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神游青冥 作者:阿半 文案: 许嘉眉胎穿古代,活到八岁才知道修真不是传说,而自己一家被邪修盯上,差点灭门。Emmm……这个世界也太危险了,不修真怎么保命? 神游青冥,意思是形体不动,神魂飞天看风景。 —— 女主修真文,主角不谈恋爱不搞暧昧更不生娃养娃,主角资质好战力强,专注修真不动摇。 作者自定义标签:修仙、杀伐果断   第一章 市井生活   这个世界类似于古代中国的宋、明时期,四海承平,百姓安居乐业。   现在是立夏第二天,北地依旧寒冷,南方的天海郡已经走进骄阳似火的夏日。此郡滨海,长期与异国保持通商往来,郡城之名曰博安,其繁华程度堪与帝京媲美。   许嘉眉一家五口原本住在距离郡城不远的乡下,因耕田种地辛苦,不久前搬到位于博安城南城区的榕树坊,开了一间卖糕饼点心等吃食的店铺。   临近中午,客人寥寥无几,啪啪啪拨算盘的声音尤其清脆。   今年八岁的许嘉眉坐在柜台后面核查账目,一张稚气可爱的脸专注认真,稳重沉静。她身量略高,不胖不瘦,皮肤白里透红,容貌俊俏,衣着打扮朴素,其气质从容自若,与天真单纯的同龄人截然不同。   “眉眉不笑的样子挺能吓唬人的。”大姐搬了一张凳子近距离旁观许嘉眉算账。   “是吗?”许嘉眉头也不抬,苦恼道,“今天有个客人,看我板着脸,还要打赏我银豆子,好趁机摸我的脑袋。”   大姐哈哈笑,顺手在妹妹的脑袋上揉了两把,打趣道:“你是拒了还是应了?一颗银豆子的打赏那么多,你准是咱三姐妹里头私房钱最多的,下次买东西吃得叫你付账才是。”   相较年幼的妹妹,大姐芳龄十五岁,身姿纤细窈窕,长相美丽,是整条街上最受男孩子们追捧的女孩。   许嘉眉自小被大姐摸头已经摸到麻木了,面无表情地抬头,两只乌黑的眼珠倒映着大姐的模样,投来冷冷的、隐含警告的注视。   “不准摸我的头。”她说。   大姐又被她逗笑了,旁边的母亲也笑。   许嘉眉看着她们笑得开心,眉毛往下一弯,唇角上扬,也跟着咯咯笑起来,刚才那种冷淡的感觉荡然无存。   她本来就是脸上笑容常在的,生得漂亮且聪明懂事,最能讨大人欢心。奈何大人喜欢用摸脑袋表达喜欢的情绪,许嘉眉自己是不喜欢的,每逢有人露出伸手的苗头,总会收起笑容,以目光逼退对方。   不过……   “被摸两下头,换得一颗银豆子打赏,我干嘛不做这便宜买卖?”许嘉眉仰起头,理直气壮,“我不仅应了那位客人,拿到她的打赏,还哄得她眉开眼笑,在我们家的店铺买了更多吃食。”   “眉眉真棒!”大姐拍拍她的手,夸奖她能干,“饭好像熟了,我进去看看。”   说完起身走进后院小厨房,不一会儿,里面传出刷锅做菜的动静。   她们不在店铺里过夜,整个白天却是在店铺渡过,回家煮饭做菜稍麻烦,索性将厨房搬到店铺后院,家里的厨房不常使用。   “大姐,要帮忙吗?”许嘉眉喊了一声。   “你算账,阿娘收钱,我做菜,各忙各的。”大姐回道,“阿爹,你闲,你进来帮忙烧火!”   被大闺女召唤的父亲果真进去帮忙,嘴里嘟囔着别家男人不用进厨房。   许嘉眉和母亲听得清楚,母女二人相视一笑。   两刻钟过去,四菜一汤摆上餐桌。   闻着空气中弥漫不散的香味,许嘉眉合上账本,道:“还是大姐做的饭菜香,看起来好吃,吃起来好吃。咱应该做食肆生意,凭着大姐的手艺,定能客似云来!”   “我倒是想念秋婶。”大姐把汤罐递给妹妹,自己提起了装满饭菜的食盒,“这里的厨房太小了,煮饭做菜时又闷又热,全是熏人的油烟味。如果厨房不闷热,也没有油烟,我绝对不会介意天天下厨做菜。”   秋婶是帮工的,儿子生病需要照顾,今天来不了。   “明天早上应该能见到秋婶了。”许嘉眉跟着大姐走出去。   父母留在店铺里吃饭,姐妹俩回家吃。   二姐身体不好,在家休养。   家不远,姐妹俩走到岔路口,遇到一个头戴儒巾身穿长衫的年轻男人。   他提着两包油纸和细麻绳裹起来的糕点,油纸上有“许记”字样,正是在许嘉眉家店铺买的吃食。   男人也看到许家姐妹,显然是记得她们俩的,停下来朝她们笑。   大姐笑着打招呼:“你好啊。来走亲戚吗?”   年轻男人与她们同路,道:“我的丈人住在巷子里面,姓叶。内子不得空,孩子生了病,只能我自己来探望了,我姓周。”   许嘉眉问:“你的孩子也生病了?生的是什么病?”   周郎君注意她说的“也”字,停下脚步:“得的是风寒,怎么了?”   大姐把秋婶家孩子生病的事情说与他知,道:“可能是前几天下雨着凉了,我今天起来,鼻子也有点堵。我煮了姜汤喝,分家里人一碗,现在没事了。”   家里,二姐在堂屋做刺绣。   两姐妹跟二姐打招呼,把食盒和汤罐放下。二姐搁了针线和未完成的刺绣作品,进厨房拿碗筷出来吃饭。   许嘉眉把手帕递给大姐:“擦擦汗。”   大姐看了一眼许嘉眉,纳闷道:“大家都是步行回来的,你怎么不出汗?”   “大姐走得急,我不急。”许嘉眉回答,眉头微蹙,“我不喜欢那个周郎君,他给我的感觉很怪,像是睡在地下室的吸血鬼。”   “什么是吸血鬼?”大姐听不懂许嘉眉的话,想到周郎君苍白的脸,“可能他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吧,不过他看起来确实有一点奇怪。”   “汪汪汪汪!”   父亲掏钱抱养的小狗蹿到姐妹俩脚边,拿身体蹭着两个小主人,奶声奶气地叫着,试图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跟着许嘉眉一家搬家的狸花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堂屋里,蹲在地上冷漠地看着小狗撒娇,舔了舔爪子,也像大姐一样仔细地擦擦脸。   许嘉眉招招手。   猫不紧不慢地过来,轻轻喵了一声,算是欢迎她们回家。   许嘉眉说:“巷子里面确实有一户姓叶的人家,是一对夫妻养着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我记得他们给我们的回礼是两斤凉粉和一斤馄饨,可别说,凉粉和馄饨挺好吃的。”   一家人安顿下来之后,带着一包糕点一包糖拜访陌生的邻居,希望以后好好相处。   这是博安城的风俗习惯。   一般来说,被拜访的邻居会回以价值等同的礼物,也有回礼轻和不回礼的。   根据回礼的多寡,许嘉眉一家可以分析邻居们大概是什么人品。   “叶家跟别家没两样。”大姐说,“周郎君奇怪,我们见过的怪人也多,没什么稀奇的。”   “嗯。”   许嘉眉把猫食盆和狗食盆洗干净。   “叶家给我的感觉也很正常,你当我疑心病吧。”她从柜子里找出自制的猫粮和狗粮,倒在食盆里。   小狗高高兴兴地开饭,尾巴摇得欢快。   猫嫌弃地瞅了一眼,绕着食盆转了半圈,像是吃黑暗料理那样小心。   许嘉眉摸了一下猫肚子,果然鼓鼓胀胀的。   她家猫善于捕鼠,自力更生。   “好猫咪,傍晚给你带一条鱼回来。”许嘉眉怜爱地给猫咪顺毛,随口道,“傍晚的鱼卖得便宜,早上买太贵……住在郡城,吃什么都要花钱,有点想念乡下了。”   “不是嫌弃乡下过的苦日子吗?眉眉赶紧把手洗干净,快来吃饭。”二姐端着碗筷进堂屋,“今天吃的什么菜?大姐做的?”   大姐免不得解释一番,说:“惠音多注意一点,宁可穿多两件衣服热着,不要贪凉。”   二姐说知道,表情淡淡。   惠音是二姐的名。   大姐叫和畅。   姐妹仨的名是父亲请秀才起的,那秀才现在是举人。   父亲常拿这件事吹嘘自己有眼光。   许家的饭桌没有太多规矩,大姐边吃边说:“父亲打算请一位神仙来咱的家里住,每天三炷香供着,逢年过节上供品,既能护得家宅平安,也能财源广进。郡城人信这个,我们入乡随俗,也得信。”   “怎么请神仙?”许嘉眉不知道这事,“神仙肯在凡人家里住?”   “傻,真神仙怎么可能住凡人家里。”大姐撇嘴,“父亲要请的神仙,是神仙的小像,木头刻的、石头刻的,陶的、瓷的、画的,什么样的都有。”   “父亲怕是舍不得。”二姐说,“一天三炷香太费钱了,还要陈设鲜花瓜果。瓜果我们能吃掉,鲜花干枯了就没用了。”   她不信神,信自己。   许嘉眉也不信神,信科学。   然而她有两个秘密,她的秘密一点也不科学。   大姐说:“神仙是真的,听说郡城有一位活生生的真神仙。”   二姐问:“是谁?在哪?做过哪些事?”   大姐答不出,瞪了二姐一眼:“专心吃饭,不准说话!”   许嘉眉端起饭碗掩饰自己的窃笑。   下午,在家里睡了一觉的三姐妹来到店铺,见到神色憔悴的秋婶在扫地。   大姐向她问了一声好。   许嘉眉问:“你家孩子好点了没有?要不要先支取这半个月的工钱看病买药?”   秋婶连连摇头,一叠声保证自己会好好干活,绝不让家事影响工作。   许嘉眉察觉秋婶的畏惧,有些意外地想:大约是我打发了另一个帮工,秋婶怕我把她也给开除了。   另一个帮工嘴很甜,干活敷衍了事,许嘉眉请她做三天帮工,客气地让她找别家。秋婶晓得做主的是许嘉眉。   店铺的流水账是许嘉眉记的。   每天做多少吃食、哪种吃食该做多少,也是她拿主意。   “阿娘,你休息一下,我们看店。”大姐推了推母亲,“我把小狗带过来了,阿娘可以逗狗解闷,小狗特别黏人,超可爱!”   “看家护院的狗不是拿来逗着玩的。”父亲说。   “逗一下没关系的,反正小狗是个娃娃。”大姐招呼许嘉眉,“你数一数店铺里卖了多少东西,我数抽屉里的钱。”   “我来数东西。”二姐说,“眉眉记账。”   第二章 突如其来   午后的太阳最毒辣,一眼望向对面的店铺,门可罗雀,大家无所事事地拉家常。m.忽有一辆马车从榕树坊外行驶进来,赶车的青衣小厮放慢速度,从许记门口过去。   不一会儿,马车又出现。   小厮大声问:“是新开的卖新鲜吃食的许记店铺吗?”   大顾客?   许嘉眉思忖着走出店铺,扬起笑脸道:“我们是半个月前开张的,确实有卖别人不会做的糕饼点心。”   小厮道:“拿几样新鲜吃食过来,给我家少爷尝尝味道。”   许嘉眉吩咐秋婶:“拿那几样卖得最好的给他。”   小厮接过油纸包起来的糕点,拆开之后递给车里十五六岁的少年,自己也拣了一块送进嘴里。尝到前所未有的新鲜味道,小厮眼前一亮,不由得多看许嘉眉两眼。   噫,小姑娘真可爱!   “味道还行。”少爷嘴刁,吃了一块糕点,正眼望向许嘉眉,被她的笑容晃了晃,脸上露出笑意,“这种糕点怎么做的?卖不卖方子?”   “我们只卖糕饼点心。”许嘉眉道,“少爷不妨进小店坐坐?我们有好吃的糕饼,也有好喝的冻饮。天气炎热,喝冻饮爽快。”   “你长得好看,说话不要这样粗俗。”少爷阔气地说,“有什么新鲜玩意,尽管拿来。”   你是客人,做生意不能对客人发脾气。   粗俗的许嘉眉回到店铺,拿起一个木托盘给秋婶,把每一样吃食都取一包放在托盘上,放满了拿到马车旁,说:“少爷确定要品尝?你要尝,请把我家的糕饼点心买下再尝。”   少爷皱眉头:“本少爷像是付不起钱的穷人吗?阿胜,给她钱。”   许嘉眉收下钱,眉开眼笑:“谢谢少爷,少爷是有钱人,我们并没有瞧不起少爷,只是我们做小本生意,担不得任何风险,请少爷见谅。”   少爷瞧她:“你这嘴也生得巧。来,小姑娘把油纸给拆开。”   许嘉眉保持微笑。   这让少爷瞪了她一眼,吩咐小厮拆包装,故意逗她:“我原本想着,你家卖的糕饼还可以,赏你一点好处。你不识趣,便不赏了。”   许嘉眉含笑道:“我们是卖糕饼点心赚钱的。”不是靠客人打赏赚钱的。   “小丫头不识抬举。”少爷哼了一声,挨个尝过许记做的吃食,“你们家卖的吃食好像都不错,有秘方?”   “每一家卖吃食的都有独门秘方。”   “这些,每样买二十包。”少爷指了指拆开的各种糕饼,又点出几种,“这些每样四十包,拿得出来?”   “有的不够,你还可以尝别的,别的也好吃。”许嘉眉吩咐秋婶,把没有放进托盘的那些糕饼点心也拿出来,“少爷需要冻饮吗?”   她成功地把冻饮推销给少爷。   许嘉眉来到厨房,用牛乳、果汁勾兑了半杯饮品,取硝石制冰,再将飘着冰渣的凉开水倒进饮品里搅拌均匀,拿给少爷喝。   牛乳、果汁和硝石都要钱,冻饮的成本比店铺里卖得最贵的糕饼点心还高,故而卖得贵。   少爷挺喜欢这种冻饮,旧话重提:“卖方子吗?我买了方子是自家用,不会拿来开铺子跟你们抢生意。”   许嘉眉还是原话:“卖糕饼点心,不卖方子,谢谢。”   少爷财大气粗,将糕饼点心全部买下。   在小厮阿胜付钱时,他从荷包里取出两颗金豆子给许嘉眉,递到一半又收回去,看着许嘉眉笑:“说好的不给你赏,本少爷不能说话不算话。”   许嘉眉微笑:“您随意。”   送走少爷,许嘉眉把一块写着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在门口,对大姐和秋婶说道:“抓紧时间做一批糕饼点心,我们今天还得做生意。”问秋婶,“那少爷谁家的?很有钱吗?”   秋婶说:“是王家。王家有一位神仙,活了一百多年的神仙。便是皇帝见了王家,也得客客气气。”   又是活神仙?   别不是活了一百多年的寿星公吧。   许嘉眉好奇地问:“神仙会法术吗?能不能呼风唤雨,搬山填海?”   秋婶摇摇头:“不清楚,神仙很厉害的!”   二姐道:“神仙那么厉害,做过哪些厉害的事?”   秋婶说不知道。   二姐和许嘉眉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睛里的意思:不能救民济世的神仙,要来何用?   晚饭是秋婶做的,许嘉眉特地熬了一锅清补的汤,分出一小罐给秋婶带回家里:“你家孩子喝了汤,也许会好点。”   次日,许嘉眉和二姐花了一个上午在家里做大清洁。   先用艾草将各个房间仔仔细细地熏过一遍,驱赶阴暗角落里滋生的蚊虫;又煮了酸醋把各个房间熏了第二遍,以此消毒。   院子里有一口水井,许嘉眉从来不喝没有煮开的井水,也不允许家里人喝。   井水是地下水,比地表水洁净,但许嘉眉依然要求父亲做了一个水源过滤器,没有经过过滤的水不能用于煮饭做菜,也不能烧来喝。   “病从口入,吃的喝的必须要注意。”许嘉眉说道,“活着不容易,小心谨慎总是不会错的。”   “行行行,你说的都有道理。”大姐敷衍,“最近季节变化,生病的孩子比往常多。我问过医馆的大夫,那些孩子大多是着凉了生病的,也有一些是吃了凉的、馊的东西。不止小孩,大人也有生病的,每年都这样。”   秋婶的孩子病了五六天,痊愈了。   那位活像吸血鬼的周郎君来许记店铺买了两回糕饼点心。   大姐问他,他说孩子没事。   周郎君似乎心地不错,许嘉眉见过他搀扶不小心摔倒的老人,见过他买馒头给乞丐吃,见过他把受伤的小鸟送去医馆,出钱请大夫救治……   她的疑心渐渐消了,把相貌平庸、性格也不有趣的周郎君忘在脑后。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父亲没有请神仙住进家里,但店铺的生意越做越红火。许嘉眉又招收四个帮工,其中三个渡过考察期,把许嘉眉三姐妹和父母从辛苦繁多的活计中解救出来。   大姐最近喜欢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讲故事,点一壶茶能喝一个下午。   许嘉眉也一起听故事,大姐听得津津有味,二姐被故事吸引,她更喜欢观察说书先生和听故事的人。   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不如四大名著精彩,无非是聊斋那一套,落魄书生偶遇美丽的狐妖\花妖\女鬼,得到狐妖\花妖\女鬼相助,金榜题名做大官。   当然,除了落魄书生们的白日梦,说书先生也会说一些类似《梁祝》、《白蛇传》的经典故事,或者像《牛郎织女》、《后羿射日》那样的神话,有时是历史趣事,有时是江湖逸闻。   对,江湖,这个世界有武侠小说描述的武功。   官府不鼓励民众习武,江湖受官府管辖。   尽管如此,这个世界的历史依然让许嘉眉觉得奇怪。   历史上的第一个国家是在八千年前建立的。   第一位统一天下的皇帝是在四千年前出现的,其统治持续了一百多年,往后几百年出现两个大一统的王朝。   三千多年前,天下分裂为十七个国家,又在短短十年之内统一,余氏建立的白泽王朝延续了一千三百年,突然分崩离析。   白泽王朝之后,战火没有消失,统一王朝再也没有出现。   某天晚上,许嘉眉一家五口坐在一起吃瓜聊天。   许嘉眉说道:“阿爹、阿娘,我要去学堂。”   父亲和母亲讶然。   父亲问:“你不是会写字算账吗?”   许嘉眉说道:“是会,但是我知道的东西太少了。”   父亲说:“学堂不收女娃,要不请一个老夫子来家里?我听说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是会弹琴作画的,咱家的女娃也得学一学。”   但许嘉眉不想学弹琴作画,她去学堂,目的一是阅读学堂收藏的书籍,二是向夫子询问阅读史书时产生的疑惑。   许嘉眉把话说清楚,道:“学堂里的先生也教人弹琴作画写诗。学堂不收女娃,我和二姐扮成男孩去学堂,大姐也可以扮成男孩一起去。”   这个提议……   父亲道:“我得想想。”对母亲说,“你也想一下可不可以。”   最终,父亲还是答应了。   他找人打听学堂山长的喜好,打算送礼物,希望通过山长把三个女儿塞进学堂里。   母亲给三姐妹量尺寸,买布料做男装。   在衣服做好那天,许嘉眉家发生一件事:上午还好端端的小狗,下午忽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断气了。   “怎么会这样!”   看到小狗失去生机的尸体,大姐的眼睛泛起水光。   “是不是吃了不能吃的东西?”二姐抿着嘴唇,“它上午不在家里,自己跑出去玩了。”   “它很懂事,一般不会吃外面的食物,也不会喝外面的水。”许嘉眉说道。   她找出自己做针线活时缝的口罩,自己戴一个,分两个给姐姐,“阿爹和阿娘不在家里,我们先找他们把事情说了,再去医馆询问狗是怎么死的。”   父母被小狗的猝死吓了一大跳,陪姐妹三人来到医馆,请大夫检查小狗的尸体。   看在钱的份上,大夫捏着鼻子检查一番,说:“不是中毒死,可能是有病吧?这毛油光水滑的,不像有病……你们给它吃什么了?”   大夫找不出原因。   第三章 接二连三   许嘉眉建议:“能不能剖开看一下?”   大夫一时听不明白:“什么剖?”   许嘉眉:“开膛破肚。”   大夫:“呕~!小姑娘的胆子真不小,你也不怕这只狗晚上找你询问为什么要把它开膛破肚。”   大夫屈服在金钱的魅力下,生疏地剖开狗的尸体,又剖开狗的脑袋看过,说:“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许嘉眉:“劳烦你把尸体缝起来。”   大夫拒绝了:“我的手不是拿针线的,不可能缝尸体!”   这事太恶心了!给钱也不干!大夫是有操守的!   找不出狗的死因,许嘉眉唯有作罢。她在二姐的帮助下把小狗缝起来,埋在郊外一处向阳的山坡,为了防止疫病,坑挖得很深。   大姐因为她要求大夫剖开小狗的尸体检查,气坏了,不过大姐还是按照要求安葬小狗。   家里气氛低迷,父亲心疼夜里偷偷抹眼泪的大姐,提出抱养一只毛色一样的小狗。   大姐:“不要!我不要小狗了!”   二姐:“别发脾气。我们家需要一条狗,没有狗看家护院不行。”   大姐:“抱养的小狗死了,难道你不伤心吗?眉眉也是,居然那么残忍地剖开狗的肚子和脑袋!”   许嘉眉无奈:“我是想弄清楚小狗死亡的原因,总不能让它死得不明不白吧?”   大姐勉强接受解释,吸了吸鼻子,妥协道:“阿爹再去抱一只小狗,不要毛色一样的,要一只其它毛色的。”   母亲:“你阿爹还在忙着把你们三个送进学堂里。你们有空也留意一下,看看谁家有多余的小狗,要是小狗机敏,我们买。”   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事。   这一天是小狗去世的第七天。   大姐早起洗漱完,把关在笼舍的鸡鸭放到院子里透气,发现少了一只母鸡。笼舍里,那只母鸡静静地躺着,羽毛沾着血,脖子几乎被咬断,已死去多时。   身后又传来鸭子奋力扑腾翅膀的声音,大姐茫然地回过头。   鸭子死了。   它的喉咙里卡着一块石头,被噎死。   石头是院子里的石头,很普通的一块石头。   母鸡像是被老鼠咬死的。   笼舍下方发现了新鲜的老鼠屎,但家里养着猫,家里没有见过老鼠。   许嘉眉怀疑,鸡鸭的死不是巧合,小狗的死也存在蹊跷。   可许嘉眉没有证据。   许嘉眉自己动手解剖了母鸡,没有发现异样,把这只母鸡烧成灰烬埋了。鸭子被母亲收拾干净,许嘉眉也看过鸭子的内脏和脑袋,没有发现异样,但她不赞成吃掉这只鸭子。   “扔掉太浪费。”母亲说,“你已经扔了一只母鸡。”   “要是鸭子有问题呢?要是我们吃进肚子里出了事呢?”许嘉眉认为家里人的健康比省钱更重要,“我们不缺买一只鸭子吃的钱。”   “我也觉得,这只鸭子还是别吃的好。”二姐认可许嘉眉。   母亲拗不过她们,惋惜地把鸭子烧成灰。   父亲提倡节俭,默默地盯着两个女儿看了十五个呼吸,叹气道:“选个好日子请神仙住进咱家里吧。”又说,“西郊的慧灯寺好像挺灵验的,素斋做得好吃,我们明天……明天可能没空,我们后天去慧灯寺拜佛。”   连续死了三个动物,兆头太不好了。   母亲想了想,说:“我记得巷子里面有人种了柚子树,找他们要一把柚子叶煮水洗澡,能去晦气。”   许嘉眉没有意见。   许嘉眉扯了一下有意见的二姐。   请神仙、拜佛、去晦气,都是求一个心安。   许嘉眉说:“明天做一次大扫除,墙洞都给堵了,免得藏着老鼠。”   第二天早上,大姐给鸡鸭准备食物,仔细数了鸡鸭的数量,没有把鸡鸭放出来。   鸡鸭也吃午餐,许嘉眉和二姐准备食物,检查了笼舍,没有发现不对劲。   傍晚,大姐把鸡鸭的食物放在院子里,将鸡鸭放了出来。其中一只鸡吃着吃着飞到了墙头上,当着三姐妹的面,把自己摔死了。   父亲刚好从外面回来,也看到鸡摔死的全过程,脸色极难看。   父亲请了一尊神像,腾出一张桌子作为供桌,恭恭敬敬地将木雕神像放上去,仔细地摆好香炉。   母亲和三姐妹将瓜果等供品摆在神像前,买了鲜花,晚饭也分出一部分作为供品。   香烟袅袅,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谁也没有说话。   许嘉眉环视一圈,道:“父亲、母亲,大姐、二姐,我怀疑有人故意针对我们家,我要把那个人揪出来。”   父亲没有说话。   母亲没有说话。   大姐问:“你怎么把那个人揪出来?万一那个人不是……”   万一那个人不是人,我们怎么办?   直性子的大姐也学会说话留一半了。   许嘉眉:“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干着急吧?我说的把人揪出来不是很准确,我应该说,我要弄清楚是不是有人捣鬼。”   二姐说:“针对我们的人,多半跟我们有仇。我们在郡城没有仇人,会把我们当成仇人的,可能是和我们一样做吃食生意的同行,也有可能想得到我们做吃食的秘方。”   许嘉眉:“确实有人觊觎我们家的秘方。我们可以卖掉几个新鲜吃食的秘方,十两银子一个秘方,谁想要就卖谁,就像卖吃食一样卖。”   父亲迟疑:“别人拿了我们的秘方,跟我们抢生意……”   许嘉眉道:“觊觎我们家秘方的人不会乐见我们把一个秘方卖给许多人,觊觎秘方的人更想独吞秘方。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且是他捣鬼,他会主动现身。”   除了许记吃食的秘方,许嘉眉不认为自己家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费心思。   二姐说:“如果是同行捣鬼,同行也会对我们的秘方感兴趣。”   大姐又问:“如果捣鬼的人不是冲着秘方来呢?”   那就严重了。   许嘉眉没有回答大姐,说:“最好的情况是我们疑神疑鬼,也许明天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商量好应付的办法,许嘉眉挑选几样不是那么畅销的吃食和一样畅销的吃食,将秘方写下来,放在桌子中间。   醒来一看,秘方没有被动过。   她的心往下一沉。   梳洗后,许嘉眉进厨房帮忙准备鸡鸭的食物,看见猫睡在柴堆里,她摸了摸猫。   “喵?”   被弄醒的猫睡眼惺忪地抬头看她。   猫和许嘉眉同年龄。   在许嘉眉出生的大前天,猫被它的母亲生了下来。   许嘉眉和猫的感情很好,说:“我担心你。”   猫蹭了蹭她的手,喵喵地叫唤了两声,从窝里扒拉出一只蟑螂,推到许嘉眉面前。   “……谢谢,你留着自己玩吧。”许嘉眉冲到水缸旁边,“大姐快舀水,我手脏,我要洗手!”   一家人计划去慧灯寺拜佛,许嘉眉不好缺席,把写好的秘方送去店铺,叮嘱秋婶:“十两银子卖一张秘方,谁买都行。”   秋婶很惊讶:“三娘子这是?秘方怎么能卖!”   许嘉眉说道:“这是我们家的决定,照着做便是。”   ……   西郊的慧灯寺规模不大,和尚约有三十多位,始建于两百年多前。   当时的皇帝推崇佛教,在位期间盖了大大小小几千座佛寺,被后来的皇帝们拆了一半,剩下那半有的改成道观,有的改成供奉道教神灵的庙宇。留存的佛寺不多,博安城只有一座慧灯寺,天海郡内的寺院不超过只手之数。   此间的佛教劝人向善,只要相信佛、坚定地信仰佛,就有可能在死后进入佛创造的佛国得到永生,远离世间苦难。[注1:关于佛的描述皆是小说设定,现实的佛不是这个样子的]   没有凡人可以成佛的说法。   佛只有一位。   菩萨、罗汉都在佛的永生之国。   菩萨、罗汉都不是佛。   慧灯寺的大殿正中是佛的金身像,菩萨、罗汉如同文臣武将分列在佛的左右手两边,善男信女们只能跪佛拜佛、只能念诵佛、向佛祈祷。   这和许嘉眉记忆深处的佛教很不一样。   许嘉眉仰头注视金光闪闪的佛,故作懵懂地询问知客僧:“为什么不能拜菩萨?”   知客僧双手合十,温和说道:“小施主,菩萨不是佛,佛只有一位。”   许嘉眉眨眨眼:“拜菩萨会怎样?”   知客僧看她年幼可爱,耐心说道:“菩萨受不起你的拜,罗汉也受不起。你若是拜了菩萨、罗汉,佛会生气,菩萨、罗汉也会生气。”   许嘉眉挠了挠后脑勺,很是不解:“佛那么慈悲,为什么会生我的气?”   知客僧说:“佛也有容忍不了的事情,佛不是没有脾气的面人。”   这也和我记忆深处的很不一样。   许嘉眉好奇地问:“小哥哥,你知道佛是怎么来的吗?”   知客僧说:“在天地尚未存在之前,佛已经出现了,佛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佛的来历不是凡人能够知晓的。”   对于此间的佛教,许嘉眉有一点感兴趣,就像她对此间的历史感兴趣一样。   她回想说书先生讲的故事,神话传说大多与道教有关,和佛教有关的少之又少,倒是江湖武功有不少是从佛寺传出去的。   稍微琢磨一下,也挺有意思。   但是现在不是考虑有趣和有意思的时候,许嘉眉询问知客僧:“我家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可以请求帮助吗?”   知客僧:“小施主请说。”   许嘉眉:“我说不了,得爹娘和姐姐们来说。”   自己的人设可是天真懵懂小朋友,不能崩坏人设。   第四章 许嘉眉的秘密   父母和姐姐们在大殿拜佛,听和尚讲经,许嘉眉是悄悄溜出来的。   这时,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发现二姐和大姐也溜出来了,连忙笑着跑过去,甜甜叫道:“大姐!二姐!”   大姐和二姐:“?”   妹妹何时变了个性子?   许嘉眉拖着她们找知客僧:“问吧问吧,这位大师愿意帮我们!快把我们家遇到的事情告诉他!”   被称作大师的知客僧没有解释自己不是大师。   得知许家难事,知客僧道:“请一道镇宅符回家可以防止妖邪鬼怪作祟。若是不放心,每人请一道护符,不在家时也能保平安。”   镇宅符很贵,五十两银子一道。   护符也很贵,三十两银子一道。   卖一张秘方才十两银子。   父亲和母亲商量,咬咬牙拿出五十两银子请一道镇宅符。   许嘉眉趁机询问卖符的和尚:“你们这里教武功吗?我想学武功,要给你们多少钱?”   卖符的和尚比知客僧具有更高地位,闻言,瞧了瞧许嘉眉,道:“唯有我佛信徒,才能学我佛门武学。小施主,你愿意剃度出家吗?我们这里不收女尼,但我们可以告诉你收女尼的寺院在哪里。”   出家?   这个选项不在许嘉眉的人生规划里。   她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我需要认真考虑。”   和尚温和说道:“若是小施主决定皈依我佛,务必告诉我。”   参观了慧灯寺,许嘉眉一家留下吃素斋。   素斋是和尚们做的大锅饭,吃一次的价格相当于在普通酒楼吃一顿饭,味道比普通酒楼的饭菜略好一些,算不得宰客。   一家人准备下山的时候,慧灯寺来了三位武林人士。   于是,许嘉眉一家围观了武林人士请慧灯寺和尚赐教,被和尚打败,并付出剃度皈依的代价。   三位武林人士中的一位已婚生子,一位有未婚妻,最后一位有心上人。   和尚们剃了三位武林人士的发,押着他们给佛叩头,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和世俗的亲人朋友告别。   看似温和的和尚行事不温和。   许嘉眉心想:是慧灯寺风气如此,还是此间的佛教如此?   天大的热闹也没有自己家的事情大。   许嘉眉一家下山归家,将五十两银子求来的镇宅符贴在墙上,去看关在笼舍里的鸡鸭。   结果很不乐观。   因为又死了一只鸭,这只鸭居然是把头埋在盛水的容器里溺死的。   “还有四只鸡一只鸭。”许嘉眉看着浑然意识不到危险的鸡鸭,忍不住思考:鸡鸭死掉之后轮到谁死?是猫?还是家里的人?   许嘉眉道:“现在,立刻向官府报案!说有人恶意针对我们,通过杀死小狗、鸡鸭的方式恐吓我们!”   父亲为难:“要是官府认为我们胡闹……”   二姐说道:“胡闹也要报案!我们给官府交赋税,官府合该保证我们安全!”   若不然,干嘛交赋税?   官府的确认为许嘉眉一家胡闹,但官府还是派两个衙役跟父亲走一趟。   衙役并不负责任,草草看过溺死的鸭的尸体,叹了句稀奇,走了。   父亲去了衙门,许嘉眉三姐妹和母亲来到店铺。   早上放在店铺里的秘方一共四十张,最畅销的那款吃食的秘方全部卖掉了,余下的秘方也卖掉了三分之一,一共得到两百三十两银子。   许嘉眉询问了秋婶购买秘方的客人分别是什么身份,记下名单,取了五十两银子,和大姐去找人调查这些客人做过什么事。   榕树坊隔壁的古井坊鱼龙混杂,父母曾告诫三姐妹不要往这边来玩,可是古井坊里有卖消息的人。此人狂妄地宣称,只要给得起价钱,郡守今天穿什么颜色的亵衣都可以查。   离开古井坊时,许嘉眉看到有卖鸡崽鸭崽的,临时起意,鸡鸭各买两只,又买一只神气活现的小公鸡。   她想做一个试探。   当天晚上,这些鸡崽鸭崽和小公鸡都死了。   死状和小狗差不多。   临睡前过来察看笼舍的许嘉眉面无表情,内心酝酿着愤怒。   她望向深沉如墨的夜色,轻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出来,我们可以商量,何必使用如此酷烈手段?”   黑暗没有回应。   许嘉眉说道:“我们一家与人为善,做事问心无愧,可有无意中得罪你?如有,我们诚恳地请求你的原谅,我们愿意把许记店铺、做吃食的所有秘方、这座院子、乡下的田地全部送给你作为补偿,我们家的积蓄也给你。”   黑暗依然没有回应。   许嘉眉说道:“阁下的本事超乎我们想象,我们对付不了阁下,我们只想求一个和解。如果阁下愿意与我们商量,请让笼舍里的鸡叫三声;如果不愿意,请让笼舍里的鸭叫三声。”   黑暗还是没有回应。   鸡没叫,鸭没叫,夜是诡异的寂静。   许嘉眉凝视着眼前的黑暗,沉默良久,说:“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黑暗回以沉默。   “喵。”   猫轻盈从院墙上跳下来,叼着一只垂死的老鼠,把老鼠放在许嘉眉脚边,得意洋洋地看着她,伸出爪子推了推老鼠。   许嘉眉蹲下来盯着猫,摸了摸求表扬的猫。   猫发出娇嗲叫声,舒服地呼噜呼噜。   许嘉眉说:“我给你看我的秘密,请你考虑一下和解的可能。”   她又摸了一下猫。   然后,猫在她手下骤然消失。   许嘉眉抬起头,幽幽地盯着黑暗,声音平静:“这就是我的秘密。”   夜风吹过来,轻柔地撩起许嘉眉的头发。   笼舍里的鸡不安地骚动了一下,许嘉眉霍然转过头,听到“咯”的一声鸡叫。那只鸡像一个人一样冷漠地看她,张开尖嘴,又是一声“咯”。   “阁下终于肯现身了?”许嘉眉快步走向鸡鸭的笼舍,在鸡叫第三声之际,抬起手往下虚抓了一下。   笼舍和鸡鸭瞬间消失不见!   许嘉眉的意识分作两半,一半留在现实世界,另一半来到空间之中。   她的两个秘密,一是带着记忆转世,生而知之;一是拥有一个随身空间,这个随身空间就像她的手和脚,不会轻易离她而去,她是随身空间唯一的主宰!   空间有一块寸草不生的土地和一口泉,许嘉眉的意识在泉眼旁边凝聚为清晰人形,捞起泉水里米粒大小的透明凝露,捏开鸡鸭的嘴巴将凝露扔进去。   通过试验,许嘉眉知道凝露具有解毒和破厄的作用。   她曾用凝露救过一个不小心吃了剧毒野果的孩子,那倒霉孩子后来不知怎的疑似中邪,变得疯疯癫癫,她又给他吃下一颗凝露。   他吐出一滩黑水,恢复了神智。   服下凝露的鸡鸭纷纷咳嗽,陆续呕出黑气凝聚的线虫,线虫落到黝黑的土地上,化作清水渗进泥土之中。   许嘉眉眼疾手快地扯了一片叶子,接住一条被吐出的线虫。   线虫似乎有毒,叶子从线虫所在的位置逐渐干枯,许嘉眉赶紧把叶子放在黑土地上,仔细观察挣扎着死去的线虫。   土地在溶解这片干枯的叶子,不一会儿,叶子和线虫消失在土地中。   现实里的许嘉眉将一只死去的鸡崽送进空间,丢在黑土地上。   在她的注视之下,鸡崽的尖嘴动了动,钻出一条纤细的红色线虫,这线虫没有碰触到黑土地,直接化作清水。   鸡崽的尸体没有变化。   许嘉眉把其余鸡崽鸭崽的尸体放进空间里,每一具尸体都钻出红色的线虫。   被送进空间的猫站在几十米开外,十分警惕地注视着许嘉眉。   “过来。”许嘉眉招招手。   “喵呜!”   猫谨慎地退后几步,弓着身子,毛炸开。   许嘉眉再次招手:“你过来,我不会害了你。”   不等猫有反应,许嘉眉动用了空间主人的权能,将猫传送过来,按住它喂了两颗凝露。   猫被放开,第一时间呕吐。   除了唾液,什么也吐不出来。   许嘉眉的意识合而为一,将空间里的鸡和笼舍放回现实,处理妥当的尸体放出来,猫也放出来。   猫对她十分怀疑,嗖地一下跳到墙头。   许嘉眉又招招手:“下来。”   猫疑惑地打量着她,鼻子动了动,好像更加疑惑了。   许嘉眉安静地看它。   过了好一会儿,猫似乎确认了她的身份,跳下来蹭了蹭她的裙子。   许嘉眉抱起猫,悄无声息地溜回自己的房间,摸着砰砰跳的心凝眉思考。   鸡鸭是如何被线虫寄生的?线虫是什么鬼东西?黑色线虫和红色线虫有何差异?猫为什么没有被线虫寄生?小狗之死究竟是什么原因?   若说院子里的井有问题,死去的鸡崽鸭崽里头有不曾喝过井水的,怎么解释?   难道是院子存在问题?   许嘉眉决定租一个院子搬过去住一段时间。   做消息买卖的人动作很快,一个晚上就弄到了许嘉眉想知道的东西。   许嘉眉在大姐和二姐的陪同下听了所有消息,并未听到神异相关的内容,多是巧取豪夺的卑劣手段。   许嘉眉不满意,让大姐询问卖消息的人:“我想弄死一只猫,有没有查不出死因的方法?”   消息贩子嘿嘿一笑:“这是要钱的。不过你们跟我做了一回生意,我不妨告诉你,特殊手段是存在的。你若想知道更多,拿五十两银子出来。”   太贵了!!   许嘉眉还没有富裕到可以拿银子砸人,戳了戳大姐,大姐问:“特殊手段特殊在哪里?凡人是否能做到?”   消息贩子:“我说过了,给我五十两银子就告诉你们答案。”   “郡城有没有不装神弄鬼的真神婆、真方士?”   “诚惠五十两银子。”   “王家那位神仙是真的么?”   “一百两银子。”   “你太贪了。”   “谢谢夸奖。”   第五章 解决问题   大姐生气地捏紧拳头:“我想揍你。”   消息贩子嘻哈一笑:“别动气,揍我要赔钱的。”   许嘉眉按住大姐,问他:“你知道我家发生的怪事吧?”   作为一个耳目遍布八方的消息贩子,他不可能不知道许嘉眉家的怪事,笑吟吟地道:“想查清楚原因?没有八百两银子,别指望我查!”   八百两?!   狮子大开口的消息贩子让大姐吸了一口凉气,啪地一拍桌子,怒道:“你怎么不去抢!把我家掏空了也没有八百两银子!”   消息贩子摊手:“我想抢钱,我没有本事。”   许嘉眉和二姐一起用力把站起来的大姐拉下来,许嘉眉说:“我们住的那个院子,曾经发生过莫名其妙的怪事吗?”   消息贩子伸手要钱:“十两银子。”   许嘉眉讲价:“五两!”   “十两,少一个铜钱都不行!”消息贩子道。   “看来院子没有什么问题。”话是这样说,可许嘉眉还是掏出一张十两面额的银票递给消息贩子。   “对,在你们搬来之前,你们住的院子没有发生过任何莫名其妙的怪事,现在发生了。”消息贩子收了钱,尽职尽责地把前三任房主的家庭状况、搬走原因告诉三姐妹,“我建议你们换个地方住,要是换了地方还有怪事发生……我只能说,你们听天由命吧。”   他似乎知道点什么。   许嘉眉思索着,掏出一个在医馆买的劣质药瓶,递给他:“这个值多少钱?够不够你查清楚怪事发生的原因?”   药瓶里装着三颗凝露,消息贩子嗅了嗅凝露的气味,倒出一颗,小心地用刀子刮下一点点,放进嘴里品尝。   “好东西!”消息贩子眼前一亮,期待地问,“还有吗?”   “这是一个道士送给我的。”许嘉眉随口胡侃,“他要收我做他的徒弟,我不肯,他就给了我这东西。你若不肯查,把东西还给我。”   “……唔,让我想想。”消息贩子舍不得放弃凝露,站起来踱步,半刻钟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干了!”   “三天之内能有结果吗?”许嘉眉问。   “我尽量。”消息贩子把刮过的凝露丢进嘴里,一阵风似的走了。   回到榕树坊,许嘉眉拉着母亲去看出租的院落。   事急从权,她们选中一座价格略贵但是地段不错的,并采购床铺衣物与生活用品,又雇佣脚夫把鸡鸭搬到租下的院落。在原来的院落,许嘉眉留了一对母鸡,并买了一对小公鸡和母鸡作伴。   值得高兴的是,今天没有鸡鸭遭殃。   第二天、第三天也没有鸡鸭遭殃,那对小公鸡活得不错。   很好,许嘉眉有七成把握认为有人藏在暗中针对她家。   随后消息贩子给的情报证实了她的猜测。   消息贩子说:“我把你们的左邻右舍和做生意同行全都查了,有个人很可疑。于是,我重点查了查他,发现一个不得了的秘密。趁他出门,我去他家逛了逛,发现了更不得了的大秘密。我还派人跟踪他,他去了郊外乱葬岗,在乱葬岗里待了很久……我认为,他很可能是针对你们的黑手。”   许嘉眉重复他的说辞:“很可能?”   消息贩子点头:“他家不能随便逛,随便逛是有可能丢命的。”   二姐问:“他是谁?”   消息贩子说:“他姓周……”   疑似黑手的人,是那位让许嘉眉觉得他看起来像吸血鬼的周郎君。   许嘉眉想到这两三天安然无恙的鸡鸭,又想到红黑二色的线虫,问:“周郎君是不是病了?”   消息贩子投来含着一丝探究和一丝深意的目光,慢慢说道:“在你们找我查清楚怪事缘由的那天,周郎君在房间里待了一天,他的老婆出门买药,买的是补药。”   许嘉眉道:“多半是他了。你发现的两个秘密都给说说。”   周郎君的全名是周承宇。   消息贩子发现的不得了的秘密,是和周承宇有过接触的老人、乞丐、动物不是病了就是已丧命,和周承宇有矛盾的书生、秀才或是生大病或是意外去世……   由此,消息贩子怀疑周承宇修习了邪术。   更不得了的大秘密,则是周承宇的儿子自从立夏前后生了一场病,再也没有出现过。   周承宇的表现就像儿子在家里一样,玩具、零食没少买。   他家境不太好,他老婆最近一个月天天买肉,一次买几斤,偏偏家里没有肉食的香味飘出,周承宇和他老婆也没有胖。   夜里,邻居偶然听到他家院子里传出孩子嬉笑声,但他家院子没有点灯,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消息贩子道:“我怀疑周承宇把他的儿子弄成了鬼怪,他家的阴气、秽气特别浓。”取出一把严重锈蚀的短刀,“这刀原本是新的,去他家逛了一圈,被秽气弄成变成这个样子。我要不是戴着护身符,我从他家出来,准会生一场大病。”   秽气是动植物死亡后产生的气息,自然产生的秽气很淡,被太阳一照就消失了,风吹雨淋、时间、火焰、高温、净水同样能让秽气消失。乱葬岗的秽气比较浓,有些身体不好的人去乱葬岗走一遭,回家后生病便是秽气所致。   许嘉眉接过短刀看了看,道:“我的要求是查清楚原因,你还没有确认黑手的身份。”   消息贩子耸了耸肩:“好,我继续往下查。先说好,我不会逛周承宇的院子,我很怕死。”   许嘉眉道:“你没有做到我的要求,是不是应该给我补偿?”   消息贩子无奈:“你这小娘子,一点亏也不吃,真难缠……王家少爷不是喜欢吃你家店铺的吃食吗?他家的镇宅符、护符可不是慧灯寺的样子货,他要是不肯卖你们镇宅符、护身符,给他做奴仆可以一生平安。”   许嘉眉和二姐交换了眼神。   二姐说:“王家那位神仙,大概是真的。”   许嘉眉更关心自己家面临的难题,考虑到两位姐姐,委婉地问:“如果针对我家的人是周承宇,彻底解决问题需要多少钱?”   周承宇居心叵测,与其被动地做出反击,不如主动出击!   解决掉这个人,就不会有问题了。   “哟?”消息贩子惊奇地看着年纪小小的许嘉眉,摇摇头,“我擅长的是打听,不是解决问题。你求助王家少爷比较好……哦,对了,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想进去念书的学堂愿意收你们,只要你们通过他们的考核。我知道他们要考什么,你们买不买考核内容?”   “我不需要。”许嘉眉对自己有信心。   “我也不需要。”二姐亦如是。   “我……”大姐犹豫,“惠音,眉眉,我要不要买?”   许嘉眉和二姐对眼神,齐齐点头:“买一份内容做好准备吧。”   在古井坊和榕树坊的交界地带,人头攒动,茶楼、茶摊、酒肆、瓦市等比比也是。许嘉眉听到茶楼里传出人们的喝彩,歪头建议道:“大姐,二姐,说书先生好像有新故事讲了,我们进去喝杯茶吧?”   两位姐姐没有异议。   三姐妹进了茶楼,许嘉眉坐了一会儿,看到两位姐姐听得入了迷,便叫来小二问清楚茅厕所在地。   她走到茶楼后面的院子,果然见到笑嘻嘻的消息贩子。   许嘉眉开门见山:“能不能帮忙联系有本事解决问题的人?”掏出一个药瓶递过去,“这是报酬。你作为联系双方的中间人,需要抽多少报酬,自己取。”   消息贩子打开瓶子看了看,又看了看许嘉眉,想问她还有多少存货。   问是不能问的,惹恼许嘉眉就不好了。   所以消息贩子索性卖了个好:“小娘子很大方嘛,这中间人的活,我接下了。”又说,“我叫云八,下次找我做生意,我给你优惠价。”   许嘉眉不喜欢和云八做生意,但她点头说好。   云八笑了笑,纵身一跃上了屋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许嘉眉的视野之中。   许嘉眉望着云八离开的方向,目光短暂地停留几秒,转身离开。   无论是江湖武林,亦或是神异妖鬼,对于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来说,都显得太危险了。   她不能做一个普通人,尤其不能做一个任由宰割的普通人。   搬到临时租住的院子之后,许嘉眉家被鸡鸭之死搅乱的生活回归日常,偶尔抱怨一下租住的院子不够宽敞,采光不好,但是没有谁提过搬回去。   父亲在餐桌上宣布了入学堂念书必须参加考核的事情,把自己提着礼物拜访学堂山长的过程如实告诉妻子和女儿们,包括吃闭门羹的内容,好让家里人知道事情是怎么做成的,必须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说:“阿爹从前是耕田种地的,现在是卖吃食的,阿爹给不了你们太多东西,你们要过得更好,就得努力奋斗。”   大姐:“知道啦知道啦,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耳熟到能够背下来了。”   父亲:“去学堂参加考核那天,家里要有鸡腿,要加两道好菜。”   母亲:“好,每人一个鸡腿。”   二姐:“想吃鸡翅膀。”   母亲:“好,给你吃鸡翅膀。”   许嘉眉也凑热闹:“想吃卤水鸡爪、卤水鸭脖。”   母亲:“好,我记得古井坊开了一家卖卤水的店铺,隔壁的王嫂说味道不错。要是味道一般,我买鸡爪和鸭脖自己卤……”   第六章 骤然结束与新的开始   在许嘉眉看来,学堂的考核不难。   小学生会做的鸡兔同笼应用题比考核更难。   她和二姐顺利通过考核,大姐在准备充分的前提下,勉强过了。   这是难得的好消息,许嘉眉一家五口吃着鸡腿、鸡翅膀、卤水鸡爪、卤水鸭脖有说有笑,一改往日沉闷气氛。   走进自己的房间,许嘉眉看到桌子上摆着一封署名“云八”的信,展开看了,愉悦心情烟消云散。   云八找了三个接活的武林人士,都是郡城小有名气的后天高手,最厉害的一位距离先天高手只差半步,然而三个人都失败了。   周承宇还活着,受了重伤。   此外,云八已经肯定周承宇是针对许嘉眉家的黑手。   许嘉眉去学堂念书前,写了一封回信放在桌子上,用一个药瓶压着。   然后……   事情在云八找人解决事情的时候解决了,许嘉眉无需问云八,也能从街坊邻居口中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一辆外表低调的兽车去到周承宇居住的院子外,赶车的八尺壮汉提着刀一脚踢开周承宇家的门,周围的人看到一个猴子似的黑影慌慌张张地蹿出,试图逃离,结果被壮汉追上,一刀劈下砍死了。   壮汉将重伤的周承宇拖出来暴打一顿,就这样拎着周承宇,跟在兽车后面去王家。   住在郡城的人没有不知道王家的,王家对王爷、皇子、公主们态度冷淡,对皇帝也不热情,对坐在兽车里的人却是毕恭毕敬极为谨慎,唯恐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王家老爷和王家太太将坐在兽车里的人称为仙师。   听说仙师是来收弟子的。   许嘉眉从云八手上取回压着回信的药瓶,又用药瓶里的两颗凝露换来详细情报:仙师有两位,一位是看似三十岁模样的美丽女人,一位是岁数和许嘉眉差不多的小姑娘。壮汉是先天高手,而且是先天巅峰,即便周承宇没有受重伤,壮汉也能捏死他。在壮汉下车之后接替赶车工作的青年也是先天巅峰的武道高手。   跟着仙师抵达郡城的人当中,有身份贵重的齐王世子,有锦衣玉食的皇商之女,有武林知名门派的优秀继承人……   仙师确实是来博安城收弟子的,齐王世子、皇商之女和门派少主等人都是身具灵根的未来仙师,可以跟着仙师前往传说中的仙城。   王家那位神仙就在仙城修行,已经几十年没有回博安城。   与许嘉眉相关的是,许嘉眉三姐妹入读的学堂将会组织学员前往王家测灵根,这是不要钱的。   以往,仙师不来博安城,王家是唯一一个知道怎么测灵根的。   每年元宵节的第三天,王家召集年龄合适的子孙测灵根,外人若想测一测自己是否具有做成为神仙的资格,就得给王家礼物,请王家测灵根。   纵观整个郡城,能够送得起王家礼物的人没有几个;放眼全国,拿得出礼物的人也不多;可想而知拥有一位活神仙的王家是何等地位。   现在,仙师的尊驾降临郡城,王家像个哈巴狗一样凑上去,敢当面嘲笑王家的人寥寥无几,暗地里看笑话的,随便一抓一大把。   例如门路众多耳目灵通的云八,他在一夜之间成为许嘉眉的同学,笑着跟许嘉眉说王家如何向两位仙师以及拥有灵根的准仙师阿谀谄媚,又说起一桩旧事。   “齐王爷那位世子你知道吧?”   “知道。”   “世子当年来郡城找王家测灵根,不知怎的跟王家少爷打起来,王家那些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世子赶走。如今世子是个有灵根的,面对当年折辱他的王家,世子会怎么做呢?哈哈哈哈,王家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别忘了王家那位神仙。”许嘉眉冷静地说道,“世子若是长了脑子,他不会仗着自己有灵根就跟王家过不去的,除非他不怕得罪王家那位活了一百多年的真神仙。”   “不,神仙和凡人是不一样的。”云八摇头,“会武功的尚且不将普通人放在眼内,会法术神通的如何能看到渺小凡人?也就是个没灵根的子孙后辈,王神仙若心狠手辣,摁死他向世子卖个好,王少爷只能自裁了。”   “这很可怕。”凡人和神仙之间的力量鸿沟太深了,深得叫人打心底里绝望。   许嘉眉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许是起了谈兴,云八又透露一个消息:“听说世子的灵根很不错,在那群有灵根的人里头是佼佼者。”   许嘉眉哦了一声,问:“神仙是不是不常出现在我们国家?妖鬼精怪之类的东西好像也不怎么兴风作浪。”   “你家不是才遇到一个修习邪术的周承宇么?”云八翻白眼,“这里没有神仙和妖鬼精怪需要的东西,他们当然不会来这里。说实话,生活在这里的普通人其实身在福中不知福,换了别的地方,三头两天蹿出一只妖鬼精怪搞事,那简直……不,那根本就是醒不来的噩梦!”   “神仙理应生活在神仙生活的地方,妖鬼精怪也是。”许嘉眉深以为然。   前往王家测灵根的学堂学员是论年纪的,年纪越小,测灵根的排位越靠前。例如学堂山长那位未满五岁的女儿,被安排在第一批测灵根的人当中,但王家冷酷无情地将这位山长家的小千金拦截下来。   山长不服气,事关女儿的未来,他顾不得给王家面子,当众质问:“凭什么不许我家娇娇测灵根?难道仙师说我家娇娇不符合要求?”   出面的王家人在辈分上是王家少爷的叔叔,一位先天高手,叫王自若。   他说:“没错,你女儿不符合条件。仙师讲过,测灵根的人必须在五岁往上,你女儿未满五岁,你非要她测灵根,她有可能变成一个白痴。”   这什么话?测灵根有可能让人变成白痴?   前来围观自家孩子测灵根的家长一下子骚动起来,有几个冲动的甚至想把自家孩子拖走。   王自若看向这些人,道:“不满五岁的孩童测灵根有一定危险,年满五岁的请不必过于担忧。”问学堂山长,“你还坚持要求你的女儿测灵根吗?我认为你没有决定的资格。”   山长的嘴皮子哆嗦着,没说话。   若是错过这次,他家娇娇得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测灵根?   王自若自顾自地询问山长家的小千金:“你怕不怕变成傻子?”   谁想做傻子!   小千金毫不犹豫:“怕!”   王自若把小千金的手递给候在一旁的王家丫鬟,又将剩下几个不满五岁的孩子找出,挥挥手让年龄过关的孩童走进专门用于测灵根的庄严大殿。   八岁的许嘉眉改回女孩装扮,站在一群八岁的孩童当中旁观,想起云八说过的话,有点担忧自家店铺的大主顾王少爷。   王少爷喜欢吃许记店铺的吃食,是许记店铺的隐形靠山。   若是王少爷被要求自裁赔罪,那么许记店铺……   姑且不提利益,王少爷的为人不错,没有大家族纨绔子弟普遍存在的恶习,因小时候的一件事不得不自裁,这是很过分的事情。   希望王少爷能够保住性命。   许嘉眉听到大殿里传出的脚步声,不由得睁大眼睛看着门口,很快看到像是生过一场大病的众孩童脸色苍白地出来。   家长揪心,担忧的话语此起彼伏:   “怎么了?”   “是不是很难受?”   “有没有被仙师选上?”   “仙师如何说?”   有的孩童从未吃过苦头,刚从大殿出来就哇哇大哭,仿佛大殿里藏着可怕的怪物。部分孩童没有哭,像是吓懵了,眼神涣散心神不守。少数几个没有吓坏也没有吓懵,说的话颠三倒四,唯独一件事十分清楚谁也没有被仙师选上。   王自若安排第二批人进大殿,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们真当仙师是那么好做的?我王家有一位仙师在仙城修行,这一百多年以来,有成千上万个族人测过灵根,愣是找不出第二个能修行的。才二三十个人,没有灵根太正常了。”   话是这样说,万一呢?侥幸心理是抹不掉的。   甭管人们怎么想,王自若被孩童的哭喊声和家长们的喧哗吵得耳朵疼,一双眼睛凌厉地瞪向王家的管家:“你是不是傻了?赶紧把测完灵根的人弄走!”   能当上管家的一般不是什么傻子,反正测过灵根的都是已经证实没有灵根的,管家不客气地命令王家的家丁护院将人请出去。   之所以用请字,当然是齐王世子闹的。   如果这些没灵根的人有亲朋好友被证实拥有灵根,那么嚣张赶人的王家……   随着一批批人进去,一批批人出来,有灵根的未来仙师一直不出现。   转眼间,许嘉眉也能进大殿了。   她随着八岁的孩童踏入大殿,感觉大殿和外面并没有什么不同,非要说不一样,大约是两位仙师高高在上,如同真正的神仙一般俯视人间。   可是仙师非神仙,许嘉眉认为仙师是会施展法术的人,就像武林人士大多会两招拳法。   仙师也不是可怕的怪物,如果她没有灵根,她的余生不会有太多机会和仙师打交道,前提是她安心做一个凡人。   第七章 灵根测试   相较于遥远且不可知的未来,许嘉眉更关注当下。   测灵根是怎么测的呢?   灵根是什么?   灵根真的是成为仙师的必须条件?   灵根可不可以被别的东西替换?可不可以人为制造灵根?可不可以像移植器官那样移植灵根?……   问题无数,许嘉眉一边想一边按照要求站好,目光漫不经心地发散,忽然看到混在王家仆从中做事的王少爷,笑容霎时浮现脸上。   王少爷也看见许嘉眉了,她的笑容让他不由自主地回以一笑,有种久违的感动。   原来这个世界还是有人愿意喜欢他的,不枉他三头两天光顾她家的店铺。   诚如许嘉眉反驳云八的话,世子顾忌王家的那位仙师,没有为难王家,只是提了提昔日被王家赶走的旧事,没有说到王少爷。   王家晓得世子今时不同往日,立刻将昔日赶走世子的人打断手脚废除武功,剥夺权势财富。王少爷则被革除少爷身份,沦为仆从小厮,辛苦多年修炼的武功荡然无存。   本来王家还将不是少爷的王少爷安排进世子暂居的院子,世子看到扫地的王少爷,忍不住嘲讽几句,没有过多为难。   若不然,轮不到王少爷在仙师面前露脸。   许嘉眉是不知道王少爷遭遇什么的,仙师看着,也不好和王少爷有太多交流,故而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心思也从衣着打扮和仆从无异的王少爷转移到别处。   每次测灵根的人数都是一样的,这个数字是随便决定的,还是?   六十个呼吸后,许嘉眉知道答案。   当所有测灵根的人按要求站好,王家仆从不厌其烦地检查了五遍,确认不存在错误,便走到旁边垂首保持安静。   长得像个仙女的仙师抬起手,略微往下一压,大殿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看不见的波动出现。   测灵根的许嘉眉等人感觉最强烈,如同渐渐潜入水中,随着时间过去,下潜深度增加,所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直到无法坚持下去,浑身一轻坐在地上,沉重压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个坚持不住的孩童被王家仆从抱走了,第二个、第三个也被抱走了,接着是第四个和第五个,第六个和第七个也在考验中败退……   王少爷抱走一个孩子,将孩子放在一边,看到许嘉眉仍旧处在仙师布置的考验中,不由得暗暗地为她鼓气,盼着她坚持到最后。   被抱走的孩子缓过气来,走进一个用鲜艳的红色颜料画出来的正方形方框,一边等候一边忍不住看许嘉眉。   此时的许嘉眉非常不好,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汗水的体积越来越大,从针尖变成了露珠,沿着她的皮肤滑落下来,她觉得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但她出乎自己意料地坚持到最后一刻,大概是人总要拼一拼才知道极限在哪?   令许嘉眉难受的是,她的潜力没有被激发到极限就迎来考验的终结,宛如一个参加大胃王比赛的人开心地吃吃吃吃,还没吃饱就被告知赢得冠军,不能继续往下吃了。   得不到满足的她,禁不住将幽怨的眼神投向两位仙师。   大仙师端庄,眼睛里掠过笑意。   小仙师俏皮,扑哧一声笑出来,挺直腰询问许嘉眉:“你还想试一次?”   确实想,要出风头吗?   许嘉眉望向大殿之中唯一一个自己认识且对仙师有了解的王少爷,后者回以鼓励的目光。   想做就做,不要怕。   王少爷把她当成小孩子了,许嘉眉粲然一笑。   她仰头问仙师:“我可以试到再也坚持不住吗?如果可以,我十分愿意。”   两位仙师也想知道她的极限,大仙师刚要考验她,被小仙师一把按住即将抬起的手,小仙师自告奋勇:“我来考验你!你准备好了吗?需要坐下来休息一下吗?”   许嘉眉摇头:“谢谢,请现在开始。”   小仙师离开座位,蹦蹦跳跳地来到许嘉眉跟前,与她面对面,粉妆玉琢的俏脸镶嵌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特别好看。   “我要开始了,数三声再开始好不好?”   “好。”   许嘉眉含笑看着这个会施展法术的小姑娘,心想:会法术的小姑娘也是小姑娘,挺可爱的。   “我要数数了。”小仙师注视着许嘉眉,“三,二,一,开始!”   一个呼吸的时间过去了。   两个呼吸的时间过去了。   十个呼吸的时间过去了……   许嘉眉:“……”并没有感觉到压力。   小仙师:“……”施法失败了怎么办!   大写的尴尬。   许嘉眉:“要不,再来一次?我太紧张了,很抱歉。”   被许嘉眉背锅的小仙师十分感激,连忙说道:“好啊好啊,再来一次!”深呼吸数次,神色郑重,“三,二,一,开始!”   无形的波动瞬间扩散,许嘉眉产生了新的感觉。   这感觉就像行走于广袤无垠的树木海洋,她的目标是走到林海尽头,但越往林子里走,光线越幽暗,气氛越诡谲压抑,面对的障碍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以跨越。   同时,可能是小仙师的本事不如大仙师或者别的原因,许嘉眉清楚地知道小仙师的极限究竟在哪。而置身于大仙师的考验里,她看不到终点,唯有努力、努力、再努力,努力到最后也不明白自己的努力达到何种高度。   也正是因为许嘉眉看到小仙师的考验有终点,这场考验无需走到终点,她已经肯定自己能抵达终点并继续往前走向未知,问题也从她能不能坚持下去变形为小仙师能不能坚持下去。   无论小仙师是能还是不能,小仙师都会在她抵达终点的一刹那受到伤害。如果她离开终点并继续往前走向未知,小仙师受到的伤害会越来越大,甚至于死亡。   太危险了。   这个法术就像将一把屠刀送到许嘉眉手里,小仙师稀里糊涂地当了砧板上的猪肉。   许嘉眉这样想着,在距离终点还有十分之一路程的时候选择放弃,小仙师的法术随之结束,两个小姑娘的额头都冒出了汗。   许嘉眉:“你很厉害。”   小仙师:“你也厉害!”   相视一笑,小仙师指了指红色方框里等得不耐烦的人:“那里才是测灵根的,我觉得你一定有灵根。”   啥?刚才不是测灵根?许嘉眉露出疑惑。   小仙师吐了吐舌头,说道:“刚才没能坚持到底的多半没有灵根,有灵根的人,神识一般比没有灵根的强。不过,我和阿娘这次遇到不一般的情况,有个长了灵根的人,神识居然弱得不行。要不是她闹着非要测灵根,我和阿娘肯定会漏掉她,把她当成凡人。”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跟仙师闹?   许嘉眉的眼睛瞪得更大,心想那人若不是肯定自己有灵根就是不惧两位仙师动怒,她这样的普通人跟那人没法比较。   乖巧地走到方框里,许嘉眉观察大仙师的动作。   这次大仙师没有做任何动作,许嘉眉便精神一震,如同热得即将爆炸的时候被冰水浇了满身,舒服畅快之极,感觉与讲究循序渐进的测神识大相径庭。   她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纯粹的黑色光芒在许嘉眉的意识之中爆发,如同火焰燃烧,又像洪水奔袭,时而温柔时而暴戾,源源不断地从她的身体里涌出,不容拒绝地填满整座大殿,持续了三个呼吸之久,倏然淡化为无色,渐渐隐没。   大殿寂静安宁。   无人惊呼,亦无人尖叫,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许嘉眉完全不知道别人遭遇什么,也没有心思研究别人为何保持安静,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心想被唤醒的是灵根吗?搞出这么大动静的东西是灵根吗?   灵根真神奇。   她大概知道灵根是什么了。   灵根不存在实体,就像空气一样看不见摸不着……比喻或许不是很正确,因为空气会在低温中液化、凝固,灵根不会。   灵根相当于人沟通天地的桥梁。   世间的桥各种各样,灵根也各种各样。   桥可以根据长短和规模分成小桥、中桥、大桥、特大桥,灵根同样有长短粗细;桥可以根据结构分成梁桥、拱桥、悬桥等,灵根亦能通过种类区分。   例如许嘉眉的灵根,若将灵根比喻成桥梁,那么她的灵根必定在跨度逾千米的特大桥行列中。   在灵根被唤醒那一刻,她的意识与世界同步,自然而然地知道天地之间存在着灵气和衍化万物的元气。   元气无处不在。   灵气的分布好比世界上植物的分布。森林里植物多,沙漠里植物少;天海郡是灵气稀薄的荒芜之地,甚至整个赵国的灵气都稀薄得很,刚好契合史书对赵国所在地区的评价古时候的大一统王朝,将流放赵国与流放到什么都没有的荒野划上等号。   许嘉眉对自己的灵根了如指掌。   她只有一条灵根,这条灵根属水,水在北方,水生木,水克火,金生水,土克水。   至于水行灵根唤醒时绽放的黑色光芒,许嘉眉有点难以理解。   她见过大海,海是蔚蓝色的,先入为主地认为水行灵根应该绽放蓝色光芒。   可是大海之所以看起来是蓝色……   许嘉眉翻出脑海里的知识。   大海会呈现蓝色,这需要从白色的太阳光可以分解成七种颜色说起,海水对红色光、黄色光进行选择吸收,对蓝色、紫色光则是强烈的散射、反射,故而海水呈现蓝色。   水行灵根被唤醒,绽放黑色光芒,大概是蓝到极致,变成了黑色?   随即,许嘉眉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到阴阳五行学说:金是白色,木是青色,水是黑色,火是赤色,土是黄色。   以阴阳五行学说论之,绽放黑色光芒的“水行”灵根,没有任何问题!   第八章 凡人与仙师   强行解释了水行灵根和黑色光芒的关系,许嘉眉望向高高在上的仙师。m.   仙师在看她。   下一刻,仙师站了起来,只一个眨眼的时间,仙师与许嘉眉的距离从十多米缩短为一米,淡雅悠远的香气扑面而来。   许嘉眉十分好奇,心想这难道是传说中缩地成寸的法术?   她觉得仙师会解答自己的疑惑,于是她问了出来。   “这不是缩地成寸的法术。”仙师说。   仙师长得很高,目测约一米七二,身形略单薄。   她温和地笑着蹲下来,平视许嘉眉的双眼:“听说过轻功吗?这是修士的轻功,很容易学会。你想学吗?”   修士的轻功?   许嘉眉听到“修士”一词,萌生的第一个念头是疑问:修士修什么?修法术神通?   没有一个凡人不会对神奇的道法神通感兴趣,许嘉眉并不例外。   “我想学。”许嘉眉怀着探究的心态点头,询问仙师,“仙师是修士吗?为什么大家称呼修士为仙师?仙师是神仙吗?”   “仙师只是凡人对修士的称呼,修士既不是神仙,也不会自称仙师。”仙师耐心地跟许嘉眉解释,“自称仙师、神仙的修士,要么是弄虚作假的骗子,要么是不入流的旁门左道。”   她的态度犹如和煦春风,如此表现,让许嘉眉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灵根资质究竟有多好。   仙师说:“你拥有水行灵根,你想学修士的轻功,就得跟我回白山城修行。”摸了摸许嘉眉的头,笑意盈盈,“我叫余雁行,你可以称呼我师姑[注1:师姑,本文用于称呼与师父同辈但是年龄比师父小的女性师长]。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   不喜欢被摸头但必须忍耐的许嘉眉道:“我是许嘉眉。”   仗着自己年纪小,余雁行对自己怀有莫大好感,许嘉眉仔细地打量余雁行。   她的皮肤宛如凝脂,白皙莹润,几乎看不到毛孔。她的容貌非常美,像月宫仙子,清丽脱俗,不施脂粉。她的乌黑秀发盘成云髻,饰物不多,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斑斓蝴蝶。   余雁行的衣着打扮简洁大方,不像郡城大户人家的女眷那样复杂繁琐,衣裳没有缝纫痕迹,所用布料十分特别,宛如月光织成,一看便知道不是凡物。   余雁行脾气很好地任她看,待她看完,问她:“觉得怎样?”   许嘉眉诚实说道:“师姑,你很美。”   余雁行失笑:“你也很可爱。师姑可以叫你眉眉吗?”   许嘉眉苦恼:“爹娘和姐姐叫我眉眉,师姑能不能叫我大名?我喜欢我的大名。”   “嘉眉。”余雁行选择了许嘉眉喜欢的称呼,摘下头上的蝴蝶递到她面前,“是不是很好奇它的真假?这是师姑收服的灵宠,会听人话。你感兴趣,师姑可以借给你玩几天,只要你答应跟师姑去白山城修行。”   “白山城在哪?”许嘉眉没有冒然碰触蝴蝶,“离郡城有多远?去了之后能回来吗?”   “白山城在冬天会下雪的地方,从这里回白山城,大概要四十多天。”余雁行手上的蝴蝶优雅地飞起,落在许嘉眉头上,“你舍不得爹娘姐姐,不妨把他们带去白山城。”   许嘉眉没想过带家里人去白山城。   不过,她知道自己要去,即便她不肯去,余雁行也会把她绑起来带去。   对方确实询问了她的意思,可这是看在她资质好的情况下,给她的一个薄面她不能不识抬举。   莫要忘了,拥有好资质的许嘉眉如今不是仙师,是凡人。   凡人怎能拒绝仙师呢?   再好百倍的资质也拒绝不了,除非她的力量能够与仙师抗衡。   前来王家测灵根的决定显然轻率了。   许嘉眉想到云八,消息贩子毫不犹豫地设法挤进测灵根的学员之中,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她的判断……必须牢牢记住这个教训,下次不可再犯!   没有读心本事的余雁行根本不知道许嘉眉有何想法,牵起她的手递给小仙师,道:“阿曼,你跟嘉眉说说白山城。”又对许嘉眉说,“阿曼是我的女儿,她可以为你释疑。”   余雁行需要主持测神识和灵根的阵法,暂时没有时间为许嘉眉介绍白山城。   小仙师拉着许嘉眉,让她和自己一起坐在格外宽大的椅子上,看也不看那些与许嘉眉一同测灵根的孩童,兴冲冲地跟许嘉眉说:“我叫叶曼羡,你叫我阿曼好了。你的灵根真好,白山城那么多有灵根的人,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的。”   许嘉眉对修行一无所知,对白山城也一无所知。   她故作懵懂:“灵根有什么用?我的灵根真的很好吗?”   叶曼羡说道:“灵根好,引气入体比灵根不好的容易多了,修行进度也比灵根不好的快!我有两条灵根,一条木行一条火行,用了二十六天八个时辰引气入体!我的一个堂哥测出三条灵根,他吃了引灵丹,我没吃,可他引气入体的时间是三十二天。我和堂哥都是五岁修行,我修行五年,修为炼气三层,堂哥修行五年,吃的丹药比我多,修为炼气二层……”   许嘉眉边听边整理,得出以下信息:   修行的第一步是引气入体,然后是炼气;   灵根的数量越少,资质越好,修行进度越快;灵根的数量不能或很难人为减少,灵根不能或很难移植,灵根不能或很难人为制造;一条灵根的修士很少,两条灵根的修士较少,三条灵根的修士不多,四条灵根的修士数量一般,五条灵根的修士是主流;灵根似乎以数量、五行区分,品质仿佛不重要;吃丹药能缩短引气入体的时间,吃丹药能加快修行进度;吃丹药是捷径,这条捷径存在一定隐患;修士的后代子孙,拥有灵根的概率似乎比凡人高,灵根是否可以遗传仍不确定,但叶曼羡和余雁行是一个修士家族的成员……   许嘉眉产生了两个问题:   修士家族会将宝贵的修行知识传授给外人吗?   余雁行和叶曼羡寻找有灵根的人,是挑选家奴?还是挑选壮大修士家族的繁衍工具?亦或两个目的并存?   想到这里,许嘉眉往那些与自己一同测灵根的人看去,他们又测了一次灵根,他们没有灵根。   他们出去了,下一批人进来。   有个二十岁出头的王家人低着头弓着腰接近余雁行,告诉了余雁行一句话,他说的话跟许嘉眉有关,因为余雁行听到之后看了过来。   许嘉眉猜到此人的话,歪头眨眨眼睛,小声地问:“师姑?”   余雁行问她:“嘉眉,你想立刻看到你的两个姐姐进来测灵根吗?”   果然……   猜测得到证实,许嘉眉藏起不悦的情绪,点头说想。   余雁行让那位王家人把许嘉眉的两位姐姐带来,问她:“你讨厌他?”   说的是出去的王家人。   仙师的观察力非凡人能比,许嘉眉没有掩饰自己的厌烦情绪,随便找了一个理由:“他长得像老鼠,我最讨厌老鼠。”那人没有征询她,擅自说出她有两个姐姐的事讨好仙师,万一仙师对她有恶意,岂不是殃及两位姐姐?   许嘉眉讨厌这个王家人。   “我也讨厌!”叶曼羡皱眉头,“那个人看着鬼鬼祟祟,嘉眉不喜欢,我也不想见到他。”   “小仙师,请别动怒。”留在大殿里伺候两位仙师的另一位王家人连忙道歉,吩咐奴仆打扮的王少爷,“你去将许娘子的大姐和二姐请来。至于那个容貌粗鄙的家伙,找个合适的地方关起来,绝不能被仙师和许娘子看到他。”   “是。”王少爷犹豫了一下,领命悄悄出去。   他时常去许记店铺买糕饼点心,大殿内,没有比他更熟悉许家三姐妹的人了。   让他犹豫的是,吩咐他出去请人的十一叔和先前出去的十三叔有矛盾。十一叔很可能知道许嘉眉有两个姐姐,他没有说;十三叔知道,十三叔说了,使得许嘉眉生厌,仙师亦生厌,那么十三叔的处境……   王少爷很不喜欢两位族叔的争斗。   想到自己是因为昔年揍过齐王世子而失去少爷的身份,他有些同情试图被仙师厌弃从而遭难的十三叔。   找到许和畅(大姐)和许惠音(二姐),以及满脸笑的十三叔,王少爷叹了一声,如实说出仙师不想见到十三叔的话。   “此言当真?十三兄,对不起了。”王自若叫来两个家丁,“按十一兄说的,把十三兄给关起来,在仙师离开之前不得出现。”   “不要,我没做错,凭什么把我关起来!唔唔……”王十三挣扎着,被捂住嘴拖走。   许惠音看着他,问王少爷:“仙师怎么突然不想见到他?”   王少爷摇摇头:“你妹妹会跟你说的。”   和眉眉有关?   许惠音笑了一下,相信妹妹的判断和判断:“既然如此,便无需知道。”   “你不好奇?”王少爷料不到许惠音的反应,“你不觉得十三叔可怜?仙师的一句不喜,他便被关起来不见天日,这惩罚不重吗?”   “又不是关他一辈子。”王自若随口说道,“也没要他的命。你还是少操点心吧,以前你是王家少爷,你曾经说一个丫鬟难看。那个丫鬟因你的话受了许多欺负,差点投湖自尽,是我顺手把她救了。那个丫鬟的遭遇,和现在的你、和十三兄差不多,你怎么不反省一下你自己?”   “我、我……”王少爷涨红了脸,“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   “不是不知道,是不在乎。”王自若也笑了一声,“仙师怕是等得急了,赶紧把两位许娘子请进去。”   第九章 许嘉眉的请求   王十三会有何种惩罚,对比王少爷的遭遇就知道了,是故许嘉眉很快将王十三抛在脑后,向叶曼羡问起白山城。   所得信息如下:   白山城地下有灵脉,灵气浓度远高于天海郡,是修士的修行圣地。   修士的修行是将灵气纳入体内,这叫修真。   修真的主要目的是长生不老,终极目标是飞升成仙。   不过,飞升成仙太遥远了,长生不老的难度也大,多数修士完成引气入体,活到一百五十岁便是结束。   修行有五个境界,从低到高分别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所有人的修行都是从炼气开始,逐步晋升更高境界。炼气期有十三个小境界,修行到炼气九层可以尝试筑基,从筑基期往后则是四个小境界初期、中期、后期、大圆满。   余雁行处在炼气十一层,修行至今约有四十余年,从炼气十层晋升到十一层花了七八年时间,修为停留在十一层已经有十年,可见修行难度与境界高低成正比。   全天下最强大的修士处在金丹期,全天下的金丹期修士不超过个位数,元婴期和化神期是传说,飞升成仙是神话。   白山城有四个世代修真的家族,叶曼羡所在的叶家综合实力最强,余雁行的娘家余氏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剩下的两家表现寻常,一家姓耿,一家姓姜。   此四姓是白山城统治阶级,垄断修真知识和大部分资源。   余雁行出身于旁支,在二十四年前嫁给叶家的现任家主叶不识,叶曼羡是余雁行和叶不识生下的唯一一个孩子,叶曼羡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叶不识比余雁行大十岁,修为处在筑基初期,即将晋升中期。   除了白山城四姓,天下间还有另外几个修真家族,占据了其它地方的灵脉。   足以匹敌修真家族的门派是不存在的。   这在许嘉眉看来很奇怪按理,广招弟子的修真门派应该比血脉维系的修真家族更易生存下去,现实却是修真家族称霸。   她想询问修真家族的起源,话到了嘴边,许嘉眉改换问题:“阿曼,白山城是谁建的?”   叶曼羡被难住:“啊?”思考片刻,“我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问阿娘!”   余雁行知道。   余雁行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脸色古怪而微妙:“余氏发现白山城地下藏着灵脉,在灵脉上修建了最初的白山城,然后叶氏来了,接着是耿氏,最后是姜氏。”盯着两个女孩,“现在你们知道了,以后别问也别说,记住了吗?”   “为什么不能问不能说?”叶曼羡不懂。   “你问了你说了,族里的老古板会生你的气,惩罚你。”余雁行的语气在此停顿了一下,“我当年问了,差点被罚绕着白山城跑一百遍,是你玄霆舅舅求情,罚我那人才把一百遍减成十遍。”   “谁欺负阿娘?我要揍他!”叶曼羡气冲冲地说。   “他处在筑基中期,你怎么揍?”余雁行捏了捏女儿的脸颊,好笑道,“你努力修行,总有一天会强大到可以替阿娘讨回公道。”   被罚的余雁行对罚自己的人有怨气。   问了却没有挨罚的许嘉眉安安静静不说话,心想:罚了余雁行的那个人,大概忍受不了余氏修建的白山城被迫与其他三姓“分享”,其他三姓估计也心虚,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忽略白山城的历史,使得生于白山城的叶曼羡竟不知道白山城是谁建起来的。   忍受如此屈辱的余氏,将余雁行嫁给叶家家主联姻,怕是余氏的处境很不好。   余雁行姓余,会将自己找到的灵根者分出一部分给余家吗?   许嘉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望着门口,看到了两位姐姐和王少爷。   因她之故,许和畅和许惠音享受了单独测灵根的待遇,无需和其他人一起,也无需测神识强度。   自家妹妹与小仙师同坐,许和畅什么都没想,怀着少许期待踏入红色颜料画出的正方形方框之中,忐忑地站了一盏茶时。   “没有灵根。”余雁行略失望。   许和畅离开方框,许惠音走进方框之中。   等待了一会儿,许惠音身上泛起淡淡光辉,有象征水行灵根的黑芒,有象征金行灵根的白色,有象征木行灵根的青色,又有象征火行灵根的赤色和土行灵根的黄色。   “有灵根,但是五行俱全,灵根细弱。”余雁行对许嘉眉的两个姐姐还是抱有希望的,如今希望破灭了,她摇摇头,对许嘉眉说,“我不建议你的二姐修行,以她这般灵根资质,很有可能修行一辈子都无法做到引气入体,不如留在世俗享受富贵。”   “二姐。”许嘉眉注视着许惠音,心里犹豫了两秒,缓缓说道,“师姑刚才说,我前往白山城修行时,可以把你们带去。”   此去前路漫漫,等待她们的未必是鲜花,也有可能是荆棘。   但许惠音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十二岁的她比十五岁的大姐成熟,许嘉眉自认没有资格替许惠音做决定。   许惠音的目光与许嘉眉的目光交汇,多年姐妹的默契,她轻易懂了许嘉眉深藏于心的情绪。   只是……   她有灵根,可以成为仙师,她不愿意留在凡间。   成为仙师之后,再遇到类似周承宇这样修习邪术的坏蛋,应该有办法对付了吧?许嘉眉不愿意做凡人,她又何尝不期盼着拥有守护自己和家里人安宁的力量?   扪心自问,许惠音无法轻易说出留下。   许惠音注视着许嘉眉,隐隐感觉到一道压迫力十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是仙师。   仙师不希望她去白山城。   是怕她拖累许嘉眉?   短暂的十个呼吸飞一样过去,许惠音心中有了决定。   她想笑。   她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僵硬,抬手拍了拍许嘉眉的肩膀,道:“我……我在家里孝顺爹娘,照顾大姐,你安心地前往白山城,努力修行。”   “好,我听二姐的。”许嘉眉没有笑,郑重点头。   话已经出口,无法收回来,仙师施加的压力悄悄消失了,许惠音卸下负担,脸上的笑变得坦荡。   是,她很想去白山城。   可她不愿意被白山城当成许嘉眉的附庸,不愿意做许嘉眉的软肋,更不愿意沦为挟制许嘉眉的工具。   年仅八岁的妹妹尚且做得到为她考虑,她作为姐姐,岂能不顾妹妹的未来?   许惠音压下心中涌起的失落情绪,忽略微微发酸的鼻子,想:我还是没法不感到消沉,我在笑,也想哭。笑容可以被妹妹看到,哭泣的样子那么难看,自己知道就够了。   她的手被许嘉眉紧紧地握住。   许嘉眉仰头,对上余雁行居高临下的俯视,大拇指捏了捏许惠音的掌心,突然松手,恭恭敬敬地向余雁行行礼,口中道:“仙师,我有一个请求!”   得到暗示的许惠音连忙扯了傻乎乎的许和畅一下,二人跟在许嘉眉身后向余雁行行礼,并不发言。   她们两姐妹没有在仙师面前说话的底气,她们的妹妹许嘉眉有底气。   “什么请求?说来听听。”余雁行面带笑容,“你喊我师姑,你的请求,我若能帮,必不会拒绝。”   “师姑,晚辈想知道,除了修真炼气,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保护自己和家里人不受妖邪侵害。”许嘉眉从善如流地改口。   她直起腰,将自己家遇到怪事,先请神像,接着去慧灯寺求符,最后找云八帮忙的事情如实说出,并将云八退回的凝露交给余雁行。   凝露产自空间,许嘉眉不认为自己能在余雁行面前撒谎,模糊了凝露的来源,道是偶然得之。   她也不曾隐瞒通过云八请高手杀掉周承宇的秘事,把给了云八多少颗凝露说得清清楚楚,唯独隐去那天晚上试图与周承宇对话的一切细节。   “原来你家差点被邪修害了。”余雁行恍然,“好在你反应及时,误打误撞地破了邪修的邪术,没有被他得逞。”   “是师姑来得及时,不然我家……”许嘉眉神色黯然,想到云八找的三个高手仅能重伤周承宇而无法将他杀死,难以想象周承宇伤愈后展开报复是怎样可怕的后果。   幸好余雁行来了,把周承宇抓了!   许嘉眉十分感激余雁行,再次恭恭敬敬地行礼:“师姑救了我全家性命,于我有大恩,我必谨记于心,尽我所能偿还师姑的恩情!”   两位姐姐跟着她行礼。   余雁行微微颔首,受了三姐妹的礼,轻描淡写地道:“恰逢其会而已。”说着从药瓶里倒出一颗凝露细细看了两眼,若有所思,“此物含有一丝清灵之气,莫怪你和你姐姐的气息较寻常凡人洁净,还被邪修看中。”   许嘉眉有过这方面的猜测,闻言很是懊恼。   余雁行瞧见了,担心她想得太多以至于陷入魔障,柔声安抚:“嘉眉无需为此自责,祸事是邪修导致,错在邪修不在你。”   受害者无错,许嘉眉当然是懂的,她没有自责。   她谢过余雁行的开解,问:“师姑,邪修对我家用的邪术是怎么回事?”   余雁行答道:“你遇到的邪修学艺不精,邪修用的秽气类邪术是小道中的小道,我不妨与你说说这个邪术。”   许嘉眉三姐妹认真聆听。   叶曼羡竖起耳朵。   王十一等人屏住呼吸。   第十章 锦上添花   “邪修所用的秽气类邪术名为夺生续命,其本质是夺取他人生机为自己续命,施展邪术的步骤多且杂,从准备到完成至少需要半个月。”余雁行说,“此邪术效果较差,很容易遭到反噬,早已被其它邪术淘汰。”   “此邪术有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邪修杀死小狗,利用小狗的死魂培养夺生蛊。若是孵化的蛊虫里没有母虫,那么邪术无法进行下去。”   许嘉眉问:“邪修如何保证蛊虫之中一定有母虫?”   余雁行说:“他无法保证,母虫的有无全凭运气决定。如果你在小狗死后搬回乡下,或者去别的的地方定居,邪修未必盯着你们一家不放。”   那不可能的,她家有搬来郡城做生意的魄力,便不会因为小狗之死决定回老家耕田种地。   “到了第二个阶段,夺生蛊的子虫寄生在鸡鸭身上,控制鸡鸭自杀,收集鸡鸭的死魂和鸡鸭死亡后散发的秽气供养母虫。若是抢在鸡鸭死亡之前杀死寄生的子虫,母虫无法长大,邪修也会被反噬。”   凝露杀死子虫,故而周承宇受伤。   许嘉眉举起一只手。   余雁行停下,投来疑惑的目光。   许嘉眉非常好奇:“师姑,为什么子虫被杀会导致邪修遭到反噬?”   余雁行说:“邪修的精气神与夺生蛊勾连,夺生蛊死亡,邪修必然重伤。”   许嘉眉一下子想到叶曼羡给予自己的神识考验,摇了摇头:“邪术的弊端太大了。”竟然把弱点送到别人手上!   余雁行颔首:“所以夺生续命被淘汰。你们选在鸡鸭死亡的时候搬家,邪修不会追着你们走,但母虫已经记住你们一家的气息。当母虫发育成熟,即便你们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母虫夺取生机,患上重病衰弱而死。”   三姐妹不由得悚然一惊。   “不要害怕,邪修被抓住了,无法作恶。”余雁行意味深长地说道,“搬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搬家等同于坐以待毙。如果你们没有弄清楚真相,也没有找人对邪修动手,母虫必然在最后一只鸡鸭死亡的那天晚上进入成熟期,你们一家五口都活不到第二天早上。”   正是许嘉眉一家想方设法解决问题,他们才能一个不少地活到邪修被抓住。   余雁行很清楚自己对许嘉眉一家的恩情具体有多少,许嘉眉向她提出请求,她很乐意给予帮助。   这个帮助得显得诚心诚意,不能过于敷衍,也不能过于慎重。   余雁行取出一本封面画着雨中桃花的绿色簿册,递给许嘉眉道:“这是我在外游历时得到的武修功法,适合女子修习,立意还行。我当时对武修的功法感兴趣,花了几年时间将它修改完善,并自创了一套匹配的剑术。此功法可修炼到先天巅峰,弊端不大。”   凡人学武功,修炼到后天境界便跻身于二流高手的行列。   先天境界是一流高手,如王自若,在王家的地位堪比一家之主王老爷。   先天巅峰是绝世高手,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可以杀死炼气八层的修士,从炼气十二层的修士手中逃生。   许嘉眉慎重地收下簿册,未说谢谢,被余雁行打断。   余雁行将凝露还给许嘉眉,道:“此物于我无用,于你和你的姐姐有一点好处。”看向存在感始终不强的王十一,“她们不了解武修,你简单地说一说,让她们有个印象。”   待王十一说完,余雁行手上多出两把宝剑,看向许和畅和许惠音:“且上前来,伸出手。”   姐妹二人顺从地走到余雁行面前。   余雁行拔出宝剑,取了许和畅的一滴血炼入剑中,许和畅立刻发现自己和宝剑产生了一种宛如心神相连的亲切感。   “学剑术不能没有一把好剑,也不能只顾着剑术忘了练功。”余雁行将另一把宝剑如法炮制,交给许惠音,对她和她姐姐说,“白山城欢迎先天武修的到来,我给你们功法和宝剑是因为嘉眉的请求,你们不能辜负了嘉眉的好意。”   “是!”   许和畅和许惠音齐声应道。   余雁行露出满意的笑,令王十一将王自若叫来。   许嘉眉把功法翻过一遍,交给两位姐姐。   不多时,王自若走进大殿之中,不卑不亢地向两位仙师见礼,向许嘉眉三姐妹问好。   余雁行给他一瓶丹药,请他指点许和畅与许惠音的武道修行和剑术,在未来五年保护好许嘉眉的爹娘和姐姐。如此,许嘉眉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心无旁骛地修行。   她的女儿叶曼羡尚能在五年之内修行到炼气三层,许嘉眉的灵根极其优秀,两三年足以和叶曼羡处在同一境界,四五年至少炼气四层,若努力一点,修行到炼气五层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余雁行看许嘉眉三姐妹的眼神更柔和三分,道:“你们有按时用午膳的习惯,现在可以回家告诉你们爹娘好消息了。”   在余雁行看来,测出灵根是好消息,可以前往白山城修行是最好的消息。   凡人无法反驳仙师。   来王家之时,许嘉眉和七八个孩童挤在一辆不大的驴车里。   如今离开王家回自己家,王家准备了一辆马车,空间大,不颠簸,赶车的少年身怀武功模样俊俏,是王家的旁支子弟。   马车被王家送给许嘉眉一家,赶车的少年从此效忠许嘉眉一家,王家还送了一座位于好地段的大宅院、田地、商铺、奴仆、金银等大量礼物。那些跟着余雁行来到博安城的灵根者亦纷纷送礼,听闻许嘉眉测出灵根的博安城大户人家不甘落后,争着锦上添花。   可怜许嘉眉的父亲只是普通百姓,不曾见过大世面,几乎被吓坏了。   收下别人的礼物要给别人回礼,他家底薄,怎么回礼?总不能张三送的礼物给李四做回礼,李四送的礼物当做给张三的回礼吧?   而且!他不认识张三李四,天知道张三李四送礼有什么意图!   无事不登三宝殿!陌生人上赶着送礼,九成九不怀好意!   礼物不能收,绝对不能收!   至少……   至少不能在女儿回家之前收!   当父亲和母亲在暂时租住的小院子里焦急地等待,夫妻俩的三个女儿被堵在路口。   送礼的人太多,小院子被围起来,通向小院子的巷子被塞满了,半条街道也被堵住了,许嘉眉三姐妹乘坐的马车无法通行。   担当护卫的王自若骑马跟在马车后,带着四十个王家家丁,他驱马来到车窗旁,敲了敲车窗:“请三位小娘子稍等,我这就去疏散他们。”   许和畅按捺不住好奇心,推开车窗往外面一看,吃惊道:“怎么这么多人?他们都是干什么来的?”看到那些人不是奴仆就是衣着打扮华贵的老爷少爷们,目光回到车里,对两个妹妹说,“他们也和王家一样,是送我们东西的?”   许嘉眉不用看也知道街上有多么热闹,道:“应该是。”加了一句,“王叔很快会把他们请走的。”   许和畅急着回家,皱起眉头道:“真讨厌!”   张望了一会儿,迟钝的许和畅意识到某个事实,喃喃说道:“我们以后……是不是不用卖吃食做生意了?”摸摸搁在腿上的,装着武修功法的木盒,“这是仙师给的武功秘籍,我能做故事里的侠女吗?”   她喜欢说书先生讲的故事,羡慕故事里英姿飒爽的侠女,曾悄悄打听过怎么学武功。   如今,她拥有武功秘籍和剑术、宝剑,却没有特别高兴。   许和畅习惯了有事找两个妹妹,此时看去,二妹似乎情绪低落,是因为灵根不够好不能前往白山城?三妹也不像是心情好的样子,可三妹的灵根那么好,一定可以去白山城,仙师还喜欢她……   “大姐?”许嘉眉的手轻轻地搭在许和畅的手上,扬起笑脸,“大姐,从今往后,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眉眉还回来吗?”许和畅想起被自己忽略的、即将到来的离别,眼睛湿润了,牙齿咬着下唇,“我和惠音、和爹娘,以后能见到眉眉吗?”   “能!”许嘉眉的语气斩钉截铁,神态轻松,“大姐,我不是飞上天做神仙去,我是前往白山城。就像给我们姐妹起名的袁举人,他要去长丽郡做教谕,路途遥远,不能时常回家。”   “眉眉什么时候能回来?”许惠音问。   “多则五年,少则三四年。”许嘉眉挨着两个姐姐,“不要为我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今年八岁,被欺负了怎么办?”大姐止不住忧心,“白山城那么远,我们想去探望你都不知道怎么找到你……”   没办法,许嘉眉只得耐心安慰大姐:“不会被欺负的,仙师很喜欢我,仙师不会让我被别人欺负的。”   许惠音晓得许嘉眉非去不可,跟着她安慰大姐。   大姐听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我是大姐,应该我安慰你们!”   送礼的人被王自若疏散,马车慢吞吞地停在小院子门口。   许和畅最先跳下,把自己的手递给车里的许惠音,许惠音借力落在地上。   车里的许嘉眉深吸了一口气,也下了车。   中午的阳光照在脸上,她眯了眯眼,真切地认识到,自己正处在人生的重要转折点。   漫漫前路,遇到鲜花可短暂驻足欣赏,但花无百日红,她不能停留;遇到荆棘会被拦住,但愚公年近九十尚能决心移山,她难道没有劈开荆棘走出一条路的勇气?   “今天天气真好。”许嘉眉左手牵着大姐,右手拉着二姐,笑着走进家,“不知道阿娘今天做什么菜,我还想吃卤水鸭脖。”   第十一章 离别在即   家里没做卤水鸭脖,母亲心不在焉,煮饭时放了太多水,四道菜有一道菜放了两次盐,一道忘了放盐,没有汤。   “饭太软,加水煮成粥下午吃吧。”许嘉眉拿添饭的小木铲戳了戳锅里的饭,看向摆在圆桌上的四道菜,“吃得太咸对身体不好,那道菜……加水泡去盐味,当是给鸡加餐。”   “给鸡吃肉太浪费了,加水泡一泡我们自己吃。”父亲舍不得,“赚钱不容易。”   “泡过的菜难吃,我不想吃。”许嘉眉搁下小木铲,对许和畅说,“我们煮面条吃。”   “行。”许和畅站起来走进厨房,“惠音,你把面条找出来。眉眉来烧火。”   天海郡一年种两季水稻,有些地方一年能种三季水稻,以米饭为主食。面条是前段时间买的,卖面条的老板夫妻来自遥远北方,冬天滴水成冰的北方。   许和畅把做好的面条放进五个大碗里,浇上汤汁和自家做的牛腩,烫熟的蔬菜放在最上面,说道:“可以端出去吃了。”   一家五口人,没有谁的厨艺能比大姐更优秀。   吃着大姐煮的面条,许嘉眉说:“好吃!大姐真的不考虑一下开食肆吗?”   许和畅很得意,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想起厨房的闷热和油烟味:“不开食肆,我讨厌闷热和油烟味。”   有排风扇和抽油烟机就能开食肆了……许嘉眉默默补充,想知道会法术的修士能不能将排风扇和抽油烟机变出来,要是能变,她一定给大姐变。   饭桌上的气氛有点不太好。   许嘉眉思忖着,一本正经地说出努力学法术,争取变出排风扇和抽油烟机的目标。   大姐不由得笑了起来。   受到她的笑声感染,父亲、母亲和二姐也笑了。   “只给姐姐变吗?我和爹娘的呢?我们没有吗?”许惠音连问三句,嗔怪地拿手肘推旁边的许嘉眉,“眉眉偏心,只顾着姐姐。”   “不是顾着我,她是想让我一天三顿做饭做菜给她吃。”许和畅道出真相,挑拨道,“眉眉嫌弃阿娘的饭菜,也嫌弃阿爹和惠音的饭菜。”   “没有的事!”许嘉眉连忙为自己辩解,不惜把筷子伸到开水泡过的肉菜里,“这是阿娘做的菜,你看,我根本没有嫌弃!”   “这么难吃你也说好吃,眉眉是个小骗子。”母亲把这道肉菜拿到一边,“大家都别吃了,给鸡吃了,我们吃鸡。”   气氛渐渐变得活跃,谁也没提仙师、灵根和白山城。   然而该面对的躲不掉,吃过午饭,把锅碗瓢盆刷洗干净,一家五口齐聚正屋。   许嘉眉说出自己拥有灵根,即将前往白山城修行,正屋一片安静。   猫走到许嘉眉脚边趴下,尾巴轻扫地面。   许嘉眉摸了摸猫。   猫:“喵。”   “忘记喂猫了。”母亲说道,“我去倒猫粮。”   “阿娘。”许嘉眉唤住母亲,“猫在外面吃饱了,不用喂。”   母亲坐下来,不说话。   须臾,母亲问她:“一定要去?”   许嘉眉停止逗猫,认真地点头,予以肯定:“是的,我一定要去白山城,我会回来的。”摘下头上的斑斓蝴蝶,蝴蝶振翅,飞了一圈重新落在她头上,“这是仙师的蝴蝶,仙师借给我玩,仙师很喜欢我。”   一定要去?很喜欢?   盯着属于仙师的蝴蝶,许惠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怀疑蝴蝶是仙师的眼睛,无论许嘉眉去到哪,仙师都能凭着蝴蝶找到许嘉眉。   为什么仙师一定要许嘉眉去白山城?仙师在图谋什么?   父亲的想法没有许惠音那么深入,说:“眉眉,你跟仙师非亲非故,仙师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的。”   许嘉眉微笑:“我的灵根很好,仙师对我好,好比学堂里的先生总是喜欢读书好的。”   母亲不放心:“话是这样说,但学堂里的先生哪里比得上我们对你好呢?能不能请仙师宽限几个年头,等你长大了再去白山城?”   许嘉眉说道:“修行必须趁早,小仙师五岁修行,我八岁,已经比她晚了三年。”   母亲又问她:“我们能跟去照顾你吗?故事里说过,一个人做了神仙,家里的猫啊狗啊鸡啊猪啊全跟着他到天上去,家里的老鼠和蟑螂也一起做神仙……”   很想保持严肃,但是……   听着许和畅哈哈哈的笑声,许嘉眉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对母亲说:“阿娘,那是故事。有灵根的不止我一个,像齐王世子,齐王和齐王妃都没有跟他来郡城,也不会跟他去白山城。”   离别是即将发生且无法改变的,母亲懂了,问她:“眉眉要带什么去白山城?什么时候启程?外面那些上赶着给我们家送礼物的人,他们送的礼物是收下还是拒绝?要不要回礼?”   “他们是冲着眉眉来的。”许惠音按下心中惊疑的情绪,道,“眉眉决定吧。”   “王家的可以收。”许嘉眉在吃午饭时想好了,“齐王世子送的可以收,其他有灵根的人送的都收下。至于剩下那些人,你们喜欢什么就收什么,不喜欢就拒绝掉。所有送给咱家的礼物都在账本上记下来,谁送了什么,什么时候送的,说的什么话,一样一样写清楚……”   “收下礼物不回礼真的不要紧吗?”父亲也晓得许嘉眉不会留下,难以接受事实,“眉眉,我们能不能去探望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话题又绕回自己去修行一事,许嘉眉便把话细细地说清楚。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父亲沉默良久,说:“眉眉,去年秋天我们决定搬家,今年把家搬到郡城,还没有回过乡下。我们能赶在你去白山城之前回一趟乡下探望你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吗?”   “仙师应该不会拒绝。”许嘉眉觉得余雁行一定会给自己的亲戚测灵根,没准爹娘也会被要求测灵根。   她的猜测很快成为现实。   王自若转告她:“仙师请你和你的父母姐姐一起去见她。我猜仙师会给你的父母赐丹药,这是皇帝都盼望的好事。”   余雁行果然赐下丹药。   不过,她给的丹药不是凡人认为的仙丹,而是滋补养身类丹药,长期服用的效果比所谓仙丹更好。除此之外,余雁行还给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药油、治疗内伤外伤的药、治疗头疼发热拉肚子等小毛病的药,总之药铺医馆有的药她都有。   丹药不可少,符也需给齐全。   叶曼羡把盒子里的一道道符拿出来,跟许嘉眉三姐妹介绍:“这个是镇宅符,能把方圆五里之内的妖鬼精怪全部赶走,邪修的夺生蛊也能驱逐。这是驱虫符,能把方圆七里内的蚊子、苍蝇、蟑螂、毒蛇、蜈蚣、蝎子等赶走,邪修的夺生蛊遇到驱虫符同样会退避。这个是净水符,贴在水源附近,可以保证水源洁净……”   三姐妹大开眼界。   父亲和母亲惊奇不已地围过来:“故事里没有说过,仙师能画这么多有用的符!眉眉去了白山城,会学习画符吗?仙师的符太好啦!比法术还厉害!”   “呃,”叶曼羡红着小脸,害羞又骄傲地说,“净水符是我画的!我还会画驱蚊符、驱蛇符、引火符、凝水符……”   她掰着手指头数数,每说一种,许和畅哇一声,父母也跟着大女儿哇。   许嘉眉和许惠音对视一眼,实在做不出跟着哇的举动。   沐浴在赞叹、惊奇、崇拜的目光中,叶曼羡很高兴:“你们没见过我画符吧?我画一个符给你们瞧一瞧。”   叶曼羡最擅长画的是引火符,手指在空中一划一勾再一竖。   空气噗地一声,鸡蛋大小的火冒出来,悬浮不动,静静地燃烧。   父母和许和畅的哇声顿时更大,就连并不想哇的许惠音和许嘉眉也不由自主地哇了。   处在哇的中心,叶曼羡特别开心,觉得许嘉眉和许嘉眉的家里人非常有趣。   从小到大,叶曼羡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哇过。   符的种类与丹药一样丰富,数量少于丹药,叶曼羡取出盒子里最后的一样东西:“这是《常见凡品符》,写着符的用途和使用方式,你们忘记了符的作用,翻这本书就知道了。”   余雁行给丹药的时候,也给了一本《常见凡品丹药》,可以说是非常体贴细心。   凡品的丹药和符可以给凡人,入了品的丹药符是不能随便给的,余雁行将六颗丹药和六道玉符交给许嘉眉:“这是保命的东西,无需我说,你也晓得轻重。”   许嘉眉满怀着感激收下。   她的父母终究测了一次灵根,父母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随后,许嘉眉一家搬到王家送的三进大宅院居住,做完田地、庄子、店铺、金银等礼物的清点,挑出合适的礼物堆在车上,一个不少地踏上归乡之路。   回乡下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族人们亲戚们听说许嘉眉被仙师选中,一窝蜂似的涌来围观未来仙师,顺便问一问自家孩子能不能被选中。   第十二章 男修何以比女修多   在回乡之前,余雁行给了许嘉眉一把测灵根的玉尺,请许嘉眉帮忙测一下乡下的亲朋好友是否有灵根,许嘉眉照做了。m.   先是同族的人,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所有人都摸过玉尺,奈何玉尺毫无反应。   有个跟许嘉眉一家发生过摩擦的人怀疑玉尺测不了灵根,许嘉眉不多说,伸手握住玉尺,玉尺与灵根共鸣,泛起潮水般的黑光。   这次之后,又有人怀疑玉尺是假的,许嘉眉命令王家送的护卫将人赶走。   同村不同姓的人第二批测灵根,有血缘关系但不同村的亲戚是第三批,邻村的人跟着凑热闹,许嘉眉也给他们测了。有的未满五岁、过了三十岁的也想测,五岁以下的不测,三十岁往上的随便测。   人们在三天之内踏平了许氏祠堂的院子,玉尺就搁在祠堂前,由一位余雁行指给许嘉眉的先天高手看守着,测灵根的人排着长长的队摸玉尺。   许嘉眉在自家老房子里教家里人算账,这是父亲的要求。   家庭和店铺的账本一直是她在做,她要去白山城修行,家里得有一个做账本的人,就算不会做账本,也得看懂,不然账本被人弄虚作假都不知道。   “从前我提过教阿爹做账本,阿爹不愿学。”许嘉眉瞧着父亲,陈述事实,“现在后悔了。”   “那时哪里知道你会去白山城……”父亲嘀咕。   学做账学得最快最好的不是聪明的许惠音,是母亲,许嘉眉有一点点意外,随即想到自己未管账时是母亲在管账,便不觉意外了。   老房子里岁月静好,许嘉眉喝了一口冰镇酸梅汤,来到篱笆围起来的大院子,放松身体伸了一个懒腰。   正要回屋子里,她看见路上走来一个褴衣赤脚的苦行僧,转了一半的身体又转回来,心里生出奇怪的预感:苦行僧要找的人是她。   苦行僧是男性,个子高挑,皮肤白如玉,面容极俊秀。   他的僧袍很破,下摆和衣袖被树枝、石头撕成一道道,别的位置补丁叠补丁。   奇怪却不违和的是,僧袍不脏也不臭,上面没有一颗灰尘,没有一丝污迹。苦行僧本人比僧袍更洁净更清新,从内到外散发着莲花般纯粹又美好的气息,温和安宁。   “小施主,你好。小僧莲意。”苦行僧径直走到许嘉眉面前,隔着一道不高的篱笆垂眼注视她,“小僧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终于走到这里,可否请小施主施舍一碗水解渴?”   “……”   许嘉眉打量着他,想知道王自若为什么没有拦下这个人。   这个苦行僧不是凡人,他有修为。   修为不高的叶曼羡会画引火符和凝水符,引火符的作用类似打火机,凝水符则是凝聚空气里的水蒸气化作清水。   叶曼羡不会问凡人借火讨水。   苦行僧的修为必然高于叶曼羡,何以向凡人讨水?   家长说过不能和可疑的陌生人说话,许嘉眉谨慎地保持沉默。   半刻钟过去,莲意身上美好安宁的气息出现了一丝裂痕,柔声询问她:“小施主不愿意?”   不是不愿,是被慧灯寺的和尚骗过五十两银子,对和尚这个群体已经失去好感。   一刻钟过去,莲意叹息着,渐行渐远。   在这一刻钟里,家中人没有任何反应。许嘉眉走进屋子里,询问许惠音:“二姐,从我出去到现在过去多久了?”   “就一会儿功夫。”许惠音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你在外面遇到什么?”   “一个想骗水喝的和尚。”许嘉眉面不改色地让头上的斑斓蝴蝶把位置挪到另一边,蝴蝶乖巧照做,并没有突然发出余雁行的声音。   “和尚?”许和畅抬起头来,“和尚是骗子!”   学习导致的沉闷气氛霎时消失了,大家一起谴责赚昧心钱的慧灯寺和尚,心疼失去的五十两银子,并下定决心不进寺不拜佛。   屋外也有声音,许嘉眉和许惠音一起走出屋子,发现有一大群村民正在往她们家涌来。王自若带着护卫将众人拦下,放了看守玉尺的先天高手等护卫和一大家子十多口人进院子里。   “我们家狗宝有灵根!早知道狗宝有灵根,我一定不会带狗宝回娘家!还好,狗宝赶上仙师测灵根了!”   “哈哈哈哈哈,狗宝也能去做仙师了!”   “狗宝的灵根一定比许三妞好!听说许三妞收了很多金银珠宝,狗宝是男娃,收到的金银珠宝准比许三妞多!”   七嘴八舌的人们让许嘉眉家院子热闹得像菜市场,许嘉眉和许惠音站在廊檐下,看着被人们簇拥的九岁男孩。   这位名叫狗宝的灵根者算是和许嘉眉姐妹一同长大的,七岁时误吃剧毒的野果差点丧命,去年冬天又变得疯疯癫癫,嚷着自己是死人,要别人把他从坟里挖出来没错,狗宝就是许嘉眉喂了两次凝露的倒霉孩子。   看守玉尺的先天高手姓陆,叫守风,不耐烦听众人吵嚷,招呼王自若:“这些人吵得我脑仁疼,把他们赶出去!”   王自若带人过来,拖走几个吵得厉害的,剩下的都住了嘴。   “陆先生,狗宝是什么灵根?”许惠音好奇地询问,“他的灵根比我家眉眉还好?”   “怎么可能!”陆守风撇撇嘴,将玉尺递给一脸茫然的狗宝,看向孤零零一人站在旁边的黑瘦小女孩,“你也过来,给二娘子瞧瞧你的灵根。”   “这是哪里的孩子?”许和畅跑出来,看着衣着打扮像乞丐的小女孩,“我好像没见过你。”   “我是山里的,我那里叫黑石坪。”小女孩的手和脚细如芦柴棒,脚上没穿鞋,局促不安地动了动脚趾,低着头不敢看人,“做仙师能吃饱吗?我想吃馒头。”   她的模样着实令人同情,许嘉眉进厨房,把奶奶做的花生白糖馅糍粑拿出来,递给小女孩道:“家里没有馒头,你吃糍粑吗?不要怕,从现在开始,你无需担忧挨饿受冻,你会有吃不完的好吃食物和穿不完的漂亮衣服。”   小女孩惊讶地啊了一声,黑亮的眼睛期待地注视着她:“真的?”   许嘉眉点头,含笑道:“当然是真的。”   小女孩不敢置信,看向许嘉眉递来的糍粑,鼻子用力地吸了吸糍粑散发的香味,问她:“你真的肯把糍粑给我吃?我吃你的糍粑,还不了糍粑给你,我帮你干活好不好!我干活很快很麻利的!”   “糍粑给你吃,不要你还,也不要你帮忙干活。”许嘉眉把话说出口,见小女孩面露犹豫迟疑之色,改了说法,“你想还,先记着,以后还。”   “好,我一定会还的!”小女孩接过盛着糍粑的盘子,坐在廊檐下狼吞虎咽。   “喝粥吗?我家里有粥。”许和畅怜惜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女孩,“我家还有糕点糖果,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我家里也有衣服,眉眉留在家里的旧衣裳你肯定能穿……不行,你是有灵根的,我去找四婶要两套新衣裳给你,四婶的女儿跟你一样高。”   许惠音端了一碗粥给小女孩,道:“别在这里吃,进屋里吃,屋里有桌子有椅子。”   两位姐姐忙着照顾小女孩。   许嘉眉走向陆守风,问:“是不是测灵根的女孩比男孩少?”   陆守风正要把玉尺放回盒子里,看到她,又把玉尺拿出来给狗宝,说:“那些大老远跑来测灵根的一般不会带女孩来,都是带男孩,他们大概以为男孩有灵根的概率比女孩大。不止是乡下,三娘子测灵根时,来测灵根的女孩也不多。”   “白山城的男修士比女修士多多少?”许嘉眉看向狗宝握住的玉尺,“不包括我在内,师姑一共找到三十二个有灵根的人,女子十三位,男子十九位。”   “怎么说呢?”陆守风抓了抓后脑勺,“相较男子,女子普遍柔弱胆小怕吃苦,父母也不放心女子去白山城修行。”   他举例子。   “不是所有父母都能像你父母那样通情达理,那十三个女子里头有三个人的父母是明确不希望女儿修行的,舍不得女儿离家的更多,舍不得儿子离家同样有;也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像你这样聪明懂事,有的哭哭啼啼不肯去,有的一心想着留在凡间嫁人生子……”   陆守风十分纳闷,又有点瞧不起:“啧,不懂他们的想法!别人没有灵根,做梦都想做修士,他们有灵根的倒是贪恋凡间红尘味。可能是白山城修士很少来赵国收弟子,赵国人不晓得拥有灵根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他没有灵根,遇到有灵根却拒绝修真的人,那感觉实在是一言难尽。   狗宝手里的玉尺开始发光,他家里人嚷了起来,被陆守风看一眼,纷纷捂住嘴巴。   许嘉眉第一次看有灵根的人测灵根,自己的不算。   透明的玉尺沁出黑、白、青、黄四种颜色,各颜色在玉尺上占据的比例不一,白色约四成,青色约三成,黑色约二成,剩下的黄色不足一成。   “四灵根缺火,金行灵根最佳。”陆守风说,“如无意外,至少两年才能做到引气入体。”   “那个小女孩是什么灵根?”许嘉眉问,“她叫什么名?”   “姓李,叫小草,有金火土三条灵根,玉尺上显示的土行灵根占据六成,金行灵根是两成多,火行灵根最弱。”陆守风唏嘘,“听说她家里人打算把她卖到更深的山当童养媳,幸亏她跑来测灵根,不然我们就错过一个好苗子了。”   第十三章 斩断尘缘去修真   确认了狗宝的灵根,许嘉眉让他跟爹妈回家,三天后启程去博安城。   狗宝的爹问:“不能住你家?丑丫头能住,狗宝为什么不能!”   丑丫头说的是李小草。   “人家有名有姓,灵根比你儿子好。”陆守风瞪眼,“你不懂礼貌,一张嘴胡乱说话,莫非想让我教你什么是礼貌?”   说完,陆守风故意捏了捏拳头。   咔咔声响把狗宝的爹吓得打哆嗦,呲溜一下躲老婆身后,缩得像个鹌鹑。   许嘉眉问狗宝:“你是想回家里住还是在我家住?”   比叶曼羡小一岁的狗宝是个普通孩子,家里兄弟很多,他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不是最伶俐的,也不是最笨的。突然之间成为众人追捧的香饽饽,狗宝很不适应,手足无措。   听到许嘉眉的询问,狗宝望向爹娘和兄嫂。   他们全都暗示他留下来,狗宝便说:“我在你家住。”往许嘉眉身后的屋里看了看,羡慕面前堆着糕点糖果的李小草,“我也想吃糖。”   “想吃就进去拿来吃。”许嘉眉对狗宝没有恶感,收留了一个李小草,多收留一个狗宝不碍事,她对陆守风道,“李小草和狗宝暂时住在我家,你要歇息一下吗?我阿娘和大姐做了酸梅汤,冰镇的。”   “也行,我刚好有点口渴。”陆守风打发了狗宝的家里人,进屋里喝酸梅汤,他的手下也受到邀请。   喝过酸梅汤,陆守风带着手下和狗宝去狗宝家,吩咐狗宝家里人准备桌子,然后从一个巴掌大小的锦囊里依次取出一盒凡品丹药、一盒凡品符、一箱一百两的金锭和四箱一百两的银锭。   狗宝家里人不晓得丹药和符的价值,被黄灿灿的金锭和白花花的银锭闪得头晕眼花,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金子银子。   陆守风说:“你们的儿子狗宝有灵根,我们要带他去白山城修行,从此,你们和狗宝将分隔两地难以团聚。这些金银、丹药和符是给你们的补偿,请收下。”   不止是狗宝家,许嘉眉一家也有相同的补偿。   给了补偿还要讲解丹药、符的作用和使用方式,陆守风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把该交代的都交待清楚,领着狗宝离开。   回到许嘉眉家,陆守风请李小草与自己一同去黑石坪。   怯生生的李小草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不!我不回!我不要做童养媳!”   她的个子比许嘉眉矮,年龄和许惠音相同。   为了说服李小草,陆守风免不得又是一番讲解,心想下次来乡下一定要带个能说会道的凡人。   他是武修,着实不擅长口舌。   得知白山城的规矩,李小草一点也不愿意将仙师的补偿给家里人,格外固执地说道:“他们要卖掉我,他们想把我卖多少钱,我就给他们多少钱当补偿!”   左右补偿不是给自己的,陆守风无所谓李小草给她家里人的补偿是多还是少,只要她给了,哪怕吝啬到只肯给一文钱,那也是补偿。   两人讨论完,从屋里出来,遇到许和畅。   “我没去过黑石坪,能去看看吗?”许和畅嫌家里无聊,想给自己找乐趣。   “可以。”陆守风说。   黑石坪在深山,距离远且山路崎岖。   陆守风拿出一叠凡品符分给手下和两个姑娘,说:“这是疾行符,赶路用的,贴在腿上能跑赢兔子。”   “贴小腿可以吗?”许和畅还没有用过符,兴致勃勃。   “可以。”   许和畅把疾行符贴在小腿上,试着走几步,感觉就像踩着风。她与陆守风、李小草等人离开家,在两刻钟后来到平时需要一个半时辰才能抵达的黑石坪,见到李家人。   其后发生的事无需赘述。   李家人允许李小草跟陆守风走,但他们必须拿到十两……不对,是三十两银子!陆守风跟许和畅穿得那么好,定是有钱的大户人家出身,花三十两银子买一个李小草难道不行?   殊不知李小草才是给他们三十两银子的正主。   他们亲眼看着李小草请陆守风取出一箱黄金和四箱白银,亲眼看着李小草从箱子里拿起三十两白银丢在他们面前,终于知道黄金白银属于李小草。   他们后悔莫及!   晚上入睡前,许和畅把她在黑石坪的见闻说给许嘉眉、许惠音知道。   “陆先生告诉他们说小草有灵根,他们觉得自己的灵根一定比小草的优秀,要求陆先生给他们测灵根。陆先生答应了。当时我和小草紧张得不行,就怕他们有灵根,好在他们没有,老天爷还是长了眼的。”   说着拍了拍心口,犹有几分后怕。   又想起李家人无比难看的脸色,许和畅笑着说:“坏人得到应有的下场,真是解气。”   这叫小可怜逆袭打脸,前期越压抑,后期打脸越爽。   许嘉眉递了一杯茶给大姐,让她润喉,问她:“你们这么晚回来,离开黑石坪之后去了别的地方?”   “嗯,去了更深的山里,遇到一只大老虎。”许和畅描述了威风凛凛的百兽之王,不无失望地叹息一声,“老虎看见陆先生,逃跑了。”   “陆先生是先天后期的武修,凡间猛兽打不过陆先生。”许惠音说。   “越过有老虎的山,我们去到一个寨子,那里住着几百口人,也没有灵根。”许和畅说道,“陆先生明天去别的地方,他准我跟着看热闹……说起来,他待我好像特别温和宽容,是因为眉眉?”   “不然呢?”许惠音反问。   “眉眉最厉害。”许和畅的手在许嘉眉头上揉了揉,眉眼含笑,“大姐沾了眉眉的光,全家都沾了眉眉的光。”   许惠音说:“眉眉厉害,我们也得让自己变得厉害起来。”   许和畅没有异议:“对,我修炼仙师给的《飞花落雨真经》,如今进入第一层了。”   许惠音:“我的《飞花落雨真经》处在第二层,大后天估计能到第四层。”   许和畅:“……”   许和畅羞愧,掩面道:“我……我明天不出门了,我要留在家里修炼《飞花落雨真经》!惠音的修炼进度令我感觉到压力。”   许惠音惊奇:“难道我的智商没有令你感到压力?”   许嘉眉拉了一下许惠音,暗示她不要过分。   许和畅:“……”   许和畅怀疑许惠音不是自己的妹妹,否则许惠音的嘴巴怎会这么毒!她试图挽回长姐的颜面,努力寻找优点:“我的厨艺也能让你有压力!”   “那不同。”被许嘉眉拉了第二下的许惠音说,“我对煮饭做菜没有一丁点兴趣,即便你的厨艺好到令仙师赞不绝口,我也没有压力。”   “有本事你别吃我做的饭菜!许惠音,你这坏蛋!看我不揍你!”许和畅一下子跳了起来,要教训不乖的妹妹,“谁家妹妹是像你这样跟姐姐说话的?眉眉也是我妹妹,眉眉从来没有像你这样说过我。”   许惠音拿许嘉眉当盾牌,嘀咕道:“眉眉不说你,不代表你没有缺点!眉眉那是可怜你,不忍心伤害你。眉眉说,是不是?”   两个姐姐要打起来,当妹妹的许嘉眉拧了惹事的许惠音两把,趁她吃痛,自己躲到一边吃瓜看戏:“打吧。”   许惠音:“……眉眉没良心!”   许和畅:“惠音,你的良心呢?”   二人你追我赶瞎闹腾,引来父亲拍门:“闹甚!夜深了,赶紧回房歇息去。”   三姐妹互相看看,乖乖地各自道了晚安。   走到门口,许和畅回过头:“不如今天晚上睡一张床?”   眉眉没有异议,惠音没有异议,就这么定了。   一眨眼三天过去,许嘉眉一家五口告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们,乘坐马车回郡城。同行者除了王自若和陆守风等,多了两位身具灵根的未来修士,即李小草和狗宝。他们没有找到第三位灵根者。   回到郡城后,许嘉眉的家里人先行归家,许嘉眉和陆守风、李小草等人去王家,她见了余雁行一面。   余雁行没有问起那位叫莲意的和尚,许嘉眉思忖着,选择把事情说出来。   “和尚?”   余雁行皱眉,斑斓蝴蝶从许嘉眉头上飞起,落在她的指尖。   她和蝴蝶交流一番,更疑惑了。   可许嘉眉说得很详细,不像是故意欺骗自己。   难道那位疑似修行者的和尚欺骗了蝴蝶的感知?   这是有可能的。   余雁行问:“在此之前,你是否与和尚发生过接触?”   许嘉眉说起自己家被慧灯寺和尚卖了假镇宅符的糟心事,要了纸笔把记忆中的假镇宅符画下来,递给余雁行。   “跟白山城的镇宅形似而神不似。”余雁行下了评价,“过两日,你跟你家里人道别,顺便把和尚的镇宅符带来给我。赵国的和尚竟敢剽窃白山城的符骗钱,必须拆掉他们的寺庙,所有和尚削籍还俗!”   许嘉眉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句抱歉,剽窃剽到最不能得罪的白山城头上,还被白山城发现了,白山城不拆寺岂不是太好欺负?   应下余雁行交待的事,许嘉眉回到家里,尽情享受温馨美好的时光,直到离别之日到来,她在亲人不舍的目光中登上前往王家的马车。   看着新家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许嘉眉的鼻头一阵酸涩,降生以来的所有记忆纷纷在心头浮现,又被沉入心湖深处。   第十四章 寿元悠长,容颜不老   王家和新家隔着两条街。   当许嘉眉乘坐的马车从王家敞开的大门驶进去,许嘉眉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顺利完成从市井百姓之女到白山城未来修士的身份变化。   马车来到王家的二门,许嘉眉下车,被王老爷和王太太等人迎进二门,改乘王家内宅专用的四抬中轿,住进王家专门为她准备的院落。歇息片刻,丫鬟们鱼贯而入,伺候许嘉眉沐浴更衣梳头,将她装扮一新,她可以面见余雁行了。   数日前,李小草和狗宝也是这样进王家的。   至于跟着余雁行来王家的三十二位未来修士,他们在抵达郡城之前,已经经历过类似的仪式了。   如今轮到许嘉眉亲身体验王家接待未来修士的仪式,她坐在四抬中轿里默默地想:这可真像故事里的大户人家娶妻,就差放鞭炮吹喇叭了……话说,我现在是面见丈夫还是面见公婆呢?待会儿余雁行会教我修行功法吗?   又想:王家的占地面积真大,三十二位未来修士……现在是三十五位了,还有余雁行、叶曼羡、陆守风那么多人,难道每一位都可以单独住一个院落?对比我家、秋婶家,郡城的贫富差距不小啊。   到了地方,刚下轿站稳,许嘉眉头上的蝴蝶就飞到面前,示意她跟上。   很快,许嘉眉见到坐在凉亭里教叶曼羡画符的余雁行,一位高大魁梧的壮汉站在凉亭外晒太阳,朝她努了努嘴。   这是允许她旁观。   许嘉眉轻手轻脚地走到叶曼羡身旁,看她拿着朱砂笔在黄纸上勾勒驱虫符。此符针对毒蛇和有害虫类,比驱蚊符、驱蛇符复杂,若说驱蚊符、驱蛇符的难度是加减法,驱虫符就是乘除法。   尚未开始修行的许嘉眉瞧不出符的玄机,看了两眼,将注意力转移到叶曼羡的手和姿势上,边看边学习。   学毛笔字先学持笔,她学叶曼羡持笔的姿势,没有错!   她学得正起劲,叶曼羡忽然把笔一摔,发脾气:“又失败了!我今天不画了!”   摔出去的笔没有落地,缓缓飞回,如有自主意识一般躺在笔架上,笔尖的朱砂浓艳得像是刚蘸的,没有少一丝一毫。   如此神奇的操作,使得许嘉眉的注意力又一次转移,看一眼笔,目光被黄纸勾了去。   黄纸上,朱砂勾勒的符文色彩依旧,却失去灵性和活力,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违和感,犹如随时可能爆炸的鞭炮,具有一定程度的危险。   余雁行没有理会叶曼羡,问许嘉眉:“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来?把话说清楚费不了多少口水。   许嘉眉自是不敢指责仙师,老老实实地回答:“这张符好像有危险。”   “嗯,你的感觉对了。”余雁行点点头,又问,“如此破除危险?别着急,慢慢想,想不出来很正常。”   她把制作失败的驱虫符放在许嘉眉面前,让她坐下来思考,又将朱砂笔放在叶曼羡面前:“一个时辰内,这支笔必须悬浮,不准掉下来。你能画出驱虫符,画不出是因为你浮躁。”   余雁行松开手,朱砂笔坠落。   落到一半,朱砂笔缓缓停在空中,叶曼羡气鼓鼓地控制着笔,眼睛瞪着母亲:“我不要干这么无聊的事情!我宁愿画一百张符!”   余雁行当做没听到。   被布置了作业的许嘉眉盯着制作失败的驱虫符,感觉就像刚学会数字的人被老师要求做一道四则运算的难题……不,或许这不是四则运算,这是难度更高的鸡兔同笼!她认为她需要一张制作成功的驱虫符作参考。   许嘉眉闲极无事,研究过余雁行给的一盒子凡品符,也有试着临摹。但她到底不是修士,临摹得再像,也画不出真正有效的符,顶多跟符混个眼熟。   她翻出记忆中的驱虫符,与制作失败的驱虫符对比,苦思冥想,努力寻找驱虫符制作失败的原因。   余雁行未想过许嘉眉能破除黄符中的危险,见她琢磨得津津有味,便没有打扰。余雁行把蝴蝶留在许嘉眉头上,命令蝴蝶盯着两个女孩,自己走进屋内,检验其余灵根者的学习情况。   除却许嘉眉、李小草和狗宝,另外三十二位灵根者已经被传授修行功法,有的处在背诵、理解的阶段,有的进度较快,处在尝试引气入体的阶段。   目前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引气入体,余雁行的解释是赵国的灵气过于稀薄,引气入体的难度远远高于白山城。她不要求大家引气入体,做到流利背诵,并能理解功法即可。   因李小草和狗宝出身农家,不认识字,两人的修行之路从认字开始,教二人认字的先生是一位进士,王家的进士。   一个时辰后,余雁行出现在凉亭,发现许嘉眉还在跟制作失败的驱虫符较劲,叶曼羡拿着朱砂笔画驱虫符,神态专心致志。   余雁行旁观小片刻,取出一支朱砂笔,在空白的黄纸上画了一道凝水符。这道凝水符和制作失败的驱虫符类似,无法使用且具有一定危险。   在许嘉眉暂时停止思考之际,余雁行将失败的凝水符和朱砂笔递给她:“试试吗?”   许嘉眉的一个时辰没有白白浪费,接过朱砂笔,将凝水符仔仔细细地看一遍。然后,她花了两刻钟,在凝水符上画下一道横线,破除了凝水符潜在的危险。   “不愧是天灵根。”余雁行拿起不存在危险的凝水符,将这道凝水符激发。   一团体积如鸽子蛋的清水随之凝聚而成,被化作圆润晶莹的冰球滚落在许嘉眉面前,寒气内敛,宛如水晶雕琢的一样。   许嘉眉拿手指戳了戳冰球:“它会在什么条件下融化?”   余雁行道:“不遇到足以融化钢铁、岩石的高温,可以存在一千年。”   冰球内,一朵千叶牡丹花盛开,栩栩如生。   看起来就像艺术品,听起来也非常厉害……许嘉眉决定留着冰球作为自己踏上修行之路的纪念物。   这时,叶曼羡一声欢呼,举着制作成功的驱虫符,兴高采烈地说:“画出来了!我把驱虫符画出来了!”   余雁行的笑比看到许嘉眉在凝水符上画横线更愉悦,语气仍然平静:“你不那么浮躁的话,早就能把这张驱虫符画出来了。”   叶曼羡受到了打击。   余雁行说:“接着画,画到你闭上眼睛也能把驱虫符画出来为止。”   叶曼羡一点也不高兴了。   余雁行将她留在凉亭画符,和许嘉眉一同进到刚才召见其余三十二位灵根者的房间里,坐下问她:“你和家里人告别了?”   “是的,我已经和父母姐姐们告别了。”许嘉眉郑重回答,并起身见礼,谢过仙师给自己慢慢告别的机会。   “既然告别了,便不要过多怀念。”余雁行说道,“你拥有全天下最好的天灵根,如无意外情况,成为筑基期修士是必然之事。筑基期修士的寿元长达六个甲子,凡人所能达到的寿元之极致,无非是修炼到先天巅峰,最久活不过两百年。你将会在百年之内送别你的父母,也将在两百年之内送别你的两位姐姐,及早斩断尘缘、了却牵挂,于你有益无害。”   一个甲子六十年,六个甲子是三百六十年。   许嘉眉感觉到巨大的震撼,筑基期修士的寿元竟然如此漫长!莫怪凡人做梦都想拥有灵根成为仙师!莫怪仙师不把凡人视为同类!   余雁行看着许嘉眉从震撼中回神,道:“王家在白山城的修士名叫王炳辉。王炳辉拥有木火土三条灵根,资质较小草略差,自六岁修行至今一百三十九年,在四十多年前成功晋升筑基期。王家的这些人里,有他的亲生子女,但是,他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回来探亲了。”   简而言之,王炳辉斩断尘缘,已经不怎么在乎王家了。   许嘉眉忍不住想:以后我也会像王炳辉那样吗?   余雁行又说:“王炳辉现在的道侣叫叶柔衣,是阿曼的一位同族堂姐。叶柔衣的年龄看起来与我相差无几,她和王炳辉送回王家的儿子,是王家家主。”   王家的家主是王老爷,王老爷看起来大概五六十岁,最年长的儿子约有四十多岁。   许嘉眉再次深刻地意识到,修士的生命层次是凡人难以企及的。   不过,叶炳辉娶了叶曼羡的族姐,还有余雁行说的“王炳辉现在的道侣”……此去白山城,她怀疑自己会被安排一位未婚夫。   许嘉眉望向余雁行。   “嘉眉。”余雁行叫她的名,取出一本似乎是兽皮剪裁的书,递给她,“读一遍给我听。”   “是。”   许嘉眉接过书,书很轻,很薄,封面画着祥云和两只展翅飞翔的仙鹤,书名是《导气引体诀》。   很好,她拿到修行功法了,尽管这似乎是入门基础功法。   把书放在身前的书案,许嘉眉深呼吸数次,尽量使心情保持平静,翻开《导气引体诀》细细观看。   她以为《导气引体诀》是类似《道德经》、《易经》的文言文,看过才知道,这本《导气引体诀》貌似高深玄妙,实则其阅读理解难度比《道德经》、《易经》低很多,但也不像白居易的诗那样浅显易懂,跟初高中语文课本收录的文言文差不多吧。   《导气引体诀》没有断句的标点符号,全文四万多字,去掉累赘无用的描述,可以将全篇《导气引体诀》缩短在六千多字以内。许嘉眉简单提炼了内容,翻到第一页,按照余雁行的要求,将《导气引体诀》读一遍给她听。   四万多字,读一遍至少一个半时辰。   第十五章 拉拢和算计   许嘉眉读了一刻钟,停下来,端起丫鬟送上的润喉茶喝了半杯,稍作歇息,继续读。m.   如是,每读一刻钟歇一次,许嘉眉读了半个时辰。   余雁行在她停下时开口:“姑且到此为止,你回去将读过的内容多读几遍,直到流利背诵,再来见我。”   许嘉眉心想:无需多读几遍,我在看第一遍的时候把整本《导气引体诀》记住了,背诵易如反掌。   ……应该藏拙吗?藏一下比较好。   遂,她站起身恭敬地向余雁行见礼,抱着《导气引体诀》回去研读。   此时已是正午,骄阳当空,许嘉眉暂居的院落外站着一大群衣着打扮不似王家仆从的人。   十七八岁上下的云八混在众小厮当中,瞧着低眉下意,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时而把身体重心转移到左脚,时而把身体重心转移到右脚,颇感焦虑。   “许娘子。”等待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等到许嘉眉的中年女人轻轻松了一口气,这口气马上又提了起来,笑着向许嘉眉见礼,“奴家是北辰娘子的姑姑,替北辰娘子向许娘子问一声好,这是北辰娘子叮嘱奴家准备的午膳。”   北辰是赵国的一个复姓。   许嘉眉所知道的,唯一一位姓北辰的人,是拥有灵根的皇商之女北辰羽霏。她家收过北辰羽霏派人送的礼物,极丰厚的、可以买下五分之一个博安城的礼物,她收下一部分礼物,大部分礼物退回。   当时来送礼的好像也是今天这个送饭菜的中年女人,她自称是北辰羽霏的姑姑,卑微如仆人。   拥有灵根的北辰羽霏是如何对待这位姑姑的呢?视为下仆?还是亲姑姑?   问题在心里一闪即逝,许嘉眉侧头看向脸色不是很好看的王家人。她叫王绣年,约三十岁,自幼习武,是后天五重的武修,受王家安排招待暂住的许嘉眉。   王绣年不是很擅长处理事情,眼睛瞪着北辰羽霏的姑姑,想发火又不能发火,一副忍得很辛苦的样子。   许嘉眉知道原因,她住在王家,当然是吃王家做的午膳。   外人抢着给她准备午膳,王家的面子往哪放?   许嘉眉不想卷进王家和北辰羽霏的矛盾中,与王绣年说道:“午膳好像是你安排的。”   王绣年不气了,回道:“是的,许娘子请稍候,午膳马上送来!”   许嘉眉对北辰羽霏的姑姑道:“北辰娘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也请你替我向北辰娘子问一声好。”   北辰羽霏的姑姑转忧为喜。   许嘉眉走进院落,放下《导气引体诀》,洗脸洗手,坐在饭桌前吃饭。   先送进来的是王家厨房准备的汤品,一共六道,全部上齐之后,北辰家的仆人鱼贯而入,也是六盅汤。   看着这十二道汤品,许嘉眉无声叹息。   父亲的言传身教让她养成珍惜食物的好习惯,这十二盅汤怎么喝下去哦?   许嘉眉问王绣年:“哪道汤润肺?我的喉咙有点难受。”   王绣年的脸色有一瞬间僵硬,望向众丫鬟。   一位厨娘模样的青年女子走上前来,道:“回许娘子的话,这三道汤品都有润肺的作用。”指了王家准备的三道汤,又指了北辰家准备的一道汤,“这道汤也能润肺,但是效果略有不如。”   看来王家知道她读了半个时辰书……许嘉眉选了润肺效果最好的一道汤,点了点其余十一道汤:“你们可以坐下来喝。”   厨娘不敢坐。   王绣年犹豫了下,坐下陪吃饭。   喝完汤,饭菜陆续送上,许嘉眉选了六道,其余的没有碰,赏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吃过饭菜,还有糕点和甜品,小厮装扮的云八端着一种近似于冰淇淋的甜品进来,冲许嘉眉眨眨眼。   许嘉眉认出他,未语先笑,问他:“你有事找我?”   云八触及她戏谑的眼神,眨巴眨巴眼睛,露出灿烂笑容,厚着脸皮道:“三娘子,你有东西落在我这里,我是来归还东西的。”   掏出一个温润通透的上等玉瓶,双手呈上。   无需多想,玉瓶里装的肯定是凝露。   怀着逗一逗云八的轻松心情,许嘉眉手里仍然拿着吃甜品的瓷勺。   她可没有忘记自己找云八求助时,云八那张死要钱的奸商脸。   今日云八有事求她,不报复一下怎能行?   王绣年接过玉瓶,将玉瓶放在桌子上。   云八有点失落,默默地站在一边等待许嘉眉把甜品吃完。   许嘉眉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摒弃一切杂念,专心享受甜而不腻、凉而不冰的美食,想:许记要是有这道甜品,生意肯定会做得更红火。   吃完甜品,许嘉眉用薄荷水漱了口,望向乖巧的云八,拿起玉瓶看了看。   她给云八的凝露一共是十五颗,瓶中有十一颗,云八把她请高手对付周承宇的报酬也给弄回来了,少的四颗应该是吃掉了。   云八掏出一个戒指盒大小的玉盒,避开王绣年的手,亲自交给许嘉眉:“这是小八千辛万苦寻来的好东西,希望这东西能弥补四颗凝露的损失!”   玉盒盛放着一块洁白如雪的正方体不明物品,云八介绍道:“此物名唤石乳酪,服之身轻如燕,可以夜里视物。”   见识浅薄的许嘉眉没有听说过石乳酪,以眼神询问王绣年。   王绣年点头:“王家的藏书之中有关于石乳酪的描述,效果与他的说的一致。”看着玉盒中的石乳酪,“此物在石乳酪当中亦属上品,是万金难求的好东西,十分珍贵。”   若云八将石乳酪献给余雁行,余雁行是会收下的。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   被送上如此厚礼的许嘉眉问云八:“你想要什么?”   云八态度谦卑:“许娘子,”他更改称呼,“云八愿意效忠您,请您允许云八成为您的随从。”   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   有生以来头一回遭遇跪拜的许嘉眉吓了一跳,气道:“你搞什么?赶紧起来!”   下跪的云八抬起一张脸,可怜兮兮地注视许嘉眉,宛如被抛弃的小狗。   他年纪轻,长相还算英俊,这般作态不是特别难看,还有点可爱。   奈何许嘉眉无动于衷:“别玩花样,我不吃你这一套。”询问王绣年,“有灵根的人可以带着随从前往白山城?”   王绣年应是,盯着云八说:“此人武功低微,性情功利机巧,奸诈狡猾。莫看他口上念着效忠,又对许娘子下跪,其心未必视许娘子为主人。”总之不是随从的好人选!   云八没有反驳她,委屈地站起来,像一朵被欺负的小白花。   许嘉眉:“你知道其他人带什么随从去白山城吗?”   王绣年瞪了云八一眼,回答:“齐王世子带了两位武修,一位是二十三岁的后天巅峰,一位是四十九岁的先天四重。北辰娘子也带了两位随从,一位是二十二岁的后天一重,其行医制药的本事远比武功精深;另一位是四十六岁的先天二重武修……”   一言以蔽之,随从们要么是武修,要么是精通医药、机关暗器等技能的人才,要么与灵根者关系匪浅,要么是奇士异人主动效忠。   三十五位灵根者当中,唯许嘉眉尚未选定随从,有一大批人盼着被她选中,混进王家的云八仅是其中之一。   “小草和狗宝也选了随从?”   “是的。”   王绣年道:“李娘子已更名佩兰,改李姓为黄姓,取土行灵根在玉尺上显示的颜色是明黄之意。黄娘子的两位随从是昨日选的,一位是四十八岁的后天八重武修,一位是仙客来酒楼的大厨。陈郎君(狗宝姓陈)已更名明德,一位随从是五十九岁的后天九重,一位随从是珍宝当铺的少东家。”   云八补充:“大厨和少东家是凡人。”   观察着许嘉眉的脸色,他说:“许娘子,我擅长打探消息,比那什么做菜的放债的有用多了!我的武功也不差,别看我现在是后天二重,我能晋升先天!”   王绣年拆台:“白山城的武修比其他地方多很多,以许娘子的资质,便是十八岁的先天高手也愿意效忠。”区区后天二重,在白山城也就比凡人好点。   许嘉眉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资质有多优秀,云八送上石乳酪主动效忠,是看中她的潜力提前下注。   他不怕赌输么?   转念想起宁可得罪王家也要拉拢自己的北辰羽霏和异常温和友好的余雁行,许嘉眉了然,指着玉盒里活像一块豆腐的石乳酪:“这东西怎么吃?它还有什么用?”   成了!顺利送出石乳酪的云八喜形于色,说:“主君,直接吃即可。”   许嘉眉迟疑:“要不要洗一下?”不洗干净怎么吃?对王绣年道,“我可否借阅你家记录石乳酪的藏书?”   王绣年:“当然可以!”立刻命人将藏书送来。   王绣年又说:“许娘子,这个小子不老实,我们王家有办法令他永远忠心于您。”   是毒|药还是蛊虫?   云八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怀疑自己杀了王绣年的父母。   但他不后悔将石乳酪送给许嘉眉的决定。   天才如二十岁晋升先天的王自若,尚且为许嘉眉的亲族做护卫,他云八只要抱住许嘉眉的大腿,没准能在二十五岁晋升先天。   何以武修宁愿做随从也要去白山城?   白山城有灵药,可以将普通武修的实力提升至先天!   第十六章 无力量,无自由   越早晋升先天,越容易突破先天巅峰,成为真正的武道强者!   云八再次跪在许嘉眉面前:“主君,云八必永远效忠您!”他接受王绣年的提议!   从王绣年的提议道云八下跪,间隔不过两个呼吸。   许嘉眉感到很惊讶,因为云八竟然愿意拿自由换取不可知的未来,这在她看来是难以想象的。正如那首诗所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惊讶过后,许嘉眉以敬佩的目光注视云八,道:“你很有魄力,希望你的决定能够得到等同的回报。”   “谢谢。”云八露了笑。   目送云八和王绣年离去,许嘉眉坐在书房内,深沉地盯着《导气引体诀》的封面。   王家有控制武修的特殊手段,白山城的修真家族必然有控制修士的特殊手段,她要如何面对呢?像云八那样献出忠诚和自由?像王炳辉那样献出基因?   无力量则无自由。   她需要做的,不是挑选优秀强大的随从,不是拉拢资质出色的灵根者,也不是抱谁的大腿,而是提升自己的实力,直到可以与修真家族平等对话。   得到唯一正确答案的许嘉眉停止思考,闭目休息两刻钟,吩咐丫鬟们准备文房四宝,通过抄写《导气引体诀》加深记忆。   抄写比朗读慢,许嘉眉一边抄写一边琢磨字句,每抄写一刻钟必停笔歇息。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许嘉眉的心神沉浸在《导气引体诀》中,当房门被王绣年敲响,窗外已是日落西山。   许嘉眉道一声进来,放松身体,靠在椅子上做手指操。   王绣年看到写在纸上的《导气引体诀》,收回目光。   她把一摞书搁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半透明琉璃瓶,递给许嘉眉,道:“瓶中是云八的心头血,您只需将这滴心头血滴在身上,云八的生死便在您的一念之中。”   这种控制武修的手段叫做心血咒,修为在筑基期及以上的修士可通过暴力破解,被控制的武修突破先天巅峰亦可强行挣脱心血咒的控制。   许嘉眉隔着琉璃瓶观察瓶中的心头血,将这滴心头血滴在手臂上。   血珠缓缓渗入皮肤里,许嘉眉的意识之中像是出现两个按钮,按这个按钮会让云八头痛欲裂,按那个按钮会让云八失去生命。   许嘉眉没有试验按钮是否有效,望向王绣年带来的书,道:“这些书都提及石乳酪?”   “是的。”   “还有别的事吗?”   “有。”王绣年道,“在您忙于学习的时候,齐王世子梅郎君、皇商之女北辰娘子、山派少主林郎君……都主动登门拜访,得知您没有闲暇,都留下礼物。”   拜访的灵根者共有二十七位,包括改了名的小草和狗宝。   