦？”
　　“现在叫，不合适。”楚苒解释。
　　“你七八岁的时候就叫我外祖父了，现在不就是跟谢轩那个兔崽子和离了吗，怎地就不合适了。”韩复催她，“快叫。”
　　“外祖父。”楚苒有点扭捏，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欸——”韩复尾音拉着很长，一看就知道在逗楚苒，“哈哈哈哈哈罢了，不为难你了。”
　　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收起了那抹调笑，颇有些正经的道，“丫头，之前你嫁给了谢轩那臭小子，叫我外祖父是随他，现在和离了，随你自己，也该叫，明白不？”
　　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这番话也被听了去。
　　韩复这番话，就是在说，不管和离不和离，两家的情分永远在。
　　楚苒心里有些感动，她来这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想着索性不过是些风凉话，忍忍就过去了，她完全没料到会是这般情形。
　　“谢谢外祖父。”楚苒吸了吸鼻子，真心真意地道了谢。
　　自从谢轩升了官职，哥哥便顶替了他原本的职位，两人和离的消息一放出，众人都摸不清谢国公府和威远侯府对楚府的态度，不敢太过亲近，哥哥的公务上也受了些挫。
　　现在韩复这番作为，也是一种表态，即使和离了，也是一家人。
　　“这是你哥哥？”韩复朝怒了努嘴。
　　“啊，对。”楚苒反应过来，她偏了偏身子，“这是我哥哥楚裕。”
　　楚裕上前行了个拜礼，他随楚苒叫，“外祖父好。”
　　“你这孩子倒是上道。”韩复哈哈大笑了几声，“进去罢进去罢。”
　　“老身今天是走什么狗屎运哟，白捡了两个大外孙——”韩复一边笑着一边往里头走。
　　楚苒：......
　　楚裕：......
　　众人见韩复这般高兴，不似作伪，心底更加了然，看来以后楚苒和楚裕轻易不能惹。
　　楚苒和楚裕跟在韩复身后，进了外院，外院是五福以外的宾客，内院是五福以内的，正堂是韩宇渊江可枝一行人。
　　见韩复想把他们往正堂领，楚苒拒绝了，虽说韩复给他们面子，但是他们不能越界。
　　“外祖父，要不我们就坐这罢。”楚苒在外院门口停下，她叫住前边的韩复。
　　韩复回头，“你都叫我一声外祖父，怎能跟外院的人相提并论？”
　　“可是于理不合。”楚苒纹丝不动。
　　见她那执拗的样子，韩复失笑，“咱两各退一步，你去内院坐着，如何？”
　　楚苒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着，走到内院，楚苒便不再走了，韩复支了丫鬟带她和楚裕落了座，便带着韩悠悠和韩子衿往正堂去了。
　　楚苒和楚裕坐在内院等席面开始。
　　他们的礼物已经让仆从交给侯府管家了，两人无事可做，对着空气发呆。
　　一会儿后，有个丫鬟进来找楚苒，在她耳边低声道，“楚小姐，我家小姐有事找你，她在后花园的槐树那儿等你。”
　　楚苒认得她，她是韩悠悠的贴身丫鬟。
　　楚苒点了点头，随她出了院子，楚裕原本还有些担心她，楚苒回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韩悠悠不是坏人，应当不会害她。
　　楚苒随着丫鬟走到槐树下，却不见韩悠悠。
　　“欸？小姐呢？”那丫鬟疑惑，“小姐明明说会在这儿等的呀。”
　　她四处找了找，而后跟楚苒福了福身，“楚小姐，我家小姐可能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我去看看。”
　　见她的神情焦急，不想作假，楚苒应了声，“嗯，去吧，我就在这等。”
　　待到丫鬟逐渐走远，谢轩也从树后走了出来。
　　一听到踩动树枝的脚步声，楚苒便回过了头。
　　谢轩今天穿了一身藏青色长袍，墨发用玉冠半挽着，几缕发丝随风飘扬，君子身姿里，又带着些飘逸的味道。
　　倒是许久没见过他了，楚苒心想。
　　谢轩很紧张，他双手紧握，手心里全是汗。
　　他虽说在前几天才偷亲了人家，可是在楚苒看来，他们二人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了。
　　不，是一百三十六天。
　　他走到楚苒身前站定，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楚苒抢在他前头，“是你找我？”
　　“嗯。”谢轩点了点头，他有些不敢看她。
　　“做什么？”楚苒心头没有任何波澜，她这么些天也释然了不少，不就是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嘛！
　　虽说谢轩这副皮囊确实好看，但是天下两条腿的俊秀小郎君多的是，她才不吊死在谢轩这棵歪脖子树上呢。
　　“同你道歉。”谢轩看向楚苒的腿，“都怪我，让你疼了。”
　　楚苒皱眉，这人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事，“之前你送和离书的时候，不就已经道过歉了么？”
　　“我知道，可是我还想再说一次。”
　　楚苒：......
　　“行吧，我原谅你，真的原谅你。”楚苒释然之后是真的不怪他，朋友和心上人之间，换她，她也选心上人。
　　“下次不会了，我保证。”
　　？
　　还想有下次？
　　楚苒的皱得更紧了，“能不能盼我点好？”
　　谢轩本来是想说，如果还有下次，他一定不管任何人，就只顾她。
　　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对，这怎么跟盼着楚苒受伤似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轩想解释。
　　楚苒见他那焦急的模样，笑了笑，“知道啦，要是真的很愧疚，就给我介绍几个小郎君罢，毕竟你有小表妹了，我还没有表哥呢！”
　　“说起来，这次和离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娶表妹进门，还需要我去帮你解释么？”
　　楚苒说这番话很云淡风轻，看起来是真的释然了，可他没说一个字，谢轩心底就沉一分。
　　最后近乎绝望，楚苒好像真的不喜欢他了。
　　“不娶表妹。”谢轩突然抬起头，十分坚定地道，“我要娶你。”
　　楚苒：？？？
　　他一步步地逼近楚苒，“几个小郎君可能不行，你面前这个小郎君可以有。”
　　“你什么时候要，都是你的。”
　　话倒是撂得挺狠，耳尖也红的挺快。
　　楚苒：？？？？？
　　眼见着谢轩靠得越来越近，楚苒只能节节后退，就在即将要靠上树的那一刻，谢轩伸手搂住了楚苒的腰。
　　“楚苒，我错了，之前没认清自己的心，错过了你，我很后悔，你能再给我个机会吗？”他的气息灼热，尽数喷在楚苒耳侧。
　　“？？？”楚苒摸不清头脑，但是对于谢轩突如其来的靠近，十分的不适，她推开了谢轩，瞪他，“你发什么神经。”
　　“我没有，我喜欢你，楚苒。”谢轩深情地凝视她。
　　楚苒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偏过头去，十分不自在地说，“谢行之，你是少了个人照顾你，所以不习惯罢。”
　　“不是，是因为少了你，所以不习惯。”
　　“你不是喜欢小表妹吗？”
　　“不是，我喜欢你。”谢轩仍旧坚定地看着她，“见不到你会想你，看到你和别的男人一起，会吃醋，会害怕，看到你伤心，我也会难过。”
　　兴许是谢轩眼里的感情太过赤|裸，楚苒有点触动，她轻声道，“那你为何救她不救我？那你为何婚后对我那般？那你为何总欺负我？为何要与我和离？为何要等到我快放下了，又来招惹我？”
　　楚苒的声音很轻，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难过。
　　“当时我以为你已经走开了，所以才把马往你那个方向拉的，我不知道会踩到你。”
　　“婚后捉弄你是我不对，小时候也一样，可是......可是我就是想让你只看着我一个人。”
　　“和离是我蠢，当时想哄你开心，我很后悔，楚苒，要是没有和离，我还有理由缠着你。”
　　谢轩的声音有着些许颤抖，他认认真真地回答楚苒的问题，等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眼眶微红，“我放不下，楚苒，我放不下了。”
　　“想到你可能要嫁给别人，我这里疼。”谢轩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会学着对你好的，我会学的。”
　　“所以，你慢点跑，我快点追，好不好？”谢轩将那天晚上的话尽数重复，他捧着满腔的赤诚，只想换她一个点头。
　　楚苒心里很乱。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所以说，谢轩欺负她，是因为喜欢她？
　　谢轩想跟她和离，是因为她说想要和离书，所以要哄她开心？
　　这是什么话本子里才有的荒诞剧情。
　　楚苒将信将疑，“你真不是为了骗我回去接着照顾你？”
　　“不是！！”谢轩极力否认，脖子都憋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树上突然传来两声诡异的笑，谢轩抬头，瞳孔一缩。


第55章 追妻（四）
　　谢轩还没反应过来, 只听得“扑通”一声，有两人从他面前摔落。
　　树上掉下来的两人是韩悠悠和韩子衿，这两人知道谢轩要在这儿见楚苒, 早早地就埋伏在了树上。
　　他们哪里见过, 平时死鸭子嘴硬的表哥朝着表嫂低头认错，还表明心迹，最关键的是还被拒绝。
　　可是, 楚苒怀疑的理由, 虽然奇葩, 但是确实是站得住脚。
　　两人实在没忍住, 破口大笑的时候, 一个不留神, 就从树干上滚落了下来。
　　韩子衿倒是十分照顾妹妹, 他让韩悠悠摔在自己身上, 韩悠悠不至于那么疼。
　　原本有些旖旎，有些尴尬的气氛，被这两个活宝一搅和, 瞬时变得轻松了不少。
　　楚苒见韩悠悠倒在地上，立马伸出手去扶她。
　　她一手揽住韩悠悠的腰，随意地使了点劲儿, 轻而易举地就将韩悠悠捞了起来。
　　韩悠悠顺势站了起来, 不过她只站稳了一瞬, 便借着力道, 倒进了楚苒的怀里。
　　楚苒本想推开她, 不成想她小手搂得死紧, 真不知道那么小的身体里, 如何有这么大的力道。
　　楚苒低头看她, 她也抬起头，一双星星眼亮晶晶地，看着楚苒。
　　韩悠悠觉得楚苒好帅气，她眼里满是崇拜。
　　楚苒有点无奈，耳尖也有点红。
　　她从来没有被谁用这么崇拜的眼神看过。
　　“楚姐姐，对不起，那次是我不好，我想来找你玩，不成想添了乱子，害你受伤。”
　　楚苒身子高挑，韩悠悠比她矮一个头，就这么一个小娇娇窝在自己怀里，轻声地跟自己道歉，楚苒觉得心都要化了。
　　她摸了摸韩悠悠的头，“不怪你，这次是意外。”
　　“呜呜呜呜楚姐姐我不是故意的。”说着说着，韩悠悠还在楚苒怀里哭了起来，一边抽抽嗒嗒，一边呜咽着，“呜呜呜呜楚姐姐你怪我吧，你当时受那么重的伤肯定很痛。”
　　“呜呜呜呜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有马跑了出来。”
　　楚苒有些哭笑不得，这她都说了不怪她，这人怎么还越哭越烈了。
　　韩悠悠觉得楚苒简直太好了，可是就是这份好，让她更加愧疚，更加有负罪感。
　　“没事啊没事，都过去了——”楚苒依旧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温柔，“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了嘛。”
　　“上次真的是意外，你以后小心点就好啦。”楚苒一副哄孩子的语气。
　　“我会的——我下次再也不那么冲动了。”韩悠悠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她逐渐停了哭声，依旧埋在楚苒怀里，断断续续地啜泣道，“楚姐姐，我娘亲送到府上的药材你都用了吗？”
　　上次楚苒受伤，韩悠悠回来闹了好大一场。
　　江可枝见她哭得那般伤心，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后来知道楚苒为了救韩悠悠受了伤，江可枝立马打开了家里的库房，把能用的不能用的药材都送了过去，还说以后定要去登门道谢。
　　“用了用了，效果好得很呢！”楚苒宽慰她。
　　“真的吗？”韩悠悠的声音瓮瓮的。
　　“真的，要不我抱你起来，走两步？”楚苒垂眸逗她，说罢，还作势真的要来抱她。
　　韩悠悠顾不得什么脸面，立马从楚苒的怀里抽身，楚姐姐的腿才刚好，她不能给楚姐姐添乱。
　　虽然被楚姐姐抱着的感觉她很喜欢。
　　“瞧瞧这是哪家的小花猫哟——”
　　“都哭花了脸——”
　　韩悠悠今天为了接待宾客，特意上了妆，眼下妆容花了个彻底，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泪痕。
　　楚然拿出帕子，轻轻地给她擦脸，边擦边哄，“不哭啦，都过去了。”
　　韩悠悠呆呆地站着，任楚苒擦着她的脸，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楚苒。
　　“做什么这么看着我呀。”楚苒娇笑着，点了点韩悠悠的额头。
　　“楚姐姐，你好看！”
　　“真的！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你幸好与我表哥和离了。”
　　“我表哥配不上你！”
　　韩悠悠朝着楚苒“嘿嘿嘿”地傻笑，嘴里还信誓旦旦地夸着楚苒。
　　顺带贬低谢轩。
　　楚苒和韩悠悠倒是又哭又笑的，谢轩和韩子衿那边便不那么美好。
　　韩子衿原本被妹妹压了个正着，腰都快直不起来，但是看谢轩并没有要来扶他的意思，他只能自己叉着吃痛的腰，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爬了起来。
　　没成想，刚站起来没多久，谢轩就踹了他屁股一脚，韩子衿一个不防，又重新趴回了地上。
　　自己的好事被打搅了，谢轩恼，谢轩气，可是他无可奈何，总不能真的将韩悠悠和韩子衿打一顿。
　　可是韩子衿自己将屁股送上门，这可就另当别论了。
　　“哎呦——”韩子衿叫唤，“表哥打人啦——”
　　“楚姐姐，救命呐——”
　　谢轩：......
　　他这还没动手呢，韩子衿就叫得跟要了他半条命似的。
　　楚苒和韩悠悠都看了过来，韩子衿继续卖惨。
　　韩悠悠见哥哥趴在地上，连忙跑过去扶他，其实谢轩也没使多大的力，韩子衿就借着力道站起了身。
　　“表哥，你这也太过分了，不就是扰了你和楚姐姐的约会嘛？至于打人么？”韩悠悠谴责谢轩。
　　“......”谢轩气笑了，“你们还知道误了我的事？”
　　讲起这个，韩悠悠和韩子衿两人心虚，偷听确实是他们不对，摔下来更不对了。
　　两人眼神躲闪，只得跟楚苒求救。
　　韩悠悠忆起在树上偷听时，楚苒说，谢轩喜欢她。
　　她赶忙跟楚苒撇清关系，“楚姐姐，我不喜欢表哥，表哥要不是表哥，我才不同他玩呢！”
　　那语气里，确实是满满的嫌弃了。
　　不过，被嫌弃的谢轩反而有点开心，他正愁没法跟楚苒解释呢。
　　谢轩回复韩悠悠，眼睛却看向楚苒，“嗯，我也不喜欢她，我就喜欢你。”
　　“哦。”楚苒现在淡定了不少，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就一声“哦”吗，谢轩有些失落，这跟话本子里说得不一样，一般姑娘听见男子剖白心意，不该感动吗？
　　再不济，也该有点反应啊。
　　谢轩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楚苒看着他陡然失落的样子，心里一阵暗爽。
　　怎么，你说喜欢我，我就得同意？
　　忆起之前他嘴硬的样子，楚苒一阵来气。
　　这人还不知好歹地拒绝自己，楚苒心底又是一声冷笑，这才哪到哪，你个木头，且受着罢！
　　“楚姐姐，我看表哥就是跟你和离了，没人给他做好吃的，他不习惯，所以想骗你回去。”气氛稍有些凝滞，韩悠悠突然出来说起了风凉话。
　　“就是就是，楚姐姐可别被他骗了。”韩子衿在一旁附和，他笑得贱兮兮的，“楚姐姐的手艺这么好，我都想娶回家呢！”
　　“对啊！”韩悠悠拍了拍自己的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又拉住楚苒的手，“楚姐姐，要不你嫁给我哥哥罢，我哥哥人也挺好的，洁身自好，没有通房，也没有其他陋习，我娘亲也好相处，我这个小姑子也好相处。”
　　“我哥哥的官职虽没有表哥的高，但是我定会督促他努力的，争取给你挣个诰命。”
　　“我哥哥性子也直，但是也会疼人，不像表哥，表哥都不心疼你的。上一次寿宴，还是我跟我哥哥给你解的围，你记得吗？”
　　韩悠悠一副拉郎配的样子，说着说着，她还用手肘怼了怼一旁的韩子衿。
　　韩子衿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他原本只是为了气气表哥，没成想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
　　那边谢轩的眼神都快喷火了，韩子衿不好拂韩悠悠的面子，只得顶着那道灼人的视线，硬着头皮道，“妹妹说得对，若——”
　　“若楚姐姐你嫁与我，我定......敬你爱你。”
　　谢轩拳头硬了，他咬牙，瞪向韩悠悠和韩子衿，“你俩想都别想！”
　　韩子衿心虚地低下头去，韩悠悠可不怕他，她直视着他，“表哥怎么这样呀，娶了楚姐姐又不对她好，现在有人想对她好，你又不愿意。”
　　“你是不是看不得楚姐姐好呀？”
　　谢轩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他的表妹还是楚苒的表妹，不然怎会一阵见血，问得他哑口无言。
　　谢轩的胸口仿佛有人攥住，紧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虽然有点难堪，但他还是看向楚苒，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眼里有些受伤，声音有些沙哑，“我会学的。”
　　他知道她可能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可是他没办法再遇见比她更好的人了。
　　幼时相伴，后来成亲，两人相处的时间占了他生命的大半，这让他如何能忘怀？
　　他是真的很喜欢她。
　　谢轩鼻子有点酸。
　　楚苒没见过他这个样子，除了他娘亲去世那一次。
　　眼前的人似乎有点点绝望，就好似即将失去自己的珍宝，灵魂被一点一点剥去，只想孤注一掷——的感觉。
　　楚苒有些相信，谢轩确实是心仪她，但是也只是相信而已。
　　她没法忘记自己在被他拒绝时，埋在被子里哭的一整晚。
　　没法忘记自己腿上剧痛时，谢轩将另外一个人护在怀里的那一幕。
　　没法忘记这些天的煎熬，想见他，但他总不来，只能一天一天逼自己放下的点点滴滴。
　　她没法忘。
　　这些都是她跟谢轩之间的坎，跨过去了才能相守，跨不过去便是刺，时不时出现，扎得人心鲜血淋漓。
　　谢轩执拗地盯着楚苒。
　　可楚苒没说话，没应他也没拒绝，只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朝谁说，“我们先走罢，等会前面的席面要开始了。”
　　私心里，她还是想给她和谢轩留一点可能。
　　就一点点。
　　“好——”
　　韩悠悠和韩子衿不敢再添乱，韩悠悠应了一声，随后缠上楚苒的手臂，随她一起往回走。
　　谢轩看她转身就要走，没再挽留。
　　前面三人的身影逐渐远去，谢轩垂下了头，他被拒绝了啊——
　　夏日的风吹得人心里燥热，可是谢轩的心底一片寒凉，树影斑驳间，他好似无意识地低喃了一句，“我真的会学的。”
　　声音悠长，随风而散。


第56章 追妻（五）
　　在回前院的路上, 韩悠悠同楚苒一起走在前边，韩子衿跟在后头。
　　“楚姐姐，你当真不喜欢表哥啦？”韩悠悠试探着问出口。
　　她的声音很轻, 没叫后边大嘴巴的韩子衿听到。
　　她刚刚说那些话, 都是故意气谢轩的，但是瞧谢轩那副执拗的样子，韩悠悠心里也知道让他放手估计是不太可能。
　　毕竟是自家表哥, 哪能真正毁人姻缘呢。
　　楚苒原本在望着前头的路出神, 听的她这么问, 没立时答她, 沉吟了一会之后, 摇了摇头。
　　韩悠悠眉眼弯了弯, 心底松了口气, 而后又打趣道, “那表嫂可不能轻易原谅他，这男人是需要□□的。”
　　楚苒：？？？
　　她偏过头去看站在她身旁的韩悠悠，一袭粉衣, 模样端庄，清新淡雅，杏眸流光。
　　这么一副似玉生香的外表, 骤然吐出这么八婆的字句, 楚苒不自觉地起了鸡皮疙瘩。
　　偏生面前那人不觉得奇怪, 看上去一片坦然, 莫名的诡异, 但又十分协调。
　　“你——”她犹豫着开口, “从哪学的这么些东西？”
　　“嘿嘿, 话本子上不都是这么说的嘛。”韩悠悠狡黠地笑了笑, 而后继续道，“我表哥这人，就是不爱说亲密话，嘴硬得很。有时候明明心里很在意，就是死要面子不肯说，这样多累呀，到时候再与他做夫妻，成天对着这么个木头桩子，多憋闷，你说是不是，表嫂。”
　　楚苒听得韩悠悠对她说的这一番话，尽是吐槽谢轩的，她不禁失笑，“就你懂。”
　　“嘿嘿，略懂一二啦。”她朝楚苒俏皮地眨了眨眼。
　　一路上，韩悠悠叽叽喳喳地像个小雀儿似的说了不少话，两人踏着阳光，迎着微风，倒也十分舒畅。
　　楚苒在回想着谢轩说过的话，心里不免生了几分期待，谢行之，会做些什么呢？
　　一行人走着走着，便到了内院门口，韩悠悠和跟在后头的韩子衿要进正堂，而楚苒也要去内院的席面上找楚裕，于是乎，两拨人就此分开。
　　楚苒找到楚裕所在的席面上落座，楚裕一见她来，便偏过头来，一双眼锐利地盯着她，“回来了？”
　　“嗯。”楚苒倒是十分淡然。她哥哥还当她是以前那个她呢。
　　“韩悠悠找你做什么？”楚裕的声音不变喜怒。
　　“跟我道歉来着。”楚苒轻飘飘地带过。
　　“真的？”楚裕有些狐疑。
　　“真的，为何要骗你？”
　　“只有她一人？”
　　“那倒不是。”楚苒故意道。
　　楚裕拳头硬了，他就知道，谢轩就是个苍蝇，天天盯着他家妹妹，就不该带她来！
　　“还有韩子衿。”楚苒慢悠悠地开口。
　　“韩子衿？”
　　“就是韩悠悠的哥哥。”
　　“没别人了？”
　　“没了，还能有谁。”楚苒一副坦然。
　　“那就行。”
　　话毕，楚裕拳头松开了，楚苒看着他哥哥这样，也知道他自然是放下了心，楚苒心里失笑。
　　谢行之恐怕还不知道他在哥哥这里多不受待见罢，说是要追她，看哥哥在这，他怎么追。
　　正堂里，谢轩仍旧坐在去年他和楚苒坐过的那个位置，只不过，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旁边的韩悠悠和韩子衿，斜对面的韩宇渊和江可枝，就他一个孤家寡人。
　　关键是，韩悠悠还总说风凉话，说什么跟楚苒说好了到时候要去喝她的喜酒。
　　到时候孩子办满月宴她也要去。
　　还问谢轩送多大的红封好。
　　谢轩不想理她，尽说些气死人的话。
　　架不住她在旁边一直念叨，还拉着韩子衿一起，说得谢轩脸色越来越沉，也无处排解，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喝闷酒。
　　来福看着他家世子一副往死里喝的架势，心里叫嚣，别喝了我的世子爷，这次可没人熬醒酒汤了。
　　可是这还是在宴会上，他也不好直直地去拦，只能看着谢轩一杯接一杯地下肚。
　　谢轩心里烦，看着身边空空荡荡的位置，一阵后悔，他当时怎么就那么傻，那和离书随随便便就往外给。
　　心里躁动不安，面上喝得越来越起劲。
　　不知不觉间，宴会便也结束了。
　　楚苒他们已经先行离开，谢轩也没有停留的理由。
　　他喝了不少，但是眼底清明，没什么醉意。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次为何越喝越清醒。
　　谢轩起身，正打算朝韩复作别，发现其余人都走光了，正堂里只剩他和外祖父两人。
　　韩复想到楚府送来的中规中矩的礼物，想起去年楚苒用心的那碗酒酿圆子，咂了咂嘴，有些痛心，越看谢轩越不顺眼，开口便是训斥。
　　“你——怎么回事，怎么一声不吭地就与楚家那丫头和离了？”
　　谢轩不答话。
　　“抬头看我。”
　　谢轩还是执拗地低着头，不说话。
　　这驴脾气！
　　“那么好个丫头，让你放跑了。”
　　“三思而后行，教过你多少次，冲动没好事，这次知道了罢。”
　　“我跟你说，必须给楚家丫头给我追回来，那丫头我喜欢，人好心不坏，定是你做了什么混账事，让人家姑娘伤了心，好好哄，听到没？”
　　谢轩还是不答话。
　　韩复这脾气也上来了，他原本应该有一个贴心又可人的外孙媳妇，被他作没了，眼下这人，还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我说的话，听到没？”
　　“知道了。”谢轩憋出了一句话，他声音瓮瓮的，“会好好追的。”
　　甫一出了威远侯府的门，谢轩的脚步就变得虚浮了起来。
　　来福见谢轩这个样子，便知道是酒劲上来了。
　　他上前拉住谢轩的胳膊，跨在自己的脖子上，让谢轩依靠着他，半是扛半是搂的，将人弄上了马车。
　　将马车上的软枕挪了挪地方，让眼前这位爷舒舒服服地靠在上头，这才功成身退，吩咐外头的人开车。
　　马车向前驶动，车厢内也开始晃荡，谢轩感觉到天旋地转。
　　他在软枕上寻了个舒服点的位置，眯了过去。
　　口有点渴，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却见得面前的楚苒正要给他盖毯子。
　　但是等了许久，那意料之中的温暖始终没有到来。
　　谢轩努力地眨了眨眼，面前哪有什么楚苒，不过是他半梦半醒时的幻觉罢了。
　　楚苒......楚苒......
　　谢轩瞳孔猛地一缩，他突然忆起来，上一次和楚苒一起来外祖父的寿辰之时，他说楚苒——
　　烦。
　　他感觉脑子一阵嗡鸣。
　　为何他会说出这般直戳人心的话。
　　难怪难怪——
　　难怪来福说下马车的时候，楚苒好像还哭了。
　　来福扶他家世子下了马车，想带他去净房洗漱，可是谢轩恍若未闻。
　　他脚步直直地往酒窖的方向走。
　　来福拐了几次，奈何谢轩跟头牛一样，明明醉得不清醒了，还是执拗地往那个方向去。
　　罢了罢了，喝死算了。
　　来福拦不住，也不想管了，他任谢轩往酒窖去。
　　但是一转头，就去老夫人的院子里请人了。
　　老夫人来得很快。
　　毕竟只有这么个孙子。
　　见谢轩在酒窖里醉得不省人事，她可不心疼。
　　年轻人多折腾折腾，身体年轻力壮的，没什么大问题。
　　见谢轩瘫坐在地上，她也在一旁，就着丫鬟带来的凳子，坐了下来。
　　“祖母，我觉得很对不起她。”
　　“她跟着我，有很多不开心，但是她从没说过。”
　　“她总在包容我。”
　　谢轩抱着酒坛子，断断续续地念叨着。
　　“真那么喜欢她？”
　　“嗯。”谢轩点了点头，“想跟她生娃娃，想跟她变老。”
　　“那就去追回来。”
　　“用你的实际行动告诉她，以后不论有千千万万的选择，你都只要她。”
　　“现在的小姑娘，不就吃这一套嘛。”
　　谢老太太拍了拍他的肩。
　　“可是我说了，她不信。”
　　“她拒绝了？”
　　“没有。”她就“哦”了一声。
　　“那不就得了。”
　　“可是她也没同意。”谢轩又闷闷地来了一句。
　　“你傻呀！”谢老太太拍了拍他的头，“没拒绝也没同意，就是要看你表现呀！”
　　谢轩顿了一阵。
　　喝酒喝得他反应都变慢了。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他突然觉得祖母说的话也有道理。
　　一瞬间谢轩的眸子微亮，他抬起头来，眼神期待又懵懂，“真的吗？”
　　“真的，不骗你，烈女怕缠郎，你自己品品罢。”
　　谢轩定了定神，盯着自己的脚尖发了一会怔。
　　而后蓦地站起身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谢谢祖母。”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亢奋，兴冲冲地就往净房跑，边跑还边叫来福，“来福！给我拿身衣裳过来！我要沐浴！”
　　谢老太太愣了愣，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又转头看着自家外孙远去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没说话。
　　翌日，阳光和煦，楚苒按照柳权交代的任务，在后花园里同一群丫鬟们一起踢毽子。
　　据说是对她的腿伤恢复有好处。
　　从昨天到现在，楚苒心里也有点好奇，谢轩到底会做些什么。
　　反正她定是要为难为难他的。
　　一想到之前受过的气都可以还回去，楚苒心里就觉得爽。
　　她知道了前段时间谢轩总不出现是因为哥哥的原因，现在府外头的守卫真的撤了，他要是还不来，她可真的要去找别的新欢小郎君了。
　　就这么一分神，脚下用力过猛，毽子“啪”的一声，飞了出去。
　　直直地朝刚走进花园小径的楚裕——
　　身后的谢轩身上——
　　飞去。
　　迎面抛来一个毽子，都不知道是谁的，谢轩可不敢接。
　　快速瞟了一眼错愕的楚苒，谢轩勾了勾唇。
　　原来是她的啊——
　　只见谢轩的长臂一挥，五彩斑斓的毽子平平稳稳地落在他手里。
　　他身着暗红色锦袍，剑眉上挑，墨发微扬，眉眼间满是肆意之态。
　　楚苒看得一怔。
　　他朝楚苒恶劣地笑了笑，而后扬了扬手里的毽子。
　　楚苒回过神来，撇了撇嘴，心底惊讶，又十分疑惑。
　　哥哥竟让谢轩如此堂而皇之地进来了？
　　还给他带路？
　　楚裕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混小子，又想着勾自家妹妹呢。
　　楚裕咬牙，握紧了拳头，但是一想到待会还要求谢轩的事，他只得按捺住自己的脾气，咬牙切齿地道，“你到底走不走？！”！！！


第57章 追妻（六）
　　“哎——”谢轩将尾音拉得很长, “走走走——”
　　虽然谢轩还想再作停留，但是大舅子一脸凶相，不好得罪。
　　谢轩将手里的毽子抛回给楚苒, 顺带着给楚苒抛了个媚眼, 暗送秋波。
　　楚苒：......
　　谢轩这是在哪学的这么个——
　　流氓样。
　　楚苒朝天翻了个白眼，按捺住心底的好奇，继续跟周围的丫鬟们踢毽子。
　　她很想跟上去听两人说了些什么, 但是柳权交代的任务没完成, 她还不能走。
　　书房里, 楚裕和谢轩坐在书案两侧, 大眼瞪小眼。
　　谢轩是在等着楚裕开口, 楚裕是在思考如何开口。
　　毕竟要向自己看不惯的人低头, 楚裕感到十分的别扭。
　　“咳咳。”楚裕轻咳了一声, “那个水渠, 依你之见，该选在何处比较好？”
　　近来孝武帝给楚裕派了个活，离京城三十里左右的渡口城, 深受其上游的岷江水患的祸害，今年颗粒无收。
　　作为京城的“粮仓”，其实近些年来, 或多或少的都受到水患的影响, 有时候收成差一点, 户部和朝廷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可是聚沙成塔, 集腋成裘, 一些小小的隐患堆积在一起, 酿成了这次大祸。
　　孝武帝认识到了水患的严重性, 知道此事迫在眉睫, 便把这事交给了楚裕。
　　楚裕哪里做过这个？完全摸不着头脑，找军中的同僚打听，知道谢轩有这方面的经验，犹豫了好久，还是找了他。
　　楚裕不知道的是，孝武帝在朝会上问何人合适时，是他推荐的楚裕。
　　谢轩就等一个机会呢。
　　等楚裕能够离开楚府，自己能够自由进出的机会。
　　毕竟连媳妇的面都见不到，怎么挽回？
　　谢轩在心底暗喜自己的机智，一时走了神。
　　“咳咳，谢行之？”楚裕别扭的声音再次传来。
　　谢轩回过神，沉吟了一会儿，便道，“岷江水患长期祸及西川，鲸吞良田，侵扰民生，你知道为何吗？”
　　这个楚裕知道，他提前做好了功课，“岷江是长江上游水量最大的一条支流，主要水源来自山势险峻的右岸，大的支流都是由右岸山间岭隙溢出，雨量主要集中在雨季，所以岷江之水涨落迅猛，水势湍急。”
　　“没错，岷江出岷山山脉，从西川平原西侧向南流去，对整个西川平原是地道的地上悬江，而且悬得十分厉害。西川平原的整个地势从岷江出山口玉垒山，向东南倾斜，坡度很大。”谢轩接过话头，“水急，冲力大，冲垮堤坝并不少见，这是水患的问题之一。”
　　虽然楚裕很不想承认，但是谢轩这话说得十分在理。
　　他点了点头。
　　谢轩继续道，“之二便是湍急的岷江上游流经地势陡峻的万山丛中，一到西川平原，水速突然减慢，因而夹带的大量泥沙和岩石随即沉积下来，淤塞了河道。每年雨季到来时，岷江和其它支流水势骤涨，往往泛滥成灾；雨水不足时，又会造成干旱。”
　　“嗯。”楚裕点了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他心里对谢轩那点不服气消失殆尽，不得不说，谢轩的眼光十分独特，分析得也十分到位。
　　谢轩见他这反应，心里不免得意了几分，看来离搞定大舅子不远了。
　　“所以要想解决此次水患，光是修建一个水渠并无太大作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在岷江出山口玉垒山挖一个引水渠，将湍急的水流一分为二，这样可以减少下游水的冲力，第二便是在渡口城和玉垒山之间，也就是西川平原上选一个地方，建一个水利局，专门负责测算河道深度，防止淤泥过度沉积，影响下游水量。”
　　“玉垒山？”楚裕有些不敢置信。
　　“是。”谢轩肯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这工程量未免太大了。”
　　“永绝后患而已。”谢轩端起面前的清茶抿了一口。
　　“陛下会同意吗？”
　　“你可以去试试。”
　　楚裕还是有些狐疑，他看向谢轩，“你为何突然这般献殷勤？”
　　这么个大的提议，要是真的能执行，相当于彻彻底底地解决了大业朝冗积的水患问题，造福的是千千万万的子民。
　　楚裕可不信，谢轩会将这么大个功劳，拱手让人。
　　“因为我有所图。”谢轩丝毫不客气地道。
　　听到谢轩有目的，楚裕反而放下心来，他沉沉地问谢轩，“图什么？”
　　图他妹妹反正不行。
　　“图你——”谢轩故意卖关子。
　　楚裕握紧了拳头，要是谢轩敢不要脸地说楚苒的名字，他定要再揍他一顿。
　　“把门口的牌子撤掉。”谢轩说完了后边的话。
　　楚裕松开手，不是他妹妹就行。
　　而后剑眉微蹙，楚裕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牌子？”
　　“就是那张谢、轩、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谢轩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咬牙切齿地将这句话说完整，这也就是楚府了，要是哪家敢在正门外头的柱子上钉一张这样的牌子，他定时要去炸了那宅子的。
　　谢轩的话一落，楚裕的老脸一红。
　　怪他怪他，没把面子功夫做好，至少该叫人在谢轩来的这天将牌子撤下来的。
　　他忙道，“这个好说，来人，现在就去把外头那块讨人厌的牌子撤下来一天。”
　　楚裕将门口的小厮招了进来，吩咐道。
　　谢轩敏悦地捕捉到，“一天？”
　　楚裕淡笑不语，心想一天得了，等你走了就挂上。
　　“那不行，至少得在我来的时候都取掉。”谢轩争取道。
　　楚裕思考了一会，觉得这法子可行，点了点头，“行。”
　　“好，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谢轩站起身来，轻飘飘地道，“明天来给你送之前用过的水利方面的文书和资料。”
　　“那我就先不送了。”楚裕应下，他现在要赶紧将谢轩给的意见写成折子呈上去。
　　“不用不用，你府上我熟得很。”
　　话是这么个话，咋谢轩说起来就那么欠揍呢？
　　罢了，正事要紧，楚裕没再接话，看着谢轩出了书房，便提起笔墨开始写折子。
　　好不容易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进来一趟，谢轩可能老老实实出去吗？
　　那必不可能。
　　他从正院出来，路过花园小径，没看见楚苒，眼睛一眯，身子轻巧地拐了个弯，摸进了楚苒的院子。
　　今天的阳光依旧很好，小桃应该是将楚苒的被褥晒了出来，空气里弥漫着温暖的甜香。
　　房间的窗户大敞着，谢轩一眼就看到伏在书案前的楚苒。
　　他悄悄地走过去，高大的身子将本该映照在楚苒的梅花纸上的阳光遮了去，楚苒见纸上突然出现一片阴影，她忙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就在这么个午后相遇。
　　谢轩垂眸看着楚苒，她一双鹿眼圆溜溜的，鸦羽般的长睫附着在周围，更显水灵。
　　她好似特意上了妆，眼角贴了几颗水钻，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两颊还上了淡淡的腮红，唇上口脂艳红水润，如同剥去了外皮的樱桃肉，整个人带着十足的异域风情，看上去极其魅惑。
　　谢轩一下子愣住了，他喉咙发干，不自知地舔了舔唇。
　　他从没见过楚苒如此女人的模样，哪怕是在梦里。
　　“你这是知道我要来，故意上了妆？”谢轩压着嗓子问。
　　楚苒回过神来，听到谢轩这般神奇的发言，翻了个白眼，“谢行之，你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谢轩一点都不恼，“是啊，脸皮不厚点，我媳妇儿怎么能跟我回家。”
　　楚苒一听这话，没好气地反驳，“谁是你媳妇，反正我不是。”
　　“你总有一天会是。”谢轩见招拆招。
　　“做梦吧你。”
　　“嗯呐。”谢轩舔了舔唇，“梦着呢，这不是——”
　　“？”
　　“在梦里和仙女说话了么？”谢轩轻声回她，有点痞气。
　　楚苒被他灼热的眼神看得偏过头去。
　　这人是怎么做到眼神那般正经，而话那么不正经的。
　　本想刺刺他的楚苒，没想到他照单全收。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楚苒哑火了，不欲在这上头继续跟他纠缠。
　　“说罢，你来做什么？还让我哥哥带你进来。”
　　“来讨好大舅子。”
　　“......”楚苒想把毛笔往他脸上戳，她佯装不耐道，“到底来做什么？”
　　谢轩见她不耐，收起了不正经的模样，乖乖回答道，“来给你哥哥送功劳。”
　　“？”楚苒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功劳？”
　　“保命的功劳。”谢轩垂眸看着她，轻声道。
　　“什么保命的功劳？”楚苒更加疑惑了，可是不管她再怎么问，谢轩闭口不答，只说了一句，“到时候你问你哥哥就行。”
　　“意思是，我哥哥会有生命危险？”楚苒有些紧张了起来。
　　“是也不是，你别担心。”谢轩安抚他。“我这不是给他送保命符来了么。”
　　“这能有用吗？”楚苒摁下心中的不解，继续道。
　　“如假包换。”谢轩信誓旦旦。
　　“你——为何突然对我哥这么好？”楚苒警惕地看着他，一脸防备。
　　这人不是跟她哥一直不对盘么？
　　“你说呢？”谢轩垂眸直直地盯着她，不答反问。
　　“臭流氓！”楚苒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有点不自在，骂了一句就想关窗子，想躲开他的视线。
　　谢轩怎会让她如意，见她要关窗，立时伸出手将窗沿抵住，不让她作为。
　　“你想哪去了，我是想要——你，不是想——要你。”他故意在特殊的地方停顿，惹人遐想。
　　楚苒的脸红了个透，谢轩的脸色纹丝不动，但是细看一下，耳尖也是红的。
　　小样，还搁这装。
　　“那——要不你进来试试？”楚苒看出了他的伪装，逗他。
　　可是她错估了他的反应。
　　她以为谢轩会被逗得收回手，那样她就能顺势将窗户关上。
　　未成想谢轩手下力道不松，反而眸子直直地看着她，“真的？”
　　“？？？”
　　“我要是进来发生点什么，到时候你可就不能使乱终弃了。”谢轩垂眼，憋气，脸颊红了红，极力掩饰内心的亢奋，伪装出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楚苒：......
　　这人是当她傻吗？他害羞是啥样，她能不知道？
　　“哎——不是。”楚苒无奈望天。
　　“你——这都是从哪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呀。”
　　“看到你就无师自通了。”谢轩继续做作地撩拨。
　　“......”
　　“谢行之，你被夺舍了罢。”楚苒将身子探出窗外，用手探上谢轩的额头，而后嘟囔道，“也没发烧啊，怎么突然神神叨叨的。”
　　柔弱无骨的小手刚触到谢轩的额头，他便感受到了楚苒吐气如兰的呼吸喷在自己耳侧，这次耳朵是真红了。
　　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了面前这人。
　　感受到楚苒对自己的摆弄，谢轩心跳加速，他屈起了身子，将脸颊凑得更加靠前。
　　不料楚苒摸了两下便撤了回去，谢轩心下失望，却也没表现。
　　“没被夺舍，以前是我，现在也是我，不同的是现在的我，心里多了一个你而已。”
　　“......”行吧，没救了。
　　楚苒放弃挣扎。
　　“还有事吗？没事我得出门了。”楚苒想起与冯如诗的约定，打算赶客。
　　谢轩一听，顿时警铃大作，“打扮得这么好看，你要去哪？”
　　“你是我的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谢轩憋闷。
　　可是他没有身份。
　　见他一副憋屈样子，楚苒恶劣心思起了不少，她直起身子，故意在谢轩面前转了几圈，将自己新做的衣裳完完整整地炫耀了一遍，而后装作不经意地撩了撩裙摆，“去见心仪的小郎君，自然要打扮得好看点呐——”
　　“你说是不是？”