李小草更名黄佩兰,狗宝起名陈明德。   “黄娘子和陈郎君入住王家当日,也有这么多灵根者拜访?”许嘉眉无心交际,“劳烦把各位访客的礼物送回去。”   “是。”王绣年犹豫了下,提醒许嘉眉,“您需要一一回访吗?”   “不需要。”许嘉眉一目十行地翻了翻记录着石乳酪的书,“可以上晚膳了。”   王绣年不多言,命人送上晚膳。   相较午膳的丰盛,晚膳是四菜一汤,分量不多。   许嘉眉安静地吃到七分饱,休息两刻钟,聚精会神地进行《导气引体诀》的抄写,在一个时辰后停下来,沐浴更衣入睡,睡前不忘回顾白天学到的知识和产生的感悟。   入住王家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次日清晨,许嘉眉请见余雁行,将昨日上午读过的《导气引体诀》流利背诵,余雁行略感惊讶,问她:“可有疑惑之处?”   “没有。”许嘉眉把背诵的内容抄写三遍,已经做到完全理解。   “既然没有,那么,我出几个问题考你。”   余雁行提问了三个问题,许嘉眉冷静地给出标准答案。   看着她稚气可爱的脸,余雁行沉默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小时候被《导气引体诀》折磨了半年的经历,说道:“你很好,请继续保持。”   人跟人大约是没有可比性的。   余雁行示意丫鬟送上润喉茶,道:“嘉眉,拿出你的《导气引体诀》,接着昨天的进度读给我听。”   用去一个时辰,许嘉眉把《导气引体诀》读完,得到和昨天一样的吩咐。   何时做到流利背诵,何时来见余雁行。   但,此时此刻的许嘉眉记住全篇《导气引体诀》并理解了八成内容,说道:“师姑,我现在可以背诵了,您有时间听吗?”   “嗯?”余雁行看着她,半信半疑,“你这么快就能背下来了?”   “是的。”有云八献出自由的例子在前,藏拙没有任何意义。   “……”余雁行感到久违的挫败,对许嘉眉道,“我念一句,你背出后面的内容。”   随机抽背比全篇背诵省时省力,许嘉眉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嗓子了。   她集中精神,余雁行说一句,她往下背诵。   两刻钟后,抽背结束。   余雁行问:“你理解了多少?可有想不通的疑惑?”   有疑惑,但许嘉眉认为自己能够想明白,余雁行便说:“下午来见我。在完全理解《导气引体诀》之前,不得冒然尝试引气入体,记住了吗?”   许嘉眉点头:“记住了。”   到了下午,余雁行问许嘉眉:“可有疑惑?”   许嘉眉没有疑惑,《导气引体诀》虽然写得嗦了一点,但《导气引体诀》对于如何引气入体的描述非常清楚,没有含糊不清之处。   她将自己对《导气引体诀》的理解说出,余雁行认真聆听,听完之后,余雁行看许嘉眉的目光就像看怪物。   “师姑?”   “没什么。”余雁行深吸了一口气,“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尝试引气入体了。”   “在这里吗?”   “你想在哪里都行。”   就在这里好了。   许嘉眉闭上眼睛感应灵气,脑海里的杂念纷纷消散,身与心进入绝对空灵的状态之中。这种状态很微妙,非要形容,大约是忘记所有一切,身心静谧,脑海空白。   但她不能什么都不想,她要感知灵气。   在灵根唤醒之际,许嘉眉的意识曾经与世界达成完美的同步,不仅感应到灵气,还感应到衍化世间万物的元气。   她知道灵气是什么,于她而言,感知灵气的难度远不像旁人那样高。   若说旁人感知灵气的难度如同登上千级阶梯,她的阶梯是十级。   染着花香的微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室内满是花的香气。   余雁行静静地注视着处在空灵状态中的许嘉眉,想到当年的自己,她用了多少时间做到身心静谧呢?   好像是九天。   她的女儿叶曼羡是七天。   然而,许嘉眉在半个时辰内做到了。   真心叫人嫉妒啊!   “主君。”八尺壮汉猫一样无声无息地走进房间,“又找到了四位灵根者。”   “具体是什么灵根?”余雁行布置了禁制,隔绝一切声音,免得打扰了许嘉眉。   许嘉眉回乡下那天,余雁行派出八位先天武修去乡下测灵根,算时间,八位武修在今天回来。   壮汉道:“一位五灵根,两位四灵根,一位三灵根。”   测出五灵根的人其实有五个,但够得上白山城标准的只有一个,大多数的五灵根如许惠音一样留在凡间。   白山城的修行资源有限,不能浪费在资质不足的人身上。或者说,白山城的修真家族宁可培养资质差的本族人,也不会将修行资源让给资质不那么差的外人。   “加上嘉眉三人,天海郡的灵根者有七位了。”余雁行取出赵国的地图摊开,找到四位灵根者的出生地并写上灵根资质,道,“大半年时间,得到三十九位灵根者,其中有一个水行天灵根,此行不亏。”   “主君打算启程返回白山城了?”壮汉看向地图上的大半空白,他跟着余雁行走遍赵国的几个大城池,还有好几个地方没踏足过。   “我给玄霆发了一道鹤书,玄霆会派人来赵国寻找灵根者。”余雁行的指尖落在地图上的博安城,微微叹息,“为什么是我先遇到嘉眉呢?”   “如果主君……”壮汉捏住一柄薄如蝉翼的刀。   “别冲动。”余雁行没想过杀掉许嘉眉,也没有想过将许嘉眉改头换面送到余家,“我是叶家的家主夫人,不是余氏女。”   “是。”壮汉手里的刀一滑,消失不见。   禁制内的许嘉眉一动不动,身体和意识仍保持着绝对的空灵,但她并非对外界的危险无知无觉她发现了来自壮汉的杀意。   现在,杀意消失不见。   若是她在这时候从空灵状态中苏醒,杀意会再次出现吧?   许嘉眉冷静地将脑海里冒出的杂念赶出去,循着灵根唤醒时的体验,重新感应到天地之间灵气的存在,按照《导气引体诀》的描述,将灵气引入灵台。   刹那间,喀嚓一声轻响回荡在灵台之中,许嘉眉的世界从此不同。她“看到”一道灵气在灵台里横冲直撞,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一样,不愿受到灵台拘禁。   然而《导气引体诀》是针对灵气的最佳攻略,《导气引体诀》要求修行者在灵气入体之际,必须保持意识的高度专注,坚守灵台不得轻言放弃。否则灵台乍然遭遇灵气冲击,轻则灵台失守、意识涣散,浑噩一段时间犹可恢复清明,重则灵台崩裂、意识破碎,痴傻一生难以治愈。   赵国灵气稀薄,许嘉眉引动的灵气就像一条小鱼,她的灵台却是巍峨泰山,灵气小鱼无法撼动灵台泰山,乖乖地被《导气引体诀》牵着走过经脉,游进位于脐下的丹田,迅速被丹田吞没。   第十七章 引气入体   吞没?   说好的灵气汇聚丹田,又从丹田流出,走向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形成循环呢?   许嘉眉内视丹田,丹田辽阔如海,黑沉沉一片,莫说灵气小鱼,怕是传说中身长几千里的鲲也能容纳。可《导气引体诀》描述的丹田,小如鸡蛋、碗,大如锅、水缸……最夸张的比喻是池塘,没有湖泊,也没有海洋。   按下疑惑,她以意识引领灵气小鱼游出丹田,在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走了一圈,又回到丹田中。   可怜的灵气小鱼越游越小,被剔除杂质,留下精粹,又从小鱼拉伸成细丝,形成一个随时有可能断裂的脆弱循环。   许嘉眉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个循环,心想引气入体应该成功了吧?   毕竟灵气循环已经形成,外界灵气源源不断地流进灵台,沿着大经脉奔入丹田参与循环,细弱如丝的灵气流一点点壮大。不久之后,灵气团将会在丹田凝聚,血肉骨骼也会得到灵气的净化和淬炼。   她坐在清冷月光下,浑身散发着静谧安宁的气息,自入定至如今已过去一个下午和半个晚上,衣裳洁净如新,皮肤白皙如玉。   不远处,余雁行漫不经心地翻着一卷经书,注意力忍不住投向许嘉眉。   壮汉周复也在观察着许嘉眉。   他不是修士,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什么都看不出来,请教余雁行:“主君,许娘子引气入体成功了没?”   余雁行皱眉头:“我只晓得她没有失败……赵国灵气稀薄,我应该把她带回白山城再允她引气入体。这件事说到底,是我小瞧嘉眉的能耐,没有考虑到她能在这里、在短短的两个时辰内做到引气入体。”   天灵根的修士难以用常理度之,余雁行不知许嘉眉处在何种状态,不敢冒险唤醒入定的她。   念起许嘉眉尚是凡胎浊骨,受不得饥饿,余雁行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粒辟谷丹,将辟谷丹化作精气,置于许嘉眉的鼻子下。   夜尽天明,旭日东升。   第一缕晨光照进来,空气中的浮尘飘飘荡荡。   许嘉眉睁开眼睛,世界还是老样子,没有变得格外清晰灵动。   “感觉如何?”余雁行伸手拉她站起。   “腿麻,腰酸,脖子疼。”许嘉眉诚实地回答,“师姑,我想伸手踢腿扭扭脖子。”   余雁行默然无语地看她舒展四肢,问她:“累不累?”   许嘉眉摇头:“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饥饿和困倦,我更想洗个澡换衣服。昨晚没有洗澡换衣服,总觉得身上有很多小虫子爬来爬去,难受。”   她回到暂居的院落沐浴更衣,洗浴后卧在躺椅上等待丫鬟们将湿漉漉的头发擦干,怀念可以快速吹干头发的风筒。   忽想到种类繁多用途广泛的凡品符,许嘉眉坐起来,看着王绣年:“有没有专门弄干头发的符?”   王绣年愣了一下,摇头:“没有。”   “哦。”许嘉眉失望地倒回躺椅里,随便提了一个要求,“念书给我听,书房里有几本书是我没看过的。”   “请稍等。”   王绣年派丫鬟去书房拿书。   许嘉眉半闭着眼睛,“看”到精纯灵气变化而成的几只小虾在丹田中游弋,狠心抽出一丝灵气凝聚于指尖,捡了一条擦过头发的毛巾,试着分离毛巾中的水。   一丝灵气很少,在她的操纵下,轻而易举地勾出毛巾里的水分,将液态水化作气态,又将蒸气凝华成一小片冒着寒气的冰晶。   灵气被消耗了很小的一部分,约是一丝的百分之二。   许嘉眉没有学过法术,随手抖落毛巾上的冰晶,扯了一缕半干半湿的头发,试着抽离头发中的水。   头发不同于毛巾,若是彻底抽离水分,头发会变得干枯毛糙。   她谨慎地探出灵气,慢慢地尝试,花了两分钟将一缕十多根头发变干。   效率太低了。   或者她应该换个方式,不抽离头发中的水分,直接使头发中的水蒸发掉?   许嘉眉抓过另一缕头发,效率果然高了点,可这依然是吃力不讨好,并且有弄伤头发的危险。   丫鬟抱着书籍走进潮湿的浴室,刚要说话,被王绣年瞪来一眼,放下书籍不敢言。   玩头发的许嘉眉丢开头发,说道:“我要听《博物志》。”   王绣年打开《博物志》念了一刻钟,许嘉眉的头发可以梳起来了,丫鬟手巧,把她的头发梳成对称双髻,饰以绢花珠玉。   镜中女孩被打扮得漂亮可爱,白里透红的脸蛋,明亮如秋水的眼睛,饶是许嘉眉喜欢简洁风格,也不忍心让丫鬟把头发拆掉重梳。   但,好看归好看,许嘉眉更注重实用。   她站起来转了一圈,发现踢腿伸手不受发式影响,心满意足地出门去见余雁行。   余雁行正在凉亭附近的空地练剑,叶曼羡也拿着一把木剑练习,母女二人衣着打扮相似,动作一模一样。   两位武修侍卫站在一旁,边旁观边闲聊,看见许嘉眉,都露出笑脸打招呼。魁梧高大的壮汉是周复,余雁行的心腹;眉清目秀的青年叫赵横,效忠叶曼羡,看起来平易近人。   “周先生、赵先生。”   许嘉眉礼貌地向他们问好,被赵横顺手在头上摸了两把,免不得郁闷。   这些成年人怎会那么喜欢摸头呢?   她走到周复旁边,看余雁行和叶曼羡练剑。   孰料赵横也走到这边,宽厚的巴掌就像一顶帽子盖在许嘉眉头上,不重,但是别扭。   “看得懂吗?”赵横的声音如同清泉,悦耳动听。   “能看懂一点。”许嘉眉没有学过剑术,回乡下那几天,她闲极无聊,琢磨过余雁行送给两位姐姐修习的《飞花落雨真经》及对应剑术。   她伸手拨了一下头上的大掌,力气小拨不开,索性放着不管,拿问题问赵横:“赵先生,修士的剑会不会飞起来?”   赵横道:“那是御剑术,进可杀敌于千里之外,退可一遁千里。但是御剑术对神识和灵气的消耗非常大,炼气期修士一般负担不起,你想学,得先筑基。”   距离筑基非常遥远的许嘉眉搁下对御剑术的好奇心,拿出下一个问题:“阿曼现在练习的是什么剑术?和武修的剑术一样吗?”   赵横道:“主君练习的是《白山剑》,独属于修士的剑术。”   武修学不了?为什么学不了?   注视着余雁行和叶曼羡慢腾腾的动作,许嘉眉认真地观摩,将动作记在心中,与《飞花落雨剑谱》作对比。   可惜看不出玄机,而且强行记忆《白山剑》非常困难,甚至会导致自身受到伤害。   许嘉眉无奈地放弃记忆,对武修学不会的《白山剑》多了敬畏之心。   两刻钟后,余雁行收起剑,看着满头大汗的叶曼羡,道:“休息一刻钟,接着练习《白山剑》。”   “噗通。”叶曼羡一下子坐在地上,愁眉苦脸地道:“你前天不是要求我把驱虫符画熟练吗?我要画符,我不想学剑!”   “我记得你昨天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画符画得手快断了。”余雁行说道,“将《白山剑》练一遍,剩下的时间画符,或者每练一遍《白山剑》,需画两张驱虫符。”   “没有力气了。”叶曼羡躺在地上耍赖。   余雁行对赵横说道:“一刻钟后叫她起来练剑。”示意许嘉眉跟自己进屋里。   屋子是许嘉眉打坐一个下午和晚上的那间,余雁行端坐于云床,拿起丫鬟送上的茶小口小口地喝了半杯,道:“跟我说一下你引气入体的全部过程。”   许嘉眉如实叙述,除却辽阔如海的丹田用很大一词描述,别的都说了。   听罢,余雁行问她:“嘉眉,能否允我查探你的经脉?修士的经脉丹田是要害,你允我查探,等于将你的性命交付我手。”   像叶曼羡给予的神识考验那样?许嘉眉犹豫一瞬,将手递给余雁行,她可没有忘记入定时感知的杀意。   就目前看来,余雁行似乎没有要她性命的想法。   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斗不过余雁行,也无法拒绝余雁行,能配合的还是配合吧。   纤细的手腕被余雁行握住,一道微弱的气息随之钻进脉门,许嘉眉感觉到这道气息在自己的经脉之中飞快地游走一圈,又从脉门离开,用时不过两个呼吸。   探过许嘉眉的经脉,余雁行明显松了一口气,含笑道:“不是什么坏事。你昨晚成功地引气入体,然而此地的灵气太稀薄,使得你的引气入体完成一半便后继无力了。我们后天早上启程回白山城,离开赵国大约要四天,你得等待几日才能完成引气入体。”   后天出发?比我想象中的早……许嘉眉问:“师姑不去天海郡西南边的几个郡吗?那几个郡的人口加起来,比天海郡多一倍。”   “那边不是山就是树林,路不好走,不去了。”余雁行道,“我们来到赵国将近一年,共找到三十九位灵根者,唯你一人做到了引气入体。我不急着回去,也许你也不着急,可他们日夜盼着前往白山城。”   三十九?凑个整数不是更好吗?   患有轻微强迫症的许嘉眉嘀咕了一句,回到暂住的院落打坐炼气,即将入定时,一声熟悉的叫唤突然传到耳中。   第十八章 如果没有意外……   “喵喵喵!”   这是陪伴她长大的猫受惊了?许嘉眉推开门,看到王绣年抱着自家狸花猫,被陌生人制住的狸花猫不断挣扎。   许嘉眉连忙走过去,把狸花猫解救出来,问王绣年:“没弄伤你吧?”   她家猫不剪指甲,爪子一划拉,能在家具腿上留下深深抓痕。   望向王绣年被猫抓挠的手,好在手上没有血痕,猫没伤人,猫将衣服给弄坏了。   王绣年说道:“我是后天境界的武修。”猫没法弄伤她。   没法弄伤和被弄伤的性质差不多……许嘉眉给怀里受惊的猫顺毛,掏出一个装着三颗凝露的小玉瓶递给王绣年,说道:“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请你准备马车,我要出门一趟。”   猫得送回家里。   许嘉眉不曾想过把猫带去白山城。   王家的办事效率不低,许嘉眉用丫鬟送来的鲜鱼喂了猫,猫刚吃饱肚子,出行的马车就准备妥当。赶车的人原本是王少爷,云八凭着随从身份将王少爷挤掉。   许嘉眉抱着猫来到二门时,王少爷和云八谁也不服谁,互相瞪眼。   “主君!”云八耳聪目明,发现许嘉眉出现,一张挂着嘲讽笑容的脸霎时变成受欺负的小可怜,就差跟主君告状了。   王少爷得到云八提醒才晓得许嘉眉来了,心情有点复杂地说道:“许娘子。”   许嘉眉向他颔首:“王少爷。”   她赶着把猫送回家,快步从王少爷身旁走过去,刚要上车,听到王少爷说:“许娘子,我现在不是少爷了,我叫王彦卓。”   许嘉眉顿了顿,想到彦和卓都有才能出众的意思,道:“你家长辈给你起的名字寓意很好。”她回头看着他,“我能让你恢复少爷身份吗?”   问的是王彦卓,许嘉眉的视线望向王绣年。   后者迟疑,轻声说道:“许娘子,阿卓小时候不懂事,和世子殿下打过一架。”   若要恢复王彦卓的少爷身份,需取得世子殿下的同意这不是许嘉眉说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的事情,除非她不怕开罪世子殿下。   王家不想得罪她,也不想得罪世子殿下,安排王彦卓给她赶车的目的,大约是希望她出面请世子殿下原谅王彦卓。   念着王少爷做过许记店铺的隐形靠山,以及王家是博安城地头蛇,自己家未必争得过延续百年且有一位筑基期修士的王家,许嘉眉道:“我今天会拜访世子殿下。”   王绣年微蹙的眉舒展开来,显然和王彦卓感情不错,感激道:“多谢许娘子。世子殿下姓梅,名讳士祯,许娘子唤他梅郎君更恰当。”   马车渐渐远去,王彦卓站在原地,肩膀被来自身后的手拍了一下。   他惊得跳起,看向对方,低头唤道:“十一老爷。”   “不高兴?”王十一没把王彦卓当奴仆,王彦卓是他侄子,“我要去藏一趟,你也去,选几本好书送给许娘子。仙师决定后天早上启程,你十三叔在他们离开赵国的第二天就能出来见人了,不会被关一辈子。”   “……”王彦卓跟着王十一,过了一会儿道,“许娘子是回去跟她家里人告别?”   “她已经告别了,这次回去是因为她家的猫跑来见她。”王十一摸着下巴,“猫不是喜欢到处跑的性子,怎么会来王家?咱家不算小,猫怎么能找到许娘子?”   许嘉眉也在想王十一提出的两个问题。   王绣年的回答是:“您的猫跳到院子的墙头上面,丫鬟看见了,告诉我。我认出猫是您家养的,便将它抓住。”   车内,猫乖乖地趴在软垫子上。   许嘉眉伏身注视着猫,猫的一双琥珀色竖瞳波澜不惊地回望她。   彼此对视三个呼吸,猫轻轻地喵了一声,脑袋转向另一边,像在说没事别打扰它。   许嘉眉把它的脑袋拨回来,不准它望向别处,若有所思地道:“我觉得你似乎在心虚,你心虚什么?”   猫闭上眼睛,任由她摆弄自己的头。   许嘉眉不轻不重地在它头上敲了一下,道:“我送你回去。我后天早上前往白山城,再回来,大约是四五年之后……到时你十二三岁,猫的寿命也是这个数,也许你等不到我回来就老去了。”   宛如亲人的猫,相伴她长大的猫,如何能轻易割舍?但她必须割舍!   就在许嘉眉走神的时候,猫突然睁开眼睛,一跃而起,扑到许嘉眉身上。许嘉眉反应也快,将猫接了个正着:“你想干什么?”   猫挣脱她的双手,爪子在她身上扒拉了两下,仰头看她。   许嘉眉伸手在那处取出一只小巧的玉瓶,在猫面前晃了晃:“你想要这个?”说着把玉瓶里的三颗凝露倒出来,猫迫不及待地吃了两颗凝露,回到软垫子上闭目养神。   剩下的一颗凝露躺在许嘉眉的手心,她瞧着猫,把凝露放入瓶中,怀疑猫是自己跑去王家寻她的。既然猫能从家里跑去王家,那么猫在王家找到她一点也不稀奇。   可是,猫没有狗的灵敏嗅觉,猫不擅长找人。   难道她家猫在吃下凝露后,基因突变了?   动物趋吉避凶的本能比人类强,猫吃下凝露后产生的变化应该不是坏事吧?   “主君,到家了。”   云八的声音传了进来。   许嘉眉抱着猫下车,将猫放在家门口,指着敞开的门,说道:“这是家,你回去吧。”   猫走进门里。   许嘉眉站在门外,问守门的人:“我家猫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门房说道:“猫今天早上还在家里,可能是走后门出去的。”后门距离王家更近。   许嘉眉看着蹲在门里的猫,它静静地注视着她,站起来喵喵叫唤,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你为什么不进来?   许嘉眉笑着朝猫摆摆手,让它放心进去。   猫没有进去,猫一下子跑出来,在许嘉眉的裙子边转悠两圈,仰起头不解地看她。   许嘉眉脸上的笑转淡,她指着家门口,说道:“回家去。”   猫:“喵喵喵!”你为什么不回去?   许嘉眉说:“我要去白山城。”我已经和家里告别,何必再添离愁。   猫:“喵喵喵喵!”   猫的叫声尖锐起来,身体和脑袋蹭着许嘉眉的小腿。   许嘉眉残忍地将猫拨开。   与猫对视了片刻,她抱起猫,将猫放在门槛里,头也不回地登上马车,道:“走吧。”   云八看到猫追了出来,不敢多言,抓住缰绳一抖,马儿欢快地向前跑,迅速将猫甩在后面。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远,尖锐的猫叫声格外凄惨。   云八听在耳中,心生同情:一只猫而已,它这么爱粘人,带它去白山城定然是可以的。   它不是人,它是不会惹祸的猫。   又想:主君年纪小,行事一点也不像孩子,有告别家人只身前往白山城的毅力,也有请他联系武林人士杀死邪修周承宇的胆量……如果没有意外,她的未来一定比王家那位筑基修士更好!   许嘉眉坐在车里,心中默念《导气引体诀》。   稀薄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涌进灵台加入体内循环,灵气中的杂质和无法吸收利用的部分在循环中剔除出去,留下的精纯灵气归于丹田。   陡然间,许嘉眉心跳加速,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双眼盯着半开的车窗。   灵气消失了,世界变得沉闷阴郁。   车外传来的声响消失了,车内车外寂静得近乎惊悚。   车停下了,云八和王绣年呢?   许嘉眉不知道自己如今在什么地方,窗外是某个大户人家的院墙,这个大户人家位于王家隔壁,但她肯定不在博安城。   她打开马车的暗格,取出暗格里的匕首藏在身上,然后推开车门下车。   街道空无一人,赶车的云八和拉车的四匹马不知所踪,仿佛这里只有她是活的。   许嘉眉望向马车前方,那里是王家大门。   王家在博安城,相当于京城的皇宫。   京城没有比皇宫更大更富丽堂皇的地方,博安城也没有比王家更大更富丽堂皇的地方。   许嘉眉走到王家,推开厚重大门,看到一顶熟悉的四抬中轿。   抬轿子的四个纸人被画上衣服和五官,齐齐转头望向门外的她,其中一个纸人伸出平面的手,撩起轿子的门帘,请她坐进去。   这什么意思?   想到自己入住王家时的仪式,许嘉眉心念一动,丹田中的一缕灵气瞬间游到双眼,令她看清楚纸人的本质。   它们身上均匀分布着红中泛黑的污浊气息,这种气息似乎是受污染的灵气,与凝露蕴含的清灵之气一正一反,水火不容。   许嘉眉没有踏入王家,盯着纸人问:“你们跟周承宇是什么关系?把我抓到这里又是什么目的?”   纸人不会说话,互相看了看,把轿子抬到门槛前,焦急地请她上轿。   许嘉眉不予理会,眼中是飘荡着一缕缕污浊气息的王家。   良久,一个纸糊的童子出现在许嘉眉的视野中。   童子穿着喜庆的红衣裳,衣裳是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镶嵌红宝石的金项圈,手戴金镯脚戴金环,踩着一双虎头鞋。   他的脸是白纸做的,脸颊上擦着两团淡淡的胭脂冒充血色,五官不像画上去的,眼睛会眨,眉毛会动。他张开嘴无声地笑,上下唇分开,牙齿、舌头、口腔如同活人。   许嘉眉看到童子身上充斥着浓得近乎液化的黑红色污浊气息,那气息就像火焰一般熊熊燃烧,发出细微的噼里啪啦声,令她感到腿软。   她鼓起勇气,努力扮演一个被吓到的孩子,颤声问:“你、你是谁?我是白山城选中的灵根者,你敢害我,白山城一定会、一定会灭了你!”   第十九章 罪魁祸首   童子闻言,哈哈笑出声。   许嘉眉眼前一花,他已经来到她面前,两颗黑石头做成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刺耳如粉笔刮过黑板,语气异常阴沉:“你拥有水行天灵根!你引气入体了!你花了多少时间产生气感?花了多少时间引气入体?”   他的面孔太近,近得可以嗅到胭脂的香气,感觉到火焰燃烧散发的热量!   许嘉眉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童子跨出王家,步步紧逼。   他比她高了一个头,纸做的手就像铁钳抓住她的肩,暴躁地喝道:“回答我!”   许嘉眉受制,无法退避亦无法逃离,努力按捺着恐惧的情绪,小声说:“一个下午……我用去一个下午感知灵气,用去一个晚上的时间做到引气入体……”   “一个下午感知灵气?”童子喃喃说道,“你一定是上上等的资质!我一定能帮我把浊气过滤干净!我要重登巅峰,我要成为金丹真人!”   蓦地,童子把许嘉眉往门里一推,仰天大笑道:“好姑娘!去白山城哪有留在人世间舒服自在!你拜我为师,我传授你无上妙法!”   厚重的大门轰然一声紧闭,许嘉眉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如妖似魔的童子大摇大摆地穿门而入,身体禁不住微微颤抖。   童子垂着头对她笑了笑,笼袖说道:“为何你如此害怕?你从车上下来,走到这里,不是很冷静镇定吗?你要做修士,你舍不得家里的人和猫,你只消跪下来向我磕九个头,就可以留在繁华人世做修士了。”   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他暗中窥视她多久了?   这很可怕。   更可怕的是,她对此毫无所觉!   余雁行有所觉吗?   许嘉眉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袖子里的匕首。   童子缓步走到她跟前,弯腰瞧她。   他的眉弯弯如月牙,唇畔是恶意的笑:“嘻嘻,你的匕首无法弄伤我。可怜的小姑娘落到我手里,你就是我的了,没有人能够把你从我手里抢走!你乖乖地做我的徒弟,我不会伤害你,我还会把我所有的本事都教给你!”   “……”许嘉眉咬紧牙关。   “嘻嘻嘻嘻。”童子夺走许嘉眉的匕首,拔出匕首往自己的心脏狠狠捅下,又搅了搅,将生锈朽化的匕首丢在地上,扯开衣襟让她看捅出一个洞的心口,“瞧,我一点事也没有。”   黑红色的火焰在洞里跳跃着燃烧着,童子是纸糊的,他没有心脏。   许嘉眉觉得童子是一个疯子,爬起来畏惧慌张地看着他。   “你有多厉害?”她问,“你一个人能比整个白山城厉害吗?”   “我能把白山城踏平。”童子说,“你知道周承宇,他捡到我丢掉的一本杂书,还没引气入体就能将跑来杀他的三个后天武修打成重伤。要不是余雁行突然来到这里,周承宇被她抓住,你如今得管周承宇叫师兄。”   提及周承宇,许嘉眉脸色阴沉,恨恨说道:“周承宇差点灭我满门!”   童子瞪大眼睛,上下打量她,露出古怪的笑:“那小子挑人的眼光这么好?嘿嘿,你没有死真是太好啦!你要是死了……呵,我会让周承宇给你陪葬!”   若无你,周承宇从何处学来邪术?周承宇如何能差点灭我满门?……许嘉眉不恨捅向自己的刀,许嘉眉恨握刀的人。   许嘉眉说:“我失踪了,白山城会找我的。”   童子坐进轿子里,不慌不忙地说道:“他们可以把博安城翻一个底朝天,但他们找不到你,也无法找到我。”   纸人抬着轿子向前走。   许嘉眉无法离开这个鬼地方,跟在轿子后,询问童子:“这里是哪里?”   童子在轿中笑。   距离许嘉眉最近的纸人说:“小主子,这里是王家。”   它说话时嘴巴不动,五官不动,声音像是从胸腹处传出。   许嘉眉好奇:“你是怎么说话的?”   纸人不说话了。   童子住在余雁行暂住的院落,这个王家和博安城的王家一模一样,唯独一点不同:除了许嘉眉和童子,这里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灵。   另外,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风,更没有动物,植物是虚假的幻影,其余一切则是相对真实。   许嘉眉在花圃里捡起两颗卵石,卵石有重量,能传递温度,砸在身上会痛。当她将一颗卵石丢进随身空间里,卵石在进入空间的同时消失了。   简而言之,卵石是假的。   哪怕卵石和真的一模一样,它也是假的。   许嘉眉拔了一根头发丢进随身空间,头发没有消失,她是真的。   此时,纸人将轿子放下,撩起门帘。   童子走出来,看向落在后面的许嘉眉,被捅出一个洞的心口燃烧着黑红色的火焰。   “小姑娘想好了没有?”童子满脸不耐烦。   为何他一直问我做不做他的徒弟?他需要我主动配合?……许嘉眉怯生生地问:“我不做你的徒弟,你会对我做什么?”   童子哼了一声,阴森森地说道:“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把你的骨头拆下煮汤。”   他不是故意吓唬人。   他说的是真话。   他非常强大,以她的实力,无法将他关进随身空间里弄死。   识时务者为俊杰,许嘉眉立刻叫道:“师父!”   童子招招手,许嘉眉乖巧地过去,被扣住脉门查探修为,一道灼热暴躁的气息像岩浆涌进经脉,疼得她放声尖叫。   下一刻,岩浆的量减少,疼痛随之减弱。   许嘉眉含着眼泪说疼,童子用力瞪她:“你闭嘴!”   许嘉眉闭上嘴,忍耐疼痛,感受着岩浆般的气息在经脉中游走一圈,将她的经脉灼伤、染上污秽,然后钻进她的丹田之中,如同冬眠的动物一样静静蛰伏。   “你的修为太低了!”童子说,“这里很大,你随便找个地方住下。”   “是。”   童子从衣袖里摸出四个巴掌高的纸人,纸人落地后摇身一变,化作四个画出正面和背面的成年人丫鬟。   童子留下纸人丫鬟和纸人轿夫,进屋里去了。   许嘉眉转身要走,一本书从屋里飞出来,掉进她怀里。   她吓了一跳,书落在地上。   许嘉眉把书捡了起来,封面是海水一样的蓝色,画着礁石、沙滩、海星和贝壳,上面写着圆胖可爱的“清水诀”三字,还染着干涸的血。   不难想象,这本《清水诀》原本的主人多半被杀了。   许嘉眉心情沉重,拿着《清水诀》回到王家安排给自己的院落,发现院落是王家小姐的住处。梳妆台上是那位小姐的胭脂水粉和首饰,柜子里是那位小姐的衣裳,桌子上放着一壶茶和三碟点心。   其中一碟点心是在许记店铺买来的。   许嘉眉拿起一块仔细地看了看,点心没有香味,看起来很新鲜。   她想到一个神话故事,珀耳塞福涅在冥府吃下六颗石榴籽,每年都要在冥府住满六个月,便放下点心没有吃。   反正她不饿。   空气中飘荡的污浊气息在变淡,但灵气没有出现。   许嘉眉坐在书房里,静心凝神摒弃杂念,花了一刻钟才做到身心入定。   在空灵境界中冥想两刻钟,许嘉眉将放在桌子上的《清水诀》翻开,飞快浏览一遍,合上书本回忆。   和看一遍就能记住的《导气引体诀》不一样,她记得《清水诀》的前四千字,后面的内容记不清,强行回忆会对大脑造成伤害。   《清水诀》具有跟《白山剑》类似的性质。   为什么《清水诀》和《白山剑》无法强行记忆?是修为不够?还是神识弱?   许嘉眉打开《清水诀》,深入细致地读了一遍,再次合上书本回忆。   这次,她记住一万五千字。   纸人丫鬟神出鬼没,端着热气腾腾的两笼包子进来,许嘉眉随手拿了一个包子掰开,闻到豆沙的香味。沾了一点包子屑丢进随身空间,包子屑没有消失。   “不吃,拿走。”许嘉眉摸了摸肚子,并不觉得饥饿。   当她把《清水诀》记住三分之一,纸人丫鬟送来三菜一汤和两大碗米饭,大约是今天的晚膳。   许嘉眉看着三菜一汤,示意丫鬟撤下去。   她还是不饿。   倒是记忆《清水诀》消耗脑力,许嘉眉觉得疲惫,躺下来睡了一觉,醒来后接着睡前的进度记忆《清水诀》。   此书越往后,记忆背诵的难度越大。   全篇一共十万字,许嘉眉用去了三天时间,终于做到流利背诵。   童子没来打扰,她走到庭院散步,心中默念《清水诀》,走着走着离开院落,如同游客一样参观王家。   半个时辰后,许嘉眉找到王家藏。   她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翻开,书里有字,这是一本诗集。   许嘉眉立刻把书放回去,在藏书中找到对自己有用的《博物志》,坐下来阅读。   ……   马儿拉着车向前走,后面的猫叫声渐不听闻,赶车的云八将车停在二门,回头朝车里说道:“主君,王家二门到了。”   车内传出的声响,他的主君用衣袖遮着面容,一只手递出来。   云八一愣,连忙扶住主君的手,帮她下车。   落地时,他看到主君的衣袖晃动,露出下半张脸。   主君站定脚步,手依然放在云八手里。   云八:什么意思?   云八是一个机灵人,从容地扶着主君进二门,在花园遇到准备出门的北辰羽霏一行人。   “许娘子。”北辰羽霏主动让开。   “……”许娘子没说话。   云八扶着许娘子离开。   北辰羽霏望着许娘子和云八的背影渐渐消失,道:“许娘子昨晚引气入体,今日见到我,连招呼也不打了。她是水行天灵根,真厉害。”   后天六重的王绣年听到北辰羽霏自言自语,看着衣袖掩面的女孩,道:“许娘子。”   许娘子停下来,面向王绣年。   王绣年问:“恕我冒昧,请问许娘子为何遮住面容?”   许娘子沉默片刻,放下衣袖露出脸,漂亮的双眼空洞无神,就像两颗珠子。   第二十章 炼气一层   这样的许娘子,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云八和王绣年悚然一惊,登时退后数丈,前者掏出一把短刀,后者拔剑,警惕且防备地盯着“许娘子”。   “你是谁?!”王绣年厉声喝道,“你竟敢在王家胡闹!”   言罢,手中剑毫不留情地朝着“许娘子”狠狠劈下!   她的剑顺利劈中“许娘子”,然而“许娘子”在王绣年拔剑时化作没有实体的虚影,王绣年的这一剑等于落空。   不,王绣年的剑在劈向“许娘子”之时,她感觉到极轻微的障碍。   那是一张巴掌大小的纸人。   王绣年的剑将纸人拦腰斩断,“许娘子”如同烟雾一般消失,描画精致的纸人徐徐飘落在地上,它的面容与许嘉眉一模一样。   “这是?”云八的心跳变得极快,无措地看着王绣年,“主君呢?主君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活生生的许娘子竟是一个纸人,王绣年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云八说道:“此事不是我们能处理的,必须请仙师出手!主君和我有心血咒,我没事,证明主君现在的情况不算糟糕。”   许嘉眉拥有水行天灵根,她的失踪不是小事。   余雁行震怒,当即命令王家封锁郡城,派出所有人搜查许嘉眉的下落。她在许嘉眉家失踪的路段来来回回找了十多遍,除了空气中残留的少许污浊气息,一无所获。   邪修必然躲在博安城,他到底将许嘉眉藏在何处?   许嘉眉与云八有心血咒联系,余雁行试着引动心血咒追寻许嘉眉的位置,奈何心血咒没有任何回应。   转眼间三天过去,许嘉眉还是踪影全无,余雁行也没有启程前往白山城的意思,心心念念着离开赵国的三十多位灵根者都有些急躁。   若是许嘉眉一直找不到,他们留在这里岂不是浪费时间?   但余雁行不说启程,众灵根者也不敢提起。   最担忧许嘉眉的莫过于她的家里人,接着是将性命系在许嘉眉身上的云八,前者尚好,知道许嘉眉此时无性命之忧,云八却是快急死了。他在许嘉眉家焦躁地走来走去,看见许惠音在喂猫,忍不住瞪眼:“你妹妹不见了,你不急?”   “急没有用。”许惠音摸了摸猫,“我一直想不明白,这猫怎么会找到王家去。”   “嗯?”   云八脑海里灵光一闪,依稀想到什么,那是找到许嘉眉的关键!   他一下子跳到许惠音面前,抓住她的肩:“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我也许能找到主君!”   肩膀被抓得生痛,许惠音皱眉:“你松开手。”   她在学《飞花落雨真经》,手指往云八抓住自己的手腕一点,云八登即手腕一麻,不由自主地松开手。   “别磨蹭!你快把话说一遍!”云八无心关注许惠音的武功学得怎么样,“主君是你的亲妹妹,你难道不想找到她?”   “我想,比谁都想。”许惠音说这话时,神色依然是淡淡的,“我刚才说,我家猫也许能找到眉眉。在眉眉不见那天,猫自己跑去王家找到眉眉。”   “对!你家猫!!”云八顿时恍然,随即催道,“快快快!快让你家猫找人!”   此时此刻,许嘉眉读完《博物志》的一卷,看到纸人丫鬟寸步不离地站在远处,不禁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眉心。   她失踪已有三天,博安城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余雁行原定在昨天早上离开,现在……   许嘉眉觉得余雁行会推迟离开的日期,可余雁行最多推迟两个月,她不可能一直留在博安城找自己,自己必须寻找突破口。   沉思小片刻,许嘉眉将《博物志》放回去,来到童子的院子外,朗声道:“师父!我把《清水诀》记住了,我能不能向你请教疑惑?”   等候良久,房间门砰地一声敞开。   许嘉眉走进去,童子坐在云床上冷冷地看她:“果真记住了?”   “是的。”   许嘉眉交出《清水诀》,开始背诵《清水诀》全文。   童子翻到《清水诀》最后一篇,道:“前面的不用背,把最后一篇背来听听。”一边翻,一边用目光扫视许嘉眉,即怀疑她的能耐,又嫉妒她的卓越天赋。   《清水诀》算不得什么厉害功法,其原主人在炼气三层得到《清水诀》,用去两个月才将《清水诀》全篇背诵下来。结果这个水行天灵根三天就把《清水诀》记住了!   童子没法不嫉妒。   他要是有她的资质,用得着躲在这里苟延残喘?   可恨世间没有夺取他人灵根的秘法,不然他直接将水行灵根夺了,何须苦心谋算!   许嘉眉察觉童子的情绪变化,低眉垂眼,乖乖地将《清水诀》最后一篇背出来,柔声道:“师父。”   “有何疑惑?”童子收敛了些。   他让步,许嘉眉不客气地拿问题请教。   等到所有的疑惑弄明白,许嘉眉小声询问:“师父,我何时才能开始修行?”   空气中的污浊气息基本消失,她需要灵气提升自己的实力。童子给她《清水诀》,也是存着让她尽快提升修为的念头……   许嘉眉知道自己是童子买回家的一头小猪崽,何时养肥,何时被宰。   有的人会觉得不长肥才能活得更久,但是,不长肥怎么反抗?   不长肥的小猪崽没有价值。   “咚!”   一个小袋子丢在许嘉眉面前,童子纠结的表情是对小袋子的不舍,他故作大方地挥手:“这是灵石,拿去修炼吧!”   “谢谢师父!”许嘉眉喜滋滋地捡起袋子。   叶曼羡跟她说过,灵石内蕴灵气,是修士之间流通的货币,用途广泛。   乘坐轿子回到院落,许嘉眉把袋子里的灵石倒出来。   灵石像玉,其大小相当于大拇指的半个指节。童子给的灵石一共有十七块,三块黑色的水行灵石,余下的皆是灰色,其内灵气尚未衍化五行。   许嘉眉挨个摸过灵石,灵石内灵气的量相当平均,一块灵石能让她的丹田多出一条灵气小鱼,十七块灵石足以晋升炼气一层了。   她把一块灵石贴在额头上,灵气自灵石涌入灵台之中,若说不用灵石时外界涌入灵台的灵气是一条小溪流,那么此时汲取的灵气相当于滔滔大河。   当灵气汹涌着奔入丹田,许嘉眉发出满足的喟叹声,以《导气引体诀》引导灵气在丹田中游走,绕开童子留在丹田的那一团灼热气息,使灵气流进被灼伤并污染的经脉。   灼伤被灵气治愈,盘踞在经脉之中的黑红色毒火犹如附骨之疽,难以被灵气消除,甚至反过来使灵气染上污浊。   这是什么东西?   许嘉眉控制着灵气冲刷经脉,努力许久,遍布经脉的黑红色毒火减少十分之一。   她继续努力,毒火忽然化作长蛇,顺着经脉钻进丹田,与童子留下的灼热气息融合。   好吧,毒火是童子拿来控制她的手段,她不听话,她的丹田将会被污染。   内视着丹田里的灼热气息,许嘉眉按下愤怒,专心修炼。   毒火并非没有克星,虽然她没有尝试过,但她很肯定,凝露中蕴含的清灵之气可以将毒火消弭于无形。   灵石之中的灵气被许嘉眉汲取一空,灵石化作粉末。   许嘉眉把余下的十六块灵石放在自己身边,汲取大量灵气将脆弱的体内循环稳定下来,令经脉中的精纯灵气从一缕细丝化作三根头发粗细,一口气完成引气入体。   在引气入体完成的同时,血肉骨骼得到灵气洗练,排出杂质和秽物,剧烈得像是滚烫开水落在皮肤上的疼痛随之袭来!   “呜呜……”许嘉眉猝不及防,被疼痛刺激得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大脑空白。   疼痛铺天盖地,无法抵挡,无法忍耐。   许嘉眉的意识在疼痛中恍惚,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退去。   她摊开四肢张嘴喘气,感觉犹如死了一回。   为什么洗髓这么痛!   如果这就是叶曼羡说的会有一点点难受,许嘉眉很想打叶曼羡一顿。   待到疼痛削弱的力气恢复少许,她抬起手,看到毛孔中渗出的脏东西,油腻污秽且腥臭,简直就像在垃圾堆里打滚!偏偏纸人丫鬟不懂看人脸色,非要她命令,它们才搬来浴桶和热水伺候她沐浴更衣。   别的姑且不说,引气入体完成之后,感觉确实不同了。   许嘉眉能看得更远、更清晰,能听到很细微的动静,她的嗅觉、味觉、感觉、力量、速度等统统提升一大截,对灵气的亲和力也有轻度提升。   此外,丹田内游弋的灵气小虾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黑鲤鱼,鳞片胡须俱全,就像真正的鲤鱼一样灵动活泼。   她心念一动,鲤鱼变成一团灵气,如薄雾飘荡。   相较丹田之海的辽阔,这团灵气渺小得不值一提。   许嘉眉的喜悦沉淀下来,拿着灵石继续修炼,直到成为炼气一层的修士。   今天的早餐是馄饨,纸人丫鬟放下馄饨,画笔勾勒的一双细长眼睛盯着许嘉眉。   “有事?”   许嘉眉看了一眼盛馄饨的碗。   这碗她认识,她还知道这碗馄饨来自榕树坊的一个早食摊子,她家偶尔在那个早食摊子解决早餐。   但纸人丫鬟不会把碗还给早食摊子,许嘉眉无法向博安城传递信息。   “小主子。”纸人丫鬟说,“主人要见你。”   它的主人是童子,童子要见许嘉眉。   第二十一章 忍无可忍,无需忍   见她必然是有事找她,童子找她能有什么事?许嘉眉想到灼伤并污染了自己经脉的黑红色毒火,对纸人丫鬟嗯了一声,令它退下。m.   纸人丫鬟退下。   许嘉眉凝神,导出丹田内的灵气,在面前划出一道禁制。   此举消耗的灵气比抽离毛巾中的水分多很多,一道禁制用去五丝灵气,还费精神。她布置了三道禁制将自己围住,阻绝声音的传播,屏蔽目光的窥视。   垂下眼帘,许嘉眉拿出袖子里的玉瓶,将瓶中剩下的一颗凝露送进自己嘴里。凝露的口感如果冻,有点甜,含在嘴里一个呼吸,化作清气散开。   清气出现在经脉里,将黑红色毒火残留的污浊气息中和干净。   许嘉眉令这比发丝细了百倍的一丝清气来到丹田,主动挑衅童子留下的那团污浊气息。在清气扑向浊气的瞬间,浊气如同被惊醒的猛兽,张牙舞爪,清气毫无反抗之力,猛地被浊气吞没。   消灭了清气之后,浊气中飘起一朵朵毒火,灼烧丹田、释放污染,把丹田之海的一隅弄得乌烟瘴气。灵气鲤鱼小心地躲开袭来的毒火,缩在角落默默忍耐,不敢与毒火争锋。   丹田之海虽大,但浊气和鲤鱼被许嘉眉限制在大小如池塘的区域内活动,即便浊气上附着童子的神识,童子也不知道许嘉眉的丹田有多大。   眼见小小的尝试得到丹田被轻度污染的结果,许嘉眉面不改色,心知凝露内蕴的清灵之气可以消灭污浊之气。   一颗凝露除不掉一团污浊之气,她有成百上千颗凝露,还有空间里的一口泉水。   少顷,许嘉眉站在童子面前。   童子坐云床,云床高二尺,童子的视线比许嘉眉高半个头,神情阴鸷:“不愧是上上等资质,几天没见,居然晋升炼气一层。”   他很嫉妒她的资质。   许嘉眉不敢言,低头看自己的鞋子尖。   童子粗鲁地抓住她的手,岩浆般的暴烈浊气奔腾进经脉,带来灼痛和污染。   许嘉眉的感觉就像被放在火炉之内烘烤,耐不住如此疼痛的她立刻尖叫出声,可童子没有收手,甚至恶毒地调高炉火温度,笑声快意。   “求饶啊,你求饶,我放过你。”   “师、师父,请放过我……”   许嘉眉被浊气折磨得几乎站不住,眉宇之间满是痛苦。   “这不是求饶!你应该说,求求师父开恩,徒弟知道错了,哈哈哈……”童子抬起许嘉眉的下巴,珠子做成的两只眼睛转来转去,冒出一缕缕毒火,被她的痛苦取悦,笑道,“嗤,上上等资质又怎样,我随时能捏死你!”   你只是占了先机而已!你只能欺负炼气一层的我!你胆小如鼠,你不敢闯进王家,你连余雁行的蝴蝶都不敢惹!   经脉被浊气灼烧的剧痛比洗髓更甚,许嘉眉冷汗淋漓地委顿在云床下,童子的纸手像猎人抓着一只兔子那样抓着她。   而她,无法挣脱,求饶亦无用。   童子要她痛苦,她越求饶,他越高兴,折磨她的手段越暴虐。   为什么?   许嘉眉泪眼模糊地想,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她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从未如此彻底地意识到此间世界的残酷:没有力量的她,任由童子欺凌虐待!   忍?她怎么能忍!   丹田之海掀起滔天巨浪,灵气鲤鱼钻进经脉,凶狠地杀向肆虐的浊气。   许嘉眉握住灵气化作的有形水刃,以童子抓住自己的纸手为着力点,使得绵软的腿勉强站直,凭着体重和仅有的力气扑向童子,将有形水刃狠狠扎在童子的心脏。   凡人打造的兵器无法伤害童子,灵气凝聚的利刃呢?总得试一试才知道答案!   “你!”   童子习惯了许嘉眉的温顺,没想到她有胆子偷袭自己,纸做的身体本就轻,被她这么一扑,竟是扑倒在云床上。   许嘉眉压在童子身上,手中水刃极锋利,倏地穿透匕首曾经绞过的破洞,如冷水泼火一般将童子身体里的污浊气息搅乱,然后砰地一声炸裂,纸屑纷飞。   灵气被引爆的气浪掀翻了许嘉眉,她后脑勺着地,被地面反弹的力量震得头晕脑胀。   尚未缓过气来,童子顶着一具上半身炸得破烂的纸躯跳下云床,怒气冲冲地掐住许嘉眉的脖子把她举起来,喝道:“好大的胆子!”   黑红色的毒火在他身上燃烧,他的形象如魔神,奈何脑袋歪斜,纸做的脖子被炸掉了三分之二。   许嘉眉看见童子空荡荡的身体内部,污浊气息就像决堤的河水一样不住地涌出,在童子身边弥漫,继而向四周蔓延。她还看到他纸糊的下巴被自己炸掉半个,头颅内的污浊气息如黏稠胶水许嘉眉萌生出一个念头,头颅是童子的要害!   此念头来得突兀,但许嘉眉来不及思考更多,脖子被掐住的窒息感令她不由自主地张嘴,却无法呼吸,只能奋力挣扎。   童子要杀她!   她的手在空中胡乱划动,攀着童子的手,扣着他的下巴,经脉中仅剩的灵气涌出,未化作利刃就被打散。   童子在她耳边冷笑:“就凭你,也敢伤我!”   岩浆般的污浊气息在经脉中兴风作浪,剧痛遍布四肢百骸,毒火肆无忌惮地污染许嘉眉的灵气,轻而易举地压下她的反抗。   严重的缺氧使得许嘉眉思维迟钝,意识模糊,她苦苦地坚持着,扣住童子下巴的四根手指浸在黏稠如胶的浊气中,皮肤刺痛,感觉就像浸入浓硫酸,血肉骨头被溶解。   “哈哈哈,没有用的!”   童子抓住许嘉眉的另一只手,轻松捏断她的大拇指。   他涂着胭脂的脸颊贴着她,发出愉快低笑:“不乖的小姑娘,我会把你的每一个指节都捏断,撕下你的皮肉,再一寸寸地捏断你的手臂骨。放心,我留你有用,不会一下子弄死你。”   “啪!”   大拇指的另一个指节被捏断。   卡住喉咙的纸手松动少许,许嘉眉呼吸到氧气,唇齿间溢出微弱的呻吟。   又是啪的一声,童子狠毒地捏断她食指的第一个指节。   他的精神已陷入疯癫。   许嘉眉充血的大脑随着氧气的涌入恢复清醒,她的右手被童子摧残,左手在浊气的浸染之下皮开肉绽,力气近乎耗尽,已然沦为鱼肉。   怎么办?躲进空间跟童子捉迷藏吗?   不,她不捉迷藏!   她的空间难以困住童子,容纳童子身上的浊气却是可以的。   许嘉眉无暇想象空间被浊气污染的后果。   她只晓得浊气是童子的力量,她要敞开空间夺走童子的力量!竭尽全力杀了他!她控制不住杀死童子的心!   空间被许嘉眉打开,通过她扣在童子下巴的四根手指,又快又狠地大肆掠夺童子头颅中浓厚的污浊气息,如鲸吸百川,似牛饮池水。   童子惊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的力量在飞速流逝,像雪山崩塌,无法阻挡!   他感到无比震怒:“你干了什么!”卡住许嘉眉的纸手骤然用力!   然而许嘉眉早已在他惊呆的同时做好准备,抢先一步利用空间牵引力吞噬童子的纸人身躯,使得童子身首分离,成功地从他手中拯救自己的脖子。   相较童子的头,他那纸做的脖子和身体脆弱得不堪一击。   许嘉眉牢牢扣紧童子残缺的下巴,嘶哑笑声满含着扳回一局的得意,嘲讽道:“你说你能捏死我,快动手让我看看!”   失去身体的童子气得发疯,一边与空间争夺污浊气息,一边愤怒地咆哮着,命令房间外面的纸人进来攻击许嘉眉,并调动许嘉眉身体里的黑红色毒火,意欲毁坏她的身体。   后者像童子先前举起她那样举起童子的头颅,使出全部力量把这颗头颅砸在地上。   “砰”   头颅与坚硬的地面相撞,许嘉眉发现身体里的黑红色毒火一下子涣散,可见砸头颅是有效果的。   被砸的童子破口大骂:“夭寿的贱婢!我要弄死你!”   许嘉眉恍若未闻,双手高高地举起头颅,再次狠狠地砸下。   “砰!”   头颅在震动,世界跟着震动。   “砰!砰!砰!”   随着头颅撞击地面的节奏,世界的震动和摇晃明显得无法被忽略。   力量遭到空间掠夺的童子已露出颓势!   “住手!”童子尖叫。   “住你个王八蛋!”许嘉眉砸头颅砸上了瘾,若非体力不足,她能把童子的头颅当球踢,“全世界你最有本事,你能踏平白山城,呵呵,还不是被我砸着玩!求饶吧,你求我,我或许会放过你。”   “啊啊啊啊!”童子怒得要爆炸。   他的头颅被许嘉眉举高,落下时看到从门缝里挤进来的纸人,发誓将羞辱自己的许嘉眉千刀万剐下油锅。   可是,许嘉眉没有忘记童子能控制纸人,也不是聋子。   她听到纸张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响,在砸头颅的间歇瞥去一眼,砰地将童子的头颅砸在地上,整个世界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想用纸人杀我?太迟了。”她的手伸进童子的头颅,摸到了一块平且薄的滑腻物体。   那些填满头颅的黏稠浊气已被空间夺取,许嘉眉毫不费劲地把滑腻物体扯出来,世界霎时颠倒错乱!   许嘉眉拿着滑腻物体,目光穿透虚空,看到昏暗的地下室,两位手持兵器的纸人武士一左一右地守在地下室里。如果她在它们面前现身,它们绝对会杀掉她。   不过,许嘉眉无需现身。   她低下头,与童子喷出黑红色毒火的眼睛对视一瞬,忽然露齿而笑,一脚踢开童子的头颅,在他愤怒的目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收获了战利品的许嘉眉躲进空间,滑腻物体构建的虚幻世界随之消失。   与此同时,童子、纸人、没有吃过的馄饨、包子、饭菜等物纷纷跌入地下室,污浊气息凭空出现,被余雁行察觉行迹。   第二十二章 疗伤   空间里,许嘉眉躺在泉水旁边,感到身心疲惫,不想动弹。   现在应该安全了吧?   许嘉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再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如此重复十次,她坐起来,看向空间外面。   外面是地下室,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   混在杂物里的纸人奋力挣扎,试图摆脱杂物的掩埋,两个纸人武士傻乎乎地旁观。一个纸人丫鬟和一个纸人轿夫合力搬开杂物,找到一颗辨不清五官的脑袋,这是童子的头颅,被许嘉眉砸得面目全非。   丫鬟捧起头,将头递到轿夫面前,轿夫身上的污浊气息被头吸去,变成一张破破烂烂的纸人,余下的三个轿夫、三个丫鬟和纸人武士亦是一般遭遇。   幸存的纸人丫鬟捧着头走向地下室出入口,藏身于空间的许嘉眉挑眉,仗着童子无法侵入空间抓住自己,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泉水泼向纸人丫鬟。   “滋滋滋”   被泉水泼了一身的纸人丫鬟冒出黑烟,倒地化作巴掌大的残破纸人。   丫鬟捧在手里的头颅滚落在地,碰到撒落地上的泉水,也发出滋滋声响,冒起黑色的滚滚浓烟。   哟!童子这是示敌以弱?还是真正到了强弩之末?   趁他病要他命总归是没错的!   许嘉眉飞快地舀起泉水泼向头颅,面目全非的头颅被泉水泼中,霎时焦黑一片,从中钻出一团污浊热风,嗖地蹿向地下室出入口。   这团热风是黑红色的,长着童子的脸。   在离开之际,童子凶神恶煞地瞪向许嘉眉泼出泉水的位置,似乎在告诉她,他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明日绝不会善罢甘休。   回应童子的是一大把凝露,许嘉眉砸过来的。   热风融化凝露,凝露中蕴含的一丝清灵之气消融热风,童子如被子弹射中一般惨叫,忙不迭逃跑,唯恐再次吃亏。   但他的运气很差,刚逃出地下室,便被赶来的余雁行和周复撞见。   “孽畜!往哪里逃!”   眼见一道凌厉的清光扑面,正是余雁行含怒出手。   童子连求饶的话都来不及说,其神魂已经遭到清光绞碎,死得干净彻底无残留。   动手的余雁行还以为童子是邪修的喽,接住热风中掉下的两件东西,打眼一看,一件是桃花形状的玉佩,具有掩藏气息之效,一件是色泽青幽幽的锥子。   余雁行盯着桃花玉佩,在桃花瓣背面找到三个圆胖可爱的刻字:耿碧桃。锥子底部刻着风格一致的字,是童子的姓名:乔鹏。   “怎么了,主君?”余雁行观察两件东西的时间略长,引来周复询问。   “我杀的这个邪修原本是耿家修士,叫做乔鹏,在十多年前叛逃西海的那个。”余雁行想起去世多年的耿碧桃,心湖荡起一圈涟漪,“耿碧桃丧生于乔鹏之手,我与耿碧桃……当年也是说过几句话的。”   那是个可爱善良的姑娘,笑容尤其好看。   余雁行收起桃花玉佩,锥子丢给周复:“青莹铁做的锥子,你找人把它融了铸刀吧。”   “多谢主君!”周复看着余雁行,迟疑道,“我记得乔鹏叛逃时是炼气九层,他现在的修为……”   “可能是遇到什么意外,先把嘉眉找到再说!”余雁行对乔鹏修为倒退的原因不感兴趣,扬手一剑,清光漫漫,地下室上方的房屋碎成千百片。   尘埃飘荡如云,纷纷扬扬地撒落。   明亮阳光驱散阴暗,带来温暖,所到之处秽气消融。   地下室里的许嘉眉眯起眼睛,仰头望向出现在光芒中的余雁行,紧绷的心神渐渐放松下来,感觉恍然如隔世。   余雁行来了,童子被杀了,她安全了。   可是,她被童子威胁、折磨的经历不会随着童子的死而消失,她遭遇的痛苦、她身上的伤势也不会瞬间愈合不留痕。   她决意踏足修行路,今时的经历仅仅是一个开始。   须知道,凡人会受到道德律法约束,修士行事无有顾忌。为了长生、为了强大、为了种种求不得的执念,有什么手段是不能用的呢?   “嘉眉。”   余雁行落在乱糟糟的地下室里,目露怜爱。   许嘉眉此时的模样着实凄惨,左手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被残忍捏断,脖子上青紫色的手印尤其令人心惊。   更令余雁行心痛的是,许嘉眉身上满是暴烈躁动的污浊气息,左手和经脉被黑红色毒火伤得最深。虽然她完成了引气入体,甚至修炼到炼气一层,但是……   “是我疏忽,令你受苦了。我很抱歉!”余雁行取出丹药给许嘉眉服下,“这是定心丹,可以压制毒火浊气引发的狂乱烦躁情绪。嘉眉,你需暂停修行,守住心窍,不可放纵杂念走火入魔。”   “我晓得,谢谢师姑。”   许嘉眉吃下定心丹,觉得这种丹药类似镇定剂,起伏波动的负面情绪看似被抚平,实则是药物起作用,能治标不能治本,莫怪余雁行的用词是压制。   余雁行又取出一瓶丹药,道:“这是清尘丹,可以化解毒火和浊气,效果一般。但师姑身上没有效果更好的丹药,清尘丹也不多。你早慧,是个有成算的,何时该吃,何时可不吃,需仔细掂量。”   “师姑,我有凝露。”许嘉眉说道。   “凝露所含的清灵之气太少了,拿着清尘丹备用罢。”余雁行将许嘉眉带离地下室,回到地面。   童子乔鹏修炼地下室的地方是个小院落,院落内住着一对夫妻,夫妻二人皆被乔鹏种下蛊虫,对乔鹏唯命是从。   乔鹏被击杀,感知不到主人气息的蛊虫立即自尽,夫妻二人亦丧命。   周复知晓许嘉眉身上有伤,在庭院的空地铺了一张草席,取出三个蒲团摆在草席上,拿着续骨生肌的药膏,说道:“许娘子,请坐下,我为你处理伤势。”   余雁行道:“你笨手笨脚的,做不好,我来。”   许嘉眉把指骨断裂的右手递给她,问:“师姑,我的手能不能恢复如初?”   余雁行听出许嘉眉的担忧,含笑说道:“当然可以。我给你用的药是灵妙续骨膏,能让你的手指恢复到原来的九成。”   “剩下那一成呢?”关乎自己的手,许嘉眉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骨头长好后,你可以使用浴火铸骨膏,重铸断裂的指骨。”余雁行把闪烁着淡淡金光的药膏涂在许嘉眉断裂的指节上,用灵气把断骨接上,“不过,浴火铸骨膏是武修用的,使用时就像把骨头敲碎一样疼。”   “……”许嘉眉不想重温指节被童子捏碎的的痛苦。   灵妙续骨膏可以止痛,凉凉的,许嘉眉不怎么感觉到痛,断骨就接续上了,肿胀的手指也微微发热,泛起阵阵痒意。   许嘉眉忍住挠痒的念头,注意力分散,看到周复从房屋里搬出两具尸体,问:“师姑,那两个人?”   余雁行看她一眼,将夫妻俩被乔鹏种下蛊虫的事说给她听。   这是无妄之灾。   许嘉眉默然。   大拇指和食指共有五个指节,很快处理妥当。   倒是被浊气和毒火灼烧腐蚀的左手,余雁行没有专门用于拔除浊气和毒火的药。   好在许嘉眉有凝露,先用清灵之气化解浊气毒火,再涂上活血生肌的药膏,伤口愈合只需几天,且不会留疤。   脖子上的淤青是最容易处理的,从涂药膏到淤血散开,用时不足半刻钟。   至于身体内部的伤势,凝露为主,清尘丹和定心丹为辅。余雁行的建议是尽快前往白山城,请擅于炼丹制药的修士出手相助。   在涂药包扎的同时,许嘉眉也回答了几个问题,如乔鹏有没有同伙、她是如何被乔鹏掳走的、她在失踪的这十来天遭遇了什么、乔鹏如何会狼狈逃窜……其中,乔鹏的藏身之处是关键,乔鹏重伤逃命的原因也是关键。   余雁行的提问非常巧妙。   许嘉眉的回答亦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没有暴露自己取走战利品和拥有空间的事实,说的话也没有一句谎言,唯独最重要的关键被模糊了。   地下室里,乔鹏的纸人身躯混在杂物当中。   余雁行扫视一遍,摄起乔鹏的金项圈,破除金项圈上的禁制,一大堆物品立刻陈列在庭院的空旷之处。   王家和官府的人先后到来,看见堆在地上的金银珠宝、刀剑兵器等物,目光变得火热。   他们是不敢跟余雁行抢东西的,纵然贪欲滋生,也没有谁伸手。   余雁行眼界高,凡物瞧不上,于修士有用的东西全部拿走,并分了几瓶丹药给众人,当是请他们帮忙寻找许嘉眉的报酬。   “主君!”云八和抱着狸花猫的许惠音挤进院子里。   狸花猫一下子跳出许惠音的怀抱,走向许嘉眉,焦急地喵喵叫唤。   强如余雁行都找不到失踪的许嘉眉,区区一只凡猫,凭什么寻到许嘉眉的下落?   反而是原本混迹市井做消息买卖的云八,无意中听说榕树坊的食肆、茶楼、早食摊子等被小偷光顾,钱和贵重物没丢,做好的吃食、盛放吃食的容器、筷子勺子等不见了。他疑心掳走许嘉眉的邪修藏在榕树坊,尚未抓住神出鬼没的纸人,许嘉眉就找到了。   第二十三章 损失和收获   大暑之日来临,晴空万里无云,来自太阳的高温令所有生灵苦不堪言。即便是喜欢阳光的花草树木,也被晒得没精打采,叶片蔫了吧唧。   房间里贴了两张清凉符,徐徐释放染着水汽的风,赶走炎热。   许嘉眉坐在屋内,受伤的右手握住勺子,挖了一勺有芒果酱的奶白色冰淇淋送进嘴里,感受着舌尖的冰凉,奶香和芒果完美交融,顿时露出满足的笑。   食色性也,美食带来的幸福感总是那么美好。   “我有七天没吃过东西了。”   从许嘉眉在回王家的路上被乔鹏掳走到乔鹏被余雁行击杀,许嘉眉失踪了七天。   她说:“在我尝试引气入体那天晚上,师姑喂我服下一颗辟谷丹,可以让我十日不饥不渴。”   许惠音温柔地注视她,没有说话。   许惠音是得到余雁行的吩咐,前来王家陪伴许嘉眉的。余雁行大概觉得此时的许嘉眉特别脆弱,需要家里人的温暖。   两姐妹相处了一个中午,许嘉眉躺下午睡,许惠音坐在床前的脚踏上看书,看的是余雁行送给她和许和畅修炼的《飞花落雨真经》。   安神定魄的香料静静燃烧,许嘉眉的意识沉入空间,看到雾霾般的黑红色污浊之气充斥空间,缓慢而稳定地被土地和泉水消融。   土地是可以种植的,许嘉眉种有人参灵芝何首乌等药材和别的植物,现在都被污浊之气祸害死了。   泉水里沉淀的凝露减少一大半,可以料想,凝露的析出将持续受到影响。   如此程度的损失,在许嘉眉的意料之内。   她思索片刻,将空间内的污浊之气凝聚成一团,逐步压缩为一块充满污浊意味的黑红色方砖。   这块方砖持续不断地散发着污浊气息,许嘉眉做不到稳定方砖的状态,随手抓起一把黝黑的泥土撒在方砖表面,方砖散发的污浊气息有所减弱。   很好,方砖可以埋在土地里。   她又捧起泉水浇向方砖,方砖表面冒出许多白色的小气泡,体积减小千万分之一,散发的污浊气息被中和。   比起泥土,蕴含着清灵之气的泉水更擅长净化污浊气息。   许嘉眉的空间里有一个大水缸,她把方砖放进装满泉水的水缸中浸泡,泉水很快沸腾,水位不住下降,方砖亦在消解。   许嘉眉算了算,若是方砖时刻被泉水浸泡,约在八个月后彻底消解。   但空间的力量遭到污浊之气削弱,泉水的净化效果会渐渐降低,方砖的完全消解至少需要十四个月。   她以空间容纳污浊之气,此举拯救了她自己,对空间有害无益。   不过,空间的力量会慢慢恢复过来。   许嘉眉统计了自己的损失,找到丢在空间里的战利品:被乔鹏藏在头颅里的滑腻物体是一块椭圆的琉璃,污浊气息将琉璃侵染成淡红色。   她不急着研究琉璃,在地上挖了个坑把琉璃埋进去,意识回归现实世界的身体,进入深层睡眠。   第二天,许嘉眉送走许惠音,带着云八登门请见齐王世子梅士祯。她昨天派云八给梅士祯送去一张亲笔写的名帖,言明今日请见。   负责迎接许嘉眉的人,是梅士祯的心腹随从,一位四十九岁的先天四重武修。她叫梁玉容,看起来像七十岁,头发花白,精神矍铄,苍老的脸不苟言笑。   “许娘子,请进。”   梁玉容将许嘉眉引入正屋,侍从们井然有序地送上茶和糕点。   待茶点上完,一个头戴金冠的俊美少年来到正屋,看着许嘉眉,拱手而立:“许娘子登门请见我,我十分高兴。听闻许娘子有伤在身,可还安好?”   他的年纪和王彦卓相仿,贵气傲然,衣着打扮可以出席隆重的宫廷宴会。   许嘉眉的眼睛受过灵气洗刷,能清楚地看到梅士祯身上逸散的灵光。   他完成引气入体未满两个时辰,正处在成为修士的适应期,暂时无法约束自身气息,此时应静心打坐,使活跃的气息稳定。   “梅郎君。”许嘉眉站起来,保持礼貌的笑容,满怀真诚地说道,“恭喜你完成引气入体。”   “哈哈,我的进度不如许娘子快。”梅士祯入座,矜持的表情下是掩不住的得意,“我得到前辈赐下的功法已有三个多月,昨夜顺利引气入体,许娘子却是炼气一层的修士了。”   许嘉眉浅浅一笑:“机缘所致。”   梅士祯无恶意,年少轻狂。   她有求于他,不介意说好话哄他开心。   寒暄过后,许嘉眉道:“梅郎君,我有一件事请教你。”   梅士祯知道她为何登门,装作不知,道:“请说。”   许嘉眉道:“我与王家的少爷王彦卓认识,如今王彦卓是王家的下仆,我想让他恢复少爷身份,梅郎君可否助我?”   “有何不可?”梅士祯反问,“他是一介凡人,王家废掉他的武功,将他贬责为仆,我受的气早就出了。”就是碍于颜面没有明白说出来,王家也没来问他,他以为王家放弃王彦卓了。   谁知王家请许嘉眉出面,让许嘉眉欠了他一个小小的人情。   想到人情换来的利益,梅士祯眉开眼笑。   解决了王彦卓的事,许嘉眉告辞,在半路被奴仆请去面见余雁行。   见了面,余雁行细细地打量着许嘉眉,见她没有哀愁颓丧之色,心中稍定,拿出一个绣着蝙蝠的浅粉色佩囊递给她,道:“乔鹏是我击杀的,你有功劳,这是属于你的。”   许嘉眉收下佩囊,神识往佩囊一探,里面是一个容量不大的稳定空间,约一立方,放着五瓶丹药、三张符、一个碧玉镯子和一小堆灰色灵石。   她把佩囊中的东西取出来,问:“师姑,这是什么丹药?有什么用?”   “这是淬体丹,可以让凡人拥有先天武修的体魄。”余雁行指着其中一瓶丹药,说清楚功效和弊病,手指落在另两瓶丹药上,“这是养气丹,能提升修为,我不建议你吃。这一瓶是拓脉丹,能拓宽经脉,我也不建议你吃。最后一瓶是养神丹,有调养神识之效,能治愈受伤的神识。”   “哦,我记住了。”除了养神丹,别的能不吃就不吃。   余雁行拿起一张符,说道:“这是金甲符,可抵挡筑基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但是金甲符需要以灵气激发。”   “这是神光符,使用得当可重伤先天巅峰武修。”   “这是驱鬼符,其内封印了一只修为在炼气六层的恶鬼,你的修为不足以压制恶鬼,慎用此符。”   许嘉眉认真地应是。   余雁行放下符,拿起玉镯,道:“这是水行法器,攻守兼备。不过,你身上的污浊之气会损伤法器,我教你炼化法器的方法,你自己决定是否将法器炼化。佩囊也是法器,你可以炼化,或者在袋口布置禁制。”   炼化法器的方法简单易学,禁制略难,许嘉眉花费小半个时辰,一口气学会两种法术,在佩囊的袋口布下两道禁制。   按她的理解,禁制类似指纹锁,主要目的是防止佩囊里面的物品被取出。炼化则是与佩囊建立心神联系,再也不用担心遗失和盗窃。   许嘉眉把物品放进佩囊,听得余雁行说:“嘉眉,你可以带两位随从前往白山城,不妨选一位武修。”   有意效忠许嘉眉的武修很多,踏足先天境界的一共是七位。   王绣年将七位先天武修请进王家,许嘉眉一个个见过,挑中一位彪形大汉。   此人叫吴云涛,四十二岁,先天七重,父母去世多年,无妻无子无牵挂,是成名多年的武林人士,独来独往,朋友很少。   吴云涛接受了心血咒,成为许嘉眉的随从。   跟随许嘉眉前往白山城的还有她家的狸花猫。   因为余雁行说猫具有修炼潜质,许嘉眉改变了主意万一猫走歪路,沦为食人妖物怎么办?   第三天,许嘉眉登上离开博安城的马车,在出城时看到人海中的父母亲和两位姐姐。   再见!   许嘉眉挥手告别。   家人亦朝她挥手告别。   大路平坦,高头骏马拉着车跑得飞快,许嘉眉坐在车内,感觉不到一丝颠簸。   自降生以来不曾出过远门的她望向窗外,远处是山丘,近处是田野,不远不近处是流经博安城的珍江。江面波光粼粼,有渔民撒网捕鱼,有船只往来,也有人钓鱼。   她看了一会儿,静心闭目修行。   乔鹏被击杀,许嘉眉体内的污浊之气和毒火失控,虽然威力降低六成,造成的伤害不像火炉烘烤那样夸张,但是她每时每刻都在承受伤害。   丹田中的灵气涌向经脉,遇到污浊之气和毒火,一部分灵气修复灼伤受损的经脉,一部分灵气与污浊之气缠斗。   灵气被污浊之气消耗,污浊之气和毒火也被灵气消耗。   四天时间一晃而过,许嘉眉一行人抵达赵国的边境,即将进入平国。   隔开两国的是一条茫茫大江,水中生活着性情凶猛的食肉异兽,河面无桥,河岸无船。   第二十四章 琉璃境   这条大江叫恶煞江,普通船只入水即沉,唯有十五月圆之夜例外。m.但江水两岸跨度极大,船从月亮升起时出发,月亮落下时未必能抵达对岸。且江水上空常有疾风,飞鸟难渡,屡屡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距离江岸二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县城,县名遥香,盛产香草。   许嘉眉一行人来到遥香县,恰逢暴风卷着乌云急袭。   天气骤然间变化,豆大的雨点纷纷砸落地面,噼里啪啦,迅速连成一线,将天地笼罩在水幕之中。   潮湿的水汽无孔不入,早有准备的叶曼羡拿出一叠凡品符给赵横,与许嘉眉说:“我和阿娘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被大雨困住三天,又冷又湿,烦透了。”   “上次来是深秋吧?深秋也有暴风雨?”许嘉眉自己会画降低湿度的符,无需向赵横讨要,她对遥香县的气候感到好奇。   “好像是秋天?我不记得了,反正住在这里一点也不舒服就是了。”叶曼羡不喜欢下雨天,盯着窗外,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得出结论,“今天子时雨水停歇,明天清晨有小雨,不影响我们渡河。”   遥香县的旅舍条件简陋,三十九位灵根者被分成三批,借住在县城的富户家中。许嘉眉分得的院落种着许多菊花,有假山有莲池,西侧住着叶曼羡母女,东侧是梅士祯。   可能是身具水行灵根之故,许嘉眉不讨厌下雨天。   她坐在窗前修炼,发现遥香县的灵气浓度比其它地方高一成,水行灵气较往常活跃,清理污浊之气和毒火的效率也提高了半成。   许嘉眉不禁产生疑惑:在水里修炼会比在陆上快吗?   脚步声传来,许嘉眉停止修炼,问:“什么事?”   云八敲了敲门,进来道:“主君,陈郎君请见。”   陈郎君即小名狗宝的陈明德,他被分在另一个富户家里住,此番请见许嘉眉,是听到院子里的水井传出哭泣声。   他以为井中藏着人,下仆却说井未枯,井里不可能有人。他的武修随从杨大成也没有听到哭泣声,冒着雨往井中看去,井水幽幽,哪里有人?   不很自信的陈明德以为自己听错。   接着,下仆奉茶,陈明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感觉茶的味道有点怪。仔细一看,淡红色的茶水像是滴了血,杯中无茶叶,却有一块整片拔下的指甲。   吓得陈明德摔了茶杯,跳到杨大成身上。   然而杨大成没有看到指甲,泼在地上的茶水虽然是淡红色的,但茶的味道很普通,没有血腥气。   负责保护陈明德等灵根者安全的先天武修被惊动,去到陈明德的院子,同样找不到异样之处,便给陈明德换了院子。   谁知陈明德刚进新院子就说院子里有白影掠过,先天武修无奈,安排实力相当的同伴送陈明德来找余雁行。   “师姑怎么说?”许嘉眉问。   “前辈给了我一张符,可是我害怕……”陈明德抽噎着说,“我不想去那边……我想、我想和你住!”   陈明德的另一位随从原本是博安城珍宝当铺的少东家,叫潘裕里,既没有灵根也不是武修。听到陈明德这话,潘裕里慌忙说:“许娘子,主君不懂事,您莫要怪罪他!”   男女七岁不同席,陈明德不是许嘉眉的亲族,凭什么要求和许嘉眉一起住?   许嘉眉看了潘裕里一眼,对陈明德道:“我可以留你住一晚。下次你遇到类似的情况,你也来找我吗?”   还有下次?   陈明德哭丧着脸说:“我害怕,呜呜呜呜!三妞,我不去白山城了,我要回家!”   家里没有鬼,他最害怕鬼了。   许嘉眉不擅长应付小孩子,吩咐云八把陈明德主仆三人带去客房安歇。   “请稍等一下,许娘子!”潘裕里叫住许嘉眉,拉着陈明德道歉,“我家主君不是有意打扰许娘子,有不敬之处,请许娘子海量包涵!”   “许、许娘子。”陈明德抹了一把眼泪,“我有住处,谢谢你的留宿,我、我该走了。”   主仆三人匆匆来,匆匆去,很快消失在风雨之中。   云八悄然点亮屋里的灯,取出一张明光符贴在墙壁上,屋内霎时亮若白昼。   “主君,您何时用膳?”   “随时可以。”许嘉眉转身看着云八的俊脸,“陈郎君和他的两个随从相处得怎样?”   “不怎样,陈郎君年纪小见识浅,听什么是什么。”云八揣摩着许嘉眉的心思,小声试探她道,“主君,可要我教那二人做随从的规矩?”   许嘉眉没有越俎代庖的想法,余雁行不是瞎子聋子,也不是摆设品,岂会不知陈明德的处境?   她询问云八:“黄娘子和她的两位随从呢?”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云八咳了一声,回答道:“黄娘子的资质比徐郎君优秀,挑中的两个随从比较老实听话。”   “喵。”   猫趴在许嘉眉裙边。   许嘉眉蹲下来摸了摸猫的头,说:“我要看遥香县的县志。”   云八应是,命丫鬟们准备晚膳,自己去官府借阅县志。   用过膳,许嘉眉坐在书房内翻阅县志,手里把玩着一块晶莹透亮的椭圆琉璃片。这块琉璃在空间的土地里埋了五天,污浊气息尽去,恢复明澈如水的真面目。   不过,当她谨慎地分出一缕神识探入琉璃片中,琉璃片没有任何反馈。   难道要滴血认主?   许嘉眉想到小说经常出现的套路,收回一缕神识,将十分之一神识沉入琉璃片里,毫无阻碍地触动琉璃片中的大量信息。   琉璃片是虚天鉴的碎片。   琉璃片可将现实投影虚天,例如乔鹏藏身的王家是现实的投影;琉璃片可将现实中的人和物和投影互换,例如现实世界的许嘉眉被纸人替代,王绣年和云八完全不知情,余雁行也没有感觉到异常。   此外,琉璃片可充当实时监控,可充当囚室、随身仓库……   许嘉眉想了想,将书房投影在虚天,神识立刻被消耗了五十分之一。她合上厚厚的县志,将县志投影在琉璃片投影的书房之中,神识亦有轻微消耗。   接下来又试验了几次,许嘉眉得出结论。   投影物的体积越大,神识的消耗越多;投影丹药、法器、符等物品消耗的神识比投影凡物多;投影**植物消耗的神识比干枯植物多,投影动物消耗的神识比投影植物多……   乔鹏投影的王家没有动植物,是因为投影动植物会把他的神识消耗殆尽;乔鹏没有让许嘉眉和她的虚天投影互换,也是这个原因。   捏着琉璃片,许嘉眉轻声说道:“一身伤换一件宝贝,我不亏!虚天鉴的一块碎片不好叫虚天鉴,叫琉璃境吧。”   她把琉璃境放进空间里,叫云八进来换药。   拜凝露和活血生肌的上好药膏所赐,许嘉眉的左手愈合得很快,遭到腐蚀的骨头长回原样,新的皮肉长出来,到今天已经能拆开纱布了。   “主君,疼不疼?”云八小心翼翼地将将纱布拆到最后一层,“疼要告诉我。”   “有轻微刺痛,不要紧的。”许嘉眉嫌他磨蹭,自己动手掀开纱布。   纱布下的手皮肤极薄,红润娇嫩,毛细血管清晰可见。   云八在这只手上涂了一层浅黑色的药膏,拆开右手的纱布,把灵妙续骨膏涂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节上。   灵妙续骨膏是修士炼制的药,疗伤效果毋庸置疑。   许嘉眉试着动了动拇指和食指,道:“还要等两三日。”   双手受伤,做什么事都麻烦。   今天白天在马车上,许嘉眉用右手握笔画符,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把降低湿度的符画成。叶曼羡也在车上画符,许嘉眉成功画出一张符,叶曼羡已经画了五六张。   夜晚平静地过去,清晨细雨和风,叶曼羡的天气预报十分准确。   但是平静不属于陈明德,他似乎一夜未歇息,顶着两个黑眼圈,满脸疲惫困顿之色,整个人魂不守舍。   潘裕里和杨大成跟在左右,前者鼻青脸肿,缠着层层纱布的右手吊在身前;后者少了一只耳朵,脸上七八道皮肉外翻的伤痕,像是利爪抓挠出来的。   二人神思恍惚,惶惶不安如丧家之犬,对待陈明德的态度谦恭敬畏得近乎恐惧。   与陈明德借住同一富户家的灵根者亦不得安眠,十岁以上的尚能镇定,十岁以下的大多躲在武修随从怀里。   “那座宅子闹鬼了。”云八说,“陈郎君不知怎的被恶鬼附身,差点杀掉两个随从,是陆前辈出手将恶鬼从陈郎君的身体里逼出,陈郎君的两个随从才捡回性命。恶鬼是富户的嫡妻,被小妾害死,怨气不散化作鬼,闹得可厉害了……”   他口中的陆前辈是陆守风,陆守风是先天八重的高手,实力相当高。   “有人丢性命吗?”许嘉眉打断他。   “小妾死了,富户死了,帮小妾谋害嫡妻的人全都死了。除了陈郎君的随从,其余人一点事也没有。”云八四下瞧了瞧,讲出一个大八卦,“富户有两个儿子,都是他女人和野男人生的。”   “……”许嘉眉对内宅阴私不感兴趣,冷漠地说,“又不是跟野鬼生的,不必告诉我。”   云八讪讪一笑,暗想:和野男鬼生孩子?生得出来么?   第二十五章 诱鱼之饵   许嘉眉猜测余雁行故意放纵枉死的恶鬼报仇,恶鬼的所做作为皆在余雁行的掌控之中,否则死者怎会是导致富户嫡妻化作恶鬼的凶手们?   而陈明德的两个随从之所以受伤,大概是余雁行借恶鬼之手教训他们,毕竟此二人意欲掌控陈明德。   陈明德本人不懂这些,余雁行却是懂的。   但,陈明德遭到恶鬼附身……   许嘉眉同情他,解下挂在腰间的粉色香囊,对云八说道:“把香囊拿给陈郎君。”   香囊是遥香县首富之女送的礼物,其中装着香丸,有安定心神、助眠之功效,还能缩短修士入定的时间。许嘉眉有定心丸,无需外物帮助也能快速入定,香囊于她是鸡肋。   陈明德有四条灵根,在遥香县收到的礼物不如许嘉眉的好。云八送来香囊,陈明德看向潘裕里,想知道香囊能不能收。   潘裕里低头,看着衣袖上的零星几点干涸血迹,这是他的血。   得不到回应的陈明德求助另一位随从,可杨大成同样没有告诉他。   两位随从都不是蠢货,怎会猜不出身上的伤是余雁行给他们的警告?他们是随从,可以给陈明德建议,却没有资格替陈明德拿主意!   根本不清楚两位随从被余雁行教训的陈明德求助云八。   云八同样不是蠢货,他说了一句废话:“陈郎君,您可以收,也可以不收。”   陈明德:“……”我哪晓得我能不能收!   陈明德喜欢闻香囊散发的香味,犹豫着收下香囊,想到收礼物要给回礼,问:“我要送东西给三……”咽下妞字,改口道,“我拿了许娘子送的香囊,要送什么东西给许娘子?”   云八说:“您想送什么便送什么。”   这还是一句废话。   陈明德不知道香囊价值多少,把香囊当成普通香囊,给许嘉眉的回礼是一颗大金珠。   一颗大金珠能买很多香囊,他的回礼应该能让许娘子高兴吧?许娘子的资质是三十九位灵根者当中最好的,不可以让她讨厌自己……陈明德默默地思考着。   许嘉眉不在意陈明德的回礼是何物,随手将金珠装进储物佩囊,搭乘马车离开遥香县,很快看到一望无际的恶煞江。   白浪滔滔,水势凶猛。   他们一百多人,四十多辆马车,如何渡河?   余雁行下车,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条精致的小船,将小船往江面一抛。只见三尺长短的小船飞快变大,眨眼之间,已经变成一艘长达十丈[注1:三尺为一米,三丈为十米]的真船,稳稳地停靠在岸边。   乍然目睹如此神奇的一幕,许嘉眉掩住即将出口的惊叹,抱着自家猫,与随从吴云涛站在一处。   云八将马车停在赵横安排的位置上,解缰绳,拉着四匹马来到另一边的空地。   待到马车和马各自集中在一处,余雁行挥挥手,将所有的马车收进储物袋,所有的马被收进另一个储物袋。   “那不是储物袋,那个是灵兽袋。”叶曼羡普及常识,“普通的储物袋装不了活物,灵兽袋可以装活物,也可以装别的。”   陆守风等先天武修登船,将长梯放下。   人们踩着长梯,依序登船。   叶曼羡道:“凡人造的船入水即沉,是因为恶煞江里有一种喜欢吃木头的异兽。这种异兽长得丑,牙尖嘴利,能把钢铁当饭吃。我们的船是法器,有阵法保护,食木虫碰不到我们的船。”   许嘉眉问:“若是阵法失效呢?”   叶曼羡道:“阵法不会失效。”想了想,补充说,“就算阵法失效,我们也有很多办法对付水里的食木虫。嘉眉不要害怕,阿娘很厉害,阿复叔叔和赵哥哥也很厉害。”   许嘉眉莞尔,笑道:“我没有害怕。”   当所有人登上船,陆守风清点人数,确认没有遗漏的,禀告余雁行。   长梯被吊起来,船缓缓离开岸边,驶向恶煞江对岸。   雨渐停,风渐大。   怪模怪样的鱼浮上来,尾巴一甩跃出水面,高度接近六尺。   它们长着翅膀一样的宽大鱼鳍,脑袋圆,身子细且扁,体长两尺,满口细密尖锐的锯齿,令人望而生畏。   遥香县的县志有这种鱼的记载,许嘉眉回忆县志,人们给这种鱼取名飞狼,意思是会飞、像狼一样凶恶残忍、喜欢成群结队。   飞狼鱼盯上了船上的人,准备发动攻击。   周复抢先一步动手,掌中树叶般轻薄的刀如同闪电甩向江水之下。   不过两个呼吸,腥味浓重的血迅速使江水变色,一条身长四尺的飞狼鱼出现在江面,这是率领一群飞狼鱼的王。   王被杀,在江面上蹦的飞狼鱼一哄而散,藏在水下观望的几只异兽悄然游走。   武修们将飞狼鱼王的尸体打捞上来,周复捡回自己的刀,剖开鱼王的大脑袋,找到一颗白色的骨珠。鱼王的眼睛和牙齿被别的武修取走,鱼鳞、鱼鳔、鱼骨也是有价值的,余下价值不高的零碎被丢弃江中。   云八凑上去拿了两颗牙齿,高高兴兴地回来,说:“这两颗牙特别锋利,做成暗器准能打伤真元护体的先天高手!”   他晓得许嘉眉对飞狼鱼王好奇,跟她讲解:“飞狼鱼王的骨珠最值钱,熬成汤汁服用,相当于苦修五年。眼睛生食可以明目,效果没有石乳酪好,但也不差。牙齿、鳞片和骨头主要用来做武器,鱼鳔的用途跟普通鱼鳔差不多……”   县志里没有飞狼鱼王的记载,许嘉眉用炭笔把飞鱼狼王的信息记在空白的书册上,画了配图。   她的手受了伤,写字慢,在记录信息时,一只外形如猿猴的青黑色异兽试图偷袭船上的人,被赵横一剑刺死。   云八充当解说员,遇到不认识的异兽,在众多武修中转几圈,想知道的信息基本能知道。武修们晓得他是许嘉眉的随从,很给他面子。   距离江岸越远,江中异兽越凶悍。   周复和赵横是先天巅峰的高手,带领武修们击杀异兽,许嘉眉等三十九位灵根者和不擅长战斗的随从躲进船舱之中,透过窗户紧张地看武修和异兽厮杀。   异兽极多,大小不一,体型大的未必凶悍,体型小的未必容易对付。   最凶险莫过于一只长达三十多丈的异兽潜伏水中,妄想巨嘴一张,将一艘船吞下。   当它露出小山般的脊背,直径三尺的鲜红眼睛倒映着船,莫说许嘉眉,即便是吴云涛这等从未离开赵国的先天武修亦骇然失色。   恶煞江中竟然有如此庞大、如此可怕的异兽!   周复和赵横可以对付这只庞然大物,余雁行也可以。   余雁行站在甲板上,身前是两根绽放着寒光的黑色峨眉刺。   在庞大异兽向船发动攻击前,余雁行先下手为强,两根峨眉刺就像两根针飞向异兽的鲜红眼睛,一根峨眉刺的攻击被躲开,另一根峨眉刺扎进异兽的眼睛之中。   负伤的异兽发出老鼠磨牙般的凄厉哀嚎,连忙沉入水下逃走。   余雁行知它胆小,召回深入异兽眼球的峨眉刺,服下三颗补充灵气的丹药,留在甲板震慑江水下蠢蠢欲动的异兽。   船行两个时辰,云层散去,阳光洒落。   船舱里,许嘉眉写完一种恶煞江异兽的资料,往窗外看了一眼,隐约感到威胁。   江面翻起一个又一个半米高的浪头,没有异兽的踪迹,武修们分散各处,有的放松,有的精神紧绷。   赵横并不在甲板上,周复守在余雁行身旁。   余雁行盘腿坐在蒲团上,两根峨眉刺静静地悬浮于空中,光华内敛。   看似安宁的环境没有驱散许嘉眉心头的危险预感,反而让她觉得暴风雨即刻来临,心跳频率略快。   许嘉眉修为低,暂时做不到神识外放,她将神识探入琉璃境,通过琉璃境察看水下的情况。   水下有奇形怪状的鱼类和异兽,最强大的是一条蝌蚪模样的小鱼,它长着短小的上肢和瘦弱的下肢,正在船周围打转。   蓦地,小鱼跳出水面,袭向船上的武修!   它异常凶残,整条鱼如钩子般钻进倒霉武修的太阳穴,在半个呼吸内将脑髓吸食干净,从另一端太阳穴钻出,扑杀第二位武修!   嗖!   第二位武修惨死于小鱼之口,余雁行的峨眉刺狠狠钉在武修的太阳穴,把快要钻出来的小鱼钉了个正着。然而小鱼皮糙肉厚,前路被堵,干脆从死去武修的嘴里出来,气势汹汹地扑杀余雁行。   “啪”小鱼被余雁行身上闪现的透明障壁阻拦。   周复的刀杀至,在小鱼头上劈出一道浅浅的见血的豁口,吸引了小鱼的仇恨。   激烈的厮杀在甲板上展开,赵横守在船舱入口,手中握着一块散发微光的圆形玉盘,可防止小鱼侵入船舱袭击叶曼羡和三十九位身具灵根之人。   琉璃境将甲板上发生的一切呈现,许嘉眉紧抿着嘴唇,近乎麻木地看着余雁行和周复联手对付食人脑髓的凶鱼,陆守风等白山城出身的先天武修协助。   吴云涛是先天七重,战斗经验丰富,很快适应凶鱼的攻击节奏,配合余雁行与白山城众武修围杀凶鱼。   其他赵国出身的武修不像吴云涛这般强横,或是疲于逃命,或是遭到凶鱼食髓,或是慌乱中失足跌入水里,被水中异兽撕成碎片……   有武修跪下恳求赵横放自己入船舱避难,赵横一概不予理会。   最终,余雁行将凶鱼活擒,死者九人,伤者众多,参与围杀凶鱼并活下来的人均得到治疗和丹药、武器等丰厚补偿。   第二十六章 抵达白山城   染血的甲板被清洗干净,风吹走血的腥味,青冥幽远。凶鱼被捕之后,沉寂的恶煞江有异兽出现,欢快地追逐戏耍。   许嘉眉在叶曼羡口中知道凶鱼之名。   “它叫鬼蝌蚪,别看它现在丑,它会变成非常漂亮的虹蛉。”叶曼羡拿出一面小圆镜,念法诀施展法术,使圆镜映出一条宛如水晶雕琢而成的七彩蜥蜴,“你瞧,这就是虹蛉,比阿娘的蝴蝶还厉害。”   “虹蛉是吃什么的?”   “不清楚,我是上次渡过恶煞江才知道虹蛉的。我们上次也遇到鬼蝌蚪了,差点被鬼蝌蚪害死一个人。”   所以,余雁行和周复都知道鬼蝌蚪会在他们渡江时再次出现吗?   许嘉眉想到鬼蝌蚪杀死的人,又想到被恶鬼附身的陈明德和他的两位随从,接着是因梅士祯失去少爷身份、因自己恢复少爷身份的王彦卓,心里生出一股烦躁压抑的情绪。   随着她的情绪起伏,经脉中的浊气和毒火变得活跃,进一步影响她的心境和思维。   已经习惯浊气和毒火作怪的许嘉眉取出一颗定心丹服下,以外力驱散脑海里纷繁杂乱的念头,将思绪梳理清晰。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与其质疑世界,不如提升实力。   身体中的浊气和毒火可滋生负面情绪,开阔的心境亦能平息浊气和毒火,许嘉眉很快入定,引灵气入体对付浊气和毒火。   恶煞江的灵气浓度比赵国高三成,但是,在此修炼的效率低于赵国。   许嘉眉知道原因,恶煞江的灵气难以沟通且狂躁。   她放弃修炼,取出王彦卓送的书看了起来。这些书有《博物志》、《地理志》、《列国志》、《异人录》等,可以增加她对此间世界的了解。   历经四个时辰又三刻钟,许嘉眉一行人跨越恶煞江,踏上对岸的土地。   这里已是平国境内,灵气浓度比赵国高出四倍,灵气的活跃程度倒是与赵国无异。   余雁行将马车和马匹放出,云八牵马套缰绳,许嘉眉回望恶煞江,心有疑惑:何以恶煞江的灵气沉闷且狂躁?何以赵国的灵气浓度比平国低?   叶曼羡说不知道,余雁行也不知道。   “你努力修行,终有一天能知道答案。”余雁行拍了拍许嘉眉的肩,笑着问她,“这里是不是比赵国好?白山城比这里更好。”   好是相对的。   在余雁行和许嘉眉说话时,有一位后天武修被草丛里蹿出的青蛇咬了一口,立刻浑身麻痹倒在地上。后天武修在赵国的二流高手,能够毒倒后天武修的蛇在赵国不常见,在平国却不罕见。   中毒的武修服下解毒丸,摆脱性命之危。   许嘉眉等人登上马车,于一个半时辰后见识了平国的城郭。   这座城郭的规模是遥香县的三倍,平民百姓的衣着打扮与赵国略有出入,饮食风俗亦有所不同,习武者众,官府对武林人士的约束力不强,甚至被压过一头。   和在遥香县一样,许嘉眉一行人借住在城郭的世家大族,被客客气气地送上许多礼物。像陈明德这样随从实力不高的灵根者,可以把随从换掉,世家大族不缺乏武修,有的是人愿意成为灵根者的随从。   资质出色如许嘉眉,有二十来岁的先天高手自荐,令云八紧张不已。   “我收下你的石乳酪,不会换掉你。”许嘉眉安抚了云八一句,“带我去藏看看。”   “好的,主君请!”得到她的承诺,云八放下心来。   她借住的这个大族姓姚,藏比王家的小,藏书也少,但姚家胜在位于平国。许嘉眉付出两颗灵石作为代价,将姚家藏投影虚天,以后有时间大可慢慢阅读。   逛了一趟藏,许嘉眉回到暂住的院子,静心凝神打坐修行,争取在抵达白山城之前将经脉中的浊气和毒火拔除。   次日启程,许嘉眉看到陈明德将武修随从杨大成换为一位五大三粗的络腮胡中年,潘裕里还跟在陈明德身边,脸上的伤痕十分显眼。   黄佩兰的武修随从被鬼蝌蚪吸食脑髓,眼睛红肿着,并未挑选新的随从。   此外,姚家将拉车的马匹换成一种似驴似鹿似羊的无角兽类,性情比马温驯,速度比马更快。   日落黄昏时,许嘉眉一行人来到一座不比博安城逊色多少的大城,借宿城主家。   城主有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女儿,叫宁淑娘,某日去郊外游玩归来,竟然说要嫁给兴国听鹃郡的一个读书人,请城主和城主夫人应下这门婚事。   兴国与平国不接壤,宁城和听鹃郡隔着一万里四千里,宁淑娘如何会认识听鹃郡的读书人?城主以为宁淑娘胡闹,耐不住女儿以泪洗面,只好跟人打听兴国听鹃郡的读书人,得知宁淑娘口中的张生确有其人。   可是城主并不愿意将宁淑娘嫁去遥远的兴国。   他和他夫人怀疑宁淑娘中邪,拿出传家的宝贝,请余雁行给宁淑娘驱邪。   叶曼羡把这件事讲给许嘉眉知道,说:“宁淑娘自称她上辈子是张生未过门的媳妇,八岁得病死了。这辈子投胎在宁城,宁淑娘听说张生的妻子去世了,要嫁给张生做续弦哩。”   许嘉眉感到无语,抓住重点:“宁淑娘听谁说张生死了老婆?”   叶曼羡道:“张生的老婆。”   许嘉眉:“……所以,是张生的老婆希望宁淑娘嫁给张生做续弦?张生他老婆死了,鬼魂跑到宁城来了?”   “好像是的。”叶曼羡不很确定,“我阿娘把缠着宁淑娘的小鬼灭了,宁淑娘便不想嫁给张生了。”   “可能是宁淑娘不嫁给张生,小鬼会要了她的命吧。”许嘉眉不认为正常的十六岁姑娘愿意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三十多岁大叔。   她问叶曼羡:“你和师姑来赵国的时候,路上有遇到妖鬼精怪闹事吗?”   叶曼羡掰手指数数:“有!我跟阿娘刚离开白山城就碰到一只男狐狸精,它想给我做小爹,我烧了它的毛。又见到一只女兔子精,它看上赵哥哥,赵哥哥把它赶走了……”   听过叶曼羡说的事情,许嘉眉庆幸自己一家是赵国人。   妖鬼精怪出没的世界太危险了。   余雁行没有在宁城停留,给宁淑娘驱邪是小事,给宁淑娘做一个护身符也是小事。   十天之后,许嘉眉一行人离开平国。   他们用了五天时间翻越险峻山岭,在三天之后抵达兴国。   又十五天过去,许嘉眉一行人走出兴国,来到白山城的直辖地。   “这里是丹枫原,前面是乌山,再前面是巨木林。过了巨木林就是白山城。”叶曼羡记得自己说过狐狸和兔子精的事,“狐狸精在乌山,兔子精在丹枫原。”   从丹枫原到白山城是五天半的路程,白山城坐落在山谷中,凡人的眼睛无法看到这座神秘的城池,修为低的修士也看不到。   陆守风骑着一头青鳞骏马走在最前面,举起手中镂刻花纹的白玉牌,拦路的大片峭壁化作洁白浓雾,铺着青石板的路随之显露出来。   许嘉眉的车跟着余雁行的车驶上青石板大路,穿过厚约百尺的雾,已经置身于白山城内。   传说中修士云集的白山城,共有东南西北中五个区域,东城属于叶家,南城是余家,西城姜家,北城耿家,中城是四姓共有。余雁行作为叶家现任家主的夫人,带领许嘉眉等三十九位灵根者走东城门,将他们安排在叶家外院居住。   白山城建在灵脉上,即便是叶家的外院,其灵气浓度也是平国的两到五倍之间,灵气的活跃程度比平国高四成。   余雁行给许嘉眉安排的院落位于湖边,武修随从与她同住,叶家拨给她两位伺候饮食起居的武修侍女,打杂洗扫的丫鬟小厮若干,她还可以在白山城挑两位随从。   梅士祯的待遇和许嘉眉相仿,已引气入体的北辰羽霏亦如是。   尚未引气入体的灵根者没有在白山城挑选随从的资格,待遇视资质而定。   不过,叶家人是例外。   许嘉眉入住的院落叫绿湾小筑,在许嘉眉来白山城之前,有好些个尚未引气入体的人盼着住进绿湾小筑。如今绿湾小筑成为许嘉眉的寓所,有人因她的水行天灵根退却,有人因余雁行退却,也有人不稀罕她的天灵根、不怕得罪余雁行。   叶家内宅,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忿忿不平。   “自绿湾小筑建成以来,住的都是我们叶家人。家主夫人不熟悉我们叶家的规矩,竟然让一个外姓人住进绿湾小筑!”   “那是水行天灵根,在赵国引气入体的。”说话的蓝衣少女十五六岁,正拿着细长的金镶玉杆子拨弄香炉内燃烧的香料,心不在焉地道,“听说那外姓人遇到邪修,被掳走,现在有伤在身无法修行。”   “什么?”少年叶昌源吃了一惊,更不服气,“一个无法修行的外姓废物,凭什么住在绿湾小筑!我是双灵根,修为炼气二层,难道我就住不了绿湾小筑?”   他不是在白山城长大的,父母是凡人,祖父母和曾祖父母是凡人。在叶家看来,他的出身比外姓人好一点点,修炼到炼气三层就可以进内院。   叶昌源在两年前晋升炼气二层,半年之内可晋升炼气三层,他想住进灵气更活跃、浓度更高的绿湾小筑缩短晋升所需的时间。   眼看着绿湾小筑空出,多年心愿即将实现,却被许嘉眉抢走绿湾小筑,叶昌源很是不甘。   蓝衣少女斜眼瞅了瞅叶昌源,说道:“人家八岁,是炼气一层,你拿什么跟人家比?人家又不是一辈子无法修行。”   第二十七章 另一位天灵根   说者是否有意暂不清楚,听者叶昌源上了心,若有所思。m.   蓝衣少女叫叶芳芸,金土双灵根,修为炼气四层,与叶曼羡是同族堂姐妹。叶芳芸道:“我要修炼,不陪你聊天了。”   叶昌源点点头,转身要走,被叶芳芸叫住。   叶芳芸说道:“家主叔叔的儿子是火行天灵根,我记得你跟他说过话,你不妨试一试找他帮忙。”   家主叶不识的火行天灵根儿子叫叶如龙,与叶曼羡同父异母,比叶曼羡年长两岁,是在去年元宵节跟着叶不识回到白山城的,修为炼气二层。   余雁行不喜欢叶如龙,叶如龙亦如是,叶如龙不怕得罪余雁行。   “多谢芸姐姐提点!”   叶昌源恍然,急匆匆地跑去找叶如龙帮自己讨要绿湾小筑了。   他却不知道,叶如龙派随从去绿湾小筑送上一件礼物。   此礼物是一只青白相间的漂亮海螺,作用与定心丹差不多。若是将灵石放在海螺旁边,海螺会传出如同浪潮来临的声音,令人心神宁静,不受杂念困扰。   很显然,叶如龙已经了解过许嘉眉被邪修种下浊气和毒火的事情,送的礼物恰巧是许嘉眉需要的。   但是,叶如龙的随从李锐寒没有领会叶如龙透过潮汐海螺传递的意思。   李锐寒登门时,许嘉眉正在静室打坐修炼。   李锐寒命令云八叫许嘉眉出来听海螺的潮水声,许嘉眉停止修炼,出来见他。   “许娘子,我家公子吩咐我将潮汐海螺送给你。”李锐寒是个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还是炼气一层的修士。   他鄙夷地看着许嘉眉,强调道:“公子的妹妹很喜欢这个潮汐海螺。”   许嘉眉不稀罕海螺,说道:“既然你家公子的妹妹喜欢海螺,那就请你家公子将这只海螺送给他妹妹。”   李锐寒哼了一声:“你还算识趣,晓得自己受不起公子送的礼物。不过,你听不懂人话吗?公子决定将海螺送给你,海螺就是你的。”   “抱歉,礼物太贵重,我不敢收下。”许嘉眉看向吴云涛,站起来说,“吴先生,请替我将客人送到门口。”   “是。”吴云涛上前,对李锐寒说,“李公子,请!”   “你赶我走?”李锐寒的声音陡然拔高,指着许嘉眉,又指向自己,“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家公子是家主老爷的儿子,名讳如龙……”   许嘉眉回到静室,继续修炼。   吴云涛客客气气地将李锐寒送到门口,把装着海螺的宝匣塞到李锐寒手里,笑着说道:“李公子,请替主君谢过龙公子的好意,主君改日必登门拜谢龙公子。”   “我谢你个头!”李锐寒满肚子气,气得想把宝匣砸向吴云涛,“我家公子纡尊降贵送你们礼物,你们竟然敢拒绝我家公子,还将我赶出来!你们等着,我立刻回禀公子,把你们赶出白山城!”   “……”吴云涛保持微笑。   李锐寒拿着宝匣回去见叶如龙,添油加醋地将自己受辱的经过说出来。   他讲许嘉眉让他在客厅等待许久才出来见人,讲许嘉眉瞧不起海螺,讲许嘉眉如何傲慢无礼……   至于他命令云八打扰许嘉眉修炼等事,李锐寒一个字也没有讲,是黑是白全凭一张嘴胡侃。   叶如龙的妹妹叶曦月听得十分气愤,拍桌子道:“太嚣张了!她以为她是水行天灵根就可以在白山城横着走?我要告诉阿爹!”   “月月。”叶如龙拉住叶曦月,问李锐寒,“表哥,你有没有让许娘子听过海潮声?”   “她听过了。”李锐寒肯定地说,“她嫌弃海螺不好,想要法器呢!表弟,我刚才看见叶昌源在门口,你不见他?他在外院修行,想住进绿湾小筑。”   叶如龙想了想,觉得许嘉眉不识时务,存心给许嘉眉一个教训,道:“好。叶昌源想住绿湾小筑,就让他住好了。”   李锐寒马上去找叶昌源,叫了六个先天武修,浩浩荡荡地前往外院的绿湾小筑。   再次见到许嘉眉,李锐寒冷笑道:“给你一刻钟,立刻搬出绿湾小筑!你一个无法修行的废物,没有资格住在这里!”   “这是师姑的安排吗?”许嘉眉冷静地问。   “什么师姑?好笑!”李锐寒双手环胸,往地上呸了一口,“这里是叶家,我家公子不允许你住在这里,你不想搬也得搬!”   在叶家,拥有火行天灵根的叶如龙地位超然,隐隐高过余雁行一线。   不然,余雁行怎会离开白山城,去遥远的赵国收弟子?   谁知道赵国灵气稀薄,去赵国等于受罪。   来到白山城之前,许嘉眉听说过叶如龙的大名。   叶如龙的随从咄咄逼人,许嘉眉选择退让,说道:“行,我搬。”   这么配合?   李锐寒挑高眉,故意讽刺道:“哟,你先前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晓得怕了?啧啧,不愧是乡下来的,没骨气!”   许嘉眉当做听不到,把绿湾小筑里属于自己的东西收进储物佩囊。   云八和吴云涛也收拾行李,东西不多,很快便收拾妥当。   一刻钟未到,李锐寒和叶昌源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进绿湾小筑,李锐寒看到许嘉眉抱在怀里的猫,多瞧了两眼。   猫警觉地扭头看向他,爪子揪紧许嘉眉的衣服。   许嘉眉抚顺猫微微炸开的毛,正要与云八、吴云涛等人离开,听到李锐寒开口:“慢!”   形势比人强,许嘉眉止步,望着李锐寒。   李锐寒很讨厌她的从容,不怀好意地说道:“许娘子,我忽然想吃猫肉。你这猫养得精神,一定很好吃,把它留下吧。”   猫听不懂人话,感觉到李锐寒的恶意,顿时炸了毛。   猫一下跳到地上,摆出攻击姿势,叫声尖锐刺耳:“喵!”   “抓住它!”李锐寒下令道。   “住手!”许嘉眉喝道。   六位先天武修是李锐寒带来的,听从李锐寒的命令,其中一人抱拳说道:“许娘子,得罪了!”   在他们动手捉猫前,许嘉眉握住一道符和一颗灰色灵石,耀眼的神光在院子里绽放,将李锐寒击飞出去。   许嘉眉冷眼盯着摔在地上的李锐寒,念头一动,化作实质的神光如同森寒利刃,危险地抵在他的咽喉。   她走到他面前,低头说:“我忽然想杀掉你。”   李锐寒:“……”   李锐寒不敢说话,拼命摇头,满脸乞求她饶命的神色。   他的恐惧和服软让许嘉眉快意。   许嘉眉静静地欣赏李锐寒的表情,将神光移到他的下巴,再移到他的眼皮,把他的眉毛和头发剃个精光,说道:“不要再惹我。”   灿烂的神光缓缓消失,许嘉眉将碎成粉末的灵石丢在李锐寒身上,抱起高度警惕的猫,往院子门口走去。   云八和吴云涛跟在她身后,两位武修侍女犹豫了下,一前一后追上去。   变成光头的李锐寒打着哆嗦爬起来,两条腿发抖,被吓得不轻。   看见六位先天武修和叶昌源站在原地,李锐寒怒道:“还不过来扶我一下?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连个八岁的小女孩都对付不了!   叶昌源没动。   他是叶家子弟,犯不着讨好外姓人。   一位先天武修伸手搀扶李锐寒,为难道:“李公子,许娘子手上有神光符,可以重伤先天巅峰,我们怎么敢下手?”   “她又不敢杀我!”李锐寒压住内心的恐惧,迁怒道,“你们不会打晕她吗?不会抢走她的神光符吗?全是白痴!蠢货!”   出了院门,许嘉眉询问两位侍女:“我该找谁安排住处?”   外院有管事,在侍女的带领下,许嘉眉找到管事。   管事知道绿湾小筑已经被叶如龙赐给叶昌源,本着两不得罪的原则,将许嘉眉安排在梅士祯隔壁的因亭院。此院有莲花池,灵气浓度不如绿湾小筑,比梅士祯的住处稍微好一点。   “谢谢。”许嘉眉拿出一个玉瓶递给管事。   “许娘子客气了。”管事的神识探入玉瓶内,知道是两颗养气丹,脸上的笑真诚了一分,“许娘子得到夫人的青睐,委屈两三日,定能搬到更好的地方住。”   来自赵国的许嘉眉能拿出养气丹,多半是余雁行给的。管事暗暗猜测:莫非夫人要扶持这位水行天灵根的外姓女与龙公子斗?   许嘉眉住进因亭院,两位侍女指挥着丫鬟和小厮把因亭院打扫干净。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晚膳迟迟未送来,侍女的脸色很难看。   她们身高相近,容貌秀美。肤色略深的叫轻莹,沉稳细心话不多,擅长用鞭和弓;浓眉大眼的叫秀彻,心灵手巧嘴巴甜,擅长近身战。   秀彻说道:“主君,您看一会儿书,奴婢去厨房取晚膳。”   “不用去厨房,去外面买吧。”许嘉眉岂会猜不到厨房没有送晚膳的原因,拿出一块灵石给秀彻,“劳烦你了。”   中城有修士开的食肆,秀彻骑着驯化的代步妖兽跑一个来回,加上买饭菜的时间不过两刻钟。   她将装在保温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摆在桌子上,说道:“主君,这两菜一汤两碗饭共花了四个灵珠,剩下一百零八个灵珠。”   一块灵石换一百个灵珠,一百一十二个灵珠换一块灵石。   许嘉眉听赵横说过灵石和灵珠存在兑换差价,拿起筷子道:“你拿八个灵珠,四个灵珠给轻莹。”   秀彻迟疑:“主君,您是修士,灵石需省着用。”   许嘉眉不愁没有灵石,道:“我会画符。”   第二十八章 法不轻传   虽然她会画的符都是凡品,一张符卖不了多少钱,但养活自己足够了。m.许嘉眉心里有成算,对于得自乔鹏的灵石和丹药便不怎么看重。   横竖花出去的灵石是能赚回来的,丹药亦然。倒是三张符,她没有足够的实力,三张符都是她的底牌。   念及符,许嘉眉想到怀璧其罪一词,不由得哂然一笑。   会有人盯上她拿来威胁恐吓李锐寒的神光符吗?会有人对她手里的养气丹动心思吗?   十之八|九是有的。   许嘉眉端着碗专心用膳。   售价四个灵珠的饭菜和汤非常美味可口,蒸得恰到好处的米饭粒粒晶莹润泽,其中蕴含着少量灵气,两道菜和一盅汤亦然。   这是修士吃的灵膳食,做饭用的米是灵米,蔬菜是灵蔬菜,肉亦取自驯化的低等灵兽。长期服用灵膳食能增长修为,且无丹毒困扰,最重要的是味道胜过辟谷丹。   许嘉眉认为,自己处在生长发育期,吃灵膳食比吃辟谷丹合适,毕竟辟谷丹未必能补充身体需要的某些微量元素。   饭后,许嘉眉在因亭院里散步,看到花圃里艳丽的花,止步观察。   花是常开不败的低等灵花,白天吸收太阳的光热,晚上释放出来照亮花圃。花丛中有采蜜传粉的灵虫,亦有以花叶为食的害虫,偶尔能看到啄食虫子的鸟雀。   跟着她出来的猫跳到花圃里,抓住一只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毛绒小兽,自得其乐地跟小兽玩闹。   “秀彻。”许嘉眉萌生了一个不高雅却实际的念头,“我能把花拔掉,改种灵稻和灵蔬菜吗?”   “……大约可以?”秀彻不肯定。   “你明天去中城买饭菜,顺便帮我留意一下,我需要灵稻种子和灵蔬菜的种子。”许嘉眉不想荒废了自己的随身空间,“我也需要灵草的种子。”   一夜无话。   许嘉眉结束持续整夜的修行,得知余雁行昨晚派了一位炼气四层的婢女登门,送来一本专门教人制作符的书,算是补偿她被逼离开绿湾小筑的损失。继余雁行的婢女之后,外院厨房的管事亲自送来晚膳,请许嘉眉原谅他们的疏忽。   因许嘉眉交代过,不是要紧的事不要打扰她修炼,秀彻和轻莹做主将饭菜分成三份,猫单独吃一份,侍女和随从各一份。   今日的早食是厨房送来的,无需出去买。   许嘉眉说道:“买饭菜剩下的灵珠拿来买灵稻和蔬菜种子。”取出十块灵石给秀彻,“我要买画符的笔墨纸砚,如有剩下,就买几匹布给我做新衣裳。”   “主君不去中城吗?”秀彻小心地接过十块灵石,“中城很热闹,有四大姓也有散修。”   “暂时不想去。”   许嘉眉身体里的浊气和毒火尚未拔除干净,没有逛街的兴趣。   在前来白山城的路上,她将浊气去掉三分之一,将毒火去掉五分之一。叶家外院的灵气浓度不低,许嘉眉有把握在十天之内彻底解决问题。   秀彻买回画符用的笔墨纸砚,也买了修士穿着的布料,跟轻莹商量着裁剪衣裳。   修真界的布料与凡间相差无几,有棉麻等植物纤维,有蚕丝蛛丝纺成的布,还有类似合成纤维的鲛绡、云锦、霞绸等。   秀彻选的布料是棉麻、丝绸和锦缎,棉麻做居家服,丝绸做便服,价格高昂的锦缎是穿出去见客的。她眼神好,记忆力过硬,打量许嘉眉几眼,便知道许嘉眉的身体尺寸,拿起剪刀和针线忙碌大半个时辰,已做好一套居家服。   许嘉眉换上新衣裳,看着水镜里娇憨软萌的漂亮小姑娘,陷入沉默。   “主君?”秀彻有点忐忑。   “衣服很好,布料的颜色和花纹太鲜艳。”许嘉眉偏爱素净淡雅的衣着打扮,习惯素雅风格,换成截然相反的娇俏艳丽风,感觉略新奇,“挺好看的,我不讨厌。”   “呼”   秀彻吐出一口气,道:“主君,您差点把奴婢吓坏了。”   许嘉眉侧头看向她,微微一笑道:“我的脾气不差,何必紧张?”   秀彻轻抚心口,笑着说:“主君不笑的样子,很吓唬人。”   类似的话,大姐许和畅讲过。   许嘉眉自问脾性温和,道:“做好你们责任范围之内的事情,不碰触我的底线,这是我对你们的全部要求。”   新衣服穿在身上,宽松且舒适,能轻微提升灵气亲和度,许嘉眉聚精会神地打坐修行,迅速入定。   又一日,余雁行的婢女香莎第二次拜访,许嘉眉恰巧没有在静室打坐。   香莎向秀彻和轻莹打听,晓得她何时有闲暇。   香莎是奉余雁行之命来的,送上一块刻着雁纹的玉简,低眉道:“此乃我家主君与姜家修士换来的法诀,可化解邪修的浊气和毒火。”   许嘉眉端正坐姿,双手接过玉简,将玉简贴在额头。   看过法诀开篇,她放下玉简,问道:“香莎姑娘,师姑可有话转告给我?”   “主君没有话转告。”香莎道,“许娘子,你是炼气一层的修士,称呼我香莎即可。”   她的外表看似二十五六岁,真实年龄可以做许嘉眉的奶奶,是和许嘉眉一般被叶家修士选中的灵根者。   与香莎一起来的是陆守风和一位先天武修,前者是许嘉眉的熟人,后者是女性,容貌平平,晋升先天巅峰已有两年,其实力与赵横相差无几。   余雁行将陆守风送给许嘉眉当护卫。   先天巅峰的女性武修是家主叶不识给的,赐姓叶,其名六十四。   香莎说道:“若是许娘子不喜欢六十三这个名,可以改成别的。”补充一句,“赵横原名五十七,他的姓和名是他自己取的。”   许嘉眉了然,将更名易姓的自由交还叶六十四。   叶六十四改名叫叶六四。   至此,许嘉眉一个人有六位属下,两位负责她安全的护卫,两位打杂跑腿的随从,两位操持庶务的侍女。她是叶家修士,她的吃穿用度由叶家供给,修行所需的资源来自叶家,六位属下亦有叶家供养。   换言之,许嘉眉的属下名义上效忠她,实际上效忠叶家;许嘉眉在名义上是依附叶家的外姓修士,实际上隶属叶家,地位高于奴仆,低于门客。   许嘉眉送走香莎,安排陆守风和叶六四住下,迫不及待地进静室研究玉简。   玉简类似书籍,是修士记录信息的载体。   许嘉眉得到的玉简记录着一篇法诀,法诀名称是《碧水洗尘术》,寥寥三百字,比《清水诀》更深奥晦涩。   若说许嘉眉去除浊气和毒火的手段相当于凡间武修向往的神兵利器,那么《碧水洗尘术》等于法器。她迫不及待地试用《碧水洗尘术》对付浊气和毒火,效率高得惊人,可以在八个时辰后将浊气和毒火拔除干净。   且,《碧水洗尘术》可拿来处理浊气和毒火压缩而成的板砖。   “有法诀和没有法诀的差距,有如马车与火车。”许嘉眉捏着记录《碧水洗尘术》的玉简把玩,“法诀之珍贵,更胜符与法器。《碧水洗尘术》是师姑换来的,师姑付出了多少?我又要付出多少,才能得到叶家的修行功法?”   许嘉眉不喜欢欠人情。   她思量许久,决定用空间里的浊气毒火板砖练习《碧水洗尘术》,若能借鉴《碧水洗尘术》自创法术,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修行功法是前人创作的,前人可创作功法,站在前人肩膀上的后人为什么不可以?   光阴似箭,许嘉眉等人来到白山城已有一个多月了。   住在绿湾小筑的叶昌源结束了闭关,出来透气时忽然想起被自己赶走的许嘉眉,问随从:“那个外姓人如今怎样了?”   “每日躲在因亭院,足不出户。”随从晓得叶昌源关注的是谁,“大家都说,姓许的被邪修伤得太深,可能再也无法修行了。再过几个月,主君晋升炼气三层,姓许的指不定已经被逐出白山城了。”   “其他人呢?”叶昌源是盼着许嘉眉废掉的,若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修士,他绝对会手舞足蹈感谢老天爷。   “不包括姓许的,一共三十八位灵根者,有五位做到引气入体,其中一位是在赵国引气入体的。”随从将五位修士的身世娓娓道来,黄佩兰赫然在列。   “黄佩兰是金火土三条灵根?她长相如何?”叶昌源问。   随从拿出一面小圆镜给叶昌源看。   叶昌源见过黄佩兰的模样,大失所望:“这么丑……”摸着下巴露出思索之色,“内院可有人中意这个丑丫头?”   随从说没有。   叶昌源不由得心头一动,走进静室,拿起叶如龙赏赐的一瓶养气丹,咬牙倒出五颗,吩咐随从道:“你替我把养气丹送到黄佩兰手上,态度要好,不能得罪人,晓得?”   随从应是,退下了。   叶昌源想着送出的五颗养气丹,坐在静室里久久无法入定,索性去外院藏归还借了两个月的一本剑谱,打算借几本法术方面的藏书细读。   在藏里,叶昌源遇到正在看书的许嘉眉。   他瞄了一眼许嘉眉手里的书,忍不住问:“筑基期修士的著作,你看得懂?”   许嘉眉回答道:“看一两遍不太懂,看五六遍能懂。”   叶昌源:“……”   叶昌源怀疑许嘉眉拿瞎话糊弄自己,因为他看十遍也不懂。   许嘉眉接触修行不满三个月,她凭什么懂!   第二十九章 杀鸡儆猴   她是故意拿一本看不懂的书假装自己很厉害吗?……叶昌源对这种行为充满了不屑,念着自己占去属于许嘉眉的绿湾小筑,有点心虚,提点一句道:“看不懂就别看了,你有伤在身无法修行,合该抓紧时间疗伤。”   “谢谢,我已经痊愈了。”许嘉眉抬起头,看了叶昌源一眼,继续埋首书中。   在这一个多月里,她用《碧水洗尘术》把浊气和毒火压缩的板砖处理掉,身体里的少量浊气和毒火也在前几日拔除,可以汲取灵气修行了。   得自余雁行的《碧水洗尘术》被许嘉眉使用了三千多次。   正所谓熟能生巧,许嘉眉不需要掐手诀或念诵法诀也能快速轻松地施展《碧水洗尘术》,并学着精简施展《碧水洗尘术》的步骤和时间。   她现在看的这本筑基期修士著作,其内容是对炼气期道术《小化雨术》的研究。尽管许嘉眉不会《小化雨术》,但作者的思路和提出的观念能够给她启发,别的方面反而是次要。   翻到最后一页的许嘉眉把书合起来,闭目沉思片刻,翻到第一页。   这是第六次阅读了。   许嘉眉看书快,几万字的书,两刻钟看完。   叶昌源看着她把书放回书架上,脚步悄悄挪过去,手指刚碰到筑基期修士的著作,就被看守藏的老者按住手:“看一个时辰需要两块灵石,借阅十二个时辰需要七块灵石,你确定你要看吗?”   “不看了。”   叶昌源收回自己的手,舍不得浪费灵石。   藏的书不是免费看的,许嘉眉姓许不姓叶,拿着《小化雨术详解》看一个时辰,要给藏书阁三块灵石。   别的书便宜,看一个时辰是一颗灵珠。   叶昌源发现许嘉眉走了,小声询问老者:“她看那书看了多久?”   “两个时辰。”   “……”所以她真的能看懂?   叶昌源感到自己的内心受到伤害,不借书了,回到绿湾小筑便打坐修炼。   他要晋升炼气三层!   叶昌源不是一个特别令人讨厌的人,李锐寒不一样。   许嘉眉离开藏后,在因亭院门口遇到李锐寒,李锐寒身旁是北辰羽霏,北辰羽霏已成功引气入体。   “你来了正好,我有事情找你。”李锐寒说。   他带着八位先天武修,手里拎着的暗红色软鞭是一件法器。   但他先前吃过亏,晓得许嘉眉不好惹,说话的语气比上次有礼貌:“许娘子,你有伤在身无法修炼,把因亭院让给能修炼的人吧。”   “是龙公子要求我让出因亭院吗?”许嘉眉不想搬家,她在因亭院的花圃种下蔬菜和水稻,还没有收获。   “我家公子没有这样说。公子认为,因亭院不能让一个无法修炼的人住。”李锐寒把话说清楚,挑高一边眉看向许嘉眉,不无恶意地问,“许娘子,你能修炼了吗?”   “能。”许嘉眉望着他头上的帽子,回以等量的恶意,“李公子,你的头发长出来了吗?需不需要我动手帮你剃光头?”   李锐寒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上次被剃光头发和眉毛的经历,被他视为毕生耻辱!   李锐寒按捺不住怒火,啪地一下甩开软鞭,冷声说道:“仗着神光符欺负人算什么本事!你有胆子,跟我上决斗台打一架试试,我保证你会下跪求饶!”   软鞭打在地上,铺地的青石板立即裂开,裂痕蔓延到许嘉眉脚下。   许嘉眉没有打架的兴趣,询问秀彻:“李公子弄坏我院子门口的地面,我能不能要求他出钱把碎裂的地面修好?”   “可以的。”秀彻肯定道。   许嘉眉将目光投向负责院落分配及院落修缮的管事叶弘言,说道:“管事大人,修好地面要多少钱?”   “呃,让我算算。”叶弘言一点也不想卷进许嘉眉和李锐寒的矛盾之中,奈何自己实在躲不掉,唯有掏出小算盘拨了两下,“大约是十一块灵石七十二颗灵珠。”   “给你十二块灵石!”李锐寒的脸黑如锅底,掏出十二块灵石扔给叶弘言,盯着许嘉眉说道,“能不能修炼,你自己说了不算!过来,我要查探你的经脉!”   查探经脉等于将性命交予李锐寒之手,许嘉眉丝毫不怀疑李锐寒趁机使坏的心,淡淡说道:“你没有资格。”   她懒得与李锐寒纠缠,迈步走进因亭院。   谁料李锐寒一鞭子甩来,若非许嘉眉及时避开,这一鞭子落在身上,莫说皮开肉绽,沦为不良于行的残废都有可能。   此谓欺人太甚!   许嘉眉回头,命令陆守风和叶六四:“打断他的手脚!”   陆守风是余雁行的人,怎么看李锐寒怎么不顺眼,闻言立刻捏住拳头杀向李锐寒。叶六四是家主的人,迟疑一瞬,选择对李锐寒带来的武修出手。   她是先天巅峰武修,一人牵制八人有些吃力,瞧见陆守风欺负李锐寒,暗中放了两位武修阻止陆守风下黑手。   许嘉眉和北辰羽霏旁观。   许嘉眉握着神光符,问:“北辰娘子,这出闹剧好不好看?”   北辰羽霏在博安城王家时试过拉拢许嘉眉,她与管事叶弘言一样,是被李锐寒强行拉到因亭院门前的路人,马上表示:“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我得赶紧走!李公子,对不起!”   说完带上自己的人迅速离开。   “胆小鬼!烂泥扶不上墙!”李锐寒破口大骂,一边应付缠着自己的陆守风,一边掏出符砸向许嘉眉,“有本事大家上决斗台!”   “没有好处,不上。”许嘉眉吃过石乳酪,身轻如燕,闪身避开符激发的大火球,对叶弘言说,“李公子又砸坏地面了,请管事算一算他要赔偿的钱。”   “……你**有病是不?我**你祖宗十八代!”李锐寒说出两个需要屏蔽的脏话,丢出两张符并激发。   符化作尖锐的木矛刺向许嘉眉,速度很快,但准头不高,许嘉眉从容不迫地躲开攻击。   她抽出一缕灵气,将灵气化作一团油腻的液体,像打球一样把这团液体拍出去。   啪地一声,液体砸碎在地上,被躲避陆守风拳头的李锐寒踩中。   只听到李锐寒发出尖叫,仰面摔倒。   许嘉眉不慌不忙地扔出灵气凝聚而成的第二团黑色腥臭液体,使这团成分不明的液体打中李锐寒的鼻子,糊了他一脸。   腥臭的气味四散开来,李锐寒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舌尖尝到苦涩又酸腐的味道,被恶心得反胃作呕,竟然松开抓住软鞭的手。   抓住时机的陆守风一脚踢开暗红色的软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软鞭被踢到许嘉眉面前。   不捡白不捡,许嘉眉手一勾,软鞭飞起来落入手中。   另一边,李锐寒的手臂咔地被陆守风踩得断裂。   陆守风嫌弃李锐寒脸太脏,拳头招呼在他的肩膀,又是一条手臂被废。   “李公子!”   李锐寒受伤了,他带来的武修急得不行。   又有四人摆脱叶六四的牵制,加入对付陆守风的战团。   陆守风双拳难敌六个人。   许嘉眉秀眉一蹙,灵力灌注软鞭,暴力破坏李锐寒施加在软鞭中的禁制。   因软鞭的禁制与李锐寒心神相连,禁制被破,李锐寒的心神受损伤,登时一口鲜血喷出,眼前发黑。   “够了。”许嘉眉甩鞭拦下攻击陆守风的武修,软鞭自带的震荡波骤然扩散,受到攻击的武修抵挡不住精神冲击,只能退后避开软鞭锋芒。   何以修士的地位高于武修?   炼气一层的修士拿着法器也能给先天武修造成伤害,就像力能扛鼎的人未必扛得住滚烫开水浇在身上的伤害。   得到许嘉眉出手相助,陆守风顺势脱离战斗,回到主君身后。   叶六四也停手,走向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李锐寒,检查了他的伤势,面无表情地望向陆守风:“你打伤了修士,按家规,你必须受杖罚五十下。”   许嘉眉站在陆守风身前,道:“是我命令他打伤李锐寒。叶六四,你到底是李锐寒的护卫还是我的护卫?”   叶六四沉默片刻,低下头:“我是您的护卫。”   错了,你是叶家家主派来盯着我的眼睛,不是效忠于我的护卫。……许嘉眉没有与叶六四计较,毕竟叶六四代表着叶家的家主叶不识。   许嘉眉面向叶弘言,道:“管事大人,刚才发生的事情您都看见了。是李锐寒率先出手攻击我,我所做的一切,皆是合理范围内的反击,算不得过分。”   叶家不允许修士私下斗殴。   但是,被攻击可以给予反击,这不属于私下斗殴。   “把我的鞭子还给我!姓许的,你这个强盗!小偷!土匪!”李锐寒从心神受损的伤害中缓过一口气,眼睛赤红地叫道,“你的护卫竟敢打伤我,我一定会弄死他!”   “好笑。”许嘉眉把玩着包裹蛇皮的软鞭手柄,神情讥诮,“我凭本事捡的鞭子当然是我的,我为什么要还?”她理直气壮。   李锐寒两次针对她,恰好拿他杀鸡儆猴。   不常出门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许嘉眉知道别人质疑她无法修炼,盼着她让出因亭院的人可不止李锐寒一个人。   第三十章 以天灵根为炉鼎   李锐寒听到许嘉眉的强盗理论,又是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来,颤抖的手指指着许嘉眉,气得七窍生烟:“你……你……”   许嘉眉不耐烦:“别赖在我家门口装死,你把修好地面的钱赔了,赶紧滚。”   她真心不懂叶如龙选随从的标准,李锐寒这等脑子装满水的人,除了给叶如龙惹麻烦扯后腿,还能做什么?   想到这里,许嘉眉看向李锐寒带来的八位武修,说道:“劳烦替我转告龙公子,请他管一管他的随从。”她把捡来的软鞭丢给叶六四,“拿去中城的武器铺卖掉,开价不得少于六百块灵石。”   一件与软鞭相差无几的法器,价格在四百五十块灵石到五百五十块灵石之间。   开价六百块灵石的软鞭,除了钱多的、急需的人,不会有人买。   许嘉眉盯了盯李锐寒,心说:你是钱多的。   修士的灵根不相同,法器的属性同样有差异。许嘉眉见过的几件法器,来自邪修乔鹏的碧玉镯子是水行法器,叶如龙送的潮汐海螺也是水属性。   软鞭较复杂,有三种属性:风、木、火。风属木,木生火,风助火势烧得更猛烈。软鞭是好法器,不适合许嘉眉用,适合李锐寒用,李锐寒会把软鞭买下的。   许嘉眉走进院子,将两次施展自创道术的感觉记录下来,问陆守风:“依你看,我自创的道术有什么需要改善?”   “……很臭。”陆守风回忆糊了李锐寒一脸的黑色黏稠液体,捏住鼻子道,“主君,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许嘉眉当时灵光一闪,把自创的法术用出来,没经过试验。   她让丫鬟送来几个材质不一样的盘子,把灵气演化的黑色黏稠液体放进陶盘里面,也被臭得捏住了鼻子,含笑道:“这个道术很能恶心人。”   若是砸在有洁癖的修士身上,修士会像炮仗那样被引爆的。   恶臭液体偏向碱性,不易溶于水,有轻微的腐蚀性。   许嘉眉拿出一张引火符,将引火符激发。   火焰落在恶臭液体上,气味更臭的浓烟冒出,恶臭液体迅速消失,恶臭浓烟久久不散。   “不耐高温。”许嘉眉凝聚了一团水将恶臭浓烟吸纳,浓烟溶解在水里,将清澈的水染成梦幻的紫色,臭味亦随之消失。   试验道术的过程,就像做化学实验。   许嘉眉把恶臭液体取名为臭水,花了两天时间将臭水术完善,经过改善的臭水术更臭更黏,腐蚀效果等于高浓度强碱,依然不耐高温。   放在中城武器铺寄卖的软鞭被叶如龙的另一位随从买下,扣除寄卖所需的钱,许嘉眉拿到五百四十块灵石。   这天,许嘉眉被家主召见。   家主叶不识是个冷酷俊美的男人,外表约二十七八岁,很霸道,说一不二。   “叶家不允许私下斗殴。你命令护卫打伤李锐寒,夺走李锐寒的软鞭,你有错。”叶不识给许嘉眉定罪,看着坐在另一边的叶如龙,“李锐寒是你的随从,李锐寒偷袭许嘉眉,是你管教不严,你也有错。”   “李锐寒已经领罚。”叶如龙道,“家族惩罚李锐寒前往矿场劳作一个月,我惩罚他半年之内不得出院子一步。”   道歉呢?   道歉被你吃了?   人在屋檐下,许嘉眉认错道:“家主判定我有错,我愿领罚。”   叶不识微微颔首,满意她的乖顺:“罚你禁足,直到你晋升炼气二层,你可服气?”   以许嘉眉展露的天赋,晋升炼气二层用不了六个月。   许嘉眉思索了一下,道:“我能去藏吗?别人能打扰我吗?”   叶不识了解过许嘉眉借阅的书,道:“你可以每十天去一次藏。不过,道术是微末手段,你修为低,努力提升修为为上。”   许嘉眉道:“我服气。”   叶不识给叶如龙的惩罚也是毫无新意的禁足,没有晋升炼气三层不得到处跑,叶如龙接受惩罚。   叶不识摸了一下儿子的头,说道:“你是火行天灵根,和拥有水行天灵根的嘉眉一样,是叶家的未来。你与嘉眉资质仿佛,我希望你们两个和解,你们可愿意?”   “回禀家主,我愿和解。”许嘉眉白得了五百四十块灵石,朝叶如龙嫣然一笑,“李锐寒的所作所为非龙公子授意,我讨厌李锐寒,但我不讨厌龙公子。”   “……我愿和解。”叶如龙不喜欢许嘉眉,当着叶不识的面,和解二字说得不甘愿。   他的眼神落在许嘉眉的眼里,许嘉眉读懂他的意思:你不讨厌我,当初怎么不收下我送的潮汐海螺?你准是嫌弃潮汐海螺不够贵重!   大概叶如龙不认为李锐寒的态度过于傲慢吧?   与叶如龙达成和解的许嘉眉没有解释。   她得到叶不识亲手交予的修行功法,郑重叩谢叶不识传授功法的恩情,退出大殿回去修炼。   大殿内,叶不识不悦地说:“为何你自作主张,将许嘉眉赶出绿湾小筑?因为她拒绝收下你送的海螺?”   “不是的。”叶如龙摇头说道,“她嫌弃海螺不好,想要好法器。”   “你亲耳听到她说了?”   “……没有,是表哥听到她说了。”   “呵。”叶不识冷笑了一声,李锐寒被两位武修推进大殿。   叶不识冷眼瞧着李锐寒:“你可曾亲耳听到许嘉眉说她想要比海螺更好的法器?”   李锐寒没见识过叶不识的厉害,仗着自己是叶如龙的亲表哥,自己能喊叶不识一声姑父,试图狡辩。却被筑基期修士释放的无形威压笼罩,李锐寒登即如同见到猫的老鼠,恐惧得瑟瑟发抖。   他无法撒谎,承认道:“没、没有听到,是我、我胡乱编造的话……”   他骗了叶如龙。   受骗的叶如龙露出了愤怒神色。   叶不识寒声说道:“一个小小的随从,居然有胆子挑拨离间你和许嘉眉,这是你自己纵出来的,你还要护着他吗?”   叶如龙垂下眼帘,道:“请爹爹留他一命。”   叶不识一挥手,李锐寒当即飞了出去,撞向雕花石柱,并被废去修为恢复凡人身份。   “来人,送他回凡间!”念着叶如龙三母子的面子,叶不识没有把李锐寒打成手脚瘫痪的残废。可是,在叶如龙看来,如此惩罚依然冷酷苛刻。   叶如龙恨表哥骗他,心疼表哥丢掉修为,道:“爹爹!许嘉眉不姓叶,为什么您要为她废掉表格的修为?表哥修炼到炼气二层,吃的可是我们叶家的丹药!”   “为什么?”叶不识反问,“因为你表哥不姓叶,你表哥不是水行天灵根,你表哥不能嫁给你为妻,不能帮助你晋升金丹期!”   “难道许嘉眉能帮我晋升金丹期?”叶如龙不信。   “她能。”叶不识说道。   除却罕见的纯阴之体,水行天灵根是最适合作为炉鼎的体质,木行天灵根略次于水行,土行次于木行。[注1:此乃叶不识一家之言,非本文设定。]   叶不识给许嘉眉的修行功法,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炉鼎专用功法,攻击力极弱,匹配的道术不是浇灌灵草的《小化雨术》,便是徒有其表的《水幻术》、《甘露凝雾诀》。   没有功法和道术,就算是水行天灵根,也掀不起大风浪。   因亭院,静室。   许嘉眉盘腿坐在青玉案前,纤细手指翻着叶不识给的《朝云暮雨合欢妙法》,不禁怀疑叶不识把自己当成傻子。   朝云暮雨暗喻男女欢会,加上合欢一词,其含义再分明不过。   当然,她今年八岁,普通的八岁孩子不懂朝云暮雨和合欢是什么意思,也很难想象叶不识的用心。   被记录在《朝云暮雨合欢妙法》上的道术很少,许嘉眉浏览了一遍,告诫自己莫要过多展露对道术的兴趣,也不能随便施展自创道术。   若是叶家认为她会造成威胁,她要么被囚,要么被杀。   许嘉眉拿出存放在空间的琉璃境,将《朝云暮雨合欢妙法》投影在虚天的书房内,意识沉入琉璃境,把《朝云暮雨合欢妙法》和半个月前默写出来的《清水诀》放在一起对比。   两本修行功法存在着相似之处……   不,《清水诀》似乎脱胎于《朝云暮雨合欢妙法》,本质与《朝云暮雨合欢妙法》一样,修炼出来的灵力缺乏攻击性,如同春日的绵绵细雨。   “我喜欢洪水和海啸,引发泥石流和山体滑坡的大暴雨也不错。”许嘉眉有点嫌弃两部功法,“我能自创道术,肯定能自创功法。”   天天呆在家里是做不到自创功法的,恰如人没有见过大海,如何能想象大海的辽阔?   偏偏叶不识下达禁足令,叶六四是监督者,修为处在炼气一层的许嘉眉即便拿出玉镯法器,也打不赢她。   白山城的武修有两种,一种是陆守风、叶六四、赵横、周复这样踏实修炼的,一种是通过淬体丹、药浴等手段强行提升的。   李锐寒带来助阵的武修是后一种,叶六四拿出全部能耐,可以一挑八。实力略低于叶六四的陆守风能够一挑五。吴云涛的功法和招式不如白山城武修精妙,大约能一挑二?   反正持有法器的许嘉眉打不过吴云涛就是了,对上后天境界的云八,出其不意之下可以取胜。若是云八有心提防,胜负对半开。   许嘉眉掌握的攻击手段太少了。   相对的,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不多。   许嘉眉制定计划:“我用《导气引体诀》修行的速度与已经得到叶家修行功法的梅士祯差不多,暂时不急着修行《朝云暮雨合欢妙法》。禁足令至少持续六到九个月,我的见识过于浅薄,尽量在禁足令解除之前将琉璃境里投影的书看一遍吧。”   叶家外院的藏有一位筑基期高手坐镇,许嘉眉不敢冒险用琉璃境制造投影,但她投影的藏不仅仅是王家和姚家,还有十多个武修世家。   论质,武修世家的底蕴不如白山城四姓,可许嘉眉需要的不是高深知识,而是普通修士知道的常识。   第三十一章 金丹真人和武圣   例如白山城的历史。许嘉眉很好奇,何以血缘维系的修真家族会延续至今,而广收弟子的修真门派一个也没有?是因为门派分裂成几个修真家族,还是门派不曾出现过?   被琉璃境投影在虚天的藏书极多极丰富,许嘉眉在书海中遨游两三个月,弄清楚了从前产生的疑惑。   白山城的历史约始于三千多年前,当时的国家多达十七个,尚未建成白山城的余氏参与到争霸天下的行列中。   试问,武修如何敌得过能够施展道术的修士?   余氏在短短十年内完成统一,余氏建立的白泽王朝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国家,没有之一。   往后的一千多年,余氏白泽王朝在巨木林尽头建起白山城,凡间与修行界尽在余氏的统治之下,彼时的余氏空前强盛。   直至一千九百多年前,余氏的元婴真君性情大变,残杀了所有的金丹真人,使得整个家族陷入长期内乱,白泽王朝亦在两百年间分崩离析。元婴真君不知所踪。   两百年之后,叶氏的第一位金丹期修士出现,击败余氏仅剩的金丹真人,令余氏不得不让出半座白山城与叶氏分享许嘉眉猜测,叶氏趁余氏内乱,窃取了余氏的修真功法。   当时的耿氏是余氏家奴,被叶氏拉拢,自立门户成为白山城的第三个修真家族。   余氏难以与叶、耿二姓联盟争斗,于是扶持姜氏对抗叶氏和耿氏,白山城的第四个修真家族由此诞生。然而姜氏不甘心做余氏的傀儡,勾连耿氏算计余氏。   余氏最恨背叛者,捏着鼻子联手叶氏打压姜氏和耿氏……四姓的恩恩怨怨持续至今,叶氏最强横,耿氏次之,余氏略强于姜氏,姜氏实力最弱。   至于凡间,自白泽王朝分裂,各国依附白山城四姓。   白山城四姓一般不插手王朝的兴衰更替,坚决杜绝大一统王朝的出现。   也曾有人拿到白山城的修真功法,刚放出招收弟子的消息,就被白山城剿灭。   许嘉眉把白山城四姓的历史整理成册,顺便了解了下其它修真势力。   唯一一个能够与白山城四姓并列的修真家族,是位于东方海域的端木家。   端木家擅长炼丹制药,似乎是和余氏同时出现的,白泽王朝的第一位皇后姓端木,第二位皇后也是姓端木。端木家没有掺和到争霸天下和白山城四姓的恩怨之中,长期与白山城保持友好来往,通婚是常有的事情。   除了白山城四姓和端木家,世人还有四个家族能和修真沾边,这四个家族的共同点是有一位可以和金丹真人交手的强者:传承四千年的武修第一世家郑氏、修行武道但是历史不长的苏氏、据说是人类与妖类混血的周氏、肖氏。   简而言之,已知的、实力达到金丹期的强者一共有九位,五位修真者,两位武道强者,剩下的两位不修真也不修武。   许嘉眉思忖道:“金丹期的武修叫武圣,筑基期的武修叫武王……郑氏和苏氏没有异姓武王,是效仿修真五大姓,有心垄断成为武王和武圣的道路么?可惜白山城有武王,白山城的武王不全是四姓出身,世间武修想方设法前来白山城寻找成为武王的道路,增强了白山城的实力。”   “不过,若是白山城也垄断成为武王和武圣的道路呢?”许嘉眉想到云八不久前打听的一件事,叶家在试验测根骨的阵法,能够快速且准确地筛选适合修行武道的人,其目的不言而喻。   叶家打算培养武修强者。   能够得到叶家培养的,多是姓叶的。   外姓人哪里有自家人可靠?万一像余氏那样被家奴欺负到头上,岂不贻笑千古?   有余氏的前车之鉴,叶家对待外姓人极为谨慎,给许嘉眉等人修行的功法徒有境界而无应敌的手段,也不允许许嘉眉等人借阅道术相关的书籍。像发放丹药、灵石这样的好事,想都不要想!   另外,炼气三层的叶家修士可入内院,异姓修士入内院的要求是炼气六层。叶家的筑基修士一共是一百零八人,十一人是异姓,余者皆姓叶。   没有得到允许,许嘉眉不能踏足叶家内院,云八亦如是。   云八天天去中城和一群武修混,打听了许多消息。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是余家不知打哪找来一个拥有一条灵根的天才,那天才是金行灵根和水行灵根发生异变的雷灵根。余家家主余玄霆决定将珍藏的《雷霆真解》传授雷灵根天才,此事遭到余家长老的强烈反对,叶家、耿家、姜家也向余家表示不满。   今天上午,云八匆匆赶回来,告诉许嘉眉:“主君,余家那位雷灵根天才被震碎灵台变成白痴了!”   “……”许嘉眉默然。   良久,许嘉眉问:“谁动的手?”   云八摇头说:“不清楚,据说是余家人做的。”   雷灵根的修行进度与五行天灵根一样快,谁舍得毁掉这样的天才?许嘉眉怀疑叶家、耿家和姜家算计余家,尤其是自己依附的叶家。   如果余家真的让雷灵根天才修习《雷霆真解》,余家的资源必定会向雷灵根天才倾斜,将天才培养成筑基期修士。   到时候,余家的雷灵根进阶了,叶家的水行天灵根却泯然众人。外姓修士知道依附余家比依附叶家好,争着加入余家……叶家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吗?叶家不会乐见,耿家和姜家也不会坐视余氏强大。   叶家家主大概担心许嘉眉变成白痴,派来一位筑基期修士将许嘉眉带去内院,云八等人跟着搬离因亭院,住进内院的听雨阁。   种在因亭院的蔬菜和水稻也被移植到听雨阁,叶如龙登门时,秀彻和轻莹正在指挥奴仆把蔬菜种在花圃里面。   “花不好看吗?拔掉花种菜,听雨阁变得一点也不好看了。”叶如龙说。   “花是好看,可是花除了好看没有别的用,不如种菜。”许嘉眉在为蔬菜浇水,“我种的菜长势不错,可以吃了,你想尝尝看吗?”   “不了,我要修炼,吃辟谷丹比吃灵膳省时间。”叶如龙拿出一个刻着瑶草的木盒递给许嘉眉,“这是我找到的灵草种子,你喜欢种菜,不妨试试种灵草。家族对灵草有需求,你可以拿灵草换贡献点。”   叶家藏书阁的一些书籍,只有付出贡献点才能借阅。   贡献点来自叶家发布的任务。   叶家的十一位筑基期异姓修士,每一位都为叶家付出很大的贡献,得到叶家奖励的筑基丹,才能成功筑基。   许嘉眉接过木盒,礼貌地对叶如龙说谢谢。   喜欢种菜是她给自己的人设之一,先前打伤李锐寒的事令大家误会她好斗,她要抹去好斗这个印象,把自己塑造成脾气温和无害的正面形象。   “你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吧?”叶如龙打量着处处可见蔬菜的听雨阁,目光回到许嘉眉的脸上。   她生得玉雪可爱,比听雨阁好看多了。   许嘉眉道:“在这里修炼比在因亭院快一点,我喜欢这里。”   叶如龙点点头,拿出一块木牌,道:“我住在九星苑,你出示这块木牌,可进出九星苑。我的修为比你高,你遇到疑惑,可以向我请教。若是遇到你无法解决的事情……我或许可以帮你。”   许嘉眉顺从地收下木牌,道:“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叶如龙估计没有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脸有点红,垂眼看花圃上的泥土,轻声说:“表哥……我表哥是李锐寒。他跟我说,你嫌弃潮汐海螺不好,我信以为真。那天叶昌源找我,请我帮忙把绿湾小筑给他住,我想给你一个教训,同意了。”   “现在呢?”许嘉眉问他。   “嗯?”叶如龙不解。   “你现在还对我持有成见吗?”许嘉眉把话补充完整。   “呃……”叶如龙想了想,说道,“我不讨厌你了。”也不喜欢,表哥是因她之故被废掉修为送回凡间,他做不到立刻放下芥蒂。   许嘉眉抿唇一笑,注视着叶如龙的眼睛,说道:“我也不讨厌你。我还在禁足,得晋升炼气二层才能去找你赐教。”   叶如龙感到不自在,别过头说:“你可以把疑惑写在纸上,让侍女传递给我。”   许嘉眉应下。   她将叶如龙送到门口,目送他离开,心想:家主打算把我指给叶如龙为妻?这发展与我料想的基本一致,如果我把叶如龙迷得神魂颠倒,让叶如龙传授我比《朝云暮雨合欢妙法》好的功法说不定能成。但我对十二岁的小男孩没有兴趣,也不想走狐媚惑主的路线。   许嘉眉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比原则重要的是,她记得余雁行提过,修真需修心,修真的本质是去伪存真。