第58章 追妻（七）
　　“是个屁。”谢轩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他看楚苒这一脸的戏谑, 便知道她是在逗弄他。
　　但是他就是不能忍，想到有那个见鬼的小郎君有丁点存在的可能，谢轩就想把楚苒扛回家关起来, 谁都不让看。
　　“哦？”楚苒扬了扬声音。
　　谢轩的气焰立马就消了大半, 他怂了怂肩膀，声音也弱了几分，“我的意思是, 你这么打扮, 那人可能只喜欢你漂亮的样子。”
　　“不像我, 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说完, 谢轩好似又想到了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 拔高了音量, 开始学着之前的夫子的语气, 还伸手弯了弯腰，抚了抚自己下巴上完全不存在的胡子，“书中有云, 以色而侍人者，色衰而爱驰。”
　　“楚苒，你可记得？”
　　“扑哧。”楚苒看他这小老头的模样, 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行之, 你学得可真像呐——”
　　声音清脆, 又带着姑娘家的甜软, 只见她, 眉眼弯弯, 笑意盈盈。
　　谢轩的心跳乍停了一拍。
　　“那......那是自然。”谢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可是——”楚苒故意吊他胃口。
　　谢轩看她。
　　“我还是要出去。”
　　“都说了那人可能没安好心, 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谢轩有些着急。
　　“可是, 我又不是傻，人骗不骗我，我还不知道么？”
　　“......”好吧，谢轩承认，楚苒确实很聪明，但是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见别的男人，想都别想，公蚊子都不行。
　　“那——那你带我去。”谢轩支支吾吾地开口。
　　“？？？”楚苒瞪他，“你见过带着前夫去见情郎的吗？”
　　谢轩哑口无言。
　　都是那破和离书！
　　他现在连个身份都没有。
　　谢轩委屈。
　　可是都是他自己作的，他心头懊恼，但是身体上执意不肯让步。
　　他死死挡在楚苒身前，如同一堵人墙，楚苒往左他往左，楚苒往右他往右。
　　眼见着离跟冯如诗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楚苒顾不得什么，直接踩了他一脚，谢轩垂头看着死死地踩在自己的黑色鞋靴上的粉红绣鞋，耳尖微红。
　　他觉得眼下这模样，有点暧昧。
　　楚苒自是察觉到了谢轩情绪的变化，这人被人踩着脚，不嫌痛，反而很喜欢？！
　　怕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楚苒抬起脚，果不其然，谢轩一脸失望。
　　看来对待他就不能用什么正常法子。
　　楚苒趁谢轩失神的空档，出手捏住了他的腰侧，一个使力，拽着他腰间的软肉捏了捏。
　　“嗯哼。”谢轩闷哼一声，而后如同受惊的鱼，腿部发力，立马弹开几丈远。
　　谢轩的心跳得飞快，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跑出来。
　　楚苒的小手在他腰侧捏的那种力道，跟梦里的太像了。
　　谢轩只觉气血上涌，他喘了口粗气，脸颊涨红，抬起头来想要控诉楚苒几句，却见楚苒轻佻地看着他，眼神玩味，仿佛在说，“小样，还治不了你。”
　　他有些憋闷。
　　楚苒太了解他了，知道他这里敏感，故意弄他。
　　可是他又不能还手，一碰到她身上就跟要着火似的，到时候有什么反应让她看见，得笑话他几年。
　　他垂着头闷了一会，也不抬头看她，只侧了侧身子，让她过去，“那你去吧。”
　　哟哟哟，瞧瞧这小可怜样，整的自己欺负他似的。
　　楚苒扬了扬眉，“真去了？！”
　　“嗯，去吧。”
　　“行。”楚苒看着谢轩这憋屈样，心里爽的不行。
　　这叫什么？
　　这就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就叫之前的我你爱答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
　　谁叫你当时拒绝本小姐的，略略略，怄死你。
　　楚苒朝谢轩吐了吐舌头，而后绕过他，径直往前走。
　　谢轩没看到她的表情，见楚苒动身，他也默默跟在楚苒后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府门。
　　楚苒原本以为，谢轩出了府门之后便会离开，没成想走了一段路之后，见小桃神色怪异，一回头，那个眼巴巴跟在自己身后的，不是谢轩又是谁？
　　还别说，一双眼睛耷拉着，像一只被主人抛弃了，无家可归的大狗狗。
　　还挺可怜。
　　楚苒心软了一瞬。
　　她立马转身，回头朝着谢轩那走去。
　　谢轩自是看到了楚苒回头，对上楚苒的眼神，他忙偏过头去，假装看向别处，实则目光紧紧观察着楚苒这边。
　　楚苒一转身，他更紧张了，手背在身后，攥得很紧，呼吸也有些急促。
　　她走过来了！
　　谢轩愈发不敢看她，心里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挨骂就挨骂罢，反正他得跟着她。
　　他媳妇儿，不守着，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谢轩不管，反正她就是他媳妇儿。
　　“你干嘛。”楚苒走到谢轩面前质问他。
　　她的语气很正常，细听还有些无奈。
　　谢轩眼神飘忽，不看他，声音瓮瓮地，“不干嘛。”
　　“那你别跟着我。”
　　谢轩不答话。
　　“听见没。”楚苒再次提醒他。
　　“我不。”谢轩瞟了她一眼，然后飞速把眼睛偏向一边。
　　“你跟着我做什么呢？”楚苒摊了摊手。
　　“就跟。”谢轩依旧不看她，执拗地吐了两个字。
　　“......”
　　楚苒见他这驴一样的倔劲又来了，心底回忆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候楚苒的表哥进京赶考，来她家借住，楚苒同她母亲一起去城门口接她表哥，谢轩也是这样，一句话不说，就默默地跟了他们马车后头，也不上来，也不走开。
　　跟着他们去了城门口，又跟着他们回了楚府。
　　那样子，好像生怕她被谁拐跑。
　　眼前这人就像个木头一样直直地站着。
　　楚苒心底微软，她轻声哄他，“我是去见冯如诗的，我同她约好了，没有什么情郎。”
　　“真的？”谢轩听得她的话，立马抬眼，眸子亮晶晶的。
　　“骗你做什么？”约定的时间在即，楚苒怕谢轩不信，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印着梅花的信纸，她将纸摊开，展到谢轩面前，“呐——你看，这是她给我写的信，约我出来玩的。”
　　楚苒的手放的位置十分巧妙，遮去了冯如诗与她相约的地点，没让谢轩瞧见。
　　谢轩扫了一眼那张信纸，沉着的心微微落到了实处，他沉默了一会，而后抬起头来试探这问道，“带上我行不？”
　　“？”
　　在楚苒的死亡凝视之下，谢轩赶紧出言为自己狡辩，“我力气很大的，你们逛你们的，我在后头帮你们提东西。”
　　他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楚苒打扮得太漂亮了，他真的一点都不放心。
　　绝对不会！
　　“你是不是有病。”楚苒一个没忍住，开始骂他，怎么会有脑回路这么奇怪的人。
　　“且不说我们这是两个姑娘家的约会，指不定就会说些私房话，你要听？”
　　谢轩摇摇头，他不听那个。
　　而后他又点点头，如果实在让他听，其实——
　　也不是不能。
　　楚苒：“......”
　　“谢行之，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了？”
　　“你堂堂一个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跟在我身后当小厮，我可受不住。”
　　谢轩懊恼得抬头看天，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所以，你先乖乖回去，成不。”楚苒同他好商好量的。
　　谢轩知道楚苒这是在哄着自己回去，可是这般温柔又耐心的语气，他实在无法抗拒。
　　想到楚苒刚刚特意遮住的信纸上的地址，谢轩眼神微暗，他声音微哑，“好。”
　　楚苒呼出一口气，终于说通了。
　　“那你回去吧。”楚苒直了直身子，“我就在这看着你。”
　　“好。”谢轩就跟中了蛊一样，乖乖转身，一个人默默地往国公府的方向走。
　　谢轩的肩很宽，阳光落在上头，在青石地板上映出长长的阴翳。
　　莫名有点孤寂。
　　楚苒心头有些触动，母亲不在，父亲形同虚设。
　　确实只有他一个人了。
　　楚苒叹了口气，待到谢轩终于消失在巷子尽头，她才转身离开。
　　“青竹轩——是这吗？”楚苒走到一栋十分雅致的小楼前面，停了下来。
　　按照冯如诗在信里跟她说的地方，再抬头看看上头的牌匾，楚苒确信，应该就是这儿了。
　　她走到门后站着的小侍面前，小厮问她，“这位姑娘，您有事先预定我们的包厢吗？”
　　“有，在二楼天字一号包厢，我是冯如诗的客人。”楚苒特意放粗了声音，定睛一看，她已经带了面纱。
　　青竹轩，是大业城最大的欢馆，同妓院类似，只不过这里头接客的，是男倌倌罢了。
　　“好嘞！”小厮一听楚苒将包厢、人名不疾不徐地娓娓道来，便知道她是早就有约。
　　“客官您往这边来。”小厮把她往里头引。
　　楚苒点了点头，跟了上去，小桃被留在了外头，楚苒怕谢轩去而复返，特意留小桃在外头放风。
　　看着一身粉衣，头戴面纱的女人大摇大摆地站在青竹轩门口，谢轩躲在暗处的巷子里，双手握拳，下颚紧咬。
　　这个冯如诗！一点也不学好！竟然带着楚苒来这种地方！
　　想到楚苒还特意将地址给隐去，要不是他留了个心眼，又回来偷偷跟在她身后，他竟不知楚苒这般狂放！
　　女儿家的！
　　怎能如此不检点！
　　怎么不学学他洁身自好！
　　谢轩越想越气。
　　不行！
　　得去给人抓回来。
　　抓回来好好教育一顿！
　　谢轩见楚苒的裙角消失在门口，急匆匆地就想往门口蹿。
　　目光触及到站在门口的小桃，他又停了下来。
　　得找个隐蔽点的方式。
　　谢轩退回了暗处，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地形，见青竹轩的阁楼的窗户大张着，心下了然。
　　脚尖轻点，纵身一跃，整个人便跃上了青竹轩二楼的房檐。
　　就在脚尖刚要碰到房檐上边的瓦片时，谢轩的脚突然崴了一下。
　　都怪楚苒！乱他心神！
　　轻功都使不好了！
　　待到终于站定，谢轩摸上了阁楼前的栏杆，顺着栏杆一点一点地，爬进了阁楼的窗，顺利地进入了走廊。
　　正欲去寻人，刚路过第一个包厢，便听得楚苒的声音便从里头传来。


第59章 追妻（八）
　　“楚楚！快来坐！”是冯如诗的声音。
　　“来啦。”楚苒应和。
　　“你今天好漂亮！”谢轩听到了冯如诗的惊呼, 他猜想应该是楚苒将面纱取了下来。
　　你说她胆子大罢，她偏偏知道戴面纱，说她胆子小罢, 姑娘家家的, 倒是什么地方都敢来，谢轩腹诽。
　　“嘿嘿。”楚苒傻笑了声。
　　到现在为止，谢轩并未听到从里头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看来包厢里没有其他男人, 他稍稍放下了心。
　　包厢里, 楚苒席地而坐, 冯如诗坐在她的正对面, 两人前面都摆着矮桌, 桌上放着清茶美酒, 各色糕点和水果。
　　“楚楚, 没想到你真的跟谢轩和离啦？！”冯如诗突然开口，之所以叫楚苒出来，一是冯如诗确实好久没见她了, 二是也有点担心她。
　　自谢轩打了胜仗回来，升了官职，就传出来他与楚苒两人和离。
　　京中都传, 如今谢轩飞黄腾达, 楚府日渐没落, 谢行之是看不上他们楚府了。
　　有些过分的, 为了讨好谢国公府, 说的话都有些不堪入耳。
　　“嗯。”楚苒抿了口茶, 淡淡地应了声。
　　“我真没想到！谢行之竟是这等趋炎附势的小人？！”冯如诗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她也是在学堂之时便与谢轩和楚苒相识, 虽不若楚苒和谢轩一般熟识，但始终有几分幼时的情谊在。
　　熟人之间，说话自然带着几分不客气。
　　“啊？！”楚苒看她这反应，有些震惊。
　　怎么就从和离扯到谢轩是个小人了？
　　“京中都说谢行之要尚公主了，我看错他了。”冯如诗没注意楚苒脸上的疑惑，她以为楚苒就是被她拍桌子的动作吓到了。
　　“那时候你嫁给他，我还替你两开心，打打闹闹这么多年的欢喜冤家终于能修成正果了。”
　　“那时威远侯寿宴，你说不喜欢他，我总以为是你嘴硬。”
　　“没想到你家里才有点不如意，他就要和离。”
　　“太过分了！这个陈世美。”
　　“得亏你眼神好使，没叫他骗了去。”
　　冯如诗看起来十分气愤，似乎下一秒就要提刀去砍了谢轩。
　　“你叫咱哥争点气，早晚把谢轩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咱找个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的！”
　　楚苒从冯如诗这番话里，品出了什么。
　　尚公主？现在宫里到了适婚年龄的公主，也就那位慕纯公主了。
　　谢轩何时跟慕纯公主扯上关系了？
　　楚苒不解，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好时机。
　　她将疑惑按在心里，出声安慰自己这位暴脾气的好友，“放心啦，我已经在找了，等找到了，拉到他面前去气死他，好不好？”
　　楚苒才不替谢轩辩解，有这种传言，他活该被骂。
　　要是他连这些问题都处理不好，以后休想看到自己一丝头发。
　　冯如诗见楚苒如此淡定，竟还有些心情哄自己，想到刚刚自己的反应，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到时候叫上我，我们一起去他面前秀。”
　　而后冯如诗又低了低头，摸了摸那桌子，颇有些后怕，“幸好这桌子质量好，没叫我拍坏，到时候赔都赔不起。”
　　“扑哧。”楚苒见她那爱财的小模样，笑出了声。
　　冯如诗见楚苒笑得开怀，放下心来，随即想到什么，她颇有些兴奋地提议道，“楚楚，你要不要看一看，他们这里的头牌。”
　　“啊？！”楚苒瞪大了双眼，“头......头牌？”这么狂野的吗？
　　“对啊，我约了好久才约到的呢！”冯如诗有点小激动。
　　“这......这不好吧。”楚苒试图把冯如诗这匹逐渐脱缰的野马拉回来。
　　冯如诗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你想什么呢！你就是想让人家接客人家还不接呢！点人家就是看人家舞剑的，这成过亲的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哦。”
　　对上冯如诗一脸的坏笑，楚苒被口中的茶呛住了，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咳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还脸红了！”
　　“你就别打趣我了，我那不是事先不知道嘛。”楚苒忙转移话题，“这人舞剑有这么好看？”
　　“那可不，我嫂子看过一次，回去念念不忘，气得我哥半个月没跟她说话呢。”冯如诗像是跟自己的小伙伴分享新奇的东西，她颇有些自豪地道，“据说，会看得人流口水。”
　　“真的假的。”
　　“不信的话我们就看看嘛。”
　　“这——传出去是不是不太好。”楚苒还是有些犹豫。
　　“这儿保密效果很好的，况且，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那——行。”楚苒点了点头。
　　冯如诗见她答应，忙起身下楼，招来小厮，耳语了几句，小厮退下之后，冯如诗和楚苒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原本在包厢外的走道里的谢轩，见小二来的时候，忙闪进了隔壁的包厢。
　　原本听到冯如诗骂他，他还想进去解释解释的。
　　但是他现在很气，只想进去揍冯如诗一顿。
　　一天天地净不学好，拐着楚苒看这些不正经的东西。
　　趁楚苒和冯如诗谈得热火朝天，谢轩悄悄推开门，又回到了过道里，他倒是要去看看，这头牌，是何方神圣？！
　　走到楼梯后的拐角处，便听得小厮的声音从下边传来，“公子，这边请。”
　　相比后边跟着的，就是那个头牌了，谢轩想。
　　待到“头牌”终于出现在视线里，谢轩只觉气血上涌，这他妈的穿的是什么东西？！！
　　他肺都要气炸了。
　　楚苒想看别的男人穿这种破烂跳舞，想都别想！！
　　不怪谢轩火气这么大，实在是来人穿的衣服，实在是——
　　太过暴露。
　　只见他上身只着轻纱，宛如赤|裸，腰腹处的肌肉纹理全都清晰可见，下身黑色长裤配上黑色长靴，手持长剑，一步一步往楚苒的包厢处走。
　　谢轩在他转入过道时便已经转回了楚苒隔壁的包厢，见那头牌越走越近，谢轩气急，在那人就要敲响楚苒包厢门的前一刻，飞速抬手，在那头牌的脖颈处狠劈一刀。
　　那头牌很快晕了过去，谢轩扶住他的身子，拖进了包厢里。
　　将人放倒之后，谢轩狠狠地踢了人俩脚，哼，让你不检点，瞎勾引人。
　　“人呢？”
　　“怎么还没到呀？”冯如诗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隔壁包厢忽然传来声音，谢轩想，糟了，光顾着把人打昏，忘了她们还在等。
　　“要不你去问问？”楚苒提议道。
　　“在等一炷香罢，不然显得我们多迫切似的。”
　　“你还懂这个呢。”
　　一炷香——
　　谢轩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脑子里产生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半炷香后，谢轩穿着那身破烂，颇有些不自在地站在了楚苒包厢门口。
　　他摸了摸自己鼻子上的面具，反复确认了不会掉下来。
　　深呼吸了几口，做好了心理建设，谢轩推开了包厢的门。
　　见他进来，楚苒和冯如诗齐齐地看过来。
　　两人的眼神陡然变得惊艳。
　　只见来人以面具遮脸，只余下那张薄唇，身姿挺拔，肌肉有力，纹理清晰，隔近看仿佛还能看到脉搏的跳动。
　　手中长剑显得整个人气势凛冽，好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
　　楚苒和冯如诗一同咽了口口水。
　　谢轩自然没错过楚苒的这番反应，他眼神暗了暗。
　　他朝着两侧的冯如诗和楚苒分别行了个礼，然后就开始舞剑。
　　楚苒和冯如诗是相对而坐的，谢轩整个人转向了楚苒，只留给冯如诗一个背影。
　　只见他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水波盈漾，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楚苒的眼神逐渐有些出神，谢轩的眼神也越来越暗。
　　冯如诗原本有些不满，凭啥背对着她？可是见楚苒的神情，她又不好叫那人转过来。
　　看到后头，冯如诗置气不看了，这次的眼福没饱够，下次她一个人来！
　　整个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楚苒和谢轩两人。
　　楚苒看着面前这人，莫名地有些熟悉，她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透过他，好似看到了谢轩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情景。
　　谢轩看着她对着自己出神，也不知道是在想那个野男人。
　　一想到要是上来的不是自己，楚苒也看得这么津津有味，谢轩心里就泛酸。
　　胸腔内的郁气越来越重，手下的力也越使越大。
　　待到一舞毕，谢轩已是大汗淋漓，身上的纱衣黏在身上，更显身材偾张。
　　他没说话，甚至都没朝冯如诗那边转，直接对着楚苒行了个礼，就出了包厢。
　　“楚楚，他好过分哦，一刻都不对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楚苒回过神来，她仔细想了一下，那人的反应确实不正常，不过是头牌，性格孤傲一点也很正常。
　　“他可能是把我当东家啦，没事，这次不够看，下次我请你来。”
　　“嘿嘿，好！”冯如诗兴奋地应下，她正愁自己的月例银子不够花呢。
　　旁边包厢里，正在换衣服的谢轩听得楚苒还要下次约，他动作一顿。
　　还想来？做你两的春秋大梦去？
　　之后的冯如诗又拉着楚苒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一会话，直到太阳西斜，日暮降临，两人才约着要离开。
　　两人一同出了包间，冯如诗要下去结账，所以她先跑了几步，让楚苒在后头慢慢走，两人约在门口集合。
　　楚苒乖乖听话，等到冯如诗慢慢消失在楼梯口，她才慢悠悠地往下走。
　　刚路过谢轩的包间，猛地一个大力，将她扯了进去。
　　楚苒进入了一个极具侵略性的怀抱，满满的男性气息包裹着她，叫她呼吸不过来。
　　她一边挣扎，一边抬头，借着从窗户外头投射进来的光，楚苒看清楚了抱着她的人。
　　“谢——”
　　剩下的那个轩字还没说出口，谢轩的唇就迫不及待地覆上了她的，将她亲得严严实实，不叫她发出半个字。
　　把她所有的言语都吃了个干净。


第60章 追妻（九）
　　……这次的亲吻并不同于之前的碾磨, 谢轩趁着楚苒嘴唇微张之时，含住了她的下唇。
　　不断吮吸。
　　唇舌交接，水声响起, 气氛十分暧昧。
　　谢轩只觉浑身有火在烧, 本能驱使下，他想把舌尖探进去，想亲得楚苒呼吸不过来。
　　想的心尖发疼。
　　可是他不敢, 他怕弄急了楚苒真的不理他。
　　他怕楚苒哭。
　　谢轩只能将怀里的人紧紧抱住, 仿佛要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又放肆, 又克制。
　　“谢——”
　　“唔——”
　　楚苒一直在推拒着, 手下力道也不小, 趁着谢轩换气的空隙, 试图叫他的名字。
　　谢轩不想听她漂亮的红唇一直说出拒绝自己的话。
　　所以楚苒只吐出了一个字, 其他言语还来不及说出口, 就被他吞掉了。
　　谢轩手下愈发用力，一双铁臂死死禁锢着她，楚苒动弹不得, 只能仰着头任他亲个够。
　　说起来，她倒是鲜少叫他如此霸道又不讲理的模样。
　　楚苒推拒的力道逐渐变小，谢轩自是察觉到了, 渐渐地, 他的动作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轻轻含吮着她的唇, 像是对待世间罕有的宝贝, 珍重, 又喜爱。
　　楚苒早就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面前这个人还在一下一下地亲着自己, 好似沉迷其中。
　　楚苒趁他不备, 猛地咬住他下唇。
　　并不解气。
　　她用力扯了扯, 直到谢轩的唇冒了血珠，才停了下来。
　　“嘶——”谢轩吃痛地睁开眼，退了一步。
　　楚苒头发微乱，面色酡红，呼吸微喘，双唇泛红，一看就是被欺负狠了。
　　楚苒伸手擦了擦自己的唇，死死瞪着眼前这个登徒子。
　　谢轩自然是察觉到了这杀人的视线，但是他不敢看她。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瞟了一眼她的眼睛，谢轩便被她毫无温度的眼神看得心慌。
　　见他晃神，楚苒突然出手，整个手肘朝着谢轩的腹部就是狠狠一撞。
　　“嗯哼——”谢轩勾起身子，闷哼了一声。
　　楚苒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就去开包厢门。
　　谢轩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让她走，他支起身子，大掌死死抵住门沿，不让她开。
　　“怎么，你这么轻薄我还不够，不让我走，打算在这要了我？”楚苒没什么起伏地开口，但就是这么平淡的语气，听的谢轩愈发心慌。
　　“不是。”谢轩突然蹲下身子，拉住楚苒的裙摆，不让她离开。
　　“我是想说，你揍完我出了气再走。”他闷闷的声音从下边传来。
　　楚苒的力使得太大了，谢轩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发疼，刚刚支起身子抵住门，已经是极限了。
　　“？”楚苒气笑了，她抚了抚自己的唇，有些吃疼，她骂了一句，“谢行之，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一天天的不当人是吧。”
　　听得这话，谢轩还嘴硬地反驳，“对啊，我就是有病，我就是看不得你看别的男人。”
　　“......”
　　明明身子疼得气息都不稳，谢轩还要放狠话，“反正你就是再看一次，我就亲一次。”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
　　楚苒这才明白，这人是吃醋了。
　　吃那个头牌的醋。
　　死倔驴。
　　“松开。”
　　“我不。”
　　“谢行之，我叫你松开。”
　　“我不，除非你打我。”
　　楚苒实在忍无可忍，明明是这人占了自己的便宜，偏生这人还一副委屈样，死不道歉。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她一脚将谢行之踢开，力道使得有些大，谢轩随即瘫坐在了地上。
　　楚苒又重重地踢了他两脚，随后骂了句“滚。”
　　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包厢。
　　随着包厢门猛地合上，发出“砰”的一声，谢轩也顺势躺在了包厢的地毯上。
　　他四肢伸展，成个“大”字一样的躺着。
　　腹部依旧隐隐作痛，被楚苒踢过的大腿估计肯定也青了，谢轩却躺在地板上傻笑。
　　谢轩此时的心情，可以用柳暗花明来形容。
　　楚苒揍他的力道虽然大，但是处处都避开了要害，她总是这么无声地体贴着他。
　　又想教训他这个登徒子，但是又不忍心。
　　回忆起楚苒唇上的触感，谢轩舔了舔自己的唇，似在回味。
　　虽然身上四处都痛，但是谢轩觉得，这顿揍，挨得值！
　　楚苒跑出青竹轩之后，小桃和冯如诗已经在路上等她了。
　　“楚楚，你的嘴唇，怎么肿了。”冯如诗见到好友的嘴唇红艳得简直像是要滴出血，疑惑地问了一句。
　　“刚下楼小二递了杯热茶送客，我喝的时候心太急，被烫到了。”楚苒镇定地回道。
　　“嗷嗷。”冯如诗点了点头，她去结账的时候，都没有送客茶呢？！
　　这破店，未免也太区别对待了。
　　“我们走吧。”楚苒佯装看了看天色，实际上是看后边的谢轩有没有跟出来。
　　见后面空荡荡的，她也放下心来。
　　冯如诗现在对谢轩正是满肚子的意见，两人要是遇见了，又是一桩大麻烦。
　　“啊——哦。”冯如诗还在腹诽这家店，突然听得楚苒叫她走，忙应了一声。
　　三人相携着把面纱带上，一起往楚府的方向走去。
　　到了楚府之后，楚苒邀请冯如诗进去坐坐，但是天色实在不早了，两人约好下次见面，冯如诗便也回了。
　　夜幕降临。
　　皎洁的月亮躲在柔和似絮，轻均如绢的云朵间清冷地看着下边宁静的大地，撒下了那素洁的光辉。
　　楚苒躺在床上，回忆着今天的那个吻。
　　不得不说，在谢轩怀里的那一阵，被他的气息紧紧包裹缠绕着，她是有过心动的。
　　她之前就幻想过这般的情景，没想到在和离后却成了现实。
　　他应当是真的喜欢自己吧，楚苒想。
　　今天那吃醋的样子，那眼神里的在意，应当做不得假。
　　可是为何之前待小表妹就那般温柔，待自己就这般粗鲁？
　　楚苒又想起之前他将小表妹护在怀里的模样。
　　那应该也是下意识的动作吧。
　　楚苒有点期待，可是又有点害怕。
　　她原本都要放下了，谢行之又突然跑过来说他喜欢的是自己。
　　人真的会如此迟钝吗？
　　会不会只是一时兴起呢？
　　楚苒眉头微蹙，在这无尽的怀疑里，慢慢睡了过去。
　　楚苒不知道的是，温柔的背后是疏离。
　　粗鲁的背后是焦急，是在意，是占有欲。
　　是想要你只为我一人所有。
　　楚苒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和谢轩又成亲了。
　　最开始的谢轩待她很好，无有不依，无有不应。
　　可是日子过久了，他说索然无味。
　　他说原来自己心仪的是韩悠悠。
　　又要与她和离。
　　楚苒又急又怒，抄起家伙就想去揍他，刚挥舞着手臂扑腾几下，她就清醒了。
　　原来是梦啊——
　　楚苒呼了一口气。
　　小桃听得里头的动静，忙进来服侍楚苒，“小姐，您醒了。”
　　“嗯。”楚苒嗓子有些哑。
　　小桃过来扶她，一摸到楚苒的手，顿时吓了一跳，“小姐，您的手怎生得这么凉？！”
　　小桃不说楚苒还没在意，她轻轻地握了握拳，而后又松开，淡淡地笑了笑，“可能是做了个噩梦罢。”
　　“真的吗？”小桃有些不敢置信，她伸手去探楚苒的额头，并未发现有高热，遂放下心来。
　　小桃边搀扶着楚苒往净房走，嘴里边念叨着，“小姐，你平时睡觉手一定要放到被子里，不然天气冷了，着凉了该如何是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呀。”
　　“能不生病就不生病，不然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
　　小桃在耳边不断唠叨着，楚苒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也不反驳。
　　听得她的叽叽喳喳，楚苒的心也渐渐回暖，手脚也慢慢地热了起来。
　　情情爱爱的，有很好，没有也没关系，不是吗？
　　至少她身边还有这么多关心她的人。
　　楚苒如是想。
　　谢轩昨晚上在包厢里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儿来。
　　大腿上的疼痛倒是算不了什么，就是腹部的那一肘，楚苒是真下了狠劲。
　　他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却见得角落里的那个头牌还没有醒。
　　以己度人，谢轩觉着这头牌再醒来，脖子上肯定青了。
　　心里鲜有地升起了几分愧疚，这人倒是因为自己受了无妄之灾。
　　谢轩晃悠悠地弯下腰，在这人的身边放了一张银票。
　　而后起身爬到窗边，纵身一跃，回到了街道上。
　　落地的巨大冲劲放大了他身上的痛楚，他咬着牙顿了顿，而后直起身，乌龟一般地往谢国公府挪去。
　　国公府里，来福已经等了谢轩好久了。
　　他家世子从没这么晚回来过，他实在担心不已，便跑到大门口蹲着。
　　看到谢轩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身上的衣裳沾了脏污，发丝也凌乱不已，来福心惊，忙小跑过去掺住他手臂。
　　谢轩见来福来了，将半个身子都靠在上头，任他搀着自己往回走。
　　“我的世子爷哟——”
　　“你这是去哪里跟人干仗了。”
　　谢轩这半天滴水未进，实在没精力答他，只吩咐他备热水备饭食，便不再说话。
　　来福在服侍着谢轩吃了点东西，又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将人带到床榻上，开始上药。
　　谢轩用过了饭，精气神恢复了很多，虽腹部仍旧隐隐作痛，但是至少能忍住了。
　　他掀起大腿上的外裤，查看一下自己的伤势，大腿上一片青紫，来福看得心颤了颤，“世子爷，您的腿怎么弄成这样。”
　　“没事。”谢轩早就料到了，楚苒再怎么克制，当时生气，力道大点也是正常，她还没往中间踢呢。
　　“将药递过来罢。”谢轩轻声吩咐来福。
　　“真没事吗？”来福有些不敢相信，他家世子的武艺这般高强，怎会让人打成这样，一边说着，来福一边将药递给谢轩。
　　“嘶——”谢轩敷药，嘶了一声，待到缓过去，他轻笑了声，“没事，爷这是为爱受的伤——”


第61章 追妻(十)
　　谢轩感觉来福送的药还挺管用, 第二天一早起来，青紫已经消了大半。
　　他起身后，让来福将他房里的《河防通议》、《水道提纲》和《大业山川地理图》打包好, 去国公府门口等他。
　　来福虽然心里有些疑惑, 不知道他家世子去上值，带这么些玩意做什么。
　　不过也没有多问，只收拾成一个小包裹, 背着去门口等谢轩。
　　谢轩出来的很快, 两人一起出了国公府之后, 来福看着他家世子往跟平日相反的方向走。
　　“世子, 是这边。”来福提醒他。
　　“嗯哼？”谢轩停了下来, 回头看他。
　　“那个——”来福指了指那边的方向, “去东宫不是这个方向吗？”
　　“谁说我们要去东宫。”谢轩叫他, “我们去楚府, 快跟上。”
　　“啊？！”来福有些惊讶，“世子，您不上值了吗？”
　　“不上了, 最近都休沐。”
　　“这样真的好吗？”来福摸不着头脑，“您不怕上头怪罪吗？”
　　“放心吧，我上过折子了。”谢轩见他一惊一乍的, 出言安抚他。
　　“那就好那就好。”来福很怕, 他家世子如今风头正盛, 行事如此不低调的话, 会不会招人嫉恨。
　　但是见谢轩一脸无所谓, 来福也只得把话憋回心里。
　　此时的东宫里, 点卯的文官正在跟李时告状。
　　“太子殿下, 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谢轩又未到场。”这文官胡子一吹, 颇有些气愤。
　　“嗯。”李时在专心批阅奏折，只听了一耳朵，并未抬头。
　　“殿下，他此番作态，显然是不把您，不把皇家放在眼里呀。”这文官开始上纲上线。
　　“无妨，谢轩已经同我上过折子了。”李时挥退了文官。
　　看着文官逐渐远去的背影，李时开始出了神。
　　近来京中说谢轩要尚公主的传言，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放出去的。
　　每次谢轩来东宫点卯，总会在路上“不经意地”遇到慕纯，这李时都知道。
　　想起昨天楚裕递上来的那个折子，李时倒是笑了笑。
　　这谢轩，为了个楚苒，还真是费尽心思。
　　把人家哥哥给支开，又给人家送了美名，借着休沐的名头去楚苒眼前晃，还能顺道躲开慕纯还没点破的小心思。
　　对如今的职位不热衷，不钻营，这还顺道向自己表了忠心，站了立场。
　　李时唇角的笑意更甚，看似不着调，实则是好算计。
　　楚府门口，谢轩在进门之前特意看了之前挂那块牌子的地儿，果真没有那个碍眼的东西了。
　　谢轩觉得颇有些扬眉吐气。
　　他咳了几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在门口的门房和侍卫们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进了楚府。
　　楚裕是知道他今天要过来的，没想来会来得这般早。
　　他忙起身洗漱，去书房接待他，同时心里又有些疑惑，这人不用上值的吗？
　　当楚裕走到书房里时，谢轩已经在那等着了。
　　楚裕颇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是主，谢轩是客，更何况，谢轩还是为了给他送资料来的。
　　公是公，私是私，楚裕分得很清楚。
　　他进去之后，便朝谢轩抱了抱拳，“来晚了，见谅。”
　　“无妨。”谢轩点了点头，故作矜持，“昨天的折子，陛下看了吗？”
　　“应当是看了，昨夜太子殿下唤我去东宫议事，给了我一个钦差的名头，让我去玉垒山治水。”
　　玉垒山，也就是岷江的起源地，离京都七十公里开外，楚裕要想来回往返，就算是千里马，也不可能做到。
　　“嗯。”谢轩心里暗喜，面上不显，他抿了一口清茶，淡定地问，“可有说是什么时候？”
　　“这个还未定。”
　　“依我看，越快越好。”谢轩提议道。
　　“为何？”楚裕有些疑惑。
　　“眼下是夏末，你到那，再准备几天，就到初秋了，工程总还需要个十天半个月的，到时候若是到了冬末，河水结冰，工程就难以推进了，况且，水太冷，工人也不想干活。”
　　楚裕点了点头。
　　“还有，尽早去，说不定能赶在年关时节回来，你不想跟楚苒一起过年吗？”
　　楚裕从谢轩的嘴里，听到自家妹妹的名字，有些不适应，他知道谢轩的意思，但是他没接话。
　　谢轩其实也有些忐忑，他抛出这个橄榄枝，也不知道楚裕明不明白。
　　楚裕自是了解的。
　　或许从最开始还不了解，只以为谢轩来献计只是一个为了能自己进出楚府，不再受到阻拦的示好。
　　但是在看到孝武帝打开折子的神情时，楚裕才知道这个功劳远比他想象得要大。
　　一旦做成，可能某些事便也师出有名。
　　看来谢轩远比他想象得要知道的多，楚裕想。
　　气氛静默了片刻，而后，楚裕抬头看向谢轩，“你——对我妹妹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
　　谢轩没想到楚裕会问这个问题，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是楚苒的家人，他得表现好一点才行。
　　思忖了片刻，谢轩开口，“她是我想娶的人。”
　　这倒是轮到楚裕沉默了。
　　“你是一时起意，还是真心喜欢她？”
　　“肺腑之言。”谢轩解释道，“不止是现在，可能很早以前就有了，只不过意识得有点晚。”
　　朝着楚裕说这么难为情的话，谢轩颇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知道话得说清楚，不然再怎么弥补，人心里总会有那么个芥蒂。
　　“意思是——你很早就喜欢她？”楚裕接着问。
　　“嗯。”谢轩尴尬地应了一声。
　　“那你小时候那般同我作对？”楚裕眯了眯眼，“正常来说，看上我妹子，不该讨好我？”
　　“当时哪里想得到这么多，总感觉你要跟我抢她，那——自然就跟你对着干了。”谢轩偏过头去，耳尖红了大半，“现在不是来讨好你了嘛？”
　　“好——哥哥？”谢轩十分别扭地叫了这三个字，十分难为情，脖子都红了。
　　楚裕：......
　　大可不必。
　　叫得他鸡皮疙瘩掉一地。
　　“行了，你们的事我不管了，但是你胆敢对她再有半点欺负，你——”
　　不等楚裕说完，谢轩立马保证，“不会了不会了。”
　　这难为情的狗腿样，不似作伪，楚裕倒是放心了几分。
　　“不过，你真想好了，要上这条船？”楚裕偏过头去问他。
　　谢轩没有片刻犹豫，他点了点头，“她在哪，我在哪。”
　　“嗯，那我离京这段时间——”
　　“放心吧哥哥。”谢轩十分狗腿，“包在我身上。”
　　“......”
　　倒也不必如此亲近。
　　谢轩从书房里出来之时，已经将近中午了。
　　两人在书房里商量了很久，关于治水，也关于其他。
　　谢轩把带来的三本资料一一给楚裕讲解，楚裕听得很认真，深觉受益颇多。
　　抛去幼年时那微不足道的矛盾，两人有很多想法和谋略都十分吻合，在交谈间，楚裕甚至有些知音的感觉。
　　楚裕见日头正盛，到了饭点，打算让他留下来吃饭，谢轩拒绝了。
　　他还没脸去见杨鸢。
　　楚裕不知道他的顾虑，只当他是不愿意，也没多说什么，送他出了书房，便回头去准备明天出发要用的行李了。
　　是的，经过一番讨论之后，楚裕决定明天就出发去玉垒山。
　　谢轩从书房出来之后，大摇大摆地朝着楚苒的院子走去。
　　路上遇到了些侍卫，谢轩丝毫不慌，甚至还跟人打了个招呼。
　　他堂堂正正地——
　　得到了允许的
　　从楚苒的院门里
　　走了进去。
　　楚苒在用过早膳之后，便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话本子。
　　今天的日头不算大，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小桃给她寻的躺椅上还放了几个软枕，楚苒只觉得异常舒适。
　　难得闲暇又静谧的时光，让楚苒打起了哈欠，想着时候还早，楚苒将话本子往脸上一扣，便悠哉游哉地睡了过去。
　　谢轩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美人卧榻的场面。
　　他唇角勾了勾，这人，怎么这般爱睡。
　　“喂──小懒猪，起床了。”谢轩半跪在地上，轻轻拨了拨她。
　　“干嘛呀？”楚苒正要睡着，平白被人打扰，有些气恼。
　　可是自以为凶巴巴的声音，在谢轩听来，并不是那个感觉。
　　他只觉得胸口一片酥麻。
　　楚苒已经没了睡意，待到看清楚发出噪音的始作俑者，她想也没想，把盖在头顶的画本子甩他身上，没好气地道，“你来做什么？”
　　谢轩忙接住那画本子，让它平平整整地躺在自己手上，“嗯，《闷骚王爷之独宠小娇妻》，这个我还没看过，借我了。”
　　他丝毫不客气地将那书往自己的怀里揣。
　　？
　　幼稚的小把戏。
　　楚苒不想理他，虽然自己很喜欢那个故事，但是谢轩这就是故意想勾着她去抢。
　　她才不上钩。
　　谢轩见她不理自己，有点心虚。
　　“今天天气挺好哈──”他没话找话。
　　楚苒不理他，半点台阶都不给他，整个人散发着抗拒的气息。
　　“说起来，我这刚起来就过来给哥哥送东西，自己连早膳都没用呢。”
　　“孤家寡人的，真是可怜。”
　　“不知这位好心的美人，可否赏口茶水喝？”


第62章 追妻（十一）
　　“哦？”谢轩这话倒是勾起了楚苒的好奇心。
　　嘿嘿, 谢轩在心里傻笑，我还不知道你。
　　“楚裕很快就要去治水了。”他故弄玄虚。
　　“治水？”楚苒提起精神来。
　　“嗯。”谢轩点了点头。
　　“什么治水？”楚苒接着问他。
　　谢轩不答话，只轻咳了几声, “我这还没用膳, 大抵是饿的，都有点说不出来话了。”
　　“......”
　　楚苒见他还故意拿乔，有点来了脾气, “你爱说不说, 不说我直接问我哥哥去。”
　　说罢, 楚苒就要从摇椅上起身。
　　谢轩有些不知所措, 这怎么跟他预想的不一样, 楚苒的脾气怎么这么暴躁了。
　　他忙拉着兴冲冲要离开的楚苒, “别, 别急呀。”
　　楚苒被他抓得痛, 想要挣脱他。
　　谢轩使了蛮劲，不让她走。
　　楚苒拗不过他，停了脚步, 声音微颤，“痛。”
　　听得前面的女人突然喊痛，谢轩意识到什么, 忙松开手, 见着自己的手掌泛白, 谢轩有些懊恼, 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
　　楚苒见他放开自己, 也没回头, 揉着酸涩的手臂就往外走。
　　谢轩忙拦在她面前, “你别走呀。”
　　“我说——我说还不行么。”谢轩赶忙求饶。
　　楚苒不理他。
　　“楚裕现在在收拾东西, 没空告诉你，我说，我保证说，好不好？”谢轩伸出三根手指，举到耳侧，一副发誓的模样。
　　楚苒这倒是停了下来，不是因为谢轩的保证，而是因为想起楚裕现在可能确实没空。
　　她抬眼看挡在自己面前的谢轩，“真的？”
　　“真的真的，姑奶奶，比真金还真。”谢轩放低了姿态。
　　“嗯。”楚苒应了一声，“那进去说吧。”
　　“好。”
　　谢轩见终于将人哄了回去，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随着楚苒回到院子里，两人坐在了亭子里头。
　　“说吧。”楚苒不咸不淡地开口。
　　谢轩正欲开口，肚子却“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楚苒自然是听到了，“真没吃饭啊。”
　　她还以为他在逗她玩。
　　“嗯。”谢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翁翁地应了一声，活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大狗狗。
　　“为什么不吃饭？”
　　“因为想早点送过来。”
　　“吃顿饭又不耽误。”楚苒见他对自己哥哥的事那般上心，心底也软了软。
　　“可是不好吃。”谢轩默默地抱怨，“府里的饭菜不好吃。”
　　“那你之前不也吃着吗？”
　　“可是尝过你的味道了，就不喜欢吃别的了。”谢轩乖乖回答。
　　这话说得十分有歧义，楚苒耳朵有些不自在地红了红，“咳咳，真麻烦，等着吧。”
　　没有人不喜欢被人夸奖，尤其是这种从行动中体现出来的“没了你之后我的生活索然无味”。
　　楚苒自然也是被取悦到了。
　　她往大厨房走去，心里盘算着给谢轩做点什么好。
　　被楚苒嫌弃了一通的谢轩并没有任何不爽，相反，他开心得很。
　　看着楚苒逐渐消失在院门口，谢轩抬起头来，露出两颗虎牙，得逞地笑了笑。
　　嘿嘿！话本上写的撒娇男人最好命，诚不欺我也！
　　趁楚苒不在，谢轩赶紧掏出藏在怀里的那本话本子。
　　《闷骚王爷之独宠小娇妻》
　　唔——好土的名字。
　　他一页一页地翻阅，尝试着代入楚苒，想着若是她，在看这些东西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这是一个很温馨，很酸酸甜甜的故事。
　　谢轩读到表妹因为公主的归来，而吃王爷的醋，一个人躲起来默默流眼泪的时候，心仿佛揪了一下。
　　“爱在心头口难开，楚楚酸涩惹人还，桃树梨树未分辨，误把青杏入口来。”
　　这是对于表妹心里的描写，可是谢轩却眼尖地发现在这句子周围的笔迹晕开了，一看就是滴了水上去。
　　什么情形下会因为书中人的经历而掉泪？
　　可能是感同身受。
　　谢轩心里一涩。
　　楚苒根本就不像她面上表现得那般淡然，有些事，她明明很在意，但是就是不说。
　　撒娇的孩子有糖吃，可她从不撒娇。
　　等到楚苒将饭食带了过来，谢轩已经把书放回了怀里。
　　楚苒一进来，就看到谢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托盘。
　　哈——
　　好像一只等待投喂的大黄。
　　楚苒心想。
　　她将托盘放到亭子里头的石桌上，“呐——快吃吧。”
　　这为什么听起来有点像喂宠物，谢轩有点别扭。
　　？
　　“怎么，不想吃？”楚苒挑了挑眉。
　　“没有没有。”谢轩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放到嘴里。
　　没想到这么素淡的面吃起来这么有韵味，谢轩眼前一亮。
　　他初时以为楚苒便是用水煮面糊弄他一下，现在细细观察才知道，这碗里的面条根根利利爽爽，淡酱色面汤清澈见底，汤上浮着大大小小金色的油花和翠绿色碎蒜花，就着汤水吃下去，香味在舌尖上绽放。
　　“这是什么面？”谢轩在吃面的间隙里，含糊着开口。
　　“这是阳春面。”楚苒疑惑，“你不会连这个都没见过吧？”
　　好像是没见过世面似的，些许按有些不好意思，“真没见过，我还以为这就是我们行军打仗时吃的水煮面呢。”
　　“......”楚苒有些无语，不过一想到眼前这人不是在京都大鱼大肉，就是在边关吃草根树皮，不知道江南地区这细腻的阳春面，倒也情有可原。
　　“那你觉得味道像吗？”
　　“不像。”谢轩摇了摇头，这味道比水煮面要好得多了。
　　“嗯。”楚苒看着谢轩狼吞虎咽的吃相，提醒了句，“慢点吃，本来就是空腹，做阳春面就是怕你不消化，你这么个吃法，我不白费心思了么？”
　　楚苒的语气倒是十分不客气，但是谢轩却听出了背后别扭的关心。
　　“好。”他耳朵红了红，乖乖地放慢了速度。
　　这样的生活可真好呀。
　　有媳妇就是好，谢轩舔了舔唇，心里更加坚定了要把楚苒拐回家。
　　“给，擦擦。”楚苒见碗里的面逐渐见了底，拿出自己帕子递给谢轩。
　　“哦好。”谢轩接过，装样子擦了擦自己的唇。
　　而后自然地将手垂了下去，帕子自然也到了他的袖子里头。
　　楚苒倒是没在意那么多，她在想谢轩究竟在跟他哥哥谋划些什么。
　　“吃完了就快说。”见谢轩差不多了，楚苒便问他。
　　谢轩将孝武帝的为难，到昨晚的折子，到今天的典籍，事无巨细地，全部告诉了她。
　　除了一开始是他提议的让楚裕去治水这件事情外。
　　楚苒听了之后，沉默了良久，而后便看向谢轩，“你为什么突然对我哥这么好。”
　　“因为你啊——”谢轩打趣道。
　　“我不信。”
　　相比于谢轩的轻松，楚苒确是十分冷漠，“我不信你会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目的。”
　　楚苒看向他的目光十分怀疑，并无任何遮掩，真心受到了质疑，谢轩有些受挫。
　　“我能有什么别的目的。”他无奈地回复她，声音里夹杂着几分难受。
　　“把我哥哥支开？”
　　楚苒一语中的，谢轩眼神躲闪了一下。
　　“还真是。”楚苒讥讽地笑了笑，“说罢，这次那个狗皇帝，有什么打算？要了我爹的命还不够，现在想要我一家的命？”
　　自打听见谢轩要娶慕纯公主以来，楚苒除了觉得不可能，心底其实也有想过，万一是真的呢？
　　空穴来风，空穴来风，前提是要空穴里本来就有风。
　　她不是不知道，谢轩有可能站到自己的对立面，虽然微乎其微，但是敏感如她，怎么会忍住不多想？
　　见楚苒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严肃，越来越刺眼，谢轩暗道不妙。
　　“什么跟什么，瞅你想到哪去了。”他出声打断楚苒的胡思乱想，“我把你哥哥支开，只是——”
　　谢轩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要把自己卑劣的小心思展露在楚苒面前。
　　“只是什么。”楚苒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温度。
　　“只是——只是为了更好接近你罢了。”谢轩咬了咬牙，一吐为快。
　　话说出口之后，他突然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谢轩颇有些不满地抱怨，“就算我之前做的不好，可是我至少人品还是有的啊。”
　　“......”
　　楚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次确实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对不起。”楚苒嘟囔了句。
　　谢轩自然是听到了，他自然不是见好就收的性子，好不容易让楚苒有点愧疚心理，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利用。
　　“那你怎么补偿我。”
　　“补偿？我不就误会了你一下，还要什么补偿。”楚苒轻嗤了一声。
　　“比如说，”谢轩凑近楚苒的脸。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脸，楚苒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后唇上一软。
　　“这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样。”
　　蜻蜓点水地一下触碰，楚苒反应过来后，脸蓦地红了大半。
　　眼前的谢轩笑得狡黠，活脱脱一个恶劣少年郎的模样。
　　“你做什么？！”楚苒羞愤道。
　　“讨点补偿啊——”
　　“你个登徒子！”楚苒作势要去踢他。
　　谢轩身子一闪，往旁边退了几步，楚苒没踢到。
　　楚苒又跑几步，谢轩又躲，两人就这么追追赶赶，到了楚府门口。
　　快到门口的时候，谢轩便放慢了脚步，楚苒追上了他，朝着他大腿就是一脚，谢轩昨晚上的伤处又收到了一万点暴击，他闷哼了一声。
　　“痛不死你！”楚苒骂他。
　　谢轩现在就喜欢楚苒骂他，就喜欢她这股劲儿。
　　“我死了谁娶你。”谢轩忍着痛意往后退了几步，朝楚苒挥了挥手，“快回去吧，送到这就行了。”
　　“谁送你了？你要不要脸？”
　　“你啊，听话，送到门口就行。”谢轩仍旧笑眯眯的。
　　楚苒气死了，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眼不见为净，她猛地将大门给关上，把谢轩的脸隔绝在外。
　　还想接近自己，做春秋大梦去吧！
　　楚苒气呼呼地回了院子。
　　可是她没想到，第二天哥哥刚走，谢轩就搬进了她院子隔壁。