为了功法抛弃原则,此乃舍本逐末的愚蠢行为,不可取。   冬至已至,新的一年将在一个月后到来。   尽管修士没有过年的习惯,白山城也比往常热闹。   禁足的许嘉眉无法出门,吩咐秀彻和云八外出采购糕点糖果,自己在听雨阁的厨房尝试用收获的灵米做糕点。   她来到白山城那天刚好是白露。   此地纬度高,然地理位置好,气候舒适宜人,四季温暖如春日。水稻种下四个月,顺利步入成熟期。许嘉眉让人割稻子,把种水稻的地方翻耕一遍种下禾苗,没几天就被要求搬到听雨阁。   第三十二章 修真日常   轻莹给许嘉眉打下手,看着许嘉眉将蒸熟的灵米捏成饭团,实在忍不住,说道:“主君,请您把做吃食的事交给奴婢和秀彻。”   “我会做吃食。我家原本是种田的,后来搬到城里做卖吃食的生意。”许嘉眉不紧不慢地把饭团整齐排列在盘子上,“你把锅烧热,我教你炸团子。”   “是。”轻莹把引火符塞进灶里点燃煤炭,“主君,要放多少油?用花生油还是猪油?”   许嘉眉乐得不用亲自下厨,指挥轻莹做炸团子,又做了几样米糕。   尝过吃食的味道,许嘉眉让轻莹把吃食送给余雁行、叶曼羡、叶不识和叶如龙四人,梅士祯、陈明德、黄佩兰亦送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送吃食,叶曼羡怕她沉迷做吃食无法自拔,特地跑来见她。   “嘉眉,你是修士,应该努力修炼提升实力。”叶曼羡说,“我晋升炼气四层了,你可不能一直比我落后三个小境界,我还等着你超越我呢。”   “过完年,我大约可以晋升炼气二层。”许嘉眉放下手里的琴谱,看向穿着雪白狐裘的叶曼羡,“今天下雪,难为你过来找我。我这几天在学琴,弹一曲给你听,你看怎样?”   “都说要努力修炼了,你学什么琴!你又不是凡人伎乐!”   叶曼羡气呼呼地把琴谱扫落地上,挥手放出一道火焰将琴谱烧成灰,盯着许嘉眉:“你的琴在哪?拿出来给我,我要烧掉耽误你修行的东西!”   小姑娘发脾气,许嘉眉惋惜变成灰的琴谱,说道:“阿曼,琴谱和琴是烧不掉的。你能烧,我难道不能买新的琴和琴谱?况且,我在学琴之余没有耽误修炼。”   “哼!”叶曼羡一屁股坐下来,“你胡说!叶如龙花了一个月成为炼气一层修士,三个月后晋升炼气两层!你是水行天灵根,来到白山城四个多月了,竟然还没有晋升炼气二层!我要你回答我,你真的努力修行了吗?”   有些差距不是努力就能抹平的,例如《朝云暮雨合欢妙法》和害得一个雷灵根天才沦为白痴的《雷霆真解》。   许嘉眉撒谎不眨眼:“阿曼,我很努力修炼了。你是双灵根,叶昌源也是双灵根,可叶昌源的修为境界不如你。也许我跟龙公子就像你和叶昌源那样。”   叶曼羡拒绝听劝,固执地道:“我不信!你的灵根资质怎么可能比不上叶如龙!……啊,我想到了!”她抓住许嘉眉,“你没有吃丹药,叶如龙吃了提升修为的丹药!难怪他修炼那么快!”   “阿曼,你和你那位吃丹药的三灵根堂哥……”许嘉眉委婉地说,“你堂哥吃丹药,但是你修炼比他快。”   “堂哥是三灵根,怎能跟我比较!”叶曼羡嘟了嘟嘴,算是把许嘉眉的话听进耳朵里,“总之,你不要做吃食也不要学琴了,修为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简单的道理,许嘉眉当然是知道的。   她笑着应是。   叶曼羡拿出五块灵石,问:“你的琴谱多少钱?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不值几个钱,不用赔。”许嘉眉说。   八天之后,叶曼羡送了一个擅长弹琴的凡人乐师给许嘉眉,道:“你偶尔听听他弹琴便罢了,不要天天听曲,不然我会杀掉这个乐师!”   许嘉眉:“……”   许嘉眉安排乐师在听雨阁住下,去自己开辟的菜园摘菜。   她进厨房做了几次吃食送人,成功地披上“喜欢种田、下厨,修炼不专心”的人设,不只是叶曼羡,余雁行和叶不识都派人叮嘱她用心修炼。   奈何维护人设需要坚持,许嘉眉每天都去菜园转悠,使用道术给蔬菜浇水松土,权当练习道术。   水行道术破坏力小,许嘉眉站在菜园里,掐诀将灵力化作雨雾撒向蔬菜。这个化灵力为雨雾的道术叫做水雾术,适用于给单株植物浇水,凝聚的水雾有轻微催生、施肥效果。   许嘉眉扩大水雾术的范围,将水雾控制在一定区域内,以此锻炼自己的操作和准确度,免得出现丢符都丢不准的尴尬。   菜叶子上有虫卵,许嘉眉念头一动,令水雾渗透进虫卵中,杀死虫卵。   水雾的渗透力似乎比小化雨术凝聚的雨强……   许嘉眉尝试将水雾渗进蔬菜叶子,过量的水分撑破植物细胞,菜叶迅速烂掉。她挑了挑眉,心想这莫非是水雾术的正确使用方式?   泥土里也有害虫的卵,许嘉眉蹲下来,用水雾术杀掉害虫和虫卵,把害虫和虫卵融成可被植物吸收的营养,意图在使用道术的过程中把道术修改成自己想要的效果。   不过,诚如叶曼羡所言,提升修为才是最重要的,研究道术需节制。许嘉眉看到叶六四过来,站起身道:“我在看蚂蚁搬东西,一时入迷忘了时间。”   听到她的解释,叶六四的表情难以言喻:你当我傻子?   叶六四送许嘉眉回静室修行,去菜园看了看,没有任何发现。   元月十八,白山城叶家迎来三十多位年仅五岁的灵根者。其中二十多位是从叶氏后裔中选出来的,资质与许惠音差不多的五灵根有四五个,他们在外院修炼,待遇比陈明德稍好。   元月二十,陈明德顺利引气入体,许嘉眉送了一碗芝麻汤圆祝贺他成为修士。   陈明德的回礼是一盒点心。   二月二十五,许嘉眉晋升炼气二层。   不算身体被浊气和毒火污染的三个月,她从炼气一层到炼气二层,用时五个多月,比叶曼羡少三个月。   “天灵根修炼真快!”叶曼羡羡慕许嘉眉的资质,“叶如龙从炼气二层修炼到炼气三层是五个月,我是十八个月,比他慢一点点……但我修炼的功法没有他的好,他的功法是老祖宗跟余家讨来的,我的不是。”   “师姑是余家人,不能替你讨来好功法吗?”许嘉眉问她。   “阿娘是姓余,可我不姓余。”叶曼羡撇嘴,“阿娘为我讨功法,余家那些老不死的王八蛋骂她吃里扒外。老祖宗亲自讨功法,他们拖了一年,倒是给了。”   她口中的老祖宗是护佑叶家的金丹真人。   许嘉眉道:“龙公子修炼的功法是老祖宗跟余家换的吧?老祖宗给了余家好处,余家拿功法换好处,对不对?”   叶曼羡嗯了一声,情绪消沉:“叶如龙是火行天灵根,老祖宗对他很好,过年那天给他包了红包,我什么也没有。”   许嘉眉听云八说过这件事,道:“龙公子的妹妹是双灵根,老祖宗没有给她红包。”   “阿爹给了。阿爹给叶曦月的红包比给我的好。”叶曼羡说,“叶曦月的灵根和我一样,阿爹去余家讨功法,余家没有给。”   “……啊?”   许嘉眉感到惊讶。   叶不识那样冷峻的人,竟然带侍妾的女儿去妻子的娘家讨要功法?他有没有想过余家会打他?   叶曼羡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说:“不要告诉别人,别人知道了,阿爹会生气!很生气!”她找许嘉眉不是抱怨老祖宗和阿爹偏心的,“嘉眉,族里打算把我的一个堂姐嫁给耿家家主做妾。堂姐跟我玩得好,找我帮忙,我该怎么办?”   “你堂姐的灵根好不好?多少岁?是什么修为?”许嘉眉不介意出主意。   “木水土三条灵根,资质比黄佩兰差一点。她十八岁,修为炼气三层,修炼很努力,道术用得比我好。”叶曼羡说道,“她是旁支,爹娘修为不高。”   “家族为什么要把她嫁去耿家?”   “好像是耿家家主看上堂姐,堂姐长得好看。”   “耿家家主有妻子吗?”   “没有。”   “他的侍妾多不多?”   “比我爹多,孩子也多。”   许嘉眉皱起眉,道:“我没有帮你堂姐的好办法。”   叶曼羡问:“不好的办法呢?”   许嘉眉回答:“如果耿家家主看上你堂姐的原因是你堂姐美,你堂姐不好看了,耿家家主应该不会坚持纳你堂姐为妾。”   过了两天,叶曼羡来到听雨阁,说:“堂姐不要我帮忙,她说她想嫁给耿家家主。我问她为什么,她告诉我,耿家家主送她三瓶极品养气丹,还答应给她筑基丹。”   极品丹药不会在修士体内积累丹毒和杂质,可遇不可求。   叶曼羡的堂姐住进了耿家家主的后院,叶家安排一位炼气六层的外姓女修陪嫁,名义上是侍女,实际上是作为送给耿家家主的炉鼎。   许嘉眉端详镜中的自己,不知道是不是修真能美容,她好像越长越好看了。   许嘉眉想到可以把丑人变成大美人的化妆术,拿起化妆的工具,给五官和脸型做了适当修饰,降低颜值。   她用琉璃境把妆容保存下来,计划用两年时间将颜值调低到清秀水准。   在白山城生活着实不容易。   即便是余雁行,也要忍耐夫君叶不识宠爱侍妾和庶子庶女,自己无依无靠实力弱小,谨小慎微为上。想到余家那位惨遭毒手的雷灵根天才,许嘉眉心生寒意。   她有吩咐云八关注雷灵根天才被震碎灵台的事情,凶手似乎是余家的一位筑基期长老,余家家主余玄霆罚那位长老离开白山城,前去镇守矿脉二十年。   矿脉产灵珠和灵石,长老的修为不会受到影响,还能捞一笔。   这不是惩罚凶手,这是惩罚原本负责镇守矿脉的长老。   第三十三章 推算符箓   余家的内斗牵连不到依附叶家的许嘉眉,她不想了解,她想知道的,是雷灵根天才当前的状况。“送回世俗了,余氏会把他养到老死。”云八说。   “他们给他安排婚配吗?”   “有,他的未婚妻是余氏嫡系出身,一位三灵根的十四岁姑娘。”   许嘉眉听罢,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利益至上的修真家族不可能无偿给傻子养老,除非傻子的儿女拥有优秀资质,就像叶家不可能无偿给外姓修士提供修行功法和资源。   陈明德引气入体之后,得到的功法很普通,但他付出的代价,是立誓在未来一百五十年无条件服从叶家的安排。如果他违背誓言,见证誓言的心魔将吞噬他的神魂。   水行天灵根的许嘉眉也有立誓。   在她晋升炼气二层,得到叶家奖励的一瓶养气丹和三十块灵石时,叶家要求她立下心魔誓:不得以任何形式将《朝云暮雨合欢妙法》透露出去;修炼此功法必须把自己卖给叶家一百年。   若是她不修炼呢?   ……许嘉眉怀疑余雁行没有把她知道《清水诀》的事告诉叶不识知道。不过,叶家的做法很恶心。先传授功法后收取代价,如此强买强卖的行径,刁滑低劣。   叶家解释说,给她功法的是家主,家主忘了让她立下誓言。许是理亏,叶家没有查探许嘉眉的经脉和丹田确认她是否修炼《朝云暮雨合欢妙法》,许嘉眉也没有提醒,表现得对誓言略有抵触的样子。   第二天,叶如龙送了许嘉眉一本前辈修士的手札,上面记录着三十二种九品灵符和十七种八品灵符。   一般情况下,外姓修士无法从叶家学得画灵符的知识。   叶如龙说:“是阿爹让我把手札给你的,你不能把手札给别人看,也不能教别人画手札上的灵符。如果你学会画灵符,每种灵符要画二十张还给我阿爹。”   许嘉眉:“你阿爹真会做生意。”一点亏也不肯吃。   许嘉眉问他:“我画完二十张灵符,你阿爹能把手札给我吗?”   叶如龙说:“不能。你想要手札,得将每种灵符画一百二十张,少一种都不行。”   这条件真苛刻……难道叶不识姓周名扒皮?   许嘉眉腹诽。   忽略画符耗费的灵力和神识,一张灵符的成本介于七十灵珠到一百二十灵珠之间。就算她制作灵符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学一种灵符最少也要付出八千四百灵珠,即七十多块灵石。但灵符的成功率不可能是百分之百,能有百分之十都值得骄傲了。   灵符的价格是成本的十到八十倍,按价格计,学一种灵符的代价高达七百六十多块灵石。而许嘉眉卖掉收缴李锐寒的软鞭,收入不过是五百来块灵石,叶不识有多黑,可想而知。   叶如龙留下手札,走了。   许嘉眉面对叶不识设下禁制的手札,很想将它投影虚天,然后原封不动地还给叶不识。   然而她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做不到剽窃。   “以后再说吧,我现在还在学习制作凡品符。”许嘉眉把手札保存起来,拿出画符专用的笔墨纸砚,集中精神描画疾行符。   符被分为两大类,一类像杠杆,撬动天地之力形成效果;一类像自热便当,激发符则释放事先设定的效果。拿疾行符举例子,前一种疾行符受到使用环境的影响,撬动的天地之力越多效果越好;后一种疾行符胜在稳定,不受环境影响,效果好坏在于制作者。   许嘉眉画的疾行符属于后者,画成一张符的消耗比施展一次疾行术高出一成,纸墨的成本是半个灵珠,成功率约七成半。把成品符卖给叶家是四个灵珠一张,拿去中城摆摊是九个灵珠两张。   她使用琉璃境将笔墨纸砚投影在虚天,画熟练了,再在现实画符,省下一笔材料钱。就是画符的天赋太优秀,不使用琉璃境也费不了多少材料钱……   成功率稳定,许嘉眉追求速度。   画完四张疾行符,她看了看时间,已经超过一刻钟。   她又画了四张,比上次快,但还是多于一刻钟。   许嘉眉的精神和体力比引气入体前充沛,一口气画了十六张符,其中两张失败,共用去半个时辰,平均一刻钟画四张。   埋首画符两个时辰,许嘉眉得到五十二张成功的疾行符,和昨天画的凑足一百张,叫云八进来,“把这一刀疾行符拿去卖了,我要四百二十五个灵珠,多的是你的。”   “主君,您能画别的符吗?”云八拿出一张纸,“您请看,这是常见凡品符的价格变化,卖得比疾行符好的有八种。”   “定身符?力大如牛符?利器符?我不会画。”许嘉眉得自余雁行的《凡品符》没有记录定身符等符,“你每样买一张给我观摩一下。”   云八去中城一趟,拿着灵珠和许嘉眉要求的符回来,还买了两斤糯米团子,“过两天便是寒食节,咱们吃个团子算是过节了。”   团子以灵米为原材料,做得很好吃,许嘉眉一边吃一边看定身符,问道:“定身符是余家画的?”   “对,最好的定身符是余家画的,力大如牛符和利器符也是。”云八说,“黄娘子的大厨随从周三令在中城卖团子,一斤卖两个灵珠。”   “黄娘子最近如何?”许嘉眉有一段时间没听说过黄佩兰的现状了。   “还没有晋升炼气一层,被要求搬家了。”   许嘉眉咽下团子,说:“周三令的厨艺在白山城是什么水平?”   云八看了看她,猜测主君想在白山城开铺子卖吃的,道:“我上次买的糕点是平国皇宫前任御厨做的。”   糯米团子没有上次买的糕点好吃。   许嘉眉用灵力化了一个水球,把手洗干净,捏着云八买的几张符进静室,开启阵法阻隔叶六四等先天武修的窥听,拿出琉璃境将符投影虚天。投影物品会消耗神识,投影定身符的神识比疾行符多一点,投影云八相当于将疾行符投影八百次。   这是许嘉眉第一次投影人。   她站在云八的投影面前,伸手晃了晃。   投影咧开嘴笑,歪头打量着她,表情和眼神与真人有九成相似。身为琉璃境的持有者,许嘉眉能完全控制投影,不控制他,他也能对外界刺激做出简单的反应,像游戏里设定了程序的虚拟角色。   许嘉眉把定身符贴在他身上,道:“竭尽全力摆脱控制。”   投影拥有云八的全部实力,用去四个呼吸挣脱定身符控制,即八秒钟。   战斗中,一秒的失神都能让人死几次了。   定身符的投影随着云八挣脱控制破裂,许嘉眉投影了第二张定身符,贴在自己身上。   她是修士,灵力一动,冲破定身符的控制只需半秒。   许嘉眉耐心测试定身符的效果,观察定身符被激发时的变化,尝试将定身符的制作方法推算出来。   假若她能推算定身符,推算力大如牛符和利器符不会难,推算神光符也不难。   可惜定身符不是说推算就可以推算出来的,许嘉眉把每天花在画符赚钱上的两个时辰拿来推算,努力两个月,画成第一张定身符。   云八的投影毫不费劲地挣脱这张定身符的控制,许嘉眉被定身符定住的时间是二十分之一秒,效果不如余家画的定身符远矣。   许嘉眉不气馁,又努力了三个多月,制成的定身符相对好了一些,能将晋升后天六重的云八定住六秒钟。   余家的定身符卖三十块灵石一张,她的定身符能卖十五块灵石吧?耿家制作的定身符比她的多半秒,卖二十二块灵石。   推算定身符的收获是喜人的,许嘉眉尝试推算力大如牛符,花了二十多天便将效果只有原品两成的符画了出来,把效果提升到原品的七成用去两个月。   到了利器符,许嘉眉在四十天内画出效果比原品好一成的符偶然间有灵感闪过,她修改推算出来的符,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此时的许嘉眉已经是炼气三层。   她领取叶家奖励的两瓶养气丹和五十块灵石,来到中城买制作符的纸墨,在路上遇见黄佩兰和周三令主仆。   两人在卖一种粘糕,一斤是四个灵珠,生意不错。   黄佩兰长高了,变白了,外表与年龄的差距被拉平,与初见的瘦弱孩童判若两人。她是炼气一层修士,不像初见那样胆怯,笑嘻嘻地夸买粘糕的两个女孩生得美。   许嘉眉收回目光,将东西买齐全,回听雨阁制作符。   下笔前,她突发奇想,取出琉璃境,用去一半神识将自己投影在虚天,并把投影和现实互换。虚天之中的许嘉眉控制投影离开静室,大胆地搭讪先天巅峰的叶六四:“我今天穿得好看吗?”   叶六四略懵:“嗯?”看了看许嘉眉的投影,敷衍地道,“好看。”   投影笑了笑:“六四,一起喝杯茶吧。”   叶六四通常不会拒绝许嘉眉,点头应了。   秀彻将茶泡好,茶香四溢,许嘉眉把自己和投影互换。   隔着袅袅升起的水蒸气,她静静地注视叶六四,想冒险试一试投影能不能骗过炼气十一层的余雁行。   不,那太冒险了,不能作死。   许嘉眉第三次和投影互换,通过虚天出现在开启了阵法的静室里,分出两分心思操纵投影,八成注意力放在画符上。   画完一张力大如牛符,一杯茶也喝完了。   许嘉眉搁下笔,来到虚天操纵投影回静室,拿琉璃境观察叶六四。   她似乎隐约察觉到投影和真人的不同,皱着眉头思考良久,躺下来看话本解闷,不知道是不是放弃探究。   第三十四章 劳逸结合   许嘉眉暗暗思忖:可能是我修为太低,通过琉璃境投影虚天的“我”不够真实,以至于叶六四感觉到异样……毕竟,叶六四是差一点就能晋升武王的先天巅峰,不是阿猫阿狗,我本来就没有想过彻底骗倒她。m.   在虚天总结了这次尝试的收获,许嘉眉回到静室,专心制作力大如牛符。   定身符卖得贵,有钱买的人不算多,做五六张就行了。   正品的力大如牛符也不便宜,十八块灵石一张。   利器符是二十六块灵石,此符类似于附魔,能让一根毫不起眼的树枝变成神兵利器,效果长达四天。   就作用而论,许嘉眉觉得这三种符可以归类到九品行列,但她没有画过九品符,也不是很了解符是如何划分品阶的……没准符是以绘制难度划分的?   她需要学习更多知识。   制作一张力大如牛符需要一刻钟,许嘉眉的注意力集中在画符之事上,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墙壁和天花板里镶嵌的一颗颗夜光石散发柔和光芒。   灵力耗去十分之一的许嘉眉将制作完成的利器符放在匣子里,伸了一个懒腰,边打呵欠边掐指算时辰,自言自语:“又忘了吃晚膳……”   修真的好处相当多,自从许嘉眉学会最简单的掐算,此时是哪年哪月哪日哪时一清二楚。   又有,修士吃饭用的碗碟杯盘一般刻有保温保鲜的云篆,即便耽搁了吃饭的时间也不用担心饭菜不新鲜。   许嘉眉坐在摆着晚膳的几案前,心想:习惯了修真带来的便利生活,必然很难接受在世俗生活的种种不方便。   此乃“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用过晚膳,许嘉眉照例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沐浴后进静室修行。   完成引气入体的修士可以长时间不睡觉,许嘉眉以修炼代替睡眠已有一年,没有出现黑眼圈和眼袋等熬夜必然出现的症状。   夜尽天明又是新的一日,许嘉眉去内院的授课书舍,坐下来听前辈修士传授修炼上的经验。   课程是天天都有的,讲课先生大多是炼气七层及往上境界,筑基修士偶尔出现。   身为异姓修士,许嘉眉听课是要给叶家钱的,有的课要求她给贡献点,有的课只有叶家人能听。   许嘉眉有钱,贡献点不多,有的贡献点是用自己画的凡品符跟叶家换的,有的是用灵石买来的,一小部分是做任务得到的。叶家有大片的药田和农田,她接过几次给药田和农田浇水的任务,也算是为叶家做贡献了。   书舍内听课的学员没有修为特别高的,炼气三层、四层、五层多见,囊括老中青年。   修行或学习道术、剑法时遇到疑惑,大家会聚在一起讨论,有的能讨论出答案,有的讨论不出答案,便要请前辈释疑。   肩膀被戳了一下的许嘉眉回过头,看到叶曼羡的笑容。   “嘉眉。”   “嘘。”   许嘉眉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继续听课。   真金白银买来的课,不认真听等于浪费,今生的许嘉眉受到家庭熏陶,最忍不得的便是浪费。   一堂课三刻钟,授课先生不喜欢拖堂,刚下课就被学员围住。许嘉眉凑上去,听学员拿问题请教授课先生,被叶曼羡拉住一只手。   等到授课先生离去,叶曼羡不满:“嘉眉,你有疑惑,跟我说嘛,我能帮你的忙。”   她处在炼气四层,境界不高,见识却是不低的。   好歹她是家主的女儿,母亲的修为也不算弱,起点高于书舍里的大部分人。   许嘉眉晓得叶曼羡见识广,含笑道:“我花灵石买来的课,我不能吃亏,得听够本。”   叶曼羡笑:“这倒也是,我不跟你计较了。”她拉着许嘉眉离开书舍,“我阿娘昨天跟我说,要把恶煞江上抓住的鬼蝌蚪给我做灵宠。鬼蝌蚪很强,可是我不喜欢,它太丑了。我喜欢毛茸茸的狐狸,三爷爷抓了几只小狐狸回来,我想要一只……”   “鬼蝌蚪可以变成漂亮又强大的虹蛉。”许嘉眉听她说完,给出回复。   “万一变不成虹蛉呢?”叶曼羡想到鬼蝌蚪那灰扑扑的丑陋形象,一张小脸皱成一团,“狐狸比鬼蝌蚪好看,就是弱了点……我好像有点嫌弃狐狸了,鬼蝌蚪虽然丑,但是鬼蝌蚪不弱。”   许嘉眉安静地听。   叶曼羡停下来,看着她:“嘉眉,你和你养的猫结灵契了没有?”   许嘉眉摇头:“没有结灵契,我把猫当成普通的猫。”   宛如家人的猫怎么可以拿来结灵契……灵契如心血咒,修士为主,灵兽为仆。   书上说,灵兽具有人一样的思维。   既然是懂得思考的高等生命,必是不愿失去自由的。不对,即便是不懂得像人一样思考的鸟兽,被关在笼子里也会反抗。   所以,许嘉眉不喜欢灵契。   她的否认让叶曼羡误会,叶曼羡说道:“也是,你的猫太弱了,弱得不配成为你的灵宠。”   叶曼羡带许嘉眉去看小狐狸,一窝三只小狐狸剩下两只,雪白雪白的毛,乌黑有神的大眼睛,特别可爱。   “还有一只呢?”叶曼羡问她的三爷爷叶江义,“那只红色眼睛的小狐狸比这两只黑眼睛的聪明乖巧,我要看红眼睛小狐狸。”   “李夫人的女儿把那只小狐狸抱走了。”叶江义微微叹气,“我本想留着给你的。”   “……”叶曼羡脸上写着不高兴,气呼呼地说道,“她是存心跟我抢!”   叶家只有一位李夫人叶如龙和他妹妹叶曦月的亲生母亲,叶不识的侍妾。   叶曼羡失去了看小狐狸的兴致,跟许嘉眉说:“我决定了,我要和鬼蝌蚪结灵契!若是叶曦月敢招惹我,我让鬼蝌蚪把她的脸挠花!”   叶曼羡去找余雁行了。   许嘉眉在心里整理听课所得,如往常一样跟云八学习轻功和步法。   吃进肚子的石乳酪令她身轻如燕,学轻功事半功倍。   临近午膳之际,云八摊手说道:“我没有能教你的东西了,你该换个先生。修士真占便宜,我学了十多年的轻功,你学了一年就学完了。”   “那就比试一次?”许嘉眉想检验学习成果。   “可以比,但你不能用法术。”云八说,“你用法术,十个我也斗不过你。”   “说得太夸张了。”许嘉眉纠正道,“我会的不是法术,是道术。法和术是不同的意思,不要搞混了。”   二人交手,云八胜,许嘉眉输。   这是理所当然的,许嘉眉缺乏战斗经验,云八不缺。   许嘉眉说道:“何时我能赢过你了,我再找别的先生教我。”   数天后,许嘉眉和秀彻、轻莹去中城。   叶六四跟随左右保护许嘉眉。   许嘉眉选了一座茶楼,进雅间喝茶吃点心,让小二用屏风将叶六四和两位侍女隔开,自己独自坐着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白山城的说书先生水平高,故事说得引人入胜,奈何许嘉眉的心思不在上面。   她把玩着琉璃境,将虚天之中自己的投影变化成平平无奇的年轻女子,换上虚天投影的衣物,又改变了投影的气息,意识一分为二。   茶楼附近的隐秘处,许嘉眉控制着投影凭空出现,从容地来到街道上,走进一间卖符和丹药的店铺,要求寄卖力大如牛符、定身符和利器符。   掌柜没见过她拿出来的符,问清符的名称、用途,拿怀疑的眼神看她:“你画的符?”   许嘉眉:“我画的符。”   掌柜不认为许嘉眉能推算出定身符,道:“我们不晓得你画的符是什么效果,得拿一张确认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能同意吗?无论这张符是什么效果,我们都不会给你钱,你要考虑清楚。”   许嘉眉知道规矩,同意了。   测试过三种符的效果,掌柜很高兴:“你画的符很不错,就是数量少了一点。”他给建议,“定身符可以卖十七块灵石,力大如牛符是十二块灵石,利器符三十块灵石。你在我们店铺寄卖符,为期十五日,不论符是否卖出,一张符收取十二个灵珠作为寄卖费用,你可否接受?”   “可以。”   许嘉眉和掌柜签下寄卖文书,留了三十涨符和三块灵石又三十个灵珠。   这几天是一百一十个灵珠兑换一块灵石。   离开店铺后,许嘉眉在杂货铺里买了画符的纸和墨,走进小巷,倏然间消失不见。   茶楼的雅间里,许嘉眉听完故事,道:“我想了解一下腾蛇岭肖氏。”   天下有九位最强者,位于腾蛇岭的肖氏最为神秘。   说书先生愣了愣,说:“肖氏老祖常年闭关,小的知道肖氏年轻一辈的故事,许娘子可愿意听?”   “不是老祖的故事不想听。”许嘉眉有点失望,“你不如跟我说说白山城的年轻一辈修士,我很少出门,不太懂。”   “您想听哪一辈的故事?是家主那辈,还是您这辈?”   “家主的。”许嘉眉想到纳了叶曼羡她堂姐为妾的耿家家主,补充道,“耿家家主。”   “……许娘子,这座茶楼是耿家的。”说书先生为难道,“您还是换一个吧。”   “那么,叶家家主?”   说书先生不忌讳跟许嘉眉讲叶家家主的故事:“叶家的家主是天才。自古以来,能在五十五岁前筑基的修士少之又少,但叶家家主在五十三岁那年顺利晋升……”   第三十五章 失败的尝试   听说书先生讲完叶不识的天才人生,许嘉眉拿出十颗灵珠,道:“我下次想听余家家主的故事。m.”   说书先生是凡人,赚钱不像修士和武修那样轻易,欣喜地收下十颗灵珠,赶紧道:“多谢许娘子赏赐!小人袁天通,长期在这座茶楼混饭吃,您想听故事,找小人准没错!”   许嘉眉一笑。   又七天,许嘉眉来中城,点了袁天通讲故事。   这个人有几分本事,讲的故事有七八成是真的,剩下那两三成不确定的内容会跟她点明。许嘉眉想听的不是故事,他不耍心眼,不把她当小孩子糊弄,委实识时务。   至于云八,他打探消息的能耐也不差,可她不能每件事都要求他打听。   谁知道云八会不会被收买呢?   多疑的许嘉眉只相信自己。   白山城的常住人口约有三四十万,莫说世俗各国京城,便是博安城也比白山城繁华。但白山城聚集了世间逾七成的修士,若说这是小城,哪个地方的修士比白山城多?   许嘉眉推算的三种凡品符出现在白山城,犹如一颗小石子投入浩渺大湖,漾开几圈细微的涟漪,引起几个筑基修士注意。   “谁画的符?”被派去镇守矿脉的余家长老观察着利器符,“这符不像是那几个王八蛋画出来的,莫非是小辈画的?”   “寄卖符的是个女修,二十五六岁,炼气四层,看不出来历。”   将利器符送来矿脉的少年身姿挺拔,生得眉目如画。   他叫做余渐鸿,修为炼气六层,今年十六岁,是余雁行的侄子、叶曼羡的表哥。   长老全名余寻秋,外表四十岁上下,仪态端庄,举止优雅,衣着打扮雍容华贵如世俗皇后。   此时此刻,余寻秋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浑身雪白的蓝眼狮子狗,身边有四个俏丽丫鬟和四个秀美少年伺候,身后站着一位壮硕的武修,正在为她按摩肩膀。   余寻秋坐起,拔下一根簪子,将利器符激发,用在簪子上。   壮硕武修绕到她面前,手里捧着一块灰白色掺杂淡粉色纹路的石头。   这是测试武器锋利度的试刀石。   余寻秋握住簪子,随意划了一下,划出半寸深的豁口。   “比我们家的利器符锋利,估计锋锐效果的持续时间也比我们家的长一点。”余寻秋把簪子插在试刀石上,望向余渐鸿,“你去探探那女修的底,如果利器符是她推算出来的,我要见她。”   “是。”余渐鸿道,“不过,长老,叶家似乎也在留意那个女修。”   “叶家?”余寻秋笑了,“你何时见过叶家重视外姓修士?指不定那女修就是叶家的。我听说叶家在赵国寻来的水行天灵根于符一道有一点资质,叶不识把得来的符手札给了出去,要求人家小姑娘把手札记载的符每样画一百二十张给他……啧,欺负个孩子,他真有出息。”   打心底里鄙视叶不识。   余渐鸿也看不起狮子大开口的叶不识,但他是炼气期小修士,惹不起叶不识。   为期十五日的寄卖迎来了结束,今天是第十六天。   余渐鸿坐在店铺里,与叶芳芸大眼瞪小眼。   来到茶楼听故事的许嘉眉通过琉璃境看到他们,心中一凛,暗想:四姓对白山城的掌控太可怕了,卖几张凡品符都要小心翼翼,赚钱怎么这么难呢?   她不打算现身,听袁天通讲完故事,老老实实地回听雨阁修行。   如此大半年,许嘉眉控制虚天投影走进店铺,问掌柜要寄卖符的钱。   掌柜是依附姜家的外姓修士,道:“姑娘,您不卖符么?”   许嘉眉摇摇头:“手废了,画不来符。”   掌柜一看,发现她的两只手都少了几根手指,确实捏不住画符的笔,不由得露出惋惜的神色:“据说余家有丹药可以令断肢再生,姑娘不妨找余家问问丹药怎么卖。”   三十张符全部卖了出去,许嘉眉得到五百来块灵石,刚好够买一件法器。她对法器暂时没有需求,掏出几株灵草问掌柜:“你收不收灵草?”   灵草是她买了种子种在空间里的,空间水土好,灵草的品质不错,更胜于叶家精心侍弄的同类。   “我们做的丹药生意,当然是收灵草的。”掌柜检查了灵草,刚要拿灵石出来,便见许嘉眉的手一晃,自己面前立刻多出几十株灵草。   掌柜:“……”   掌柜:“恕我唐突,请问这些灵草是姑娘种的吗?”   许嘉眉点头:“都是我种的。”   掌柜没问灵草的来历是否干净,快手快脚地将所有灵草细细检查一番,确认药效没有损伤,给了许嘉眉八百多块灵石,低声说道:“姑娘,下回您别走正门了,我给您一张传讯符,我们私底下做生意更安全。”   许嘉眉收下他的传讯符,将传讯符和卖符卖灵草的投影封存虚天,所得的一千多灵石也留在虚天。   若非特殊情况,她不会使用传讯符。   私下做生意的优点唯有隐秘而已,安全?   没有力量,没有安全!   雅间里,许嘉眉照例给了讲故事的袁天通十个灵珠,尚未离开,便听到黄佩兰的拍门声:“许娘子,请开门!”   “找人帮忙?呵呵,不会有人敢帮你。”这是一道正值变声期的公鸭嗓,骄横傲慢。   许嘉眉思考了下,猜不出公鸭嗓姓甚名谁,看向袁天通。   袁天通苦笑:“是耿家这一辈排行四十八的子万公子,修为炼气二层,十三岁。子万公子的亲伯父是炼气十层修士,十分疼爱子万公子。”   “他的伯父比我的师姑年轻?”许嘉眉不认识子万公子。   “子万公子的伯父已过了百岁大寿,在不久前得到家主奖励的一颗筑基丹。”   炼气九层可尝试筑基,若是耿子万的伯父成功筑基,许嘉眉帮助黄佩兰必然给自己带来麻烦,还会连累袁天通。   修士的迁怒从不讲道理,袁天通害怕许嘉眉冒然得罪耿子万。   许嘉眉道:“黄娘子是我的同乡。”下命令,“六四,请黄娘子和子万公子进来。”   叶六四是叶不识指给许嘉眉的护卫,并不会顾及耿子万的面子,三两下打趴了耿子万的武修随从,将耿子万推进雅间之内。   耿子万被推得差点扑倒在地,愤怒道:“该死的凡人!本公子饶不了你!”望向坐姿放松的的许嘉眉,“你就是叶家那个水行天灵根?乡下地方出身的臭丫头,劝你识相点,跪下向本公子道歉,本公子或许会原谅你的冒犯。”   如此老套的台词……   许嘉眉想笑,也真的笑给耿子万看,并在他开口威胁之前说:“六四,让他闭嘴。”   叶六四卸了耿子万的下巴,将他一脚踹倒。   袁天通看着耿子万痛苦万分地捂住肚子,冷汗霎时从额头淌下来。   他怀疑袖手旁观的自己会被耿子万的伯父弄死,有心阻止,又怕叶六四对自己动手,不敢出声。   黄佩兰也感到心脏一跳,小声道:“许娘子……”   许嘉眉示意她坐下,说:“边喝茶边讲。我不怕耿子万,你也不必怕他。”   “……我已经彻底得罪他,确实不怕他了。”黄佩兰喝了一口茶压惊,说出和耿子万结怨的前因,“他要抢我的随从,我不愿,他便逼迫我。”   “是做菜的随从?”   黄佩兰点头:“周叔是我的随从,可他把我当女儿看,我不能让周叔跟随耿子万这样的人。”   修士不把凡人当人看。   即便是武修,心情不好也能打杀了。   白山城给黄佩兰的印象,是凡人性命如草芥。   许嘉眉问:“你需要我帮忙吗?”   黄佩兰抿着唇,起身见礼:“请许娘子帮我,我必定涌泉相报!”   她和许嘉眉同时抵达白山城,许嘉眉晋升炼气三层满一年了,她还在炼气一层,如何斗得过修真家族出身且有人撑腰的耿子万?   黄佩兰的改变非常大,身上几乎看不到当初那个黑瘦小姑娘的影子,轻声道:“若是许娘子觉得难做,请别勉强。”   许嘉眉的视线在耿子万身上停留片刻,说:“我们是叶家的修士,耿子万仗势欺人,欺的是叶家。待会儿,我陪你去找叶家外院的管事;现在,你要教训耿子万吗?”   “我……”黄佩兰迟疑,考虑到耿子万的伯父,“请许娘子放了他。”   “好。”许嘉眉尊重她的决定。   耿子万被赶了出去,许嘉眉看着袁天通,道:“给你二十块灵石够不够?”   袁天通尴尬:“不用二十块灵石,十三块灵石就够了……我存了七块灵石,还差十三块就凑够投靠耿七公子的数额了。”   耿家七公子和余渐鸿同龄,修为炼气七层,父亲筑基初期,母亲筑基中期。   论背景、资质、实力,耿子万样样比不得耿七。   袁天通依附耿七,可以避免耿子万的迁怒。   许嘉眉拿出二十块灵石给袁天通,道:“我下回还找你听故事。”   三五天后,耿子万遣人送了一箱世俗畅销话本给许嘉眉,黄佩兰收到一个凡人御厨作为赔礼,事情算是了结了。   但是,当许嘉眉将未拆开的一箱话本投影在虚天,发现话本里混杂着宣扬男尊女卑观念的封建毒草,还有一部分儿童不宜的艳|情话本。   耿子万这是挑衅么?   许嘉眉将一箱话本送给喜欢看话本的叶六四,指着花圃里的蔬菜与秀彻说:“挑一株长势不好的送给耿子万……算了,不送这个,送一锭银子吧。我种的菜拿到世俗,可以换一车话本,送给耿子万太浪费了。”   第三十六章 自创功法   却说叶六四得到一箱话本,迫不及待地回房开箱子,想知道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作者写的话本。m.翻到贬低女子的毒草,她眉头一皱,心生不悦;看到艳|情话本,她火冒三丈地扔了书,去跟叶不识告状。   叶不识将许嘉眉视为儿子叶如龙的侍妾,得知耿子万将艳|情话本送给许嘉眉,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耿氏觊觎拥有水行天灵根的许嘉眉,想抢走她。   很快,他冷静下来。   四姓有约定,争夺外姓灵根者是犯忌讳的事情。   耿氏敢抢许嘉眉,必然会遭到叶、余、姜三姓联手针对。   耿氏没有那个胆子与三姓为敌,所以送艳|情话本应该是耿子万的个人决定,也有可能是耿氏的试探……若许嘉眉回应耿子万,耿氏便有理由夺走许嘉眉。   须知道,耿氏一直盼着取代叶氏在白山城的地位,余氏和姜氏盼不起,但余氏和姜氏很乐意看到耿氏和叶氏相争的局面……   短短的片刻间,叶不识已经怀疑耿子万跟黄佩兰起矛盾是一个局了。   叶不识看着自己信任的心腹叶六四,说道:“你去挑一把凡兵,送给耿家那胆大包天的兔崽子,将他的眼睛挖了。”   “是。”   叶六四垂头退出大殿。   她在叶家兵器库挑选了一把匕首,只身前往耿家见耿子万。   然后,她送上匕首,挖下耿子万的眼睛。   耿子万住在耿家,挖下他眼睛的叶六四被耿家修士打伤,经脉寸寸断裂,从先天巅峰的武修沦为羸弱的凡人。   夜幕降临,许嘉眉离开静室准备用膳,发现叶六四不在听雨阁,听雨阁里多了一位先天巅峰的武修。   “六四去哪了?”许嘉眉问。   武修说出叶六四领命去耿家送匕首,重伤归来的事实。   武修道:“许娘子,属下是家主派来接替叶六四的,家主赐属下姓名叶六十三……”   许嘉眉听完事情的经过和结果,推理出前因,不由得咬紧下唇。   如果她没有把那箱话本送给叶六四,叶六四是不是不会……打住,不能想,假设不存在意义。   发生此事的根本原因,是耿子万自己作死,不是她将话本送给叶六四。   耿子万作死成功被挖眼睛,不值得给予同情心。   叶六四的不幸遭遇,源于叶不识将她当成一件工具。   她没有反抗叶不识的能力,唯有接受安排,最后……沦落到现在的境地。   许嘉眉问:“叶六四以后会怎样?”   叶六十三:“应该会留在白山城吧?”   他的眼神透着怜悯。   这天晚上,重伤的叶六四自尽,没能救回来。   她死了。   她不是修士,没有埋葬在白山城的资格。   叶家将她的遗体烧成灰烬,装进骨灰坛里,和一千两黄金的补偿一起送往她的出生地,由她的爹娘和兄弟姐妹将她埋葬。   在叶六四的骨灰坛被送出白山城之际,余渐鸿离开白山城,来到余寻秋镇守的矿脉,将许嘉眉取走寄卖符所得灵石的事情转告余寻秋。   当然,他们不知道寄卖符的女修是许嘉眉使用琉璃境制造的投影。   “手指断了不能画符了?”余寻秋微微诧异,“她应该知道她的符道天赋远比寻常修士优秀吧?罢了,她放弃不了符道天赋,自会打听我们家的丹药。你跟端木家提一下,若是有修士询问断肢再生的丹药,得告诉我们一声。”   “长老,您很重视那个女修?”余渐鸿抬起头,注视着余寻秋,“家主跟我说,您是因为沉迷符道才无法晋升成为金丹真人的。”   “……呃,不要听余玄霆那小子瞎说。”余寻秋有一点尴尬,“你当金丹真人是那么容易做的?我要是遇到成就金丹的机会,我绝对不会错过!”   “您已经两百五十岁,您的寿元还剩下五十年。”余渐鸿说道,“我和家主,都希望您成为金丹真人。”   余家的金丹真人,所剩寿元比余寻秋更短。   若是余家没有人在真人陨落前结成金丹,那么余家将会跌出白山城四姓的行列,受尽叶、耿、姜三家欺凌。   这是余家家主坚持传授雷灵根《雷霆真解》的原因。   余家没有强大的修士,余家需要强大的修士。   自白泽王朝分崩离析之后,余家逐渐没落,能够延续至今,全赖先人的遗泽。   ……   叶六四的死让许嘉眉产生紧迫感。   她花钱买各种九品灵符,将一张张灵符投影虚天,通过成品灵符逆推灵符的制作,其中过程比推算定身符艰难多了。   入了品的灵符和不入品的凡品符存在着巨大得无法抹平的差别,逆推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用去七个半月,许嘉眉画出第一张灵符,并用去同样长的时间将灵符完善,令灵符的效果与买来的灵符差不多。   她的修行没有落后。   从炼气三层到炼气四层,许嘉眉花了十五个月,修行的功法是《导气引体诀》。   与她一同抵达白山城的灵根者,都被她甩在身后很远了。   修行进度最快的梅士祯,不过是炼气二层。   许嘉眉不跟他们比,许嘉眉拿来比较的人是叶如龙。   叶如龙有好功法,不缺灵石和丹药,如今是炼气五层修士。   “我得抓紧时间自创功法,不然,我很难追上他的修行进度。”许嘉眉是不甘心一直落后叶如龙的。   她拿到白山城的地图,选中北郊的一座大湖,借口寻找晋升的感悟,每天去湖边散步。   湖边的灵气浓度比不上叶家,许嘉眉在湖边修行,被很多人误以为是傻子。   傻子就傻子吧。   没有感悟怎么自创功法?   许嘉眉日复一日地凝视着湖面,默默地感受水的真意。   世人常说柔情似水,君子之交淡如水,上善若水。   又欺负水没有形状,瞧不起总是往低处流的水,用随势而流的水比喻女性作风轻浮用情不专,将一去不回的流水视作毫无情意。   最出名的,莫过于那句诗: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但,水是流动的,是不断循环的。   天上的云是水蒸气凝聚而成,雾是无数细小的水珠,雪是水的结晶态……   水无处不在。   几乎所有的生物体内都含有水,水是生命之源。   水有温柔无害的一面,也有暴戾无情的一面。   如水滴石穿,如暴雨,如山洪,如海啸……   然而,水是温柔还是暴戾,取决于人,而非水本身。   云也好,雾也罢,亦或水洼、河流、湖泊、海洋、冰山,都是水的存在形态。   水不是人,水没有善恶之分。   许嘉眉思考了很久,决定以水的流动性作为自创功法的立意,借鉴《清水诀》和《朝云暮雨合欢妙法》,她在晋升炼气五层前夕完成初始版本的功法,将功法命名为《浮云流水真经》。   自己见识短浅,创的功法必然有许多不足和错漏之处,故而许嘉眉没有立刻修行《浮云流水真经》,而是谨慎地使用琉璃境投影自己,操纵虚天投影修炼。   把《浮云流水真经》比喻成药物,许嘉眉的投影就是实验小白鼠。   第一次修炼《浮云流水真经》,许嘉眉的投影爆体而亡。   “……”亲身体验了爆体而亡的许嘉眉感到抑郁,“自创功法真是太难了。”   没有琉璃境帮忙,她绝对创不出能修行的功法。   她找出爆体而亡的原因,对《浮云流水真经》进行修改,控制第二个投影开始第二次修炼,结果血管爆裂,也死了。   “没关系,慢慢尝试。”许嘉眉有恒心。   弄死了十几二十个投影后,《浮云流水真经》被一步步完善,许嘉眉也晋升炼气五层。   此时是她来到白山城的第五年第十一个月,她十二岁。   到了明年五月上旬,她离开博安城刚好五年。   她该回去了。   再严密的计划也赶不上变化,许嘉眉原本想着三四年便回去探一次亲,但叶不识不允许她离开白山城,她的修为也不足以安全渡过恶煞江。   余雁行知道她和家里人的五年之约,道:“你确实该回去看看。你做好打算了?想走哪条路?”   赵国位于此间世界的东南方,从白山城返回赵国的路有四条,最近的是跨越恶煞江,耗时四十多天。最远的是西南海路,短则在海上漂泊二十个月,长则两年半,这条路最安全,是凡人海商开辟出来的。   绕开恶煞江走山路会遇到实力强大的凶猛异兽,曾有筑基修士不幸命丧山中,其危险程度不下于恶煞江。至于东北海路,如今是十一月,只有少数港口可供船只停泊。   许嘉眉的选择是东北海路。   若是从白山城往北走,乘船回赵国,来去一趟是两年光阴。   若是往东走,穿过一个大国和三个小国的国土,可抵达东北方的不冻港。自不冻港出发,乘船前往赵国只需三个月,可节省很多时间。   许嘉眉说完自己的计划,询问余雁行:“家主能否允许我归家探亲?”   余雁行蹙眉道:“家主的意思,是安排一位筑基修士与你同行。筑基修士有足够的灵力御器飞行,若全力赶路,往来赵国和白山城仅需六天。”   第三十七章 被嫁   六天。   令人惊叹的六天,跟两年、半年不是一个量级。   许嘉眉问:“我需要付出什么?”   余雁行答:“不需要付出。”她看着许嘉眉,眼神复杂,“你以后将会和叶如龙成亲。”   付出婚姻吗?   对于余雁行透露的、叶家安排的未来,许嘉眉已有充足的准备,并不吃惊,道:“师姑,我晓得了。”   “……”余雁行沉默。   良久,余雁行的手掌在许嘉眉头上温柔地揉了揉,隐约怀着三分歉意:“是我将你带来白山城,我有愧于你。”   如果她将许嘉眉送往余家,以许嘉眉的资质,多半不会被要求修炼《朝云暮雨合欢妙法》这种炉鼎功法。许嘉眉可以得到灵石和灵药,可以得到更好的教导,可以飞上云霄,甚至成就金丹。   她没想到叶家会是如此偏激,连极优秀的水行天灵根都不懂得珍惜,竟要将天灵根当成炉鼎!   余雁行想到曾经的自己。   她当年是不愿意嫁到叶家做夫人的,可她势单力薄,拒绝不了家族的安排,她能怎么办?只能接受安排,乖乖嫁给叶不识,从此成为叶家妇。   “师姑。”许嘉眉轻声打断余雁行的思绪,“师姑,您引领我踏上修行之路,我非常感谢您。我不曾埋怨您,也请您不要感到感到愧疚。”   “谢谢你。”余雁行拂去心头惆怅,露出笑容,“你是一个好孩子。”   许嘉眉从余雁行居住的地方出来,前去请见叶不识。   家主不是说请见就能见到的,许嘉眉被告知,家主在四天后的下午有半刻钟空闲。她问清楚确切的时间,顺便将晋升炼气五层的奖励领取了。   修为在炼气六层以下的非叶姓修士,无偿获得灵石和丹药的途径只有进阶,叶姓修士是引气入体即可按月领取灵石和丹药。   许嘉眉不吃丹药,所得的丹药和灵石堆在空间,偶尔拿来喂猫。   猫此前是吃凝露的,后来闻到养气丹的味道,闹着要吃丹药。   许嘉眉向余雁行请教能否给猫吃丹药,余雁行说,兽类的修行和人不一样,人无法炼化丹药里的毒素,兽类可以。于是许嘉眉陆陆续续地把得自童子乔鹏的养气丹喂给猫吃了。   吃下两瓶养气丹的猫变得更聪明,力气也大了很多,能把云八压着打。   对了,云八现在是后天九重,过两三年可以晋升先天。另一位武修随从吴云涛原本是先天七重,现在晋升到先天九重,外表比抵达白山城时年轻了十岁。   秀彻和轻莹伺候许嘉眉四年了,前者是先天二重,后者是先天三重。所以,云八的实力在听雨阁是垫底的,许嘉眉不用道术和灵力,也能打赢云八。   在路上,许嘉眉遇到叶昌源。   叶昌源还是炼气三层,看见许嘉眉,停下来道:“许娘子。”   许嘉眉点了一下头,算是和他打招呼:“源公子。”   耿家会给自家子弟排序,叶家不。像叶昌源这样入了内院的本族修士,一般取姓名的最后一个字,添上公子的尊称。许嘉眉等外姓人,依然是姓氏后面加娘子、郎君的尊称。   与叶昌源不是很熟的许嘉眉打算走,被他叫住:“你参加三年后的腾龙会试吗?”   “我是水灵根,不会打架。”许嘉眉没想过在白山城出风头,惹来叶家警惕。   “耿子万扬言说,他要在腾龙会试挑战你。”叶昌源打量着许嘉眉,心里有嫉妒有羡慕,“到时候的你,应该会修炼到炼气六层吧?”   “希望能。”许嘉眉笑了一下,问他,“你要参加腾龙会试?”   叶昌源坦白:“想参加,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奖励。”   腾龙会试面向三十岁以下的修士,每十年举办一次,白山城四姓和端木家都会参加。取得会试前十名的人有丰盛奖励,未满二十岁的修士在会试中有出色表现,也可以拿到奖励。   简单地说,腾龙会试是五个修真家族相互较劲的舞台,奖励是五个修真家族一起拿出来的。   假设叶家参试者拿不到奖励,那么叶家便是给余下四家送东西,不仅丢面子,还丢里子。   许嘉眉别过叶昌源,又遇到叶芳芸。   她已经知道这个叶家姑娘建议叶昌源找叶如龙帮忙住进绿湾小筑的事情,懒得跟叶芳芸打招呼,让开路:“请。”   叶芳芸止住脚步,一双杏仁眼注视着许嘉眉:“许娘子,我希望我能够在腾龙会试的擂台上见到你。”   “我不会打架。”许嘉眉重复跟叶昌源说过的话,“你可能要失望了。”   “谁知道呢?”叶芳芸看许嘉眉不顺眼,轻笑着说,“虽然你是如龙弟弟的炉鼎,但你可以参加腾龙会试,指不定……你能得到筑基丹,你不想争?”   在腾龙会试取得第一名,奖励是一颗筑基丹。   听着叶芳芸带刺的话,许嘉眉挑眉道:“我很年轻,错过这次腾龙会试,我还能参加下一次。你比我大七岁,修为是炼气四层,啧……你很想得到腾龙会试的奖励吧?真可惜,就算你参加腾龙会试,你也拿不到奖励。”   “你!”叶芳芸的表情端不住了。   “呵呵。”许嘉眉又笑,“芸小姐努力一点,没准能在我晋升炼气六层之前晋升炼气五层?唉,资质太好,我的修行进度怎么都慢不下来,怕是没法等芸小姐了。”   叶芳芸捏紧拳头:“许嘉眉!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许嘉眉从容说道:“你不敢动我,上一个动我的耿子万瞎了。”   叶芳芸:“……”   叶芳芸冷哼一声走了。   她确实不太敢动许嘉眉,万一惹恼了家主,或者恶了叶如龙……即便她是双灵根,她也会被嫁出去的。她不愿意被嫁出去。   做女孩子太吃亏了,功法没有男孩子好,得到的丹药和灵石也比男孩子少。男孩子可以娶妻子,女孩子修为不高、资质不够好,很难留在家里。   走出五六丈,叶芳芸扭过头,望向许嘉眉的背影,牙齿微微咬住下唇。   优秀如水行天灵根都被家族当成炉鼎,她一个双灵根,会像余雁行那样被嫁给别家的优秀子弟吧?   余雁行能忍得家主偏心侍妾和侍妾的两个孩子,她叶芳芸忍不得。   为什么她是双灵根,不是天灵根?   叶芳芸无法控制自己对许嘉眉的嫉妒心。   第三十八章 归家   人生在世,难免遇到不称意之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应对方式。叶芳芸想要许嘉眉的资质,许嘉眉也羡慕叶芳芸的出身,但出身是无法改变的,许嘉眉能做的,唯奋斗二字而已。   她的《浮云流水真经》尚未彻底完善,每天耗费一半神识将自己的身体投影虚天修炼,今天也不例外。   许嘉眉控制着投影,手里拿了一块灵石修炼,顺顺利利地让功法运转一个小周天,接着是大周天,暂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灵石之中的灵气被吸收殆尽,灵石化作扑簌簌的粉尘,被撒在随身空间的土地上增加肥力。许嘉眉站起身,来到空间,掐诀施展水雾术,也没有出现经脉胀痛等不适反应,可她总觉得有什么关键被漏掉了……   转眼间,家主叶不识有时间见许嘉眉了。   许嘉眉见礼,叶不识让她坐下来。   “你一定要回赵国探亲?”   “是的,我和家人有约定,不管遇到什么,五年之内一定要回去一趟。”   叶不识不是很乐意放她离开白山城,道:“嘉眉,你是水行天灵根,离开白山城很有可能遇到危险,我得派一位筑基修士护送你。你出得起请筑基修士帮忙的价钱吗?”   出不起便不许我回去是不是?……许嘉眉问:“我能不能先欠着,以后再还?”   “不可以。”叶不识被她逗笑了,“在白山城修行难道不好吗?当初和你一起来到这里的三十八位灵根者,没有谁是想回赵国的,比你早一百三十九年来这里的王炳辉也很少回去。”   “家主误会了。”许嘉眉道,“我不是不想在白山城修行,而是约定的事情必须做到。做不到则念头不能通达,我怕我的修行进度会受到影响。”   修真是很讲究的,有的修士认为修行必须修心,服用丹药提升修为属于不可取的捷径;有的修士认为心境没有修为来得实际,有捷径不走的人是傻瓜。   出身余氏的余雁行是修心派,叶曼羡继承母亲的理念,不服用可缩短引气入体时间的引灵丹,也不服用养气丹。   许嘉眉叫余雁行师姑,觉得修行确实要修心。   另一方面,她是外姓修士,得到的全部丹药加起来,是十瓶普通品质的养气丹,每瓶十颗装。一颗普通养气丹提升的修为相当于吸收三块灵石,但使用灵石没有隐患,服用丹药会积累丹毒,间接降低筑基和结金丹的成功率。   许嘉眉有结金丹的野心,试问她如何接受服用丹药的代价?   当然,不服用丹药是修心派的主张之一。   许嘉眉坦诚自己是修心派,目的是说服叶不识,让他允许她回赵国探亲。   叶不识关注许嘉眉的修行进度,听得她将归家探亲的事扯到修行上,思索了片刻,做出适当让步:“我借你两千块灵石……你现在能画出灵符吗?”   许嘉眉摇头:“灵符太难了。”   她根本没有翻开他给的那本手札。   叶不识皱了皱眉,道:“你得学会制作灵符,不然你还不了欠我的钱。”   许嘉眉低声应是。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叶不识问。   “我能回去过年吗?”   “能。最多不超过三十天,你要回到白山城修行。”   许嘉眉把归家日期定在十二月中旬,与她一同归家的是叶六十三、云八和秀彻三人,送她归家的筑基修士叫叶从吉。   叶从吉是男性,外表约四十岁,个子不高不矮,相貌处在普通和英俊之间,长着两道又黑又粗的眉,态度略高傲,不好打交道。   他的飞行法器是一个近似于枣核的梭子,两头尖中间粗,速度和高铁差不多,还算平稳。   前世没少坐飞机的许嘉眉很快适应了乘坐飞梭的感觉,云八和秀彻也适应得不错,叶六十三却是个畏高的。   “怎么这么没用?”   叶从吉不满地降下飞梭,扔掉叶六十三,把陆守风拉到飞梭上。   陆守风不畏高,叶从吉控制飞梭在白山城的城门口飞了两圈,见许嘉眉几人没有不适反应,掐诀往赵国的方向飞了过去。   飞梭上刻有防风防寒的阵法,花了两天抵达恶煞江。   一行人在江边歇息了两个时辰,用去一个时辰飞过恶煞江,从遥香县到博安城也是一个时辰。叶从吉飞到博安城上空,降落在王家门口,道:“我借住王家,没事别来打扰我。”   王家并不知道许嘉眉归来,看到叶从吉的飞梭从天而降,慌忙出来迎接。   许嘉眉惦记家里人,没有和王家的老爷太太碰面,抱着猫往家里走,给了久违的家里人一个意外惊喜。   “眉眉!”许和畅是最快跑出来的,“我看到天上的飞梭,就知道是你回来了!你一个人回来的吗?还是仙师送你回来?在天上飞的感觉怎样?”   “大姐,我回来了。”许嘉眉放下猫,看着四年未曾谋面的大姐,露出灿烂笑容,“我是和云八一起回的,送我回来的是筑基修士。”   “回来便好!我很想你!”   许和畅开开心心地抱起许嘉眉转了一个圈,端详着她:“眉眉长高了,还变丑了。”   许嘉眉:“……”   许嘉眉摸了摸脸,幽幽地问:“大姐嫌弃我丑?”   许和畅:“你是我妹妹,我怎会嫌弃你!”拉着妹妹往家里走,“你在白山城过得怎样?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想不想念我和惠音?有没有牵挂阿爹和阿娘?”   她的问题接二连三,许嘉眉记性好,按照她提问的顺序逐一回答:“过得很好,吃的饭菜好吃,从未失眠……”打量着许和畅,“大姐有姐夫了吗?”   许和畅:“……”   许和畅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没有姐夫,但你有侄子了。”   侄子是许和畅的儿子,今年仲春出生的,跟许和畅姓。   侄子的小名叫宝生,大名是许惠音取的,叫寿康。   许嘉眉与阿爹阿娘二姐见面叙旧,给云八传音:“你打听一下我侄子的生父是什么身份来历,他跟我大姐发生的事也查清楚。”   云八得令,找借口溜走了。   第三十九章 改变   阔别四年半,再回博安城,云八的消息渠道所剩不多。亏得他是去过白山城的,手里有好东西,撒一点出去,很快打听到宝生的父亲。   那人和梅士祯一个姓,叫做梅澜玺,是深得赵国皇帝宠爱的三皇子。   梅澜玺没有灵根,盯上许嘉眉的二姐许惠音,想和她生孩子。可许惠音识破他的目的,他没有得逞,便将目标转移为许和畅。   趁着许惠音不在家,他成功地得到许和畅的芳心,让许和畅怀孕。然后,许惠音回到博安城,揭穿了梅澜玺的真面目。   上当受骗的许和畅被气坏了,顾不得有孕在身,跟蓄意接近自己的梅澜玺大打出手,把他赶出天海郡。   宝生出生之际,梅澜玺想抢宝生,请来了一位先天八重的武修。   若非许惠音拿出仙师给的符,逼退武修,怕是宝生已经落到梅澜玺手里。   得知许家和梅澜玺的恩怨,云八心道:“这个梅澜玺,连主君的两位姐姐都敢动,怕不是想找死。主君肯定很气,说不定会让赵国换个皇帝……”   许嘉眉不气才怪,她是前往白山城修行了,不是死翘翘了。梅澜玺打她姐姐的歪主意,是当她不存在么?   “梅澜玺人呢?”她问云八。   “在凤来郡,骑马只需三个时辰。”   凤来郡挨着天海郡,距离不远,梅澜玺胆子不小,候在天海郡是伺机偷孩子?……许嘉眉刚要说话,听到云八开口:“主君,梅澜玺一母同胞的弟弟被端木家修士带走,现在是端木家的女婿。”   “他弟弟的灵根不如我好。”许嘉眉看向门口,“云八,去开门,我二姐来了。”   “眉眉。”许惠音走进来,瞧了瞧云八,“你知道宝生的阿爹是谁了?”   许嘉眉点头。   许惠音问:“能不能杀?”   许嘉眉道:“杀了不算事,不过大姐……她是怎么想的?”   “姐姐喜欢梅澜玺。”许惠音叹气,“别杀梅澜玺,废了他的武功,把他养在家里陪着姐姐吧。他还算聪明,会老实的。”   “……二姐?”许嘉眉露出诧异神色。   她离开博安城时,二姐是讲道理的,不会擅自越过许和畅下决定。梅澜玺和大姐是否有情尚且未知,应该问过大姐再决定是否废除梅澜玺的武功或杀了他吧?   短短四年时间,大姐有了孩子,二姐也变了?   不,改变是正常的。   除了真理,没有什么事物可以一成不变,哪怕是太阳,也有熄灭的一天。   许嘉眉放开心结,道:“这件事还是要问一下大姐。”传音让大姐过来,又仔仔细细地将许惠音打量一番,“我这几年遇到的事全告诉二姐了,二姐遇到哪些事,我却不知道。”   四年半,她从炼气一层晋升炼气五层,许惠音从《飞花落雨真经》的第五层晋升第十一层,是后天六重武修,许和畅则处在后天三重。   但是,相较许惠音,许和畅的气息很纯净,也不擅长打斗,似乎极少与人交手,或者不曾离开博安城,一直蹲在家里不出门。许和畅身上有淡淡的怨气,沾过人命,其战斗经验有可能比云八更丰富。   “没遇到什么事。”许惠音说,“遇到几个觊觎我们家丹药和符的王八蛋,我把他们统统宰了。”   语气轻描淡写。   许嘉眉心酸,把手覆在许惠音的手背上,问她:“二姐,我能为你做什么?我有一部很一般的修真功法,修炼的灵力很容易被别人夺走,攻击力也不足。我有一千多块灵石,还有丹药……吃丹药提升修为是不可取的捷径。”   她知道许惠音想去白山城,知道许惠音想变强的心。   听了她的话,许惠音哑然失笑:“怎么?眉眉心疼二姐了?”   许嘉眉嗯了一声:“心疼。”   她的手被许惠音握住,许惠音的声音轻轻的:“眉眉在白山城过得不好,是不是?你撒谎不眨眼,骗得过阿爹阿娘,骗得过姐姐,骗不过我。”   “还行吧,我过得比跟我一起去白山城的梅士祯那些人好。我能回家探亲,他们回不来,也没有钱回来。”   许嘉眉拿出《清水诀》和一袋三百块灵石,养气丹、拓脉丹、养神丹也拿出部分。   “这本《清水诀》是掳走我的邪修给的,当时我不知道这本功法是否是陷阱,故而没有修习,也不敢给你。叶家的修行功法很贵,且不能传授给别人,最粗浅的入门级《导气引体诀》也不能。我得到的功法是《朝云暮雨合欢妙法》,比《清水诀》高明些许,一旦修习,便要给叶家为奴作婢一百年。”   “眉眉也修习《清水诀》?”许惠音问。   “我在自创功法,功法尚未完善。”许嘉眉说清楚三种丹药的作用,“是吃还是不吃,你自己拿主意。我给你的这三百块灵石,是我悄悄存下的私房钱,你用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许惠音觉得丹药和灵石烫手,她是姐姐,怎可以压榨妹妹?   “我在叶家学到的技能不算少,画符、炼丹、炼器、布阵、种灵草、养灵兽都会,可惜学到的只是皮毛。例如画符,叶家教我画凡品符,不会教我画灵符,我会画的灵符全是我自己推演出来的。而且,叶家提防我,就算是我推演的灵符,我也不能拿出来……”   简单地讲了自己在白山城的处境,许嘉眉说道:“修士与修士的竞争,比武修更激烈。”   许惠音默然。   太弱了。   后天六重的她太弱了。   炼气五层的妹妹同样弱小,妹妹是世间最优秀的天灵根,竟然活在笼子里!   “咚!”许和畅敲门,“眉眉。”   “大姐请进。”许嘉眉打出一道气劲,门豁然敞开。   许和畅是换过一身衣裳才过来的,她抱儿子,被儿子弄脏衣服。   听闻两个妹妹打算教训梅澜玺,许和畅垂下眼帘,想起梅澜玺俊美无俦的面容和他的冷酷绝情,道:“我想亲自教训他……我是后天,他是先天,我教训不了他。你们下手一定要快准狠,不能给他逃跑机会。”   她最讨厌痴情女子和负心汉的故事。   梅澜玺欺她骗她,她必须斩断这段孽缘!   第四十章 追踪   事不宜迟,许嘉眉和许惠音商量了几句,带上陆守风和云八前往凤来郡。m.他们没有乘车骑马,用的是许嘉眉画的风行符。   这种符比疾行符复杂,能够让使用者拥有风一样的速度。   许惠音全力施展《飞花落雨真经》中记录的轻功,仍然落后于使用疾行符的云八,不由得感叹说道:“修士的手段,比武修高明许多。”   凡品符就有如此神奇的效果,入了品的灵符岂不是比闪电还快?   半个时辰之后,许嘉眉一行人来到梅澜玺位于凤来郡的别院,发现梅澜玺已经在昨天傍晚带着他的心腹离开。   “可能是听说眉眉回博安城,害怕眉眉来找他算账。”许惠音分析道,“梅澜玺爱惜性命,做事谨慎,被他留在别院的人多半不清楚他逃去何处。前年,我拒绝梅澜玺的求亲,梅澜玺盯上姐姐,使计将我引离天海郡……他城府深沉,不好对付。”   “没事,我有办法追踪他。”许嘉眉看着别院内战战兢兢的护卫和丫鬟小厮们,“梅澜玺的房间在哪里?”   “……”众人沉默,不敢说话。   他们若敢回答许嘉眉,梅澜玺必然责罚他们。   “云八,你带路。”许嘉眉说道。   “请主君稍等。”云八走向一位护卫,“知不知道梅澜玺住在哪个房间?”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护卫不住地摇头,“求、求放过……”   “呵呵,我若放过你,谁放过我?”云八一巴掌拍向护卫的丹田,将他的武功废去,转头对许嘉眉说道,“此人仗着梅澜玺的势,打断二叔的腿,霸占二叔的田地房屋,欺辱二婶。”   云八踢开失去武功的护卫,看向另一个护卫:“你知道吗?”   “呜呜呜……”那个护卫哭了,跪下道,“我上有老下有小,没做过亏心事,家里不能没有我!”   “你当我是傻瓜?”云八不耐烦地废了他的武功,“你只会问家里要钱,从未给过老婆孩子一文钱,你要武功何用?”   说着看向第三个护卫,不等他开口,这个护卫哆嗦着说:“小、小的知道殿下的房间在哪!”   他将许嘉眉一行人带到梅澜玺的房间门口。   陆守风推开门,立刻被门里飘出的淡绿色烟雾笼罩,好在他不是粗心大意的人,及时屏住呼吸,并将烟雾隔绝在皮肤之外。   “是锁脉烟,吸入烟雾的武修不能动用真气,否则经脉断裂。”陆守风说,“锁脉烟对修士也有一定的影响。主君,你在院子里等候,我进去看看。”   “好,你小心一点。”许嘉眉信任陆守风的实力。   不多时,陆守风拿着梅澜玺用过的玉簪走出来,把玉簪交给许嘉眉。   许嘉眉在佩囊里取了一张追踪符,通过梅澜玺遗留在玉簪上的气息追踪他的位置,道:“他如今在东南方向。”   “东南方……我记得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云八摸着下巴说道,“端木家在东北方,京城在北方,梅澜玺跑去东南干什么?难道他躲去东南,主君就奈何不了他?”   “那里有几座滨海小城。”许惠音道。   “去那边看看吧。”许嘉眉把玉簪放进佩囊,拿出一叠风行符。   午时三刻,许嘉眉等人来到一座处在十字路口的茶寮。梅澜玺的气息被混淆,追踪符无法确认他在哪方。   许嘉眉说道:“在这里吃午饭吧,顺便歇息一会儿。”   她精力充沛不觉得累,许惠音需要休息。   茶寮是草草搭建的几间棚屋,摆着三张八仙桌,一张坐着住在附近的乡民,一张坐着几个行商,一张坐着老板、老板娘和他们的儿子。   看到许嘉眉一行人,老板一家三口连忙起身,老板娘热情地招呼道:“客官请进,是喝茶还是吃饭?”   云八掏出一吊钱给老板,说道:“先上一壶热茶。”掏出手帕将桌子和条凳擦干净,请许嘉眉和许惠音坐下,问老板,“哪里能买到新鲜的猪肉?”   “镇上有猪肉摊,往那条路走两刻钟就是镇上了。”老板说。   “你们把炒菜的锅刷干净,拔两棵白菜洗了。有鸡蛋吗?”云八问。   “有的。”   “鸡蛋拿出来,柴禾准备好,我去去就回。”   贴上疾行符的云八迅速消失在路上,看着他消失的老板一家、乡民和行商们目瞪口呆,心生敬畏。   跑得这么快,一定是武林高手。   武林中人好勇斗狠,普通人得罪不起。   老板娘拍了老板一记:“还不快去刷锅?客官交待的话你听仔细了没有?”   “听仔细了!你上茶去!”老板道。   灶上放着一只烧水的铜炉,老板娘拿起炉子泡了一壶粗茶,小心翼翼地把茶放在许嘉眉坐着的八仙桌上:“两位娘子,请用茶。”   许嘉眉问她要了一个盘子,拿出许和畅做的白面烙饼,道:“趁热吃。”   烙饼是存放在佩囊里的,佩囊可以保温、保鲜。白山城的储物囊卖得很贵,容量一立方,售价是一百五十块灵石,两立方的需要四百块灵石。   许嘉眉用的佩囊是余雁行给的那个,容量不大,放不了多少东西。   老板一家忙完云八交待的事,云八刚好回来,左手拎着五斤猪肉和一条鲤鱼,右手提着一袋米,向老板借厨房煮饭烧菜。   他忙碌的时候,许嘉眉拿着一支朱砂笔,在黄纸上画符。   许惠音凑过来看。   “能看懂吗?”许嘉眉把画好的符递给她,“这是占卜用的蓍草符,可以推断梅澜玺在哪里。”   “看不懂。”许惠音摇头,“蓍草符比追踪符和风行符复杂,我多看几眼便觉得头晕。”   “感到难受就不要勉强自己看,不然会损伤神识。”许嘉眉又画了两张蓍草符,收拾东西吃云八做的饭菜。   云八跟黄佩兰的大厨随从周三令学过,厨艺还可以,在博安城开个小饭馆是能赚到钱的。   饭后歇息了两刻钟,许嘉眉站在十字路口激发蓍草符,占卜梅澜玺的方位,结果是梅澜玺在茶寮北方。   从茶寮出发,往北二十多里,有一座小县城,距离大海很近。在蓍草符的指引下,许嘉眉来到海边的小渔村,找到梅澜玺和两个依附端木家的外姓修士。   第四十一章 斗法   这两位修士没有掩饰气息,如同黑夜中的红灯笼一样,存在感十足。   一个是炼气五层的虬髯彪形大汉,看似三十多岁,实则一百多,腰间挎着一把长刀,像武修多于像修士。一个是炼气六层的娇美女子,外表宛如二十三四岁,其骨龄需加上一百年。女子头上戴着一簇粉红色的漂亮绒毛花,绒毛花散发淡淡灵光,是一件下品法器。   许嘉眉是来找人的,不是来寻仇的。   当她知道两位修士在渔村里,两位修士也知道她的到来。   渔村内最宽敞最讲究的房屋属于村长,两位修士和梅澜玺正坐在堂屋内。大汉用小刀雕刻木人,一心二用道:“你躲着的人,追来这里了。”   梅澜玺吓了一跳:“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   怀疑自己的行踪被手下人泄露,又恨许嘉眉不聪明,被看他不顺眼的许惠音蛊惑得对他生怨,更恨没有拦住许嘉眉的许和畅。   错的是别人,不是他。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们这么有本事,一定可以对付她!”   “呵。”娇美女子把玩着珍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段识,你去请她进来。她拥有水行天灵根,五年晋升炼气五层,修行速度可真够快的。我今天遇到了,得开一开眼界。”   “我在忙,你闲着,你不能自己去?”段识的八成注意力集中在雕刻上面,随口说道,“姓梅的小子,你和刘希一起去。念在你弟弟跟我关系还行,我提点你一句。做人要知情识趣,不能胡搅蛮缠。”   “……”梅澜玺不认为自己胡搅蛮缠,“我是她侄子的父亲,她的大姐夫……”   “人家大姐认你了?”刘希问。   梅澜玺狡辩道:“她跟我生了孩子,她会认我的。”   刘希不在意他的回答。   她将珍珠丢进匣子里,掐法诀施展水镜术,对镜整理衣裙和头发,细细调整头上饰物的位置和角度,换了一对珍珠耳饰。   再三检查仪容外表,确认没有不得体的地方,刘希才带着梅澜玺来到小渔村的村口。   许嘉眉等候多时。   刘希露面,她上前说清楚姓名来历,道:“梅澜玺欺骗算计我的大姐,我要将他带回博安城交给我大姐处置,请前辈成全。”   梅澜玺看到许惠音冰冷的目光,心中焦急,生怕刘希向许嘉眉低头,道:“仙师”   他被禁止说话,刘希动的手。   刘希说:“许娘子,这个凡人的弟弟在端木家修行,得到端木家九小姐的青睐。你给九小姐面子,我们给你补偿,不会让你吃亏。”   许嘉眉笑了:“我不姓叶,端木家九小姐面子不是我给得起的。我只晓得梅澜玺欺骗我大姐,抢我侄子,伤我二姐。我从博安城找到这里,为的不是见他一面。”   刘希一巴掌拍在梅澜玺的肩膀上,梅澜玺立刻跪下来。   他是不愿下跪地,奈何刘希那一巴掌令他无法动弹,唯有任由摆布。   “这是一瓶养气丹。”刘希掏出一只白瓷药瓶,递给许嘉眉,“端木家擅长炼丹制药,在白山城有一家丹药铺子,许娘子应该吃过端木家的丹药吧?”   “抱歉,我没有吃过。”许嘉眉不吃丹药,诚恳地见礼道,“请允许我把梅澜玺带回博安城。”   “再加半瓶养气丹,如何?”刘希问。   许嘉眉道:“梅澜玺的弟弟知道他欺骗我大姐吗?梅澜玺敢打我大姐的主意,理应知道我不会轻易放过他。”   刘希叹了一口气,说:“许娘子,你打不过我。”   “你有法器,我也有神光符。”许嘉眉握住得自童子乔鹏的神光符,示意许惠音、云八等人退开,道,“请道友赐教。”   她是占道理的一方,修为低于刘希,一道神光打向刘希的胳膊。   刘希收起丹药,摘下绒花,扬手筑起灵力盾牌护住自己,撒出五颜六色的光点。   这些光点犹如天女散花,纷纷扬扬地笼罩许嘉眉,其中有真有假,虚虚实实。一旦被真正的光点沾在身上,等同背负重物,灵力运转也会受阻。   许嘉眉在书本上见识过端木家的独门道术,晓得光点厉害,当即施展轻身诀一跃而起,跳到空中躲开光点攻击。   她本就身轻如燕,轻身诀让她像羽毛一样毫无重量,纵然没有鸟儿的翅膀,也能利用空气浮力和自身重力的相互作用在空中飘行。神光符在许嘉眉手里绽放灿烂的光芒,如同一把光剑自上而下斩来,将刘希的灵力盾牌击碎。   下一刻,许嘉眉抓出一把符,全部扔向地上的刘希。   符皆是凡品,其中混着定身符。   刘希不傻,灵力盾牌被碎,她便知道神光不弱。   攻击是最好的防御,可许嘉眉飞得高,自己很难打中她,不如等她落地。于是刘希施展轻身诀和风行术,奔向村口的大榕树,绒花法器上的绒毛一根根脱落,迎向袭来的符。   “砰!”   一张符炸开,两根绒毛的灵光被抹去。   “砰!砰!砰!砰!……”   接连炸开的符令许多绒毛失去灵光,定身符突破绒毛的包围圈,刘希被定住身形。仅是三次眨眼,刘希摆脱定身符,感觉身上一沉,又着了许嘉眉的道。   “唰”   神光截住刘希的前路,许嘉眉以神光为锚,落在刘希与大榕树之间,拱手道:“刘道友,我赢了。”   “……”刘希的表情略难看。   自己的岁数是许嘉眉的十倍之多,斗法竟然输了!   事情传出去,自己的脸面往哪里放?   许嘉眉善解人意,道:“我凭借神光符取胜,刘道友是输给了神光符。”   神光符能重伤先天巅峰的武修,先天巅峰的武修能杀死炼气八层的修士,炼气六层的刘希输给神光符,这比输给许嘉眉好听。   “你实力不错,梅澜玺的弟弟比不得你。”刘希招招手,灵光仍在的绒毛飞回来,失去灵光的绒毛沦为凡物,让她心疼,“我这绒毛取自筑基期灵兽,中看不中用。”   转念想到许嘉眉用的符,刘希说道:“许道友是水行天灵根,得天独厚,我不羡慕都不行。”却是误会许嘉眉的神光符来自叶家。   她邀请许嘉眉喝茶。   许嘉眉亦有心结识刘希,点头应了。   第四十二章 处罚   “我资质不佳,修行缓慢,手上没多少好东西。前些年,我有幸进端木家的茶园做事,得到几斤茶叶,此番拿来招待许道友,请莫嫌弃。”刘希亲自清洗茶具,准备泡茶。   “刚好,我归家之前,与人换得一些泉水。”许嘉眉从佩囊里拿出两个陶罐。   她在中城看到外姓修士卖罐装泉水,品质不如自己空间出产的,一时起意装了两罐水放进佩囊。   刘希弹指破开陶罐上的禁制,闻了闻罐子里的泉水,笑道:“你这泉水是灵石买的?用这泉水泡茶,肯定很好喝。”   段识坐在一边雕刻,嗅到泉水的清气,好奇地问:“一罐水多少灵石?”   “八块灵石。”   “有点贵,但你占了别人的便宜。”段识说,“端木家的炼丹师不介意花十五块灵石买你的一罐水。”   许嘉眉开始思考把泉水卖给端木家丹药铺子的可行性,空间泉水是源源不绝的,卖泉水大约可以发家致富?   刘希泡茶有一手,清雅茶香随着水蒸气扩散,令人神清气爽。   许嘉眉四人各分得一杯茶,梅澜玺也有。   “喝一杯灵茶相当于服一颗养气丹,刘道友真舍得。”许嘉眉放下茶杯,慢慢回味。   “你是身怀水行天灵根的贵客,当得起我的茶叶。”刘希说道,“三年之后,端木家将派人前往白山城参加腾龙会试,我也要去白山城的丹药铺子当管事。到时候,许道友得尽一尽地主之谊。”   “当然,我很欢迎刘道友去白山城拜访我。”许嘉眉了然。   刘希要去白山城当管事,交好她比得罪她有利。   许嘉眉伸手摸佩囊,取了一株生长三十年的灵草,与未开封的一罐泉水一同作为见面礼送出去,说道:“区区薄礼,敬请笑纳。”   泉水和灵草的价值与四杯茶相仿,刘希拿出半斤茶叶:“此乃回礼。”   许嘉眉委婉地拒绝,用一株五十年的灵草交换茶叶,请刘希帮忙收集白山城没有的灵草种子,刘希欣然应承。   喝过茶谈妥事,许嘉眉告辞。   完完整整的梅澜玺被拎进博安城许家,跪在曾经被他欺骗的许和畅面前,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通过眼神请求和好。   许和畅没有看他。   许和畅在听两位妹妹讲述抓住梅澜玺的过程,询问许嘉眉:“我报复梅澜玺,他弟弟会不会找我们晦气?若是会,我就放过他。”   “梅澜玺有弟弟做他靠山,你有我撑腰。”许嘉眉从刘希口中了解了梅澜玺他弟弟在端木家的地位,说道,“他弟弟是三灵根,我是天灵根。即便我动手杀了梅澜玺,他弟弟也不一定有胆量与我为敌。”   “杀了他会给你惹麻烦,还是留他一命吧。”许和畅有了决定,对梅澜玺说道,“你欺骗我,我很伤心,很愤怒。如今,你落在我手里,我要求你为奴二十年,这不算过分。”   “……”梅澜玺的表情像是受到侮辱。   “你要抢我的孩子,我废掉你的武功,打断你的右手,恩怨一笔勾销。”许和畅硬着心肠,亲自处罚梅澜玺,看向许嘉眉,“有没有办法让他说不了话?”   梅澜玺的眼睛露出怨毒和憎恨。   废去武功已是极过分的报复,许和畅这个毒妇还要让他做哑巴?   他会恨死许和畅的!   “我大姐是很善良的人,不要拿你的恶意揣测她。”许嘉眉打出一道灵力。   梅澜玺倒在地上,感觉到深入骨髓的疼痛在身体中蔓延,冷汗顿时从毛孔里冒了出来。   许嘉眉问:“大姐,你希望他闭嘴几年?”   许和畅想了想,说道:“三年可以,五年也可以。”   许嘉眉说:“我很讨厌他,我选五年。”   她走向梅澜玺,手指在他的喉咙点了一下,锁住他的声带,语气冷漠:“好好做事,不要搞事。”   梅澜玺愤怒得想把她砍成十八段。   “来人,把他带下去。”许惠音吩咐道,“送去乡下,脏活累活全部给他干,他不干就不给他吃的,干得不好也不给吃的。另外,别骂他,别打他,别故意欺负他。”   “是!”一位后天一重的武修抓住梅澜玺的衣领,把他拖走。   许嘉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提醒许和畅:“大姐,你写一封信给皇帝,让皇帝知道他的儿子梅澜玺做了什么好事。”   “处罚也要写吗?”   “写清楚。”   信被交给官府在博安城的驿站,快马加鞭送往赵国京城,在元月初七递到皇帝手上。   皇帝看了信,问道:“齐王世子是什么修为?”   太监道:“世子在去年秋天晋升炼气二层,许仙师是去年十一月晋升炼气五层。”梅澜玺的弟弟修行了两年,也是炼气二层。   皇帝闭上眼睛,说:“下旨革除阿玺的郡王封号,封许家长女为一品夫人,她的父亲封郡公,母亲是郡公夫人,许家次女是郡主。许娘子是白山城修士,封公主之位,赐封地……”   爵位是有名无权的虚职,可领取俸禄,不得干预朝政。   封地不能随便给,梅澜玺贵为郡王,也没有封地。   梅士祯的父亲齐王有封地,原本是传两代的,因梅士祯去了白山城,齐王地封地改为世袭。   此时的许嘉眉正在陪家里人逛街,采买糕饼、瓜果、金桔盆栽、水仙花等东西。   还有十一天就是新年了,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买东西的和卖东西的讨价还价,路遇亲戚朋友的停下来说笑。   商贩们盼着在过年前赚多点钱,小偷、骗子们也想发财,铆足了劲寻找好下手的目标。有一伙小偷盯上许嘉眉三姐妹,选中抱着孩子的许和畅下手,一人故意撞向许嘉眉,试图制造纠纷吸引注意力,一人伺机窃取钱袋。   小偷们的计划很周密,被盯上的许嘉眉三姐妹穿着布衣戴着银簪,看起来不像是有权有势的人。   然而,有些东西不是眼睛能看出来的,例如许惠音的武功、许嘉眉的听力。   撞向许嘉眉的小偷男孩扑了个空,感觉喉咙一紧,张开嘴想喊,结果发不出声音。他的同伙也得到惩罚,或是聋了,或是瞎了,或是手臂、胳膊失去知觉。   许和畅听到小偷们的尖叫,好奇地问妹妹:“眉眉,你干什么了?”   许嘉眉如实说道:“没干什么。刚才想撞我的小鬼头,我让他做两刻钟哑巴。”   第四十三章 家传宝贝   “他知道你惩罚他做两刻钟哑巴吗?”许和畅说,“不知道的话,他们会被吓坏的。”   一边说,她一边望向那几个惊慌失措的孩子,满脸担忧之色。   岁月在流逝,今天的大姐是孩子的母亲,她仍然和当年为小狗之死难过垂泪的大姐一模一样。   许嘉眉拍了拍大姐的手背,让她放心,同时传音给小偷们,告诉他们哑、聋、瞎、残是暂时情况,并念了一段清心咒。   “姐。”许惠音说,“这几个小鬼头盯上我们的荷包,要不是我和你会武功,眉眉会道术,我们肯定会被偷走钱财。你同情他们,不如同情被偷的倒霉蛋。”   “……惠音说的有道理,我也不觉得眉眉惩罚他们不好。”许和畅看着躲进巷子里的几个孩子,“只是,他们还不到十岁,这么小就走上歪路,真的太可惜了。”   “所以呢?”许惠音问她,“你想引领他们回到正路?”   被询问的许和畅一愣。   许惠音说道:“你同情他们,掉眼泪是没用的,你要给予他们帮助。”   三姐妹走进茶楼,父亲和母亲坐在厢房里,正在看戏班子表演。   她们家在乡下有产粮的田地和农庄,在城里有经营各种生意的店铺,过年的吃穿用自有管家安排采买。   姐妹三人上街买东西,凑热闹的成分居多。   母亲看到许和畅闷闷不乐的样子,伸手将宝生抱过来,问:“和畅这是怎么了?”   许惠音将路遇小偷的事说了。   母亲叹气:“和畅,人有三六九等,你改变不了,唯有接受。那几个做小偷的孩子,的确可惜了些……”推了推许嘉眉的肩膀,“眉眉,你的随从云八在哪?他原先在古井坊混,找几个孩子不是难事。”   云八在和狐朋狗友们炫耀自己的武功,许嘉眉催动与他建立的心血咒,云八不一会儿就来到茶楼见许嘉眉。   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云八很快将遭到惩罚的孩子和命令这些孩子偷东西的市井帮派小头目带到许嘉眉一家五口面前,说道:“偷东西的孩子大多是无父无母小乞丐,帮派给他们一点吃的喝的,教他们偷东西,他们不学、不偷东西,便没有吃的喝的,会饿死。”   “博安城不是有善堂吗?”许嘉眉说道,“我记得王家开有善堂。”   “善堂不是谁都可以进的,毕竟王家和王家的姻亲也有孤儿。”云八说道,“主君可是有意开善堂?”   许嘉眉不置可否,对许和畅说:“我画一匣子符给你,你把符卖掉,所得钱财用于善堂的建设和日常开支,可以吗?”   许和畅:“……眉眉,咱们不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吗?”   许嘉眉:“我们需要商量善堂能做哪些事情。”   许和畅:“我有点懵。我们说着说着,突然决定开善堂,感觉跟开玩笑一样。”   “事情不急,我们慢慢来。”许嘉眉温和地说。   “好。”许和畅低头看杯子里的茶,默默思考善堂要不要开。   云八盯了一眼老老实实蹲在地上的帮派小头目,犹豫须臾,说:“主君,这家伙所在的帮派有猫腻。帮主是先天二重武修,展露的实力却是后天二重,而且每隔几个月都要送一批孩子北上。”   “先天?”   许嘉眉讶然:“他干嘛隐藏实力?”   云八:“我不知道,这得问他。”   许嘉眉看着小头目:“你可知道你那位帮主是什么来头?”   云八:“他是个小喽,他不知道。”   “能请那位帮主过来吗?”许惠音对帮主有兴趣。   “我是后天,打不过先天。”云八说。   许嘉眉请实力接近先天巅峰的陆守风与云八一同去,帮主应邀而来。   他像个普通的中年富商,戴着镶嵌宝石的金戒,面貌富态不凶狠,肚子略凸,眼睛略小,看起来有点鬼祟猥琐,其表现与他小帮派头目的身份别无二致。   此人是先天武修,善恶不明,许嘉眉没有让父亲和母亲一起见他,而是与许惠音、许和畅开了一个雅间。   帮主说:“仙师,小的叫张吉祥,家中有俩娃娃,您若是把他们带去仙城,小的把家传宝贝送给您!”   “你是先天二重武修,何以隐瞒实力?”许嘉眉直言不讳,“你可以成为王家座上宾,何以甘于做一个市井小帮派的头目?”   “……”张吉祥浑身僵硬,右手按着藏在腰间的匕首,如同一只受惊的豹子。   僵持了十个呼吸,张吉祥缓缓放松,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表情苦涩:“小的不敢隐瞒仙师,小的有个很厉害的仇家,不得不小心谨慎……”   许嘉眉把一杯茶推到他面前:“你每隔几个月送一批孩子北上,有何目的?”   仙师亲自倒茶,张吉祥受宠若惊:“我的结拜兄弟在北方开镖局,我送走的孩子都在镖局学艺……”他解释,“我的武功不适合教给孩子,我也怕仇家找到我,牵连了无辜的孩子……我的俩娃娃是我的心肝,我每次梦见他们被仇家杀死,恨不得自己替他们死了!”   他瞟了瞟云八和陆守风,以及许和畅、许惠音,伸手摸了摸藏在怀里的东西,小声说:“仙师,我把家传宝贝带来了,你的护卫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放在这里。”许嘉眉指了指茶几。   “可是我的家传宝贝,宝贝只能给仙师看……”张吉祥为难。   许嘉眉说:“要么放这里,要么带着走。”   张吉祥只好把怀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东西被彩帛包裹着,看形状似乎是一只盒子。   此物被张吉祥送给许嘉眉。   许嘉眉谨慎地将东西投影虚天。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张吉祥不怀好意的预感。   当东西彻底投影,她的神识消耗了九分之一。   虚天里有许嘉眉的身体投影,她操纵投影解开彩帛,注意到彩帛的花纹与书写符的云篆有异曲同工之妙。   彩帛裹着白色的木盒,木盒无花纹,只在盒盖上有一道淡淡红痕。许嘉眉伸手摸了一下这道红痕,发现红痕是从盒子里延伸出来的。   她打开木盒,然后……   木盒蹿出一道邪异的赤光,钻进投影的眉心穴,深入识海留下烙印。   许嘉眉注视着这道扎根识海的扭曲烙印,隐隐感到神魂不稳,仿佛心灵遭受蛊惑。   下一刻,投影崩散了。   第四十四章 觊觎   投影自己的身体需要消耗一半神识,好端端的一个投影就这样没了,许嘉眉很不高兴。因投影是张吉祥送的家传宝贝弄死的,张吉祥疑似对自己不怀好意,她更不高兴。   她看向木盒,看到盒中铺着猩红色的丝绸。   躺在丝绸上的,是一把短匕首,柄上镶嵌着各色宝石。匕首是很普通的匕首,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那种……   然而,许嘉眉画的利器符,能让一根树枝成为削铁如泥的利器。   倒是木盒本身引起许嘉眉的注意。   许嘉眉将丝绸和匕首倒出来,仔细观摩盒子里描画的淡红色花纹,又把盒中花纹与彩帛上的花纹进行简单对比,怀疑这些花纹是云篆的一种。   “主君?”陆守风发现许嘉眉在走神。   意识回归现实世界的许嘉眉看了张吉祥一眼,把他送的东西投影虚天,然后将投影和真实互换。   她担心盒子里的陷阱被张吉祥激发,会伤害到同在茶楼里的家里人。   处理好危险物品,许嘉眉道:“帮主,白山城只要有灵根的孩子,你可知道你的孩子有没有灵根?”   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一丝异样。   “可能有?”张吉祥若知道他的家传宝贝有猫腻,那么他的演技无疑是影帝级的,“我没有给我的两个娃娃测过灵根,仙师能不能……能不能给他们测一测灵根?”   “测一次灵根一千两。”许嘉眉肯定道,“你肯花钱,就叫你的两个孩子来这里吧。”   张吉祥大喜过望,给许嘉眉行大礼,转身要走。   临走时又扭头,望着桌子上的传家宝贝,张吉祥壮起胆子小声说道:“仙师,如果我的孩子有没有灵根,我想用我的家传宝贝与仙师交换两张护身符,不知仙师可否应允?我实在放心不下我的孩子……”   许嘉眉故作不耐烦:“你当护身符是大白菜?别磨叽!”   张吉祥走了。   许嘉眉使用琉璃境快速检查了茶楼周围的环境,找到几个疑似探子的凡人武修,没有发现修士和盯梢的兽类,遂给住在王家的叶从吉发去一道传讯符。   真相是不能直接讲的,许嘉眉说自己收到一个很危险的东西,似乎是邪修弄出来的。   鉴于她从前在博安城遇到过邪修,她很害怕,请求叶从吉快点过来救命。   张吉祥被许嘉眉说成乔装改扮的邪修,她希望叶从吉把张吉祥抓了。   在离开白山城之前,叶从吉了解过许嘉眉在博安城遇到邪修的事,收到传讯符后不敢怠慢,化作一道白色遁光嗖地一声飞出王家,杀向张吉祥家。   筑基修士的速度何其快,张吉祥还没到家,就被从天而降的一把剑穿过胸膛,像串羊肉那样串了起来。   叶从吉飞到茶楼,用串在剑上的张吉祥砸开窗户,来到许嘉眉的雅间。   “东西呢?”叶从吉把张吉祥丢下。   “这里!”许嘉眉指着桌子上的物品道。   她在张吉祥撞进雅间时,把家传宝贝的投影换成实物。   叶从吉看了看东西,神识扫过,没有察觉不妥。他皱了一下眉,张开手把张吉祥抓过来,施展搜魂术读取他的记忆,眉头皱得更深了。   搜魂术是一种狠毒且残忍的道术,被搜魂术读取记忆的人,要么丢掉性命,要么沦为痴傻儿。叶家从不会将搜魂术传给外人。   许嘉眉目不转睛地看着叶从吉施展搜魂术,待他放开张吉祥,问:“前辈,这个人是不是邪修?他看起来不像好人。”   “不是邪修,是凡人。”叶从吉摄起张吉祥的家传宝贝,放进储物囊中,解释道,“此人被邪修种下咒术,是邪修走狗。你的直觉救了你一命,令你免于遭到邪修暗算,但你下次未必有如此好运气。”   “邪修要暗算我?”许嘉眉明知故问,“他们干嘛暗算我?难道邪修跟我上次遇到的邪修有交情,要杀掉我报仇?”   “你想多了。”叶从吉掏出一枚玉符递给她,“邪修看中你的资质,暗算你的目的跟乔鹏差不多。这是家主吩咐我给你的护身符,你需时刻带在身上,不得离身。”   “是。”好东西不嫌多,许嘉眉接过护身符。   叶从吉化作一抹白光飞走,留下痴傻的张吉祥和砸坏的窗户。   看着白光消失,许惠音的目光落在嘿嘿傻笑的张吉祥身上:“眉眉,他傻了?”   许嘉眉简单说了搜魂术的用处和副作用,道:“张吉祥送给我的家传宝贝是陷阱。”   闹出这么一出好戏,许嘉眉没了看戏听故事的心思,掏钱赔给茶楼修窗户,与家里人回家。张吉祥和他的帮派是王自若和官府一起接手,云八代表许嘉眉,也掺和到这件事里头。   许惠音跟着许嘉眉进屋,屏退丫鬟。   “二姐?”许嘉眉面带疑惑。   “张吉祥要害你,你应该杀掉他。”许惠音说,“不管他是不是傻子,你都要斩草除根。”   “……”许嘉眉。   老实说,许嘉眉活了两辈子,杀人这事没干过。   许惠音说:“眉眉,白山城不是博安城,你的仁慈会害了你自己。张吉祥手下有几个作恶多端的家伙,你可以拿他们练一练胆量。”   许嘉眉无奈:“二姐,这里是凡间,做下坏事的人自有官府收拾,轮不到我替天行道。”   “官府不敢动的人呢?”许惠音问她,“你是杀还是不杀?”   “遇到了会杀,没遇到,我不会刻意去找。”许嘉眉道。   许惠音跟她说了一件事,黄佩兰的家里人住在黑石坪的李家人,仗着原名李小草的黄佩兰身在白山城,打着黄佩兰的名号强抢同村村民的土地,逼死一对孤儿寡母。   对此,许嘉眉说:“我跟官府说一声,官府会很乐意把李家人抓进牢里。我在街上听说陈明德的爹娘兄嫂也不安分,这不好。”   许惠音:“……”   许惠音气呼呼地甩袖走了。   出了院子,看到许嘉眉在身后,许惠音问:“想通了?”   “没有。”许嘉眉诚实说道,“我要去王家见前辈,他读取了张吉祥的记忆,肯定知道张吉祥为何隐瞒实力当小帮派帮主。”   “他会见你吗?”谈到正事,许惠音放下恼意,“这位叶仙师似乎不好接触……我陪你去王家吧。”   姐妹二人来到王家,却没能见到叶从吉。   第四十五章 琐事   叶从吉去抓邪修了,没有回王家。   他不在,许嘉眉便见了王家老爷和王家太太,拿出自己画的符和在白山城买的丹药送给王家,当是过年的礼物,顺便感谢王家照顾自己家。   留下礼物后,许嘉眉婉言拒绝了王家请她留下吃饭的邀请,与许惠音回家。   在梅澜玺欺骗许和畅这件事中,王家没有扮演帮助梅澜玺的角色,也没有帮助许家。许嘉眉送他们礼物,算是还了王家的恩情,从此她和许家再也不欠王家。   王绣年听说许嘉眉登门,又听说许嘉眉来到王家不满一刻钟就告辞了,脸上顿时露出难色,与侄子王彦卓说:“我们到底恶了许娘子。”   当年的王少爷,现在是即将步入二十岁的青年,变得成熟稳重。   “高祖父已经有四十年没有回赵国了,我们家也一直没有出现有灵根的孩子,我们不能得罪皇家人。”王彦卓分析道,“许娘子应该能体谅我们的苦衷。”   “你和我是许娘子熟悉的人,春节第三天,我们去许家拜个年吧。”王绣年叹气,“皇家那位皇子被端木家看中,许娘子也是叶家看中的人。许娘子的资质比端木家女婿好,白山城叶家也比端木家强,其实我们应该帮助许家的……”   “梅澜玺已是许家奴,后悔的话说得再多也没有用了。”王彦卓拿出礼单给王绣年看,“姑姑对许娘子的了解比我多,你看看,送什么礼物给许娘子合适。仙师说,叶家家主不同意许娘子回来,许娘子非要回来,可见她是很在乎家中父母和姐姐的。我们送的礼物能让许家伯父伯母喜欢,能让许家两位姑娘喜欢,许娘子不会不高兴。”   许嘉眉和许惠音去了官府,将黄佩兰与李家人的恩怨讲清楚,说道:“修士的俗家亲眷作恶,等于败坏白山城的名声。”   没有人敢戴上败坏白山城名声的帽子,郡守惶然,马上派衙役去将李家人抓起来,请那些遭受了李家迫害的人出面,升堂审案。   人们是喜欢看热闹的。   即便现在是年底,官老爷审李家人依然吸引了许多围观群众。   许嘉眉没见识过官府审案,与两位姐姐混在围观的人里头,把不经意间瞧见她们的郡守吓得打了个哆嗦。   仙师来看审案,居然和普通百姓挤在一起!   郡守很紧张,小声吩咐自己的幕僚,让幕僚询问许嘉眉,要不要在公堂上给她加一张椅子坐着。   “不用,谢谢了。”许嘉眉说。   幕僚把她的话转告郡守,郡守冷静下来,心想:仙师也太亲切了一点……不,仙师不亲切,听说仙师把几个小偷弄瞎了,仙师不亲切。   郡守再次感觉到压力,亏得他是当了很多年官的,尽管身体在不住流汗,仍然镇定地把李家人的案件审完了。逼死孤儿寡母的黄佩兰她亲哥嫂,被判以斩立决,帮凶则被送去深山挖矿做苦力。   此案的结果使得大家痛快,第二天就有说书先生把案件编成故事,还被唱戏的搬上舞台演给大家看。   相对而言,市井小帮派的帮主张吉祥变成傻瓜这事影响不大。   王自若和官府把张吉祥的家眷和手下抓住,挨个审问,问出张吉祥把人送去哪个地方,沿着线索追查下去,扯出好几个自诩名门正派实则暗地里干坏事的江湖势力,官府也有人参与。   线索查到最后,他们发现罪魁祸首被叶从吉一剑杀掉了,跟随罪魁祸首的两个先天巅峰也被杀了。   另外,张吉祥的帮派被官府查抄,帮派控制的一群少年小偷和张吉祥的两个孩子在牢里住了四五天,衙役们把这些人带到高墙围起来的大院里。   大院是许嘉眉的母亲出钱买下来的,原本属于一家教人打拳的武馆。武馆从父亲传到儿子手里,儿子经营不善,把武馆卖掉换钱。   许嘉眉建议对走上歧路的少年小偷们实行道德教育,许惠音找来几个教书先生和四位身怀武功的镖师。教书先生负责给桀骜不驯的学生上课,镖师保护先生,可以体罚不老实的、调皮捣蛋的学生。   许和畅找裁缝给学生们做三套换洗衣服,鞋子、袜子等准备好,食堂也是她找厨子。父亲去了乡下一趟,说定送米送粮送菜的事情,也出了自己的一份力。   第一座善堂就这样盖起来了,许嘉眉的父母和两位姐姐天天在外面忙,许嘉眉天天在家里制作凡品符。   一晃眼,春节来临。   新年开始的第一天早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许嘉眉和家里人去善堂逛了一遍,登上马车,回乡下探望年迈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元月初三回到博安城,前脚踏进家门,后脚王绣年和王彦卓就来拜年了。   其它的大户人家紧跟王家,虽说过年前许嘉眉安排人给昔年赠予自己家田地、屋舍、店铺等财物的人家送去礼物,还清他们当年的赠予,但有来有往能让关系更亲近,不是吗?   “你们喜欢和他们来往,便和他们来往;你们不喜欢,不理会他们也是可以的。”许嘉眉对自己的父母和两位姐姐说。   她不喜欢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交际上,有那空闲,不如多画几张符。   在这几天里,许嘉眉的时间有三分之一用于画符,剩下的用于研究彩帛和盒子上的花纹,同时关注家里的菜园和水田。她从白山城带回蔬菜和水稻的种子,在家里尝试种植。   菜园和水田被她布置了聚灵阵,灵气浓度比平国稍微高了一点。   阵法和符存在着相通之处,许嘉眉有一段时间研究过阵法。聚灵阵是她暗中观察叶家祖宅的聚灵阵,慢慢推算出来的,每个月需要耗费十二颗灵珠。   叶家祖宅的聚灵阵不消耗任何灵珠或灵石,比许嘉眉推算的高明太多了。   元月十二,许嘉眉告别父母和姐姐,被飞梭载着离开赵国。与她一起前往白山城的,还有两个身具灵根的孩子。   当天,恶煞江上掀起大风大浪。   第四十六章 奇遇   彼时,叶从吉驾驭着飞梭,刚接近恶煞江的江水中|央,天空突然变得昏暗。许嘉眉感到汗毛直竖,浑身冒起鸡皮疙瘩,一种无法描述的恐惧由心底生出,仿佛小命落入猛兽利爪。   她本能地抬起头,看到一只巨大的异兽。   它长得像红色的魔鬼鱼,展开的身体遮蔽天光,在大风中巍然不动,强大气息犹如江水浩荡,令人不敢直视。   刹那之间,飞天魔鬼鱼的身体裂开一道乌黑口子,露出一排排的尖牙。它使劲吸了一口气,将飞梭吞下,然后一头扎进波涛汹涌的恶煞江,摆尾游向水流湍急的上游。   ……   天黑了。   当许嘉眉看见飞天魔鬼鱼张开的大嘴,所有光芒都消失了,下一刻消失的是飞梭……不,消失的是她。   她不在飞梭上面了,她来到一座藏书无数的圆形图书馆。   站在图书馆中间仰望,一层又一层藏书无限向上延伸,以许嘉眉的目力,竟然望不到这座图书馆的最顶层。她看向自己所在的第一层,一排排摆满书籍的书架整齐地列队,书脊上的书名清晰可见。   《雷霆真解》,这是白山城余氏珍藏的好功法。   《白泽真经》,这是白山城余氏的核心功法,只有资质优秀的余氏族人才可以修炼。   《无极天心正法》,这是白山城叶氏的核心功法,直指金丹。叶氏老祖宗和叶氏家主叶不识修炼的正是《无极天心正法》。   《烈火焚天秘典》,这是叶氏老祖宗亲自向余氏交换得来的,给叶如龙修炼的上乘功法……   许嘉眉走到这排书架前,盯着《白泽真经》和《无极天心正法》,很想翻开看。她有自创的《浮云流水真经》,但《浮云流水真经》仍在修改中,若能看一遍余氏和叶氏绝不外传的核心功法,说不定能让《浮云流水真经》进一步完善。   只是,她是怎么来到图书馆的呢?   疑惑浮现心中,许嘉眉听到悦耳的男声:“这里的书,你想看哪本就看哪本。”   她的下意识反应,是握住金甲符和神光符,满怀着警惕和戒备。   缓缓转身,一个穿着月白色道袍的中年男人映入她的视野。   大脑告诉许嘉眉,男人把遭遇飞天魔鬼鱼袭击的她救了下来,他自称是余氏历史上的元婴真君余道情,看中她资质优秀悟性出众,欲收她为徒,传授她正法。   元婴真君的寿元长达三千载,许嘉眉眼前的余道情,已经在一千年前晋升为寿元一万八百年的化神修士。   许嘉眉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继续盯着《白泽真经》和《无极天心正法》,总觉得不对劲。   化神修士何其强大,自己不是余氏族人,余道情怎么会收她为徒呢?余道情出身余氏,既然他活着,为什么不回白山城?为什么放任余氏逐渐没落?而且,他把《白泽真经》和《雷霆真解》放在书架上允许她翻阅,太奇怪了……   法不可轻传,余氏珍藏的秘籍怎么能随随便便地放在书架上呢?   许嘉眉久久没有取下书架上的功法秘籍,余道情走到旁边,问她:“你不想看吗?”   “我想看。”非常想,想得就像即将渴死的人看到清泉。   “想看,为什么不看?”余道情问。   “世间没有白吃的午饭。”许嘉眉皱着眉头,将自己黏住上乘功法的目光拔掉,退后三步面对余道情,“请问我需要付出什么才能翻阅功法?”   “你不需要付出。”   “……”   许嘉眉沉思着,说:“书架上的书,都是假的吧?我不看了。”   她看向书架,《白泽真经》等功法秘籍消失不见,所有的书架空空如也。   余道情笑容温和:“你通过了我的考验,有资格成为我的徒弟,你愿意吗?”   许嘉眉:“为何您想收我为徒?”   余道情:“你是水行天灵根,你能自创功法,能推演灵符,还能推演聚灵阵,你是当之无愧的天才。面对上乘功法的诱|惑,你能守住自己的心,我不收你为徒,收谁为徒?”   许嘉眉脸红:“谢谢夸奖,不过……”   “不过什么?”   “您好像没有正面回答我,您收我为徒的原因。”   “……”余道情说,“你优秀,我需要一位优秀的徒弟。”   “您的目的是?”   “希望你传承我的道统。”   “可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许嘉眉回想自己被余道情救下的全过程,“故事里的奇遇发生在我身上,太不可思议了,感觉如同做梦一样。”充满了不真实。   她的直觉让她拒绝了余道情:“您是强大的化神修士,您出身余氏,您的家族有许多比我适合成为您的弟子的人。”   余道情:“小姑娘,你想清楚了吗?错过我,你很难遇到比我更好的师父。”   许嘉眉:“我想清楚了,很抱歉。”   余道情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图书馆变成古老的圆形斗兽场,一只囚禁在笼子里的妖兽愤怒地朝着许嘉眉和他发出咆哮声。   余道情说:“你认我为师,不必下去与妖兽厮杀;不认我为师,你与妖兽只能活其一。”   妖兽的实力相当于炼气七层的修士,不是许嘉眉能够对付的。   许嘉眉相信直觉,但是,她手里的金甲符和神光符被余道情收走了,驱鬼符也被他夺了去。   余道情冷酷地说:“你会死。你宁可死,也不愿意做我的徒弟吗?”   许嘉眉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她取出得自童子乔鹏的碧玉镯,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铺着黄沙的斗兽场。   “哐当”   笼门的锁落下,外表如狼却长着一根尖锐独角的妖兽迫不及待地从笼子里钻出,嗜血的眼眸紧紧锁定许嘉眉。   看台上的余道情化作虚影消失,斗兽场的黄沙中钻出一根根绿色嫩芽,眨眼间演化为辽阔的丛林。   许嘉眉手持碧玉镯,看着丛林中冒起一缕缕白色雾气,土黄色皮毛的角狼亮出利爪,猛地扑来。它头上的尖角缭绕着黄光,三根细长的土刺陡然从许嘉眉脚下蹿出,饶是许嘉眉躲闪及时,也被土刺在裙子上扎穿了一个洞。   “……我为什么穿裙子打架……”   许嘉眉施展轻身诀跳到十多米高的树梢,手中碧玉镯散发灵光,丛林中的白雾越来越浓,潮湿的水汽弥漫,悄然无声地渗入妖兽的皮毛之中。   第四十七章 所得   是的,白雾是她施展的水雾术,渗透力极强,无毒,具有轻微腐蚀性,能快速催生植物和霉菌。至于化作丛林的斗兽场,许嘉眉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许余道情觉得她很难对付妖兽,制造了有利于她的环境?   妖兽是土行的,她是水行,土克水。   交战地点换成丛林,水生木,木克土,她未必不能胜。   角狼的攻击落空,尖刀般锋利的爪子狠狠挠在许嘉眉立足的树木上,奈何树木粗壮,不是两三下就能挠断的。   许嘉眉落到另一棵树上,扬起手中碧玉镯,灵气流向碧玉镯,化作一团液体凝聚而成的球,砸向角狼。   这是她自创的道术臭水。   她的精准度很高,不过角狼不弱。   它闪身避开臭水球,却被突然炸开的水球溅了一部分恶臭黏稠的肮脏液体,漂亮的皮毛糊成一块块,强烈的碱性腐蚀皮毛,疼痛如火烧。   “嗷!”   角狼愤怒地叫了一声,在地上打滚,沾了一身泥巴,将泥巴固化成铠甲。   许嘉眉也没有闲着看它加防御,她凝聚了一把锋利且薄的冰刃,对冰刃施展了利器术,遥控冰刃刺向角狼的脖子。冰刃的锋利程度本就不逊色于角狼的利爪,利器术使得冰刃更锋利数倍,如同热刀切奶油一样切开角狼的泥巴铠甲,制造了一寸深的伤口。   鲜血染红冰刃,角狼一头钻进地底下,暂时躲藏起来,等待最佳的攻击机会。许嘉眉找不出角狼,索性施展化雨术,使雨水渗入泥土,搜寻角狼的踪迹。   角狼很聪明,悄悄地固化土地阻止雨水渗透。   许嘉眉改变主意,令雨水催生花草树木,从大地中汲取养分和灵气,逼角狼冒头。她将雨雾凝聚成自己的模样,令雨雾假人落在一棵碗口粗细的树,将一根根细如牛毛的水针刺入泥土。   “嗖”   被她捕捉到踪迹的角狼从不远处跳了出来,尖角闪着光。   雨雾假人登即浑身一沉,被重力压碎成无数小水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假人遭到击杀,许嘉眉的真身操纵冰刃刺杀角狼,削去角狼的一只耳朵。角狼大惊,尾巴根下方噗地喷出刺激性黄烟,借助黄烟的掩护,它逃离了许嘉眉的视野。   不过,丛林中的白雾无处不在,没有藏进地下的角狼很快被找到。   许嘉眉施展自创的道术,加快角狼的血液流速,将角狼的鲜血当成水球引爆。这个道术比布雨术困难,耗费的神识和灵力也多,毕竟血液属于角狼,难以被许嘉眉影响。   “砰”   角狼受伤的脖子飙出血流,颈部大血管被许嘉眉的道术弄断,血液不住地流淌。   角狼试图用泥巴封住这个可怕的伤口,可许嘉眉怎会给它机会?她操纵的冰刃如柳叶射向角狼,迫使角狼左闪右避无法专心,甚至不能钻进地下。   修士施展道术需要时间,妖兽施展法术也要时间,道术、法术是可以被外力打断的。   许嘉眉的道术攻击如疾风骤雨来袭。   水雾术渗透伤口,妨碍角狼的身体自愈,腐蚀角狼的伤口,将它的伤口泡成烂肉。臭水球胡乱砸落,配合无比锋利的冰刃和牛毛细针,将角狼弄得狼狈逃窜。   三刻钟之后,许嘉眉击杀角狼,神识和灵力被消耗得所剩无几。   丛林消失,许嘉眉落到地上,探手摘取浮在空中的一枚紫玉钥匙和一本纸质修行功法,脑海中多了许多信息。   图书馆和余道情都是虚假的幻象,她没有被救,她是真的被飞天魔鬼鱼吞了。   飞天魔鬼鱼来自太冲洞天,太冲洞天属于太冲南宗,太冲南宗是修真门派,拥有两位道君级修士。   许嘉眉没有被图书馆和“余道情”迷惑,又战胜了角狼,可以凭着紫玉钥匙前往太冲洞天,参加太冲南宗举办的弟子选拔。   太冲洞天将在后年秋分日开启,地址在兴国西部的龙沙郡。   修行功法是她通过资格海试的奖励,即便她不去太冲洞天参与选拔,也能修炼这本太冲南宗编写的功法。   “虽然不知道道君有多厉害,但是太冲南宗肯送功法给散修,真大方啊。”许嘉眉拿出放在空间里的几案和蒲团,功法放在几案上,自己坐下调息。   这里是飞天魔鬼鱼身体里的稳定空间,种着许多可以将星辰日月之光转化为灵气的特殊植物,灵气浓度堪比叶如龙居住的院落。   许嘉眉盘膝打坐,用去一个半时辰使自己的神识和灵力恢复巅峰,静心调息片刻,翻开被太冲南宗命名为《天一生水经》的功法细看。   《天一生水经》是用白话写的,通俗易懂,文笔简练,比叶不识给的《朝云暮雨合欢妙法》深奥微妙,立意更高明。《天一生水经》有炼气篇、筑基篇,金丹篇及往后的心法保存在太冲南宗的藏。   除了修行心法,《天一生水经》还记录了道术神通、符、阵法、水生灵药、水行妖兽、江河湖泊等内容,令许嘉眉眼界大开。   看完《天一生水经》,已是三个时辰过去了。   许嘉眉合上书本,思考问题:《天一生水经》记录的江河湖泊应该是真实存在的,为何现实里找不到对应呢?   太冲南宗是拥有洞天的大门派,何以白山城的史书没有任何关于太冲南宗的记录?   难道太冲南宗在另一片大陆?或者另一个星球?   许嘉眉看着空间内种植的,将日月星辰之光转化为灵气的一株株植物,大胆地走上前,被闪现的禁制阻拦。   “好吧,人不能贪得无厌。”许嘉眉泄气,掐法诀沟通飞天魔鬼鱼,请它把自己和叶从吉等人放出去。   她得到的紫玉钥匙,让她拥有比其他人更高的权限,可以知道其他人是否通过考核,可以和飞天魔鬼鱼进行简单的交流。不过,飞天魔鬼鱼相当于五六岁孩童,所知不多,也不喜欢与人交流。   夕阳西下,飞天魔鬼鱼跃出江面,把飞梭和人丢在岸边,长长的尾巴一甩,飞上天空倏然远去。   叶从吉稳住飞梭,看向许嘉眉:“你的考验是什么?通过了吗?”   第四十八章 噩梦与鬼   许嘉眉捡起地上的猫,说:“我看到了很多好吃的和很多好玩的,还有灵石、丹药、法器和各种威力强大的灵符,我不敢拿。我在那里等了很久,得到一枚金色的钥匙。”   她将紫玉钥匙投影虚天,利用琉璃境把紫玉钥匙的投影改成黄金钥匙,再互换投影和实物,把黄金钥匙亮出来给叶从吉看。   钥匙是无法被别人夺走的,紫玉钥匙品阶最高,白玉钥匙次之,接着是黄金钥匙,白银钥匙和青铜钥匙。   叶从吉拿到的钥匙是白银材质,两位尚未引气入体的灵根者和云八等武修也得到了钥匙,云八的钥匙是白玉,没有黄金,灵根者中的女孩是白银,男孩、陆守风、秀彻都是青铜钥匙。   “啪嗒”   猫嘴里衔着的钥匙掉在地上。   叶从吉打眼一看,那钥匙金灿灿的。   许嘉眉连忙把猫按在怀里,免得叶从吉迁怒自家猫。   她弯腰捡起钥匙,抽出一丝灵力化作清水,把钥匙洗干净,再蒸发水珠,把干燥的钥匙放进口袋。   “你的考验是什么?”叶从吉问云八,“你得到了什么?”   “我看到堆成山的金银珠宝和无数可以修炼到武圣的武功秘籍,还看到了能够让我生出灵根的丹药。”云八乖巧地回答,“我是武修,金银珠宝对我没用,我没有拿。我的武道资质一般,肯定是做不成武圣的,我也没有动秘籍。至于灵根……我是武修,不是修士,我不要灵根。”   “这是我得到的功法。”云八恭恭敬敬地将太冲南宗奖励的功法呈给叶从吉。   叶从吉翻开书,书页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到。   云八:“书上有字,书名是《轻灵飘洒炼体术》。”   叶从吉试着扯了扯书页,扯不下。   叶从吉:“你将开篇背出来!”   云八:“我记性不好,背不出来。”   叶从吉把书还给他,云八这才照着念。   叶从吉对武修的功法有少许了解,听出《轻灵飘洒炼体术》比叶氏最好的武修功法玄妙,说道:“你将《轻灵飘洒炼体术》抄写下来,我叶氏不会亏待了你。”   云八:“我念不下去了……太冲南宗不允许我把下面的内容念出来。”   叶从吉:“……”   许嘉眉暗笑,白山城四姓不允许功法外流,难道太冲南宗会任由自己的功法被天下人修习?   没有得到太冲南宗的认可,别指望修习太冲南宗的功法。   飞天魔鬼鱼将许嘉眉等人丢在东岸,东岸是赵国领土,灵气稀薄。叶从吉驾驭飞梭跨越恶煞江,在太阳下山前将大家带到距离最近的城郭,借宿家宅最宽敞最阔绰的大户人家。   恶煞江的西岸是涂昌国,此国的面积和两个天海郡相仿,多山多林,民风彪悍。   涂昌国以北是武修世家苏氏的地盘,涂昌国的大王迎娶苏氏女为王后,王室依附苏氏,以苏氏的忠诚家臣自居。   苏氏不如白山城强大,涂昌国的武修家族十分欢迎许嘉眉一行人的到来,热情地向两位身具灵根的孩子推荐先天武修当随从。许嘉眉和叶从吉被赠送了礼物,叶从吉的礼物是一个玉盒,许嘉眉的礼物是一只木盒。   木盒里装着一颗有花纹的蛋,其大小如瓷碟,能够孵出灵兽。   灵兽蛋的价格不如法器高,许嘉眉收到的这颗蛋,在白山城大概是两百灵石。   许嘉眉原本想拒绝,送礼的非要她收,恰巧她已经翻开叶不识给的手札,便取出五张相同的九品灵符回礼。   手札上的第一张灵符是火龙符,能把钢铁融化成水。   送礼的秦公许拿着许嘉眉回赠的五张火龙符,既想把火龙符还给许嘉眉,又舍不得还。   他们送出灵兽蛋,是有事要情许嘉眉帮忙。   “什么事?说来听听。”许嘉眉道。   事情很简单,秦公许的儿子秦方杰每天晚上睡下,总会做噩梦。   秦方杰梦见自己在山林中的小路奔跑,身后有三四只恶鬼紧追不放,他奋力甩掉这几只恶鬼,跑进竹荫下的石子路,来到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这户人家是一对夫妻,正在门前的小坟上香,妻子把点燃的香递给秦方杰,秦方杰没有接。   夫妻二人上过香,丈夫诡笑,指着秦方杰说:“你没有上香,没有寻求他的庇护,他会吃了你!”   话音落下,小坟里爬出一个穿黑袍的鬼,腐烂的手抓住秦方杰的脚腕。   秦方杰骇然,浑身冷汗地苏醒。   他是七天前开始做噩梦的,秦公许要求他千万不要上香,可秦方杰前天晚上一睡不起,气血急剧消耗,短短两天两夜,从浑身肌肉的壮汉沦为皮包骨头的病人。秦公许怀疑,秦方杰给噩梦里的黑袍鬼上香了。   许嘉眉问:“你们有请叶前辈出手吗?”   秦公许道:“我们家的血铜矿出了怪事,我儿子方杰做噩梦,也是因为去了血铜矿。和方杰一起下矿井的人,几乎都死了……”   叶从吉收到的礼物估计不错,没吃晚膳就驾驭飞梭去了秦家矿场。   许嘉眉也来到秦方杰的房间里,给昏迷的秦方杰施展了驱鬼术,三道鬼影顿时从秦方杰的身体里飞出来。   最凶恶的鬼影扑向许嘉眉,剩下的两个鬼影,一个尖啸着扑向秦公许,一个怪笑着扑向秦方杰的妻子。许嘉眉挥手打出一道灵力消灭盯上自己的鬼影,另两只鬼影被她用引火符激发的火焰烧死。   秦公许被吓了一跳,倒退好几步。   他的妻子吓得晕倒在地,他的小儿子尖叫一声,也失去意识。   秦方杰的妻子是胆子最大的,脸色煞白,惊魂未定。   “怎样?”秦公许胆战心惊,“许仙师,我家方杰还、还有救吗?”   请许嘉眉出手的代价,是开放秦家的藏书阁给她。   许嘉眉“看”着附身秦方杰的黑袍鬼和两个普通恶鬼,道:“你们都出去,我要试一试才知道能不能救你的儿子。”   她掐诀施展《天一生水经》中的净灵术,把房间内的鬼气和阴气分别化作两滴水,装进耐阴气、鬼气腐蚀的玉瓶里。又念了一段清心咒,抚平秦公许等人的负面情绪。   第四十九章 炼体术   等到闲杂人等离开,许嘉眉布置禁制,给秦方杰吃了一颗凝露。   清灵之气在秦方杰的身体之中扩散,两个普通恶鬼抵挡不住清灵之气的伤害,忙不迭地逃出秦方杰的身体,被许嘉眉封印在黄符里。   黄符属于凡品,是许嘉眉用驱鬼符推演出来的,封印实力不到炼气一层的普通恶鬼刚刚好。黑袍鬼是炼气三层,被清灵之气折磨一番,气呼呼地操纵秦方杰的身体,五指成爪,瞪着一双红眼睛掏向许嘉眉的心脏。   许嘉眉闪身避开,将黑袍鬼附身的秦方杰镇压在琉璃境,拿出画符的笔墨纸砚描画驱使鬼物的灵符。   她的熟练度不够高,第一张灵符画到最后几笔失败了。画第二张灵符时,许嘉眉刻意地放慢速度,成功画出自己推演的驱鬼符。   接着,许嘉眉故技重施,给秦方杰喂了十多颗凝露。黑袍鬼如同老鼠遇到猫,迅速蹿来,被逮了个正着。许嘉眉将黑袍鬼打上神魂烙印,封印进灵符里。神魂烙印的性质和心血咒是一样的,黑袍鬼失去自由,沦为召唤物。   解决了秦方杰身体里的鬼物,许嘉眉在使用净灵术拔除秦方杰识海中的印记时,发现这个印记和张吉祥暗算她的邪异烙印很像。   很显然,秦家的血铜矿出事不是意外,而是邪修暗中搞事。   许嘉眉迟疑了一瞬间,打消引狼拒虎的念头,选择保留烙印。白山城固然对她不好,可白山城还是要脸面的;邪修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草菅人命,还算计她。非要她站队,她是站白山城的。   烙印暂时不能去掉,许嘉眉又画了一张符,隔绝烙印对秦方杰的影响。   秦公许等人在房间外等得心急如焚,终于得见房门打开,秦公许一个健步走上前,问:“许仙师,方杰他……”   “他没事了。”许嘉眉道,“带我去你们家藏书阁。”   涂昌国不如平国强盛,秦家的藏书也赶不上平国世家。许嘉眉走进藏书阁,看到书架上摆放着寥寥的七本武修功法,其中一本破破烂烂的功法泛着一丝灵光,纸张是上等的妖兽皮。   她翻开这本书,秀眉微微蹙起。   此书是修真功法,但是此书的修行方式与许嘉眉知道的功法不同。   简而言之,像《清水诀》、《朝云暮雨合欢妙法》、《浮云流水真经》、《天一生水经》等,修行的目的都是壮大神魂,攻击方式是道术。许嘉眉看的这本功法着重于强大体魄,攻击方式是拳脚和武器,与武修类似,却又有所不同。   许嘉眉想到云八在飞天魔鬼鱼体内得到的《轻灵飘洒炼体术》,多看了两遍残缺的无名功法,觉得这是修士炼体的法门。   秦公许也在藏书阁里,小心地问:“仙师,你知道这本无名功法?”   “或许知道。”许嘉眉对炼体术感兴趣,“你们修炼过这本功法?效果如何?”   “这本功法是我爷爷与别人交换得来的,入门不易,且修炼到第二层很容易出意外。”秦公许斟酌着言辞,“我秦家曾有十二个人修炼过此功法,结果非常糟糕。四人耐不住痛苦改修他法,四人经脉寸断,四人无故自|焚化作灰烬。”   无名功法的修炼需要在阳光下进行,用功法创作者的话说,是借助太阳的光芒和热量淬炼身体。姑且不提人体如何承受太阳的光和热,秦公许的族人用修炼武功的方式修炼无名功法,这事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仙师,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何这本功法无法修炼?”秦公许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无名功法比余下六本功法精深玄妙,若是秦家人能够成功修炼此功法,说不定能出一个武王。   “体质达不到要求。”许嘉眉解释道,“修炼这本功法的前提条件可能是拥有火行灵根。”   “……灵根?”秦公许茫然,“这本功法……是修真功法?”   话一出口,他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想到那些因为拥有修真功法而被白山城灭门的势力,慌忙跪下:“仙师,我们不知道这本功法的来路,您千万别误会”   许嘉眉用琉璃境将秦家的藏书阁投影虚天,道:“我不确定这是否是修真功法,你们可以拿给叶前辈瞧一瞧。”   可以?什么意思?   秦公许看着许嘉眉放下无名功法,一颗心忐忑不安。   天色将明之际,叶从吉脸色阴沉地回到秦家,命令仆从叫来许嘉眉等人,放出飞梭把所有人卷上去。   在他驾驭飞梭离开前,许嘉眉将秦方杰被鬼附身的事说了:“前辈,我在秦方杰的识海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烙印。”   叶从吉施展道术将躺在房间里休息的秦方杰抓上飞梭,神识探入他的识海,脸色顿时更阴沉三分,对飞梭下方的秦公许道:“这个人我带走了。”   秦公许来不及拒绝,飞梭就化作流光,眨眼间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许嘉眉猜测叶从吉在秦家血铜矿吃了大亏。   他全力赶路,在午夜抵达白山城。   叶从吉丢下许嘉眉等人后,匆匆地收起飞梭,拎着秦方杰去找家主叶不识,走出几步忽然回头,看着许嘉眉道:“你,跟来。”目光落在云八身上,“你也跟着。”   家主在侍妾的院落就寝,许嘉眉和叶从吉等待了两刻钟,身上染着水汽的家主姗姗来迟。   叶从吉简单叙述了恶煞江遇到飞天魔鬼鱼的事情,取出白银钥匙给叶不识看:“持有此物可进太冲洞天参与太冲南宗的入门考核……”要求许嘉眉和云八亮出钥匙,又要求云八拿出《轻灵飘洒炼体术》给叶不识。   叶不识是即将晋升筑基中期的修士,实力强于叶从吉,但是他翻开的《轻灵飘洒炼体术》依然是一本无字书。   “也许老祖宗能看懂。”叶不识扣下《轻灵飘洒炼体术》,让许嘉眉主仆二人离开。   他和叶从吉商议了半个时辰,请见闭关的老祖宗。   与邪修之事相比,无疑是太冲洞天的考核重要。他们不清楚太冲南宗有多强,但太冲南宗拥有一个洞天,远比白山城厉害。   叶家的老祖宗大名叶时远,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仙风道骨。叶时远不关心邪修,得知飞天魔鬼鱼在恶煞江出没,立即前往恶煞江。   他如愿见到飞天魔鬼鱼,取到青铜钥匙。   第五十章 灭门   身为金丹真人,取到的钥匙竟然比不上区区一个后天武修!   叶时远恨不得把钥匙捏碎,事实是他没有那个力气。“老叶!”   刚从飞天魔鬼鱼的肚子里出来,叶时远便看见耿家老祖宗耿谷勇。   耿谷勇是跟踪叶时远来到恶煞江的,他看着叶时远被飞天魔鬼鱼吞掉,又看着叶时远被飞天魔鬼鱼吐出,笑得耐人寻味。   “你得到什么好处了?”耿谷勇单刀直入,仰头注视着飞天魔鬼鱼,“这东西……实力比我们还强。”   “噗”会听人话的飞天魔鬼鱼不满地喷出一道气流,耿谷勇顿时觉得身上多了沉重的枷锁,修为被封印,也无法动用神识。   他从法器上掉下去,栽进恶煞江。   食肉的异兽纷纷张开嘴,咬向耿谷勇。   修士的血肉比普通人干净纯粹,异兽很喜欢吃。   叶时远冷眼旁观,发现耿谷勇失去修为,马上对他痛下杀手。世间的修行资源就那么点,金丹真人越少越好。   孰料飞天魔鬼鱼抢先一步吞掉重伤的耿谷勇,细须般的眼睛看了看叶时远,青铜钥匙瞬间从叶时远的储物囊中飞出,落入飞天魔鬼鱼的肚子。   飞天魔鬼鱼没收了青铜钥匙,遁入虚空消失不见。   叶时远:“……”   叶时远捞起耿谷勇遗落在恶煞江的储物囊,心想:我没亏。   耿谷勇不死,必然会找他报仇,他返回白山城,发出传讯符请余、姜、端木三个修真家族的金丹真人喝茶。待金丹真人到齐,叶时远拿出耿谷勇的储物囊,谎称耿谷勇已经被飞天魔鬼鱼吃掉,提议瓜分耿氏。   余氏老祖宗第一个赞成,耿氏曾是余氏家奴,余氏从未忘记余氏的背叛。   姜氏跟耿氏是一对竞争对手,彼此之间没有血海深仇。姜氏老祖宗看向端木家老祖宗端木宇,后者微微一笑:“这是你们白山城的事情,我两不想帮。”   当年余氏被逼迫,端木家保持中立。   姜氏老祖宗不意外端木宇的决定,既然叶氏和余氏铁了心对付耿氏,且耿谷勇身亡,他不介意捡便宜。   随即,白山城的三个金丹真人联手封锁耿家大宅,召集自己家的筑基修士击杀耿家族人。   短短两个时辰,白山城耿家大宅六万多人死于非命,耿家的遗产被三大家族瓜分,逃过大屠杀的耿家修士被追杀。   有耿家修士冲进叶家,在外院掀起腥风血雨,甚至杀进叶家内院。拥有火行天灵根的叶如龙是这些耿家修士的目标,奈何叶如龙居住的院落布置了阵法,筑基修士亦无法攻破。   于是许嘉眉倒霉了。   为首的耿家修士举起剑,大声说道:“叶氏有两个天灵根,我们杀不了叶如龙,难道杀不了那个外姓女?!”   许嘉眉跟耿家可是有矛盾的。   “外姓女不能杀,留着做炉鼎!”另一个耿家修士说道,“叶氏传授她的功法是《朝云暮雨合欢妙法》,比我们耿家的《清水诀》高明。”   言罢一剑劈向听雨阁,轻而易举地破除了许嘉眉布置的禁制。   听雨阁中一个人也没有,早在耿家修士攻入叶家外院之时,许嘉眉已通过琉璃境窥见他们的行迹,带领所有人躲进叶曼羡的院落。   叶曼羡的院落位于许嘉眉和叶如龙之间,保护院落的阵法是余雁行请娘家人布置的,若是不懂得破阵,需四位筑基修士不间断地攻击两个时辰,才能打破阵法。   抓不到许嘉眉的耿家修士很快转移了目标,盯上叶如龙的妹妹叶曦月,并把叶曦月抓到手。   一位筑基初期的叶家修士拦下他们,怒道:“速速把人放了,我饶你们一命!”   耿家修士冷笑:“我放了人,你们绝对不放过我!”他掐住叶曦月的脖子,威胁道,“赶紧滚开,不然我弄死这个小丫头!”   叶曦月是家主的女儿,叶家修士投鼠忌器,不得不让步。   不过,许嘉眉这个外姓人都能得到叶不识给的护身符,叶曦月是叶不识的亲生女儿,身上岂会没有保命的物品?   趁着耿家修士不注意,她对叶家修士眨了一下眼睛,拿出一张金甲符悄悄激发。   在金甲符生效的一瞬间,叶家修士出手,一剑砍下耿家修士的手。   耿家修士暴怒,下意识地出手击杀叶曦月,结果被叶曦月的剑符戳穿丹田。霎时,他丹田中的灵气飞快流失,直至失去一切,沦为凡人。   “唰”   叶家修士砍下耿家修士的脑袋,耿家修士死不瞑目。   许嘉眉看着琉璃境中耿家修士的人头,内心毫无波动,倒是生出好奇:有生命的动植物很难投影虚天,灵魂呢?琉璃境能捕捉修士的灵魂吗?   她是行动派,当即使用琉璃境将耿家修士的灵魂抓进琉璃境里,耐心观察灵魂的变化。   修士的灵魂普遍比凡人强大,耿家修士的灵魂呆呆地站在虚天之中,眨眨眼,神智渐渐恢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我没有死掉?”耿家修士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已经死去了。”许嘉眉说道。   “谁?!”耿家修士陡然一惊。   许嘉眉有十成把握控制他,不介意告诉他身份:“我是许嘉眉,你扬言要杀之人。”两个筑基期的耿家修士,一个抓住了叶曦月,一个去抓叶芳芸了。   他们试过攻击叶曼羡的院子,发现这里的阵法比叶如龙的院子更强,不得不放弃。   耿家修士知道自己落入许嘉眉手里,变得沉默起来。   他失去生命,失去修为,他可以夺舍许嘉眉重获新生,可是……   许嘉眉藏在何处?   许嘉眉猜到耿家修士的打算,道:“告诉我耿家的功法,我给你一条生路。”   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灵魂离开失去生命的躯体,就好比鱼儿离开水。缺水的鱼儿会死去,没有鲜活躯体的灵魂会虚弱,直至消散。   许嘉眉是琉璃境的主人,能减缓耿家修士的灵魂消散速度,但耿家修士要杀她,她何必回以仁慈?   耿家修士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飞快地虚弱,他慌了,求饶道:“许娘子,我告诉你!我全部告诉你,你救我!”   求饶没有效果,耿家修士立刻明白了,许嘉眉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他不敢拖延,连忙背出耿家功法的总纲,灵魂的虚弱果然减慢了一点点。当他将全篇功法背诵,灵魂的虚弱被减慢到极致。   许嘉眉做到了她承诺的事。   第五十一章 浮云流水   叶曼羡并不知道许嘉眉抓了耿家修士的灵魂,正在琉璃境逼问耿家的修真功法,她托着下巴抱怨道:“老祖宗怎么不露面?耿家人都跑进我们家内院了,要不是我舅舅给我这院子布置了阵法,说不定我已经和叶曦月一样,被抓了当人质。”   “老祖宗可能在耿家大宅,筑基修士们大概在老祖宗身边。”许嘉眉是炼气五层修士,没有资格参与针对耿家的行动,所知不多,猜测道,“耿家老祖宗多半出事了。”   “他是金丹真人,谁能打伤他?”叶曼羡说到这里,止住话头。   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耿家老祖宗和另外三位金丹真人的实力想去不愿,若是三位金丹真人联手对付耿家老祖宗……   叶曼羡喃喃说道:“耿家老祖宗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许嘉眉不关心耿家老祖宗是死了还是活着,道:“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她陪着叶曼羡坐了片刻,走进叶曼羡画符专用的静室,拿出纸笔默写耿家修士背诵的功法,一边默写一边逼迫琉璃境里的耿家修士背诵第二本功法。   恰巧有个炼气十一层的耿家修士逃到叶曼羡住的院落附近,许嘉眉通过琉璃境给追杀耿家修士的人示警,在耿家修士被击杀的一瞬间,把他的灵魂抓进琉璃境。   许嘉眉认识这个炼气十一层的耿家人,他是耿子万的伯父耿春荣,也是废去叶六四修为的人。在耿子万被叶六四挖去双眼后,耿春荣服下筑基丹,结果筑基失败,修为晋升炼气十一层。   虚天宽广,许嘉眉将耿春荣和另一位耿家修士隔开,要求耿春荣背诵耿家的功法。若是耿春荣背诵的功法与他族人背诵的不同,两人一起受罚。   耿春荣比他的同族来得老实,无需许嘉眉废话,立刻背出功法。   许嘉眉核对默写在纸上的功法,没有发现有差异的地方,便将纸张装订成册,藏于虚天。   等到前去耿家大宅的筑基修士们归来,叶家内院脱离危险,许嘉眉刚好逼问出第五本耿家功法。她和叶曼羡道谢,返回听雨阁静室整理功法,拓宽知识面,从而进一步完善自创的《浮云流水真经》。   传闻中,有人在瀑布边静坐一夜,自创绝世功法。许嘉眉没有那等条件,也没有那等卓越的悟性,甚至没有太多关于功法的知识。她想自创功法,必须参照别的功法,不然《浮云流水真经》很难在短时间内完善。   耿家的功法不算多,许嘉眉最终得到七本功法和十一本秘籍。   她在两个月内将七本功法研究透彻,用去大半个月研究得自秦家的炼体术,又用三个月研究太冲南宗给的《天一生水经》,顺利地将《浮云流水真经》修改推演到新的层次。   这次,许嘉眉投影自己的身体在虚天修炼自创的《浮云流水真经》,感觉没有缺漏,便在现实修炼。   与入门的《导气引体诀》相比,《浮云流水真经》是许嘉眉根据自身条件创作的,修炼的效率较《导气引体诀》高出十一倍。   尚不足十天,许嘉眉就触碰到炼气六层的门槛。她有预感,晋升至炼气六层只需按部就班地修炼二十天。   这晋升速度很快,叶如龙有丹药相助,从炼气五层提升到六层,也用去两年。   许嘉眉是去年十一月晋升的,不宜过快。   她刻意放慢修行进度,拿出叶不识给的手札学习画符,偶尔与叶曼羡交流画符的心得。   叶曼羡与许嘉眉处在同一境界。自从和鬼蝌蚪结成灵契,叶曼羡从炼气四层晋升五层仅仅是一年光阴,随后进度减慢。   可叶如龙已经是炼气六层,叶曼羡很不服气。   讨论完灵符的画法,叶曼羡对许嘉眉说道:“我要努力修炼,恐怕不能和你一起画符了。阿爹称赞叶曦月勇敢,能够击杀耿家的筑基修士……我也可以。”   “别跟他们比。”许嘉眉真心说道,“你修行的目的,不是胜过谁。”   “我知道,可是我很不甘心。”叶曼羡捏紧拳头,“我不比那两兄妹差!我拿到太冲洞天的白玉钥匙,叶如龙是黄金钥匙,叶曦月也是黄金,他们都不如我!”   叶曼羡和叶如龙等人都去恶煞江见了飞天魔鬼鱼,余家、姜家、端木家的修士亦分批次去了。武修世家郑氏和苏氏闻风而动,同样派人参加考核,周氏和肖氏不甘落后。   耿氏遭到白山城除名,有幸活下来的寥寥无几,但耿氏老祖宗耿谷勇没有丧命。   这几个月里,耿谷勇屡次偷袭白山城的三姓修士,即便是三姓的老祖宗亲自带领同族前去恶煞江见飞天魔鬼鱼,耿谷勇也敢动手。   白山城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冒险出城,生怕丧命耿谷勇之手。   许嘉眉、叶曼羡和叶如龙等人,被下了命令不得踏出内院,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自由。   许嘉眉劝说无果,送走叶曼羡,坐在廊檐下绘制灵符。   她还欠着叶不识的灵石,得抓紧时间还。   狸花猫蹲在旁边看她画符,毛茸茸的尾巴一扫一扫,看了一会儿,狸花猫跑去捉蝴蝶了。   一张火龙符能换四十块灵石,画五十张火龙符,便是两千块灵石。许嘉眉每天两张、三张地画,在月底攒够七十张,交给云八拿去中城卖。   云八得到太冲南宗奖励的炼体术,蹿升至先天境界。炼体术需辅以药浴,云八没钱买药,想赚钱想到头发都抓秃了,竟然把一张火龙符卖到四十三块灵石的高价。去掉给许嘉眉的两千八百灵石,剩下的是他的。   “你的炼体术学得怎样了?”许嘉眉问他。   “进度还可以。”云八谦虚道。   许嘉眉想看云八的实力,拿出两百灵石作为彩头,请云八、陆守风、吴云涛、叶六十三四位武修决出胜负高下。最强者可得一百灵石,次之五十,再次之三十五,倒数第一的只有十五块灵石。   云八的眼睛红了:“一百块灵石?主君太好了!”   秀彻羡慕:“主君,我们也是武修,我们有没有灵石?”   许嘉眉道:“你们可以和云八他们比。”   秀彻:“……我是侍女,我打不过他们。”   许嘉眉鼓励她:“试过才知道能不能打过,我也没有规定你们不得使用别的手段。”   叶家内院有演武场,演武场周围有观众席,许嘉眉邀请黄佩兰、陈明德、梅士祯等人来看武修决胜负,也给叶曼羡、叶昌源、叶如龙等各递了请帖。   叶曼羡和叶如龙没有来。   叶芳芸和叶曦月不请自来,叶曦月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碧眼狐狸。   第五十二章 找事   许嘉眉记得叶曼羡说过,被叶曦月抱走的那只小狐狸是红色眼睛的,没有绿眼睛的狐狸。她多看了小狐狸一眼,小狐狸黑色的小鼻子耸动,气昂昂地扬起头,露出尖牙利爪,凶巴巴地朝她叫了两声。   估计是闻到她身上有狸花猫的味道,小狐狸是犬科,嗅觉灵敏,与猫科不和。   小狐狸怀着敌意,它的主人叶曦月看向许嘉眉,眉头微皱。   对于许嘉眉这个和叶曼羡母女走得近的人,叶曦月很不喜欢,偏偏她的亲哥叶如龙时常和许嘉眉来往,逢年过节总不会忘记给许嘉眉送礼物……   用凡间的话说,许嘉眉是勾|引她哥哥的狐狸精。   “月小姐。”许嘉眉主动出声。   叶曦月没有回应她,自顾自地坐下来,问叶芳芸:“芸姐姐,你请我来这里干什么?”   叶芳芸用讥笑的目光扫了扫许嘉眉,道:“许娘子的随从和护卫决胜负,我们闲着没事干,不妨看看热闹。”   “武修的比试不好看。”叶曦月道。   不好看你可以走。   许嘉眉腹诽。   决斗台上站着云八和吴云涛,云八向吴云涛抱拳见礼,说道:“吴兄,请指教。”   参与比试的人只有四个,不讲究规矩。吴云涛颔首,摆出防御姿势,道:“我比你年长,让你一招。”   云八习惯使用短兵器,着重于速度而非力量,手中木匕首如灵蛇出击,凶狠地咬向吴云涛的咽喉要害处。   吴云涛是虎背熊腰的壮汉,看起来似乎很笨拙,反应却不慢,头一偏便躲开攻击。殊不知云八的匕首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在腿上。纵使吴云涛在偏头的瞬间意识到云八的企图,也来不及变招,唯有吃下这个亏。   许嘉眉和云八交手的次数很多,熟悉云八的招式和实力,见他开场就赢得先机,不由得集中精神看他如何应付吴云涛。   云八跟吴云涛是老对手了,虽然他二人不是修士,但战斗意识是想通的。许嘉眉每次看他二人交手,都能学到一点东西,还能愉悦心情。   有灵石奖励在前,云八和吴云涛都拿出了全部实力,比试十分精彩。   嫌弃武修比试不好看的叶曦月看得目不转睛,叶芳芸也被比试吸引了,连叶昌源来了都没有注意。   许嘉眉朝叶昌源笑了笑。   叶昌源回以笑容,在叶曦月和叶芳芸旁边坐下,跟黄佩兰打招呼:“佩兰,你来多久了?我刚才在藏书阁看书,险些忘记许娘子的邀请。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黄佩兰盯着决斗台上的云八和吴云涛,敷衍地说:“嗯。”   被冷落的叶昌源不满:“佩兰。”   黄佩兰扭头看着他:“怎么?我看比试呢。”她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叶昌源。   受邀而来的梅士祯和北辰羽霏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专心看比试。   许嘉眉将会是叶如龙的侍妾,叶昌源看中黄佩兰,梅士祯和北辰羽霏也被叶家安排了婚配对象,陈明德资质中下,叶家暂时没有给陈明德安排未婚妻。   不过,喜欢陈明德的女孩子是有的。许嘉眉听云八说,内院一个炼气四层的叶家男子打算把没有灵根的女儿嫁给陈明德为妻,结果他女儿钟情风度翩翩的梅士祯,不愿嫁给长相平平的陈明德。   半刻钟后,云八险胜吴云涛,比试落幕。   许嘉眉习惯性鼓掌。   黄佩兰跟着鼓掌,道:“你挑中的这个随从很厉害。”   当年他们来白山城,云八是后天二重,如今竟然击败吴云涛,进步不可谓不惊人。   “嘉眉,你的眼光真准。”黄佩兰羡慕地道。   “你的眼光也好,挑中的大厨做饭那么好吃,我想到就馋。”许嘉眉看着登台的陆守风和叶六十三,“这两个人,你觉得谁能赢?”   “叶六十三?”黄佩兰不看好陆守风,“叶六十三是家主派来保护你的,实力肯定不弱。”   “我觉得陆先生也有胜利的可能。”梅士祯说道,“若是赵先生和陆先生交手,赵先生肯定能赢。”   “那当然,我之前叫叶五十七,实力比六十三高很多。”许嘉眉的脑袋被摸了摸,她非常无奈地抬头,不悦的目光瞪着赵横。   赵横哈哈笑:“小姑娘,加把劲修炼吧,你现在是打不过我的。”   许嘉眉想翻白眼,忍住了。   她掐法诀化灵力为清水,出其不意地把赵横的头发打湿,晃着拳头说:“我现在打不过你,捉弄你是可以的。”   “哟,小姑娘脾气见涨,开始斤斤计较了。”赵横没想到自己会被她偷袭,摸了摸滴水的头发,运转功法将头发蒸干,但是头发始终湿漉漉的。   “在大家面前保证下次不摸我的头,我就把你的头发弄干。”许嘉眉坦然承认事情是她做的,“否则,你的头发一整天都是湿的。”   “……”赵横郁闷,“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因为我从前不会施展道术。”   赵横认栽:“行,我下次不摸你的头。小姑奶奶,求你把我的头发弄干。”   许嘉眉:“当不起姑奶奶这个称呼。”   她挥了挥手,赵横头上冒起一缕缕白色蒸气。   赵横摸了一下变干的头发,心想:小姑娘的控制力比我主君强一点,可惜不姓叶,叶家未必允许她前往太冲洞天。   北辰羽霏打断他的思绪:“赵先生,你认为谁能取胜?”   赵横看向陆守风和叶六十三,道:“实力不相上下,谁运气好谁取胜。”   陆守风运气好,叶六十三输了。   叶芳芸轻轻推了推叶曦月,含笑看着许嘉眉,挑衅说道:“许娘子的护卫好生厉害,不知许娘子的护卫能否胜过曦月的护卫,我很好奇。”   她和叶曦月是来找事的,许嘉眉早有预料,说道:“我是外姓,我的护卫肯定不如月小姐的厉害。若是我的护卫跟芸小姐的护卫交手,我的护卫应该能取胜,芸小姐想试试吗?”   “不想!”叶芳芸生气地拒绝她的提议,又推了推叶曦月。   “许娘子,让我的护卫跟决斗台上那个人比一场吧。”叶曦月给怀里的小狐狸顺毛,“你赢,我给你一百灵石;我赢,你以后别收我哥哥送的礼物。”   “人家打过一场了,再和人家比,你的脸皮未免厚了点。”赵横吊儿郎当地说,“你的护卫在哪?叫他过来,我跟他比。”   叶曦月看也不看赵横,眼睛注视着许嘉眉,声音略尖:“你欠着我阿爹两千块灵石,你什么时候还?”   第五十三章 陪玩   没有人乐意被当众要求还债,若许嘉眉是真正的十三岁姑娘,此时会感到很难堪。但许嘉眉不是,她面不改色地说:“在来演武场之前,我刚把两千块灵石还给家主。”   “……”这回轮到叶曦月难堪了,她脸皮发烫,冷哼一声,怀疑许嘉眉撒谎,“你怎么赚的两千块灵石?”   “月小姐,请别这样。”叶昌源试图打圆场,“许娘子是龙公子的……”   “她是我哥的侍妾,我很清楚。”叶曦月不咸不淡地斜睨着叶昌源,“你在替她说话,是不是也被她迷了心窍?”   叶昌源表情一变,嘴唇动了动似想辩解,可他迟疑着低下头去,没有出声。   许嘉眉是家主安排给叶如龙的侍妾。   他跟许嘉眉的交情还没有好到能为她开罪叶曦月的程度,他也不敢让叶曦月误会他对许嘉眉怀有想法上一个怀有想法的耿子万,他的两只眼睛被家主命令叶六四挖出来。在耿家遭到三位金丹真人封锁那天,耿子万死得只剩下一把灰,他的伯父耿春荣也没能活命。   叶昌源的屈服让叶曦月弯唇一笑,她不无得意地俯视许嘉眉,然而许嘉眉的反应没有如她想象那样。许嘉眉平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大人看吵着吃糖的孩子。   “我怎么赚到两千块灵石?”许嘉眉重复叶曦月质问自己的话,坦然说道,“我画了七十张九品火龙符,一张火龙符能换四十块灵石,七十张是两千八百块灵石。请月小姐告诉我,我如何还不了欠你父亲的两千块灵石?”   许嘉眉觉得叶曦月和叶芳芸来演武场的目的很好笑。   两个小姑娘看她不顺眼,故意找她茬,这样幼稚拙劣的算计就像过家家。可是叶昌源和赵横不得不陪两个小姑娘玩耍,她也要配合她们玩游戏,因为叶曦月是家主的女儿,而叶芳芸的父亲是筑基修士。   被许嘉眉嘲讽的叶曦月涨红了脸,气鼓鼓。   叶芳芸梗着脖子,不肯服输,嚷道:“你还欠着家主几千张灵符呢!如龙弟弟把家主的手札给你,你得将手札上的灵符每样画一百二十张还给家主!你画多少张了你?”   坐在旁边的梅士祯和北辰羽霏初次听闻此事,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几千张灵符,那得是多少灵石?   卖了他们怕也还不起!   许嘉眉却从容不迫,语气不徐不疾:“家主没有让我立刻把灵符画出来给他,我一天画两三张,画六七年可以全部还清。我是修士,我能活一百五十年,六七年不算长,家主必是等得起的。”   只是,太冲南宗等得起吗?   许嘉眉有自信,自己的资质和悟性称得上优秀,太冲南宗会很乐意收她入门墙。哪怕她真的立誓把自己卖给叶家,太冲南宗也能把她从叶家这潭水里捞起来。   至于拥有随身空间和琉璃境,且生而知之的秘密,许嘉眉遮掩不了,唯有见一步走一步。   “许娘子说得好。”赵横啪啪啪地鼓掌,“芸小姐不是家主,没有资格替家主追债。月小姐是家主的女儿,可许娘子不欠你的,你也没有资格讨债。但,月小姐可以让你的护卫跟我打一架,我穷,我很盼着得到月小姐说的一百块灵石奖励。”   “你……”叶曦月指着嬉皮笑脸的赵横,瞪圆了眼睛,硬是说不出话。   她和叶曼羡同父异母,天生不对头。   她的护卫和赵横交过手,每次交手都是她的护卫输,她哪里敢让赵横跟自己的护卫上决斗台?   赵横哈哈哈:“你敢欺负许娘子,不敢欺负我?啧啧,好一个欺软怕硬的月小姐。”   “贱奴!”叶曦月被气得掉眼泪,一下子站起来怒视赵横,甩袖子撂狠话,“你别得意,我去找阿爹告你的状!”   小狐狸掉在地上,吱吱叫了两声,被叶芳芸抱起。   “哎呀我好害怕啊,怎么办?”赵横扮了个鬼脸,摆明了不害怕,“月小姐说我是卑贱的奴隶,家主居然派我这个贱奴给他的嫡女当护卫……”   “你住嘴!”叶曦月慌忙打断赵横的话,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跟叶芳芸说道,“我们回去!”   她不敢告状了。   赵横是先天巅峰武修,有晋升武王的潜质,骂他是贱奴,必然得罪叶家的武修。家主会惩罚她的……叶曦月不怕惩罚,只怕家主讨厌她,不再宠爱她,随便把她嫁了。   母亲说过,父亲是她的天,她恶了谁也不能恶了父亲。   叶曦月看向叶芳芸,抹了一把眼泪,道:“芸姐姐,我们去找哥哥。哥哥一定有办法教训那个赵横!”   叶芳芸勉强笑了笑,说:“如龙弟弟忙着修炼,我们不能打扰他。”   她也恨赵横,可她更讨厌许嘉眉。   叶曦月皱着鼻子,不甘不愿:“我见到哥哥,一定会跟他说赵横有多讨厌!芸姐姐,阿爹是不是不喜欢我?他给叶曼羡安排的护卫那么厉害,给我的护卫跟给外姓人的差不多……”   “不要想太多,家主很喜欢你,你哥哥比曼羡小姐厉害。”叶芳芸如是安慰,将小狐狸塞到叶曦月怀里,“曼羡小姐是余家家主的外甥女,她得到的丹药、灵石肯定比我们的多。”   凡人生的庶女拿什么和象征着两姓结盟的叶曼羡比?叶芳芸很看不起叶曦月,脸上没有展露丝毫痕迹,温声细语地劝叶曦月忍耐。   结果是叶曦月越来越不满叶曼羡,甚至把叶曼羡当成敌人。   许嘉眉跟黄佩兰、梅士祯等人叙了旧,与赵横一起去见叶曼羡。   “赵先生,谢谢你。”许嘉眉认真道谢。   “谢谢不顶用,给我两张火龙符吧。”赵横叼着一根草,手在许嘉眉头上使劲揉了揉,“我是家主派给主君的护卫,主君叫我来演武场给你撑腰,不许你被欺负。我做到了,主君自会护着我,月小姐奈何不了我。”   叶曼羡正在静室修炼。   许嘉眉说道:“请赵先生代我与阿曼说声谢谢。”   回到曾被耿家修士一剑劈开的听雨阁,许嘉眉接住跳起来扑向自己的狸花猫,碰了碰它的耳朵,道:“幸亏你没跟着去。”   猫不懂她的意思,歪歪头,琥珀色竖瞳映着她清秀的面容,忽然伸出爪子在她脸颊拍一下。   第五十四章 空间   许嘉眉摸向自己的脸颊,摸到一小簇缠绕着绿色烟雾的雪白狐狸毛,立刻想起叶曦月的绿眼睛小狐狸。她脸上的这一簇狐狸毛是猫爪子拍出来的,她竟不知那狐狸是什么时候暗算她,又是如何暗算她。   猫:“喵。”   再次伸爪拨狐狸毛,绿色烟雾逐渐消散,狐狸毛化作灰色的絮状,随风飘走。   猫:“喵。”叫声似撒娇。   许嘉眉失笑,顺了顺它的后背,道:“知道你厉害,抓鱼给你吃。”   听雨阁有水池,她在水池养了鱼。   猫垂涎池鱼日久,碍于许嘉眉布置了阵法,看得见抓不到。听闻有鱼吃,猫高兴地在许嘉眉怀里挨挨擦擦,喵了一声又一声,不复高冷淡然。   许嘉眉忍不住把猫从头到尾撸了一遍,抱着它到水池边,抓了一条鱼。正要拿进厨刮鳞剖腹去内脏,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鱼,溜到树荫下吃了起来。   想当年,它凭着抓老鼠的好本事在许家立足,吃鱼用得着刮鳞?猫能够自力更生,不需要人类的怜爱和照顾。   水池中的鱼少了一条,剩下的八条仿佛意识到被抓的同伴有去无回,焦急地游来游去。其中一条机灵地躲进莲叶的阴影下,别的跟着藏进去,不敢露面。   秀彻看得心疼,小声说:“主君,这些鱼……五块灵石一条,您养大一点再吃比较划算。”   许嘉眉笑道:“猫可爱,给猫吃不算浪费。”   池中鱼是叶家给她养的灵物,她耐心养了大半年,鱼也该回报她一下了。   许嘉眉施展道术从水下抓起一条鱼,递给秀彻:“我今天想吃清蒸鱼。你若没有把握将清蒸鱼做得好吃,去请佩兰家的大厨来帮忙,到时分一半鱼给他带回去。”   论厨艺高低,秀彻不如黄佩兰的随从周三令。   许嘉眉吃到周三令做的清蒸鱼,满足地喟叹道:“鲜!好吃!”   不愧是五块灵石一条的鱼,味道比普通鱼好吃多了……不知道随身空间可否养鱼?吃过晚膳,许嘉眉在庭院里散步,分出一半意识沉入随身空间。   从出生到现在,许嘉眉对随身空间的开发很一般。   空间的用途有二:储藏物品、种植植物。   在世俗时,空间里的灵气极稀薄,她种的是人参灵芝等药材;来到白山城之后,空间里渐渐有了灵气,她种下灵稻和灵蔬菜,又种了灵草和灵果树,长势和产量都比空间外面的好。   空间的土地能够改良植物品种,许嘉眉在空间种下十个灵珠一斤米的白玉稻,其中有四株白玉稻发生异变。一株长成水行灵植,叫云稻;一株是土行,叫黄稻;一株染上淡淡的紫霞,叫紫霞稻,品质最好;一株是金灿灿的颜色,叫黄金稻,口感最佳。   这四种灵稻不能拿出来,许嘉眉种的不多,每天在空间里吃独食。许是灵稻对修行的助益不逊色于丹药,即便她修炼《导气引体诀》,也能晋升炼气五层。可惜灵稻惹眼,不能留给博安城的家里人种植。   蔬菜、灵草和果树也有异变植株,蔬菜和果树略过不提,许嘉眉在空间里尝试过用灵草炼制丹药。常见的凡品丹药她都会炼,入品灵丹不会,养气丹等能够当成灵石使用的丹药也不会许嘉眉没有丹方,推算丹方比推算符更难。   她的意识在泉水边凝为人形,放眼望向种了许多植物的空间,思忖着是否挖个池塘养鱼,最好多养一群鸡鸭牛羊,改善一下伙食。   恰巧灵田里的灵草成熟了,许嘉眉想起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有出门了,决定明天出门,找说书的袁天通听故事。   因许嘉眉之故,袁天通被耿子万找麻烦,不得不投靠耿七公子。如今耿家被灭门,耿七身死,袁天通也失去靠山,差点被逐出白山城。   “你的新靠山是哪家?”许嘉眉点了一壶灵茶,坐在窗边看着街上的行人,感觉耿家遭到灭门的风波已经平息下来了。   袁天通愁眉苦脸:“我现在的靠山,是姜家十五小姐,她也喜欢听我讲故事。但是她不好伺候。”   姜十五娘不好伺候,耿七郎难道好伺候?   许嘉眉向袁天通打听耿家老祖的行踪。   袁天通道:“耿家老祖最近不搞事了,他救下的耿家人也不搞事了,似乎是跟白山城和端木家达成和解。”   可耿家是回不来白山城的,除非耿家有两位金丹真人坐镇。   白山城里属于耿家的一切都被叶、余、姜三姓瓜分干净,白山城外耿家的灵田、矿脉等也被瓜分掉。耿家剩下的,也只有耿谷勇这位身受重伤且失去全部身家的老祖宗了。   如今的耿谷勇不是任意一位金丹真人的对手,可是耿谷勇有能耐拉着任意一位金丹真人同归于尽,耿谷勇舍不得死,其余金丹真人也不想和耿谷勇玉石俱焚。   于是,耿谷勇沉寂下来,白山城也撤销了追杀令。   修真家族互斗,武修世家乐得看热闹,最近的新闻是郑氏老祖亲自出手,抓走耿家的一位筑基修士,白山城和端木家一致要求郑氏放了那位筑基修士。   许嘉眉听着袁天通讲故事,注意力集中在虚天,把自己的身体投影揉捏成长相普通的女人,注入意识,然后投放在茶楼附近无人注目的隐蔽处。   她操纵投影来到街上,走进余家附属修士开的店铺,把灵草换成灵石,选购一批灵草种子和幼苗,询问是否有鸡鸭牛羊卖。   “当然有。”掌柜是个异域风情浓厚的漂亮女人,“你想买哪种鸡鸭牛羊?”   许嘉眉了解过肉畜肉禽的种类,说出自己的要求,又在店铺等候了三刻钟,拿到装在灵兽袋里的鸡鸭牛羊。灵兽袋的价格高于储物囊,许嘉眉没有灵兽袋,索性花钱买下来,揣着灵兽袋离开。   她用琉璃境观察店铺的掌柜,掌柜似乎不好奇她的身份来历,与店伙计说道:“刚才那位女客,看起来脸生。”   “可能是不怎么出门吧?”店伙计道,“有些人喜欢蹲在家里修炼,不喜欢出门。”   “说的也是。”掌柜检查着许嘉眉卖的灵草,“这些灵草长得好,不过养灵兽和种灵草不一样,没准那位女客会来找我们请教问题呢。”   你们估计等不到我……许嘉眉把投影召回虚天,对袁天通道:“我该回去了。”   第五十五章 企图   白山城没有秘密。m.   许嘉眉一次卖出七十张火龙符,又在叶家内院的演武场观众席上说,自己每天坚持画灵符,六七年可还清欠叶不识的几千张灵符。此事令人惊讶,并很快传出叶家,被沉迷符道而无法晋升金丹期的余家长老余寻秋知道。   余寻秋在知道消息的同时,还拿到许嘉眉画的火龙符。   只是一眼,余寻秋便看出火龙符的画法与当年那张利器符存在着微妙的相似。她回想当年那张利器符,与手中的火龙符对比,美丽面容浮现一个兴致盎然的笑。   “长老?”前来传递消息的余渐鸿露出疑惑。   “我觉得那位许娘子是个有趣的人。”余寻秋笑道,“如果她是我们余家的修士就好了。”   “她不是我们余家的人,她是叶如龙未来的侍妾。”余渐鸿说道,“请长老慎言。”   余家的整体实力比不上叶家,若被叶不识得知余寻秋说的话,叶不识一定会认为余寻秋觊觎许嘉眉。   余寻秋放下火龙符,招手让狮子狗过来,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一个水行天灵根,难道叶家会因为我随口说的一句话,就跟余家为敌?啧,耿家刚被灭,叶家若是想和我们开战,姜家和端木家一定会拍手赞成,并坐收渔翁之利。”   话说的在理,余渐鸿便没有多嘴,问:“长老,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有。”   余寻秋给狮子狗顺毛,一边吩咐随从准备画符的工具和材料。   等到东西尽数准备妥当,她忽然看向静静站着的余渐鸿,像是刚发现他的存在那样好奇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余渐鸿:“……长老不是说了有事么?”   余寻秋:“是有事,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   余渐鸿:“……”   余渐鸿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道:“长老,晚辈告辞了。”   与此同时,叶不识也在和叶氏老祖宗叶时远谈论许嘉眉展露的符道资质,他们并不知道许嘉眉根据余家出售的利器符推算出效果更好的利器符,只知许嘉眉会画灵符。   叶不识说道:“您晓得的,我的道侣雁行一直在教阿曼画符。阿曼的符道天赋还算可以,但阿曼画的火龙符没有许嘉眉画的出色。”   他将两张火龙符递给叶时远。   后者看过两张灵符,眉头微蹙起,道:“这个外姓女的符道天赋,比阿曼更优秀。”   叶曼羡有余雁行指点,许嘉眉光是看手札就能画出火龙符。   谁的天赋更好?   答案显而易见。   叶时远对许嘉眉的了解不算多,问叶不识:“她立下心魔誓效忠我叶氏了?”   “我将《朝云暮雨合欢妙法》传授给她,在她晋升炼气二层时,要求她立下心魔誓,效忠我叶氏一百年。”   “一百年太短了。”叶时远爱惜天才,“你跟她说,倘若她能在六十岁前筑基,或者誓死效忠我叶氏,她可以成为阿龙的道侣。我叶氏是最强大的修真家族,阿龙无需联姻。”   侍妾和道侣的差距如云泥。   许嘉眉不是修真家族出身的余雁行,当她成为叶如龙的道侣,叶氏的藏书阁将会向她开放,她能改修更好的功法,能无偿学习叶氏视如珍宝的高深知识,几千张灵符的债务也能一笔勾销。   不过……   叶不识拒绝一笔勾销,他说:“许嘉眉不姓叶,万一她背叛我们……”   “那就观察她几年,她表现好,允她做阿龙的道侣。她表现不好,有背叛的苗头……你给她打上神魂烙印吧。”叶时远道。   天灵根罕见,叶时远活了六百多个春秋,并不是没见过。   他甚至亲手杀过一位惊才绝艳的天灵根外姓修士。   不能成就金丹的修士渺小如蝼蚁,叶时远关注叶如龙,看中的是他的潜质,有心将他培养成叶氏的下一位金丹真人。   蓦地,叶时远想到了神秘莫测的太冲南宗,道:“外姓女得到前往太冲洞天的钥匙,在太冲洞天开启之前,她必须成为叶氏的一员!”   修为弱地位低的许嘉眉无从得知叶氏老祖宗对自己的安排,自陆守风和云八决出胜负高下之后,许嘉眉把说好的奖励给了他们。趁着叶曼羡闭关修炼,她把叶曼羡送的凡人乐师叫出来弹琴,顺便跟乐师学习乐理知识。   乐师教得认真,许嘉眉专注于学习,弹奏的曲子勉强达到了乐师要求的水平。   这是长期学习的成果,每隔五六天,许嘉眉都有半天时间上音乐课。修行是清苦事,偶尔的分心不会拖慢进度,以她的经验来看,劳逸结合有益于修行。   又是一天过去了,许嘉眉集中精神推算神光符。   她手里的神光符介于八品和七品之间,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多,神光符的威力减弱,即将失效作废。   两个月后,许嘉眉的第一张神光符制作成功,威力是原版的十分之一,且只能使用一次。   结束闭关的许嘉眉照例享受美食,将乐师叫来弹琴,却从秀彻口中听到叶曼羡因急于修炼导致走火入魔,险些身死的糟糕消息。   许嘉眉翻开手札找到清心符,把清心符刻在温润的玉石上,送给叶曼羡。   猫跟着她去。   见到叶曼羡后,猫跳到叶曼羡面前,伸爪在她身上一拍,拍下一团狐狸模样的绿色烟雾,张嘴将烟雾一口吞吃了。   叶曼羡和许嘉眉吓了一跳,一人对自己身上竟然有狐狸烟雾的事实感到惊愕,一人担心猫吃坏了肚子。   “嗝~”   猫打了个饱嗝,摇摇晃晃地回到许嘉眉怀里,躺下不动了。   它肚子鼓胀,气息略显混乱。   许嘉眉拿出养气丹,猫不感兴趣,头扭向另一边。   被余雁行派来照顾叶曼羡的婢女香莎脸色难看,问:“许娘子,你可知道狐狸烟雾是什么?”   “不知道。”许嘉眉把自己被叶曦月养的绿眼睛小狐狸暗算的事情说了,“我没有和我的猫缔结灵契,但是,月小姐应该知道狐狸烟雾是什么。”   事关叶曼羡,香莎立即找到余雁行。   余雁行疑心女儿的走火入魔与狐狸烟雾有关,命人把叶曦月带过来,逼问究竟。   叶曦月初时不肯说出真相,后来被她和叶曼羡的三爷爷叶江义,即从野外抓到小狐狸的筑基修士看到绿眼睛小狐狸,叶江义说道:“这是碧眼盗情狐,能偷走人的七情六欲,影响人的感情和欲|望。”   余雁行冷厉的目光如同刀子刺向叶曦月,叶不识看着叶曦月的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   第五十六章 哭与罚   “我……”面对余雁行和叶不识,叶曦月抿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滚。分明坐在床上的叶曼羡才是受到伤害的人,可叶曦月的表情比叶曼羡委屈十倍,她捏着衣袖的袖口,擦泪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跟妹妹开个玩笑……”   旁观者许嘉眉觉得尴尬,但她和叶曼羡都被叶曦月的小狐狸暗算,她并不能置身事外。   余雁行寒声说道:“我家阿曼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她看向叶不识,忍着怒火说:“阿曼被叶曦月暗算,走火入魔,险些身死,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揭过的小事!按叶氏家规,骨肉相残者,轻则关禁闭,重则废去修为发配矿场!你是家主,也是阿曼的亲生父亲,你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叶不识为难。   叶曼羡是他的亲女儿,叶曦月也是,叶曼羡更亲近余雁行,叶曦月喜欢跟他撒娇,他的心是偏向叶曦月的。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叫他怎么罚?   “雁行,”叶不识斟酌着言辞,“月儿是无心之过……”   “什么叫做无心?!”余雁行打断,“叶曦月不知道阿曼在闭关吗?叶曦月不知道她养的小畜生有能耐?她都知道,她想看我的阿曼出丑,相看我的阿曼受折磨,她小小年纪这般狠毒,长大了想打杀我的阿曼,你说怎么办?!”   “雁行!”许嘉眉在场,叶不识爱重脸面,沉声呵斥道,“阿曼也是我的女儿,你以为我不心疼吗?月儿是无心之过,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么严重,她必须受罚!”   余雁行冷冷地盯着他。   叶不识知道自己不能轻轻放过叶曦月,狠狠心,说:“来人,将月儿带去后山!十年之内,她不得离开后山半步!”   后山是叶家大宅的后山,灵气稀薄,罡风凛冽,一年四季雪花纷飞。禁足后山是极严厉的惩罚,可是,在余雁行看来,她的女儿叶曼羡险些身死,关叶曦月十年紧闭实在太轻!   余雁行说道:“废去她的修为!”   叶不识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不悦地道:“你想害死月儿?她本就修为低,在后山那地方禁足十年,能不能活着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他不让步,身为家主夫人的余雁行亦无可奈何。   余雁行以袖掩面,怒道:“带上你跟凡人生的崽子,立刻滚出去!”   叶不识讪讪然,想安慰妻子,话又说不出口,看向叶曼羡,叶曼羡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他。   他看向泪水流个不停的叶曦月,叶曦月怯生生地瞧着他,捂着脸跑了出去。   父亲太坏了!   她只是跟叶曼羡开个玩笑,他竟然要把她禁足后山十年!   被女儿闹了个没脸,叶不识更加难为情,目光移向许嘉眉,隐含着一丝恼怒:若非许嘉眉来探望叶曼羡,他何苦沦落至此?   “家主。”许嘉眉抱着猫道了个万福,对余雁行和叶曼羡说,“师姑,阿曼,我走了。”   叶曼羡拉住她的衣袖:“别走,我想和你说说话。”   许嘉眉便留下来。   叶不识和余雁行出去了,夫妻俩关上房门,叶曼羡马上甩出一道禁制,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啦啦地往下流淌。   害得她走火入魔的叶曦月委屈,被害的她如何不委屈?   叶曼羡哭着道:“我阿爹不喜欢我,他被叶曼羡和叶如龙抢走了,他不是我阿爹!我也不想要他了。”   实话说,许嘉眉是不懂得哄孩子的。   眼下叶曼羡哭得凶,许嘉眉笨拙地放开猫,把叶曼羡搂住,柔声道:“阿曼,你没有做错,不必自责。”   “呜呜呜……”叶曼羡哭唧唧,“阿爹是我的阿爹,为什么他会被抢走?我不够乖吗?是我不够优秀吗?呜呜……”   “……”许嘉眉拥着她,轻抚她的背,心想:心里的委屈哭出来,比憋着好受。   叶曼羡今年才十五岁,生活在母亲的羽翼下,没经历过风雨,因父亲偏心异母姐姐而哭泣很正常。   许嘉眉拿出十二分的温柔安抚她,她哭得两眼红肿,渐渐缓了过来,问道:“嘉眉,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才好?阿爹偏心,不喜欢我,也不喜欢阿娘,为什么他要和阿娘成亲?为什么他要和阿娘生下我?错的是他,我要让他吃教训!”   “我出不了主意。”许嘉眉道,“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为什么?”叶曼羡不解。   “我出主意,是蓄意挑起你和家主的矛盾。”许嘉眉把话说清楚,“你阿娘嫁给你阿爹,生下你,这代表着余氏和叶氏结为同盟,你是余氏和叶氏友好的见证。”   叶曼羡似懂非懂:“因为这样,所以……阿娘不能跟阿爹和离?所以,我必须忍耐阿爹偏心叶如龙和叶曦月?”   许嘉眉道:“是的。”   叶曼羡咬唇:“我不想忍耐。”   她站起身打开衣柜,拿出一套衣裳给许嘉眉:“我的眼泪弄脏了你的衣服,你穿我的衣裳吧。”   许嘉眉和她相差两岁,个头差不多,衣服是能穿的。   许嘉眉换过衣裳,听到叶曼羡说:“我养好伤势,打算去巨木林走一趟,你去不去?在家里修炼很难提升心境,出去走走,没准修行更快。”   巨木林挨着白山城,有妖兽出没,修士们常去巨木林狩猎。   叶昌源、叶芳芸、梅士祯、北辰羽霏都去过巨木林,黄佩兰和陈明德也去过,但许嘉眉没去过。   她将会是叶如龙的侍妾,命运如笼中雀,生得好看唱歌好听即可。   叶曼羡问完话,自嘲一笑:“阿爹估计不会允许你去,你想去,我请阿爹放你去。他有愧于我,必然不会拒绝我的请求。”   半个月后,叶曼羡伤势痊愈,果真请求叶不识允许她和许嘉眉去巨木林狩猎。   叶不识劝不住女儿,便没有拒绝,暗地里安排了两位筑基修士跟着许嘉眉和叶曼羡,免得她们遭遇危险。   叶家外院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任务发布,许嘉眉和叶曼羡站在挂满任务的墙壁前,看着上面的任务。   有要求前往巨木林采集某种灵草的,有要求猎杀某种妖兽获取牙齿的,有请人送信送物去世俗的,有请人去世俗招收弟子的,也有请人诛杀某某某的。   去掉和巨木林无关的任务,许嘉眉道:“阿曼,采集灵草比猎杀妖兽轻松。”   “会不会很费事?”叶曼羡说,“接两个任务行吗?我们一边采集灵草一边猎杀妖兽,哪个任务好做便做哪个。”   第五十七章 灵草和妖兽   顾名思义,巨木林是生长着无数参天大树的森林。四人合抱的树在这里是幼苗,十人合抱的树是小树,粗壮得可以跑马的树枝才是王道。   阳光被茂密的树冠遮挡,无法穿破层层阻碍照耀地面,植物拼命向上生长,藤蔓牢牢缠住大树,矮小植物直接以大树为土壤。大多数动物在树上繁衍生息,甚至于从降世到死去都不曾触碰过地面。   此时临近秋季,白山城周围的植物得到浓郁灵气的滋养,保持长青。但,白山城北面、东面的树木已经开始落叶,被巨木林占据的西面和南面仍是一片翠绿。   “就算到了冬天,巨木林的树也不会掉叶子。”许嘉眉说道,“巨木林生气极盛,不惧霜雪。”   “你没来过,你怎么知道?”叶曼羡好奇。   “藏书阁有很多杂书,我看了一点。”许嘉眉和她走在一根三四米宽的粗壮树枝上,抬手拂去上空垂落的花藤,神情淡然,“传说巨木林里有一件宝贝,谁能得到宝贝,谁就能成就元婴。”   “这我听说过,阿娘告诉我,传说仅有一成是真的。”叶曼羡凑近许嘉眉,神秘兮兮地说,“我还听说余氏那位元婴真君隐居在此,正等待着一位资质优秀的传人找到他。”   “……”许嘉眉推开她的脸蛋,一本正经地说,“余氏那位元婴真君若活到现在,已经四千多岁了。你晓得的,元婴真君的寿元是三千载。”   “元婴真君的寿命真长,我们是炼气期,只能活一百五十年。”叶曼羡感叹,“就算是我阿爹,不能结金丹,其寿元不过六甲子。”   “一百五十年不短了。”许嘉眉道,“有种虫子叫蜉蝣,朝生夕死。若蜉蝣能够思考,也会感叹我们活得长久。”   “人和蜉蝣不同,不能放在一起比较。”叶曼羡皱眉,“炼气期和元婴真君不同,也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高处的树枝传来嘶哑叫声,许嘉眉抬眼望去,道:“是一只绿翅雀,被一条蛇盯上了。”   “绿翅雀是鸟,有翅膀,怎么不飞走?”叶曼羡的神识也发现了正在对峙的绿翅雀和蛇,眼睛一亮,恍然道,“原来鸟窝里长着一株灵草,绿翅雀舍不得把灵草让给蛇!”   鸟巢里的灵草宛如一朵灵芝,颜色和褐色的鸟巢差不多,且灵气内敛。不仔细看,会把这株灵草误以为鸟巢里的装饰物。   叶曼羡不认识这种灵草,问许嘉眉:“那灵草值钱吗?”   一边问,她一边掏出装着鬼蝌蚪的灵兽袋,命令鬼蝌蚪杀掉蛇。   许嘉眉从记忆中找出灵草的资料,道:“八品灵草龙纹芝,有延年益寿之效,比寻常灵草珍贵。不过,鸟巢里的龙纹芝距离成熟期还有六到七年,不宜采摘。”   “八品灵草?”叶曼羡很兴奋,“我们的运气真好!对了,嘉眉,龙纹芝能移植吗?”   “能移植,很难养活。”许嘉眉看着鬼蝌蚪闪电般出击,钻进蛇脑袋里吃脑髓,没有说自己能养活移植的龙纹芝。   “养不活就卖掉。”叶曼羡给鬼蝌蚪下了第二个命令,让它把龙纹芝采了。   可怜的绿翅雀眼睁睁地目睹着龙纹芝被抢,发出愤怒的尖叫,翅膀一展,飞走了。   它不是鬼蝌蚪的对手,不走会没命。   鬼蝌蚪衔着龙纹芝下来,溜走去打猎了。   叶家豢养着一大群提供肉类的灵兽,每天都有新鲜的脑髓供应,但送到嘴边的脑髓哪里有脑袋里的热乎好吃?   龙纹芝是意外之喜,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莫说珍贵灵草,便是厉害点的妖兽也没有遇到。许嘉眉和叶曼羡所在的区域是巨木林外围,常有修士出没,不作死不会遇到危险。   许嘉眉拿出一叠十张风行符,分五张给叶曼羡,道:“走吧,我们去巨木林里面看看。”   叶曼羡将四处撒野的鬼蝌蚪叫回,与许嘉眉一起贴上风行符,往林木深处掠去。两位筑基修士不紧不慢地跟着,时不时交谈几句。   “那外姓女拿风行符赶路,画符的成功率不会低于六成。”   “风行符是凡品符,不值钱。”   “你炼气五层时,也能把风行符用在赶路上?”   “……我用疾行符赶路。”   用完五张风行符,许嘉眉和叶曼羡来到一棵树冠如巨伞的榕树上,周围有几只白头长臂猿荡来荡去,更多的猿躲在暗处观察着两位陌生人类。   它们都是妖兽,成年猿的实力相当于先天四重的武修,头领是先天六重左右。一群白头长臂猿的数量通常在六十到一百二十只之间,聪明记仇,脾性刚烈,修士一般不会招惹它们。   “这里的灵草被白头长臂猿霸占着,我们惹不起。”叶曼羡环视四周,拉着许嘉眉离开白头长臂猿的领土,来到另一棵大树。   和白头长臂猿做邻居的是一只铁羽鹰,此鹰是九阶妖兽,能够凝聚风刃发动攻击。它不在领地里,估计出去狩猎了。   铁羽鹰筑巢的大树下方是水泽,水深约三四丈,水面昏暗无光。许嘉眉和叶曼羡接的任务是捕捉灯笼鱼,两人站在距离水面三丈的树枝上,抛出灯笼鱼喜欢吃的诱饵,静待灯笼鱼上钩。   “嘉眉,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阴森?”叶曼羡搓了搓手臂上的疙瘩,“我总觉得这里会冒出一只恶鬼。”   “……这里没有鬼。”许嘉眉释放神识将方圆百米仔细扫了一遍,“有一只死后被阴气感染变成绿毛僵尸的松鼠,它发现我们了。你看着鱼饵,我去对付它。”   僵尸无灵智,秉性嗜血好杀,留着是祸害。   许嘉眉捏了轻身诀离开,那僵尸松鼠似乎把她当成猎物,不仅没有逃,还迎了上来。   可它僵硬的身体使它笨拙迟缓,许嘉眉凝聚水汽,将它困在水球里,拔出精钢打造的剑刺入它的头颅中,灵力顺着精钢剑流出去,摧毁了僵尸松鼠浑浑噩噩的灵性。   许嘉眉抽回剑,捏法诀将溶解在水球里的尸毒分离,拿出引火符把僵尸松鼠脱水的尸体和尸毒烧成一捧灰烬。   她记得僵尸松鼠是从哪个方向来的,还看到僵尸松鼠的爪子上沾着新鲜的人血,在附近找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一个身受重伤陷入昏迷的先天武修。   叶曼羡认出这位武修的身份:“是郑氏家主的亲孙子,有金木水土四条灵根。他想做修士,不过,他是武修世家的人,不会有人给他修真功法。我以为他已经离开白山城了。”   第五十八章 风起   许嘉眉也听说过这事,道:“他就是郑成木?”   “应该是。”叶曼羡拿出疗伤丹药,捏开郑成木的嘴丢进去,“这人不能死在巨木林,我们顺手救他一命,等他醒来后,问他要灵石。”   郑成木的胳膊和后背被僵尸松鼠抓伤,尸毒令伤口变成黑红色,冒出脓水。   许嘉眉将灵力化作清水洗干净伤口,涂上药膏化解尸毒,又把侵入郑成木体内的阴气清理掉,说:“他不会有性命之危了。”   叶曼羡点点头,抓起郑成木的隔壁,把他丢在另一截树枝上,放出鬼蝌蚪看着他。   接着,两个姑娘静静等待许久,撒在水面的诱饵终于引来一条圆圆胖胖浑身发光的灯笼鱼。许嘉眉掐诀施展道术,将灯笼鱼禁锢在水球里,叶曼羡投掷柳叶刀,命中灯笼鱼的头,再抛下一张网,将垂死的灯笼鱼捞上来。   灯笼鱼是水生妖兽,身长约二尺,能吐出冰刃攻击。许嘉眉和叶曼羡相互配合,灯笼鱼毫无反击之力,轻易被捕捉。   许嘉眉把灯笼鱼的血从水中分离出来,让叶曼羡放火烧掉,投下新的诱饵等待下一条灯笼鱼上钩。   任务要求是捕捉四条灯笼鱼,许嘉眉二人抓到第三条,郑成木醒了。   他的解释是他和叶家的一位筑基修士打赌,只要他捕杀一头七阶妖兽,那位筑基修士会给他一本修真功法。   七阶妖兽的实力略强于炼气十二层修士,即便是余雁行,也不敢说一个人能猎杀一头七阶妖兽,更何况郑成木?   “那人是故意刁难你。”叶曼羡道,“你死心吧,你是不可能拿到修真功法的。”   “为什么?”郑成木问。   “因为你出身郑氏。”叶曼羡道,“若是你拿出晋升武圣的方法,说不定我们会交换你一本修真功法。”   郑成木默然,道:“羡小姐,这比猎杀七阶妖兽更难做到。”   叶曼羡摊摊手:“那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说:“我和嘉眉救了你一命,你的命值多少钱?”   郑成木想了想,道:“我欠你们一千块灵石。”   “我拿三百,嘉眉拿七百,是嘉眉发现你。”叶曼羡说,“赶紧写欠条!”   待郑成木写了欠条,叶曼羡又说:“我们给你用了药,你还要赔我们药钱。”   郑成木:“……”   郑成木:“好。”   他的伤势尚未完全痊愈,身体虚弱,武器也丢了,还需要许嘉眉二人的保护。   待最后一条灯笼鱼被捞上来,许嘉眉掐指一算,道:“天快黑了,我们得赶在天黑前回去。”   来时用的是风行符,回时也用风行符。   郑成木被两个姑娘轮流拖着,一路风驰电掣,衣服和头发被弄得乱糟糟的,身上也被树枝、藤蔓等刮出不少伤痕。   到了白山城,许嘉眉丢下郑成木,道:“你要记得还债。”   郑成木苦笑着应了是,目送二位姑娘离开,去郑家开在白山城的鲛绡铺子求助。他的重伤是被修士暗算,若非他在家里学得一门假死的功法,如今怕是去地府见阎罗王了。   这天晚上,许嘉眉被一位筑基修士叫去询问找到郑成木的整个过程。跟在她和叶曼羡身后的两位筑基修士更早发现郑成木,故而,许嘉眉回答了问题,很快就被放回来。   因郑成木在巨木林遇袭这件事,白山城三姓联手将住在白山城里的人仔细排查一遍,抓住几个身份不明的可疑武修,还找到几个不属于叶、余、姜、耿的修士。许嘉眉曾用来卖灵草换灵石顺便买鸡鸭牛羊的投影亦在其中,其外貌特征登上通缉令,被悬赏一百块灵石。   她在几年前用来卖利器符的投影也出现在通缉令上,悬赏是二十块灵石。   郑成木遇袭事件在三天后迎来后续,一位在外游历的叶家修士,被郑氏武王击杀。   那位修士是老祖宗叶时远的直系后代,修为炼气十层,骨龄不足五十岁,有望在五十五岁前筑基。   叶家毫不犹豫地抓住郑成木,要求郑氏交出凶手,否则郑成木别指望活着离开白山城。   郑氏怀疑有人故意促成叶氏和郑氏交恶,严厉审问了击杀叶时远后裔的武王,将武王送往白山城交换郑成木。结果武王在叶家筑基修士询问他的时候自爆,重伤了两位筑基修士,旁观的余家修士和姜家修士同样遭到自爆波及,受了轻伤。   尽管叶家想查清楚真相,但三位修士的折损仍然激怒了家主叶不识,郑成木被废除武道修为并扔出白山城。   两天后,郑成木在回郑家的路上遇袭,险些丢了命。袭击他的是叶家修士,与两位被武王自爆重伤的筑基期有血缘关系。   郑家不是吃素的,他们杀了这位叶家修士。   至此,白山城叶氏正式和武修第一世家郑氏交恶,双方冲突不断。   耿家残存的修士也在针对叶氏。   余氏和姜氏乐得看两大家族的热闹,苏氏、周氏和肖氏也在坐山观虎斗。端木家想调解叶、郑二姓矛盾,奈何叶、郑二姓掐得不可开交,压根没有给端木家面子。   许嘉眉在郑家将武王送来白山城那天取回郑成木欠的七百灵石,疑心叶氏和郑氏斗成一团是邪修搞事,但她没有证据。识海中有一枚印记的秦方杰还在白山城,被关在叶氏的私狱里,叶从吉和叶不识似乎把他忘了。   云八奉命探望秦方杰,告诉许嘉眉:“他的修为跌落至后天一重,精气神损耗很严重。”   难道那枚邪异印记在夺取秦方杰的真气?   许嘉眉刚把猜测说与叶如龙知道,秦方杰就死在私狱里。   然而叶如龙来不及追查真相,便得知搬去后山的叶曦月被一个蒙面女人打伤,丹田开了一个洞,修为全失沦为凡人。   叶曦月坚持说蒙面女人是余雁行乔装,抱着叶不识的大腿求他保护她,说余雁行会趁机杀掉她报仇。   余雁行否认。   叶不识半信半疑,将叶曦月带在身边护着,他与余雁行的夫妻关系日渐恶劣起来。   叶曼羡跟许嘉眉诉苦:“我舅舅给我三两灵雾茶,叶曦月想喝,阿爹竟然让我分出二两给她!我不欠叶曦月的,不肯给,阿爹骂我不把叶曦月当姐妹!他这么疼爱叶曦月,我问他怎么不干脆把我的三两灵雾茶全部要了去,他扬起手,要甩我耳光……”   第五十九章 云涌   许嘉眉仔细看叶曼羡的脸,道:“他没有打你。”   “他差点就打我了。”叶曼羡吸了吸鼻子,委屈得眼含泪光,“那时我仰着脸,瞪着他,不肯让步。我不怕他打我,他若打我,他便不是我阿爹!他也在看我,最后叹息一声,把手放下了。”   对此,许嘉眉真心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把手覆在叶曼羡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拥住叶曼羡的肩,无声地安慰。   被安慰的叶曼羡咬着唇,一颗颗泪珠打湿了衣襟,呜咽声脆弱如受伤小兽,脸埋在许嘉眉怀里,话语断断续续:“他是我的亲阿爹,他居然对我动手,他是不是不要我了……呜呜呜,我宁愿他打我,我不想要他了,也不想叫他阿爹了!……”   家庭纠纷乱如麻,许嘉眉思忖着,说:“我给不了你好的建议。眼下你的选择有二,要么忍,要么离。”   若是叶曼羡无法割舍父亲的爱,或者不甘心叶不识偏心异母姐姐,大可学习叶曦月的招数,跟父亲叶不识撒娇撒痴,甜言美语挽回他的心。   若是叶曼羡做不到撒娇撒痴讨叶不识欢心,又狠不下心斩断这段缘,那么难受的人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她的母亲余雁行。   “我要忍?”叶曼羡喃喃道,“我忍不了。当我看到阿爹跟叶曦月那贱婢说笑,我便生出恶念,想扑上去撕碎叶曦月,狠狠打她的脸,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许嘉眉默然。   傻姑娘,事情的源头不是叶曦月,是你的父亲。   你赶走叶曦月,第二个叶曦月冒出来,你也赶走吗?第三个叶曦月来了,你还是赶走?针对叶曦月是不能治本的。   叶曼羡不知许嘉眉的想法,仰起头看她:“嘉眉,你觉得我恶毒吗?我很坏,我恨叶曦月和叶如龙抢走阿爹,我还……我还恨,为什么我不是天灵根,为什么我的阿爹阿娘不像你的阿爹阿娘那样温和有趣……”   她和许嘉眉走得近,旁人不满许嘉眉得到她的青睐,跟她说:许嘉眉是天灵根,瞧不起双灵根和三灵根的;许嘉眉和她好,是因为她阿爹是家主,不是认真和她好;许嘉眉的修炼进度比她快,莫看许嘉眉一脸淡然不在意的神情,实际上心里嘲笑她叶曼羡没用……   这般话听得多了,便是叶曼羡晓得是不怀好意的挑拨,也免不得心存芥蒂。   一直以来,叶曼羡都说自己要和叶如龙比,可她很清楚,她不愿落后于叶如龙,更不愿落后许嘉眉。   许嘉眉的功法不如她好,住的地方不如她好,也不想她这样随时有长辈指点修行,凭什么许嘉眉能够如此之快地晋升炼气五层呢?   除了灵根,叶曼羡自持样样不比许嘉眉差,修行的时日也比许嘉眉长,结果许嘉眉不到五年便赶上她了。   试问,她如何释怀?   不知是出于何种念头,叶曼羡坦白自己的心思,捂着脸背对许嘉眉:“我太糟糕了……阿爹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他不喜欢我。你聪明,你也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你是故意讨好我吗?我不要你的讨好!”   “……”许嘉眉感到头疼。   她当然知道叶曼羡不是天真单纯的人设,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正值青春期,家庭关系活像妈妈辈喜欢看的豪门狗血伦理剧,多思多想实在寻常。   遇到叶曼羡这样的一个小朋友,不擅长安慰人的许嘉眉也得思考如何安慰人,她牵住叶曼羡的手,说:“你觉得我讨好你吗?”   叶曼羡甩开她的手,掏出手帕擤鼻涕,哼哼唧唧:“没有吗?我是家主的女儿,你……”想说许嘉眉是炉鼎,又怕伤了许嘉眉的心,改口道,“你不姓叶,你应该讨好我!”   许嘉眉说道:“你不是容易讨好的人,讨好你花费的心思多于讨好龙公子和月小姐。如果我想讨好别人,我一定奔着龙公子去,他是火行天灵根,还是家主安排给我的夫君。”   “你在讨好我,也在讨好他!”叶曼羡道,“我嫉妒你,你现在知道了……”你还愿意跟我好吗?   说到这里,叶曼羡不由得止住话头,后悔自己一时晕头说出心里话。   讲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许嘉眉一定觉得她很坏,不想跟她好。   许嘉眉着实不喜欢安慰人,说:“你嫉妒我,你有害过我吗?你没害过我,你帮了我很多,我不会因为你突然不喜欢我便忘记你对我的好。你不喜欢月小姐,你有做过对她不好的事情吗?你也没有,所以,你不坏。”   如何评价一个人呢?   不要听这人是怎么说的,也不要听这个人是怎么想的,你看他怎么做,你便知道他是好是坏、是善是恶。   叶曼羡听得一愣,扭过头来,傻傻地注视着许嘉眉。   许嘉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恨和嫉妒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哭泣也不能。”   “嘉眉,我该怎么选?”话题回归正轨,叶曼羡的眉心皱成“川”字,左右为难,“我不想忍耐,我也不想离,族里不允许我离的。我是叶氏的女儿,若我离开叶氏,我……我还能去哪里呢?”   “这是你的事,我拿不了主意。”许嘉眉道,“你问问你阿娘,也许你阿娘会给你答案。”   “对,我是有阿娘的!”叶曼羡腾地站起,走到门口,止住脚步扭头望许嘉眉,“我的眼睛有没有肿?”   小姑娘在意自己的形象。   许嘉眉走了过去,用灵力化去叶曼羡红肿的眼皮和眼睛里的血丝,顺便帮她整理了头发和衣裳,笑道:“可以了。”   叶曼羡抿唇,脸颊泛起红晕,低头道:“谢谢!我、我又给嘉眉添麻烦了……”   “不碍事,我是你阿娘带来白山城的,你阿娘是我的师姑。”许嘉眉打开门,送叶曼羡离开。   她给叶曼羡提供咨询,一来是将叶曼羡当朋友,帮朋友解决困难是理所当然的;二来是自己在叶家处境尴尬,叶不识视她为炉鼎,不把她当人看,她倾向于同情自己的余雁行是天经地义的。   万一余雁行真的与叶不识和离了,她跟余雁行去余家,处境说不定能比现在好一点。   第六十章 护身符   许嘉眉暗暗分析:白山城叶氏和武修第一世家郑氏形成鹬蚌相争的局面,耿家伺机而动,却不知道叶氏和郑氏是否逢场作戏。端木家距离太远,且态度中立,不会插足泥潭。白山城之内,余氏和叶氏是同盟,姜氏能安心吗?不能。余氏能坐看盟友叶氏日渐强盛吗?也不能。   此时的白山城如一潭浑水,趁机摸鱼者众,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叶曼羡去问余雁行是忍是离,余雁行的答案可窥见余氏宗族的态度:余氏是继续和叶氏结盟呢?还是与存在感相对较弱的姜氏抱团呢?   令许嘉眉感到失望的是,余雁行没有说和离,仍是劝叶曼羡忍耐。   时机未到,饶是许嘉眉怀着搞事的心,也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推算神光符上面。   她每天早晚都要巡视听雨阁里的粮食作物和蔬菜,隔三差五接触琴棋书画陶冶高尚的情操,间或亲自下厨做吃食、跟秀彻和轻莹学习针线缝补技术,可以说是过得有滋有味了。   先前有许多闲人说她不务正业,引来叶不识和余雁行的责备,但她的修行进度紧跟着叶如龙,叶不识和余雁行懒得多言。   闲人们改口说她心机深沉,故意摆出悠哉从容的模样,诱大家效仿她。结果效仿她的人全都被影响修为,唯独她一人独领风骚。   啧,有这闲工夫操心她的修行,干嘛不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呢?许嘉眉也想一天十二时辰都在修炼,可她不能,她必须落后叶如龙。   寄人篱下的外姓人被家主要求修行《朝云暮雨合欢妙法》,修行进度越快,则越容易从叶如龙的未来侍妾变成为其他叶家修士作嫁衣裳的炉鼎。   许嘉眉压制着修为,专心研究神光符。   在冬至前夕,她将神光符推算至自己所能达到的极致,即她推算的神光符与正版神光符不相上下。   许嘉眉心情大好,看见养在空间里的小鸡长大了,捉住一只杀掉去毛,收拾干净了做成白切鸡,又弄两道素菜,将黄金稻去壳煮成饭,美美地吃了一顿。   “食色性也,美食如毒,难以戒除。”许嘉眉的目光落在四处觅食的鸡鸭上,“明天做烧鸡吃?还是吃烧鸭?”   “咕咕!”   “嘎嘎!”   鸡鸭察觉她的垂涎,连忙张开翅膀飞走。   许嘉眉用心打理好空间里的植物和禽畜类,给自家猫抓了一条鱼,让秀彻请来乐师和舞姬表演歌舞节目。叶曼羡坐在几案后,单手支着下巴,一脸兴趣寥寥。   “这不算好看,你怎么这么喜欢?”叶曼羡拿出制符的工具,“我们来讨论画符技巧吧。”   “对画符不感兴趣了。”许嘉眉刚从符的世界抽身出来,一边欣赏着舞姬曼妙的舞蹈一边提议道,“你想不想听故事?若是想,我们去中城玩。”   “提升修为比玩耍重要,我想尽快晋升炼气六层。”叶曼羡道,“阿爹和阿娘不许我离开白山城,要是我们能去巨木林打猎就好了。”   叶氏和郑氏的斗争趋向白热化,郑氏死了武王,叶氏死了筑基修士,两个家族的老祖宗也交过一次手。   此前叶如龙去巨木林捕杀八阶妖兽,遇到郑氏武修,双方动手,叶如龙烧死对方,他的手臂被郑氏武修削去一块肉。   “大前天,我跟阿娘去了余家祖宅一趟。”叶曼羡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盖子,取出一枚红玉护身符,“这是给你的。”   “谁给我的?”许嘉眉的直觉让她知道护身符不简单。   叶曼羡道:“长老给了我一对护身符,我分一个给你,你好好地戴着,不许摘下。”她把护身符系在许嘉眉身上,不允许许嘉眉拒绝,“长老擅长画符,是阿娘的老师。”   说完晃了晃自己身上的护身符,两个护身符的款式一致,确实是一对。   许嘉眉不动声色地尝试将护身符投影虚天,结果是耗尽全部神识也做不到,她又试着将叶曼羡的护身符投影虚天,发现叶曼羡的护身符比自己的简单一些。   很好,护身符可能是那位余氏长老针对她的局。   自以为跟余氏没有恩怨的许嘉眉生出好奇心,道:“阿曼,那位给你护身符的长老有说让你把护身符分我一个?”   “她说,我可以把护身符分给别人。”叶曼羡显然是很喜欢那位长老的,“你对我好,我便把护身符给你!”   叶曼羡没有隐瞒长老的身份,许嘉眉很快知道长老叫余寻秋,是毁掉雷灵根天才的嫌疑人。余寻秋修为极高,是筑基后期,被震怒的余家家主余玄霆赶去镇守出产灵石、灵珠等物的矿脉。   余寻秋给外人的印象,是敌视外姓修士。   在叶曼羡口中,余寻秋随和通达,曾反对余雁行嫁入叶氏,曾同意将余氏功法传授给叶曼羡。   奈何余雁行最终当了叶氏的家主夫人,叶曼羡也没能修行余氏功法。   “如果长老见过你,她会喜欢你的!”叶曼羡自信地说,“我给她看了你画的灵符,她夸你画得好哩!”   “也许。”许嘉眉敷衍。   她听说过一种人,对外人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对自己人温和如三月春风。余寻秋大概是这种持有两套处世价值观的人吧?   叶曼羡道:“我的表兄弟姐妹来我家做客,你去见见他们吗?今天是冬至,听阿娘说,我阿爹、我都要和他们一起吃晚膳。”   许嘉眉婉拒叶曼羡,道:“你的家宴,我不适宜参与。”   去年的冬至,余家没有来叶家走亲戚。   余家登门是暗示两家的友好盟约不会改变?余雁行不会与叶不识和离?……许嘉眉无暇思考是与否,因为她的修行出了岔子,丹田内的灵力少了,修为在倒退。   初时,许嘉眉怀疑是自创的《浮云流水真经》存在缺陷,但虚天中修炼《浮云流水真经》的投影并未出岔子,她对自创的功法也有信心。   于是,许嘉眉的疑心落在余寻秋送的护身符上,这护身符的力量也在日渐衰退,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护身符沦为凡物之日,她将沦为凡人。   但次日清晨发生的事告诉许嘉眉,她的预感是错的护身符破碎了。   第六十一章 过招   许嘉眉并不知道,余寻秋是第一个知道护身符破碎的人。   黎明的曙光刺穿黑夜,熏着檀香的闺房内,余寻秋的咯咯笑声愉快极了。与她同床共枕的青年被吵醒,打着呵欠道:“你不睡觉,在这傻笑什么?”   “不是傻笑,我这是高兴的笑。”余寻秋低眉看向青年俊美的脸,炫耀道,“我即将得到一个举世无双的宝贝,开心得想跳舞。”   “……想跳舞便跳,别吵我睡觉。”青年把被子往头上一蒙。   过了一个呼吸,青年猛地把盖住脸的被子一推,明灼灼的眼睛倒映着余寻秋美丽的面容,问她:“举世无双的宝贝?你素来厌恶外出,不喜交际,宝贝从何来?”   “当然是从白山城来。”余寻秋光着脚站在铺着白色长绒毯的地上,嫣然一笑,“我开心,我要跳舞了。”   未等青年有所表示,她真的跳起舞来了。   余寻秋曾跟来到白山城的凡人舞姬学过舞蹈,她的舞蹈或许不如凡人舞姬跳得好,可她是筑基修士,她的每次抬手顿足如同演绎道的妙韵。   这是难得一见的修士的舞蹈。   青年单手支着头,看得如痴如醉,由衷地赞叹道:“阿秋,你太美了。”   若袁天通见到这个青年,他会认出青年的身份。   此人是袁天通投靠的耿七公子,传闻已经身死的耿七公子耿再言。   他更名改姓,现在叫严再,修为炼气七层,是余寻秋的枕边人。余寻秋亲自在他身上描画灵符,改变他的气息,令世人误以为耿再言被杀,就连耿谷勇都不知道耿再言还活着。   在符之一道造诣高深如余寻秋者,通过护身符给许嘉眉制造一个陷阱,易如反掌。   若说余寻秋的心情处在喜气洋洋的巅峰,那么此时的许嘉眉抑郁且烦闷,她盯着碎成一块块的护身符,眸中暗色弥漫。   为何护身符会破碎?   是替她挡灾了?还是这护身符完成暗算她的任务,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许嘉眉闭上眼睛,深呼吸数次,稳住情绪,然后取出画符的笔墨纸砚,拿出十二分的认真,画了一张占卜符。   这张占卜符是手札上记录的,被归类在八品灵符的范畴,绘制难度相当高。   许嘉眉从丹田中抽取一丝精纯的灵力,激发占卜符,以余寻秋赠送的护身符为媒介,占卜自己修为倒退的真相是否与护身符有关。   “嗤”   占卜符自燃,化作灰烬。   远在余氏矿脉的余寻秋心有所感,停止跳舞,掐法诀斩断冥冥之中占卜符的探究和问询。   可是许嘉眉先于余寻秋得到了答案她的修为倒退确实与护身符有关,护身符来自余寻秋,则她的修为倒退是不慎遭到余寻秋暗算。   “小姑娘有一点本事,晓得寻根究底。”余寻秋坐下,“严再,把我的符笔拿来,我要画一张灵符。”   “怎么了?”严再看她跳舞看得正入迷,突然被打断,感觉如同听故事听得上瘾,说书先生突然冒出一句“预知详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我看中的宝贝不肯配合,但她的修为太低了。”余寻秋不耐烦等待严再把常用的符笔呈上来,捡起眉笔在手臂上画了一道防止被占卜手段窥探的灵符,令灵符深入臂骨。   她有足够的自信,即便是金丹真人掐算许嘉眉修为倒退的原因,也没有本事绕过防窥探的灵符追查到自己身上来。   余寻秋画完灵符后,抬手推开凑过来的严再,道:“别闹。”   严再:“我觉得你在干坏事。”   余寻秋说:“瞎讲,我是拯救一位天才。”她是真心不认为自己做坏事,也是真心认为自己在做坏事,“我想,我应该去见见她。不过,我更想趁机观察观察她。”   被她盯上的许嘉眉默不作声地收拾了破碎的护身符,思考着余寻秋暗算自己的目的。   因余寻秋有毁掉一位雷灵根天才的前科,许嘉眉不觉得余寻秋持着善意,她有心找余雁行查探自己被余寻秋动了何种手脚,又因所修功法不是家主给的《朝云暮雨合欢妙法》而心怀顾忌。   若余雁行知道她修行的功法是自创的《浮云流水真经》,余雁行会帮忙隐瞒吗?   将自己的把柄送到别人手里,这是极愚蠢的行为。   许嘉眉打消了念头。   她盘膝静坐,感觉着丹田中辛苦修炼的灵力在一丝一缕地减少,也不知过了多久,心里终于有了决定。   被动接受修为倒退的结果,不如主动出击。   许嘉眉决定散功。   精纯的灵力自丹田流出,从四肢百骸释放出来,在静室内形成一个灵气漩,灵气的浓度陡然提升。   叶六十三最先发现事情不对劲,霍然暴起,撞破几道墙壁,来到许嘉眉打坐修行的静室,裹着真元的铁拳狠狠锤在禁制上。   “嘭嘭嘭!”   接连三拳落下,禁制剧烈震动起来。   “嘭嘭嘭嘭嘭嘭……”   十多拳落下,每一拳都用尽叶六十三的全力,承载禁制的阵盘啪地一声裂开,禁制随之消失。   叶六十三闯入静室,凶戾如食肉猛兽的一双眼睛锁定许嘉眉,仅一眼,便看出如今的许嘉眉不再是修士她已然失去修为。   静室被闯的一刻钟后,许嘉眉被叶六十三带到叶不识面前。   对于许嘉眉失去修为一事,叶不识是十分惊讶愤怒的。   他不想听废话,筑基修士的威压如同山岳压着许嘉眉和叶六十三,阴沉地道:“解释!”   凡人许嘉眉无法承受筑基修士的威压,未哼一声,便身不由己地扑倒在地,柔弱的内脏破损并出血,唇畔也溢出鲜血,眼前一阵阵发黑,险些昏迷。   “主君!”叶六十三也在苦苦抵抗叶不识的威压,提醒叶不识道,“许娘子是凡人!”   “哼!”叶不识收起威压,问叶六十三,“你可知道是什么情况?”   叶六十三一无所知。   许嘉眉道:“我今天早上醒来,发现护身符破裂,修为在倒退,然后……然后我就失去修为了。”   她把手帕里的护身符碎片拿出来,叶六十三马上向叶不识解释护身符的来历。   叶不识看着护身符碎片,想起雍容华贵如人间皇后的余寻秋,脸色更阴沉:“你们可知道诬蔑一位筑基修士的后果?”   略去叶不识的警告和别的细节不提,叶不识带着许嘉眉来到余寻秋镇守的矿场,要求余寻秋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六十二章 困局   “解释?没有解释。”余寻秋看着许嘉眉,露出惊讶神色,“这不是你当成眼珠子一样爱护的水行天灵根吗?你把她的修为废了?”   余寻秋的惊讶不是假装的,她料不到许嘉眉会散功。   叶不识冷冷地道:“你给了她一个你亲手制作的护身符,她修为倒退,变成凡人了。你敢发心魔誓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呵,好笑。”余寻秋傲然道,“我是筑基修士,仅次于金丹真人的筑基修士,我犯得着暗算一个小姑娘?我确实看她不顺眼,我若暗算她,你觉得……她会有机会活下来?”   “照你这么说,此事与你没关系?”叶不识怀疑的眼神写着不信。   “有关系如何?没有关系又如何?”余寻秋漫不经心地玩手指,“我弄死她,赔你几块灵石几张灵符,你难道有胆子让我以命偿命?便是你有胆子,你也没有资格和实力让我以命偿命。”   “你……”叶不识气得瞪眼。   他是最不喜欢和余寻秋打交道的。   余氏有许多难缠的人,余寻秋最刁钻。其性情喜怒无常,肆意妄为,真惹恼了她,她敢孤身一人单挑整个叶氏,全然不怕死。   正常人都不喜欢跟余寻秋这样的人打交道。   叶不识跟余寻秋说不通话,被她气走了。   叶不识带许嘉眉去了余氏祖宅,质问余氏家主余玄霆,无果。   余玄霆拒绝负责,拒绝承认许嘉眉失去修为一事与余氏有关系,还认为叶不识脑子有病。   两次碰壁的叶不识黑着脸把许嘉眉带回叶家,道:“失去修为没关系,你的灵根、丹田和经脉未曾受到损伤,勤奋一些还是能将修为修回来的。”   转眼间到了除夕夜,叶不识暂时放下叶氏家主的重担,与族人一同守夜。他身边是丹田破了一个洞的凡人叶曦月,叶曼羡和余雁行身边是凡人许嘉眉。   叶不识注意到许嘉眉,招手让她上前,质问道:“你是怎么回事?没有修炼?”   “我修炼了,但我的身体无法储藏灵气。”许嘉眉大大方方地将左手命脉递给叶不识,咬着嘴唇道,“我……可能做不成修士了。”   “……”叶不识的灵力在许嘉眉的经脉中游走一圈,脸色难看地掏出一块灵石给她,“你的气感不会消失,你试试吸收灵石中的灵气修炼。”   “是。”许嘉眉汲取灵石中的灵气,灵气入灵台,进经脉,归于丹田。   叶不识清晰地感应到许嘉眉丹田中的灵气在逐渐消失,速度很慢,可一块灵石的灵气撑不过六个时辰。   他松开许嘉眉的手,看着许嘉眉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惶然,念及她是十四岁的孩子,比叶曼羡还小,冷硬的心软了一下,道:“你跟我去见老祖宗。”   许嘉眉哆嗦了下。   筑基期的叶不识发现不了自己身怀空间,金丹真人能发现吗?   “莫怕,老祖宗不吃人。”叶不识道。   这一劫是逃不掉的,许嘉眉定了定神,跟叶不识去见叶氏老祖宗叶时远。   强如叶时远,也看不出许嘉眉因何修为倒退,不过他看出许嘉眉的经脉和丹田比叶如龙的宽阔,她的资质更胜于叶如龙。   可惜是个养不熟的外姓人。   叶时远道:“我给你三个月,你若不能解决问题,便将听雨阁让出来,搬去如龙的院落里住。”   修为不会影响子孙后代的资质,哪怕许嘉眉变成凡人,她和叶如龙的后代也更容易出现优秀的灵根。就如灵台被震碎的雷灵根天才,哪怕他是浑浑噩噩的傻子,余氏也为他安排了一位余姓未婚妻。   许嘉眉回到宴席上,叶曼羡立刻找来,问她:“怎么样?老祖宗有看出你修为倒退的原因是什么吗?”   许嘉眉黯然道:“老祖宗要我自己解决问题。”   “你现在是凡人,你怎么解决?!”叶曼羡小声地叫了起来,用力拥紧许嘉眉,“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谢谢。”许嘉眉勉强笑了笑。   “阿爹呢?”叶曼羡问,“他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似乎是郑氏又搞事情了,家主急匆匆地去前院找人应付麻烦。”许嘉眉道。   自她散功之日至今时,白山城叶氏和武圣城郑氏的斗争越发激烈。叶氏已经失去十一位筑基修士,郑氏死掉的武王也达到十三位,炼气期修士和先天武修的伤亡更大。   两大家族互相针对,近乎开战。   许嘉眉遭到余寻秋暗算,无法修行,叶氏拿着破碎的护身符竟不能确定是否是余寻秋捣鬼,也无人敢提出请余寻秋给她看看是什么情况。她惦记着修行,试图破解余寻秋设下的局,无心关注叶氏和郑氏的争斗。   从冬至到除夕是四十来天,许嘉眉从未放弃过希望,可余寻秋的局如同钢铁打造的牢笼把她困在其中,她尝试无数次,无数次失望。   怎么办?   许嘉眉沉思着,冷不丁被叶曼羡推了推:“嘉眉!”   “嗯?”   “叶曦月和她娘走了。”   叶曼羡拉着许嘉眉,跟在叶曦月身后,看着叶曦月和她的母亲李夫人携手走进叶不识生活起居的院落里。叶曼羡忍不住,问守在院落门口的两个炼气期修士:“阿爹在里面?”   两位修士看了看彼此,交换眼神,齐声答道:“家主刚回来。您进去吗?您和夫人一起进去,家主会更高兴。”   “不进去!”叶曼羡气呼呼地扯着许嘉眉的手臂离开,“我要找我阿娘!我好不容易劝得我阿娘和我一起守夜,阿爹竟然关起门和他的侍妾守夜,太过分了!太气人了!!”   怒火中烧的小姑娘忘却分寸,跟母亲控诉父亲有多过分。   余雁行静静地听叶曼羡指责李夫人和叶曦月是多么无耻不要脸,拿手帕拭去女儿眼睛里的泪光,淡淡地问:“阿曼,你讨厌你阿爹吗?”   叶曼羡僵住,仰头直视温柔端庄的母亲,意识到母亲的询问很慎重。   余雁行道:“你不喜欢他,我可以带你回余家。”   第六十三章 怎么办   她顺了顺叶曼羡特意留的额发,说:“他不喜欢我,瞒着我在外面养侍妾,瞒着我和侍妾生下儿女。他不尊重我这位道侣,我不想和他过了,我要与他和离。”   想着心事的许嘉眉抬起头注视余雁行,余雁行的目光没有分给她,余雁行的眼睛只容得下叶曼羡。   许嘉眉心想:余氏要和叶氏解除盟约了。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许嘉眉起身离席,慢慢回到听雨阁,站在庭院里仰望夜空。她家猫蹲在屋顶,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绿莹莹的,像是会发光。   “喵。”猫叫了一声。   “下来。”许嘉眉走到屋下,向猫敞开怀抱伸出双手。   猫歪头瞧了瞧她,听话地跳到她怀里,舔了舔她的手指,似乎能察觉她的心情不好。   许嘉眉抱着猫坐在池边,水里鱼儿愉快地游来游去,猫眼馋,喵喵叫着,拿脑袋蹭了蹭许嘉眉的手背。   “想吃鱼?给你吃。”许嘉眉的神识没有消失,绕开阵法,手碰到冰冷的池水。   受惊的鱼尾巴一摆,迅速逃走,拍起的水花溅落在许嘉眉的脸颊,许嘉眉这才发现,没有灵力的自己很难抓到鱼。   她的丹田里,吸收了一块灵石的灵气还在,许嘉眉施展道术,捉到一条鱼递给猫。猫欢喜地叼着鱼看她,把鱼放在她手边,意思是给她。   许嘉眉哑然失笑:“我不吃,你吃。”   默默旁观自家猫吃鱼,许嘉眉洗净双手,在卧室的床上躺下来,意识来到虚天,翻开投影涂昌国秦家藏书阁的无名炼体术。   一般的修真功法是引灵气入丹田,秦家的无名炼体术同样要引气入体,但炼体术不需要将灵气储藏在丹田,而是以灵气淬炼血肉骨头,令身体更健康完美。   许嘉眉没有火行灵根,无法修炼秦家的无名炼体术。   不过,她可以根据秦家的无名炼体术自创适合水行灵根的炼体术。   下定决心之后,许嘉眉认真研究无名炼体术。   同一时刻,乔装改扮成丫鬟的余寻秋端着几样糕点走进听雨阁,敲响许嘉眉的门:“许娘子,夫人命我送几样点心给你,可否请你出来一见?”   送点心?出来一见?   余雁行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许嘉眉离开琉璃境,打开门,看向站在门外的丫鬟。这丫鬟穿金戴银,身披染色绚丽的绫罗绸缎,气度雍容,不卑不吭,比叶氏的正经小姐还像小姐。   她打量着乔装改扮的余寻秋,余寻秋也在观察她。   见她一派从容沉稳的模样,无愁苦抑郁之色,余寻秋略显意外之余,不由得暗暗点头,心想:果真是宝贝,我看人的眼光确实不错。   “请进。”许嘉眉说道。   余寻秋跨过门槛,把摆着三碟糕点的托盘放下,挥手布置了一道禁制,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许嘉眉怔了怔,以为余雁行派丫鬟来,是询问她如何解决修为倒退的问题。   许嘉眉道:“请替我转告师姑,我会努力修行,若是我无法解决问题……”她顿了顿,没有说出炼体术之事,“我想,我会尝试修行武道。”   乔装成丫鬟的余寻秋挑眉:“你甘心?”   “……”许嘉眉盯了她一眼,怀疑她的身份,暗暗警惕,脸上不动声色,淡然的语气就像谈论别人的事,“现实由不得我甘心或不甘心,我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呵。”乔装成丫鬟的余寻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艳丽的唇上扬,弯成满含嘲讽的弧度,声音极轻,“为何你主动散功?”   按照余寻秋的计划,许嘉眉应该坐等修为倒退,直至从修士降为凡人。然后,余寻秋会将许嘉眉从叶家弄出来,给她制造假身份,令她成为余氏的一员。   余氏能将上乘的修行功法给叶氏,能扶持姜氏对付背叛者耿氏,何以不能将上乘功法传授给水行天灵根呢?   然而许嘉眉主动散功,坏了余寻秋的算计。   被余寻秋质问的许嘉眉陡然捏住手腕上的碧玉镯,乔装成丫鬟的余寻秋直接笑出声:“你现在的修为连炼气一层都不到,莫说碧玉镯,便是你拿着仙器,也奈何不了我。”   许嘉眉沉默。   她没有感觉到恶意,她在猜丫鬟的身份。   她猜中了一半,说道:“你不是叶家大宅的丫鬟,你……是姓余的。”   “我好奇你是怎样的人,想见你。”余寻秋拍了拍许嘉眉的肩,“不要放弃,你努力修行,你的坚持会在未来某天得到回报。”   什么话?许嘉眉不懂余寻秋的目的。   乔装成丫鬟的余寻秋像来时那样突然地走了,许嘉眉再三思量,想到关键她的修为在倒退,丹田中辛苦修炼而来的灵力在一点点减少,这是残酷的事实。但是,减少的灵力没有离开她的身体,那些灵力去了哪里呢?   坚持得到回报的意思,是减少的灵力仍然在她身体之中?   若事实如此,那么她散功的决定会让她和鲁莽冲动画上等号……   你后悔吗?   许嘉眉扪心自问,不假思索地得到答案:不后悔。   也许给她护身符的余寻秋另有谋算,可是,凭什么她一定要乖乖配合余寻秋?她厌恶一切把她当成棋子对待的人,更厌恶弱小的自己。   许嘉眉排除杂念,将意识沉入琉璃境,继续研究无名炼体术。   同一座叶家大宅里,余雁行丢下陷入两难的叶曼羡,前往叶不识的住处,向叶不识提出和离的要求。   叶曼羡在叶家大宅出生,在叶家大宅长大,对叶氏女儿的身份感到骄傲和自豪。她从未想过,忍耐了那么多年的余雁行,真的会决定和离。她也从未想过,她会在今天晚上被余雁行询问:你是留在叶家陪你阿爹?还是跟我回余家?   望着余雁行的背影,叶曼羡一下跳起来,追上母亲道:“阿娘,你跟阿爹是夫妻,你们……”   “不要把我和他混作一谈。”余雁行冷淡说道,“阿曼,过完这个年,你便十六岁了。在凡间,十六岁的姑娘可以离开娘家成亲生子,你不是凡间姑娘,但你已经有资格决定你的未来。”   第六十四章 交换   她可以决定自己的未来?   叶曼羡茫然地看着余雁行,觉得眼前的母亲既熟悉又陌生。面对这样的母亲,叶曼羡感到无所适从。   余雁行叹息,不知是对叶曼羡仍然把自己当成孩子的事实失望,还是无奈于把叶曼羡养成天真幼稚的性子。   余雁行耐心地解释:“阿曼,你有你的人生,阿娘也有阿娘的人生。即便我是你的亲阿娘,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我也不可能一辈子绕着你转,事事以你为重。你懂吗?阿娘追求的是大道,阿娘可以为你放慢脚步,但是……请你原谅我,我无法为你驻足。”   “……阿娘。”叶曼羡轻轻地拉住余雁行的衣角,“你……不要我了吗?”   “并不是。”余雁行道,“你是我生的,我与叶不识和离,你不跟我回余家,你依然是我的女儿。除了你,我大概不会有第二个孩子。”   “可是阿娘先前不是劝我忍耐吗?”叶曼羡说道。   “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余雁行没有说余寻秋和余玄霆都支持自己和离,也没有说和离的念头在叶曼羡出世之前已经存在,“你阿爹应该不会轻易答应我,你有充足的时间考虑答案。”   鲛绡质地的衣角就像水一样从叶曼羡手里流走,余雁行态度坚决地离开,没有回头。香莎和周复跟上自家主君,也没有回头。   很快,余雁行消失在叶曼羡的视野中。   叶曼羡仍然站在原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忍不住想:我若用力攥紧阿娘的衣角,阿娘会停下来吧?   她无法肯定。   她害怕知道答案,她不敢往下想。   她想和许嘉眉倾诉,想向许嘉眉求助。   然,叶曼羡放眼望向四周,发现许嘉眉不在。丫鬟知道许嘉眉在哪,叶曼羡询问丫鬟,被告知许嘉眉已经回听雨阁,只得放弃找许嘉眉的想法。   也许母亲说对了,她十六岁,应该学会自己拿主意……叶曼羡又思考:我拿不了主意怎么办?阿娘给我两个选择,我该怎么选?我两个选择都不想要!   烦死了!   叶曼羡左思右想,认为自己需要许嘉眉的建议。   可许嘉眉不是修士了,晚上要睡觉,到了明天上午再去找她吧。   夜晚一晃而过,叶曼羡向许嘉眉倾诉,许嘉眉说:“我给不了你建议。若是我,谁对我好,我便跟谁。”   “别的呢?”   “没有别的了,做选择的不是我,我不需要深入思考。”   “所以你建议我跟阿娘走?”   “不。”许嘉眉否认道。   她跟叶曼羡谈现实:“假设你跟你阿娘回余家,叶氏允许你走吗?假设叶氏愿意把你让给余氏,你能肯定余氏会像叶氏那样给你资源、帮助你晋升更高境界吗?”   许嘉眉要自创一门炼体术,没有闲暇也没有心情讨论“阿娘要跟阿爹和离,我怎么办”的论理题,三言两语陈述了两个选择的利弊,便把人赶走。   转眼间就是半个月后,不知余雁行用了什么话说服叶不识,令叶不识同意和离。叶曼羡自知选择无法逃避,唯有请母亲余雁行带自己回余家,叶不识和叶氏果然不允许叶曼羡离开。   失去修为的许嘉眉更关心自己。   以秦家的无名炼体术为参考,她自创了适合水行天灵根修炼的炼体术,还弄清楚了炼体修士的境界划分,知道炼体术和武道修行是两回事。   新年的第十五天是上元节,许嘉眉爬上屋顶,在白玉盘似的明月之下修行炼体术。   秦家的无名炼体术需要观想太阳,没有火灵根的人承受不起太阳光辉洗涤血肉之躯时的剧烈灼烧感;她自创的炼体术是观想月亮,清冷的月光落在身上,如同陷入冰窟,身体被冻得瑟瑟发抖。   许嘉眉怕冷,咬着唇熬过最难适应的第一个时辰,渐渐熟悉月亮的阴寒之力,引月华和灵气入体洗涤血肉之躯。   一层薄薄的寒霜挂在她的眉毛和鬓角,又渐渐蒸发不见,许嘉眉边修行边修改自创的《寒月炼体术》。   猫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缩着脖子退后,远远地看着她,歪了歪头,像是疑惑不解。   它也怕冷。   它不懂许嘉眉在做什么。   不过……   猫仰望天上的明月,试着吞了一丝月华。   清凉凉的感觉在身体里弥漫,不冷,还挺舒服的。   于是猫又捕捉了一丝月华吞入腹,本能地意识到月华是有益的,就像它喜欢吃的池鱼一样。   许嘉眉结束修行,睁开眼睛,发现猫正在追逐月华,静静地观察一会儿,知道猫不是在玩耍,便纵身跳下屋顶,回房歇息。   二月末,余雁行和叶不识谈妥了叶曼羡的去处,开始谈许嘉眉的归属。   许嘉眉被叶不识叫去,叶不识给她一块灵石,得出许嘉眉依然无法修行的结论,侧头问余雁行:“你拿什么跟我交换?”   “她不是修士,她只是一个凡人。”余雁行说道,“阿曼很喜欢她,我也很喜欢她。”   “可她不是普通的凡人,她是水行天灵根,我儿子的侍妾。”叶不识说道,“一位筑基修士值多少钱,她便值多少钱。”   他当着许嘉眉的面讨论她值多少钱,仿佛她是一件物品。   许嘉眉低头注视着袖口上的刺绣,温顺乖巧。   余雁行拒绝接受叶不识的开价:“太贵了,你是存心为难我。”   叶不识道:“你可以拿修行功法交换。”   余雁行道:“她修习你们叶氏的《朝云暮雨合欢妙法》,要为你们效忠一百年,她不值得我拿修行功法交换,她的身价也不能和筑基修士相比……”   二人讨价还价,浪费了一个时辰,各退让一步,勉强达成共识:许嘉眉的归属落在余氏,从此和叶氏划清关系。   叶氏有条件,即许嘉眉必须离开白山城,至少三年不得踏入白山城半步。   余雁行接受了条件。   没有人问许嘉眉是否接受,反正她就这样随便地从叶家去到余家。秀彻和轻莹相随,陆守风跟着,叶六十三是叶不识的人,拥有《轻灵飘洒炼体术》的云八不能走。至于吴云涛,他的选择是留在叶家。   第六十五章 后手   叶曼羡跟余雁行回余家,余雁行立刻把叶曼羡的姓改了,并将叶曼羡记录在余氏族谱上。   她自己也上了族谱。   在三十年前,余雁行嫁给叶不识,她从余氏女儿变成叶氏媳妇;在三十年后,余雁行成功和离,从叶氏家主夫人做回余氏女儿。   从今往后,叶曼羡易姓余曼羡,是余氏女儿。   许嘉眉不姓余,无需上族谱,余雁行给她安排的身份是修士,炼气一层修士该有的好处许嘉眉都有。接着,许嘉眉在余氏祖宅住了几日,奉家主余玄霆之命前往平国,轻莹、秀彻和陆守风同去。   他们乘坐的车被两头褐肤犀牛拉着,陆守风赶车。余曼羡把许嘉眉送到南城门,抓住许嘉眉的手,恋恋不舍,依依惜别:“嘉眉,我……”   她想说“我舍不得你”,想说“别走好吗”,可她知道许嘉眉非走不可。   “不要伤心,阿曼。”许嘉眉张开手拥抱小姑娘,温柔低语道,“我们以后会见面的。”   “好。”余曼羡心中怀着许多话,讲出口的只有一句,“我会想念你,会等你回来。”   余曼羡觉得自己应该给许嘉眉一个纪念,她想了想,把舅舅余玄霆送的一颗丹药悄悄塞进许嘉眉手里,传音道,“这是上品小还丹,我希望你不要有用到它的时候。”   许嘉眉没有价值等同的东西回赠,因余曼羡待自己是真好,她分出一半意识,在空间抓了一把紫霞稻装进小袋子里,将小袋子放进余曼羡的衣袖口袋。   “回到家再看,你一个人看。”许嘉眉轻声说,“这是我给你的惊喜。”   除了余曼羡,云八和吴云涛也来送别,说书先生袁天通亦出现在城门口,还有梅士祯、黄佩兰、叶昌源等人,甚至叶芳芸都来了。   许嘉眉对他们笑了笑,登上牛车,放下车门的帘子。   牛车渐行渐远,叶芳芸走到余曼羡身旁,小声问:“她给你的是什么东西?”   “想知道?”余曼羡打量叶芳芸一眼,哼一声,“不告诉你。”   “……”叶芳芸想打人。   她忍住了,撇撇嘴道:“许嘉眉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说就不说,我又不稀罕知道。”看出余曼羡是真伤心,叶芳芸故意嘲讽,“你对一个外姓人比对堂姐妹还好,外姓人被赶出白山城,你摆出这模样,竟比宝淑堂姐死了还难过……”   宝淑是那位嫁给耿家家主做妾的堂姐,余曼羡曾跟许嘉眉提过叶宝淑的婚事。后来耿家大宅被三位金丹真人封锁,耿家家主一掌震碎叶宝淑的心脉,随后耿家家主被叶时远击杀。   余曼羡曾后悔没有劝住叶宝淑,使得叶宝淑丧生于耿家覆灭一事之中,是许嘉眉开解她,她才放下这件伤心事。   今日叶芳芸提起叶宝淑,余曼羡小脸一沉,喝道:“你住嘴!宝淑堂姐是我的堂姐,也是你的!你看戏看够了吧?滚!”   “我也是你堂姐!”叶芳芸道,“你去了余家,连长幼尊卑也忘了?”   她来送别,确实有看看许嘉眉是如何离开白山城的意思。   先前许嘉眉修为仍在,叶芳芸嫉妒;如今许嘉眉是一介凡人,叶芳芸有点可怜她,并非单纯来看热闹。   心里话是不能说的,叶芳芸也不想和余曼羡斗嘴,袖子一甩离开了。   叶家连水行天灵根和余曼羡都能舍出去,她必须努力修行,不然她的未来有可能连叶宝淑还不如。   忆起叶宝淑不瞑目的遗容,叶芳芸打了个寒颤。   ……   牛车沿着巨木林边缘的路前行,三天后来到巨木林和乌山的交界地带。又半天,许嘉眉一行人来到丹枫原,遭遇三位不怀好意的耿家修士,车毁人亡。   “是叶氏的水行天灵根,叶不识为她挖掉耿子万的两只眼睛。”   “可怜的子万,我要弄死这个外姓女!”   对话在梦里反复演绎,许嘉眉挣扎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穿着原色棉布缝制的衣裳,手臂是白皙的肤色。她摸向脸,脸蛋光滑,所有修饰都被清洗掉。   这是……?   许嘉眉掀开被子,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唇红齿白眼睛明亮的漂亮小姑娘,陷入沉默。   由于美貌的叶宝淑被耿家家主看上,她怕自己也被谁看上,便做了一个两年计划,将颜值降到清秀佳人。习惯了调低的清秀容貌,乍然恢复美貌,许嘉眉的感觉很是陌生。   她穿上外衣,推门望向庭院,见到一个正在劈柴的十四五岁的少年,一只大黄狗趴在不远处啃骨头。听到开门的吱呀声,大黄狗扭过头盯向许嘉眉,喀嚓咬断手腕粗细的大棒骨,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少年停止劈柴,转身对许嘉眉道:“厨房有吃的,你饿了,就烧火把吃的弄热。”说完打了个响指,一道电弧落在地上,把一株野草烤成灰烬,“……你知道我是谁吧?”   许嘉眉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少年问:“那你怎么还站在这里不动弹?”   许嘉眉环视院落一圈,很普通的院落,估计只住了她一个人。她问少年:“我的猫呢?与我同行的三位武修在哪?”   “全死了。”少年的语气十分平淡,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不好。   “哦,全死了。”许嘉眉重复一遍他的话,走进厨房,生火把锅里的饭菜热了。   猫死了。   秀彻死了。   轻莹死了。   陆守风死了。   猫没了,三条人命全没有了。   他们的死是给“许嘉眉”陪葬,动手的耿家修士是叶氏找来的。   许嘉眉想起自尽的叶六四,心想:人命真不值钱。   她在小院落里住了两日,等来一位肤白胸大的漂亮女子。女子自称谢慧如,是许嘉眉的姑姑,亲切地喊许嘉眉莲姐,莲姐是许嘉眉的小名。   对了,许嘉眉要跟谢慧如姓,谢慧如道:“你想叫什么大名?你自己取,取好了告诉我。”   许嘉眉道:“就谢莲吧。”   “这么随便?你的名得用很长一段时间,叫个好听点的。”谢慧如说道。   “谢莲也好听。”许嘉眉懒得动脑筋想名字。   “可是心里有气?”谢慧如露出怜惜神色,伸手要摸许嘉眉的头,被许嘉眉避开,她笑着掩唇,“你何时成为筑基中期修士,何时恢复原来的姓名。”   许嘉眉平静地注视她。   谢慧如吐了吐舌头,拿出一道玉符,递给许嘉眉:“戴几天就可以修行了。”   第二天,玉符裂成三块。   许嘉眉拿出灵石吸收灵气,良久,她与谢慧如说道:“玉符没有效果。”   “不可能!”谢慧如不相信她,抓住许嘉眉的手探了许久,脸色十分难看,“我找不到你无法修行的原因,得请老祖宗来看看。”   余氏的老祖宗是个外表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一眼看出筑基修士谢慧如无法发现的事,说道:“叶时远给你种了一只噬灵虫,噬灵虫不除,你永远都不能修行。”   “能除掉噬灵虫吗?”谢慧如问。   “噬灵虫和她性命相连,我无法在她活命的前提下除掉噬灵虫。”老太太摇头,“我还道叶时远怎么肯把水行天灵根交给我们……他精明着呢。”   老太太和蔼地说:“小姑娘,你想回叶家吗?你想,我送你回去。”   第六十六章 女婴   好端端的水行天灵根,因勾心斗角之事无法修行,太可惜了。m.   许嘉眉读懂老太太的眼神,抿了抿唇,道:“我想了解噬灵虫,三年后再做打算。”   “可以。”老太太允了,“你被噬灵虫寄生的根本原因是阿秋没事找事,阿秋是余氏长老,余氏亏欠你。你有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会补偿你。”   老太太叫走谢慧如,让谢慧如给许嘉眉带了几百本书和几十枚用于记录信息的玉简,书和玉简是关于噬灵虫或别的虫子。又让谢慧如把一个木刻的小葫芦给许嘉眉,小葫芦中沉睡着秀彻、轻莹和陆守风的灵魂,许嘉眉可以决定三人的未来,或送他们转世,或度他们为鬼。   许嘉眉请谢慧如唤醒秀彻三人,问他们是转世还是做鬼。   “做鬼能修行吗?”陆守风念念不忘修行之事。   “能,但是你没有鬼修功法。”谢慧如道,“鬼身修行比人身更难,一旦你决定以鬼身修行,你将无法转世,死了便是魂飞魄散。”   陆守风犹豫。   轻莹说道:“我要转世。我能挑选转世的人家吗?”   许嘉眉道:“转世是看运气的,运气好能转生在衣食无忧的富裕人家,运气不好,连人都做不成。”   陆守风听到这里,说:“我做鬼!”   今生的他是他,天知道来世他是什么。   轻莹的选择是转世,秀彻难以决定,让许嘉眉抛了一枚铜钱,决定做鬼。   谢慧如念了一段往生咒,将轻莹送去转世,再把陆守风和秀彻塞进木葫芦,道:“他们在葫芦里睡几年,醒来就是鬼物了。”又说,“我每个月初八来这里一次,你好好过日子吧。”   “我的猫呢?”许嘉眉将木葫芦放进装灵草的玉盒,“我的猫死了,猫的灵魂在哪里?”   “不知道。”收拾战场的人不是谢慧如。   被噬灵虫寄生的许嘉眉失去价值,谢慧如待她不如初时温和了。   送完书、玉简和木葫芦,谢慧如拿出一片树叶形法器抛到空中,飞往白山城。   这里是兴国鹿郡的凤翔城,许嘉眉住的院落属于凤翔城大族谢家,她是谢家的旁支,谢家与白山城余氏有姻亲关系。谢慧如是谢家现任家主的姐姐,修行至今接近九十年,比依附叶氏的王炳辉更强。   除了谢慧如,谢家还有三位修士和一位武王,都效忠余氏。   白山城中,武王最多的是余氏,耿氏次之。   谢家的藏对许嘉眉开放,许嘉眉去了藏一次,将藏投影虚天,回到小院子翻阅谢慧如从白山城带来的书籍和玉简,寻找解决噬灵虫的方法。   心血咒可解除,没道理噬灵虫解除不了。   许嘉眉选择性地看书,一天十二时辰,五个时辰修行《寒月炼体术》,三个时辰看书,剩下的时间是休息和别的琐事。   五月来临,装扮成世俗女道士的余寻秋找到许嘉眉,道:“你等着,我会帮你解决噬灵虫的事!给我两年半,我一定能让你修行!”   说完这句话,余寻秋便走了。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这年的九月十三,凤翔城下了一场雪,天气转冷。   凤翔城北郊的几个村子有人看见一丈多高的雪人在村子附近游荡,六个无辜的村民被杀死并分尸,活着的村民怀疑雪人作怪,请谢家消灭雪人。   许嘉眉听说这件事,想起制作心血咒的材料之一是雪人心脏,起意见识一下雪人。谢家负责处理雪人的先天七重武修拒绝了她的请求,道:“你若是修士,能帮我,可你不是修士也不是武修,你帮不到我,还会扯我后腿,我不能带你去。”   “我力气大。”许嘉眉拿出一块石头,当着这位武修的面,把石头捏碎成粉末。   “……你是武修?”谢重昔正眼打量许嘉眉,否认自己的猜测,“你不是武修。不过,我得试过你的本事,才能告诉你,你能不能去看雪人。行吗?”   能像活人一样活动的雪人是精怪,只需一道火龙符就能消灭,但谢家舍不得火龙符。   武修不懂法术,对付雪人很不容易。   许嘉眉晓得谢重昔怕自己被雪人弄伤,遂来到演武场,与他过了两招。凭着《寒月炼体术》提升的力量和速度,以及粗浅招式,她和谢重昔打了个不相上下。   谢重昔:“我小看你了,很抱歉。”   许嘉眉:“不碍事。”   两人骑马出城,奔往最先见到雪人的村子。   雪人只在雪地出没,这几天没有下雪,前段时间下的雪已经被太阳融化了。许嘉眉掐指算了算,道:“四天之后的夜里会有一场雪。”   “怎么算的?”谢重昔好奇。   许嘉眉告诉他天气的算法,他听了三分之一,扶着头道:“别说了,说了我也听不懂。”   他们在村长家里借宿,村长的大媳妇挺着大肚子,殷勤地端茶递水,热切地打听谢家挑选弟子的规矩。   没有灵根不能成为修士,能够做武修也比做普通人好。   谢家每过三五年收一批外姓人传授武功,村长的大媳妇刘氏有个弟弟符合年龄。   当天夜里,刘氏临盆,生下一个女儿。   刘氏和村长的大儿子已有三个孩子,两女一儿,夫妻俩还想要一个儿子。眼下生了女儿,刘氏躺在炕上喘气,虚弱地道:“丢了吧,我们养不活。”   农家大院隔音差,许嘉眉耳聪目明,把女婴的哭声和刘氏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走出房间,看到村长的大儿子把女婴塞到破簸箕里,竟是真的准备把女婴拿出去丢掉。   “莲姐?”谢重昔从房间里出来。   “谢家能收留这个女婴吗?”许嘉眉无法冷眼旁观一个生命的逝去。   “谢家不养外姓人。”谢重昔也可怜女婴,“要不,我跟三姑求情,三姑是善心人,每年都拿钱出来施粥。”   许嘉眉走近村长的大儿子,拿出一根重五两的金条给他,道:“我想收养你的女儿,可以吗?”   孩子本来是要扔掉的,男人见了金条,连忙把破烂簸箕送到许嘉眉面前:“行!这孩子能被您看中,是她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第六十七章 怪异   女婴躺在簸箕里,被夜里的寒气冻得哇哇大哭。m.   许嘉眉生疏地抱起女婴,把外衣脱下来,裹住她,轻声念安神咒。外衣柔软,有她的体温,女婴许是暖和了,停止哭泣,吮着手指,好奇地看许嘉眉。   她的眼睛乌黑,白嫩身体上的血污和羊水还没有清洗干净。   谢重昔凑过来瞧女婴,道:“是个漂亮孩子。你要做她的姐姐?还是姑姑?”   “姐姐吧。”许嘉眉吩咐女婴的生父准备干净的热水,把女婴放在自己房间的炕上,心里觉得奇怪。   刚出生的婴儿只能感觉到光线强弱,不能看清楚事物,也不是白白嫩嫩的模样。许嘉眉记得她的一个堂弟出生,小身体红通通皱巴巴的,过了好几天才变得白嫩。   许嘉眉没有照顾婴儿的经验,给女婴做了身体清洁之后,她把女婴抱到刘氏跟前,请刘氏照顾这个女婴。   雪如期而至,大地白茫茫一片。   清晨,许嘉眉和谢重昔在村子附近转了几圈,找到雪人留下的痕迹。二人根据痕迹追踪,来到一片山谷,在某个冰窟里发现雪人。   兴国没有灵脉,雪人的修为相当于炼气期三层的修士,能吐出冰刺攻击人,还能吐出极寒的气息,令人冻僵死去。   谢重昔谨慎地抓了一只动物试探雪人,确认雪人没有同伴,立刻动手。   许嘉眉旁观他和雪人战斗,他跟她过招时,比和雪人战斗从容。   他可能有点紧张。   雪人的命门是心脏,谢重昔不如雪人高大魁梧,需跳起来才能够到雪人的心。他比雪人灵活,跳来跳去缠斗了将近两刻钟,在雪人的心口留下一道浅浅痕迹。   “要帮忙吗?”许嘉眉问。   “暂时不需要。”谢重昔才说完这句话,就被雪人打飞出去,撞在坚硬的冰块上。   “……你看起来有点不太好。”许嘉眉说道。   乘胜追击的雪人试图杀死谢重昔,后者一个驴打滚躲开,手中刀砍下了雪人的小臂。   谢重昔道:“莲姐,你不要小瞧我。……我很厉害的。”   很厉害的谢重昔又被雪人打飞,倒在地上吐出一口冒着热气的淤血。   许嘉眉无语,上前拦住雪人,跳起来狠狠一拳打在雪人头上。   “砰”   这一拳像是落在坚硬的石头上,雪人的脑袋被锤爆,一些灰色、黑色的污秽气息随着崩碎的雪尘四散开来。   这是枉死之人的怨气。   没有脑袋的雪人抬手攻击许嘉眉,许嘉眉踩在它肩上,借力一跳,攀住洞顶垂下的冰棱,再用力踏向雪人。   炼体术使得她的身体比铁锤更坚硬,她的两脚踩爆了雪人,更多怨气散开,一颗被怨气污染的青枣模样物体落在地上,被许嘉眉捡起。   谢重昔吃力地爬起,揉了揉受伤的后腰,看到美丽如仙子的少女端详着丑陋的灰绿色雪人心脏,他的心跳加速,脸又红又热,结结巴巴地道:“结、结束了?”   “是的。”许嘉眉拿出一叠引火符给谢重昔,“劳烦你用真气激发符,把怨气烧掉。”   “啊?”谢重昔看着引火符,心疼道,“太浪费了吧?”一张引火符能卖十两银子,不便宜。   “用完了我还能画。”许嘉眉道。   谢重昔接过符,感觉颇不是滋味。即便许嘉眉不再是修士,她也不是他能够高攀的。   留着怨气不处理,怨气会滋生出新的怪物。谢重昔老老实实地把怨气烧光,说道:“雪人是你打死的,它的心脏归你。”   许嘉眉道:“你消耗了雪人的力量,它的心脏,你一半我一半。属于你的一半,你是要钱还是要别的?我会画符,可以拿火龙符跟你换。”   在白山城外,灵符有价无市,谢重昔不假思索:“我要符,但是……半颗雪人心脏的价值低于一张火龙符,我不想占你便宜。”   “那么,我画几张镇宅符?”许嘉眉问。   谢重昔同意了。   雪人被二人击杀,二人在村子里住了五六日,去周围的村子巡查一番,没有发现雪人出没的痕迹,便返回凤翔城。   女婴被许嘉眉带离,许嘉眉请了一位奶娘照顾女婴,打算为女婴寻一户愿意收养她的人家。然而凤翔城重男轻女的风气比博安城重,真心实意想收养女婴的几乎没有。   因许嘉眉会制作灵符,谢家愿意收养女婴讨好她,并承诺将女婴养到成年。   许嘉眉画了十张火龙符送给谢家,女婴成为谢家养女。   凤翔城的规模较博安城略大,乱七八糟的怪事频繁发生,雪人是其一,僵尸、鬼魅、妖类亦有踪迹。   许嘉眉住的小院落有两个丫鬟和两个中年仆妇,某日下午,丫鬟小桃收到家书,跟许嘉眉告假。   许嘉眉允了。   次日,小桃精神恹恹地回了来,眼底青黑,皮肤苍白无血色。   许嘉眉打眼一看,讶道:“你遇到什么东西了?”   小桃的精气缺损严重,不休养几个月,是养不回来的。   小桃道:“我弟弟娶媳妇,那媳妇生得妖里妖气,我嫌她不够端庄,我弟弟就把我赶了。”说完嘤嘤哭诉,“弟弟娶媳妇的钱是我给的,盖房子的钱也是我给的,他竟然为了个女人跟我翻脸……”   许嘉眉画了一道克制邪祟的灵符,叠成三角形交给小桃:“你戴着,回你家住三天。”   她怀疑小桃弟弟的媳妇是邪祟。   果不其然,小桃早上回去,中午回来,慌里慌张的:“小姐!我弟弟的媳妇是个长尾巴的公狐狸,不是母的,我弟弟被它骗了!”   “那狐狸呢?”许嘉眉好奇狐狸的下场。   “我弟弟拿了它的金子,把它放了。”小桃恨恨,“结果前脚放了公狐狸,我弟弟后脚就病倒了!小姐,您能不能允我回家照顾我那倒霉弟弟?”   许嘉眉觉得小桃的弟弟活不下来,公狐狸能偷走小桃的精气,岂会放过她弟弟?   许嘉眉道:“你去找谢重昔,把你弟弟娶了公狐狸的事情跟他说一声。”   她没时间抓狐狸,谢重昔天天在外面抓僵尸抓鬼抓妖,应该有时间处理小桃弟弟的事情吧?   小桃听话地找了谢重昔。   谢重昔没有让许嘉眉失望,不到两天就把公狐狸抓住宰了,雪白的狐狸皮剥下来做成围脖送给她。   收到围脖的第二个月,许嘉眉破解了心血咒。   第六十八章 世俗   这事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心血咒、噬灵虫等手段如同一块拦路的大石头,人力无法打碎这块大石头,把大石头挪开是一个方法,绕过这块大石头开辟一条新的道路也是方法。   许嘉眉在余家老祖宗托谢慧如借给她的书籍中看见一个仪式,该仪式不是道术,却能将甲受到的伤害转嫁给乙。书上说,仪式是父母对孩子用的,孩子容易夭折,父母自愿接纳孩子受到的伤害,可令孩子平安长大。   仪式非常繁琐,效果是有的,不过被转嫁的伤害会翻倍。   例如,甲受到的伤害是手指被一根针扎,仪式使得乙承受的伤害是同时被两根针扎。   能够自创功法的许嘉眉将仪式简化,并修改部分步骤,使得承受伤害的乙可以是人类,可以是兽,可以是花草,也可以是法器、神光符等死物。   被修改的仪式成功了,许嘉眉用牢狱里的死囚试验,把死囚甲的心血咒转移到死囚乙身上,心血咒的变化不再影响甲。   简而言之,心血咒能转移,噬灵虫也能转移。只需找到一个接纳噬灵虫的乙,许嘉眉就能摆脱噬灵虫,重新修行。   但乙不是容易找的,许嘉眉舍不得浪费手上仅有的一件法器碧玉镯,被多次使用的神光符无法承受噬灵虫。至于大姐许和畅、父亲、母亲,他们没有灵根,却有着与许嘉眉极近的血缘,理论上可以成为噬灵虫的新任宿主。   然而噬灵虫真正的主人是叶时远,许嘉眉从未考虑过将远在博安城的家里人卷进自己与白山城叶氏的恩怨中。   刚好凤翔城向东两百多里的落霞城发生了一桩诡异的血案,她将目光投向游荡人世间的异类,打算从兴风作浪的异类中找一个合适的作为嫁伤仪式的乙。   “你对那桩血案感兴趣?”许嘉眉找谢重昔了解血案,后者猜出她的想法,“落霞城属于罗家,罗家跟白山城姜氏是姻亲。依照规矩,落霞城的事是罗家负责,我们谢家不能插手。”   “帮忙可以吗?”许嘉眉拿出一叠火龙符,“罗家没有筑基修士,比不上谢家,他们应该是需要灵符的。你若能助我插手血案,我给你两张火龙符,你干不干?”   “……请不要用灵符诱我。”谢重昔的眼珠子像是黏在灵符上,犹豫片刻,屈服了,“我写信问问罗家。”   血案略棘手,罗家因血案死了一位前途大好的优秀子弟,正心疼着呢。谢重昔写的信送到落霞城,收到信的罗玉素立刻写回信请谢重昔来落霞城。   谢重昔道:“玉素贤弟是我在外游历时认识的,他很善于对付厉鬼。”   许嘉眉也对付过鬼物,且不止一次,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她和谢重昔骑马前往落霞城,在路上深入了解了血案。   血案的受害者已有四位,都是俊俏少年。   行凶者极残忍地活剥他们的皮,将他们杀死,包括那位罗家子弟在内,无一幸存。被剥下的人皮不知所踪,罗家没见到行凶者,甚至不知道行凶者是人是妖,是鬼是怪。   “罗家怀疑剥皮的是厉鬼,准备了对付厉鬼的东西,但那东西没有落入陷阱。”谢重昔道,“我觉得血案是妖物做的,有些妖不能化形,裹上一张人皮就能变成‘人’了。”   “妖物不怕得罪白山城姜氏吗?”许嘉眉问。   “有怕的,也有不怕的。”谢重昔说道,“我谢家有一位筑基修士,我身为谢家的嫡子,也遇过几次化形为人的妖,有捉弄我的,有要我性命的。若非我戴着姑奶奶送的护符,我早就变成白骨了。”   妖和人相似,有好妖,也有坏妖。   老实本分的妖大多在深山老林修行,不老实的,就像皮子做成围脖的公狐狸精,走上窃取人类精气提升修为的邪路。   白山城有常年在外追杀妖魔鬼怪的修士,一个个修为高实力强,奈何行踪飘忽不定。晓得他们厉害的异类不敢明目张胆作恶,搞事的要么是没听说过白山城修士的,要么是大妖或鬼王暗中扶持的傀儡。   谢重昔道:“十一年前,有一位鬼王弄到一本修行功法残篇,需要凑二十四对童男童女的颅骨。给鬼王做事的武修杀了二十二对童男童女,白山城修士来了,杀掉武修,给武修撑腰的鬼王一点事都没有。听说是鬼王送出好东西保住性命,也有人说鬼王和腾蛇岭肖氏关系匪浅,不能杀。”   白山城和端木家远离世俗,高高在上。武修世家郑氏、苏氏、神秘的周氏、更神秘的肖氏扎根世俗,在世俗的影响力大于修真家族。   即便是白山城修士,也要给郑氏等几个大家族面子。   “鹿郡有大妖、鬼王吗?”许嘉眉问谢重昔。大妖和鬼王,相当于武王或筑基期修士。   “有一位化形的大妖,没有鬼王。你知道鹿郡为什么叫鹿郡吗?”   “知道。”古时候的人在这里遇到一头神骏白鹿,那头白鹿会说人话,帮助开荒的人建城池。先民感激白鹿,以鹿为地名,令后人铭记白鹿的恩惠。   许嘉眉猜测:“参与建城和开荒的那头白鹿留下子孙后代,鹿郡的大妖与白鹿有血缘?”   “对,大妖是白鹿的后裔,跟我们有来往。”确切地说,大妖是和谢重昔的姑奶奶谢慧如有来往。   谢慧如不在鹿郡,大妖是不露面的。   提及相助鹿郡先民建城的白鹿,许嘉眉忽然记起某个武修世家的藏书阁里有一本兽皮古籍,其中记录了白泽王朝派出官员前往现兴国听鹃郡开荒的事迹。官员持有白泽王朝的敕令,请来一只杜鹃相助,那杜鹃飞过荒原,荒原化作沃土。   也许听鹃郡有一位原形是杜鹃的大妖?若事实如此,许嘉眉认为自己需要重新评价开辟了白泽王朝的余氏。   落霞城的规模与白山城相仿,罗家是最强地头蛇,架空了兴国皇帝派来的城主,把落霞城捏在手里不放,周围的驿道也落入罗家掌控。许嘉眉和谢重昔刚看到落霞城的城墙,一行人就从城内走出,安静地等待许嘉眉二人接近。   “莲姐看得清楚吗?”谢重昔眯着眼睛瞧城墙下的人,“那个紫色衣服的,是罗家家主的弟弟罗旭东。站在他旁边的青衣人,是我的朋友罗玉素。玉素贤弟不喜排场,必是血案不好解决,罗旭东有求于我们。”   第六十九章 血案   又一个无辜少年被剥皮了。   罗玉素发现得早,看见被剥皮的少年躺在地上,衣衫完好,脖子处鲜血汩汩流淌。少年还活着,发出微弱的求助:“救、救我……”   凶手是个瘦小黑影,高约三尺,手很长,一晃眼便带着少年的皮消失不见了。罗玉素想追踪也不知往哪追踪,唯有拿出药救治重伤的少年,希望少年提供线索。   少年的姑姑是罗家家主夫人,罗家家主敬重妻子,对待妻子的侄子如对待自己的侄子。少年的遇袭被家主视为凶手故意挑衅罗家,家主要求罗玉素尽快揪出凶手,为他那可怜的侄子报仇。   前来迎接谢重昔的罗旭东代表着罗家,并不参与关于血案的调查。他不认识许嘉眉,看见她雪肤花貌,气质出尘,不类寻常人,好奇道:“这位是……?”   “我的姑姑。”谢重昔干巴巴地说。   许嘉眉称呼谢慧如姑姑,他称呼谢慧如姑奶奶,许嘉眉可不正是他姑姑?   谁都喜欢美人,罗旭东一边偷瞧个子高于同龄女孩的许嘉眉,一边问:“怎么我从前没见过你的这位姑姑?她看起来不像是旁支庶出。”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谢重昔挡在许嘉眉和罗旭东之间,皱眉说道:“你的父亲比我爷爷矮一辈,你想娶我家姑娘,只能选我的姐姐妹妹们。”   罗旭东讪笑了下,道:“你姑姑跟你来这里,是对血案有兴趣?”   “对犯下血案的凶手有兴趣。”许嘉眉道,“家主的侄子呢?我要去看看他。”   “呃,他的样子很吓人,不如先安顿下来?”罗旭东不觉得女孩子能直面一具被剥皮的人体,虽然谢重昔说他娶不成许嘉眉,可这不妨碍他献殷勤,“罗家有很多和你一样年纪的女孩子,你不妨和她们……”   许嘉眉望向罗玉素:“你救的人在哪里?”   被无视的罗旭东闭上嘴巴,因面子被扫落,心中暗恼。   罗玉素似是注意不到罗旭东的表情,道:“他在罗家祖宅,昏过去后没再醒来,可能是被凶手拘了魂魄。”   谢重昔是为凶手来的,马上说:“我姑姑懂方术,也许能瞧出家主的侄子缘何故醒不来。”   懂方术的即便不是修士,也是跟修士有一定牵扯的,地位比普通武修高。罗旭东黑着脸跟在罗玉素后面回罗家,拉住谢重昔:“你这姑姑是谁的女儿?”   “是我阿爹他远房族叔的,跟嫡枝很少来往。”谢重昔不欲多说,“血案这事,你们有没有问过卢先生?”卢先生是白鹿的曾曾孙子,大妖的孙子,能化人形,会说人话。   “卢先生也不清楚凶手的来历,让我们小心一些。若是我们无法应付,他可以出手。”罗旭东露出愤愤之色,“凶手盯着人类少年,没有杀鹿,他当然不着急。我们平时给他上供,要什么给什么,遇到事情,他倒是躲得最快。”   “可能他知道点什么。”论及对付妖魔鬼怪,谢重昔经验丰富,“自古以来,鹿郡是他们卢家的地盘,没道理他会放任凶手在鹿郡剥皮杀人……”   “他没说,谁知道是什么回事?”罗旭东冷哼,“你是谢家嫡子,你去问他,没准他会给你姑奶奶一个面子。”   妖也是捧高踩低的,谢家有筑基修士,卢家对谢家的态度明显好于对罗家。   两人嘀嘀咕咕,许嘉眉和罗玉素也聊了几句。   罗玉素是真正的会方术的,一双眼睛天生能看到鬼,有几个鬼朋友,但他看不出家主的侄子是不是缺了魂。“出窍的魂我能看到,不出窍的看不到。”罗玉素说。   许嘉眉拿出两张凡品符递给他:“待会儿你仔细瞧瞧,我的眼睛也许没有你的好。”   到了伤者的住处,许嘉眉给自己用了符,没看到阴气,秽气也很少。要说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大概是刚进门就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   修行了炼体术的许嘉眉,嗅觉比做修士时灵敏,能够嗅到凡人嗅不到的气味。   她进屋里探望了伤者,伤者失去皮肤,红色的肉、白色的筋、黄色的脂肪、紫色的血管裸|露在外,让人触目惊心。   这个人活不久。   许嘉眉凝视着他蜷缩在身体深处的灵魂,发现他少了一魂二魄。   罗玉素也看出来了,问她:“您会方术,您能救他吗?”   “修士来了也未必能救,人没有皮是活不成的。”许嘉眉拿出朱砂、符笔和黄纸,“你会不会招魂?把他丢掉的一魂二魄找回来。”   “先前我试过了,什么都找不回。”罗玉素道。   “现在再试一次看看。”许嘉眉说。   她画了一道增强嗅觉的符,给自己用上,立刻分辨出异香的来源是伤者,香气甜腻而馥郁,其中掺杂着臭鸡蛋的味道、动物的臊味、泥土的腥味。   罗玉素念咒语招魂,许嘉眉听了片刻,提醒他:“有两个音节念错了。”   阅读面广阔不是没有好处的,许嘉眉将正确的招魂咒念了一遍,罗玉素红着脸招魂,结果差点被咒语反噬。   “你的神魂不够强大,敌不过拘走那一魂二魄的邪修。”许嘉眉取了一点伤者的鲜血,以血为媒,念咒语招魂,用去十一分之一的神识将一魂二魄叫回来,“可以了,你问他凶手是谁,住在哪里。”   “哦。”罗玉素乖乖地跟伤者的灵魂交流,很快得出答案,“它在南大街!”   许嘉眉不认识路,给罗玉素风行符,道:“带路!”   罗旭东和谢重昔去找卢先生了,许嘉眉本以为罗玉素熟悉路况,谁知他是一个方向感欠缺的路痴,把她带到北大街去。   凶手拘的一魂二魄被许嘉眉夺回,此举等于惊动凶手。等到许嘉眉找到凶手住的地方,已是人去楼空。   剥皮杀人的凶手晓得许嘉眉不好惹,逃了。   增强嗅觉的符未失效,许嘉眉一脚踹开充斥着异香的房间,一张画像和一个插着三支香的香炉映入眼帘。香烧得剩下一小截,画是佛祖的画像,房间的布置是普通佛堂。但供桌上放着鲜花和瓜果,眼下滴水成冰,草木凋零,花和瓜果不是平头百姓能够享用的。   佛在兴国的信仰很少,罗玉素看了好一会儿,说道:“住在这里的人,不是落霞城本地居民。”   “也有可能是本地的居民。不过,屋主人的皮被凶手剥下来,尸体埋在院子里,我闻到尸臭了。”许嘉眉指了埋尸的位置,隔着供桌观察佛祖的庄严画像,“你看到的‘凶手’,是凶手豢养的会钻地的鼹鼠妖。”   “什么?”罗玉素茫然。   许嘉眉语气笃定,抬起脚使劲地踏下。   地面崩裂开来,黄色烟尘弥漫。一个青黑色的瘦弱人形被地面卡住,半截身体困在土中,连声咳嗽着吐出血和内脏碎片,愤怒又可怜。   第七十章 画和狈   它不想伤害人,它是被逼的。   鼹鼠妖求饶地看着许嘉眉,喳喳呜咽,两行泪从小眼睛里流淌下来,湿润了地面。   “无心作恶,虽恶不罚。”许嘉眉念出某位老秀才借故事说的话,低头俯视化形丑陋矮小的鼹鼠妖,平静说道,“你企图偷袭我,被我困住,还有脸求我放了你?”   “砰砰砰!”鼹鼠妖很努力地磕头。   “你的主人在哪?”许嘉眉问。   已化形但不会说话的鼹鼠妖犹豫着摇头。   它不知道,它是被留下暗算许嘉眉的小喽,一问三不知。   许嘉眉拔出藏在身上的匕首,道:“下辈子不要作恶。”   她稳稳地将利刃刺入鼹鼠妖的心脏,鼹鼠妖的小眼睛满怀不甘地瞪大瞪圆,口吐血沫,咽下最后一口气。青黑色的瘦弱人形恢复原形,是一只肤色青黑、毛发稀疏的鼹鼠,大小如牛犊。   罗玉素目送鼹鼠妖浑浑噩噩的灵魂遁入地下消失,道:“谢姑娘,你刚才说的‘无心作恶,虽恶不罚’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有人认为无心作恶可以原谅,有心为善是不好的。”许嘉眉拿出一道追踪符,发现凶手屏蔽了追踪符,又取出一道占卜用的蓍草符,“凶手躲在城南,没有逃太远,也许是有倚仗。”   她说完,再次看向供桌上的佛祖画像,肯定自己看到佛祖露出一丝诡笑。   罗玉素也多看了画像几眼:“这画像……有问题?”   “也许有,也许没有。”试过就知道有没有了。   许嘉眉拿出一张神识激发的火龙符,丢向这幅奇怪的佛祖画像。   赤红色的火焰嗖地蹿起,画像中的佛祖露出惊恐神色,竟然从画像里钻了出来,化作二十二三岁的儒雅男子,妄想夺门而逃。   殊不知一头撞进许嘉眉的陷阱,被碧玉镯子牢牢地箍住。   许嘉眉取出一张定身符将他定在原地,正要审问他,忽见儒雅男子摇身一晃,脱去成年人的壳子,变成一只前腿短后腿长,像狼不是狼的黄毛动物,迅速钻进地下逃跑。   许嘉眉:“……”   碧玉镯箍住的是皮囊,定身符定住的是同一个皮囊。   完全料不到这一出的许嘉眉立刻跺脚制造地震,神识感知到钻进地下的妖类凶手被震伤肺腑,可它仍然坚持着发动神通飞快遁走。   “它跑了!”罗玉素根本帮不上忙。   “我会抓住它的。”许嘉眉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双手套戴上,翻开妖类凶手炼制的皮囊,从皮囊内侧找到几根黄毛,“你刚才看清楚它的模样了吗?”   “它是狈,狼狈为奸那个狈。”罗玉素道,“比狼和狐狸狡猾,很难抓住的。”   许嘉眉将黄毛装进小袋子,走到门口,遇见姗姗来迟的谢重昔和罗旭东。二人带着六位先天武修和一条狗,来势汹汹。狗是狗妖,能通懂人话不会说,也不会化形,其修为相当于炼气五层修士。   狗妖汪汪两声,嗅了嗅许嘉眉手里的小袋子,专心分辨狈的气息。   它的嗅觉是许嘉眉不能比较的。   许嘉眉看了谢重昔一眼,把装着黄毛的袋子给它,道:“我找到凶手,被它逃走了。”   “汪汪!”   狗妖似乎有了线索,叼着袋子往小巷里钻。   许嘉眉和谢重昔跟上,罗旭东留下两位先天武修保护自己,让四位武修跟着去。罗玉素也有战斗力,没有和罗旭东在一起。   不过,狈太狡猾,狗妖追踪到路口,左看看右看看,无法判断。   许嘉眉拿出蓍草符占卜,道:“右边。”   用了五六张蓍草符,他们还是在巷子里转来转去。   那狈藏身画像时见识过蓍草符,跟他们捉迷藏。   “这样不行。”谢重昔道,“我们分头找,定能找到它!”   “不必。”   许嘉眉停下来,从小袋子里拿了一根黄毛,又摸出一把干枯的长草,将长草做成小人,妖类凶手的毛放在小人的肚子里。   书上有傀儡术的记载,该活学活用。   她念了一段咒语,将匕首狠狠扎在草人的腿上,鲜血立刻从草人受伤的腿流了下来。与此同时,许嘉眉听到一声闷哼,那是狈受伤了。   狗妖抖了抖,往罗玉素退了几步,对掌握了诡异方术的许嘉眉心生畏惧。   “滚出来!”   许嘉眉又是一刀扎中草人的手,鲜血掉在地上,积成小水洼。   狈的骨头很硬,许嘉眉不怕它不服输,第三刀切掉草人没受伤的腿,紧接着第四刀切掉草人的手臂。草人的手和腿掉在地上,变成裹着黄毛的野兽前爪和后腿。   “仙子饶命!”狈滚了出来。   许嘉眉竖起手指,点在草人的额头,道:“迟了。”   通过草人替身,她毁去狈的修为,将有修为的狈变成一只没有修为和神通的妖狈。   此时此刻,莫要说许嘉眉,即便是罗玉素,也能拎起狈。   狗妖舔了一口地上的血,很是兴奋:“汪汪汪!”没有人听懂它的意思。   谢重昔问:“这家伙是你抓住的,你打算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狈的修为和狗妖差不多,承受不起噬灵虫,抓它权当是练手。许嘉眉丢掉失去效果的草人,道:“狈给你,我要那副画像。”   佛祖的画像不是凡物,许嘉眉盯着画像看了良久,摸不清那只狈是如何藏在里面的。画像透着一股邪气,就算是法器,也不是正道修士使用的法器。   她试着将画像投影虚天,投影画像需要耗尽全部神识,许嘉眉选择放弃,并决定用画像承受噬灵虫。   导致落霞城人心惶惶的妖狈被抓住了,许嘉眉和谢重昔回返凤翔城。   鹿郡没有别的诡异事件发生,许嘉眉又过上足不出户的宅居生活。   她用灵符与谢家交换物品,在年底凑齐举行嫁伤仪式的材料,做好了充分准备,用去两天两夜的时间,成功将噬灵虫赶走。   佛祖画像与人类的血肉之躯不同,噬灵虫发现上当受骗,第一时间自我毁灭。灵光内敛的画像受到严重损伤,画中佛祖显露本相,却是一只凶恶的三头怪鸟,秃脑壳,红羽毛。   许嘉眉瞧了一眼画像,迫不及待地拿出灵石。   她确实能修炼了。   她还摆脱了白山城叶氏。   如今,她是白山城余氏的修士,余氏对外姓修士的态度比叶氏宽容开放,可余氏依然把外姓修士视为家臣。   第七十一章 恢复   让许嘉眉甘心做家臣是不可能的,她不欠余氏,也不欠叶氏。m.   生活的艰难令许嘉眉冷静下来,无意识中又看向画像,脑海中灵光一闪。   她想:画中的三头恶鸟能伪装成宝相庄严的佛,若非画像因噬灵虫的自毁遭到损伤,我决计看不出画中玄机。假使我参透三头恶鸟的伪装,是否可以将修为隐藏起来?   许嘉眉不欠缺研究的精神,有天分也肯坚持下去。赶在谢慧如归家前,她将画像里的玄机看懂了一点点。   仅是这一点点懂,许嘉眉便有所领悟,自创道术把恢复到炼气一层的修为瞒住。她暂时不想被余氏知道她可以修行了。   谢慧如带来新的藏书,问她:“你看了这么多古籍,有收获吗?”   许嘉眉道:“我学会了十来个用途不相同的方术,知道了从前不知道的知识,更了解噬灵虫了。”   “这样……”谢慧如本就不期待许嘉眉找到对付噬灵虫的方法,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噬灵虫是叶氏老祖宗喂养的异虫,咱家老祖宗一时半会都没有办法……你耐心一点,多等几年,秋长老说不定能给你惊喜。”   得到许嘉眉的应是,她转移话题:“有件喜事要告诉你,余雁行在这个月八号早上晋升炼气十二层,老祖宗说她将会在十年之内成为筑基修士。我忘了她是五十六岁还是五十七岁,反正她十年后不到七十岁……”   谢慧如摸了摸自己二十四五岁模样的脸,由衷地感叹:“真年轻啊!”   她筑基时是八十八岁,如今九十多岁。如果她是世俗凡人,再过几年,可以庆祝百岁寿诞了。   “您也很年轻。”许嘉眉讲了句好话。   “哈哈。”谢慧如笑了起来,“我能活六个甲子,能不年轻吗?不过,比我年长两岁的哥哥寿元短,如今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站在我身边,不像我哥哥,倒是像我的爷爷。”   送走谢慧如,许嘉眉把新得的藏书投影虚天,分门别类放在虚天藏书馆。她今天的安排是接着昨日的进度修改隐瞒修为的道术,这门道术取名隐息,可隐藏、调低、调高修为,可隐藏气息降低存在感。   当然,许嘉眉当前使用的隐息术只能做到隐藏修为。   爆竹声声辞旧岁,总把新桃换旧符。又是新的一年来临,许嘉眉十五岁了。   前年的春节是和博安城的家里人一起过,去年是在白山城叶氏祖宅,今年在谢家,不知明年在哪里过。   许嘉眉年纪小,收到谢家家主等一群长辈的红包,但她辈分高,依鹿郡的规矩,也得给未婚的“小辈”们包红包。许嘉眉出手大方,小辈不知她的真正来历,个个都把她当成自家人,围着她姑奶奶、姑祖奶奶叫个不停。   打发了闹腾的小辈,许嘉眉坐在一丛盛开的山茶花旁,听一个远支谢家子讲市井里听来的妖鬼故事,边思考着隐息术应如何修改。   谢重昔被几个兄弟拉去喝酒,喝到半醉摇摇晃晃地找许嘉眉,坐在铺着厚地毯的地上傻傻地看她。   “怎么了?”许嘉眉倒了一杯茶,拿出解酒药丸放进茶里,递给他。   “爷爷打算给我安排婚事。”谢重昔接过茶,没喝,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桃腮粉脸的美丽少女,“我跟他说,我不想成亲,我想……”   许嘉眉静静地听,表情无波动,随和淡然。   谢重昔说道:“我想……想娶我喜欢的女子为妻。莲姐,你觉得我会如愿吗?”   他是朝气蓬勃的少年,遇到许嘉眉这样独特的女孩,如何守住自己的心?他不愿思考坦白心思会有怎样的后果,他想告诉她,他心慕她,想娶她为妻,想和她生儿育女。   “如果你喜欢的女子喜欢你,你会如愿。”许嘉眉看出谢重昔的爱慕,委婉说道,“若是她不喜欢你,强求是无用的。”   “莲姐,她喜欢我吗?”谢重昔的呼吸染着酒气,眸中映着光,脸颊胭红,他凑近她,说悄悄话那样小声说,“我很喜欢她,我愿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许嘉眉推开他伸来的手,道:“不是所有女孩都盼着成亲。例如我,我的追求从来都不是选一位好夫婿成亲生子;再如你的姑奶奶,她的追求也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懂吗?”   “……我不想懂。”谢重昔叫来丫鬟,“把这杯醒酒茶拿给大哥喝,大嫂的醒酒茶没有姑姑的好。”   他拿了一壶酒,将壶嘴对着喉咙灌酒。   他想喝醉。   许嘉眉招手叫来他的小厮,给了小厮一颗解酒药丸,道:“好好照顾你家公子。”   她站起,在回院子的路上被一个穿着半新棉衣的丫鬟拦住,丫鬟很焦急:“您是抓鬼的那位姑奶奶吗?我姐姐被鬼缠上了,求您救救我的姐姐!”   “那鬼是怎么缠上你姐姐的?”许嘉眉问。   “我姐姐捡了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着五文钱,她用那五文钱买了一把绣线,鬼就跟着她了。”丫鬟道,“神婆说荷包是别人故意扔掉的,谁捡了荷包花了钱,谁就倒霉。”   贪小便宜惹的鬼。许嘉眉给了丫鬟一个折叠成三角形的黄符,“让你姐姐把黄符戴在身上,戴足三天三夜就不会有事了。”   抓鬼捉妖是她在谢家的日常,横竖费不了什么力气,权当是日行一善。   许嘉眉推开房间的门,令虚天投影与现实互换,虚天投影入睡,她的真身来到空间,拿出灵石修行。   她现在的修为是炼气三层,剩下的灵石全部用完,可以恢复到炼气四层。以鹿郡凤翔城的灵气浓度来算,在不用灵石的情况下,从炼气四层到五层至少需要五个月,从五层到六层至少十八个月。   “应该想办法开源节流……”许嘉眉思索,“节流节不了,开源赚灵石才是正道。可灵石的流通被四个修真家族控制,我的选择只剩下一个,即找一个灵气浓度高的好地方修行,或者布置一个聚灵阵,人为提高灵气浓度……”   “等等,耿家残存的修士怎么修行?他们总不能一直用灵石吧?”许嘉眉怀疑耿家拥有一条其它修真家族不知道的小型灵脉。   第七十二章 鹿妖   耿家不擅长阵法,其祖宅是白山城四姓祖宅中防御最弱的;耿家不擅长炼丹,即便端木家坐视他们被叶、余、姜三姓围剿,耿家也得捏着鼻子跟端木家交易丹药。没有丹药,只用灵石修行,其速度快不到哪里去。   毕竟,如许嘉眉这般资质的修士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她的修行方式不适用于大部分修士。余雁行和余曼羡的修行也不需要丹药,但耿家没有修心的耐心,他们重视结果多于过程的理念与叶氏一致,他们还急着提升修为……   若是实力不够,遇到不怀好意的白山城修士,那是会丢掉性命的。   许嘉眉想起今年秋分日开启的太冲洞天,感到急迫。今天是元月初一,秋分日是两百三十七天后,她必须在秋分到来前做好踏足太冲洞天的准备。   太冲南宗极端隐蔽,即便是余氏,对太冲南宗的了解也是少之又少。太冲南宗似乎不在意这个世界,虽然让飞天魔鬼鱼送出无数根钥匙,可是太冲南宗的修士从未出现过。   有人怀疑太冲洞天是针对修士的陷阱,有人怀疑太冲南宗是九位至强者之一制造的阴谋,有人说余氏那位失踪的元婴期修士是太冲南宗的宗主,有人说太冲南宗和太冲洞天与余氏白泽王朝有关……   余氏的历史最为悠久,自从知道太冲南宗,余氏便派人翻找古时候流传至今的史书。许嘉眉十三岁那年秋天,余氏证实太冲南宗是真实存在的大门派,但太冲南宗不在此间天地。   余氏先祖也不属于此间天地,他们在三千年前来到这里,利用白泽王朝搜集修行所需的资源,不曾断过重返天外的念想。   太冲南宗的飞天魔鬼鱼让余氏看到一丁点希望,余氏希望通过太冲南宗回到天外,叶氏、姜氏也对天外充满了兴趣。端木家的来历和余氏相差无几,余氏怀着重返的执念,端木家又何尝不是?   “天外是怎样的世界呢?”许嘉眉偶尔好奇传说中的天外,猜测道,“筑基多如狗,金丹遍地走?”   她将灵石中的灵气吸收殆尽,坚硬的灵石化作粉末。   灵石粉末用于栽种灵草有奇效,习惯性节省灵气的许嘉眉将灵石粉末和泉水勾兑,把价值最高的一批灵草浇了。   空间的灵气浓度较鹿郡凤翔城略高,余寻秋制作的符和噬灵虫无法影响空间,许嘉眉的修为高低对空间有少许影响。她散功之际,将近五分之二灵气流入空间,若是吸收这部分灵气,升上炼气五层不难。   “只是,空间里的灵气越浓,灵草成熟时间越快。”许嘉眉舍不得毁掉空间里的灵草,空间是她的底牌,她不打算动空间的灵气。   元宵节当天,许嘉眉的灵石剩下二十五颗,修为回到炼气四层。   她把自己的虚天投影捏成双十年华的普通姑娘,令意识入主投影,控制着投影出现在谢家祖宅附近的僻静处,光明正大地拜访谢家家主。   贵为筑基修士的哥哥,谢家家主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许嘉眉的投影被安置在前院的客房住下。   许嘉眉的目的不是见家主。   趁管事招待自己,她拿出一封用蜡封起来的信,请管事将信交给谢家贵客卢先生。   “这……”管事为难。   “请你收下。”许嘉眉用三颗灵珠贿赂管事。   管事是见过世面的,看见灵珠,比看见黄金宝石还高兴。他把灵珠揣进口袋,拿着信去面见家主,三颗灵珠也全部交给家主。   家主捏着灵珠瞧了两眼,道:“是真的,不是假货。”灵珠在世俗不多见,能弄到灵珠的不是普通人,“那姑娘让你送信,你照着做吧。卢先生懂分寸,不会搞出事情来。”   信是一张灵符,卢先生拆开信封,亲自来见伪装成普通姑娘的许嘉眉。   许嘉眉道:“我有灵符,我需要灵石。卢先生愿意做个交易吗?”   “你有多少灵符?”卢先生是妖,根本不会画符,他的大妖爷爷也不会。   “百来张吧。”许嘉眉把四张不同的灵符放在卢先生面前,说出灵符的价格。因灵符难得,妖无法在白山城买灵符,她出售的灵符比白山城的贵。   卢先生想讲价:“能不能便宜一点?我用灵草跟你换,成不?”   “不成,我只要灵石。”许嘉眉自己能种灵草。   “你便宜一点,我全要了。”卢先生道。   他不擅长讲价,许嘉眉也不擅长。   一人一妖说定价格,卢先生回家筹备灵石,许嘉眉将投影留在客房,自己在空间绘制卢先生需要的灵符。   和妖类做生意是许嘉眉的一个想法,她假设了最糟糕的情况:投影被卢先生抓住,或者卢先生辣手杀掉投影。投影是神识通过琉璃境制造的,死掉、被抓都是小事,为何不大胆尝试一下呢?   画完灵符,许嘉眉将灵符装进木匣里,意识入驻投影,取出琉璃境寻找卢先生的行踪。   卢先生速度不慢,很快敲开许嘉眉的门,将灵石给她。   许嘉眉把木匣推过去,卢先生一张张地验过灵符,很高兴:“这些灵符都是你画的?”   “一部分是,一部分不是。”许嘉眉虚张声势。   “你会画灵符。”卢先生的手拍向许嘉眉,结果拍了个空,许嘉眉消失不见,木匣里的灵符化作虚影,灵石凭空失去踪迹。   下一刻,许嘉眉出现在两丈外,含笑道:“卢先生,做生意要讲诚信。”   “……”卢先生看着空无一物的木匣,表情十分精彩。   “我给了你灵石。”他说。   “你对我动手,你得赔偿我的损失。”许嘉眉不会放过要挟的机会,“拿出三百块灵石给我,我把全部灵符还给你。”   “人类都是这么狡诈的吗?”卢先生憋出一句话。   “是你先动的手。”许嘉眉不背这口锅。   见识到许嘉眉的本事,卢先生很干脆地给了她两百块灵石:“多的没有了。”   许嘉眉的心理赔偿价是一百五十块灵石,卢先生爽快,她也将灵符还给他,道:“你下次需要灵符,便住进这间客房。我知道了,会跟你交易的。”   第七十三章 散修   “你是谢家人?”卢先生问。“不是。”许嘉眉道,“我走了,下次见。”   她当着卢先生的面退场,先使用琉璃境回收投影,再以真身入空间,美滋滋地将刚到手的六千五百块灵石数了三遍。   第一次赚到这么多钱,还跟鹿妖装了一次逼,唬住鹿妖,许嘉眉可以说是格外雀跃了。   就算没有白山城,她也能赚到灵石!   有了灵石,她成为炼气六层的修士是水到渠成之事。   许嘉眉随便找了个借口闭门不出,专心致志地修行三十一日,将实力恢复至距离炼气六层仅差一线的层次。她控制住一口气冲击炼气六层的念头,认为自己应该放松一下,将心头的少许烦躁情绪彻底赶走。   余曼羡送的乐师在白山城,但谢家有乐师。许嘉眉曾请他们演奏两支曲子,实在提不起欣赏的兴致。盖因谢家乐师的音乐造诣稀疏平常,即便是三朝五日上一次乐理课的她也比他们强,听他们奏乐,不如自弹自唱自娱自乐。   谢家知道许嘉眉的爱好,家主送的见面礼是一张梧桐木七弦琴,琴名为冰清,有两三百年历史。许嘉眉取出冰清,坐在窗下试了试音,调好琴弦的松紧。   窗外桃花开得正好,两只小鸟蹦跳着啾啾鸣叫,声音清越,阳光温暖。   许嘉眉的心情像今天的天气一样晴朗,即兴弹奏一曲《春莺啭》,院落里的丫鬟和仆妇争着夸赞她弹得动听,有真心有假意。   许嘉眉微笑,每人赏了二两银子,让他们跟着高兴一下。   听众不止是院落里的,还有院落外的谢重昔。他在《春莺啭》演奏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到来,静静听完剩下的三分之一。   许嘉眉忆起春节那天晚上他的告白,装作不知他在院落外面,拨动琴弦,弹奏另一支欢快轻松的曲子。   隔着一堵院墙,谢重昔听完这支乐曲,悄悄离开了。   他以为许嘉眉不出门是不开心,可许嘉眉很开心。   她不需要他的安慰,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不会答应他的求亲,更不会做他的妻子。   死心吧,她不喜欢你。谢重昔如是告诉自己。   太阳越爬越高了,许嘉眉放下琴,亲自做了一顿午餐。可惜没有人可以分享午餐,她想到远在白山城的余曼羡、黄佩兰等朋友,不知他们此时如何?   过多的思念和惆怅是无用的,许嘉眉用过午膳,前去探望谢家收养的女婴。   照顾老弱病残的善堂距离祖宅很近,不包括许嘉眉去年秋天带回凤翔城的女婴,善堂还有四个不满一岁的小婴儿,或父母意外双亡,或父亲去世母亲改嫁,或父母不靠谱,被宗族剥夺了抚养权。   “这个孩子是您的妹妹。”缠着黑色头巾的妇人说,“她很乖,不闹腾,您要给她取个小名吗?”   “你平时怎么称呼她?”许嘉眉抱着婴儿,婴儿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她,咿咿呀呀,不记得她是谁了。   “她不爱哭,我叫她小乖。”妇人说。   “小乖?小乖。”许嘉眉用指腹摸了摸小乖柔嫩的脸蛋,拿出一个小熊玩偶逗她玩儿,“我亲手做的玩偶,喜欢吗?”   陪小乖玩了一下午,许嘉眉留下小熊玩偶,回到谢家祖宅打坐三天三夜,无有一丝滞涩地晋升炼气六层。   至此,她用去几天适应炼气六层,顺便给自己做了简单的评估。   如何客观评价一位修士?   从法侣财地论之。   法。许嘉眉主修《浮云流水真经》,辅修《寒月炼体术》,两部功法都是她自创的,其玄妙或许比不上《朝云暮雨合欢妙法》,但这两部功法胜在适合她。即便余氏拿出《白泽真经》送给她,她也不会弃《浮云流水真经》而修《白泽真经》,因为适合二字比什么都好。   道术方面,许嘉眉有所欠缺,她自创的道术固然威力不弱,可自创的道术太少,也未必比得上流传至今的道术。   符、阵法、炼丹、炼器等,许嘉眉于符一道花费的精力多,绘制灵符的成功率可以与叶氏最优秀的炼气期制符师并驾齐驱,可惜她会绘制的灵符数量不多。   侣。许嘉眉受困于叶氏祖宅中,结识的人不是异姓修士就是叶姓修士,如今被迫改名换姓,不能和认识许嘉眉的人联系,“谢莲”的关系网小得可怜。   财。许嘉眉手上有一千来块灵石,别的都拿来修行了。   灵符和法器可归入财物范畴,灵符有七十张,绘制灵符的纸墨告罄,神光符还能使用一次,金甲符没用过,驱鬼符可持续使用。   丹药所剩不多,灵草较多,奈何没有丹方,也不擅长炼丹。   碧玉镯攻守兼备,弱于单纯的攻击法器、防御法器,以炼气六层的修为驱动碧玉镯比五层轻松。   地。许嘉眉拥有随身空间和琉璃境,这是优势,但凤翔城的灵气浓度注定她的修行条件不如别人。   “符可以弥补我攻击力不足的短处,还能卖钱,我需要找材料做符墨。”许嘉眉的空间里有一丛染了灵气的青竹,她自制的竹浆符纸质量不错。   至于符墨,要么自己割自己一刀取血制墨,要么用妖兽的血。植物的汁液也能制墨,效果较修士、妖兽的血略差。   许嘉眉乘车去南大街的茶楼听说书先生讲故事,意识一分为二,三分心思在茶楼,七分心思控制着投影走进药铺买妖兽血。   妖兽的分布极广泛,灵气稀薄如赵国亦有零星几只妖兽,更何况鹿郡。   用灵石与许嘉眉交易灵符的卢先生不是妖兽。   妖与妖兽的区别就像人与人猿,前者有智慧会思考,后者是野兽,但妖兽可开启灵智成为妖,即俗称的成精。   能成精的妖兽是极少数。   假设卢先生与别的鹿妖成亲生子,后代有可能是妖,有可能是妖兽,且生妖兽的几率大于生妖。就像两位修士的后代未必拥有灵根,凡夫凡妇的孩子未必没有灵根。   药铺的妖兽血品质很一般,许嘉眉挨个看过掌柜拿出的兽血,道:“有没有新鲜的妖兽血?你们卖的妖兽血保存不当,达不到我的要求。”   掌柜道:“大家都是这样保存妖兽血的,新鲜的没有。谁不晓得活的妖兽比尸体值钱?问题是活的妖兽抓不到,抓到的买不起。”   “你认识专门杀妖兽的猎人吧?”许嘉眉将一个画着符文的瓷瓶放在柜台上,尚未说瓷瓶保存妖兽血的时间比药铺的长,一人从药铺外进来,倒提着一只绑住嘴和四肢的妖兽。   此人四十来岁,瘦高个子,手长脚长,衣着打扮如猎人。   他看中许嘉眉的瓷瓶,问:“这个瓶子怎么卖?”   许嘉眉看中他的猎物,道:“至少二十五块灵石。”   瓷瓶上的符文具有冷藏保鲜等作用,是她自己研究的,昂贵的是描画符文的墨,花费的精力倒在其次。   “太贵了。”猎人说道,“你要新鲜的妖兽血?一瓶是一颗灵石,你要多少?”   “妖兽怎么卖?”妖兽是绿绒兔,最多可取三瓶血,许嘉眉需要的不仅是三瓶血。   “二十七块灵石。”猎人指了指瓷瓶,“你拿瓷瓶跟我换,再给几颗丹药,妖兽便是你的。”   许嘉眉用瓷瓶和一张风行符与他换了妖兽,在另一家药铺购买上等朱砂,走进小巷僻静无人的小巷,被猎人和一个先天六重的武修堵住了。   猎人看她的目光像看一只猎物,冷漠说道:“交出你所有的物品!”   他的气息不再掩饰,赫然是炼气五层的修士。   第七十四章 肥羊   “修士?”许嘉眉的惊讶也没有掩饰,看着猎人,肯定道,“你是修士。”   “我是仙师,不是修士,白山城才会自称修士。你是白山城出来的,你跟谢家什么关系?”猎人猜到许嘉眉的来历,神情更加警惕、小心,杀意暗藏。   许嘉眉想了解猎人的底细和背景,眨眨眼,故作天真:“我的朋友是谢家人,我来这里帮她送信。你不是白山城的,肯定姓端木,对不对?”   猎人眯了眯眼睛,在配合她和揭穿她之间选择配合:“对了一半,我师父姓端木,我姓朱。”   许嘉眉的投影是二十岁姑娘,没有修为,也没有武功,战斗力等于一只鹅,打不过猎人,也打不过武修。   如此弱小的她,竟然被猎人联手一位先天六重的武修围堵,猎人的谨慎可见一斑,如何会轻信她的拙劣演技?许嘉眉不怕投影被杀,有恃无恐地笑道:“我姓陈,叫你一声朱大哥可行?”   “随便你。”猎人疑心许嘉眉握着厉害的杀手锏,挤出一丝笑,不敢轻举妄动,“你也是修士吧?我去年被一个背影和你相似的人骗了钱,今天在药铺遇到你,便以为你是她。”   “呵,我去年可不在这里。”许嘉眉假装信了他的解释,“朱大哥,你师父会不会炼丹?我想学炼丹,你有丹方吗?”   “师父不许我卖丹方,丹药可以卖。”猎人说,“我住的地方离这里近,陈道友愿意赏脸光临寒舍喝一杯茶,我们可以慢慢谈。”   他暗示丹方可交易,许嘉眉迟疑:“请我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进家里坐,是不是莽撞了点?我来到这里的日子不久,人生地不熟的,遇到坏人可就糟了。”   话是这样说,她却舍不得丹方,问猎人:“你有哪些丹药的丹方?”   “一样是辟谷丹,另一样叫做养气丹。”猎人舍不得肥羊,压低声音道,“你听说过鹿郡的历史吧?鹿郡有一只大妖坐镇,便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欺骗你、害你。”   许嘉眉犹豫道:“交易丹方能请大妖当见证?”   大妖才不管这么点小事!   猎人道:“我修为低微请不到大妖,但我能请大妖的孙子卢先生当见证。你能拿出什么东西跟我换丹方?”   原来卢先生是认识猎人的,不知这一人一妖关系如何……许嘉眉跟卢先生做过生意,知道卢先生和猎人有来往,她失去跟猎人玩心眼的兴趣,道:“一株百年灵草换辟谷丹丹方,五株百年灵草换养气丹的丹方,请卢先生去聚福楼见证吧。”   她用琉璃境回收投影,将投影放在猎人和武修的包围外,吓了猎人和武修一跳。   猎人无法识破许嘉眉的玄虚,感到心惊肉跳,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冒然对许嘉眉动手,不然被宰的肥羊绝对是他和他找来助阵的武修。   聚福楼中,说书先生讲完白山城叶氏老祖宗与武圣城郑氏老祖宗的精彩大战,开始讲叶氏家主和余氏家主的三次交手。   “……叶家主辜负了余家主的妹妹,余家主要给受委屈妹妹出气,与负心人叶家主约战北芒山之巅!晓得北芒山在哪里吧?在仙城以北,比咱凤翔城冷得多了,听说先天巅峰的武修去了北芒山也得变冰雕。”说书先生停下喝了一杯茶,“你们猜,叶家主有没有应战?”   “叶家主的修为不及余家主,他应下约战,是将自己送到余家主手下任由余家主教训。”和许嘉眉一起出门的谢家四叔说,“他不应战,是承认他亏欠余家主的妹妹,薄幸负心的帽子一辈子都摘不掉。”   “余家主英明!”跟着谢家四叔的谢家十叔说。   许嘉眉控制的投影来到聚福楼,将一颗灵珠丢给掌柜,道:“一个雅间,上一壶好茶。”   投影抬起头,看了一眼谢家四叔和十叔,又看了一眼许嘉眉的真身,被小二领上二楼的天字一号雅间。   许嘉眉的真身瞧着投影,双重视角在脑海里转换,感觉怪怪的。   一心二用这事做多了,会不会将自己弄成精神分裂病人?   茶楼小二关上雅间的门离开,许嘉眉盘算如何从猎人身上赚取最大的利益。   他想弄死她的心是不掺杂水分的,她是弄死她还是跟他斗心机呢?……许嘉眉不喜欢和老油条比拼心机,她年纪小,见识浅,会被对方丰富的经验打败。   想到这里,许嘉眉投影一株百年灵草,使灵草的投影出现在现实世界,并将昨天绘制的神光符放进琉璃境。   不多时,化形不完全的卢先生和朱姓猎人、武修一同走进来,许嘉眉扬起客套的笑,目光在鹿妖的两只角上停留两秒,道:“卢先生,久违了。”   “呵,陈道友上次走得急,我连道友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委实遗憾。”卢先生说。   他头上有鹿角,脸上残留着少许褪不去的红褐色皮毛,两条腿也是鹿腿,穿不了人类的鞋子,衣服要请裁缝定做。   不看鹿角和脸颊的毛,卢先生是一位二十三四岁的美男子,阳刚爽朗。   许嘉眉好奇卢先生晚上是怎么睡的,珊瑚形状的鹿角美则美矣,站着坐着脖子难受,趴着躺着还是脖子难受。……也许卢先生是变回原形站着休息?   两人一鹿妖讲完场面话,猎人拿出两张丹方给鹿妖,许嘉眉也将灵草的投影推给鹿妖,道:“我暂时不换养气丹的丹方,我只要辟谷丹。”   卢先生将养气丹的丹方还给猎人,道:“你们请我见证,交易的物品不能造假,否则就是落我面子。我知道了,饶不了你们。”   许嘉眉假笑:“怎么可能,我的灵草比真金还真。”   猎人亦喊冤:“我认识你这么久,我能是欺骗小姑娘的人么?”   卢先生将百年灵草交给猎人,辟谷丹的丹方交给许嘉眉,说道:“二位道友,劳烦给我三块灵石。”   当见证怎能没有好处?许嘉眉未知丹方的真与假,先赔了三块灵石出去,在她将灵石递向卢先生之际,忽然窥见卢先生眼里闪过一道寒光,下意识地将手一缩。   灵石掉在地上,许嘉眉的脉门落入卢先生之手,听到对方愉快上扬的语调:“抓住你了。”   第七十五章 夺宝   鹿妖和猎人是一伙的。许嘉眉的投影没有修为在身,但她能感觉到鹿妖用的力量制不住自己的真身,制住投影却是绰绰有余。   前提是,她不动用琉璃境帮助投影脱身。   猎人与武修围过来,猎人嘿嘿笑道:“想不到吧?我买通小二,在茶里下了锁脉散,你逃不掉!”   “为什么这样做?”许嘉眉自问没有得罪他,“诚信做生意不行吗?”   “没有为什么,要怪就怪你今天运气不好撞到我手里。”猎人舔了舔唇,探手欲抓许嘉眉的胳膊,结果吃了鹿妖一记打,顿时目露凶光。   鹿妖不满:“说好的她归我,她的钱财和外物归你,你别对她动手动脚的。”   猎人揉了揉被打得生痛的手背,比鹿妖更不满:“你是妖类,要这婆娘有何用?我想讨个有灵根的媳妇,生个有灵根的孩子,错过这婆娘很难找第二个。”   鹿妖冷漠道:“她是我的。”   许嘉眉懂得制作灵符,捏住她无异于捏住一条小型灵脉,他脑子进水了也不会将她让给猎人生孩子。她的才能比肚子值钱。   猎人急了:“你又不能跟她生孩子!”   被他视为阶下囚的许嘉眉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会画灵符,一道灵符至少卖四十块灵石,鹿妖打算把我囚禁起来画符,你不跟他争?”   她煽动猎人的贪欲,鹿妖寒声威胁她:“陈道友,画符和怀孕不冲突,你想挺着大肚子画符,我没有意见。”   “若我不愿意呢?”许嘉眉幽幽地望向鹿妖,“你有个好爷爷,我今天不想杀你。”   啥?   鹿妖的本能意识到不对劲,下一瞬,许嘉眉就消失了。   与她一起消失的是猎人。   猎人被她抓进琉璃境的投影之中,在猎人看来,是鹿妖和武修同时不见,他卖给许嘉眉的妖兽也不见了。   他与许嘉眉仍在雅间,可是许嘉眉同样在一个眨眼不见了。   猎人环顾四周,拔出一把匕首,注意力高度集中。   另一个雅间里的许嘉眉真身打了个呵欠,操纵投影偷袭猎人的先天六重武修帮手。连续四道灵符砸下,武修被烈火烧成一把灼热的灰。雅间遭遇池鱼之殃,差点发生火灾。   杀了人,把妖兽关进琉璃境,许嘉眉回收投影,将烂摊子丢给鹿妖解决,自己慢慢炮制琉璃境里的猎人。不过,鹿妖两次出手偷袭,她应该给他一次血的教训。   许嘉眉丢开猎人,通过琉璃境暗中观察鹿妖,在他离开聚福楼时找到机会。她控制投影闪现在鹿妖面前,高举加持了利器符的长剑,一剑劈向他的脸。   鹿妖的瞳孔猛地缩小,躲避已来不及,唯有接下这一剑!   他反应不慢,扬起手做出格挡姿态,一面洁白骨盾凭空出现。   剑盾相争,盾被劈出细小的豁口,雪亮的剑刃碎成三块哐当落地。双手握住剑柄的许嘉眉冷静地咬碎含在嘴里的一颗符丸,吐出一口气,这口气化作无形剑气,在鹿妖脸上留下一道两寸的伤口,并将他的左角削去一半。   骨盾挡得住剑,挡不住针对鹿妖的无形剑气。   得胜的许嘉眉龇牙一笑,松手让剩下一截利刃的剑柄落地,操纵投影遁入虚天。   她的意识合而为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听到楼下传来人们的惊呼,暗想: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骚乱源于我。   有点一点得意。   鹿妖受了伤,伤他的人类不见踪影。   他捂着流血的脸,捡起被剑气削下的漂亮鹿角,发出愤怒的低吼声。   角之于公鹿好比蛋之于雄性人类,没有蛋的男人是太监,没有角的公鹿拿什么求偶?更要命的是,他单身,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   他怀疑自己会单身一辈子!   卢先生泪眼汪汪地凝视着自己的半截角,恨不得将许嘉眉乔装的陈道友砍成一百零八块再剁碎了做成肉饼吃掉。   有妖哭有人愁,角被斩断的卢先生悲痛无比,琉璃境中的猎人惶恐不安。   出路在哪里?这是什么鬼地方?   猎人找遍整座茶楼,莫说人,蚂蚁也看不到一只。   而且他怎么走都走不出茶楼,活像遇到鬼打墙。   然而鬼打墙有破解的方法,他统统试过了,那些办法对茶楼一点用也没有。   拆掉茶楼?   许嘉眉在看着他。   他拆下一扇窗,一眨眼,窗恢复原状。   猎人不服输地尝试了十次,最大的成就是拆掉半座茶楼,然后茶楼又双在眨眼间恢复原状了,简直令人绝望。   焦躁不安的猎人在无谓的忙碌中放弃了努力,盘腿打坐调息。   当观众的许嘉眉吃了一颗盐水花生,目光投向卢先生。   卢先生受伤的脸抹了绿色药膏,面色阴沉地要求谢家彻查凤翔城,务必找到胆敢削去他鹿角的陈道友。   谢家四叔把玩着核桃,为难地道:“卢先生,丑话说在前,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帮不了你。你也知道,我文不能考举人,武不是先天高手,我最懂吃喝玩乐……”   “你是携家人,凤翔城是你们谢家的地盘,这座聚福楼也是你们谢家的。”卢先生捧着自己的角爱惜地摩挲,心一抽一抽地痛,憎恨令他面容扭曲,“我在聚福楼门口被那个姓陈的疯癫女人刺杀,谢家不追查那女人是什么来历,不将她抓了斩首示众,大家恐怕会看轻谢家,觉得谁都能往谢家脸上甩巴掌!”   疯癫你个头。许嘉眉心里骂人,脸上挂着好奇:“卢先生怎么会被刺杀?”   卢先生:“……”   能说刺杀的根本原因是自己手贱胡乱惹事吗?   不能!   卢先生恬不知耻地将罪责推给陈道友:“我不小心碰了陈道友一下,她便起了杀心。”   许嘉眉掩嘴:“太坏了!”   她的内心嘀嘀咕咕:去你的不小心碰了一下!把你的图谋不轨说成我脾气暴杀心重,我若真起杀心,绝对不会给你机会哔哔。   卢先生不关心许嘉眉的态度。   “谢阿四。”卢先生敲了敲桌子,“那女人的路数我看不出来,她神出鬼没,不是有宝贝就是有上乘的功法,抓住她对你谢家有益无害。”   “我不是家主,这件事我决定不了。”天气未回暖,谢家四叔摇着折扇,看着糕饼碟子的花纹,随口敷衍,“你是通晓兽语的妖,在凤翔城找人最是轻易,用不着我谢家。”   杀人夺宝的事常见的很,卢先生跟两个人进雅间,出来的只有他一个,其余人去了哪里?   运气好的死得干脆无痛苦,运气不好的被抓住,生不如死。谢家四叔抬了抬眼皮,道:“小十、莲姐,咱们也该回家吃晚饭了。”   第七十六章 一个囚犯,两个囚犯   谢家四叔拒绝帮忙,卢先生借力谢家的计划失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谢莲(许嘉眉)、谢家四叔和谢家十叔远去。他没有气馁,也没有放下仇恨。   次日,许嘉眉听说卢先生通过城主府发布悬赏:提供陈道友下落者,可得十块灵石;击杀陈道友,可得三百块灵石;活擒陈道友,可得五百块灵石。   整个鹿郡都被卢先生的悬赏搅得沸腾了,其它地方的人也被赏金吸引,争相涌入鹿郡,誓要将陈道友揪出来换取灵石。   身为当事人的许嘉眉:好气哦好气哦!一共捏了三个马甲,前两个被白山城通缉,第三个也被悬赏!还给不给人披马甲了??   她郁闷,把负面情绪倾泻给琉璃境里的猎人。   猎人应了谢家四叔的断言,被许嘉眉折腾得生不如死。   前文提过,许嘉眉有一张来自邪修童子乔鹏的驱鬼灵符,符中封印着一头恶鬼,修为是炼气六层。根据这张驱鬼符,她画出新的驱鬼符,在涂昌国秦家抓住两只炼气一层的恶鬼和一只炼气三层的黑袍鬼。   鹿郡也有鬼作祟,许嘉眉抓的几只恶鬼是炼气二、三层修为,实力一般。她把这些鬼放进琉璃境骚扰猎人,不给猎人休息的时间。猎人不堪其扰,想杀鬼杀不了,想赶鬼赶不了,不得不举手投降。   许嘉眉出现在空荡荡的茶楼里,猎人一跃而起。   “果然是你暗算我!”   他披头散发,脸色青黑,两眼无神,像鬼多于像人。   许嘉眉道:“你暗算我在先,我略高一筹,否则被擒的就是我了。”   猎人呵呵地笑了两声,目光盯着许嘉眉:“你想要什么?想知道什么?”   “你是散修吗?”许嘉眉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猎人拒绝配合审讯。   