第63章 追妻（十二）
　　“你别跟着我了！”少女的嗔骂在谢轩耳边回响。
　　“谁跟着你了。”谢轩没皮没脸。
　　两人站在楚府门口对峙着。
　　今天早上, 楚苒将哥哥送走之后，便去聚福楼巡视，谁知道后面不知不觉地就黏上了个尾巴。
　　她走到哪, 谢轩就跟到哪。
　　楚苒烦, 可是赶也赶不走，徒增一肚子气。
　　关键那尾巴还理所当然，打不还手, 骂不还口,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楚苒忍了他一天, 现在终于回了楚府, 这人却还不走。
　　“一个猪在跟着我！”楚苒竖起眉毛瞪他, “我要进去了！你快滚！！”
　　“哦, 你要回家了啊——”谢轩不怀好意道, “那我也回家, 不送啊——”
　　“谁要送你。”楚苒不屑地说了句，而后看着谢轩转身朝着谢国公府的方向走。
　　终于摆脱这人了，楚苒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却见谢轩在她家隔壁府门停了步子，而后轻飘飘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楚苒：？
　　累了一天也没时间掰扯那么多, 楚苒只想回院子里躺下好好休息。
　　好不容易回到院子, 楚苒刚松一口气, 就见院墙上坐了个人。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不是, 大哥, 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楚苒心累了。
　　“有啊, 我要做的事就是好好看着你, 可不能让你跑了。”
　　“我家都在这, 能跑到哪里去？”
　　“那可说不准，谁知道哪天有个什么小白脸把你就拐走了。”
　　“......”
　　“你跑了，我上哪找媳妇去？”
　　“......”
　　“这人还是要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
　　“......”
　　“可是你现在真的很烦。”楚苒有些不耐，她这一天里，感觉十分不自在，走到哪都被人看着，她又不是犯人，凭什么受这罪？
　　“那我走？”
　　“好。”楚苒飞快地点了点头，生怕谢轩后悔。
　　“你想得美。”谢轩恶劣地笑了笑。
　　“那你要怎么才肯走？我今天真的不想看见你了。”
　　“那你答应不那么抗拒我，我就不来烦你。”谢轩试探着提出自己的要求。
　　“行。”楚苒答应得很快。
　　“好嘞！”说罢，谢轩就要跳下墙去。
　　“不过——”楚苒话还没说完，谢轩的动作也一顿。
　　“不过什么？”谢轩回头。
　　“不过你不能动手动脚，不能随随便便，不能太烦人。”
　　谢轩思考了一会，语气为难道，“那好吧，暂时不。”
　　“……”楚苒默了片刻。
　　“行了行了，快走吧你。”楚苒摆了摆手。
　　“收到！”谢轩直直地应了一声，而后跳下了墙。
　　老话常说，要想让人答应你的要求，你就得提一个更加过分的要求。
　　谢轩就是如此。
　　他今天跟了楚苒一天，就是吓唬她。
　　他要是天天这样，太子还不把他革职么？
　　索性楚苒答应了。
　　不能反悔。
　　之后的一个月里，谢轩照常上值。
　　不过他会在太阳才冒尖儿的早晨，站在楚府门口等着她一起出门。
　　他会在下值之后路过聚福楼，等着她一起回来。
　　夕阳会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抓住一天的尾巴，两人会聊聊天。
　　有时候谢轩等久了，楚苒会叫他进去坐坐。
　　看着楚苒在里头忙碌，谢轩的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感。
　　谢轩在军营里听得什么小故事，也会存着存着跟楚苒说。
　　他那三本记事的小本子倒是没送出去，不过上面的奇闻楚苒倒是听了个遍。
　　有时候听得兴起，楚苒也会说一说自己在漠北看过的景，见过的人。
　　谢轩也会听得无比认真。
　　一天一天的，从楚府到聚福楼的路，两人从夏末，走到了中秋。
　　其实楚苒不用那么早起的。
　　但是她就是起了。
　　谢轩在靠近她的时候，她也在迁就着他。
　　她很喜欢这段时间她和谢轩的相处。
　　谢轩不再是之前轻浮又恶劣的模样，他待她十分有礼。
　　但是却不疏离。
　　两人好似没有经历过之前的成婚又和离。
　　就好像楚苒去了漠北六年，她的竹马一直在等她。
　　等她回来之后，让她继续慢慢地了解他，接受他。
　　一个人在默默试探，一个人在慢慢靠近。
　　很快便到了中秋节。
　　同时，五年一度的花神游街，也会在这天举行。
　　这天，也是楚苒的母亲杨鸢跟楚苒的父亲楚玮相遇的那天。
　　杨鸢自然不会错过这天，她相约着跟楚苒一起去逛花灯会，一起去看花神游街。
　　楚府的护卫自然是够的，但是楚裕不在，两个女子出行，总要有个男子相伴，才更安全。
　　谢轩便承担了这一重任。
　　这天，楚苒搀着杨鸢从楚府出来，便看到在马车旁边等待的谢轩。
　　“伯母。”谢轩恭敬地行了个礼。
　　“行之。”杨鸢也礼貌点了点头，回应他，并未说其他。
　　谢轩有点紧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有点凝滞。
　　“娘，我们上去罢。”楚苒出来打了个圆场。
　　“走罢。”杨鸢踏上放在马车旁边的脚梯，慢慢地上了马车。
　　楚苒紧随其后。
　　两人上了马车后，杨鸢倒是十分淡定，楚苒的眼神有些躲闪。
　　“怎么回事你们两？”杨鸢这些天大都是在养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并不知道这两人这些天的发展。
　　“没......没怎么。”楚苒颇有些不好意思，“就那样。”
　　见自家女儿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杨鸢自是明白，她也不想说教什么，只嘱咐了句，“你们两啊，别再把感情这事儿当儿戏了。”
　　“嗯，知道了。”楚苒嘟囔着接了话。
　　马车外边的谢轩骑马跟在旁边，听得这话也有些愧疚，这不能怪楚苒，是他不好。
　　楚府离东大街，虽不如谢国公府那般近，但也不算太远，一刻钟的路程，便也到了。
　　将马车停在路边，楚苒搀着杨鸢从上头下来。
　　街上人头攒动。
　　路边的小摊上都挂着一盏盏活灵活现的花灯，花瓣闭合着，光从里头透过来，没了那般刺眼，带了几分幽暗。
　　气氛倒是显得有些暧昧。
　　定睛一看，街上的基本都是未婚的男男女女，楚苒和杨鸢两人，身边再跟着个谢轩，这样的三人组合，倒是不多见。
　　街上的人若有若无地传来打量的眼神，谢轩侧过身子，挡了过去，没叫楚苒看见。
　　杨鸢倒是看见了，她没什么异样，反而笑了笑，继续听着旁边的楚苒叽叽喳喳。
　　“娘，你看这个花，好漂亮，跟真的一样。”
　　杨鸢看过去，那灯的形状，是朵白玉兰。
　　饱满的花瓣将里头的灯烛层层围住，只余了中间的一点空隙，透出里头的亮光。
　　仿若耀眼的星辰掉入其中，杨鸢只看了一眼，便偏过了头去。
　　“是啊——”好漂亮。
　　那时的楚玮，也是在这么个灯市上，对还待字闺中的她一见钟情。
　　武将，向来直白。
　　见她喜欢这灯，二话不说便买了下来，递到她手边。
　　“姑娘生得如此美丽，怕不是天上来的神仙。”
　　当时的杨鸢只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楚玮，并不答话，“敢问姑娘姓甚名谁，可有婚配？”
　　楚玮的行为并不逾矩，只是大胆了些。
　　当时杨鸢害羞地低了头，不答话。
　　还是她身边的韩知意，替她报了身家姓名。
　　楚玮听到后，只点了点头，将这灯递给了杨鸢身边的丫鬟，便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楚玮便到杨府去提了亲。
　　“我虽不能让你大富大贵，但我定不会让你受委屈，定护得你一世间无与。”彼时的楚玮如是说。
　　或许是一时鬼迷了心窍，竟也答应了这次求亲，两人成了婚，有了楚裕，又有了楚苒。
　　他真没叫她受半点委屈。
　　府里只她一人，楚玮对她也是毫无保留，言听计从。
　　当时要去漠北，楚玮还怕她不乐意。
　　她怎么会不乐意呢，是他用他那沉默但热烈的爱意，呵护着她，不就条件艰苦一点么？
　　有何不可？
　　杨鸢从回忆里回过神来，苦笑了声，可是没想到，他却长眠在了漠北，再也回不来。
　　楚苒自是注意到了自家娘亲的不对劲，想到杨鸢出来的初衷，楚苒意识到，娘亲可能是触景生情，便只能轻轻哄道，“娘亲，我们去那边看看。”
　　“好。”杨鸢点了点头，伤怀的情绪太过浓烈，她也来不及伪装。
　　三人相约着逛了半条街。
　　“花神来啦！”随着百姓们的欢呼，人流中出现了许多侍卫，将拥挤的人流分成两半，在中间开出一条道来。
　　楚苒一行人也被拨到了一边。
　　待到整条街道清空了，从街尽头出现了一辆纱车，顶端缀着夜明珠，红纱从中间垂落，底部鲜花簇拥着，中间的美人腰肢半露，在夜色中显得朦胧又诱惑。
　　随着花车的经过，街边的花灯也开始绽放，人群里开始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
　　纱车旁边的四个角上，站着四个侍女，她们将手中的带着露水的花瓣扬向空中，留下满街馨香。
　　楚苒偏过头去看谢轩，谢轩一直在看她，半分眼神都没落在那花车上的美人身上。
　　两人对视，谢轩勾了勾唇，两人隔着几个人，谢轩薄唇微启，朝楚苒做了个口型。
　　待到他说完，楚苒的脸蓦然红了红。
　　谢轩说的是，“没你好看。”
　　在花车经过他们走向街的那一头的时候，来福火急火燎地过来寻谢轩。
　　“何事如此慌张？”
　　“世子，刚刚有官兵说我们的马车挡了路，需要挪一下，我拿不定主意挪到哪，怕您到时候找不到地儿，所以只能来找您”
　　谢轩心思转了转，见楚苒和杨鸢身边护卫充足，放了点心，他迈开步子，叫来福，“我随你走一趟罢。”
　　待到谢轩随来福去将马车停好之后，回来找楚苒两人。
　　却见楚苒旁边站着个碍眼的红衣男子。
　　走近一看，是吴夷。
　　他在这干嘛？
　　谢轩没好气地哼了声。
　　脚下步子却是快了许多。


第64章 又醋
　　吴夷正和杨鸢寒暄着。
　　“杨姨, 最近身体怎么样呀？”
　　“还不错。”杨鸢祥和地笑了笑，“多亏了你上次送的药材。”
　　“没关系。”吴夷摆了摆手，“药材还够用吗？不够了我再支人给您送点过来。”
　　“不用了不用了, 还够用呢。”楚苒忙回他, 他上次送的一大车子药材，哪有那么容易吃完，那东西又不是饭菜。
　　杨鸢也答, “不用了, 劳你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吴夷忙接过话头。
　　说罢, 吴夷又转过头去看楚苒, “你呢, 腿好些了吗？茶叶还要不要, 保证良心价出给你。”
　　“腿就那样, 不下雨就没什么大碍。”
　　“唔, 茶叶就先不要了，我这些还没喝完呢，再说, 我哪有这么多钱买。”
　　“你怎么总想着挣我的钱。”楚苒没好气地道。
　　吴夷哪听得这话，他执起手中的折扇，对着楚苒的额头就是轻轻一点, “谁要挣你钱了, 是你自己非得给。”
　　“现在反倒来赖我, 你个小没良心的。”
　　自从楚苒跟谢轩和离以来, 吴夷往楚府送东西勤快了许多, 楚苒只当这是朋友间的关心, 便也没当回事, 可是吴夷说不收她钱, 那这可不行。
　　楚苒坚持，如果你不收钱，那你就不要再送。
　　吴夷没法，这人真是油盐不进，只得按市价收钱，楚苒对着那茶叶，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能喝上这么好的茶，忧的是自己的钱包不保。
　　现在吴夷说又要来送，楚苒只能怀疑，吴夷是想靠着自己挣钱。
　　她也不是不让他挣，关键她的钱也没有多到那种地步。
　　谢轩迈着步子向这边来的时候，将吴夷这番嘘寒问暖听了个真切。
　　他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不显。
　　吴夷这行为，放以前他可能不明白，但是现在，他熟读话本子，对这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宵小之辈，自然知道如何维护自己的正宫之位。
　　谢轩快要走到楚苒身前的时候，脚步慢了下来，在楚苒的角度看来，这人就是不疾不徐地在往这边赶。
　　吴夷早就发现了谢轩的身影，看见这人明明之前还脚步快得很，现在却突然装模做样了。
　　谢轩走到一群人身前，吴夷不打算打招呼，只轻轻点了点头，示意。
　　“吴兄。”谢轩反其道而行之，“真是巧，在这都能碰上你。”
　　搁这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呢？吴夷轻嗤。
　　“是啊，夜色正好，今天又是花神节，我这刚想着出来走走，不成想碰上了杨姨她两，说来还真是缘分呢。”
　　缘分个屁。
　　“花神节，你一个人出来吗？”
　　“......”
　　“也好，一个人也自由。”谢轩好像没有看到吴夷脸上的无语，自顾自地说道，“不像我，只能跟楚苒她们一起来。”
　　“......”
　　这话被楚苒听到了，那可就不乐意了，“怎么，跟我们一起来，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没有！”谢轩赶忙摆了摆手，赶紧表明立场，“我能跟你一起来，简直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吴夷：“......”
　　楚苒：“......”
　　话听着是好话，怎么就这么阴阳呢。
　　“我瞧这夜色正好，要不我们散步回去吧。”楚苒闻着街上似有若无的花香，看着夜幕上挂着的繁星，朝三人提议道。
　　“我都可以。”吴夷马上应。
　　“我也行。”谢轩不甘示弱。
　　站在一旁的杨鸢摆了摆手，“你们年轻人的活动，我就不参与了。”
　　“苒苒，娘乏了，先走了。”
　　“好。”楚苒有些懊恼自己一时兴起，没考虑娘亲的身体，但一旁的谢轩和吴夷已经说好了，楚苒便只得愧疚地朝杨鸢点了点头，“我送您去马车吧。”
　　“不用。”杨鸢开口，让那个小厮送我去就好，杨鸢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来福。
　　她当时是见着来福跟在谢轩后边过来的。
　　谢轩觉得可行，他看向楚苒，楚苒也点了点头。
　　就这样，来福带着杨鸢回了马车，而吴夷，楚苒和谢轩三人，相伴着一起往楚府的方向走。
　　花神游街过后，街上的行人少了很多，热潮慢慢退去，舒爽的风透过人群渐渐传了过来，扑在楚苒脸上，楚苒觉得很舒服。
　　三人并排走着，原本谢轩和吴夷分别站在楚苒的一侧与另一侧，将楚苒夹在中间。
　　吴夷挑起话头，问楚苒风寒病人的药膳该怎么做，他母亲近来犯了风寒，饭食都吃不下，这正好说到了楚苒的点子上，楚苒自然就跟吴夷多说了几句。
　　可是谢轩不知为何闹起了别扭，一直沉着脸不说话，楚苒原本还搭理他两句，后面见他一句话都不答，便也没了兴致，索性吴夷找她聊天，她也就顺其自然地跟身旁的吴夷从药膳，到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谢轩原本想用沉默唤回楚苒的关注，但是楚苒非但没来哄他，还跟吴夷聊的火热，他心里像是有火在烧。
　　三人走着走着，正当楚苒和吴夷聊的正起劲，谢轩冷不丁地插到两人中间。
　　“？”
　　“？”楚苒正说得兴起，乍然被打断，还有点不爽。
　　“你干嘛。”楚苒骂他。
　　其实都算不上骂，只是嗔了他一句，谢轩心下更委屈了。
　　跟别的男人就说那么多话，跟他就只会骂他。
　　谢轩不答话，气氛有点僵持，楚苒原本想着算了，谁知道又怎么惹到他了。
　　“没事儿，我们走吧。”吴夷提议道。
　　楚苒点了点头，便打算绕过拦在中间的谢轩，继续跟吴夷说话。
　　奈何楚苒动一步，谢轩就拦一步。
　　楚苒、吴夷：......
　　“不是，你自己不说话，还不让别人说了是吧。”楚苒心头火起，这人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冷。”谢轩闷闷的声音通过呼啦啦的风声传到楚苒的耳膜里。
　　“什么？”楚苒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有点不敢置信，这天气顶多算凉爽，谢轩说他冷？
　　“我冷。”谢轩低着头，瓮瓮地道。
　　楚苒抬手摸了摸谢轩身上的布料，确实是有点单薄。
　　所以是因为冷，才想站在她和吴夷之间挡风？
　　这个理由倒是也有几分可信，楚苒看着谢轩默默垂着的脑袋，有一瞬间甚至想上前摸一摸，安抚一下他。
　　“不至于吧，这种天气算不上冷啊，谢行之你什么时候这么娇弱了？”吴夷在一旁打趣道，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以前叫谢霸王，现在转行了，叫谢娇花？”
　　谢轩才不理他，这人根本就没安好心，看上去是调侃，实则是在暗讽他之前欺负楚苒，现在又要楚苒照顾。
　　面对情敌，纽祜禄谢轩十分在线。
　　“那你站我们中间，我们挨着你，给你挡风？”楚苒提议道。
　　“好。”谢轩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楚苒，眸子亮晶晶的。
　　三人重新出发，只不过这一次，谢轩站在正中间，楚苒和吴夷都站在他身侧，紧紧挨着他。
　　手臂上传来了两种不同的触感，楚苒好像是真的怕谢轩冷，她使劲往谢轩这边靠，而吴夷的衣袂刚碰到谢轩的手臂，便被谢轩嫌弃地往后甩了甩，他手下使劲，不让吴夷靠近他。
　　吴夷：......
　　这厮是真不要脸啊。
　　谢轩这赖皮样，倒是勾起了吴夷的好胜心。
　　“谢行之，你做什么要推我。”吴夷大声道，“我好心怕你冷，结果你冰冷地把我推开，好狠的心啊。”
　　他要让楚苒看看，这厮就是在装。
　　楚苒看着自己和谢轩紧紧贴着的手臂，在看着他和吴夷之间还有一丈远的距离，面上也泛起疑惑。
　　谢轩原本还慌了慌，后来感受到从自己左侧小臂传来的丝丝痛感，心里便有了个主意。
　　“我这受伤了，他靠得太近了，会痛。”谢轩将自己左侧手臂的衣袖一把捞了起来，伸到楚苒跟前，像是小时候一样，求着哄着她吹一吹。
　　手臂上的一大片一大片的淤血，透过血肉泛着青紫，甚至有些发黑，骇人得很。
　　吴夷也被这情形吓一跳。
　　“你这是怎么搞的。”楚苒还真抬起他的小臂吹了吹，像是跟小时候一样，熟捻的动作看得吴夷瞳孔暗了暗。
　　“今天看到有个客栈的牌匾掉了下来，差点就要砸到下面的小男孩，我救了他，但是自己不小心——”谢轩摇了摇手臂，“就这样了。”
　　“痛不痛啊。”楚苒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意，看着他这伤，楚苒甚至听到了他被砸到后，从喉咙里泄出的闷哼。
　　“当然痛了。”谢轩可怜地道，“所以他碰我的时候，我才会把他推开。”
　　“这——”楚苒看向吴夷，替谢轩解释道，“那你理解一下？”
　　都是从小长大的朋友，楚苒觉得这点小事应该没什么，果不其然，吴夷回他，“嗯，理解。”
　　表面上云淡风轻，谢轩却听出了些咬牙切齿。
　　吴夷不爽，他就开心呢，谢轩心底的小人呲牙咧嘴地笑出了声。
　　之后的三人行，楚苒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跟吴夷之前聊得有多么火热，她一门心思都在谢轩手臂上的伤上头。
　　“你回去之后，切记不能沾水，不能吃发物，要勤换衣服和被子，伤口要勤消毒，勤透气......”
　　楚苒的一字一句，传到谢轩耳朵里，像是暖流拂过了心头，泛起丝丝甜意。
　　他垂眸瞟了瞟手上的伤，似乎觉得受伤也不是一件那么难熬的事。
　　可是他不知道，楚苒受的伤比他的痛多了，并且，他那时并不在她身边。


第65章 腿疾
　　三人走着走着, 就到了楚府门口。
　　“好了，到了，你先回去吧。”谢轩一副主人公的姿态, 朝着吴夷道。
　　“？”吴夷原本就挺郁闷的, 现在谢轩主动挑起，他自然更加窝火，“催什么催, 你不也要走。”
　　吴夷的语气有点冲, 谢轩浑然不在意。
　　他就怕吴夷不生气。
　　“唉。”谢轩面露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我确实是要走, 但是哎, 我就住隔壁。”
　　吴夷瞪大了双眼, “隔壁？”
　　“嗯呐。”谢轩挑了挑眉, “喏, 就那。”
　　他朝楚苒隔壁的房子怒了怒嘴，吴夷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谢轩又道, “楚裕让我住过来的，说是他走了之后，能对楚苒她们有个照应。”
　　这自然是谢轩瞎编的, 楚裕虽然说不管他和楚苒的事情了, 但是天底下哪有哥哥, 会把自家妹妹送到狼嘴里的。
　　吴夷听了, 默了默, 然后轻飘飘吐出了个“哦”字。
　　他算是看透了, 谢轩这人, 就是存心不想让他好过, 那谁怕谁。
　　“楚苒，柳权还住在你家么？”吴夷将话头对准楚苒，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一旁的谢轩。
　　果不其然，一听到柳权这个名字，谢轩原本得意洋洋的模样瞬间消失不见，对啊，这段时间都不见那个小白脸，他去哪了？
　　“没呢，陛下给他赐了新宅子。”楚苒回道，“说起来，都好久没见他了。”
　　这话在谢轩听来尤为刺耳，他不想听了，于是他打断两人聊天，朝着吴夷道，“天色不早了，你还不走，大晚上的要是有什么危险，你孤家寡人，怕是会不安全。”
　　“有什么不安全，我又不是不会武，再说，这是京城。”吴夷回他。
　　“我好心担心你，没想到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谢轩悠悠地道，“但是天色确实不早了，你不回去，还打算进楚府喝杯茶么？”
　　“......”行吧还是你高，吴夷甘拜下风。
　　确实是到了告别的时候，“那我走了？”
　　吴夷看向一旁的楚苒，楚苒点了点头。
　　他慢慢走下府门前的阶梯，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走到半路，他回头看了看仍旧站在府门前的两人，楚苒朝着谢轩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谢轩偏头听着，看向楚苒的目光专注又热忱。
　　他终究是来晚了么？
　　“回去吧。”两人站在台阶上目送着吴夷离开后，楚苒也被夜风吹得有些凉。
　　“嗯。”谢轩点了点头。
　　楚苒见他应下，正转身打算进去，没想到被谢轩一把拉住，惯性使然，她跌入了谢轩怀里。
　　谢轩闷哼了一声，刚刚那一碰，拉到了他的伤口。
　　“你做什么呀？”楚苒轻轻地推他，没敢太用力，记着他手上还受着伤呢。
　　旁边的侍卫见两人在门口抱成一团，有点尴尬，不知作何反应，只得偏过头去，眼神飘忽的看向一旁。
　　怀中的女孩身娇体软，说出的嘟哝也像含了糖，谢轩不敢用劲，生怕怀里这人碎了。
　　他右手轻轻搂住楚苒的后腰，左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支墨蓝色的碎玉簪子，上头坠着的玛瑙晶莹剔透，后面的金色流苏一晃一晃的，煞是好看。
　　“这是什么！”楚苒声音里有些惊讶。
　　“这是礼物。”谢轩轻轻在她耳边说道，随后便轻轻地摆弄了下楚苒的头，把簪子插了进去。
　　楚苒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感受到那根簪子的存在，心里不由得欣喜，“好看吗？”
　　微微发亮的眸子倒映着月亮，也倒映着谢轩的身影，看着楚苒长发微乱的模样，谢轩喉结滚动。
　　他替她轻轻拨开额前的碎发，兴许是月色太好，谢轩鬼使神差地低了低头，亲了亲她的耳朵，“嗯，很好看。”
　　男人微沉的嗓音在耳边想起，而后耳尖触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楚苒意识到谢轩亲了她的耳朵，顿时有点羞得不知所措，她只往他怀里缩。
　　感受到怀里人的害羞，谢轩唇角勾了勾，他其实也很紧张。
　　这些天里跟楚苒的相处，并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
　　可是他很快就要离开了，便也顾不得那么多，能抱一会是一会罢。
　　楚苒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轩，只得采用转移话题战术。
　　“谢行之，这是你第一次主动送我礼物哎？”
　　“哪有。”谢轩下意识的反驳道，想在脑海里搜寻一下自己给楚苒送过的礼物，然后越来越心虚。
　　“怎么样，想到了吗？”楚苒坏笑着逗他。
　　“没有。”谢轩反驳。
　　“对吧，好歹相处这么些年，什么礼物都没送过。”楚苒叹了口气，“除了放在我桌上的毛毛虫和我书本上的泥团子。”
　　谢轩越听越心虚，他讪讪地笑了笑，“有一就有二，我以后跟你买更多的礼物。”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逼你的。”
　　“嗯。”谢轩摩挲着楚苒的衣服，“自愿的。”
　　翌日。
　　楚苒照常像之前一样去聚福楼逛了逛，而后站在门口等谢轩一起回楚府。
　　空气里全是闷热的水汽，看样子是要下雨，楚苒心想，希望谢轩早点回来，不要赶上下雨时节，不然她可受不住。
　　突然外边传来喧闹声，楚苒上前，便见一个个头高大，外表凶悍的男人，抱着一个昏迷的小女孩站在街道上。
　　“掌柜的可在？”男子声音洪亮，引得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
　　“我在。”楚苒跨过门槛走了出来。
　　“我今日有一事，想跟您掰扯掰扯。”
　　“请说。”
　　“我家孩子在你们这儿吃了顿饭，现在就成这副模样了。”男人颠了颠怀里的孩子，脸色苍白的孩子突然转醒，“呕”地吐了一地的污秽，而后又昏了过去。
　　秽物传出了十分恶臭的味道，路过的人一边捏住鼻子，一边对着楚苒指指点点，“这姑娘看上去光鲜亮丽的，没想到内里这么黑心，把人孩子害成这样。”
　　“对啊，人家孩子还这么小，至于这样么？”
　　“什么钱都敢赚，不怕折寿吗？”
　　“......”
　　周围的路人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骇人，楚苒却丝毫不慌。
　　这孩子奄奄一息，为人父却丝毫不见悲痛，楚苒有些怀疑。
　　“敢问这位大哥，您姓甚名谁，是哪时，在哪个包厢，吃了哪些菜品，才有的这些症状呢？”
　　“我姓王，单名一个宇字，今日辰时，在天字二号润泽包厢，吃的是猪肚鸡、锅包肉和莲子羹。”
　　条理如此清晰，怕是来者不善，楚苒握了握拳。
　　“您稍等。”楚苒转身招来账房，“你查查，看是否对得上。”
　　账房应下，而后当着众人的面翻起了账簿。
　　“是的。”账房在某一页停下，而后抬起头向楚苒道。
　　“好。”楚苒点了点头，而后朝着王宇道，“若是我聚福楼的不是，这责任我一定担，要不您先进来说话，我请郎中先给您女儿看看？”
　　楚苒的态度很是谦逊，但是架不住百姓对商人的偏见，听到账房确认的那一秒，人群里就有了辱骂声。
　　楚苒恍若未闻，只是直直地看着王宇。
　　王玉脚尖轻点，好像在思考着，但是好像又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一个头发凌乱，衣裳褴褛，面容不清的女人从拐角处，朝着楚苒冲了出来。
　　“我杀了你！”她手里明晃晃的，是刀！
　　楚苒想往里躲，奈何身后围观的客人还在往前挤，而身前的路人都被这情形吓得往后退，人流攒动间，楚苒不知被谁推了一把。
　　她一只脚跨入门框里，一只脚在门外，被人推的摇摇欲坠，一个不小心便跌落在地，膝盖正正好，砸到了门槛上。
　　好痛。
　　楚苒的眼眶瞬间就蓄满了泪水。
　　小厮们见情况不对，也赶来帮忙，所幸拦住了那个疯婆子，后面的客人和前面的路人也被疏散开来。
　　谢轩赶来之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楚苒跌坐在正中央，眼眶微红，而周围的人在对她指指点点。
　　“楚苒！”谢轩飞快地跑了过来，他拨开人群，伸手扶住楚苒。
　　“怎么样。”他轻声道。
　　见到楚苒泛红的眼尾，谢轩的心颤了颤。
　　楚苒见他来了，一时没憋住，“痛。”
　　眼泪随着声音一起出来。
　　“哪里——”谢轩很着急，“哪里痛。”
　　“腿。”楚苒声音有些颤抖，气息有些不稳。
　　“我抱你。”谢轩手伸过楚苒的膝弯，一把将人抱了起来，而后看了看身后闹事的王宇，吩咐来福，将人制住，等他来处理。
　　“嗯。”楚苒朝他伸开手，哽咽着道，“带我回家。”
　　“好。”谢轩轻轻地将人抱起，他手上的伤也没好全，使力的时候，也有些痛。
　　不过他抱得很稳。
　　楚府的马车就停在一旁的小巷子里，谢轩抱着楚苒上了马车，而后吩咐车夫开始往回赶。
　　“轰隆隆——”突然间阴云密布，雷声滚滚。
　　瓢泼大雨从天上落下，楚苒哭得也越发揪心。
　　谢轩心痛却无可奈何，只得将人搂在怀里轻哄，然后让车夫快点赶。
　　小桃原本是要跟着楚苒一起的，但是今天楚苒只打算去看看，便没带她。
　　一回楚府，小桃见楚苒受伤，立马飞奔过来，“小姐，您的腿，又发作了？”


第66章 心痛
　　谢轩的心坠了坠, 什么叫又发作了？
　　他没来由地觉得慌。
　　怀里的人紧紧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身子有些发颤，谢轩顾不得问那么多, 边加快步子往里头走, 边吩咐小桃去找郎中。
　　小桃看楚苒那样子，也心焦，可是柳权不在, 她能想到的知道楚苒腿疾的人, 便只有于楠了。
　　自从楚裕回来, 于楠作为府上的女府医, 为了避嫌, 搬到了角落的偏院里头, 小桃找她废了一会功夫。
　　把人引到院子里头的时候, 楚苒已经没有那般痛了。
　　只见谢轩半跪在床沿边上, 握住楚苒的小腿，只用毛巾轻轻地捂着楚苒的膝盖。
　　毛巾还泛着热气，将楚苒的膝盖捂得通红。
　　于楠进来看到的, 就是这一幕。
　　楚苒的膝盖侧边紫了一块，在白嫩的肌肤上很是刺眼。
　　她走过去，朝谢轩哼了一声, 谢轩不明所以, 只是见她来了, 自觉地侧了侧身子, 给她让出位置。
　　谢轩的手还是乖乖地给楚苒捂着膝盖, 楚苒的鼻头哭得红红的。
　　于楠没好气地说了声, “走开点。”
　　谢轩“哦”了一声, 将帕子轻轻地盖在楚苒腿上, 退到了一旁。
　　“大小姐，你这是又怎么了？”于楠的声音里含着几分无奈，想到楚裕临走前托自己照顾好她和杨鸢，结果这还没几天，楚苒这腿又成了这样。
　　“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楚苒掩去了今天在聚福楼前发生的一切。
　　于楠蹲下来查看她的腿，在那片青紫的地方按了按，没见楚苒有什么异色，心倒是没有那么沉。
　　“这儿痛吗？”于楠又按了几个穴位。
　　“不痛。”楚苒感受到她按压的力道，摇了摇头。
　　“这儿呢？”于楠又换了个穴位。
　　“也不痛。”楚苒还是摇头。
　　于楠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她似乎相信了楚苒之前的话，“真是摔了一跤？”
　　“嗯。”楚苒应了一声，她确实是摔了一跤，只不过摔跤的原因她不想说。
　　“他弄的？”于楠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谢轩。
　　“不是。”楚苒连忙否认。
　　“不是最好。”于楠有些没好气地道，而后又将话头转向楚苒，“我说了让你在下雨天别乱跑，怎么就是不听呢？”
　　医者父母心，楚苒的腿从上次受伤以来，膝关节就落了个毛病，就是下雨天关节容易疼痛，腿也会乏力得使不上劲。
　　见楚苒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不论是站在医者的角度，还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于楠都有些痛心。
　　“我不知道今天会下雨。”楚苒知道于楠是为自己心急，便也不反驳，乖乖解释了一句之后便乖乖听训。
　　“为什么下雨天不能乱跑？”站在一旁的谢轩突然出声，他声音低哑，整个人的气场有些沉郁。
　　“还不是因为你啊——”于楠气冲冲地说。
　　“谢轩！”楚苒连忙打断道，“帕子凉了，你去给我换一个罢。”
　　谢轩将眼神转移到楚苒膝盖上的那块帕子上，他低低地应了声，“好。”
　　而后轻轻地拿起帕子走了出去。
　　于楠见楚苒这么护着谢轩，又气又好笑，待到谢轩离开后，她问了句，“他就有这么好？”
　　“也不是很好，他缺点可多着呢。”楚苒答了句。
　　“既如此，为何还——”于楠正想说话，却被楚苒打断。
　　“我舍不得。”楚苒轻声说，“他上次也不是故意的，我不舍得看他难过，也不舍得让他愧疚。”
　　“所以你就打算受着这痛受一辈子吗？但凡下雨天你的腿就会酸软无力，这会是你一辈子的梦魇。”于楠接着道。
　　“可是他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呢？不过徒增烦恼。”楚苒云淡风轻地道，话是十分豁达，可是怎么会不在意呢。
　　她想去漠北跑马，想去河里抓鱼，她还有好多好多想去的地方。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一个人烦恼又有何用？
　　“行吧。”于楠无奈，她跟楚苒的想法就不同，谁要是让她痛了，那必然是要让那人痛回去的。
　　伤身也好，诛心也罢，总归要让那人付出点代价。
　　“我在给你调几副药，你照着喝，调养调养。”
　　“好，谢谢于楠姐。”楚苒应下，垂眸看着外边，默默出神。
　　于楠从楚苒的房间退了出来，正巧谢轩换了帕子过来，他紧紧地用手捂着那帕子，不让热气跑开。
　　于楠与他擦身而过，路过他的时候，又哼了一声。
　　谢轩眼底暗了暗，到底没问什么，拿着帕子就进去了。
　　楚苒见他来了，将放在腿上的毯子挪开了，朝他眯了眯眼，“快来。”
　　谢轩走了过去，将帕子放在她膝盖上，包了几圈，而后靠在楚苒的腿边，就坐了下来。
　　“楚苒。”
　　“嗯？”楚苒看向他，却见他盯着自己的腿出神。
　　“你的腿，是不是有了什么毛病。”
　　“没有啊，就今天摔了一下。”楚苒轻松道，“你看，我这不是都青了嘛？”
　　“我想听实话。”谢轩的喉咙有点堵，但还是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
　　气氛陷入了沉默，楚苒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有一点点问题啦，不过不是很大。”楚苒接着宽慰他，她是真的不想让他感受到愧疚，因为既然说开了，那上次的事情就只是个意外，与他无关的意外。
　　明明是很轻松很淡然的语气，可是谢轩却听得心里一酸，她总是这样，把好的留给别人，不好的留给自己。
　　他们两人成婚以来，一直都是她在迁就他，在包容他，而他态度恶劣，又后知后觉，并没有重视楚苒同他之间的感情。
　　等到失去了他想回头，而她好像也在等他。
　　她身边不是没有更好的人。
　　谢轩闭了闭眼，他回想起楚苒受伤时那被忽略，被轻视的无助眼神，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住，拧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能他当时确实是不小心，确实是疏忽。
　　他确实不知道楚苒在那边，因为他认为，楚苒那么厉害，那么自主，肯定已经站好了，说不定都拍拍屁股走开了。
　　但是谢轩得承认，当时那种情况下，他在心底理所应当地认为，楚苒应该能照顾好自己。
　　所以才将天平移向了表妹那一方。
　　疏忽的根源，是轻视。
　　谢轩颤颤巍巍地拉起楚苒的手，将头靠在楚苒的腿上，一副十分依赖的模样。
　　楚苒也不知道谢轩这是猜到了还是没猜到，按照以往来说，谢轩这少根筋的人，应当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谢轩的头发硬硬的，扎得她的腿痒，楚苒心下觉得有趣，开始把玩起谢轩的头发。
　　她将他的头发在自己食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谢轩自然是感受到了，“楚苒，我——”
　　“怎么。”楚苒被他叫回神来，她静静地等他下一句话，但是谢轩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没。”谢轩最终就回了这一个字，其他的话，他不敢问出口。
　　其实，他想问的是，我究竟有什么好，才能配得上这么好的你。
　　“你的腿，严重吗？”谢轩试探着问出口。
　　“不严重。”楚苒答他，“真的不严重，就是一点小毛病，你看我之前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吗？”
　　“是下雨天会疼是吗？”
　　“……”这人怎么这么细心，这么会抓重点。
　　“是，下雨天有时候就会疼，有时候就不会，要看运气。”
　　“还能医好吗？”
　　“能，天下神医千千万，自然能找到一个能医好的。”
　　“嗯。”谢轩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楚苒，跟我讲讲你回京之后的事儿吧。”谢轩卧在楚苒的腿上，明明是楚苒受的伤，谢轩看起来比她还脆弱。
　　“回京，你是说从漠北回京吗？”
　　“是。”
　　“父兄不在，旁人落井下石，府中恶仆欺主，实在艰难。”
　　谢轩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楚苒失笑，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你是不是就想听我说这些。”
　　“不是。”谢轩喉结动了动。
　　“放心啦，当时虽然艰难，但也没有到那种地步，没有落井下石的小人，府中的奴仆也十分听话。”楚苒陷入了回忆里，“况且，但是不是熬过来了么。”
　　“嗯。”谢轩眼神放空，嘟囔了一句，“早知道那时候我就该来找你的。”
　　“是啊。”楚苒松开他的头发，捏住了他的鼻子，左摇右摆地扯了扯，“谁让当时的某个人死要面子不肯低头呢。”
　　“下次不会了。”谢轩道，“以后天天给你低头。”
　　“这可是你说的。”
　　谢轩从楚府出来之后，回国公府写了个折子，递进了东宫。
　　太子殿下收到他的折子的时候还有些惊讶，这谢行之居然还有主动递折子找他的时候？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要求人。
　　“你要见太医院院判做什么？”
　　“回禀殿下，有点私事。”
　　“什么私事，展开说说。”
　　“难以启齿，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哈哈哈哈哈哈。”太子殿下哄堂大笑，“谢行之，这男子的私事，可就那么几件。”
　　“……”
　　太子殿下笑够了，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给你引见便是。”
　　谢轩在太医院呆了许久才出来。
　　而在此后的半个月里，楚苒除了收到谢轩的一份信之外，再没见过他。


第67章 离开
　　“你家主子呢？”楚苒站在楚府隔壁的大门前, 手里拿着那封信，问站在门口的来福道。
　　“世子他出门办事了。”
　　“去哪了？”楚苒复又问。
　　来福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 显然是知道。
　　“怎么？出趟远门, 不能说？”楚苒有点恼火。
　　来福不敢接话，结巴了几句，然后道, “世子爷说......等他回来您就知道了。”
　　这两天都是阴雨天气, 楚苒并未出门, 便也只知会了谢轩一声, 并未见他, 好不容易等到天气放晴, 她出门找他, 来福只说人不在, 递给她一封信。
　　楚苒打开信一看，上面就一句话，“出趟远门, 勿念。”
　　合着他去哪，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呗？问都不能问？
　　楚苒越想越气，有种就一辈子别来找她, 否则她非得踹他两脚不可。
　　“哼。”楚苒冷哼一声, 便走开了。
　　之后的好几天里, 楚苒都比较生气, 但是生气之余, 又有些担心。
　　谢轩这人到底去做什么了？
　　怎么还没个准信, 让人心里没着没落的。
　　又过了几天, 楚苒又敲开了隔壁的门。
　　这次开门的依然是来福。
　　“你家主子呢？还没回来？”楚苒伸着头往里头看。
　　“还......还没。”
　　“他到底去哪了？”楚苒有些烦躁。
　　“......”来福低着头, 不敢说话。
　　“那你说他这趟出去，有没有生命危险？”
　　“应......应该没有。”来福眼珠子转了转，心内也有些不确定。
　　“应该？”楚苒的心有点悬。
　　“楚小姐，您放心，世子应该就是这几天回来。”来福看向远处的天，语气有些飘忽。
　　“他最好能马上回来。”楚苒颇有些咬牙切齿。
　　谢行之这人，怎么就不明白，跟人报备的必要性呢？不知道人会担心的吗？！
　　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有收到来福的消息，楚苒心里有点慌。
　　不过她不想看见来福那油盐不进的嘴脸，便吩咐小桃帮她去问问。
　　彼时楚苒坐在梳妆台前，拿着一把玉梳，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梳着自己的发尾。
　　小桃回来了，她走到楚苒跟前，“小姐，还没回来。”
　　死谢行之，楚苒心里暗骂，手上也用了点力，没想到头发正好打了个结，梳子刚好梳到那，一个没拿稳，梳子便掉到了地上。
　　楚苒屈身想去捡，刚弯下身那一刻，胸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十分剧烈的疼痛，楚苒的心像是被火烤着，让人坐立难安。
　　小桃见楚苒屈身去够，却突然停在了半空中，一时也吓到了，她赶忙去扶，“小姐，你怎么了？”
　　“小桃，搀我一下。”楚苒哑着声音开口，心脏时不时传来的刺痛，让楚苒心头浮起了一层不好的预感。
　　于她而言，现在两个最重要的男人都在外头，没有音讯，这身子的疼痛，似乎是在警示着什么。
　　小桃扶着她直起身来，待到缓过那会劲儿之后，楚苒的嘴唇又恢复了原本的血色。
　　“小桃，我刚刚的心猛地攥了攥，你说，会不会是谢轩或者哥哥出事了。”
　　“不会的，小姐，您就是身子弯得太猛了，可能一下子梗到了。”小桃拍了拍她的背，倒了杯热茶给她。
　　而后将楚苒没捡起来的玉梳捡起来，放回原地。
　　真的是她多想了吗？
　　楚苒一口一口地抿着热茶，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们都没发现，用了许久的玉梳，轻轻一摔，竟有了根罕见的裂痕。
　　楚苒这些天里连续做了些噩梦。
　　梦境反复无常，但要么是楚裕浑身浴血地出现在他面前，要么是谢轩一脸惨白地被人抬了回来。
　　一红一白，虚虚实实，都快把楚苒逼疯。
　　她派了些人出去打听哥哥的消息，还没回来，想去找找谢轩，但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来福不说他去了哪，她只得慢慢等。
　　派去打听的人回来后，带回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楚裕确实出事了。
　　治水出了□□，因为要填良田，楚裕跟农民起了冲突，具体伤亡情况怎么样还未可知，只是楚裕有好几天没露面。
　　没有传到京城来，似乎是有人压了消息，不过当地的居民看到了，说□□很严重，楚裕一人不敌，被人干倒在地，头流了很多血。
　　楚苒一听便很担心，叫人收拾东西，便想往哥哥那儿去。
　　可是没等到他去找哥哥，哥哥却自己回来了。
　　楚苒一夜没睡好，迷迷糊糊地总是醒醒睡睡。
　　她索性坐起身来，不再睡觉，而是让小桃服侍她穿好衣服。
　　既然决定要去找哥哥，她昨晚上叫人备好了行囊，只待今早出发。
　　“小桃，几时了？”楚苒看着还在帮她系带子的小桃，发问。
　　“小姐，刚寅时。”
　　楚苒点了点头，寅时，城门还没开呢。
　　早早用过早膳之后，已经是寅时一刻，楚苒叫人备好马车，准备出城。
　　而楚府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沈如凌？你怎么来了？”楚苒刚跨出府门，便见一辆马车迎面驶来，在出府门口停下。
　　一男子的手伸了出来，轻轻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正是沈如凌。
　　他的眉眼之间已经没了幼时的清隽，多了层郁气和阴狠。
　　“来给你送你的好哥哥。”
　　“？”楚苒瞳孔瞬间睁大，她双手紧握，看着马车后边的另一辆马车。
　　“来人，将人抬下来。”沈如凌朝后头跟着的几个士兵道。
　　士兵们也很听话，掀开帘子，将躺在后头昏迷不醒的楚裕，搬到了预先准备好的担架上。
　　楚苒一见是自己哥哥，忙跑了过去。
　　楚裕的眼睛紧闭，额头上绕着很厚的一层绷带，嘴唇苍白，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这人还活着。
　　“哥哥？！”楚苒走到担架旁，握住了他的手，士兵们也停下前进的步伐。
　　楚苒唤了几声，担架上的人没有一点反应，反倒是身后传来幸灾乐祸的声音，“还不进去的话，你家哥哥的病，怕是要恶化哟。”
　　“毕竟这外头天色也挺冷的。”
　　“呼——”生怕楚苒听不出他话里的嘲笑，沈如凌还装模做样地搓了搓手，哈了口气。
　　楚苒眨了眨眼，将原本的泪意憋了回去，父亲告诉过她，别在想看你笑话的人面前示弱，这样只会让他更加开心。
　　楚苒直起身子，冷静地道，“来人，将哥哥抬进去。”
　　几个小厮出来接过士兵们手里的担架，便进了楚府。
　　沈如凌往前跨了一步，楚苒看向他，“你就算了，楚府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沈如凌收回步子，转身上了马，“你有这功夫拦我，不如还去看看你哥哥的死活，说不定还能听到他的遗言。”
　　“不劳你费心。”楚苒声音很冷，听不出喜怒。
　　“楚苒，你又何必装出一副硬撑的样子呢？现在心里很担心罢，要不求求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上点什么忙呢？”沈如凌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看上去莫名恶心。
　　“慢走，不送。”说罢，楚苒转身进了楚府，留给沈如凌一个不屑的后脑勺。
　　沈如凌捏紧了手里的缰绳，他嗤笑了声，“等着罢楚苒，总会让你来求着我的。”
　　调转马头，他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其实在楚苒父亲出事的时候，沈如凌就曾经来骚扰过楚苒一次。
　　他来提亲，让楚苒嫁给他做妾。
　　当时把杨鸢直接气出了病。
　　楚苒将他赶了出去，不明白为何小时候那般清冷的一个人，会变成这般模样。
　　心里满是算计，手上沾满血腥，说出的话恶心又下流。
　　彼时的楚苒被他扰得不厌其烦，这才更深刻地坚定了要嫁给谢轩，求个庇护的心理。
　　楚苒在进了楚府之后，飞快地奔向楚裕的院子。
　　家丁们将人搬到了床上，楚苒吩咐他们：“此事不可让夫人知道。”
　　“是。”下人们乖乖退了出去。
　　楚苒又吩咐人，去将于楠请过来。
　　她虽是女医，但人命关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楚苒想：要是柳权在就好了。
　　于楠很快就过来了，背着她那精致的药箱。
　　“于楠姐。”楚苒招呼她。
　　“嗯。”于楠拿过药箱走了过来，看到床上躺着的楚裕，心里一酸。
　　原来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也会有这么脆弱的时刻吗？
　　她坐在床旁边提前备好的软凳上，替楚裕拔起了脉。
　　于楠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沉重，楚苒的心也惴惴不安。
　　“怎么样？”楚苒看着于楠将楚裕的手放下，连忙发问。
　　于楠不答话，而是从药箱里又拿出了一个布包，一一摊开后，将楚裕扶着半坐起来，在他的脖颈和后脑上，扎起了针。
　　楚裕被扎得像个刺猬，但是仍旧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楠的面色更加沉重。
　　她将针轻轻拔出，扶着楚裕躺下，而后清了清嗓子，对楚苒道，“他的情况不容乐观，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的后脑受过剧烈撞击，淤血沉积，若是及时治疗，不至于醒不来，可如今......”
　　于楠的话没说的太死，但楚苒听得浑身发凉。
　　她后退了几步，嘴唇颤了颤。
　　“意思是哥哥他永远都醒不来了吗？”楚苒的眼眶微红。
　　“不止如此，再这么下去，淤血扩散，只怕会危及生命。”
　　楚苒的身子差点站不住，幸好小桃扶住了她。
　　为何？他们一家实在没做什么坏事，忠君报国，守护百姓，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于楠见楚苒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犹豫着道，“有一物说不定可治。”
　　“什么？”
　　“龙须草。”
　　“龙须草，这是何物？”楚苒发问，于楠却没立刻答。
　　与此同时，谢轩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手上伤痕累累，却仍旧紧抓缰绳，飞速地往大业城奔来。
　　他的手上，便有着一根龙须草。


第68章 忽视
　　谢轩飞快地进了城, 他没直接往楚府去，而是先回了隔壁。
　　来福一见他回来，就差没给他跪下, “我的世子爷, 你总算回来了。”
　　“嗯。”谢轩下了马，把缰绳递给旁边的小厮，径直往里头走。
　　“世子爷, 您是不知道, 您不在的这些天里, 楚小姐都快把府门给踏破了。”来福追上他, 在他耳边诉苦。
　　“她——”谢轩停住了脚步, “她说什么了？”
　　“她说, 你这种不报备的习惯, 是讨不到媳妇的。”来福实打实地将原话说了出来。
　　他也不是很理解谢轩, 为何去寻药，却不愿意跟楚苒说清楚。
　　“哦。”谢轩淡淡地点了点头，他手指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盒子, 心想，索性找回来了，不怕讨不到她这个媳妇。
　　来福自然也看见了谢轩这个动作, 他有点好奇, “世子爷这是又得了个什么宝贝？”
　　“救命的宝贝。”谢轩垂眸, 唇角勾了勾, “也是讨媳妇的宝贝。”
　　来福还想再问, 谢轩却道, “府里备了热水吗？”
　　来福这才反应过来, 他家世子还一身狼狈呢。
　　他忙拍了拍自己的头, “没有备，不知道爷您今天要回来，要不我现在去通知厨房备着？”
　　“罢了，等不及了。”谢轩摆了摆手，“你去给我找身换洗衣服罢，送到净房来。”
　　来福领命，退了下去。
　　谢轩在净房快速冲了个冷水澡，披上中衣便走了出来。
　　来福来送衣服的时候，见谢轩带进来的那个小盒子正好好地摆在浴桶边。
　　他真是十分好奇，这里头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他家世子这么宝贝，连洗澡也不肯离开半步。
　　“世子，衣服到了。”来福走到谢轩身前，将衣服递给他。
　　谢轩接过，不经意间，露出了自己的掌心。
　　“世子？！”来福惊呼出声。
　　“怎么了。”谢轩从浴桶中站起身来，“一惊一乍的。”
　　“您的手！”
　　“嗯。”谢轩擦了擦身子，浑然不在意，“不过就是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哪里是小伤？！”来福咬牙，“您等着！我去给您拿药。”
　　说罢，来福朝谢轩吼了一声，拔腿就往外头跑。
　　他与谢轩一同长大，情谊自然不是普通主仆，况且谢轩知道他那是心疼自己，便也没打算跟他计较。
　　谢轩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嘶”了声，轻声道，“有人心疼了，确实还有点疼。”
　　后面又甩了甩脑袋，谁让一个大男人心疼了。
　　来福跑得很快，他脑海里尽是谢轩受伤的掌心。
　　掌心最中央有好几条不平整的划痕，深得很，里头的嫩肉都能看见。
　　掌心跟四肢连接的地方，磨出了好几个茧，茧下边有淤血，一看就是起了水泡没管，任其在肉里自生自灭，才有了那般模样。
　　他知道他家世子是个男人，这些苦自然是吃得，但是，作为奴才，真的看不过去。
　　来福飞快地去库房拿了药，又跑回净房，可是净房哪里有人，只有还未散尽的皂荚的香味。
　　来福气得直跺脚，就算再怎么着急，也不至于这么急着去找楚小姐啊！
　　楚小姐看到世子的伤，万一心疼了，不是更加添堵么？
　　更何况楚小姐哥哥那般模样。
　　来福不知道的是，谢轩确实是打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才火急火燎地往楚府赶。
　　可是来福没来得及告诉谢轩楚苒家最近发生的事，谢轩这次注定是要落空。
　　谢轩从净房出来后，走到跟楚府相邻的那个院子，一个翻身便上了墙。
　　他轻巧一跃，便到了楚苒的院子里头。
　　没成想，落后的一瞬间，脚突然没了力气，他跪倒在地。
　　谢轩赶忙看向周围，幸好没有人，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状似无意的站起身来。
　　膝盖处的布料传来濡湿的感觉。
　　谢轩垂眸看了看膝盖的两块黑印，有点懊恼。
　　他想重新回去换身衣裳，可是刚才脚尖触到地上的脱力感太强，谢轩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受一次。
　　要不算了？
　　反正等会楚苒看到他，说不定会扑到他怀里，这么想，似乎膝盖脏点也没什么。
　　他抱她的时候下边离她远点就好了，保证不会碰到她的裙摆。
　　这么想着，谢轩都有些激动，他拍了拍膝盖，然后直起身子就往楚苒院子里走。
　　咦？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谢轩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有。
　　莫非不在？
　　他出了院子，往正厅走，经过后花园的时候，看到有两个洒扫的丫鬟在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什么。
　　谢轩放缓步子，走近听了听。
　　“你说，这次少爷能挺过去吗？”那个瘦黑的丫鬟发问。
　　“不知道。”胖胖的圆脸丫鬟道，“可能有点玄，邹鱼告诉我，少爷抬下来的时候，面如菜色，整个人就剩一口气了。”
　　邹鱼便是楚苒派去将楚裕从沈如凌里手里接过来的小厮之一。
　　“算了算了，别说了。”瘦黑的看上去有点紧张，“小姐说了不能在府里说起，万一夫人听到就麻烦了。”
　　“对对对，不说了，我们把该做的事做好进行。”胖胖丫鬟应和道。
　　谢轩听得面色凝重，楚裕出什么事了？
　　那两个丫鬟逐渐走远，谢轩也捏紧自己手上的盒子，直奔楚裕的院子里去。
　　楚苒正坐在楚裕的旁边发呆。
　　她耳边还在回想着于楠的话。
　　龙须草长在千云山上，千云山位于素有“极寒之地”的古幽州境内。
　　大业苍山古，幽州白日寒。
　　在幽州，尽管是艳阳高照，也会让人感受到刺骨的寒凉。
　　楚苒有点心焦，她这腿，去了怕也是个废人，连千云山的影子都见不着。
　　可是她没有人能够依靠。
　　楚苒鼻子很酸，她看着楚裕紧闭的双眼，有些怔忡。
　　连谢轩进来了都没发现。
　　直到有双带着老茧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温柔地替她擦拭掉脸上的泪痕，楚苒才猛然回过神来。
　　看着面前站着的谢轩，楚苒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她鼻音很重。
　　谢轩笑了笑，“不回来，怎么能看见某个小花猫在这儿偷偷哭脸。”
　　“说罢，发生什么事了？”
　　楚苒的脸色灰暗了下去，仿佛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出口，“谢行之，我哥哥可能不行了。”
　　她直接抱住谢轩的腰，放声大哭。
　　感觉到腰腹处传来的热烫，谢轩不觉得旖旎，只觉得心痛。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楚苒的背，轻声哄着，“不会的，不会的。”
　　“你得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才好给你出主意是不是？”谢轩引诱她。
　　“嗯。”楚苒应了一声，没说话。
　　等到情绪稍微平复一点，楚苒推开谢轩，像是做足了心理建设，她朝谢轩道，“谢行之，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嫁给你，行不行。”
　　还有这等好事？谢轩心想。
　　“行，你就是要我的命都行，不过得让我跟你成亲，再取我的命。”谢轩插科打诨。
　　楚苒没接他的话，只是问他，“你知道龙须草吗？”
　　谢轩心惊，难不成楚裕这病，得要龙须草治？
　　“嗯，知道。”谢轩摩挲着自己手上的盒子。
　　“我哥脑部有淤血，可能会扩散，于楠姐说，得要有龙须草做药引，才能将淤血排出来。”楚苒声音很轻，“可是我的腿去不了那种地方，那里——太冷了，我根本站不起来。”
　　说着说着，楚苒又哽咽了起来。
　　“我没办法了谢行之。”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麻烦你，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
　　楚苒的鼻音越来越重，“我真的不想麻烦你的。”
　　她垂下头去，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到地上。
　　谢轩心好像在被针一下一下地扎着。
　　这人自始至终都没想过依靠自己，尽管他们之前那段时间看起来那么要好。
　　但是内心深处，楚苒根本不敢相信他。
　　就这么一件小事，她怕他不答应。
　　谢轩心底有些气，但更多的是无奈。
　　他呼出一口气，慢慢蹲下身来，用手指擦去楚苒的泪珠，压着嗓子道，“就这么点小事，怎么哭成这样。”
　　“不哭了。”谢轩轻声哄她。
　　“看看这是什么。”他将盒子递给楚苒。
　　楚苒接过，她的手还有点抖。
　　她将盒子打开，看到里面躺着一株黄褐色的草，叶子呈线形，顶端还坠着一朵绒花。
　　“这是。”楚苒问他。
　　“龙须草。”谢轩轻声回答。
　　楚苒停滞了一会，再抬起头来看谢轩的时候，脸上又是惊喜，又是不敢置信。
　　“真的吗？”她确认道。
　　“真的。”谢轩摸了摸她的头发，“不信的话，你去给于楠看一看。”
　　“好！”楚苒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马上就往外赶。
　　她没再问是真是假，也没问谢轩为何会有这个东西。
　　只要谢轩说是，她就敢信。
　　于楠被楚苒叫住的时候，她的眼中也满是不可置信，没想到这龙须草，还不到片刻，就到了楚苒手上。
　　天无绝人之路，只能说楚裕命不该绝。
　　于楠将龙须草磨成粉末，然后再配了些药，跟着楚苒一起赶往楚裕的院子。
　　谢轩将人扶起来，楚苒和于楠一个张罗着给楚裕服药，一个给楚裕扎针。
　　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子忙得不可开交，谢轩想帮忙，却也无从下手。
　　他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小腿突然传来剧烈的抽搐，谢轩闷哼一声。
　　可是楚苒浑然不觉，他一心扑在楚裕身上。
　　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掌心，谢轩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忽略，被不重视的感受。
　　他慢慢地退了出去。


第69章 “要抱”
　　楚苒一直忙到深夜。
　　楚裕在服药之后, 吐了口血，而后便发起了高热。
　　好巧不巧的，那口淤血正正地吐在了于楠身上。
　　于楠虽然面上没说什么, 但是楚苒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幽怨。
　　在确定哥哥没有大碍之后, 楚苒便让于楠回去换衣服了，不过是守夜而已，她一个人也可以。
　　于楠的动作很快, 仿佛后头有什么脏东西在追, 嫌弃得很。
　　不过楚苒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的担忧。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 再看看躺在床上满头大汗的自家哥哥。
　　楚苒失笑。
　　她这不通情爱的哥哥, 竟也会与女子有故事。
　　楚苒接过小桃递过来的干手帕, 开始擦拭着楚裕头上的汗, 边擦边道, “哥哥, 快醒来罢，于楠姐姐那身衣服，还等着你去赔呢。”
　　她的语气满是揶揄,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楚裕的手指勾了勾。
　　谢轩从楚裕院子里退了出来后，原本打算按原路返回。
　　奈何发现腿上使不上劲儿, 只得从大门口出去。
　　门口的护卫原本还在疑惑, 没见过这谢世子进来呀, 怎么突然就从府里冒出来了。
　　疑惑没多久, 便见谢轩步子轻浮, 似是站不稳。
　　“谢世子, 您还好吗。”护卫朝着倚在门口的柱子上借力的谢轩道。
　　“我还好。”谢轩的嗓子哑得不像话, 像是下一秒就要干裂的树皮在摩擦地面, 发出闷闷的声音。
　　我看不像，护卫心想。
　　不过还是乖乖侧身，给他让出一条路。
　　谢轩往前挪了几步，而后又退了回来，“那个，你扶我一下。”
　　护卫憋笑，答了句，“好的。”
　　而后便馋着谢轩往隔壁去。
　　来福就在隔壁等着他，见他被护卫搂着，忙过来将人接过，“我的世子爷哟，这是喝了多少。”
　　谢轩：“……”
　　见是来福，谢轩放心地靠在他身上，而后朝那护卫摆了摆手。
　　护卫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便识相地走开了。
　　来福扶着谢轩，心里疑惑，这如何一点酒味都没有。
　　不怪来福误会，左右不过半个时辰，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站都站不稳，不是喝多了，来福想不出别的原因。
　　一想到手上的伤，来福便开始念叨，“世子爷，一般来说，有伤口的时候，是喝不得酒的，容易导致伤口发炎。”
　　他试图对谢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走了一段距离，谢轩觉得耳边似乎有苍蝇在叫唤，吵得很。
　　他原本不欲说话的，却还是开口说了句，“没喝酒，等会找府医过来。”
　　谢轩的声带震颤的样子，特别像是正在燃烧的老风箱，发出嘎吱嘎吱的难听声音。
　　来福怔了怔，他反应过来，谢轩这不正常的样子，并非是饮了酒。
　　不然面色不会如此惨白。
　　意识到这一点的来福突然重视了起来，他脚下的步伐加快，边走还边吩咐府里的管家，速速将府医找过来。
　　谢轩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先是梦到去往幽州的路途上，遇到的种种困难。
　　谢轩不分昼夜地赶路，在进了幽州境内，离千云山只有十五里路的时候，那马儿突然口吐白沫，晕倒在地，谢轩只得带着包袱，徒步进山。
　　好不容易在山脚下找到一个客栈落脚，奈何谢轩住的那间房条件不好，有点漏雨，他只得就着湿冷的被窝，浅浅地睡上一觉。
　　进山后与雪狼缠斗，都算不得什么。
　　最让谢轩皱紧眉头的，是陷入湿冷沼泽里，被泥浆逐渐包裹的那种窒息。
　　还有在悬崖边的藤条不慎断掉时，为了保命只得让紧紧抓住峭壁上的带刺的藤蔓，任刺扎进掌心的那种酸痛。
　　他感受到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手脚发软，额上汗涔涔的，可是他就是醒不来。
　　突然有人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额头上贴上了凉凉的东西，他发出了一声渭叹，
　　闻到那人身上的幽香，谢轩神奇般地安定了下来。
　　是楚苒。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梦境也由苦寒的幽州，转到了京城。
　　这次仍旧是两人大婚后。
　　他回想起他在马车上对楚苒恶语相向。
　　他回想起他把本来送给楚苒的兔子灯又拿给了表妹。
　　他回想起他拒绝楚苒的情谊。
　　还有好多好多。
　　那时的她，是不是也跟今天的自己一样，失落，伤心，难受呢？
　　谢轩有点无措。
　　他在梦里仿佛看到了楚苒在马车里，盯着天上的月亮，默默地掉眼泪。
　　仿佛看到了楚苒在被拒绝后，一个人缩在被子里伤神。
　　他以前只知道自己离不开她。
　　但这次，他是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不被选择，不被重视的感受。
　　虽然楚苒只是因为她的哥哥忽略他。
　　可是他这次真的有点难过。
　　一想到楚苒在嫁给他之后，有更多这种难过的瞬间，谢轩心里更不好过。
　　谢轩的心好像被人浸在水里，又捞出来，又浸回去。
　　虚虚实实，浮浮沉沉。
　　后来，他又梦到之前的那个梦。
　　天地里仿佛没有了他这个人，楚苒嫁给了柳权，嫁给了这个十分懂她，又十分体贴她的人。
　　“楚苒！”谢轩挥舞着手臂，从梦里惊醒。
　　却见楚苒就坐在他面前，面带笑意地看着他。
　　谢轩还没反应过来，他眨了几下眼，待到视线清明了过来，发现眼前这人，是真真实实的楚苒。
　　楚苒头一回见他如稚子一般懵懂的样子，倒是有些新奇，她唇角上扬，捏了捏谢轩的脸，“傻啦？”
　　梦里的酸楚还在，谢轩想起楚苒不要自己，委屈地扁了扁嘴，他此刻烧退了不少，但是还有点余热，正是脆弱的时候。
　　他张开双臂，对着楚苒可怜巴巴地道，“要抱。”
　　刚去换完水回来，正端着盆子往房里走的来福手抖了抖。
　　这是什么操作。
　　他家世子为什么能说出这么——
　　黏糊糊的话。
　　楚苒见他实在可怜，像只受了伤的小兽，心底酸软，便起身走近他。
　　谢轩一把搂住楚苒的腰，将脸贴在她的肚子上。
　　软乎乎的触感，让谢轩脸红了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提出“要抱”这种矫情的要求。
　　关键楚苒还同意了。
　　楚苒会不会觉得他不够男子汉。
　　谢轩心里胡思乱想着。
　　对比，楚苒毫不知情。
　　她只当他是还没清醒过来，毕竟现在还在发烧，迷迷糊糊也很正常。
　　楚苒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道，“做噩梦啦？”
　　“呼噜呼噜毛，吓不着。”楚苒安抚他，这是他们小时候被吓到的时候，经常会说的口头禅。
　　谢轩感受到了楚苒的耐心，他耳朵更红了，他心想，“她为何对自己这般好。”
　　好到他想吃了她。
　　最好让她只看着自己一个人。
　　谢轩只觉得浑身酥麻。
　　楚苒也有些脸红。
　　他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小腹上，她也有些微的不自在。
　　毕竟这是头一次跟一个男子有这般亲密的接触。
　　她又探了探谢轩的额头，见温度退下去不少，说了句，“好多了。”
　　此时，来福也把新换的水搬到了一旁的架子上。
　　“砰。”盆与架子发出碰撞的声音，一下子就吸引了楚苒的注意。
　　她推了推谢轩，“帕子得换了。”
　　谢轩不愿意松手，楚苒只得哄他，“先放手，听话。”
　　“哦。”他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趁着楚苒去换洗帕子，他给了来福一记眼刀。
　　来福感受到后背莫名发凉，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楚苒还在洗那帕子，“哗啦哗啦”的水声在房间里回响，谢轩伸展了一下手指，却猛地发现手上已经缠上了一层厚厚的绷带。
　　软绵绵的，很是舒服。
　　谢轩的心好似泡在蜜罐子里。
　　待到楚苒继续回到他身前，将帕子递给他，让他擦脸。
　　谢轩不接，只是头往前伸，将脸递到了楚苒手里。
　　楚苒无奈，只得又帮他擦了脸。
　　正要将帕子放回去，谢轩却一把夺过，把那帕子扔到了地上。
　　楚苒没太明白他想做什么。
　　直到谢轩复又朝她张开手，“擦完了。”
　　楚苒没动。
　　谢轩的耳朵红的像是要滴血，不过他并没收回手，而是复又道，“还要抱。”
　　唉，罢了，不跟病人计较。
　　楚苒无奈地又让他抱住。
　　谢轩低着头狡黠地笑了笑。
　　楚苒就这么被谢轩单方面拥着，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半晌后，楚苒感受到谢轩均匀的呼吸，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轻轻推他，发现他一双铁臂箍得死紧，像是生怕她跑了。
　　“谢轩？”
　　“谢行之？”
　　楚苒轻轻叫他。
　　“嗯。”谢轩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你先放开我，躺下休息，好不好。”楚苒哄他。
　　“不好。”谢轩的声音很是娇气。
　　他就是故意的，反正他是病人，楚苒肯定会心疼他。
　　果然，楚苒没再挣扎。
　　她确实心疼他，不只是因为他是病人，更多的是因为他生病的引子，是为了给哥哥找龙须草。
　　“谢行之，谢谢你。”楚苒由衷地对他道。
　　“嗯。”谢轩轻轻应了一声。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没哥哥了。”
　　“嗯。”谢轩不知道怎么解释，那龙须草不是为楚裕求的，是为了她。
　　太医院的院判说，因为受伤而导致的下雨天腿部的疼痛，很大可能是淤血淤积，从而血脉堵塞所致。
　　楚裕只是误打误撞而已。
　　“那我们挑个时间，成亲吧。”楚苒复又道。
　　“嗯。”谢轩还是应了一声。
　　而后反应过来，什么，成亲！
　　我可以！
　　反应过来楚苒为什么这么说，不过是为了那时说的那个承诺。
　　谢轩陷入了纠结中。
　　而后理智控制了他，他说了句，“还不行。”


第70章 靠近
　　“怎么, 不乐意？”楚苒垂眸睨着眼前这人。
　　她不乐意嫁是一回事，但是他不乐意娶，又是另外一回事。
　　谢轩感受到了楚苒语气下掩藏的不满,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立刻反应了过来, “才没有不乐意。”
　　“哦？”
　　“我想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谢轩仍旧抱着她，“女子的婚礼一生只有一次，我不想让你再同之前一样留下遗憾。”
　　楚苒感觉自己的心好似泡在一个温泉里, 暖洋洋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
　　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 她坏笑着勾了勾唇, “其实也不一定。”
　　“什么不一定。”谢轩感觉头有些晕晕乎乎的, 他好像又有点困了。
　　“就是——”楚苒拉长了声音, “也不一定一生只有一次。”
　　“嗯。”谢轩迷迷糊糊地应了声, “确实。”
　　而后反应过来, “什么！想什么呢！”
　　“可是你看我这就已经嫁过一次了呀？”
　　“那是——”谢轩松开了楚苒，瞪向她。
　　“那是什么？”楚苒丝毫不惧，回瞪他。
　　谢轩不知道生病的自己, 好像收了爪牙的小老虎，任他如何凶悍，楚苒看起来都是软绵绵的而已。
　　他突然垂下头去, 用缠满绷带的手握住楚苒的手, “那是我不好, 不过你要是再嫁我, 我定不会让你再嫁他人。”
　　定用足了手段, 将你栓得死死的。
　　“哦。”楚苒逗她, “那就看你表现。”
　　谢轩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而后拉着楚苒的手左右晃了晃, “我累了。”
　　楚苒其实还有很多想问的, 不过见他眼神飘忽，便也作罢，“睡罢。”
　　谢轩乖乖躺下，不过仍旧拉着楚苒的手不放。
　　其实他没使劲，楚苒很容易就能挣脱。
　　但是见他这依赖十足的模样，楚苒莫名不想放手，任他牵着。
　　片刻钟后，谢轩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楚苒试探着摸了摸他的额头，上头的帕子已经热了，楚苒想去给他换一块。
　　她试探着起身，就快要挣脱谢轩的时候，他手上的力道猛然变大，把楚苒拉着，杵在了原地。
　　楚苒回头看他，这人不知道啥时候醒了，眼尾低垂，一双眸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活像一只要被主人抛弃的哈巴狗儿。
　　“你要去哪呀？”不只是眼神，声音也透着一股委屈，“可以留下来陪陪我么？”
　　楚苒的声音也轻了几分，“我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
　　之后，她又扬了扬手里的帕子，“我是给你换帕子呢。”
　　“好。”谢轩慢慢地松开她。
　　楚苒洗了帕子回来，谢轩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她，“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嗯。”谢轩复又乖乖躺好，楚苒将冰冰凉凉的帕子搁在谢轩额头上，他还瑟缩了一下。
　　“这是冰水，不冰没法降温。”楚苒安抚他。
　　“嗯嗯。”
　　谢轩盯着楚苒看了好一会，确保眼前这人真的不会走，他阖上了眼皮，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退烧了。
　　他是被香醒来的。
　　屋子里洋溢着地瓜粥的甜香，搭配上爽口的豆角和酸菜，谢轩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他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身子都变得有劲了许多。
　　楚苒正在桌子上布菜，见谢轩从床上爬了起来，她忙招呼他，“起来啦？快过来吃点东西。”
　　“好。”谢轩麻溜地穿好鞋，走了过来。
　　“咕噜噜咕噜噜。”快到桌子旁边时，谢轩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句。
　　“扑哧。”楚苒一下笑出了声。
　　谢轩耳朵红了个透，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饿了。”
　　“知道你会饿，给你备了粥呢。”楚苒将他按在椅子上，把手里的粥递给他。
　　谢轩接过，一口一口地喝着，入口的粥水米融洽，柔腻如一，绵软甜香，再加上爽口开胃的小菜，谢轩足足喝了三大碗。
　　吃完后，小桃收拾桌子，楚苒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肉。”谢轩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这些天都在路上奔波，没吃上一顿好饭。
　　他是真的很想吃肉。
　　“不行。”楚苒严词拒绝，“你这病刚好，不准吃。”
　　“哦。”他就知道。
　　“不准偷偷吃，听见没有。”
　　“知道了。”谢轩偏过头去，不情不愿地道，其实看向一旁的眼睛亮晶晶的。
　　不吃肉就不吃肉。
　　他好喜欢楚苒管着他。
　　楚苒见谢轩精神状态好了不少，便拉着他在府里走走。
　　这家宅子，原本是秦太尉家的，秦太尉致仕之后，带着一家老小告老还乡回苏州去了，这宅子就恰好空了下来。
　　小时候，谢轩便与秦太尉熟识，所以租这宅子也不费力。
　　说起来，与秦太尉熟识的原因，还是跟楚苒有关呢。
　　两人漫无目的地逛着，顺着院落往北，绕过层峦叠嶂的假山，穿过有雕栏的白玉小桥，两人行至凉亭前，上头挂着的描金盘龙扁额上题着“静幽”二字。
　　周围绿水环绕，花木繁茂，苍松数株，翠竹千竿。
　　在这般幽静的环境里，楚苒感觉自己的心都慢了下来。
　　“谢行之，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把我惹急了，你也是从那个墙头翻过去找我。”
　　“嗯。”怎么能不记得，那时候恶劣得很，喜欢逗弄她又怕真惹急了，从太学回家后他总是从小厨房里偷点好吃的，偷偷从这边的墙翻过去找她。
　　也不说话，就是把食盒放到她窗边。
　　那时候的楚裕跟谢轩不对头，很是防着他。
　　他没办法，只能从秦太尉这儿翻墙进来。
　　为了讨好老人家，谢轩还去祖母那讨了盒玉棋借花献佛。
　　“你看那——我记得那树上的梅子可酸了。”
　　“还有那——那个鸟窝没想到还在这。”
　　“......”
　　楚苒叽叽喳喳地说着，谢轩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不禁莞尔。
　　那时他得了秦太尉的允许之后，有时候便也会把楚苒带进来玩。
　　秦太尉是老来得子，彼时还没有孩子，便也喜欢这两人在府里乱窜。
　　如今故地重游，两人心底的回忆都被勾起。
　　谢轩看着一旁神采飞扬的楚苒，握着她的手不由得用力。
　　幸好他没错过，幸好这么多年里一直都是她。
　　他猛地意识到，若想跟楚苒一起相伴着到白头，他得让楚苒对她敞开心扉。
　　“说起来，谢行之，你怎么知道我哥哥的腿需要那个龙须草。”楚苒突然从回忆里抽身，转头问他。
　　“没有，那草是为你寻的。”
　　“为我？”楚苒有些惊讶。
　　“嗯。”谢轩拔了过道旁的一朵小花，捏了捏，“我那天猜到了你的腿留下了隐疾，然后我去问了院判，他说可能是淤血所致，我这才去寻了龙须草。”
　　花的根茎上渗出了汁液，谢轩觉得手黏黏的。
　　他又道，“我事先不知道你哥哥的事，这次是误打误撞。”
　　“你知道啦？”楚苒有些小心翼翼。
　　“嗯，知道了。”谢轩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这个跟你没关系。”楚苒安慰他，“毕竟谁也不知道会这样。”
　　“不，楚苒。”谢轩面色严肃起来，他看向她，“那次疏忽，是因为我的想当然，我理所应当地觉得你不需要我，所以我下意识想到的是表妹，所以还是怪我。”
　　楚苒听出来了他语气里的自责，不过她没想到，这人竟然会在她面前这么直白地剖析自己。
　　楚苒的嘴角微微上扬，既如此，那她也试图再朝他坦诚一点心扉罢。
　　她对上谢轩的眼睛，看着他眼里属于自己的倒影，说了句，“那好吧，我确实还是有点怪你的。”
　　怎么能不怪呢？
　　碎骨之痛，生生熬了三个月，还有面对未来不能再站起来的恐惧，任楚苒心性再过坚强，也常常在夜深人静处偷偷抹眼泪。
　　她知道谁也不能怪，只能自己独自消化。
　　但心里的郁气变成心结，一直在那。
　　谢轩将韩悠悠护在怀里的那个情景有时还会出现在楚苒的梦里，她每次都会害怕，在危难关头，自己仍旧是不被选择的那个。
　　“嗯。”谢轩听得她这话，倒是笑了起来。
　　他能感受到他跟楚苒之间那一层小小的隔膜，随着楚苒试探着伸出小手，在渐渐消弭。
　　待到真正消失的那天，两人才是真正的亲密无间。
　　“怪我好。”谢轩左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手，“我下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伺候你。”
　　“你说的哦。”楚苒狡黠地笑，眼睛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缝。
　　“嗯，这次绝对不食言。”谢轩回答得十分诚恳。
　　两人对视着，也不说话，就是笑。
　　谢轩感受到花茎上的汁液干得差不多了，他陡然靠近楚苒，将手上的花，插到楚苒的头上。
　　楚苒感受到有东西顺着自己的发丝触到了头皮，不过她没动，任他作为。
　　谢轩小时候这个习惯，还没改，看到喜欢的花，非得揪下来插到她头上。
　　插好后，谢轩退开，楚苒拉着他去湖边，湖面上倒映着两人的影子，突然闯入的水滴乍然打破了湖面的平静，水纹一圈一圈地漾开，十分潋滟。
　　突地，楚苒想到了什么，她问谢轩，“我去漠北的那几年，你有摘过别人家的花吗？”
　　“有。”他有时候也没有意识，看到好看的花，情不自禁地就摘了下来。
　　楚苒眯了眯眼，“那那些花都去哪了？别不是到哪个妹妹头上去了罢。”
　　“没。”谢轩老实回答，“我记得你的话的，那些花都拿着瓶子养起来了。”
　　楚苒教过他，万物有灵，随意采摘是不对的，只是他有时候实在没忍住。
　　那时候看到花就想到她，可是花刚摘下来，却发现她不在自己身边。
　　他只得把花养在瓶子里头，放在桌案上，一年一年地等她回来。


第71章 楚裕醒来
　　两人相约着在府中散了一会步之后, 那边来传，说是楚裕醒了。
　　楚苒惊喜不已，当下就想挣脱谢轩的手, 往那边去。
　　谢轩早就看出了她的想法, 手下力道不松，黏人得不想让她走。
　　楚苒回过头看着他，道：“我先过去, 等会再过来。”
　　“能带上我吗？”谢轩低低地问, 他不太想松开她。
　　楚苒有些犹豫, 奈何谢轩眼尾低垂, 只轻轻摩挲着她的手, 表情实在可怜。
　　“那好吧。”
　　“好。”谢轩拉着她立刻就往外走, 生怕她后悔。
　　楚裕门前, 楚苒挣脱了谢轩的手。
　　“那个, 要不你在门外等我。”楚苒还是有些不自在。
　　带着谢轩进去，好像带着情郎见家长，楚苒只觉得别扭。
　　谢轩自然也知道, 不过他并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不嘛。”他拉住楚苒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好像在撒娇。
　　“？？？”楚苒只觉得惊悚, 谢轩生病了, 可能心里脆弱一点她能理解, 但是这副鬼样子, 真的不是被夺舍了吗？
　　谢轩也有些不自在, 毕竟头一次说话这么“娘”。
　　他的耳尖泛起可疑的红, 低下头去不敢看楚苒。
　　他吃到了装乖扮可怜的甜头, 自然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不过楚苒没有说话, 谢轩预料之中的同意并没有到来。
　　他悄悄地抬起头，对上了楚苒惶恐不已的眼神。
　　“谢行之，你是不是鬼附身了。”楚苒凑近她，捏了捏他的脸。
　　谢轩轻咳一声，他偏过头去，“没有。”
　　“那你怎么突然这么——”楚苒刚想说他怎么这么奇怪，谢轩赶忙打断她，“你带我进去吧，我有事跟他说。”
　　谢轩不想听她说自己娘。
　　看来装乖卖惨还是要有个度。
　　“啊，哦。”楚苒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起了里面的哥哥，她又问了句，“什么事？”
　　“治水的事。”
　　楚苒一想想，倒也合理，“行，那走吧。”
　　房间里头，楚裕正靠坐在床上，他衣襟微敞，额上不停地往外冒着汗，嘴唇却不似之前的苍白，有了些血色。
　　于楠还在不停地往他头上扎着针。
　　楚苒一进来，就看到于楠一根一根地，在把楚裕扎成筛子。
　　“哥哥。”她唤了楚裕一声。
　　楚裕原本阖着的眼皮颤了颤，“嗯。”
　　“于楠姐。”楚苒走近了几步，跟一旁的于楠打了个招呼。
　　于楠只点了点头算作打过招呼，她手上动作未停，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谢轩走进来的时候，楚裕的耳朵动了动，但也没睁眼。
　　姑娘家灼热的呼吸时不时喷在他脸上，他只觉得浑身发慌。
　　之后房间里的四人并未说话，都在看着于楠的动作。
　　谢轩在这般静谧的环境里，渐渐开始无聊，他只得一步一步地凑近楚苒，捏住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把玩，给自己找点乐子。
　　楚苒任他拉着，她发现，谢轩真的很喜欢玩她的头发，或者捏她的手。
　　待到于楠扎完最后一根针，楚裕没再感受到她的靠近，他便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谢轩这个登徒子死死握着他家妹妹的手不放。
　　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放|浪，当他是死的吗？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谢轩和楚苒吓了一跳。
　　正在整理药箱的于楠也吓得腰肢一颤。
　　楚裕看到了她的反应，心下有些懊恼，他转头瞪了眼谢轩，谢轩心虚地偏开头。
　　楚苒挣脱了谢轩的手，走到楚裕床边，问：“哥哥，感觉怎么样。”
　　“还行。”
　　楚苒转过头去问一旁的于楠，“于楠姐，我哥醒过来了，就算没有危险了罢？”
　　“嗯。”于楠点了点头，“最大的血块已经排出来了，之后只要针灸几天，便没有大碍了。”
　　“就是之前吐血的那次吗？”楚苒想起楚裕在服了药之后，吐在于楠身上的那口血。
　　“对。”于楠神色淡淡。
　　“什么吐血？”楚裕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苒回头，看着自家哥哥略有些不自在的神情，她心念微动，竟是带了几分调侃，“哥哥，你之前把血吐于楠姐姐身上了，那可是于楠姐姐最喜欢的一身衣裳，以后可要想着怎么还才是呐——”
　　听得这话，楚裕脸上好似有火在烧。
　　“没。”于楠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那只是一身普通的衣裳。”
　　倒是没否认楚裕吐血的事。
　　“我到时候赔你一件。”楚裕略带歉意地朝于楠道。
　　“行。”于楠没有扭捏，大方应下。
　　“我半个时辰之后再来为你取针。”说罢，她背起自己的药箱，往外走去。
　　三人看着她出了房间，之后楚苒又转过头来，对着楚裕挤眉弄眼，“哥哥，到时候带着于楠姐姐去铺子里买，可得买最好的。”
　　“你这滑头，不许再说了！”楚裕斥她，眼神飘忽，浑身别扭。
　　为了转移注意，他开始找角落里的谢轩的主意。
　　“你怎么来了。”楚裕朝着谢轩没好气地道。
　　“他来找你说点事的。”楚苒连忙解释，提前当两人的和事佬。
　　“哦？”楚裕挑眉，“什么事？”
　　“治水的事。”
　　听见这话，楚裕面色凝重起来。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我这次受伤并非意外。”
　　“沈如凌给我下了药，在□□发生的前晚，不然我何至于站都站不准便被人推倒在地。”
　　“□□应当也是他们安排的，民众里里有很多训练有素的人。”
　　谢轩和楚苒的脸色也开始凝重起来。
　　“此外，在沈如凌送我回来之时，我在马车上听到他说这是那个人的安排。”
　　那个人是谁，三人都心知肚明。
　　“那个人没打算把这么大的功劳给我，所以找了个由头，把我送了回来。”
　　“看样子，他是打算动手了。”谢轩沉声道。
　　“怕到时候舆论站不住脚，所以提前做好准备。”楚裕讥讽，“这不是他的惯用手法吗？”
　　“那我们得加快部署了。”谢轩心底算了算时间，看来发难就在眼前了。
　　他心下微叹，到时候出京，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楚苒也带上。
　　“嗯。”楚裕点了点头。
　　三人都陷入了沉思，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已经过去。
　　突然，谢轩咳了咳。
　　楚苒回过神来，看向一旁的谢轩，“今天的话说够了，现在虽说形势严峻，但是还有时间，你们两个病号，都给我好好养病。”
　　听得这话，楚裕倒是好奇地看了谢轩一眼，“怎么，你也受伤了？”
　　“嗯。”
　　“在京中也能受伤？”
　　“去了一趟幽州。”
　　“去幽州做什么？”
　　“去给——”楚苒寻药。
　　不过谢轩话没说完，便被楚苒打断了。
　　“你的药不是还没吃吗？”楚苒朝他使眼色，“来福说一个时辰之后让你回去。”
　　谢轩原本一头雾水，看到楚苒使的眼色，他心下了然，“啊，对，我得回去喝药了。”
　　“是的，走罢。”楚苒叫他。
　　楚裕看着两人在他面前表演。
　　这拙劣的演技。
　　不过他也没再问下去，不愿意说就不说。
　　外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于楠来了。
　　楚苒突然回过头，又朝楚裕狡黠地笑了笑，“哥哥，可要听于姐姐的话哟。”
　　楚裕：“......”
　　一双绣花鞋进入了楚裕的视线，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慢慢呼出来。
　　楚苒跟谢轩两人同于楠打了个照面，楚苒叫了声“于楠姐，”谢轩也跟着叫了一声“于楠姐”。
　　于楠应了一声，楚裕看她的脸色，应当是没有听见楚苒那一句调侃。
　　微微放下心来，他朝楚苒道，“带这这个病号赶紧走，别给我过了病气。”
　　谢轩心底不屑，切，你自己不也是。
　　楚苒应了声好，而后将谢轩带出了房间。
　　两人出来后，谢轩便眼巴巴地凑上去，拉住楚苒的手。
　　回想起楚苒刚刚打断他的话，谢轩心底又酸又软。
　　“你——”他犹豫着问出口，“是不是没有把你的腿落下的毛病告诉你哥哥？”
　　“嗯呐。”楚苒点头，“告诉他做什么，让他来揍你吗？”
　　按照楚裕那性格，估计会将谢轩揍得天上有地上无。
　　“可是我确实该揍啊。”谢轩很诚恳地道，“换做你是我妹妹，“我”应该会被“我”打死。”
　　“那可不，你之前可欠揍了。”楚苒道，“之前就知道气我，还说喜欢小表妹，一定要和离，结果又后悔，脸都不要了......”
　　楚苒毒舌起来，也是很厉害的，直接把谢轩的脸放在地上踩。
　　“错了错了。”谢轩赶忙求饶。
　　“那就听话回去喝药。”
　　“真要喝药啊——”他还以为是说着玩的呢。
　　“真的。”楚苒坏笑。
　　谢轩这人，爱吃甜食，怕喝苦药。
　　他迈开腿就想溜，楚苒早有所觉，一把抓住了他后颈处的领子，将他扯了回来。
　　“谢行之，男子汉大丈夫的，怕喝药，说出去丢不丢人呐，要不要面子呐你。”
　　“如果可以不喝药，那面子不要也没关系。”
　　“哈哈，休想。”楚苒笑得十分张扬。
　　为了防止谢轩跑路，她拉着谢轩的衣领子，一步一步往隔壁走。
　　谢轩看上去十分不情愿，但是还是任她拉着，甚至还乖乖屈下了身子，让她拉得更舒服些。
　　楚府的下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禁感叹，一眨眼都过去这么久了。
　　总角之时的楚苒身材比谢轩高大许多，揪着谢轩的后衣领，像是揪着一个小鸡崽子。
　　现在的楚苒相比起谢轩，可以说是娇小，她还是能揪着他的后衣领。
　　不过这次的谢轩，变成了甘愿臣服的小狼崽子。
　　一个只想把她叼回窝里的小狼崽子。：