许嘉眉掏出一个草人和一根针,朝猎人晃了晃,将长针扎在草人的心脏处。   霎时,猎人心痛如绞,瘫倒在地爬不起来。   他是消息灵通的,看到草人,心里已有猜测。此时草人被刺,自己受到伤害,如何认不出许嘉眉的身份?   猎人的眼睛因剧痛微微向外凸出,道:“你是……你是谢莲!你竟然是个修士!”他不是硬骨头,很快服软了,“……我说!我全都告诉你!我是散修,我没有师父!”   许嘉眉拔出针,把针放入针盒,问:“你的修行功法是怎么来的?”   “我爷爷年轻时上山打猎,遇到一个身受重伤的端木家女仙师,他搬起石头砸烂女仙师的头,捡走女仙师的东西。爷爷的儿子和女儿都没有灵根,孙辈只有我是有灵根的,可是白山城不要我,我只好修行女仙师的功法……”   “你活了七八十年,有遇到别的散修吗?”许嘉眉问。   “有几个,修为都不高。”   猎人把他的散修朋友出卖给许嘉眉,重点描述某道友拥有一件法器,又说那道友是好糊弄的傻白甜,自己和那道友是好朋友,可以帮助许嘉眉诱杀道友。   前世见识过众多骗局的许嘉眉一点也不动心,问:“你们散修如何聚会?”   故步自封是不行的,她要拓宽交际圈。   猎人憋着一口气,说出联系道友的方式和聚会的时间地址。   许嘉眉提防他,用蓍草符占卜前去聚会是否有危险,得出肯定结果,立刻将四根针钉入草人四肢。   “啊!!!”猎人惨叫。   鲜血从草人的四肢沁出,染红枯黄的干草。许嘉眉道:“不要跟我耍心眼,我没多少耐心。”   “……”猎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呻|吟微弱。   不等许嘉眉第二次发问,猎人颓然说道:“散修有地下坊市,见不得光,我们管坊市叫黑市。鹿郡的黑市是大妖开的,谢家和落霞城罗氏都知道黑市在哪……”   凤翔城的散修约有十多二十个,有的是像猎人他爷爷那样偶然得到修真的功法,有的是从别处得到功法。散修的资质多数达不到白山城的选拔标准,修为普遍在炼气七层之下,筑基的散修几乎没有。   黑市受大妖庇护,散修弱于妖类,武修又弱于散修。而妖类没有金丹级强者,受到白山城三姓、端木家和其余拥有金丹级强者的大家族制约,不得滥杀凡人,不得干预王朝的兴衰更替。   人类与妖类的共处条约始于白泽王朝,白泽王朝覆灭之后,妖类蠢蠢欲动,搞出不少事。白山城和端木家杀了一批妖,剩下的不服输也得认,不然白山城和端木家不给活路。   许嘉眉知道了想知道的信息,问猎人:“你有什么遗言?”   猎人不想说出遗言,他想活着。   “谢小姐,我愿意成为您的奴隶!”猎人求饶,“我是鬼迷心窍才会对你下手,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许嘉眉没有考虑过留下猎人的性命。   除了猎人,琉璃境这座监狱还拘禁着两位耿家修士的灵魂。许嘉眉从他们口中问出耿家的功法和秘籍,还跟他们学到不传外姓的道术和杂学知识。其中,耿子万的伯父耿春荣很识相,她问什么他便答什么,不耍心眼。   许嘉眉答应给耿春荣找一具夺舍的肉|身,眼下猎人的命不能留着,她让耿春荣见了猎人,“此人如何?”   “长得又老又丑……”耿春荣嫌弃。   “你原来的肉身也好不到哪里去。”许嘉眉瞧着他比猎人更显老态的脸,“要不要?不要我就杀了。”   “能不能许我考虑几天?”耿春荣选择困难。   “可以。”许嘉眉应了下来。   另一位耿家修士不老实不听话,许嘉眉打散他的意识,将他送去投胎了。   耿春荣考虑了三天,请许嘉眉击碎猎人的神魂,夺舍了猎人的身体,终于重见天日。他知道许嘉眉有琉璃境,许嘉眉不会放他走,他索性献上忠诚,认许嘉眉为主君。   他原本是炼气十一层,如今夺舍炼气五层的猎人,他的修为也是炼气五层。许嘉眉没有事情给他做,他很自觉地提出需求:“主君,我会炼丹。”   许嘉眉想起跟猎人交换的辟谷丹丹方,递给耿春荣,问:“这张丹方是真的吗?”   耿家也有辟谷丹的丹方,耿春荣看完丹方,道:“九成是真的,一成是假的,按这张丹方炼制的辟谷丹只需一颗就能毒死凡人。”   修士的身体素质高于凡人,吃一两颗有毒的辟谷丹不碍事。   第七十七章 黑市   炼丹不是许嘉眉的长处,种灵草才是。   她将空间里的低阶灵草采摘下来交给耿春荣,附赠一缸空间泉水,道:“灵草和泉水是赊给你的,你要还我灵石。你炼制的丹药是你的,我不会帮你卖,也不要你的孝敬。”   耿春荣很会做人,谦虚恭谨地说:“您是我的主君,我炼制的丹药理应给主君一半。”   “一半太多了,我不缺灵石。”许嘉眉绘制的灵符能赚钱,“你非要给我好处,就意思一下给我一成吧。”   “四成?”耿春荣问。   “一成。”许嘉眉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这一成她是不想要的,答应的目的是让耿春荣安下心做事,不要思考太多有的没的。   被刻下神魂烙印的耿春荣是忠于她的奴隶,他的性命在她手里,惧怕她很正常。说起来,耿春荣虽然是奴隶,但是许嘉眉的三观受前世影响至深,并没有把他当成奴隶,神魂烙印仅是防止背叛的手段。   如此决定会让耿春荣认为她心软意活易哄骗吗?   许嘉眉不知道答案。   决定是她做的,她能承担一切后果。   耿春荣使用着猎人的躯壳,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凤翔城,令卢先生惊疑不定。猎人被陈道友(许嘉眉)抓走是他亲眼所见,如今猎人全须全尾,是怎么让陈道友放过他的?   抬手摸了摸被削秃的可怜左角,卢先生又恨又妒。他发请帖邀猎人(耿春荣)来自己家做客,想知道猎人是否与陈道友达成和平共识。如果猎人憎恨陈道友,那么他会和猎人一起对付陈道友;如果猎人被陈道友收买,他就弄死猎人给陈道友一个好看。   请帖送到耿春荣手上,被耿春荣交给许嘉眉。许嘉眉道:“去不去你自己拿主意。你不是我的提线木偶,也不是不会思考的工具,无需事事请示我。”   耿春荣道:“鹿妖针对主君,我必定维护主君的尊严!”   他前去赴约,把卢先生暴打一顿,要求卢先生撤销对陈道友的悬赏。   卢先生是炼气六层妖修,挨了耿春荣揍,鼻青脸肿地爬起来,暴跳如雷:“姓朱的,我要杀了你!”   大妖的后裔岂能没有狗腿子?   卢先生的狗腿子之一是落霞城血案露面的狗妖,它与一只矫健的豹妖同时跃出,一左一右扑杀耿春荣。   人吃兽,妖吃人,武修比凡人有嚼劲,修士比武修更美味可口。得罪了卢先生的耿春荣已然被狗妖和豹妖视作一顿饭。   妖类是不能随便杀人吃人,但耿春荣打了卢先生,即便白山城修士谢慧如突然出现,卢先生也能保下吃人的俩妖。   “居然想吃我?哼!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孽畜!”耿春荣甩出两道火龙符,将二妖拦下,“狗肉大补,我也想尝尝你是什么味道。”   “撕碎他!”卢先生大叫道。   他的原形是食草动物,不擅长打斗。然而他有灵符,拿五张火龙符轰耿春荣,逼得后者怒骂妖精无耻不要脸。   “三只妖孽打我一个人,你们可真有本事!”耿春荣嘲讽,“尽管拿出你们的绝招!杀得了我,算我今天;杀不了我,趁早滚回深山老林当野兽!”   “你中邪了?还是被人夺舍了?”卢先生终于察觉耿春荣和猎人不同,“姓朱的要是有这能耐,姓陈的疯女人抓不住他!他不是老朱!”   耿春荣闪开豹妖的掏心爪,冷笑道:“我何时说过我姓朱了?妖孽受死!”   一把细如麦芒的钢针像是暴雨被他撒出,狗妖和豹妖猝不及防齐齐中招,鹿妖身上冒出一个鸡蛋壳形状的罩子,逃过一劫。   “啪!!”   耿春荣扔下一个小瓷瓶,粉红色的桃花瘴瞬间充斥室内。   三只妖视线受阻,慌忙闭气,以防吸入毒瘴。   “这次我放过你们,下次一定杀豹子吃狗肉喝鹿血!”耿春荣撂下狠话逃走了。   “轰隆”变回原形的鹿妖撞破墙,从满是桃花瘴的房间里钻出,朝着耿春荣的背影大声嚷嚷,“有种你别跑!我俩单打独斗,你敢不敢!”   “追上来,我跟你打!”耿春荣道。   卢先生要是能追杀耿春荣,早追上去了。他咽不下被耿春荣胖揍一顿的气,又见狗妖和豹妖被细密的钢针扎得哀嚎不止,还中了毒,心里更生气了,出三百块灵石悬赏耿春荣的人头。   孰料大妖将卢先生训斥一番,“……莫以为我们世代住在鹿郡,鹿郡就是我们的地盘。鹿郡属于兴国,兴国依附白山城余氏,我们得看余氏的脸色过日子!你主动招惹人修,打不过人修便罢了,还悬赏他的脑袋,你当余氏是摆设?”   “那姓朱的是散修,白山城容不下散修……”卢先生反驳自家祖父。   “散修怎么了?散修是人!散修轮不到我们收拾!”大妖道,“你即刻撤销悬赏,别管那姓朱的!”   “姓陈的呢?”卢先生不敢违背祖父。   大妖给了孙子一脚踹,骂道:“不会动脑子吗?姓陈的砍你的角,你要她性命难道是错的?蠢货,挂悬赏都不会挂!你在黑市悬赏姓朱那人修的性命,余氏管不着你!你把悬赏弄得人尽皆知,余氏都不好意思不找你算账!”   越想越气,多踹几脚出气。   卢先生:“……”   卢先生自知不占理,乖乖挨踹,弱弱地问:“我能在黑市悬赏老朱的人头吗?”   “*****!”大妖吐出被屏蔽的脏话,暴打卢先生,“我说了撤销悬赏,你听不懂话?***!我有你这么蠢的孙子,准是前世欠了你的债!”   “呜!爷爷,不要打了!”怕疼的卢先生跳起来躲闪,“我错了,我知道教训了,我下次不会这样干了!”   在此时的他看来,有靠山未必是件好事,耿春荣与他相反。   三百块灵石的赏金令无数人眼热,散修也好,武修也罢,都盯上耿春荣,想砍下他的头换高额赏金。   “若耿家还在,谁敢悬赏我?”耿春荣怀念过去。   他杀了几个被赏金刺激得失去理智的,把家搬进谢家出租的两进宅院,给谢家家主送上辟谷丹的丹方寻求庇护。   白山城容不下散修,谢家、罗家这些依附白山城的家族看似容不下散修,实际上巴不得散修坐大。因为白山城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外姓修士和妖类无法出头,太招人\妖恨了。   被强迫献上忠诚和自由的外姓修士难以反抗白山城,压抑久了难免生出怨恨;外姓修士的家族想入主白山城,霸占灵脉;妖类不愿接受人类的约束和管辖,想翻身。   他们不满白山城的统治,于是散修数量渐多,黑市应运而生。   耿春荣料定谢家拒绝不了辟谷丹的丹方,事实如他所愿。   第七十八章 偶然   “你认为这件事当如何处置?”   谢家的家主拿着耿春荣送的辟谷丹丹方,看向自己选定的谢家继承人谢岚因。m.   谢岚因是谢重昔的堂兄,二十五岁,先天四重武修,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模样憨厚实诚。他自小跟在家主身边,八年前得到谢慧如和家主认可,是未来的谢家家主。   被现任家主提问,谢岚因认真地思考,斟酌着说:“我们跟卢家是几十上百年的邻居,卢家悬赏那散修,我觉得我们应该袖手旁观……”   “理由。”家主的表情静如止水,看不出满意与否。   “散修不受仙城待见,卢家悬赏散修的首级,我们不应插手。但是,我们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谢岚因皱起眉,“卢家接连两次发布悬赏,太嚣张了。”   “然后?”   谢岚因说:“私底下可以给予散修一点小帮助,明面上放纵卢家逼迫散修,然后找个借口敲打卢家,让他们知道鹿郡属于谁。”   这才是他的真话,前面说的都是虚辞。   家主沉默须臾,道:“你忘记了一件事。”   谢岚因没有问是什么事,猜测道:“散修是人类,我们不应坐视陆家欺负人类?若是这样,让卢家跟散修勾结便是,我们找到‘证据’,散修和卢家都没有好下场。”   白山城容不下散修和妖类,更容不下散修与妖类勾结。谢岚因被选为下任家主之前,曾在白山城住过几年,对白山城的四姓修真家族有充分了解。   “不是这事。”家主捋了捋胡须,盯着年轻气盛的继承人,“鹿郡不属于卢家,不属于谢家,更不属于罗家。鹿郡是兴国的鹿郡,兴国是余氏的,我们和卢家住在鹿郡,我们是余氏的。”   “……”谢岚因没有话说。   良久,谢岚因松开手,缓缓握成拳,说道:“我是我的,不是余氏的。”   他的想法和他爷爷的不一样,他能尊重也能够理解爷爷的想法,但他不会被爷爷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爷爷知道孙子的坚持,论理,他也应该尊重和理解孙子。然而谢岚因的爷爷不仅是谢岚因的爷爷,他还是谢家的家主,谢家这条船的掌舵。   所以家主说:“你不属于你。如果你坚持你属于你,你不能成为谢家的家主。”   “倘若我坚持,还想成为家主呢?”谢岚因问。   “你可以在匕首和鸩酒之中任选其一。”家主冷酷说道,“我将把你的姓氏与名书写在你的神主牌上。”   “唉。”   谢岚因叹息,放弃借白山城的刀灭掉卢家进而使谢家掌握鹿郡的计划,退后一步道:“卢家可以留下来,但是家主,我们必须得到一位拥有优秀灵根的谢家后裔。”   说到这里,他止住话头。   谢家家主看着他:“往下说。”   谢岚因说:“除了姑奶奶,我们家在白山城的修士表现平庸,难以晋升筑基期。您与姑奶奶感情好,可是姑奶奶年轻貌美,您垂垂老矣,为什么姑奶奶不送您延年益寿的丹药呢?”   落霞城罗家的老太爷与谢家家主一般年纪,老太爷的女儿在白山城,修为不及谢慧如,老太爷看起来却比谢家家主年轻三十岁。   解释是谢家家主为了家族的发展耗费了太多心血,谢岚因不信,并残忍地戳穿谢家家主自欺欺人的面纱,道:“家主,姑奶奶的心是冰做的。当您百岁之后,姑奶奶不会在乎谢家的兴衰,除非谢家能给她带来好处。”   是,谢慧如冷心冷肺,家主熟悉妹妹,不反驳孙子的话。   他想:慧如不好,难道谢岚因就长着热心肠了?   家主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孩子那样打量他、评估他,道:“你要撮合重昔和莲姐?”   谢莲(许嘉眉)的真正身份是秘密,谢慧如知道,家主知道,谢岚因不知道。   但是谢岚因知道了。   谁告诉他的?   “重昔心慕莲姐,左右莲姐不是修士了,重昔配得起她。”谢岚因说道,“女人干不了大事,莫说莲姐失去修为沦为凡人,即便她修为仍在,她成亲生子了,照样放不下夫君和孩子。再者,余氏给夏庭珠安排婚事,没有给莲姐安排未婚夫,也没有说不许莲姐嫁人。”   夏庭珠是灵台被毁的雷灵根天才,即许嘉眉在谢家醒来时见到的劈柴少年。他在谢家生活了几年,自许嘉眉来到谢家,谢慧如把他带回白山城了。   夏庭珠拥有变异雷灵根,资质不比水行天灵根的许嘉眉差。谢家曾有一位庶女爬上夏庭珠的床,想和夏庭珠生孩子,结果未成事就被谢家家主发现,家主让谢岚因将这位大胆的庶女秘密处置了。   余氏的女婿不是谢家能染指的。   家主想起被处置的庶出孙女,垂下眼帘道:“莲姐虽与重昔有来往,可莲姐于重昔无意,重昔也断了对莲姐的心思。”   谢岚因道:“相处久了有了孩子便会喜欢了。”他说,“南郊苍台山藏着一条成了精的双头蛇,叫重昔和莲姐往苍台山走一趟,莲姐会成为重昔的妻子。”   “太冒险了!”家主忘不了被处置的庶出孙女,不愿看到谢重昔落得与庶孙女一样的结果,“岚因,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余氏怀疑我们觊觎莲姐……”   “莲姐没有未婚夫。”谢岚因说道,“我们不要莲姐当谢家媳妇,我们只要一个拥有好灵根的谢家后裔。家主,不冒险是没有大收获的。是卢家还是莲姐,您仔细想想,想清楚了就抓紧时间把事情做了。”   他放下这件事,另起话题:“卢家想捉一个姓陈的女人,那女人在元宵节拜访我们家,爷爷知道她的身份和来历吗?”   ……   许嘉眉没有拿琉璃境四处偷窥的爱好。   偶然间,她在投影虚天的谢家藏里翻开一本乡下落魄秀才写的手记,看到一个重口味的故事:凤翔城南郊的苍台山疑似有妖,某健壮猎人不信。一日,猎人追逐一头白狐,误入苍台山深处,看到一条赤色双头蛇在跟几条雌蛇繁衍后代。猎人仗着自己站在悬崖上方,蛇在悬崖下,扔了两块石头打双头蛇。   结果被打的双头蛇爬上几十丈高的陡峭悬崖,把妨碍自己和雌蛇壮大族群的猎人狠狠“教训”一顿。猎人逃下山,改行当屠夫,再也不上山了。一眨眼三年过去,猎人发现自己怀孕了,生下三个体表覆盖着少量红色鳞片的孩子。   “作者是断袖吗?”许嘉眉思考男人生孩子的可能,“人和蛇有生殖隔离,成精的蛇莫非能打破生殖隔离?我怀疑故事是编的,不是真的。”   她没在书上看过人与妖产子的案例,漂亮狐妖和书生成亲生子的故事倒是常见。   许嘉眉十行俱下翻完手记,择取有用的内容抄写在空白书册上,完成阅读一个时辰的日常任务,进空间投喂那只跟猎人买的妖兽绿绒兔。   第七十九章 再遇   顾名思义,绿绒兔长着灰绿色的细绒毛,趴着不动的时候像个毛团。它的皮很受欢迎,在白山城亦有市场,但防御力一般,价格虚高。绿绒兔也可以做宠物,只是进食不知节制,吃好喝好睡好很容易长胖,胖到一定程度会猝死。   余曼羡跟许嘉眉说过,她小时候把表姐送的绿绒兔养死好几次,见到绿绒兔就伤心。而今许嘉眉见到大口吃肉大口喝水的绿绒兔,想起余曼羡的面容,忽然想知道她近况如何。   她一向以身为叶氏女而自豪,改姓成为余氏女能适应吗?住进余家过得好吗?   她阿娘余雁行成功和离,积结于心的忧抑情思散去,立刻晋升炼气十二层,余曼羡会不会想岔了钻牛角尖呢?   许嘉眉撸着绿绒兔细软的绒毛,无声地叹了一声。   分别不得相见,再多的思念亦无用。   余曼羡得到太冲洞天的白玉钥匙,必然踏足太冲洞天,到时她也许会见到余曼羡,或许能做回许嘉眉。   再次坚定变强的心,许嘉眉从绿绒兔身上取了一瓶新鲜的血,将血掺入朱砂中,精确控制比例,调配高品质的符墨。制墨的配方和步骤是她慢慢摸索的,成品的品质尚可,奈何比不上白山城余氏店铺的上等符墨。   “不要挑剔,过于挑剔不好。”许嘉眉自言自语,拿符笔蘸取殷红墨汁,在纸上勾勒云篆绘制符,“希望绿绒兔血制成的墨能承受八品飞遁符。”   一个个云篆组合成复杂且玄妙的图案,灵力和神识如同符墨一般,通过颤动的笔尖化作可以观察的痕迹,一张飞遁符即将制成。   飞遁符的最后几笔在许嘉眉心中清晰呈现,笔尖的走向却轻微地一偏,未完成的飞遁符霎时失去灵光沦为失败品。   许嘉眉搁下符笔,喃喃道:“我能绘制难度更高的神光符,没道理画不成飞遁符。这次又失败了,原因还是符墨不够好。”   提供血的绿绒兔太弱了。   她休息了片刻,用绿绒兔血制作的符墨绘制九品灵符。   凤翔城中,卢家大宅的侧门前挤满了人。   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拉着一个少年,“这女人姓陈,是你们挂悬赏找的那个,快把赏金给我!酒,我要喝酒!”   “赶走!”三管家挥手说道,“找的是女人,你把男人拉来逗我开心?”   排在男人后面的是一位瘦弱武修,拎着一个木箱子,道:“这是朱继先的脑袋,请验货。”   耿春荣夺舍的猎人全名朱继先。   三管家看了看武修,不过是后天三重,拿什么杀死朱继先?   他打开箱子,里面的脑袋白白胖胖没有头发,像个剥了壳的鸡蛋,根本不是朱继先。   得了,又是个异想天开骗赏金的。   “你杀错人了。”三管家道,“朱继先没有这么胖。”   假冒的陈道友和朱继先一抓一大把,真正的陈道友如同石头里蹦出来似的,找不到下落也查不出过去。朱继先(耿春荣)处在谢家的庇护下,卢家有所顾忌无法出手,敢出手的要么被朱继先打死,要么被朱继先打伤。   谢家也有人被悬赏勾得动了心,但谢家家主约束着族人,使得朱继先(耿春荣)活到悬赏取消。   暂时免除性命之忧的耿春荣看着镜子里朱继先的脸,摸了摸位置略高的颧骨,道:“耿春荣已死,我是朱继先,一个没有靠山的穷散修。那鹿妖被我打一顿,竟拿出三百块灵石买我的头颅,家底不薄啊。”   “可惜我修为低,没有法器没有灵石,斗不过筑基期的大妖。”朱继先在身上摸出一个灰扑扑的储物袋,“这个袋子是耿家卖给端木家的,耿家没了,谁做储物袋买卖呢?”   许嘉眉没有取走俘虏猎人的战利品,他用了猎人的壳,猎人的遗产归他。他清点过储物袋里的物品,知道里面价值最高的是许嘉眉赊的一批灵草,别的不值一提。   “运气不好,实力不如别人,还是认命吧。”朱继先走进炼丹室,准备炼丹赚灵石,争取在太冲洞天开启前晋升炼气六层。   白山城是回不去了,耿家也不复存在了,可是他还活着。   他要筑基,要活得更长久。   为灵石发愁也许是散修的常态,朱继先忙着炼丹,许嘉眉忙着画符。用完绿绒兔血调配的墨,许嘉眉展开鹿郡的地图,盯上苍台山,想入山捕捉一只九阶妖兽,苦于没有合适的借口。   怎样做才能让谢家同意她去苍台山呢?说她想去苍台山踏春?想登山游玩?想打猎?   某猎人上山遇蛇,怀孕生子的故事跳出来刷存在感,许嘉眉拧了拧眉,摒弃杂念,心想:琉璃境投影的我能骗倒谢家,但我与投影的距离一旦大于三里,投影会破碎。或者我出钱请朱继先替我去苍台山抓妖兽?   老天爷怜惜她,很快帮她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谢重昔的父亲生了病,他身为儿子,得去采摘一株蓝叶瑶草为父亲治病。曾有采药人在苍台山见过蓝叶瑶草,被一头妖兽守着,谢重昔请求许嘉眉同去。   他见识过她的实力,相信她。   许嘉眉多疑,觉得谢重昔的父亲病得巧,用琉璃境询问朱继先:“他父亲的病必须要蓝叶瑶草才能治?”   朱继先:“……主君,我会炼丹,不会看病开药。”   许嘉眉换了种问法:“蓝叶瑶草有什么用?”   “能治你刚才说的病。”朱继先道。   许嘉眉想了想,答应了谢重昔的请求,与他、罗玉素、四位谢家培养的先天武修来到苍台山山脚。   仲春时节,山中野花盛开,引来蜂蝶流连,沉寂了一个寒冬的鸟兽在花丛里嬉闹。   四位武修有两位是夫妻,妻子喜欢花,丈夫采了一束花送给妻子,将亲手编的环形花冠戴在妻子头上,笑道:“你最好看。”   妻子轻轻推了他一下,害羞而含蓄:“又在瞎说话。”抬眸看向许嘉眉,“您这么美,戴上花冠更美,不试一下吗?”   许嘉眉摇头:“不。”   妻子像是没听到,又推了推丈夫,丈夫打趣谢重昔:“还不快去摘一束花送给你姑姑?女孩子都喜欢花,但是,让女孩子自己去摘花是不对的。”   谢重昔没有动,道:“姑姑说了不要花。”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罗玉素拿眼角余光瞧了许嘉眉,又瞧了谢重昔,有种他们不是登苍台山采救命药,而是踏春郊游的感觉。   许嘉眉仿佛感觉不到异常,率先登上一段斜坡,举目四望,道:“那边有人,看起来也是上山的。”   修行《寒月炼体术》的她视力出众,被她发现的人感知敏锐,在梅树的掩映下回首看来,面容清雅秀丽,不笑亦动人。   这是北辰羽霏。   许嘉眉的目光扫向北辰羽霏左侧,那是黄佩兰。   第八十章 梅士祯   他们是白山城叶氏的附属修士,怎么会跑到兴国鹿郡来?   许嘉眉心生疑惑。苍台山没什么特别的,叶氏派他们来这里寻灵草?可是他们修为不高,资质又是外姓修士中比较优秀的,一般情况下,叶氏不会安排他们做太危险的事情。   要知道,培养外姓修士也是要付出资源的,没把给的好处乘以数倍乃至十倍压榨回来之前就把外姓修士折腾死,白山城最强大的叶氏也得亏死。   武修妻子跟上许嘉眉的脚步,问:“怎么了?”   她注意到许嘉眉的神色,许嘉眉略带不悦地看她一眼,说道:“那几个人似乎是白山城的修士。”   妻子叫林萍,和她的丈夫柳青总在见缝插针地撮合许嘉眉和谢重昔,并把谢重昔邀请的罗玉素排挤在队伍外。若说林萍夫妻热衷做媒,许嘉眉愿意信。但林萍夫妻明知她和谢重昔保持距离,仍一个劲地拉红线,这要是没有谢家授意,许嘉眉完全不信。   林萍是个脸皮厚的,笑脸如一张面具,仿佛不知道许嘉眉的不满。   她往黄佩兰等人看去,也有些不解:“最近没听说白山城有修士来我们鹿郡,他们肯定不是余氏的,也不是姜氏的。”   “叶氏的人来这里干什么?”谢重昔想到蓝叶瑶草,随即推翻这个猜测,“如果他们的目的也是蓝叶瑶草,他们跟我家说一声,我家是能帮忙的。”虽然余雁行跟叶不识和离了,叶氏和余氏的盟约还没有宣告破裂呢。   许嘉眉道:“去问一声就知道了。”朝北辰羽霏和黄佩兰扬扬手,对谢重昔说,“你叫他们停下等一等。”   谢重昔是武修,身强体健肺活量大,嗓门也大。山那边的北辰羽霏和黄佩兰觉得莫名其妙,黄佩兰自知不擅动脑,问:“等他们不?”   “鹿郡的地头蛇是谢家,谢家有一位依附余氏的筑基女修,实力略强于王炳辉。”北辰羽霏说道,“他们比我们熟悉苍台山,等一下无妨。”   须臾,许嘉眉一行七人与黄佩兰、北辰羽霏碰面。   两位女修是和梅士祯一起来苍台山的,三人各自带三位武修随从,出面的是北辰羽霏。不过,当他们见到俊俏容貌不加遮掩的许嘉眉,都不同程度地惊了一下。   她比他们记忆中的许嘉眉漂亮,然而许嘉眉已经被耿家修士“杀死”,尸骨无存。消息传回白山城,余曼羡为许嘉眉立衣冠冢,他们是参加了葬礼的。   “我叫谢莲,我姑姑是白山城余氏的筑基修士谢慧如,伯父是谢家家主。”许嘉眉假装不认识三位修士,横竖她用隐息术藏起修为,名义上也是余氏修士,不怕三人把自己没死的消息告诉叶氏。   许嘉眉道:“我们上山采灵草,你们同路吗?”   “莲姐!”林萍没想到许嘉眉这么坦诚地讲出目的,忙给她使眼色,顺手掐了丈夫柳青一把。   柳青还没开口,北辰羽霏就说话了,“你自小在鹿郡长大?我觉得你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要不是你说你是谢莲,我还以为你是我的朋友。”   “姑姑也说我像别人,那个人是白山城的修士,但我不是修士。”许嘉眉指着一座半山腰往上白茫茫一片的山,“我们的目的是那座山,听说山上有一头厉害的妖兽。”   “倒是巧了,我们也去那座山。”贵公子打扮的梅士祯注视着许嘉眉,目光是好奇的,“我们不采灵草,我们要杀一头妖蛇。”   “妖蛇?”许嘉眉又想到蛇精使得男性猎人生孩子的故事,“那座山里的妖兽是一条赤色双头蛇?”   黄佩兰按捺不住,主动搭话:“是双头蛇,我们不知道它是不是赤色的。”她几乎肯定谢莲就是许嘉眉,一脸不高兴地看着谢重昔,“你们是谁?她没有修为,也不是武修,你们把她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万一她受伤了怎么办?”   谢重昔:“……”   哪来的野鸡!我的姑姑何时轮到你一个外人挂心了?   谢重昔没好气地道:“别小看我姑姑!”   “我不弱。”许嘉眉配合地踢了旁边的石头一脚,石头碎成十多块,其中一块被捡起来捏成一把细细的粉末,扑簌簌掉在地上,令梅士祯等人情不自禁地退后。   他们不认为他们的身体能比石头更结实坚硬。   万一谢莲不是许嘉眉,对他们持有恶意,他们就危险了。   他们认识的许嘉眉可没有徒手把石头搓成粉末的力气,就算用了力大如牛符,能做到搓石粉的也是武修而非修士。   现在不是朋友相认的时候,许嘉眉介绍谢重昔:“这是我的侄子,谢重昔。”   第二个介绍的是罗玉素。   四位武修归类为护卫,说个名字就行了。   期间林萍和柳青两夫妻数次插话,欲破坏许嘉眉和梅士祯一方共同上山的决定,许嘉眉抛弃了耐心,道:“我是谢家小姐,你们不服我,大可下山回家。”   下山是不能下山的,以许嘉眉的实力,也不会受到他们摆布。   两人见谢重昔不说话,只好接受事实。   梅士祯一方目睹许嘉眉和林萍夫妻的矛盾,略感不自在。许嘉眉问他们身份,他们一一作答,算是答应与许嘉眉七人组队上山了。   爬山爬到中午,众人在半山腰歇息,准备吃午饭。谢重昔找到机会,把许嘉眉拉到挂着冰棱的光秃树林里,盯着她:“你是不是认识他们?”   许嘉眉睁眼说瞎话:“不认识。”   谢重昔是有脑子的,斜眼道:“当我是傻瓜吗”   许嘉眉笑:“他们心地不坏,又是修士,我们跟他们上山,可以捡便宜。”她听力好,望向满是冰霜的灌木丛,“谁在那里?”   站出来的人是看着不像会做出偷窥这种猥琐举动的梅士祯,岁月让他成长,可以从容不迫地面对抓到他偷窥的许嘉眉:“是我。”晃了晃手里的雪鸡,“见者有份,分你们两只鸡腿吃。”   “哼!”谢重昔不领情,揭开梅士祯的脸皮,“下次偷听长点记性,别挨得太近了。”   “什么?偷听?我没有呀!”梅士祯像模像样地辩解。   “你不心虚,干嘛给我们鸡腿吃?”许嘉眉损了他一句,掰下一块冰砸中躲在雪地里的白兔子,吩咐便宜侄子谢重昔,“捡回来,我们吃兔子。”   第八十一章 故人   春季的雪鸡和兔子很瘦,肉不够肥嫩,烤着吃却是别有一番风味。许嘉眉很讲究地用小刀把香喷喷的鸡腿、兔子腿切成小块,配着辣酱送进嘴里,十分佩服黄佩兰的厨艺。   黄佩兰喜欢美食,两位随从有一位是凡人大厨。她和大厨周三令在白山城卖过吃食,耳濡目染,学得一手做菜的好本事。   “真好吃!”许嘉眉竖起大拇指,“我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谢谢夸奖。”黄佩兰有些害羞地低下头,拿出三瓶辣酱给她,“我和周叔做的,请别嫌弃。”   周三令没有跟她上山,怕她在山上吃得不好,准备了不少东西,辣酱是其一。许嘉眉不客气地收下,道:“你们从白山城来这里,用了多少天?”   “八天。”黄佩兰没有瞒着许嘉眉,“我们是骑鳞马来的,鳞马比马车快。就是骑马不如坐车舒服,我觉得我的骨架已经被鳞马跑得散架了。”   “鹿郡和白山城有这么远吗?”许嘉眉保持谢莲从出生到现在没有踏出鹿郡一步的人设,“我听说白山城附近的巨木林和丹枫原到处都是妖兽,还有会变人的妖怪。为什么你们不在巨木林和丹枫原杀妖兽?”   “因为我们要去……”黄佩兰的回答刚起了个头,就被北辰羽霏打断,“谢小姐。”   她叫了许嘉眉,说:“你是兴国鹿郡人,比我们熟悉苍台山,能否和我们说说山上的妖兽是什么样的?”   北辰羽霏不能肯定谢莲就是许嘉眉,对她怀着警惕。   许嘉眉不以为忤,复述了男性猎人被双头蛇强迫生孩子的故事,道:“我在书上看的小故事,不清楚是真是假。”   “男人怎么能怀孕生孩子?”黄佩兰十分吃惊,“我没听说过这样的故事。”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北辰羽霏很淡定,实际上她的三观也受到了冲击,“也许蛇精把猎人变成女人,猎人就能生孩子了。”   坐在一边的谢重昔一脸白日见鬼的表情:“故事一定是假的!莲姐,你打哪里看的故事?这种故事以后别看!”   他忘了叫许嘉眉姑姑。   梅士祯和罗玉素比他冷静多了,罗玉素说道:“我听闻苍台山的蛇是成了精的,它很少下山祸害人,跟苍台山里别的妖也没什么来往。”   梅士祯抓住话里的重点:“苍台山还有别的妖?”   “没有别的妖!”回答他的柳青说,“罗公子,没有根据的事不要乱说。凤翔城是我们谢家的地盘,苍台山有多少只妖,我们谢家绝对是最清楚的。”   “是卢家最清楚。”许嘉眉纠正,“卢家老祖宗的修为实力和筑基修士相差无几,卢家是世代住在鹿郡的妖修家族。”   三言两语说清卢家接受白泽王朝敕令,与人类和平共处之事。   梅士祯三人是初次知晓妖修家族,黄佩兰好奇地问:“妖修有家族,鬼也有家族?”   “不清楚。”许嘉眉说道,“鬼是生灵死之后怨气不散而形成的,大多数失去了理智,只知作恶,很难形成鬼修家族。”   罗玉素补充:“逾九成的死者不会变成鬼,鬼和鬼能成亲,但生不出孩子。”   他们边休息边聊天,被冷落的林萍和柳青无法参与话题,又对白山城感兴趣,便跟梅士祯三人的随从说起话来。谢岚因去过白山城,谢重昔也去过,林萍和柳青没去过,剩下的两位武修同样没有去过。   许嘉眉暗暗留意林萍和柳青,有种他们想搞事的预感。   她记得,她问梅士祯“山中妖兽是否是赤色双头蛇”,林萍、柳青这四位武修的反应跟谢重昔和罗玉素不同他们似乎知道山中妖兽的底细。假设他们知道,那么谢重昔父亲的病相当可疑,谢家的目的有待深思。   柳青是先天七重,拥有野兽般的直觉,不容小视。许嘉眉察觉他提防自己,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捧着杯子喝姜茶暖胃。   山上寒冷如冬,她修行的《寒月炼体术》让她比常人更能忍耐寒冷,可她依然会着凉。   两刻钟后,众人收拾东西往更高的山上走。在山上住一个晚上,明天中午可抵达妖兽的领地,杀了妖兽再在山上住一个晚上,就可以带着战利品下山回家了。   深沉的夜幕笼罩大地,不包括武修随从和护卫,许嘉眉、谢重昔、罗玉素三人协同北辰羽霏、梅士祯、黄佩兰三位修士守夜,许嘉眉和北辰羽霏负责上半夜到下半夜的过渡期。   冷风在尖啸,冰雪堆砌的小屋里燃烧着篝火,明光符使得屋内亮若白昼。许嘉眉裹着填充羽绒的厚衣裳,一边吃林萍剥的烤栗子,一边看书。   北辰羽霏抿了一口温热的烈酒,悄悄打量谢莲(许嘉眉)的五官轮廓,越看越眼熟,越怀疑谢莲是许嘉眉。   何以许嘉眉会假死脱身,成为谢莲?   想不通的北辰羽霏有心试探:“谢小姐,你听说过赵国吗?你说话的口音习惯和赵国官话有点相似。”   许嘉眉的家乡博安城是不流行讲赵国官话的。   她头也不抬地道:“我父亲是商人,在赵国住过几年。”   北辰羽霏一笑:“原来如此,我家也是经商的,不知令尊名讳?”   许嘉眉说出一个人名。   北辰羽霏觉得耳熟,仔细一想,她是皇商之女时,好像听说过谢莲的父亲……难道谢莲不是许嘉眉吗?她不信。   许嘉眉忽然把剥好的栗子递给北辰羽霏,含笑道:“尝一个?”   “……”我怕栗子有毒,吃了会死。北辰羽霏想拒绝,然而她选了一个栗子,闻着香,吃着也香,虽然没有一丝灵气,但她不讨厌。   “我很像你的朋友吗?”许嘉眉回忆与北辰羽霏的过往,看着吃栗子吃得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可爱小姐姐,不懂她为何试探自己,并将试探踢回去,“你和你朋友关系真好。”   “呵。”北辰羽霏假笑道,“我和她是普通朋友,但是她非常厉害。她不幸夭折了。”   “夭折了,证明她不够厉害。”许嘉眉道。   “她走得比我快、比我远,我奋力追赶她的脚步,至少七八年才能追上。”北辰羽霏现在是十九岁,修为炼气四层。   北辰羽霏看着许嘉眉,目光直勾勾的,写着羡慕和嫉妒,“我那位朋友是有翅膀的鸟,已经飞过深渊。我却被深渊阻拦,没有翅膀,几乎找不到办法跨越。”   “你会找到办法的。”许嘉眉怎会听不出她的比喻呢?深渊是叶氏,飞过深渊,即摆脱叶氏的掌控得到自由。可自己真的得到了自由吗?   余寻秋和叶时远的脸在脑海中浮现,许嘉眉发出讥诮的嗤笑:“你不是你的朋友,如何知道飞过一个深渊之后没有第二个深渊?”   北辰羽霏的试探,目的在于摆脱叶氏的方法,奈何许嘉眉没有方法。   她的嗤笑令北辰羽霏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怀疑、不信等思绪如达到沸点的开水那样翻滚不休,最终在前者的坦荡和嘲讽中归于沉寂。   怀疑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现今的许嘉眉,的确是一介凡人,为她提供身份的谢家不见得尊重她,恐怕还算计她的婚事,她过得不如在白山城时……   对比产生欣悦和自矜。   “或许我误会你了……”北辰羽霏按了按胸腔内跳动的心,往火堆里放了一根木柴,对许嘉眉说,“很抱歉。”   第八十二章 妖蛇   这是没有诚意的道歉,一文不值。   许嘉眉把盛着栗子的盘子取回,慢慢喝了半杯蜂蜜茶,道:“北辰娘子,轮到你的人外出巡逻了。”   “去吧。”北辰羽霏派出自己的先天八重随从,往不在自己面前的烤栗子斜睨一眼,烤栗子那香甜的味道仿佛还遗留在嘴里,可她再也吃不到许嘉眉给的烤栗子了。   她没来由地感到一丝悔意,而后冷静地将这一丝悔意从脑海里拂去,取出一只金灿灿的灵果,拿小刀削皮。   仲春之末的兴国鹿郡不暖和,没有任何水果出产。   诱人的果香在冰屋流淌,林萍动了动鼻子,被灵果吸引,惋惜北辰羽霏削去的金色果皮。如果她有灵果,她绝对不削皮,她会带着皮吃掉!   果皮被扔进篝火,北辰羽霏对半切开嫩黄色的果肉,将稍大的一块递给许嘉眉:“尝尝吗?”   “不,谢谢。”许嘉眉的空间种着灵果,想吃多少便能吃多少,她不稀罕。   “你不吃,我给你护卫吃。”北辰羽霏把半只灵果给了林萍。   林萍受宠若惊,连忙谢过她的赏赐。   北辰羽霏不看林萍,看许嘉眉,故意炫耀道:“我和叶还古定亲,出去巡逻的武修是他送我的,我将会在二十五岁成为他的妻子。”   “恭喜。”许嘉眉道。   北辰羽霏不满意她的平静和淡然,“你没有别的话说吗?”   还能有什么话说?   许嘉眉对上北辰羽霏的眼,道:“三十岁的先天八重算得上不错了,你的未婚夫应该很喜欢你吧?不过,叶还古比不上叶如龙,还比你年长二十岁。”   北辰羽霏:“……”   北辰羽霏的欣悦消失了,声音微冷:“你不想说话,可以闭嘴装哑巴。”   许嘉眉很无辜:“是你让我说的。”   傻子。北辰羽霏心想,我莫不是傻子。   对话死去了,空气安静下来,木柴发出噼啪脆响,烧焦的果皮释放更浓郁的香气。林萍听不懂许嘉眉和北辰羽霏的对话,默不作声,珍惜地小口吃完半只灵果,想吮手指沾上的果汁。   可她不敢那样做,直觉让她知道,那样做会导致很不好的后果。   她想了想,道:“莲姐,我出去瞧瞧。”   “随你。”许嘉眉喝完剩下的半杯蜂蜜茶,掐指一算,距离下半夜还剩下一个时辰了。   多疑的她将意识沉入空间,通过琉璃境观察营地周围的环境,然后见到离开冰屋的林萍偷偷吮手指。   这……   许嘉眉眨眨眼,暗道:“谢家的武修过得这么苦?连灵果都吃不到,偶然吃到,手指上的果汁也舍不得浪费……着实令人同情。”   琉璃境映出方圆十里内所有的一切,冷风中片片雪花飘落,两三个明亮的光点如同萤火虫闪烁,那是诞生于风雪的灵,将会在风雪停止后死去。凡人的眼睛看不见风雪之灵,修士对风雪之灵不感兴趣,关于这种生命的记载极少极少。   风雪之灵没有性别,无需繁衍,它们的舞蹈源于自然。许嘉眉静静地欣赏,灵感油然而生,自创道法,并对《寒月炼体术》进行少许修改。   冻得打哆嗦的林萍掀开柳青的帐篷钻了进去,把贴着皮肤藏匿的一块银色鳞片塞到柳青手里,一声不吭地钻了出来,回到温暖的冰屋。   下半夜来临,许嘉眉休息,谢重昔守夜,接替北辰羽霏的人是黄佩兰。林萍躺在柳青温暖的被窝,柳青爬起来巡逻营地周围,并将银色鳞片镶嵌在木柴里,把木柴丢进火中燃烧。   银色鳞片被烈火烤成焦黑色,许嘉眉隐约嗅到一丝危险,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又一个时辰过去,许嘉眉拿出琉璃境观察环境,见到一对幽绿色的灯笼。   咦,灯笼??   许嘉眉猛地坐起来,再次看向琉璃境。   那是一条大蛇,长着两个脑袋的、有着银白色环形条纹的大蛇!   它盘踞在背风的高处,白鳞片的脑袋睡觉,银鳞片的脑袋精神奕奕地昂着,对营地的恶意毫无掩饰。   琉璃境的倒映不会被黑夜影响,许嘉眉把注意力转移到冰屋,通过琉璃境灭掉篝火。   “噗”   火焰和木柴骤然化作冰冷的灰烬,谢重昔和黄佩兰不由得悚然一惊,警惕心高高提起,一人留在冰屋,一人出去。然而,黄佩兰的神识无法探寻七里之外的双头妖蛇,谢重昔的眼睛无法穿透风雪看见妖蛇的一双发光眼睛。   许嘉眉的意识入主削去卢先生左角的投影“陈道友”,瞬间出现在妖蛇的脑袋上,甩出八张火龙符和四张俗称千刀万剐的冰刃符,并投下一大把亮闪闪的明光粉。   冰刃符被归为九品,一张事先注入灵力的冰刃符可凝聚六到十二道冰刃,将攻击目标切成碎片。但许嘉眉用的冰刃符仅有少量灵力,无法凝聚冰刃,只能撬动天地之力。   苍台山上灵气汹涌如潮,每张冰刃符凝聚了三十六道轻薄锋利的冰刃,杀气腾腾地偷袭妖蛇,鳞片、鲜血和碎肉顿时像是漫天雨点撒落!   八条赤红的火龙凭空出现,围绕妖蛇释放大量的热!   随后是亮得刺伤眼睛的明光粉,妖蛇无所遁形!   什么鬼!   修为是炼气七层的妖蛇被打得懵了,直到遍布全身的疼痛传递到大脑中枢,它毫不犹豫地就地翻滚扑灭火焰,尾巴高高翘起,横扫周围的障碍。   “反应真快!”许嘉眉道。   她操纵的“陈道友”从容地遁入虚天,躲过妖蛇的尾巴,在另一边出现,再次甩出八张火龙符攻击暴怒的妖蛇,消失不见。   妖蛇的鳞片十分坚硬,被一百四十四道冰刃切割,除了两个脑袋,三分之一段蛇躯失去全部鳞片,还被剐了一层肉。   前八道火龙把没有鳞片的妖蛇烤成三分熟,后八道火龙被妖蛇的吐息喷灭三道,两道火龙狠狠扑在妖蛇身上,将三分熟变成四分熟,最后三道被妖蛇仓促竖起的一层防御罩拦下。   蛇没有发声器官,视力很差,主要通过温度感知环境。许嘉眉的明光粉将妖蛇刺激得流泪不止,释放热量的明光粉模糊它的感知,它没有发现体温与尸体一致的“陈道友”,浑然不知攻击自己的敌人在哪里、是否出现。   听到人类营地传来的动静,它慌里慌张地逃走了。   第八十三章 斩杀   “蛇!”黄佩兰叫道,“那里有一条蛇!”   “它退走了。”谢重昔说,“我过去看看情况。”   许嘉眉掀起的战斗来得突然,整个过程不到四十个呼吸,极快地结束了。她的意识回归真身,在帐篷里喘了两口气,披上外衣出去。   所有人都醒来了,闹哄哄地讨论,怀疑是陌生修士跟妖蛇斗法。   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许嘉眉安静地听他们猜测,因冰屋被寒风灌入,冷飕飕的。她点燃熄灭的篝火,在灰烬里发现未被燃烧殆尽的鳞片,拿烧火棍拨了拨。   这是什么?   “莲姐,我来烧火吧。”柳青打断了许嘉眉的思考。   许嘉眉放下烧火棍,捡起那块焦黑的鳞片,与此同时,眼角余光在不经意间看到柳青的鼻尖冒出一层细汗。   他似乎很紧张?   许嘉眉心念一动,嗅了嗅鳞片的气味,说:“你在害怕什么?”   “……”柳青咽了咽唾沫,在心里强调许嘉眉是十五岁的小姑娘,努力让语气保持冷静,“我没有害怕,我只是、只是觉得燥。”   “你出汗了。”许嘉眉闪电般出手,抓住柳青的手,在他反抗之前松开,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可是你的手冷冰冰的。”   “……我、我……”柳青结巴,试图转移许嘉眉的注意力,“我和阿萍成亲了……”   “我知道你是有妇之夫,我不喜欢大叔。”许嘉眉说着,摊开手掌,焦黑的鳞片躺在掌心,与白皙中透着红润的手掌对比鲜明,“你认识这东西吗?”   夫君遭到许嘉眉怀疑,林萍是第一个看见的,连忙上前,问:“什么东西?”   许嘉眉任由她取走鳞片,道:“你也认不出这东西?”   “乌漆嘛黑的,我哪里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林萍说,“可能是石头吧。”   她用力地捏鳞片,没能捏碎。   仿佛意识到不对劲,她抬起头,是许嘉眉平静的注目。   林萍的心顿时有点虚。   许嘉眉道:“我能捏碎石头,捏不碎这东西。这东西不是凡物。”   林萍干笑。   罗玉素走了过来,轻声说:“怎么了?”   “没什么。”许嘉眉道,“我觉得很奇怪。蛇是畏寒怕冷的,现在刮着风下着雪,蛇不在洞里睡懒觉,反而跑出来,这不符合常理。”   “它不是普通的蛇,它是妖蛇。”罗玉素解释,“它住在苍台山上,习惯了这里的寒冷。不过,妖蛇晚上不睡觉,确实奇怪。”   众人接着许嘉眉提出的疑惑讨论了一会儿,前去战场看究竟的谢重昔回来了,说出他发现的东西。   许嘉眉心不在焉,听了一段,便回自己的帐篷入睡。她还是睡不着,脑海回放那枚焦黑的鳞片,到了天明,方找到头绪。   谢重昔被她扯着来到妖蛇被烧的现场,这里的焦土被薄薄雪花覆盖着,一群乌鸦落在不远处的杉树上,啄食妖蛇留下的碎肉,被碎肉吸引而来的还有一只山猫。许嘉眉见那山猫毛乎乎的,很可爱,按住人家撸了一把,才放人家走。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谢重昔问。   “找一样东西。”   许嘉眉折下一根光秃秃的树枝,扫开薄雪,在焦黑的泥土中寻找妖蛇被烧焦的鳞片。冰刃切割下来的鳞片很多,有的被火龙烧成灰烬,有的没有碰过火,有的被轻度灼烧。   “你看。”许嘉眉将轻度灼烧的焦黑鳞片递给谢重昔,把她在篝火里发现一枚焦黑鳞片的事情与谢重昔说了。   谢重昔的脸色很不好看:“篝火里的鳞片呢?”   许嘉眉把篝火里发现的鳞片给他。   她在察觉鳞片可疑时,已经用琉璃境制造鳞片的投影,将投影与实物互换。林萍捏不碎的焦黑鳞片是投影。   两人回到营地,像是外出散步归来一样。许嘉眉找林萍,谢重昔找柳青,夫妻二人正在一起剥兔皮,打算烤兔子吃。   许嘉眉走近林萍,抓住对方的手一扣,按住脉门,转眼间将人制住。   林萍大惊:“莲姐?”   许嘉眉道:“怎么不动手?”   话是对谢重昔说的,谢重昔想先礼后兵,拗不过许嘉眉,唯有出手制服柳青。相较许嘉眉制服林萍的轻而易举,谢重昔慢了一步,被柳青逃出营地。   “他知道他做了什么,心虚了。”许嘉眉说道。   “可是他没有承认。”谢重昔追着柳青离开营地。   余下二位武修想跟上去,被黄佩兰和梅士祯的护卫截住并制服。   罗玉素不明白许嘉眉为何对林萍夫妻动手,料想事情应该与昨夜的妖蛇有关系,问:“谢小姐,需要帮助吗?”   “请看住这两位武修,我有事要做。”许嘉眉粗暴地拖着林萍进冰屋,砰地一声关上门。   她审问过猎人,对付林萍也是一样手段,先扎草人,再问鳞片和妖蛇有什么关系。林萍听说却不曾见识坊间传闻的扎小人,现在亲身体验一回,把许嘉眉想知道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林萍道:“鳞片是妖蛇的,我夫君把鳞片扔进火里烧,妖蛇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许嘉眉:“叫妖蛇来这里干嘛?杀人?”   林萍抖了一下,小声说:“妖蛇能听懂人话,它来这里,目的是咬你一口。”   “被咬了会怎样?”   “会……会想男人……被咬了不跟男人做那事,会丢命。”   许嘉眉懂了。   谢家要她和谢重昔做夫妻,就像白山城叶氏将她安排给叶如龙做侍妾,他们看中她的水行天灵根,把她当成繁衍的工具。   “还有吗?”许嘉眉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吃惊。   “没、没有了。”林萍胆战心惊,“莲……莲小姐!我不是存心要害你的,我……”   “安静。”许嘉眉不想听她的解释,一张禁言符贴在林萍额头上,用琉璃境看谢重昔和柳青的你追我赶。   柳青很熟悉地形,但谢重昔武功高强,轻功也不弱,擒住柳青带回营地。   冰屋的门打开,许嘉眉请谢重昔进来,然后做了柳青的小人,逼柳青讲出谢家的肮脏算计。   许嘉眉也给了柳青一道禁言符,问谢重昔:“你怎么看?”   谢重昔的眉毛仍残留着冰霜,脸色比冰霜更寒冷,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许嘉眉。   许嘉眉说:“被算计的人是我,这两夫妻交给我处置。”   谢重昔犹豫着:“可是……”   “唰”许嘉眉拔出谢重昔的剑,手起剑落,两颗人头摔在地上。   第八十四章 狠毒   头颅咕噜噜地滚向旁边,无头的尸体喷出鲜红温热的血液,缓缓倒下,发出沉闷声响。m.冰块铺成的地面被鲜血浸染,因为温度差异,浮起飘渺白雾。   许嘉眉提着剑避开鲜血喷溅的方向,将干干净净的、仿佛没有沾过血的剑还给思维陷入停顿的谢重昔,道:“被算计的人是我,我很不高兴。”   “……”谢重昔木然地接过剑,身体越过意志,摆出防御的姿势,目露戒备。   是不是他从未真正认识莲姐?   清泉般美丽的少女映入他的眼睛,他看着她淡漠的面容,自我折磨那样一次次回想她斩杀林萍与柳青的画面。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迟疑;她的神态隐忍而愤怒,严酷且残忍,没有一丝怜悯。   即便如此,他仍然坚定地认为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人,是盛满甜蜜的绮梦,是他一心一意爱慕的心上人。   如此痴迷莲姐的自己,令他感到厌恶。   他扬起手中剑,锐利的剑尖斜指着许嘉眉,提出质问:“你为什么杀人?”   你没有跟我商量,就抢走我的剑杀了人,你要解释。   许嘉眉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不想第三遍重复“被算计的人是我”这句话。她直视谢重昔的目光,道:“你没有听明白林萍和柳青的供词?他们很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他们配合谢家某些人的算计,理应考虑到失败的后果。”   谢重昔的大脑开始播放林萍和柳青的供词,燃烧的怒火像是被一盆水泼灭大半,对谢家、对林萍和柳青的愤怒再次浮上心头。他的表情从冷硬变成茫然,说:“就算你憎恨他们,你也不能立刻夺剑杀掉他们……”   “不杀他们,难道留着他们,把他们交给谢家?”许嘉眉轻轻笑了。   她可以理解谢重昔看见自己杀人的失望,也不会意外谢重昔的愤怒和茫然,他的道德标准比常人高且严于律己,他是一个好人。   和大姐许和畅相似的好人。   许嘉眉道:“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有利用价值,也许我该留一个活人给你,让你看看把人交给谢家处置会怎样。”   “人已经被你杀了。”谢重昔说。   “我心眼很小。”许嘉眉把尸体摆正,头颅捡回来,“我有仇必报。”   “你太冲动……”谢重昔说。   “当时的我非常愤怒,我若不在那时出手,我杀不了他们。”许嘉眉道。   “……”谢重昔不说话,手中剑缓缓地垂下,剑尖朝向地面。   林萍和柳青被杀,他也很愤怒,当时的他却生不出任何杀掉许嘉眉偿命的念头……是他太爱慕她,舍不得杀死她?是他认为林萍和柳青有错,该死?   姑且不论原因,他无法接受许嘉眉二话不说便动手杀人的做法,太果断、太狠辣、太冲动,且没有挽回的余地。   她杀死林萍和柳青,必须得到惩罚。   但是许嘉眉没有跟他交流,她推开门走了出去,他听到她的声音:“不好意思,耽搁了你们的宝贵时间。”   许嘉眉一手一个轻松拎起两位谢家武修,道:“再给我两刻钟,我会补偿你们的损失。”   转过身,她又回到冰屋,关门放下两位武修。   两位武修看见洒落地上的鲜血,看见林萍和柳青的尸体,止不住颤抖起来,满面惶恐。   “这是知情者。”许嘉眉说,“这二位不如林萍夫妻积极热切,你想怎么处置他们?交给谢家?交给我?还是你自己来?”   谢重昔抓着自己的剑,看向两位武修,不敢问许嘉眉如何处置这二人。   她会杀了他们吗?   未必。   她坦诚自己是怒上心头才杀了林萍和柳青,怒火消散,她可能会留他们一命。   会吧?   谢重昔不确定。   他的声音沙哑着:“我来。”   “你只有两刻钟。”许嘉眉说道。   她又出去了。   她去干什么?   许嘉眉找梅士祯的随从借了一把剑,去砍树做棺材。罗玉素嗅到冰屋飘出的血腥味,在留下等候谢重昔和帮助许嘉眉之间犹豫一个呼吸,选择后者。   大树被砍下来,罗玉素明智地保持沉默,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   他能感觉许嘉眉的情绪,她很不高兴,她想静静。   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   树木被削成木板,许嘉眉将木板拼成两口棺材,扛到冰屋。冰屋的门还闭合着,隔音符使得冰屋外面的人无法窥听里面的动静。   “冒昧问一下,谢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梅士祯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临时队友现在的状况。   “不是什么大事,请放心。”许嘉眉拿出朱继先炼制的一瓶辟谷丹分给大家,作为大家耗费时间等候她处理事情的补偿,安静地看着冰屋。   谢重昔如何处置那两位武修呢?   他不会杀掉他们,大概也不会废掉他们的武功。   距离两刻钟还剩下半刻钟时,冰屋的门开了。   许嘉眉看见了谢重昔的处置结果,他用特殊手法截断两位武修的右手经脉,这比挑断手筋文雅,却更可怕被截断的右手经脉几乎无法恢复,哪怕修士出手。他们的右手仍有血液流通,仍能保留触感、痛感,但右手无法使用,形同摆设。   谢重昔亲自将林萍和柳青的尸体放进棺材,命令两位武修扛棺材下山。   “走吧,我们还要采摘蓝叶瑶草。”谢重昔疲惫地说道。   北辰羽霏打量冰屋一眼,问:“不能把那两个武修留下来吗?尸体暂时放在这里,下山再带走是可以的。”   临时队伍突然失去了四位先天武修,她略感不满。   谢重昔硬邦邦地道:“不行。”   北辰羽霏眼珠子一转,意味深长的目光在许嘉眉身上停留两秒,说:“我猜,昨夜那妖蛇之所以现身,和你们有关?”   “你们冲着它来,我们不是。”许嘉眉道,“我们跟你们一起上山,可没有约定共同对付妖蛇。”   “谁知道呢?”北辰羽霏低笑,“如果击杀妖蛇的战利品是蓝叶瑶草,怎么分?”   “凭各自的实力分。”许嘉眉回答。   妖蛇在昨夜吃了许嘉眉的亏,留下清晰的逃跑路径,将众人引去它的巢穴。可它并不是一条蛇独居,它在人类的宿营地周围安排了窥视他们的眼睛,以便掌握他们的动向。   鹰叫声划破天际。   妖蛇的眼睛远离人们视野,落入蛇巢,向妖蛇回报情况。   “可恶的人类!”妖蛇的白色脑袋吐出人言。   第八十五章 分歧   它的年龄是卢先生的三倍,修为高于卢先生。卢先生能变化人形,可卢先生的原形讲不出人话。不过,妖蛇的祖先皆是凡蛇,偶尔出现无智慧的妖兽,没有给妖蛇留下传承。   妖蛇不会变人。   苍鹰高飞,叫声一声比一声尖锐。   生活在苍台山的兽类被妖蛇命令攻击上山的人类,但普通野兽哪里是武修的对手?不入阶的妖兽比野兽略强,最多在谢重昔剑下支撑几十个回合,或战败逃走,或丢命。   兽类不讲究忠诚,眼见许嘉眉一行人个个不弱,妖蛇的喽们不再送死。   从营地到妖蛇的老巢,是一个半时辰。   当妖蛇的老巢出现在视野之中,妖蛇的眼睛兼狗腿子俯冲而下,利爪抓向地位稍高、实力稍低的黄佩兰。   “小心!”许嘉眉提醒。   黄佩兰掐诀施展了拿手道术,扬起大片雪尘将自己和同伴的身形藏起。梅士祯往上一跃,如同行走云端般短暂滞空,一柄薄薄的利刃捏在手里。   “桀!”   苍鹰扇动宽约一丈的翅膀,掀起狂风,意图吹散雪尘。   雪尘如云雾般翻涌,不曾散去也不曾稀薄。   苍鹰的高度降低少许,掀起更强烈的风,然而雪尘依旧在。   它察觉到未知的危险,不肯降低高度,盘旋空中,想等雪尘散去。   很快,它在白茫茫的雪尘中窥见梅士祯的身影,谨慎的它没有冒然扑下去,而是耐心地观察一会儿,方借着气流上升,然后猛冲下来。   雪尘中露出一抹明亮的白色光芒,那是一片小巧的薄片,两边开刃,非常危险。   薄刃的目标……是它??   苍鹰知道自己上当,临时转向。   可惜的是,薄刃没有给它逃生机会,无情地割伤它的翅膀根部,令它撒落一串鲜血,严重影响了它的速度。   它奋力拍打翅膀,逃向远处。   完成攻击的薄刃被一根细长的透明蛛丝扯回,梅士祯惋惜地落在地上,道:“这只鹰很狡猾,我低估它的实力,留不住它。”   “嗡”一声轻响,许嘉眉拉开长弓,射出一支箭。   那箭追上苍鹰,扎在苍鹰被薄刃割出的伤口中。   苍鹰悲鸣着,速度一减再减,飞出一段距离,掉进满是雪岩的山涧,八成是活不成了。   生命的逝去令许嘉眉感到不适,可她没有时间思考别的,弯弓搭箭瞄准妖蛇的巢穴,沉声说道:“妖蛇来了!”   “妖蛇来了!”谢重昔的提醒与她异口同声。   “嗖!”   许嘉眉射出的羽箭被妖蛇一尾巴拍飞,妖蛇来势汹汹,两个脑袋高高昂着,白色的脑袋嘶嘶吐信,银色的脑袋喷出一道寒冷气息。   这道吐息足以熄灭火龙!若被喷中,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罗玉素尖声叫道:“躲避!”   他的轻功是极厉害的,在躲闪的同时不忘拉开反应不及的黄佩兰,仓促中踢了梅士祯的随从甲一脚。   随从甲经常跟着梅士祯出入巨木林狩猎妖兽,不缺乏实战经验,趁机扑在地上一个驴打滚,没有被妖蛇的吐息沾上。但是他和吐息挨得很近,脸、脖子和肩膀冻得没了知觉,差点被妖蛇甩下的尾巴砸伤。   北辰羽霏催生的藤蔓拖走随从甲,缠向妖蛇的尾巴。   羽箭无法刺破妖蛇头上的鳞片,也伤不了护住妖蛇七寸的那一片红鳞,许嘉眉把缺乏攻击力的弓箭丢给罗玉素,捡起随从甲的斧头,疾步冲向妖蛇头部。   《寒月炼体术》令她的身体素质拔高了一大截,力量更大、速度更快、反应更敏捷、爆发力更强。武功注重技巧,炼体术是将人体改造为武器,二者存在本质上的不同。   石乳酪赋予她轻盈和灵巧,不过她现在不需要轻盈也不需要灵巧。   她猛地跃起,炮弹般砸下来,脸盆大的重斧野蛮地劈裂妖蛇的白色脑袋,冰冷的血液落在身上,如同淋浴。   白色的头颅被许嘉眉劈裂三分之一,这样的重伤不是一时半会能痊愈的。   银色的头颅冷漠地盯着许嘉眉,张开嘴,腥臭的透明毒液喷出,被黄佩兰施展的土盾术挡住。   谢重昔的目标是妖蛇的七寸,许嘉眉对付白色头颅,梅士祯和银色头颅斗法,其余人以三人为中心攻击妖蛇。   妖蛇昨天夜里被剐了鳞,被火龙烧伤,实力不在巅峰期。与众人战斗了三刻钟,银色头颅讲出人类的语言:“你们想要蓝叶瑶草,我给你们。”   它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落败,起了求和的心思。   “杀了你,我们也能拿到蓝叶瑶草。”   梅士祯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它。   “你们还要什么?”妖蛇认为筹码不够。   “要你的命。”北辰羽霏抛出的种子落在妖蛇身上,以它的肉为土壤,以它的血为养料,开出艳丽的花,释放毒素伤害妖蛇。   “我能拉着你们一起死!”妖蛇蹿向乱石,想蹭掉身上的寄生藤。   许嘉眉和谢重昔对了眼神,前者跳向空中,故技重施,后者联手梅士祯拖住妖蛇。   “喀嚓”   重斧将白色脑袋从原先的伤口劈开,一个脑袋变成两片脑袋。   梅士祯手一晃,一块方帕扩大,蒙住银色脑袋。   谢重昔的剑刺穿妖蛇七寸处的坚硬红鳞,捅进妖蛇的心脏,并使劲搅动。   ……   妖蛇终于被击杀了。   梅士祯和黄佩兰各死了一位随从,余下的随从有三位受了重伤,重伤者当中有一位被妖蛇的吐息冻住腰部以下,就算能救回来,也不能拥有健康的身体。   “杀了我。”冻伤的随从说。   他的主君是北辰羽霏。   北辰羽霏咬着下唇,不肯接过随从递出的匕首杀了他。   随从向许嘉眉投以求助目光,他知道躺进棺材的林萍和柳青是许嘉眉杀死的,她能杀掉自己人,不会不忍心杀掉他。   “请别看我。”许嘉眉避开随从的注目。   随从没有自尽的勇气,许嘉眉何尝愿意承受杀死他的罪恶感?   她杀林萍和柳青,是因为他们算计她,随从与她无冤无仇,她不愿意了结他的生命。   “我来吧。”   谢重昔却接过匕首转交给北辰羽霏,凝聚真气的手掌拍中随从的太阳穴。   随从眼前一黑,无有一丝痛苦地解脱了。   谢重昔解开外衣盖在随从身上,遮住随从的面容。   偏过头,他在许嘉眉脸上看到不忍和怜悯,想:我果然与她不同。同一件事,我与她的处理方式完全相反,这是我和她的分歧所在。我想娶的妻子,是能够理解我、能够和我交心的,莲姐不适合我。   第八十六章 陌路   死者的遗体在火光中燃烧,化作灰烬,被装进写了姓名的骨灰罐。活下来的人默默处理了身上的伤,收拾情绪,商量妖蛇遗产的分配。   谢重昔出了大力气,蓝叶瑶草无疑是属于他的,大家对此都没有意见。   蓝叶瑶草在妖蛇的巢穴之中,众人走进妖蛇的巢穴,采了蓝叶瑶草,在巢**发现人类的尸骨和两具幼小的蛇骨。人类尸骨裹着妖蛇褪下的皮,静静躺在楠木棺材中,与蛇骨相伴。   “这是故事里的猎人?”罗玉素摸了摸人类干净的尸骨,“这具尸骨生前是男子。”   除了死去的妖蛇,没有谁知道那个故事的真与假。   许嘉眉碰了一下手腕粗细的蛇骨,问:“能证实这两条蛇是妖蛇和人的后代吗?”   罗玉素道:“也许能,不过我不知道如何证实。”他也对雄性妖蛇和男人是否能繁衍后代这个奇妙论题感兴趣。   妖蛇无长物,其修为尚未达到凝妖丹的程度,蛇皮损毁严重,蛇毒已经耗尽,蕴含灵气的蛇肉按照各人出力的多寡分配。蛇骨可制作兵器,蛇胆和毒牙最有价值,妖蛇蜕下的旧皮亦有用途。   梅士祯想要蛇胆,可妖蛇不是他独力杀的。   他询问许嘉眉:“你想要什么?”   “蛇血。”早在妖蛇气息断绝之际,许嘉眉便拿出专门用来装蛇血的袋子,请黄佩兰施展驭物术,把蛇血灌入袋子里。   妖蛇的身躯粗如大水缸,即便在打斗过程中受伤失血,她收集的血也不算少。但蛇血的价值比不上蛇胆和四颗毒牙,许嘉眉被分得几十斤蛇肉和几十根蛇肋骨,她不要蛇骨,把蛇骨统统换成蛇肉。   食用妖兽的肉类有益于《寒月炼体术》的修行,妖蛇是妖非兽,肉的品质高于妖兽。至于妖蛇拥有智慧,吃它的肉是否妥当……许嘉眉不是妖类,坦然食妖。   众人带着收获和三个骨灰罐回到宿营地,歇息一晚,明天清晨下山。   山上海拔高,水的沸点达不到一百摄氏度,汤是喝不成的。许嘉眉把蛇肉切成片,串在削尖的木签上烤熟,味道还算可以。就是没有人伺候,自己切肉自己烤,略麻烦。   谢重昔不吃妖蛇的肉,去猎了一只羊。   罗玉素和他是朋友,他吃羊肉,罗玉素吃蛇肉。   梅士祯等人也是吃蛇肉的。   苍台山下,两位武修扛着棺材走进山脚的小村庄,把山上发生的事情告诉谢家未来家主谢岚因的亲信。亲信是和许嘉眉、谢重昔一同来苍台山山脚的,没有跟着上山,林萍是这位亲信的表姐,柳青是亲信的表姐夫。   表姐夫妻惨死在许嘉眉手里,尸首分离,亲信见过表姐和表姐夫的遗容,气得咒骂许嘉眉被双头妖蛇一口吞入腹。他连夜回到凤翔城,希望谢岚因和老家主严厉惩罚杀人凶手的许嘉眉和没有阻止许嘉眉行凶的帮凶谢重昔,好为表姐夫妻讨回公道。   谢岚因料不到许嘉眉如此狠厉果决,两位先天七重的武修竟然被斩首,他怒气冲冲:“谢重昔呢?谢重昔是嫡子,不可能不知道两位先天七重武修的死对我谢家是何等损失!”   谢家不是白山城,先天七重的武修属于高手,一下子没了两个高手,这是大事!   若被长老知道两位先天七重武修的死是他算计许嘉眉之故,哪怕老家主选定他为下任家主,长老们也不同意。   “该死的谢莲!”谢岚因迁怒被他算计并做出反击的许嘉眉,将过错归咎于谢重昔头上,“谢重昔被谢莲迷得神魂颠倒了么?谢莲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他把生他养他的谢家当成什么了?”   谢岚因大发雷霆摔东西,砸碎了几样古董陶瓷玉器,勉力冷静下来,思考林萍夫妻之死可能引发的后果。   他不能失去家主之位。   但是,两位先天七重武修的死如何遮掩?   这事捂不住,他得想办法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算计许嘉眉的主意是他提出来的,他要怎么做才能把自己摘出去?谢岚因的第一个念头是嫁祸家主,家主能掌管谢家是因为他妹妹是筑基修士谢慧如,而家主和谢慧如貌合神离,谢慧如盼着家主早死早超生……不行,嫁祸家主行不通!家主待他亲厚,他不能让家主晚节不保。   思来想去,谢岚因决定赌一把:他觉得老家主会护住自己。   谁没犯过错呢?   只要他拿出知错能改的态度,老家主这么看重他,不会选第二个人当下任家主的。   家里嫡出的兄弟叔伯们没有比他更优秀的,谢重昔武功高强,脑子不灵光,不是家主的人选……万一老家主对他失望,改选谢重昔为下任家主呢?   忧心谢重昔抢夺家主之位的谢岚因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想出一个让谢重昔无望家主之位的办法。   他叫来死了表姐和表姐夫的亲信谢伯显,道:“你去找谢重昔,转告他一句话……算了,你帮我把一封信交给谢重昔。”   谢岚因取出一张描画着云篆的信笺,写下一句话,装入信封给谢伯显。信笺是他在白山城买的,空白信笺和普通信笺没有区别,写上字的信笺会在八个时辰后自燃焚毁,保证不留下任何把柄给谢重昔。   夜色浓重而压抑,谢伯显把冰冷的信放进怀里,骑马奔赴苍台山山脚。   谢岚因心事重重地来到老家主的住处,请仆人唤醒入睡的老家主,祖孙刚见面,谢岚因就噗通一声跪下磕头,自责懊恼地道:“祖父,孙儿鲁莽,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错事!”   说完话,谢岚因脱掉上衣,将执行家法的藤鞭双手呈上。与此同时,苍台山上的谢重昔走出温暖的冰屋,站在呼呼冷风中眺望远方的黑暗。   “你不冷吗?”接替他守夜的许嘉眉走过来,递出一道叠成三角形的黄符,“这道符的作用和汤婆子一样,带在身上不惧严寒。”   “谢谢你,我不需……”话未说完,谢重昔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哈啾!”   “逞强也得问问你的身体同不同意吧?”许嘉眉忍俊不禁。   谢重昔擦掉眼角溢出的泪水,转过身面向许嘉眉,说:“我不该对你动心的。如果我没有喜欢你,谢家不会算计你的婚事,我对不起你,谢家也对不起你。林萍和柳青是我杀的,与你无关。”   论年轻,他比谢莲(许嘉眉)年长几岁;论辈分,谢莲是他的姑姑,他不应该对身为长辈的姑姑动心,他有罪。   他会承担自己造成的一切过错。   “呵。”   许嘉眉笑了一声,仰望蓝紫色的夜空和半圆形的月亮。   子时过去了,现在是二月廿二凌晨。   许嘉眉说:“谢重昔,你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吗?我杀林萍和柳青,我问心无愧,你凭什么认定此二人是你斩首的?凭什么认为我会接受你的‘好意’?很抱歉,在我看来,你的‘好意’实属多此一举,莫名其妙得很。”   她扔下谢重昔,走进冰屋。   黄佩兰要和许嘉眉守夜,看见谢重昔傻傻地吹冷风,也递出一道黄符:“喏,给你,放进口袋就不冷了。”   符是许嘉眉画的。谢重昔想问黄佩兰,许嘉眉何时回白山城,嘴唇动了动,他什么也没有问,谢过黄佩兰好意,进自己的帐篷入睡。   冰屋里的篝火燃烧着,武修被派去巡逻。梅士祯用烧火棍把埋在灰烬下的红薯翻出来,去掉红薯表面的灰,将红薯掰成两块,分给许嘉眉一块,道:“那凡人的武道资质不比你之前的随从差,还爱慕你,怎么不收他当随从?”   烤熟的红薯香喷喷,许嘉眉不怕烫,吃了一小口,说:“本是陌路相逢,最终归于陌路,不好么?”   梅士祯笑了笑,谈起别的事,“你要妖蛇的血,是作画符之用?我和佩兰她们计划去恶煞江畔找飞天魔鬼鱼,你有没有多余的灵符卖给我们?”   第八十七章 陨落   “八品灵符不多,九品灵符有十来张。”许嘉眉拿出一叠灵符给梅士祯挑选,“你我相识,每张灵符的售价是市价减去两成。你要买多少张?”   “可以再便宜一点吗?我不会画符不会炼丹,不会炼器不会种灵草,穷得浑身上下没有几个灵石。”梅士祯拿起一张火龙符细看,“多少张火龙符能杀死妖蛇?”   “不知道,买一百张试试?”许嘉眉开了个玩笑。   火龙符的破坏力比普通道术高,拿先天七重的武修当靶子,运起全部真气抵抗也挨不过两道火龙符的灼烧。否则的话,一张符卖不出四十块灵石高价。   妖蛇皮糙肉厚,挨了十道火龙符仍然活蹦乱跳,它的防御力是筑基修士也比不上的。用它的皮缝制软甲,挨过三道火龙符不算难事,第四道火龙符会将蛇皮软甲毁掉。   换成卢先生,大概挨两道火龙符就得哭了。   梅士祯买不起一百张火龙符,选了三张火龙符和三张冰刃符,又选了一张八品飞遁符和一张一次性的八品金甲符,付出四百三十二块灵石。“那两块灵石能减掉吗?”他眨巴着眼睛装可爱。   “我给你减了一百零八块灵石,不能再减了。”许嘉眉不解风情,“你眼皮抽筋了?”   “……没有的事,我的眼皮很好,谢谢你的关心。”梅士祯不舍地拿出灵石,将八张灵符收起,忽然想起许嘉眉和叶家家主叶不识的债务问题,“家主要你拿灵符跟他交换记录灵符画法的手札,那本手札还在不在你手里?”   “在。”许嘉眉道,“我欠家主的灵符,余氏替我还了。”   确切地说,是余寻秋替她还了。   余寻秋不认同学会一种灵符需画一百二十张灵符还给叶不识的霸王交换,拿出四种七品灵符的画法与叶不识交换了那本手札,但手札目前在许嘉眉的储物袋里,余寻秋没有拿走。   这些事无需告诉梅士祯,梅士祯固然和北辰羽霏一样厌恶叶氏的掌控,可他知道许嘉眉是在余氏的帮助下脱离叶氏,付出的代价很重。   他付不起代价,也不想从一个泥潭跳到另一个泥潭。   咚咚声响起,黄佩兰敲门:“我进来了。”   梅士祯挥手解开禁制,对许嘉眉道:“希望我能在今年的秋分日之后与你重逢。”   许嘉眉站起身,道:“但愿如此。”   两人告别,黄佩兰推门而入,见两人姿容出众,促狭道:“你们俩趁我不在,是不是谈了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梅士祯哈哈一笑,“冰屋的明光符一直亮着,若是我当真和莲姐谈见不得光的事情,明光符不会这么亮。”   他走了。   黄佩兰从储物袋里拿出几个不大不小的红薯埋进灰里,用融化的雪水洗干净手,坐下来喝茶,道:“山上真冷,我从未感受过这样可怕的冷。”   赵国天海郡极少极少下雪,白山城的秋冬春三季不怎么冷,她是来到鹿郡苍台山才认识到冰雪和严寒的恐怖之处。   捧着热乎乎的茶杯,她吸了吸空气中的烤红薯香味,道:“师兄偏心眼,偷偷烤了红薯,给你不给我。莲姐,你在这里的冬天是怎么过的?这里的冬天有多冷?”   “平时怎么过,我的冬天便怎么过。”许嘉眉回想过去的冬季,“比白山城暖和一点?我前年怕冷,去年冬天不怕冷,今年也不怕。”   《寒月炼体术》是在去年上元节前后开始修行的,体验过月华的冷,冬天的冷纯属小意思。   许嘉眉拍了一记黄佩兰的肩膀,黄佩兰顿时不觉得冷了。   “莲姐,你怎么做到的?”黄佩兰再三打量许嘉眉,没错,许嘉眉是凡人。   “冷暖是热量的传递。”许嘉眉给她上物理课,“木柴燃烧是释放热量,你觉得暖;冰雪融化会吸收热量,故而有下雪不冷化雪冷的说法。”   打发了黄佩兰的武修随从,许嘉眉拿出灵符,道:“听说你要去恶煞江,路上不安全,选几张灵符防身保命罢。若灵石不够,先欠着,以后慢慢还,我不收你的利息。”   黄佩兰有些哽咽。   “你比我小,待我就像是姐姐待妹妹。”她面露不解,“为什么?”   “可能是看你顺眼?”许嘉眉没有告诉黄佩兰,她回家那年,大姐问她小草在白山城过得怎样。   她去白山城后,原名小草的黄佩兰也问她,她的两位姐姐和父母如何了。大姐没有忘记小草,黄佩兰也没有忘记她的大姐、二姐和阿爹阿娘,许嘉眉愿意将善意分给黄佩兰。   许嘉眉道:“如果你能渡过恶煞江,请代我探望我的两位姐姐和父母。你跟我二姐见了面,无需告诉她我如今的情况,她会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   黄佩兰应了:“好的,我不会忘记的。”   上午的阳光撒落在半山腰上,一株桃树开满了花,远看如粉色云霞挂在树梢。山下的桃树已谢尽春红,长满绿色的叶子,挂上小小的毛茸茸的青涩桃子。   一夜未睡的谢伯显瞧见山上下来的许嘉眉等人,努力忍住为表姐夫妻报仇的冲动,把信送到谢重昔手里。   谢岚因写在信笺上的文字与许嘉眉有关:“谢莲不是我谢氏族人。”   谢莲是外人。   谢家或许宽恕自己人,但谢家绝不会宽恕一个外人!   反复看了三遍信笺上的字,谢重昔将信笺拿给许嘉眉看,问:“你打算怎么办?我昨天晚上说的话,今天依然有效。”   假如他认下杀死林萍和柳青的罪名,谢家罚不了许嘉眉。   谢岚因的暗示他懂,谢岚因疑心他有意家主之位,他承认自己是凶手,他便做不成家主。   他没想过竞争家主之位,他愿意替罪。   奈何许嘉眉拒绝领情。   许嘉眉往信笺上的字看了一眼,注意力转向信笺上的云篆,拿出符笔添了一个红点,使得信笺不会在书写八个时辰后自毁。   “这信笺是谢岚因给你的?”许嘉眉说道,“谢家不敢处罚我,我是你那位筑基期姑奶奶送来谢家暂住的。”   她正和谢重昔说话,另一边,梅士祯收到一只传讯纸鹤,脸色骤然一变。他走近许嘉眉与谢重昔,沉声说道:“这是陈明德给我的纸鹤,他在山下,刚知道一个坏消息。余氏的附属修士谢慧如前辈在昨天下午陨落了,偷袭她的人是苏氏武王苏芳歇!”   第八十八章 修途无常   谢慧如陨落,凤翔城谢家失去靠山,也失去了与卢家共掌鹿郡的资格。   “陈明德是从谁口中知道的消息?”许嘉眉迅速冷静下来,心中抱着少许侥幸。   她现在住在谢家,谢慧如的陨落对她有害无益。   梅士祯同情地看着许嘉眉,道:“消息已经传开了,多半不是假的。你一定要回谢家吗?跟我们去恶煞江比回谢家更好,谢家没了筑基修士,一时半会也顾不得你。”   “如果我想离开谢家,我不缺乏机会。”许嘉眉说道。   “唉,修途多无常,世事难预料,且好自为之罢。”梅士祯真心实意地叹息,“你是我们当中天赋最优秀的,不应在泥潭中蹉跎岁月。”   北辰羽霏赶不上许嘉眉,他又何尝赶得上?   他修炼的时日比许嘉眉更久,可他如今不过是炼气四层,莫说许嘉眉了,便是余曼羡也比不得。他的灵根也是两条,较余曼羡略好一些,修行十分勤奋努力,有些差距却是勤奋努力无法填补的。   “梅公子!”谢重昔从谢慧如陨落的噩耗中回神,急切地追问,“梅公子,我家姑奶奶是在哪里陨落的?苏氏武王为何偷袭我家姑奶奶?我家姑奶奶什么时候跟苏氏结了仇?”   “据说是在应国的烈水大峡谷陨落,其它的我不清楚。”梅士祯道,“在我离开白山城的时候,余氏和苏氏之间没有激烈的矛盾,双方往来不密切,也不算疏远。有传闻说余氏会和苏氏联姻,具体是不是,我没有关注。”   “余氏会为我家姑奶奶报仇吗?”谢重昔见识过郑氏武王,他很清楚武王的强大,“我家姑奶奶的修为不弱,苏氏武王或许能重伤我家姑奶奶,可我不认为我家姑奶奶会被苏氏武王击杀!”   “确切消息没有传出之前,任何猜测都是有可能的。”梅士祯说。   对于谢慧如被苏芳歇偷袭并击杀一事,惊讶过后,他没有太多的意外。   白山城叶氏和武圣城郑氏的仇恨几乎发展到水火不容的程度了,怎能容得余氏、姜氏、苏氏等家族看热闹?   叶氏与郑氏拒绝言和,余氏、姜氏、苏氏等迟早斗起来,就算斗不起来,叶氏和郑氏也会暗中煽风点火。他们打出真仇恨,今天死了一个武王,明天陨落一个筑基修士,决不允许余氏、姜氏、苏氏等坐山观虎斗,伺机捡他们两家的便宜。   梅士祯能想到的,许嘉眉也能想到。   余氏是否与苏氏掀起战火,得看余玄霆和苏氏家主如何商议。   一行人匆匆地下山,谢重昔惦记着谢慧如,许嘉眉和罗玉素担心妖修卢家趁机发难,梅士祯等人只想赶紧前往恶煞江,尽快取得进太冲洞天的钥匙,以免夜长梦多。   外姓修士不受叶氏看重,余曼羡、叶如龙、叶曦月、叶芳芸、叶昌源等人早早去到恶煞江取得钥匙,梅士祯三人和陈明德连钥匙都没摸过。   这次离开白山城出于迫不得已,但这未尝不是一个难得的、强大自己的机会。   同样听到谢慧如陨落之噩耗的谢伯显意识恍惚,同手同脚地跟在许嘉眉和谢重昔身后,摔了好几次也没有冷静下来。   谢家的姑奶奶陨落了,谢家以后怎么办?   姑奶奶那么厉害,怎么会陨落呢?   到了山脚,许嘉眉与梅士祯、黄佩兰和北辰羽霏别过,骑马赶回凤翔城。   魂不守舍的谢伯显差点从马背上跌落,心跳加速,吓出一身冷汗。他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脸,发现许嘉眉和梅士祯跑出老远,连忙把鞭子往马臀上甩了一下,让马儿跑快些。   他想到许嘉眉跟谢重昔说的话,“谢家不敢处罚我,我是你那位筑基期姑奶奶送来谢家暂住的”,又想到尸首分离的表姐和表姐夫,心中起了杀念。   谢莲(许嘉眉)如此嚣张,原来是仗着姑奶奶撑腰。   姑奶奶不幸陨落了,谢莲失去靠山,没有人护着她了,他是不是能替表姐夫妻向她寻仇?   谢伯显不知道许嘉眉是来自白山城的天灵根,也不知道林萍夫妻上山的目的是借妖蛇|淫||毒让许嘉眉和谢重昔共享鱼水之欢,然后促成二人的婚事,直至许嘉眉生下拥有优秀灵根的谢家后裔。不过,他猜到谢岚因不会杀许嘉眉,他不能指望谢岚因助他报仇。   凤翔城,由于谢慧如陨落的噩耗传来,谢家乱成一团,跟谢家有仇的人蠢蠢欲动,卢家不确定谢慧如是否真的身死,选择袖手旁观。   “!”   马蹄声紧迫,谢重昔纵马奔入谢家大宅,许嘉眉落在他后面,放慢速度,拿出琉璃境观察谢家大宅的动静。   通过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琉璃境,她感觉到炼气后期修士的气息,还在挂满白色绢纱的谢家大堂看见一口玉棺,棺中是谢慧如残缺的尸体,没有心脏、四肢和头盖骨,表情狰狞而痛苦。   谢慧如能够活六个甲子。   许嘉眉记得她曾经在自己面前说谢家家主老得像她爷爷,可死亡不会因为她寿命长而对她手下留情。   凄凉的哭声在大堂中回荡,谢家家主一身白色,他的堂兄弟姐妹、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全都穿着一身白,为谢慧如的死悲痛。谢慧如陨落,谢家失去靠山,失去谢慧如带来的权势、地位和财富,他们如何不伤心?如何不绝望?   谢重昔跳下马,大步走进白惨惨的灵堂,见到玉棺里的谢慧如,顿时耳中嗡嗡作响,如同被铁锤狠狠地砸中,大脑混沌。   谢慧如时常回鹿郡探亲,逢年过节,他能和谢慧如说几句话,被她指点一下修行。对于这位支撑起谢家的姑奶奶,谢重昔尊重她有如尊重谢家家主,或者更甚。   在他心中,哪怕他老死了,谢慧如也不会老不会死。   可是世事变幻莫测,他尚未娶妻生子,谢慧如便毫无征兆地陨落了。   “你是何人?”灵堂上的修士垂眼看下来。   “……”谢重昔仰头望向上方,女修士年轻俊秀的面容映入眼帘,气势之强不逊色于他记忆中的姑奶奶谢慧如。   他低头回答道:“我是谢重昔,我爷爷是姑奶奶的大堂哥。”   “莲姐与你去苍台山,她人在哪?”余雁行的神识如潮水向四周扩散,察觉她展开神识的许嘉眉先一步收起琉璃境,让马儿前往大堂。   第八十九章 苏氏武王   连续五次呼吸后,高于同境界修士的灵敏感知让许嘉眉知道,余雁行找到她了。m.来自余雁行的神识就像目光扫过,在她身上停留三个眨眼,大部分注意力偏移到别处,留下的一小部分注意力若有若无。   许嘉眉当自己没有意识到余雁行的关注,径直来到大堂。   “莲姐儿,你怎么现在才来?”谢重昔的一位庶出堂叔站在大堂门口,半是恭敬半是讨好地将她迎进去,“仙师等着你回来,你倒好,磨磨蹭蹭的,也不利落点!快快跪下,向仙师道歉!”   他絮絮叨叨,仿佛跟许嘉眉十分亲近,事实是许嘉眉和他说的话屈指可数。   陨落的谢慧如成为过去,谢莲(许嘉眉)得到余氏的仙师青睐,讨好谢莲是没错的。谢重昔的这位堂叔很实际,谢慧如刚倒下,他就找到一条新的大腿。   可惜大腿本人没有成为大腿的自觉。   许嘉眉跨过大堂门槛,抬头注视坐在高处的余雁行,如普通的凡人少女初次见到白山城修士那样规规矩矩地俯首见礼,称呼余雁行仙师。   余雁行没有让她叫自己师姑,道:“不必多礼。你姑姑已经回来了,去见她最后一面罢。”   姑姑谢慧如被鲜花簇拥着,精致的妆容、华美的服饰无法掩饰她死前的不甘,缺失的肢体被玉石补充完整,不注意看很难发现她的四肢是假的。   许嘉眉刚才通过琉璃境见过棺中的谢慧如,如今近距离看谢慧如的遗体,很难不生出感慨。   她无声地叹息,走到谢家人留给自己的位置加入祭奠,任由悲伤的情绪淌过心田,当是参加一位不熟悉长辈的葬礼,认真扮演着宾客的角色,保持庄重肃穆。   严格说来,这是许嘉眉第一次参加修士的葬礼。   在场的凡人和武修们敬畏死者,市侩如谢重昔的堂叔亦不敢有敷衍;余雁行、随同余雁行回来的三位炼气期修士平静得近乎漠然,他们的悲伤就像风吹即散的薄雾。   短暂的一刻钟过去,余雁行站起身道:“莲姐,你过来。”她把许嘉眉带进大堂隔壁的一个房间,挥手设下禁制房子窥听。   余雁行让许嘉眉坐下,说:“你不是修士,不是武修,却能抓鬼杀妖,是修行了类似你那位随从在飞天魔鬼鱼肚子里得到的炼体术?”   “是的。”许嘉眉如实回答,“我偶然得到一本炼体的功法。”尽管秦家珍藏的那本功法不适合她。   “你现在的实力,比起你之前如何?”余雁行颇感兴趣,“修行炼体术容易吗?”   “修行过程很难受,修真比炼体舒服太多了。”许嘉眉简单评估了自己只使用炼体术的实力,“昨天,我和谢重昔在山上遇到一条会妖术的双头蛇精,我给蛇精造成的伤害与谢重昔不相伯仲。”   “哦?有把握赢过谢重昔吗?”余雁行的兴趣更浓了。   许嘉眉说道:“我的力量比他大,速度比他快,反应比他敏捷……但是,我的技巧和实战经验不如他,想要赢过他,必须动用神识辅助战斗。”   “介意不介意和阿复过两招让我看看?”余雁行的唇角扬了扬,一抹淡淡的笑意漾开,“阿复触摸到通往武王的大门,和他过招、得到他指点的机会不多,你要珍惜。”   无需她说,许嘉眉也晓得周复是少有的武道高手。   昨天和妖蛇的一场大战,她有了些许收获。再和周复过招,也许能融会贯通,将收获变成她急需的实力……   许嘉眉当即欣然应允,与周复来到谢家演武场,打算拿出全部的本事。   然,她还没有踏上演武场,一声巨响从谢家大宅的前门传来,紧接着是肆无忌惮的、如同雷霆碾压天际的大笑声,“谢慧如的尸体被送回来了吗?我苏芳歇特地登门吊唁,赶快来个活人接待一下!”   苏芳歇!   杀死谢慧如的苏氏武王!   耳朵被大笑声震得微微发痒,许嘉眉看向演武场周围的人,武修脸色煞白,凡人捂住流血的双耳,惊恐地张嘴尖叫。   余雁行放开气势,包括许嘉眉在内,所有人被修士的气势压制。   尖叫的闭上嘴,惊慌的更惊慌。   余雁行道:“安静。”一手牵住许嘉眉,优雅地浮上空中,迈出一步,瞬间来到谢家前院的影壁,落在被打碎的谢家大门后面。   门前站着谢家的仇敌、杀死谢慧如的凶手巨雀城苏氏的武王苏芳歇,一个非常壮实高大的男人。他蓄着茂密杂乱的卷曲胡须,两条眉毛长成一道粗浓黑线,全身肌肉夸张地隆起,狂野横蛮宛如兽,拄着一柄大小如磨盘的锤子,凶恶印象扑面而来。   “好个孽障!”余雁行招呼不打,直接掷出一道清光,“杀了我余氏的人也就罢了,躲起来或许能苟活两三个月,你敢跳出来自寻死路,我满足你!”   “哈呀,是你。”苏芳歇似乎很惊喜的样子,抡起大锤打向清光,“你跟叶不识和离了,能不能嫁给我?我虽然不是家主,可是我比叶不识能耐,保证让你每天晚上哭着说不要。”   清光被大锤砸中,碎成两道,然后转了个弯,速度不减地刺向苏芳歇的眼睛。   “砰”   苏芳歇的大锤挡住清光,清光倒退,与另一道清光合一。   另一道清光在这道清光被大锤挡住之际绽放刺眼光芒,嗖地穿过苏芳歇的手臂,留下一个直径如手指头的血洞。   吃了小亏的苏芳歇舞动笨重大锤,轻松如舞动棉花和纸做的道具,第三次将清光打飞出去,结果顾此失彼,被一个浅淡蓝光化作的大手一巴掌拍在脸上。   “啪”   体格硕壮得像一座肉山的苏芳歇脸一偏,整个人倒飞出去,双脚和身体轻飘飘地凌空。   下一刻,轰隆一声,大地撼动。   苏芳歇稳稳地站在两三丈外,半张脸浮肿,阴险凶狠的眼神像是要把所有看到他挨打出丑的人撕成碎片。他呸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盯住余雁行,擦了擦嘴角,不怒反笑:“余雁行,我跟你四年没见面,你长进了不少。”   第九十章 一块肉   余雁行没有理会,掐法诀将清光分裂成几十上百道,令清光扑向苏芳歇。m.两根黑色的峨眉刺悄然在她身后浮现,似离弦之箭射出,瞄准苏芳歇的咽喉和心脏。   “嘿!”苏芳歇大喝一声。   音浪滚滚,半数清光跌落在地,未跌落的清光如同遭遇劲风的草,摇摇晃晃,被苏芳歇的蒲扇大掌拂开。   拖着残影的峨眉刺倏然在空气中消失,刹那间来到苏芳歇身前。   二者尚未碰触,苏芳歇的皮肤已被峨眉刺上的锐气刺伤皮肤,可见峨眉刺的厉害。许嘉眉放出神识,感觉到峨眉刺的锐气可伤害神识,不敢细看。   她以神识捕捉苏芳歇的动作,但苏芳歇无愧其武王实力,神识亦无法看清此人如何将磨盘一样的锤子横于胸口护住心脏,她能看清的是他躲避直刺咽喉那根峨眉刺的过程。   当峨眉刺逼近,苏芳歇吐出一道近乎化作实质的浅金色真气,转瞬峨眉刺与真气相遇,如针尖对麦芒。真气雄厚,绵绵不绝如柔软的泥沼缠住峨眉刺,峨眉刺尖锐,陷入真气之中,几乎抵住苏芳歇的要害,最终滑向一边,给苏芳歇的脖子开了一道豁口。   温热的鲜血流淌而下,苏芳歇体内的真气迅速涌到豁口处,伤口向内收缩,血止住,肉芽生出,伤口正在快速地痊愈。   许嘉眉看向苏芳歇被清光洞穿的右手臂,深且宽的血洞消失不见了,只有一块花生米大小的血痂。苏芳歇接不住峨眉刺携带的力量,倒退一步,手臂的血痂脱落下来,露出一块颜色比肤色白嫩的疤。   自愈力真强!不知道心脏破了一个洞能不能自愈……   两次吃亏的苏芳歇很愤怒,“疯婆娘,你特么别给脸不要脸!区区一个炼气后期修士,也有胆量挑衅武王!你活腻了,老子送你上黄泉路!”   他把重锤一甩,悍然冲上来。   余雁行回以冷哼,抛出一个淡蓝色的软球。   苏芳歇似乎知道软球是什么东西,浑身冒出浅金色真气,猛地一刹步躲避软球,殊不知软球是水雾和光制造的幻象,他不躲还好,躲闪却是将自己送向真正的软球。千钧一发,苏芳歇的身体诡异地一晃,成功避开真正的软球。   站在旁观者的位置,许嘉眉看见苏芳歇的脚迈出暗合阵法规律的步伐,她的眼睛不由得亮起。   接下来是苏芳歇和软球的表演时间。   软球仿佛活物,灵活且快,能够隐形,在真幻虚实之间飘忽不定。苏芳歇看似笨拙、速度缓慢不善移动,实则敏捷矫健,他分不清软球的真幻,偏偏能在紧要关头避开软球,直觉强大得可怕。   许嘉眉全神贯注地盯着苏芳歇的两只脚,强行记录他的步伐,试图像推算神光符那样根据苏芳歇的步伐推算出这门步法的精要。   追逐与躲闪的动作戏紧张地持续了半刻钟,忙于奔波的苏芳歇真气不济,瞬间被抓住破绽的淡蓝色软球擦到皮肤。顿时,苏芳歇陷入软球变成的巨大水牢内,宛如琥珀里封存的一只蚊虫。   借助法器的特性,余雁行以炼气后期修士的实力抓住苏氏武王苏芳歇。   胜利的前提是她在和苏芳歇见面前做好了充分准备,软球能禁锢住一位武王,并使武王无法恢复真气。   “嗖”   峨眉刺如同一道黑光刺入软球,穿过苏芳歇的丹田飞出来,带着他的血落入余雁行之手。   不多的真气从丹田涌出,被果冻模样的软球吸收。   苏芳歇的头发染上根根白霜,面容渐渐衰老,挺直的脊背弯曲,肌肉变得松弛。   不到半刻钟,他的外表老了将近三十岁。   “你输在狂妄自大轻视我。”   余雁行凝聚了一道清澈的水流,将峨眉刺清洗得干干净净,拿着峨眉刺的手一晃,峨眉刺消失不见,也不知道被藏在何处。   她走到苍老的苏芳歇面前,取出一盏带着琉璃灯罩的灯,施展道术抽离苏芳歇的神魂,将神魂注入油灯里面。然后,余雁行收起吐出苏芳歇身体后变小的软球,对周复说道:“把这老王八的手脚一块块切下来,喂猫喂狗随便喂什么吃都行。再掀开他的头盖骨,挖出他的脑浆和心,煮一锅汤做猪潲。”   谢慧如的手脚和心脏是被苏芳歇切下来吃掉的。   传闻谢慧如陨落在应国烈水大峡谷,那其实是抛尸之地。   临死前,谢慧如经历了很多痛苦,这是普通修士不知道的,但余雁行知道。   余雁行把油灯递给跟在身边的许嘉眉,道:“拿着。”   油灯装着苏芳歇的神魂,许嘉眉仔细看,发现苏芳歇的神魂是灯油,灯的燃烧令这个食人恶棍痛苦不堪,神魂扭曲。   周复按余雁行的命令,在倒塌的谢家大门前一刀刀地切下苏芳歇的四肢,场面血腥无比。   油灯里的苏芳歇仿佛能感觉到身体被切碎,发出凄厉的嚎叫。   常人听不到他叫喊,刚从苍台山山脚回到凤翔城谢家的罗玉素被吵得双手捂住耳朵,混在人群中围观周复行刑。   许嘉眉被迫看完苏芳歇从一个人到一块肉的全过程,余雁行屈起手指弹了一下油灯的灯罩,说道:“苏芳歇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着几个先天武修,你去会会他们。”   她衣袖上的蝴蝶飞起,附在许嘉眉的衣裳上,一道信息随之流入许嘉眉的脑海里,告知她苏芳歇同伙的下落。余雁行交给她一把刀,说:“小心行事,随机应变,莫要大意。”   被派出去追杀的人不止许嘉眉,谢重昔、谢岚因也得到余雁行的指示,各自带了一群武修护卫出城捉拿逃走的苏芳歇同伙。   谢家家主拄着龙头拐杖,在两个孙女搀扶下颤巍巍地来到大门前,看到谢岚因和谢伯显等人骑马远去,脸上的皱纹似乎更多了。   被谢慧如秘密送到凤翔城谢家的谢莲(许嘉眉)关乎白山城的两大修真家族,他糊里糊涂地同意谢岚因算计谢莲,导致林萍夫妻遭到谢莲斩杀。   谢莲凶狠毒辣,能放过谢岚因吗?   老家主往余雁行看去一眼,想到承认错误并跪下请罪的谢岚因,满心苦涩地推开了两个孙女,把龙头拐杖交给老仆,当众向余雁行下跪。   第九十一章 宽恕   他是谢家的家主,谢家是凤翔城的土皇帝。他的突然下跪,让围观群众一片哗然,就连谢家人也目瞪口呆。   被他下跪的余雁行神色如常,平静的语气像是对一切了然于心,“你有什么事?”   谢家家主以额头触地,脸上老泪纵横,哀声告罪:“仙师,我有罪!”   余雁行看着他,眼角余光扫过旁人,道:“说。”   事情关乎谢家颜面,老家主哪里能当众说出口?他的本意是当众认错,得到余雁行的宽恕,再关上门将内情如实到来。算计谢莲(许嘉眉)的主意是他出的,和谢岚因无关,和谢重昔也没有关系……这是最有利的发展。   老家主想,余雁行送谢慧如的遗体回凤翔城,亲自为陨落的谢慧如报仇,应该不介意给陨落的谢慧如一个面子。   眼下遭到余雁行询问过错,老家主的心一下子凉了。   为什么余雁行没有给陨落的谢慧如面子?   若被旁人知道他算计谢莲的肚子,谢家还怎么在凤翔城立足?怎么跟拥有修士的其它家族来往?   “说不出来?”余雁行轻轻笑了笑,仿佛在欣赏老家主的难堪,“说不出来就别说了。”她一步跨过沦为废墟的大门,走进谢家准备的临时住处。   “仙师!”老家主慌忙叫唤道。   余雁行没有回头。   想要她给面子,也得给她面子才行。   看她年轻,觉得她好糊弄?余雁行念及谢慧如,不太明白知情识趣的谢慧如为何会有一个草包哥哥,但谢慧如跟她关系不错,她不介意保全谢家的颜面,如果谢家犯的错不触及她的底线。   老家主错过求情的机会,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等到余雁行打开窗,他心生希冀,盼着她看到跪在庭院里的自己。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冰冷的地上跪了一个半时辰,认错的诚意还是够的。   余雁行说道:“进来吧。”   老家主赶紧起来,跪得麻木的腿却失去知觉,一不小心趴倒在台阶上,差点闪了腰。两个陪着他跪的孙女也有些受不了,胡乱揉了揉小腿,搀着祖父站起。   余雁行把两个孙女的坚持看在眼里,道:“你有两个好孙女。”   乖巧懂事的女孩子,谁不喜欢?   她有女儿,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总是多出两分怜惜。   “如果仙师不嫌弃的话,我的两个孙女都很乐意给仙师端茶递水……”老家主急于讨好余雁行,嘴一张,轻率地决定了两个孙女的下半辈子,也成功抹去余雁行因他坚持下跪一个半时辰请罪而生出的好感。   余雁行本想施展道术,让老家主的双腿恢复温暖,她改变主意,将道术用在两个孙女身上。   见此,老家主表情一僵。   两个孙女自小跟着长辈们学规矩,不敢发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余雁行说道:“谢家主,你令我讨厌。”   老家主抖了抖,要不是两个孙女反应快手劲大,他已经坐在地上了。   仙师讨厌的人会有什么下场?老家主不敢想象问题的答案,冷汗浸湿他的衣裳。   “说吧,你干了什么错事。”余雁行没有故意吓唬人取乐的爱好,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壶,示意两个女孩倒茶。   孙女在此,老家主不想被她们听见他承认自己算计谢莲,讷讷良久不发言,希望余雁行让两个孙女离开。   他的孙女倒是想离开,可余雁行不允许。祖父的命令和仙师相反,她们听仙师的。   老家主磨磨蹭蹭,余雁行失去耐心,“不想说就出去。”   老家主无奈,只得将内情道来。   两个女孩恨不得捂住耳朵,奈何余雁行看来一眼,她们安静地放下捂耳朵的手,听老家主讲他算计谢莲的前因后果。   老家主讲述完,小心地望向仙师,触及仙师的目光,触电一般避开,深深地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敢算计余氏看中的人,你胆量不小。”余雁行道。   “我……我是为了谢家的未来……”老家主的冷汗流得更猛了。   余雁行转着手指上的玉戒指,不觉得老家主有勇气盯上许嘉眉的肚子。他不怕她处罚主动顶罪,那位敢于染指余氏所有物的嫌疑人必是他极在意的,稍微动一动脑筋,不难猜出嫌疑人的身份。   由于自身经历所致,余雁行最厌恶强嫁强娶。   瞥见两个女孩,她心念一动,柔声问道:“你们觉得这件事应当用如何解决?”   两个女孩不知谢莲的来历,圆脸的站在谢家立场,答道:“八哥(谢重昔)喜欢姑姑,姑姑是几百年前分出去的旁支,她若愿意跟八哥成亲,那是极好的。”   “好在何处?”   “八哥长得好看,体贴细心武功高,很多女孩子想当我的八嫂嫂。”   余雁行望向杏眼女孩:“你呢?”   杏眼女孩也站在谢家立场,她想得深,如果谢莲是普通的谢家远房姑姑,直接定下亲事即可,何必绕圈子让苍台山的妖蛇咬谢莲一口?谢莲来历不简单!   “我们做错了。”杏眼女孩说道,“我们应该问姑姑是不是喜欢八哥,她喜欢八哥,愿意和八哥成亲,八哥才能和她做夫妻。”   女孩跪下,恳求道:“请仙师宽恕我们!我愿接受仙师处罚!”   余雁行又笑,说:“你跟你爷爷学得不错。宽恕‘你们’,处罚‘你’一个,算盘打得精明。然而我不是凡人,我厌恶你们的规矩。”她拆穿谎言,“算计莲姐的,是谢重昔还是谢岚因?是谁不要紧,他们能活着回到凤翔城,莲姐便不会报复他们。”   老家主被赶走,两个女孩留下来,余雁行道:“你们祖父把你们送给我当丫鬟,我也想看看你们跟了我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吩咐婢女香莎,“带她们去演武场操练操练,我不要求我的丫鬟能够徒手打死妖兽,但我的丫鬟遇到妖兽至少也要保住自己性命。”   临走时,余雁行叫住香莎。   香莎:“主君?”   余雁行道:“这俩姑娘,一个叫阿圆,一个叫阿杏。”   她讨厌谢家给俩姑娘取的名,改了她们的名,她心情愉快。   阿圆和阿杏被改名,怒在心中不敢言。   第九十二章 追杀   高高在上的仙师不和谢家讲道理,那么谢家和寄人篱下的孤女谢莲讲道理了吗?   没有。   假使许嘉眉没有修习《寒月炼体术》,也没有解决噬灵虫恢复修为,谢家成功地算计她,令她和谢重昔合欢。   许嘉眉猜到谢家的算计,咽不下这口气,打算报复谢家。   谢家依附余氏,因陨落的谢慧如尸骨未寒,余氏不允许许嘉眉报复谢家。   请问许嘉眉怎么办?   选择一:放弃仇恨,与算计自己的谢家握手言和。结果念头不能通达,大道无望,庸庸碌碌又一生。   选择二:假装和谢家言和,暗地里报复,做一个表里不一的人。余氏认为许嘉眉不识抬举,而且心胸狭小、城府深沉,给她修行资源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甚至觉得许嘉眉是白眼狼,决定拍碎她的灵台让她乖乖生孩子。   选择三:拒绝言和,与谢家不死不休。余氏认为许嘉眉睚眦必报,给她修行资源很可能引起反噬,需谨慎控制……   许嘉眉没有面临上述三种选择,不曾受到伤害,但她不会放过谢家。余雁行的蝴蝶将余雁行给予谢家的宽恕转告许嘉眉,无需明说,意思不言而喻。   许嘉眉可以报复主导阴谋的谢岚因和老家主,也可以给谢家一个深刻的教训,不过她不能让谢家伤筋动骨,不能让谢家没有面子。   毕竟,谢慧如刚陨落,余氏要给予谢慧如家人补偿,不能让旁人误会余氏没人情味。余氏的外姓筑基修士不止谢慧如一个,余氏的附属家族也不仅是凤翔城谢家,余氏得笼络外姓筑基修士和他们的俗世家族。   道理我明白,我也不是被别人算计就灭他全家全族的人,只是……余氏给我画了一个圈,我觉得不很舒服。许嘉眉把衣裳上的蝴蝶拿到眼前细看,如同这只蝴蝶,它能保护我,它也在监视我,我讨厌它,不想看到它。   现实不会按照她期待的方向发展,她的喜欢与否没有人关心。   许嘉眉排除杂念,策马追赶逃走的苏芳歇同伙。   蝴蝶能探知那些人的位置,余雁行拍她参与追杀,目的是了解她的实力。她藏拙,余雁行大概会给她安排一位姓余的未婚夫?她显露锋芒,余雁行会培养她,就像培养周复、赵横那样培养她。   真烦。许嘉眉啪地甩了一下鞭子,拿出风行符贴在马脑袋上,夹紧马腹让马儿跑得更快。   苏芳歇带来的四个随从分成三个方向逃走,许嘉眉挑中的“猎物”孤身一人逃往东北方,跑得比兔子还快,可见身上是带着几张符的。   但苏氏是武修世家,不会画符,符用一张少一张。许嘉眉追了两个时辰,逃亡者开始放慢速度,躲进深林,她猜他发现她在追他,有意埋伏她。   马儿来到深林外,许嘉眉看见逃亡者丢弃的马在悠闲地吃草,逃亡者的脚印、折断的树枝、压折的草等“痕迹”给她指出一条追踪逃亡者的路。这条路可能有陷阱,可能故布疑阵,如果谢重昔或罗玉素在这里,他们会小心谨慎地试探。   许嘉眉不需要慢慢试探,她的神识完全展开,笼罩范围是方圆半里,即半里内的所有事物都瞒不过她。但神识如灵力,使用会产生消耗,恢复神识的丹药比补充灵气的珍贵。   许嘉眉看了看蝴蝶,蝴蝶给出的地址是一个范围。   当她和逃亡者的直线距离小于五里,蝴蝶无法告知逃亡者的位置。   “那个人藏在哪里呢?”许嘉眉下马,将马留在草地上,给自己贴了一张风行符,向后跑出三里,得到逃亡者所在的方向,直奔逃亡者而去。   在道路平坦且无阻碍物的条件下,吃过石乳酪的许嘉眉用风行符跑完五里,所需的时间不到一分钟。她和逃亡者之间有树木、山丘、石头、溪谷和山涧等,跑了一分钟,在竹林遇到逃亡者布置的陷阱。   竹林旁边有一块半截埋在土里的大石头,许嘉眉将石头推出来,把石头当成实心炮弹砸向竹林。   “嗖!嗖!嗖!”   破空声接连不断,削尖的尖锐竹片如同天女散花般撒下来,其中几条竹片甚至深深地扎进坚硬的石头之中。   石头破坏了这个仓促布置的毒辣陷阱,许嘉眉走过自己用石头砸出的路,把立功的石头拍碎,捡起碎石抛向下一个陷阱,令陷阱报废。接着,她绕开一个碰到就会被妖兽视作仇敌的陷阱,解下背在身上的弓,搭箭射向藏匿在泥潭里的逃亡者。   羽箭扎入泥潭,准确命中泥巴下的逃亡者。   他意识到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立刻蹿起来逃走,逃之前一把拔下身上的箭。   这是一位先天九重的武修,实力高于谢重昔,不善于正面作战。   许嘉眉的箭瞄准他,射出的三箭有两箭被躲开,干脆弃了弓箭追上去,凭着瞬间爆发力跳到逃亡者面前,五指成拳砸出去。   “啊!”   逃亡者料不到她从天而降,惊叫还没喊出口,人已经扭过头跑往另一边了,反应不可谓不快。   来自许嘉眉的拳头差一点点打中他,他跑,她继续追。   此人确实是苏芳歇的同族,总能“恰到好处”地躲开许嘉眉挥来的拳头、踢来的腿,像泥鳅一样滑溜,还跑得飞快。   鲜少遇到这种对手的许嘉眉感到心累,抽空开口:“你能不能不躲?”好歹也是个接近先天巅峰的武道高手,躲来躲去像什么样?   逃亡者:“我不想被你打,你能不能别追着我?”   “你干过坏事吗?”许嘉眉问。   “……”哪有人张口问这种问题的?逃亡者对许嘉眉的了解浮于表面,以为她和谢重昔差不多,道:“我没有干过坏事,我是经常帮助别人的好人。”   “帮助苏芳歇来凤翔城灭谢家的门吗?”许嘉眉问。   “……不是。”逃亡者说,“你想多了,我们没想过灭门。”   许嘉眉:“你们想挑起余氏和苏氏的战争,让苏芳歇杀了谢慧如、灭了谢家满门,即便余氏和苏氏不愿意开战,也不得不开战。当初,叶氏和郑氏就是这样开战的。”   逃亡者心里咯噔一下,大脑未想出如何应付,身体陡然停住,摸出两把淬毒的蛇形匕首攻向许嘉眉。   许嘉眉:“哈?!”   许嘉眉的求生欲令她在被匕首刺中的前一刻躲开,手肘结结实实地击中逃亡者。   “唔!”逃亡者闷哼了一声,肋骨断裂。   双方一触即分,许嘉眉平视对方,挑眉说道:“看来我瞎猫撞上死老鼠了。你不忠于苏氏,却敢于与修真家族为敌,你背后的势力至少是九大家族这个层次,少不得有一位或多位金丹级强者。你们欲掀起大战,使得修真家族与武修世家两败俱伤,野心不小啊。”   第九十三章 夺命   无意中被诈出真正身份的逃亡者握紧匕首,神色复杂。   许嘉眉在他脸上看到懊恼、后悔、愤怒等情绪,并感觉到巨大的危险,直觉疯狂预警。紧急关头,她听从本能,踩出强行记忆尚未领会的、苏芳歇用于躲避软球的特殊步伐,险之又险地与凭空出现的一张腥臭大嘴擦肩而过。   不等她喘气,一根手腕粗细长满尖锐倒刺的青藤呼啸着抽来,许嘉眉再次使用苏芳歇的特殊步伐救命。   “嘿!”逃亡者窃笑,“小丫头,话多害死人,乖乖地在这里跟食人花玩耍吧!哥哥我急着走,不等你啦,哈哈哈哈!”   “……”这就是传说中的死于话多?   逃亡者满怀得意地远去,许嘉眉无暇顾及他准备逃往何处。   她看清楚了偷袭自己的东西。   如逃亡者所言,那是一朵长着牙齿和舌头的食人花,又脏又臭又丑,像是生下来就没有刷过牙漱过口似的。食人花长着长长的茎,伸出一根根青藤,张牙舞爪,反应之快更胜逃亡者,将许嘉眉逼得不断躲闪。   最犯规的是,食人花的根部可缓慢移动,花朵能一下子从茎上蹿到青藤上。   许嘉眉不想和它纠缠,两脚用力一跺,瞬间拔地而起,跳到百丈之外,将地面踩出一个三尺深的坑。她跃出浅坑,朝着与食人花相反的方向跑。   跑出一段路觉得哪里不对,许嘉眉伸手在身上用力一扯,竟然抓住一棵食人花幼苗。   这玩意什么时候跑自己身上来的?难道她身上有食人花的种子?   食人花不甘被抓,奋力地挣扎,拳头大小的花朵咬向许嘉眉的手,结果差点没被崩碎牙齿。许嘉眉使用秘术强化了那一块皮肤,被食人花留下黏糊糊的口水,恶心得不行。   她的另一只手一巴掌拍在食人花上,将它拍扁,撕烂了团成一块丢掉。   两秒后,许嘉眉听到呼啸声,回头一看,瞪大了眼睛。   被撕烂揉成团的食人花残骸居然落地生根,变成三丈高的成熟植株,挥舞着青藤,试图捕捉她!   “好家伙,生命力顽强似小强,长得比野草还猛!”许嘉眉吐槽完,选择逃跑。   奈何跑着跑着又觉得身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她看也不看便是一巴掌狠狠地拍过去,听得噗叽一声响,食人花幼苗烂成渣,腥臭的汁液眨眼间弄脏衣裳。   许嘉眉才从苍台山下来就赶回凤翔城,到了谢家也没有换衣服,衣服的布料结实耐脏。   但是!耐脏衣物不是拿来弄脏的!   她嫌恶地掏出一张引火符,嗤地点燃食人花的残骸,把食人花烧成灰烬。她不知道食人花的种子是何时跑到身上的,张开神识从里到外检查身体,在头发、后背、衣角、口袋等位置揪下六七颗苍耳果实般的食人花种子,统统烧死。   仗着食人花的掩护,逃亡者和许嘉眉的直线距离已超出五里。   许嘉眉调整呼吸频率,朝着逃亡者逃离的方向追踪,于三刻钟后追上逃亡者,顺手举起路边的石头砸了出去。   善于躲避的逃亡者轻松地避开石头,做了个鬼脸,丢出一样东西,“接好!哥哥送你一份见面礼!”   他陡然加快速度,逃之夭夭。   毫无疑问,他丢出的是食人花的种子。   善于画符的许嘉眉捏着引火符,精准地烧掉空中的食人花种子,将含在口中的一颗石子吐出。石子如出膛子弹,瞄准逃亡者的后脑,那家伙脚下打滑,又双躲闪了她的攻击。   “噗!”   落空的石子没入地面消失。   许嘉眉已经被逃亡者弄得没脾气,逃亡者一边逃一边扔下乱七八糟的东西骚扰她,她逐一化解,不动声色地以超越逃亡者的速度和力量将他限制在一定范围内。   逃亡者老奸巨猾,很快发现了她的盘算,“你想玩什么?”   “阵法。”   许嘉眉丢下四块灵石,阵法成型,困住她和逃亡者。   逃亡者也被她折腾得没法生气,道:“许娘子,其实我们不必兵戎相见。你能离开叶氏,也能离开余氏……”   “唰”   雪亮寒光闪过,逃亡者的帽子被削断带子,要掉不掉地裹着他的头。   许嘉眉握着余雁行给的长刀,将逃亡者偷偷丢下的食人花种子斩成均等的两片,甩下引火符烧成灰,持刀扑向逃亡者。   他的帽子掉了下来,被引火符烧掉。   逃亡者左蹦又跳,嘴巴说个不停:“咱们谈谈不好吗?许娘子,你甘心做余氏的走狗?余氏害得你无法修行,你不报复他们,简直天理不容!”   他知道谢莲是许嘉眉,也许他和苏芳歇是为许嘉眉而来的。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芳歇被余雁行俘虏了,效忠于未知大势力的逃亡者即将被许嘉眉杀死了。   许嘉眉的体力在消耗,逃亡者的真气在消耗。   阵法如囚笼,许嘉眉不破阵,逃亡者不会破阵,谁先坚持不住,谁丢命。   逃亡者逃无可逃,被迫面对紧追不舍的许嘉眉,恼怒道:“小丫头,别逼人太甚!”   话多害死人,许嘉眉拒绝发言,提着刀格挡刺来的蛇形匕首,一心二用抬脚踢向逃亡者的小腿。   挨过肘击的逃亡者不敢和她硬碰硬,许嘉眉小胜一招,气势更盛。刀术非她所长,她在谢家的这大半年,学的是拳脚之术。刀在手中,她用来格挡,偶尔劈砍,杀招藏于拳脚,令逃亡者应付得叫苦不迭。   这是什么怪物!   修行她厉害,几年时间成就炼气五层;画符她拿手,一天两三张灵符;武道她也行,小小年纪便拥有媲美他的实力……   她是不合理的存在,该早点去见阎罗王!   “嗤”   刀尖割开逃亡者的衣襟,几乎刺到他的皮肤。   逃亡者甩出两个黑色的东西,拿出逃命的速度刷刷倒退。   许嘉眉没有收拢神识,第一时间知道黑色物体和手雷相似,不能用刀砍,也不能打飞。她伸手将其轻轻地接住,放在地上并远离。   “轰隆”   黑色物体爆炸,许嘉眉鬼魅般出现在逃亡者身旁,仿佛能提前预知他的动作,秀气拳头结结实实地与他的后心接触,陷入肉里,击碎心脏。   逃亡者不敢置信:“你……”   你怎么会我苏氏的不传之秘?!   他屡次躲开许嘉眉攻击,凭借的不是直觉,是苏氏不为人知的秘术。   然而许嘉眉的另一个拳头在他吐字时打中他的太阳穴,他再也说不出剩下的话了。   第九十四章 买凶   逃亡者死去,其灵魂脱离身体。   许嘉眉谨慎地保持警惕,看着逃亡者灵魂的上半身与身体分开,被暗中等候多时的琉璃境收走。   “啊”   突然间,逃亡者的灵魂发出凄厉惨叫,如同纸张一样撕裂成不均等的两块。八成灵魂归入琉璃境中,两成灵魂缩回身体,消失在一颗石榴籽模样的东西里。   石榴籽吞噬逃亡者的灵魂,进而将他的血肉当成土壤和养料,顷刻间冒出一尺高矮的小苗苗,飞速抽条开花。   这是一朵挥舞着粗壮青藤的恶臭食人花!   “尸体有问题,果然是不能乱翻的。”许嘉眉眼疾手快,一刀砍下逃亡者的首级,赶在食人花发威前激发了两道灵符。   第一道灵符强行蒸发食人花的水分,使其干枯发黄;第二道灵符是她常用的火龙符,火龙甫现身,碰到严重脱水的食人花枝条,火焰一转眼蔓延开来,跳跃的火光映得许嘉眉眼底泛起鲜艳的赤红色。   她拎着刀和首级后退,旁观食人花在灼灼火光中虚弱萎靡。   等到火光渐渐熄灭,许嘉眉拨开遍地灰烬,捡起一截热乎乎黑漆漆还会一动一动的枝条,放进铁盒密封,贴上两道专司镇压的符。取到证据,她展开神识仔仔细细地把困阵搜查一遍,发现四尺深的地底藏着食人花的一条根。   真是够狡猾的,可惜遇到她。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根挖了,看你怎么生。   许嘉眉掘出食人花的根,用引火符把这条根化作灰烬。就着这个挖出来的坑,她将逃亡者的骨灰和食人花烧的灰一并埋进去,没有堆坟头,也没有立碑。她不知道逃亡者姓甚名谁。   收拾战场,拆除困阵,砍树做木箱装起首级,许嘉眉来到附近的小溪清洗沾了血的手。   红彤彤的太阳被群山遮挡住三分之二,凉风自山间吹来,卷着枯叶,伴着野兽意义不明的嚎叫。山与山之间,清澈溪水淙淙流淌,在垂直落差较大的地方形成幽深的潭,相对平静的水面映出许嘉眉的脸。   她看到积聚在眉眼之间的冷漠,不禁微微一怔,用湿润的手指擦掉溅落眉头的血,试着露出温和的笑容,然而笑了几次都觉得虚伪做作。   刚杀了一个人,如何真心笑出来?   许嘉眉的笑淡去,低头搓碎有清洁去污效果的植物,把衣服上的食人花汁液洗干净。在与逃亡者战斗的过程中,衣服变得又破又烂,某些位置能看到肌肤,细小的伤口早已结痂愈合不留痕,稍大的伤口愈合了一半,没有严重的伤口。   掐指算了算回到凤翔城所需的时间,她回到下马的地方,一边骑着自己的马一边牵着逃亡者的马,前往距离最近的村庄,路上顺便抓了一头妖兽。   至此两个半时辰前,谢重昔和谢岚因出城捉拿逃离的苏芳歇同伙,谢伯显照例跟着谢岚因,在即将出城之际借口肚子疼离开队伍。他在药铺买了一包药,回到家中换了贩夫走卒们穿的粗布衣服,从屋后的围墙跳出去。   他来到一家卖面条的铺子,点了一碗面,吃完后回到家中吃药。   看似普通的面条铺做两项买卖,一项是面食,一项是人命。谢伯显用表姐林萍和表姐夫柳青的遗产买了许嘉眉的命。   杀手追踪许嘉眉留下的痕迹,比她更早地来到村庄里,发现她像穿了乌龟壳一样,令人无从下手。   许嘉眉十分在意饮水和食物的洁净,下毒失败的可能性高达九成九;她不喜欢被人近身,很难接近她,接近了也讨不得好处;她的感知极敏锐,多看她两眼她都知道,悄悄观察是不可能的。   舍不得放弃任务的杀手极为憋屈,许嘉眉优哉游哉地换上村长家孙女的新衣裳,踢掉磨损严重的鞋子,穿上新鞋。她抓的妖兽被开膛破肚砍成块炖熟,满满的一锅诱人垂涎。   食物抚平饥饿,许嘉眉吃饱喝足不想动,神识关注着乔装成村民的杀手。   这人是个生面孔,她不认识。   他想杀她。   他似乎知道她是谁,他精通追踪和易容术,拥有高明的演技……他是杀手吗?   刚结束了一场追逐战,许嘉眉有点累,决定静观其变。   她碰了一下头上的蝴蝶。   逃亡者的另外三个同伴还活着,一个在快速移动,这是谢岚因的目标;两个结伴的没有移动,谢重昔盯上他们,应该和他们碰面了。他有追杀恶鬼和凶妖的经验,追杀两个逃命的武修不算难。   三刻钟过去,许嘉眉站起来伸手踢腿舒展身体,复躺下,闭目养神。   杀手在房间隔壁,她分出意识入主虚天投影陈道友,借助琉璃境与现实世界的联系,从虚天伸出双手抓住杀手的胳膊,毫不费劲地将他拖进虚天。   搞定!   蝴蝶无法探知她的小动作,她熟门熟路地逼问杀手,得知买凶者是谢伯显。   谢伯显是谁呀?   许嘉眉用了五秒才把谢伯显这个姓名和上山给谢重昔送信的人画上等号,记起那人看她的眼神暗藏杀意,当时她无暇顾及。   解决了一身本事来不及施展便遭活擒的杀手,许嘉眉控制着“陈道友”在村子附近挖了一口深坑,将杀手埋了。   寒夜在黎明退去,白昼来临。   昨天夜半,谢岚因与谢重昔汇合,后半夜做了半宿噩梦。他没亲眼见到谢莲(许嘉眉)斩杀林萍和柳青,梦境让他看见谢重昔把林萍夫妻绑了,谢重昔给谢莲递刀,谢莲一刀砍下林萍的头,又是一刀砍了柳青的头。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谢莲的衣裳,将她皎皎如天上明月的漂亮脸蛋对比得像是话本故事里的艳鬼,凶且美。   他盯着她看得目不转睛,感觉自己一定是受到蛊惑了。   她嫣然一笑,美人皮从鼻子裂开,跳出一个三头六臂的丑陋鬼物,举着大刀追杀他。   谢岚因一身冷汗地苏醒过来,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他紧绷着身体躺了一会儿,强迫自己从温暖的被窝钻出,穿上衣服,掀开帐篷,准备漱口洗脸吃早餐。   他闻到烤兔子的香气,肚子饿了。   第九十五章 是对是错   晨光如金红色的薄纱铺满大地,早起的鸟兽让山林变得十分热闹,太阳驱散夜里遗留的寒意,可吹来的冷风依然让谢岚因打了个喷嚏。   野外条件不好,他怀念家里的高床软枕和娇美丫鬟。   揉了揉眼,谢岚因漫不经心地看向营地附近仍在燃烧的篝火,瞳孔骤然紧缩,朦胧睡意急速消失殆尽。那是害得他睡不好觉的谢莲(许嘉眉),她正在和罗玉素说话,樱唇抿出温和的笑。   似是察觉他的注目,谢莲侧过头望向他,淡漠的目光如同看着一具尸体。也许这是他想得太多了?   不知道,谢岚因控制不住胡思乱想的大脑。   就在昨天,他知道谢莲把先天九重的逃亡者杀死了。她一个人,竟然比带着一群人的他和谢重昔更快地杀死逃亡者。她不是寻常女人,她的实力可能比谢重昔更强,她的脾气一点也不温和,尽管她看起来柔弱可欺……   对了,她在篝火边坐着,没有举起大刀冲过来砍他的头,她……应该不会杀他吧?   谢岚因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冷静镇定。   他笑着走过去,将谢莲当成亲姑姑,态度恭敬地问好。   谢莲(许嘉眉)说道:“我不好。”   什么不好?……谢岚因的笑渐渐凝固在脸上。   许嘉眉说道:“你算计我,我很愤怒。”   “我……”谢岚因张了张嘴,想问自己辩解,“我、我觉得你和小八(谢重昔)很般配……”   “是吗?我也觉得你和这只兔子很般配。”许嘉眉看了一眼架在篝火上烤的兔子,兔子快要烤熟了,罗玉素把它拿下来。   这是吃的,能跟人般配?谢岚因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望向四周,谢重昔和护卫也不知去了哪里,营地里空荡荡的。   谢岚因意识到他可能被放弃了,对此感到愤怒,不冷不热地道:“你的意思,是小八和这只烤兔子一样?”   “不一样。”许嘉眉道,“兔子烤熟了,你陪它一起死,好吗?”   “荒谬!”谢岚因怀疑他还在梦里,否则许嘉眉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对,荒谬。”许嘉眉认同他,“我将你和兔子配成一对是荒谬的,你觉得我和谢重昔般配就算计我,这难道不荒谬?若我没有实力,若我没有仙师撑腰,我遭了你的算计,我的辛酸和委屈跟谁说去?”   她的眼睛明亮如秋水,但美丽只是她的表象,她要杀他。   谢岚因盯着她,高声叫道:“江叔,杀了她!!!”   他是未来的谢家家主,老家主给他安排了一位忠心耿耿的先天巅峰武修,他不怕许嘉眉!   然而空气一片寂静,江叔没有出现。   他被放弃了。   被谢重昔放弃,被老家主放弃。   久久等不到江叔,谢岚因的精气神如同被抽去一般,一脸颓然之色。   罗玉素拿着小刀把兔子肉片下来,许嘉眉尝了一片,仿佛不在意谢岚因是死是活。   谢岚因喘了两口气,跳起来逃入林中。   这时,许嘉眉手里也多出一柄小刀,甩出去,小刀深入谢岚因的后心,取走他的性命。   许嘉眉道:“谢岚因欠我的,都还清了。”   “可你还是不高兴。”罗玉素往谢岚因看去一眼。   谢岚因的灵魂傻傻地站着,地下冒出一道黑光,无声地将他拖走。   那道黑光大概来自地府,传说地府有阎罗王和鬼差,经常与鬼魂打交道的罗玉素从来没有见过鬼差。   许嘉眉说:“杀人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即便我杀的是仇人。”   烤兔子很香,她没有胃口。   “去把谢重昔和护卫找回来吧,我不和他们一起,我要走了。”许嘉眉拔出扎进谢岚因身体的小刀,在收拾尸体和一走了之之间犹豫了两秒,决定一走了之,反正谢岚因的尸体不会没有人收殓。   罗玉素目送许嘉眉的身影消失在荒野中,忽略不远处的谢岚因尸体,吃了一片烤得恰到好处的兔子肉,舌尖尝不到任何味道。   当天下午,许嘉眉提着两只箱子回到谢家,把箱子放在谢慧如的棺材前,打开箱子露出装在里面两颗人头。   她给谢慧如上了一炷香,去见余雁行。   “你身上有伤,去处理伤势,再洗个澡换上干净衣裳,好好地歇两天。”余雁行抬起手让蝴蝶落在指腹,吩咐阿圆和阿杏伺候许嘉眉。   许嘉眉拿出装着食人花遗留枝条的铁盒,退了下去。   谢重昔也回来了,带着苏芳歇那两个同伙的人头。   他武功高强,这几年杀鬼斩妖赢来好名声,如今又得到仙师的看重,多半是未来的谢家家主了。一群人巴巴地讨好他,嘘寒问暖,送吃的穿的,送金银珠宝,给他说亲……他快到及冠的年纪了,没有一个贤惠温柔的妻子怎么行?   至于谢岚因,他的死不光彩,名义上是追击苏芳歇同伙时遇到意外不幸身亡,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大家不清楚却能猜到。   谢岚因的父母和他不亲,兄弟和他感情一般,嫁出去的姐妹也不喜欢他。听说他去世,他的姐妹一个借口生病一个借口夫家有事不能离开,都没有回娘家。   谢岚因的妻子和孩子被送去乡下,他在生前住的院落停灵三日,草草下葬。   不是谢家人的许嘉眉不关心家主之位归属于谁,她没忘记谢伯显花钱找杀手买自己的性命,虽然杀手是“陈道友”出手解决的,但已死的谢岚因把谢伯显视作亲信,她杀了谢岚因,再杀一个谢伯显不会引起怀疑。   杀他吗?   许嘉眉不想杀人。   她杀了林萍和柳青,谢伯显为表姐和表姐夫复仇,这挑不出错处。可他了解林萍和柳青因何缘故丢命,他不管不顾,买凶杀人只求复仇,这是对是错?   许嘉眉没有后悔杀死林萍夫妻,谢伯显要为林萍夫妻复仇,那么她无需对他仁慈。   复仇之事本就是你死我活,没有第三个结果。   想明白的许嘉眉出门找谢伯显。   谢伯显不住在谢家大宅,许嘉眉敲开他家的门,来开门的是他的妻子。谢伯显在房间里养病,妻子借口煮茶,进屋告诉他许嘉眉来了,要他逃走。   “逃?”谢伯显自言自语,“逃去哪?我逃走了,你和孩子怎么办?”   “可是你……”妻子望着自己的夫君,“我跟她求情,也许她会、会放过你。”   “别去求她!她杀了我表姐,杀了我表姐夫!她是仇人!”谢伯显一把推开妻子,颤抖着拉开抽屉,取出匕首,惨笑道,“复仇是我一意孤行,和你们无关。你几次劝我,我置若罔闻……她活着,她来找我,我如她所愿!”   片刻,妻子擦着眼泪出来见许嘉眉,“我夫君病得太重,刚去世了……”   她该绑住他夫君,不许他买凶的!   妻子满心后悔。   被买凶的许嘉眉略感不适,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第九十六章 整理   人们的悲喜与苍穹无关。许嘉眉走出谢伯显的家,抬头望,天空蓝得可爱,太阳高照。   她看了一会儿,放缓呼吸,调整情绪,散步一样慢悠悠地回到谢家。   在前院,许嘉眉偶遇曾经打过一次交道的落霞城罗家家主的弟弟罗旭东。上次见的罗旭东是个普通世家子弟,这次的罗旭东十分乖巧,像是把她当成年长二十岁的长辈,态度恭敬,甚至有点害怕。   想必是听说她提着两个人头回来,还有很大嫌疑和谢岚因的死有关吧?许嘉眉心不在焉地想。   他打招呼,许嘉眉颔首回应,迈步走了。   今天比昨天热闹许多,余雁行送谢慧如的遗体回谢家,罗家来了人悼念,卢家也来了几位化形妖修。   许嘉眉远远地看去一眼,认出那位四十来岁、书卷气很浓的细眉长眼男人是鹿郡唯一的一位筑基期大妖。她见过他三次,每次谢慧如都在,这次他来悼念谢慧如。   跟在大妖左边的卢先生像个普通人,头上的鹿角、脸颊上的红褐色皮毛消失不见,腿还是鹿腿,穿着特制的鞋。大妖右边是个娇俏活泼的年轻姑娘,脸上有微红的毛,毛中点缀着几颗颜色略深的斑点,耳朵是鹿耳。   她看他们,他们也看了她一眼。她回住处,他们去大堂。   后院较前厅热闹,许嘉眉拒绝了两位便宜婶婶喝茶吃点心的邀请,安排阿圆和阿杏打发来串门的客人,自己走进书房,坐在窗边的藤椅看窗台上的一盆兰花。兰花是普通兰花,来自一位叔叔被花妖缠上的少年,她杀掉窃取凡人精气的花妖,少年送她一盆花。   屋子里很暖,兰花长得很好。   许嘉眉给兰花浇了一点水,靠着藤椅,耐心整理这几天的收获。   首先,她在苍台山看见风雪之灵,自创了一门道术。许嘉眉用琉璃境布置禁制,掐诀施展灵感萌生时自创的道术,冰冷的风在室内成型,细碎的雪花飘舞,杀伤力近似于零,除了改变环境没有别的作用。   “这门道术叫‘风雪’。”许嘉眉停了风,将雪花、冰霜化作温暖的水蒸气。   她还修改了《寒月炼体术》,让这门功法更优秀。   然后,她操纵陈道友偷袭不怀好意的妖蛇,把妖蛇吓跑了,收获没有,反而损失十六张火龙符和四张冰刃符。第二天,她和梅士祯等人围攻妖蛇,增长了实战经验,得到了妖蛇的血和肉。   接着,她和梅士祯交换了四百多块灵石。   再往后是旁观余雁行和苏芳歇对战、追杀背叛苏氏的逃亡者,提升实战经验,领悟了两门步法。“容易领悟的步法叫什么好呢?”许嘉眉思索,“叫‘我闪!我闪!我闪闪闪!’?……这名称听起来太羞耻,简单一点,叫闪舞步。苏芳歇和逃亡者拿来当底牌的步法叫诡步。”   她在书房里踩了踩闪舞步,将意识沉入虚天,在辽阔的虚天练习闪舞步和诡步。此二门步法学自苏氏武修,效果比不上苏氏正版,关键时刻却是能救命的。   虚天囚禁着逃亡者的八成灵魂,呆呆傻傻的无法交流。许嘉眉原本想问他背后的隐藏势力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他的灵魂变成了傻子,她将他送去轮回。   许嘉眉拿出妖蛇的血,花了六个时辰,将蛇血调配成符墨。妖蛇的实力高于绿绒兔,配成的符墨绘制八品灵符毫无滞涩,画七品灵符也没有问题。   她可以专心画符,无需考虑纸墨了。   在谢慧如陨落的第七天,谢慧如下葬,余雁行亲自主持葬礼。   罗家、卢家等鹿郡有名望的家族纷纷前来悼念,白山城来了十多位筑基修士和上百位炼气期小修士,隔壁郡、兴国京城、平国等亦有宾客前来。凤翔城空前热闹。   葬礼结束,白山城修士最早离开,其余人陆续离开。余雁行留在凤翔城,每日看书画符练剑,让周复指点许嘉眉,似乎没有回白山城的意思。   又半个月过去,谢家家主退位,去乡下养老,谢重昔被余雁行选为新家主。   余雁行请许嘉眉来见自己,问许嘉眉:“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已经把食人花那起事告诉我余氏的家主,家主让我探一探具体的情况,我短期内不会回白山城。你若是跟我,有可能遇到危险,我未必顾得上你。”   许嘉眉权衡利弊,认为四处走走对自己有好处。修真应当修心,长期呆在一个地方不动弹,人会变成一潭死水,不起波澜,腐臭变质。   但她身上藏着许多秘密,和余雁行一起难免束手束脚,浑身不自在。   许嘉眉的想法倾向单独出行。   “等一下。”余雁行接住窗外飞进来的一道流光,打手势让许嘉眉安静。   流光是从白山城飞来的千里传讯符。看完传讯符上的内容,余雁行脸色古怪地看向下首的许嘉眉,“你离开白山城时是不是给了阿曼一个浅紫色的小袋子,袋子里装着一把稻谷?”   “是。”许嘉眉点头,“阿曼一直没拆小袋子?”   “她忘了拆开。她前天整理储物袋,看见你送给她的小袋子,一时好奇打开看,才知道里面装着一把稻谷。”余雁行说着,将传讯符看了第二遍,“你想要什么?家主说,余氏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紫霞稻品质极佳,是从未有过记载的上等灵稻,其价值不下于一条中型灵石矿脉。灵石有开采枯竭之日,灵稻可以一直选种优化,若把二者放在一块比较,余氏必定舍矿脉而取灵稻。   余曼羡看出灵稻价值,将装着灵稻的小袋子交给家主余玄霆,余玄霆当即决定给予许嘉眉奖励。   “请问这个愿望处在什么范围内?”许嘉眉略感惊喜。   离别之日的小决定能换来余氏的一个承诺,这相当于古董街随便买的一件假古董原来是真货,叫人高兴得跳起来旋转三圈。   她的心情溢于言表,余雁行的心情同样如此。   身为余氏的一员,余氏强大即自己强大。   况且,灵稻虽然来自许嘉眉,却是余曼羡上交给家主的,家族会奖赏余曼羡。   余雁行道:“嘉眉,你立了大功,从此往后不欠我、不欠余氏任何东西。你可以借阅余氏核心功法《白泽真经》,可以请余氏老祖宗出手一次,可以要求余氏助你成为武王。”   第九十七章 画一个圈   借阅《白泽真经》?成为武王?请老祖宗出手?三个要求任选其一,每一个都令人心动不已。紫霞稻很值钱嘛……许嘉眉心怀遗憾。   她已有《浮云流水真经》,没必要借阅《白泽真经》。   况且,她现在“无法修行”。   至于武王,炼体术和武功是两种修行体系,她没有弃炼体术改修武功的想法。   最后一个要求是请余氏老祖宗出手,她没有必须杀死的仇人。她讨厌叶氏老祖宗和叶不识,难道余氏老祖宗能痛揍他们一顿?不可能的,就算能,那也不值得。   许嘉眉沉思了一会儿,提出要求:“师姑,我想学一门攻伐手段。若是可以,我还想要一件合适的武器。”   “只有两个要求吗?”余雁行笑容满面,格外温和亲切,“我以为你会要求老祖宗帮你除掉体内的噬灵虫,重新开始修行。”   啥?余雁行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许嘉眉当自己没有从余雁行的话里听出深意,黯然道:“老祖宗说过,她无法在保证我活命的前提下杀死寄生在我身体里的噬灵虫。”   “杀死叶时远那老不死,噬灵虫不死也残。”余雁行给出一个几乎无法做到的解决办法,随即说,“你有充足的时间考虑清楚你需要什么,不必急着下决定。我余氏不是叶氏,该给你的好处,不会昧了你的去。鉴于你和叶氏有三年之约,不能回白山城,我让族里把攻伐招式的目录和武器图谱送过来。”   余雁行取出空白传讯符写信,在第二天下午得到余氏祖宅的回信。   许嘉眉翻开记录攻伐招式的书册,去掉必须拥有武道真气才能使用的九成,剩下一成是三百多种。这三百多种招式中,有要求每日苦练无法速成的,有要求外物辅助的,又去掉七成多。   她挑挑拣拣,选中一套名为《霹雳拳》的拳谱,此拳的特点是出手迅猛、攻击力高,缺点是消耗大、后继乏力。若打完一套霹雳拳弄不死敌人,她要么逃跑,要么被敌人弄死。   武器图谱比招式目录薄,十八般兵器,每种武器一卷图谱。许嘉眉用过的兵器有匕首、剑、刀、弓、斧、软鞭等,最熟悉的是剑,最顺手的是斧、石头这些有重量的,苏芳歇那柄磨盘大锤就很不错。   但磨盘大锤太大,许嘉眉手太小,握不住锤子柄。她想要一把沉甸甸的小锤子,武器图谱里的锤子大多笨重,小巧的分量不够。   许嘉眉将所有武器看过一遍,拿着武器图谱和招式目录对余雁行说:“我想好了,我要《霹雳拳》和锤子。”   “你确定?”余雁行瞧了瞧《霹雳拳》的介绍,道,“需要身法吗?《霹雳拳》是高消耗的杀招,你要不要选几种消耗小的攻伐招式?”   “我力气大,您知道的。”许嘉眉说,“我和苏氏那两位武修过招,用的主要是拳脚。”   二人商议一番,余雁行挑了一门和《霹雳拳》类似的《裂石掌》给许嘉眉,裂石掌的攻击力不如霹雳拳,消耗也比霹雳拳小。她还选了一门《穿针指》,让余氏祖宅送步法、身法的目录过来。   许嘉眉会闪舞步和诡步,会绘制疾行符和风行符,不太需要身法。余雁行盛情,她便选了一门可以拿来赶路的身法。   打造锤子的要求已经送往祖宅,用不了多久,许嘉眉就能拿到一柄小巧却沉重的锤子。   四种招式和一柄锤子,论价值是比不上紫霞稻的。许嘉眉惦记着远在赵国的二姐,跟余氏要了一部完整的修真功法和一头会飞的温顺灵兽,余氏又给了一笔灵石,给了她和许惠音等同余氏修士的身份,双方互不拖欠。   认真计较的话,占便宜的一方是余氏,吃亏的是许嘉眉。   余氏付出的代价不足以换回一条中型灵石矿脉,可许嘉眉实力低微,拿到宝贝也没有保住的本事。   再来,对比叶氏,余氏称得上公平友好了,是以许嘉眉没有太多不甘。   她在凤翔城等待了十二天,余雁行的侄子余渐鸿把东西送来。   余雁行打趣许嘉眉:“喜欢我这侄子吗?喜欢就让他做你的夫君,你会是他的正妻,他不会偷偷纳妾,也不会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余渐鸿听罢,红了脸,没有表示拒绝。   许嘉眉知晓余雁行在试探自己,道:“师姑,我还小,过几年再考虑也不迟。”   余雁行笑道:“这是大事,我给你提个醒,免得你到时候不晓得和谁成亲。余氏的好儿郎不少,阿鸿是拔尖的,性格闷了点,但他脾气非常好。”   许嘉眉看向俊美青年余渐鸿,他似乎在悄悄观察,触及她的目光,几乎是立刻避开了,有一点狼狈窘迫,跟叶如龙不同,跟谢重昔不同。   意外地纯情害羞,甚至是可爱的美貌异性。   她应该有什么反应呢?许嘉眉垂下眼帘,看自己衣服上的刺绣,轻言细语地营造娇羞纤弱的妙龄少女人设:“师姑,我和他初次见面,谈婚事太轻率了。”   余雁行笑出声,道:“你的实力比阿鸿差不了多少,不妨和阿鸿一起去赵国见你二姐和你家里的亲人?”   见家长?   许嘉眉一脸懵地眨眼睛:“这……这不太合适吧?”   余雁行道:“你不介意便是合适的,你介意便换一个你喜欢的。”   许嘉眉知道她的意思,说:“师姑认为他合适,别换了。”   献上紫霞稻就能得到自由吗?不是的,余氏仍然惦记她的优秀血统。余氏怕她一不小心死翘翘了,怕她跟不姓余的男人生孩子,派余渐鸿守着她。   余氏给她的自由是有限的,相当于画一个圈,把她拘在圈里,不许她跑到圈子外。   真是令人厌恶。   如果她是谢阿圆,大概会满足于嫁给余渐鸿的安排?   可惜她不是。   有些人认为没有爱情和孩子的人生是残缺的,有些人并不这么想,例如余雁行。才跟叶不识解除夫妻关系,修为立刻晋升,可想而知她对这桩婚姻的有多讨厌。也是,余雁行的修为不够丈夫高,娘家势力不如夫家强,还欠缺弥补上述差距的情商……即便相知相爱,她和叶不识的婚姻也很难达成幸福美好的结局。   修行比婚姻和爱情实际多了。许嘉眉思考着,婚姻会失败,爱情会消失,而且谈输赢没有意义。深究婚姻和爱情的本质,是繁衍,是延续基因,是一个族群的生存本能。修行类似于进化,目标是飞升成仙、不老不死,这是个体的生存本能。仙者长生,何必繁衍?   获知修行不是传说之后,许嘉眉对找男人和生孩子这两件事提不起任何兴趣。   第九十八章 提升实力   余渐鸿的修为是炼气七层,比许嘉眉年长七岁。他送来的灵兽是一只白天鹅,优雅漂亮有战斗力,善于飞行,性情温和,能听懂人话,智商与十岁孩子无异,修为是筑基初期。   “它叫郁芬。”余渐鸿让白天鹅低头,示意许嘉眉摸它的头,“你和郁芬结下灵契,郁芬便是你的灵兽了。”   白天鹅非常高大,载着两个苏芳歇飞行也不会很费劲。它用脑袋蹭了蹭许嘉眉,圆溜溜的眼睛湿润着,显得很萌。   “你非常漂亮!”许嘉眉称赞。   白天鹅郁芬高兴地扇了扇翅膀,掀起一阵风,再次蹭她的脸蛋,让她想起生死未知的猫。   她和猫没有结灵契,猫现在是生是死、情况如何,许嘉眉一概不知。有时,她会后悔没有和自家猫结灵契,但后悔不能让她见到猫,这是无用的情绪。   今时,许嘉眉依然不喜欢修士和灵兽的契,却一点儿也不迟疑地取了心头血和郁芬结成灵契。她是主导契约的一方,灵兽服从她,没有发现她隐瞒了修为。   普通灵契没有提升修为实力的效果,许嘉眉和郁芬结契,等于多了一位忠实的仆从。她拿出养气丹投喂白天鹅,白天鹅惊喜,两只眼睛冒着光,恨不得抱住契约者使劲蹭。   许嘉眉夸它:“真可爱。”大方地将一瓶养气丹送给白天鹅。   白天鹅有一个储物袋,里面装着足够它吃两年的食物,这是余氏的附赠品。另一件附赠品是灵兽袋,被交到许嘉眉手里。   许嘉眉没有修为却有神识,能使用储物袋和灵兽袋,也能画符,是半个修士。   安置了白天鹅,许嘉眉开始检查锤子和功法等物。   锤子是普通锤子,一根柔韧结实的木柄,柄上有一个直径五寸(约等于十六点六七厘米)的实心金属球,色如白银,球表面镶嵌着坚硬的妖兽牙齿,卖相略狰狞凶恶。   制造木柄的木材是灵木,一棵三人合抱的灵木,只取手腕粗细的木心。所用金属是一种质量极高的星辰陨铁,稀少而珍贵,价值更胜青莹铁。   莫看兽牙锤个头小,它比苏芳歇的磨盘大锤重,余渐鸿不用道术是拿不起这柄锤子的。修行炼体术的许嘉眉力能拔山,锤子的重量于她而言恰到好处,唯一的缺点大约是挥着兽牙锤的姿势不如持剑潇洒好看?   许嘉眉喜欢美好的事物,例如白天鹅,例如自己的美貌、余雁行和余渐鸿的美貌,但她不是追求外观重于实用的人。纠结了两秒,不再思考挥着锤子战斗是否潇洒好看,兴冲冲地向周复提出挑战。   周复的实力毋庸置疑,许嘉眉的力气和他一样大,速度和他一样快,然而战斗经验的严重缺乏令她屡被周复打败。这次也没有例外。   “如何?”周复问。   “锤子用得顺手,我很喜欢。”虽然被打败了,挨揍了,但许嘉眉不气馁,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把霹雳拳、裂石掌和穿针指学会了,我们再打一场。”周复难得遇到许嘉眉这样的好学生,在她头上揉了两把以示鼓励。   许嘉眉:“……周先生,您能不能别摸我的头?”为什么假死脱身变成谢莲了,还逃不掉被摸头?   异常郁闷。   周复想了想,说:“我经常看到赵横摸你的头。你不喜欢摸头,我记住了。”   许嘉眉想到赵横就牙齿疼,不过她快一年没见过赵横,竟然有些想念。她拂去心头的情绪,进书房,翻开《穿针指》学习。   这门指法侧重于灵巧,可以用于缝补刺绣弹琴,也能把坚硬的石头、钢铁当成软绵绵的豆腐,戳一下一个洞。   《裂石掌》侧重于力量,灵巧不足。   周复等了五天,等来许嘉眉的挑战请求。   他诧异她的学习效率,问道:“你都学会了?学不好,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许嘉眉反问:“我是学不好还敢向您挑战的人吗?”   不是。   于是周复丝毫不给面子地把许嘉眉揍了一顿,揍得旁观的余渐鸿吸凉气,替许嘉眉感到难受。   看漂亮小姑娘挨打是一种折磨,余渐鸿每次看都想阻止周复的恶行。   可是余雁行告诉他:“这能锻炼你的心境,看一次两次难受,多看几次会习惯的。嘉眉自己不怕挨揍,阿复下得去手,你怎么连看两眼都不敢看呢?”   余渐鸿:看两眼个鬼啊!习惯个鬼啊!我信了你的邪,我莫不是傻子。   许嘉眉和周复的交手引来许多武修观众,阿圆和阿杏被命令旁观。   谢重昔继任家主不足两个月,由于之前没有打理过家族的各项事务,要从零开始学习,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头发都白了十几根。听说许嘉眉挑战周复,他鬼使神差地推了手头的事,来到演武场旁观二人交手。   他对许嘉眉的实力估计还停留在围攻妖蛇之时,那时他的实力比她高一点,现在是她的实力比他高了。谢重昔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他还觉得过去的自己好笑。   是什么样的自信,才能让他对她说出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   他被她的漂亮吸引,被心里生出的欢喜蒙蔽了理智、搅乱了思维,如同进入发|情期的兽。   他想征服她,就如猎人想猎杀凶猛的老虎,就如登山者想登上最高的山。   这不是喜欢她,这是在她身上找刺激。   演武场上,许嘉眉筋疲力尽浑身汗,被周复轻松绊倒之后爬不起来,唯有认输。谢重昔看了许嘉眉最后一眼,没有一丝犹豫地斩断他对她的留恋,把全部心细放在家族事务上。   他没有时间做别的,小厮禀告说罗玉素有事找他,他抽空和罗玉素见面,不到一盏茶时便被小厮叫走了。   罗玉素不是无缘无故拜访谢重昔,谢重昔繁忙,罗玉素不愿白走一趟,请丫鬟给许嘉眉递上拜帖,跟她说了一桩发生在隔壁郡的怪事。   隔壁郡叫崇田,在苍台山所属山脉的东北方。崇田郡有大湖,湖面辽阔如海,水极深,名曰盛天池。   挨着盛天池的常勤县有将近三十个人在夜里无故失踪,其中包括即将去世的老人和刚出生的婴儿。失踪者失踪前无异常行为,失踪者都住在湖边。失踪的还有鸡犬牛羊等家畜家禽,失踪数量不多。   传闻害人失踪的是妖物,那妖物在盛天池搭建巢穴,残忍暴戾,每天要吃一个人。此则恐怖传闻源头不明,如同瘟疫般飞速扩散,闹得崇田郡人心惶惶,其真假有待商榷。   但是,据罗玉素调查所知,一位先天八重的高手去盛天池寻找失踪五日的外甥,结果一去不复返,疑似失踪。   第九十九章 味道   “我问过盛天池的水鬼,他们都不知道那位高手去了哪。