第72章 出气
　　两人刚出楚府大门, 谢轩心里还在盘算着等会如何谋点福利。
　　未成想不经意间地一瞥，却见萧修正往隔壁去，谢轩回想起之前拜托他的事, 步子停了下来。
　　楚苒回头看他, “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来找你的时候，在你房间放了个小玩意。”
　　“什么玩意？”
　　“你得自己去找, 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谢轩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见他故作神秘的样子, 楚苒的好奇心罕见地被勾了起来。
　　“奥, 你是不是想支开我, 然后不想喝药。”
　　谢轩哭笑不得, “这次不是, 你要不放心, 等会你拿了再过来看着我喝, 我让来福把药热着，行么？”
　　楚苒想了想，“那行。”
　　她转身飞快地往自己的院子跑, 谢轩看她的背影消失后，也加快步子回了隔壁。
　　进了大门之后，来福便提醒谢轩, “世子, 萧校尉来了, 正在大堂等您。”
　　“嗯。”谢轩脚步未停, 只点了点头。
　　上次有人在聚福楼闹事时, 原本他是要去调查真相的, 但是在太医的建议下, 找龙须草的事更加紧急, 所以他便传信给了萧修，让萧修帮忙。
　　现在应该是有结果了。
　　很快，谢轩便走到了大堂。
　　“来了。”萧修跟他打招呼。
　　“嗯。”谢轩走到他身边落座，神色和情态，完全看不出一点生病的样子。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而后看向萧修，“怎么样了？”
　　萧修沉吟了一会后，道：“之前那对夫妇确实是夫妻，女儿也确实是他们两人的女儿，当时我去到官府的时候，太医已经诊断过了。”
　　“那小女孩确实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太医在催吐之后，吐了一些秽物出来。”
　　“经过分析，是——”
　　萧修有些不忍说。
　　谢轩看向他，面露疑惑，“是什么？”
　　“马尿。”萧修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他实在想不出，到底是怎样恶心的父母，才会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喝这种东西，来陷害别人。
　　谢轩的脸色也很难看，甚至有些反胃。
　　“嗯。”他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应答，“然后呢？”
　　“那对夫妇见事情暴露，承认是自己弄错了，认错态度极好，并承诺会赔偿楚苒，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强留。”
　　“之后我便派人监视他们，直到昨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天，齐甫的马车停在了这家人的面前。”
　　“齐甫？”谢轩拧眉。
　　“没错，正是慕纯公主的侍卫齐甫。”萧修继续道，“我的人在门口听了一些，大概就是这次闹事是慕纯公主指示的，目的是要让楚苒在推搡中，伤到左腿。”
　　谢轩面色变得阴狠起来。
　　萧修问他，“楚苒的腿，可是受过伤？”
　　“嗯，恐怕马球会那次，也跟慕纯脱不了关系。”谢轩指尖轻轻扣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纯是皇家的人，你不可轻举妄动。”萧修见谢轩这模样，便知道他在心里盘算。
　　谢轩这人，不犯到他软肋上来，一切都好说话，但凡惹到他，不报仇不罢休。
　　萧修只能规劝到。
　　“嗯，你放心，暂时不会动她。”
　　“行，你看着办。”萧修起身，“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嗯，谢了。”
　　“这才哪到哪。”萧修摆了摆手，大步朝外走。
　　片刻之后，他又突然折返，脸色有些微的不自然。
　　谢轩原本在想事情，突然见一个高大魁梧的阴影盖住了自己，面露娇羞。
　　谢轩：？
　　“怎么了？”
　　“就是......到时候说不定有事真得让你帮忙。”
　　“嗯哼。”就这？
　　“你会答应的......吧。”罕见的风流浪子现在十分忐忑。
　　虽不知他所求为何，但谢轩还是坦然应下，“小事，都好说。”
　　“那可说定了。”萧修满意地离开。
　　谢轩正在思索着什么，面前又被阴影覆盖。
　　“你大可放心，说了会帮你就会帮你。”
　　“啊？”楚苒惊呼，“什么帮不帮我。”
　　“哦，我以为是萧修。”谢轩抬头，见楚苒将手被到后面，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萧修，他来做什么？”
　　“他来送点东西。”谢轩不欲与她多说这个，于是转移话题，“怎么，拿到了？”
　　“嗯。”楚苒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眼睫低垂，还扑闪了闪，显得十分灵动可爱。
　　“喜欢吗？”谢轩轻笑。
　　“喜欢是喜欢，就是有点——”过于奔放。
　　“怎么，害羞啊。”谢轩颇觉得好笑，从小到大，楚苒害羞的样子，简直屈指可数。
　　“那我是个女子，害羞不是正常么？”楚苒现在都还算好，当时见到梳妆台上的精美的盒子，她还以为是什么精巧的小玩意，一打开脸直接红了个透。
　　小衣？！
　　谢轩给她送了个小衣？！
　　她初时十分羞恼，哪有男子送女子小衣的？！
　　后来冷静了一会，觉得倒也正常，谢轩这人，本来脑回路就不正常，他间歇性抽风的脑子，做出什么来都不出格。
　　原本不想过来了，但是想起谢轩不爱喝药的德行，做了一会的心理建设，楚苒还是走到了他面前。
　　“我当时赶路的时候，路过一个集会，我一下就看见了这件，那边民风比京城更加开放，摊主让我上手摸了摸，我想着材质应当是很好的，穿起来定会很舒服，所以就想买给你。”谢轩向她解释。
　　他买那件衣服的时候，确实心无杂念，可是现在楚苒站在他身前，他确有点不这么想。
　　他呼吸粗重了几分，退后半步。
　　楚苒知道幽州那边的风俗确实是如此，见谢轩退后，以为是怕惹自己生气，“你放心，我没生气。”
　　“不生气就好，不过想生气也不用憋着。”
　　“知道。”楚苒从善如流。
　　为了证明自己真没生气，楚苒扯起谢轩的衣袖，“走吧，去喝药。”
　　“奥，好。”谢轩深深吐出一口气，乖乖跟在楚苒后头往小厨房的方向走。
　　入夜，原本应该在床上休息养病的谢轩，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夜行衣，穿梭在公主府里。
　　他很快地找到了齐甫的厢房，不过里面没有人，看样子应该是还没回来。
　　谢轩隐在暗处等，对于狩猎，他一向有耐心。
　　“不得不说，这公主的滋味，还是不错呐。”半晌后，齐甫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谢轩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醉意。
　　齐甫吹着口哨，心情看上去很好。
　　他晃悠悠地靠近厢房，从怀里掏出钥匙将门打开，进了房间后又用火折子将灯烛点燃。
　　察觉到后头有影子，齐甫立刻出手，谢轩一个格挡，接着就是一拳，打到齐甫腹部。
　　手速之快，如同一记利刃，带着凌厉的杀气。
　　齐甫吃痛。
　　察觉到眼前此人是真的想要取自己性命，齐甫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奈何刚喝了酒，反应速度变慢。
　　且刚经历过一番性|事，体力不支，半晌后，他便被人撂倒在地。
　　缠斗中，齐甫也不是吃素的，他虽未伤得谢轩分毫，但却把谢轩的遮面给扯了下来。
　　“谢轩，怎么是你？”
　　谢轩被识破，丝毫不慌，他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这人，十分狂妄地道，“是我，如何？”
　　齐甫开始慌了。
　　一般来说，对于行刺之人，一旦被识破身份，下一步便是灭口。
　　“来——”他想求救，但谢轩的反应更快，“啪”的一声，他出手卸了齐甫的下巴。
　　动作老练，仿佛面前这人，只是一个死物。
　　齐甫眼神更加惊恐，他的嘴合不上，口水流了一地，还在“吱呀吱呀”的说着什么。
　　“我不杀你。”谢轩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我想问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齐甫捣蒜般点了点头。
　　谢轩将他的下巴合上，而后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到齐甫脖颈上，他轻声道，“别叫。”
　　脖子上传来被划破的感觉，齐甫放弃了最后一丝求救的心情。
　　“我问你，那日在马球会上，慕纯是不是对楚苒的马做了手脚。”
　　“是。”
　　“如何做的？”
　　“射了一根毒针，会让马发狂。”
　　“针是你射的吗？”
　　“是。”顶着谢轩不辨喜怒的目光，齐甫瑟缩着说出了结果。
　　谢轩唇角勾了勾，“好，我问完了。”
　　他将匕首松开，齐甫也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谢轩出手，又将齐甫的下巴卸了下来。
　　齐甫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只说不杀你。”谢轩轻轻拿出怀里的帕子，慢条斯理地将帕子上沾染的血擦掉，而后将帕子塞到齐甫嘴里，堵住了他一直在往外流的口水。
　　他将匕首转到齐甫身下，一刀一刀地将齐甫左腿的裤子割开，露出里面精壮的大腿。
　　齐甫不住地往后瑟缩，谢轩似有些不耐，直接往他双腿中间踩了一脚，齐甫瞬间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只瘫在地上，鼻子喘着粗气。
　　谢轩不欲拖沓，匕首在手中一翻，在齐甫的左腿上轻轻一划，划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
　　“呀，力气使小了。”谢轩似是有些懊恼，他的声音在齐甫听来，恍若鬼魅。
　　“既如此，那就再深一点。”说罢，谢轩又在原本的口子那里，顺着痕迹，又割了一刀。
　　白肉一翻，鲜红的血液从肉里渗了出来，白骨依稀可见。
　　之后的谢轩动作仍旧不紧不慢，他一刀一刀地划在齐甫腿上，之后一个四四方方的小肉块出现。
　　“你为谁办事我不管，但别犯到我头上来。”
　　“动人之前，先看看自己，承不承受得住后果。”
　　谢轩一字一句地说着，待到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
　　他手一挥，生生将那块肉剜了下来。
　　齐甫抽搐了一下，翻了个白眼，昏了过去。


第73章 动手
　　齐甫再睁开眼时, 已经躺在了另一间厢房的千工床上。
　　左腿上一点知觉都没有，他试着动了动，腿没有任何反应。
　　“醒了？”慕纯冷漠的声音从桌子那头传来。
　　齐甫偏过头去, 看着慕纯垂着眸子, 慢条斯理地抚着她指甲上新做的蔻丹。
　　“我的腿。”齐甫开口问她，喉咙里像是卡着沙砾，声音十分哑。
　　“放心, 能用, 只是打了麻药而已。”
　　听到这话, 齐甫放下心来, 他又重新躺了回去。
　　“怎么, 公主不想问问, 我的腿是谁伤的吗？”
　　“竟然还有人能伤了你？”慕纯嘴角挂起一抹讥讽的笑, “我还以为齐侍卫无人可敌呢？”
　　“是谢轩。”齐甫眼里满是阴狠。
　　慕纯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她怔了怔，而后道，“哦？你惹他了？”
　　“惹他的可不是我, 是公主殿下您呢。”齐甫的话语里满是嘲讽，“他是来给楚苒报仇的，那把人放在小心肝上的那股劲儿哦, 啧啧。”
　　慕纯的脸色倒是没有多大变化, 但衣袖下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齐甫多了解她, 一看便知她心里妒火中烧。
　　“公主殿下, 你说现在挨刀子的是我, 接下来的刀子, 会不会到您的身上呢？”
　　慕纯的脸色突然惨白。
　　她自知在和齐甫发生那件事后, 她和谢轩便没有了任何可能。
　　但她却不能忍受楚苒的存在, 她不能忍受她爱而不得的人，被另外一个人得到，所以才有了这些日子里对楚苒的陷害。
　　她并不知道谢轩这些日子不在京城，只以为查不到她，没成想突然给了她当头一棒。
　　对齐甫下手，何尝不是在警示她呢？
　　她并不怕他，就算兵戎相见，谢轩并不是她的对手。
　　因为她是公主，是唯一的正宫所生，是皇室唯一的正统血脉。
　　可是她害怕，害怕谢轩冷漠又厌恶的眼神。
　　为何呢？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明明之前太子还在的时候，她同谢轩还曾同游几次。
　　等到他大婚后，就再没有过那种机会。
　　对，大婚。
　　都是楚苒。
　　慕纯紧咬牙关，谈起身世，样貌，她哪点不把楚苒踩在脚下？
　　虽然......虽然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但爱一个人不应该接受她的全部吗？
　　都怪齐甫，怪他夺走她的身子，带她沉沦。
　　如果没有他，她还能是之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
　　她才有能跟楚苒争夺的资本和底气。
　　慕纯看着床上麻药药效还没过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杀气。
　　齐甫同样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眼底的不对劲。
　　那是赤|裸|裸的杀意。
　　“你想做什么？！”齐甫大吼，额上青筋凸起，显得特别可怖。
　　慕纯不答他，只是对床边两个服侍的丫鬟道，“把他绑起来罢。”
　　两个丫鬟收到指示后，从床底拿出了绳子，训练有素地将人绑了起来。
　　齐甫剧烈挣扎，但并没有什么作用。
　　公主府里的侍女都是从诏狱里选出来的，按以前，齐甫的武功在他们之上。
　　可是如今的他下半身不遂，形同残废，那一点挣扎的力道，两个侍女根本不放在眼里。
　　很快，齐甫就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随后，慕纯打了个手势，挥手屏退了房间里的众人。
　　房间逐渐变得空旷，齐甫感受到了一丝绝望，他努力挣扎着身子爬起来，可是下半身一点知觉都没有。
　　手上青筋暴起，他紧咬牙关，看着慕纯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
　　“那晚，若不是你灌醉我，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我本不必如此狼狈。”
　　“之后的你自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将我拉入地狱。”
　　“我又做错了什么？”慕纯的声音如同鬼魅，齐甫听得心底发寒。
　　“我堂堂公主，容得你如此作践？”
　　慕纯坐到了床沿边上，看着齐甫额上往外冒着冷汗，她讥讽一笑，“怎么，怕了？”
　　齐甫看着她，目眦欲裂。
　　“不过，怕也没用哦。”慕纯凑近他耳边，轻喃了一句。
　　随后飞快从身下掏出了一把匕首，眼疾手快地将齐甫的作案工具给割了下来。
　　血瞬间喷涌而出。
　　齐甫并没有感觉到痛，只是察觉到闻到了血腥味。
　　他往身下一看，恨不得将眼前的慕纯五马分尸，她，她怎么敢？！
　　“你——我要杀了你！”齐甫大吼。
　　“呵。”慕纯轻呵一声，而后嫌脏，将那匕首扔到齐甫躺着的床上。
　　“等你能活着出来，再来杀我吧。”
　　慕纯字字珠玑，一阵见血。
　　“不然，你就去地底下当个太监罢。”
　　话毕，她擦了擦手，将帕子往后一扔，转身便往外走。
　　不论身后的齐甫如何哀求，甚至辱骂，她都充耳未闻。
　　“慕纯，我帮你做了那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这么对我......”
　　“慕纯，你就是个臭|婊|子，装什么玉|女，在我身下你不是叫得挺欢的吗？”
　　“......”
　　那天，公主府的厢房里传出来的嘶吼，就连门口的侍卫也能听到。
　　据说，那天厢房里的血，流了一地。
　　待到再进去的时候，里面只剩一具干|尸。
　　不过慕纯下了死命令，将此事说出去的人，格杀勿论，此时才得以掩盖过去。
　　慕纯躺在浴桶里，细细擦拭着自己的身子。
　　那天从马球会上回来，她心情不好，多喝了几杯。
　　给了齐甫乘需而入的机会。
　　她把他认成了谢轩，待到早上酒醒，却发现齐甫衣冠不整地躺在自己身旁。
　　她对他起了杀心，但齐甫说只要他今天没能回去，堂堂公主不是处子之身这件事，就会被整个皇室乃至京城百姓知道。
　　而后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齐甫跟她说，只要留下他，他会是她最好的刀。
　　齐甫深谙人性，慕纯不是他的对手，在艰难的心里交战之后，慕纯还是留下了他。
　　奈何齐甫变本加厉，强迫她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她只得逼迫自己喜欢他。
　　喜欢这个令人作呕的男人。
　　这样才能使她所遭受的一切，看起来不至于那么耻辱。
　　幸好谢轩帮了她。
　　幸好齐甫死了。
　　不然她还要活在暗无天日的生活里，永无出头之日。
　　沐浴完后，慕纯差人处理了齐甫的尸体，而后派人备了马车，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御书房内。
　　慕纯身着一身浅紫百褶裙，外头罩了一件镶金银丝绣梅花的席地宫纱，左边簪了一支镂空金丝孔雀簪，每只孔雀嘴下又衔了一颗粉色珍珠，既贵气又不张扬。
　　她跪坐在下方，孝武帝在上方处理折子，并未抬眼看她。
　　慕纯也不打扰，只在一旁跪着。
　　“说说吧，为何执意要嫁给谢轩。”
　　“因为女儿喜欢。”
　　孝武帝看着眼前跪着的这个女儿，低眉顺眼的模样像极了那人，他心里一阵恍惚。
　　“那你可知，他已经娶过一次妻了。”
　　“女儿知道。”慕纯原本低垂的眼抬了起来，眼眶微红，“可是女儿也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
　　说罢，她还瑟缩了一下，满是可怜之态。
　　孝武帝心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不受妇道之人。
　　他将手上的折子砸向下方的慕纯，怒斥道，“我是怎么教你的？！女子要自尊自爱？！”
　　说罢，他喘了喘，明显是气急攻心的样子。
　　“你，是不是又要走你母亲的老路？！”
　　“母后？”慕纯的声音十分疑惑，这关母后什么事？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孝武帝暗道不妙。
　　他忙将此篇接过，“说罢，发生了什么？”
　　慕纯十分懂事地接过话头，没有再询问其他。
　　她将齐甫的事全盘托出，不过将杀害齐甫的人改成了谢轩。
　　谢轩因为不堪她受辱，所以私自将齐甫处理了。
　　这番听着，似乎谢轩对慕纯用情至深。
　　可是孝武帝知道并非如此，他知道慕纯在撒谎。
　　在谢轩头一次得胜回朝之时，孝武帝便提过话头，问他是否中意慕纯。
　　谢轩说不愿。
　　在慕纯说完之后，孝武帝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自己是得好好查一查，这些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父皇？”慕纯试探着叫孝武帝。
　　“嗯。”孝武帝回过神来，他挥了挥衣袖，“朕知道了，容朕好好考虑考虑，你先下去罢。”
　　“是。”慕纯见好就收，她乖乖退了下去。
　　待到慕纯走远，孝武帝招来暗卫，“去，事无巨细地把这些天里谢轩、楚苒、慕纯、齐甫这些人之间发生的事，给我查清楚。”
　　暗卫领命。
　　不到三天时间，孝武帝就把这些人之间的来龙去脉摸了个透彻。
　　原来是这样。
　　因为慕纯欺负了楚苒，谢轩为了给她出气，教训了齐甫一顿。
　　想到齐甫，孝武帝眼神暗了暗，以女子的名节相要挟，强迫他的女儿做那种事，这种人死不足惜。
　　谢轩倒是阴差阳错地做了一件好事。
　　不过，谢轩的狂妄，超出了他的想象。
　　因为要给楚苒出气，就对慕纯身边的贴身侍卫下手，这究竟是多么不把慕纯，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想起谢轩与楚苒之间的关系，想起危险的楚裕，孝武帝觉得，有些事可能得提前做了。
　　他叫内侍将私库里养着的那只鹰拿了出来，执笔在信纸上写了几个字，将纸条一折，便塞进了雄鹰脚边的竹筒里。
　　将笼子打开，雄鹰展开了翅膀，飞向了黑云压压的天空。
　　鹰脚上的铃铛一晃一晃，仔细一看，铃铛上的图案，好似还有些熟悉。


第74章 征战(一)
　　谢轩在教训完齐甫之后, 其实内心也有过犹疑。
　　被扯下面罩，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不过他就是小小地让那人受了点皮肉之苦而已，比起楚苒断骨之痛, 算不了什么。
　　就算齐甫真的去给慕纯告状, 以这两人的关系，大抵是不敢闹到皇帝面前的。
　　谢轩放了点心。
　　他这才刚回来，什么都不想想, 什么阴谋算计, 最好离得他远远的, 他只想在楚苒身边, 窝得久一点, 再久一点。
　　他并不知道, 自己正好为慕纯除掉齐甫提供了机会, 也并不知道, 慕纯居然会将所有事情，对孝武帝全盘托出。
　　半个月后。
　　楚裕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对于这一次治水, 他需要进宫述职。
　　他一早就递过了请罪的折子，这一次进宫，只不过是当面谢罪而已。
　　御书房内。
　　楚裕腰杆笔直地跪在地上, 眉目低垂, 似是在听候孝武帝的发落。
　　而孝武帝则不紧不慢地翻阅着手上的文书。
　　“贤侄, 你可知, 官员在外任职期间, 无诏不得回京？”孝武帝状似无意地开口。
　　“臣知晓。”楚裕握拳置于胸前, “当时臣昏迷不醒, 对于回京一事, 并不知情。”
　　“嗯。”孝武帝不紧不慢地翻过一页，“幸好有沈家公子同你一起，这出了事，还能有个顶替的人。”
　　“是。”楚裕应下。
　　孝武帝能不知道楚裕是怎么回来的么？
　　只不过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楚裕将这事揭过，将功劳拱手让人。
　　皇帝大过天，楚裕只能忍。
　　孝武帝见他上道，嘴角勾了勾，“贤侄，年轻人功高，可不是什么好事。”
　　“谢陛下教诲。”楚裕面上恭敬应下，心里却直犯恶心。
　　这宫门当真是一入深似海，记忆里坦荡如君子的皇帝，竟也变成了如此虚伪算计的人。
　　让他觉得在这逼仄的地方多呆一秒，都觉得浑身不爽利。
　　“既如此，朕便罚你罚俸一年，官降一级，你可有异议？”
　　“臣并无异议。”
　　“好──那便──”孝武帝摆了摆手，正打算挥退楚裕。
　　却被外头突如其来的惊呼给打断。
　　“陛下！边关有急报！”大公公手捧着一封被血浸染着的信，呈到了孝武帝面前。
　　“这么咋咋呼呼的，做什么？”孝武帝的声音暗含着怒气。
　　“奴知罪，实在是事情太过紧急。”
　　待到看到信上脏兮兮的痕迹，孝武帝拧眉，不耐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陛下，刚刚送信的太监来说，信使日夜兼程，身子实在不支，这血，是不小心弄上去的。”
　　孝武帝点了点头，虽面色不虞，但还是将信展了开来。
　　楚裕见情形这般紧急，想必是出了大事。
　　于是他拱手道，“微臣，先行告退。”
　　“且慢。”孝武帝叫住他，“贤侄，先等一会。”
　　楚裕心里警惕起来，但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可恶！”孝武帝看完信后，将书案上的文书尽数拂落，“这突厥小儿，竟欺我大业至此。”
　　楚裕的眉心跳了一跳。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脚尖，并不接话。
　　孝武帝有些怀疑他是故意的，但想到楚纬也是个不懂变通的性子，便不计较楚裕此时的木纳。
　　“贤侄，你看看。”孝武帝让大公公将手里的信递给楚裕。
　　楚裕恭敬接过，细细研读。
　　孝武帝一直在观察他。
　　楚裕看到这封信时，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从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的心痛，再到后来的恨意，孝武帝通通收入眼底。
　　最后，楚裕紧紧抓着手上那薄薄的信纸，坚定地看向孝武帝，“陛下如果信得过臣，臣愿意领兵出征，收复失地，将功补过。”
　　字字铿锵，满是一个将士的赤诚之心。
　　孝武帝脸上神色莫测，他并未答话。
　　半晌后，他道，“贤侄，不是我不相信你，实在是你之前做的那件事，让我……”
　　这便是在质疑楚裕的能力了。
　　楚裕双手握拳，“陛下，臣愿立下军令状，如若不能完成任务，任凭处置。”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孝武帝满意了几分。
　　“既如此，那朕便封你为定北大将军，率三十万大军前往燕云十六州，与突厥一战。”
　　“臣遵旨！”楚裕领命。
　　“下去准备吧。”孝武帝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是。”
　　出了宫门的楚裕，眉心微蹙，他在心里盘算着，这次孝武帝又要借这次机会使什么招式来除掉他。
　　他知道此行凶险，但是爹爹的教导，让他无法置苍生百姓于不顾。
　　沾了血的信纸上，写的是：“黑水城已告破，满城妇孺皆被屠，突厥共二十五万人正前往燕云十六州，情势危急，盼派兵支援，否则京都危矣。”
　　送信的人那般焦急，恐怕也是杀出了重围，才将信递了出来。
　　上次的战役突厥人好像还是在试探，这次却不声不响地动了真格。
　　满城的性命在一夜之间蒸发。
　　楚裕自认为做不到袖手旁观，所以自告奋勇地立了军令状，接下了这个任务。
　　回到家后，他原本还在盘算着如何跟娘亲和妹妹说自己即将要出征的这件事，没理出个思绪，却等到了谢轩。
　　“哥。”谢轩同楚裕打招呼。
　　“嗯。”楚裕应下，他满心都是这次的领兵出征，并没在意谢轩的称呼有何不妥。
　　“刚刚陛下找我了。”
　　“哦？”楚裕看向他，“陛下找你做甚？”
　　“领兵出征。”
　　“你应了？”
　　“嗯。”谢轩抿了一口清茶，口里十分苦涩，“我没办法做到袖手旁观。”
　　“毕竟是那么多条人命。”谢轩艰涩着开口。
　　孝武帝为了除掉他两，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也是在马背上打的天下，不会不知道生灵涂炭是什么样的场景。
　　“我并没想到，他这次就连你也要除。”楚裕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狠戾。
　　“是啊，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赌上黑水城。”谢轩也勾了勾唇。
　　楚裕讥讽地笑了笑，“可能百姓的命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罢。”
　　“依我看，这次他估计想故技重施，断粮草，或者援兵。”
　　“嗯。”楚裕点点头，“那我们二人分别行动，我暗处的府兵，大概有五千，我去整理一下，以便随时待用。”
　　“你去招募些粮草，备不时之需。”楚裕指挥道。
　　“行。”谢轩点了点头，“这次估计是块难啃的骨头。”
　　何尝不是呢？
　　内忧，外患。
　　他们的皇帝只想着巩固自己的权力，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而他们籍籍无名，却在为着天下的安定奔走劳累。
　　“那好，那便分头行动。”楚裕朝谢轩点了点头。
　　谢轩没动，他开口问楚裕，“楚苒和杨姨，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还不知道怎么跟她们说。”楚裕想起这个，也有些为难，毕竟伤才刚刚养好，又要出门打仗，换哪个母亲和妹妹，都会有些担心。
　　“你打算把她们留在京城？”谢轩有些不敢置信。
　　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楚裕。
　　他不在时，还可以让谢轩帮忙照看一下，可现在他和谢轩都要出京，且孝武帝虎视眈眈，怎么看，留她们母女二人单独在京城，都不安全。
　　“那便将他们带上？”
　　“我觉得可以。”谢轩面不改色地道。
　　“可是出征带家眷，是大忌。”楚裕有些犹豫。
　　“无妨，都到现在，不在乎这些。”谢轩满不在意地道。
　　“……”楚裕有些无语，“你倒是不在意，你孑然一身，这一个是我的妹妹，一个是我的娘亲，我在意得很。”
　　“？”谢轩满头问号，“一个是我媳妇儿，一个是我岳母，怎么算不得我的家眷，我怎么不在意。”
　　“呵。”楚裕轻嗤，“这盖着公章，白纸黑字的和离书，还摆在我家书房里头，你要不要看看？”
　　“……”谢轩噤声。
　　他吵不过。
　　他没理。
　　“罢了罢了，既如此，便找人替她们留在京城，她们乔装跟我们一起出发。”楚裕叹了口气。
　　“好，那我去找合适的人选。”谢轩应下。
　　“去吧。”楚裕点了点头。
　　谢轩转身走了出去，他唤来暗卫，在京城范围内，找身姿体型跟楚苒和杨鸢相像的女子。
　　可是不等他找到，楚苒便收到了一张圣旨。
　　圣旨上写着，慕纯公主生辰在即，念楚苒与她幼时相伴，故特意邀请她参加。
　　京中的人都被这圣旨惊呆了，人人都在议论，“没想到楚将军去了，她的妻女还如此受皇家待见，连生辰宴都用圣旨请，这是多么大的殊荣。”
　　“果然陛下念旧情，还对老友的妻女此番照拂。”
　　孝武帝重情重义的好评如潮。
　　只有楚府众人知道，这便是强行将楚苒和杨鸢留在京城，以制肘谢轩和楚裕。
　　楚裕等人只好放弃将楚苒杨鸢两人带出京城的想法。
　　他们只得暗暗部署，谢轩将暗卫都留在了楚府。
　　不止如此，在大军开拔的前一天，谢轩去了趟东宫，求了太子殿下一个承诺。
　　“以他的归诚，换楚苒平安。”


第75章 征战（二）
　　三天后, 大军开拔。
　　楚苒送他们出城。
　　楚裕已经带着军队先行出城，只留在一双小儿女在慢慢踱步，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谢轩走在楚苒右侧, 一只手牵着马, 他身着黑色便装，并未穿铠甲，这样能更方便的跟楚苒在大街上走动。
　　“我要走了。”谢轩闷闷道。
　　从来没有哪一刻, 像这次这么不想离别。
　　“嗯。”楚苒将头别向一旁, 并不看他。
　　“你要注意安全, 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太子殿下。”谢轩嘱咐她, “不论什么事, 他都会答应你的。”
　　“嗯。”楚苒应下, 犹豫了一下, 她还是道, “你也要注意安全。”
　　谢轩听出了她声音里隐藏的颤意。
　　他拉过她的手，摩挲了几下，道, “放心好了，我什么时候出过事。”
　　“你自己想想，我哪次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见你。”谢轩这话听起来十分狂妄。
　　“嗯。”楚苒转过头来看他, 眼眶有些红, “所以这一次也要一样。”
　　“好。”谢轩握紧了她的手。
　　两人其实都知道, 这次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更加凶险, 一个不慎, 便是天人永隔。
　　谢轩觉得自己作为男子汉, 自然得要让她安心。
　　楚苒也知道自己要配合, 才能让他安心。
　　两人都没再说话, 耳边传来的喧闹声和马蹄走动的声音，似乎吹散了这一刻的惆怅。
　　看到城门口了。
　　“你得上马了，不然追不上哥哥了。”楚苒说着说着便低下了头，眼眶里掉出了几滴眼泪。
　　她也不想这样的。
　　可是她忍不住。
　　楚苒听到谢轩似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而后她便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轩拥着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
　　“不哭不哭，小花猫。”
　　“等爷把突厥人都打跑，就回来娶你。”
　　“好不好？”
　　楚苒感受到面前这人的耐心，不知为何，突然十分气恼。
　　为何谢轩在之前与她的相处中，对她那般冷淡。
　　为何他不早一点认识到自己的心意。
　　为何他要拒绝她。
　　让彼此错过了这么多的时光。
　　他们明明可以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很幸福的。
　　越想越气，楚苒没再掉眼泪，反而攥紧了手。
　　谢轩感受到胸口不再濡湿，想着楚苒应该是安抚好了。
　　他开始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地叮嘱她。
　　“我走了，你不能勾搭别人。”
　　“跟别的男人要保持距离。”
　　“不能再去青竹轩。”
　　楚苒不答话，她扯着谢轩的领子，将人拉低，谢轩也十分配合，微微弓起身子靠近她。
　　楚苒凑近谢轩的脖子。
　　温热的气息在脖颈处蔓延，谢轩的耳尖泛起可疑的红色，他的气血只往某处涌，胸腔里的心跳个不停，理智告诉他应该退开，可是身体却很诚实的没有动，甚至身子弓得更加厉害，只把自己往楚苒嘴边送。
　　楚苒往侧边挪了挪，直到找准肩边的一块软肉，对准位置，就是一口。
　　“嗯哼。”谢轩闷哼一声，肩膀处传来细细密密的疼意，但他没有后退。
　　反而搂紧楚苒，将整个人往楚苒嘴里送。
　　他不怕疼，反而很喜欢。
　　喜欢她的触碰，喜欢得心尖发颤。
　　楚苒发泄完之后，她恍然回神。
　　两人紧密相贴的身子，楚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猛地推开谢轩，眼镜瞪得溜圆，“你！流氓！”
　　乍然被推开，谢轩还没回过神来，他嘴唇微张，喘着粗气，眼睛上蒙着一层水光，似是含着春意。
　　意识到怀里冷冷清清的，他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他可怜巴巴地同楚苒道，“是你先咬我的。”
　　“我那是咬你，不是亲你。”楚苒有些羞愤，“你那么大反应做什么？”
　　都是看过话本子的人，楚苒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可是它忍不住想起来。”谢轩耳尖更红了，“我怎么控制得住。”
　　“……”楚苒不知道他是怎么敢在青天白日的大街上说出这种话的。
　　她转过头去，不看他。
　　谢轩深呼吸了几口，平息了一下，而后凑过来问她，“为何要咬我？”
　　楚苒不说话。
　　“我哪里惹你了？”
　　楚苒还是不说话。
　　“小姑奶奶，别吓我，真惹你啦？”谢轩迅速在脑海里回想自己最近的行为。
　　不对，他也没做什么坏事呀。
　　楚苒听着他有些焦急的语气，心里舒服了一点。
　　原来无理取闹的时候，被人捧在手心里哄着，是这么一种愉悦的感觉。
　　“没有，你没惹我。”
　　“我就是单纯想咬你了。”
　　“不行吗？”
　　楚苒看向谢轩，有些得意。
　　“行行行，怎么都行。”谢轩哄道。
　　楚苒笑了起来，离别的沉重被这笑意冲散了许多。
　　“给你盖个戳。”楚苒冷不丁地来了句，“这辈子就是我的人了。”
　　“嗯？”谢轩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懂楚苒这是圈地盘，他勾唇笑了笑，捏了捏楚苒的鼻子，“你咋跟小狗一样？”
　　说罢，他又将身子凑近了些许，声音低沉而磁性，“要不，你再在这边咬一口？”
　　“这样的话──”
　　“下辈子也是你的。”
　　“哦。”楚苒才不接招，“等你回来，再看本小姐心情要不要定下辈子吧。”
　　“嗻。”谢轩模仿宫里的太监，十分狗腿地朝楚苒行了个礼，“小的遵命。”
　　“扑哧。”楚苒笑出了声，她朝谢轩摆了摆手，“小轩子，不早啦，快走罢。”
　　“嗻！小姐等我回来！”谢轩拉了拉缰绳，走到马腹处，但没立刻上马。
　　他冲到楚苒身前，再次将楚苒搂进怀里，这次速度很快，但是抱得很紧。
　　似要将人揉进骨血里。
　　楚苒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谢轩松开了她。他转身上了马，夹紧马腹，飞奔着出了城，不到片刻就消失在了楚苒的视线里。
　　他一刻都没有回头。
　　楚苒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回想起那人在最后抱那一下时，在耳边说的话，笑骂了句，“这人真是！”
　　待到谢轩完全消失不见，楚苒也转身回家。
　　走到楚府门口时，看到隔壁紧闭着的府门，楚苒皱了皱眉。
　　她轻念了一句，“谢行之。”
　　“可一定要平安呐──”
　　谢轩飞奔着出了城。
　　他实在不敢回头，怕看到楚苒羞愤的目光。
　　他也不知道为何脑子一热就说了句，“回来可以咬别的地方。”
　　臊得满脸通红。
　　待到耳边疾驰的风终于将脸上的热度散去，他也终于走到了楚裕身旁。
　　“来了？”楚裕同他打招呼。
　　“嗯。”谢轩点了点头。
　　“去换衣服。”楚裕将马背上挂着的包袱丢给他。
　　谢轩点了点头，他骑着马走到前面，随便找了个林子，把衣服换了。
　　再出来时，他身穿银色盔甲，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
　　这次不是谢轩，是谢小将军。
　　他轻拉缰绳，走到楚裕身旁，脸上已经没了儿女情长，有的只是对将要进行的战争的严肃和担忧。
　　楚裕朝他投来了赞赏的目光。
　　谢轩也只是点了点头。
　　“走吧，出发。”楚裕说道。
　　“出发。”谢轩应道。
　　两人带着三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地出了大业京城。
　　在太阳升起又落下的第十五个日头里，他们终于抵达了燕云十六州。
　　这半个月里，楚苒连府门都不曾踏出过半步。
　　她知道上次在聚福楼是有人故意寻衅挑事，便也不出去，怕惹麻烦。
　　眼下这个时候，还是低调点好。
　　也不知道哥哥他们到没到。
　　楚苒心想。
　　按理说，到了的话，按哥哥的习惯，应该会回一封家书。
　　照她的经验，从京城到燕云十六州的脚程，大概就是在半个月左右。
　　可能刚刚到，战事紧张，所以不给家里来信？
　　楚苒有些不放心。
　　但是她又不能去信询问。
　　又过了七天，楚苒有些坐不住了，她召来府兵，让他们去探听探听情况。
　　府兵去了十天，也没有任何消息回来。
　　不应该呀？
　　日夜赶路的话，八天应该是够一个来回的。
　　楚苒有些慌了。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等着。
　　恰好这个时候，慕纯公主的生辰宴也开始了。
　　而作为被皇帝邀请的楚苒，她自然是要出席的，并且要盛装出席。
　　这天，楚苒身着紫色锦袍，上头绣着绽放的牡丹，花朵光彩夺目，显得整个人雍容又大气。她今天上了妆，一双水灵灵的杏眼配上饱满红润的唇瓣，显得灵气又飘然。
　　甫一进去大堂，她这身装扮，便吸引了众多目光。
　　众人眼里的惊艳掩都掩饰不住。
　　慕纯看到众人的反应，攥紧了手。
　　她想到了今天父皇同她说的话，嘴角扯起了一抹阴冷的笑。
　　得意吧。
　　看你能得意到何时。
　　楚苒捕捉到了她的这抹笑意，她心底暗暗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楚姐姐来啦？”慕纯对楚苒的到来表现得十分惊喜，她热情地招呼楚苒，“快来坐！”
　　慕纯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宴会上的女眷都对楚苒投来了艳羡的目光。这楚苒究竟是哪来的福气！竟能得到公主如此的青睐。
　　作为众人目光的聚焦点，楚苒倒是显得十分从容。
　　她朝慕纯行了个礼，“公主万福。”
　　“臣女身份低微，坐不得公主身侧。”楚苒拒绝了慕纯的邀请。
　　“那好吧。”慕纯便也不坚持，她指了指下首的一个位置，“楚姐姐，那你就坐在原本为你准备的位置上吧。”
　　说完，慕纯还朝楚苒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
　　在场的众人无一不感叹，公主的脾气是真的好呀，被拒绝也不气不恼。
　　反观楚苒，便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楚苒捏了捏手心，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浓烈。


第76章 被困
　　楚苒落座之后, 其他官眷也陆陆续续地到齐了。
　　待到小厮进来通知，所有发了请帖的人家都派了人来，宴会才正式开始。
　　大家的生辰礼都随着请柬一起交给了门口的管家, 所以这次的生辰宴直接进入歌舞环节。
　　慕纯这次准备的歌舞, 是漠北一代的“胡腾舞”。
　　胡腾舞原本是男子独舞，但慕纯觉得独舞没有感觉，又加了几个人进去。
　　所以众人看着依次进来的八个身材魁梧, 上身□□的黢黑大汉, 都十分震惊。
　　这次来参加宴会的, 大多都是女眷, 更有些是待字闺中的豆蔻少女, 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竟是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慕纯见众人的反应, 心下觉得好笑, 她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楚苒，发现楚苒并无异状，似是见惯了这种场面。
　　待到八个男人的队形站定, 慕纯清了清嗓子，“此舞名为胡腾舞，一般为边关将士打了胜仗之后, 庆功宴上的舞。”
　　“如今边关形势严峻, 本宫虽远在京城, 但也想为边关将士尽些绵薄之力。”
　　“故借此机会, 用此舞表达本宫对将士们凯旋的期盼和祝贺。”
　　慕纯此话说得大义凛然, 许多当时脸红的少女顿时变得羞愧难当。
　　公主想的是天下大义, 而自己脑子里都是污秽。
　　此时, 许多官家夫人应和道, “公主说得对！”
　　“公主当真是心怀天下！”
　　“......”
　　慕纯听得众人对她的夸赞，心里不由得升起几分得意。
　　她勾唇看向楚苒，却见得楚苒目不斜视，只一口一口地抿着手里的茶。
　　“假清高！”慕纯在心里骂道。
　　“既如此，那便开始罢。”慕纯朝旁边的掌事道。
　　掌事点了点头，拍了拍手，横笛、琵琶等丝竹乐器演奏的乐曲响起，八位男子也随着节奏声绕圈急行。
　　腾、踏、跳、跃。
　　他们的舞步变化多端，时而刚毅奔放，时而柔软潇洒。
　　宴会上的众人都专心地看着面前的表演，屏气凝神，十分认真。
　　楚苒也看得十分沉浸，这些舞她看了六年，早已烂熟于心。
　　只是睹物思人，想起了自己已故的父亲。
　　沉浸在悲伤情绪里的楚苒，丝毫没注意慕纯已经从正堂上下来，坐到了她身边。
　　“楚家姐姐，这舞可还入得了你的眼？”慕纯笑了笑。
　　楚苒听得耳边慕纯的声音，她忙回过神来。
　　后背被惊出一身冷汗。
　　这可是人家的地盘，自己怎么能这么放松警惕！
　　她偏头看了看慕纯，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很好看。”
　　“想必楚姐姐在漠北的那几年，看得不少罢？”慕纯脸上还是挂着笑，但是莫名让人觉得阴冷骇人。
　　楚苒不答话，反正现在众人的关注都在那舞上面，且现在鼓声雷动，没人会注意到他们这边。
　　慕纯见楚苒不装了，讥讽地笑了笑，“不装了？”
　　“公主不妨有话直说。”楚苒握了握手上的茶杯。
　　“你说——”慕纯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这一次，还能看到这样的舞吗？”
　　楚苒的心坠了坠，面上不显，她仍然冷静道，“自然是可以的，大业的将士英勇善战，不久后自然会捷报频传的。”
　　“哦？”慕纯将尾音拉得很长，“我倒觉得不一定呢。”
　　看来哥哥他们果然出事了。
　　楚苒不语，袖子下掩藏的双手紧握，唇色也有些发白。
　　这自然是没有逃过慕纯的眼睛，看到了想要看到的，慕纯此刻心里舒坦得紧。
　　恰好最后一个鼓点结束，席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好！跳得好！重重有赏！”慕纯鼓起掌来。
　　众人回过神来。
　　片刻后，掌声雷动。
　　“公主英明！”
　　“此舞定会保佑大业国泰明安！”
　　“......”
　　许多官家夫人由衷地对此舞发出了夸赞，有善于钻营的夫人便趁机给慕纯带高帽。
　　慕纯心情十分不错，她照单全收。
　　待到那八位大汉下去，慕纯也从楚苒身旁站起身来。
　　她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随意地笑了笑，“本宫想凑近些看。”
　　众人恍然，原来公主是为了凑近些，才坐到楚家小姐身边的。
　　这么一解释，是想跟楚苒撇清关系么？
　　顿时，众人看楚苒的眼神变得怪异了几分。
　　楚苒浑然不觉，她只觉得有些恍惚。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她只想快速飞奔回府，再派些府兵去探听消息。
　　但是楚苒在刚踏出公主府大门时，便被叫住了。
　　“楚小姐，留步。”来人是公主的乳娘。
　　“柔娘。”楚苒朝她见了个礼。
　　“这是公主让我给您的。”柔娘从袖中拿出了一卷文书。
　　楚苒笑了笑，坦然接过，“谢谢柔娘了。”
　　“这是奴应该的。”柔娘朝楚苒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楚苒将文书掩在袖子下头，淡然地往外走。
　　她脊背挺得很直，像是在与谁较劲。
　　待到上了马车，楚苒整个人便松懈了下来。
　　爹爹教过她，不要在敌人面前表露出半点脆弱。
　　她赶紧将那文书打开。
　　“恤孤司？”楚苒实在迷惑，慕纯给她这东西做什么？
　　她将整个文书翻阅了一遍，这就是关于恤孤司的介绍，就像聚福楼的菜单，简要介绍，用于宣传。
　　恤孤？宣传？
　　楚苒突然明白过来，她立马把那文书扔出一米远。
　　慕纯这是在诅咒她变成孤儿。
　　楚苒眼神暗了暗，她吩咐车夫快点赶车回府。
　　马车刚行至楚府门口，楚苒掀开帘子一看，便看见神色焦急的春熙在府门外等着，不时往街上张望，似乎在等她回来。
　　春熙便是之前派去探听消息的府兵之一。
　　楚苒忙朝外边招了招手，吸引春熙的注意。
　　春熙忙跑过来，楚苒也叫住车夫，带马车停好后立马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小姐！少爷出事了！”春熙跑到楚苒身边，在她耳侧，用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焦急地道。
　　也幸亏慕纯的那封文书，让楚苒在马车上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在府门口失态。
　　“我们进去说。”楚苒十分冷静地招呼他往里走。
　　春熙见楚苒如此淡定，自己也冷静了几分。
　　他心里暗暗想，不愧是将军的女儿，泰山崩于前还能面不改色。
　　两人刚踏进府门，楚苒便迫不及待地问春熙，“发生什么事了？”
　　春熙将事情娓娓道来。
　　“少爷和谢小将军被困在了朔州。”
　　朔州在燕云十六州的最西边，是距离黑水城最近的地方。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罢。”
　　“暂时没有。”
　　听得春熙这么说，楚苒放下心来。
　　她沉吟了一会，又问，“为何会被困？”
　　“半个月前，三十万军队到达燕云十六州一带，并未直接去朔州城，而是在距朔州城二十公里外的蔚州城驻扎。当时萧监军说不知道朔州城的情况，不宜轻举妄动，需要先派人前去探探究竟。”
　　“后来少爷便带了五万精兵去朔州城探探虚实，结果一去不回。”
　　“谢小将军知道有些不对，便带了十五万士兵前去救援，然后也被困在那了。”
　　楚苒：......
　　“为何会被困在朔州城？城内情况如何？”
　　“当时朔州城内并无异状，少爷一路畅通无阻，但是在州府交接事务之时，整个朔州城外突然出现了将近二十万的突厥军队。”
　　“少爷派人送回了信，后来谢小将军收到信后，打算叫上萧监军一起带兵打过去，正好来一个里外夹击。”
　　楚苒点点头。
　　“但是萧监军死活不愿意，他觉得既然只有二十万的军队，所以只要再去十五万士兵便也足够，剩下的十万可以原地驻扎，休养生息。”
　　“谢轩也同意了？”楚苒皱眉。
　　春熙点点头，而后眼神有些躲闪，“谢小将军到朔州城外发现，突厥士兵一共有三十万，二十万在朔州城外，另外十万在朔州城外的清河渠外，待他进入清河渠，以为将原本包围朔州城的二十万士兵围住之时，其实是——”
　　春熙没有再说下去，楚苒确是立刻就懂了，“其实是进入了突厥人的包围圈里。”
　　“对。”春熙点了点头。
　　“所以就被困住了？”楚苒问。
　　“对。”
　　“萧监军——是萧修？”楚苒抬起头来，有些疑惑。
　　春熙点点头。
　　“谢轩递信给萧修不就行了么，让他带着剩下十万大军包过来，这样就还是我们占优势。”楚苒如是说，毕竟谁占据了外面这层，那与外界进行粮食和信息交换都会迅速许多。
　　“谢小将军递过了，可是萧监军就是不为所动。”春熙道，“我瞅着那萧监军怪怪的。”
　　楚苒点了点头，而后又听得春熙道，“并且，谢小将军被困在里头，他发现兵将们用的兵器，有将近三分之一是残次品。”
　　“残次品？！”楚苒惊呼。
　　兵器是衡量一个士兵战斗力的根本，士兵没有锋利的兵器，只能肉搏，毫无战斗力相当于一个废人。
　　那谢轩那十万人，恐怕还做不得数！
　　“对。”春熙点了点头。
　　楚苒陷入了沉思，这该如何是好？
　　半晌后，楚苒思索出了对策。
　　“眼下最关键的就是两件事，一是兵器，二是剩下的那十万大军。”
　　“这样，我现在立马写封信，你帮我跑一趟东大街上左侧的第二家铁匠铺子，把信给掌柜的，而后等一等，他会让你带个人过来的。”
　　“我等下得去东宫一趟。”
　　楚苒有条不紊地指挥道。
　　春熙点了点头。
　　楚苒见他懂了，也不多说，拔起腿就往书房跑，春熙跟在后头。