他们看见高手在湖边转了很久,向湖里的鱼妖问情况,夜里也来了一趟,然后就见不到他了……”罗玉素严肃地说,“莲姐,这桩失踪案不简单,参与调查很可能遇到危险,请慎重考虑。”   “你有头绪吗?”许嘉眉问。   “也许?我在有人失踪的渔村住了两夜,两夜都做了奇怪的梦。”罗玉素不十分确定梦和失踪案有关,迟疑了两秒,道,“我梦见我后悔的事,我想弥补遗憾,但我最后的选择是令我后悔的。”   许嘉眉打量着罗玉素,见他神情憔悴,疲惫困倦,一副躺下就会立刻入睡的样子。她以为这是失踪案所致,听他说了才晓得是做了噩梦。   罗玉素也是踏入先天境界的武修,精力充沛,三天三夜不睡觉亦不会困倦。普通噩梦影响不到他,因他气血阳刚,妖鬼精怪的迷惑类法术用在他身上,效果要打折。   他九成被妖鬼精怪盯上了,盯上他的妖鬼精怪不弱。   “怎么了?”许嘉眉看自己的时间久了点,罗玉素摸了摸脸,“是不是我脸脏?我昨夜没休息,早上用冷水抹了一把脸就出门了。”   “照照镜子你就知道了。”许嘉眉说道,“你需要休息。”她叫来阿杏,让阿杏安排客房给罗玉素休息。   “唉,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罗玉素瞧出自己的不妥,谢过许嘉眉提醒。   阿杏要将罗玉素带去前院,罗玉素出了许嘉眉的院落又折了回来,说道:“很抱歉,我不能在谢家休息。我从常勤县回来时,带了一个小姑娘,她胆子小,怕我丢下她,我跟她约定了中午要陪她吃饭。”   熬夜熬了这么久,再熬一阵不碍事。罗玉素去客栈找小姑娘了,许嘉眉送他一道安神辟邪的平安符,又吩咐阿杏派一个伶俐的小厮照顾他。   凤翔城有余雁行和一尊大妖坐镇,等闲妖鬼精怪不敢在这里搞事,如有,余雁行和大妖不会轻易饶他\她\它。   傍晚,许嘉眉等不到罗玉素,乘车去客栈找人。   小厮迎上来说:“罗公子在房里休息,唤了他三次,他还是睡。”   许嘉眉:“再去叫他。”   过了一会儿,小厮搀扶着不断打呵欠的罗玉素下到一楼。罗玉素的脸色比上午更疲倦,上下眼皮打架,小厮说他睡了半天,依许嘉眉看,他跟没睡一样,憔悴得像是随时会倒下。   “你来了?”罗玉素坐下,强撑着精神,拿出平安符,“你给我的符好像失效了。”   “不是好像失效,是确实失效。”许嘉眉把没有丝毫的灵光平安符捡起来,放在鼻子下端嗅了嗅,一股鱼虾水草的腥味,暗算罗玉素的多半是生活在水里的精怪鬼魅。   不过罗玉素经常和妖精鬼怪打交道,对付鬼怪的常用办法是知道的,这次怎么连着了鬼怪的道都不知道,非得她提醒才晓得?   许嘉眉把疑惑问了出来。   罗玉素眯着眼趴在桌子上,愣愣地想了很久,从怀里掏出一枚染着墨绿色斑块劣质玉石残片放在桌子上,说:“看看得了,千万别碰。”   玉石无甚特色,许嘉眉用神识来回扫了三四遍,隐约察觉玉石中蕴含着未知的能量,或许是致使罗玉素做噩梦的根源。   她问罗玉素玉石的来历,罗玉素不答,呆呆地看着玉石,不知在想什么。   他快支持不住了。   许嘉眉连忙拿出白天刻的一块檀木清心符,以神识激发灵符,将灵符贴在罗玉素的额头上,问:“感觉怎样?”   “困,想睡。”罗玉素说完感受,合上眼睛睡着了,很快发出鼾声。   许嘉眉保持灵符贴在罗玉素额头的动作,过了半刻钟,把灵符放在他胳膊下,使灵符贴着他的皮肉。   这时候,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十四五岁小姑娘走进客栈雅间,看见姿质明艳的许嘉眉与睡着的罗玉素同坐一桌,不由得瞪圆眼睛,小小地惊叫一声。   小厮竖起手指,请她安静,压低声音说道:“这是谢小姐,罗公子的朋友。”介绍了许嘉眉的来历,小厮对许嘉眉说,“这是小宛,爹娘都失踪了,她大伯和大伯娘要把她嫁给老鳏夫换聘礼,是罗公子救了她。”   许嘉眉动了动鼻子,道破小宛的身份:“你似乎不是人?你身上有狐狸的味道,很淡,但我可以闻到。”   小宛闻言,怯怯的表情仿佛变成一幅静止的画,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汗水从她的毛孔里渗出,毛茸茸的耳朵在头顶竖起,裙子下尾巴绷紧。   狐狸的味道清晰可辨,小厮一溜烟躲到许嘉眉身后,大叫道:“啊啊啊”   妖怪!有妖怪!!   刺耳的叫声让听觉灵敏的许嘉眉耳朵不舒服,反手一巴掌拍在小厮身上,赏了他一张禁言符。   噪音戛然而止,小宛的脸恢复生动,肤色白得像是涂了粉。   她两眼一眯,干笑着道:“小、小妖见过仙子!仙子倾国倾城,绝世美貌颠倒众生!仙子修为盖世,通天本事横扫宇内!仙子慈悲为怀,赫赫功绩光耀**!”   许嘉眉:“……”   哪里来的马屁精,话说得怪好听,可惜全是假的。   头脑始终清醒的许嘉眉抓起手边的茶杯,用打霹雳拳的手法将茶杯砸向半开的窗,茶杯无声粉碎,空气轻度扭曲,现出一只耳朵尖和尾巴尖一簇白,身上一片红的大狐狸。它扒着窗户的爪子松开,整只狐狸掉在地上,用前爪捂着肿起大包的脑门,哀鸣流泪。   在狐狸现身的同时,障眼法变成的小宛化作烟雾消失。   “过来。”许嘉眉招了招手,以往被这样叫的只有和她一起长大的猫。   “呜呜呜……”   大狐狸蓄着一汪泪委委屈屈地过来,尾巴尖有意无意地擦过许嘉眉的裙摆,飞快地探入裙内撩了一下她的脚腕。   许嘉眉忍住伸手撸狐狸的念头,一本正经地想:不愧是狐狸精,天生懂得撩人,比我家猫擅长撒娇。它撩了我一下,我对它的恶感全部插翅膀飞走了。   被撩归被撩,许嘉眉不吃美兽计,狠心踹了大狐狸一脚:“莫要装可怜,速速变回人身,解释你使计缠上罗兄有何缘故!”   第一百章 玉石   大狐狸呜咽两声,人立而起,四肢抽长,狐狸脑袋率先化作人类少女的头,接着是身体和手脚,渐渐消失的狐狸毛化作镶嵌白边的红衣裳,鞋袜、发带俱全。普通妖化形很难将毛发变成衣服鞋袜,大狐狸这般作态,是在暗示许嘉眉:我有来头,你害了我必定讨不得好。   许嘉眉的靠山是余氏,大狐狸的靠山还能比余氏厉害?   她平静地观赏了大狐狸的化形表演,点评道:“有模有样,华而不实。你为了化这个形,妖力基本用光了吧?”   “……哼!”大狐狸变成的小姑娘一手叉腰,一手捂着头上的大包,气愤地说,“你们人有句话叫做‘打人休打脸,骂人休揭短’!你干嘛老是揭我的短?”   “你不是人。”许嘉眉道。   小姑娘被她惹毛了,两只狐狸耳朵和一条狐狸尾巴又冒了出来,故意露出锋利的、不类人的犬齿吓唬许嘉眉,怒道:“不是人怎么了?我不是人,你就能打我脸、揭我短了?你像花一样好看,心肠这么坏!”   许嘉眉道:“不要胡搅蛮缠了。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或许会放你一马。”   小姑娘讪讪然,收起娇蛮活泼的面孔,换上柔弱可怜的姿态,殷勤地提起茶壶给许嘉眉倒了一杯热茶。茶原本是温的,它用妖力加热,不多的妖力几乎被抽取殆尽。   如此简单粗暴地利用妖力,是故意还是无意呢?许嘉眉懒得跟出了名聪明狡诈的狐狸精比拼心眼,无需释放修士的威压,仅是修行炼体术附带的浓厚血气便让狐狸精喘不过气来。   “我、我……仙子饶命!”狐狸精感到呼吸变得顺畅,不敢作妖,忙不迭地将能说的说了,“大王看上罗公子,要娶罗公子过门当夫君!我是大王的丫鬟,大王命我伺候公子,好让公子尽快舍了人身,坐进大王娶亲的花轿!”   “不说了吗?继续编下去呀。”许嘉眉完全不信它的说辞。   “仙子,小妖说的是真话!”狐狸精喊冤。   它抹了抹眼角的水痕,泫然欲泣,娇媚姣好的少女脸蛋对着许嘉眉,任是钢铁做的心肝,遇到这张脸也忍不住融化成柔软的水。   以往,狐狸精凭着好相貌迷惑了许许多多的人类,这次应该、应该能成功吧?嘻嘻嘻,它其实还有妖力!用个魅惑术完全不成问题!   美丽没有性别,狐狸精的美不掺一丝水分,媚态天成。诱得定力不足的小厮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甚至克服了对妖怪的恐惧,痴痴地从许嘉眉身后出来,欲跪倒在狐狸精裙下,亲吻它的鞋。   他的激动让狐狸精沾沾自喜,尾巴钻出裙子,翘起来一摇一摆,满心得意。然而,它施展魅惑术的目标……   狐狸精略带疑惑地想:她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傻子?   狐狸精傻了。   许嘉眉的美貌不在它之下,根本没有受到它的迷惑!   许嘉眉说:“你应该变成狐狸,我对狐狸的容忍程度高于狐狸精。”   她喜欢毛绒绒的动物更胜于喜欢美人。   狐狸精眨巴眨巴眼睛,领悟不了她的意思,接着它被迎面袭来的拳头打昏了头,眼冒金星,摇摇欲坠,需要妖力维持的魅惑术不得不就此中断。   小厮如梦初醒,即将出口的尖叫被禁言符阻止,受惊兔子似的嗖地窜回许嘉眉身后,唯恐遭了妖怪毒手。   雅间里唯一的妖怪努力稳住身形,却止不住两行流下来的鼻血,挡不住许嘉眉的第二拳、第四拳……   它真的挨揍了。   自持美貌在人类世界所向无敌的它竟然挨揍了!   接连不断的拳头无情地落在身上,狐狸精的脑子仿佛成了一团浆糊,直到许嘉眉罢手,揪住它的衣领问它:“能说真话吗?”   “你……”狐狸精的眼睛倒映着许嘉眉,虚弱地说道,“你,嫉妒,我的,美貌!一定是的!”   “……”许嘉眉。   “一只狐狸的美貌,有什么好嫉妒的?”许嘉眉放开它,陈述道,“我不和你玩了。”   狐狸精演戏成瘾无可救药,她不是。   人形妖类的丹田位置和人一致,许嘉眉的手放在狐狸精的丹田,它面如土色:“不不不不不不要!我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大王看中罗公子的眼睛,大王要取走罗公子的眼睛!大王不敢来鹿郡,大王派我看紧罗公子,不许罗公子来凤翔城!我拦不住罗公子,我不能拦不住你!”   “拦住我?”许嘉眉马上意识到狐狸精在拖时间,目光如电,射向罗玉素。   罗玉素得到清心符庇护,睡得香香甜甜,看不出有何危险。   清心符被划分在九品行列中,能使人保持思维清醒,常用于对抗心魔、妄念等引发的过激情绪,妖精鬼怪的魅惑术、障眼法等手段同样会受到抵御。   许嘉眉把罗玉素的胳膊移开一点,神识扫向檀木清心符,发现清心符的灵光在消散,并无其它异常,提起的心放下三分之一。   她取出第二块檀木清心符贴着罗玉素的皮肉,对小厮道:“你回谢家……”见小厮一脸死也要赖在你身边的表情,话不由得顿住,改了口,“不用你跑腿,我发传讯符。”   能够远距离害人的凶妖最起码得是筑基期,她和罗玉素加起来再乘以十,亦非筑基期凶妖的对手。遇到事情独立解决是对的,认不清自己的能力,拿鸡蛋和石头硬碰,那是急着去地府找阎罗王喝茶。   传讯符化作流光飞走,许嘉眉用琉璃境观察环境,分出一半心思审问蔫头耷脑的狐狸精:“你大王是谁?有何本事?”   “大王是鲶鱼。我去湖边喝水,一不小心就被大王拖进水底,差点丢命。”狐狸精抚着心口,耳朵上的毛炸成蓬松状,犹有几分后怕,“大王逼我交出心头血,你若能帮我取回心头血,我帮你把大王骗上岸!我是好妖,我没杀过人!”   “这话留着跟我师姑说吧。”许嘉眉知道很多没有杀过人的坏人,人的好坏不是拿是否杀过人作为判别条件的,妖同理。   她看到熟睡的罗玉素皱起眉,不由神识一动,激发了第二块清心符,口念清心咒驱走他的负面情绪。   突然间,许嘉眉脸色微变,盯向桌子上的劣质玉石,感到惊悚。   此玉石就在桌子上,她顾着给罗玉素贴清心符,顾着看狐狸精耍花招,竟然忘记玉石很可能是害得罗玉素憔悴困倦睡不好的真凶\帮凶!   第一百零一章 鲶鱼大王   若非念了清心咒,自己岂不是一直忽略了玉石的存在?还有,狐狸精的妖力所剩无几,其修为不过炼气三层,施展的魅惑术竟能让小厮忘却恐惧?自己暴打狐狸精的行为也莽了一点……   许嘉眉拿出第三块檀木清心符佩戴在自己身上,精神变得十分清醒,纷纷扰扰的杂念散去,被分散的注意力很容易集中起来。她取出一个盒子把玉石装了,贴上封印符,又用琉璃境将盒子里的玉石投影虚天,消耗了四分之一神识。   虚天之中,打坐的陈道友睁开眼睛,招手把玉石挪到面前,举起加持了利器符的斧子用力往下一劈。   她的力量是许嘉眉的一半,但玉石没有变成两块,仅是出现一道豁口,需要再劈两斧子才能劈开,其质地着实坚韧。   刷刷!两斧子落下,劣质玉石一分为二。   陈道友捡起较小的玉石仔细观摩,玉石中的未知能量均匀分布,新鲜的切面有一点点能量逸散,给人以污秽之感,像重度污染的水。她在空间里舀了一瓢泉水,把玉石丢进水里,泉水的清灵之气中和了污秽能量,还原玉石的本质。   这是一块灵石,灵气含量很少。污秽能量消失之后,灰色的灵石轻轻一捏就碎了,硬度比不上白山城灵石。不过这种灵石的粉末品质高于白山城灵石,没被污染之前,其品质不会比白山城灵石差。   “小妖。”许嘉眉叫狐狸精,下巴往贴着封印符的盒子扬了扬,“这块玉石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有名字……”小妖嘀咕,“我又不是大王,我怎么知道大王从哪里弄来的玉石?唔,大王以前没有这种玉石,是最近几年有的,第一次拿出来是大前年。”   “是年初?年中?年末?”许嘉眉问。   她大前年回家探亲,在博安城差点中了邪修走狗的暗算。叶氏知道这件事,似乎没有深入了解内情,也许叶氏了解了,只是许嘉眉不知道。另外,涂昌国秦家的血铜矿、秦家族人秦方杰被鬼附身也与邪修有关,此事同样没有后续。   自称小宛的狐狸精道:“大约是清明节吧?我忘了是清明前还是清明后。”   许嘉眉顺着她的回答问下去:“你家大王那段时间有没有出远门或接待客人?”   “没有出远门,也没有接待客人。”小宛说,“大王和一个修士打架,被打败了。大王很生气地掀起水浪,淹死两个渔民,大王又被修士打了。这个修士不是打败大王那个,这个修士特别凶,杀了大王送给她的漂亮鱼妖。鱼妖比我好看一点点,大王疼爱鱼妖,封了鱼妖当王夫。如果我是雄鱼,我也能当大王的王夫。”   “然后被你家大王送出去,变成一只死狐狸?”许嘉眉问。   活狐狸听了想打人。   活狐狸说:“当大王比当王夫爽快!我不想当王夫,我要当大王!”   许嘉眉把话题绕回来:“你家大王是什么修为?有什么本事?手下有哪些厉害的妖?”   狐狸精:“我讨厌你,不告诉你。”   许嘉眉:“没关系,我能让你更讨厌我。”捏了捏拳头。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狐狸精认怂,把大王的情报卖给许嘉眉。   盛天池共有三只筑基期大妖,狐狸精的大王鲶鱼精是其中之一,秉性凶狠贪婪,修为在筑基初期。鲶鱼精姓鱼名大王,有十来个手下和两员大将,左将军是炼气八层的螃蟹精,右将军是炼气七层的乌龟精。   鱼大王生活在水里,虽然能化人形,却极少上岸。它的真身庞大如小山,张开口,可以完整地吞下一条小型渔船。它是水中的霸主,能掀起三四丈高的大浪。它去世的母亲是筑基中期,给它留下一件神秘的厉害宝贝。   狐狸精听鱼大王提过宝贝,没有见过宝贝。   “它用过宝贝吗?”许嘉眉问。   “好像没有。大王说宝贝不能随便用。”狐狸精说。   许嘉眉再问她失踪案是否与鱼大王有关,狐狸精不清楚,她在山洞里修炼,鱼大王命令跟踪罗玉素,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出洞。   “还有没有问题要问?”狐狸精数着尾巴尖上的毛,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想睡觉。你不给我睡觉,给我一只烧鸡好吗?我喜欢你们人做的烧鸡,大王也喜欢。”   “最后一件事。”许嘉眉取下小厮身上的禁言符,吩咐他买一只烧鸡,目光回到狐狸精身上,“你变化人形的法术是谁教会你的?”   “呵呵,这个、这个是我的秘密……”狐狸精目光躲闪,吞吞吐吐,“我答应人家不能说的……”   “人?”许嘉眉抠字眼。   “不,他不是人!不对不对,我不知道他是人是妖还是鬼。”狐狸精一口气说完,可怜兮兮地拱手作揖,“仙子别问,我不能告诉你的,你揍我,我也不能说。”   收到传讯符的余雁行不慌不忙地安排了一辆兽车来客栈接人,余渐鸿和兽车一起来,将睡着的罗玉素移到车上,又将罗玉素移到谢家客房,与许嘉眉一同带着狐狸精小宛见余雁行。   余雁行听完许嘉眉的叙述,揭开封印符看了盒子里的劣质玉石,对小宛说:“你跟谁学的变化人形的法术?”   小宛:“……仙子,这真的不能说,我若说了,会死的。”   余雁行:“你不说,多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小宛:“……”   小宛向许嘉眉投以求救的目光,但是送给她一只烧鸡的人类少女没有理会她。   无奈之下,小宛说道:“仙子,我能把鲶鱼精骗上岸,您饶了我,行吗?”   余雁行:“我不一定需要你帮忙。”   小宛想哭,弱弱地道:“您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一定竭力帮忙!”   余雁行决定后天去常勤县。   失踪案发生在鲶鱼精划为领地的水域,即便鲶鱼精不参与,它也是知道失踪案内情的。多达三十个人失踪的案件不是小案,况且此案发生在苏芳歇被杀之后,恰逢白山城余氏与巨雀城苏氏商议着如何解决问题的当口,隐约透着不寻常的气息。余雁行认为,自己应该查明失踪案的真相。   她写了一道传讯符给余氏祖宅,请祖宅找出盛天池的详细资料送来,那块劣质玉石也送回祖宅,交给祖宅的人处理。   第一百零二章 有友   关于劣质玉石是灵石这件事,许嘉眉在余雁行打包玉石的时候,貌似无意地说:“师姑,这块石头看起来和灵石有点像,都很硬。”   “灵石没有这么丑,这不是灵石。”余雁行道。   负责送东西的鸟儿张嘴吞下装着玉石和其它物品的储物袋,展翅飞往位于鹿郡西北方的白山城,预计七个时辰后抵达目的地。   余雁行后天离开凤翔城,许嘉眉亦然,前者视谢家如旅途中的一间客栈,后者也没有对谢家投入太多感情。许嘉眉留下二十道九品灵符给谢家,去善堂看了女婴小乖。   小乖在学爬,喂养她的妇人说她学得又快又好,将来肯定很聪明。许嘉眉送的小熊玩偶是小乖的宝贝,睡觉要抱着,不给抱就各种闹腾。   许嘉眉不知自己何时有空回凤翔城,在小乖手上套了一个刻了符的银镯,当是给她的周岁礼物。   出了善堂,许嘉眉去经常光顾的茶楼听说书先生讲故事,顺便告知便宜仆从朱继先自己明天离开的消息。她交给朱继先一百张灵符,请朱继先代为售卖,所得灵石给他一成。   朱继先胆子小,余雁行刚出现在凤翔城,他已悄悄带着家当跑到远离谢家的东城,生怕遇到余雁行被她打杀了。许嘉眉有些好奇,他如此爱惜性命,当初怎么有勇气杀进叶氏祖宅?   她没问,不愿揭开朱继先被叶家修士击杀的伤疤,勾起他的惨痛回忆。因朱继先懂得炼丹,而凤翔城乃至整个鹿郡皆缺乏入品的灵草,许嘉眉又赊了灵草给他。   如此,该交代的交代了,许嘉眉收拾了要带走的物品。搁在窗台的兰花被放进空间,作为在鹿郡斩妖杀鬼的纪念,与余雁行送的牡丹冰球放在同一架子上。   这天看不到太阳,浓云遮掩了蔚蓝的天空,不知何时下雨。   许嘉眉掐指算了算,说道:“路上不会下雨,凤翔城会有一场中雨。”   “怎么算的?准不准?”余渐鸿问。   “自我学会算天气以来,基本没有发生过算错的事。”许嘉眉觉得算天气最简单不过。   “你这么厉害?我经常算不准。”余渐鸿不避忌谈论短处,“阿曼算天气也比我准,你教了她算法吗?我记得她从前算日期都会算错,笨笨的。指了她的错处,她会跟你吵,甭管她对错,她非得吵到你认输。”   “是吗?”许嘉眉认识的余曼羡不是这个样子。   余渐鸿轻松的笑收了起来,道:“阿曼她父亲带了叶如龙回叶氏,阿曼几乎是一夜之间变成文静乖巧勤奋努力的大姑娘,成天板着一张脸。姑姑忧心,带她去赵国游玩,她脸上的笑才多了。”   许嘉眉从黄佩兰和梅士祯等人口中听过余曼羡的消息,她的“意外身亡”似乎给余曼羡造成了很大的打击,随后又发生一件事:叶曦月丹田的破洞被端木家治愈。叶不识在叶曦月遭受袭击那晚将她带离后山,如今叶曦月痊愈,叶不识没有把叶曦月送回后山,等于反悔他处罚叶曦月禁足后山十年的决定。   余曼羡去叶家找叶不识,叶不识问她:“万一月儿再一次遭遇袭击,怎么办?”   余曼羡气得摔门,回到谢家立即宣布闭关,没有晋升炼气六层绝不出关。在黄佩兰三人离开白山城的前几天,叶曦月恢复炼气四层修为,叶如龙恰好晋升炼气七层。获知此事,许嘉眉算了她晋升炼气七层所需的时间,快则今年年底,慢则明年夏天。   有机缘的话,没准这个月就晋升了。   “等阿曼出关,叔叔会告诉她你还活着。”余渐鸿说道。   “这是你们的事。”许嘉眉不被欺瞒余曼羡的锅,“我教你预测天气的算法,你能回报我什么?”   “一种九品灵符的画法足够吗?”余渐鸿很上道,“师姑说,你的符道天赋非常优秀,她会尽她所能让你恢复修为。”   然而我不能修行的责任有八成落在余寻秋头上……许嘉眉忽略后一句话,说:“具体是哪种灵符?鸡肋的不要,好的我拿别的东西补偿你。”   算法是她自己总结的,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余渐鸿所掌握的灵符画法也是自创的,灵符被他命名为寻回符,可以记录从甲地到乙地的路线,不虞迷路。他每过十天半个月总会外出狩猎妖兽,追踪妖兽时偶尔忘记看路,遇到巨木林那样前后左右上下都有路的地方,迷路实在是太寻常了。   对于余渐鸿的抱怨,许嘉眉没有任何感触:“抱歉,我只去过一次巨木林。”   余渐鸿:“你该多去去,巨木林相当考验记忆力。”   许嘉眉:“如果有机会的话。”   二人交换知识,许嘉眉自知天气的算法不如寻回符价值高,告诉余渐鸿一个调制符墨的小窍门作添补。   余渐鸿略感惊讶:“原来你还会调配符墨?”这人怎么什么都会!   许嘉眉:“没办法,凤翔城买不到符墨。”   他们乘坐的兽车驶出凤翔城,用去一个上午抵达鹿郡和崇田郡的交界,停下歇息。许嘉眉放出灵兽袋里的白天鹅郁芬,给它吃了一颗养气丹,余渐鸿认为她过于宠溺它了,说道:“待会儿它肯定跟你撒娇,不愿回灵兽袋去。”   “灵兽袋窄小如监牢,在里面不舒服,你愿意进去?”许嘉眉摸着郁芬的头,和它蹭蹭脸,“为什么你不会变小?你变小了,就能跟在我左右,不必进灵兽袋了。”   “你逗它玩?”穿着石榴红色下裙,搭配白色上衣的狐狸精小宛蹦到白天鹅旁,欲摸洁白如雪的长羽毛,“这大个子变小是变不小的,让它变人更容易些。”   白天鹅的脖子一扭,不高兴地拿嘴巴叼狐狸精。   筑基了也不能化形是它的痛处,它不允许任何妖类嘲讽它。   小宛实力太差,被郁芬叼了脸颊上的嫩肉,痛叫一声变成狐狸跑了。跑到一半记起落在原地的衣裳,那是她借了罗玉素的钱买的,忙找罗玉素帮忙把衣服都给捡回来。   天鹅太凶,小宛怕被叼,不敢回头。   罗玉素睡了一天又两个夜晚,清心符令他免受噩梦困扰,憔悴气色随着充分的休息恢复健康红润。他体谅小宛装成人类姑娘接近他的苦衷,接过看守狐狸精的任务,狐狸精惹了白天鹅,他来讨狐狸精的衣裳。   余渐鸿不认可他的宽容,问过许嘉眉的意见,道:“叫狐狸精自己来拿衣裳!它敢恼了郁芬,现在不敢露面?”   罗玉素把余渐鸿的话转告小宛。   小宛在衣裳和挨叼之间犹豫了半刻钟,说:“衣裳不要了,那鹅叼人特疼!”   第一百零三章 装神弄鬼   你真怂。   罗玉素的眼神明明白白地表达了他没有说出口的心里话。   “哼。”小宛的声音小如蚊吟,信心不足地为自己辩解,“那只鹅也就仗着修为高欺负我,有朝一日我筑基,必叫大鹅晓得我厉害!”   “可你还没有筑基。”罗玉素像个女儿做错事的父亲那样看着人形狐妖,“而且,你不也仗着自己会化形欺负白天鹅吗?”   妖类化形无门槛,刚启智的妖也能化形,会化形的妖修行进度快。不同的妖,化形门槛的高度不同,如白天鹅、卢先生、妖蛇等,都是不会化形的妖。主流观念认为,越早化形越好,化形越像人的妖越有成长为大妖的潜质。   小宛确实有跟郁芬炫耀的意思,被罗玉素说中,脸蛋一红,嘟囔道:“我没有说错,让大鹅化形比让她变小容易。变人的法术很多,变小的法术连大王都不会……”   许是罗玉素的目光刺痛她的羞耻心,小宛小声问:“你能不能让大鹅别叼我的脸?我跟她道歉,教她化形,她可以教我法术,教我怎么修炼速度最快……”   你真贪心。   当罗玉素把小宛带到白天鹅面前,白天鹅的眼神明明白白地表达了她没有说出口的心里话。   小宛厚着脸皮露出讨好的笑,自夸道:“别看我修为低,我这么低的修为能化为人形,可见我的修行资质是极好的!你难道不想拥有人形?我教你!”   白天鹅会听人话不会说,望向契约者许嘉眉,询问她的意思。   “随你。”白天鹅努力上进,许嘉眉当然乐见其成。   她看了看小宛,心里浮起一个疑惑:这家伙的聪明是天生的呢还是种族天赋呢?   小宛察觉许嘉眉的目光,傻乎乎地嘿嘿笑,觉得这个人类看穿了自己的打算。她怕余雁行宰了她,主动提出教白天鹅化形,是希望许嘉眉看在她对白天鹅有帮助的情况下帮她说几句好话,免于她被余雁行杀死。   击杀了苏芳歇的余雁行是煞星。   自从知道许嘉眉搬出余雁行,小宛便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何听从大王的命令前来送死,若知道跟踪罗玉素会惹来余雁行,她宁愿被大王鞭打十顿!   脑子里装不下弯弯绕绕也不喜欢想太多的白天鹅高高兴兴地向小宛请教化形技巧,希望早日化形为人。妖类有通用的禽言兽语,即便种族不相同,郁芬和小宛的交流也没有障碍。   小宛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和认真讲解化形的法术,并不打算在自己安全之前教会白天鹅化人形,她怕自己被许嘉眉用完就扔掉。   许嘉眉无所谓小宛的心计,她能看穿小宛,余雁行定然看得穿。   星星亮起时,许嘉眉一行人来到常勤县,住进此县最有权有势的家族中。这是白山城仙师出行的惯例了,被仙师选为客栈的乔家敞开大门,乔家家主带领一家老小毕恭毕敬地请仙师入住。   他们跟着兽车入门,绕过影壁,驶到垂花门,仙师下车了。   随着仙师一起来的许嘉眉撩起车帘,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古怪气息,像是走进尘封千年的墓室。她望向余雁行,在一个呼吸后收回目光,让伏低身子当脚踏的乔家仆人站起,阻止他们搬来真脚踏,自己利落地跳到地上。   当脚踏的仆人跪在地上,以为自己得罪了仙师,身躯微微颤抖着,害怕的情绪一目了然。   许嘉眉见多了凡人对仙师的敬畏,掏出一颗灵珠给仆人,道:“你站起来。”   八岁那年,她跟随余雁行从赵国前往白山城,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途中遇到的妖鬼精怪,也不是各家族的藏书,而是各家族接待仙师的畏惧和恭敬。畏在敬前,重于敬,有如这位被乔家安排当脚踏的仆人。   没有能力改变尊卑规则的许嘉眉选择遵从尊卑规则。   她跟上余渐鸿,余渐鸿落后两步与她并肩,说:“你的心很软。我没见你之前,以为你是姑姑那样的性情。”   他的姑姑是余雁行。   余雁行的性情是什么样的呢?有冷硬的一面,许嘉眉不曾忘记发生在恶煞江上的厮杀;也有柔和的一面,许嘉眉仍记得余雁行亲口说出有愧于她的话。   “阿曼和师姑不一样,我和师姑怎会一样?”许嘉眉说道,“你晓得的,我本是凡人,在凡间长大。”   “凡人和凡人也不一样。”余渐鸿笑道,“许娘子,你特别有趣,不能修行太可惜了。”   这句话没有任何暧昧的成分,仅是一句普通的、表示欣赏她的话。   许嘉眉微笑。   她住在余渐鸿隔壁的院落,用过晚膳,沐浴更衣出来,窗外的夜色如浓墨,看不到一颗星。今天是五月上旬的最后几天,今晚没有雨,也不吹风,月亮却踪影全无。   凉风抚过许嘉眉带着水汽的发,钻进温暖的室内,吹得点缀贵妃榻的长流苏微微摆动。庭院安静无声,树上的叶子纹丝不动,空气中的古怪气息渐渐变浓。   “嗤,装神弄鬼。”许嘉眉闭上眼,再睁开。   亮堂堂的浴室映入视野,她坐在浴池里,热水从池边的花朵形状雕塑中流下来,保持池水的温度。芳香的花瓣飘在水面上,被许嘉眉捞起一些,认出淡紫色的杏仁形花瓣是一种具有致幻作用的灵花,修士布置幻境时偶尔会用到。   刚才她是陷入幻境了,好在炼体术提升了她的体质,令她更快摆脱灵花影响。强大的神识也是许嘉眉识破幻境的原因,她修为不及余渐鸿,但她的神识较他强。若以境界论神识,许嘉眉的神识强度接近于炼气八层。   当初她是凡人,她的神识就比炼气三层的余曼羡更为强大。   忽然间,许嘉眉听到脚步声。   正有四个男人朝着浴室来,用脚趾思考都知道来者不善。   她看向岸上,所有衣物和布料都被取走了,连一块手帕都没有留下来。原本处在视线下的随身物品也不见了,包括储物囊和清心符,浴室里隔开浴池的屏风被搬到角落,浴池正对着门。   砰砰声响,关紧的门窗全部洞开!   四个牛高马大的壮汉闯了进来,皆是先天八重武修!   恶心又低劣的手段,非常卑鄙无耻……许嘉眉赤脚站在池岸的黑色大理石上,手里拎着从未见过血的小巧兽牙锤,露出冰冷的笑。   第一百零四章 看我灭鬼   壮汉们没有看到想看的。   许嘉眉穿着衣服,头发盘成髻,从容镇定得像是占地为王的猛兽打量不自量力的入侵者,神情没有不屑,却比展露不屑更傲慢。她的衣服分为上下两件,款式奇特,白得晃眼的手臂和腿毫无遮掩,虽然看不见夸张的肌肉,但力量和柔美兼具。   传闻她是武修,实力不在谢重昔之下,壮汉们觉得她一点也不像。她这身材、体态顶多是个初涉武道的小姑娘,未必举得起两百斤的石头。   见识受限,他们认不出星辰陨铁和灵木的木心,看不穿许嘉眉修行《寒月炼体术》的身体有多强。   炼体术与武功是不同的两条道路,炼体术的核心是贴合自然,是以许嘉眉不会拥有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块块结实肌肉,她拥有的是越来越完美、越来越接近“道”的身体。   沐浴被打扰的她非常不高兴,被偷走的衣服和随身物品、洞开的门和窗、闯进来的四个壮汉让她感到尊严被冒犯,她现在非常生气。   尽管失踪的衣服和随身物品是琉璃境制造的虚天投影,可,万一她没有制造投影,真被偷走衣服和随身物品,真被光溜溜地堵在浴池里,她跟谁诉苦去?   生气的许嘉眉跺跺脚,壮汉们以为这是小姑娘心情不爽发脾气,下一刻发生的强烈地震瞬间令他们意识到盛名之下无虚士。   许嘉眉先发制人,趁四个壮汉失去平衡,挑中实力最弱的一个敌人,举起兽牙锤冲出去砸人。她的左手捏着一张加强版定身符,早于兽牙锤贴在敌人的胳膊上,这个一动不动的敌人当成瓜,一锤子砸烂了脑袋。   颅骨破碎的声音极为清晰,红的鲜血、白的脑髓溅在她脸上,带着人体的温度。这种亲手收割人命的感觉,如同吸食刺激性麻醉类物质一般,具有使人沉迷上瘾的特性,嗜血的兴奋、主宰他人性命的快感在许嘉眉的内心激荡。   她亲手斩杀了林萍夫妻。   她亲手击杀了两位苏氏逃亡者和算计她的谢岚因。   居心险恶的壮汉也被她杀了一位,他被贴上加强版定身符那一刹那的绝望和乞求在她脑海之中清晰重现。   她勾起睥睨的浅笑,脚下一晃,踏出诡步躲闪从脑袋上方劈来的斧头,旋身飞起一脚,踢向另一位壮汉的小腹。   “砰!”   一声闷响,遭袭的壮汉甲及时护住脆弱的小腹,两条手臂呈交叉格挡的姿态,如同结实的钢板般挡住许嘉眉的这一脚。   脚与手臂接触,壮汉甲被相互作用力震得手臂一阵发麻,噔噔后退了两步。   第三位壮汉在许嘉眉飞起一脚的同时逼近,鹰爪模样的大手抓向她抬高的腿,算准她急于攻击壮汉甲来不及收腿,欲握住她的脚腕将她吊起来痛揍。   用斧的壮汉乙配合鹰爪壮汉丙封锁了许嘉眉的后路,全然没有三个大男人联手围攻一个小姑娘的惭愧。   然而许嘉眉是周复的好学生,被周复揍的次数越多战斗经验越丰富,怎会被三个先天八重的普通武修压制?借助震退壮汉甲的反作用力和沉重的兽牙锤,她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跳出壮汉乙和壮汉丙的包围,跳到高处撞破浴室的屋顶,落在屋顶上。   壮汉乙和壮汉丙并不是普通的武修,他们是普通武修中的佼佼者,实力和经验固然比不上余雁行的随从周复,但轻视他们必然会付出血的代价。   二人都考虑到许嘉眉往天上窜的可能,齐齐变招延续先前未竟的攻击,想把许嘉眉拉下屋顶。   许嘉眉才不和他们玩,一手兽牙锤一手霹雳拳强势击退二人,轻盈一跃,真的在二人眼中窜上天。任凭壮汉乙丙使出激发体内真气这等绝招,也打不到够不着短暂停留在天上的她,当的是憋屈无力。   当她傻?许嘉眉丢下鄙夷的眼神。   三位先天八重的武修配合着打她一个人,她就是脑袋被门挤了,都不会蠢到跟他们缠斗!   这种不利于自己的战斗没意思,她跟他们过了几招才跑已经很给他们三位面子了。   兽牙锤被塞进空间,不会飞的许嘉眉给自己贴了一张轻身符降低轻如燕的体重,一边展开神识搜寻躲在暗处的真凶一边用琉璃境映照周围。那人或许有特殊方法躲过神识,琉璃境是躲不过的,除非那人是筑基期。   可是,筑基期的强者杀她如砍瓜切菜,没有这么多花样。   许嘉眉笃定真凶的修为不高。   神识找不到真凶,往映照了方圆三里的琉璃境一扫,轻易找到真凶。   “原来你藏在那个地方。”许嘉眉拨开气流,像乘风飘舞的蒲公英种子那样“飞”向与浴室相距十丈的绣楼。   壮汉甲、乙、丙追着窜上天的许嘉眉离开浴室,其中一人从隐蔽处取出远攻的武器,弯弓搭箭,企图射杀许嘉眉。   “嗖”   离弦之箭破空而去,在箭镞和许嘉眉的距离仅剩四分之一之际,搭上第二支箭的壮汉乙志满意得地松弦。   又一箭射了出去!   可惜壮汉乙的欣喜维持不了一个眨眼,因为许嘉眉整个人如同从天而降的陨石一般快准狠地砸了下来,在木质建筑破碎的呻|吟声中砸穿绣楼,把躲在绣楼第三层捣鬼的真凶砸到第二层。哗啦一声,第二层的地板破碎,许嘉眉和真凶已然来到第一层。   “轰隆!!!”   绣楼摇晃不止,仿若坍塌。   第一层紧贴着地面而建,许嘉眉和真凶在地面砸出一个大洞,扬起的泥土和细碎木屑一同形成烟尘,月光透过贯穿绣楼中部的破洞照下,为弥漫的烟尘添上三分飘渺梦幻。   从高处砸下来产生的力量极恐怖,即便有三层高的木质绣楼作为缓冲,被许嘉眉当成肉垫的、暗算她的真凶依然断了手脚和脊椎骨,受了严重到无法治愈的内伤。   许嘉眉低头看身下的真凶,这个桃花眼少年生得貌如好女,是乔家家主和家主夫人视若心肝宝贝的小儿子。半个时辰前,少年朝她抛了一个媚眼,吓得乔家家主慌忙道歉,撸起袖子教训他。   少年垂死,鲜血从五窍涌出,目光迷茫,似是想不通为何会败。   喀嚓!许嘉眉纤细冰冷的手拧断他的脖子,打开琉璃境拘禁他的灵魂。   上次拘禁逃亡者灵魂出了意外,她吸取经验,抓住完整灵魂,没有给少年体内生根发芽的种子机会。   第一百零五章 她有点强   但是种子萌芽生长的速度非常快,眨眼之间,桃花眼少年的尸体像是失水一般干瘪下去,沦为皮包骨的骷髅。在少年的心脏处,两片嫩绿色的叶子冒了出来,从手指长的幼苗长到一丈高的妖花,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许嘉眉猜测桃花眼少年和逃亡者属于同一个隐蔽势力,抓住少年的灵魂之后,不忘将少年的尸体丢进琉璃境关起来。   她想知道,妖花在封闭的琉璃境能不能大发神威。琉璃境受她掌控,妖花和尸体所在的区域没有灵气,连天地间无处不在的元气也没有。妖花释放大量气态物质,迅速枯萎,与尸体一同化作黑色细沙。   咦?许嘉眉思忖道,妖花和恶臭食人花倒是不相同,妖花死得很彻底,不曾留下种子或藤蔓。也许妖花的毒气是类似瘟疫的东西,凡人沾之则死,修士碰了也要倒霉。   刚好壮汉三人组操着武器杀来,许嘉眉将弯弓射自己的壮汉乙抓进琉璃境,丢到妖花死去的地方。壮汉乙被毒气侵入体内,顿时涨红了脸色,浑身冒起橙红色真气,试图用真气将毒气排出。   奈何妖花的毒过于狠辣,壮汉乙坚持不了半分钟便停止呼吸,皮肤表面冒出一块又一块紫红色的斑,身体膨胀,如同遇到高温的冰雪般融化成油腻的水。   三个壮汉变成了两个,许嘉眉应付得来,遂提着兽牙锤扑上去。   她来势汹汹,两个壮汉的反应也不慢,一个用榔头相迎,一个使出看门绝招鹰爪功。许嘉眉以一敌二,左手将兽牙锤挥舞得呼呼作响,右手霹雳拳,硬生生地跟两位先天八重武修打了个势均力敌。   这应该是生死搏斗。许嘉眉暗想。   此前她在谢家和周复交手,周复无心杀她,亦不会让她深受重伤,总会手下留情。虽然他的出手她招架不来,但这种大人逗小孩玩的感觉挥之不散,难免不得劲。   和两个壮汉交手是你死我活,他们下手不心软,她也无需顾虑别的,拿出全部本事打了个痛痛快快,相当舒爽了。   “嗨哟!”许嘉眉吐气,像是战神附身,越打越勇。   起初是她略显吃力地和两个壮汉打,两个壮汉占上风;渐渐地,她熟悉了战斗节奏,将双方差距慢慢拉平;最后,她掌握了战斗节奏,两个相互配合的壮汉反而左支右绌,感觉如陷入泥沼中,一时半会淹不死,也抽身不得。   他们成了两个喂招的陪练!简直不能更耻辱!   兽牙锤落到空间,许嘉眉弃兵器,左手使出穿针指,右手施展的消耗极大的霹雳拳换成裂石掌。两个壮汉有了喘息空间,不约而同地虚晃一招,运起真气往两个相反的方向逃去。   二人的真气已消耗了五分之四,再不逃得变尸体。   许嘉眉的力气也耗去不少,踩着闪舞步追上去,又取出狰狞的兽牙锤,使出杀伤力极大的霹雳拳。   “咚!”兽牙锤落在壮汉甲的后背,壮汉甲后背下陷,跑出几步,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轰!”霹雳拳砸中壮汉丙的后心,秀气的拳头陷入肉里,穿过壮汉丙的胸膛,掏出一个前后透亮的洞。   壮汉丙也倒下了。   此时距离许嘉眉离开浴池不到一刻钟,她经历一场大战,头发、脸、衣服沾了血肉、脑浆、木屑、泥尘等污物,又脏又臭。   月光清冷,许嘉眉跳上屋顶,给自己用了两张清洁符,盘膝坐下修行炼体术。   以她为圆心,十丈之内的月光汇聚在她身上,寒冷气息油然而生,让她的鬓角和眉毛染上白色的冰霜。   住在隔壁院子的余渐鸿同样遭遇了暗算。   好不容易解决藏匿暗中的宵小,他越过两个院落之间的高墙,发现许嘉眉穿着露出手臂和腿的衣裳端坐屋顶,正在引月华修行,院落内一片狼藉,躺着尸体。余渐鸿的神识所剩不多,找到尸体的位置,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对许嘉眉的实力有了直观的印象。   她不弱,她有点强。   院落里伺候的奴仆不知去了哪里,余渐鸿在庭院里安静观察修行的许嘉眉,好奇她的功法来历。   月华淬炼血肉,许嘉眉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身上的冰霜一点点加厚,化作坚硬的冰壳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直到黑夜与白昼交替,东方绽放的晨光落在冰壳上,冰壳瞬间消失不见,许嘉眉睁开眼睛。   修行《寒月炼体术》是冷了点,不过《寒月炼体术》不比《浮云流水真经》逊色。   许嘉眉早在昨夜就知道余渐鸿在屋檐下旁观自己修行,她像灵猫一样矫捷地落到地上,扬起笑容:“余公子,早上好。”   打坐的余渐鸿收了功,道:“许娘子,早上好。请梳洗,我和你待会儿得请见姑姑。”   余雁行昨夜也遇到袭击,许嘉眉和余渐鸿双双反杀偷袭者,余雁行压根没出手,只是指点香莎布置了符阵。偷袭者一头撞进符阵里,被折腾了一个晚上,气若游丝。   许嘉眉二人一起请见余雁行,余雁行道:“我抓到的人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唯一一个不同凡响之处,是他修行了十年,修为炼气八层。他的灵根资质极一般,是四灵根,达不到白山城的标准。”   “那他修行怎么会这么快?”余渐鸿咋舌,“他修的莫不是邪法。”修行邪法的进度比修行道门正法快多了,缺点是境界不够稳定。   “类似于邪法吧?他的修为是通过吞噬修士得来的。”余雁行解释了遇袭的原因,“我们来到常勤县,入住乔家,被他视为挑衅。他以为我们发现他们,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他和失踪案有关?”许嘉眉问。   “无关。”余雁行否定,接着说,“他和失踪案无关,但他背后的势力不清白。”   试图挑起修真家族和武修世家大战的隐藏势力不可能是清白的……许嘉眉说出桃花眼少年的尸体里有种子萌芽的事,琉璃境的存在不能告诉余雁行和余渐鸿,她说她在发现尸体心脏钻出幼苗时把幼苗弄死了,幼苗和尸体化作砂砾。   余雁行点头表示知道,问二人:“你们可还有精力去盛天池?”   第一百零六章 慷慨大方   盛天池挨着常勤县的水域属于鲶鱼精鱼大王。就小宛给的情报而言,鱼大王是一条桀骜不驯的鱼,嚣张霸道,喜欢打架。   姑且不论小宛给的情报有几分准确,昨夜桃花眼少年去绣楼暗算许嘉眉之前,放出宠物蜘蛛把小宛吊起。要不是罗玉素策反了前来围攻自己的恶鬼,及时救下小宛,小宛得沦为蜘蛛的美餐。   饶是这样,被蜘蛛咬了一口的小宛依旧吃了大亏,蜘蛛注入她体内的消化液给她带来巨大伤害,差点害她变成傻子。幸亏小宛当断则断,舍去修为对抗蛛毒,换得自身安全。   白天鹅郁芬没有参战,见到小宛变不了人,幸灾乐祸,笑出鸭叫。   小宛:“……”你这蠢鹅,老娘以后恢复修为,天天用人形在你面前晃!!   一行人离开乔家,来到盛天池畔。   许嘉眉跟在余雁行左右,看着余雁行掏出一块玉令,将正面刻着白泽二字、反面描画鱼形的墨色玉令投向盛天池上空,掐法诀唤醒封印在玉令里的道术。   刹那间,玉令发出亮度略刺眼的白光,如一张地毯铺展在湖面,惊动了水域内所有产生灵智的妖类,其中又以鲶鱼精受到的惊吓最大。   对,鲶鱼精被玉令散发的波动吓得两条人腿变成鱼尾巴。   玉令悬浮在水域上,余雁行静静地等待。   余渐鸿轻声说:“此玉令名为召妖令,是白泽王朝的敕令,持有此令可号令一个地区的所有妖类办事。当时的白泽王朝属于余氏,世间一切生灵,皆向余氏俯首称臣。”语气里蕴含着一丝向往。   许嘉眉不姓余,没有任何感觉。   过了一会儿,水面泛起涟漪,一位蜜色肌肤的美人在白色浪花的拱卫下浮上水面,她拥有高大健美的身材,上身穿着点缀贝壳、珍珠和宝石的湖绿色鲛绡抹胸,下身裹着同色短裙,笔直修长的腿令人羡慕。巨大的青壳乌龟和螃蟹伏在美人左右两侧,甘为随从,十来个小妖乱哄哄地围着美人,超过一半不会化形。   “我是这片水域的王。”筑基期大妖的气势压住玉令散发的白光,美人取下墨色玉令,遥望岸边的余雁行一行人,“人类,你们是什么来历?惊扰本王有何要事?”   她的眼睛仿佛有乌光闪烁,第一眼看余雁行,第二眼看许嘉眉,第三眼看余渐鸿,最后一眼投向罗玉素。   罗玉素是她看中的人类。   难道这个人类不愿意嫁给她,找来修士主持公道?   鱼大王惦记着罗玉素的一双好眼睛。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要他的眼,直觉告诉她,罗玉素的眼睛是对她有用的宝贝,她必须得到。   “你好。”到底是筑基期大妖,余雁行不卑不吭地见礼,报上家门身份,简单叙述了常勤县的失踪案,问鱼大王,“你掌管这片水域,能否知道失踪的人去了何处?害人失踪的是谁?”   “几个凡人而已,丢了便丢了。”鱼大王从抹胸上抠下一块贝壳上下抛着玩,“本王没见过那些失踪凡人的尸骨,也许他们被你们人类中的骗子、拐子偷走了?前两年有个化形的妖不见了,本王亲自上岸寻找他的踪迹,发现他被拐子骗了。”   “湖里有吃人的妖吗?”余雁行忽略鱼大王嘲讽人类的话。   “本王的地盘不允许那种妖存在。”鱼大王说,“没有别的事,请走吧。”   许嘉眉看出鱼大王的心虚,她似乎在上演空城计?筑基期大妖的实力强于处在炼气十二层的余雁行,余雁行是没法像对付苏芳歇那样对付鱼大王的,鱼大王在忌惮什么?   余雁行道:“失踪的人住在湖边,你身为水域之主,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在十九年前晋升为筑基期大妖,十九年后,你摸到了筑基中期的门,你没有话要说?”   鱼大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故作不耐烦地看向别处:“许你们人修行进度快,不许我们妖在二十年里从筑基初期晋升筑基中期?”   “不是不许,是你的修行进度快于我的前夫君。”余雁行说道,“我的前夫君是叶不识,白山城叶氏的家主,在五十五岁前筑基。你从引气入体到筑基,用了多少年?无需回答,我知道你用的时间一定多于五十五年。”   “……什么嘛!”鱼大王嘀咕道。   她看着修为比自己低、气势强于自己的人类,发泄的一巴掌拍在水面上,击起一根根水柱。   鱼大王说:“没有见过就是没有见过,湖里没有失踪凡人的尸骨,也没有失踪凡人的怨气和鬼魂。”眼睛盯着罗玉素,她舔了舔唇,“人类修士,把这个凡人送给我,我帮你找那几个失踪的凡人,行吗?”   余雁行一口回绝:“不行。”   鱼大王藏不住情绪,满脸失望地哦了一声,退而求次之,指着余渐鸿说道:“我能不能迎娶他当我王夫?我会好好疼爱他的,不会把他送给别的妖。”   余渐鸿:“……”真心没想到他会被一个鲶鱼精看上。   余雁行:“这个更不行!这个是我的亲侄子!”   鱼大王更失望了,转移目光:“那个呢?那个行不?我不要她当王夫,我喜欢她。她看起来好好吃。”对着许嘉眉流口水。   许嘉眉淡定地拒绝了大妖:“我也不能送给您。谢谢您的夸奖,我觉得您看起来比我更美味。”   鱼大王哈哈笑,仿佛认为许嘉眉赞美她。   她丢了手里的贝壳,捞起一条八尺长的鲶鱼,说道:“人类小姑娘,送你一条鱼吃。”把活鲶鱼抛向许嘉眉。   未开启灵智的鲶鱼不属于同类,在鲶鱼大王看来,她和普通鲶鱼有如人与猴子。   人吃猴脑,鲶鱼大王吃鲶鱼,送鲶鱼给许嘉眉纯粹是请她品尝鲶鱼是否美味。至于许嘉眉喜欢吃鲶鱼,想捕捞她做成一盘菜……不好意思,鲶鱼大王没有这样丰富的想象力。   她想不到,许嘉眉想到了。   是以,许嘉眉用不伤害鲶鱼的手法接住鲶鱼,以目光询问余雁行的意思。   余雁行沉默了两个呼吸,道:“她送给你,你收下便是。”   没说鲶鱼大王送的鲶鱼能不能吃。   然后余雁行也被送了一条长达九尺的巨型鲶鱼,鱼大王像扔石头那样把鱼扔了过来,是周复出手接住的。   鱼大王:“哈哈哈,哈哈哈,吃鱼吧!吃鱼!我多的是鱼,你们想吃,我送你们。”甩出召妖令,沉入水下溜走了。   余雁行:“……”遇到一条莫名其妙的鲶鱼精我能怎么办?   第一百零七章 必然失踪   召妖令回到余雁行手里,鱼大王拒绝配合,余雁行等人只好在湖边的渔村住下,询问渔村里的人是否有看到失踪者如何失踪的。   “这里附近的鬼没有看到失踪者是怎么失踪的,人看到的可能性很低。”罗玉素掏出香烛点燃,众鬼按次序收取香火。   向鬼询问情报就像进店铺买东西,是要给卖主好处的。   莫看鬼听起来很可怕的样子,谁都能捉弄、吓唬,其实做鬼比做人艰难多了。   大多数鬼没有志怪传奇里的厉害本事,寻常人看不到鬼的形迹、听不到鬼的声音,鬼的体重比羽毛更轻,难以接触物体,活人谈何被鬼捉弄?有亲朋好友祭祀的鬼过得还行,偶尔能收到香烛纸钱,间或品尝人间饭菜;无人祭祀的野鬼从年头饿到年尾,也是十分可怜。   许嘉眉“无法修行”,运灵气到双眼看鬼魂是不能做的,她也没有给自己贴上能见鬼的符。如是平静地看着不多的香烛迅速燃烧殆尽,罗玉素面带笑容地和“空气”谈话说笑,感觉宛如置身志怪故事。   送走拿了好处的鬼们,罗玉素说道:“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或许有鬼看到人失踪了。”   狐狸精小宛和香莎留在渔村里,解决众人的食宿;余雁行和周复找盛天池的另外两位筑基期大妖了解情况;许嘉眉、余渐鸿和罗玉素三人在失踪者失踪的地方寻觅线索,以期尽可能快地解决失踪案。   不知道是否是自身修为不够强大的缘故,或是犯下失踪案的人\妖\鬼做了防止追踪、占卜的措施,许嘉眉用追踪符找失踪者,追踪符指向盛天池,到了盛天池便失去方向。她用蓍草符占卜失踪者的所在方位,没有结果;占卜失踪者的生死,同样没有结果。   也许失踪者们变成鬼了?或者处在生与死之间?许嘉眉又用去两张蓍草符,前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后一个问题的答案竟然是肯定。   “生与死之间?”余渐鸿理解不了这个短语的意思,生即活着,死即失去生命,哪有生与死之间的奇怪说法?他说:“可能是这个失踪者处在非生非死的状态……”   听起来和生死之间没什么两样。   余渐鸿无奈,谈起别的事:“自罗公子离开盛天池至如今,又有十三人失踪。若能知道下一个失踪的是谁就好了。”   “蓍草符的作用没有这么大。”许嘉眉道,“随机选出十个人,问蓍草符哪个会失踪,蓍草符能给出答案。若把选择范围扩大到几百上千人,蓍草符给不出答案。”   简单地说,蓍草符只会做单项选择题,不会做多项选择题、填空题。   她把失踪者的信息记录在本子上,想找出失踪者的共同点。   奈何她没有见过失踪者,失踪者们除了住在盛天池畔,其身份信息没有第二个相同之处。   “莫非失踪者的失踪是没有规律的?”许嘉眉自言自语,拿蓍草符占卜是与否。   被使用的蓍草符失去灵光,罗玉素看得心一抽一抽的,遮了遮眼,说:“莲姐,就算你会画符,画符也是花费笔墨纸砚和精力的,请节省些。”   “事关人命,这蓍草符省不了。”许嘉眉取出一沓蓍草符,分给罗玉素和余渐鸿,“问失踪者的共同点是不是有灵根,是不是修士后裔,是不是灵魂特殊。”   不是都拥有灵根,不是修士后裔,也不是灵魂特殊……   一沓蓍草符用光光,排除蓍草符否定的结果,许嘉眉知道了失踪者的共同特征是神识强度略高于普通水平;失踪者不在水里,不在陆上,不在天上,而是受困于某个性质特殊的空间。   她占卜己方三人是否会失踪,蓍草符答了是。   “今天晚上子时二刻,我们会失踪。”许嘉眉用火折子点燃失效的蓍草符,“师姑、香莎也会失踪。犯下失踪案的人\妖\鬼怕是给我们打上标记了。”   三人回到渔村。   渔村可以看到盛天池辽阔壮观的湖面,村内十室九空,死气沉沉。能搬走的早早搬走了,不能搬走的像平时那样麻木度日,对前来调查失踪案的许嘉眉等人漠不关心。村长是头一个搬走的,他家房子结实,地方大,铁将军把门。   香莎弄来钥匙,借用了村长的房子,正在厨房煮饭做菜。许嘉眉和罗玉素进厨房帮忙打下手,余渐鸿瞧了瞧,也问香莎有什么活是他可以干的。饭已煮好,菜基本能吃了,还有什么可帮忙的?香莎把这些人赶出来,一人给了一串糯米团子解馋。   太阳变成柔和的鸡蛋黄色,屋内,余雁行听了许嘉眉三人用蓍草符占卜出来的结果,立刻下了命令:“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能够让她失踪的人\妖\鬼绝不是许嘉眉三人能应付的,余雁行未必顾得他们三人,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你也离开!”余雁行对香莎说道。   白天鹅郁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待许嘉眉四人在自己背上固定了位置,她张开翅膀跑了一段路,飞上天空。   天上的温度低于地面,郁芬竖起圆形罩子挡去疾风,展翅高飞。许嘉眉四人都不是壮硕的,坐着不算挤,探头俯视陷入昏暗的地面,豪情油然而生。   “莫怪大家想飞,在高处看风景别有一番意味。”初次上天的罗玉素这样说道。   “原来盛天池这么宽广,在天上看,也像海一样没有边际。”香莎着迷地望向夕阳之下的盛天池,轻声感慨道。   “盛天池之大,相当于七座白山城。”许嘉眉回想书本上的描述,“湖中的三位大妖,一位是鱼大王,一位是占据湖中岛屿的渔鸥,一位是蛇颈龙成精。”   “蛇颈龙修为最高,是筑基后期,长期居于水下,几乎不上岸。”余渐鸿补充道,“岛上的渔鸥比鱼大王早二十来年筑基,但渔鸥尚未触及筑基中期的门。”   夜幕来临,群鸟归巢。   许嘉眉望向飞往盛天池的鸟儿,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我占卜一下此行是否顺利。”她翻手捏住一张蓍草符,刚将符激发,未给出选择题,场景瞬间发生匪夷所思的变化。   不需要占卜了,不太妙的预感变成糟糕处境。   第一百零八章 梦境气息   眼前是云海,云海之上,几百条长着蜻蜓翅膀的蛇自由自在地游弋。它们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可以清晰看见珊瑚一样的脊椎骨和细细的肋骨,小则身长两三寸,大则身长几十丈,颜色各异,美丽非凡。   一条手臂长的绿色翼蛇注意到许嘉眉,摆尾飞来,十分热情地撞进许嘉眉怀里。饶是她自问能耐不差,也拦不住避不开这条翼蛇它快得不可思议。   翼蛇似乎没有恶意,叫声像人的笑,嘻嘻嘻。它是温暖的,圆脑袋在许嘉眉的颈窝蹭了蹭,让人类少女寒毛直竖。   要害处被未知的怪异生物蹭了,谁人不怕?   许嘉眉身上系着叶不识给的那块护身符,手里握着没有使用过的金甲符,冷静地推离凑上前的翼蛇,展开神识寻找郁芬和余渐鸿三人下落。   他们不在附近,除了她自己,附近没有云和翼蛇之外的事物。琉璃境能看到更远,结果和神识别无二致。   “失踪的人是来到这里吗?”许嘉眉询问手里的蓍草符,得到肯定的回答。   她拿出第二章蓍草符,问自己当前的状态是生是死。   生。蓍草符说。   许嘉眉把碧玉镯戴在手上,放出驱鬼符里的恶鬼,踩在棉花般松软的云朵上往前走。她的空间里有指南针,指南针在这里失效;她拿出一张九品的引路符,沿着引路符的光走。自己走会走着走着走了弯路,引路符指路最可靠。   “嘻嘻嘻。”被她推开的翼蛇轻轻晃着细长的尾巴跟上她,想落在她头顶盘成一块蛇饼,再次被推。   旁的翼蛇也有发现许嘉眉的,游到她左右观察了一会儿,不感兴趣地飞走了。它们的游弋并非玩耍,是觅食,空气中飘着一缕缕颜色极淡的气息,翼蛇以气息为食。   许嘉眉攫取一缕气息闻了闻味道,心里浮现石楠花三个字,表情微妙。她把这缕气息喂了翼蛇,抓住另一缕浅红色气息,此气息是人乳的香味。   “呸呸!”翼蛇吐出石楠花味道的气息,拿尾巴打了许嘉眉一下。   “不喜欢吃?”许嘉眉把人乳味道的气息塞进它嘴里。   翼蛇倒是没嫌弃,一口吞吃了。   许嘉眉捕捉了一缕五彩缤纷的气息,嗅到百花的香,似乎是能吃的?   她把这缕气息送进空间,喂了饲养的灵禽。该鸡吃了气息变得高兴起来,挺着胸脯咯咯叫着四处招摇,活像大王巡视领土。   鸡吃了没事,人吃想必是可以的……许嘉眉伸出舌头舔了舔烤鱼味的气息,识海轻微地一颤,仿佛做梦般看见一个深色皮肤的小个子渔村青年在湖边吃烤鱼。   这是……   这是失踪者之一!   许嘉眉丢了烤鱼味的气息,抓起一缕鱼腥味的气息尝了尝,果真“看到”裹着头巾的老太太蹲在水缸边刮鳞剖鱼。   老太太也是失踪者!   空中飘着的各色气息莫非是失踪者的梦?   “梦貘?”许嘉眉想到传说中以梦为食的神兽,打量的目光落在翼蛇身上。   翼蛇是梦貘吗?多半不会是,但云和翼蛇的世界肯定和梦有关。   远处的巨型翼蛇忽然发出类似人类女子尖笑的声音,所有翼蛇往高处飞,云海像是真正的海面那样翻涌。跟着许嘉眉的翼蛇拱了拱她的腰,蛇躯缠绕她的手臂,似乎想把她带上天空去,但它力气太小,拽不动许嘉眉。   许嘉眉问它:“怎么了?”   “嘻嘻嘻!”翼蛇放声尖叫,求助同伴。   一条水桶粗细的翼蛇落了下来,缠住许嘉眉的腰,携她上天。   被上天的许嘉眉看着隆起一个个坟包的云海,心知危险即将来临。她将神识探入坟包之内,发现里面挤着一头头奇形怪状的恶兽,三条腿的、四只眼的、五个头的、六个身子的……外表不似翼蛇灵巧精致,这是粗制滥造的怪物。   很快,密封的坟包如花骨朵盛开,怪物们跳了出来,贪婪地掠夺空中的一缕缕梦境气息。其中一只生了七只杂色翅膀的虎形怪物根本不吃梦境气息,尖啸着扑上天空,目标直指许嘉眉。   它的恶意如同尖锐的刺扎进许嘉眉的皮肤,令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反手甩出一张火龙符攻击它。   “呼”   赤红的火龙袭向怪物,看起来很可怕的怪物马上灰飞烟灭,就像纸糊的那样脆弱。   想到纸糊二字,许嘉眉灵机一动,试着舀了一瓢空间泉水撒向潮水般不断涌出的怪物。果不其然,沾到泉水的怪物尽数化作肮脏如下水道污水的气息,被泉水净化。   缠住许嘉眉的大翼蛇发出惊讶的嘻声,小翼蛇得意地用尾巴尖挠许嘉眉的脸颊,透明的网脉状翅翼欢快颤动,像极了高兴时不自觉摇尾巴的狗。   许嘉眉忽略俩翼蛇,直接打开空间,掐法诀将泉水化作鲸鱼形状的水雾,令水雾鲸鱼扑向云上的怪物。   怪物们发出哀嚎,在水雾鲸鱼的扑击下消失。   云海被清理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但更多的怪物从盛开的坟包钻出,其实力越来越强越来越难消灭。先出来的怪物被水雾鲸鱼碰到就会消失,后面的怪物被水雾鲸鱼吞进嘴里,得过几秒才消失。   长此以往,空间泉水很可能在怪物全部消灭前枯竭。   忆起泉中凝露蕴含的清灵之气比泉水多,许嘉眉投下一颗凝露,将其化开。方圆六丈的怪物同时被消灭,一群长翅膀的怪物却盯上许嘉眉,许嘉眉赏了它们两颗凝露,用琉璃境窥探坟包深处,脸上顿时露出愕然之色。   坟包如子|宫,源源不断地生产怪物。   从一大群一大群地生,到一胎生几个,再到一胎生一个,坟包孕育怪物的时间越长,怪物的生命力越顽强。   许嘉眉扔了二十颗凝露进坟包,坟包像是遭受严重腐蚀一样扭曲模糊,不再生产怪物。她取出琉璃境映照坟包,把来自妖花的毒气留在坟包里面,坟包也被废了。只是毒气不如凝露好用,许嘉眉把所有毒气用完,共废了十二个坟包。余下坟包上百个,以及怪物一大片,耗去许嘉眉储存的五分之一凝露。   她将剩余的怪物全部杀死,云上恢复洁净美好,一个个无法孕育怪物的坟包宛如痘坑分布,偶尔冒出一团肮脏气息。   未等许嘉眉松一口气,翼蛇们齐声尖笑,振动翅膀飞往更高处。   比怪物可怕的怪物要出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梦貘之尸   那是怎样的怪物?   拥有随身空间和琉璃境的许嘉眉有恃无恐,在等待了三分之一刻钟后,云海中的一个个坟包流出恶心至极的黄绿色黏稠脓状物,污染了洁白的云朵。咕咕冒泡的脓液恶臭冲天,一具象鼻、熊身、虎腿、牛尾的兽类尸体缓缓浮现,密密麻麻的小鱼围绕着它,啃食它身上的腐肉。   古籍记载,梦貘有着大象那样的长鼻,身躯和熊很像……许嘉眉看了那具兽类尸体两眼,也许是尸体仍残留着生前的气息,她觉得识海胀痛,多看几眼恐怕会灵台崩碎。   如此可怕的兽,其尸体也是臭的,而且葬身鱼腹。   许嘉眉忽然感到几分悲哀,是对梦貘的同情,也是死去梦貘的怨气勾动她的情绪。   不该这样的。   即便梦貘失去生命,其遗躯也不应该变成这样恶臭腐烂的模样。   不属于自己的愤怒在内心躁动,许嘉眉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尖,利用疼痛将愤怒压住,垂眼去看那些吃腐肉的小鱼。   小鱼似乎是鲶鱼的幼体,仅有手指长短,通体暗红色。梦貘的腐肉有毒,很多小鱼吃着吃着便僵直死去,化作脓液,成为脓海的一部分。脓海如煮开一般蒸腾,一丝丝血色离析出来,渗入梦貘的尸体,还原为腐肉,再被无数小鱼啃食。   脓海是这么来的?   那些孕育怪物的坟包又是什么来历?   许嘉眉朝小鱼们投下一张火龙符,燃烧的烈焰将一批小鱼烧成焦炭,脓海涌起巨浪拍灭火龙。梦貘的尸体似乎动了一下,她在想它哪里动了,下一刻就看见它睁开的眼睛,其内是深沉浓郁得无法展开更多细节描述的黑暗。   她本能地避开目光,捂住心口,不敢直视。   但她的眼睛依然受到伤害,酸涩刺痛,泪流不止,许多可怕事物的幻影占据识海,如一重接一重的海潮冲击她的神魂。   太可怕了!   世间怎会有如斯恐怖、如斯强大的生灵?   仅是看她\他一眼,竟险些意志崩溃,就此迷失了自我!!   梦貘之尸抖落身上的鱼,僵硬而缓慢地站起,向许嘉眉传递讯息:火。人类,给我火。   火?   许嘉眉顺从地将全部火龙符取出,交给不知是死去还是活着的梦貘之尸。   一条条火龙在梦貘之尸身边嬉戏飞舞,模糊的头颅和身体变得清晰,鳞片分明。火龙代表高温,与冰冷的脓海相遇,风由此产生。   梦貘之尸道:不够。   修为实力不如此尸,许嘉眉乖乖取出全部的引火符、八品火球符、八品火鸟符等物,劝自己花钱买平安,不要心疼当前损失。   符落入梦貘之尸周围,一簇簇火焰脱离符,一颗颗火球被众火龙视作可争夺的宝珠。火鸟翩然飞过,火焰化作的片片羽毛无比真实,仿佛有血有肉的生灵。这样的一只火鸟,威力肯定不局限于八品灵符,说不定连筑基修士都能轻松烧成灰。   可这还是不够。   梦貘之尸的无声催促,让许嘉眉的心砰砰乱跳,似乎眨眨眼就会从喉咙眼里蹦出。她抚了三下心口,心脏还是慌慌的,只得抚三下、再抚三下,直到心跳频率恢复正常。   “我、我能画符。”许嘉眉小声说道。   那就快点画。梦貘之尸如是说。   许嘉眉还被翼蛇缠着腰挂在空中看风景呢,她打开琉璃境,让大翼蛇进去。   大翼蛇听话地游进虚天,放下人类少女,满怀新奇地在浩大的虚天转悠。小翼蛇也跟了进来,就像野马来到草原,肆意奔跑,挥洒欢乐。   虚天里有桌椅和画符的笔墨纸砚,许嘉眉展开空白符纸,拿起符笔,集中精神画了一张火鸟符。   当最后一笔勾勒完毕,火鸟符化作拳头大小的烈焰鸟飞起来,落在梦貘之尸的头顶,自顾自地用尖喙梳理羽毛。   那是什么?梦貘之尸的问题响在许嘉眉的脑海。   她\他问的是琉璃境。   “这是虚天鉴的一块碎片。”许嘉眉将承载琉璃境的椭圆形琉璃片给梦貘之尸。   她\他若要抢夺,自己护不住琉璃境。   梦貘之尸跺了跺四只脚,赶走不惧烈焰焚烧、冲生来啃咬腐肉的小鱼,说:虚天鉴是什么?听着有点耳熟,可我不记得了。   虚天鉴的碎片悬于梦貘之尸面前,梦貘之尸摘下头顶的烈焰鸟,令鸟还原为灵符,然后模拟许嘉眉的神识侵入虚天。   身为琉璃境的主人,许嘉眉毫无阻碍地感知到梦貘之尸将一张灵符投影成完全一样的千千万万张灵符,使灵符变成火鸟,填满污浊的、恶臭的脓液汇成的大海。   脓海在燃烧,梦貘之尸在燃烧。   瑰丽的火光映红了整个世界。   脓海被烧干了。   梦貘之尸被烧成一副干净整洁的骨架,每一块骨头如同水晶般剔透,色彩鲜艳如霓虹。   随后,梦貘的骨架解离为无数个肥皂泡泡模样的梦境,有美梦、有噩梦、有光怪陆离的分不清是美是噩的梦……梦貘曾经穿行于生灵的梦境,以梦为食,吞噬的梦便是这无数个内蕴梦境的泡泡。   第一个美梦泡泡破裂,诞生出小蝌蚪大小的翼蛇,接着更多的翼蛇诞生了。   第一个噩梦泡泡裂开,滚出一只拥有一个头和十个身子的兽,其古怪模样没有一丝不和谐之感。它展开十对翅膀飞起,如翼蛇般遨游天空,它的同伴正在从噩梦里诞生……   污浊的世界得到烈火净化,来自失踪者的梦境若隐若现,一条巨大的、暗红色的鲶鱼虚影立在高空,虎视眈眈地盯着梦貘的梦境世界。   自梦貘之尸拿到琉璃境,许嘉眉离开虚天,被一条十丈长的翼蛇藏在鳞片里。另一条小小的翼蛇衔着琉璃境飞来,把琉璃境还给她,说:“人类,谢谢你的帮助。”   这是梦貘?   许嘉眉理所当然地向梦貘索要报酬:“您能让我们以梦境为战场,将鲶鱼击败并捕捉起来吗?”她看到了,余雁行、余渐鸿、罗玉素、香莎、周复都在梦貘的梦境里,鱼大王也在。   “可以。”梦貘说。   她\他完全理解许嘉眉的想法,把梦境世界分成不同的战场。   余雁行和周复对付阴沉暴戾的黑夜版鱼大王,余渐鸿和罗玉素对付鱼大王的左将军螃蟹精,许嘉眉的对手是鱼大王座下的右将军乌龟精,香莎和白天鹅郁芬收拾小妖。   第一百一十章 与猫归家   云海白漫漫,空无一物。m.   乌龟精被梦貘拘来,尚未看清环境,便被臭且黏的一团液体砸在头上,火辣辣的灼烧感烫得皮肤失去知觉。   什么鬼!   遭遇袭击的乌龟精条件反射地缩起头和四肢,剩下一条尾巴落在壳外紧绷着,被许嘉眉凝聚的锋利冰刃削去小半截,血流如注。   “你是谁?为什么偷袭我?”乌龟精的声音从龟壳里传出,滑腻如冰冷的蛇在皮肤表面爬过去。   许嘉眉掐法诀,令云朵化作水雾,顺着龟壳的细小缝隙钻进去,道:“失踪案的人在鱼大王手里,无论你有没有参与,你都从中获得好处。”   鱼大王的修为提升快,鱼大王座下的妖亦如是;鱼大王有罪,鱼大王座下的妖亦如是。   鱼大王被修士击败,发脾气淹死渔民;鱼大王座下的妖也有上岸食人或拖人落水淹死的劣迹,全然不把人命当命。同是有智慧的生灵,守规矩过日子不行吗?   “凡人多如鱼虾,弄死几个又不会绝种!”乌龟精暴怒,噗地喷出一道水箭,“女人,不要试图惹恼我!”   “呵。”   许嘉眉回以一声冷笑,踏着诡步避开直奔咽喉而来的水箭,说道:“这世间成了精的王八不是很多,少你一个算不得什么。”甩出变大的碧玉镯箍住王八,全力施展水雾术将它裹成一团。   乌龟壳能防御兽牙锤和霹雳拳,防御不了渗透力极强且无孔不入的水雾,也防御不了她前年自创的道术“滴水穿石”。   一道道细小的水流在灵力作用下凝聚,被推着与其它水流形成高速旋转的漩涡,如同流水锥子一样钻进乌龟壳,一遍又一遍地撞击乌龟壳里的老乌龟。比龟壳更坚硬的石头尚且抵挡不住水流持续不断的屡次冲刷,认为许嘉眉在挠自己痒痒的乌龟很快品尝到滴水穿石的恐怖滋味,但它已经被水流困在乌龟壳里,无法顶住水流的压力伸出四肢和尾巴。   它甚至连低头求饶都做不到,唯有等死,或者祈祷许嘉眉饶自己一命。   不,它不可以坐以待毙,它要想办法破解危局!   在许嘉眉看来,遇到乌龟精这样的对手着实走运,它习惯了受到伤害便躲,殊不知不反击只会令它落于下风,乃至丢掉性命。   她操纵水流,将水雾融入水流之中,加大灵力输出,使水流的旋转速度更快。淡淡的红色是乌龟的血,水流在乌龟的身体上打出血洞,带走血和糜烂的肉屑,让血洞一寸寸扩大,直至夺走它的生机,把它变成一具尸体。   乌龟至死也没能想到自救的办法,它的灵魂脱离肉壳,被许嘉眉打散意识送去地府投胎。   这一战轻松得超乎许嘉眉的想象能力。   翼蛇外表的梦貘旁观了全过程,问她:“人类,你还要什么?”   许嘉眉不缺灵石,不缺功法,她要……她说:“我想找回我的猫,想和猫回家。”   她施展水镜术,令水镜倒映了自家狸花猫的模样。   “可以。”梦貘说。   云海撕开一道通往现实世界的裂痕,在荒野捕捉老鼠的狸花猫被梦貘拖入梦境世界,与许嘉眉重逢。   狸花猫的疑心病比许嘉眉更重,拱起脊背,炸毛龇牙,凶恶地盯着许嘉眉和梦貘,发出满含威胁的低沉呜鸣声。   许嘉眉敞开随身空间,道:“不是别人,是我。”   狸花猫愣了愣,竖起的尾巴放下,嗅了嗅许嘉眉的气味,谨慎地喵了一声。   “真的是我,莫要怀疑。”许嘉眉索性把猫捉过来狠狠撸了一把,向帮助自己找猫的梦貘道谢。   “无需谢,你帮我在先,我应回报你。”梦貘说道,“我的尸体落入此界,被一条胆大妄为的鲶鱼精窃取一丝血脉,唤醒了我的一道神念,又将我囚于梦境。鲶鱼精资质有限,纵然融合了我的一丝血脉,也无法在寿元枯竭前晋升金丹期。这条鲶鱼精把她的一半神魂投入法器,告诉她女儿,法器是宝贝。”   “鱼大王用了法器,被她母亲的神魂占据身体?”许嘉眉回忆起那条人立而起、俯瞰梦境世界的暗红色鲶鱼。   “白天的鱼大王是鱼大王,晚上的鱼大王是她母亲。”梦貘用尾巴尖挠了挠自己的下巴,“鱼大王察觉她母亲的存在,奋力反抗,一直没有被她母亲得逞。但是,在一个半月前,你提着两个人头回谢家的那天晚上,鱼大王她母亲接待了一位人类修士。”   “然后住在盛天池畔的人失踪了?”   “对。”   梦貘将拜访鱼大王她母亲的人类修士展示给许嘉眉看,“就是这个人类。他帮助母鲶鱼精算计我,我刚刚把他杀掉了,在你和乌龟精玩耍的时候。”   许嘉眉:“……”   许嘉眉问:“您现在能杀掉鱼大王她母亲吗?”   梦貘说:“已经杀了。”   “那些失踪的人还活着吗?”许嘉眉没忘记她来盛天池的目的。   “还活着,我把他们送回去了。”梦貘注视着怀抱猫咪的人类少女,在她额头亲了一下,道,“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许嘉眉摸了一下额头,心想:我被亲了?梦貘居然亲我了?意识浑噩了两个呼吸,她说:“辛苦您了。”   梦貘似乎笑了笑,尾巴尖划破梦境世界,撕开的裂痕外,是许嘉眉的家。   白天鹅郁芬被梦貘塞进灵兽袋,鱼大王和鱼大王她娘的全部财产也被塞进许嘉眉的随身空间。小翼蛇悄悄拿尾巴尖勾了勾梦貘的尾巴,想进许嘉眉的空间,梦貘没有理会。   许嘉眉按捺住马上回到家的激动心情,郑重地见礼道:“谢谢您满足我的念想。”   梦貘道:“人类,再见。”   她\他将许嘉眉推出梦境世界,裂痕倏然闭合,小翼蛇登时发出呜呜哭声,叼住梦貘的尾巴磨牙。   梦貘抽走自己的尾巴,道:“你可以入她的梦见她。”   梦貘已死去,如今存在的是一道神念。   神念所化的翼蛇闭上眼,梦境世界陡然间破碎,所有自梦境泡泡中诞生的梦兽如同大珠小珠般撒落在世间生灵的梦境之中。   许嘉眉醒着做不了梦,小翼蛇钻进许嘉眉亲侄子的梦境里,摇身化作微笑的许嘉眉,捏住她侄子的耳朵尖,告诉两岁多的小男孩:“你姑姑回来啦。”   小男孩叫宝生,母亲是许嘉眉的大姐许和畅。   他跟许和畅姓许,许嘉眉便是他的姑姑,他和许嘉眉是姑侄关系,非姨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姐妹相遇   “姑姑?”宝生不认识许嘉眉,皱着眉头打掉小翼蛇的手,“你,不是我姑姑。m.”   他和许嘉眉见面时还是婴儿,哪里记得许嘉眉?莫说他,即便是许嘉眉,也未必认得出两岁的宝生。   小翼蛇呵呵笑,摇身一变,从美丽的人类少女变成一只白毛红眼睛的大兔子,咧开三瓣嘴跟宝生玩了起来。翼蛇非梦貘,但翼蛇也是以梦境为食的。   小翼蛇喜欢孩子的梦。   入夜,万籁俱静。   两年前许嘉眉归家,用琉璃境将许家宅院投影虚天;两年后,她被梦貘送回家里,看着父母房间的门,迟迟没有走上前叩开。   在白山城,“许嘉眉”已经死无全尸。   爹娘和两位姐姐被告知消息了吗?此番她见他们,是否会带来灾祸?   回家回得太快,许嘉眉尚未做好充足准备,眼下也不适合出现在爹娘面前。她入虚天,通过琉璃境把熟睡的二姐许惠音挪移到许宅的虚天投影,被转移了位置的许惠音醒得极快,刷地拔出藏在袖中的短剑,警惕四顾。   这般反应和狸花猫很像……许嘉眉抱着狸花猫,很是好笑地看着二姐,并不急着表明身份。   许惠音见到许嘉眉,眼内狂喜一掠而过,面上警惕更浓。   姐妹二人对视一会儿,许惠音也笑了,收起短剑道:“眉眉是何时回来的?”   “刚到家。”许嘉眉拉着许惠音坐下,将遇见梦貘、得到梦貘相助的事情简单说了,“爹娘可知道我去年离开白山城?”   “他们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许惠音爱怜地摸着妹妹的脸庞,如同摸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微微红了眼圈,“我听闻消息时,差点被吓傻了……眉眉,你有受伤吗?”   害得姐姐担忧伤心是自己的过错,许嘉眉主动拥抱许惠音,说:“我没有受伤,也没有不能修行。不过,我仍然活着这事,是叶氏和余氏心照不宣的秘密;我能修行这事,除了我只有你知晓。”   “不能告诉第三个人?”许惠音捏了妹妹两把,当是惩罚她假死吓唬自己。   “不能。”许嘉眉认真地点头,“最好不要告诉爹娘和大姐我回家了,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探望你。”   “我怎么了?”许惠音向妹妹展示修为,“我用九个月完成引气入体,在去年冬至晚上晋升炼气一层,修的是你给我的《清水诀》。”   修行进度太慢,语气沮丧。   许嘉眉握住二姐的手掌,无声地安慰,说:“今年秋分,太冲洞天在兴国龙沙郡开启,拥有钥匙的人可以进洞天参与太冲南宗选拔弟子的考核。我两年前离开赵国,在恶煞江取得一把钥匙,同时取得钥匙的还有云八、陆守风、秀彻等人。”   “这事我有了解。”许惠音从衣襟下扯出一枚系着丝绳的紫玉钥匙,略显得意地眨了眨眼睛,“我是去年去的恶煞江,王自若、王绣年、王彦卓和我同路,他们的钥匙都没有我的好。”   “巧了,我的钥匙和你的一样。”许嘉眉拿出自己的钥匙,与二姐的钥匙碰了碰,接着拿出灵石、丹药和符等大堆物品,“全是给你的。我培养了一种灵稻交给余氏,余氏奖赏了我很多东西,我留了自己的。”   她一样样地解释物品:“这是我跟余氏讨的功法,比《清水诀》适合你修行。我自创的《浮云流水真经》已经完成了,还自创了一部炼体术,对《清水诀》进行部分修改……”   功法最重要,许嘉眉与二姐分享《浮云流水真经》和《寒月炼体术》,分享这两年自创的道术和学会的方术。许惠音专心致志地听,遇到疑惑的提问。   不知不觉黎明将至,许嘉眉征得许惠音同意,制造了许惠音的身体投影,把这个投影捏成一个陌生的女孩。   “叫什么名好呢?二姐,你帮我取。”许嘉眉懒得动脑筋起名。   “跟阿娘姓陈?”许惠音问。   “不姓陈,我有个姓陈的马甲了。”许嘉眉说的是陈道友。   “跟奶奶的姓?奶奶姓张。”许惠音道,“我希望眉眉平安顺遂,这个女孩叫张安顺,你觉得怎样?”   “听起来像是男孩子的名字。”许嘉眉挑刺道。   “那就张安宁好了。”许惠音也不想把心思用在无聊的取名上,“你随便编个来历,我会在卯时末和阿爹、阿娘、大姐和宝生去仙客来酒楼吃早食,你看着办。”   说完把许嘉眉赶走了。   许嘉眉摸摸鼻子,将意识投入第四个马甲张安宁,在距离家最近的客栈定了一间上房,洗浴沐发更衣,来到酒楼见爹娘和大姐。   她的父母亲在十八岁生下大姐,大姐比她年长七岁,今年二十二岁,父母亲处在四十不惑之年,但外貌看似三十二三岁,保养得很好,很年轻。大姐比两年前成熟,虽然抱着孩子,但她看起来是年轻姑娘,尚未成亲生子那种。   二姐穿着和大姐款式一致的衣裳,发式、饰品也相同,芳容端丽如盛开的牡丹,美得富贵雍容。   许嘉眉的容貌与二姐有三分相似,偏精致艳丽,不是惹人怜爱的娇花,也不是仙气的莲花,大抵够得上人间绝色的标准?   顶着马甲的许嘉眉不关心自己的容貌,笑着上前拦住刚进门的爹娘和姐姐们,拉住许惠音的手甜甜地说道:“阿音姐姐,我来探望你了,你近来可好?”对见面不相识的父母亲和大姐说,“伯父、伯母早安,我是阿音姐姐的妹妹,我叫张安宁。”   她注视着他们,鼻子有些发酸,萌生了撕开马甲认亲的冲动。   她掐掌心,逼迫自己忍住冲动,笑容更暖。   煽情的话无需赘述,许嘉眉用张安宁的身份认了父母亲为养父母,给银子给符给丹药给各种他们用得上的东西尽孝心。   在家里住了二十余天,许嘉眉和许惠音告别爹娘、大姐,前往兴国龙沙郡。   事实上,取得紫玉钥匙的姐妹二人无需去兴国,凭着紫玉钥匙也能在秋分日进入太冲洞天。但王自若、王绣年这些人是要去到兴国龙沙郡才能进太冲洞天的,许惠音原本计划和他们一同出发,但她没有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下战书   许惠音说:“我是在端木家外姓修士口中知道你离开白山城的。m.那外姓修士奉梅澜玺他亲弟弟的命令前来博安城接走梅澜玺,还想对我、你大姐、阿爹和阿娘出手,想把宝生抢走。他修为不高,我修为更低,好在我还是个武修,跟他过了几招,把他打成重伤。”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个呼吸,道:“他扬言报复我们。”   修士的手段比武修高明,许惠音放不下家里人的安危,故而没有和王家人去兴国龙沙郡。   从赵国到兴国,要经过恶煞江,武修和普通修士无法渡江。王自若取得钥匙便往赵国北方的山林去了,王绣年和王彦卓等人在今年年初启程,走的也是绕过恶煞江的北路。   “后来他有露面吗?”许嘉眉问。   “没有。”许惠音冷笑,“他怎么敢露面?我有修为,有你给的灵符,他说的报复,不过是吓唬我,阻拦我去兴国罢了。”   话固然是这样说,可许惠音被威胁绊住是事实,她不敢拿家里人的性命作赌。   许嘉眉在许宅布置了阵法,可拦截炼气六层以下不懂破阵的修士,再三叮嘱家里人不要外出。她和许惠音离开郡城,第一站定在赵国京城,去见梅澜玺和他弟弟梅俊渡,跟他们兄弟算账。   “梅俊渡修行的年头比你短,他现在是炼气四层。”许惠音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与许嘉眉说道,“端木家那位姑娘似乎不怎么喜欢他,他去年冬天回到京城,今年还是在京城,没有回端木家修行。”   “他那位跟班也在京城?”许嘉眉说,“端木家可能看重他,他有外姓修士当跟班,我没有这待遇。”   “眉眉要跟班,我当眉眉的跟班。”许惠音笑着用肩膀挤了挤许嘉眉,“梅俊渡那跟班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家伙,欺软怕硬本事低微,若非顾忌着端木家,我不会放他和梅澜玺走。他把自己当成梅俊渡的狗,梅俊渡在京城,他不会回端木家。”   “二姐无需忧心端木家,你也是有背景的人。”许嘉眉道,“余氏给的身份,当用则用,无需顾虑太多东西。”   “这不是才到手吗?”许惠音打开一盒仙客来酒楼做的点心,取了一块给妹妹吃,自己也吃了一块,“梅俊渡欺人太甚,我跟他斗一场,生死不论,可以?”   “可以。”许嘉眉考虑了后果,肯定道。   她承担得起端木家的问罪。   大不了在云稻、黄稻中任选其一送给端木家,或与余氏换得庇护,请余氏和端木家谈。   那梅俊渡接走梅澜玺便罢了,还敢打她家里人的主意……许嘉眉自问忍不得。   许惠音观察她的脸色,有些复杂地说:“眉眉和上次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我长得更好看了。”许嘉眉一笑了之。   车内,她用张安宁的脸与许惠音挨着坐,身体是真身。许惠音弄来一张面具,许嘉眉戴上那面具,便成了张安宁。   谢莲和许嘉眉太像,若谢莲和许惠音站在一起,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两人是亲姐妹。许嘉眉行事谨慎,宁可麻烦些,也不愿冒险挑衅叶氏。   被叶氏知道谢莲回赵国,恐怕会迁怒许家。   姐妹俩时而乘车时而用风行符赶路,在五月下旬抵达京城,由许惠音出面,给梅俊渡下了战书。   梅俊渡和梅士祯是同族兄弟,较梅士祯年轻三岁,比许惠音小一岁。他亲哥哥梅澜玺拥有俊美无俦的长相,他不比梅澜玺差,纵使戴着端木家女婿的帽子,也有很多男人想把女儿、姐妹送给他,以期得到身具灵根的外孙、外甥。   他很大方,来者不拒,姑娘睡了一位又一位,每一位都不怀孕。   许嘉眉和二姐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讲梅俊渡的风流韵事,隔壁桌的客人打赏了说书先生一串铜钱,问说书先生:“为何王爷没有孩子?”   梅俊渡入了端木家的眼,皇帝给梅俊渡封了王。   说书先生只是笑:“这种秘事,小老儿怎会知道?”   “可能是仙家那位小姐不许他和别的女人有孩子?”有人猜测道,“没准王爷刚睡了人家姑娘,衣服没穿上,就给姑娘灌了一碗避子汤。啧啧,女人都好妒,王爷给仙家的小姐当夫君,合该守身如玉才是。不然,被仙家的小姐厌了,倒霉的是他自己。”   “我们赵国的驸马娶了公主还不是纳妾?仙家小姐莫非不准夫君纳妾?啧啧,仙家小姐这般挑剔的姑娘,便是让我做神仙,我也不愿意娶她。”另一人大放厥词。   许嘉眉看了这人一眼。   许惠音也看了他一眼,说:“我讨厌他。”   许嘉眉:“我也是。”她与二姐耳语,“我前天学了一个有趣的方术,看不?”   许惠音扬眉:“看看不要紧的。”   两姐妹对视一眼,促狭的笑意同出一辙。   许嘉眉用宽大的袖子作掩护,施展了方术,给那嫌弃端木家姑娘好妒的书生编织只他一人看见的幻境。   书生的意识陷入幻境中,“看见”一位衣着清凉的美人徐徐走来,不小心坐进他怀里。他乐得傻笑,搂住美人的细腰,壮着胆子摸美人的漂亮脸蛋。   美人不抗拒他,他胆量渐大,去亲美人的唇。   旁人看不到“美人”,发现书生一脸痴笑地蹲下来,抱着桌子腿一个劲地摸,摸完胡乱地亲,丑态毕露,不禁惊呆了。   书生的友人叫道:“李生!李生,你发癫了?还不起来!”   李生无反应,友人赶紧拉他,扇他一掌,大声喝道:“莫要发痴了!”   李生如梦初醒,得知美人是桌子腿,茶楼里的人个个目光怪异,怔了怔,惊叫一声,倒在地上昏迷了。   “他装晕。”许惠音和妹妹说悄悄话,“你那方术拿来捉弄人可真好玩。”   “错了,方术不是拿来捉弄人的,是他心思不正,才会出丑。”许嘉眉压低声音,“我让他看美人,让美人朝他笑,接下来的发展是他想的,跟我没有关系。这就像我和你编故事,我起个头,后面的你自己编。”   “这么有趣?”许惠音没听说过类似的方术,“能教我吗?我想学这个方术,也许和梅俊渡交手时用得上。”   梅俊渡尚未回应她的战书,他一天不回应,许惠音的战书可以一天送一封,直到他接下挑战。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明与暗   “这位郡主很有勇气。”梅俊渡的王府里,梅俊渡拈着战书,张嘴吃美人剥的葡萄,笑着说,“一个小小的武修,不过先天五重,也有胆子挑战修士,当真不怕死。”   “她不是武修,她是一位修士。”梅澜玺端起金樽,凝视碧色的酒液,深沉地道,“两年前许三回博安城过年,给了许二修行仙道的功法。”   “那又如何?许二的灵根差得连白山城的门都进不了。”梅俊渡不在意,“许三丢了命,许二也就是个取乐的跳梁小丑,白山城不会关心她死活。你怕是在许家吃了太多苦,被许二折腾得不轻,误将牛羊当虎狼。”   牛羊?许惠音是温顺的牛羊?   梅澜玺无法将许惠音和牛羊列为同类,告诫弟弟道:“不要小瞧她。你派孙先生接我那天,孙先生和许二打了一回,吃了许二的亏。”   梅俊渡道:“我知,孙化鲤跟我讲过这件事,许二手里有灵符,也是许三给的。怎么许三这么大方?”   他是端木家嫡女的夫君,许嘉眉是叶如龙的侍妾,他的地位略高于许嘉眉,端木家却不给他灵符,也不允许他将修行功法传授给第二个人。莫非那许嘉眉……她不仅是叶如龙的侍妾,还是叶家家主的侍妾?   肯定是,否则她不可能把灵符给许惠音……梅俊渡觉得自己猜到真相,暗暗佩服许嘉眉的本事,以为她善于讨男人喜欢,粗心大意地忽略许嘉眉的年龄。   “一张灵符至少要卖四十块灵石,许三给许二的灵符不会多于五张,许二也不会蠢到拿出全部的灵符砸我。”梅俊渡揣摩许惠音的用意,“她向我挑战,敢说生死不论,这是不怕我弄死她,没准她还有把握弄死我……她不怕端木家?她找到新靠山了?还是她被利用?”   “她身边多了个来路不明的人,叫什么张安宁的,跟她好得跟亲姐妹似的。”梅澜玺在博安城留了几个探子盯着许家,许家姐妹尚未起意来京城,他就知道张安宁其人了,“张安宁没有出过手,不知是武修还是修士,但她手里有很多符,是用惯符的。”   “拿符照明吗?明光符不值什么钱,可明光符也是要用灵珠买的。”梅俊渡说,“那张……叫张安宁是不是?她可能是白山城出来的,你派人去打探打探。”   敌在暗我在明,梅俊渡才不会傻头傻脑地应下挑战。   端木家的外姓修士那么多,灵根优秀的也很多,想当女婿的可不是一个两个那么少。   梅俊渡一口咬碎美人喂的甜葡萄,咽下果肉,说:“备文房四宝,我要给我家娘子写信!”   第一封战书没有回应,许惠音下了第二封战书,顺便告诉龙椅上的皇帝,她这个挂名郡主来京城游玩了。   此前许嘉眉和许惠音奔走千里抓捕梅澜玺,皇帝得知之后,封了许嘉眉公主,送她一块封地。这块封地在许嘉眉“陨落”之后没有收回,但封地的税收不归许家,归国库。许惠音受封郡主,没有封地。   消息灵通的人很多,梅澜玺是其一,皇帝是其二。许惠音没有标明郡主的身份,皇帝当她在博安城;她展露郡主身份,皇帝立刻请她进宫见面。   身为梅俊渡的爹,皇帝也知晓许惠音是修士,不能怠慢。   “想去吗?”许惠音问许嘉眉。   “我不想去。你想去,我陪你去。”许嘉眉道。   “去见见梅俊渡和梅澜玺的父亲和母亲,我很记仇的。”许惠音说的是梅俊渡的跟班修士试图拿她父母和大姐威胁她的事。   许嘉眉道:“吓唬吓唬他们得了,别动手。”一人做事一人当,梅俊渡惹的祸,牵连到他爹娘身上并不合适。   这是她和许惠音的不同,许惠音道:“妹妹,他们卑劣,我们以牙还牙,这不卑劣。”   许嘉眉不置可否,说:“不要太过分。”   许惠音捏她的脸蛋,含笑道:“妹妹真可爱。”   明明离开家那么久的是她,可她没有被外界改变太多,是她遇到的事情太少了,过得太安逸了吗?   姑且不深究其中原因,妹妹天赋好又勤奋努力,许惠音有嫉妒,亦有欣慰。   “宝生没有你可爱。”她亲了许嘉眉一口,被许嘉眉一把推开,哈哈笑。   “你亲的不是我的脸,是面具。”许嘉眉的声音凝成一束响在许惠音耳中,“你弄来的这个面具是能上嘴啃的吗?不能就不要乱亲。”   许惠音笑得更大声,许嘉眉在她的笑声中掐诀召唤了一道清澈水流,把被亲的位置洗了三遍,还要求许惠音漱口。   傍晚,许嘉眉和许惠音乘坐皇宫派来的马车进皇城,两人的衣着打扮较往常漂亮一些,各人一件售价十五块灵石的云锦外衣。皇后穿的是梅俊渡从端木家带回来的鲛绡,温和亲切地跟许惠音寒暄,打探张安宁(许嘉眉)的身份。   她是梅俊渡和梅澜玺这对兄弟的母亲,想劝说许惠音放弃挑战梅俊渡的想法,理由是许惠音的修为略低,容易受伤害。   皇帝没有出现,不过他应该会露面。   宫里准备了晚膳,许嘉眉专心品尝美食,听着许惠音和皇后交谈,略感惋惜地说:“阿音姐姐、皇后娘娘,吃饱了再谈不好吗?”御厨的手艺很棒,不应被辜负。   “好。”许惠音和皇后齐齐应了。   一顿饭吃完,许嘉眉喝了一口茶,舒服地倚着软枕欣赏宫殿中的歌舞。坐在她旁边的许惠音和皇后又聊上了,前者笑着问皇后为何养出梅澜玺这样的儿子,后者笑着问许惠音何时去白山城迎接许嘉眉的骨灰。   许嘉眉:不好意思,我在这,是活人不是骨灰。   看完一场歌舞,许嘉眉表示出去透气,离开宫殿来到花园。   明光符让花园和白天一样,但光芒引来趋光的飞虫,搅乱了飞虫的方向感。许嘉眉掏出一道驱虫符贴在明光符下方,侧头望向穿着天蚕丝袍子的梅俊渡,道:“你是端木家的修士,会种驱虫的灵草吗?在花园种几棵驱虫植物,便不会有这么多虫子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猫豹打架   哈?   梅俊渡不明所以地望着许嘉眉。   过了一会儿,他勉强弄清楚她的意思,讶然道:“你在可怜这些虫子?”奇怪的人,虫子有什么好可怜的。   许嘉眉没有接他的话,问:“你派你那跟班接走梅澜玺时,可有吩咐你跟班对我阿爹、阿娘、两位姐姐和宝生下手?”为了避免这位端木家女婿不认识自己,她补充,“我是阿音姐姐的义妹张安宁,我认了阿音姐姐的爹娘当爹娘,她大姐、她侄子也是我的大姐、我的侄子。”   梅俊渡眯眼打量她,牛头不对马嘴地道:“你这张脸不是真的,你戴了面具,是你的真面目见不得光?还是太丑了不敢被人见到?”   “那与你无关,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许嘉眉看着他,表情平静。   “……你有点凶,不温柔一点是很难嫁出去的。”梅俊渡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自张安宁(许嘉眉)身上散发,如闪烁电光的乌云笼罩在头顶,他的表情轻微僵硬,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   他的戏谑没有得到回应,他的表情更僵硬。   梅俊渡虚伪地笑两声,装作随意地抬头看天,回答道:“我的哥哥不懂事,自有我和我我爹娘管教他训斥他,许家越过我、越过我爹娘管教我哥哥,这不太妥当。许家父母没有欺负我那蠢哥哥,我干嘛报复他们?许家长女和我哥哥生下一个孩子,她和孩子属于我梅家;许家次女看我哥哥不顺眼,欺负我哥哥,我让手下给她一个教训,这没有不对的。”   许嘉眉死了,人走茶凉,叶氏和余氏不会管许家。可是,如果梅俊渡恶意报复许嘉眉的爹娘和两位姐姐,这是挑衅余氏,而梅俊渡惹不起白山城余氏。   拥有水行天灵根的许嘉眉无可取代,灵根资质仅是不错的梅俊渡可以被取代,梅俊渡在端木家的处境其实不是特别好。   许嘉眉道:“你那跟班不是这样说的,你认为他自作主张?”   梅俊渡道:“他年纪比我大,自以为有经验会办事。”   他的说辞和他跟班不一样,谁撒谎,唯有当事人知道。许嘉眉无心分辨主仆二人谁说了假话,道:“你应下阿音姐姐的战书,我不为难你。”   “但是,你要求我应下战书就是为难我。”梅俊渡摊手,“有矛盾不能坐下来商量吗?我讨厌打架,那太粗鲁了。”   “求和是商人和政客的想法,不是修士的。”许嘉眉道,“你要接走梅澜玺,大可亲自登门去接;你想撮合梅澜玺和大姐,想将宝生的姓改成‘梅’,也可以和大姐谈。你没有,你派了修士跟班接人,这是你的选择。”   梅俊渡不说话了。   梅俊渡定定地看着许嘉眉,忽然问:“如果我对你出手,结果会怎样?”   “你可以试试。”许嘉眉道。   “那就试试。”梅俊渡拍了拍袖口,一只毛色乌黑的豹跳出来,随之出现的是三道淡青色的轻灵风刃。   许嘉眉认出黑豹的种属,这是风影豹,成年豹的实力普遍在八阶,个别豹能达到七阶。梅俊渡的风影豹是青少年,未及九阶,修为和炼气五层修士相仿。   如此优秀的一只灵兽,莫说外姓修士,即便是叶芳芸也要花心思谋算才能拥有。   “簌簌簌!”   风刃在距离许嘉眉一丈的地方停住,如同陷入黏稠的半凝固液体之中,消解成微风。风影豹同样遭遇阻拦,用力一挣,便穿过障碍,将锋利的爪子递许嘉眉面前。   许嘉眉抬手接住风影豹的爪子,将它甩出去,丢给自家狸花猫解决。   梅俊渡有灵兽,不必亲自出手试探她本事,她也有灵兽。   狸花猫喜欢捕猎,体型庞大的风影豹令狸花猫兴奋,小小的爪子在扑来的风影豹身上挠了一把,留下几道深深的爪痕。   风影豹的特点是快,行动隐蔽善于藏匿,贴着明光符的花园不是好战场,尤其花园没有高大的林木,缺乏遮掩。梅俊渡看不出狸花猫的底细和来历,这猫看似凡猫一只,当风影豹的爪子落在它身上,它被撕裂……然而撕裂的不是真猫,是虚影。   有时狸花猫来不及制造虚影,会从风影豹的尖牙利爪下消失,随机出现在别处,捕捉难度相当高,连碰一下都不容易。风影豹屡屡受伤,屡屡抓不到敌猫,越发暴躁愤怒,发出嘶吼声。   梅俊渡大概吩咐了人在花园周围守着,风影豹制造的动静在夜里传出老远,也没有人惊叫,或跑来看热闹。   许嘉眉一边防备风影豹,一边津津有味地旁观风影豹和狸花猫战斗,假设自己是风影豹、狸花猫的对手,得用哪些手段才能取胜。   一刻钟后,许嘉眉说:“停手吧,我的猫和你的豹实力接近,不相上下。”   梅俊渡好胜心强,道:“你判断错了,是我的豹实力更强,你的猫很难击败我的豹。”   许嘉眉:“你的豹受伤了,我的猫没有受伤。”   她蹲下来摸了摸猫,取出一条比手指略长的鱼犒劳猫。鱼是养在空间的灵鱼,一颗灵珠一条鱼苗,吃得多不长肉,但猫特别喜欢吃。   梅俊渡喂了自家灵兽两颗丹药,将风影豹收进灵兽袋里,衡量着偷袭许嘉眉的可行性,最终遗憾地放弃了。   风影豹和狸花猫分不出胜负,他和许嘉眉无需打,他便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偷袭她是极不明智的。梅俊渡唾弃自己胆小,道:“你是故意露出空门,引我偷袭你?”   许嘉眉不是这样的人。   她用凝水符清洁沾上鱼腥味的双手,说:“我该回去找我二姐了。”   “这是应战书。”许嘉眉入宫殿,将梅俊渡的应战书给许惠音,“我和梅俊渡在花园里见了一面。”   “打架了?”许惠音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那是风影豹的血,许嘉眉没有沾上血,但血腥味是无法避免的。   许嘉眉道:“我的灵兽和他的灵兽过了两招。”看向笑容勉强的皇后,“你们聊得如何?我可以回家休息了吗?”   皇后不愿儿子和许惠音交手,许惠音是怎样的人,她比许嘉眉更了解。皇后道:“我也乏了,我送你们走。”站起身请客人离开。   许惠音微笑:“送我们到宫门吗?谢谢皇后娘娘。”   皇后不想去皇宫门口,送姐妹二人到宫殿门口,道:“路上小心,再见,晚安。”   姐妹二人登上马车,许惠音放下帘子,布置一道禁制隔开马车内外,问许嘉眉:“我能不能赢梅俊渡?”   第一百一十五章 背叛   “他有一只灵兽,我们家的猫能牵制那只灵兽。”许嘉眉分析,“他会有法器、灵符、丹药、阵盘等物品,你也有这些东西……”   不计较外物,许惠音的修为不如梅俊渡,可许惠音有武功和打斗经验。梅俊渡未去端木家当女婿前,多半学过武功,不过他贵为天家皇子,武功再强也有限。许嘉眉觉得,许惠音与梅俊渡交手,胜负是五五开。   她注视着许惠音的眼睛:“你紧张?”   许惠音道:“我说我不紧张,你能相信我?”   “相信。”许嘉眉道,“二姐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你的战书不是脑子一热就决定下的,我相信二姐有取胜的把握。”   许惠音笑了起来,揉揉许嘉眉的额发,说道:“就算我没有把握,你也能护着我,我猜的对不?”   “对。”许嘉眉有琉璃境,是真不怕许惠音落败梅俊渡的。   许惠音和梅俊渡的决战定在六月初二下午,地址是京城东郊的一座小山,双方都没有对外宣扬此一战。许嘉眉是观战者,与许惠音一同登山。   梅俊渡来得早,在宽阔的山顶盖了一座二层的小楼,他哥哥梅澜玺、他跟班孙化鲤、他皇帝阿爹的贴身暗卫、他皇后阿娘的随身隐卫等,都是观众。   “张娘子、许二娘子,下午好。”梅俊渡迎面走来,笑着打招呼。   他今天穿着月牙白的道袍,头戴饰以翡翠的道冠,手执一柄画着山河的竹骨折扇,轻松悠闲宛如郊游的公子哥。   梅澜玺是武修打扮,穿着紧身衣裳,头发全部束起,佩宝剑。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参与决战的是他,不是他弟弟。   孙化鲤跟在梅俊渡身后,如许惠音所言,外表四五十岁,是个老于世故的人。暗卫和隐卫是武修。暗卫有修为在身,处于炼气二层,长相普通,不高大也不矮小。隐卫是普通的先天巅峰,蒙着脸,身材瘦小,是女子。   许嘉眉一眼看去,目光掠过这五个人,道:“下午好。”退后两步,没有掺和许惠音和梅俊渡的对话。   许惠音道:“下午好。”重复妹妹说过的话,问梅俊渡,“何时开始?有什么规矩?”   “我不请灵兽帮助,你也不能。”梅俊渡提出要求。   “灵符和丹药呢?”   “能不用最好不要用,灵符和丹药是很值钱的。”梅俊渡的笑隐含着深意,“莫要以为我是端木家的女婿就可以随便吃丹药,丹药吃多了,会妨碍修行进度。而且丹药不容易炼制,拿恢复灵力的回灵丹举例,这是九品丹药,一颗普通品质的也要花十八块灵石才能买到。许二娘子没有赚过灵石吧?灵石很难赚的,要省着花。”   “难和不难,是看人的。”许惠音知道梅俊渡已猜出张安宁是许嘉眉,意欲离间她和妹妹,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好比修行,你的修为不如我家眉眉,似乎也比不上齐王世子。”   齐王世子是梅士祯,梅士祯从引气入体修炼到炼气一层的时间比梅俊渡短。   梅俊渡保持笑容,回击道:“我是似乎比不上,许二娘子是确实比不上许娘子。有一个那样厉害的妹妹,想必许二娘子很苦恼吧?”   许惠音:“我不苦恼,我为眉眉骄傲。也许你哥哥会苦恼?”   梅俊渡:“……”   梅俊渡不想互相伤害了,问:“马上开始斗法吗?”   两人在宽阔的场地中站定,眼神相碰,同时出手攻向对方。梅俊渡掐诀施展道术,甩出一道火线;许惠音拔剑劈出剑气,逼近梅俊渡。白色的剑气穿过火线,直扑梅俊渡;火线从中间断开一分为二,凶猛来势不减。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梅俊渡以武功辅助道术,许惠音以道术辅助武功,二人你来我往,暂时看不出谁的赢面更大。   观战的许嘉眉看了一会儿,对梅俊渡的实力有了三分了解。这人的资质略高于他的同族堂哥梅士祯,修为亦然,但他和梅士祯交手,基本赢不了。盖因梅士祯的实力是在和妖兽的厮杀中逐步提升的,梅俊渡经历的打斗估计不少,可他缺乏豁出性命的血勇。   他和许惠音交战的时间越长,赢面越小。他意在用优雅的方式取胜,许惠音无所谓优雅与否,也无所谓受伤,她对梅俊渡狠,对自己更狠。许嘉眉有把握在二十个回合内击败梅俊渡,没把握在二十个回合内取胜许惠音。   半刻钟过去,许嘉眉取出琉璃境,发现小山背面来了几个修士。   修士??   许嘉眉的心猛地一跳,立刻通过琉璃境窥探这些修士的修为。   为首的独眼老头是炼气十一层,跟在他旁边的中年贵妇是炼气九层修士,最前面的威严男子是炼气五层,最后面的白面书生是炼气七层。四人有备而来,身上贴着敛息符,行动小心谨慎。   这是谁家的修士?   许嘉眉用琉璃境观察梅俊渡兄弟安排在小山正面的武修护卫,恰巧看到护卫们内乱。护卫首领被倚重的属下捅了一刀,肺部受伤;梅澜玺的心腹护卫被另一个深得梅澜玺信任的人打伤,瞪大眼睛倒毙……   这是有预谋的背叛,背叛者和四位修士是一伙的。   她被卷进端木家的内斗?或者四位修士的目标是她、许惠音和梅俊渡三人?   各种猜测在脑海里飞快掠过,许嘉眉找出一道灵符扔出,将好不容易占据上风的许惠音和渐显颓败之势的梅俊渡同时困住,拈法诀施展水镜术,把四位陌生修士的全身像呈现出来。   “你们认识这四个修士吗?”许嘉眉沉声问。   许惠音和梅俊渡的脸色都有轻微变化。   许嘉眉撤去困住二人的大水泡,许惠音最先回答道:“我在两个月前见过这个人一面!”指着那炼气五层的威严男子,“他向我求亲,我不认识他,不知他是修士,没有理会。”   “我和他交过一次手,是去年的事。”梅俊渡看向邪气的白面书生,“此人擅长驱使妖精鬼怪,手段狠辣心眼小,不是端木家的修士。”   “他们现在在上山,距离山顶不到七十丈。”许嘉眉陈述事实,对梅俊渡兄弟道,“你们留在山下的护卫已经背叛你们。”   第一百一十六章 走为上计   梅俊渡和梅澜玺的神情同时冷了下来,前者尚能控制自己,后者的面色阴沉得仿佛随时有可能暴起杀人。两兄弟没有问许嘉眉如何知道他们的手下背叛,梅俊渡道:“张娘子,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确定他们的目的。如果他们是冲着你们来的,我和二姐不掺和。”许嘉眉表明自己的立场。   “可以请你出手?”梅俊渡也怀疑四位修士的目标是他,望着实力强于自己的许嘉眉,瞳孔骤然紧缩,失声道,“小心!”   却是皇帝的暗卫偷袭许惠音,皇后的隐卫在倒下,已经遭了毒手。   暗卫也背叛了!   皇帝不可能命令暗卫击杀许惠音!   “啪”   许嘉眉闪电般出手,一掌拍向刺杀许惠音的青刃匕首。   青色的利刃被抹了见血封口的剧毒,暗卫对匕首使用利器符,令匕首更锋利。只要这匕首碰到许惠音的皮肤,许惠音必死无疑。   如今是许嘉眉接下这匕首,暗卫面不改色,偷袭得逞的喜悦刚浮起,就被许嘉眉裹着一层灵力的手掌拍碎:尽管出手仓促,她也没有慌张,她保护了许惠音,并很好地保护了自己。   “喀嚓”   匕首碎裂,尖锐的碎片袭向暗卫,被暗卫身上冒起的土黄色光芒阻挡住。一起到来的是许嘉眉打碎了匕首的一巴掌,土黄色光芒同样阻挡了这一掌,从半个指节的厚度变得蛋壳那样薄。   “你居然是武修?”暗卫露出惊愕表情,一把丢开匕首柄,握住拳头攻击许嘉眉。   “我不是武修,我是修士。”   许嘉眉召唤了三道水箭,令水箭自暗卫身后突袭。   她的拳头快速迎向暗卫的拳头,砰的一声闷响,拳与拳相抵,暗卫的拳头和半条小臂被打爆,鲜血、碎骨、烂肉如落雨四溅,显得恶心又恐怖。   低估许嘉眉的暗卫付出惨痛的代价,被他选为偷袭目标的许惠音在他被许嘉眉牵制时反击,一剑刺进他的胸膛里,剑刃与他的心擦过。暗卫积蓄内气猛地封住身体里的剑,打消了许惠音激发剑气粉碎他心脏的想法,更多的内气被他用于抵挡水箭。   噗噗噗三声,水箭打在暗卫背上,留下可以插进一个指节的血洞。此时此刻,许嘉眉捉住暗卫血肉模糊的手臂,灵力转动,大量鲜血霎时从伤口涌出。   许惠音抓住了机会,绵柔剑气挣脱暗卫的内气封锁,剑用力地一搅,把暗卫努力保护的心脏搅碎三分之一。   他死定了。   许嘉眉一掌拍在暗卫头顶,脑袋裂成数块,如同被拍碎的西瓜。   琉璃境吞下暗卫的灵魂,许嘉眉拿着弓和箭,锐利目光射在山顶边缘的威严男子身上,冷声冷气地道:“阁下何许人也?为何出现在此?”   威严男子看着姐妹二人脚边的暗卫尸体,意外地挑眉,说:“没用的废物。”   这是承认他和暗卫属于同伙,他要害死许惠音。   “嗖”   许嘉眉的箭射了出去,连续四箭截断威严男子的后路,然后遁入虚天,以虚天作为瞬移中转站,拎着兽牙锤闪现在威严男子身后。   威严男子并不将她的四箭放在眼内,直到四箭逼近,描画云篆的箭镞犹如烟花炸开,他才晓得厉害。   但是他明白得太迟,爆|炸的四箭使得他身上冒出来的土黄色光罩变薄,当许嘉眉举起兽牙锤悍然砸下,光罩破碎、消失,威严男子的肩膀被兽牙扎穿,继而塌陷。   他是幸运的,他有强大的同伴。   许嘉眉一击得手,来不及用霹雳拳解决威严男子,便被脚下蹿起的土刺和飞来的薄刃逼得躲进虚天,暂避锋芒。   土刺和薄刃崩散为灵气,威严男子捡回性命。许嘉眉凭空出现在许惠音身旁,拉住二姐的手激发八品飞遁符,瞬间离开山顶,去到十五里外,将四位修士和梅俊渡三人甩下。   “郁芬,赶紧飞起来!”许嘉眉放出灵兽袋里的白天鹅,“追杀我们的人很快就会到了。”   “眉眉?”许惠音略感诧然,“我们打不过那四个修士吗?”   许嘉眉能提前发现那四人,想必是能打的。   许嘉眉道:“他们有备而来,不好打。郁芬能拖住独眼老头,我能对付白面书生,那中年贵妇怎么办?梅俊渡和孙化鲤是指望不了的,说不定他们也跑路了。”   白天鹅完成助跑飞上天,许嘉眉扯着许惠音跃起,落在白天鹅背上。姐妹二人手忙脚乱地在郁芬背上稳住,独眼老头就来到她们的视野中,甩出一道道薄刃攻击白天鹅。   郁芬拍了拍翅膀,强风吹开袭来的薄刃,将她送到更高的天空,地面随着高度的拔升越来越遥远。   独眼老头不会上天,也没有攻击郁芬的手段,唯有眼睁睁地看着白天鹅化作一个黑点消失,恶狠狠地呸了一口:“***!一个小丫头居然有会飞的灵兽!老子快筑基了,会飞的灵兽没有,不会飞的灵兽也没有!”   如许嘉眉所言,她拉着许惠音跑路后,梅俊渡也拉着梅澜玺跑了,孙化鲤比他们更早地跑了。独眼老头追不到梅俊渡兄弟,赶来追杀许嘉眉姐妹;中年贵妇去追杀孙化鲤,剁了孙化鲤的一条腿和两根手指,没能留下孙化鲤的命。   “修真家族出身的这些龟孙子,一个个富得流油!”独眼老头得知孙化鲤也逃脱了,阴冷地道,“再让我遇到他们,我剥了他们的人皮!”   “怕是遇不到了,他们怕死,这会准往家里跑了。”中年贵妇说道,“那个张安宁是什么来路?白山城没有姓张的家族,她肯定是叶、余二家的嫡系,不然用不起长翅膀的灵兽。”   “也许是跟着余雁行回余氏的叶家主之女?”独眼老头猜测,“若能抓住她,好处绝对不好少到哪里去!”   “抓得住再说这话吧。”中年贵妇拿出羽毛扇摇了摇,望向烈日下的京城,“走,咱们去瞧瞧那群秃驴忙活得怎样了。”   白面书生扶着受伤的威严男子下山,将威严男子推向背叛梅俊渡兄弟的护卫,皱眉道:“我帮你压着,你快点把伤弄好!”   众护卫晓得二人是修士,杀掉护卫首领的鹰钩鼻护卫伸手去扶脚步踉跄的威严男子,对方借力站稳,一口咬住鹰钩鼻护卫的脖子。   鹰钩鼻护卫想躲避,来自白面书生的威压却笼罩着他全身,他一动不动,任由威严男子攫取他的充沛血气,直至昏死,被威严男子嫌弃地丢开。   威严男子喝了三个武修的血,功法运转,受伤的肩膀缓缓痊愈,不留任何疤痕。   第一百一十七章 邪魔外道   “好了。”他说,“易真人传授的《采源养气宝典》真神奇啊,竟然能采撷武修的气血作疗伤之用……可惜,那几个蠢货跑得太快了,要是他们不跑,我们就能采撷他们的灵力提升修为了。”   “呵,是你太没用,才会叫他们逃脱。”白面书生汪武刚看了看恐惧的众武修护卫,冷嘲道,“你的修为不算低,结果不仅叫他们跑掉,还折损一个修士,弄伤自己,很有本事嘛。”   “我哪能想到伤我的小娘皮是武修?她一巴掌能把人脑袋劈成五瓣!”威严男子曹二柏为自己的受伤找理由,“我实力不如你,换了你被偷袭,你也得吃亏!”   汪武刚冷笑。   曹二柏有点怵他,不敢朝他发脾气,扬起手便是一颗水球砸向众护卫,“看啥看?再看挖了你们的眼睛!”   护卫们害怕落得鹰钩鼻护卫那样的下场,挨了比石头更硬的水球,被砸得淤青、流血也强忍着。如此温顺并未取悦曹二柏,他用看死物的目光看他们,暴躁地道:“一个两个都没有长眼睛么?马车在哪?把马车赶过来,我们要进京城!!”   晴空之下,赵国皇宫内响起钟声,皇帝跪在佛的金身像前,闭目背诵经文。一位穿着金红色袈裟的老年和尚跪在他右侧,低沉的声音隐含着激动:“陛下,该剃度了。”   皇帝停止念经,睁开眼睛,道:“请。”   太监送上剃度的小刀,静宗大师取下皇帝的冠冕,解开皇帝的头发,在四位中年和尚的念经声中拿起小刀剃去皇帝乌黑的头发。   不多时,皇帝的脑袋被剃成光头。   静宗大师请皇帝起身,带皇帝去见佛在人间的化身罗那菩萨。   佛的外貌不能描述,佛的化身可描述。罗那菩萨是外貌五十岁上下的高壮男子,圆脸、双下巴,皮肤苍白松弛,肥肉在胳膊、肚腩等位置堆积,穿戴华丽,面带笑容。皇帝恭敬地跪下磕头三下,亲吻罗那菩萨的鞋子。   罗那菩萨呵呵笑:“陛下何须如此?哦,险些忘记陛下剃度了,如今是我佛门中人。我刚请示了佛,佛赐你法名献心,你欢喜吗?”   “献心很欢喜。”献心和尚说。   “欢喜便好。”罗那菩萨接过静宗大师递来的佛珠挂在献心和尚的脖子上,拍了拍手,欢快地说,“是时候去看新皇登基了,我很期待新皇设我佛教为赵国唯一的国教,下旨将赵国境内所有的道观庙宇改为我佛的寺院!”   皇帝的儿子一共十七个,二皇子梅观海的母亲莲贵妃是虔诚的佛信徒,皇帝迎莲贵妃进宫前,已在宫中盖起一座专给莲贵妃供奉佛的堂殿。莲贵妃入宫之后,吃住皆在佛堂,二皇子梅观海是在佛堂长大的,刚出生就成为佛的信徒,被莲贵妃请静宗大师赐下法名。   今天,皇帝出家成为佛的门徒,梅观海登基了。   身为新皇的母亲,莲贵妃成为皇太后,原本的皇后也和皇帝一样剃度出家。不愿意出家的妃嫔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皇宫里的权力更替与平民百姓无关,平民百姓的生活仍在继续,但佛寺比以前多,信佛的人也比以前多。   梅俊渡没有回返京城,离开山顶便奔着自己位于另一座城池的秘密住处而去,一路不停歇。直至走进住处,打开阵法,升起可抵御炼气十层修士的禁制,梅俊渡方喘了一口气,拿出传讯符求助自己的妻子。   他怀疑汪武刚四人不是白山城出身的修士,可世间修士不是白山城的就是端木家的,除了这两个地方,谁还能拿出修士修行的功法?能拿出功法的,必是白山城和端木家容不下的外道!   发现外道修士,禀告端木家,被证实后可得到一百块灵石作为奖赏。四个外道修士是四百块灵石,他和孙化鲤、许家姐妹平分,每人一百块灵石,也不算少了。   目送带着信的灵鸟飞离,梅俊渡心里仍怀着不安,来回踱步二十多次,他带着哥哥梅澜玺悄悄离开,去往另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住处。   这天傍晚,梅俊渡刚在新住处喝上第一口茶,外出打听消息的仆从归来禀告他,旧住处已经被发现了。   梅俊渡差点被含在嘴里的茶呛到,梅澜玺很有眼色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顺气,说道:“你信任的人当中有叛徒!”   梅澜玺心道:我是你哥,唯有我不会背叛你,你应该信任我。   “别跟我提叛徒。”梅俊渡放下茶杯,摸了摸心口,怀疑新住处不安全。他展开神识观察新住处里的人和各种物品,在奴仆住的后罩房找到佛的画像和香烛等物,脸色蓦地一变,脑门一抽一抽地痛。   外道!又是端木家和白山城厌恶的外道!   赵国怎么这么多外道?!   不管怎样,新住处是不能住了!梅俊渡下令严惩那几个信佛的奴仆,带着帮不上忙的哥哥去端木家在赵国的药铺寻求庇护。   然而梅俊渡的运气很不好,刚出门就遇到两个来到住处门口的先天八重武修和尚。   ……   许嘉眉在赵国没有秘密住处,她二姐许惠音有,指点白天鹅飞到京城以南的一片山林。落地后,白天鹅吃了一颗丹药,主动进灵兽袋里待着。许惠音把许嘉眉带到积灰一个多月的林中小木屋,自己去打探消息;许嘉眉没闲着,将意识沉入虚天,审问被擒的暗卫灵魂。   虚天能有效阻隔心血咒等奴役的手段,暗卫受不住折腾,乖乖吐露消息。   独眼老头和中年贵妇等四位修士原本是散修,修为一般般,后来加入一个名为登天宗的门派,修为一下子窜高了,变得厉害了。登天宗的宗主姓易,叫什么名暗卫不清楚。反正那位易宗主十分大方慷慨,无偿传授门内弟子功法,时常指点门内弟子修行。   暗卫想加入登天宗,独眼老头要求他帮忙做几件事,他答应了。   他们盯上回到京城的端木家女婿梅俊渡,预备下手之际,许嘉眉和许惠音突然给梅俊渡下了战书。他们不知许嘉眉来历,以为许嘉眉和梅俊渡修为一致,妄想把梅俊渡和许嘉眉姐妹一锅端。   第一百一十八章 窃贼蠹虫   这不是许嘉眉初次听闻登天宗之名。   此前,她在常勤县的乔家过夜,沐浴沐到一半遭人暗算,杀了装神弄鬼且手段卑劣恶心的桃花眼少年,用琉璃境收了他的灵魂。   在桃花眼少年口中,许嘉眉得知世间有一个名为登天宗的秘密门派,桃花眼少年拥有三条灵根,得以拜入登天宗,短短五年成为炼气五层修士。   他资质普通,悟性一般,没有别的奇遇,修行一门叫做《采源养气宝典》的功法,可以夺取武修的气血、妖兽或妖的妖力、修士的灵力并据为己有。对许嘉眉出手是看中她的充沛气血,非谋害她性命,亦非和她生孩子。   登天宗在赵国也有门徒,他们想搞什么事?许嘉眉细细地盘问忠于己身利益的暗卫。   为了顺利地投胎转世,暗卫毫无隐瞒,可他所知有限,仍需许嘉眉拼凑真相。   许惠音回来后,许嘉眉将暗卫提供的情报如实告诉许惠音,疑似邪道功法的《采源养气宝典》也一起说了。   “修行《采源养气宝典》能让一个三灵根在五年内晋升炼气五层,不需要灵石?”许惠音的眼睛里亮起了感兴趣的光,“眉眉有逼问出这部功法的全篇吗?”   “那不是好功法,那是邪功。”许嘉眉出于好奇,确实问了《采源养气宝典》的全篇,“修行《采源养气宝典》好比体修吃吃淬体丹、修士吃养气丹和拓脉丹,短时间内可获得一定的好处,但以后必然付出沉重代价。修行《清水诀》这样的功法筑基,能拥有拥有六甲子寿元,修行《采源养气宝典》是没有六甲子寿元的,甚至无法筑基。”   “这功法适合给不能筑基的修士,不是所有修士都有把握成功筑基的。”许惠音兴趣不减,“眉眉,《采源养气宝典》还有没有别的缺陷?”   “有。”许嘉眉研究过《采源养气宝典》,在她回到家陪父母游山玩水的时候,“我怀疑这部功法的目的是养猪崽。”   “???养猪崽?”许惠音猜出许嘉眉的意思,顿时兴趣大减。   养猪崽除了宰掉吃肉还能有什么用?许惠音不做猪崽。   她江湖行走,见识的丑恶比许嘉眉多太多了。   例如家中一贫如洗的钱某,突然被有钱的远房叔叔登门认亲戚,给钱给礼物,还教武功。钱某高兴地学了,殊不知那武功是邪功,待他大成之日,他叔叔原形毕露,夺取他的内力,害了他的性命。   此谓何事?   养猪崽不外如是。   “好人”叔叔拿侄子钱某当猪崽,算计的是一个人;那位易宗主拿众多修士当猪崽,被算计的人绝不止十几二十个,其用心之险恶、图谋之深远可见一斑。   许惠音动了动脑子,说:“莫非易宗主想晋升元婴,成为天下共主?”   许嘉眉道:“不清楚,反正他想做的绝不是好事。”   能创出《采源养气宝典》这样的邪功,还将邪功大肆宣扬出去,即便易宗主没有杀过人,没有踩死过一只蚂蚁,他也不是好人。   当然,善恶是主观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一件坏事引发的后果不全是坏的。许嘉眉说清楚《采源养气宝典》的缺陷,并未告诉许惠音,她在修改这部养猪崽功法,想去掉缺陷。   “皇帝换人做了。”许惠音讲出她跟别人打听的消息,“新皇崇佛灭道,请静宗大师当赵国国师,设佛教为国教。”   “登天宗和佛教勾结了?”许嘉眉略感意外,随即了然,“佛教扎根赵国,当初慧灯寺卖假符骗我们钱,我以为他们要关寺门还俗,可他们现在还打开寺门收香火。不过,佛教和登天宗在图谋什么呢?”   而且,登天宗是修真门派,是类似白山城三姓、端木家的大势力。赵国的佛教有何底气与登天宗勾结?赵国灵气稀薄,没有灵脉,妖兽、鬼怪非常少,赵国的佛教能给登天宗带来什么利益?   许嘉眉想到拥有灵根的自己和二姐,猜测佛教允许登天宗在赵国收徒。   可登天宗强于佛教,若有意在赵国收徒,为何不强迫赵国新皇尊登天宗为国教?   “佛教不弱,江湖中人大多会两手佛门武功。”许惠音比许嘉眉熟悉赵国,点出关键,“我敢肯定佛教有武王,说不定还有一位不弱于金丹真人的武圣坐镇。”   这位可能存在的武圣和登天宗宗主易真人一样不为外人知晓。   登天宗是白山城和端木家共同的敌人,佛教何尝不是白山城和端木家打击的外道?敌人的敌人可归为朋友,两个隐藏势力的合作是理所当然的。   被许惠音提醒,许嘉眉想起一事。   七年前,她家遇到怪事,去西郊慧灯寺请平安符,曾经旁观三位武林人士挑战慧灯寺的和尚失败,被和尚强行剃度出家。   当时她觉得有趣,因自家怪事所致,没有深思。   如今回想起,佛教在凡间的影响其实不小。她家遇到怪事,父亲的决定是请“神仙”镇宅辟邪,并去慧灯寺拜佛,没有想到去道观。   许嘉眉又想到另一件事情,取出一张画像递给许惠音,问她:“可有看出点什么?”   这画像是她用来转移噬灵虫的承载物,画里的佛祖是三头恶鸟而成,通过观摩画像,许嘉眉创出隐息术,藏起自己去掉噬灵虫、可以重新修行的秘密。   “咦?”许惠音观察着画像,“这画有一股子邪气,不是好东西……我好像见过类似的画像,不过,那不是佛的画,是一只三头怪鸟的画。那画画得邪乎,画着画的墓穴属于白泽王朝时期的被贬大官,大官她夫君是姓余的县男。”   她一边说一边施展水镜术,将三头怪鸟的模样倒映在镜中给许嘉眉看。   许嘉眉伸手在画像上点了一下,画中的佛显露三头恶鸟真面目,与水镜术映现的三头怪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的猜测:“难道佛教尊崇的真佛是一只三头鸟伪装假扮的冒牌货?”   未及她们讨论,许嘉眉的眉往下一拉,整个人遁入虚天消失不见。许惠音寒着脸掏出一条三十六颗青砂珠串成的手链戴在左手腕,提剑往林中赶去,欲帮助妹妹。   林子里树木断折,沙土飞扬,道术造成的痕迹极明显。许惠音赶到时,许嘉眉已经与跟着许惠音回来的探子过了三招,许嘉眉没有讨到便宜,探子也没有本事压制许嘉眉。   许惠音走到妹妹身旁,瞧那探子,二十来岁出头的青年,长发以一根刺绣云纹的银白色缎带系住一半,中等身材,五官端正,手里握着一管翠绿的玉箫。不远处站着两个十四五岁的丫鬟,正焦急地注视着探子,对许惠音姐妹目露警惕。   “二娘子。”探子拱拱手,脸上露出浅笑。   “风公子?”许惠音认识探子,眉头微微一蹙。   “是我。”风画帘坦然承认,对姐妹二人说,“某乃登天宗内门弟子,拜宗主为师,得到宗主的真传。二娘子、三娘子,你们非修真家族出身,不妨入我登天宗。我们不是藏着掖着防备外姓修士的修真家族,你们要的,登天宗都能给,并能给更多。”   “但是你们算计我们,缺乏应有的诚意。”许嘉眉不为所动,“我不是第一次被你们算计了。上次我归家,想把家传宝贝送给我的市井小帮派头目张吉祥,是你们的人。”   被当面指责的风画帘满怀着歉意道:“对不起,那只是一个意外,蠢人自作主张的意外,与登天宗无关。”   许嘉眉笑了一下,道:“涂昌国秦家的血铜矿也是你们搞事,你们还挑起叶氏与郑氏的纷争,甚至蛊惑苏芳歇虐杀谢慧如。”   风画帘看着她,平静地道:“叶氏和余氏是窃贼,是蠹虫,他们霸占了修行功法、灵脉和灵石矿,他们贪婪自私,他们全都该死。郑氏和苏氏意欲效仿修真家族霸占属于天下人的资源,他们同样该死,不可饶恕。   “许娘子,你拥有水行天灵根,却被叶氏视为炉鼎侍妾,传授《朝云暮雨合欢妙法》这等污浊下流的房中术,你甘心吗?你不甘心,你憎恨叶氏,你也憎恨余氏。”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这个赵国   “然而没有叶氏和余氏,我不会踏上修行路。m.”许嘉眉道,“这两个修真家族对我有企图,却没有伤害我,我不会憎恨他们。”她厌恶他们。   “我不相信你的话。”风画帘说。   “我不要求你信,你信或不信与我无关。”许嘉眉问,“还打吗?”   风画帘拒绝:“不打。”   他是真心邀请许嘉眉成为登天宗弟子,许嘉眉不愿,他不强求。   “请许娘子认真考虑我的提议,我觉得你很适合登天宗。”风画帘道,“登天宗无意中冒犯你,这是登天宗的不对,请求你谅解我们。我是登天宗弟子,无法代表登天宗,但我能告诉你一条情报。”   许嘉眉接受了:“好,你说。”   风画帘说:“这个赵国,是属于佛的赵国。”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不解其意。   风画帘留下一道联系他的传讯符,与她们道别后,带着两个丫鬟离开。仅是一条意思模糊的消息,不足以得到许嘉眉的谅解,他得去阻止登天宗在赵国的修士对博安城许家下手,还得和佛教打个招呼。   此两件事情,他无需说,想必许嘉眉姐妹是心知肚明的。   许嘉眉不认识风画帘,问许惠音:“他是谁?”   “我以为他是普通的江湖人,和他见过几次面,交情就像你和王彦卓那样吧。”许惠音道,“他受了重伤,我看到了,顺手拉他一把。后来,他还了恩,我和他再无来往。”   “是他告诉你我离开白山城吗?”许嘉眉想到风画帘提及《朝云暮雨合欢妙法》,怀疑白山城三姓都被登天宗的探子渗透进去了。   “对,江湖人说他什么都知道一点。”许惠音抿了抿唇,轻声说,“眉眉,我把你给我的《清水诀》散播出去了。”   许嘉眉愣了一下,猜到许惠音的打算,道:“不碍事,民间有散修,散播一本修行功法不是什么大事。”   估计当时的许惠音以为她死于叶氏和余氏的暗斗,气愤又无法报复此二姓,故而故意散播修行功法动摇修真家族的统治。   若是她没有回赵国,许惠音会加入登天宗为她向白山城复仇吗?许嘉眉没有想下去,拥住二姐的肩,道:“二姐,我希望你每天平安喜乐。”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眉眉。”许惠音的个子比许嘉眉高,垂头与许嘉眉平视,眼睛如镜子映着她的面容,“假若我去世,你会为我复仇吗?我知道你会。你的回答即是我的回答,我珍你重你爱你,恰如你珍我重我爱我。”   许嘉眉的眼睛也映着她的面容,两人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向后退一步。   许嘉眉道:“这样不好。”   许惠音笑,捏了一把她的脸,说:“世间事,不是不好就不能做的。你懂道理,我也懂;你别说我,我也不说你。”   许嘉眉靠在二姐身上,遥望西边的红日,内心平静。   家是放下一切负担的地方。   她有二姐,可以暂时依靠对方,无需思考白山城,无需思考登天宗,也不用想修为和心境。   许惠音拥着她,静静地看她陌生的、属于张安宁的脸,伸出手指戳了一下。   触感和真正的皮肤一样,柔软而温暖,但假的永远不是真的。   眉眉戴着这面具,一定不舒服。   红日沉入地平线之下,许嘉眉端正坐姿,道:“风画帘说赵国是佛的赵国,你怎么理解?”   “佛有可能是活的,佛把赵国视为囊中之物,佛不允许不信的修士住在赵国。”许惠音给出她的猜测,“我不认为赵国灵气稀薄是佛造成的,佛若有这般本事,的寺院早就遍地开花了。”   “我觉得佛可能是悄悄晋升到金丹期的妖,我给你看的那画像,是我从妖怪手里得来的战利品。”许嘉眉看的书多,对于此间世界的佛教发展史有了解,“在白泽王朝时期,佛是不存在的,那时也没有和尚。”   确切说,是赵国之外没有佛,没有和尚。   佛教最早出现在赵国,逐渐向赵国之外发展信众,像兴国鹿郡那样存在着大妖和妖修家族的地方,七成平民百姓没有听说过佛。   “要搬家吗?搬去哪里?”许惠音直觉佛不是什么好东西,生活在佛的统治下,指不定比遇到乱世更糟糕。   “看看情况再说。”许嘉眉道,“端木家距离赵国比较近,若是端木家无暇处理赵国被佛教夺取之事,我们可以考虑搬家。”   姐妹俩疑心博安城不安全,放出白天鹅郁芬,在天色未亮时回到家。   家里没有出事,王家也没有出事,博安城和平时一样。许嘉眉在茶楼二楼的雅间观察街上走过的行人,发现和尚的数量比往常多不少,且不复往常安分低调。   慧灯寺要举办庙会庆祝佛教成为国教,部分大户人家向慧灯寺捐献钱财布帛,一些官员打算扩大慧灯寺的规模。外地来了几个尼姑,决定在北郊选一块地方盖尼姑庵。慧灯寺的某某大师带着几个小和尚去了隔壁城池,要盖第二座慧灯寺……   有和尚敲响许家的门,请许家施舍钱财扩建慧灯寺。   许和畅至今未忘慧灯寺骗钱卖假镇宅符假平安符的劣迹,让仆从把要钱的和尚撂在偏厅,上了一壶前年的粗茶,找到许惠音:“惠音,你说咱要不要给?咱家不去慧灯寺拜佛,慧灯寺请咱家去他们寺院吃斋饭请了好几次,我和阿爹不去,阿娘和王家的彤婶去过一次。”   彤婶是王家媳妇,比许和畅高一辈,时常去慧灯寺送香油钱、吃斋饭,好做善事。   许惠音翻出记忆里彤婶的模样,以前不觉得彤婶如何,现在怀疑彤婶蓄意接近母亲,不安好心,便说:“你问那和尚,王家可有出钱扩建慧灯寺。王家没有,咱家信道,不会施舍钱财;王家施舍了,咱也意思意思施舍一点钱吧。”   和尚说,王家施舍了三万两白银。   许和畅:“……”   去你的三万两白银!真当钱是那么好赚的?当初她家卖糕点方子,是十两银子卖一张,三万两得卖三千张糕点方子!   第一百二十章 是属于佛的   “我家里穷,没有余钱。”许和畅拿出一千两银子打发了和尚,心疼得像是把一千两银子的银票送进灶里烧了。   可不就是烧了?她家又不信佛,一千两银子送出去,慧灯寺能给什么回报?也就点几盏没啥用的长明灯,灯油钱还要自己掏!   许和畅觉得吃了大亏,偏偏王家给钱那么大方,她家不能当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该死的没用的面子!   心情不爽的许和畅回到后院,逗了逗正在和丫鬟玩耍的两岁儿子宝生,与许惠音说道:“王家信道,怎会给钱扩建寺院?”莫非王家出事了?   许惠音道:“王自若不在家,王彦卓和王绣年也不在家,王十一大前天去慧灯寺拜访云游归来的知了禅师,被知了禅师留在慧灯寺。”   原来三万两白银竟是赎回王十一的钱么?   许和畅让丫鬟们退下去,把拼图打乱,要求宝生将拼图拼起来。她挨近许惠音,压低声音问:“我们要不要去慧灯寺瞧瞧?王十一叔没有对不起咱们,咱们坐视不管,不大好。”   “若是王十一和知了禅师是好朋友,帮着慧灯寺骗咱家钱,你还同情他吗?”许惠音恶意猜测道。   “……他看起来不像是那样的人。”许和畅说。   “大姐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别人认为的人吗?”许惠音坐在苇席上,看宝生一脸苦恼地分辨花花绿绿的一堆拼图碎片,“妹妹去了慧灯寺,等她回来,我们就知道王家跟慧灯寺的关系了。”   “她怎么不跟我说?”许和畅对宝生说,“把碎片摊开在地上,一块一块慢慢拼,咱们不急的。慧灯寺大张旗鼓地办庙会庆祝,又找我们讨钱,万一妹妹被欺负……”   突然冒出来的张安宁是谁,许和畅初时认不出来,后来不用求证也知道。   眼睛可以被蒙蔽,但心不会。   张安宁是眉眉。   许惠音道:“慧灯寺没有能欺负妹妹的人,妹妹也不是好欺负的。”   不好欺负的许嘉眉被小沙弥请进客舍,客舍干净整洁,放着一张草席,席上隔着两个蒲团和一张茶几,茶几上有茶具和果盘,四只红苹果堆成宝塔形状。   “施主稍等,住持很快过来了。”小沙弥拿起一只苹果,跑出去打水洗了,递给许嘉眉,“请吃苹果,很甜很脆很好吃的。”   “谢谢。”许嘉眉拿出小刀削去苹果皮,切了一半苹果给小沙弥,“给你吃,不用谢。”   小沙弥看似七八岁,双手粗糙指节大,是常干活的,想来没有吃过几次苹果。许嘉眉切了一小块苹果尝了尝,的确甜脆可口,便将剩下的全部给了小沙弥吃。   她使用着名为张安宁的投影之身,真身藏于虚空,不怕和尚在苹果里下毒算计她。   小沙弥已经吃了一半苹果,许嘉眉给他一半的四分之三,他不敢要。慧灯寺的住持知空大师在这时走进来,双掌合十念了一句佛号,与许嘉眉寒暄。   许嘉眉道:“我给他吃了苹果。”   知空大师:“多谢施主。”拍拍小沙弥的肩,让小沙弥出去。   他拿出烧水的小炉子和壶,取水放在炉火上,说道:“喝茶要等一刻钟,招待不周,实在不好意思。”   “大师很忙吗?”许嘉眉知道这位知空大师是新上任的住持,跟皇帝一样。   “师父没打算让我接替住持之位,我有很多事不熟悉。”知空大师的年纪跟许和畅相仿,面色温润,“张施主此次拜访,可是代表许家而来?”   “不,我只能代表我自己。”许嘉眉问,“你们想要什么?”   知空大师道:“天海郡,还有王家和许家的臣服。”   你的语气这么大,你的脸撑得住?   许嘉眉注视着茶几对面的青年和尚,道:“大师可有听过过风画帘?你与他交手,胜负几何?”   知空大师道:“我有六成半把握取胜,你有几成把握?”   许嘉眉如实说道:“前天傍晚,我和他交手,胜率大概是五成吧?”   “现在呢?”知空大师问。   “现在是七成。”许嘉眉昨天晋升炼气七层了,“大师能否改变主意?”   “不能。”知空大师的出手速度有如闪电,瞬间将许嘉眉戴着碧玉镯子的手按在茶几上,另一手竖起食指点向她的眉心。   他的行事风格与许嘉眉印象中的慧灯寺和尚一样,看似温和,实则霸道。也许这是慧灯寺和尚的特色?许嘉眉漠不关心地想着,无视即将落在眉心的食指,捏拳砸向知空的脸,牙齿咬碎口中符丸,吐出一道极寒的气息。   “砰!”霹雳拳先于知空的食指落在他脸上,将他的脸砸出一块拳头大的淤青,没有血液飞溅,也没有脑浆迸裂。   此人的脸比别人的脑壳更善于经受捶打。   “噗!”食指戳在许嘉眉的眉心,戳出一个小小的凹坑,像是落在面团上。   极寒的气息冻得空气飘起白色的冰尘,知空紧紧闭着嘴唇,身上泛起一层厚厚的古铜色的光,将极寒气息阻挡。   寒气在消散,冰封整座客舍。   古铜色的光在微微颤动,忽然裹住极寒的气息,与极寒气息一共消弭于无形之中。   知空抖落身上的细碎冰霜,被许嘉眉一拳打在脸上。   顿时身体向后仰倒,鼻血直流,脸迅速肿起,温润气质被受辱的愤怒取代,知空呸地一声吐掉带着血的唾沫,凶恶地盯着许嘉眉。   许嘉眉在他对抗极寒气息之时互换了真身与投影,打他的第二拳实实在在不掺水分,用足了十成力。   “天海郡是你的?你是天海郡的皇帝?”许嘉眉问,“许家和王家是你的臣子?”   “是!”知空极为硬气,梗着脖子与许嘉眉释放的威压僵持,一字一顿地强调道,“天海郡是佛的天海郡,赵国是佛的赵国!佛是天海郡的主宰,所有人都要在佛的面前跪下磕头!包括你,包括许家,包括王炳辉!包括白山城!”   他身上又涌出佛光,一步一步地将他从修士的威压下解救出来。   知空口诵佛号,看许嘉眉的目光如看妖孽。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不合适   许嘉眉不是妖孽,许嘉眉只是站在知空敌视的立场。   她说:“你的佛那么厉害,何时能踏平白山城?吹牛不是这样吹的,你的佛没有踏平白山城的本事,你也没有在天海郡做土皇帝的本事,合该安分老实。”   知空用拳头回复她。   他皮糙肉厚,吃她一拳的伤势与普通凡人被普通凡人打了一拳,他的攻击力会有多厉害?   许嘉眉没有拿霹雳拳去接他的这一拳。   因他出拳的速度不如霹雳拳,她踩着闪舞步轻松地避开,连诡步都没用上。她欺近他,葱根般纤细的手指抓握他的胳膊,泥鳅一样滑溜地钻开皮肉,扎进肌肉里。   金色佛光向胳膊蔓延,许嘉眉顺势松开手,又是一拳砸中了他的左脸,可怕的力量将他打得牙齿松动,舌头受伤。   “妖女!”知空含糊不清地怒骂,撞墙逃出客舍。   “秃驴。”许嘉眉回敬,跟上他,丢他水箭。   可以将先天九重的暗卫打出血洞的水箭准确命中知空,除了一道湿润的水痕,什么也没有留下。佛光削减水箭的力量,被削弱的水箭根本破不开知空的防御,这在许嘉眉的预料之内,毕竟水箭不是高攻击力的道术。   知空冲进禅房,抓起一根粗壮的禅杖,冲着许嘉眉便是一扫。许嘉眉用闪舞步应付,游刃有余地跟知空过招,裂石掌和穿针指交替使用,冷不丁一记霹雳拳盯着他的脸下手。   此人防御高,攻击力一般,速度慢,比会道术的风画帘容易对付多了。许嘉眉也不全是用拳脚之术和他打,她的穿针指落在他身上,每次都留下一道属于自己的灵力,直至道术准备完全。   砰地一声闷响伴着飞溅的血,知空的心脏被许嘉眉的道术爆开一个模糊的口子,可以看到勃勃跳动的心,血液从裂口汹涌而出。   中招的知空一把捂住剧痛的心口,念诵佛的经文,努力止住流个不停的血。   与此同时,许嘉眉也发现自己的动作逐渐迟缓,身上像是穿了几百斤的重甲,经脉中灵气的运转亦有一种不流畅的滞涩感,可见是被知空暗算了。   很正常,她暗算他一把,被他暗算不稀奇。   他和风画帘交手毕竟是有六成半胜率的,他的实力与她在伯仲之间。   许嘉眉豪不手软地引爆了知空四肢的大血管,施展一个小道术去掉落在身上的血,道:“叫你的佛换个人当住持,你不合适。”   撂下这句话,许嘉眉大摇大摆地离开,在转角处遇到满面惊恐的小沙弥,不忘笑了一下并摸了一把他的光脑壳。   身后传来扑通声,小沙弥腿软,坐在地上起不来。   把住持知空打得浑身流血的许嘉眉,已经变成小沙弥抹不去的心理阴影。   慧灯寺和尚非软蛋,许嘉眉走到寺院前庭,被十多个五大三粗的武修和尚围了起来,为首的和尚是先天八重,手里握着一根比她手臂还粗的八尺铁棍。   和尚喝道:“妖女,留下命来!”   众和尚一同冲上来围殴。   许嘉眉给自己贴一张力大如牛符,跺了跺脚制造地震,铺着青石板的地面霎时裂开一道道口子。地震中,众和尚失去平衡,除了少数几个站稳的,余者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再一脚跺下,本就强烈的地震被进一步加强,站稳的那几个也倒下了,唯有许嘉眉保持站姿。她从容地跨过地上的“尸体”们,一步走到慧灯寺的大门口,在善男信女们如看妖魔的目光中下山去了。   地震感传递到慧灯寺后山,正在和知了禅师下棋的王十一不小心碰掉一颗棋子,捡了起来,说道:“遇到地龙翻身了。”   “非也。”知了禅师的武功比王十一高明,道破地龙翻身的本质,“这不是地龙翻身了,这是一位高手来慧灯寺了,‘地龙翻身’是高手弄出来的。”   “哪来的高手?”王十一没见识过能弄出地龙翻身的高手,惊讶道,“他莫不是先天巅峰的绝世高手?”   “可能比先天巅峰更强一点?”知了禅师猜测道,旋即说,“咱们下完这一盘棋,就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盘棋草草结束,去前山打听的小沙弥回了来,说是女妖跑到慧灯寺逞威,把住持知空大师打得浑身流血不止,受伤很重。   女妖?   王十一听不懂,与知了禅师对眼神,道:“会不会是许二娘子?她这两年越发神秘了。”   “她没有这么厉害。”知了禅师否定,思索了片刻,“可能是许二娘子那义妹,叫张安宁的来寺里了。”   又让小沙弥去前山打听,果然是。   王十一和知了禅师相对无言,前者说:“二娘子不高兴,我该回家看看情况了。”   当即与知了禅师道别。   知了禅师得知知空受重伤,还被张安宁认为不能胜任住持,心思微动。   他与知空是同辈,知空当住持,他是不服的。   横竖知空现在养伤,知了禅师暗暗联合不满知空的人架空了知空,把办庙会和扩建寺院的事情接手过来,缓慢图之。天海郡不同其它地方,这里住着筑基期修士的亲族和子孙后代,还有一个许家,佛教在这里发展不是不行,但一切都要低调。   打了人的许嘉眉回到许家处理知空造成的负面影响,用去五天才把身上的无形重甲彻底去除,至于经脉中妨碍灵力流动的奇怪异力,她觉得这还要用十多天解决。   “下次遇到知空这样的对手,需速战速决。”许嘉眉吸取教训。   她腾出时间研究经脉中的奇怪异力,从了解它到破解它,倒是没有用掉十多天,十天便搞定了。若是知空还用这招算计她,她绝不会轻易中招,中了招也不会被耽误太久。   庙会已经办完,天海郡的和尚们比许嘉眉去慧灯寺前安分低调了些,新皇登基的消息从京城传到这里,大家议论几句,更关心自己的生活。   天海郡外,梅俊渡和梅澜玺东躲西藏,饥一顿饱一顿,过得可谓辛苦极了。梅澜玺偶然听到张安宁(许嘉眉)击败慧灯寺住住持,跟梅俊渡商量道:“要不,咱们去天海郡博安城投奔许家?许家不怕和尚,也没有外道修士找她们麻烦,她们应该肯收留我们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乱世来临   念着端木家的面子,许嘉眉收留了梅俊渡和梅澜玺兄弟,问他们:“端木家没有回应你的求助?”   “没有。”梅俊渡挠了挠下巴的胡茬,觉得他的娘子可能是遇到难事自顾不暇,不然她一定会来赵国救他的。   赵国周围存在着难以逾越的天堑,犹如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梅俊渡养了一只可以飞越天堑的灵鸟用以送信,那灵鸟在他逃离山顶后带着信飞向端木家,至今无音讯。也不知道有没有抵达端木家,或者抵达端木家之后没有被放回来……   他的心发虚,如怀疑妻子另结新欢的赘婿,脸上不露怯意,对许嘉眉说:“若是秃驴和外道修士找来,你不必拦着他们,我自会跟他们来一个了结。”   “不,他们容不下你,也不能容下我。”许嘉眉说,“你在我家借助,不妨给我家当护院。”   “这怕是……”梅俊渡说道,“我欠你人情,我会还。”   “这不正是你期待的吗?”   许嘉眉戳破梅俊渡的虚伪,说:“你怕被和尚和外道修士要了命,我也怕。”   梅俊渡打量她几眼,想问她是不是没法离开赵国,碍于自己寄人篱下,故意踩许嘉眉的痛脚惹恼她不明智,遂闭上嘴没有问。   他想了想,换别的问题:“张道友,你可否知道外面是什么形势?”   许嘉眉不白送情报,道:“我知道一点。”   知道就说呀,磨磨唧唧干嘛?梅俊渡腹诽,拿出一瓶丹药倒出一颗给她,说:“我想知道端木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颗不够,给一瓶。”许嘉眉道。   “……”梅俊渡牢牢地捏着装丹药的白瓷瓶,过了一会儿,像是割自己的肉那样把一瓶丹药给她,“你得跟我讲得详细些,例如我娘子为何没有给我回信……”   “在你和我二姐决战前天,端木家老祖宗走火入魔了,端木家家主宣布闭门三百年,所有不在祖宅的人都被放弃了。”许嘉眉道,“莫说你娘子收不到你送的信,便是收到,她也没法帮你。”   “什、什么放弃?”梅俊渡结结巴巴,“你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这是真的事。”许嘉眉道。   她在赵国没有消息渠道。不过,习惯了不睡觉的她前段时间躺下入睡,被小翼蛇入梦,便请小翼蛇打探了下赵国外面是什么形势。小翼蛇有智慧,原形不会说人话,尾巴卷着笔却是能写字的,还能变化人形,可男可女,无性别。   许嘉眉的凝露对小翼蛇没有用处,她讲故事支付请她\他帮忙的报酬。   “白山城呢?”梅俊渡问,“白山城形势如何?”   “余氏和苏氏开战了,姜氏、周氏、肖氏这三家也开战了。”许嘉眉猜测端木家宣称老祖宗走火入魔是借口,端木家可能看出白山城三姓修真家族和武修世家的敌对无法避免,想关上门置身事外。   梅俊渡也想到这点,暗暗掐自己一把,勉力冷静下来,道:“怎么会突然开战了?周氏和肖氏素来低调,余氏、姜氏、苏氏也是有来往的……”   许嘉眉知道原因。   一是隐藏势力登天宗暗中搞事;二是打得正欢的叶氏和郑氏不满余氏、苏氏、姜氏等势力作壁上观,索性齐力拉他们下水。往深里想,兴许是修真家族和武修世家想分出高下、叶氏想仿效余氏独霸天下的修行资源……   和尚与登天宗修士抓梅俊渡,兴许是逼迫他依附的端木家下水?