第77章 出京
　　城门口, 楚苒一身素衣，脸上也做了些许伪装，穿着肥大臃肿的衣服, 显得十分不起眼。
　　小桃站在她身旁, 两人看上去倒是像一对平民百姓家的姐妹花。
　　“怎么还没来？”楚苒看着街道尽头，面色不虞。
　　她和春熙兵分两路，春熙去铁匠铺带上二花, 她去太子府求助, 约好未时一刻在城门口集合, 这都未时三刻了, 春熙还不见人影。
　　如今这般紧急的形势下, 分分秒秒都关系到将士的生命, 楚苒自然着急。
　　“小姐！他们来了！”小桃拽住楚苒的袖子, 一边惊呼, 一边朝春熙招手。
　　楚苒抬眼，只见春熙驾着辆马车，缓缓朝她们驶来。
　　待到马车到了跟前, 楚苒没收住脾气，“不是说好轻装出行？你骑着辆马车做什么？”
　　“不是，小姐。”春熙赶忙解释。
　　“楚姐姐！不管他的事！”马车里突然传来声音, 紧接着, 二花将帘子掀开, 跳了出来。
　　二花穿的也十分简单, 脸上应当是涂了点什么, 蜡黄蜡黄的。
　　“是我要带的。”二花赶忙解释道, “楚姐姐你有所不知, 南山的铁矿有个特点, 需要在黑晶石的催化下，才能融化，不然再大的火也无用。”
　　朔州城外有一座山，名为南山，南山是铁矿山，这是楚苒在漠北的那六年里，随着柳权四处跑的时候发现的。
　　这次叫上二花一起过去，想的也是多带点人手，好补上谢轩他们兵器上出的岔子。
　　不过她倒是不知道二花知道这么多。
　　“那马车里头，装的都是黑晶石？”楚苒沉声问。
　　“是的，楚姐姐。”二花丝毫不怕她，俏皮地答她。
　　“那便留下，只不过马车太过显眼，换辆驴车如何？”楚苒提议道。
　　他们一行人打扮得实在普通，坐着这么一辆豪华的马车，属实太过奇怪。
　　“我看行。”春熙提议道。
　　“那便换一辆。”说罢，楚苒塞了张银票到春熙手里，“看，那便有一辆，你去买下来。”
　　楚苒指了指城外的粥棚，那个正有个老妇牵着驴车在往里走。
　　春熙接过银票，往城外走。
　　楚苒等人站在原地等，恰好此时，一个身材极为魁梧的男人走了过来。
　　楚苒顿时提高了警惕。
　　待到那人走到跟前，楚苒看清那人的脸，只觉得十分熟悉，但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楚姐姐，这是孙叶，就是孙大娘的儿子。”二花见楚苒面露迷茫，忙解释道。
　　哦，对，楚苒想起来了，上次在铁匠铺子里头见过。
　　“你——来做什么？”楚苒拧眉，并不友善地质问他。
　　孙叶明显慌了慌，他没有答话。
　　“他——跟我一起走。”
　　“跟你一起走？”楚苒有些惊讶，“孙大娘还在这，他去哪？”
　　二花眼神开始躲闪起来，她支支吾吾地道，“他......他不是孙叶。”
　　？
　　“那他是谁？”楚苒表情十分严肃。
　　“他......他是我曾经的——玩伴，假扮孙叶，只是为了来找我。”
　　“那真正的孙叶呢？”
　　“没有孙叶这个人，孙大娘的儿子叫孙远，现在在杭州，孙大娘人老了，有些不清醒，所以——”
　　“所以他就蒙混过关了？”
　　“对。”二花的眼神有些飘忽。
　　“你们都是突厥人？”楚苒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二花点头，而后赶忙解释道，“楚姐姐我没有恶意的，他也没有，他只是想来陪着我，就这样，真的。”
　　她神情十分激动，生怕楚苒误会。
　　“嗯。”楚苒应下，然后又问，“没做什么坏事吧。”
　　“没有没有，我保证。”二花竖起三根大拇指，像中原人一样，对天发誓。
　　“没做坏事就行。”楚苒看了看那个魁梧男人，那人眼神澄澈，似乎听不懂他们说话，一双眼睛只盯着二花。
　　想必也不是什么坏人。
　　楚苒摆了摆手，恰好这是春熙牵着辆驴车走来，“把东西搬到上头，我们出发罢。”
　　收到指令后，春熙开始动作，二花推了那男人一把，那男人便也帮了把手。
　　不一会儿，驴车上摆满了几口大箱子。
　　剩下空空荡荡的马车，楚苒让春熙驶回去，她和小桃、二花，还有那个男人先走一步，待春熙安置好马车，再来追他们。
　　就这样，满怀着对前方未知的担忧，楚苒等人踏上了去往朔州的路。
　　楚苒满脑子都是身处险境的哥哥和谢轩，并没注意到，二花对答如流的表现，根本就不是失忆的模样。
　　春熙很快追了上来，并且带了两匹马。
　　一匹春熙和“孙叶”换着骑，另外一匹给二花骑，顺带着把小桃坐在怀里。
　　楚苒则坐在驴车上，春熙和“孙叶”换着赶。
　　一路上，楚苒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快被抖出来了。
　　十天的昼夜兼程，终于到了蓟州境内。
　　刚进入蓟州，楚苒的腿便有些疼，随着更加深入，依次经过幽州、泉州、梧州，楚苒已经疼得嘴唇发白，直冒冷汗。
　　不过她想来能忍，为了不拖行程，她咬牙生生受住了，并没叫人发现半分。
　　后来到了新洲，她实在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这才叫前边的众人回过头来。
　　小桃之前是缠着楚苒要来漠北，楚苒担心她的安全，却也经不住她娇缠，再三强调了会有危险之后，见她毫不动摇，便也答应了。
　　一路上，小桃见什么景象都十分惊奇，跟二花玩得不亦乐乎，楚苒见了，倒也开怀。
　　忍着不说，也是不想打扰她难得的兴致。
　　这下暴露了，楚苒心道糟糕。
　　果不其然，下一秒，小桃带着哭腔就过来了。
　　“小姐，都是我不好。”小桃眼眶通红，泪珠子跟不要钱一样地往下掉。
　　“我光顾着玩了，我真该死。”她说着说着，扇了自己一巴掌。
　　楚苒忙去拦她，“没事。”
　　楚苒嘴唇发白，声音也有点哑，而小桃陷在自己自责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这些。
　　“有什么好哭的。”春熙兜头盖脸地把一个帕子抛到了小桃脸上，“做错事了就认错，然后改。”
　　“还不去找点法子，小姐才真的要被冻死了。”
　　小桃的哭声戛然而止，对，春熙说得对，错了就改。
　　她忙站起身，去把自己行李里头仅剩的两件袍子拿出来盖在楚苒腿上，“小姐，我的袍子质量不算太好，你先将就着盖着。”
　　把楚苒的腿包裹得严严实实后，小桃又提议原地休息，她烧了壶热水，灌到水壶里，放到楚苒腿上，楚苒这才好过许多。
　　于是众人为了顾及楚苒的腿，待到水壶里的水冷了便停下来，再烧一壶，就这么停停走走地，走了将近七天，终于到了蔚州境内。
　　“这是到了蔚州？”楚苒看着立在风中的那块碑，问道。
　　“是的小姐。”春熙答道，“距离萧监军带的那十万军队驻扎的地方，还有两公里。”
　　“这都过了十七天了，还会驻扎在原地么？”楚苒垂了眸子，眼睫颤了颤。
　　“这个我也不知道。”
　　“罢了，先去看看罢。”楚苒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萧修还在原地，那势必意味着，谢轩和哥哥的三十万军队，还在跟突厥的四十万军队僵持着。
　　在没有粮草的情况下，楚苒也不知道他们还能抗多久。
　　两公里的路程，很快。
　　驻扎的营帐和燃烧的烽烟无一不在彰显着，这十万军队确实留在原地。
　　楚苒攥紧了手，她带着众人走到守门的兵将，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金令，“这是太子殿下的金令，他命我过来找萧监军。”
　　两个守门的小兵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太子殿下，那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两两对视之后，他们决定派一个人拿着金令进去禀告，另外一个人留在原地。
　　五人在门外等了片刻，很快，那小兵便出来了，后头跟着萧修。
　　“楚苒，你怎么来了？”萧修看到楚苒的第一反应是惊讶。
　　“太子殿下派我来的。”
　　“太子殿下？”萧修不信，再怎么缺人手，何以派一个弱女子过来递信？
　　“嗯。”楚苒不卑不亢，“你手里拿着的那枚金令，就是太子殿下的。”
　　萧修摩挲了一下手里的金令，哂笑了声，倒是没有把东西还给楚苒，反倒说，“那你先进来罢。”
　　说罢，萧修朝小兵打了个手势，小兵将原本拦着楚苒一行人的□□放了下来。
　　楚苒踏入了军营，后面跟着的小桃想跟着楚苒进去，被萧修拦住了。
　　“我只说她可以进来，没说其他人可以。”萧修声音里，有着原本不该属于他的冰冷和空洞，楚苒心里疑惑，面上不露声色。
　　“我先跟着他进去罢。”楚苒打了个手势，止住了小桃的步伐。
　　“小姐！”小桃身子倚在小兵的□□上，身子往里探，十分不放心楚苒。
　　楚苒回过头，见外头的三人都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她。
　　“放心，萧监军跟我是旧识，不会对我做什么的。”楚苒笑了笑，安抚她们，而后转头看向萧修，“对吧，萧副使？”
　　楚苒故意叫的萧修在京城的职位。
　　萧修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那是自然。”


第78章 遇险
　　“你们觉不觉得, 萧监军跟平时有点不一样。”在看着楚苒跟着萧修进去之后，小桃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她跟在楚苒身边，是见过萧修几次的。
　　之前的萧修坦荡又真诚, 虽然有些痞气, 但并不让人反感。
　　而今天的萧修，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阴沉，却又带着与其不相符的空洞。
　　十分矛盾。
　　二花和孙叶站在一旁, 对视一眼, 神情凝重, 并未说话。
　　春熙之前没见过萧修, 他摸了摸头, 尴尬地笑了声, “有吗？”
　　小桃点了点头, 神情十分坚定。
　　楚苒跟着萧修进了他的营帐。
　　萧修落座后便招呼楚苒落座, 楚苒并未屈身，而是脊背挺直地站在最中间。
　　“萧统领，现在前方战事吃紧, 僵持不下，你为何不派兵前去支援？”楚苒眼神锋利地落到他身上。
　　“楚苒，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劳什子统领, 我现在是萧监军。”萧修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扳指, 意味不明地道。
　　“那萧监军为何不带兵支援前线？明明是稳赢的局面。”
　　“若是败了呢？那岂不是全军覆没？”
　　“那就放任那三十万大军不管？”
　　“那不是还有三十万么？”萧修垂眸, “按照谢轩和楚裕的能力, 这场仗不是赢面很大么。”
　　“你——”楚苒难以置信这么无耻的话是从萧修的口中说出来的。
　　谢轩也是傻, 把自己脆弱的后背交给这么一个人。
　　一想到谢轩的信任被人辜负, 楚苒就替他心酸。
　　“我以太子金令为证, 命你带兵即刻启程前往朔州。”楚苒没办法, 只能放手一搏。
　　太子给她金令时曾经说过，见金令如见本人。
　　奈何事与愿违，萧修不为所动，甚至嘴角扯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就这？”
　　“你要不要看一看，这是什么？”萧修不屑地将太子金令扔到桌子上，而后从袖子里掏出了另外一块金令。
　　那金令通体乌黑，却又难以掩盖藏在乌黑表面下的金色光芒。
　　楚苒瞳孔微缩！
　　那是皇帝的金令！
　　“你竟是——”楚苒说不出话，萧修竟然是皇帝的人。
　　“是又如何？”萧修抚摸了几下金令，眼底满是贪婪之色。
　　“所以我劝楚小姐一句，若是来这游山玩水，萧某自然好生相待，尽一尽往日的情谊。”
　　“可若是插手些什么不该插手的，可别怪到时候刀剑无眼。”
　　萧修用着最轻松的语气，说着极尽威胁的话。
　　楚苒没有说话，背叛是常有的事，众人的欲望不同，自然意见相悖。
　　她早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神，既然此路不通，那便只能换条路。
　　“那便谢谢萧监军好意了。”楚苒不卑不亢地回道，说罢，她便转身。
　　掀开帘子的那一刻，楚苒没有回头，只是说了句，“萧监军，做人还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比较好。”
　　说罢，楚苒退了出去。
　　她没有注意到，萧修的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迷茫和空洞。
　　楚苒出了军营之后，发现只有小桃和春熙留在原地，二花和孙叶不知所踪。
　　“他们人呢？”楚苒环顾了四周，发现原本的两匹马变成了一匹，另外一匹不知所踪。
　　“好像是去打水了。”小桃回道。
　　“打水要骑马么？”
　　“可能是想快一点。”小桃也有点不解。
　　不就是打个水，两人还这么黏糊，那孙叶，简直寸步不离地黏着二花。
　　“去了多久了？”
　　“约莫半个时辰。”春熙答道。
　　小桃瞪他一眼，干嘛抢她的话。
　　“那再等等罢。”楚苒搂紧了自己的衣裳道。
　　“小姐，萧监军——”春熙有点犹豫。
　　“他不同意支援。”楚苒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小桃听得心里一揪。
　　“那该如何是好呀！”小桃十分焦急地道。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罢。”楚苒安抚她道，“先去跟谢轩汇合，再联系哥哥看如何是好罢。”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春熙也加油鼓气道，“说不定兵器的问题解决好了，我们也能反败为胜呢！”
　　“呸呸呸，说的什么瞎话。”小桃斥他，“哪里败了。”
　　“是我嘴笨，我该打，该打。”春熙装模作样地打了打自己的嘴。
　　滑稽的模样把小桃逗得嘎嘎直乐，沉重的气氛被冲淡了许多。
　　片刻后，两人安静下来，楚苒看向小桃，“怕不怕。”
　　小桃反应过来，“才不怕呢！奴婢跟着小姐出来，什么准备都做好了！”
　　“嗯。”楚苒摸了摸她的头，“到时候万一护不住你，可不要赖我。”
　　“是小姐不要赖奴婢才是，都是奴婢保护主子，哪有主子保护奴婢的。”说罢，小桃鬼灵精地笑了笑。
　　楚苒见她如此天真烂漫，也不愿意戳破。
　　她和春熙都知道，十万兵力的差距，造成的后果可能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
　　小桃可能不懂，但眼下这情势，当真是危机四伏。
　　三人从日头正盛等到太阳西斜，但二花和孙叶的人影都没出现。
　　楚苒站不住，直接坐到了驴车上。
　　“怎么还没回来？”楚苒抱怨了一句。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小桃也十分疑惑，不就是去打个水，怎么要这么久。
　　“算了不等了，我们在路上留个记号罢。”楚苒挥了挥袖子，时间不等人，她现在只想马上赶到谢轩身边。
　　“好。”春熙和小桃都同意。
　　现在只剩下了一匹马和一辆驴车。
　　小桃不会骑马，楚苒的腿也不太行。
　　三人收拾收拾，把原本绑在驴身上的车架挪到了马身上，春熙在前面骑着马，楚苒和小桃坐在后头。
　　在别人看来，当真是货真价实的逃难三人组。
　　只可怜了那马儿，一下子要承担三个人的重量。
　　所幸朔州就在眼前，在马儿艰难向前走了三天之后，楚苒三人终于到了朔州境内。
　　马儿也终于倒下，再没能站起来。
　　“小姐，穿过前面的林子，马上就到清河渠了。”春熙找了个地安置了马儿，顺便将那几大箱子黑晶石找了个洞穴藏起来。
　　三人决定轻装上阵地走路前往清河渠。
　　“嗯。”楚苒应了一声，并不多话。
　　这儿是片密林，是那十万突厥士兵包围圈的缺口。
　　春熙也是好不容易发现的。
　　这林子不利于军队驻扎，包围在最外边的那十万士兵，驻扎在林子附近，只是时不时会到这里巡逻。
　　眼下是午时，突厥士兵需要换班，正好无人值守，楚苒他们才得以进入。
　　不知道突厥人何时会回来，楚苒只想着分秒必争。
　　“小姐，这林子潮湿的很，您的腿受的住吗？”小桃眼里满是担忧。
　　“受得住。”楚苒咬牙道。
　　三人约莫走了一半，楚苒突然脚下打滑，整个人往前面栽。
　　幸好有小桃扶住了她，才不至于真的摔个狗啃泥。
　　“小姐！”小桃惊呼。
　　走在最前边的春熙回过头来，对上楚苒惨白的脸时，吓了一跳。
　　“小姐，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会罢。”春熙提议道。
　　“不了。”楚苒强忍着腿上的酸疼，似是还想往前走。
　　春熙这次没有那么好说话，“不行小姐，你这样硬撑，就算到了谢小将军那，恐怕也得养伤。”
　　楚苒沉默不语，坚决地想走下去。
　　“要不你们二人先在这等着，林子出口的守卫比较少，我去找谢小将军过来接您。”春熙好心劝道，“您看行不行？”
　　“再走下去，小桃可能得扶着您，这样更加显眼。”
　　楚苒只得妥协，她无比痛恨自己是个累赘，只能寄希望于谢轩了，“行，那你去，我们在这等你。”
　　“嗯，你们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藏起来。”说罢，春熙脚下轻点，一下子便不见了踪影。
　　小桃面露惊讶，楚苒也不少。
　　小桃是初次见平时笑笑嘻嘻的春熙那般认真，楚苒则是因为自己忘了春熙是府兵头头了。
　　将军府的府兵，武艺怎么可能差。
　　“小姐，他看上去好厉害。”小桃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羡慕。
　　“是啊，很厉害。”楚苒倚着树，腿上的力道减轻了许多，酸疼也缓和了不少。
　　“谁？！”突然传来一声惊喝，“是谁在那？！”
　　楚苒他们透过盘错的枝叶缝隙，看到了几个并非中原打扮的士兵。
　　小桃慌了神，攥紧了楚苒的手。
　　楚苒忙安抚她，叫她不要出声，只等那些人走过去了就好。
　　小桃连忙捂住嘴，屏住呼吸，半点声响都不发出来。
　　那几人沿途找着，并未发现什么。
　　“你是不是看错了？”其中一人质疑道。
　　“这货估计想女人了，在这野林子里面也能听到女人叫。”另外一人也淫|笑道。
　　“说起来，真是好久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一人啧了啧嘴，有些唾沫都飞出来了，看上去猥琐又恶心。
　　三人渐行渐远，小桃也在心里唾弃这些恶心的人。
　　终于过去了。
　　楚苒和小桃都松了一口气。
　　而后小桃状似无意地转头看向旁边，这一看，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一条红黑花纹，手腕粗的蛇正朝着他们二人吐着信子。
　　“啊！”小桃叫了一声。
　　楚苒心惊了片刻，完了。
　　果不其然，原本走过去的几人相视一笑，而后齐齐转身，朝她们二人走了过来。


第79章 救她（一更）
　　小桃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她看着一旁的楚苒，眼神愧疚不已。
　　“没事，不怕。”楚苒只得轻声安慰她。
　　左右不过一个死。
　　说是这么说, 楚苒其实也很紧张。
　　死她不怕, 但是她怕突厥人对她们做些什么。
　　因为突厥人性|淫。
　　落到他们手里的女人，基本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许是楚苒处变不惊的态度感染了她，小桃似乎觉得也没那么怕了。
　　现在要做的便是拖延时间, 等春熙带着谢轩过来。
　　两人往草丛里头缩了缩, 旁边的蛇早已不见踪影, 只在泥土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为了更加隐蔽, 两人身子缩成一团。
　　动作中, 楚苒的腿颤了一下, 她闷哼了一声。
　　小桃心疼不已。
　　她在心里默默地做了个决定。
　　几人的脚步越来越近, 楚苒两人也逐渐屏住呼吸。
　　突然, 原本蜷缩着身子，利用灌木遮挡身子的小桃朝楚苒扑过来，楚苒一个不察, 仰倒在地。
　　小桃将手上的泥水涂抹在楚苒的脸上，楚苒瞪大双眼，疑惑不已。
　　做完这些, 小桃突然直起身子, 冲出灌木丛, 往林子的那一头跑。
　　那几人见小桃的背影, 便知道是个容色不差的妙龄少女。
　　到嘴边的肥肉, 怎么能让她跑掉。
　　几人眼露精光, 立刻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恶狼追兔子的把戏, 在这阴沉的林子里上演。
　　楚苒躺在地上, 浑身泥水，她眼睛闭了闭，复又睁开，鼻头很酸。
　　随后她咬牙从地上爬起来，疯狂地朝春熙走的那个方向跑。
　　拜托快一点，再快一点。
　　泪水忍不住从眼睛里冒出来，随风飘散，脚下滑，她摔倒了几次，而后又飞快地爬起来。
　　谢行之，你在哪。
　　我很需要你。
　　很需要。
　　“楚苒！”
　　“小姐！”
　　林子那头突然听得两声呼唤。
　　楚苒睁开眼，看到谢轩飞奔朝她跑过来。
　　她扑进他怀里，谢轩穿着盔甲，接住她，但并未使多大的力道。
　　“呜。”楚苒呜咽了一声，神色焦急，但十分结巴，“快，小桃——有危险，救小桃！”
　　旁边赶来的春熙变了脸色，“小姐！在哪！”
　　“那边，快点，快点。”楚苒指了指身后的林子，不住地催促道。
　　春熙使着轻功便朝着林子那头去，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谢轩低头看楚苒，她头发沾了汗水，黏在额头上，脸上还有泥点子，整个人狼狈又脆弱。
　　他想搂紧她，又怕膈到她。
　　谢轩还在纠结，楚苒一把推开了他。
　　“你也去，你也去。”她急得直跺脚，“你的武功比春熙好，跑得比她快。”
　　谢轩原本想说，那你一个人留在原地么。
　　但是看楚苒愧疚又担忧的神色，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想必是那丫头为了救楚苒，才把自己陷入险境。
　　若是那丫头有什么三长两短，楚苒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谢轩抱着她，在她耳边安抚道，“我去我去，会没事的。”
　　而后眼也不眨地松开楚苒，也往林子那头去了。
　　林子这头，小桃很慌张。
　　她一个从来没有出过内宅的丫头，哪里见过这么可怖的场面。
　　后面的人穷凶极恶，仿佛要吃了她。
　　落在他们手里，自己肯定没有好下场。
　　她只能疯了一样地往前面跑。
　　跑着跑着，体力就开始不支。
　　也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体力如何能与那些常年锻炼的兵将们比。
　　她的脚步越来越沉，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小。
　　直到她实在喘不动气，只能倚在树旁大口呼吸时，她的后领被人抓住，耳边也传来阴冷的声音，“抓到你了。”
　　小桃的眼睫颤了颤，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后面几人也陆续地跑了过来，有一人对着抓着小桃的男人道，“还是你可以，这小娘们竟然跑得这么快。”
　　“跑得快的体力好啊。”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气喘吁吁，但脸上还是带着猥琐的笑，“体力好才能伺候好我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几人哄笑，有人打趣他，“胖子，还是你懂。”
　　“别闹了，找个地方办正事。”抓着小桃的那个高大男人道。
　　说罢，他便扯着小桃的领子往后走，小桃被衣襟锢住喉咙，大声咳嗽。
　　高大男人立刻松了手下的力道，他怕把人勒死，冰冷的尸体哪有活生生的人好玩。
　　小桃见施展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消失，她紧咬嘴唇，转过身来，可怜巴巴地朝几人道，“小女子身子弱，几位大哥能否找个软和点的地方。”
　　“我会好好伺候你们的。”
　　一个面容狼狈，但是难掩姿色的娇弱女子，朝你摇尾乞怜。
　　是个男人都难免动摇。
　　几人对视之后，那个高大男人率先道，“找个软和的地方罢，这身娇嫩皮子可禁不得那般摧残。”
　　众人点点头，小桃也松了口气。
　　“你可别想着拖延时间跑！”突然前面有个男人回头，一脸凶相地朝着小桃道。
　　小桃被吓得一激灵，然后扑到原本拉着她的那个高大男人怀里。
　　“我没有要跑，之前只是被吓到了。”怀里的美人满是依赖，高大男人十分满足。
　　他瞪了那凶恶男人一眼，“快找地方，跑了再抓回来就是。”
　　那人噤声，几人开始在这杂草丛生的林子里，企图找到一个可以幕天席地办事的地方。
　　“这儿！”那个凶恶男人十分迫不及待，他指了指眼前那片干燥的草地。
　　高大男人点了点头，“就这儿罢。”
　　他们将外裳脱了下来，一层层地铺在地上，小桃看了看林子那头，没有人影。
　　她闭了闭眼，看来今日这一遭，是躲不过去了。
　　待到衣裳铺好，那几人色迷迷地转向小桃，“美人儿，快来罢。”
　　小桃嘴角勾起一抹笑，她开始轻轻解开自己的腰带。
　　而后是外裳，小衣。
　　直到身上仅仅留下一件肚兜，她瑟缩了一下身子。
　　这惹人垂怜的动作，几人都看呆了。
　　“还请爷几个怜惜着点小女子。”
　　说罢，小桃主动环上那高大男子的脖颈，将自己送了上去。
　　那人显然十分兴奋，他对着小桃的脸亲了又亲，而后是嘴唇，顺着红唇往下，到脖颈......
　　直到那男子完全将小桃覆在身下。
　　正欲进行下一步动作之时，有个暗器突然朝他后背袭来。
　　高大男子直接趴在了小桃身上，巨大的重量让小桃喘不过气来，不过她很高兴，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有人来救她了。
　　小桃转过头去，是春熙。
　　原来是他。
　　怎么是他。
　　春熙的动作十分利索，未等旁边几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
　　小桃费力地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那男人只是将她的肚兜捋了上去，她迅速坐起来，穿好肚兜。
　　其他衣服已经被泥水浸湿，不能再穿了。
　　所以等春熙处理好几个男人回头时，小桃乖乖呆坐在地上，肚兜上的身躯若影若现，手臂上都是红痕，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你......还好吗？”春熙开口，声音十分沙哑，面上也流露出强烈地不忍。
　　“没事。”小桃苍白着一张脸，“没做到那一步。”
　　这时赶来的谢轩显得格外突兀。
　　他看到小桃的两条光溜溜的手臂时，连忙转过身，嘴里默念罪过罪过。
　　春熙也察觉到谢轩的到来，他脸色微变，顾不得那么多，他立马脱下外衫，将小桃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
　　而后将小桃打横抱起，小桃在被他触碰的时候，身子颤了颤，春熙轻轻拍了她几下，小桃神奇般地安定下来。
　　他抱着小桃走到谢轩身侧，“谢小将军，可以走了。”
　　“嗯。”谢轩点了点头，他目不斜视，感受到身旁两人诡异但融洽的氛围，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什么都没看到。”
　　春熙：“......”
　　三人按原路回去找楚苒。
　　楚苒直直地盯着他们消失的地方，直到三人身影出现在眼前，她才恍然回神。
　　看到窝在春熙怀里的小桃，她眼眶瞬间红了。
　　“小桃。”她声音颤抖。
　　小桃挣脱春熙的怀抱，站到地上，裹紧身上的外衫，不叫楚苒瞧见一分一毫。
　　“小姐，我没事。”小桃嘴角扯出一抹轻松的笑，“幸好春熙来得及时，没让我叫别人轻薄了去。”
　　楚苒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搂着小桃，“是我不好，非要带你来。”
　　“才不是呢，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姐。漠北很苦，小姐早就跟我说过啦，我做好准备了的。”
　　“更何况，小姐，我真没其他事，不信回去给你看。”
　　小桃的语气依旧很轻松。
　　楚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只一个劲地抱着她。
　　小桃无奈，只能任她抱着。
　　天色渐渐黑了，谢轩怕再拖下去不安全，他拉开楚苒，将人带入自己怀里。
　　“再抱下去，我可要吃醋了。”
　　把人抢到手的谢轩，直直地往前走，“你们跟上，天晚了不安全。”
　　楚苒原本还挣扎几下，听到谢轩这话，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她还是不要添麻烦了。
　　留在原地的小桃和春熙面面相觑。
　　“要不，咱也走？”春熙提议道。
　　“嗯。”小桃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啥，“走吧。”
　　她迈开步子。
　　见她腿都在打颤，春熙将人一把抱起，“你这小身板，估计走不了多远就得累趴，还是我抱着你走罢。”
　　“......”好歹她也是在那么多头恶狼追逐下跑了好几里路的。
　　怎么在他嘴里就那么不堪。
　　罢了，有人抱，干嘛还要自己走。
　　“那你快点。”小桃催促道。
　　“......”合着你搁这骑马呢。
　　春熙在心里吐槽，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


第80章 小别胜新婚（二更）
　　回去的路上, 楚苒直直地往谢轩怀里缩。
　　谢轩知道她这个毛病，心情不好就喜欢一个人呆着，小时候是闷在被窝里, 挖都挖不出来。
　　现在没有被窝, 只有他。
　　“你不是麻烦。”谢轩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
　　楚苒身子一僵。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你的腿不好，能跑这么远来搬救兵，已经很不错了。”
　　“小桃在决定以自己为饵将人引开的时候, 她就是希望你好的。”
　　“她不希望你愧疚。”
　　“况且, 我们及时赶到了, 她没有受实质性的伤害。”
　　“如果换做你的腿不疼的话, 你会不会做出跟她一样的决定？”
　　“嗯。”怀里的楚苒闷闷地应了一声。
　　小桃跑出去的那一刻, 她是真的有想过, 若是小桃出了什么事, 她也不能独活。
　　看到小桃被人追着往林子那头跑的时候, 她甚至想同她一起。
　　不为什么，就为自己安心。
　　可是终是理智战胜了冲动，楚苒知道她快点找到谢轩才是正确的处理方式。
　　可是这不代表她不会愧疚, 不会难受。
　　因为自己的无能，只能让小桃替她受罪。
　　“楚苒，保护弱者, 有时候, 是人的本能。”
　　“你之所以觉得难过, 只因为你一直以为, 小桃是需要你保护的。”
　　“可是你忘了, 彼时的你, 比她要脆弱得多。”
　　“所以这次她没事, 是幸运。”谢轩在她耳边轻声说, “你努力一点，变得强大一点，再有下次，你就能保护她了。”
　　“知道了。”楚苒心里好受很多了。
　　谢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开导人。
　　“强大的人，可是不会再哭鼻子的。”谢轩逗她。
　　楚苒赶忙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直勾勾地瞪着她，“我才没哭！”
　　确实没哭。
　　不过眼角的泪痕还在。
　　她肌肤娇嫩，鼻头微红，一双眼水润得不行，像个受了惊的小兔子。
　　谢轩被她这一眼看得下腹微紧。
　　幸亏他穿的是盔甲。
　　他忙偏开视线，耳尖微红地转移话题道，“脸上尽是泥点子。”
　　想起这个，楚苒鼻子微酸，“小桃抹的。”
　　小桃应该还是怕她会被发现。
　　一个头发凌乱，满脸泥巴的女人，自然没有一个看起来干净清爽的女人，吸引力大。
　　“你这个丫鬟，对你倒是很好。”谢轩不禁道，语气里带着些难以发现的酸溜溜。
　　“是啊，她可好了。”楚苒对小桃的好如数家珍，“每次我不开心她都陪着我。”
　　“嫁给你的时候你总犯浑，都是她开导我。”
　　“我有危险也挡在我面前。”
　　“虽然有时候喜欢管着我，但是她真的很好。”
　　“嗯。”谢轩听得她这话，莫名有种危机感，他以前确实不好，但是他改了，楚苒应该不会因为小桃这救命之恩，就抛弃他罢。
　　心里乱七八糟的，他下意识地搂紧了楚苒。
　　“你干嘛呀！”楚苒娇呼，“好硬，挌得我好痛。”
　　谢轩耳朵一麻，气血直往上涌，她......她在说啥。
　　垂眸对上楚苒幽怨的眼神，谢轩反应过来，他忙松了手下的力道，“抱歉，不小心力气使大了。”
　　“你小心点呀，我刚快被勒死了。”楚苒道。
　　“知道了。”
　　回到营地后，谢轩带着楚苒进了自己的营帐。
　　他把楚苒放到自己的床上，而后不自在地转过身去。
　　“谢行之，我身上全是泥水，脏成这样你也把我往床上扔？”楚苒有些难以置信。
　　谢轩回过头，眼神有些躲闪，“没......没事。”
　　楚苒不懂，原本挺正常一个人，为何突然开始别扭。
　　“我去给你备点水，那个换洗衣裳给你，你等我一下。”谢轩边说便往外跑。
　　一点反应时间都不留给楚苒。
　　“......”
　　谢轩出了营帐之后，大口喘了口气，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唤来安知，去备些热水，自己则去包袱里挑一身楚苒能穿的便衣来。
　　安知是他的另一个随行小厮，行兵打仗之时，一般都是他跟着。
　　谢轩带的便衣，质量都非常牢固，因为行军打仗在外，衣服破了还要修修补补的，很麻烦。
　　但是布料坚韧带来的另一个效果，就是材质比较僵硬。
　　想起楚苒嫌他的盔甲硬，谢轩只得站在衣架前，将布料揉软和了，才给她拿过去。
　　恰好安知来报，说水备好了。
　　谢轩便一头扎进帐子里。
　　一走进去，便看见楚苒两条腿坠在床边，两只小脚左摇右摆。
　　谢轩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那个......”他硬着头皮开口，“这个给你。”
　　“这是给我穿的衣服？”
　　“嗯。”他喉结上下滚动，“军中没有别的女子，这是我的，洗干净了，不脏。”
　　楚苒点点头，接过。
　　“水热好了，就在那边。”谢轩指了指内间净房的方向，“你自己去吧，我就不抱你了。”
　　“哦。”本来就没打算让他抱，她又不是没有腿，但是听他这么说，楚苒莫名有些不爽。
　　楚苒拿起衣服便进了净房，没再看谢轩一眼。
　　楚苒沐浴的这段时间里，谢轩也去换了身便衣。
　　顺带安置好了春熙和小桃，然后去伙房，端了碗精细的粥。
　　当楚苒掀开内间的帘子走出来时，谢轩只觉得胸闷气短。
　　净房的水汽带着皂荚的香味传了出来，闯入谢轩的鼻腔。
　　楚苒穿着比她原本的身形大了一圈的衣服，头发还在滴水，脸上的污垢被洗除，露出原本光洁嫩滑的肌肤。
　　谢轩的眼神飘忽，不往楚苒身上落。
　　楚苒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她直接往床上一坐，叫他，“谢行之，过来帮我擦头发。”
　　“啊——哦。”
　　谢轩火速看了一眼楚苒，而后像是被烫了一下，火速偏过头去，他僵硬地起身，缓慢又挣扎地往床边走。
　　“给你。”待到谢轩走到身前，楚苒将帕子丢给他，而后给他留下一个尊贵的后脑勺。
　　谢轩接过，站在床沿边上，动作轻柔地帮她把发丝理顺，一簇一簇地擦干。
　　半晌后，楚苒都快要睡着了，谢轩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好了。”
　　他的声音低哑得不像话。
　　楚苒转过身来看他，谢轩脚一抬，立马想跑。
　　“站住！”楚苒叫住他，“回来！”
　　谢轩后背僵硬，他乖乖转身走回来，垂着头，一副做错了坏事的模样。
　　“坐这。”楚苒挪开点身子，让出了半边床沿。
　　谢轩颤颤巍巍地坐下，头偏向另一边，就是不看她。
　　“我脸上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谢行之。”楚苒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谢轩面色僵硬，不是见不得人，是会让人失控。
　　“罢了，那我走吧，你这么不待见我。”楚苒作势起身。
　　谢轩忙转过来拉住她，“不是。”
　　楚苒狡黠地勾了勾唇，手上使力，将谢轩扑倒在床上。
　　“啊——呃。”身上蓦然多了一个人的重量，谢轩闷哼一声。
　　楚苒捏住他的脸，揉了揉，一副逼供的样子，“快说！你又闹什么别扭！”
　　谢轩猛地闭了闭眼，眼下这情景，实在是跟他梦里太像了。
　　他快忍不住了。
　　谢轩极力地克制自己，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可是楚苒的手四处在他身上点火。
　　谢轩的气息越来越乱。
　　突然，他猛然一个翻身，将楚苒压在身下。
　　原本玩得不亦乐乎的楚苒，头发铺满枕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
　　她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瞪得溜圆，“干嘛？”
　　姑娘家的声音软的不行。
　　谢轩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彻底断开。
　　他倾身覆上楚苒的唇，贪婪地汲取她的气息，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一个十分绵软悠长的吻。
　　楚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闭上了双眼，而后渐渐地在这情|潮中软了身子。
　　等到谢轩终于从她唇上退开，楚苒重重地喘了几口，她朦胧地睁开眼。
　　还没待眼睛完全睁开，谢轩的大手便覆上了她的眼睛。
　　“别看。”他的声音带着魇足后的沙哑。
　　“为啥。”楚苒问他。
　　“因为会很奇怪。”谢轩知道自己有点情|欲上头，他不想让楚苒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好，不看就不看。”楚苒答应得很爽快。
　　谢轩不让看，她就不看，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谁让她宠他呢。
　　谢轩好似害怕楚苒会偷偷摸摸看。
　　他一把将楚苒从床上捞起来，将楚苒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肩窝上，用力地搂住她。
　　楚苒有些好笑，任他抱着。
　　“我很想你。”谢轩在她耳边道。
　　在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之时，真的有想过，万一出了事，是不是真的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所以在看到她的时候，十分不确定，她的出现是不是一场梦。
　　只有深深地感受到这个人在自己的怀里，谢轩才能安心。
　　楚苒听得这话，微微挣扎了下，谢轩以为她是不舒服了，有些懊恼地将人松开了些。
　　在他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楚苒偏过头来，正好看到了谢轩红得像是要滴血的耳垂。
　　她觉得莫名可爱。
　　鬼使神差地，她凑近了他的耳垂，温柔地亲了亲。
　　谢轩的身子瞬间僵硬如铁，一张脸涨得通红。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应该松开，可是他还想要，还想要楚苒再亲亲他。
　　“还能——”谢轩小心翼翼地问，“再亲一下吗？”
　　楚苒又碰了碰。
　　“还——要。”谢轩的话已经说不完整了。
　　他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在慌张。
　　楚苒又亲了亲，甚至于还轻轻地含了一下。
　　谢轩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要爆炸，他赶忙松开楚苒，脚底生风地朝净房飞奔而去。