梅俊渡一人无法影响端木家,和尚跟登天宗修士没有把抓他列为第一等要事,不然他早就被抓起来了。   许嘉眉道:“外面不太平,赵国虽然有佛教,可赵国安全。”   她跟小翼蛇打听过凤翔城谢家的事,谢重昔尚未完全熟悉家主内务,凤翔城便冒出许多妖鬼精怪害人,平民百姓的生活受到了很大影响。佛教不仅在赵国搞事,还有和尚跑去赵国外面传播信仰,凤翔城已经盖起一座小小的庙,每天都有人去上香拜佛。   相对太平的天下仿佛在一夜之间变得面目可憎,到处都不安宁。   梅俊渡知道的没有许嘉眉多,感触不深,正要问外面如何不太平,咚咚敲门声响起,许和畅急忙忙地走进来,说道:“妹妹!出大事了!”   “何事?”   “我们乡下老家飞来许多怪鸟,不吃粮食,专门盯着人叼!二堂哥他媳妇抱着孩子坐在院子做针线刺绣活,几只怪鸟飞进来,啄瞎了二堂嫂眼睛,叼走了二堂哥的女儿!”   “谁传来的坏消息?”许嘉眉冷静地问。   “一个小子!咱乡下老家的小字,我认识的!”许和畅拉许嘉眉出门,“我带你去见他!见了人,得回乡下帮忙找孩子!”   “二姐呢?”   “惠音不在家,问了人,说惠音匆匆出去,不知干什么去了。”许和畅心急火燎,“二堂哥那女儿,我过年回乡下,抱过她好几次,是个聪明的好姑娘。”   姐妹二人见了报信那小子,许嘉眉睁开一双可以看清妖鬼精怪的眼睛看去,同时用神识将他上上下下扫了几次。   看不出有何不妥。   许嘉眉问他:“喝过水了吗?”   少年说没有。   许嘉眉让丫鬟上茶,少年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下,未将茶杯还给丫鬟,便张开嘴哇地吐出一条白胖虫子。   这是人为豢养的蛊虫。   许嘉眉在给少年的茶里放了一颗空间泉水析出的凝露。   白胖虫子被一个水泡囚禁着静止在空中,很快僵直死去,吐出虫子的少年亦陷入昏迷。许嘉眉摸了一下少年的心脉,喂他吃了两颗凝露,吩咐小厮将人带下去歇着。   许和畅惊疑不定地瞧着水泡里的虫子,颤声道:“这是……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二堂嫂没有被怪鸟啄瞎眼睛,她家小女儿也没有被怪鸟叼走?”   “不知道。”许嘉眉把住在湖边的白天鹅叫了过来,请她飞去乡下老家看看,又拿出一把枯草扎成了简陋的人形,将死掉的虫子放在草人的肚子里,准备施展方术教训蛊虫饲养者。   第一百二十三章 隔空斗法   “妹妹,你扎草人干嘛?”许和畅没有见识过许嘉眉施展方术,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传音说道,“怎么看着像是不好的东西……啊?”   “俗称的扎小人就是这个方术了,我没打算用它干坏事。”许嘉眉解释。   她神识强大,无需学神婆方士那般繁琐冗长的操作,用特殊的语调和发音快速念了一段三四十字的咒语,捻起一根银针扎进小人的太阳穴,使针尖从另一边太阳穴冒出。   须臾,鲜血自草人被扎的太阳穴流淌下来。   许嘉眉道:“成了。”   僵死的白胖蛊虫是人为饲养的,带着饲主的气息,以蛊虫作为施展方术的媒介,诅咒的成功率不会低。   此方术被许嘉眉使用的次数不算少了,跟跺跺脚制造的强地震一样,是她在兴国鹿郡斩妖杀鬼的两门招牌本领。方术全称是草偶诅咒术,追溯其根源,与修真、武道无任何关系,是本土巫术演变而成,史上曾遭受余氏白泽王朝的排斥和攻击。   民间少有方术的记录,许嘉眉所学的方术俱是来自余氏藏书。余氏表面上看不起巫蛊等小道,私底下不然,有几样独门道术还是根据巫蛊知识修改、创造的。   许和畅觉得草人邪门极了,小声问:“这流的是谁的血?”   许嘉眉看看她:“你猜。”   除了蛊虫饲养者的血,还能是谁的血呢?许嘉眉没有诅咒蛊虫饲主送掉性命,可这人不怀好意,银针穿过小人的头颅,这人会产生脑袋被银针穿过的错觉,并感到剧烈的疼痛。   许和畅:“我不猜,你怎么做我都赞成你。”   目不转睛地盯着流血的草偶,她说:“眉眉,小人冒出黑气了。”   黑气?   “这是怨气,枉死者的怨气。”许嘉眉何等眼力,一下子看出蛊虫饲主使用邪术将草偶诅咒转移到别人身上。   类似的手段她也有,但嫁伤仪式不是草偶诅咒术这样简单轻易施就的方术,她对蛊虫饲主使用的邪术有了一点兴趣。许嘉眉以草偶做桥梁、怨气为媒介,捏着一张驱鬼符,念咒语招魂。   蛊虫饲主大概对自己豢养的猛鬼信心十足,许嘉眉才把三百字的招魂咒念了一小段,蛊虫饲主便迫不及待地将猛鬼塞过来。   此人豢养的猛鬼确实不错,是个炼气四层的,刚从草偶中冒出一个脑袋,许嘉眉一把拍上驱鬼符,麻利地收了蛊虫饲主白送的猛鬼。这猛鬼与蛊虫饲主约莫是有神魂契约的,猛鬼入了驱鬼符,成为许嘉眉的所有物,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同时响在她耳中。   猛鬼被夺,他受了重伤。   许嘉眉趁他伤要他命,做了第二个草偶,以他的血为媒介,诅咒他病痛缠身无药可治。接着,她放出驱鬼符里的猛鬼,允许猛鬼找仇人报仇。   猛鬼的仇人不巧正是蛊虫饲主,许嘉眉等待一刻钟,猛鬼姑娘回来了,主动将复仇的记忆呈现给许嘉眉。   蛊虫饲主是个平头正脸的中年男人,背叛了一片痴心的姑娘又将姑娘残忍害死,为的是让她变成猛鬼受他驱使。猛鬼姑娘恨他恨得想把他撕成千万块,奈何蛊虫饲主拿捏着她的命门,她根本无法报复他。   被许嘉眉解救之后,猛鬼姑娘开开心心地将仇人撕碎了。   “谢谢您救我!”   执念了断的猛鬼姑娘对许嘉眉福了福身,化作一道血光遁入地底下消失不见,可能是去地府接受裁断,毕竟她被蛊虫饲主控制着干了很多恶事坏事。   一张驱鬼符就这样没有了,饶是许嘉眉不小气,也拧了拧眉头。   她将猛鬼姑娘告诉自己的蛊虫饲主住处告诉许和畅,让许和畅派下人去官府报案,蛊虫饲主住的那地方还囚禁着人,不能不管。   至于蛊虫饲主用蛊虫控制人报假消息的动机,许嘉眉没深究,反正牛鬼蛇神总会跳出来搞事情,到时再动手便是。   却说郁芬飞到许嘉眉的乡下老家,没有发现异常,于高空盘旋几圈,引得村民们走出屋子仰起头看大白鹅,其中便有许嘉眉的堂哥堂嫂一家子。郁芬见到人,飞回来禀告许嘉眉。   “没事最好,请你再飞一趟。”许嘉眉往匣子里装了一沓九品护身符,将匣子交给郁芬,“不必落地,丢到我爷爷家院子就行。”用水镜术给郁芬看了爷爷家的院子,她用张安宁这马甲跟家里人回过乡下探亲戚。   知道了。郁芬能和许嘉眉进行简短的意识交流。   送出一匣护身符,许嘉眉带着猫在院子里散步,顺手解决了几个顶替仆人混进许家的武修和方士。   在他们口中,她得知“张安宁”被挂在江湖悬赏榜单上,一颗头颅价值六百块灵石。挂悬赏的人是慧灯寺住持知空大师,若能弄死她,他可以额外答应一个要求。   “啧。”许嘉眉不想评价这件事。   她放出驱鬼符里的炼气六层恶鬼,命令它在许家周围巡逻,若发现未经允许偷偷潜入许家的人,它可以吸食对方阳气。   保持阵法开启要消耗灵石,许嘉眉从京城回到家,把家里的阵法关闭了。她在许家院墙布置了几个小型迷阵,能够拦下大多数妄想夜探许家的人,走正门、侧门、后门不会受到迷阵阻拦,不过正门、侧门、后门都有武修看守。   六百块灵石的悬赏在赵国江湖掀起大风浪,众多怀着侥幸之心的人跑到博安城,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混进许家,结果遭恶鬼吸了大量阳气,半死不活地被许家护卫们发现,扒了衣裳挂在墙头示众。   想发财的人一个个丢了面子,全身上下的物品也没有被许家退还,剩下那些没出手的不是放弃悬赏就是等待击杀许嘉眉的最佳时机。许嘉眉不怕他们算计她,每天出门散步,遭遇刺杀则杀掉刺客杀手,遭遇约战则将对方打得三个月下不了地。   她的赫赫凶名飞快扩散,慧灯寺悄悄推波助澜,使得许嘉眉拥有了止小儿夜啼的本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莲意和尚   赵国无大乱,赵国之外群魔乱舞。m.   昔日,许嘉眉四人在白天鹅背上被鲶鱼大王阴魂不散的母亲卷进梦境,余雁行和周复也中招了。因许嘉眉之故,梦貘烧了污染梦境的尸体,灭杀鲶鱼大王的母亲和她接待的那位修士,而余雁行与鱼大王打了平手。   当许嘉眉回到博安城,余雁行刚好结束战斗,并收到一道传讯符。   余氏的一位筑基修士屠杀了巨雀城苏氏辖下的一座小城,城内效忠了苏氏几百年的武修家族无一活口。   “中计了!”余雁行狠狠捏碎传讯符,脸色气得发白。   盛天池的失踪案是一个幌子!   促成失踪案的黑手想出声东击西的毒计,其目的在于分散余氏对世俗的注意力,在于制造屠城惨案,逼迫余氏和苏氏开战!   将近十万人被屠杀,又有苏氏的忠诚家臣满门陪葬,即便余氏抓住叛徒并千刀万剐,乃至于赔偿苏氏损失,也很难求得苏氏的谅解。   第二日,愤怒的苏氏武修袭击了兴国边境,屠杀无辜百姓,又是几万条人命铸就的血债和刻骨仇恨堆在余氏面前。   余氏和苏氏被迫开战了。   紧接着被拖下水的是姜氏、周氏和肖氏,三家闷声不响地打作一团,根本分不清谁跟谁的仇更大。   人类忙于内斗,妖类当中不满人类管束的一部分趁机兴风作浪,或吃人害人,或给人当打手,或霸占一块地盘称王称霸,将本就浑浊的水搅得更加浑浊。   对此,即便余雁行是余家修士,跟余家家主感情极好,也无法左右局势。   修真家族与武修世家的对立如水火,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哪怕大家都知道修士和武修的对立是有人捣鬼,哪怕登天宗和佛教已经明目张胆地在世人面前彰显存在,甚至成为与八大姓分庭抗礼的势力。   余雁行想不明白,为什么七大姓要内斗呢?联起手来干掉登天宗和佛教瓜分好处,再慢慢打出胜负高下,难道不行?   她发传讯符问家主余玄霆为什么。   余玄霆道:“因为太冲洞天。”   七大姓、登天宗和佛教在争夺太冲洞天,端木家看似不参与,实际上是等七大姓和刚现身的隐藏势力分出输赢:端木家不站队,端木家宁可放弃争夺也要保持中立,他们害怕落败沦为第二个耿家。   余雁行还是不明白,怎么七大姓、登天宗和佛教都认为太冲洞天无主?   万一太冲洞天是有主的,道君一怒,怕不是整个世界都会被毁灭。   余玄霆又道:“登天宗那位易宗主是什么来历,你能猜到吗?”   余雁行有猜测,但不肯定。   她怀疑登天宗的宗主来自天外,和余氏先祖一样误入此间世界。   余玄霆说:“易宗主那样来历的人不止一位。”   远在赵国博安城的许嘉眉遇到了一位疑似来自天外的修士。   确切地讲,她在七年前见过对方一面,七年后是第二次见面。   “小僧莲意,施主可还记得?”衣着破破烂烂却极其干净的青年僧人容颜不改,身边跟着两个小女孩和一个半大少年,看似是他的弟子。   和尚能收女弟子吗?   许嘉眉的疑惑被莲意看得分明,莲意笑道:“这三位小施主不是小僧的弟子,他们可能是小僧的师弟、师妹,可能是小僧的师侄。”   果然,他是有师门的和尚,他的师门是修行门派。   今日的她是炼气七层的修士,依然看不出莲意的实力。   她不想试探,直接问:“大师找我有何要事?”   莲意道:“这三位小友跟着我吃了很多苦,我想请施主照顾她们一段时间。”他解释,“我想在这里盖一座庙,忙起来恐怕没有空闲照顾三位小友,请施主帮忙是最好的办法。”   许嘉眉略好奇:“具体要怎样照顾?”   莲意道:“给吃住,别的不用管。”   “行。”许嘉眉不缺三个人的吃喝住,亲自把人带去客院安置下来,又吩咐仆人准备生活所需之物,为三人裁剪衣裳。   三人没有莲意的本事,身上的衣服破烂且脏,脸、手臂、腿也有很多刮擦留下的伤痕,所幸没有长虱子,不然许嘉眉会让这三人全部剃光头。   她回到客厅,莲意还在椅子里坐着喝茶,见了她,道:“施主可有疑惑?”   许嘉眉当然有疑惑,她问莲意:“这世间有多少位佛?”   莲意哑然,道:“佛祖只有一位,佛陀无数,观音、罗汉无数,们也是佛。”   他所信奉的佛教,与赵国的佛教很不一样。   许嘉眉问:“你找到盖庙的地方了吗?”   莲意:“没有,施主愿意帮忙?”   许嘉眉对赵国的佛教欠缺好感,说道:“我家在西郊有一座山头,送给你盖庙,你要不要?”   莲意坦然接受了:“谢谢施主的慷慨赠予。”   许嘉眉干脆好人做到底,问:“需要我赞助钱财吗?”   莲意摇头:“不用。”   他问清楚地址,从徐家徒步走到位于慧灯寺附近的山头,就地取材,亲手搭建寺庙。盖房子有很多道工序,莲意一个人做砖、烧瓦、打地基、砌墙、上梁、盖瓦,用去七天七夜盖起一座小小的寺庙。   隔壁山头慧灯寺的和尚老早就发现他是和尚了,他在他们的寺院附近盖庙,这不是跟他们抢香火是什么?他们安排了一个小沙弥请莲意来慧灯寺吃斋饭,莲意拒绝了,并向小沙弥讲解他的佛。   “佛不是唯一的,人人可成佛。”莲意说出的话,在小沙弥听来是必须要挨天打雷劈的。   可怜的小沙弥吓得逃命一般奔回慧灯寺,喘着粗气把莲意的妖言复述给师兄师叔师伯们知道,路过的住持知空大师听闻,怒得险些将小沙弥打死。   知空:“你不会辩驳他吗?让你念经,你念的经去哪里了?”   小沙弥瑟瑟发抖不敢说话了。   知了禅师道:“不要吓唬小孩子,他入门不久,能懂什么念经?你通晓佛理,曾被罗那菩萨夸奖,去探探那外来和尚的底吧。”   知空:“……”   知空:“我是住持,理应他来拜访我。”   知了禅师道:“去不去,随你,师兄不会勉强你。”   知空厚着脸皮走了,没有去隔壁山头找莲意。倒是别的和尚想感化莲意,做好准备找莲意讨论佛理,然后这位和尚被莲意感化了,和莲意一起边盖庙边论佛。   许嘉眉听说此事,觉得把慧灯寺隔壁那山头送给莲意当真做得对极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许家武修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慧灯寺,连带着对赵国的佛教也没有多少好感,现下莲意自动跳出来和慧灯寺打擂台,许嘉眉衷心希望莲意拥有不下于慧灯寺的实力。m.   若真被慧灯寺成为天海郡的土皇帝,许嘉眉自己讨不得好,许家也讨不得好。   所以,她回到博安城的第一件事是去慧灯寺探底。   慧灯寺住处知空大师非寻常武修,如他这般可以与修士交手的年轻和尚,赵国佛教有多少位?年轻的可能不多,中年、老年和尚呢?赵国一共有二十七个郡,每个郡都有一位实力与知空相仿的和尚吗?……   上述问题是未知的,许嘉眉请小翼蛇打听,特地叮嘱她\他不要踏足修行者的梦境。   凡人做梦,睡醒后很难记得住梦中内容;武修做梦,能记住梦境的部分内容;修士做梦,如许嘉眉,她能清晰记住梦的内容和细节。   简言之,在她的梦境中,她是唯一的主宰者。她被小翼蛇入梦,小翼蛇未现身,她便隐约意识到梦境被侵入。即便小翼蛇拥有匹敌她的修为,也不会是她的对手,甚至会被她轻轻松松地击杀。   小翼蛇却道:“你不一样的,你有梦貘的祝福,别人很难在梦境里伤害你。我是得到梦貘承认,才可以入你的梦。”   许嘉眉想起梦貘落在自己额头的亲吻,脸蛋微微一红。   原来那是梦貘的祝福。   她\他对她真好。   小翼蛇在梦境与梦境之间穿梭,费了很大心思才打听到赵国佛教大约有多少位高手:类似知空大师的佛修约有七十多位,武王是一百来位,堪比金丹真人的武圣只有一位,但地位最高的人是罗那菩萨,不是那位武圣。   罗那菩萨也许是武圣、金丹真人这个层次的强者,也许没有那么强大……许嘉眉倾向于第二种猜测。   毕竟佛教在赵国发展多年,最近才冒出头来,其实力想必有所不足。   然而佛教的实力再怎么不足,也不是博安城王家、鹿郡谢家、妖修卢家能比的。许嘉眉在天海郡是高手,去到天海郡之外,她基本打不过武王。   炼气七层的修为仍然太低太低了。   许嘉眉愈发勤奋地修行,恨不得把一天当成两天用。可修行这事急不来,她越急,修行进度越慢,她只好放缓节奏,边修行边研究道术、方术和武术,努力提升实力。   修为不如她的许惠音帮不了她,在武术这方面,许惠音可以给她一些指点,也可以和她商议一个道术要怎么改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姐妹二人相互学习,共同进步,在学习之余不忘操练许家的武修们。   对,许家也有武修,其中一半是武林人士带艺投诚许家,另一半是在亲戚和宗族中挑选根骨好的慢慢培养。人是许惠音、许和畅和王自若一起选的,教他们练武的是王自若和一位颇有名望的先天四重老年武修。   “我这些年翻阅的武修功法也不算少了,编写一部功法给族里的人修行如何?”许嘉眉问许惠音和许和畅的意见。   “那会不会耽搁你的修行?”许和畅知道许嘉眉修行有多勤奋。   “不会,这件事可以慢慢来。”许嘉眉道,“我刚晋升,需要稳固境界。”   “编功法会不会很难?”许和畅拿自己的标准衡量,“仙师给我和惠音的《飞花落雨真经》,前几层我能看懂,到了第五层,我得请教惠音,和惠音商量了才敢修行,就怕一不小心修错了。”   “你觉得难,在妹妹看来是很容易的。”许惠音道。   许和畅习惯了许惠音说的歹话,也不生气,道:“妹妹觉得不难,也有空闲,妹妹就编功法吧。需要什么就跟我说,我不如惠音有能耐,可我也是不差的。”   她现在是后天六重武修。   虽然比不得许惠音、王自若等人,可王绣年在她这个年纪不过是后天二重,而且王绣年自小练武,她半路出家。   “大姐有空教练武吗?”许嘉眉听出许和畅潜在的轻微怨念,亲昵地摇了摇大姐的手,“大姐有空的话,不妨指点一下练武的丫头小子们,你的武功比他们高,指点他们绰绰有余。”   “教不好怎么办?”许和畅心里是想指点的,临到头了,又担心自己能耐不够。   许惠音和许嘉眉心意相通,说:“教不好便仔细学着教好。你开善堂收留那些走上岔路的半大孩子,起初可没有担心教不好,现在胆子变小了?”   哪里胆小?分明是被过于优秀的你们俩对比得不够自信了!许和畅捏一下二妹的耳朵尖教她尊敬姐姐,跟乖巧妹妹许嘉眉道一声走了,雄赳赳地去找负责教练武的老武修学习。   善堂开起来后,大事是许和畅在管,父亲和母亲帮忙管小事和庶务,许嘉眉不在家,许惠音偶尔提点几句。善堂不好管,许和畅慢慢成长起来,不像两年前那样开个善堂都要思考很久,现在是想到就去做。   许惠音说道:“善堂里的孩子也可以测一测根骨,选出根骨上乘的传授武功,想学的也可以教他们。”   “不能无偿教武功。”许嘉眉出了主意,“想学我们家的武功,要么给钱,要么先欠着学武功的钱,以后能赚钱了就还咱家的债。”   “给钱?给多少合适?”许惠音没想过白教外人武功,“教族里的人学武功也要收钱,不然他们会以为武功是他们的,我们教他们是应该,不教是错。”   许嘉眉不熟悉族里的事情,说:“不能把价钱定太高,武功有深浅,我编功法,你和大姐商量。给钱学武功的,给多少钱教多少,不能藏着掖着占别人的便宜。对了,学武功的人在亲戚和宗族里选,善堂也可以选,别的就罢了。”   赵国不同其它国,赵国的武林人士受到官府管辖,大肆招收练武学徒恐怕会触痛官府的神经。许家暂时没有能力和官府抗衡,更何况如今的官府是佛教在管,佛教得知许家意欲壮大势力,必然盯住许家杀鸡儆猴。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冲冠一怒   “妹妹。”许惠音注视着许嘉眉。   “嗯?”许嘉眉看向她。   许惠音脸上没有笑,严肃而谨慎地问:“测灵根吗?族里有人问我,还能不能去白山城做仙师,能不能跟你学修行。”   她们有测灵根的玉尺,有修行功法,有道术,还有灵石。眼下,修真家族忙着和武修世家分出强弱高下,登天宗致力于搞事,佛教在掌控赵国,许家趁机收几个有灵根的孩子未尝不可。   修真家族强势,把持着全天下的灵脉和灵石矿,许惠音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没有出生在修真家族里,只想过许家是否能成为修真家族。   叶氏能成为余氏之外的第二个修真家族并住进白山城,耿家和姜家也可以,凭什么许家不能跻身修真家族的行列当中呢?许惠音的野心不是无根浮萍,她的信心来自成功地自创修真功法并在七年内晋升炼气七层的许嘉眉。   身为同父同母的至亲妹妹,许嘉眉无需深入思考便猜到许惠音的想法,她不赞成。   “赵国灵气稀薄,引气入体所需时间太长,修行还要用灵石。我们拥有的灵石尚且不够修行所需,分给别人的话,回报至少得在十年之后,时间太长变数太大了。”许嘉眉拒绝分灵石给第三个人。   “说的也是,不过……”许惠音不肯轻易放弃让许家成为修真家族的美好未来,“妹妹,我们有登天宗的功法。”   “你错了,那部功法是我的,你别打那部功法主意。”许嘉眉道,“你若舍得让出你的灵石,大可给别人测灵根、教别人修真炼气。”   “……”   许惠音在许嘉眉这碰了一鼻子灰,仍不死心,说:“妹妹,你不是兼修了炼体术吗?修行炼体术不用灵石,你编写一部有灵根就能修行的炼体术,也许不难?”   “你觉得不难,那你试试。”许嘉眉没好气地道,“编功法这么容易,各种各样的功法早就人手几本了。”   “别人觉得很难,我家妹妹不觉得难。”许惠音倒在许嘉眉的大腿上蹭她肚子,“妹妹应了我可好?妹妹疼我爱我,必不舍得我失望,妹妹对我最好了。”   “……”这回轮到许嘉眉无语。   许嘉眉拍了拍二姐:“起来,我的腿不是你的枕头。”   趴在垫子上的猫抬起头,不悦地喵了一声,催促许惠音起开。   许嘉眉的大腿是猫的。   许惠音讪讪。   许惠音道:“眉眉,你就帮帮我,帮我等于帮你,许家是咱们的许家。”   许嘉眉说:“我知道许家是我们的许家,我不是不想看到许家强大,只是我……”她的声音停了一个呼吸,没有说下去,“等我们从太冲洞天回来再商讨,反正不差这点时间。”   许家太弱小了,拿着修真功法、拿着炼体术会引来灾祸。许嘉眉对许氏这个宗族的归属感不强,她放在眼内的只有父母和姐妹,侄子宝生不及父母和两位姐姐重要。爷爷奶奶更加重视孙子,外公外婆稍好,然许嘉眉和外公外婆不怎么熟悉。   “是我强眉眉所难?”许惠音拉住许嘉眉,“你不愿意,直接拒绝我便是。”   “不,我其实有给族里修行功法的想法,但我想的跟你想的不太一样。”许嘉眉把话挑明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二姐的心有些急了。”   能不心急吗?赵国不声不响地落入佛教手里,许家竟然被和尚登门索要扩建寺院的钱!   许家又不信佛,凭什么给钱扩建寺院?   许惠音反省自己,说:“我想,我得静静心。”   “确是。”许嘉眉指着书架上的书,“都是有用的书,随便你看,能看多少是多少。”   “……能不看书吗?”许惠音其实不怎么爱学习,“我去找梅俊渡过两招,你看不看?”   “不看。”许嘉眉忙着改进道术。   慧灯寺隔壁的山头上,莲意坐在小小的寺庙门口念经,身前是被他感化的三位慧灯寺和尚,正专心聆听经文。   知了禅师和两位小沙弥站在一边听了两刻钟,莲意问他们:“可有收获?可愿意入我一念寺的门?”   知了禅师道:“有收获,也愿意入门,但是我不能入门。”   莲意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知了禅师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留下两个听得如痴如醉的小沙弥,下山去了。   次日,莲意来到慧灯寺,请求与知空探讨佛理。   知空拒绝,怒斥莲意是邪佛的信徒,对莲意下杀手。   莲意叹息一声,挥出拳头的知空倒退一步,动作越来越慢,直至完全静止,连眼珠也不会动了。   住持被外来的和尚变成一尊雕像,知了禅师便是视知空如摆设,也得出手和莲意过两招找回慧灯寺的脸面,然后他也败了。   莲意没有把他变成雕像,悠悠然下山,回到一念寺念经。许嘉眉前来拜访他,他说:“小施主可否助我拦一拦和尚?”   “和尚皮厚,不好打。”许嘉眉讨厌和皮厚的人打架,“多打几回兴许能积累战斗经验?”   “多谢小施主。”莲意当她答应了,看着她藏在面具下的脸,惋惜道,“倘若你那日舍我一碗水解渴,没有人能要求你乔装别人。”   这么优秀的资质,这么优秀的悟性,怎么不是佛修呢?莲意摇了摇头,许嘉眉当年拒绝施舍一碗水给他,她往后的人生注定与佛无缘。   许嘉眉不后悔当年的选择,说:“抱歉,我不是故意拒绝你的。”   莲意想知道被拒的原因:“不是故意,难道是有意?”   许嘉眉:“因为我那时遇到一件难以解决的事情,来慧灯寺拜佛,请了镇宅符和平安符回家,结果符是假的。我和我家里人花了冤枉钱,再也不拜佛了不信佛了。”   什么??   被拒绝的根源是慧灯寺和尚骗钱?   莲意气闷得直想吐血。   他猛地一拍大腿,站起来直奔慧灯寺而去。   他一口气把慧灯寺的所有和尚都感化了,接着揪出卖假符骗钱的和尚,惩罚他们每天挑石头上下山,不准做别的,风雨不改,为期一万天。   许嘉眉被莲意惊得目瞪口呆。   这似乎是一位大佬?天啊,她究竟错过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顺从我佛   慧灯寺里所有走上邪路的和尚都回到正途了,莲意也不觉得气闷了。   他走出慧灯寺,看见许嘉眉,含笑道:“小僧道行尚浅,暴躁脾气有些控制不住,请施主莫要见笑。”   “不,没有,您很厉害!”许嘉眉连忙纠正对方的谦虚的自夸,小心恭维道,“我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厉害的神通,您真的很厉害!非常厉害!”   能够把慧灯寺上下将近两百位和尚的信仰尽数改变,这哪里是道行浅,这根本就是炫耀!不,错了,这不是炫耀,这也不是佛教!这叫邪门,比克苏鲁邪神还邪!   许嘉眉感觉自己很难像从前那样轻松地跟莲意说话了,她怕说着说着就告诉他一切不能被别人知道的秘密,说完还要感谢他愿意倾听她的小小“烦恼”。   我没有我设想中的那么大胆无畏……许嘉眉心想。   莲意仿佛能看穿她想什么,说:“这里的和尚被邪魔欺骗,我驱除邪魔种在他们心里的暗示,让他们知道真正的佛。不过,遇到信奉邪魔胜过信奉佛的人,小僧亦无可奈何。”   两个和尚抬着变成雕像的慧灯寺住持知空大师出来,把知空大师放在太阳下,许嘉眉可以清楚地看到知空脸上的恐惧和坚持。   知空在恐惧莲意,他所坚持的是对莲意口中的“邪魔”的信仰。   但,“邪魔”当真是邪魔吗?莲意的“真佛”当真是真佛吗?许嘉眉不信宗教,礼貌地向莲意道别离去,心里思索问题:莲意与掌管佛教的罗那菩萨比,孰强孰弱?应该是罗那菩萨略强,否则莲意早就把罗那菩萨撕了……   鸠占鹊巢的莲意一步成为天海郡最强大的势力,许嘉眉没有感到欣喜,也不同情被欺负的佛教。左右莲意和佛教都不是她能影响的,二势力相争,无论是谁胜出,她和许家都要乖巧懂事地做人。   慧灯寺并不是天海郡内唯一的寺院,当慧灯寺变成一念寺的附属,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准备在北郊选址建尼姑庵的尼姑。大部分尼姑去一念寺找莲意,一小部分尼姑来到许家门口,要求许家交出莲意寄养的两个小女孩和一个半大少年。   为首的中年尼姑与知空一样,都是佛的坚定信徒,身怀佛光。许嘉眉挑中这位尼姑,还没有动手,尼姑的两只眼睛锁定她,大声念经文。   这是??   许嘉眉被撼动灵台,立刻意识到尼姑看上她,想度化她,让她成为佛的信徒!她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强如莲意尚且没有念经度化她为佛门信女,这尼姑凭什么度化她?   果真是邪教!   许嘉眉稳住心神,一记霹雳拳奔向尼姑的正脸,空气随之变得潮湿。尼姑住了口,飞快取出一只小钵,金色佛光自小钵中绽放,将尼姑保护起来。   “妖女,速速弃恶从善!”尼姑喝道。   “不好意思,我不做秃驴。”许嘉眉的霹雳拳落在佛光上,一股电流随之流进她的身体,在扩散之前被灵气消解。   竟然是带电的佛光,有点意思。   许嘉眉甩甩手,取出兽牙锤狠狠砸下,佛光漾开了一圈圈涟漪,较先前薄了一点点。   尼姑说道:“没用的,劝你还是乖乖顺从我佛吧!”   她闭上眼睛大声念经文,嗡嗡嗡如蜜蜂振翅,搅乱许嘉眉的思绪。   在来许家前,尼姑做了充足准备,知道许嘉眉力气大,还是会道术的修士。她摩挲着刻了佛教经文的檀香木佛珠,馥郁香气渐渐飘出,朝着许嘉眉围拢而去。   “什么东西这么臭?”许嘉眉闭住呼吸,灵力在身上形成一层薄薄的隔离膜,防止佛珠的香气渗入皮肤,同时施展碧水洗尘术,洗去落在灵台上的灰。   尼姑念的经污染了她的灵台,但她是有应对手段的。小钵绽放的佛光难以打破,她也不是没有办法,既然炼体术难以打破佛光,那就用道术。   许嘉眉探出手点了点佛光,数道无色水流同时出现在空中,以相同的力度撞向佛光,每一道水流的落点不同,看似随意,实则经过严密计算。这一击比不得霹雳拳震撼,但佛光发生轻微的晃动,证实这一击比霹雳拳更强。   前世的数学还是有用的……许嘉眉制造出更强劲的水流,以更大的力度轰击佛光。如是十次攻击,逐渐减弱的佛光被一记霹雳拳打碎,小钵变得老旧,灵光黯淡。   尼姑不慌不忙地甩出一张写满经文的布帛,不料许嘉眉以诡步闪开布帛,再以诡步配合道术跳到尼姑身后,柔软的手拍在光秃秃的后脑上。尼姑顿时昏迷过去,怀中小钵滚落地上,甩出去的布帛依然扑向许嘉眉。   主人昏迷了还能打击敌人的法器?许嘉眉见识过尼姑念经污染灵台的邪门手段,不敢披上张安宁的马甲试探布帛是否能禁锢神魂,而是谨慎地使用琉璃境,将布帛纳入虚天。   布帛不知是什么底细,在虚天仍旧活动自如不受限制,飘来闪去,四处搜寻许嘉眉的气息,试图捕捉她。   许嘉眉将布帛关在一个小区域里面,顺手将小钵也卷进虚天,没有亲手拾取。万一小钵是陷阱,自己一不小心中了招,那就不好了。   中年尼姑被擒,余下的尼姑成了一盘散沙,陆续沦为俘虏。   许惠音、梅俊渡、许和畅等人都出了手,各有收获,猫甚至抓住两个丢下同伴逃跑的。   许嘉眉不急着处理布帛和小钵,说道:“这些尼姑暂时关起来,一时半会饿不死人,不要给吃的喝的,也不要理会她们。”   “晓得了,我来安排。”许惠音吩咐两位女性武修把尼姑们统统剥光,检查过身体,一样东西都不给她们留下,再换上麻布衣裳关起来。   许家有地牢,尼姑们不是第一批住进去的囚犯,也不是地牢里仅有的囚犯。但许惠音嫌她们碍地方,问许嘉眉如何处置尼姑们。   杀了比留着更妥当,让许惠音下手,她是不会心软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件邪器   被贴上心软标签的许嘉眉道:“她们能拥有不弱于男子的实力很不容易,杀了可惜,我想给她们用心血咒。”   许惠音意动,说:“我们家没有下心血咒的材料,要不我去王家找王十一问问?”   “别急。”许嘉眉另有主意,“心血咒的约束力不够强,我先试试能不能对心血咒进行部分改动。不过,这样一来,编写武道功法的进度得慢下来。”   “咱许家没有你编的武道功法照样能练武,你专心修改心血咒吧。”许惠音替妹妹决定,欲离开之际又转过身来,“对了,阿娘和阿爹打算练武,教他们什么武功合适?”   “强身健体的,或者延年益寿的……”许嘉眉说到这里改了口,“他们想学哪种武功就教哪种武功,我们不要干涉阿娘和阿爹的决定。”   许惠音轻笑一声道:“眉眉总是这样温柔体贴。”仗着身高优势在妹妹头上撸一把,跟摸小孩似的,笑嘻嘻地走上另一条路。   许嘉眉:“……”能不能不要摸头!!比我年长四岁很了不起?我的心理年龄比你成熟多了!   她伸手理顺被摸过的发,一边往厨房去,一边分出意识进空间选了一头牛。空间里养的鸡鸭牛羊都可以吃了,许嘉眉杀掉一头牛,又挑选两只鸡杀掉,交给许家聘请的厨娘料理。   多吃肉才能长高,吃辟谷丹省时间,可长高比省时间重要。   盼着在身高上俯视许惠音的许嘉眉把辟谷丹塞到角落里,去演武场练习霹雳拳、裂石掌和穿针指等招式,复习诡步、闪舞步等步法。   路过的许和畅看见许嘉眉,跟许惠音提了一句:“妹妹在演武场,不在书房,她这般努力练武,是被尼姑刺激了?我还听说她往厨房送了一头牛和两只鸡做菜。”   “哈哈哈哈哈!”许惠音狂笑,“你小妹是被我刺激了,想长得更高哩!”   “你说她矮?”许和畅揭大妹的老底,“你十五岁时比眉眉矮,她以后一定比你高。”   “那又怎样?你是我姐,你也比我矮。”许惠音道。   “啪!”   许惠音的肩膀挨了姐姐一巴掌,姐姐板着脸:“就算我的个子不如你高,我也是你的亲姐姐。”   许惠音:“……亲姐姐就能动手打妹妹吗?我又没有说错话,你太小心眼了。”   许和畅:“对,我就是小气,我就是打亲妹妹,你还能怎么着?去跟阿娘告状吗?阿娘是站在我这边的!”   许惠音:“姐姐啊,你当你是孩子?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笑了!”   许和畅:“我在逗你笑。”摸了摸妹妹的头,“多笑笑好看,你这几年笑的次数比从前少,也不怎么跟我拌嘴了,这样不好。”   许惠音默然,随即笑了开来,道:“姐姐说的是,我该多笑笑。”她的心境有异,眉眉点出她急躁冒进,姐姐也说她,她确实要停下来静静心。   金乌每日自东方升起又在西方落下,不为世间事所动。   天海郡的佛教被莲意强行修改了核心教义,善男信女们的祈求和往常一样,虽有疑惑在心,但深究教义为何突然改变的人极少极少。就像普通百姓会好奇皇帝何以退位,到了该回家吃饭的时候,他们的心思全都转移在吃饭之事上。   尼姑们也被感化了,齐齐放弃打杀莲意的企图,尊他为深谙佛理的上师。她们回到选好的山头继续修建尼姑庵,有人想起前去许家要人的几个尼姑,一面找莲意说清楚事情,一面去许家找许家人道歉。   “请求谅解可以,只是她们给我们造成损失,我们能问你们要赔偿吗?”许嘉眉不介意将俘虏交出去换取灵石和法器,横竖她还没有将心血咒修改好。   “赔、赔偿?”尼姑们有些难以接受。   看在莲意和许嘉眉关系匪浅的份上,她们忍住怒气,没有马上跟许嘉眉动手。   “你想要多少赔偿?”她们问。   “稍等一下,我列一张单。”许嘉眉写好赔偿单,递给尼姑们。   她的时间宝贵,没有狮子大开口,尼姑们商量了一会儿,答应赔偿。   于是许嘉眉用俘虏们换了一笔灵石和一批用途不同的材料,俘虏们被俘时身上带着的物品也留下大半,包括那张布帛。小钵被归还尼姑,这件法器武修用不了,修士也用不了,留着没有用。   许嘉眉在归还小钵前摸清楚小钵的结构,将小钵的制造过程推算出来,只要有材料,就能制作具有同样功效的小钵,根本不吃亏。   虚天镇压的布帛是罗那菩萨送给尼姑们的法器,可困人可杀人,每次使用,都要杀一个活人作为献给布帛的祭品,不献祭则会被布帛视为祭品。这是一件残忍的邪器,尼姑们受莲意感化,一心向善,劝许嘉眉将布帛毁掉。   许嘉眉持着不同的观点:“法器无善恶之分。用它杀恶人,它是好法器;用它杀善人,它是邪器。”她的话是和许惠音说的,尼姑们已经带着俘虏去一念寺找莲意感化人了。   “登天宗那部《采源养气宝典》和布帛是一样的。”许惠音说道,“我想看《采源养气宝典》,你给不给看?”   “不给。现在不给。”许嘉眉赶走许惠音,接着修改心血咒。   她把制作心血咒必须用到的一种罕见材料换成比较常见的,又将心血咒的影响范围扩大了两里,进展就此慢了下来。   “缺乏灵感,缺乏知识底蕴,以后再做修改吧。”   许嘉眉在书单上添了几本可能对修改心血咒有帮助的书,搁下此事,进虚天观察罗那菩萨给尼姑们的奇怪布帛。这块布帛归属于中年尼姑,中年尼姑将前来接她的尼姑当成叛徒,拒绝讲出控制布帛的咒语,许嘉眉目前对布帛束手无策。   这东西被火龙符烧过,被冰刃符割过,被寒气冻过,被强腐蚀性的水浸泡过,然而它一点事也没有。它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凝露内蕴的清灵之气也拿它没办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殃及池鱼   也许布帛不是邪器?可它若不是邪器,何以使用一次便要献祭一人性命?莫非它是有智慧的东西,以人为食,请它出手一次,献祭的人命是给它的报酬?   许嘉眉观察布帛正反两面写得密密麻麻的经文,神魂轻微摇晃,感觉似曾相识。   是了,两年前,她用投影之身打开张吉祥送上的、自称装着“家传宝贝”的木盒,盒中钻出一道邪异赤光,在投影之身的识海留下烙印。当时她注视着那道扭曲的烙印,感觉与观察布帛上的经文基本一致,但两年后的她比两年前强,经文对她的影响不如烙印大。   “或许我应该冒险看看经文的意思。”许嘉眉在舌下压了一颗定心丹,拿出三张九品清心符挂在身上,口念清心咒,再集中精神观察布帛上的经文。   字写得很小,一个个透着说不清的邪异感,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一旦沉迷,将失去自我沦为徒有生命的躯壳。   定心丹在发挥作用,清心符和清心咒赶走心中升起的种种负面情绪,许嘉眉看清楚了布帛上的经文,脑海里冒出中年尼姑念的、意在感化自己的经文,头产生不断加强的胀痛感,意识如同来到深渊。   不能看了!再看会出事!   许嘉眉猛地咬了一口舌尖,令剧痛刺激大脑,强硬转移看向布帛的视线,并努力淡忘中年尼姑念的经文。   一颗颗冷汗从她身上流淌而下,过了将近两刻钟,许嘉眉的意识恢复清醒,掐诀施展道术去掉身上的汗湿感,回忆观察经文的过程。   布帛上书写着中年尼姑念的经文,但布帛上的经文只有中年尼姑念的那一段是字迹清晰的,别的经文字迹模糊无法辨认。这种模糊不是防止她看清经文,是经文本身写得模糊,任意阅读者都无法看清楚内容。   她推测布帛是罗那菩萨仿制的赝品,真迹在罗那菩萨手里。另外,她认为布帛之所以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不是因为布帛的材质水火不侵,是因为布帛写着经文。   许嘉眉很想知道,为何罗那菩萨不受经文蛊惑?中年尼姑似乎也没有被蛊惑……不过,中年尼姑能被莲意感化吗?若是她不能被感化,原因是否与经文有关?   凭着粗劣看过的印象,许嘉眉将布帛上字迹清晰的经文用水镜术固定在一面圆镜里,写信询问莲意如何销毁写满经文的布帛。   她将信与圆镜一同送到一念寺,并请送信的武修留意一下中年尼姑是否被感化。   经文这般邪,她没本事利用。   若是可以,许嘉眉想把布帛也送去一念寺。   送信的武修很快回来了,带着一盏灯和莲意的口信:“这盏灯可以烧掉记录经文的布帛。”   灯是许嘉眉无法投影虚天的法器,其品阶高于余寻秋送的护身符,亦高于三头怪鸟伪装成佛祖的画像。   许嘉眉放出镇压在虚天的布帛,布帛立即扑向她,在碰到她之前,她端着的灯冒出金色火焰,卷住布帛将其烧成灰烬。   许嘉眉捻了一点灰烬细看,肯定了布帛材质普通的猜测。   可惜了,她没有利用经文的方法,不然将经文绣在衣服上,无需出力也能抵御火龙符等道术攻击。   暗暗叹息一声,许嘉眉将灯还给莲意,专心编写属于许家的武修功法,同时进行的还有《采源养气宝典》的修改。   编武修功法的难度低于修真功法和炼体术,她借鉴自己在各武修世家和白山城看过的武修功法,用不了多久便完成许家武修功法的初稿,开始制造身体投影,以此找出功法必然存在的漏洞和不足之处。   许嘉眉有心壮大许家,莲意在一念寺也没闲着,感化了尼姑后,他派出几位精通佛理的和尚前往天海郡各城,令那些被“邪魔”蛊惑的佛门信徒改邪归正。   七月上旬就这样过去了,在中旬第一天,许家来了一位疑似筑基期的和尚。许嘉眉的直觉提前预警,她想也不想就把许家宅院内所有的人藏进虚天,自己带着琉璃境匿入空间,万分庆幸父母和两位姐姐都在家中。   那气息恐怖的和尚扑了个空,以为莲意捣鬼,一气之下跳到空中,把自己当成炮弹,狠狠砸向许家宅院。   轰隆巨响,大地震动。   许家宅院的阵法瞬间崩溃,整座宅院被和尚砸成废墟,宅院内养的鸡、鸭、猫、狗、鱼等尽数丧命。   毫发无损的和尚从深坑中爬了出来,欲毁掉博安城,用博安城杀鸡儆猴。   天际忽然亮起光芒,和尚睁着眼,看到一个大得足以遮天蔽日的巴掌从天而降,在落下时却寸寸缩小,直至常人的巴掌一般,轻轻地印在他脑门。   和尚被这轻轻的一巴掌拍死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许家宅院废墟的莲意收回巴掌,念经度化和尚污浊的灵魂,和尚的身体亦在念经声中化作一个个光点溃散,什么都没有留下。   莲意念完经,取出一方精致小巧的沙盘,朗声道:“许施主,和尚已死,可以出来了。”   他的声音传进空间里,许嘉眉不禁打了个抖,怀疑自己生来拥有一个随身空间的秘密被莲意看穿。她离开空间,同时放出藏在虚天的人们,诚心实意地向莲意道谢。   尽管和尚是莲意引来的,可他解决了和尚。   应该道谢,是不?   是个鬼!许嘉眉心里直想把莲意劈了。   她若是没有琉璃境,许家阖府人岂不遭了和尚毒手?!   都是莲意惹的祸!好吧好吧,她起意把慧灯寺隔壁山头送给莲意,促成莲意与佛教的对立,她也有错!许嘉眉盯着莲意,眼神直勾勾的:“大师,我的家没了,您怎么赔?”   许嘉眉这表情在莲意看来,是不答应赔偿就扑上来生生撕碎他的意思。   他也晓得许家沦为废墟是自己的锅,努力忍住笑,从沙盘里捡起一粒七彩沙递给她,道:“这是贫僧的赔偿。”   七彩沙是法器,许嘉眉注入神识,将虚天中许家宅院的投影刻在七彩沙上面,和七彩沙配套的沙盘顷刻间变化成一座巴掌大小的宅院。   第一百三十章 甚源养甚典   莲意抬起手,把废墟中全然不知发生何事的人们送上空中飘着。许嘉眉会意,将巴掌大的宅院抛起,宅院瞬间扩大至正常大小,缓缓坐落在废墟上方,覆盖了废墟。   人们回到地面,除了许惠音、梅俊渡等笃定许家宅院已被毁掉的人,余者一脸茫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恍恍惚惚如做梦。   新的许家宅院和原来的一模一样,但是,宅院里没有花花草草和之前豢养的动物,家具、被褥、茶杯等器物也没有,整个宅院空荡荡的,一切都需要重新购置。莲意不是凡夫俗子,倒也知道钱财重要,留下知了禅师和许嘉眉商谈赔偿的细节。   最后,慧灯寺赔了一大笔银子给许家购置家具被褥等物,许家宅院被毁之事则解释为莲意和许嘉眉在试验法术。   此事毕,莲意出郡,将天海郡周围数个郡的寺院纳为一念寺附属,能感化的和尚尼姑全部感化了,不能感化的统统拍死。许嘉眉和许惠音得以跟随他去各个寺院,旁观他念经感化和尚尼姑,旁观他和信奉邪魔的和尚尼姑斗法。   莲意吃肉,她们喝汤,美滋滋。   走了一圈回到家,许惠音闭关三天,晋升炼气二层。许嘉眉的狸花猫呼呼大睡三天,夜半跑到屋顶吞吐月华,从炼气五层晋升到炼气六层。   许嘉眉也有不小的收获,但这收获需要沉淀些时日才能消化。   不敢跟着莲意去扫荡各寺院的梅俊渡羡慕不已,厚着脸皮请许嘉眉赐教,许嘉眉建议他向狸花猫请教。   梅俊渡:“……这不好吧?”   许嘉眉:“不好就别请教了,我不勉强。”   梅俊渡:“……”   梅俊渡:“好,我请你的猫赐教!”   猫很乐意赐教并把梅俊渡揍了一顿,在他的脸颊留下三道形似胡须的抓痕。这抓痕染上了猫的气息,疗伤药无法快速治愈,败在猫爪下的梅俊渡不敢见人,关在屋里好些天,等到抓痕消散才露面。   他哥哥梅澜玺心疼弟弟,说:“你不是有只豹子吗?把豹子放出来,准能教训那猫。”   被猫教训的不只是梅俊渡,梅澜玺跟许家仆人打听宝生的住处,也被猫在脸上抓了三道胡须。他晓得猫的厉害,能一爪子挠死自己,不敢再打听。   儿子是很重要,但儿子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命只有一条,儿子没了还能生,许和畅不会管他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尽管梅澜玺希望她在意,可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她最近和一个小白脸来往密切,被他撞见也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我的豹打不过那只猫,以前打不过,现在更打不过。”梅俊渡拍了拍灵兽袋,放出风影豹挠了挠下巴,风影豹舒适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呼噜声。   梅俊渡却有些发愁,边给爱宠顺毛,边和哥哥抱怨。   “爱妻不写回信,我和你借住在许家这里,吃的喝的都是许家准备的,要给许家钱,我兜里的灵石快掏空了,丹药也没多少,真愁啊。”   “唉。”梅澜玺替他弟弟叹气,也替自己叹气,“弟媳好歹在乎你,我呢?有妻有子却得不到承认,孩他娘还红杏出墙了,给我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你那是活该。”梅俊渡不同情哥哥,“我对爱妻一心一意,外面谣传我拈花惹草,可我连多看其她女人一眼都是没有胆的。你骗许家二娘子被识破,趁她不在骗了许家大娘子,你若是好好认错,没准人家能认了你。可你没有,你还抢孩子,真当你弟弟比拥有天灵根的许娘子还牛气。呵呵,呵呵,要不是你是我哥,我看你一眼都嫌费事!”   “……”梅澜玺心虚。   梅澜玺狡辩:“难道你不想和许家做亲戚?不想认侄子?”   梅俊渡翻白眼,想和认不清形势的蠢哥哥割断亲缘,“你没想过亲戚做不成,反而做了仇人的后果吗?许家大娘子不吃回头草,她是跟你生了一个儿子,然而你能跟别人生孩子,她怎么就不能跟别人生孩子?别肖想人家了,再让人家恼了你,我是不会求情的。”   “她是你的嫂子!”梅澜玺难堪极了。   “是又怎样?”梅俊渡失去耐心,冷漠地看他,“你敢当着张娘子和许家二娘子的面叫许家大娘子老婆?”   “我……”梅澜玺不敢叫,也不敢埋怨弟弟没本事压住许惠音和张安宁,别过脸盯着墙壁,不说话。   看到许和畅跟那小白脸有说有笑的时候,他怒得想把小白脸打杀了,扇许和畅几个耳光教她晓得妇道二字怎么写。   事实是他的武功已经被废掉,许嘉眉还让他做了两年哑巴,要不是他被梅俊渡的跟班孙化鲤接走,他得做五年哑巴!得在许家为奴二十年!   他打不过会武功的许和畅,也打不过会武功的小白脸,他是仰仗弟弟的寄生虫!   他的皇帝爹放弃他,他的皇后娘也放弃了他,现在他弟弟也嫌他累赘。都是许家三姐妹给害的!   梅澜玺至今不知道反思自己是否做错。   梅俊渡察觉他抑郁寡欢,给他一袋子灵珠,说:“我记得你不喜欢许家大娘子那样的长相,去找个喜欢的女人睡几觉,莫要念着许家大娘子了。”   一颗灵珠能请天海郡最漂亮的花魁陪伴一个月,梅澜玺的苦闷被花魁抚平,忍不住说出自己的不甘心。他自称是武修世家子,父母去世,弟弟当家,老婆孩子扔下自己回娘家,说得花魁掉了眼泪,心疼他。   两人情投意合,在床上颠来倒去滚了几回,梅澜玺躺在花魁的臂弯里,花魁摸着他,拿出一本翻得很久的小册,说道:“这是我意外得来的一本武修功法,你要不要学?”   “甚么武修功法?小爷见过的功法多了去了,不稀罕。”梅澜玺给花魁面子,胡乱翻了两页功法,被其中内容吸引得沉迷进去。   良久,他看完整本功法,翻到小册封面,看到褪色的几个字,依稀是什么源养什么典,看久了会感到头晕,跟他看他那修士弟弟练习仙门剑术一个样。   难道这是、这是……修真功法??   梅澜玺的眼神一下子活了过来,心在胸膛里猛跳。   第一百三十一章 梅澜玺之死(上)   秋分将至,佛教许是在忙着为太冲洞天的开启做准备,在莲意挑了天海郡周围几个郡的寺院之后,并没有派来更厉害的和尚教训莲意。   佛教在天海郡的势力沉寂下来,被莲意强行“改邪归正”的佛信徒们深入民间,纠正普罗大众对佛的错误认知。   许家信道不信佛,许嘉眉不在意一念寺统一天海郡的宗教界,专心画符、练习道术和武功。许惠音倒是有点在乎天海郡的百姓成为佛的信众,张口闭口都是阿弥陀佛,私底下跟妹妹念叨了几句。   因许家没有莲意这般高手,争不过一念寺,也不好跟一念寺争,许惠音便听之任之了。   天海郡不是许家的,就算是,在眼下这个修士不算得罕见的时候,许家也守不住偌大的天海郡,看开点好。许惠音安慰自己。   对此,许嘉眉提点二姐:“修士更看重个人实力,你可以在乎许家,但不能太在乎。毕竟我们家连天海郡的世家都不算,仅是普通的刚脱离农民身份的大户人家,没法给予我们帮助。”   “放心,我自有分寸。”许惠音如此回答许嘉眉。   许嘉眉嗯了一声,不再提起此事。   劝言一句足以,听得进去的,听一句便入了耳;听不进去的,听百句千句劝言亦是白费口舌。   许嘉眉过了较真的年纪,不会要求二姐与她三观一致、看法一致。她离家多年,对家乡的牵挂只剩下父母和两位姐姐,许惠音却是看着许家一点点成长为堪与王家争高下的大户,姐妹二人对许家付出的情感、心力不同,对许家的在意程度不同。   距离秋分还剩下几天,官府派人登许家的门,请许惠音帮忙办一桩疑似关系到修士和妖鬼精怪的案子。   许惠音觉得自己做好了随时进太冲洞天的准备,帮一帮官府不算事,便根据官府提供的线索查下去,很快查到酒肆青楼中,目光落在梅澜玺身上。   她敲开许嘉眉的门,说道:“眉眉,你留意一下梅澜玺,我疑心他搞事。”   许嘉眉有琉璃境,可以窥探一定范围内的风吹草动,许惠音不太清楚琉璃境有何用途,反正她妹不缺乏手段。   “梅澜玺?”许嘉眉不觉得梅澜玺能弄出什么事,不过梅澜玺是宝生的父亲,她能用宝生的血为媒介诅咒梅澜玺,别人未必不能通过梅澜玺和宝生的父子血缘对许和畅下手。   许嘉眉思忖,让许惠音把官府那桩案子说了。   案子本身没有稀奇之处,起初是几个不到后天的武修在六七天前失踪了,后来是几个后天武修,昨天失踪了一位生性谨慎的先天二重。这些失踪的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许惠音问蓍草符,得知所有失踪者都死了,嫌疑人之一是梅澜玺。   许惠音用蓍草符问梅澜玺是否与失踪有关,蓍草符的回答是“是”,即便梅澜玺对武修失踪继而丧命之事不知内情,他也是参与到事件中的。   “去跟梅俊渡说一下他哥的事吧。”许嘉眉说,若是梅俊渡不在,她已经把梅澜玺抓到虚天审讯。   梅俊渡也觉得他哥最近有点怪,他问梅澜玺为何天天在外面晃悠,梅澜玺没有说实话。   如今是七月下旬的最后两天,再有四天便是太冲洞天开启之日。梅澜玺回到许家,刚坐下便感觉到不对劲,房间里太安静了。   许嘉眉将他住的院落在投影虚天,在他坐下的瞬间,令他出现在虚天。她冷眼观察着坐卧不安的梅澜玺,耗费神识制造了他的投影,令投影躺在榻上,慢慢停止呼吸。   次日,丫鬟发现“梅澜玺”没了气息,慌里慌张地叫来了许惠音和梅俊渡。“梅澜玺”是一具正常死亡的尸体,查不出别的死因,梅俊渡不知梅澜玺还活着,险些跟许惠音打起来。   “你弟弟的死跟我们许家没有任何关系。”许嘉眉递出一张八品占卜符,“不信可以用占卜符询问缘由,但这张占卜符不是白白送给你的,你要拿东西换。”   一张普通的八品符价值四颗普通的八品丹,占卜符不常见,心系梅澜玺的梅俊渡拿出六颗八品丹递给许嘉眉,抢夺一般抓过占卜符占卜梅澜玺的死。   梅澜玺未死,又被藏于虚天,梅俊渡的占卜结果是未知。   他气愤不已地奔去梅澜玺这几日光顾的青楼,揪住老鸨问出花魁,抓了花魁逼问她对梅澜玺做了什么事。   花魁却是无辜的,除了陪吃喝玩睡,跟梅澜玺没有任何关系。   这不是梅俊渡想要的结果。   许嘉眉也跟着梅俊渡去了青楼,抬起手在花魁的肩膀拍了一下,花魁顿时浑身一冷,感觉如同被冰水浸透,温暖的血液仿佛停止流动。   “怎么?”梅俊渡问。   “没什么,她被附身了。”许嘉眉冻结花魁体内的异样气息,施展碧水洗尘术将气息祛除掉。   这是一次斗法,以花魁的身体为战场,异样气息被动,许嘉眉主动。   梅俊渡也伸手拍了一记花魁的肩膀,眉尖往上一挑,淡定地放下自己的手,没有告诉许嘉眉他察觉不到任何异常。可能是许娘子的功法比我的好……他暗想,她能够发现我发现不了的东西,必是修为比我高。   他想知道许嘉眉出手的结果,“附身这女人的是什么东西?你打得过吗?”   许嘉眉说:“不是鬼,像是妖又像是有修为的人。”她没接触过类似的异样气息,“仅凭一道气息,难以判断我和附身者孰强孰弱。我唯一肯定的是,你哥哥被当成炉鼎了,对方有意采补你哥哥。”   “可是我哥哥的精气没有损失……”梅俊渡已经从梅澜玺去世的噩耗中回过神来,“我哥哥尚未被采补就不幸去世了?”   “也许。”许嘉眉在制造梅澜玺的投影时得知此人修炼了凡人版本的《采源养气宝典》,给梅澜玺功法的人未收网就被她截了胡,她略胜一筹。   然那人藏匿暗中,许嘉眉在明处,这是许嘉眉的劣势。   第一百三十二章 梅澜玺之死(中)   梅澜玺去世了,花魁处在被利用的位置,追查幕后人的线索就此中断。m.许嘉眉和梅俊渡没有别的收获,打道回府,让梅澜玺停灵三日,以火葬之。   今天是停灵的第一天,许嘉眉用琉璃境观察梅澜玺的“尸体”,没有等到咬钩的鱼。   第二天过去,第三天来临,鱼始终没有出现。   八月初一,这是定好的火葬之日,葬礼在梅澜玺“生前”住过的院落举行。   修士不考虑来世,不敬畏鬼神,举办的葬礼很简单,如谢慧如下葬那样众多修士前来悼念的隆重是不多见的。   许嘉眉三姐妹和父母一同出席葬礼。   看着梅澜玺的“尸体”在灼灼跳跃的火光中化作灰烬,许嘉眉的内心毫无波动,许惠音漠然,许和畅、父亲与母亲有少许悲伤。死者的唯一家属梅俊渡表情平静,仿佛火葬的不是亲哥哥,而是点头之交。   滚烫的骨灰被梅俊渡收入一方小小的玉盒,许嘉眉环视场中的人们,走到一个小厮面前,面无表情地注视他:“你为何拔掉梅澜玺的一根头发?”   “……”小厮愕然,随后露出不属于小厮的笑,躲闪的眼神随之起变化,平视着许嘉眉道,“我想知道死的人是不是他。”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我怀疑他没死。”被附身的小厮说道。   许嘉眉笑了:“你见过他,就知道他是死是活了。”   一直笼罩着许家宅院的琉璃境刹那间关闭,小厮在众人面前消失,许嘉眉望向捧着骨灰盒的梅俊渡,忽然好奇他会拿出怎样的表情。   她说:“你哥哥还活着,他没死。”你对你哥哥依然活蹦乱跳的好消息感到失望吗?   梅俊渡的表情映在许嘉眉眼内,有失望,也有释然和欢欣。   他确实厌恶拖累他的梅澜玺,可梅澜玺是他亲哥哥,他对梅澜玺活着的事实感到高兴。   “活着便好,他老是惹事,我不想管他了。”梅俊渡打开热乎乎的骨灰盒,里面的骨灰在消失,他的哥哥梅澜玺一脸惊恐地抓住他的手臂躲在他身后。   “弟!有人暗算我!”梅澜玺叫道,“是张安宁!是许惠音!她们暗算我!”   “她们没有对你不利,她们救了你一命。”梅俊渡道,“哥哥,你走吧。我是你弟弟,护得你一时,护不得你一世。”   “阿渡?”梅澜玺懵了。   梅俊渡冷淡地道:“你不该听信那个花魁的。”   若是哥哥安分守己地过日子,护他一世又何妨?不过多费一些心力和灵石罢了。   梅俊渡自问不是冷血到无视兄弟亲情的人,但哥哥做不到安分,他这弟弟尽到该尽的责任便无愧于心了。   “阿渡!”梅澜玺终于意识到梅俊渡决定放弃他了,抓着梅俊渡的手陡然用力,“我是你哥哥啊,我对你这么好,我只剩下你了!”   “你没有对我好,你给我惹了麻烦。”梅俊渡不愿和梅澜玺纠缠,将他送到许家大门,给了他一袋灵石和几张符,“天高地远,你想去哪里便去哪,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天海郡有一念寺坐镇,是很安全的地方。在梅澜玺看来,失去弟弟的庇护,失去许家的庇护,天海郡和佛教占据的京城别无二致,处处都有对他不怀好意的人。   他放不下架子请求梅俊渡原谅,更不可能为许家做奴做仆,唯有硬着头皮租住在属于许家的一座三进宅院里。他不敢提出将宅院买下来,就怕跟许家断了房东和租客的关系,被魑魅魍魉围堵。   许惠音饶有兴致地听下人回报梅澜玺求租的事,与许和畅道:“姐姐,你有没有觉得他现在很可怜?像一条好吃懒做的、被主人赶走的狗,不敢去流浪,也不向主人献媚,每天巴巴地睡在主人家门口等待主人回心转意,啧。”   “别这样刻薄,他好歹是宝生的生父。”许和畅不悦。   “好,咱们不提他。”许惠音从善如流地换话题,“你打算再婚吗?”   “没想好。”许和畅不知如何回答。   她想给宝生找一个爹,别的孩子都有爹,唯独宝生没有,到底意难平。   但是,有爹没爹很重要吗?   世俗认为女子应当相夫教子,她不是相夫教子的传统女子,她的两个妹妹也不是,她们三姐妹活得很好,可见大众认同的道理未必是正确的。是以,给宝生找个爹未必是好的。   许和畅徘徊于找个爹和不找爹的选择之间,从去年思考到现在,也没有思考出答案。习惯了自己想办法解决事情的她生出向两位妹妹请教的念头,又怕妹妹笑话她,思来想去斟酌许久,她委婉道:“我有喜欢的人。”   说了这么一句话,许和畅期待地看着许惠音。   “看我作甚?”许惠音假装听不懂姐姐在问自己是否应再婚,故意逗趣,“你想请我瞧瞧你那心上人有没有对你真心?”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许和畅看不穿许惠音使坏,挤了挤眼睛,“就是、就是那个意思,你能猜到的!”   姐妹俩打哑谜,许嘉眉提着新鲜出炉的糕点进来,让丫鬟把食盒里的糕点取出来,一样样地摆在桌子上,随口问两位姐姐:“在聊什么?”   “聊姐姐的心上人。”许惠音抢先说,“姐姐这个月有八天是晚上不在家里住的,我很好奇她在哪留宿。”   “那是大姐的私事,父亲和母亲管不着,咱做妹妹的更管不着。”许嘉眉招呼两位姐姐品尝糕点,与大姐说,“你觉得你的心上人可以带回家,便带他回家给父母瞧瞧;你没有带人回家的心思,需与你心上人说清楚,莫要吊着他。再有便是,你和你心上人两情相悦,给宝生添弟弟妹妹之事仍需慎重。”   话说得直白,许和畅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碰许惠音戏谑的目光,小声说道:“眉眉好像什么都懂。”   许嘉眉抬起许和畅的下巴,与她目光相对,含笑道:“看的书多自然就懂了,况且这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这是每个人都要知晓其究竟的天伦。”   第一百三十四章 梅澜玺之死(下)   大姐和小妹旁若无人地秀感情,排行第二的许惠音不满了,凑到二人面前,一手一个把二人抱在怀里,坐在她们之间,说:“不要忘了,我也是你们的姐妹。”   许和畅的脸更红,道:“眉眉和你真的很不一样。”   许嘉眉没有这个自觉,问:“哪里不一样?”   许和畅道:“眉眉温和宽容,很好亲近;惠音霸道,令人生畏。不过,我喜欢你们,两个都喜欢。”她着重地强调后一句,免得两个妹妹争宠。   感觉到她的求生欲,许惠音哈哈笑,看着许嘉眉说道:“姐姐你弄错了一件事,眉眉的宽容和温和是假的,真正宽容温和的人是你。”   也就许和畅这样的人会觉得许嘉眉温和宽容,许惠音怀疑,许和畅也许没有发现许嘉眉对宝生的冷淡。或许她意识到,只是她没有往下深思,而是刻意忽略心头的异样,营造出许嘉眉对宝生的态度和对她们两位姐姐一样的假象欺骗自己。   “有吗?”许和畅眨眨眼睛,根本不知道许惠音在想什么,“除了惠音,从来没有人说我温柔。就算是我的儿子宝生,他也更喜欢阿娘和阿爹,不是很乐意亲近我这个娘。”   “他那么小,能懂什么?”许惠音撇撇嘴,“小孩子嘛,谁给他好吃的,谁陪他玩,他就跟谁好,势利得很。”   许惠音说完就笑,与许嘉眉道:“眉眉,大姐刚才和我说,她有心上人了。”   “哟?”许嘉眉也笑了,望向许和畅,“大姐有多喜欢那个人?想和他成亲吗?”   “……喜欢是真的,没想过成亲。”许和畅含蓄地说。   纵然是亲姐妹,讨论心上人始终有点不好意思。   她是这样,许嘉眉可不这样。   许嘉眉给出自己的建议,说道:“喜欢就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试试看,若是相互契合,再决定成亲与否。你不要过于在意宝生。一个人,她首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别人的母亲、妻子、女儿、姐妹,懂吗?”   “有点不懂……”许和畅思考着小妹的劝言,两条眉打结,“我做宝生的母亲,难道我就不是我了吗?”   “当你是宝生的母亲时候,你是母亲,不是许和畅。”许惠音解释,“这世间的母亲千千万万,许和畅只有一个,眉眉是这个意思吧?”   许嘉眉点点头:“是的。比如我,我可以有很多身份,但我只能是我自己。举个容易理解的例子,一块铁可以做成刀剑,可以做成锄头镰刀,可以做成杯盘碗碟。但是,无论这块铁被做成什么东西,它始终是一块铁。”   许和畅还在艰难地思考,许惠音已经夸赞开了:“眉眉,你的话说得真有道理!大姐该亲自下厨做一桌子菜感谢你!”   她凝眉沉思,认为自己也该感谢许嘉眉。   “这是我在书上看来的道理,不是我想的。”许嘉眉望着许和畅,问她,“大姐有哪里想不明白?”   “我在想,如果我只顾着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许和畅咬了咬下唇,“我是宝生的娘,我决定生下他,我应该对他负起责任,不能不管不顾。”   “确实不能不管不顾,但你满足宝生的衣食住行用,给予他教育,别的无需多做。”许嘉眉开解大姐道,“别的孩子有爹,宝生没有,这是上天对宝生的不公平。可是,宝生有两个修士姑姑,别的孩子没有,上天对别的孩子也不公平。质问苍天是不可行的,比较是没有意义的,唯一可行的是做好你自己。你努力了,你尽力了,你便是问心无愧。”   “道理很对,可是……”许和畅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想开一点就不会烦恼了。”许嘉眉道,“想太多是无益的,杞人忧天知道吗?莫看这世道看似太平,也许下一刻就打起来了。”   “……姐姐喜欢你那心上人,就带回家里吧。”许惠音劝道,“宝生不喜欢不要紧的,大不了你上午陪宝生,下午和你的心上人谈情说爱。”   许和畅羞赧地给了许惠音一下,道:“我有心上人了,你逮着空就打趣我!你呢?你也是成亲的年龄,你的心上人在哪?”   许惠音当听不到她的话,说:“所以你有决定了吗?你要不要带你的心上人回家?”   许和畅仍在犹豫,又想了一会儿,咬牙道:“我喜欢他,很喜欢他!”被两个一点也不温和的妹妹逼得承认了事实,“我这就去带他回来和你们见面,你们见了他,可不要鸡蛋里挑骨头!”   “大姐还没有成亲,心就偏向意中人了?”许嘉眉调侃,“我和二姐多好的人,替你这大姐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会故意为难你的意中人?放心吧,我们会好好招待他的。”   “话是你说的,莫要反悔。”许和畅知道两位妹妹要去太冲洞天,怕耽搁了要过很长时间才能让她们与自己的意中人见面,急忙忙地出门找人了。   被三姐妹和梅俊渡遗忘的梅澜玺正在房间里烦躁地走来走去。   他修习了甚源养甚典,还没体会到做“修士”的感觉,就被许嘉眉拘禁虚天,废掉丹田中的灵力,恨张安宁已入骨。   凭什么有灵根的能修行,没灵根的不能修行?   张安宁如此狠毒地废掉他的修为,一定是不希望甚源养甚典这样可以让无灵根者修行的功法流传于世,从而影响修士的数量和地位!她是修士,修士的数量越少对她越有利,她看似在乎许惠音,实则都是假的!   梅澜玺想到许惠音的修为,暗暗冷笑。   可怜许惠音,一心为张安宁这个没有血缘的义妹好,结果妹妹晋升炼气七层了,她这做姐姐的还是炼气一层。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张安宁一定藏着掖着,没有对姐姐的修行尽心尽力。   更可怜的人是许和畅,明明张安宁和许惠音知道无灵根者也能修行的功法,居然不告诉她。梅澜玺瞧不上愚蠢的许和畅,与其关心这样自私自利的妹妹,不如关心一坨肮脏的牛粪!   “修士都是这样自私自利的。”梅澜玺喃喃说道,“最可怜的人是我。我和阿渡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阿渡晓得我是有修为的修士,应该为我感到高兴。可是,他的心装不下我这个哥哥了,他放任张安宁毁掉我的修为,还嫌我累赘,无情地赶我走……我没有如此狠心的弟弟,我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所有人都会背叛我。”   他怨恨梅俊渡,怨恨许和畅和她生的儿子许宝生,更怨恨父母。最先背叛他的是他的亲爹娘,他一点也不关心他们在京城遭遇什么,甚至恶意地希望他们被秃驴们折磨。   所有背叛他的都应该得到教训,他没办法教训他们,上天报应他们,他也很高兴。   想到先皇和先皇后可能遭遇的可怕对待,梅澜玺露出快意的笑容,道:“活该!假使你们没有背叛我的话,我可以把甚源养甚典告诉你们,让你们也成为修士,让你们将赵国发展成白泽王朝那样的天下共主,可是你们……你们和许和畅那个天杀的贱婢一样,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幻想着先皇和先皇后得知自己的奇遇之后,跪下来恳求自己传授甚源养甚典,梅澜玺在虚假的愉快中渡过半个时辰。然后他想到梅俊渡和许和畅,他的欣悦就像薄雪般融化了,脸色深沉得像是无底深渊,没有一丝笑。   如何教训不听话的弟弟呢?如何敲打水性杨花的女人呢?   梅澜玺想到甚源养甚典。   这部奇特的功法助他攫取武修的真气,也能攫取修士的灵力,奈何偌大一座博安城里的修士少得可怜,他想夺修士的灵力也无从下手。   张安宁是绝对不能打主意的,这个女人的修为和实力强大到令他恐惧。   他至今想不通自己哪里露出破绽,才会导致被她盯上;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何糊里糊涂就“死”了,还被火葬了,她太可怕了。   剩下的两个修士,一个是精明到狡诈的许惠音,一个是与他离心离德的亲弟弟,他选谁更好呢?梅澜玺权衡利弊,不知怎的走到窗前看庭院里的美人蕉,瞳孔骤缩。   “叮叮当……”   银铃的悦耳声音中,梅澜玺看到美人蕉那翠绿的宽大叶片上坐着一个女孩子,十五六岁,穿着荷叶青色的华丽衣裳,戴着精致的繁琐饰物。她的脸娇小而白皙,眼睛灵动而幽深,颊上两个浅浅梨涡,便是不笑亦有三分笑意。   梅澜玺不认识这个女孩子,习惯性地打量她的身材。   她拿着团扇,扇面是拈花浅笑的美男子,那美男子比他更俊俏,其容姿之出众堪称翩翩浊世佳公子。女孩子没有穿鞋,左边的裸足戴着一个镶嵌青玉的金镯,右边的脚穿着洁白的绣了云纹的罗袜,脚腕戴了一根系着三个银铃铛的红绳,在空中一晃一晃,很是勾人心弦。   梅澜玺咽了咽唾沫,强迫自己的目光从女孩的脚移到她脸上,中气不足地质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不认识我了?”女孩的声音和给他甚源养甚典的花魁一模一样。   不,女孩的声音更动听,更魅惑。   梅澜玺的心因女孩怦然一动,勉力按捺住,道:“你是……是花魁?”他已经不记得花魁叫什么名字了。   女孩轻轻地摇着团扇,身形随芭蕉叶的晃动而动,轻盈如小鸟,也许比小鸟更轻盈。   她凝视他,笑道:“我是谁你无需关心。我来这里见你一面,想问你一件事,你想做你弟弟那样的修士吗?我能给你选择的机会,你,想要吗?”   谁不想?傻子都想!   梅澜玺保持着警惕:“你有什么目的?”   女孩咯咯笑:“我想看你和你弟弟谁更厉害。”想知道我和张安宁相比,谁更厉害。   ……   接近黄昏的时候,许和畅带着她的意中人来到许家门口,发现梅澜玺也在门口。她懒得看第二眼,正要进门,被守门的人叫住,“大娘子,这位梅公子想见梅郎君。”   “梅郎君乐意接见他么?”许和畅问仆人,“梅郎君乐意就允他进去见人,梅郎君不乐意便拒了他,何须问我?”嫌仆人没眼色。   “是的,大娘子。”仆人赶紧退下,请梅澜玺稍等。   ,许和畅和她的意中人骑马进许家了。   梅澜玺看了看他们的背影,有不高兴,却没有生许和畅的气。   很快他就是修士了,他将会得到梅俊渡的全部修为,到时候还用得着考虑如何对付背叛自己的女人吗?完全不用,他只需跟张安宁说许和畅碍眼,张安宁必会亲手将许和畅解决。   此时的他俨然将自己视为修士。   直到仆人转告梅俊渡的意思,“梅郎君没有闲暇见您,请您改天再来。”   梅澜玺生气了。   梅澜玺怒道:“立刻进去,叫他出来接我!”   他的表情清晰地呈现在琉璃境中,被许嘉眉看见,又被许嘉眉用水镜术展示给他的兄弟梅俊渡。   许嘉眉道:“你的哥哥似乎找到靠山了,尾巴翘这么高,他那靠山怕是来头比你大。”   “唉。”梅俊渡叹气道,“为何我的兄弟不如你的姐姐这般聪明呢?‘他’断气的那天,我真的当他去世了。”   “出去见他一面吗?”许嘉眉问他。   “不见。”梅俊渡冷静得近乎冷酷,“这是陷阱,我不会踏进去。张道友,我能否冒昧请你处理这件事?”   “明知自己的请求显得冒昧,就不要说出口。”许嘉眉拒绝,“他是你的亲兄弟,你对他怎样是你的自由,把事情推到我身上是嫌我对你太友好,想和我做敌人?你若想,我先处理你,再处理你兄弟。”   “千万不要,我只是跟你开玩笑。”梅俊渡连忙挽回,又说,“你能在这里看到他是吧?我也想看。”   许嘉眉便将水镜术变化成可以直播的模式,闭上眼睛不看梅俊渡如何动手。   “可以了。”梅俊渡说。   镜中的梅澜玺缓缓倒在地上,一双眼睛失去最后的光彩。   他死了。   睁开眼的许嘉眉看到一具尸体。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未来姐夫   梅澜玺的尸体横在镜中,梅俊渡垂着头,双手捂脸,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许嘉眉注视镜中的死尸,想到今天上午自己萌生的疑惑:当捧着骨灰盒的梅俊渡得知梅澜玺还活着的消息,他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此时此刻,她完全不想知道亲手了结梅澜玺的梅俊渡是何种心情,也不想假设自己有梅澜玺这样不帮忙还拖后腿的兄弟,自己会如何对待他。   当前最要紧的,是揪出利用梅澜玺下套的黑手。   展开的琉璃境将方圆五里内一切事物映照在许嘉眉的识海中,所有可能被附身的生灵都被盯着,但她没有任何发现,梅澜玺来许家找梅俊渡似乎只是黑手的一步闲棋。   “我要出去认领我哥哥的遗体。”梅俊渡疲惫地走了几步,停下来说,“张娘子,对不起。”   哥哥死在许家门口,许嘉眉和许惠音或许不介意,但她们的父母也许会觉得晦气。   事情因他来,他应该道歉。   许嘉眉:“这不是你能控制的事情,也不是我能控制的,请节哀。”   梅俊渡无所谓地笑了笑,侧头看屋内的摆设,与许嘉眉道:“我不知道我哥哥的遗体是否也是个陷阱,若我不慎着了对方的道,希望你能拉我一把。”   “好。”许嘉眉允诺。   梅俊渡去前门了。   许惠音走到许嘉眉坐着的太师椅后面,弯腰耳语道:“眉眉,这个人心狠手辣,不宜深交。”亲兄弟说杀就杀了,饶是她厌恶梅澜玺,也反感梅俊渡的杀伐果断。   “如果梅澜玺没有登门找他,他不会结果梅澜玺的性命。”许嘉眉道,“梅澜玺修习了《采源养气宝典》,有心把梅俊渡当猪崽。梅俊渡杀他,是先下手为强。”   “这两兄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眉眉莫要忘记了,梅澜玺是被梅俊渡赶走的。梅俊渡会想不到梅澜玺离开我们家之后遇到什么吗?他就是存心把他哥当鱼饵,结果鱼没钓到,鱼饵反而折了。”许惠音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猜测梅俊渡,“这样的一条毒蛇住在我们家,我一点也不放心。”   收留梅俊渡兄弟之时,天海郡是慧灯寺的势力最大,许家需要梅俊渡帮忙。后来莲意和尚感化了慧灯寺,拍死了砸毁整个许家宅院的凶徒,梅俊渡这个盟友显得可有可无,许惠音认为可以找理由请他离开了。   许嘉眉用琉璃境观察接触梅澜玺遗体的梅俊渡,说道:“利用梅澜玺的黑手看似针对梅俊渡,实际上……”   “针对我们?”许惠音眼珠子一转,马上想到一个可能,“也是,如果梅澜玺瞒着我们偷偷地成为修士,然后和梅俊渡联手暗算我们,我们准会吃亏。可惜梅澜玺太蠢,眉眉太敏锐,我也不是吃素的,这个计划没有成功。不过,梅俊渡亲手杀掉他哥哥,他可能会嫉恨我们三姐妹感情太好,可能会将他哥哥的死归咎在我们头上。”   “防备他是应当,可他现在没有对不起我们。”许嘉眉问许惠音,“你见过大姐的意中人了?感觉如何?”   “是一个很普通的武修,瞧着不是城府深沉的,性子比姐姐沉稳一些。”许惠音道,“他比我们姐姐年轻三岁,说话挺好听,我不讨厌他。”   不喜欢偷窥别人的许嘉眉并没有用琉璃境观察未来姐夫,起身道:“我也去瞧瞧他。”   许和畅的意中人叫李文进,天海郡人,家乡在博安城往北的一座小山城,父母早逝,是叔叔婶婶养大的。他肤色略深,面容清秀,有点腼腆,虽来得仓促,却准备了礼物。许和畅喜欢他,他也喜欢许和畅,唯恐许嘉眉和许惠音不满意,态度小心翼翼。   趁李文进和许惠音喝茶的闲暇,许和畅问偏厅里的许嘉眉:“怎样?大姐的意中人还算不错吧?”   许嘉眉对李文进没有恶感,道:“不错。他这般品貌,他的叔叔婶婶没有给他定亲吗?”   “他的叔叔婶婶不好,霸占他父母的家宅田地,把他养到十五岁,就赶他出门了。”许和畅不忿道,“这傻子也不晓得找族里德高望重的人主持公道,要不是走运认了师父,说不定都饿死了。”   “嫌他傻还喜欢他?”许嘉眉笑。   “有时候傻,有时候不。”许和畅说,“刚才我去见他,他送了我簪子呢。”示意妹妹看自己头上,乌黑的秀发间插着一支精巧的银簪,还蛮好看的。   许和畅道:“不止是这根簪子,这支珠钗也是他送的,还有这朵绢花。”摸到头上的珠钗和绢花,她笑得甜蜜蜜,“他晓得我有个两岁的儿子,他愿意养。”   夜幕即将降临,许嘉眉问过父母的意见,留李文进吃了一顿饭。   吃过饭,许和畅把李文进送到门口,一对情侣依依惜别。   许惠音在吃饭前叫人打听李文进在博安城的经历,看完后递给许嘉眉,说:“明天应该能知道他在他家乡做了哪些事,要是他没有劣迹,我允他做姐姐的夫婿。”   许嘉眉疑心病重,用蓍草符问李文进的来历是否真实,问他是否故意接近许和畅,又用了几张占卜符确认,道:“他似乎没有问题。”   蓍草符和占卜符不是万能的,许嘉眉请小翼蛇打听李文进,小翼蛇在李文进的梦境中逛了一遍回来,表示他是个普通凡人。   是凡人便好,许嘉眉给小翼蛇讲了几个故事,让小翼蛇耐心观察李文进半个月。   除却未来大姐夫李文进,许嘉眉将莲意赔偿的七彩沙移交给母亲,七彩沙和化作许家宅院的沙盘共同组成一件法器,凡人亦能使用。持有七彩沙可控制沙盘,沙盘所化的宅院能够阻挡筑基修士,远非许嘉眉布置的阵法能比。   太冲洞天开启之后,应该不会有人闲到对付自己的家里人吧?……许嘉眉自知意外防不住,在留守许家和前去太冲洞天之间,她选择后者,便不应该犹豫,但应不应该和做不做到是两回事。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太冲洞天   许惠音懂许嘉眉的犹豫,道:“要不,你去太冲洞天,我留下?”   “没必要,你我留在许家,与前往太冲洞天没区别。”许嘉眉异常冷静,“家里非常安全,倘若发生了意外,那必定是你我留下也无法解决的意外。”   她看着许惠音,道:“当年你留下,我晓得你是不愿意的。今天你提出留下,我也晓得你不愿意。”   许惠音失笑,揉了一把妹妹绵软的头发。   “我是你的二姐,我的资质不如你好,我的修为、实力同样不如你。”她认真地说,“眉眉将来会是筑基修士,也许还会是金丹修士,你强,我和姐姐、阿爹、阿娘才能过得更好。所以,我可以不去太冲洞天,你不能不去。”   “可是”许嘉眉无法接受许惠音的付出,许惠音却打断她:“眉眉不愿意肩负这个家吗?”   “不是不愿意,而是二姐,我不希望你为我委屈你自己。”许嘉眉坦白道,“我也不需要你牺牲你的追求成全我。”   “什么话呀这是……”许惠音笑得更开心,揽着许嘉眉的肩,“我懂眉眉的意思,我没有委屈自己,真的。前往太冲洞天参与入门考核,将有可能成为太冲南宗的弟子,你当我不想?我想的,做梦都想,只是我修为低,资质一般,相较我,太冲南宗肯定更青睐你。”   “二姐不要小看了自己,你能拿到紫玉钥匙,便不会比我逊色。”许嘉眉不再犹豫,亦不愿继续探讨谁付出、谁成全谁的话题,“你和我一起去太冲洞天,这是最优方案。”   八月初二,这一天是秋分,也是太冲洞天开启的日期。   梅俊渡焚化了哥哥梅澜玺的遗体,将骨灰制作成一枚戒指戴在手上,然后找到许嘉眉,说:“张娘子,我要去太冲洞天。”   持有紫玉钥匙的许嘉眉可以在许家进入太冲洞天,这枚紫玉钥匙还能让她带没有钥匙或钥匙一般的人进去,梅俊渡是知道的。蹭钥匙的不独他一个,还有慧灯寺的知了禅师,莲意叫知了禅师来找许嘉眉,“顺便带他进去见识一下。”   猫在许嘉眉的空间里,白天鹅郁芬在灵兽袋里,许嘉眉没有被郁芬知道自己拥有随身空间的秘密。   正午,蝉鸣阵阵。   坐在紫藤花亭子里吃瓜的许嘉眉和许惠音同时察觉钥匙散发的灵力波动,梅俊渡亦取出一把发光的白玉钥匙。   “我们要走了。”许嘉眉姐妹吃了瓜,洗干净手,和父母、许和畅、宝生告别。   “注意安全,小心为上。”许和畅叮嘱道。   许嘉眉和二姐齐声应了是,前者取出紫玉钥匙注入一缕灵力,一个巴掌大的漩涡当即出现在亭子前方的空地上,转动的气流化作疾风,将沙土吹了起来。   漩涡中间是灰茫茫的一片光,如同泛起一圈圈涟漪的水面,随着涟漪扩散,漩涡的直径逐渐扩大至一丈。闪烁不定的灰光像面纱层层掀开,隐约可见漩涡另一端是起伏的山峰,下一刻变成蓝色的大海,接着是无边无际的草原。   很显然,漩涡不会将两个人送到相同的位置,许嘉眉大概没法和许惠音共同冒险了。   许嘉眉望向蹭钥匙的禅师和梅俊渡,问:“谁先进去?”   知了禅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年纪大,老衲先进去。”说完跨入漩涡之中,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漩涡里画面一闪,知了禅师落在金色的沙漠上,附近有一棵光秃秃的树。   “到我了。”梅俊渡深吸了一口气,祈求上天不要让他落在大海上。   他踏入漩涡,许嘉眉看见他闪现在郁郁葱葱的丛林里,头顶的一根“树枝”是毒蛇伪装而成。   这人是端木家的修士,端木家擅长炼丹制药,就算被蛇咬伤,也是有药治疗的吧?许嘉眉不关心梅俊渡下场如何,目光移到许惠音身上,问:“二姐愿意和我一起吗?”   无需解释太多,许惠音听出许嘉眉有办法让姐妹二人出现在相同位置,但她拒绝了这个诱人的邀请,道:“我想见识自己的实力。”   妹妹取出紫玉钥匙,开辟了通道,许惠音走进漩涡里,掉在一座雪山的山脚上,这里遍地都是黑背白肚皮的聒噪小动物。   灵气!   浓郁的灵气!   许惠音最先感觉到的是灵气浓度的变化,如同一直生活在缺水地区的人突然来到潮湿多雨的地方,身体表面的每个毛孔都被十数倍于赵国的灵气愉悦。在这里修行一个时辰,相当于在赵国修行十几个时辰,这里太美好了!   “叽叽叽……”   “喳喳喳……”   “噗叽噗叽噗叽……”   无数声音挤进许惠音的耳朵,她感觉鞋面一热,低头看去,一只膝盖高的小动物撅起屁股拉了一泡尿,那泡尿就在她的鞋子上。小动物眨巴着龙眼形状的眼睛,貌似无辜地看了看她,一摇一摆地扭着屁股走了。   许惠音:“……我去你的小东西。”   小动物太多,自己只有一个人,吃一回亏不算事,左右鞋子是不沾水的。许惠音晃了晃鞋,让尿液沿着鞋面滑下去,鞋子没有被弄湿,就是沾了点尿骚味。   她的手按着剑柄,环视周围一圈,望向云烟缭绕的雪山,怀疑这是许嘉眉跟自己提过的活火山。没出过远门、没看过书的人,能想象到世界上有喷涌岩浆的山峰吗?恐怕连岩浆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真好看,像仙境一样。”许惠音嗅了嗅风中淡淡的硫磺味,觉得能够踏足太冲洞天、能够走上修行路的自己极度幸运。   至少她姐姐许和畅是不曾见过活火山的,她的父母亦不曾。而许和畅去过天海郡之外见世面,父母离开天海郡的次数屈指可数……许惠音心想:离开太冲洞天后,我要带阿爹和阿娘去他们没去过的地方游玩,姐姐和妹妹会赞同我的。   许宅,许嘉眉目送许惠音进到太冲洞天某处,回头对走出凉亭的亲人笑了笑,也消失在漩涡之中。   她离开了,漩涡逐渐缩小,直至再也找不到存在痕迹。   许和畅擦了擦眼角,听到儿子含糊不清地说着话:“姑、姑姑,不见了。”   “姑姑会回来的。”许和畅蹲下来,对儿子笑,“姑姑才走,你就开始想念姑姑了?”   “姑姑不见了。”宝生指着漩涡消失的位置说道。   虽然许嘉眉和他相处的时间少,可许嘉眉与他玩时有求必应,他很喜欢许嘉眉。他的爷爷奶奶十分高兴,“宝生担心他小姑呢。”“侄子像姑,这孩子跟他小姑一样聪明。”   ……   暴风雨袭击了湖泊一样宽广的沼泽地,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一切,许嘉眉被投放在湿哒哒的一滩小水洼里,旁边是一柄伞状的巨型蘑菇。雨水从蘑菇边缘淌下,形成一道水帘,砸得地面的水溅起了无数细小水珠,水雾弥漫。   许嘉眉站着的水洼没有被蘑菇覆盖,风雨一股脑打向她,被她踏足太冲洞天前设下的禁制挡在身外两寸之处,没能给予她浑身湿透的别样“惊喜”。   她探手接住少许雨水,秀眉微蹙:“这里的水……比普通的水重一点,而且水里有微弱的灵气流动?”   凡水可溶解灵气,越洁净的水,可溶解的灵气越多。若许嘉眉将自己的灵气溶在水中,被浸润灵气的水相当于被她打上标记,是属于她、能被她利用的……   想到这,许嘉眉猛地一下甩开手上的雨水,踩着诡步避开空中飞来的水刃,握住碧玉镯搜寻藏在暗中偷袭自己的敌人。   谁在狩猎她?   水声持续不断,许嘉眉竖起一对耳朵,捕捉到极细微的破空声,脚步又是一动,与悄然射来的几根水针擦肩而过。   敌人在哪?敌人是谁?……许嘉眉的神识展开,除了自己,方圆一里内没有一只体重超过三十斤的动物。她闻到一股奇特的微涩的味道掺和在水汽中,这是使人迷醉的香,很淡,来源被风雨模糊。   “我误入食肉植物的狩猎场了吗?”许嘉眉闪过同时从三个方位袭来的水箭,怀疑的眼神落在巨大的伞蘑菇上,手中碧玉镯冒出一道弧形光芒,切向蘑菇粗壮的根部。   “咚!”   弧形光芒熄灭了,蘑菇的根部毫发无损,发出一声牛皮鼓被擂响的声音,证实蘑菇不是实心的。   伞蘑菇上的雨水被这一下震得飘起来,同时飘荡的还有蘑菇的孢子。   孢子很小,却能吸水变大,化作一团团像是果冻的活物,呸呸地朝许嘉眉吐酸水。每一道酸水的威力比水箭小一半,速度不快,攻击的距离也不长,但酸水能腐蚀禁制,溶解在雨水里会释放大量的热,随之升起的烟雾也是强腐蚀性的。   许嘉眉不是一动不动的靶子,早在孢子飘荡之前,她便施展轻身诀在结冰的水面用力地一点,整个人如同鸟儿般飞向远方。   蘑菇制造的孢子果冻们跟不上许嘉眉的速度,唯有放弃追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欺负青蛙   然而,许嘉眉不打算放过它们,当孢子果冻们止步回撤,跑远的她也折回来,张嘴便是一道寒气,将五只果冻变成不会动弹的冰雕。“你们是动物?”许嘉眉歪头打量冰雕,指尖碰了碰落在最后的孢子果冻,将它解冻九成。   孢子果冻的触感绵软有弹性,体表覆盖着细毛,这些毛能分泌毒素。若许嘉眉不用灵气裹着自己的指尖,此时已经浑身僵硬陷入被动,所以不认识的东西不要乱碰是对的。   “咕噜!”孢子果冻发出惊慌的尖叫,半透明的身体迅速变黑,倒在水洼里不动了,身体也变得僵硬。   许嘉眉怀疑它在装死,弹出一道水刃把它切成两半,平滑的切面很快渗透出一层油腻的物质,化作绵软的长着细毛的皮肤。   能像蚯蚓一样再生?   好奇的许嘉眉又是一刀,把两半孢子果冻分成了四块,四块黑色果冻像积雪那样融化了,在水面留下一层黏稠的油。   这是死了?   许嘉眉丢出一张引火符点燃水面的透明浮油,蓝色火光在暴风雨中顽强地燃烧,无烟无刺激性气味。她用裹着灵气的手指试了试蓝火的温度,比体温略低一些,用来煮饭做菜是基本不可能的,用来引燃倒是不错。   书上没有伞蘑菇和孢子果冻的记录,许嘉眉在自己的游历书册上描述了伞蘑菇和的孢子果冻们,花了一个时辰抓住一只可以变成伞蘑菇的粉色孢子果冻,把它种在空间,满意地前往下一个有趣的区域。   暴风雨小了一些,天空中偶有不怕雨的鸟类游弋,其中一个盯上许嘉眉,抓准时机俯冲下来抓她,反而被她跳起来一拳打了个晕头转向,摔落水潭里。   “哗啦!”水声入耳,倒霉的鸟徒然扇动翅膀,无力挣脱潭中的鳄鱼。   被抢走猎物的许嘉眉眯眼瞧向伪装成一块枯木的鳄鱼,鳄鱼咬着扑腾的鸟,冷漠地与许嘉眉对视了一眼,带着鸟慢慢沉入水下。   鳄鱼与许嘉眉之间生长着淡紫色茎叶的一丛丛植物,开着白色小花,许多三角形脑袋的小水蛇缠在植物上,昂起头吐着信子。许嘉眉认出植物是一种不常见的灵草,和水蛇是伴生关系,灵草值钱,蛇也值钱。   她知道蛇视力很差,通过温度视物,遂以灵气化作一层淡淡的水膜锁住体温,步履轻盈地接近一丛植物,铲起一丛植物和十来条水蛇送进空间,以禁制圈养起来。水蛇没有受惊,懒洋洋地趴在植物上歇息,无视许嘉眉的到来和离去。   绕过水潭中群居的鳄鱼,许嘉眉看到一片荧蓝色的大蘑菇,蘑菇伞下有小动物避雨。吃草的兔子和食肉的狐狸友好共处,狐狸是饱的,嘴边有兔毛。似是察觉来自她的注目,它们警惕地抬起头左顾右盼,兔子的修为相当于炼气一层修士,狐狸相去不远。   许嘉眉的空间里养着绿绒兔,想多养两只兔子,吃的时候不必考虑吃了一只之后没得吃。她捏了个龙眼大小的冰珠砸向兔子,兔子果然受惊,腿一蹬蹿出蘑菇伞,被许嘉眉追上,拎着丢进空间里。   抓了四五只兔子,许嘉眉选中一柄蘑菇伞,走进去休息了两刻钟,继续往前走。   此地的灵气浓度略高于巨木林,危险程度差不多。   走过蘑菇林后,许嘉眉发现九阶妖兽的踪迹,观察片刻,决定绕道而行。风和雨越来越小,当她走到一片飘着许多巨大荷叶的水域,如丝细雨彻底停止了,青黑色的云在空中慢吞吞地流动,两三只鸟于云下盘旋,寻找着猎物。   突然之间,鸟们飞进云中,许嘉眉看到荷叶尽头的白雾中跃起一道蓝色光芒,同时感知到灵力波动。   那是修士斗法的动静。   她摸了摸脸上得自许惠音的面具,施展直播式水镜术,在脚下的水面看到两个穿着相同服饰的男女和五个衣着打扮年龄各不相同的人。   七人分成三个阵营,六人混战,一人冷眼旁观。   在许嘉眉看清旁观者的脸时,旁观者望向她的方向,或者说,望向她用水镜术观看他们的位置。   偷看被发现了!   许嘉眉心里透亮,那旁观者竖起一根手指,一道剑气粉碎了充当摄像头的小水球,水镜里的画面随之消失。   她弹指解散了水镜术,平静地望向白雾中钻出来的旁观者。   对方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左手系着一根鲜艳的红色缎带,平庸的脸比她年长两三岁,手里抓着一把剑。   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不知他属于哪家。许嘉眉回想打斗那六人使用的道术,着实猜不出他们来历,疑心是散修,可散修哪里学来这样精妙的道术?除非……   除非他们和莲意一样来自天外。   灰衣少年停在盘子大小的荷叶上,打量着许嘉眉,似乎在猜测她的来历。   敌不动我不动,许嘉眉观察对方的服饰,认定此人有八成可能不知晓白山城和端木家。   三个呼吸后,灰衣少年用许嘉眉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句话。   许嘉眉唯一听懂的是这句话以疑问句结束,不由得眨了眨眼:“嗯?”你说啥?   “……”灰衣少年沉默了半个呼吸,用第二种语言重复了前一句问话。   他说话速度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这回许嘉眉听懂了六成多,他在问她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个地方,似乎她不应该孤身出现一般。   可是,太冲洞天不允许她和许和畅一起进来,她总不能随便找个人结伴吧?许嘉眉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原因,问他:“这里是不是很危险?”   灰衣少年听她的话估计也有难度,随手指了指满是荷叶的湖泊,然后甩出一道剑气。   半丈高的水花溅起来,水中跳出一只背部有蓝色条纹的青蛙,很不高兴地冲灰衣少年呱了一声,舌头闪电般出击。   灰衣少年回以一道剑气。   青蛙那长长的舌头击碎剑气,疼得原地蹦了两下,噗通一声跳进水里躲藏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无辜背锅   这是欺负青蛙。m.   但,若许惠音在这,会被青蛙欺负。   青蛙非寻常青蛙,它是修为炼气五层的青蛙,比梅俊渡的风影豹还厉害一点,许嘉眉不至于被青蛙欺负。不过,湖里的青蛙不止一只,而是很多只。   “我能从这里过去吗?”许嘉眉询问灰衣少年。   “最好不要。”灰衣少年道。   许嘉眉踩在一片结实的荷叶上,脚尖往下点了点,当即飞起来,从湖面上空越过。一根根可以击碎钢铁的青蛙舌头从湖里弹出,奈何长度短,没能碰到她一丝一毫。   凉风吹得荷叶微微颤动,水面荡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许嘉眉落在一片不大不小的荷叶上,如同一只蜻蜓落下来,荷叶纹丝不动。   灰衣少年握着剑的手略微紧了紧,刷地拔剑攻击许嘉眉,并呱了一声。青蛙们跳出来,像是少年的兵丁一样听从指挥,加入攻击的队伍中。   咿呀?   料不到这一出的许嘉眉疑惑地看着无端端翻脸的灰衣少年,不躲亦不避,被剑气搅碎成无数水珠,跌落水中,与湖水融为一体。   “跑了?”灰衣少年寻不到许嘉眉的气息,陡然间一剑刺向身后,刺破水中蹿起的一道水箭,却找不到水箭的源头。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湖面,扫过水下,呱了一声,青蛙们纷纷跳进水里找人。   找了半刻钟,青蛙和灰衣少年一无所获。   灰衣少年转过身来,想去找六个混战的同伴,谁知一脚踏空,浑身顿时沉重得如同被镇压在山岳之下。莫说动一动手指头,便是眼皮也如坠了铅那样,一旦闭合就难以睁开。   他被抓了。   灰衣少年回想被抓的过程,完全想不到自己如何被抓,就像已死的梅澜玺那样猜不到被许嘉眉囚禁的真相。   白色的轻雾随着凉风在湖面飘来荡去,变成一滩水的许嘉眉顺着水流离开湖泊,进到一条湍急小河,悄无声息地遁入空间里。人形的水团落在铺着汉白玉的地面,从无色透明恢复成穿着迷彩色紧身衣物的许嘉眉,噗地吐出一口湖水。   她用干净的水漱了口,又给自己施展了五个清洁咒,道:“变成水的感觉真心不好,虽然这样做很神奇,可这个道术无疑是拿来隐藏和逃命的。”不需要隐藏和逃命时用这个道术等于自讨苦吃。   “要是能修改这个道术就好了。”变成水的道术叫做滴水藏海,学习自太冲南宗奖励给许嘉眉的《天一生水经》,是一个施展速度快消耗也不大的应急道术。   在手札上记录了施展滴水藏海术的体验,许嘉眉跨入虚天,熟练地审问袭击自己的灰衣少年。   “你好。”她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我哪里得罪你了?”   “……”灰衣少年盯着她。   十次呼吸的寂静后,灰衣少年说:“你如何做到落在荷叶上而不使荷叶颤动?”   当然是服用石乳酪和施展轻身诀叠加产生的效果,许嘉眉不是阶下囚,道:“你为什么偷袭我?因为我落在荷叶上,荷叶不颤动?”   “是。”灰衣少年回答,“我在遇到你之前遇到一个女修,她和你一样轻,身法极佳,不类寻常修士。”   “所以你攻击我?你以为我是那个女修的同伴?”   “你和她一样,听不懂我的话。”灰衣少年用许嘉眉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句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你不是东极洲的修士,你是哪个洲的人?”   东极洲?   许嘉眉在《天一生水经》上看过这个名词,不动声色地道:“即便我和你见过的女修是一模一样的长相,你也不该突然攻击我。即便你没有致我于死地的心思。”   灰衣少年闭上眼睛,沉沉道:“那个女修,她是邪修,她残忍地杀了我同伴。我同伴以为她可信,告诉她很多事,甚至教了她两种道术。她无情地攫取我同伴的灵力,甚至榨干了我同伴的气血,利用我同伴重伤我。”   蓦地,他睁眼望向许嘉眉。   双目神光湛湛,明亮得不可直视,像是能透视一般直刺心底。   可许嘉眉完全没有看他,他的攻击仅仅是让她的识海掀起一重浪花,其攻击力连她用碧玉镯攻击伞蘑菇根部的程度都不够。   感知真敏锐……灰衣少年连续眨动眼睛,两行泪流下来,脑门突突地痛,神识所剩无几。   “这是神识层次的攻击吗?”许嘉眉的目光转回来,看着气息颓靡的灰衣少年,衡量着从他口中逼问神识攻击类秘术的可能,“第二次了,你又偷袭我。”   “……请不要这样看我。”灰衣少年抿着唇,萌生了不好的预感。   “那你刚才为何那样看我?”许嘉眉拔下了他的一根头发,用这根头发施展诅咒,灰衣少年哼也不哼一声便昏迷了。   许嘉眉一巴掌拍醒他,拔了一根新的头发晃两下,道:“你前后两次偷袭我,必须给我补偿。”   给你什么补偿?灰衣少年的头很痛,眼前的一根头发似乎是两根、三根,他看到的许嘉眉也是长着两个身子的。   这个人……   这个女修……   灰衣少年一下子想到许嘉眉被剑气击碎成无数水珠滚落湖面的过程,涣散的注意力集中了几个呼吸,“你是太冲南宗的?”   啪!   许嘉眉把他打晕了,再次弄醒他,说道:“给我补偿。”   灰衣少年还是很难受,唯恐这次落得和前两次一样的下场,开口就说:“我的左袖口放着你要的东西。”   “不要那个。”许嘉眉疑心他的左袖口是陷阱,“我只要灵石,别的不要。”   “……要多少?”灰衣少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阶下囚。   “把你的储物袋倒干净。”许嘉眉道。   “莫要欺人太甚!”灰衣少年的威胁起不到任何作用,唯有解下储物袋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供许嘉眉挑选她要的赔偿。   他特别穷,储物袋里只有百来块灵石,寒酸得不行。   许嘉眉觉得他身上还有储物袋,于是把捏在手里的头发用掉了。   毫无征兆的剧烈疼痛刺激得灰衣少年第四次昏迷,醒来后主动甩了甩衣袖,倒出六七千块灵石和一大堆瓶罐,以及一柄有着美男图的团扇。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血海魔君   只有这么点灵石?六七千块,也就她画百来张灵符换来的数字。许嘉眉对比了一下自己,觉得灰衣少年大概是个穷鬼,但她拿起一块方方正正的灵石,才晓得这次意外得来的灵石不算少了。   因为灰衣少年口袋里的灵石品质很高,假设白山城灵石蕴含一个单位的灵气,那么灰衣少年的灵石所含的灵气是三点九,接近四个单位。也就是说,灰衣少年这六七千灵石,相当于是两万五千多块白山城灵石。   这差距……许嘉眉蓦然想到导致罗玉素憔悴困倦做噩梦,并具有迷惑、放大情绪等作用的诡异玉石,那块玉石原本是灵石,品质高于白山城灵石。余雁行将玉石送回白山城余氏祖宅,有研究出什么吗?   忽略了丹药和团扇的许嘉眉运转功法将手中灵石的灵气吸收殆尽,留下少许粉末,再把粉末投影虚天,和诡异玉石所化成粉末做对比。结果是两种粉末存在着少许差异,即灰衣少年的灵石和诡异玉石不是一个矿里出来的,诡异玉石的品质更高一点。   “够了吗?”灰衣少年压抑着愤怒,任谁的灵石被强取豪夺,都不会高兴。   “呵。”许嘉眉笑了,“该生气的人是我,我无端端地遭到你的偷袭,若非我有能耐,沦为阶下囚的人是我。”   “……你已经得到赔偿了!”灰衣少年强调道,“你还对我使用了刑罚!”   “接下来不会有刑罚了,如果你没有在丹药和这把扇子里布置陷阱的话,我原谅你的两次冒犯。”许嘉眉大度地说。   灰衣少年的表情忠实地表达了他的心里话:你怎能如此厚颜无耻!   许嘉眉处之泰然,将灵石全部收起来,余下的丹药有的标记了名称,有的没有,她耐心十足地向灰衣少年请教丹药的功效和副作用。   灰衣少年不想告诉她,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待到所有丹药的名称和用途都说完,灰衣少年忍不住讽刺许嘉眉:“你没上过学?丹药的功效不知道也就罢了,连丹药名称都没有听说过,着实浅薄。”   许嘉眉:“不知道才问你,知道了问你干嘛?”她承认自己见识短浅,“我之所以能够做到落在荷叶上而荷叶纹丝不动,是服用了石乳酪。不必解释,见多识广的您肯定知道石乳酪是什么东西。”   灰衣少年:“……”   灰衣少年心说:知道个鬼啊知道!   他正思考着如何恰到好处地请教石乳酪是何物,许嘉眉已经把话题扯到团扇上了:“这扇子是你的?”   “不是,是那个和你一样来路的邪修的。”灰衣少年猜到石乳酪具有减轻体重的作用,看着许嘉眉问,“你有听说过她吗?”   “从未听说过,但她可能听说过我。”许嘉眉怀疑团扇的主人是登天宗弟子。   她认识的唯一一位登天宗弟子是风画帘,另外有一位疑似登天宗门徒的人利用梅澜玺针对她……许嘉眉想到“梅澜玺”火葬那天抓住的、被附身的小厮,小厮来到琉璃境后,附身小厮的修士先一步逃脱了。   用占卜符确认小厮没有被附身,许嘉眉放了小厮,随后是梅澜玺之死。这一次交锋,是她输给那位黑手。   灰衣少年始终留意许嘉眉的表情,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道:“你和那个邪修打过交道?”   “算是吧,那个邪修很可能隶属于一个名为登天宗的门派,该门派的宗主姓易,编撰了一部掠夺他人灵力、血气为己用的功法……”横竖灰衣少年跟团扇主人有仇,许嘉眉简略地介绍了登天宗和《采源养气宝典》。   “原来如此……”灰衣少年喃喃说道,“我听过说《采源养气宝典》,那是名门正派坚决打击的邪修功法,编撰功法的人是入了邪道的血海魔君,绝不是你说的易宗主。”   魔君?   这是道君的另一个称呼?   孤陋寡闻的许嘉眉按下疑惑,从灰衣少年口中了解了《采源养气宝典》的来历。   此功法是血海魔君自创的,血海魔君资质极差,悟性也不好,仰仗《采源养气宝典》斩杀邪道修士和世俗恶人,在七百多岁时顺利晋升为元婴真君。后来,血海魔君被困在元婴初期将近一千年,守不住气节堕入邪道,表面上依然是邪修、恶人的克星,私底下屠杀无辜的凡人和低阶修士。她用无数性命堆出晋升元婴中期的路,最终引来天火焚身,从此灰飞烟灭。   灰衣少年道:“修行如此邪法,必遭天谴。”   说这句话之时,他幽幽地盯着许嘉眉。   许嘉眉没有修行邪法,不过她有点在意血海魔君的结局:“烧死血海魔君的天火是怎么来的?天道真的有意志吗?”   如果天道有意识,那未免太可怕了……   史书上不乏独|裁的帝王,那些帝王往往被称作暴君。   “传闻中,天火源于被血海魔君屠杀的万万生灵,实际上如何,我不知情。”灰衣少年道,“你说的那个登天宗宗主可能得到了血海魔君的传承,妄想走血海魔君走过的路,可那条路……它是死路,是没有生机的、无法回头的绝路。”   他冷笑:“明知此路不通,仍然敢走这条路,那位易宗主怕不是傻子。”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许嘉眉不评价易宗主和血海魔君的对错,道:“当年的血海魔君堕入邪道,是修为长久止步不前,故而不择手段……”若是她面对和血海魔君一样的情况,她是重复血海魔君的道路,还是坚持到底?   许嘉眉想到被噬灵虫寄生的自己,就当前来说,她不会重复血海魔君的道路。   修真的本质是去伪存真,不是在越来越强大的力量中迷失自我。许嘉眉反思了软禁梅澜玺的行为,问灰衣少年:“你能追踪那个邪修吗?”   灰衣少年若是能追踪,就不会在湖边旁观六个修士的混战了。   没有问出答案的许嘉眉道:“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道有缺   “是秘境,偶然出现在小世界的秘境。”灰衣少年说,“我是灵囿内门弟子,灵囿是东极洲门派,别名御兽宗。我姓齐,全名齐一仙。”   他讲出自己的身份来历,按规矩,许嘉眉也应该说出身份和来历。   许嘉眉一点也不心虚地说:“我姓张,全名张安宁。”   齐一仙的直觉告诉他,许嘉眉在睁着眼睛撒谎。齐一仙告诉自己不要计较,说:“你好,张道友。”   许嘉眉已经跟他说过你好了,道:“我以为这里是太冲洞天,我来这里是参加太冲南宗的入门弟子考核。”   “……你来迟了。”齐一仙的表情变得微妙,“太冲南宗是云中洲门派,七万年前毁于内乱,不可能在七万年后重开山门招收弟子。传闻太冲南宗共有三十六个洞天,一部分洞天在大战中崩碎,一部分失落,还有一些被藏了起来,现存的曾经属于太冲南宗的洞天是四个。”   “这是失落的、属于太冲南宗的洞天?”许嘉眉有过太冲南宗消失在历史中的猜测,如今得到确认,恍然道,“莫怪他们要打起来,原来太冲洞天是无主的。”   齐一仙听罢,心思一动:“谁跟谁打起来?”   许嘉眉道:“那不重要。”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以全新的目光注视齐一仙,问他,“小世界和东极洲、和云中洲有何差别?”   齐一仙瞧了瞧她,说:“你想知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可是,你是我的阶下囚。”许嘉眉揪下他的一根头发,威胁的姿态一看明了。   齐一仙默然。   齐一仙道:“张道友,我认为我们可以平等交谈。你没有对我下手,我便不会对你出手。”   许嘉眉提醒他:“之前的两次偷袭怎么算?”   齐一仙无言以对,只好捡起她的询问,说道:“小世界是指自成一片天地但大道尚未臻至完美的世界,即大道有缺。在小世界中,凡人的生活一般不会受到大道影响,修士修行到某个境界却会因大道的天然缺陷无法寸进。”   大道?是小世界的资源不足以让修士晋升到更高的境界吧?许嘉眉把齐一仙的解答换成自己更容易理解的内容。   “东极洲、云中洲位于大世界,大世界有九大洲,余下七大洲分别是悬衡州、永州、荧洲、含光洲、常洲、星罗洲和妖洲。九大洲之上有灵界,九大洲周围有无数小世界,传闻九大洲的背面还有一个同样辽阔的大世界。”齐一仙讲述九洲修士都知道的常识,“你还有什么问题?”   “九大洲对小世界的凡人和修士是什么态度?”许嘉眉盯着齐一仙。   “凡人当中偶尔有适合修真的好苗子,小世界里偶尔有一些九大洲缺乏的东西。”齐一仙道。   许嘉眉听懂了,小世界的人是资源,矿产、动植物等也是资源,九大洲的势力并不比白山城高贵,修行资源的分配也不会比白山城公平。   她问:“小世界会划分归属权吗?一般如何划分?”   齐一仙说:“通常是谁发现的就属于谁,但发现小世界的人不一定能独占小世界,有一些小世界甚至会引来各大门派的争夺。”   “分出归属权之后,小世界的凡人如何处理?”   “选出适宜修真的好苗子,别的原来是怎么过的就怎么过。”齐一仙顿了顿,“我也是小世界的,被证实拥有修行资质后,我带着我姐姐去了灵囿。”   可以带家属修行?许嘉眉道:“小世界和秘境有何区别?洞天又是什么?”   齐一仙看她的眼神如看文盲:“秘境是世界的碎片,修士可踏足其中探险寻宝,但不能够长久停留。洞天是经过炼化的世界碎片,比秘境小,相当于随身洞府的放大版。”   世界的碎片?又一个听不懂的新名词,也许一个世界能切成两半?像她一刀把孢子果冻切成两半那样?   小世界出来的、没有接受过通识教育的许嘉眉谦虚地问:“是不是凡人可以在洞天生活,不能在秘境生活?何以修士不能长久停留在秘境里?”   “洞天不会出现无法预测的危险,秘境会。”齐一仙想把上学使用的课本扔给许嘉眉慢慢看,“你问完之后能放了我吗?”   他还要追杀那个残忍杀害他同伴的邪修,如果许嘉眉愿意帮忙,他不介意解答她提出的各种疑惑。   许嘉眉道:“你是从小世界来到这里的?你区分不了秘境和洞天?”   齐一仙不耐烦了,说:“是。这个洞天这么大,又是封闭七万年的,谁能想到它其实不是秘境?发现这个秘境……不对,是发现这个洞天之后,我给宗门发了鹏符,宗门现在已经知道洞天的存在,必定会派来元婴真君处理此事。”劝你对我客气一点,我的门派可不小。   这语气和狐狸精小宛太像了……许嘉眉掩去唇畔的一抹笑,道:“谢谢你的解答,我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你帮忙,请你把团扇主人的模样展示给我看。”   她给了他一缕灵气,刚好是施展一个水镜术的量。   齐一仙耐着性子将赤足少女的模样展示在镜中,他使用的水镜术不需要那么多灵气,剩余灵气能让他发出一道剑气攻击许嘉眉。可他是许嘉眉的阶下囚,一道剑气就想反败为胜,那是白日做梦。   “你能跟踪邪修?”齐一仙问。   “或许能。”许嘉眉有追踪符,不过规避追踪符的手段太多了。   小世界的修士或许有独特的追踪手段……齐一仙放不下为同伴复仇的执念,道:“你与我结伴追踪那邪修,我教你一门道术作为报酬,你想要法器、丹药、灵草或灵兽,我也能给你。”   “只是追踪,不包括和邪修打斗?”许嘉眉想到某位藏头露尾的登天宗门徒两次利用梅澜玺算计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不包括打斗,你若助阵,我给你别的报酬。”齐一仙没有十成把握击败团扇的主人,“那邪修有一件很厉害的法器,能迷惑神智,一不小心就会中了她的招。”   第一百四十章 修真和玄学   又是迷惑神智的把戏,登天宗的手段真是毫无新意……许嘉眉摘下身上的檀木清心符,在齐一仙面前晃了晃,道:“这个能抵御邪修的法器吗?”   邪修的法器能有那块绣满经文的布帛邪异?   许嘉眉不这么认为,一块清心符抵挡不了邪修法器的蛊惑,多用几块清心符就行了,反正她是不缺少清心符的。斩杀双头蛇所得的血被制作成符墨,许嘉眉用了三分之二符墨,还剩下三分之一呢。   “这是清心符?”齐一仙看清檀木符上的云篆,“一块符怕是不顶用,你这符是八品的?八品符对上邪修的那件法器,估计能撑住三十个呼吸吧,聊胜于无。”   “三十个呼吸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了。”许嘉眉互换现实和投影,与齐一仙一同出现在雨后的水泽中,“那六个斗法的修士也是你同伴?”   “不是,他们是我偶然遇到的。”齐一仙在恢复行动力的同时与许嘉眉拉开距离,并往嘴里塞了两颗丹药,一颗补充灵力,一颗提高神识的强度,“无需理会他们,我们做我们的事便是。”   许嘉眉用追踪符追踪团扇的主人,追踪符闪了一下光,迅速失效,果然被规避了。她用蓍草符询问团扇主人当前的方位,蓍草符指向西南。那边是生长着许多芦苇的池沼,一群野鸭悠闲地在水面觅食,偶尔见到几只长腿水鸟。   齐一仙道:“我有纸鹤。”从衣袖里掏出两只纸鹤,递了一只给许嘉眉,“不要被水弄湿纸鹤的翅膀,也不要增加纸鹤的负重。”   不曾用过类似法器的许嘉眉对纸鹤注入灵力,纸鹤嗖地扩大,背上有一个可容一人盘腿而坐的窄小位置。她坐了上去,生疏地操纵纸鹤跟上飞向芦苇的齐一仙,一边飞一边观察纸鹤翅膀上的灰白色云篆。   纸鹤的速度很慢,一秒约是七八米,也就比疾行符快一点,而且对使用者的操作要求比较高,消耗的灵气较少。齐一仙看起来是把纸鹤当成常用交通工具的,技巧娴熟,会故意做一些高难度的动作,像是炫耀自己能耐。   许嘉眉是追求实用的人,飞得四平八稳。   暗暗关注她的齐一仙撇撇嘴,不再做花里胡哨的动作。   他原本以为许嘉眉会叫住自己请教纸鹤的使用技巧,结果这人硬是通过观察他就学会使用纸鹤,她一定是用过纸鹤的……学习使用纸鹤时摔了不下二十次的齐一仙如是安慰自己,心里对许嘉眉的忌惮更加深了。   飞出十里,许嘉眉在纸鹤背上取出蓍草符询问团扇主人的方位,这次没有成功。   齐一仙:“怎么了?”   许嘉眉:“她发现我们在跟踪她,所以刻意掩藏了行踪。”   蓍草、占卜、气运等词语被归类在玄学范畴,当初她用占卜符占卜修为倒退的原因,便惊动了余寻秋。团扇主人可能察觉她的行踪被蓍草符泄密,使用了规避蓍草符的手段,不过许嘉眉还能用占卜符。   “这是八品符。”许嘉眉看了齐一仙一眼,激发占卜符占卜团扇主人的位置,很快得出正确的方位和距离,“她在距离我们九十三里的西方。”   “……太准了吧?你这符能对筑基修士使用吗?”齐一仙没有见识过类似的找人方法,“会不会有反噬?”   “一般不会,占卜符对筑基修士是有作用的,但筑基修士会察觉自己被占卜。”许嘉眉跟团扇主人没有大仇,不打算请白天鹅郁芬帮忙,“你能锁定对方的踪迹吗?”   齐一仙掏出一个小球,道:“我试试。”   说着把画了三对翅膀的小球往天上一抛,小球张开六只翅膀,变成有虹膜和瞳孔的眼球模样,化作一道光消失在云端。齐一仙又拿出一个小瓶,往自己的左眼滴了三滴金色的清澈液体,说道:“这是千里眼,可以看清百里之内的事物。”   无需他说,许嘉眉也猜到千里眼不能像琉璃境那样使用。   果然,等到齐一仙找到团扇主人,他的左眼立刻闭上,泪水不断地淌,显然“千里眼”不能一直盯着团扇主人。   二人改变方位继续飞,飞过一条宽约三丈的河流时,水中突然跳出一只手指长短的鬼蝌蚪偷袭齐一仙。   这只鬼蝌蚪比余曼羡的鬼蝌蚪灵宠小一倍,实力却不含糊,齐一仙躲闪不及,险些栽进河里。   许嘉眉深知鬼蝌蚪的速度极快,掌心按着金甲符,保证自己遭遇鬼蝌蚪突袭也不会有性命之危,才看向倒霉的齐一仙。   “什么鬼东西!”齐一仙也有保命底牌,皮肤变成岩石一样的灰白色,鬼蝌蚪撞来,留下浅浅的几个凹坑。   眼见猎物套上坚硬的乌龟壳,鬼蝌蚪立刻改变方向偷袭许嘉眉。   准备好的许嘉眉正要赏鬼蝌蚪一记霹雳拳,神识却在瞬间捕捉到比鬼蝌蚪更危险数倍的凶横气息,捏紧的拳头下意识松开,被鬼蝌蚪狠狠撞在金甲符形成的暗金色甲胄上。   “砰”   巨大的力量让纸鹤的飞行轨迹歪到一边,险些跌入水中。   鬼蝌蚪被撞得晕头转向,啪叽一声掉进水里不见了。   疑心河里住着一只虹蛉的许嘉眉操纵纸鹤擦着水面一个猛冲上天,掏出一张风行符贴在纸鹤脖子上,令纸鹤借助风力飞得更快。   齐一仙被甩在身后,连忙提升纸鹤的速度追上许嘉眉,唯恐被鬼蝌蚪再次偷袭。   鬼蝌蚪撞他的那几下肯定撞出淤青了,不然他不会这么痛!   两个修士一前一后地离开鬼蝌蚪的狩猎范围,齐一仙睁开左眼窥视团扇主人,拿出一张剪成剑形的白纸,吐了一口血喷在白纸上,又对剑形白纸吹了吹气。   “唰”   白纸如闪电飞出,于眨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五次呼吸后,齐一仙道:“邪修受了伤,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得尽快找到她,将她斩杀!”他犹豫了一下,否定请许嘉眉出手的主意。   许嘉眉看出他心里有话,问:“你需要我怎么做?”   第一百四十一章 偶遇熟人   “没什么。m.”齐一仙摆摆手,不打算让许嘉眉冒险。   跟邪修有仇的是他,不是许嘉眉,许嘉眉没必要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对付邪修……说真的,为什么他做不到利用许嘉眉呢?许嘉眉虽不是邪修,可她逼他给她六七千灵石和价值两三千灵石的丹药作为补偿,强盗都没有这么横。   好吧,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她视为邪修的同伙,这是他的不对。   齐一仙默默地检讨自己,在两个时辰内经历了与妖兽打架、被修士伏击、钻进邪修的陷阱等考验,总算见到衣着打扮如贵女的邪修。   她站在一朵紫色花瓣黄色花蕊的莲花上,穿着画了桃花的白色上衣,下裙也是开满了绚丽桃花的白色,左脚戴金镯,右脚系铃铛,身上环佩叮咚,簪钗华丽。   “找我的是你呀,你还和她一起来了。”邪修女孩套着罗袜的脚趾踩进花蕊里,没穿鞋袜的脚尖拨动水面,引来几条红色鲤鱼,“久仰大名了,张娘子。”   是认识张安宁的人么……许嘉眉道:“你蛊惑了梅澜玺?”   邪修女孩点头:“嗯,那个凡人只有一张脸能看,在床上只顾着自己愉快,完全不懂得取悦女孩子。真不知道你那便宜大姐怎么会跟他生孩子,她没想过她生下来的孩子会像他那样傻吗?”   “傻没关系,人不坏就足够了。”许嘉眉心里也嫌弃梅澜玺,但这无需跟邪修女孩说。   “也是,你和许和畅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对吧?”邪修女孩的眼神含着某种深意,也许她猜到张安宁不是张安宁,“忘了告诉你我是谁,我叫安梓薇,是登天宗宗主的弟子,也是风画帘的师妹。”   许嘉眉没有兴趣知道她是谁,掌中绽放神光,如利刃扫向安梓薇。然而后者提防许嘉眉已久,轻轻松松地弯腰,然后被锋利的神光割破半幅衣袖,雪白的手臂冒出殷红的鲜血。   安梓薇惊讶地呀了一声,说道:“张娘子,我小瞧你了。”   她猛地一下跃起,施展道术将自己与许嘉眉的距离拉近为一步,手掌朝着许嘉眉的脸狠狠拍出,被许嘉眉的霹雳拳接住。   “喀嚓!”   手掌的力量不及拳头,许嘉眉砸断安梓薇的大拇指,另一拳砸向她的脑门。不独是她,安梓薇也是炼体术的修行者,其力量不可小觑。   连续两次吃了亏,都因为缺乏对许嘉眉的了解,安梓薇再次施展道术,一闪退出十丈之远,许嘉眉的第二记霹雳拳就此落了空。   但许嘉眉不是一个人和安梓薇打,齐一仙跟安梓薇的仇比许嘉眉跟安梓薇的深多了。   在安梓薇闪现之际,四道剑气从四个方向切断她的退路,齐一仙用力吹出短促而尖细的三次哨音,强行命令周围的妖兽攻击安梓薇。他是擅长御兽的灵囿弟子,不是剑修门派出身,他其实不擅长打斗。   此前安梓薇初次遇到齐一仙,齐一仙是炼气十层,他的同伴是炼气五层。炼气五层的安梓薇击杀他的同伴,晋升到炼气六层,随后打伤齐一仙,攫取了齐一仙的灵力。   现在,安梓薇是炼气七层,齐一仙的修为跌落至炼气八层。但齐一仙能够发挥的实力与炼气六层差不多,故而鬼蝌蚪先盯上他,发现他皮厚,才会去攻击许嘉眉。   可齐一仙是会御兽的。   哗啦啦水声响起,湖中冒出一只长着许多尖刺的怪鱼,张口吐出冰箭袭击安梓薇。   神光闪烁,许嘉眉也没有抱着手臂看戏。   遭到围攻的安梓薇却不慌不忙,掌握了高明身法的她用常人意料不到的姿势恰到好处地避开四道剑气,继而跳上天空,甩出一把透明晶尺,再伸手抓住,被晶尺带着飞走了。在跑之前,安梓薇黑着脸撒下一把乌黑的小丸子,道:“后会有期!”   黑丸子类似于手|雷,不仅能制造爆炸,还能释放大量烟雾和毒气。   许嘉眉没有使用琉璃境,踩着闪舞步从容躲避黑丸,退到黑丸的攻击范围外,羡慕地望了望飞走的安梓薇。   飞行法器比攻击、防御法器昂贵,她也想要。   “晶尺是我同伴的!”齐一仙咬牙道,“不能放过这个邪修!否则她会越来越强!血海魔君写出《采源养气宝典》这样恶毒的功法,活该被天火烧死!!……”   “你只有一个同伴吗?你不能发动其他修士追杀邪修?”许嘉眉抽空看了一眼琉璃境,安梓薇已经跑到琉璃境监视的边缘地带,很快消失在琉璃境中,“邪修跑得这么快,我们没有飞行法器是跟不上的。”   “……我知道!我没有飞行法器!”齐一仙捏着传讯符联系他认识的修士,一边操纵纸鹤往安梓薇逃跑的方向追赶。   鉴于齐一仙尚未兑现他的承诺,许嘉眉令纸鹤跟在他身后。   如此追到天色黑透,玉兔东升,他们不仅没有追上跑得飞快的安梓薇,还跟三个误以为他们有敌意的黑衣修士打了一次。   许嘉眉二人甩掉三个修士,在一座七八十丈高的小山遇到熟人,许嘉眉在白山城叶氏的熟人叶如龙。   “也许他能帮忙。”许嘉眉说道。   “你认识他?”齐一仙的感觉很敏锐。   许嘉眉看着他:“追杀邪修是你的事,我不急。”   齐一仙意识到自己问了错误的问题,略好奇地猜测许嘉眉和叶如龙的关系,以为叶如龙暗恋美貌的许嘉眉,又因许嘉眉修为高实力强,把许嘉眉视为必须打败的对手……   许嘉眉道:“不要乱想。”   齐一仙:“哦。”随即说道,“既然你无意和他碰面,那就不必理会。”   他压制不住许嘉眉,也压制不住叶如龙,若是许嘉眉和叶如龙联手杀他,他岂不是死得很冤?齐一仙始终防备许嘉眉,二人骑着纸鹤飞过小山,没有对坐在地上烤鱼的叶如龙投去第二眼。   叶如龙发现他们,分神看了看,隐约觉得其中一人的背影有一点熟悉。至于哪里熟悉,他一时之间说不出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道三千   许嘉眉和叶如龙已有一年多不曾见面了,许嘉眉不曾追忆白山城的一切,叶如龙也没有怀念“意外去世”的许嘉眉。m.   待到烤鱼熟透,叶如龙咬了一口鱼,被混在鱼肉里的鱼刺刺了舌头,才想起路过的修士为何眼熟。   那修士很像许嘉眉,可许嘉眉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她已死去。   若她还活着,修为也没有跌落,现在会是什么修为?炼气六层?亦或炼气七层?叶如龙晃晃头,甩去关于许嘉眉的种种思绪,专心挑鱼刺。   纸鹤上,齐一仙说道:“他没有认出你是谁。”   许嘉眉斜眼瞧他,问:“你看起来并不是喜欢嚼舌头的人。”   被指摘八卦的齐一仙闭上嘴,过了一会儿说道:“我们今天晚上在哪里过夜?我随意,哪里都可以,只要环境不是特别差。”   “那就随便找个地方凑活着过吧。”许嘉眉的随便跟齐一仙的随便是同一个意思,宿营的地方不能距离水太近,最好是易守难攻之地。两人花了一个时辰选定位置,许嘉眉拿出帐篷,齐一仙掏出一栋小楼。   看着许嘉眉的帐篷,齐一仙可怜这个来自贫穷落后小世界的姑娘,大方地邀请她在自己的小楼住一晚:“我这小楼不惧寒冷和炎热,里面有两间客房。”   “谢谢你的好意,我更习惯住在帐篷里。”小楼住起来比帐篷舒服,许嘉眉当然是愿意住进去睡个好觉的,可她也怕自己中了请君入瓮的计,还是拒绝比较妥当。   患有轻度被害妄想症的许嘉眉盘算着在空间建一座小楼,或者把小楼盖在虚天,用的时候一个念头投影现实即可。她不是亏待自己的人,在琉璃境中找到合适做成菜的猎物,施展轻身诀前去抓住,顺便捡了木柴,一起拿回宿营地,打算吃一顿好的。   修行炼体术需要使用优质食物,例如修为高的妖兽。可赵国缺乏妖兽,许嘉眉吃空间豢养的鸡鸭牛羊已经吃腻了,想改善一下伙食。   齐一仙在二楼往下看,说:“你会做吃的?”   许嘉眉道:“我家原本是卖吃食的。”不擅长做吃的,不过她也没有做过无法入口的黑暗料理。   极致是最难的,人人赞不绝口的珍馐美味不容易做,人人望而生畏的黑暗料理也不是轻轻松松做出来的。   身为普通人的许嘉眉没有做黑暗料理的天分。   齐一仙捏了捏手里装着辟谷丹的瓶子,道:“我能有幸品尝一下吗?”   许嘉眉道:“吃的不难做,你去抓一只妖兽自己烤来吃,不行?”   齐一仙不想出门,被飘上来的香味勾得馋虫作祟,提着剑出门捕猎妖兽去了。他五岁测出灵根,之后住在灵囿,门派有膳堂,无需自己动手。此次是他第三次外出历练,亲手做吃的却是第一回。   “我该怎么做?”齐一仙虚心请教。   “剥皮,开膛破肚,剜肉剔骨。”许嘉眉告诉他步骤。   “……怎么剥皮?”齐一仙真心听不懂。   “想怎么剥就怎么剥。”许嘉眉当初也是不懂得剥皮的,自己瞎琢磨,琢磨着琢磨着就会了,也不是特别难的事情。   请教无果的齐一仙只好蹲在水边,一脸难色地给刚死的猎物剥皮,花了半个时辰才把猎物处理干净,放进许嘉眉借给他的锅里煮。许嘉眉还借了他油盐和香料,告诉他肉块和骨头要焯一次水,他煮的肉还算可以。   许嘉眉闻了闻香味,道:“比我第一次做的还好。”她第一次在野外做吃的,是抓了一只兔子烧烤,闻着香,但吃起来有一股难以忍耐的腥膻味。   当时,许嘉眉把咬了一口的兔子埋进土里,用辟谷丹安抚了自己的食欲。   就算是修士,野外生存也不容易。   “不如膳堂做的好吃。”齐一仙要求高,尝了一口亲手做的肉汤,微微皱眉道,“勉强入口,不算难吃,我果然没有厨修的天赋。”   “何谓厨修?”许嘉眉不懂就问。   齐一仙用海碗盛了一碗肉,道:“走剑道的修士是剑修,修道术神通的修士是灵修,把每次下厨视为一次修行的修士是厨修。修行之事,其实每个人都可以做到,擅音律者以音律入道,擅画者以画入道,就连品尝美食也能入道。”   许嘉眉:“不需要灵根?”   齐一仙:“不需要灵根。”   许嘉眉对九大洲所在的大世界产生了向往之情,随即疑惑道:“以音律入道、以画入道、以品尝美食入道,这三种入道方式有多难?”   “不难的,也就和结金丹一样。”因许嘉眉教自己做吃的,齐一仙不介意她打扰自己享用晚餐,耐心解释道,“在小世界,金丹修士最多上百位;在东极洲,金丹修士是不值钱的。所谓以音律入道、以画入道等,凭真本事做到的人凤毛麟角,大多数是像修士引气入体时服用引灵丹那样走捷径。”   “九大洲如何看待走捷径?”许嘉眉问。   齐一仙笑了,说:“还能怎么看待?有人赞成,也有人反对呗。捷径就在那里,你走或不走,是你自己的事情。这跟服用辟谷丹一样,有人厌恶辟谷丹,有人喜欢,有人不讨厌也不喜欢。”   他不是苦修者,辟谷丹偶尔吃,提升修为的丹药也吃。此番外出历练,齐一仙的目的是找到最适合他的路,他喜欢剑道,可他最有天赋的是御兽之术。   是选择喜欢的剑道?还是选择擅长的御兽之术?齐一仙不够果断,从炼气二层犹豫至今日,难以决定。   食不知味地吃着碗里的肉,齐一仙望向正在沉思的许嘉眉:“张道友。”   许嘉眉侧头看来,眼睛里透着疑惑。   齐一仙说:“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可以回答吗?”   许嘉眉道:“你说问题,我不保证回答。”   齐一仙说:“有两盘菜摆在你面前,一盘是你自己做的,一盘是你喜欢吃的,你会选择哪一盘?”   这个有趣又无趣的问题……许嘉眉想起前世的一个梗,笑道:“全都要是不是很贪心?”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月亮之上   “不是很贪心,是非常贪婪。m.”齐一仙期待的答案不是全都要,“假设你没有全都要的本事,你会选哪盘菜?”   “必须认真回答?”许嘉眉不喜欢做选择题。   “必须认真回答。”齐一仙注视着她。   许嘉眉道:“我选我喜欢吃的。”   齐一仙固执地追问原因:“为什么?”   许嘉眉说:“我自己做的菜,我还能再做一盘,对吧?可是我做的菜,其水平未必达到令我喜欢的程度,故而我选择我喜欢吃的。”   齐一仙听罢,若有所思。   许嘉眉见他连碗里的肉都不吃了,好心提醒他道:“我和你是不同的两个人,我的选择不适合你,我的选择也不适用在别的选择题上,你能听懂吗?”   齐一仙含糊应了一声,依然端着一碗肉,目光穿过篝火看向虚无。   他发呆,许嘉眉可不陪他发呆,她检查了一遍布置在宿营地周围的阵法和陷阱,回到篝火边上看了看齐一仙。他仍然魂飞天外,浑然不怕她突然出手偷袭他……尽管许嘉眉没有杀他的心思,也禁不住想:在这个时候对他下杀手,成功率应该不低。   此人不是粗心大意的类型,怎会露出空门?许嘉眉秉着临时队友的责任守了三刻钟,一边守一边盘膝打坐调息,等到灵力和神识恢复最佳状态,方牵引月华淬炼皮肉血骨。   她没有忘记太冲洞天不是完整的世界,纵然这里日升月落,有昼夜更替,天空也有星辰,可日月星未必是真正的日月星。   许嘉眉试着牵引一丝月华淬炼指甲,这一丝月华比赵国的纯粹,更冰冷、更阴寒、更贴合她的灵根。她感觉到灵根在渴望,如同贪吃者渴望美食,如同守财奴渴望金银,如同好色之徒渴望美人。   这是从未有过的渴望,许嘉眉按捺住吃掉月华的欲想,把月华注入自己的一缕头发。   瞬间,黑发化作清冷的银白,冰凉柔韧如丝。   前文提过,灵根是修士沟通天地的桥梁,没有灵根的人无法感知到天地之间存在的灵气,所以没有灵根的人无法修行。灵根有如丹田、识海,是真实的存在却没有实体。灵根也有喜好,相较无属性灵气,灵根对水行灵气的渴求近乎本能,就像食、色之欲。   但人不是野兽,食色之欲可控制。   自修行以来,许嘉眉清心寡欲,不曾有过放纵、失控的经历。   今天晚上也许……   许嘉眉抓着变了颜色的头发,将头发中的月华炼化,银白色发丝一寸寸恢复,可手感依然是冰冷柔韧甚至锋利的。她掏出一块试刀石,用月华淬炼过的发丝在石头上割出一道浅痕,又用没有被月华淬炼的发丝以同样力度在试刀石上留下痕迹。   两道痕迹一道深一道浅,深的那道属于被月华淬炼的发丝,可见发丝变得锋利不是许嘉眉的错觉。她牵了第二丝月华淬炼头发,再在试刀石上留下痕迹,这次的痕迹与初次经历月华淬炼的发丝所留下的痕迹几乎一致。   即:月华的淬炼只在第一次有明显效果,与修士完成引气入体时发生的洗髓一样。   只是,为什么太冲洞天的月华会如此特别呢?   想不明白的许嘉眉用月华淬炼了左手大拇指的指甲,在试刀石上掐了一把,留下月牙状掐痕。她又用月华淬炼了这根手指,细细揣摩月华对皮、肉、筋、血、骨的淬炼结果,直至确认月华不会造成坏影响,才放心地修行《寒月炼体术》。   冰冷阴寒的月华浸透身体,给许嘉眉的感觉却不是冷得打哆嗦和结冰,而是冬天缩在温暖被窝的舒适感,全然不同往常。   是小世界的月亮太冷了?还是太冲洞天的月亮太温暖了?   许嘉眉闭着眼睛享受炼体的快乐,顺便修改自创的《寒月炼体术》,使这部功法适应太冲洞天的月华。   时间如流水逝去,她修炼了一个时辰,把空间里的猫、灵兽袋里的白天鹅放出来透气。猫警惕地打量周围一眼,蹲在许嘉眉身旁,蹭她牵引而来的月华修行。   白天鹅郁芬拍拍翅膀飞起来,在附近转了几圈,滑翔着落在山后的湖泊。太冲洞天的灵气这么浓郁,肯定能找到很多好吃的!   普通的天鹅是杂食性动物,讲究荤素搭配。郁芬是天鹅成精的妖类,喜欢肉食,乐滋滋地在没有妖类的湖里扫荡,中途和住在湖里的一条青鱼打了架,仗着修为高、会用法术,她把青鱼揍得沉入水底不敢露头。   吃饱了肚子,郁芬叼着一条炼气四层的小鱼回宿营地找契约者,小鱼送给猫,河蚌里发现的一颗粉色珍珠送给许嘉眉。她修为最高,理应护着猫和契约者,不能光吃不做。   收到礼物的许嘉眉和猫很高兴,猫吐出一团炼化的月华送给郁芬,许嘉眉掏出一颗丹药给郁芬吃。   郁芬更开心了,与许嘉眉道:眉眉眉眉,我在水里看到月亮,月亮里有一棵桂树,还有很多漂亮的宫殿!   “能施展水镜术给我看一看吗?”许嘉眉来了兴趣。   能啊。郁芬施展水镜术,将月亮在湖水中的倒影展示给许嘉眉看。   圆盘似的月亮中,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清晰可见,树下是道教特色的宫殿群,每一座宫殿都紧闭着门,似是谢绝打扰。   许嘉眉施展直播式水镜术窥视湖中月,并没有在月亮中看到桂花树和宫殿群,来到湖边亦如此。郁芬纳闷道:刚才还有桂花树和宫殿的,怎么现在没有了?   “可能要满足某些条件才能看到,你是怎么看到的?”许嘉眉想到齐一仙说过的修士可以住在洞天的话。   我忘了,当时我在吃鱼,这湖里有种鱼很好吃。郁芬盯着湖里的鱼,还想下水抓鱼吃。   就在这时候,许嘉眉感知到天地中的灵气像是水一样流动,从四面八方汇向宿营地。她施展法术跨出几步,看到端着海碗的齐一仙被灵气包围,似乎在突破现有境界。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各有所获   过于浓郁的灵气化作虚无缥缈的雾状,如轻纱笼罩齐一仙,将他稍显冷峻的长相映衬得多了几分缥缈气质。在凡人看来,即使他很不威严地端着海碗、拿着筷子,这也是威严的仙人。   修士的视野更开阔,能看到齐一仙身上的灵光像是水装在瓶子里,满得溢出。因他修习剑道,灵光之中有一道道锋锐的剑气流转,刺得许嘉眉的眼睛微微发涩,略感不适。   她不擅长用剑,但许惠音和许和畅是用剑的,若两个姐姐拥有强大的实力,许嘉眉也能少点担忧。本着看一点是一点的想法,她引月华淬炼双眼,专心致志地观摩剑气变化,将其强行记忆下来。   “锵”   一声喜悦的剑鸣响在夜幕下,齐一仙腰间的剑受到剑气影响,微微颤动。   得到回应的剑气变得灵动活泼起来,如水中游龙,如天上行云,展现出种种奇妙变化。哪怕许嘉眉不了解剑修,也能看出这些变化象征着齐一仙未来的路,有的张扬,有的轻灵,有的霸道,有的坚毅……路是不分优劣的,只有适合与更适合。   这就是“道”吗?   听说过却没有真正见识过“道”的许嘉眉着迷地注视着那一条条路,忘记了观察,忘记了记录,身心皆沉浸在玄妙的“道”中。   透过齐一仙选择的剑道,她依稀看见属于自己的“道”,可她有限的见识无法理解如此深奥的道理,很快退出被“道”蛊惑的特殊状态,不由得发出遗憾的叹息声。   多好的机会,就这样浪费了!   可恨!   许嘉眉捏了捏拳头,静心整理观摩“道”的感悟。   她距离炼气八层更加近了,或许三两天,或许小半个月,必定晋升。   太冲洞天真是个好地方!进这里不到一天,就有了这么多收获!   许嘉眉往齐一仙看去,他已经从一道道不断变化的剑气中做出唯一选择,别的变化在决定选择的刹那间消失,玄之又玄的“道”之妙韵亦隐匿不见。汹涌的灵气灌入他的头顶,治愈他的内伤,恢复他的灵力、神识,并提升他的修为。   不过六十次呼吸,齐一仙的内外伤尽数痊愈;又六十次呼吸,他的灵力和神识恢复;再三刻钟过去后,齐一仙的修为回到炼气十层。   运气真好……修为跌落后好不容易回到原有境界的许嘉眉暗暗地感叹。   她吩咐郁芬赶走感知到动静跑来看热闹捡便宜的妖兽,在月亮下修炼《寒月炼体术》。到了下半夜,许嘉眉将炼体术改为《浮云流水真经》接着修炼,直至东方天际绽放的第一缕晨光落在脸上。   许嘉眉刷地睁开了眼睛,施展驭物术将堆在一边的柴禾投入早已熄灭的火堆里,甩出一道引火符点燃柴禾。   赤光跳跃着,映入齐一仙的视野,他也醒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的朝霞,齐一仙掐法诀去掉身上的露水和灰尘,整理了衣冠,郑重其事地向许嘉眉作揖:“谢谢你,张道友!昨天晚上,你指点我走出迷津,又为入定的我护法,我齐一仙欠你一个人情!往后你有事情需要我帮忙,我一定尽心尽力,不负所望!”   他看错许嘉眉了。   这是一个好人,不是坏蛋。   齐一仙再一次拱手,请许嘉眉原谅自己两次出手偷袭她的事情,认错态度十分诚恳。   许嘉眉:“我不会计较,你已经给了赔偿,无需道歉。”   齐一仙:“是我有错在先,给了你赔偿也得道歉!”   许嘉眉:“好吧,我原谅你了,不过,下次你可别这么冲动。”   齐一仙应是,道:“张道友,你且在此处候着,我去抓一只妖兽回来做早膳。”   锅里的肉放了一晚上,不新鲜了,拿来请客欠缺诚意。齐一仙提剑离开,真去抓妖兽回来做吃的,他做,请许嘉眉吃。   事实上许嘉眉不喜欢在早上吃油腻的肉,叫住齐一仙道:“不必去了,我带了面,我们可以煮面吃。”   “那怎么行!张道友,我去去就回。”齐一仙说道。   “……”   许嘉眉还能怎么办?他如此殷勤,她回绝他,那未免太扫兴了。   能够和妖兽沟通的齐一仙很容易找到一棵长满灵果的树木,又在妖兽的指点下采了几节鲜嫩的白莲藕,拎着一串小鱼回来了。   小鱼是给猫和天鹅吃的,剩下四条炖成奶白色的汤,用以搭配煮好的面条。许嘉眉吃完一碗面,吃了灵果和爽脆的莲藕,感觉浑身舒畅,精神饱满。   莲藕和鱼都是有灵气的,这一餐不比昨天晚上的差。   消食后,许嘉眉跟齐一仙说了郁芬昨天夜里在湖中的见闻,道:“太冲南宗的修士可能住在月亮上,我们在地面,如何才能登上月亮?”   有过探索遗址经验的齐一仙道:“可以凭自己的本事飞上去,但月亮不一定在天上,你让你的灵兽试试能不能飞到月亮上。此外,地面应该有登月的法器、灵兽、传送阵等,若是没有,那么太冲南宗可能不欢迎我们登月。”   郁芬在一边听着,跟许嘉眉展开意识层次的沟通:我昨晚飞过了。我飞了很久、很久,可月亮还是那么远。后来我回头,一下子就落到地面了,好像我一直在万丈高空盘旋那样。早知道这里的天飞不高,我绝不会傻乎乎地飞那么久。   “喵。”蹲在许嘉眉脚边的猫轻轻地叫了一声。   小猫说,她叫我了。可是我听不到。郁芬翻译猫的话。   “喵喵喵。”猫连续叫了三声,看郁芬的目光像是长辈在看一个傻孩子。   小猫说我笨,飞那么久,也不晓得低头看一看地面……我忘了看,不是故意不看,我下次一定记得看!郁芬苦恼地扇了扇翅膀,掀起的风吹得旁边的荒草沙沙作响。   齐一仙听不到许嘉眉和郁芬的对话。   他能听懂猫叫声的意思,看向猫和白天鹅的目光很是热切,道:“张道友,你这两只灵兽都是开启了灵智的?”   许嘉眉颔首,问:“有问题吗?”   齐一仙也不隐瞒她,说道:“在九大洲,能够开启灵智的灵兽至少得是金丹期,妖兽亦然。”   第一百四十五章 修行盛世   “妖修的后裔呢?”许嘉眉道,“我出身的小世界,妖鬼精怪层出不穷,活了几年的狐狸、黄鼠狼也有开启灵智的,修为不足炼气一层便能化作人形的妖同样有。”   “什么?!”齐一仙震惊,“妖鬼精怪这般厉害,你那小世界的修士岂不是被压制?!”   “不,被压制的是妖鬼精怪。”许嘉眉与他讲了白山城治下的世界,“余氏自称来自天外,曾建立统一天下一千多年的白泽王朝……”   齐一仙越听越觉得她所在的小世界有趣,道:“按照你的描述,如果余氏不曾出现在那个小世界,执掌那个小世界的不是巫就是妖鬼精怪。不,应该说,如果没有仙道和武道,那个小世界的主宰会是妖鬼精怪。巫被仙道覆灭,难成气候,而妖鬼精怪依然潇洒,双方的实力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许嘉眉也好奇九大洲,问:“巫、妖鬼精怪、武道也是九大洲的主宰?”   齐一仙否定了:“九大洲的主宰是人。妖类蜗居妖洲,余下八大洲,有神,有人和妖等异族的混血,有魔……不过人并不团结,有门派、世家、仙朝、联盟等大小势力,有道修、魔修、佛修、神修等大小流派。且,就算是同一个势力、同一个流派,也不见得齐心协力。如我的门派灵囿,一群人认为修士的地位高于灵兽,应御兽为奴;一群人认为修士和灵兽是同伴,应平等相处。”   “听起来是修行的盛世,各种流派百花齐放。”许嘉眉对九大洲的向往更浓了。   “齐道友,”她问出踏足修行路以来最想知道的问题,“传说中的飞升成仙,在九大洲是真实存在的吗?”   “是!”齐一仙的回答毫不犹豫,“这个纪元属于我们东极洲的汝霖道君,自汝霖道君飞升那年至今,汝霖历已经有八千三百六十九年。”   真的有飞升成仙的人!   许嘉眉的眼睛蓦地亮了,兴致勃勃地追问:“汝霖历是从道君飞升的那年算起?道君用了多少年飞升?”   齐一仙的历史课成绩不错,道:“汝霖道君的纪元当然是从她飞升那年开始,汝霖道君是玄真道宗的人,修道法神通。她飞升之时非常年轻,具体岁数不清楚,反正不会多于七万九千年。”   许嘉眉:“……”   许嘉眉:“……”   许嘉眉伸手计算,汝霖道君在七万九千岁飞升成仙,这个数字是她的身体年龄乘以五千两百六十七。   天啊!小世界的第一个国家距离现在八千年,汝霖道君飞升成仙所用的时间是八千年的十倍!令人害怕!   许嘉眉知道筑基修士的寿数是六甲子,金丹真人是八百年,元婴真君的寿元长达三千年,汝霖道君将近八万岁飞升竟然称得上年轻,老年飞升的人岂不是十多万岁?!   “难以想象是吧?”齐一仙道,“修行有九个大境界,从低到高分别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渡劫、大乘。元婴之前你想来是知道的,化神期修士可以活一会之久,一会是一万八百年。炼虚期修士的寿元是三万年,合体期五万年,渡劫期九万年。大乘期道君的寿元是一元之数,一元,即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好可怕。”听着齐一仙描述,许嘉眉感到难以呼吸。   