第81章 兵器（三更）
　　谢轩在净房泡了两个多时辰的冷水, 感受到热度终于降下来了，他才从浴桶中站起身来。
　　随意地擦了擦，他便穿上外袍, 往外走。
　　营帐里, 已经不见楚苒的踪影。
　　放在书案上的粥倒是喝了个精光。
　　谢轩有些慌乱，楚苒会不会生气了。
　　他忙走出去，问守在营帐门口的小兵, “帐子里的那位姑娘呢？”
　　小兵指了指小桃所在的营帐的方向, “往那里去了。”
　　谢轩心下了然, 他嗯了一声, 迈开腿便往小桃的营帐走。
　　到了营帐门口, 他并未进去, 而是在门口朝里唤楚苒的名字。
　　原本跟小桃聊得正起劲的楚苒听到谢轩在门口叫她, 顾不得小桃打趣的目光, 便起身出来了。
　　“怎么啦？”楚苒将一张脸凑到他面前，问他。
　　“我一出来没见到你，我还以为......”谢轩的语气里带着些委屈。
　　“以为什么？”
　　“以为你生气了。”谢轩闷闷地道。
　　“我生什么气。”楚苒很疑惑, 瞄到谢轩泛红的耳廓，她突然就懂了。
　　原来是那个吻，她倒是没发现, 谢轩这厮有时候还挺纯情。
　　她起了坏心思, 倾身慢慢凑到谢轩耳边, “不会生气, 因为——我也很喜欢。”
　　耳边酥酥麻麻, 谢轩感受到心脏一颤一颤的。
　　他握住楚苒的手, “那就好。”
　　以后再多来点。
　　“谢行之, 你带我在军营里走走罢。”楚苒反握住他温热的大掌。
　　“不行。”谢轩严词拒绝。
　　“为何。”
　　“你穿成这样, 当然不可以。”
　　“奥。”楚苒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明显不合身的衣服，懊恼地应了一声。
　　“那你带我回去，我有话想跟你说。”
　　“好。”
　　两人往回走。
　　楚苒突然想起来，小桃在营帐里跟自己说的话，与谢轩开导她的话相差无几。
　　这次所幸小桃没有受到伤害。
　　听她说自己拖延时间的整个历程，楚苒只觉得佩服和自豪。
　　佩服是因为小桃有了如此大的进步，能在如此紧迫的环境下，做出如此冷静的反应。
　　自豪是因为小桃说，都是她平时对她的耳濡目染。
　　虽然知道小桃很有可能是在安慰自己，但是楚苒还是十分开心。
　　她仰头看向谢轩，“谢行之。”
　　“嗯？”
　　“小桃真的好好哦。”
　　“嗯。”
　　“我以后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夫婿。”楚苒坚定地道，“你到时候有合适的人，记得帮我留意一下。”
　　“好。”
　　两人边商量着怎么解决小桃的人生大事，边往谢轩的营帐走。
　　正好路过，打算给小桃送些吃的，但听了个全部的春熙：.......
　　这一天过得真是跌宕起伏。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楚苒同谢轩说起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我听春熙说了，你们的兵器出了问题？”
　　“嗯。”
　　“你知不知道朔州城外有座南山，是座铁矿山。”
　　“我知道。”谢轩点了点头，并不忌讳，“可是那个矿石不论在多大的火势下，都融化不了，况且，现在军中没有掌握炼铁技术的人。”
　　听到这个，楚苒开心到快要飞起。
　　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谢行之，你捡到我真是捡到宝了。”
　　谢轩眉间原本还萦绕着些愁云，听得楚苒这么说，倒是展颜笑了笑，“是呀。”
　　楚苒十分得意，“看你这么高兴，那我不介意让你更高兴一点。”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会炼铁。”
　　听到这个，谢轩眼神微亮。
　　紧接着楚苒又说，“而且我带了黑晶石过来。”
　　谢轩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但他丝毫不怀疑楚苒是在骗他，她不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
　　他真是找了个活宝。
　　在最初的愣怔之后，谢轩松开了楚苒的手，而后将楚苒扛到身上，飞速地冲到营帐里。
　　这段路上，楚苒紧张不已，谢轩该不会是太开心了，要对她做些什么罢。
　　她可不会允许的！
　　一定不会！
　　谢轩浑然不知楚苒心里某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把楚苒带到营帐里头后，把楚苒放在地上，还不待楚苒站稳，谢轩用她的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人直直地抱了起来。
　　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盯着楚苒，俨然一副少年郎的姿态。
　　“我太开心了。”
　　说罢，谢轩开始带着楚苒在营帐中央转起圈来。
　　两人的下袍都随着转动在空中飞舞，远远看去，好像一对佳人在起舞。
　　营帐里不时地传出男人爽朗的笑声，掺杂着女人银铃般的娇俏笑意。
　　外面站岗和巡逻的士兵们听着，心情也好了许多。
　　之后，谢轩派人跟着春熙去之前存放黑晶石的洞穴里将东西取了回来。
　　楚苒将一些铁矿石提炼和兵器冶炼的流程、具体步骤和注意事项用图纸绘声绘色地画了出来。
　　谢轩则在分配采矿、炼矿和冶炼铁器的人手。
　　两人一忙活，就到了深夜。
　　谢轩在收到楚苒的图纸的时候，简直要佩服得五体投地。
　　短短的半天时间里，楚苒不仅将流程写了出来，还在关键步骤上绘制了栩栩如生的图纸。
　　一些流程上容易犯的错误，还用朱笔进行了标注。
　　“你真是我的宝藏。”谢轩由衷道。
　　她的身上真的有好多好多闪光点。
　　多到让谢轩自惭形秽。
　　“嘿嘿。”楚苒狡黠地笑了笑。
　　她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不早啦，我得去休息了。”
　　“那个......没有营帐了，你可能得跟我住。”谢轩支支吾吾地开口。
　　楚苒：？
　　她瞪向谢轩，“你说什么？”
　　“没有营帐了。”谢轩又嘟囔了一句，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他知道他不占理，那时候安知来报说只有两个空帐的时候，他鬼迷心窍地将两个分给了春熙和小桃，没留给楚苒。
　　“谢行之，你目的不单纯。”楚苒一针见血。
　　谢轩别扭地别过脸去，他确实有点不单纯，这无法反驳。
　　“我是不会答应你的！”楚苒有点生气，他当她是什么人，可以随意轻薄的吗？！
　　“没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明媒正娶，你想都不要想！”
　　楚苒的声音有些尖锐，谢轩忙转过脸来，见她这炸毛样子，便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
　　他赶忙解释道，“我没有想对你做什么！”
　　“我发誓！”
　　“那你——”楚苒狐疑地看着他。
　　“我睡地铺！”谢轩接得很快。
　　“那还差不多。”楚苒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谢轩这个保证，把她的毛给捋顺了。
　　待到楚苒将地铺给他铺好，谢轩迫不及待地就爬了上去。
　　楚苒也在谢轩的床上躺了下来。
　　“硬不硬？”谢轩问她。
　　“还好。”楚苒知道谢轩问的是床板，她也如实回答。
　　“谢行之，你不要小看我。”楚苒有些不满道，“我在漠北生活了六年，这样的床板我可是睡了六年的！”
　　“奥。”谢轩懊恼地应了一声，“我就是怕你不习惯，没有轻视你的意思。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嗯呐，那就谢谢行之哥哥咯。”楚苒又故意逗他。
　　话说完，楚苒偷偷起身，观察谢轩的表情。
　　谢轩的脸上先是愣怔，而后有点震惊，最后是不好意思。
　　“扑哧。”楚苒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小表情也太可爱了些。
　　谢轩偏头对上直直探出身看他的楚苒，只觉得别扭极了，他用被子将头遮住，瓮翁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别看了。”
　　“谢行之，你怎么变得这么纯情了。”楚苒不打算放过他，继续调侃他。
　　谢轩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索性不说话。
　　以前坦荡是因为不用避着什么，可是随着两人分开的这几天，谢轩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些难以启齿的欲望隐隐有些压抑不住。
　　他怕探出头来吓着她。
　　所以只能隐忍和闪避。
　　有时候实在上了头，他就忍不住脸红。
　　楚苒见他不答话，索性也不做声了。
　　夜幕沉沉，楚苒快要进入梦乡时，只听得谢轩在底下道，“楚苒，你是怎么学会炼铁的。”
　　不同于楚苒的淡然入睡，谢轩翻来覆去地有些睡不着。
　　“当时柳哥哥教我的。”楚苒迷迷糊糊地答了句。
　　谢轩醋意横生，他在心里怒吼，等到他跟楚苒成婚，什么姓柳的，都给我滚远点！
　　他一定会让楚苒只叫他一个人哥哥的！
　　操！
　　谢轩咬紧牙关，像个深闺里的怨妇，听着楚苒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兀自生起了闷气。


第82章 公主
　　睡了一晚的楚苒神清气爽, 她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转头看向一旁的谢轩，便注意到这人在睡梦中还皱着眉头, 看起来睡得不太安稳。
　　做什么噩梦呢, 她腹诽。
　　楚苒轻轻爬下床，凑到他跟前。
　　男人的呼吸并不平稳，时而紧促, 时而舒缓。
　　想起他每次逗弄自己, 楚苒这次也想报报仇。
　　她拿起谢轩散落在枕头上的一揪头发, 在他鼻尖扫了扫。
　　谢轩轻哼一声, 嘴微微撅起, 伸手拂开鼻子上的异物。
　　楚苒见他抬手, 忙反应迅捷地躲开, 不叫他碰到。
　　安分一会, 又继续玩，就像小孩得到了什么心爱的玩具，乐此不疲。
　　谢轩看上去睡得不太安稳, 可是一直都没醒来。
　　待到帐外天光大亮，楚苒也玩得差不多了。
　　她轻轻拧住谢轩的鼻子，堵住他的呼吸。
　　片刻后, 谢轩睁开惺忪的睡眼。
　　视线聚焦后, 看清是楚苒之后, 眼神瞬间变得幽怨。
　　他做了一晚上的破梦, 都是楚苒跟柳权大婚的场景, 气死他了。
　　“这次你醒得没我早。”楚苒调侃他。
　　“嗯。”谢轩慢慢坐起身来, 头上几根呆毛竖起, 看上去慵懒又可爱。
　　楚苒没忍住, 薅了一把。
　　谢轩抬起头来，幽怨的小眼神看着楚苒，看得楚苒心虚不已。
　　这人怎么一副要哄的样子。
　　“你怎么了。”楚苒摸了摸他的头。
　　“不高兴。”
　　“怎么又不高兴了？”
　　谢轩不答话。
　　“说不说？”
　　谢轩还是不说话。
　　“那我走咯？”
　　“我真走咯？”
　　谢轩这个锯嘴葫芦，爱说不说。
　　楚苒转身，不打算理他了，谁知道他怎么了，问也不说，昨晚上还好好的。
　　还没等楚苒迈出一步，谢轩便扯住她的脚。
　　楚苒下盘不稳，跌到他身上。
　　谢轩闷哼一声，将人牢牢抱住。
　　“你做什么？”
　　谢轩还是不说话。
　　其实不是他不想说。
　　实在是，因为一个梦吃醋，过于难以启齿。
　　楚苒掐他腰侧的软肉，谢轩心跳加速，反应强烈，连忙推开楚苒。
　　他......他忘了男子晨起反应会比较明显。
　　突然被谢轩推开的楚苒只觉得莫名其妙。
　　见他目光呆滞，不打算与他再纠缠，索性起身去洗漱。
　　见楚苒离开，谢轩松了口气，幸好她没发现。
　　快点解决这些破事吧。
　　他想回京，想成亲，想得快疯了。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感受到手上残留的触感，心想成了亲，到时候来几个柳权，都不好使！
　　楚苒洗漱回来之后，谢轩也洗漱好了。
　　两人用过早膳之后，便开始忙活各自的事。
　　谢轩把筛出来的人选名单给了楚苒，楚苒也根据炼铁的流程将人再进行细致地分配。
　　分配过后，谢轩再过目了一遍。
　　确定没有问题之后，谢轩将人手拨给楚苒，这件事全权交给楚苒去做。
　　楚苒十分震惊，他指了指自己，“你这么信任我？”
　　“嗯。”谢轩点了点头，“为什么这么惊讶。”
　　“因为我是女子啊。”
　　“哦。”他上下打量了楚苒，“我又不是才知道你是女子。”
　　“......”
　　“我的意思是，你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一个女子去做，不会不放心吗？”
　　“不会。”谢轩摇摇头，“我看到了你的能力，而且，因为是你，我才更加信任。”
　　楚苒被他这么认真的夸，还有点不好意思，“那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害你。”
　　“知道，害了我就没人娶你了。”谢轩十分淡然地道。
　　“......”天底下男人多的是好嘛？谢行之，谁给你的自信。
　　接下来的七天里，楚苒十分忙碌。
　　最开始有人不服她，总跟她对着干。
　　有人报给谢轩，谢轩说没事，不需要管。
　　在这方面，楚苒不是需要他插手和保护的金丝雀，这一点，谢轩坚信不疑。
　　果不其然，很快楚苒就用自己的实力将众人收服。
　　在用矿山里的矿石提炼出的铁，铸造出了第一件兵器之时。
　　众人的欢呼声，就连处在主帐中的谢轩都能听到。
　　他想做好手上这些事再去看她，没想到楚苒将那柄长|枪拿到了谢轩面前。
　　她霸气地将头顶红缨的崭新长|枪方法杵到谢轩脚边，“看！”
　　得意洋洋的模样，让谢轩一时失神。
　　楚苒合该就是这样的，就是这般明亮耀眼的。
　　这让谢轩坚定了心中的某个想法。
　　“很棒。”他由衷地夸赞道。
　　楚苒昂了昂下巴，“那是自然。”
　　“这个能送给我吗？”
　　“给你。”楚苒一抛，长|枪在空中划开一个好看的弧度。
　　谢轩伸手接过，从头看到尾。
　　打磨光滑的枪|头，根根分明的缨穗，细腻顺滑的木杆。
　　谢轩很喜欢，他掂量了几下，重量也合适，这真是按着他的喜好做的。
　　“这么喜欢啊？”
　　“嗯。”
　　“瞧你这点出息。”
　　“我没出息。”谢轩得意地抬起头，有这个要什么出息。
　　“......”行吧你喜欢就好。
　　“那没问题了的话，我就让他们按这个做了。”
　　“他们？”谢轩的目光从□□上挪开，“这不是专门为我做的吗？”
　　“......不是。”
　　谢轩的眼神瞬间暗了几分。
　　“不过这个是我亲手做的，只这一把。”
　　“真的吗？”
　　“嗯呐。”
　　“那就好。”谢轩咧嘴笑了笑，眼里的满足都快溢出来了。
　　楚苒有些好笑，这人真是好哄的很。
　　又过了七天，这七天里，谢轩的兵器问题基本解决。
　　甚至因为铸造的兵器过多，谢轩组织将军队里的兵器，全换了个新。
　　有一天，军营门口突然出现了个高大威猛的男人，眉眼间有几分突厥人的意味，惹得守门的士兵们警惕不已。
　　他说是来找楚苒的。
　　楚苒心里疑惑，自己并不认识什么突厥人啊。
　　谢轩陪着她在门口见了这个人。
　　“楚小姐，这是我们公主让我交给您的信。”那男子身材魁梧，看上去十分不好惹。
　　但在看到楚苒的那一刻，他微微屈腰，朝楚苒行了一个礼。
　　“并且，她让我给大业将士们带一句话，与你们为敌的是突厥南部，而非北部，如若可以，突厥愿与大业世代毗邻，邦交敦睦。”
　　楚苒心头疑惑，自己并不认识什么公主。
　　她给了谢轩一个眼神，谢轩把信接过。
　　待信完整地到了谢轩手里，楚苒才说出自己心里的问题，“你确定不是找错人了吗？我不认识什么公主。”
　　那人表情微微一变，“您不是楚苒楚小姐？”
　　“我是。”
　　“那便没错。”男子认真答道，“信我已经送到，小姐有任何疑问，公主说，您看到信件，自然就会明白。”
　　说罢，那人又朝楚苒行了个礼，而后转身离开。
　　谢轩拿着信，带着楚苒回了营帐。
　　他把信拆开，里面有两摞信纸，一摞上铺满了笔墨，一摞似乎是一张很大的图纸折叠而成的。
　　谢轩并没有看里面的内容，而是反复检查，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再递回给楚苒。
　　楚苒坐在原本属于谢轩的位置上，拿起信件看了起来。
　　谢轩看到她的表情，先是震惊，而后皱眉，最后是狂喜。
　　楚苒的眼神终于从信纸上移开，而后兴奋地朝谢轩道，“谢行之！我们很快就能回京了！”
　　“为何？”
　　“你看！”楚苒将那信纸递给他。
　　谢轩一目十行，看的飞快。
　　原来，二花原名哥舒茉，是突厥王哥舒元唯一的女儿。
　　突厥王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名唤哥舒元，女儿便是她。
　　孝武三年宫宴上，哥舒元带着儿子哥舒与进宫觐见孝武帝，宴会期间哥舒与多喝了几杯，竟与当时的皇后，现在是先皇后，也是慕纯公主的亲娘，有了苟且。
　　孝武帝和先皇后是少年夫妻，情谊自然比别的夫妻要更加深厚。
　　知道皇后是受人胁迫，孝武帝心疼她。
　　但身为一个男人，他实在难以忍受如此奇耻大辱，那天之后，他宣布与突厥人老死不相往来，并且亲手处死了陪伴他十几年的妻子。
　　皇后变成了先皇后，这天成了孝武帝人生里最不愿意回想起的一天。
　　之后的哥舒元和哥舒与回到了突厥，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哥舒与便被暗杀。
　　哥舒元虽知道是孝武帝的手笔，却也不敢反驳，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心痛不已，便收了个义子，起名哥舒于。
　　原本的哥舒于和家人们相处得十分愉快。
　　可不知从哪天开始，他渐渐变得阴鸷，让哥舒茉一见他就害怕。
　　终于有一天，他发动了宫变，想夺取王位，将哥舒元杀之而后快。
　　可哥舒元并不是吃素的，对一个半路收的义子，自然提前做好了提防。
　　宫变失败，他逃了出去，混乱之中，他掳走了哥舒茉。
　　原本的一些旧部也被他带走了，他逃到了突厥的南边，自立为王，并将原本的突厥图腾上的绿色狼眼，改成了红色。
　　残暴嗜血的他，不仅屠杀了许多百姓，还霸占了他的“妹妹”——哥舒茉。
　　那些日子里，他对她无所不用其极，她的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鞭痕也有无数。
　　他拉着她跟他一起坠入欲望的深渊。
　　后来哥舒茉终于逃了出来，被楚苒捡到，这才逃了出来。
　　哥舒于痛恨自己是个替身。
　　他恨哥舒元，也恨哥舒与。
　　他知道在宫宴那天，哥舒与是被人下了药，才发狂，强迫先皇后做了那事。
　　下药的人便是左相女儿。
　　宫宴那天，哥舒与一见左相女儿，便倾心不已。
　　突厥人民风开放，他表达了自己强烈的喜欢，并扬言要求娶她。
　　左相女儿哪里见过这番登徒子，便也气不过，给他下了点药。
　　想着他要是在宫宴上闹了些丑闻，就算陛下答应了他的求娶，她也有理由拒绝。
　　原本以为就是个宫女，谁知道他轻薄的竟然是当朝皇后。
　　所有事情的源头，都是因为左相女儿的一个恶念。
　　哥舒于当时已经查到哥舒茉藏在京城，但是为了避免招人耳目，他并未大张旗鼓地搜寻。
　　潜入左相府中行凶，一是为了报复，二是为了告诉哥舒茉，他已经知道她在京城。
　　故意留下匕首，为的也是给哥舒茉看。


第83章 孝武帝病危
　　哥舒茉在信里, 提到之前送到谢轩手里的那封写着“南红于北绿元”的信是她写的。
　　她对造成左相一家的惨案非常抱歉，可是当时那种情况下，她也没法阻止。
　　除此之外, 在信中她还提到, 之前被哥舒于虐待之时，她曾经看到过他与大业皇帝通信。
　　她在提醒楚苒，楚玮的死和这次楚裕遇险都与孝武帝脱不了关系。
　　这个楚苒早就知道了, 所以并不惊讶。
　　最后, 二花在信的末尾表达了自己对楚苒的感激, 没有她当时的出手相救, 就没有现在的哥舒茉。
　　她趁着突厥于出兵的这一段时间, 在“孙叶”的掩护下, 偷偷地回了突厥北部, 跟父王突厥元团聚在了一起。
　　为了表示感激, 她为楚苒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救了萧修。
　　之前在楚苒去见萧修之时，她已经发现萧监军的不对劲，凭借着多年的经验, 她识别出萧修是中了心蛊。
　　心蛊是突厥王室里常用来控制暗卫的蛊，子蛊会无条件服从母蛊的命令。
　　萧修体内是子蛊，母蛊应在大业皇帝手中。
　　不巧的是, 作为王室中人, 对于此蛊的解法, 哥舒茉烂熟于心。
　　在回突厥之前, 她让“孙叶”偷偷地带着她潜入军营, 将萧修体内的蛊虫引了出来。
　　现在萧修已经恢复正常, 估计再有一阵, 就该带着兵来跟谢轩团聚。
　　第二件事是将突厥南部的所有地形和布防图送给楚苒。
　　也就是放置在信纸后面的那一大摞折叠的图纸。
　　她说：“如果可以的话, 她想大业和突厥，就像她和楚姐姐一样，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她说服了父王，只要楚裕的军队需要，他们愿意出力，同大业一起共同攻打哥舒于。
　　谢轩在看过信之后，变得十分沉默。
　　楚苒一直看着他，见他脸上丝毫没有露出惊喜的神色，她不禁皱了皱眉，有点疑惑。
　　“你怎么了？”楚苒走过去戳了戳他的脸，“高兴傻了？”
　　谢轩闭了闭眼，“没。”
　　他最初确实是高兴的，可是越看到后面越心惊。
　　她当时境况那么艰难，还把那么一个大活人，藏在随时可能会有人去搜寻的铁匠铺子里。
　　并且，还瞒着他。
　　现在的好处都是楚苒的善报，可是谢轩却在想，那时候万一出了点差错，该如何是好。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
　　“别再一个人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谢轩的声音里满是无奈。
　　“哦。”楚苒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说。
　　不过当下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些，楚苒只含糊地应了声。
　　“那个，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楚苒试探着问他。
　　“等。”
　　“等？”
　　“对。”谢轩点点头，“等萧修带着兵赶过来，等楚裕部署好城内的兵将，等我们的兵器全部翻新一遍，等哥舒茉那边做好准备。”
　　“你的意思是要跟她合作？”
　　“为什么不呢？”谢轩看向她，“行军打仗，最讲究的就是走捷径，减少人员伤亡。跟她合作，是看起来最简单的一条路。”
　　“你不怕吗？万一她给的布防图是假的呢？”
　　“怕，也不怕。”
　　“说人话。”楚苒瞪他，卖弄什么玄学。
　　谢轩低低地笑了一声，“我怕，所以我会适当做些防备，不会将全部身家都压在上头。”
　　“我不怕，是因为她是你的朋友，我相信你的眼光，所以她给的这份布防图，我会最大限度地参考。”
　　“就是在不会出错的范围内，榨干这副布防图的价值呗。”楚苒朝他吐了吐舌头，“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真阴险狡诈。”
　　“兵不厌诈你知不知道。”谢轩梗着脖子道，“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叫谋略！”
　　“切。”楚苒佯装不屑。
　　谢轩好气。
　　“那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谢轩突然丧气。
　　“嘿嘿，着急啦？”楚苒凑过去看他。
　　谢轩偏过头去，不看她。
　　楚苒又转过去看他，他又转到另一边。
　　一副闹脾气的小孩模样。
　　“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了。”知道把人惹毛了，楚苒忙哄道。
　　“本来就是。”谢轩闷闷地道，他要是有耳朵，都快耷拉到地上了。
　　行军打仗这么些年，哪些兵法，哪些肮脏的事情没见过。
　　她不是小时候的她，他自然也不是。
　　有些阴暗的东西不让她知道，但并不代表没有。
　　他不会将全部的信任托付给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
　　更何况那人还是敌对阵营里的。
　　“好啦好啦，是我说错话了。”楚苒连忙哄他，“不生气了，好不好？”
　　“那你不准再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楚苒作势去自己的嘴，“瞧我这张嘴！”
　　谢轩拦下来，“也不用打自己。”
　　越相处，谢轩愈发能感受到楚苒身上的优点，她像一块璞玉，经过发掘和打磨，逐渐散发出自己的光泽。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想，这么好的她，他是不是能配得上。
　　情到深处，便是自卑。
　　“谢行之，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敏感。”楚苒咂了咂嘴，“以前也不见你这样啊。”
　　谢轩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她，“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好？”
　　会不会在别的什么时候，看见一个比他更好的人后，就想要放弃他？
　　楚苒了然，原来这人还是在在意刚刚说他的那句话呢。
　　“会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确实有好多缺点呀？有时候闹别扭，有时候一根筋，有时候不体贴，有时候乱花钱。”
　　“别——别说了。”谢轩难堪地低下头去，看着地面。
　　楚苒这次不哄他，强硬地将他的头掰正过来，强迫他看向自己，“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天底下，只有一个你呀。”吴侬软语，煞是动听。
　　谢轩的耳尖瞬间红了个透，他的眸子变得晶晶亮亮的，“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能赖账。”
　　“放心，砸手里也不卖出去，这辈子都是我的。”
　　“好。”
　　之后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谢轩之前一直跟楚裕通过信鸽有着联系，这次他提前和楚裕通好了气，等到萧修带着十万大军将外围的突厥军队包围起来，楚裕便可以从城内发动。
　　谢轩会派十万人接应他，剩下五万去接应从外往里打的萧修。
　　此外，他给哥舒茉去了信，请求她务必断了突厥于的粮草供应。
　　哥舒茉也没有辜负谢轩的期望，等到真正动手那天，被萧修他们团团围住的突厥士兵已经饿得头昏眼花。
　　突厥于甚至下令，让他们蚕食军中的同类。
　　为了活下去，军中的士兵们自相残杀，人的本性完全暴露。
　　军队中人心涣散，不堪一击。
　　万事俱备，只待萧修来支援。
　　等到萧修送来信，说自己即将抵达清河渠外时，谢轩也将楚苒送出了朔州。
　　这次不同于以往的黏黏糊糊，谢轩将怀里的楚苒抱下马之后，叮嘱了一旁的小桃和春熙，让他二人务必照顾好楚苒。
　　随后便利落的上了马，打算扬鞭而去。
　　楚苒叫住了他，“谢行之，注意安全！”
　　谢轩脊背僵了僵，挣扎片刻，还是回了头，在随风飘扬的墨发里，他笑得肆意又张狂，“放心，一定回来娶你。”
　　说罢，他骑着马扬长而去。
　　楚苒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也勾了勾唇。
　　回京后，楚苒得知，孝武帝不知为何，缠绵病榻，已经很久没有上朝。
　　楚苒嘲讽地笑了笑，应该是二花在将萧修体内的子蛊引出体外的那天，出的事。
　　事实的确如楚苒所料。
　　那天，孝武帝照常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
　　突然心口传来闷痛，他还未来得及站起身，便吐了口血，昏了过去。
　　等到大太监发现之时，身子已经凉了许多。
　　所幸鼻息尚在。
　　太子传遍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没有一个人有解决的办法。
　　国君昏迷不醒，这是多么严重的事。
　　大太监一看事情兜不住，只得将所有的事向太子殿下全盘托出。
　　听到自己一向坦荡的父亲，为了谋害楚裕和谢轩，竟将数十万将士的性命置于不顾。
　　他痛斥孝武帝糊涂！
　　可尽管内心痛恨，但一声孝字大过天。
　　他让大太监将那下蛊的江湖道士寻来，让他为孝武帝解蛊。
　　那道士一见孝武帝的面色，吓得不行，心道不妙，奈何太子的威压在前，他只得颤颤巍巍地将手探到孝武帝的脉搏之上。
　　绝望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把完脉之后，“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太子殿下，这......这......”
　　见他这惊恐万分的表情，太子的心坠了坠，“但说无妨。”
　　“陛下身体里的母蛊，已经入了心肺，恐.....恐......”
　　“什么？”
　　“恐无力回天啊。”道士满脸惨败。
　　“为何会入了心肺？！”太子的神情隐隐有些崩裂。
　　“因为......因为子蛊已经排出体外。”
　　“子蛊为何会对母蛊有这么大的影响？”
　　“这......”那道士的额头上已经隐隐冒了冷汗，“就相当于是一个契约，当子蛊和母蛊分别植入体内，契约就生效，一旦有人单方面毁坏契约，那两方的身体都会受损。”
　　“怎么样才算毁坏契约？”
　　“尚未解蛊之前，一方的蛊虫擅自排出体外，抑或是，死亡。”
　　“萧修没死。”太子沉吟了一会，“那便是说，他已经将蛊虫，排出了体外，是么？”
　　“回太子殿下。”道士颤颤巍巍地回道，“应......应该是。”
　　清楚了来龙去脉的太子殿下，一脚踢向匍匐在脚边的道士身上，“你个混账！”
　　“为何不提前将此事说清楚！”
　　“奴才......奴才同陛下说过了，陛下说......没关系。”
　　“我们都以为......不会有解蛊的人出现。”
　　太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猩红。


第84章 相看
　　太子不知道皇帝为何这般置萧修和谢轩于死地, 甚至不惜搭上数十万兵将的性命。
　　他近乎阴暗地想，是不是谢轩和楚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才让皇帝如此痛恨。
　　可是他内心深处也知道, 谢轩和楚裕, 并非走歪门邪道的宵小之辈。
　　再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 莫非王臣。
　　要治他们的罪, 直接颁个旨即可, 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事情的真相逐渐往自己难以接受的方向走。
　　接下来的几天里, 太子将自己关在东宫里, 谁也不见。
　　他内心实在煎熬, 一方是自己卧床不醒的父亲, 一方是为朝廷献身的忠臣良将。
　　究竟谁对谁错？
　　直到边关大捷, 谢轩送信回来。
　　太子才从这片纠结的泥潭中脱身。
　　看完信的太子浑身颤抖，双目赤红。
　　谢轩在信上说，这场仗他们打赢了, 但也损失惨重。
　　四十万大军活生生折损至二十万，其中还不包括伤残人士。
　　此外，谢轩将这次的内幕和楚裕父亲楚玮死的内幕, 向太子殿下全盘托出。
　　太子实在难以相信, 从小教自己做人要顶天立地, 做事要无愧于心的父亲, 竟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勾结外邦, 通敌卖国, 残害忠良, 视人命如草芥。
　　这一桩桩一件件, 有理有据，真是哪一件都没冤枉他这道貌岸然的父亲。
　　太子跌跌撞撞地出了门，想去质问孝武帝，为何要这般做。
　　可行至孝武帝的寝殿之前，他停下了脚步。
　　罢了，还能指望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说出什么花来呢？
　　他收回了脚，转身打算回去冷静冷静，想想之后的对策。
　　这时有个太医带着那道士往寝殿这边来，太子殿下正与他们二人碰了个正着。
　　那道士看到太子之后，激动不已，“扑通”一声地跪了下去。
　　“太子殿下！奴才，奴才找到医治陛下的法子了。”
　　太子殿下被他这一吼，拉回了些许神思。
　　“什么法子？”
　　“奴才翻阅古籍，找到了一种丹药，名为回神丹，只要炼制出来之后，一颗便能让将死之人起死回生。”
　　“哦？”太子殿下状似好奇地看了看他，“此丹药，该如何制？”
　　见太子殿下感兴趣，那道士不免有些得意，他昂起头，捏了捏手指，作数数状，“书上说，只要将七七四十九个孩童的心头血加入丹炉中，再佐以羽涅、辛夷、青黛、半夏、剪秋、沉香、君迁子、荆芥、枳实，便可炼制而成。”
　　太子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神情逐渐阴鸷。
　　那道士旁边的太医已经冷汗涔涔，他将身子拉得与那道士远远的，跪趴着地上，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那道士还在说，说那丹药大补特补，兴许孝武帝吃了以后，还能延年益寿。
　　太子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他，“那依你所见，这四十九个孩童，该去哪里找，比较好。”
　　“那自然是偏远地区，那里的小孩，一抓一大把。”
　　“大胆！”太子突然怒斥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强抢孩童？”
　　那道士也觉出几分不对，“殿下，还是陛下的命更重要呀。”
　　他试图引起太子的重视，但此时的太子已不是救父心切的太子了。
　　大义在前，孝武帝这次做得实在过分，为了祭奠死去的英灵，太子这一次，并不打算救孝武帝。
　　让他体面地、自食恶果地死去，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太子闭了闭眼，而后睁开，“来人呐——将这个心思歹毒的道士，拖下去斩了！”
　　道士瞳孔放大，太子身侧的侍从开始拖着他往外走，道士只得大声求饶，“太子殿下，您杀了我，那陛下就彻底没救了！”
　　“太子殿下，三思啊！”
　　“一派胡言！”太子斥了一句，而后吩咐那侍从，“将他的嘴堵起来，尽快行刑。”
　　“唔！”那道士死命挣扎，可惜力度不够，只能活生生地被拖下去。
　　等到周围终于清静下来，太子转头看向匍匐在地上的太医。
　　“你可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臣——臣知道。”那太医哆哆嗦嗦地回话。
　　“那便好，出去记得管好自己的嘴。”
　　“是是是。”那太医身下传来一股异味，他神色难堪地回话，“臣一定谨言慎行。”
　　太子厌恶地看了眼，点了点头，而后走开了。
　　谢轩和楚裕班师回朝那天，楚苒没有去城门口接。
　　她直接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寻了座高楼，看着满城百姓迎接这两人的盛况。
　　这次打仗，谢轩不仅将突厥于斩于马下，还联合哥舒茉，将突厥南部彻底拿下。
　　他和哥哥，确实是大业朝的英雄，当得起百姓的欢迎和爱戴。
　　这天，城门口角声不断，马蹄声、欢呼声络绎不绝。
　　为首的两人分别身着盔甲，脚踩马腹，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前方。
　　百姓自觉地站在街道两侧，朝他们扔鲜花，扔香囊。
　　其中不乏娇俏的少女，看着这两人飒爽的英姿，不免害羞得红了脸。
　　谢轩四处观望着人群，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他全然不顾周遭向他投来的鲜花和香囊。
　　仔细一看，只见他眼尾下垂，脸上还带着些罕见的委屈。
　　楚苒知道这人可能失望，以为自己没来。
　　但是她的腿，实在不适合去下面跟百姓们一起挤。
　　等到谢轩走到楚苒那栋楼跟前，楚苒扬起手里的荷包，朝他的头砸了过去。
　　荷包里面装的是干花，自然不会很重，砸到人头上也不会痛。
　　楚苒算好了这一点。
　　荷包在空中划开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径直落入了谢轩的耳边。
　　感受到耳边的触感，谢轩有心灵感应般地伸手接过荷包，他抬头往上看去。
　　看到楚苒倚在楼上看着他，他眼神瞬间就亮了。
　　他朝她眨了眨眼，唇角勾起，露出几颗大白牙。
　　周围的百姓见这小将军这么大的变化，不由得也抬头看向楚苒。
　　楚苒哪里经历过这般被他人围观的情景，她忙害羞的缩回头去。
　　谢轩见状，胸腔震颤，笑出声来。
　　百姓见状，也跟着开始起哄。
　　一旁目不斜视但是目睹全过程的楚裕，莫名有点不爽。
　　看来这次回来，他家小白菜，是彻底保不住了。
　　晚上，谢轩和楚裕跟太子汇报完之后，便各自回家休整。
　　楚苒呆在自己院子里，等着那人来找。
　　坐在石凳上等啊等，她的头差点磕到桌子上，迷迷糊糊间睁眼，眼前却是空空荡荡。
　　谢轩没有来。
　　以楚苒对他的了解，以为他会过来找她的。
　　估计错误的楚苒有些失望，摇了摇头，回了房间。
　　第二天，第三天，他还没有来。
　　楚苒有些憋不住，她给谢轩去了信，问他为何不来找她。
　　他说自己在忙。
　　楚苒又去问楚裕，可是楚裕也不知道谢轩在忙些什么。
　　第四天，楚苒准备去谢府找他，快到门口时，迎面碰上了要出门的杨鸢。
　　天气正好，杨鸢难得有兴致，想要去街上逛一逛，她问楚苒去不去。
　　楚苒犹豫片刻之后，还是答应了。
　　谢轩可以下次再找，母亲只能这次陪。
　　她陪着母亲去东大街，买了些古玩，置办了些首饰，正往成衣店走的时候，碰见谢轩从成衣店出来，抱着个巨大的锦盒，身边还跟着个姑娘。
　　楚苒有一瞬间的失神。
　　杨鸢也看见了，她偏过头来看向楚苒，“你，认识那姑娘吗？”
　　楚苒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她看着谢轩逐渐离去的背影，他没注意到她，只时不时侧头看向那姑娘，好像在交谈着些什么。
　　楚苒知道自己不该乱想，可是谢轩回来不仅不找她，还跟别的姑娘出来逛街。
　　杨鸢见她有些失魂落魄，关切地问，“苒苒，你和行之，闹矛盾了？”
　　“没有。”
　　“这两天他也没来找你。”
　　“嗯。”
　　楚苒的双目逐渐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鸢赶忙翻过这一茬，“那，娘亲给你安排个相看？”
　　“好。”楚苒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回道。
　　后来两人逛街的兴致也没了，楚苒浑浑噩噩地回了府，窝在自己的房间里，连晚饭也没吃。
　　直到小桃送来杨鸢给她备好的衣服，楚苒才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楚苒疑惑地看向放在托盘上的那件粉色绸衣。
　　“小姐，这是你明天要穿的裙子，夫人吩咐我拿过来的。”
　　“明天是什么重要日子吗？”楚苒皱起眉头。
　　小桃脸上有些许地惊愕，“小姐，你忘啦？夫人说明天给你安排相看呢，你还答应啦！”
　　“我答应了？”楚苒瞪大双眼，指了指自己。
　　小桃点头如捣蒜，“对呀，您答应了，所以夫人一回来，就给兵部侍郎家下了帖子呢。”
　　“表哥？”杨鸢的姐姐嫁给兵部侍郎做了填房，给兵部侍郎生了个儿子，也就是楚苒的表哥。
　　“嗯嗯。”小桃继续点头。
　　楚苒仔细回忆，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答应的。
　　突然灵光一闪，原来是在看到谢轩的时候。
　　想起谢轩，楚苒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也想通了，要是谢轩敢负她，她就阉了他。
　　想通之后，楚苒让小桃给来福递个信，告诉谢轩明天自己要去相看。
　　她就不信他不来。


第85章 约法三章
　　国公府门口, 小桃站在外面等来福。
　　不一会儿，来福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跑到小桃跟前的时候, 还喘了几口大粗气。
　　“我的姑奶奶, 这次是什么急事，还需要你来跑一趟？”
　　来福气喘吁吁，面上有几分不耐。
　　他原本在内库清点东西, 突然听得外面人报, 说小桃有急事找。
　　谢轩不在, 来福是生怕错过些什么消息, 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却见眼前这人悠哉游哉的站着。
　　显然不是有什么急事。
　　小桃见他这一副十分不客气的样子, 心里紧了紧, 以往来福待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如今这模样，难不成这谢家世子，真的变卦了？
　　这人心？当真是说变就变的？
　　小桃皱了皱眉, 脸上神情不变，“没什么，也就是我家夫人给我家小姐明日安排了个相看罢了。”
　　“既打扰到了您, 小桃赔罪, 下次不来了便是。”
　　说罢, 小桃转头便走, 来福没听清她说什么, 哪能轻易让她走。
　　不过他自知自己态度不好, 给人惹毛了。
　　调整了片刻, 他忙追上去赔笑脸, “对不住对不住，这些天实在有些忙，说话有些冲。”
　　“你在忙什么？”小桃停下脚步，侧头看他。
　　“就一些杂务。”来福支支吾吾地不愿意多说。
　　“哦，爱说不说。”小桃作势又要走，来福忙拦住她，“姑奶奶，你刚刚说，楚夫人明日给楚小姐安排了个什么？”
　　“相看。”
　　“什么？”来福一脸不可置信，怀疑自己的耳朵，“相看？”
　　“对啊。”小桃轻飘飘地道，她一脸地无所谓。
　　这都是楚苒教她的，输人不输阵，谁怕谁。
　　“不是，你们怎么能这样呢？”来福明显有点急了，他家世子这些天受了点伤，故意不去楚苒面前晃悠，也是怕她看见，毕竟他看了那疤，心里也害怕。
　　但是这些天里该做的事一件都没落下，又是修缮房屋，又是置办物件，之前看上的婚服也按照楚小姐的尺寸改了，结果临到头，新娘子要跑？
　　哪有这个理？
　　“我们怎样？”小桃双手叉腰，“我们小姐写了好几封信，你家世子不但不来，回也不回一句，这不就是要掰吗？”
　　“哎呀！”来福没空跟她吵，他跺了跺脚，飞快地往府里头跑去。
　　小桃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看他那焦急的模样，谢世子应该还是在意的罢。
　　事实证明，谢轩不仅在意，还在意得很。
　　他去了一趟外祖家，商量去楚苒家提亲的事宜，回来得有些晚。
　　刚到门口时，便见来福在门口等他。
　　“世子爷，你总算回来了！”
　　“嗯。”谢轩点了点头。
　　“那个......小桃刚刚递了口信，说......说......楚小姐明天要去相看。”来福艰难地将话说完。
　　话音刚落，刚回家的谢轩转过身就往外走，一溜烟就没了影。
　　小桃送信回来的时候，楚苒刚刚沐浴完。
　　小桃走过去接过她手上的帕子，替她擦头发。
　　楚苒问她，“信递到了吗？”
　　“嗯，递到了。”小桃应道。
　　“可有留别的话？”
　　“小姐，没有。”
　　楚苒轻轻叹了一声，“罢了。”
　　她闭上眼，感受到头皮的轻轻撕扯，渐渐回想着她跟谢轩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知道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为何不来找她？不给她递个信？
　　她希望他是有事瞒着她，却又不愿他瞒着她。
　　若是要长久走下去，总是要共同面对的，不是么？
　　约莫一刻钟后，楚苒感受到头上的力道停了，紧接着，小桃道，“小姐，好了。”
　　“嗯。”楚苒点了点头，“帮我找个发带绑起来罢，我出去走走。”
　　“好。”
　　发丝随着脚步的走动一跳一跳地，显得整个人十分灵动。
　　楚苒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听到院门口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
　　她走过去，猝不及防地跟匆匆赶来的谢轩对视。
　　两人都没说话，楚苒下意识地转身。
　　谢轩心里一紧，赶紧跑上去拉住她，“别走。”
　　楚苒没再动，停在原地，却也没说话。
　　谢轩气息有些不稳，他声音发颤，“来福说，你明天要去相看。”
　　“嗯哼，怎么了？”楚苒面不改色，“到时候要是成了，记得来喝喜酒，你可还答应要给我随礼的。”
　　这话谢轩没法接，他只想冲回去打死那个说大话的自己。
　　随个屁的礼，哪有新郎官自己给自己随礼的。
　　谢轩又急又气，他执拗地拉着楚苒，凶巴巴又可怜地道，“你都有我了，怎么还能去相看别的郎君。”
　　那模样，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只能呜咽着求主人的垂怜。
　　“哦。”楚苒十分不留情面地道，“你可不是我的，我就是养条狗，回来了都知道给我报个信呢。某些人不但不来找我，看到了我写的信也不回，这样的郎君，要了给自己添堵吗？”
　　“我没有。”谢轩闷闷地道，他把楚苒掰过来，将右手伸到她面前，撸起袖子，一条印着长长血痕的绷带跃入楚苒的眼帘。
　　“我手受伤了，写不了字。”
　　“见面肯定会让你发现，我不想让你知道。”
　　“我这几天去拿了婚服，找人修缮了院子，房契地契还有好多物件都置办好了，只等外祖父上门提亲，就能娶你了。”
　　“我就是想给你个惊喜。”
　　谢轩说着说着就垂下了头，一副谁欺负了他的样子。
　　“谢行之，你是不是傻啊，你不跟我说，我不会更加担心吗？”
　　“还有，惊喜什么的，是不是要确保我喜欢？你买了婚服，万一我不喜欢，那是惊喜吗？”
　　“两个人相处，你要是总把事情憋在心里，一个人决定，一个人解决，那干脆一个人过得了，要我做什么？”
　　谢轩被她说懵了，一时半会地，想不起来怎么回答。
　　“过来！”楚苒扯着他往院子里走，走到外面的凉亭里，按着他坐下。
　　随即让小桃拿来绷带，给他换药。
　　谢轩看着她给自己忙前忙后，心里雀跃得不行。
　　“那个，你应该不会去相看了吧。”他压制住荡漾的心，试探着问道。
　　“本来就没打算去。”楚苒手上动作没停，轻飘飘地回他。
　　她在知道自己同意去相看之后，第一时间就去跟杨鸢说了。
　　说那时答应不过是心不在焉，后面小桃说起来，她才知道。
　　杨鸢说见见也无妨，但楚苒很坚定，她心有所属，不必耽误时间，她也不想谢轩误会。
　　杨鸢没法，只能去信取消。
　　谢轩眼睛弯了弯，“那你是骗我的？”
　　“嗯。”
　　“那我们扯平了。”
　　“你也好意思？你把我晾这么久，我不这么说，你会来？”楚苒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楚苒的话虽重，手上的动作倒是十分温柔，谢轩感觉自己的伤口上像是有羽毛在扫，痒痒的。
　　“对不起嘛。”
　　“对不起有用的话，要官府做什么。抬手。”
　　谢轩噤声，他乖乖抬手，看着楚苒在他的右臂上绕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楚苒让小桃把东西收好，而后看向面前这人。
　　她扶了扶额，看来□□之路，还有很长。
　　“坐好，我有问题问你。”楚苒朝他发号施令。
　　谢轩赶忙直起腰背，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好像一个被夫子盘问的学生。
　　“嫁衣在哪买的？”
　　“东街右边的第二家成衣店。”
　　“多少银子？”
　　“定金一千两，总共一万两。”
　　“一万两？”楚苒瞪大了眼睛，“这么贵，能退吗？”
　　原本乖乖回答的谢轩垂下了眸子，语气有些委屈，“为什么要退，那个好漂亮，你穿上肯定很漂亮。”
　　“真的？”楚苒知道他是好心，她语气也放轻了些，“那我到时候去试一试，不好看的话，我要是不喜欢，就得退。”
　　“嗯嗯。”谢轩点头，他相信她会喜欢的。
　　楚苒想起来他在成衣店扛着的那个大锦盒，里头应当装的就是那件嫁衣。
　　回想起他身旁的那个姑娘，楚苒的眼神暗了暗，“我问你，你是自己一个人去拿的吗？”
　　“不是。”谢轩摇了摇头，“还有一个姑娘。”
　　“嗯。”楚苒见他回答得坦坦荡荡，心里的疑云彻底散去，她不打算再问。
　　谢轩却偷偷抬眼打量她，“你就不问问，那姑娘是谁吗？”
　　“不想问。”
　　谢轩突然站起身来，看向她，“你都不吃醋！”
　　“哦，坐下。”楚苒不急不徐地道。
　　谢轩听话地坐下，便见楚苒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他倾身侧向她，楚苒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耳朵。
　　“那我跟你说，你不许跟旁的女子走得太近，以后我看见一次打你一次。”
　　“非要这样你才开心是吧。”
　　“啊疼疼疼。”谢轩嘴上叫痛，身体却没怎么挣扎，仔细一看，眼睛还亮亮的。
　　两人闹了一会，楚苒正经地同他道，“谢行之，你当真想娶我吗？”
　　“想。”谢轩毫不犹豫地答道。
　　他是真的很想，晨起想，午夜梦回想，闲下来也想。
　　“那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好。”
　　“一、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告诉我，你是武将，受伤是常有的，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方告诉我，我虽会心疼你，但我不至于那么脆弱。”
　　“二、以后做什么决定之前，都得跟我商量，就像这次的婚服，你擅自定了，我要是不喜欢，还得佯装出一个喜欢的模样，多累人。”
　　“三、以后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尽量满足你，少给我别别扭扭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不想听。”
　　“听懂了吗？”楚苒看向他。
　　“懂了。”谢轩郑重地点了点头，像一只刚被主子训斥过的大型犬。
　　“那你能做到吗？”
　　“能。”
　　“那明天能来娶我吗？”
　　谢轩眸子微亮，咧了咧嘴，“肯定能！”
　　看着他那傻样，楚苒也“扑哧”地笑出了声。


第86章 提亲
　　玄武十三年七月六日, 立秋。宜纳采、捕捉、祭祀、开光、破土、修造。
　　天还未亮，谢轩便早早起床，赶着向威远侯府找自己的外祖父。
　　近来谢晗的新夫人秦衣竹, 怀了孕。
　　家里要添丁, 谢老太太合不拢嘴。
　　她成天地围着秦衣竹转，生怕人磕着碰着，谢轩知道这是人之常情, 他并不奢求祖母的目光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可没时间失落, 要忙着娶媳妇呢。
　　没人帮他料理这些事, 他就自己学着弄, 等楚苒嫁过来, 他也能照顾她。
　　威远侯府。
　　韩复今天休牧, 因为谢轩提前跟他打过招呼, 说让他去楚府提亲。
　　可是他实在没料到, 这兔崽子来得这么早。
　　原本还在梦周公的韩复，迷蒙间看见一个黑黢黢的身影直直地杵在自己床前。
　　他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就要踢过去。
　　谢轩灵活地闪避开, 忙提醒道，“外祖父，是我！”
　　韩复悠哉游哉地收回腿, “你来这么早做什么？”
　　“我......我怕您没醒。”
　　韩复冷笑一声, 这哪是怕他没醒, 这明明就是自己等不及。
　　这些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人哟, 一句实话都没有。
　　“现在还早, 我再睡会。”韩复抬腿上床, 打了个呵欠, 像是又要躺下。
　　“外祖父！”谢轩连忙阻止, “那个......您要不要换身衣裳，孙儿去给您拿。”
　　“你放心，等我睡醒，换身衣裳的时间还是有的。”韩复幽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怨怼。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外祖，一大早地来折腾他这把老骨头。
　　“咱得挑一身威武的、庄重的、大气的衣服嘛。”谢轩十分谄媚，“外祖父快起床。”
　　“......”
　　谢轩自打跟楚苒相处以来，很多时候他都会无意识的撒娇，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一点。
　　但是韩复发现了，这撒娇卖乖的语气，让他有些怀疑，眼前这人当真是他外孙吗？
　　那时他母亲去世，整个人阴阴沉沉的，后来有了韩悠悠和韩子衿这两个玩伴，才养得活泼一些。
　　眼下这模样，倒是有几分豁达少年郎的模样。
　　想到这个改变，都是因为那个女孩子。
　　韩复觉得，被窝好像也没有那么舒坦了。
　　毕竟，自家外孙的终身大事，好像更加重要。
　　一大早的，楚府门口的小厮刚打开大门，便见外头乌压压地站满了人。
　　谢轩和韩复背光而战，小厮一开始没看清他的脸，见人这阵仗，还以为是来寻仇的。
　　他身子颤了颤，“敢问阁下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提亲的。”谢轩声音嘹亮，他往前一站，那小厮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原来是谢世子啊。
　　小厮吐出了一口气，朝谢轩和韩复行了个礼，“您二位稍等，我去通报一下。”
　　谢轩点了点头，站得笔直。
　　街上零零散散的人看过来，他站得更直了。
　　这得意的模样，看得韩复一乐。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要来提亲了。
　　不用这么得意，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谢轩看着小厮渐渐远去的背影，他有些懊恼。
　　来这么早，也不好。
　　都没人看见。
　　他不满地压了压嘴角。
　　不过想到之后正婚的典仪，他下垂的唇角又勾了起来。
　　还有一次炫耀的机会。
　　到时候他可要准备好多金豆子，迎亲回去，他定要撒上一路！
　　小厮回去通报消息后，楚府开始沸腾。
　　杨鸢原本一身素衣，她并不知道谢轩会上门提亲。
　　想起昨天楚苒那般坚定地拒绝相看，杨鸢也觉出些味来。
　　上次嫁女儿她不在，这次可得好好办。
　　她让丫鬟服侍他换上了庄重的诰命服。
　　谢轩和韩复早就被请到了大堂里，用上好的茶水和点心招待着，一切都十分合礼数。
　　终于，在丫鬟的服侍下，杨鸢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缓缓朝韩复行了个礼，韩复大她一辈，又是陛下亲封的鹰远大将军，楚玮见了他都要行礼，更不论杨鸢。
　　韩复颔了颔首。
　　而后谢轩起身，朝杨鸢行了个礼，恭敬地唤了声，“杨姨。”
　　杨鸢也点点头，三人落座。
　　“今日我是代我女儿，替我这外孙来提亲的。”韩复率先开口，“这是准备的聘礼以及礼单。”
　　韩复给谢轩使了个眼色，谢轩忙将手中的单子递上去。
　　杨鸢接过，细细看起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黄金二百斤、白银万两、马匹六十匹、金茶筒一个、银茶筒两个、银盆子两个、绸缎一千匹、驮甲二十副、玉器二十件、玉如意四柄、龙凤呈祥珐琅盘......
　　还有各种名人字画和府邸良田。
　　这......嫁公主都没有这么大的规制。
　　“敢问贤侄，这聘礼单子，是谁准备的？”杨鸢气息颇有些不稳。
　　“是我。”谢轩不免有些忐忑，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他求助地看向韩复。
　　韩复轻轻咳嗽了声，“这孩子从小就没了娘，爹又是个混不吝的，若是少了，你多担待着些，我回去让我儿媳妇帮着看看，到时候定亲的时候，再补上。”
　　杨鸢知道他们是误会了，赶忙解释道，“不不不，不少，这就是太多了，不合规制。”
　　韩复挑了挑眉，他朝杨鸢道，“让老身看看。”
　　杨鸢将礼单递回给他，韩复接过来，一目十行地扫视一番。
　　好家伙，这臭小子怕不是把棺材本都翻出来了罢。
　　他淡淡地瞥了谢轩一眼，见这人一脸紧张，罢了罢了，就娶这么回媳妇了，由着他罢。
　　韩复清清嗓子，“这不多，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都是应该的。”
　　他嘴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在滴血。
　　这臭小子的钱全拿去娶媳妇了，也没见平时买几瓶美酒孝敬孝敬他。
　　“可是，到时候成婚，这些个聘礼，会不会太过招摇？”
　　说来也是，谁家嫁娶，敢超出公主出嫁的规制。
　　“那到时候低调点？”韩复提出了个解决办法，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韩复十分有骨气。
　　见这爷孙两一脸坚定的样子，杨鸢咽下了自己的质疑，犹豫着点了点头。
　　之后她又同韩复商量了婚期，最后决定在八月十二和九月七这两天里选一个。
　　作为娘亲，杨鸢自然偏向后者，时间长点，她也好准备，让自己女儿风风光光出嫁。
　　可是谢轩等不及了。
　　他只得使出杀手锏，“杨姨，近来陛下的身子不好，可能熬不过两个月了。”
　　皇帝去世，一年国丧。
　　再等下去，楚苒都成老姑娘了。
　　“可是，八月十二太仓促了些，苒苒的嫁衣还没开始绣呢。”
　　“这个您不用担心，我都备好了。”谢轩信誓旦旦地道。
　　兴许是眼前这人赤诚的眼神，跟楚玮那时看她的十分相似，杨鸢一阵恍惚。
　　“那......就八月十二。”
　　“好嘞！”谢轩雀跃着答。
　　杨鸢和韩复见他这模样，也被感染了，三人笑作一堂。
　　谢轩让人将聘礼搬到了楚府的库房里头，清点过后，没有错漏，便往外走。
　　韩复早在主院门口等他多时。
　　见他来了，问他，“都办妥了？”
　　谢轩鼻尖上渗出了汗，他点了点头，“办妥了，都办妥了。”
　　“啧啧。”韩复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瞧你这点出息。”
　　“嘿嘿。”谢轩狡黠地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我是真的很高兴。
　　韩复怔了怔，这孩子。
　　随即不禁莞尔。
　　两人一起往外走，走到府里花园处，楚裕突然出现。
　　他走至两人身前，恭恭敬敬地朝韩复行了个礼，唤了声，“韩大将军。”
　　韩复笑了笑，“嗯。”
　　“跟您借个人。”楚裕看向谢轩。
　　“去吧。”韩复颔了颔首。
　　楚裕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谢轩，谢轩马上跟上他。
　　两人走到花园里空旷的地方，站定。
　　楚裕看向谢轩，“我幼时就想过，若有人想娶我妹妹，得先过我这关。”
　　“嗯。”谢轩自然知道，楚裕很宝贝楚苒，他心里也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这还是楚玮不在，要是楚玮在，谢轩恐怕就应付不来。
　　“那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楚裕挑了挑眉。
　　早在上回两人一起击败突厥军队之时，楚裕跟他便生了几分情谊。
　　没有以前谁看谁不顺眼的模样了。
　　这回，不是借机报复。
　　只是作为女方的哥哥，考验一个想求娶自家妹妹的小子。
　　说罢，不等谢轩回答，楚裕擅自出拳。
　　幸而谢轩反应快，及时躲了过去。
　　两人逐渐打成一团。
　　跟楚裕的拳擦身而过，谢轩觉出几分认真的意味。
　　知道楚裕这是在考验他，他也收起了原本打算挨顿打，蒙混过去的心思，认认真真的应起战来。
　　两人都不是什么花架子，都是在尸山血海里拼搏出的练家子，武功底子自然不相上下。
　　出拳迅猛，拳风凌冽。
　　旁边的韩复看得直拍手叫好。
　　一刻钟后，两人的额头上都冒出来了豆大的汗珠。
　　衣襟也被汗水沾湿，谢轩今日穿的是黑袍，看不出来，但楚裕的灰色袍子上，深色的痕迹十分明显。
　　“不打了不打了。”楚裕喘着粗气，休战道。
　　谢轩停下动作，两人席地而坐，手肘撑在地上，向后仰倒，相视一笑。
　　待到气息平复了几分，谢轩试探着开口，“我这算过了罢，哥。”
　　“嗯。”楚裕从鼻尖里憋出一声闷哼。
　　“嘿嘿，谢谢哥。”谢轩咧了咧嘴，笑得可欢。
　　“谢行之，平时多让着她。”
　　“多心疼她些，不知道谁给她养的性子，有事总不爱与人说。不要她不说，你就什么也不做。”
　　“若是待她不好，我早晚把你脑袋揪下来当球踢。”楚裕连叮嘱带威胁道。
　　“知道知道，我都明白。”谢轩赶忙点头。
　　“嗯，那没事了。”楚裕声音微喘，他后脑传来微微的刺痛。
　　看着旁边的韩复还在等着自己，谢轩腰部使力，从地上弹了起来。
　　“那，哥，我先走了？”谢轩指了指那边，“我外祖父还在等我。”
　　“去吧。”楚裕酷酷地摆了摆手，“带着我的祝福，滚吧。”
　　“好嘞。”谢轩应承得很快，狗腿得很。
　　楚裕看着谢轩渐渐离开，他瘫坐在地上，没有动。
　　后脑勺传来隐隐刺痛，估计是运动得太剧烈，原本的伤口崩开了。
　　他心下叹了口气，打算再休息会，就回去上药。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八百年不爱出院子的于楠，突然出现在了花园里。
　　以一种上下打量的眼神看着他。
　　楚裕咽了口唾沫，他被她看得心里发慌。
　　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我就出来走走，天气太好就晒晒太阳。”
　　于楠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无语地看向他，仿佛在说，你当我是瞎的吗？
　　楚裕败下阵来。
　　“那个，他来提亲，我考验考验他。”
　　“嗯。”于楠轻轻冷冷地应了一声，“再不回去上药，伤口真的要裂开了。”
　　“啊，哦哦对，好。”楚裕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他走了两步，又退回来。
　　“那个，能麻烦你帮我上个药吗？我.....我不好上。”楚裕有些不好意思，黑黢黢的脸上泛起了些许红晕。
　　“嗯，走吧。”于楠点了点头。
　　“好。”
　　两人往回走，楚裕走在前头，他跟于楠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距离，于楠有洁癖，他现在一身脏兮兮的，不能碰到她。
　　于楠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若有所思。
　　韩复跟着谢轩出了府门，打算上马车回府补觉。
　　结果走在前面的谢轩突然转头，跟韩复说，“外祖父，我还得去找一趟楚苒，你先回去吧。”
　　说罢，他便从马车上抱着个锦盒下来，又往楚府走。
　　“......”韩复扶额，合着他就是个工具人呗。
　　罢了罢了，不管了，天大地大，补觉最大。
　　他转身上了马车，回了威远侯府。
　　谢轩抱着那嫁衣，横冲直撞地就往楚苒院子方向走。
　　走到门口，他便不再向前了，在门口唤了声小桃，问她楚苒起没起。
　　楚苒爱赖床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的，谢轩知道。
　　小桃见到谢轩的时候，眼前一亮，她们准姑爷这身装扮，属实是英俊又潇洒。
　　“世子，我家小姐还没醒呢。”
　　“那等她醒了，把嫁衣给她试试，应该是她的尺寸，不对的话告诉我，可以再改。”
　　“穿的时候小心一点，那嫁衣外头有些装饰品锋利的很，别刮着她。”
　　谢轩将锦盒递过去，而后又叮嘱了句，“告诉她，我晚点再来找她。”
　　这一大串话砸得小桃没反应过来。
　　等到回过神来，谢轩已经走远了。
　　小桃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家姑爷这次好像是——
　　真的很用心。


第87章 大婚
　　谢轩再过来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了。
　　他提溜着两只大雁过来。
　　楚苒刚刚沐浴过，正打算擦干头发便去试一试那嫁衣。
　　原本她对谢轩的眼光保持着怀疑，但是在看到那嫁衣的时候, 眼前也不免一亮。
　　确实很美。
　　谢轩这回仍旧没擅自进来, 只是在院门口叫了声楚苒。
　　楚苒出门见他，发梢上的水珠还未干透，她站在院子里朝他喊, “你进来呀。”
　　谢轩犹豫了会, 还是踏着步子走了进来。
　　楚苒看出了他的犹疑, 她不免疑惑, “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
　　“那你怎么不进来, 以前可都是如入无人之境的。”
　　“以前是以前, 现在是未婚夫妻, 自然要避嫌。”说着说着, 谢轩的嘴角不由得扬起，看上去颇有几分得意。
　　“......”楚苒翻了个白眼，“你都进了楚府, 这儿又没外人，谁知道你们关起门来做了些什么。”
　　“再说，行得正坐得直, 怕别人说什么。”
　　“好像也是。”谢轩点了点头, 而后想起些什么, 他将手上的大雁举到楚苒面前。
　　“看, 刚猎到的大雁, 还是活的。”谢轩话音刚落, 那手里的两只大雁突然扑腾扑腾地扬起翅膀, 似是要证明自己的活力。
　　楚苒侧头看向他, “那个——大雁不该放在聘礼里面一起的吗？你这怎么单独拿过来了。”
　　谈起这个，谢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那个，我也是头回娶妻，没经验，还是我舅舅问我有没有猎大雁，我才知道。”
　　“所以这下午去猎了就立马拿过来了。”
　　说罢，他状似无意地看着楚苒的脸色。
　　“嗯，那你放那吧，到时候放到聘礼里头就行。”楚苒点了点头，而后颇有些好笑地道，“也就是你了，没见过谁家娶妻，落下的聘礼还能送第二回 的。”
　　“......”谢轩耸了耸肩，尴尬地笑了笑。
　　他随楚苒进了房间，眼睛撇到放在桌上的锦盒。
　　“那嫁衣，你看了没。”
　　“嗯。”楚苒捡起帕子重新擦着头发上的水珠。
　　谢轩不禁有些忐忑，他喉结上下滚动，“怎么样。”
　　“你猜。”
　　“你要是不喜欢，还能换。”
　　“不喜欢嫁衣可以换，不喜欢新郎能换吗？”
　　“想都别想！”谢轩没好气地道。
　　楚苒狡黠地笑了笑，她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帕子一扔，她突然凑近谢轩，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蜻蜓点水，却撩人得很。
　　“我很喜欢，嫁衣和新郎都是。”
　　谢轩的耳尖瞬间红了个透，他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神躲闪。
　　楚苒心里发笑，这人真是摸不透，有时候孟浪得很，有时候纯情得不像话。
　　她转身拿过那嫁衣，往屏风那边走，“等着，试给你看看。”
　　“嗯。”谢轩声音低哑着应了一声。
　　屏风后面传来了衣物摩梭时细细簌簌的声音。
　　谢轩听得心尖发烫。
　　好不容易等到那声音消失，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甫一抬头，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不自觉地屏住气息，生怕惊扰了面前这幅画面。
　　大红色孔雀翎嫁衣，显得楚苒整个人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以金线入绣的并蒂莲花，衬托得整个人雍容又华贵。
　　楚苒并非那种小家碧玉的长相，相反，她眉眼间继承了楚玮的英气。
　　竟生生地将这嫁衣给压住了。
　　裙角一路开到腰间，再用云纹腰带一收，整个人的腰身便显露了出来。
　　繁杂的嫁裙也难以遮挡这凹凸有致的身材，谢轩只觉喉咙发干。
　　这番嫁衣下头，又会是怎样的风光。
　　突然，他踏着步子走向楚苒。
　　楚苒见他走过来，眉眼上挑，“怎么......唔。”
　　谢轩走到楚苒身前，捧起她的脸凑向自己，先亲为敬。
　　楚苒感受到胸腔里的空气正在慢慢抽干，眼前这人似乎变得十分陌生，带着不可忽视的侵略性。
　　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只能手脚并用地去推谢轩。
　　谢轩感受到她的推拒，手下力道放松，渐渐放开了她，但是一双铁臂还是将人禁锢在怀里。
　　怀里的姑娘眼睛蒙上了水灵灵的一层雾，看得谢轩下腹一紧。
　　都是未婚夫妻了，他占点便宜什么的，应该也不过分吧。
　　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楚苒被他吮吸得有些水润的唇，声音喑哑地在楚苒耳边道，“我实在忍不住了。”
　　说罢，他遮住了楚苒的眼睛，再次覆唇而上。
　　这次亲的更加用力，手也不自觉地在楚苒的腰身上摩挲。
　　气氛瞬间变得像快要引燃的爆竹，就差一丝丝的火星。
　　楚苒感觉自己被亲的浑身发软，只得攀附着眼前这人。
　　谢轩感受到她的依赖，将人狠狠地嵌在自己怀里，喘息之间，楚苒突然娇呼了一声。
　　真是要了命了，谢轩眼尾发红。
　　顺着嘴唇，他的头渐渐下移，有一下没一下的舔|祇着楚苒的脖颈。
　　再往下......
　　这回的谢轩，真真是过足了瘾。
　　姑娘家的身体，真是哪哪都是软的。
　　谢轩僵硬到快要爆炸时，他才不舍地松开了楚苒。
　　楚苒嘴唇微张，在他怀里喘着粗气。
　　谢轩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用额头抵住楚苒的额头，两人鼻尖相对，静静地对视着。
　　姑娘家或许天生对这种事有着好奇心。
　　尤其是未经人事的姑娘，楚苒也一样。
　　她被谢轩搂在怀里，能够感受到某人身上那硌得慌的玩意正抵着她。
　　“谢行之，你怎么那么流氓。”楚苒瞪他，自以为凶悍的眼神看起来软绵绵的。
　　谢轩又在她唇上啄了一记，他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只对你流氓。”
　　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是流氓，他恶意地向上顶了顶。
　　楚苒瞬间脖子红透。
　　“你这人！”
　　谢轩挑眉看着她，似是挑衅。
　　楚苒坏心思起，她趁着谢轩不注意，寻了那处的袍子，下手快准狠地捏了上去。
　　“啊呃。”谢轩痛苦地弓起身子，直往后面缩。
　　大老虎瞬间变成小奶猫。
　　楚苒无情嘲笑他，“怎么，还玩不玩？”
　　“不玩了不玩了。”谢轩连忙求饶，再玩下去，他估计是活不到新婚夜了。
　　楚苒从他身上下来，耳尖也红了红，怎么办，突然有些不想成亲了。
　　谢轩那......也太过骇人。
　　楚苒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她一只手好像握不住。
　　“那个借你净房一用。”谢轩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甚至都没管楚苒同不同意。
　　一走进净房，潮湿的气息混合着皂荚的香味扑面而来。
　　他靠在墙壁上，手上开始动作，声音微喘，额间的汗也不停地往外冒。
　　半个时辰后，他低头看了眼，终于成了。
　　他洗干净手，往外边走，楚苒不在房间里，谢轩心里一慌。
　　脚下步子加快，他往外头走。
　　见楚苒一个人在围着院子绕圈打转，他放下心来。
　　没走就行。
　　楚苒已经换了便装，谢轩将手上的水珠在袍子上擦干净，走过去握住楚苒的手。
　　触及到湿润的皮肤，楚苒瑟缩了一下，见他来了，没再挣脱，乖乖让他握着。
　　谢轩揉捏着掌心里躺着的细嫩手掌，思绪又开始偏到没边。
　　“还有一个月。”他突然出声。
　　“婚期吗？”楚苒有些不自在地看向他。
　　“嗯。”
　　“会不会太快了。”
　　“不快了，我恨不得明天就成。”
　　“可是准备时间会不会不够。”
　　“不会，我来准备。”谢轩紧了紧她的手，“你安心待嫁就好。”
　　“哦。”谢轩握得太紧，楚苒吃痛，“你不用握得这么紧，新娘子不会跑的。”
　　“跑了也把你抓回来。”
　　“这么凶嘛？”
　　“那我带着孩子求你回来。”
　　楚苒脑补出他抱着孩子可怜巴巴地找她的模样，不禁笑出声。
　　谢轩也笑，两人就这么携着手在院子里瞎逛，微风从两人中间的缝隙穿过，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上打转。
　　夕阳西下，楚苒将谢轩送到门口。
　　“不早了，你得回回去了。”
　　“嗯。”谢轩闷闷地回答，“能再抱一下吗？”
　　“好。”楚苒大大方方地朝他张开双手，谢轩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正婚典仪前的半个月，新人不能见面，会不吉利。”
　　“嗯，你还迷信呐？”
　　“当然信，关于你，我就信。”
　　“好好好。”
　　“那我之后一个月里要忙着准备，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那辛苦你了。”
　　“就一句这个吗？”谢轩委屈巴巴地声音在耳旁响起，“没有别的奖励吗？”
　　“那这样？”楚苒偏过头去轻轻亲了他的耳垂。
　　谢轩身子一僵，“再亲一回。”
　　“够了啊，谢行之，得寸进尺。”楚苒斥他，但还是偏过头去继续亲了亲他。
　　“好了。”谢轩乖乖松开她，“我会给你写信的。”
　　“嗯。”楚苒点点头，“去吧。”
　　“等新婚夜，我自是要亲个够本的。”原本转身的谢轩突然回头，放了句“狠话”。
　　“......”
　　之后的一个月里，谢轩天天都会给楚苒写信。
　　有时是长篇大论，有时是一两句简短的话。
　　第一天。
　　谢轩：“今天定制了个喜床，很牢固，很结实。”
　　楚苒：“......”
　　第二天。
　　谢轩：“今天管家问我，厢房里的被褥还要不要留，我让人撤了，我们应该不会吵架罢，吵架我也让着你，你可不能把我赶去厢房睡，到时候那里真的就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楚苒：“......”
　　第三天。
　　谢轩：“你怎么总不回我，我给你写信，你都不回，再这样，我可要闹了。”旁边还歪歪扭扭地画了个闹脾气的小人。
　　楚苒想想也是，提起笔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每天就是清清闲闲地看看话本子，睡睡觉，实在没什么可写的，想破脑袋，最后绞尽脑汁地写了个：“已阅。”
　　收到回信的谢轩撅了撅嘴，算了，她看到了就行。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谢轩好像突然开了窍，懂了要领，每次递来的小纸条，都能逗得楚苒展颜。
　　有这样的“陪伴”，待嫁的日子，也不算太过无聊。
　　玄武十三年八月十二日，秋分。宜纳采、捕捉、祭祀、开光、破土、修造。
　　这天的楚苒寅时就被小桃从床上叫了出来。
　　楚苒知道自己的毛病，本来早上就容易睡不醒，更别说凌晨。
　　她被扶坐在凳子上时，眼睛都没睁开。
　　原想闭着眼睛走完全程，没成想下一刻就被痛醒。
　　“嗷嗷。”楚苒眼角泛起泪花，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这么痛。
　　她瞪大双眼，原来是喜娘在为自己开面。感受到自己脸上的汗毛在一根一根地被她用五色棉纱线绞去，楚苒呲牙咧嘴。
　　这婚，她是不想成第二次了。
　　好不容易熬过这一遭，接下来的上妆便显得格外简单。
　　上好妆、换上嫁衣、带好头面。
　　楚苒任由喜娘摆弄，而这个时候，谢轩的催妆诗也递了进来。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
　　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1】
　　喜娘手上的动作未停，话里话外倒是打趣道，“这新郎官的催妆诗，好像来得早了些罢。”
　　“那可不是，兴许是新娘子这天仙似的美人，他等不及了哟。”另外一个喜娘应和道。
　　这话说得楚苒不好意思了，这谢轩哪里学的浑话，竟还要帮她画眉。
　　这诗是萧修教他的。
　　这回娶妻，萧修可是功不可没。
　　他仪表堂堂，随谢轩站在楚府外头，是文也能斗，武也能斗。
　　凭着他的本事，不到一会儿，谢轩就挤进了楚府的大门。
　　在喜娘的搀扶下，楚苒出了房门，而楚裕已在房门后等待多时。
　　按理说，从自己院子到正堂上的这一段路，是该楚裕背着走的。
　　楚苒麻利地爬到楚裕的背上，楚裕一把就将她托了起来。
　　刚刚还在不省人事的楚苒，早已经清醒过来，她后知后觉地体味出几分不舍。
　　“哥哥。”楚苒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哎。”楚裕应了一声。
　　上次背妹妹好像还是在儿时，没想到一下子，竟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不想嫁了。”
　　“说什么胡话呢。”楚裕笑骂她，“咱家可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一套，有空就回来，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明白不。”
　　“嗯。”楚苒在他宽厚的背上点了点头，鼻音很重，凤冠上的流苏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还有，要是谢轩对你不好，哥替你揍他。”楚裕忿忿地道，“要是嫁过去不能睡懒觉，就算对你不好，明白吗？”
　　楚裕知道她能忍，但是嫁过去，不是要改变自己，忍气吞声过日子的。
　　“知道啦。”楚苒搂紧了楚裕的脖颈，在他肩上蹭了蹭，“谢谢哥哥。”
　　有哥哥可真好啊，楚苒如是想。
　　很快，便走到了大堂的位置。
　　楚裕将她放下来，透过盖头的间隙，楚苒看到了谢轩。
　　他今日一袭大红色的金绣锦袍，上面绣着雅致竹叶的镂空花纹，腰间系着镶边金丝滚边玉带，衬的他贵气天成。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谢轩打扮打扮，还真挺拿得出手。
　　楚裕不知道跟谢轩耳语了什么，只听得谢轩连连称是，而后楚裕便将楚苒交到了谢轩手里。
　　男人掌心温热，温度透过喜绸渗到楚苒的肌肤上。
　　楚苒看不太清楚，只能跟着谢轩的脚步走向正堂，拜别父母。
　　高堂上只有杨鸢一人，旁边摆着楚玮的排位。
　　她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显然是十分不舍。
　　慕言，咱们的女儿，终于嫁出去了。
　　你在天上，务必要保证她婚姻幸福美满，再等裕儿婚事也定了，我就上来陪你。
　　杨鸢看着楚苒渐行渐远，压抑的声音逐渐变大，楚裕忙过来安抚她。
　　后来楚苒是被谢轩抱上花轿的。
　　由他带着跨火盆，拜天地。
　　一切竟跟之前做过的梦，渐渐重合。
　　楚苒有些飘忽，生出了几分不真实感。
　　直到谢轩将她放到喜床上，她才回过神来。
　　他半跪在床前，
　　“你先休息会。”谢轩醇厚的声音透过盖头传入楚苒的耳朵里。
　　见鬼，楚苒只觉得耳朵发麻，谢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撩人。
　　“我得去外头应酬一会。”
　　“待会可能还要来闹洞房。”
　　谢轩叮嘱她。
　　“嗯。”楚苒低低地应了一声。
　　谢轩眼神暗了暗，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小桃，“桌上有些糕点，她饿了就给她吃些，先垫垫。”
　　忆起上回看到楚苒额头上的印子，谢轩又叮嘱了句，“凤冠可以先取下来，等会儿再戴上。”
　　站在一旁的小桃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是，姑爷。”
　　“嗯。”
　　谢轩转身出了门，下一秒，楚苒就把头上的盖头掀开了。
　　“呼，好重。”
　　“小桃，快来给我拿着吃的来，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都。”
　　小桃将桌上的糕点给楚苒递过去，“小姐，这一幕，好像那时第一回 嫁过来，你当时也是坐在这儿吃东西。”
　　楚苒弯了弯眉眼，小桃的心也跳了跳，娘咧，这也太美了。
　　“对呀，不过那时候是偷偷吃，这回可是光明正大的。”
　　“嘿嘿。”小桃憨厚地笑了笑。
　　那时她随楚苒嫁过来，心里满是忐忑，彼时的境况实在不易，幸好都熬过来了。
　　靠着楚苒吃得欢乐，小桃也十分开心，之后的日子，就全是好日子啦！
　　“表哥，我跟你说，这闹洞房，我们可是专业的。”韩悠悠起哄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萧修后腿地接过话，“就是就是。”
　　“不是，萧将军，怎么韩家小姐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莫非......”众人笑闹。
　　“那可不是，谁跟他有关系。”韩悠悠娇俏的声音十分抗拒。
　　“对对对，大家别乱说，这暂时还没关系呢。”
　　“哦哟~~”
　　“……”
　　韩悠悠瞪了他一眼，萧修秒怂，“各位兄台，我们今日是来闹洞房的，不要扯上别的话题。”
　　“对对对，闹洞房才是正经事呢。”
　　“你说是吧，谢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不断从窗外传来，小桃忙帮楚苒将凤冠带上，扶着她坐直身子。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他们进来了，脚步声攒动。
　　片刻之后，楚苒看到谢轩的靴子出现在了眼前。
　　众人的加入使得原本宽敞的空间变得逼仄起来，楚苒有些不安地绞紧了手指。
　　这一小动作没有逃过谢轩的眼睛，他转身朝后面的众人道，“你们别吓着她。”
　　“啧啧啧，表哥这话可就说得不对，我们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韩子衿打趣道。
　　“是啊，表哥，别磨蹭了，快掀盖头罢。”韩悠悠接过话头。
　　谢轩扶额，他事先跟着两人通的气，怕是这两人都当成了耳旁风。
　　不过确实是到了该掀盖头的时候了。
　　谢轩接过喜娘递过来的喜称，伸向了楚苒的盖头。
　　屋子里瞬间变得安静，大家都屏气凝神地看着谢轩的动作。
　　喜帕慢慢被撩了起来。
　　小巧的下巴，水润的红唇，吹弹可破的肌肤，一双澄澈透亮的杏眼，恰到好处的柳叶眉逐渐映入众人眼帘。
　　“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太好看了。
　　“谢行之，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有个军中的同僚忍不住感叹道。
　　有了这个开头，各种对楚苒的夸赞不绝入耳。
　　谢轩听着十分受益。
　　楚苒抬起头，有好多熟悉的面孔，冯如诗、韩悠悠、韩子衿、柳权、吴夷、萧修。
　　他们都在看着她笑。
　　楚苒的紧张情绪一下子就被缓解了。
　　虽说还有很多不熟悉的面孔，大多都是谢轩军中的同僚，但楚苒不知为何，全然没了之前的局促和不安。
　　谢轩面上在应付着他们，余光其实一直瞥着楚苒这头。
　　见她放轻松了，他便知道，请她的朋友来，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
　　“该喝交杯酒了罢。”不知是谁开始起哄。
　　“对对对，交杯酒。”一声接一声地应和。
　　谢轩端起喜娘托盘上的两杯酒，一步一步地朝楚苒走去。
　　楚苒是坐在床的正中间的，她见谢轩过来，打算往旁边给他挪个位置。
　　但是不知为何，嫁裙的某块布料被卡在了床缝里头，她暗暗使力，也拔不出来。
　　谢轩看出了她的窘迫，轻声说了句，“不用挪。”
　　随后，他单膝下跪，直直地看向楚苒，将酒杯递到她手里。
　　“哦哟。”
　　“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哈。”
　　“跪天跪地跪父母，以后可要再加一条，跪媳妇咯。”
　　众人不住地打趣，让楚苒红了脸。
　　“不管他们，我们喝我们的。”
　　“好。”
　　谢轩勾过楚苒的手，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楚苒凤冠上的流苏扫过他的脸颊，痒痒的。
　　两人的手勾缠着，慢慢地将手里的酒饮了下去。
　　待到谢轩撤开，楚苒的嘴角还留了一丝酒渍，不过她本人没有察觉。
　　“下面就该是亲一个了吧。”韩悠悠继续起哄。
　　萧修倒是头一回见这女孩这般奔放，跟之前在他面前的小白兔形象，完全不同。
　　合着别人成亲，她那么开心？
　　“亲一个！亲一个！”众人起哄道。
　　谢轩无奈地笑了笑，放下酒杯后，他又回到楚苒面前。
　　以一种相同的姿势，捧起楚苒的脸。
　　楚苒呼吸微紧，其他人仿佛都消失了，五感之内仿佛只有谢轩一个人。
　　谢轩的脸渐渐凑近她，灼热的，带着些许酒香的呼吸将她团团裹住，而后，他将唇覆了上来。
　　一个非常珍视的吻。
　　他就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角，不过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将楚苒唇角的酒渍舔掉了。
　　楚苒脸爆红，这人怎么！！！！
　　沉浸在羞愤的情绪里，楚苒依稀听到，谢轩舒服地渭叹了句，“终于娶到你了。”
　　亲上去的那一刻，众人起哄声一个赛一个高。
　　相比之下，柳权和吴夷脸上的笑意，仔细些看，能品出点苦涩的味道。
　　吴夷下了趟江南，谈了桩生意，回家就听得楚苒要成亲了。
　　柳权哪也没去，只窝在府上研究治疗楚苒的药。他武功没有谢轩高，自然去不了那般苦寒之地找龙须草，只能凭借自己的医学知识，试图寻些法子。
　　每天就是两点一线的生活，太医院和家，好不容易等到有了些眉目，便听得谢轩已经去楚府提亲了。
　　得知消息的他当天晚上在楚府站了一晚，为何呢？明明他们之前都和离了。
　　以前不明白，但看到眼下这一幕，突然就明白了。
　　因为怯懦，因为害怕，因为怕说出口，捅破窗户纸会连朋友都做不成。
　　可是感情里，最不缺的就是勇敢。
　　你不勇敢，自是有人比你勇敢。
　　隔着人群，柳权和吴夷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失意。
　　柳权见吴夷手上一直在摩挲着一块玉质看起来不那么好的玉佩，那应该是楚苒送给他的罢，他心想。
　　随即又扯了扯嘴唇，吴夷至少还能有块玉佩，可是他什么也没有。
　　柳权不知道的是，吴夷的那块玉佩，也不是楚苒送的，那只是之前吴夷故意整谢轩做了个下等的龙佩，但是楚苒不同意，最后换下来的。
　　看着心爱的姑娘嫁给他人，两个失意的人，黯然离场。
　　亲过之后，众人见闹洞房闹的差不多了，便也四散着离开。
　　但离礼成还有最后一步，结发。
　　喜娘在谢轩和楚苒的头上各剪下一缕头发，将其合在一处，用锦绳绑好，装入锦囊里，再挂到床头上。
　　“祝二位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礼成后，喜娘说着吉利话。
　　“赏。”谢轩摆了摆手，来福给人发了个大红封，而后将人带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楚苒和谢轩。
　　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楚苒瞬间松了口气。
　　她身子瞬间软倒，“谢行之，这个太重啦！”
　　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撒娇和柔软。
　　谢轩听得心颤了颤，他克制地呼出一口气，“我给你取下来吧。”
　　“好。”楚苒乖乖低下头。
　　谢轩看着她额头上的红痕，念叨了句，“不是说让你取下来吗？”
　　“我取了，等你们来了再带上的。”
　　“那怎么还有个这么深的印子。”
　　“我也不知道。”楚苒可怜巴巴地道，“谢行之，我饿了。”
　　谢轩那句“怎么那么娇气”憋了回去。
　　他轻轻点了下楚苒的额头，“知道你会饿，给你传了饭。”
　　“不过应该还要一会，这嫁裙，是不是得换下来，不然到时候不好脱。”
　　楚苒并未察觉这话有何不对，她只觉得穿着这么个繁杂的裙子，是真的不好动作。
　　她让谢轩将小桃唤进来，服侍着自己换了件便装。
　　正好饭菜也端了上来，楚苒看着桌上的肉羹、水晶糕和大肘子，思绪瞬间回到了当初第一次嫁给谢轩的时候。
　　“谢行之，我们头婚吃的，好像也是这个。”
　　“嗯，你不是喜欢吃吗？”谢轩将那肉羹搅拌了几下，递给楚苒。
　　一勺热羹入肚，楚苒只觉得浑身活泛了起来，“好舒服呀。”
　　这话原本没什么歧义，谢轩听得耳廓一红。
　　“你先吃，我去换身衣服，身上酒味太重了。”谢轩可不想自己的新婚夜，是在沾满酒味中度过的。
　　楚苒正拿着肘子啃，没空说话，只点了点头。
　　“你吃慢点，没人跟你抢。”原本走了几步路的谢轩回头叮嘱她。
　　“嗯嗯。”楚苒敷衍地点了点头。
　　等到谢轩沐浴回来，桌子上的肘子不见了。
　　原本应该坐在床上等他的新娘子，也不见了。
　　谢轩本想出去找，刚触及门把手，便见外头的楚苒正往里面推门。
　　猝不及防间，两人四目相对。
　　楚苒颇有些不自在。
　　谢轩刚沐浴完，发梢在往下滴水，寝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露出精壮的胸膛。水顺着脖颈，路过胸膛，没入腹部。
　　楚苒将眼神偏向一边。
　　谢轩看到她泛红的耳尖，唇角勾了勾，他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将她扯了进来。
　　“帮我擦头发。”谢轩将帕子递到她手上。
　　“刚把我娶过来就让我干活，真不厚道。”楚苒撇了撇嘴，强行吐槽，以掩饰自己的慌乱。
　　她知道，这个夜晚，肯定是不同的。
　　虽然看过许多话本子，但是姑娘家对于这种事，总是莫名羞怯的。
　　谢轩似是惊愕了一瞬，而后笑了笑，“那我的亲亲娘子，能帮我擦擦头发吗？”
　　说完，他朝楚苒摆了个委屈的表情。
　　“来吧来吧。”楚苒怕了他，这人真的越来越会了，什么时候扮可怜，什么时候正经，什么时候不正经。
　　切换自如，真是个妖精。
　　楚苒拉着谢轩坐到床上，让谢轩枕在她的腿上，一下一下轻轻地给他擦头发。
　　“你刚刚去哪了。”谢轩看出她不自在，找些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去漱了个口，肘子太油了。”
　　“嗯，好吃吗？”
　　“好吃。”
　　“跟上回的比呢？”
　　“上回的好像更好吃点。”
　　“府里换了个厨子，到时候带你去见见。”
　　“好。”
　　“那肉羹怎么样？”
　　“......”
　　两人边聊着天，边擦着头发，气氛显得格外温情。
　　温情到楚苒放松了警惕，然后她便被谢轩压在了身下。
　　楚苒也不知道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两人之前不是明明还在讨论吃的吗？
　　身上的男人气息带着侵略性，灼灼的眼睛盯着她，她心口发紧，手脚发慌。
　　“那个......我还没洗澡。”楚苒眼神飘忽，“要不让我去洗个澡罢。”
　　“不用，你身上香的很，完事再洗。”谢轩搂着她，吸了一口。
　　他没说假话，楚苒身上的淡淡幽香，曾经伴着他度过了许多失眠的晚上。
　　“那个，可是......”楚苒努力推拒着上头这人。
　　奈何他巍然不动。
　　“怕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回荡，楚苒没骨气地软了身子。
　　“怕了。”楚苒偏过头去，不看他。
　　殊不知将整个白嫩的脖颈露在了谢轩眼前。
　　谢轩眼前一热，对着那天鹅般白皙的脖颈，亲了下去。
　　楚苒呜咽一声。
　　这真是让谢轩的□□差点关不住。
　　他一直在心里默念，要控制住自己，不能吓到她。
　　他轻轻地亲她，手也拂过她的腰身，四处点火，“不怕不怕，我轻轻地，轻轻地......”
　　兴许是谢轩诱哄的声音太过温柔，楚苒逐渐迷失在其中，等再回过神来之时，她身上的衣服被扒了个精光。
　　两人彻底坦诚相待。
　　楚苒感觉浑身似是有火在烧，她闭着眼，两排睫毛可怜地垂着，红唇紧紧抿着，十分无助的模样。
　　谢轩喉结滚了几滚，将楚苒的腰身带向自己，哑着声音道，“我来了。”
　　“等......等会。”楚苒挣扎着出声，“你低些头。”
　　谢轩将上身放低了些，楚苒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
　　大红锦被下的腿也顺势盘上了他的腰。
　　一副全然依赖的姿态。
　　谢轩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身上的热度灼烧得他眼尾泛红。
　　“我好了。”楚苒在他耳边轻声道。
　　谢轩紧咬牙关，一鼓作气，挂在千工床上的装有两人发丝的锦囊突然晃荡了一下。
　　楚苒只觉得痛意袭来。
　　还未等她缓过来，下边突然传来某种反应，楚苒无措地抬起头，一眼便撞进谢轩更加无措的眸子里。
　　谢轩十分怀疑自我，他怎么怎么......
　　楚苒看了那么多话本子，知道这样肯定不正常，按理说她该照顾他的心情，可是她也很痛。
　　当下就挣扎着推他，谢轩怎么可能依她。
　　他将人抱得更紧，亲她的额头，亲她的唇，......
　　手也四处点火，撩的楚苒不知今夕是何夕。
　　待到再做好准备，就着原来那个姿势，谢轩诱哄着她，“再来一次好不好，保证不疼的，不疼的......”
　　在谢轩的诱哄里，楚苒只觉得自己被抛进了浮浮沉沉的大海里，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全是他的气息。
　　叫了回水之后，楚苒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也不知道为何头回和第二回 的差别，能有这么大。
　　谢轩抱着她清理了身子。
　　看到她身上的印子，心下懊恼，都肿了。
　　再抱回床上时，楚苒迷迷糊糊地感觉谢轩在给她擦药。
　　她缩在他怀里，整个人靠着他，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就要睡过去的时候。
　　谢轩突然又闯了进来。
　　她回头看他，眼里有了薄泪，“谢行之，我好累，那你都不疼疼我。”
　　“这不是在疼吗？”男人周身的气息将她裹挟着，去往欲望深处。
　　“你......你明明就是在疼你自己。”楚苒娇声控诉。
　　“那你疼疼我，在床上多疼疼我。”谢轩心里的野兽藏不住，他只想将她吞吃入腹。
　　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
　　夫妻敦伦，本就是天理。
　　......
　　等到一切结束，谢轩将人抱回床上。
　　楚苒真的怕了他，一直往里缩，不让他抱。
　　谢轩也不强硬地将人搂过来，而是楚苒挪一步，他就挪一步。
　　最终将人逼到退无可退，再将人搂进怀里。
　　让她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
　　触到她的那一刻，楚苒瑟缩了一下，谢轩知道自己这次下手没了轻重。
　　可是食髓知味，他真的竭力控制了。
　　“不动你了，我们睡觉，好不好？”谢轩无奈地在楚苒耳边轻哄。
　　“不好，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真的不了，再来我是小狗，好不好。”
　　楚苒似乎是思索了一下，觉得这话似乎可靠。
　　她已经没有脑子了，仅剩的一点意识，在支撑着她远离谢轩。
　　谢轩说不动她，还真就没再动了。
　　将人搂进怀里，看着她恬淡的睡眼，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
　　谢轩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不想睡。
　　他太幸福了。
　　两人自小相识，一起长大，她聪慧，能干，漂亮，大方，可爱。
　　以前的他动心不自知，做了些混账事，她不跟他计较。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好到自己想把她藏起来。
　　谢轩想着想着，又低头寻了她的额头，爱怜地亲了亲。
　　楚苒软软的声音响起，“别闹。”
　　“不闹，不闹，你快睡觉。”谢轩知道她累极了，在耳边轻声哄道。
　　楚苒渐渐又沉睡了过去。
　　真好啊。
　　她是他的了。
　　全都是他的。
　　以前不懂，为何话本子上说女人是男人的第八根肋骨。
　　现在的谢轩懂了，因为只有有了她，他的人生，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圆满。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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