凡人追求的长生不老,活到一千岁便是了,然而最长寿的修士竟然能活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简直长寿到叫人绝望。   许嘉眉问:“九大洲是不是炼虚多如狗,合体遍地走?难怪你说结金丹不难了,金丹期只是九个大境界中的第三个,连中间都不算。”   她不禁想到神话传说中生下来就会跑会跳还拥有强大神通的人物,也许九大洲的修士生下来就是金丹真人、元婴真君?像齐一仙这样小世界出身的修士,没准是底层的底层……   齐一仙道:“炼虚期、合体期修士没有那么常见,常见的是金丹真人和元婴真君,化神期修士一般不沾世事,化神期以上的大能多数去了灵界。我灵囿也有一位道君,但我师尊入门两千多年了,至今无缘见道君一面。”   “道君不管事,门派覆灭了也不管?”许嘉眉下意地识联想到博安城王家和几乎不关注王家的王炳辉,“太冲南宗有两位道君,怎会消失在历史之中。”   “我不知道,传闻说太冲南宗的两位道君都陨落了。”齐一仙说道,“强如道君,飞升成仙者寥寥无几,能够活满一元之数的几乎没有。修行,是逆天而行。”   在寿命一元的道君看来,凡人是蝼蚁,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和元婴期也是生命短暂的蝼蚁,甚至于化神期、炼虚期,依然是渺小的蝼蚁。   前世今生活了两辈子的许嘉眉想象不到活了七八万年的道君处在怎样的高度,说:“十万个金丹修士怕也出不了一位道君,道君跟传说中的神仙一样了,知其名而不知其然。”   做人要脚踏实地,许嘉眉当前的目标是提升修为,保护家里人。   一元之寿的道君太遥远了。   莫说道君,就算是金丹真人,许嘉眉也觉得很遥远。   齐一仙点了点头,对许嘉眉道:“咱东极洲这十万年来有三位道君飞升!”   你是东极洲的,我不是,不要用“咱”这个字……并不关心东极洲有多少位飞升者的许嘉眉给面子地嗯了一声,说:“东极洲距离我所在的小世界很近吗?”   “不知道,可能近,可能远。”齐一仙不懂小世界和九大洲之间如何计算距离,“听说小世界是能挪移的,你出身的那个小世界很有可能引来妖族算计,可人修通常不会准许这个小世界落入妖族手里。”   “若是妖族有可能夺取这个小世界,人修宁可将小世界毁掉?”许嘉眉把齐一仙未尽的话补充完整。   “对,有些修士极度仇视妖族。”齐一仙肯定了她的猜测,“你如果有放不下的人,要及早带上你在意的人离开小世界,不然你和你在意的人或许会遭到战火波及。”   第一百四十六章 救一个人   什么意思?   许嘉眉的身体像拉开的弓那样绷紧,随后缓缓放松。   不必问,九大洲是强者为尊的黑暗森林,修士们或许会关注小世界有哪些资源,但小世界的生死存亡只有生活在这个小世界的人在乎。理智告诉许嘉眉,这是残酷的现实,故土其实没有重要,人安全就好……可是她的感情难以接受小世界有可能被毁灭的未来,她其实是在乎故土的。   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许嘉眉说道:“从这里可以去九大洲吗?”   齐一仙不清楚:“应该不行,我是在小世界跨越天门来这里的,出去的位置多半也是在小世界。”   紫玉钥匙打开的灰光漩涡被称为天门?许嘉眉询问齐一仙,得到肯定的回答,齐一仙道:“从这个世界去另一个世界、从这个洲去另一个洲,走天门是最快的。我不懂得构建天门,也不懂得计算你出身那个小世界的位置,若我懂,我就能请我的宗门统辖你出身的小世界。”   灵囿别名御兽宗,如果掌门知道许嘉眉出身的小世界能够缩短灵兽开启灵智的时间,肯定很乐意将小世界划为属于灵囿的辖区。作为小世界发现者,甭管灵囿最后有没有顺利夺取小世界,齐一仙都可以得到宗门发放的奖励。   想到这里,齐一仙扼腕,目光灼灼地注视许嘉眉:“张道友!你会计算你出身那个小世界的位置吗?”   许嘉眉刚知道天门是什么意思,又怎么会计算小世界的位置?她问:“怎么计算?你告诉我办法,也许我能算出答案。”   “……”齐一仙沉默了。   “我是不会计算,才问你的。”齐一仙如是说。   不愿故土被毁灭的许嘉眉提出解决办法:“别的修士会计算吗?”   齐一仙的脸色立刻阴转晴,道:“我知道谁可能会计算!不过我……我昨天和他们失散了。”   许嘉眉也想起来昨天遇到齐一仙之前,他在旁观六人混战,六人中的两个衣着打扮相似,大概是同一个门派的弟子。那俩门派弟子各有法器在手,道术精妙,可和他们混战的四人经验老道,输赢是五十对五十。   “能找到人吗?”许嘉眉认为小世界的归属是头等要事,别的都要往后站。   “也许……?我试试。”齐一仙掏出传讯符联系他认为会计算小世界位置的人,许嘉眉思考着是否要抓一个九大洲修士审讯。   她不信任齐一仙,她对九大洲、对小世界的认识全部来自齐一仙,天知道他有没有撒谎骗她。即便没有,听信一面之词也是要不得的。   心中有了决定的许嘉眉打开琉璃境,用琉璃境将能观察的地方观察一遍,找到一个半死不活地趴在泥坑里的人。那人处在观察范围的边缘,衣裳破碎,遮不住大片伤痕累累的雪白肌肤,吸血的蚂蟥牢牢地钉在她身上,鸽蛋大小的蚊子成群地围着她狂欢。   阿芬。许嘉眉叫白天鹅,你有没有感觉到东南方向有异动?在齐一仙去找早餐食材之时,她用琉璃境将周围照过,不曾发现任何修士。   郁芬茫然地看向没有直接开口问自己的许嘉眉,说:刚才好像有轻微的灵气波动,我以为是妖兽,没有留意。   许嘉眉道:那个方向没有妖兽。   她闭上眼睛,意识沿着琉璃境来到重伤女修跟前,将那女修摄入虚天。女修已经昏迷过去,毫无反应,任凭她搜身,仅在她碰触心口时瑟缩了一下。   女修穿着一件中衣,随身物品寥寥可数,手里捏着的一块玉石令牌似乎是身份凭证。这块染血的令牌正面是一个八边形的标志,标志旁边画着形态各异的十三座山峰,空白部分书写着云篆:玄真道宗。   这是?   这个重伤的女修是和汝霖道君一个门派的人?   许嘉眉将令牌翻到反面,上面用同样的云篆写了姓名等信息,若令牌是女修的,那么她的全名是谭以睿,属瑶山门下。瑶山之于玄真道宗,如天海郡之于赵国。   谭以睿失去意识,伤势极重。   本着不能见死不救的人道主义精神,许嘉眉施展道术清洗她的伤口,杀掉吸血的蚂蟥和不愿离去的蚊子们,喂她服下自己的疗伤丹药,并顺手处理了她身上的伤口。   这些伤全是利器留下的,虽然许嘉眉没有看到谭以睿受伤的过程,但她能想象陷入困境的谭以睿被敌人故意折磨般割了一刀又一刀。除此之外,伤口附有淡淡的金属性的灵力,不仅妨碍伤口愈合,还在持续制造疼痛。   五行相生相克,金被火克,木能生火,水能生木……许嘉眉是水行灵根,用火属性的灵石施展火行道术是可以的,可火行道术能疗伤吗?她思忖须臾,试着用火行灵气施展疗伤的甘霖术,结果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甘霖术是水行道术,水行灵气比火行灵气听话,用火行灵气施展甘霖术能成功才怪呢!   虚天里的许嘉眉思考着如何去除依附伤口的金属性灵力,虚天之外的齐一仙已经联系上一位门派出身的修士,那修士需要他帮助。   齐一仙跟许嘉眉说清楚那个修士的情况:“她是嘉禾山的符修,未必会构建天门,但她一定知道怎么计算一个小世界的位置。她叫谢青柠,距离我们一千六百里,想请我们帮她杀一只八阶妖兽。”   “她可靠吗?”许嘉眉一心二用,两成意识和齐一仙对话,八成意识在琉璃境。   “嘉禾山是名门正派,长期与灵囿有来往,不过我和谢青柠仅仅见过两次面,我也不认识她的长辈。”齐一仙忽然抓住剑,甩出一道剑气打向苍穹中的鸟,沉声说道,“这只鸟是我灵囿豢养的,可惜投了敌!”   他的同门被人抢走了灵兽?   许嘉眉让郁芬上天抓鸟,猫在郁芬起飞前跳到郁芬背上,双眼盯着鸟。   那鸟不蠢,仓促躲闪齐一仙的剑气,丢下几根被斩断的羽毛,欲飞离此地。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人与灵兽   天鹅起飞需要助跑一段距离,令翅膀扇动空气,借助风势。会法术的郁芬起飞极快,一下子上了天,她背上的猫抓紧羽毛,弓着身体,对投敌的鸟虎视眈眈。   地面上,许嘉眉没有用琉璃境帮助郁芬和猫抓获飞鸟,而是往鸟飞来的方向观察了几眼,疑心飞鸟的目的是搜寻谭以睿。她问铁青着脸的齐一仙:“这鸟被谁驯服了?”   “看不出来。”齐一仙掏出一个陶瓷口哨,吹出一串不连贯的低音。   那飞出几十丈的鸟听到口哨的声音,顿时忘记扇动翅膀,如断了线的风筝那样一头往地上栽下来。掉落五六十丈后,鸟奋力扇翅,歪歪斜斜地飞出几丈,又开始往下掉了。   显然,齐一仙吹的口哨声对于鸟来说就像灌耳魔音。   郁芬趁机追上飞鸟,猫抓住机会跳到鸟身上,爪子狠狠地往鸟脖子划拉一下,和鸟一起飞快地扑向大地。郁芬焦急地叫了一声,担心猫摔伤,飞到猫和鸟下方,想把猫和鸟一起接住。   猫有自己的主意:“喵!”   鸟离地面很近,郁芬让开之后,猫踩着飞鸟落地,鸟被摔伤,猫毫发无损。面临性命之危的鸟发出凄惨哀鸣,扑腾着翅膀想甩掉猫,猫仗着体型小,牛皮糖似的黏在鸟身上,趁机喝了好几口热血。   齐一仙按住翼展半丈的鸟,向许嘉眉道谢,又说:“这鸟现在的主人可能是跟灵囿有仇的修士,我把我的身份玉牌借你,你先去找谢青柠道友会合吧。”掏出一块兽骨制作的令牌给许嘉眉。   出乎意料,许嘉眉将兽骨令牌推回去,说道:“我有保命的手段,也想见识一下九大洲的修士是什么水平。”   没有齐一仙当润滑剂,许嘉眉不认为小世界出身的自己能说服谢青柠帮忙计算小世界的位置。这是她拒绝拿着兽骨令牌离开的原因之一。   “谢谢!”齐一仙把令牌放回身上,郑重说道,“张道友,若是情况不对,你自己跑,不要管我。”   “好,我见机行事。”许嘉眉问郁芬,“你进不进灵兽袋?”   郁芬犹豫了下,摇头:不进去,我要和你并肩作战!我是筑基期,我能保护你!   许嘉眉摸了摸她的脑袋,与齐一仙商量着,在飞鸟现任主人到来之前做了迎接敌人的布置。来者是友,布置用不着;来者不善,能坑几个算几个。   齐一仙没有斩杀背叛主人的鸟,那鸟灵智未开,求生本能却不容小觑,一直低声呜鸣,乞求齐一仙饶它一命。郁芬时不时看向那鸟,跟许嘉眉说道:这鸟不懂事,被人抓住了,打上神魂烙印。它为保命效忠新主,有错吗?   许嘉眉的大半意识在虚天琢磨着火行甘霖术怎么施展,随口答道:求活命不是错,效忠新主也不是错,它错在看见齐一仙时没有立刻飞走。人修和灵兽缔结了灵契,要求灵兽誓死效忠,灵兽做不到,这叫背叛。   要是人修背叛灵兽怎么办?郁芬问。   人修用灵兽的性命为自己争取活路,那是合理的牺牲,不是背叛。除非灵兽死了人修也会跟着死,或者人修是灵兽的奴隶。许嘉眉不介意告诉郁芬灵兽与人结灵契的悲哀,齐一仙的门派在对待灵兽的态度上存在分歧,根源便是缔结灵契的人与灵兽能否共同面对死亡、能否永不背叛对方。   生存是所有生灵的本能,人单方面要求灵兽誓死效忠,灵兽愿意牺牲自己?灵兽要求人不离不弃,人能做到吗?   饶是许嘉眉和猫一起长大,朝夕相伴多年,她也不敢肯定自己愿意为猫舍弃性命。   话题太深奥,郁芬不想深入思考,小心翼翼地触碰许嘉眉的神识:眉眉眉眉,齐一仙会放过那只鸟吗?   你若同情它,我可以请齐一仙放过它。许嘉眉这样回答。   眉眉对我真好!谢谢眉眉!郁芬高兴地蹭了蹭许嘉眉,飞上天观察随时会出现的陌生修士。   猫舔了舔毛茸茸的爪子,看了看天上的郁芬,被许嘉眉顺毛,眯眼享受起来。许嘉眉跟齐一仙说了郁芬的希望的事,齐一仙低头看着飞鸟,过了一会儿,说道:“这只鸟被打上神魂烙印,我能放过它,可它的现任主人一不定放过它。”   许嘉眉问:“若是杀了它的主人呢?”   齐一仙难过地说:“它会死的,除非它的主人肯放过它。”   天上的郁芬忘了扇翅,滑翔一段距离后连忙拍翅膀飞到原来的高度。她主动地接触许嘉眉的意识,说:我错怪齐一仙了。   郁芬以为齐一仙想杀鸟。   约莫一刻钟过去,郁芬看到疑似修士的黑点,马上告诉许嘉眉:有三个人往这边飞!他们看到我,说我很漂亮,想抓住我当灵兽。   许嘉眉和郁芬之间存在着灵契,可以通过灵契“看”到郁芬看到的画面,她将画面投映水镜,问齐一仙:“认识么?”   三人主从分明,为首的黄衣青年戴着一顶金丝编织的莲花冠,那莲花冠是一件上好的法器,青年手里的折扇、身上的衣服、手指上的几个戒指、挂在腰间的玉、脚上的鞋也是法器。许嘉眉没见过那么多的法器堆在一个人身上,不由得计算全部法器加起来能有多少灵石,需要画多少张灵符。   跟着青年的两个女修作丫鬟打扮,一人甜美娇俏,一人冷艳寡言。她们头上戴的梅花簪、手里拿的剑是法器,穿的衣服亦不例外。   齐一仙认识这三个人,道:“我进来那小世界有几个修真家族,此人所在的修真家族有一位晋升元婴初期已久的真君,还有两个天才是大门派的内门弟子。”   “灵囿是大门派吗?”许嘉眉问他。   “东极洲有十来个门派比灵囿强盛一些。”齐一仙道,“我进来的小世界原本叫皇华,七百年前改名黄花。它不属于九大洲的任何一个势力,它和别的一百来个小世界结成同盟,盟主是一位滞留九大洲的炼虚期修士。”   第一百四十六章 撒谎毁容   “你们有道君,黄花界的修真世家竟然不怕你们灵囿。”许嘉眉跟黄衣青年没有仇,心里补充道:不仅不怕灵囿,还不怕本纪元飞升者所在的玄真道宗。   她能看出谭以睿身上的累累伤痕来自黄衣青年的两位修士丫鬟,她们的剑是金属性的,她们残忍地折磨谭以睿。   许嘉眉想知道他们跟谭以睿有什么仇什么怨。   三人走得快,三分之一刻钟后,他们来到许嘉眉和齐一仙二人的宿营地外。黄衣青年拱手:“两位道友,可否放了我那贪玩的鸟?”   “我是灵囿内门弟子,我叫齐一仙。”齐一仙踩着鸟翅膀,眼神如刀,“请你告诉我,何以我灵囿豢养的灵禽会认你为主。”   “……呀,这鸟是我在坊市买的,我不知道它来历。”黄衣青年似真还假地惊叹,表情仿佛很惶恐,眼睛却是含笑的,“卖我鸟的散修说这只鸟是他在野外抓的,我信了。齐道友,真是不好意思,这鸟既然是灵囿养的,便送给你吧。”   齐一仙面无表情,问他:“那个散修是什么来历?长什么样?现在在哪?你跟散修做这桩买卖,给了散修多少灵石?你在哪个坊市买的这只鸟?又是何时买的这只鸟?”   一口气问了六个问题,黄衣青年的表情和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   这家伙怎么这般烦?   黄衣青年心里抱怨齐一仙的追根问底,保持平和的态度,说:“不记得了,本少爷每天见的人那么多,哪里记得一个穷苦散修的长相?买东西又不需要了解卖家的身份和背景,更不会在卖家身上下追踪。让我想想,我似乎是三百块灵石买的鸟……也许七百?反正不贵,我花得起。”   许嘉眉自动将三百灵石换成白山城的一千多块灵石,扫了那鸟一眼,觉得九大洲的物价很高。鸟是炼气四层,攻击力和防御力很低,飞得也不快,长相是一般的鸟,实在不值得一千多块灵石。   顶多八百块灵石,即两件劣等法器。   不过,黄衣青年是行走的法器展示架子,怎么会买一只炼气四层的鸟?许嘉眉觉得,以他的财力,买一只类似郁芬的白天鹅应该不算难。   齐一仙看着黄衣青年,目光落在他脸上浮起的大量紫红色斑点上,平静说道:“你在撒谎。”   黄衣青年注意到他的目光,伸手摸了摸脸,在光滑的皮肤上摸到轻度凸起的丑陋斑点,弄不清楚是何状况。   他的两个丫鬟也看向他,甜美那个尖声叫了起来:“啊!少爷!你的脸!!”   见识短浅的许嘉眉不解其意,无声询问齐一仙。   齐一仙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鹅蛋大小的懒洋洋小动物,解释道:“这是辩真兽。在我入了灵囿的门后,辩真兽与我缔结灵契,是与我一同修行的伙伴。辩真兽非灵兽,是异兽,撒谎被辩真兽听到,撒谎者的脸会长出紫红色斑点。”   撒谎就毁了你的容?这什么鬼哦。   许嘉眉无意识地闭紧嘴,甚至产生了给自己贴一张禁言符的冲动。   冷艳丫鬟施展水镜术,映出黄衣青年不复英俊的脸,黄衣青年的表情顿时扭曲了。他摸着自己难看的脸,折扇的扇骨中弹出闪闪发亮的刀刃,指着辩真兽道:“我的脸还能不能恢复原貌?”   齐一仙的手覆盖在辩真兽身上,辩真兽刹那间消失了。   齐一仙道:“这只鸟是你从灵囿弟子手里夺来的。”   他说完这句话,脸上没有冒出紫红色的斑点,证明他没有撒谎。对谎言极其敏感的辩真兽可不会因为他是契约者就手下留情。   “回答我的问题!”黄衣青年晃了一下亮出刀刃的折扇,数道风刃甩在他和齐一仙之间的地面,留下七个深达一丈的坑。   “被你夺了灵禽的灵囿弟子如何了?”齐一仙说,“告诉我,我回答你。”   黄衣青年很在意自己的脸,恼怒地道:“还能怎样?不杀了难道留着白吃白喝?!”   紫红色的斑点没有增加,他这次说了真话。   齐一仙道:“我知道了。我还有一件事,你和这只鸟解除灵契。”   黄衣青年想说他没有答应放鸟,可齐一仙的态度太怪,得知被夺了灵禽的灵囿弟子死了也没有生气。黄衣青年不知为何有点畏惧,狠狠瞪那可怜巴巴的鸟一眼,将一滴融入一丝神魂的血珠丢给鸟。   这颗血珠是他控制鸟的灵契,鸟机灵地张开嘴吞了血珠,呜呜叫着求齐一仙放过。齐一仙松开脚,鸟试着拍了拍翅膀,没能飞起来。   它的翅膀受伤了,脖子上的伤口流了很多血,十分虚弱。   许嘉眉施展道术愈合鸟脖子的伤,齐一仙给鸟吃了一颗补血的丹药,顺手将摔伤的鸟翅膀正了骨。许嘉眉再次施展甘霖术,鸟的翅膀骨飞快痊愈,可以飞起来了。   鸟飞上天空,头也不回地走了。   齐一仙目送鸟消失在天际,回答黄衣青年迫切想知道答案的问题:“辩真兽导致的紫红色斑点无法祛除,在六十个昼夜之后,将会自行消散。”   在回答的同时,齐一仙拔剑攻击黄衣青年。   他出手了,许嘉眉紧跟着出手对付俩修士丫鬟,闪电般逼近其中一个,一记干脆利落的霹雳拳把人打晕了。   不是难缠的敌人……许嘉眉一掌拍向另一个丫鬟,没拍中人,拍中竖起的剑。   此剑极其锋利,以至于修行炼体术的她也被割出一道小小的一寸长[注1:三寸是十厘米,一寸是三点三三厘米。]的伤口,血丝在浅浅的伤口中,并未渗出,但留在伤口的金属性灵力使她疼得就像被许多根针扎在指尖。   没错了,伤害谭以睿的是黄衣青年和他的两个丫鬟。   厌恶疼痛的许嘉眉忽略剧痛的伤口,踩着诡步闪到甜美丫鬟身后,一脚踢在丫鬟的膝盖后关节。   丫鬟被迫跪下一条腿,而许嘉眉的水刃已经来临,啪地一声打在她身外由梅花簪激发的防御禁制上,禁制当即薄了二分。   梅花簪能防御道术,防不住拳头,故而冷艳丫鬟才会被许嘉眉轻易撂倒。她们亲眼看到许嘉眉给鸟疗伤,以为她是擅长道术的灵修,结果许嘉眉的拳头硬得堪比体修。   第一百四十九章 地震三连   眼下丫鬟认定许嘉眉是会道术的体修,梅花簪激发的禁制顶多接下二三十道水刃,她到底是灵修还是体修?……疑惑在丫鬟的脑海中闪过,失了先机的她并不迟疑,手中剑挥动,以跪在地上的姿势做出反击。如此反击很弱,可许嘉眉记得自己的手掌被剑所伤,还记得玄真道宗出身的谭以睿被逼入绝境,连武器和储物袋都遗失了。   故而许嘉眉用闪舞步避开剑气,抬起脚往下一跺制造地震。   这是面向所有人的攻击,许嘉眉自己站得平稳,几乎不受到地震影响。被地震视为第一号攻击目标的丫鬟脸朝下摔倒,吃了一口泥,还被震得扭伤脚腕。   在另一边交手的齐一仙和黄衣青年同时遭遇地震,齐一仙往后一仰,好险没有摔倒;黄衣青年也被针对,张开双手维持自身平衡。奈何一道裂痕从许嘉眉脚下延伸而来,在震倒了丫鬟的同时,也将黄衣青年震得分不清天与地。   齐一仙在保持平衡之时往许嘉眉看了一眼,来不及抱怨她妨碍了自己战斗,就见她的两只脚再次用力地踏在大地上,不仅制造了第二次地震,还借助反震之力高高跳了起来,直上云霄。   这是……?临阵脱逃?跳得真高啊。   感叹着许嘉眉擅长跳高的齐一仙仍在努力地保持着平衡,并对倒地的黄衣青年挥出剑气,后者躲也不躲,任由头上的莲花冠闪烁一道光芒,将剑气抵消。说起来,黄衣青年浑身上下都是法器,齐一仙给他造成的伤害连许嘉眉也比不上……   就在黄衣青年顶着一道道剑气爬起来的时候,化作一个小黑点的许嘉眉回来了。天上的小黑点变成大黑点,继而变成一团影子,接着是从天而降的穿着皮靴的脚。   刹那间,嘭地一声闷响,如同巨大的石头砸在地面上。   第三次强烈地震来袭,正在举着剑迎接许嘉眉的丫鬟第三次直面地震,一个不稳第三次摔倒,感觉头晕脑胀、眼冒金星,天空和大地仿佛在旋转。   头不晕眼不花的许嘉眉从砸出的坑里跳出,提着兽牙锤扑向丫鬟,一锤打折锋利的剑,再一锤将剑从丫鬟虎口开裂的手里打飞出去。她的另一只手没有闲着,可以劈开石头的巴掌印在丫鬟心口,打散丫鬟积聚胸中的灵力。   “噗”   丫鬟吐出带着内脏碎片的血。   “嗤”   许嘉眉使出穿针指,一指点破了丫鬟的丹田。   精纯灵气如决堤一般疯狂外泄,这是丫鬟的修为,也是她青春常驻的源泉。   丫鬟的紧致皮肤变得松弛,年轻的面容顷刻老了二三十岁,乌黑油亮的头发失去漂亮光泽,一根根白发混在黑发之中……   她从十六七岁的少女变成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不复甜美娇俏。   年龄这么大?许嘉眉捏了丫鬟的骨,丫鬟不是四五十岁,是二十四五岁,她炼气六层的修为是透支寿元得来的。   可惜了她修炼这么久积攒的灵气……许嘉眉依然是见不得浪费的许家三姑娘,犹豫了一个眨眼,施展了《采源养气宝典》的道术收集灵气,然后用这些灵气洗刷伤口上附着的金属性灵力。   大量的灵气消解金属性灵力,细小伤口立刻愈合。许嘉眉将灵气引入虚天,给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疼痛的谭以睿疗伤,用完丫鬟身上收集的全部灵气,谭以睿的伤痊愈一半。而剩下的那一半,许嘉眉点破冷艳丫鬟的丹田采集灵气,刚好足够愈合谭以睿身上的全部伤口。   天空中,扬言给许嘉眉撑腰的郁芬傻乎乎地俯视地上的五人,心想:为什么开打前不跟我说一声?为什么我还没有出手,眉眉就把敌人解决了??难道我真的是废柴???   猫在帮助齐一仙,郁芬降低高度,筑基期妖修的威压笼罩在猫和齐一仙的对手身上。   不擅长斗法的黄衣青年打了个一个趔趄,戴在手指上的戒指碎掉,化作一股力量与威压僵持。   却说许嘉眉治好了谭以睿,见谭以睿有醒来的迹象,一巴掌呼在谭以睿的脑门,将即将睁开眼睛的人打晕。   此时不是谭以睿醒来的时候。   许嘉眉不带任何内疚自责地抓着兽牙锤抡了抡,将兽牙锤砸向黄衣青年。后者被郁芬释放的威压妨碍了速度,躲不了飞来的兽牙锤,虽然身上的防御法器卸除了兽牙锤携带的九成力量,兽牙锤也没有碰到他,可黄衣青年依然感觉后背遭到重击。   他第四次摔倒,牙齿咬到舌头,疼得差点没有跳起来。   兽牙锤是许嘉眉的武器,她招手将兽牙锤召回来,跟上那黄衣青年,将他摁在地上便是一通乱拳锤下。   黄衣青年身上的法器有防御道术的,有防御拳头的,有道术和拳头都能防御的,被许嘉眉的拳头砸得光芒不断地闪烁。连续遭遇攻击,防御禁制上的光芒开始减弱,变得摇摇欲坠,直至彻底破碎。可黄衣青年身上有五六层禁制,少了两层还有四层,攻克他的防御比攻克乌龟壳还难。   将黄衣青年当成沙包的许嘉眉打完一套拳,碎了三层禁制,神清气爽地抬起头叫齐一仙和猫过来接着殴打沙包。   黄衣青年:“……够了吧?这位道友,我跟你无冤无仇,何必逮着我出气?你看起来不是灵囿弟子,我给你灵石,给你法器,给你丹药,你和我联手杀了那个姓齐的……”   许嘉眉道:“齐道友,你若是觉得乏了,不妨吹哨子叫妖兽过来锤这个家伙。”   黄衣青年气得白眼一翻,好险没有膈应死。可恨被许嘉眉按着,无法腾手掏出飞遁符,否则他怎会甘愿在此做一个挨打的靶子!   小世界出身的许嘉眉看不出黄衣青年的盘算,齐一仙看出了,说:“这个人想逃,他身上一定有飞遁符或者挪移符,可以瞬息逃出几百上千里。”   “那就继续打。”许嘉眉给自己贴了加强版的力大如牛符,灵力一转疲惫全消,两只拳头如同雨点落下,打得黄衣青年毫无还手之力。   自问不是体修的齐一仙掂量了自己的拳头,道:“累了就不要勉强,我是不常炼体的剑修,也可以动手打他,让他逃不了。”   好,不想出力的许嘉眉立刻让开:“请!”   黄衣青年简直要气炸,他拒绝当沙包,他要跑掉!他要回家告诉爷爷,叫爷爷出手教训这两个胆大包天敢打他的修士!   第一百五十章 是见财起意   保护自己的禁制还剩下三层,黄衣青年害怕被杀,色厉内荏地叫嚣:“你们别太得意!我的亲爷爷是金丹真人,我的亲太奶奶是元婴真君!我小叔叔是霜刃山内门弟子,二十一岁的金丹期剑修!我大堂姐在如梦镜,拜师化神期大能……”   “有能耐的又不是你。”许嘉眉一句话堵死他,“你杀害灵囿弟子,夺取灵囿豢养的灵禽并强行结下灵契,当灵囿追究责任,你的家族会护着你这样的纨绔?不可能,他们只会把你交出去平息灵囿的愤怒。”   “你放|屁!!”黄衣青年仿佛被踩了尾巴的尾巴那样叫道,“我家不可能放弃我!我是我爷爷的亲孙子,太奶奶的亲重孙!我小叔叔可疼爱我了,我大堂姐把我当成她的亲弟弟……”   许嘉眉只是笑,与挥动拳头打黄衣青年的齐一仙说道:“这个人有点傻乎乎,也许不是杀害你同门的真凶。”   齐一仙一拳接一拳,全部打向黄衣青年满是斑点的一张丑脸,抽空回答道:“他强行和我灵囿豢养的灵禽结灵契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此人明知灵禽是灵囿养的,仍然敢和灵禽缔结灵契,这是把灵囿的脸面扔在地上踩。甭管他是不是杀害灵囿弟子的真凶,先揍了出气再说。   许嘉眉旁观齐一仙揍人,心道:齐一仙这般看重宗门荣誉,是他的宗门尽心尽力栽培他么?宗门非家族,齐一仙看似十六七岁,炼气十层的修为比起黄衣青年那位二十岁的金丹期小叔叔似乎差很远,身上的法器也不如黄衣青年多,他的宗门是看重他还是视他如小卒子?   姑且不提齐一仙在灵囿的地位如何,灵囿教出齐一仙这样愿意为不知名的遇难同门出头的弟子,其门派风气想来不差。   她思忖着走向躺在地上的两个丫鬟,她们的法器和储物袋等物全部被摘下来,一个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发呆,另一个趴在发呆那个身上呜呜痛哭。听到脚步声,俩丫鬟齐齐向许嘉眉射来恨不得活活剥了她的皮的仇恨目光。   折磨一个修士的方法有很多,最恶毒、最残忍的莫过于废掉修士的修为,使修士沦为蝼蚁般的凡人,再也翻不了身。   高高在上的修士哪里甘愿做凡人?   俩丫鬟恨毒了许嘉眉。   亲手杀过人的许嘉眉不惧怕俩丫鬟的憎恨,平静地面对她们,道:“我想知道一些事,你们如实说了,我便饶你们一命。”   这里是太冲洞天,到处有妖兽出没,失去修为的修士在这里活不长。   可是,万一呢?   活着才有无数可能,俩丫鬟不是死心眼的人,对视几眼,交流了想法,容貌依旧年轻美丽的冷艳丫鬟道:“请问。”   许嘉眉道:“你们是怎么进来这个洞天的?”   冷艳丫鬟:“天门。据我所知,所有人都是从天门进来的。”   许嘉眉看到丫鬟的惊讶,她和她的少爷似乎不知道此地是洞天,也许他们没有遇到和她一个小世界的人和妖修?   她接着问:“一共有多少人进来了?”   冷艳丫鬟的表情又是一动,老老实实地说道:“应该有几万位修士,我和我家少爷是瞒着家里悄悄进来的。”少爷死在这里,家里很难查出凶手的身份……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丫鬟卖了黄衣青年。   “贱婢!!”黄衣青年听到丫鬟的话,精神十足地怒骂,“我柳家给你吃穿,把你养大,给你修行资源,你竟敢出卖我!好个狼心狗肺的刁奴!那位道友,莫要留她性命,速速杀了她,我赏你一件法器!”   相较拿捏自己性命的齐一仙和许嘉眉,黄衣青年更恨出卖他的丫鬟,喋喋不休地骂丫鬟没有心肝,下辈子必定要为柳家做牛做马还债。   冷艳丫鬟任凭他大骂,说道:“灵囿那位弟子死在少爷面前,少爷拍手叫好,还要把尸体做成傀儡供他驱使。”   得知同门遗体受侮辱的齐一仙被气到了,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剪刀,剪开了黄衣青年身上的一道禁制,还想剪掉第二道。   黄衣青年急忙辩解:“我没有!我没有把尸体做成傀儡!那个贱婢在胡说八道!”   话音落下,他脸上的斑点变多了。   他撒谎!   齐一仙抓着小剪刀戳戳戳,禁制荡开一道道涟漪,不断地变薄,黄衣青年头上的莲花冠也开始出现裂痕。   这一层禁制是莲花冠激发的,莲花冠是黄衣青年最好的法器之一。   此前,黄衣青年主仆三人追杀谭以睿,莲花冠的力量被谭以睿消耗了一半,其它防御法器亦然。若非如此,黄衣青年和俩丫鬟面对许嘉眉、齐一仙二人和两只灵兽还是有赢面的,不至于被二人二兽压制得这么凄惨。   冷艳丫鬟也恨黄衣青年,说道:“少爷不仅想要傀儡,甚至想把那个灵囿弟子的神魂拘禁起来炼制成受他驱策的鬼兵,但灵囿弟子死后自爆神魂,没有被少爷得逞。擒获灵囿弟子的是少爷,杀害灵囿弟子的是少爷他未婚妻,少爷不敢下杀手,怕被灵囿追责……”   无需许嘉眉询问,冷艳丫鬟把黄衣青年背叛了个彻彻底底。   事情的起因非常简单,黄衣青年陪未婚妻去坊市买灵兽,未婚妻看上一只灵兽蛋,但灵兽蛋在未婚妻看中之前被灵囿弟子买走了。恰好那灵囿弟子有一头神骏的龙鳞马当坐骑,黄衣青年看中龙鳞马,买卖不成索性下杀手。   黄衣青年抓住灵囿弟子并夺取龙鳞马,灵兽蛋送给他未婚妻,俩人又看中灵囿弟子的储物袋,便一不做二不休,干下了杀人夺宝的勾当,平分赃物。   丫鬟说完事,齐一仙戳禁制的动作停顿了一个呼吸,道:“拥有龙鳞马又身在黄花界的灵囿弟子是我认识的。”只是他和那人的关系不怎么好,那人陷害过他,被他的辩真兽戳破谎言,仗着亲戚是元婴真君才免于被驱逐出门的惩罚。   尽管如此,那人也是他的同门,齐一仙不能在同门冤死黄花界后无动于衷。   他更用力地戳禁制。   许嘉眉了解了事情的究竟,看着冷艳丫鬟:“龙鳞马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热心善良   丫鬟说:“被一个大门派出身的女修杀了。m.那女修被我们暗算,受了重伤,法衣、法器、储物指环全部被少爷抢了,东西都在少爷的储物戒指里。后来那女修逃走,少爷放鸟搜寻,没找到人,鸟就被打了。”   “哪个门派?”齐一仙问。   “好像是玄真道宗,她的门派标志是八边形的。”丫鬟望向不远处原本属于自己的储物袋,“我的储物袋里有一把匕首是那个女修的,匕首上刻着门派标志。”   料想这丫鬟的储物袋出不了猫腻,许嘉眉从储物袋里找出一把匕首,递给齐一仙看。   齐一仙一眼就认出来了:“确实是玄真道宗的标记。你们连玄真道宗都敢招惹,是不知道玄真道宗有三位道君还是不怕玄真道宗灭了小小的黄花界?”   黄衣青年和俩丫鬟齐齐白了脸,黄花界不是与世隔绝的小世界,他们如何不清楚道君意味着什么?拥有一位的灵囿很强大,拥有三位道君的玄真道宗可以在东极洲横着走!   “我……”黄衣青年的嘴唇哆嗦着,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玄真道宗有三位道君!为什么你们没有提醒我!两个该死的贱婢!”   得罪玄真道宗的代价太惨烈,黄衣青年根本承担不起,试图推卸责任。   “是你们看那女修笨笨的很容易上当,怂恿我对那女修下手,不然我不会得罪她!都是你们太贪心了,你们害了我!”黄衣青年越说越是气愤,仿佛催眠自己一般一遍遍重复他是被两个丫鬟怂恿,才会害了那个玄真道宗的女修。   许嘉眉忽略他的车轱辘话,道:“齐道友,此人如何处置?”   齐一仙稳稳地戳出最后一剪,碎了黄衣青年的莲花冠,道:“此人蓄意谋害玄真道宗的道友,暂时不能杀。”   不仅不能杀掉,他找安梓薇报仇一事、许嘉眉找谢青柠请教小世界的位置如何计算一事都要搁下来,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重伤逃走的玄真道宗女修。灵囿的开山祖师原本是玄真道宗门人,即:最初的灵囿是玄真道宗的一个分支门派,后来逐渐发展壮大,从玄真道宗的分支晋升为和玄真道宗关系密切的同盟门派。   除此之外,齐一仙他师尊的道侣是玄真道宗的,齐一仙被师尊的道侣教导过一段时间,他像尊重师尊一样尊重师尊的道侣。齐一仙还在玄真道宗住过两年,跟玄真道宗的门人有同生共死的经历。   他一边解除黄衣青年身上的法器,一边解释了自己和灵囿对玄真道宗的感情,道:“对不起,我不能放任玄真道宗的门人死在洞天。”   若他不知道此事,或黄衣青年杀死玄真道宗的女修,他可以不管。但女修活着,他不能丢下那个重伤的女修去做自己的事情。   “那么,我们分头找人?”许嘉眉善解人意地提出解决方法,“你有驱使妖兽帮忙的秘术,我也有找人的手段。”   “太麻烦你了……”齐一仙充满内疚地看着头上顶着好人光环的许嘉眉,“张道友,遇到你是我的幸运,劳烦你帮我!”   许嘉眉微笑:“玄真道宗的门人应该知道小世界的位置怎么计算,我帮你找人也是帮助我自己。”   谭以睿就在她的手里,她不帮忙找人,怎么合理地解释自己救了谭以睿一命?做好事不留名可不是许嘉眉的作风,她救了谭以睿,她应该得到报酬。   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齐一仙很感激许嘉眉,拿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递给许嘉眉,说道:“这是我偶然得来的山河珠,还算有点价值。你养着两只灵兽,这珠子可以代替灵兽袋,灵兽住在里面比较舒服。”   珠子拥有一层透明的外壳,里面装着一个微型的世界,山峦、湖泊、森林皆有,树木和石头清晰可见。   没见过世面的许嘉眉观察着山河珠,摇摇头,冷静地拒绝:“谢谢你,我为你护法、助你找人的目的不是拿你好处。”   她有空间,空间的面积会随着她修为的增长扩大,不需要山河珠。   齐一仙看清她是真的不想要,晓得这个女修是难得不被宝贝蛊惑心智的人,道:“你不要山河珠,我把我备用的灵兽袋给你吧,你那灵兽袋对灵兽太不友好了。”   开启了灵智的灵兽怎能住在灵兽袋里,住山河珠才正常!   在灵囿,齐一仙是和灵兽做同伴那一派,对灵兽比对自己还好,这也是他成为化神期修士入室弟子的原因之一。   “热心善良不贪婪”的许嘉眉只得接受灵兽袋,让郁芬进去看了看,郁芬兴奋地钻出来跟许嘉眉分享道:里面有山有水,可漂亮了!   说完将灵兽袋里的景象展示给许嘉眉和猫看,确实有山有水,环境优雅。   郁芬开心地跳舞,齐一仙含笑看着,说:“喜欢就好。”活像他才是郁芬的契约者一样。   一般的灵兽袋装不了人,齐一仙把黄衣青年丢进山河珠里,和许嘉眉平分了战利品,属于谭以睿的物品也被分成两半,“若是你先找到玄真道宗的道友,请把东西交给她。”   黄衣青年是有钱纨绔,身上的法器一共有十三件。   其中七件是防御类法器,许嘉眉和齐一仙在打碎防御禁制的同时毁掉五件,余下两件仅是耗光储存的灵力,注入灵力还能用,刚好一人拿一件。   别的六件法器,一件是折扇,一件是剑,一件是储物戒指,一件是用于赶路和逃跑的鞋。一件是项链,可容纳、释放金丹期道术,项链里的道术已经被黄衣青年用了;一件是镶着宝石的戒指,方圆百尺有宝贝时,宝石会一闪一闪发光。   厚道人齐一仙一件一件法器地说清楚优缺点,道:“张道友,你先挑。”   出了不少力的许嘉眉选了项链,道:“到你了。”   “我以为你会选这把剑的。”齐一仙说道,“你那锤子既不好看,锻造工艺也差。”   “不擅长剑术怎么办?”许嘉眉无奈。   她也想选剑的,舞剑多好看啊。   齐一仙道:“你真不要剑?你不要,我拿了。”   许嘉眉说:“拿吧拿吧。”   齐一仙一笑,果真取了那把品质不错的剑,告诉许嘉眉如何消除黄衣青年打在法器上的烙印。“你让剑给我,这是我的谢礼。”他说,“你不会耍剑,可以拿剑和别人换锤子,或者卖灵石,可你没有。”   为什么不选剑呢?因为这剑有柳家标志,销赃不容易啊……   许嘉眉微笑,自己没有足够强大的宗门或家族做后盾,万一被柳家发现她夺走了黄衣青年的剑,柳家不会轻易饶她。   齐一仙会不知道剑烫手吗?   他知道的,他在试探她,就像他用山河珠试探她是否可信一样,他是个貌似没心眼实则很有心眼的修士。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分战利品   第二轮挑选是四件物品,许嘉眉有随身空间和琉璃境,不需要储物戒指,折扇、鞋子、探宝戒指三选一,选哪个好呢?   鞋是男式的,抹除黄衣青年打的烙印后,鞋可以变成女式。问题在于,许嘉眉赶路有风行符、郁芬,逃命有飞遁符,拿鞋好像有点亏。   折扇的灵光不比剑弱多少,上面没有任何记号,不过折扇本身就是一个记号。再者,许嘉眉也不擅长用这武器,她喜欢拿锤子砸,要么拿拳头砸、拿巴掌劈。   至于那探宝戒指,寻宝范围是方圆一百尺[注1:一百尺等于三十三点三三米],貌似鸡肋。   许嘉眉用眼睛扫了三样物品一圈,选了价值最高且容易脱手的鞋子,问齐一仙:“你买这双鞋吗?”   “多少钱?”齐一仙选了储物戒指。   “给个公道价,别让我吃亏。”许嘉眉不了解行情,鞋子在白山城大约能卖出八百到一千一百块灵石的价格,折换成九大洲的灵石,是三百块?   “五百块灵石成不?”齐一仙给的价高出了许嘉眉的预估价,可能九大洲的法器比小世界的贵一点吧?但齐一仙瞧不起小世界制作的法器,也许白山城的法器拿到九大洲是劣等品?   出价高不妨碍许嘉眉讲价,她说:“六百六十块灵石,能接受?”   齐一仙瞧了一眼鞋子,拿出一颗长着青黑色花纹的灵兽蛋,说道:“以物易物?”   不擅长品鉴灵兽蛋的许嘉眉拒绝了:“我怕上了你的当,不换。”   齐一仙把灵兽蛋放回去,用六百三十块灵石和许嘉眉达成交易,看着她选了折扇,道:“戒指不要?折扇不好卖。”   许嘉眉道:“戒指更不好卖吧?”   分完法器之后,黄衣青年的灵石、所剩不多的丹药、符等尽数分了,留下一堆没人要的肚兜、亵裤、皮鞭、木马、同房助兴之药等物,被齐一仙用烈火烧了个清光。   放在最后处理的是俩丫鬟,齐一仙拿了她们的储物袋,许嘉眉拿了她们的剑、法衣和梅花簪。齐一仙看过两把异常锋利的剑,道:“是柳家锻造的剑,用了柳家的独门工艺,可惜缺陷太大了。剑的材质不行,多用几次就成废铁了,卖不了多少钱。”   “我晓得呀,可是我想知道这两把剑为何如此锋利。”许嘉眉能将剑投影虚天,有的是时间和样本慢慢研究。   “这两个丫鬟……”齐一仙看向等候处置的二人,“你承诺留她们性命,我没有。”他可以动手杀掉她们。   两个丫鬟的汗毛霎时竖了起来,顾不得许嘉眉是毁掉她们修为的头号仇人,向她投以求救的目光,希望她做到她的承诺。   “问她们几个问题再决定吧。”许嘉眉非好杀滥杀之人,“能请你的辩真兽帮个忙吗?”   “行。”齐一仙把体型小巧的辩真兽捧出来,辩真兽打了一个呵欠,乌黑的绿豆眼懵懂地瞧着许嘉眉,用秀气的小爪子顺了顺鼻子上的毛。   齐一仙摸了摸它,道:“我的灵兽觉得你好看。”   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求她给见面礼吗?许嘉眉喂了辩真兽两颗凝露,将装着二十颗凝露的瓷瓶交给了齐一仙,说:“这是报酬。”   齐一仙:“……谢谢你,你很大方。”   白天鹅和狸花猫帮他把窥视的鸟摁到地面时,他好像没有给两只灵兽报酬,许嘉眉是暗示他把报酬补上吗?……   赔偿了六千多灵石和一批丹药的齐一仙觉得自己穷,假装听不懂暗示。   事实上许嘉眉没有想那么多,她问了两个丫鬟一个问题:“你们给你们少爷做丫鬟是主动还是被迫?”   辩真兽在旁,撒谎会长出斑点,且问题关系到自己的性命,两个丫鬟不敢撒谎。   冷艳丫鬟说道:“我、我爹、我娘、我爷爷、我奶奶以及上溯八代祖宗都是柳家的奴隶,我侥幸拥有三条灵根,从干活没有报酬的奴隶成为每月有金银、灵石、丹药供给的奴仆。”   不复甜美的甜美丫鬟道:“我全家都死了,我进了柳家做丫鬟。柳家养大我,给我修行的灵石和丹药,我欠了柳家的恩情,要给柳家干一辈子活。”   简而言之,她们除了给柳家做丫鬟没有别的选择。   许嘉眉知道她们很可能伤害过无辜的人,她们可怜,被她们伤害的人难道不可怜?许嘉眉没有问出第二个问题,道:“我不要你们的命,你们拿着你们的匕首走吧。”   柳家拿来控制她们的血契放在黄衣青年的储物戒指里,齐一仙已经烧掉那一纸血契,她们自由了。能够活着离开太冲洞天是她们幸运,永远留在太冲洞天是她们的命,许嘉眉不怕她们找自己复仇,齐一仙也不在乎。   “你往东去,我往西走。”齐一仙把辩真兽放进兜里,“两个时辰联络一次,若是发现线索,也请你发一道传讯符给我。”   “好。”   许嘉眉让郁芬和猫进灵兽袋,自己跳到纸鹤背上,往没有探索过的东方飞去。   越往东,山丘越多,水域越少。   偶有修士的身影,多是黄花界来的修士,与许嘉眉一个小世界出身的修士非常少。而且她遇到的修士基本是炼气十层以下,年龄少于二十五岁,天门似乎把境界、年龄相仿的修士凑成堆了。   妖兽比修士多,修为实力亦不高于炼气十层,偶有炼气十一层。许嘉眉把猫放了出来,猫能准确分辨哪里有妖兽,哪里的妖兽性情凶猛,哪里的妖兽难缠,省了她很多事。不仅是妖兽,猫也能感知灵草,不清楚猫是哪个物种的许嘉眉觉得猫可能有寻宝属性。   不选探宝戒指果然没有错。   转眼间两个时辰过去了,中午来临,许嘉眉给齐一仙发了一道传讯符,告诉他自己没有找到人。她在湖边升起一堆篝火,和猫、郁芬一起享受美味的河鲜大餐,不远处绑着一个试图劫财劫色并杀人的修士。   填饱肚子,许嘉眉把修士拉过来,问:“知道小世界的位置怎么计算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玄真道宗   在白山城和端木家统治的小世界里,杀人夺宝的事情并不多。   毕竟见得光的修士都属于白山城和端木家,大家认识,不好下杀手;见不得光的散修胆小且贫穷,一般不敢针对白山城和端木家的修士,而发生在散修和散修之间的杀人夺宝案也见不得光;妖修活在人类的规矩内,普遍夹起尾巴做妖,哪敢杀人夺宝?   来到太冲洞天,许嘉眉觉得杀人夺宝太寻常了,不到两天,光是自己就遇到好几次和杀人夺宝相关的事。   被她活擒的修士是炼气六层,错以为施展了隐息术的许嘉眉处在炼气五层,大刺刺地跳出来,要求她奉上储物袋、法器和元阴。然后,故意让别人认为自己弱小可欺的许嘉眉毫不客气地夺走他的储物袋和法器,俘虏了他。   “不、不会……”在被擒的同时被阉的修士哆嗦着,生怕许嘉眉把他切成一片片,“我知道谁会算!”   “知道黄花界的柳家吗?”许嘉眉再问。   修士是黄花界本界人,当然知道柳家,马上把柳家跟许嘉眉说了,与柳家有关系的其它修真家族同样说了出来。   黄花界属于东极洲,排得上名号的势力有好几个。   修真家族是本土势力,比柳家强的有两个姓;门派是东极洲修士或本界人建立的,底蕴不如修真家族深,在民间的影响力也比不上根深蒂固的修真家族。   但门派越来越强是事实,血缘维系的家族最终会被淘汰,这是历史向前发展的大势。   修士没有去过黄花界之外,他穷,负担不起离开黄花界的路费。   修士道:“离开黄花界的路掌握在修真家族和门派手里,门派曾经降低路费,不到半天就被修真家族逼着恢复原价。像我这样没有背景的散修,离开黄花界至少要五千灵石,就算我偷渡,也得花两千灵石。可是,外面的人来我们黄花界,路费多则五百灵石,少则一百灵石。”   高额的路费将绝大多数人留下,防止优秀的人才外流,同时掐断黄花界中绝大多数人了解外界的渠道,变相地维护修真家族的统治。   但是,对比许嘉眉所在的小世界,黄花界的底层至少可以投奔门派。   许嘉眉道:“你了解九大洲吗?”   修士茫然:“什么九大洲?你说的是东极洲?东极洲的修士比黄花界厉害,能离开黄花界的人大多是去了东极洲,修真家族也有不少人去了东极洲。”   如同黄衣青年不知东极洲的玄真道宗有三位道君一样,修士也不知道东极洲有哪些大门派,他连玄真道宗都没有听说过。   见识太浅薄了。   许嘉眉问完想知道的,解决了这位修士的性命。   他要夺财劫色杀人,她不可能放过他。   从中午到天边浮现晚霞,许嘉眉骗了几个心怀歹意的修士,其中以黄花界原住民居多,只有一个是来自黄花界隔壁的小世界。从他们口中,她对黄花界的了解更深了,对九大洲的了解依然少。   到了后半夜,许嘉眉把昏迷的谭以睿放出来,给她穿上衣服,把她拍醒了。   “你好,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许嘉眉温柔地笑道,“你趴在泥泞里,浑身是伤,我把你捡了。”   “?”谭以睿上过黄衣青年的当,见到她,还是迷迷瞪瞪没有防备心的小白兔模样,“你是哪位?我这是……”   许嘉眉往燃烧的篝火里加了一根枯木,舀了一碗汤给她:“喝吗?”   接过碗的谭以睿看了看碗里香浓的鱼汤,神情变得警惕起来,喃喃说道:“我被柳家那个混蛋骗了!他给我糕点,我吃了,一下子就失去意识!他偷走我的储物指环、我的法器,还扒了我的法衣!想杀掉我!”   许嘉眉听她说完,道:“我们遇到你说的那个男人了。”   有了戒心的谭以睿放下鱼汤,不敢冒然品尝,盯着许嘉眉,重复道:“你们?”   许嘉眉用自己的碗盛起鱼汤喝了一口,道:“对,我们。我叫许嘉眉,和齐一仙一同抓了追杀你的人。齐一仙是灵囿内门弟子,他师尊是化神期修士唐莫忘,他师尊的道侣是你们玄真道宗的化神期修士季修缘,他曾在你们门派住过两年。”   谭以睿摸了摸口袋,在口袋里找到自己仅剩的随身物品,一件也没有少。许嘉眉适时拿出从黄衣青年身上收缴的、属于谭以睿的物品,递给她道:“剩下的在齐一仙手上,我已经发传讯符给他,请他速速过来这里了。”   “谢谢你!”谭以睿粗略地检查了自己的东西,拿出一个不起眼的木偶人擦了自己的额头,又从木偶人的身体里取出一颗丹药放进嘴里,很快摆脱虚弱的状态。   修为和神识恢复,惯用的法器也在手上,谭以睿有了底气,打量着许嘉眉,说道:“你想要我给你什么东西作为报酬?灵石?丹药?法器?或者你希望成为玄真道宗的弟子?”   许嘉眉迎着她的目光,说:“谭道友,我来自一位未被发现的小世界。在我出生的那个小世界,开启了灵智、能够变化人形的炼气期小妖比比皆是,明面上的金丹级强者只有十一位。”   不需要许嘉眉嗦,谭以睿听出小世界的价值,挑眉道:“所以?”   许嘉眉说:“如果玄真道宗愿意占有我出身的小世界,并承诺不伤害小世界的原住民,我很乐意配合玄真道宗。”   “呵,你倒是有点小聪明。”谭以睿捏着玉石令牌,指尖在八边形标志上用力按下,同时注入灵力和神识,凭着令牌沟通远在东极洲的宗门。   八边形标志亮起微光,在夜空下投影了一个峨冠广袖的青衣中年男修。   他是谭以睿的叔祖,待谭以睿如待自己的亲女儿。   在中年修士身上,许嘉眉感觉到远超金丹真人的强大气息,当对方的目光扫过,她的脊背冒出冷汗,心胡乱地跳,如同手无寸铁的羸弱凡人面对一头猛虎。   谭以睿和中年修士问好,交待了自己的近况,哭诉了被黄衣青年欺骗的辛酸和遭到追杀所受的各种折磨,被中年修士柔声细语一番安慰。   半个时辰后,谭以睿提及许嘉眉和齐一仙,说了许嘉眉的请求,要中年修士代自己报答救命之恩。   中年修士正眼望向许嘉眉,道:“小姑娘似乎是水行天灵根?”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太阴真水   强大的修士能一眼看出她是什么灵根吗?不管他能不能看出,灵根是瞒不住的,许嘉眉坦然答道:“是的,我拥有水行天灵根。”   “过来让我看看。”中年修士道。   许嘉眉走过去,被中年修士虚幻的手碰触头顶,对方笑了:“你的资质不错,可有师承?”   何以问师承?许嘉眉想到了某个可能,如实说道:“晚辈没有师承,盖因有幸被修真家族选中,方知世间有修士。此前,晚辈取得前来太冲洞天的钥匙,得到太冲南宗传授的《天一生水经》,但晚辈已有修行功法,无意改修。”   “好好好!”中年修士击掌,“不修行《天一生水经》便不是太冲南宗的门人,你可愿意拜入玄真道宗,成为我的同门?玄真道宗是东极洲大门派,在九大洲亦属名门之列,保证不会埋没你的修行天赋。”   他炯炯有神地注视她,等待她决定。被注视、被邀请的许嘉眉咬着唇,心已经偏向中年修士,但是……   许嘉眉努力让自己变得冷静,仰头直视中年修士虚幻的眼,道:“多谢前辈的厚爱,晚辈放心不下岌岌可危的家乡,斗胆恳请前辈”   谭以睿打断她的话,说:“你入了玄真道宗的门,还怕你的家乡别其它门派占有?难得叔祖看中你的修行资质,你若拒绝叔祖,未免太不识好歹了!”   又是不识好歹吗?许嘉眉沉默而平静地看着谭以睿,目光回到中年修士身上。   “阿睿,你礼貌一些,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中年修士斥了谭以睿一句,给许嘉眉回复,“联系黄花界和太冲洞天的天门已经关闭,暂时没有人从太冲洞天回到黄花界,知道你出身那个小世界的人应该不多。阿睿天真任性,请你多多担待,我会争取将你的家乡置于玄真道宗的庇护之下。”   说了这么多,目的是让她保护谭以睿?许嘉眉不熟悉谭以睿,就这位娇娇女醒来之后的表现而言,她觉得打晕娇娇女放在虚天更安全。   中年修士并不空手套白狼,刚好许嘉眉戴着项链,他请许嘉眉释放她放在项链里的三个炼气期道术,然后借助玉石令牌和谭以睿拿出的灵石,往项链里放了三个金丹期道术。   此外,中年修士要求谭以睿送许嘉眉一滴珍贵而稀少的太阴真水,这是金丹期修士也想要的宝贝。   玉石令牌制造的交流结束了。   耗光灵力和神识的谭以睿躺在地上喘粗气,许嘉眉目不转睛地望着掌中的太阴真水,实在舍不得将它还给谭以睿。   舍不得就不还,反正谭以睿不听话,打晕她就行了。   许嘉眉将太阴真水认主,太阴真水没入指掌,出现在识海之中,散发着柔和光芒,将识海扩大了四分之一,神识随之增强。   识海空荡,灰茫茫的一片,没有前后左右上下,如同天地未开的混沌。   许嘉眉将意识注入太阴真水之中,变成小小的水形态人形,在识海闲逛一圈,沿着经脉来到暗沉沉的丹田里。   随着修为的增长,她的识海一步步扩大,丹田没有扩大也没有缩小,唯一的变化是比引气入体之时明亮一点点。灵气化成的鲸在海洋般的丹田遨游,其庞大体型仅能填满千分之一个丹田,即便鲸鱼散成薄雾,也无法铺满整个丹田。   水形态小人爬到鲸鱼的头顶上,坐着鲸鱼巡逻丹田的每一个角落。巡逻完毕后,鲸鱼忽然解散成无数只小鱼,小人混在小鱼中吞吐灵气,继而碎成千万块,融入许嘉眉的身体各处,再浮到皮肤表面,形成薄薄的一张水膜。   许嘉眉试了试水膜的防御力,许是受她修为限制,在不消耗灵力和神识的前提下,太阴真水形成的膜能抵御七道火龙符,比苍台山妖蛇还能抗。   这是因为水克火。   当许嘉眉用冰刃符攻击水膜,水膜对冰刃具有同化作用,能抵御六道冰刃符。若是改用神光符,水膜的防御力差了点。不过,比起许嘉眉得自黄衣青年的法衣,专长并不是防御的水膜其实不差。   太阴真水的攻击力不弱,许嘉眉用太阴真水施展渗透力极强的水雾术,眨眼间把一块结构致密的石头化作一捧细腻的石粉。若不用太阴真水,以水雾术渗透石头,至少要二十次呼吸才能将石头磨成粉。   “玩够了吗?”谭以睿用看戏的目光看着许嘉眉试验太阴真水,“玩够了就告诉我,为何你会知道这里是太冲洞天,你进太冲洞天的钥匙又是如何得来的。”   “没玩够。”许嘉眉敬畏中年修士,对谭以睿是没有尊重的,她又不欠谭以睿的,“你想知道,等齐道友来到这里,问齐道友去。”   谭以睿的命值得一滴太阴真水和三个金丹期道术吧?   许嘉眉把太阴真水放在左眼内,视野霎时变得不一样,灵气在流动,月华是水银般的颜色,温暖如阳光,所有活着的动植物是一团团水,大地也有水。   透过太阴真水,仿佛世间一切都是水构成的,她能操纵动植物体内的水,甚至控制谭以睿的血液。   察觉到危险的谭以睿尖叫:“你在干什么!”   玩得很高兴的许嘉眉微笑:“没干什么,我只是做了个有趣的小尝试。”她的左眼是水晶质感的黑色,映着火光,映着谭以睿的脸,像一面水镜。   谭以睿皱眉:“……不要拿太阴真水做奇怪的事。”   许嘉眉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道:“有人躲在暗处窥视我们,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说完当着谭以睿的面融化成一滩水,渗入地下消失不见。   饶是谭以睿自小跟着叔祖修行,学得精妙道术,手握强大的法器,也难以捕捉许嘉眉的气息这个人仿佛凭空失去踪迹,根本无法探知。   “还算有点本事,啧。”谭以睿故作不屑,掏出一只小盘子,看向盘中呈现的画面。   将血肉之躯变化成一滩水的道术正是许嘉眉曾经用过一次的滴水藏海,嫌弃该道术体验不好的她修改了道术的细节部分,并在虚天进行了多次试验,确认修改后的道术可以安全使用,才敢在现实世界施展。   第一百五十五章 猝不及防   月光下,两个乘着纸鹤的修士万分焦急地往前飞。   他们后面是一条长着坚硬鳞片和一簇簇短刺的大蜥蜴,前肢粗壮如木桶,体长两丈有多,奔走时就像一辆沉重的马车轰隆隆地向前碾。   几百丈开外的小河黑乎乎一片,水形态的许嘉眉变成一只小鸟,跳到芦苇杆子上,往蜥蜴和人“看”去。蜥蜴是冷血动物,能够感知到蜥蜴体内水分的许嘉眉,毫不费劲地知道这条蜥蜴对修士怀着满腔仇恨。   她无心了解蜥蜴和修士的恩怨情仇,以旁观者的姿态目送两个修士和蜥蜴远去,直到他们远离自己选定的营地。   没有危险了。   许嘉眉扎进河水里,施展道术瞬间回到营地,从泥土中钻出来化作血肉之躯,衣衫、发型与变成一滩水前一模一样。谭以睿把盘子放回储物指环,道:“你怎么不救那两个人?”   “他们故意去招惹蜥蜴,我救他们干嘛?”许嘉眉抬头望天上的月,一边修行炼体术一边吐纳天地间的灵气,以期早日晋升到炼气八层。   太阴真水不具备加快修行进度的作用,但太阴真水对炼体术起到促进效果,许嘉眉修行一夜,力气更大了。   齐一仙在距离午时还有一个半时辰时出现,手臂上多了一道被纱布裹起来的伤口,头上的道髻也歪了。他身上的衣服是昨天穿的那件,皱巴巴的带着一股河鲜的腥臭气,还沾了绿色的污血。   “路上遇到妖兽,还有一个想趁火打劫的散修,我把他们斩杀了。”   齐一仙解释自己为何会迟到,许嘉眉说出捡到谭以睿的过程,告知他不需要找谢青柠询问计算小世界位置的方法,“谭道友的长辈通过我算出小世界的位置。”   “这?”齐一仙一愣,看着谭以睿,“令尊长动作真快,我还盼着我的门派吃一回独食呢。”   “谁让你没有马上联系你的宗门?”齐一仙认识谭以睿,谭以睿也听说过齐一仙,“这里不是秘境,是失落的太冲洞天,出入太冲洞天的天门已经关闭。你都知道内情吗?”   “知道一点点,是张道友说的。”齐一仙询问许嘉眉,能否告知谭以睿。   许嘉眉想说尽管讲,谭以睿抢先开口:“谁姓张了?这位不是姓许的?她自称许嘉眉,你不知道?”   许嘉眉在说出真名时就做好了马甲被揭穿的准备,现出真容道:“齐道友,我很抱歉欺骗了你,我的真名是许嘉眉。”   齐一仙:“……”   谭以睿:“……”   原来许道友长得这么好看?   齐一仙微哂,一点也不意外:“我知道你戴着一张防止神识窥视的面具,也猜到你跟我说的不是真名,这没什么。出门在外,小心谨慎很正常。”   许嘉眉弯唇浅笑,向他作了个揖,说道:“谢谢体谅。”   她如此轻松地解决了信任危机,谭以睿略感失望地瞪齐一仙,因齐一仙不够英俊,她看向许嘉眉漂亮的脸,说:“别磨蹭了,我不想听你们说没用的闲话。”   看在太阴真水和三个道术的面子上,许嘉眉懒得计较谭以睿的无礼,在齐一仙解释之余补充被模糊的细节。横竖齐一仙算得上朋友,她没有隐瞒自己是通过紫玉钥匙开启天门进来的,并把紫玉钥匙拿出来给他们看。   谭以睿伸手想触碰,被许嘉眉提前收起钥匙。   她失望地说道:“给摸一下会死?”   许嘉眉:“不会死,我是不愿意给你摸。”   谭以睿冷哼,别过脸道:“你不给我摸它,我还不乐意摸呢!”   齐一仙也想摸钥匙,许嘉眉不给碰,他便问她:“这把钥匙还能不能使用?”   许嘉眉展示给这二人看的钥匙是琉璃境制造的投影,不怕被抢,说:“可以使用,别的钥匙估计也可以。”   “我们没有钥匙,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你打开的天门去你出身的小世界。”齐一仙道,“除了你和那个邪修安梓薇,以及前天傍晚我们遇到的、你的同乡[注1:叶如龙],我没有见到第四个与你一个小世界出身的人。按理说,你们那小世界应该有不少修士来太冲洞天寻宝吧?”   “是有不少人来了,不过,与我年龄相仿,修为与我相差不远的人很少。”许嘉眉点出关键,随后戴上面具以张安宁的脸示人,对谭以睿说道,“请称呼我张安宁。”   “你遮遮掩掩,莫非跟别人有仇?”谭以睿不喜欢张安宁。   许嘉眉的脸好看,张安宁的脸相貌中上,不丑,也不赏心悦目。谭以睿喜欢漂亮的人,看着舒服。   许嘉眉道:“我原本是修真家族的炉鼎,后来诈死脱身,不好显露真实面目。”   谭以睿道:“你胆子真小。”   许嘉眉认了她的评价:“没办法,我有父有母有姐姐,我不是一个人。”   三人商议接下来的行动,许嘉眉提议往东去,齐一仙同意了,谭以睿找不到反驳许嘉眉的理由,也同意了。   东方是一座座矮山,山的高度一点点爬升,山上的动物开始多了。相对减小的是湖泊、水泽的面积,荒野连绵起伏,地形变得复杂起来。   一行人乘着纸鹤飞了三四天,远远看见五六个修士围攻一只黄底黑纹的老虎,天上飞着一只口吐人言的杜鹃,正在劝老虎投降。   杜鹃说的话,是许嘉眉所在小世界的话,齐一仙和谭以睿听不懂。   “那两个妖修是你的同乡?”谭以睿听不懂杜鹃的话,可围攻老虎的人也在聊天,她听到他们议论了。   “听说过名声,没有和他俩见过面。”妖修中的杜鹃家族很少,许嘉眉猜测杜鹃妖的老家在兴国听鹃郡,老虎妖可能不是兴国的,兴国没有名称中有虎字的郡。兴国隔壁的琉珠国有一个城池叫虎丘,当地非常崇拜虎,禁止伤害虎,侮辱虎会被抓去坐牢。   齐一仙牢牢地盯着老虎和杜鹃,道:“这么低的修为,居然能开启灵智,太神奇了!”   他话音落下,老虎闪避某个修士释放的一记道术,烟尘四起。下一瞬,璀璨的光柱直冲云霄,光柱下的老虎随之飞上天。   不,杜鹃、其余修士、许嘉眉三人也飞上天了。一轮皎洁的明月出现在蔚蓝色的苍穹下,月亮中,一棵高大的桂树轻轻摇曳,一座座宫殿组成的庞大建筑群辽阔得望不见尽头。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为何修真   在双脚离地的同时,许嘉眉以为遭遇偷袭,求生本能令她不假思索地启动琉璃境,想遁入虚空躲避袭击。然而,依赖外物不是正途,往常如臂使指的琉璃境在这个时候失效它不是万能的。   许嘉眉怔了怔,发现所有人和妖不由自主地往天上飞,遂熄了遁入随身空间保命的念头,闭上没有太阴真水保护而流泪的眼睛,用另一只眼睛追寻光柱的终点。   那是月亮,出现在白昼的月亮。   老虎触发了奔月的关键。   月亮在许嘉眉的视野中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桂花树的枝叶越来越清晰,树下的小黑点原来是一只抱着药杵一下下地捣药的白兔。兔子看到他们,两只垂在脑后的长耳朵霎时高高竖起,一张毛茸茸的兔脸露出受惊神色,慌张地丢下药杵跑了。   咦?   你干嘛要跑?   白兔跑出桂花树的荫蔽范围,强壮有力的后腿一蹬,便逃出许嘉眉的视野,不知去了何处,留下药杵和药臼。神话传说中,月宫玉兔捣的药叫做蛤|蟆丸,服之长生不老。   许嘉眉正思考着药臼里的药是不是长生不老药,忽见逃走的白兔从角落里跳出,捡起地上药杵丢进药臼里,抱着药臼一蹦一蹦地跳走了。   此时,天旋地转的晕眩感骤然袭来,许嘉眉只来得及丢出郁芬,便眼前一黑,意识陷入无边无际无思无想的黑暗世界。   ……   也许是短暂的几个眨眼,也许是漫长的几个世纪,许嘉眉找回清醒,立刻感觉到身下是冰冷坚硬且光滑无尘的地面。她蜷缩着侧身趴在地上,左脸与地面相贴,左小臂也贴着地面,指尖有温暖柔软的绒毛扫过。   谨慎起见,许嘉眉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用神识探知环境。她分出一半意识在虚天操纵琉璃境,想到被动本月时失效的琉璃境,不由得抿了抿唇。   如今不适合计较使用琉璃境是否造成依赖,许嘉眉看着琉璃境中上帝视角的画面:自己趴在宫殿门口前,背景是漫天繁星的紫色夜空。   周围没有别人也没有猫和郁芬,杜鹃和老虎同样不在。   一只蹲着都有一丈高的鳞甲类动物守在她旁边,用细长的金色毛尾巴飞快地碰了她一下,闪电般缩回去,再探出尾巴碰一下,缩回去,如此往复,如同玩耍一般。   许嘉眉:“……”   她佯装即将醒来那样动了动小尾指,那动物全身的鳞甲嗖地竖起,接着化作一道影子消失了。   虚天里的许嘉眉无语,心说:这么胆小应该不是月宫的守卫。   宫殿前的许嘉眉睁开眼睛,环视周围一圈,拿出一张洁净符去掉身上可能存在的灰尘。算了算时间,从飞天奔月到醒来,过去了一刻钟多。   天色这么快就黑了?   许嘉眉想到前世的知识。   月亮是地球的唯一卫星,绕着地球转,永远以正面“看”地球。   若是太冲洞天的月亮遵循这个规律,那么她现在很可能在月亮的背面。许嘉眉望向涂成朱红色的宫殿大门,掏出紫玉钥匙看了看,紫玉钥匙没有变化。   她走到门槛前,抬手敲了敲门,咚咚咚三声响起,问:“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门内无动静。   门无声地敞开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道旋转向上的楼梯。宫殿的高度是两丈,楼梯却高得无法仰视,稀薄的光从上方洒下,照亮宫殿和楼梯。   这是考验?   单手提着武器兽牙锤,许嘉眉往宫殿左侧看去,偷窥的大型动物立刻缩头,留下一小截尾巴在地上兼职扫把。她轻轻笑了一声,不管这只没有修为的动物,勇敢地跨过门槛,走到楼梯前,踩在第一级台阶上。   瞬间,她听到一个如同黄钟大吕的声音,宏大响亮,庄严高妙:“许嘉眉,你为何修真?”   许嘉眉,你为何修真?……脑海重复着提问,许嘉眉的杂念随之一空,声音是男是女、来自何方全都被排斥出去,全部心神被提问占领。   决定修真的原因?八岁那年夏天遇到怪事的记忆浮上许嘉眉心头,求神拜佛不能解决怪事,推理和下套找不出凶手,锁定嫌疑人之后通过云八买命也没有成功干掉凶手,她还能怎么办?   当时是余雁行的亲信周复劈死凶手。   周复是先天巅峰的武修,他效忠的主君余雁行是修士,修士凌驾于武修之上,做修士比做武修好百倍。这个世界常有妖鬼精怪作乱,人命微如草芥,唯有强大自己才能在这个世界过上安稳的生活。   庄严声音仿佛能知道许嘉眉在想什么,问:“许嘉眉,你的回答是变强?”   不变强则无法立足此间世界,但,她修行的原因不仅仅是变强。   许嘉眉答道:“是希望自己强大,足以庇护在乎的一切;同时,我想知道修真的尽头是什么,想做凡人做不到的事,例如飞行,又如遨游星空,再如测量天有多高。”   来自心灵的质问消失,许嘉眉听到嗒的一声,自己的后脚踩在旋转楼梯的第一级台阶上,肩膀微沉,重力增加了。   从第一级台阶开始,每上一级台阶,重力都会增加一点点。这重力颇奇妙,不仅给许嘉眉的身体添上压力,还能压制体内灵力的流动和神识的向外扩散。   就她的体验来看,旋转楼梯是对修士实力的考验,也能提升修士的实力。即便许嘉眉的见识被局限在小世界之中,也能想象旋转楼梯有多么难得,说它是机缘完全不过分。   一刻钟后,许嘉眉走完第一重共三十六级台阶。   站在第二重台阶所在平台上,许嘉眉拿出一个蒲团坐下,又拿出灵石,全力冲击晋升的炼气八层的壁障。   不久前,她观摩了齐一仙突破境界的全过程,得以见识“道”之妙韵。   此时此刻,属于齐一仙的“道”在许嘉眉心中重现。   她依然理解不了这么深奥这么晦涩这么美的道理,但她的优点是善于模仿借鉴,顺利捕捉到一丝“道”之妙韵并纳为己用。   刹那,阻拦许嘉眉的障壁如薄纱徐徐掀开,心境最先晋升炼气八层,修为随之晋升至炼气八层。   第一百五十七章 身在战场   宫殿之中不缺乏灵气,一道道灵气从四面八方游来,如一条条小龙环绕着许嘉眉,依次钻进她的灵台。在她周围,一块块灵石化成粉末,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她的百窍,来到经脉,归于丹田。   两股灵气来源不同,许嘉眉一视同仁。   灵石中的灵气不够活泼,胜在纯净;宫殿里的灵气混有较多杂质,但灵气活跃而好动,讨人喜欢。太阴真水乐于亲近后者,如有意识般跑到灵台,与灵气共舞。   突破是一刹那,许嘉眉突破后,用了半刻钟收敛身上不受控地外泄的灵光,再用一个半时辰将修为稳定下来。   这次突破的体验是以往几次晋升中最好的,许嘉眉收功时,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充满期待地注视旋转向上的楼梯,妄想在新年来临前晋升炼气九层。   黄衣青年的小叔叔能在二十一岁成为金丹真人,她是很羡慕的。   不过,许嘉眉自问资质不差,输在缺乏资源、起步晚,中途因余寻秋的护身符决意自散灵力,又因叶时远的噬灵虫耽搁了一年,跟黄衣青年他小叔叔肯定做不了平等比较。   把目标定为二十岁内完成筑基算狂妄吗?四年走完从炼气八层到筑基初期的五个小境界,如此目标放在小世界确实狂妄自大,可是她今年二月初恢复修为,从炼气六层到炼气八层仅半年光景,也许她真的能在二十岁前筑基。   许嘉眉踏上第二重台阶的第一级,眼前浮现一面书写着云篆的光幕:【请回答:幽厄花何时盛开?何时凋谢?象征着什么?】许嘉眉懵了:“嗯??幽厄花是什么花?我来自闭塞小世界,和外界不存在任何交流,见识很贫乏。”   请不要故意为难乡下土著。   光幕漾开水纹,云篆在模糊中淡化,又一行云篆浮出来:【请在一个时辰内学会八品道术“海市蜃楼”并成功施展。】要求下方冒出一段文字,正是云篆写的八品道术“海市蜃楼”施展步骤。“海市蜃楼”这个道术是白山城叶氏的不传之秘,许嘉眉知道,没有学过,当即飞快地将“海市蜃楼”浏览一遍,第二遍细读。   她反复读了四遍,在虚天尝试,一次成功。   现实中尚未将海市蜃楼这个障眼法施展出来,光幕上的云篆全部隐没,正中间是一个硕大的“甲上”评价。   站在台阶上的许嘉眉挠了挠掌心,再次意识到琉璃境是不能过于依赖的外物。   它没有她想象中的可靠。   空间也是外物,过于依赖是不行的。   许嘉眉自我反省,不知不觉地走完第二重台阶,修为更稳固了,力气又大了一点。她跨上第三重台阶的第一级,顷刻间来到一个明亮的演武场,场中有一位十五六岁的漂亮姑娘,场下是深渊般令人敬畏的黑暗。   姑娘穿着袖口镶嵌蓝边的藏青色道袍,扎着道士髻,一柄拂尘搁在臂弯里。她含笑的脸面向许嘉眉,一双眼睛平视前方,给许嘉眉的感觉不像活人。   姑娘见礼:“我乃太冲南宗外门弟子司前心,请道友赐教。”   这样年纪的炼气八层,竟然是外门弟子?许嘉眉还礼:“我是许嘉眉,请道友赐教。”   介绍完,司前心握着拂尘一甩,口念法诀施展道术保护自己。她是保守型对手,许嘉眉是进攻型,在司前心开口的瞬间踩着诡步逼近,一拳打向她的脸。   “砰”   霹雳拳落在一道青色屏障上,屏障震动不已。   司前心面不改色地朝她张开两条化作柔韧枝条的手臂,地面变成绿草地,五颜六色的小花快速盛开,空气中弥漫着甜腻醉人的芬芳。   一击不中的许嘉眉踩着闪舞步离开,毫不恋战。她意识到司前心在自报姓名时动手了,战斗始于打招呼之前,司前心不是一个守规矩的对手。   许嘉眉没有拿出兽牙锤,也没有使用碧玉镯和太阴真水,先是施展水雾术渗透司前心种的植物,再用碧水洗尘术清除空气中的花粉和芬芳,然后是自创的道术“风雪”。   以五行论之,水生木。用水行道术对付精通木行道术的司前心,吃力不讨好。许嘉眉的想法是降低温度、减少空气中的水分,使得植物无法萌芽生长。   冰冷的风吹了起来,片片雪花从天而降。低温使植物中的水结冰,又因冰的体积比水大,被水雾喂饱的植物纷纷撑裂。司前心的枝条手臂挂上冰霜,不住地掉叶子,因寒冷而动作迟缓,被许嘉眉丢出的一团寒气冻结。   处在下风的司前心不慌不忙地用没有冻结的枝条右臂拂了一下左臂,枝条恢复原貌,拂尘被持在右手。她往身前一拂,新生的小草破开冰层冒出头,从绿色变成火焰般的红。   温度开始升高了,威力不强的道术“风雪”被破除。   可许嘉眉不怕温度升高,学过物理的人都知道升温、降温是什么原理,能吐寒气怎么就不能吐高温蒸气了?   故而她跺跺脚,温度猛地爬升至火焰草无法存活的高度,水蒸气形成的热风将司前心包围,一圈又一圈地旋转。这个从“风雪”延伸出来的高温版道术耗尽司前心的灵力和神识,直至她认输。   被击败的司前心抹去脸上的热汗,修为骤然拔升至筑基初期,道:“你能胜我,是因为你的灵力多于我,神识强于我。但是,我使用了法器,你没有用,我给你甲等评价,请继续努力。”   “谢谢指教!”许嘉眉道。   演武场和司前心淡去,许嘉眉回味斗法的过程,认为自己应该拿司前心练习道术。旋转楼梯给她的是考验和训练,随便几招击败司前心,这么做有点浪费。   总结完毕,她昂首踏上第二级台阶,在考验和对抗中一级一级地往上攀爬。   到了第四重台阶,许嘉眉在考验开始前遇到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对方盘腿坐在云床上,穿戴华丽隆重,身后是山峰、白云和仙鹤的投影。   女子垂眸看许嘉眉,问:“道友,你可愿接受我的传承,负起振兴太冲南宗的责任?”   幻境?   不,她看到我,她不是幻象。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开玩笑   得到与付出是同时进行的。然而人总是盼着用很小的代价换取很多东西,或者什么都不愿意付出,坐等好吃的馅饼从天上掉进嘴里。   对于女修的承诺,许嘉眉不能免俗地心动了。   她想要传承,可是她不了解太冲南宗,不了解眼前的女修。也许女修承诺的传承是诱饵,吞吃诱饵的她将会掉进一口大坑,从此再也爬不出来。   所以这馅饼是吃呢还是不吃呢?   许嘉眉默念道:富贵险中求,高额回报伴着高度风险,你不拼一拼,怎么变强?但有句话叫做人贵在自知之明,你的脑袋有多大,就配多大的帽子……各家长辈往往会告诫缺乏社会经验的晚辈,不贪便宜不吃亏,贪小便宜吃小亏,贪大便宜吃大亏。   着丽服戴宝冠的女修毫无干预许嘉眉下决定的意思,许嘉眉不是唯一一个取得紫玉钥匙的人,亦非唯一一个被许以传承和振兴大任的人。   虽然现在的太冲南宗已沦为历史,可太冲南宗是曾经拥有三位道君的一等仙门,绝不会轻率到将振兴门派的重任交给一个出身低微的炼气期修士。许嘉眉接受传承,女修不会感到欣喜;许嘉眉拒绝传承,女修不会感到遗憾。   就像莲意当年向许嘉眉讨一碗水喝,许嘉眉不给,多年后重逢,他没有劝说许嘉眉入佛门,也没有后悔当年不跟许嘉眉说清楚自己的身份来历。佛门讲缘分,道家说天意,缘分和天意其实是一个意思。   于莲意看来,许嘉眉和佛门没有缘分,深究无意义。   那么,许嘉眉会接受太冲南宗的传承吗?   女修回想许嘉眉被飞天魔鬼鱼吞下之后遇到“化神期修士余道情”的经历,想到她和“余道情”的对话,以及她自创《浮云流水真经》和《寒月炼体术》的天分,心中没有波动。   她见识的天才太多了。   自创功法有何难?   自古以来,自创功法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数之不尽。   最让女修印象深刻的天才,是永州恒山派的檀华道君。那位道君在太冲南宗倾覆前夕出世,一百零一岁晋升渡劫,四千多年后成为半步天仙,驻世三万年。   檀华傲视九洲之时,女修已经陨落上千年,只留下一缕神魂在太冲洞天沉睡。檀华飞升成仙之日,她从梦中苏醒,亲眼见证了檀华道君携手东极洲霜刃山的九问道君、幽域的幽天帝一同飞升。   试问天地之间,谁能比肩檀华?   无一人!   见识浅薄的许嘉眉不曾知晓檀华道君,她用了十个呼吸下定决心:“前辈,晚辈出生在闭塞小世界,修为低微,孤陋寡闻。扪心自问,晚辈非常愿意接受您的传承,可晚辈实在负担不起振兴太冲南宗的责任。”   许嘉眉说道:“很抱歉,晚辈辜负了您的期待。”   “没关系,我能理解。”女修说道。   她心胸宽广有度量,不强求许嘉眉接受传承,相反,许嘉眉能做到冷静地拒绝传承,她有点欣赏许嘉眉。   被理解的许嘉眉露出笑脸,道:“我看过你们门派的《天一生水经》,学了《天一生水经》上记录的道术和知识,刚才又得到你们帮助,顺利晋升炼气八层。前辈,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回报你们的传人!”   说完举起手立誓,许下承诺并向女修道谢:“谢谢你们的恩惠!”   女修淡然一笑,说:“区区一本《天一生水经》算不得什么,当年修行这部功法的非太冲南宗门人比天上的星星更多,现在也是。我观你修行的功法,虽然不是我派的《天一生水经》,却与你的灵根资质、心境极为契合,不妨拿出来与我派交换《天一生水经》的金丹篇。”   噫!自创的功法居然能入前辈的眼!   许嘉眉不兴奋也不骄傲,那是不可能的!   她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女修,拔高声音道:“真的吗?我自创的功法可以换《天一生水经》的金丹篇?您是跟晚辈开玩笑?我没有幽默细胞,把您的话当真了!”   太高兴了,以至于忘了自称晚辈。   女修不在意,含笑道:“本前辈从不与晚辈开玩笑。小道友,你且上前来,前辈给你个奖励。”   她向前倾身伸手,许嘉眉眨了眨眼睛,不知怎的凑上去,被女修的手在头上摸了摸。   哎呀,不喜欢被别人摸头的许嘉眉又被摸头了。   许嘉眉:“……”   许嘉眉脸上是大写的懵。   女修笑出声来,愉快地道:“好了,这就是奖励,你喜欢吗?”   说好的不开玩笑呢?许嘉眉略感委屈地低头,小声道:“我以为前辈会给我宝贝,前辈骗了我呢。”   前辈平易近人,她也跟前辈开了个小玩笑。   “给你传承你要不要?我的传承包括了我这一脉的道统和全部遗产,宝贝很多,随便你挑。”女修换了一个不庄重也不美观的舒服坐姿,谈起传承的语气半真半假。   “传承是很重要的,您别拿传承消遣晚辈了。”许嘉眉道。   她的《浮云流水真经》修改了几十上百遍,最新版和原版有不少区别,说:“前辈,修改前的功法您要吗?您要,我便全部写出来。”   “好。”前辈应了。   许嘉眉拿出簟席和书案,把文房四宝放在书案上,一边提笔默写一边用道术控制三支笔同时在纸上书写。   她觉得自己的神识还能控制一支笔,可惜笔只有四支,总不能让墨水自动跳到纸张上变成文字吧?或许可以,但她不会,她得编一个让墨水自动书写的道术。   提到编道术,用火行灵气施展的甘霖术好像有一点点眉目了……许嘉眉一个人默写四个版本的《浮云流水真经》,心思跑向琢磨了好几天的火行甘霖术,默写的速度变慢了。   女修单手托着脸看她默写,问:“怎么分神了?想何事?”   许嘉眉停了笔,如实说:“我在思考,能不能用火行灵气施展疗伤的甘霖术。凡间有浸泡药液治病的方法,有火灸疗法,火行道术理论上是可以疗伤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对我真好   “实际上也可以做到。”女修告知许嘉眉答案,“疗伤的火行道术不多,效果比不上木行、水行道术,也比不上没有五行之分的普通道术。你有闲暇,或者有心向灵修发展,研究道术会给你带来好处。不过,当你专注于‘术’,轻视或忽略‘法’,那是歧路。”   “多谢您指点。”许嘉眉晓得长辈的告诫有多可贵,认真说谢谢。   女修颔首,接受了她的感激。   许嘉眉无意让前辈久等,自己的时间要珍惜利用,别人的时间也不能白白浪费。她不清楚自己修改功法的次数具体是多少,凭着记忆快速默写了七部不同版本的功法交给女修,如同递出情书那样忐忑不安地期待女修给出评价。   《浮云流水真经》只有炼气篇,筑基及之后的境界仅是设想,莫说血肉,连骨架都没有搭建。这样一部功法,能够跟太冲南宗交换《天一生水经》的金丹篇,绝对是她占了大便宜。   所以,太冲南宗给予她恩惠是毋庸置疑的,她立誓报答太冲南宗也是真心的。   可惜她没有发展振兴一个门派的才能,不然她绝对抓着女修给的传承不放,女修不肯给她也要用三寸不烂之舌骗得……错了,是说服女修把传承交给她。   在许嘉眉默写之际,女修已经把七部不同版本的功法看完,拿到功法重新阅读一回,她边看边说:“立意上乘,结构严谨,称得上可以。”   “您高看我了。”许嘉眉喜上眉梢,尾巴翘了起来,想听更多夸奖的话。   “不过,”女修话音一转,“你自创的这部功法远不及《天一生水经》优秀。依我之见,这部功法固然很适合你,但你修行《天一生水经》比修行这部功法进步更大。”   适合又怎样?   《浮云流水真经》不如《天一生水经》远矣,修行《天一生水经》更好,这是事实。   遭遇前辈打击的许嘉眉短暂地萌生了自卑的情绪,舍弃太冲南宗给的《天一生水经》而选《浮云流水真经》大概很蠢?   她散了功,改修《天一生水经》更划算,就算没有金丹篇和往后的各大境界,她根据筑基篇编出金丹篇难道不行?许嘉眉想到这里,萌生的自卑忽然如同云烟散去,与自卑一同散去的是自负。   不修行自创的功法,哪有信心编写《天一生水经》的金丹篇?当她习惯了修行别人编写的功法,她会忘记创造,因为她已经认为别人编写的功法胜过她编的!   创作是没有错的,就算她编写的功法错漏百出,那也是她创作的!   许嘉眉迎着女修苛刻的眼神,说:“您看到的《浮云流水真经》是我无数次修改的结果,这是我自创的修行功法,我能让它变得比现在更好。前辈,写出《天一生水经》的人不是炼气期小修士吧?我接触的《天一生水经》定然不是最初版本,它也是被修改了无数次了,我的功法不如它实在太正常了。”   女修把《浮云流水真经》放在手边,沉声说道:“正常是正常,可你的不如它,你没法辩驳。”   许嘉眉失笑,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您故意打击我,是不希望我骄傲自大,我懂您的好意。”想想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得到别人的善意了,她感叹,“前辈,您对我真好!我是何其的幸运,得以遇到您这样好的人。”   遇到余雁行和余曼羡是她的幸运,遇到叶如龙也是,他心地不坏。最幸运的,是遇到那位帮她找到猫、送她回家的梦貘,以及将《天一生水经》金丹篇换给她的女修前辈。   “呵。”女修笑了笑,“我给你的很少,你不必如此感激我。”   她是陨落了七万年之久,可她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好处,也能让许嘉眉在百年之内晋升元婴真君了。女修没有给她很多好处,她以后报答太冲南宗的传人,不必出生入死偿还恩情。   许嘉眉道:“您认为您给我的很少,我认为您给我的很多,这不矛盾。”   和女修熟了,她也不一口一个晚辈了。   没有人不喜欢知恩报恩的人,以女修之修为,判断许嘉眉是否撒谎易如反掌。   小辈讨人喜欢,女修乐意尽长辈的责任,与许嘉眉详细地说了《浮云流水真经》的缺陷和不足,要求许嘉眉自己把应该修改的地方修改了。   她不是许嘉眉本人,如果她替许嘉眉修改功法,必然添上自己的理念,有可能影响许嘉眉的思维,继而毁掉《浮云流水真经》。   女修解释了不帮忙修改的原因,许嘉眉转了转眼珠,道:“前辈,我改我自己的,您改您的,咱们互相印证可以吗?”   闭门造车永远也造不成,许嘉眉不想做一只井底之蛙,厚着脸皮得寸进尺地讨便宜。   她的小心思瞒不住女修,女修愿意纵容她,只思考片刻,便完成修改。   许嘉眉没有女修的见识和眼界,咬着笔头抓耳挠腮琢磨许久,待到修改结束才知道算时间:前辈等了她三天两夜!   天!这么久!   许嘉眉羞愧掩面。   女修不缺时间,接过功法看了看,仍不满意:“这不好,要改。你什么时候改好,我什么时候把我改好的功法给你看。”   修改功法岂是易事?   在女修的居所中,许嘉眉磕着辟谷丹熬夜两个月又二十日,熬到心力交瘁神识耗尽,黑眼圈堪比熊猫。   许是瞧见她改得这般辛苦,女修看完修改后的功法,勉勉强强地给出一个好字,将自己修改的功法递向她:“看吧,可以看了。”   “前辈,我真的受不住了,我要睡一觉。”   许嘉眉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不求甚解地看一遍女修修改的功法满足好奇心,把功法盖在脸上,不到两个呼吸就睡着了。   女修拿起功法,移开簟席上的书案,施展道术把簟席清洁干净,铺一层垫子,放一个软枕,再把许嘉眉用道术弄干净,移到垫子上枕着软枕睡觉。   还缺什么来着?   忘记自己多久没有睡过觉的女修挖出淡忘的记忆,拿来一条被子盖在许嘉眉身上,招手叫来那只窥视许嘉眉的鳞甲类毛绒尾巴动物守着她,自己去找醒来的同门交流感情。   来到太冲洞天的修士约有二十万,许嘉眉所在的小世界来了将近六万人,其中三万是人类修士和修行的众多妖鬼精怪,剩下三万是武修。黄花界的修士也来了六万,最后八万人来自一个偏远的、比黄花界大少许的小世界。   这么多人,选几个当传人还是选得出来的。   女修心想:我没有收过徒弟,住我对面山头的徒子徒孙多如牛毛,不知他选中几个?这事真叫人发愁,我都陨落七万年了,既没有来世,也不可能死而复生。……奇怪了,我生前豁达开朗,为什么会放不下门派和传承呢?   第一百六十章 养蛊式考验   门派是她的家,是许许多多同门的家。传承……那是她奋斗一生的心血,她不甘心被滔滔向前的历史长河埋没了自己的心血,她需要一位传人。   女修回忆生前的旧事,千般思绪如流星雨划过,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她不豁达,也不开朗,因为她放不下牵挂,所以她没能在陨落前成为道君。   人都陨落了,现在想开了、看开了,有何用?   ……   许嘉眉正在做梦,梦里是一片片紫色薰衣草共同组成的花海,其中有一座小屋,她坐在小屋下的长椅看风景。一个女孩坐在她旁边,穿着月白色的上衣,搭配红色襦裙,长发是翠绿的颜色。   “姐姐,这里是哪?”女孩转过头,清秀的脸令她眼熟。   这张脸,是张安宁的脸。   许嘉眉没有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脸还是许嘉眉的脸。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梦境之中,笑了笑,说:“好久不见。”   女孩是那条黏上她的小翼蛇,在梦貘的梦境世界里,小翼蛇是浑身翠绿的。   小翼蛇点头:“你很久没睡觉了,我想见你也见不到。你在太冲洞天过得还好吧?我在别人梦里找你,总是找不到。”   许嘉眉说:“我没有和大家在一起,我遇到一位前辈,她督促我修改功法,我两个多月没有入睡了。不过,我收获很大!”   小翼蛇不懂修行的事,说:“我去过你二姐的梦,也去过你大姐的梦。大姐有时梦到你,有时梦到二姐,有时梦到姐夫。二姐在太冲洞天,梦见你去世,一下子就醒了。”   “她现在如何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嘉眉担心许惠音遇到危险。   “好像受了两次伤,一次差点去世了。”小翼蛇说,“她现在没事。”   受伤非小事,许嘉眉来到太冲洞天,小伤有,大伤没有。许惠音怎么会受伤?是妖兽伤了她,还是人伤了她?   沉吟须臾,许嘉眉道:“劳烦你照看一下我的二姐。”   小翼蛇亲近许嘉眉,称呼许惠音也是一口一个二姐,闻言立刻保证道:“我会的!”询问许嘉眉,“你要不要去大姐梦里看看?我带你去。”   许和畅在入睡,许惠音没有,小翼蛇暂时没有把醒着的人拉进梦境的本事。   “不必。”许嘉眉拒绝了,“大姐有大姐的生活,二姐有二姐的追求,她们是成年人,可以决定自己的事。我是妹妹,不是父母,不应过多关注。”   “可是眉眉好像放心不下她们。”小翼蛇也不懂凡人的感情。   “放不下也要放下,我操心太多,对自己、对她们都不好。”许嘉眉说,“我想给她们安乐的生活,别的需要她们努力争取,我帮不了那么多。就算帮,也是解燃眉之急,无法事事操心。像梅俊渡和梅澜玺,前者一味给予,后者一味索取,最终闹得兄弟阋墙。”   小翼蛇听罢,眨眨眼:“不懂。”   许嘉眉笑:“你不是人,不懂这些不要紧。”她告诉小翼蛇的是平等交易,是给予和索取要保持平衡,“你帮我打探消息,我给你讲故事吧。接着上回说的……”   前世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要什么故事有什么故事,光是老百姓们耳熟能详的四大名著就能说很久了。   此时,许惠音在密林中奔跑,身后追着几个修士。她衣着破烂,手臂和大腿在衣裳下若隐若现,身体里流出的血将衣裳染红,头上的发髻也散了。   “抓住她!”一个修士兴奋地叫道,“这么漂亮的娘们,玩起来一定很爽!”   “玩甚么玩,她是修士,把她采补了,随便玩!”另一个修士盯着许惠音起伏的胸脯,眼睛里冒着光,“可惜修为低,也不是炼体的。不然,咱花钱把她做成傀儡,又能玩又能让她帮忙打架,多划算!”   他们放肆地笑,许惠音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她连忙爬了起来,恐惧地回头看追来的几个修士,喘着气拼命跑。   快了,快了。   望着前面潺潺流淌的小河,许惠音扑通一声跳进河里,瞬间被河水淹没。修士们追到河边,刚要下水抓人,的声音响起。   那是疯长的青色藤蔓,钢鞭般猛地甩来,直奔众修士面门。藤蔓上的黄色果实砰地一声炸开,烟尘般的东西遮蔽他们的视野,影响他们的判断。不知何时起,坚实的地面化作危险的流沙,一根根黑色的钩刺蹿出……   袭击这般突然,大家都受了伤。   “不好!”为首的修士大叫道,“我们中计了!那个贱人把我们诱进陷阱,心思这般毒!天杀的!看走眼了!”   “噗”   凭空一声闷响,带着腥味的温暖血肉溅落,另一个修士惨叫:“啊!!!我的眼睛!”想捂住眼球,可眼球爆炸了,消失了。   使眼球爆炸的道术,是许嘉眉用过的、把慧灯寺前住持知空大师弄得浑身血的那个,许惠音把道术的引子留在这修士身上,暗算了他一把。   趁众修士陷入慌乱之际,烟尘中晃过一道影子,许惠音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一个人。   她操纵藤蔓拖走尸体,令尸体化作藤蔓生长的养分,让实力增长的藤蔓缠住一人的脚,继而将他裹成一只绿色的粽子,他在挣扎中化作藤蔓的肥料……   战斗的画面呈现在水镜中,走进来的女修看去了一眼,道:“这个女娃,手段挺狠嘛。”   “打别人狠,虐自己也够狠。”水镜前的男修约是三十岁出头,白衣尽显飘逸,黑发被金环竖起,露出额头,美如冠玉的面容极具魅力,“我用养蛊的方式选人,这女娃是表现最出挑的几个之一。”   “你不怕选出一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么?”女修不赞同男修的做法,“这一代传人需要挑起振兴太冲南宗的大梁,应以心性为重点。”   “我选能打的,你选心性好的,这不得了?”男修说道,“楚欢,你选了几个传人?”   “一个也没有。”楚欢用水镜看自己想看的画面。   两位重伤的修士互相搀扶着走近一座持剑雕像,其中一个人偷偷拿出匕首捅进另一个人的心窝,另一个人不敢置信地倒下。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南宗传人   背叛者取下雕像的宝剑,一脸欣喜。殊不知楚欢隔着水镜点向垂死的被背叛者,保住他的命,并恢复他的一半灵力和一半神识,给予他反杀背叛者的实力。   很快,水镜中的背叛者被砍成十八块,被背叛者夺得雕像的宝剑。   楚欢目睹这一切,望向男修,嫌恶地说:“韩秀,你陨落了也还是这么恶毒。”   “毒的不是我,是人心啊。”韩秀欣赏着十八块残尸,笑道,“宝贝当前,捅死同伴自己独占有哪里不好了?死的这个人运气不行,也不够细心,他要是把他同伴烧成灰,他同伴爬不起来害他。”   “你是嫉妒他们活着,而你死了吧?”楚欢道破韩秀的心思,“看一群低阶修士为你随便丢下的破烂大打出手,血流成河,你很高兴。”   “我陨落了,看看戏愉悦一下自己还惹到你了。”韩秀了无趣味地在水镜上点点,每点一下就有一件低阶修士眼里的好东西出现在镜中,“你看,他们为了这些破烂机关算尽,不觉得他们又蠢又笨,特别好笑吗?呵呵呵,我没亲手杀人,也没逼他们打打杀杀,你说我恶毒,我是不认的。”   水镜之中,有互相残杀的人,也有坚持道义的人。   韩秀说:“这几个人符合你的要求,你要不?要就给你了。”   楚欢观察了一会儿,指着许惠音,说:“这个给我。”   韩秀道:“可以。”   养蛊式考验还有半个时辰结束,许惠音算了算时间,将众修士的储物袋捡了,清点这次的战利品。一转眼半个时辰结束,她来到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高处的云床坐着一位女修。   许惠音听到女修的声音:“道友,你可愿接受我的传承,负起振兴太冲南宗的责任?”   许惠音沉默。   良久,许惠音问:“真人,我若接受传承,将来可以走到怎样的高度?”   楚欢道:“我没有答案。你能走到怎样的高度,不在于传承,在于你自己。你若有气运,随便吃一个灵果,也许能顷刻间晋升元婴期;你若无气运,走在路上摔一跤,也许明年的今日是你的忌日。”   许惠音在思考,边思考边问:“您参与门派的振兴吗?”   楚欢道:“我已陨落。”   即:楚欢不参与太冲南宗的振兴。   许惠音说:“晚辈想知道太冲南宗是怎样的门派,可以吗?”   她问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有意接受传承。楚欢不觉意外,宽大的衣袖甩了甩,宫殿内的墙壁浮出一幅幅画,画中是太冲南宗的历史。   太冲南宗是云中洲门派,原本叫太冲道宗,后来由于理念之争,太冲道宗分裂为南宗和北宗。在七万年前,强大的南宗倾覆,相对弱小的北宗保存下来;在七万年后的现在,南宗化作历史,北宗仍有一位道君庇护着。   ……   楚欢回到居所时,许嘉眉拿着她修改的功法看得入迷,一边看一边念叨:“还可以这样做?前辈的思路真好……”察觉楚欢出现,她起身道,“前辈,您回来了!”   “无需多礼。”楚欢坐下,“许惠音是你二姐吧?她的表现能入眼,心性也过关,我选了她当我的传人。”   “您……”许嘉眉惊且喜,“晚辈能否知道您的名号?”   “我姓楚,名是欢乐的欢字,道号叫见虚。”楚欢招招手,示意许嘉眉坐下,“你修改的功法仍有少许不足,我给你说说。”   说完功法的事,楚欢道:“你非我门人,最多走完这一重台阶。但是,你可以去战场见识一下,去了有可能丢掉性命,选择在于你。”   用去十天对功法进行最后一次修改,许嘉眉交给楚欢看过,与楚欢道别。   楚欢不是她的长辈,更胜长辈。   许嘉眉对楚欢行以半师之礼,楚欢笑了一下,轻抚她的脑袋,与居所一同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流淌着岩浆的溶洞,十多只长着鳞片的猴形妖兽互有配合地将她围起来,有两个头和四条手臂的首领尖啸一声,大家一拥而上。   没有得到提示的许嘉眉用诡步离开包围圈,这些妖兽的修为普遍在炼气六层,即便她是炼气八层、拥有太阴真水,也很难取胜。蚁多咬死象,她不是象,更应该小心行事。   擒贼先擒王?   妖兽首领是炼气七层,许嘉眉闪到它身边打了它一拳,裹着太阴真水的霹雳拳将妖兽首领打飞出去。妖兽首领落在岩浆河里,过了两个呼吸才浮起来,爬上岸又是一只蹦跑能跳的妖兽。   “嗷!嗷!嗷!”妖兽首领发出愤怒的叫声,吐出一道赤中带黄的火。   许嘉眉从容闪避,又是一拳,将妖兽首领打下岩浆河里。她看到妖兽首领微焦的鳞片,知道妖兽也不能在岩浆河久待,用兽牙锤砸向妖兽喽,令对方掉下岩浆河。   该妖兽喽惊恐地尖叫着,被岩浆吞没。   妖兽首领救了它一命。   溶洞太热了,空气干燥得找不到水分,水行灵气极度稀少,水行道术的效果被减弱。相反的是,火行道术在这里拥有更强大的破坏力,妖兽们个个都会法术,有的喷火,有的吞下岩浆再吐出来攻击,有的能操纵岩浆。   操纵岩浆?岩浆是液体,能否用水行道术控制?   许嘉眉试着给岩浆打上灵力印记,很费力地操纵了一道岩浆将一只妖兽拖进河里干掉。死了同伴的妖兽变得暴躁,妖兽首领却冷静下来,指挥手下围杀许嘉眉。   “啪!”   通过闪舞步避开喷来的火焰,许嘉眉一巴掌拍在一只瘸腿妖兽身上,留下引子。   “噗”   妖兽的血管炸开,滚烫的鲜血暴露在空气中,立刻冒起蒸气。血液含有水分,许嘉眉将妖兽的血化作水刃,从炸开的伤口刺进去。   又一只妖兽被干掉了。   许嘉眉和三只妖兽缠斗,边打边走,来到岩浆河畔。   “哗啦”   岩浆河里的岩浆化作柔软的带状,绑住妖兽拉进河中,三只妖兽无一逃脱。妖兽首领见状,跳进河中,在三十次呼吸后带着一群有眼睛、鼻子、嘴和耳朵的火焰小人冒头,把一个白色的蛋丢在许嘉眉脚下。   栽赃嫁祸?   小把戏。   许嘉眉用一道灵力接住白蛋,扔向鳞片在燃烧的妖兽首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玩火伤钱   对方不慌不忙,化作妖风往地上一钻,不见了。跟着它一起不见的,是它的手下,许嘉眉被留下来面对成群结队的火焰小人。   许嘉眉会如了妖兽首领所愿?   不可能。   妖兽首领遁地不见了,许嘉眉丢出的蛋送到火焰小人之中,她自己跳了起来,轰隆落地制造地震。妖兽们藏于地下,她能感觉到它们的气息,想把它们震出来。   地震是无差别攻击,刚接住白蛋的火焰小人东歪西倒,不慎让白蛋滚落。几个巴掌高的小人吓得团团抱住蛋,被蛋带着一起往低处滚,还没缓过来呢,又一轮地震开始了。   火焰小人中个头最大的首领高约一个半巴掌,背着一对飞蛾般的朴素翅膀,飞起来指着许嘉眉叽叽喳喳,脸上写满愤怒。普通的火焰小人没有翅膀,被震得七荤八素,爬都爬不起来。   无意误伤第三方势力的许嘉眉在第二轮地震开始之前施展道术将火焰小人送上天空飘着,脚用力地踏在地上,令地震攻击地下的妖兽们。妖兽里头有几个被她用霹雳拳和裂石掌打伤的,挨得住第一轮地震,挨不住第二轮。   发现妖兽从地下探出头,许嘉眉像玩儿打地鼠游戏那样一记兽牙锤精准的打了下去,被打的妖兽无不丢命。她制造了第三轮地震,将妖兽首领的最后一个手下解决,在第四轮地震把妖兽首领揪了出来。   还没有开始动手,许嘉眉便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浪从身后袭来,想也不想就闪到妖兽首领身后,把妖兽首领拿来挡刀。   能用敌兽挡刀,干嘛用太阴真水呢?   “呼”   恐怖的烈焰烧得空气扭曲,直面烈焰的妖兽首领瞬间被烤熟,散发着焦炭味和烤肉香味。它那放火避热的鳞甲在带着火焰小人出现时已冒烟着火,现在被晒成黑炭,它快要死了。   躲在妖兽首领后面的许嘉眉被烧了一截袖子,头发也被烤焦了少许。   空中的火焰小人首领失望地叫道:“嘎……”   居然没有把两个混蛋一起烧死,太可惜了。   撕掉袖子的许嘉眉抬头,望着火焰小人们:“你也想杀我?”   火焰小人们用一颗颗小火球回答她:说对了,我们确实想杀掉你。   许嘉眉有点委屈:“我又没有招惹你们,不过你们非要跟我做仇敌,我可以接受。”小火球不算什么,踩着闪舞步走着走着就躲开了。   她停止了灵力供应,除却火焰小人的首领,其余火焰小人纷纷掉在地上。   接着,许嘉眉跺下一脚,众多火焰小人被震得几乎散架了,原本清晰的五官如今看不清模样。她将灵力掺着太阴真水化作寒霜,把这群火焰小人做成冰雕,腾出手变了一条水龙对付空中正在施展法术的火焰小人首领。   莫看它个头小,它敏锐极了,飘忽一闪避开水龙。不料水龙化作万千雨点,从前后左右上下包围而来,让这生活在岩浆河的小东西体验了清水淋浴。   水克火,人类习惯的水温落在火焰小人身上,瞬间蒸发成气态,带走大量的热。火焰小人的首领也变得面目模糊,身上漂亮的赤红色黯淡了一些,个头似乎变小了一点。   相对而言,被高温环境克制的许嘉眉消耗颇大,趁火焰小人们冻伤,不计较灵力的消耗穷追猛打,在灵力剩下十分之一时解决火焰小人全体。   按说她应该通过了旋转楼梯的考验,可她没有回到楼梯,岩浆河里还站起一个身高一丈三尺的岩石巨人。   巨人的眼眶里燃烧着赤红火焰,身上的关节衔接处流淌着散发热和光的岩浆,时不时冒出火焰。   许嘉眉无语。   下一刻,巨人抬脚往岸上来,许嘉眉想起火焰小人们当成宝贝的白蛋。前者在上岸,后者捞起滚到角落的白蛋,拔腿就跑。   白蛋沉甸甸的,触感细腻,有点凉。   她摸了摸,又摸了摸,试着用神识探测,神识却被蛋壳阻挡在外。白蛋染着灵气,没法从储物袋、空间、虚天拿出灵石和丹药的许嘉眉试着吸了一口,回头给岩石巨人下了一场雨。   岩石巨人受不住骤然降低的温度,一边追一边往下掉碎石,直到雨水化作蒸气。   溶洞的空间很大,许嘉眉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看到岩洞顶部有一些细小的裂缝,顿时眼前一亮。她施展轻身诀,往上一跃,抓住岩洞顶部的石头,发现石头表面热得可以把手掌烫熟。   谨慎的她在接触石头时将掌心裹了一层灵气,暂时不会被高温伤害。地面上,岩石巨人跑到她下方,跳起来够她,苦于手短腿短跳不高,够不着。   嘻嘻。   许嘉眉的得意维持了一个呼吸,被溶洞顶部石缝里爬出来的一只蚂蚁打断。   这蚂蚁修为很低,不到炼气一层,可是它的同伴多得数也数不清。许嘉眉察觉石缝里藏着巨量蚂蚁,立刻施展缩地成寸的道术,消失在蚂蚁和岩石巨人的视野中。   消耗的灵力被白蛋主动补充,如涓涓细流,不至于让许嘉眉耗尽灵力,但神识是白蛋无法补充的。因溶洞空间开阔,地形较为复杂,她索性跟岩石巨人打起了游击战,趁此机会总结斗法的技巧。   身为修士,用炼体术解决对手难免愧对自己的身份。   三个时辰后,岩石巨人被许嘉眉消灭。   许嘉眉重新踩在旋转楼梯的台阶上,藏在身上的白蛋不见了,她花时间整理了在溶洞的收获,努力爬楼梯。   爬完第四重楼梯,许嘉眉回到宫殿门口,宫殿大门在她面前缓缓地关闭。她打量着自己的衣裳,衣服是法衣,原本属于黄衣青年,现在左袖被撕掉了,肩膀处多了一个大洞,火星子和岩浆雨弄出的小洞到处都是。法衣材质一般,无法抵御火焰,就像凡人穿的衣物会被凡火烧坏。   皮肤被太阴真水保护,没有烧伤,遭殃的头发需要剪掉一部分。   跟玩火的斗法真是伤钱啊。   许嘉眉看向候在门口的鳞甲类毛绒尾巴动物,道:“小毛,我要找个地方换衣服。”   小毛是楚欢取的名,这是一只开启灵智的小妖,天然归属于太冲南宗。   “吱吱。”小毛摇了摇尾巴,示意许嘉眉跟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修士市集   换上新的法衣,顺便处理了烧坏的头发,许嘉眉跟着小毛前往太冲南宗划分给外界修士活动的区域。   来到洞天的修士太多了,在选齐一百位传人之前,所有人不得离开。人们被困在洞天,缺乏拒绝安排的实力,只能捏着鼻子接受。好在太冲南宗划给大家的区域不小,其内有妖兽、灵草、矿石等资源,一些适应力良好的人已经搭建房屋住下,更有人做起了生意。   此前,许嘉眉跟齐一仙、谭以睿二人讨论钥匙能否使用,她认为钥匙能打开回到许家的天门。事实是钥匙开的天门回不到许家,而是通向太冲洞天中的安全区域,齐一仙等没有钥匙的人来到安全区域即可获赠青铜钥匙。   安全区域位于地面,共有十个,每个区域约有二万人,区域与区域之间不接壤。许嘉眉得到楚欢的指点,姐姐又是楚欢选中的传人之一,很容易便查到狸花猫和白天鹅的下落。   两只灵兽在飞天奔月时与许嘉眉失散,许嘉眉归于楚欢负责的旋转楼梯,两只灵兽归于一位妖修大能负责的五色浮空岛。   狸花猫跟着许嘉眉修行,没有落后许嘉眉太多,修行天赋之出色毋庸置疑。许嘉眉走完旋转楼梯的第一重,晋升炼气八层;狸花猫在五色浮空岛得到机缘,不仅从炼气六层晋升为炼气七层,还学会了化形。   矮子里面拔高个,进太冲洞天的妖修不多,狸花猫的表现还行,妖修大能把狸花猫等十来位妖修留下,耐心指点。   相较狸花猫,白天鹅郁芬幸运地吃了一棵成熟的八品灵草,修为不变,会说人话了。她在五色浮空岛待满一天,没有得到妖修大能的另眼相看,被送到安全区域等候离开。   许惠音是楚欢的第一位传人,被楚欢要求闭关修行。   齐一仙有师门,太冲南宗不愿跟灵囿起纷争,压根没有给他考验,直接把他扔到安全区域。谭以睿的遭遇与齐一仙同,两人被分在不同区域,距离极远。   许嘉眉惦记的余曼羡和余雁行也在太冲洞天之中,母女俩各有机缘。余雁行还是炼气十二层,余曼羡在来到洞天前是炼气六层,现在未晋升炼气七层,两人所在的区域相邻。   和许嘉眉一起进太冲洞天的梅俊渡、知了禅师都活着,今年年初与许嘉眉一同登苍台山的梅俊渡、黄佩兰、北辰羽霏和罗玉素都在洞天里。   谢重昔没有进洞天,可能是谢家需要他,他暂时离不开。   白山城叶氏的家主叶不识、老祖宗叶时远在洞天外面,余氏的家主余玄霆、余寻秋、老祖宗也在洞天外,可能是进洞天的人全都没有回到小世界,他们以为洞天是陷阱。   许嘉眉查了莲意的名,莲意没有在洞天里。她又查了登天宗的风画帘和安梓薇,以及余家藏起来的雷灵根少年,风画帘和安梓薇在同一个安全区域,那个雷灵根少年似乎不在洞天。   罢了,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作甚?   会遇到的总会遇到,遇不到的见了面也不认识。   担心郁芬安危的许嘉眉去找郁芬,三个月不曾谋面,郁芬了,雪白的漂亮羽毛不如三个月前干净整齐丰满。许嘉眉见到郁芬的时候,郁芬正站在角落里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可怜得像个和家长走散的孩子。当许嘉眉走近,看到郁芬无焦距的眼,才晓得她在发呆。   “郁芬。”许嘉眉叫她。   “啊?”   会说话的郁芬转过头来,对上许嘉眉含笑的俏脸,立刻激动地扑向她:“眉眉眉眉!呜呜呜呜呜,我想死你了!我被别人欺负了!我被骗子骗了储物袋,吃的和你给我的灵石全都没有了,我快饿死了!呜呜……”   许嘉眉从容地接住体重是自己十多倍的郁芬,她不善于安慰,听郁芬哭诉失散以来遇到的各种挫折和委屈,安静地为郁芬擦泪。   太冲南宗不允许修士在安全区域内打架,郁芬空有筑基期的修为,上当受骗了好几天,被人提醒方晓得自己被骗,骗了她的人早就溜了。   失去口粮和财物的郁芬不得不飞出安全区域找吃的,差点被一伙修士伏击,好容易逃回来,不敢再出去。   她没有灵石,为了赚灵石,在别人的建议下出租自己当坐骑,飞一次两个灵珠,飞六十次才能换得一块灵石。安全区域的物价比较高,一块灵石根本买不到什么好吃的,连填饱肚子都不够,郁芬饿着饿着就瘦了丑了。   市集上有酒肆客栈,许嘉眉请小二搬出桌椅放在屋外的空地上,掏出灵石点了郁芬喜欢吃的新鲜蔬菜和鱼虾等河鲜。小毛没有走,许嘉眉让郁芬问了小毛的喜好,请小二送上小毛喜欢吃的肉虫。   “眉眉不吃吗?”郁芬问她。   “我不饿,刚吃了辟谷丹。”许嘉眉三个月没吃东西了,叫小二准备清粥和小菜,免得身体受不了。   长期吃辟谷丹会导致胃部萎缩,她的修为、体质尚未高明到防止空荡荡的胃部不萎缩的程度。金丹期修士可餐风饮露,不需要进食;修行炼体术要吃多、吃好,否则营养跟不上,进度缓慢。   郁芬吞下一只虾,看了看小毛盘子里蠕动的肉虫,问:“这些虫子好吃吗?它们是什么味道的?”   小毛把自己的盘子往郁芬面前推了推,请她尝个鲜。   郁芬叼了一只肉虫吃掉,扭头吐掉,把盘子推回小毛面前:“你自己吃,我不爱吃这个虫,吃着有股泥腥味,像在吃土。”   粥被小二送上,许嘉眉闻了闻味,小二说熬粥的米是最好的,可米的灵气比不上她空间里的四种灵稻。和白山城种的白玉稻相比,这种淡绿色的米灵气稍浓,五行均衡调和。   她拿起勺子喝粥,一边喝一边看路上走过的人,偶然间见到白山城叶氏的叶芳芸,与叶芳芸走在一起的先天武修是郑成木。他曾前往白山城,希望成为一名修士,白山城的修真家族拒绝了他,随后他差点死在巨木林里,是许嘉眉和余曼羡救了他。   这个人是白山城叶氏和武修第一世家郑氏开战的导火索之一。   现在,他是修士了,身上灵光逸散,刚引气入体。   叶芳芸的感知比郑成木敏锐,冷厉的目光瞪向许嘉眉,以真面目示人的许嘉眉扬唇微笑。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有价之物   她二姐许惠音是太冲南宗的传人,她已无需忌惮白山城的修真家族,也无需忌惮莲意、登天宗和佛教。用以掩人耳目的谢莲、张安宁这两个身份,许嘉眉都不必扮演了,她能挺直腰背堂堂正正地告诉所有人:我是许嘉眉,被“陨落”的水行天灵根许嘉眉。   目光相触,看清许嘉眉的脸,叶芳芸维持不住平静的表情。她睁大双眼,嘴微张,露出雪白的牙齿,手握紧了,脚步不知不觉地停止。   叶芳芸望着貌美如花的许嘉眉,想起记忆中五官清秀、肤色微黄的许嘉眉,怀疑自己遇见许嘉眉的孪生姐妹:“你……”   你不是陨落了?为什么你会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你变漂亮了?为什么你的修为比叶如龙还高?为什么你身边会跟着两只修为不低的灵兽?……叶芳芸心里的问题堆成一座小山,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想知道。   “是我。”许嘉眉说。   “你是……?”叶芳芸认出许嘉眉,不熟悉许嘉眉的郑成木难以肯定许嘉眉的真假,侧头问同伴,“芸小姐认识这位前辈?这位前辈有点眼熟,我似乎见过……”   他和叶芳芸颇为熟悉,叶芳芸却顾不得理他,丢下他来到桌子旁,盯着许嘉眉画一样的面容,肯定地说道:“你就是许嘉眉!你没有陨落,你还活着,你修为这么高!你骗了我们,骗了叶曼羡,还骗了叶如龙和我们叶氏!你难道不会觉得内疚吗?!”   许嘉眉轻笑,好似听到笑话那般轻笑,道:“为何内疚?这条路不是我选的,该内疚的是你们。”   谁造成了许嘉眉的“陨落”?   是叶氏圈养她,要求她给叶如龙做侍妾,视她为采补的炉鼎,荒废她的天赋!   是余寻秋看中她,自作主张“毁掉”她的修为,又怕叶氏追究余氏责任,竟借耿家残存修士之手“杀掉”她,杀掉她的灵兽、随从和丫鬟,令她假扮鹿郡谢家小姐!   他们如同摆弄玩具那样摆弄她,认为她应该感激他们,简直荒谬!   “我、我们?”叶芳芸不了解许嘉眉“陨落”的真相,茫然地重复着,“我们干嘛内疚?……哦,我知道了,你不是被耿家修士击杀,你是被人救走了!想杀掉你的人,是、是……”   是叶氏?   叶芳芸不敢说下去。   饶是来到地域比小世界小的太冲洞天,见识了太冲南宗的强大,她依然对生了自己养了自己的家族感到敬畏。   许嘉眉用勺子喝了一口粥,道:“叶氏没有下手杀我,余氏也没有,可是你们毁了我的修行。”你们宁可毁掉我,也不把我让给对方。   我在你们眼中,不是人,是一件有价值的物品。   瓷勺与瓷碗发出清脆的碰撞,许嘉眉看了郑成木一眼,说:“你定亲了?”   叶芳芸比许嘉眉年长七岁,再过几日是新年,许嘉眉步入十六岁,叶芳芸二十三岁。她是炼气五层,拥有金行、土行两条灵根,父亲是筑基期修士,她的议亲对象不是其它修真家族的优秀子弟,便是武修世家的年轻一代佼佼者。   “那与你没关系,你不是我叶氏修士了。”叶芳芸厌恶亲事。   若非族里提议将她嫁去武修第一世家郑氏,给某位年龄是她两倍的武王当续弦,她何苦冒险来到太冲洞天寻找晋升的机缘?   曾经的她看不起余雁行忍耐叶不识宠爱小妾和庶出子女,现在的她也不愿意走余雁行走过的联姻之路,她感到不平,凭什么叶昌源能娶媳妇,她却要嫁出去?   她不服气!   活了两辈子的许嘉眉轻易看出她的心事,含笑说道:“是不是叶氏给你安排的未婚夫又老又丑,还恶心?啧,芸小姐轻视我,认为我出身低贱,只能给叶如龙当妾。你是高贵的叶氏女,叶氏待你似乎好不到哪里去,至少叶氏安排给我的叶如龙不老不丑。”   伤疤被揭开,叶芳芸非常生气,恶狠狠地瞪着许嘉眉。   “怎么?想教训我?”许嘉眉心情愉悦,“你打不过我,莫要自讨苦吃。”   “许嘉眉,你别太得意!”叶芳芸咬牙,“你是阿龙的妾,等你出了太冲洞天,老祖宗一定会抓你!”   “叶时远不敢的,我二姐是太冲南宗的传人,叶氏能有太冲南宗厉害?不能的。”许嘉眉慢条斯理地说道,“芸小姐,请睁大眼睛仔细看,来到这里的修士有多少是和我们同一个世界出生的?天地很大,我们的世界之外有别的世界,那些世界有更强大的修真家族,有比修真家族更强大的门派,还有飞升成仙的道君。你能想象吗?道君的寿元长达一元,一元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叶芳芸忘记了语言,呆呆地注视许嘉眉。   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的寿元,如何想象?   突然间,叶氏安排的糟心婚事不重要了,她不再后悔踏足太冲洞天,她……   她想见识更大的世界,想成为比老祖宗更强的修士,想立刻回到住处修炼!想立刻进阶!   与一元之寿的道君相比,叶氏渺小如尘芥。   正在寻找同乡的郑成木也怔住了,转过头来,傻傻地看着许嘉眉。   道君的百分之一人生也有一千多年,他活的岁数,连人家的零头都不到!   这是何等之可怕!   “噗!”郁芬忍不住笑,跟许嘉眉说道,“眉眉,你把他们变成呆子了,哈哈哈……”   “不要嘲笑,我听到道君能活这么久的时候,比他们还呆。”许嘉眉喝完粥,示意小二准备两张凳子,再上几道灵膳。   虽说关系不好,可叶芳芸是故人,郑成木也是,请他们吃点东西算不得事。有齐一仙赔偿的六七千灵石,许嘉眉不是一个穷人了。   请客也是看人的,如果遇到的是叶曦月,许嘉眉不会请。她记得叶曦月开的“玩笑”致使余曼羡走火入魔,险些命赴黄泉。叶芳芸耍心机固然令人讨厌,但叶芳芸没有害人性命。   小二麻利地送上凳子,道:“两位客官请坐!灵膳马上就好!”   凳子擦得非常干净,用料是一种灵木,散发的气味有轻微静心凝神作用。叶芳芸站着没动,望了望正在厨房做制作灵膳的修士,说:“在这里吃一顿,很贵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图个新鲜   在白山城的中城吃灵膳,一顿最多五六块灵石,在这里吃至少也要十二块灵石。即使这里的灵膳更美味可口,叶芳芸也有点舍不得,她不会画符不会炼丹,积蓄来自家族给予,有时还要分给父亲,着实不阔绰。   来洞天前,父亲说她此行生死难料,硬是要她留下三分之二积蓄。   凭什么?   父亲没有阻止家族把她嫁给老头子的安排,他违背了允她婚事自主的承诺,她何必孝顺,何必听从?叶芳芸没有留下灵石。她请求父亲给她一块危急关头保住性命的护身符,父亲也没有给。   她就这样决绝地来到太冲洞天。   叶曦月没有帮助她,叶昌源不理解她,她的母亲什么也不说。   叶芳芸拒绝向尖刻地讥讽自己的许嘉眉低头,绷着脸说道:“许嘉眉,别假装大方!我不要你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许嘉眉不在意叶芳芸和郑成木吃不吃,掏出灵石付账,看向郑成木说道,“你们郑氏跟叶氏和好了?”   “我们家和叶氏打起来是内鬼挑唆所致,不是真的开战。”郑成木扯了扯叶芳芸,好声好气地劝说,“许娘子不是记仇的人,你吃她请的菜,告诉她白山城的近况便是。许娘子不再白山城久矣,可有想念白山城的旧友?问芸小姐便是,芸小姐前些日子在洞天里见过羡小姐的母亲,她似乎是许娘子的师姑?”   武修青年掏出手帕在凳子上擦了擦,请叶芳芸坐下。叶芳芸还是不坐下,对许嘉眉说:“我告诉你白山城的近况,你请我吃灵膳,成不?我不想欠你任何东西!”   许嘉眉无所谓地说道:“想坐便坐,想吃便吃,想说便说,我不勉强。”   叶芳芸两眉竖起,又想发作,灵膳的香味在此时钻进她的鼻子,她想起自己挺久没有吃灵膳了,坐下来说道:“你想知道什么?是叶如龙还是叶曼羡?”   “阿曼改了姓,不是叶氏女了。”该知道的许嘉眉都知道了,无需从叶芳芸口中了解,“随便说说便是,我不喜欢白山城,对叶如龙没有爱慕。”   “你不想嫁给他了?我听说老祖宗开了口,你可以成为叶如龙唯一的道侣。”叶芳芸惊讶道。   若是叶氏把她嫁给地位、修为不比叶如龙逊色的美男子,就算那美男子有侍妾,叶芳芸认为自己是可以忍耐的。随即,叶芳芸自言自语地说:“形势不同了。你的修为比叶如龙高,你二姐是南宗传人,你未来的道侣准比叶如龙优秀。”   为什么非要找道侣呢?   许嘉眉笑而不语。   叶芳芸道:“我没在洞天里见过叶如龙,他可能没有进来,家主和老祖宗也没有进来。同是天灵根,叶如龙不如你。你是自愿进来的?我怎么没在兴国龙沙郡见过你?”   许嘉眉:“我没有去龙沙郡。”   叶芳芸愕然:“那你怎么进来?你二姐当了传人,你呢?你没被太冲南宗选中?”   许嘉眉摇头被叶芳芸和郑成木误解为落选,叶芳芸略感同情:“太冲南宗连你这样的资质都不要,叶如龙进来了也不会被选为传人。呵!”她冷笑一声,“叶如龙修行比你早,样样好过你,修为竟然落后你,白瞎了家主和老祖宗的悉心栽培。”   以前你不会直呼叶如龙的全名,现在是受到刺激了?……许嘉眉听叶芳芸讲述白山城发生的大事小事,有些她知道,有些她未去了解。   例如:叶不识闭关晋升筑基中期,结果失败了;老祖宗叶时远和一位神秘修士交手,被对方打伤了;余寻秋回到白山城,似乎在闭关晋升金丹期;姜氏的一位筑基期男修请家主向余氏提亲,求娶余氏的筑基期女修……   能把叶时远打伤的修士,莫非是登天宗的易宗主?   许嘉眉猜测着,没有往下深思。   横竖不是自己家的事,关系不到自己家,听了是图个新鲜,不听不打紧。   小二送上四碟灵膳,每一碟都色香味俱全,许嘉眉不是嘴馋的,闻着味道也想吃。自己点的菜,干嘛不吃?   她拿起筷子尝了一片炒肉,肉片所含的灵气在其次,肉片的味道才是重点,好吃得叫人吃一千遍也嫌多。莫怪一道菜敢标价五块灵石,就味觉而言,物有所值。   可惜这道菜仅味觉可取,提供的灵力太少了,性价比不如一碗粥。许嘉眉尝过另外的三道灵膳,放下筷子不吃了。   叶芳芸已经停止说话,一脸陶醉地沦为四道灵膳的俘虏。   郑成木不断地伸筷子往碗里夹菜,像饿了好几天的人,只想吃多点,再吃多点。   他俩吃相不难看,小毛吸溜吸溜地吃着自己的肉虫,郁芬吃一条小鱼再吃一只剥了壳的虾,悄悄地跟许嘉眉展开意识交流:眉眉,叫他们尝尝小毛喜欢吃的虫子!   许嘉眉斜眼看郁芬。   郁芬:“哈,哈,哈。小毛吃的虫子很好吃的,你们要不要吃?”   叶芳芸往不断蠕动的肉虫看去,面色一变:“不,我们人不吃虫子。你是鸟,不如你吃个给我们看?”   郁芬不吃:“不,不了,我喜欢吃鱼。”   郑成木有尝试新食物的勇气,夹起一条挣扎的肉虫用茶水冲洗一遍,闻了闻味道,放下虫子请小二换一双筷子:“有股蚯蚓味,不吃。”   恶作剧失败了,郁芬可怜巴巴地瞅着许嘉眉。   许嘉眉:我没想过捉弄这二人,你想,请努力。   郁芬:……   这时一个嘴唇紫红的驼背男修走过来敲了敲桌子,询问郁芬:“能送我去蜂谷吗?我给你四颗灵珠,你一来一回用不了一刻钟。”   郁芬用硬硬的喙敲了一下盛着虾的碟子,昂起头道:“不去!这一盘虾共有五十只,一盘是十块灵石,一只虾多少颗灵珠?六十颗灵珠!我飞一次,你才给我四颗灵珠,不觉得特别小气吝啬?”   她找到眉眉了,眉眉给她吃,给她喝,她用不着自己卖力气赚灵石了!   郁芬趾高气扬地瞧那修士。   男修无奈,看一眼许嘉眉和小毛,道:“打扰了,告辞。”   第一百六十六章 善有善报   男修离开了,叶芳芸看看男修的背影,又看看享受美食的郁芬,恍然道:“我听说过你!你是那头两颗灵珠飞一次的傻鹅!”   傻鹅?什么傻鹅?   郁芬圆溜溜的眼睛睁得更圆,仗着脖子长,把头探到叶芳芸面前,盯着她:“你说谁是傻鹅了?”   “……不是你。”叶芳芸假笑着道。   这鹅再傻也是筑基期,惹不起,听说鹅很能打的。   “嘻,嘻,嘻。”郁芬皮笑肉不笑,吃鱼去了。   叶芳芸出了一点汗,偷偷地窥视许嘉眉,见她表情平静,觉得她其实没有自己设想中的厉害。白天鹅是漂亮,还是筑基期修士,可鹅傻傻的太好骗了,不会赚钱,貌似也不会打架,实乃废物一只。   然而她连大白鹅这样除了撑门面便别无它用的废物也没有,认为大白鹅不好是吃不到葡萄便嫌弃葡萄酸。叶芳芸用力嚼着嘴里的肉,化郁闷和消沉为食欲。   郑成木没有说话,专心吃菜。在这个区域,会说话的筑基期大白鹅只有一只,他早就认出郁芬是谁了。   眉眉眉眉,她取笑我!她这么坏!郁芬委屈地跟许嘉眉告状,我哪里傻了?我凭自己的本事赚灵石,我对得起我自己!   你刚才也取笑他们。许嘉眉说道,这叫风水轮流转,晓得不晓得?   我以为眉眉会护着我的,眉眉,眉眉……郁芬冲许嘉眉眨眼睛,我最喜欢眉眉了。   许嘉眉当做没听到,道:“我去对面那摊子瞧瞧,你们慢慢吃。”   郁芬:……眉眉,你不喜欢我了!呜呜呜!   眉眉冷酷无情,没有回应。   食肆和摊子隔着一条宽三丈的街道,街道是土行道术固化过的,地面平坦坚固。街这边有囊括了衣食住行的店铺,街那边是大大小小的地摊,许嘉眉看中的是一个书摊。摊主五十来岁,修为堪堪炼气四层,面容饱经沧桑,留着黑白掺半的稀疏胡须,头上裹着靛青色头巾。   一共三十六本书整齐地摆在防尘的垫布上,有功法秘籍,有前辈修士的手札、游记,也有炼丹、炼器、画符、布阵的书籍。许嘉眉在楚欢的监督下改了三个月功法,见到功法秘籍提不起劲,想看点轻松的。她指着一本游记:“可以看一下内容吗?”   摊主拿起书给她,说:“这本三十块灵石。”   他看到许嘉眉点了贵价灵膳,把书的售价往大里提了。   许嘉眉知价格虚高,也不怕摊主强买强卖或讹诈,打开书看了两页,第三页及之后空白一片,得花钱买书才能看下去。她放下游记,拿起另一本游记。   此游记文笔好,无聊的事也能讲述得生动有趣,跟食肆的贵价灵膳一个样:好吃,没有营养。   把所有的游记翻过一遍,许嘉眉选中其中三本,对摊主说:“四块灵石一本书,不肯卖便算了吧。”   摊主瞪着她:“一本二十五块灵石,不能少!仙子,我不是做赔本生意的!”   许嘉眉微笑:“那么六块灵石?”   她不是冤大头,不会花额外的钱买不值得的东西。   摊主闭上眼睛,拒绝交易。   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摊主不肯卖,许嘉眉无心讲价,走向隔壁卖杂物的摊子,一样一样地观察摊子上的药草。   太冲洞天灵气浓郁,入品灵草多,不入品的灵草也多。摊主摆出来售卖的药草有三分之一是染着灵气的不入品灵草,许嘉眉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认识的打量一眼,不认识的多打量几眼,问摊主价格和名称。   无商不奸,该摊主也瞧见许嘉眉点灵膳,笑道:“凡草的价格以灵珠计,不入品的灵草最贵不超过十块灵石,入品灵草价格不一。”   许嘉眉随后拿了一株白山城售价十颗灵珠的药草,道:“这是什么草?多少钱?”   杂货摊摊主说:“这是七叶含羞草,一棵草十颗灵珠,通常拿来做止血药。”   “真贵啊。”白山城的十颗灵珠跟太冲洞天的十颗灵珠一样吗?不一样,后者的灵气含量是前者四倍,许嘉眉放下七叶含羞草,感觉书摊摊主在关注自己。   她故作不知,又拿起几种灵草问了几回杂货摊摊主,对方答了几次,烦了:“爱买买,不卖就起开,甭问这问那,老娘很忙!”   理亏的一方是自己,许嘉眉歉意地笑了笑,仍赖着不走,把所有药草都认了个遍,选中部分有栽培价值的,跟摊主讲价。   摊主见她有意买,买的也不是别家没得卖的东西,开价高了一点:“一共是十三块灵石,成不?”   “贵了,十块灵石如何?”许嘉眉问。   “十二块灵石?”摊主让步。   许嘉眉放下东西起身离开,被摊主叫住:“十块就十块,卖给你了!”   许嘉眉微笑,回头买下药草,望向书摊摊主,道:“五块灵石一本书,卖不卖?”   书摊摊主:“你先前说的价是六块灵石一本……”   许嘉眉:“你问我要三十五块灵石,我没说你宰客哩。”   五块灵石一本书也能赚,书摊摊主垂头丧气地把许嘉眉看中的三本书递过来,说:“十六块灵石成不?小本生意亏不起,仙子这么漂亮,大方一点当是修功德呗。”   凡人有做好事得好报的说法,修士也有。据说多做善事能得到天道赐予的功德,功德加身的修士气运强,能化险为夷,渡劫也轻松。许嘉眉不信功德,毕竟善恶是主观的,做好事得好报的说法很玄。   且,功德此词源于佛门,不属于道家,许嘉眉修道不修佛。   许嘉眉拿出灵石换书,快速浏览一遍书的内容,道:“若是书不好,我会回来找你。”给他十六块灵石。   杂货摊摊主眼红:“仙子多给他一块灵石,怎不肯给我?我刚生了个孩子,还得出来摆摊赚灵石,比这个卖惨还想骗你灵石的老头命苦太多了。”   书摊摊主被揭老底,揣着灵石坐下,如老僧入定,一言不发。   做生意得有厚脸皮,脸皮不厚,怎么赚钱?   “你的孩子呢?”许嘉眉仔细看杂货摊摊主,其气色、面相确实是生下孩子没多久。   话说这位摊主怀孕了还进洞天,不怕一尸两命?   杂货摊摊主说道:“我男人在照顾孩子,他嘴皮子不利落,眼睛不好,不适合摆摊做买卖。仙子还想买什么?我这里什么都有,开价保证不宰客,你跟我做过买卖,知道我实在!”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昙族昙花   许嘉眉看到她向脑后生长的耳朵,耳朵上部尖尖的,不太像人。m.她的头发垂下,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遮住两只耳朵,令她看起来跟普通人类一样,但她似乎不是妖鬼精怪等非人,她的气息和人类很像……她不是人类,至少不是纯正的人类。   “仙子看我作甚?”摊主摸了一下两耳,把耳朵隐藏在浓密的头发下,开玩笑般道,“莫非仙子觉得我貌美,有意与我结为道侣?仙子貌美,香香软软的,我也喜欢仙子。”   “……抱歉,我没有那个想法。”许嘉眉说道。   摊主哈哈一笑,顺手捡起一枚雕琢成花苞形状的玉瞳简,说:“仙子喜欢看游记和奇闻异事?这枚玉瞳简记录了黄花界的名山大川和著名人物,你也许会中意。”又道,“仙子没有见过昙族?我不是人类,是昙族。我们昙族有一位飞升成仙的道君。”   昙族?许嘉眉初次听闻此词,大大方方地打量着摊主,道:“你们昙族都这么像人吗?”   摊主说道:“像人活得久,不像人死得早。你看我长相,会以为我比你年长,实际上我比你小,我今年八岁,但我不及你们人寿命悠长。”   八岁的摊主看着像三十岁的人类女子,许嘉眉问:“我能看你的骨龄吗?”   她不太信摊主今年才八岁。   摊主把花苞玉瞳简给她:“你买这个,我能给你摸骨。这个玉瞳简是一百块灵石,你买,我收你九十八块。”   花苞玉瞳简不及摊主吸引许嘉眉的好奇心。   她将神识注入玉瞳简,里面是目录和少量内容,印成书大概是十五本。买玉瞳简比买书贵,胜在体积小不占地方、保存时间久,不会受潮、不会被虫子蛀坏。   “这个不好,记录的内容几颗灵珠就能买到。”许嘉眉放下玉瞳简。   书和书是有价格高低之分的。她五块灵石买的游记言之有物,如某地的灵气浓度具体是多少、特产哪些灵草、有哪些妖兽……玉瞳简里的游记和奇闻异事缺乏现实依据,以抒情和讲故事为主,不值一百块灵石。若是纸质书,不到一百两银子就能买下。   玉瞳简再一次滞销,摊主很是可惜,拿起一只小鼎,说:“此鼎是我在前辈遗府中寻得。”   许嘉眉:“此乃凡物。”   摊主挤了挤眼睛:“没看过话本?真正的宝贝很不起眼,你买了,也许能捡到一次机缘。”   许嘉眉:“我不习惯碰运气,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她有兴趣的是摊子上用禁制保护起来的一张张符,道:“这些怎么卖?”符中有一些是不认识的,若有价值,只要她推算出符的画法,就能学会一种符了。   花了七十来块灵石买了五张符,许嘉眉得以看摊主的骨龄。   凡人的骨龄在修士眼中,如树木的年轮一样直观;修士的骨龄是模糊不清的年轮,除非相距一个大境界,不然许嘉眉看炼气期修士的骨龄会惊动对方,被对方认为她蓄意挑衅。   不过,修士的修为一般遮不住。   以许嘉眉为例,炼气期修士的修为一眼能看清,筑基期修士知其大境界不知小境界,金丹期及以上修为的修士是看不到境界的,除非他们刻意显露。   灵根属于修士的隐秘,正如人们能通过外表轻松辨别年龄性别,难以通过外表辨别血型,修士也不能凭眼睛和神识辨别灵根,修为高如谭以睿的叔祖例外。   许嘉眉使灵力充盈双眼,一下子看见摊主的骨龄,一岁、两岁、三岁……没错,摊主的确是八岁!摊主没有欺骗她,但摊主的寿元很短,活到八岁相当于人类活到三十岁。   “你们五岁成年?”许嘉眉感到新奇。   “四岁可以成亲生孩子了。”摊主道,“我们学东西比你们快,相貌也比你们好看。”   昙族的昙,是昙花一现的昙。   摊主的修行时日明显短于许嘉眉,修为却是炼气五层,不算差了。   许嘉眉问道:“你们是不是吃得多才长得快?”   摊主笑:“我吃得少,你点四道灵膳,我吃一道就饱了。”她也想知道许嘉眉的来历,“你是来自白山界的人?听说你们白山界的妖鬼精怪得天眷,炼气期小妖也能化成人形说人话,你怎么会不知道昙族呢?”   白山界是从白山城演变的命名?妖鬼精怪跟昙族有关系?……许嘉眉不懂,道:“我是第一次听闻昙族。”   摊主说:“你们人和妖通婚,生下来的孩子是昙族。昙族是不同种族结合而孕育的混血,因血脉冲突,难以相容,故而寿命短暂。但是,兔妖和狐妖生孩子,生下的孩子虽然是纯正的妖,不是昙族,可这孩子往往也有血脉不相容的缺陷。”   误以为昙族近似于人类的许嘉眉有点懵,旋即想到在苍台山妖蛇巢穴中发现的一具人类尸骨和两具幼小蛇骨,她问摊主:“未化形的蛇精能不能和凡人孕育后代?”   “理论上是行的,曾经有人类与妖兽孕育后代,孩子没生下来就夭折了。”摊主用很寻常的语气说出了很可怕的事情。   “人和妖兽居然可以生孩子?”许嘉眉打了个哆嗦,“生下来的孩子是人还是兽?”   “开了灵智是昙族,灵智蒙昧是兽。”摊主给出答案,“我们昙族很包容的。”   许嘉眉稳住心神,道:“可能是我见识浅薄,我在白山界几乎没有见过昙族。”妖蛇巢穴中的两具幼小蛇骨不知道是否开了灵智,但蛇骨非人骨,她把蛇骨视为妖兽。   又跟摊主聊了一会儿,吃饱的郁芬叫许嘉眉:眉眉,我点了一桶虾,全部吃完了,我没钱付账。   灵兽是自己的,不能不掏钱。   许嘉眉回到食肆付了账,看到叶芳芸和郑成木还在,问了一句:“你们是自己做自己的事还是跟族人一起?”   叶芳芸咬着后槽牙,说:“我一个人。”   家族没有阻止她来太冲洞天,是放弃她了,他们不要她,她也不稀罕家族!绝对不会凑上去请求和好!   郑成木是跟族人失散,遇到曾在白山城见过几次面的叶芳芸,便走在一块了。他掏出一本纸质小册子递给许嘉眉,道:“我们现在在太冲南宗布置的阵法内,你遇到不懂的,翻一下小册子就懂了。阵法外面不安全,有凶恶的妖兽,有危险的毒瘴,还有打劫杀人的匪徒……太冲南宗不管阵法外面的事。”   小册子是安全区域的生活指南,许嘉眉记性好,翻一遍,把小册子还给郑成木,道:“谢谢。”   双方友好地道别。   叶芳芸仍然放不下架子,没有跟许嘉眉说再见。   郑成木说了自己和叶芳芸的住处,留下一张传讯符,说道:“许娘子,我随时欢迎你登门拜访,再会!”   第一百六十八章 轻松闲适   洞天再开之日尚未知晓,但市集附近有人盖起一批房子,或卖或租,极有生意头脑。身边跟着郁芬和小毛的许嘉眉用二十块灵石买下一个院落,将防御阵盘安置妥当,拿出凝露和剩余的丹药给两只灵兽吃。   说到丹药,齐一仙赔了她不少,部分是不认识的。当时他说了丹药名称和作用,约有三分之二是专给灵兽吃的,剩下的是人用的;现在许嘉眉去市集内的丹药铺询问,证实齐一仙所言不假。   郁芬吃着齐一仙的丹药丸子,说道:“眉眉,你能不能去灵囿?灵囿的丹药特别好吃,我喜欢吃!”   “把你卖给灵囿,你肯吗?”许嘉眉在庭院的空地上撒了一些灵花种子,施展道术撬动天地间的灵气,将灵气化作雨露,使种子生根发芽。   “想去灵囿,但是我舍不得眉眉。”郁芬用脑袋蹭了蹭契约者的肩膀,“眉眉不要把我卖给灵囿,好不好?我会赚灵石,我这就出去赚灵石给眉眉,眉眉不要嫌我!我很乖很听话的!”   “两颗灵珠飞一次?”许嘉眉看着花苗长到膝盖高,冒出粉色、白色、红色、黄色的小花苞,摸了摸白天鹅,“你是筑基期,飞一次至少开价两块灵石,不给你便不飞。两颗灵珠太少,乘着纸鹤飞一次也不止两颗灵珠了。”   纸鹤哪能跟白天鹅相比?郁芬一下子得意起来,兴高采烈地出去赚灵石了。   小毛留在院中,眼巴巴地瞅着许嘉眉。   许嘉眉把临时住处布置好,道:“你不回去?”   小毛摇了摇尾巴,月亮上不好玩,回去干嘛?他是跟着许嘉眉下来玩的,能玩多久玩多久,地上太热闹了。   “要不你跟郁芬一起玩?”许嘉眉提建议,“你跟着郁芬,也能和郁芬那样赚灵石。”   “吱吱。”小毛出去找郁芬了。   将两只灵兽打发掉,许嘉眉推开房间的窗户伸懒腰,坐在窗前看书。一个时辰后,她合上书本关上窗户,激发防止窥探和打扰的阵盘,进空间打理田地、喂养家畜。   空间里种植的四种灵稻已经成熟了,沉甸甸的稻穗压弯茎秆,许嘉眉操纵水刃割稻子,驾轻就熟。稻谷的脱粒和去壳要借助工具,这个过程可以练习驭物术,但一遍遍地重复施展驭物术是真枯燥。   许嘉眉忙到郁芬和小毛归家也没有忙完,神识和灵力仅剩下十分之一,索性加快进度将自己压榨到底。   神识耗尽的感觉很糟,灵力耗尽的感觉还能接受,她拿出灵石让郁芬和小毛去市集的食肆吃饭,自己在静室打坐调息。灵力的回复速度比平时快一些,神识的回复亦如是,莫怪有些修士会通过耗尽灵力、神识的方式加快修行进度……许嘉眉若有所思。   不过,这种方式也有缺点:许嘉眉闲来无事看了一眼琉璃境,发现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修在自己的住处附近观望。   若被此人知晓她耗尽灵力和神识,她说不定会遇到危险。   碍于安全区域位于太冲南宗的眼皮子底下,许嘉眉没有用琉璃境吓唬对方,只是记住他的脸,下次见到他再找借口揍他一顿。   等到空间里的稻谷尽数脱粒,许嘉眉将两成稻谷做了去壳,杀掉养了一年的绿绒兔,吃了一顿好的。市集内有三家食肆,有的美味可口,有的有助于修行,有的擅于调养身体。她挨家吃过,选中第三家食肆,请食肆送午晚餐,不到半个月就把饿瘦的脸养回来了。   郁芬饿瘦是没得吃,许嘉眉饿瘦是每时每刻思考着如何修改功法,没时间做吃的。   在养胖的这半个月里,许嘉眉的日常当然不是吃吃吃,她收集了不少书,一一看过后,对白山界外面的世界有了少许了解,不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纸上得来终觉浅,许嘉眉没有去过白山界之外的世界,她的了解并不深入。   这天中午,杂货摊摊主带着一个戴幕篱的高大男人拜访许嘉眉:“许道友,有空去阵法外面杀妖兽挖灵草吗?你闷在家中许久,出去透透气更好。”   许嘉眉还不知道摊主姓甚名谁。   摊主笑着说道:“我姓宋,单名娴。”指着摘下幕篱露出灰白双眼的木讷男人,“这是我男人顾白,眼神不太好,听力和嗅觉极出众。”   顾白向许嘉眉见礼,声音悦耳如琴瑟。   他的容貌精致而秀气,仿佛美丽脆弱的琉璃娃娃,外表比宋娴年轻,修为较宋娴高一个小境界。许嘉眉的直觉认为顾白不弱,如果她和顾白决胜负,赢他不容易。   宋娴坐下来,说:“今天早上我听别人说外面有一头实力不及八阶的独角犀牛,想请许道友出手相助,取得那头犀牛的角。若此事成,犀牛归你,我再给你三百灵石;若此事败,我也会给你七百灵石。”   八阶妖兽的修为介于炼气六层到十二层之间,有的好对付,有的不好对付。许嘉眉根据宋娴许诺的报酬估算妖兽的实力,道:“犀牛是炼气八层?还是九层?”   “十层。”宋娴小声说,“犀牛晋升八阶是炼气十二层。”   “杀一只炼气十层的妖兽,七百灵石给得少了。”许嘉眉知道行情,“你给我犀牛的尸体和五百灵石,我帮你杀牛。”   “那也太多了,我还不如请你家大鹅帮忙。”宋娴心疼灵石,用三十岁的脸说,“小姐姐你可怜一下我呗!”   “……别叫我小姐姐。”许嘉眉拒绝这个称呼,“愿不愿?不愿送客,愿则继续谈。”   她开的价不过分,宋娴晓得她缺乏讨价还价的耐性,道:“也可以,不过,你得让你家鹅送我们飞去飞回,不能额外收钱。”   许嘉眉:“好。”   宋娴在拜访前做了充分准备,独角犀牛的位置和实力都知道,跟许嘉眉商量两刻钟,敲定杀牛的时间。   许嘉眉:“今天吧,今天下午我有空。”说完发传讯符叫郁芬回来。   宋娴道:“下午就动手是不是太快了点?你不需要做准备?”   许嘉眉:“杀牛而已,用不着准备。”   第一百六十九章 猎杀妖兽   半个月没有动手打架了,许嘉眉心痒,无论宋娴夫妻是否找她帮忙,她都要找个对手斗斗法的。炼气十层的牛听起来不好惹,可牛的特征是力气大、脾气犟,不像蛇、虎那样难以下手。   修为不高的小毛被留下来看家,郁芬载着许嘉眉、宋娴、顾白飞向独角犀牛的窝,把试图跟上她们的人甩下。   高空不比地面暖和,郁芬施展法术布置禁制,挡去冷风和寒意,将背上的人保护起来。天上是她的世界,她展开宽大洁白的翅膀,与云朵擦肩而过,姿态优雅美丽。地面的人抬起头,步行的、乘着纸鹤的、骑着灵兽的、踩着飞行法器的,无不羡慕拥有白天鹅的人。   “这鸟又漂亮又神气,还会说人话,花两块灵石就能请她飞一次,挺划算的。”   “之前是两颗灵珠飞一次的,涨价了。”   “人家不是纸鹤,是筑基期妖修,飞一次收两颗灵珠太掉价,两块灵石也不多,可惜有了主,不然我能把她骗到手!”   他们的议论被郁芬听到,郁芬感到不高兴,请契约者帮忙:“他们说我是非,我要让他们倒霉!他们不倒霉我心里不舒服!”   许嘉眉不聋,郁芬听到的她都听到了,郁芬要报复,她不反对。许嘉眉拽了拽郁芬的羽毛:“等一下,你是妖修,不要一边飞一边拉。”   郁芬:“……”   郁芬:“不行吗?我是鸟,鸟都是边飞边拉的!”   宋娴和顾白忍住笑,许嘉眉道:“你不是普通鸟,你是开了灵智的鸟,一边飞一边拉既不文明也不讲卫生。你见过人走在路上突然解开腰带蹲下来方便的吗?”   郁芬:“没有。”   许嘉眉道:“你是我养的鸟,我教训他们。”将灵力化作恶臭的黏稠液体,用冰块裹起来砸向宣称把郁芬骗到手的修士,别的没说歹话,不砸。   冰球在高速下坠的过程中迅速融化,碰到该修士之际,薄薄的冰层彻底碎裂,臭且黏的液体顺利糊在修士身上。   “嗷!”修士叫了起来,气急败坏,“我花了三十块灵石买的法衣!谁干的好事!有胆子偷袭,你有胆子站出来啊!”   “是我干的,你想骗的白天鹅是我的。”许嘉眉承认此事。   修士看清她的修为,哼唧两声:“我过个嘴瘾不行?你毁了我的法衣,太过分了。”   许嘉眉:“你说的话难听,是你不对。”她施展道术将修士身上的恶臭液体剥离出来,还他干净的衣裳,“这次我不计较,下次不要被我听见你打我家白天鹅的主意。”   被警告的修士黑了脸,郁芬鄙夷地瞧他一眼,载着许嘉眉三人飞走。郁芬不太懂许嘉眉先惩罚修士再解除惩罚的意思,道:眉眉,为什么把臭水去掉?他想欺骗我,让他浑身脏兮兮才好!   他是想欺骗你,不是欺骗你。许嘉眉说道,他说的话不好听,可是毁了他的衣服有点过分了。   听不懂。郁芬说。   你听不懂,要动脑筋想。以后你遇到类似的事,我不在,你怎么办?许嘉眉说道,郁芬,你与我虽结下灵契,但你我不是每时每刻在一起的。这次你我意外分开,你错信别人上当受骗;下次你我又一次分开,又有人骗你,你能跟我保证你不上当?   ……我一直在眉眉的灵兽袋里,就不会和眉眉失散了。郁芬心虚地说。   所以你甘愿成为我的附属,即便你的修为比我高?许嘉眉假设,日后我的修为高于你,御器飞行的速度也比你快,你于我有何用?   郁芬沉默片刻,低声说:我不如眉眉,眉眉会讨厌我吗?我筑基了也不会化形不会说话,学法术也慢,很多人都嫌我笨,嫌我徒有其表……只有眉眉不嫌我。   许嘉眉道:你是筑基妖修,任何一个像我这样出身的炼气期小修士得到你,都不会嫌弃你是花瓶。你很棒,我希望你更棒。郁芬,要认真看路,别走神。   前面飞来一只大鸟,郁芬看见大鸟尖利的爪子,连忙散发自己筑基期妖修的气息,对方修为较低,立刻主动让路示弱。   到了独角犀牛的领地,已是一个时辰又两刻钟之后。   从高空向下俯视,修士寥寥无几,妖兽众多。郁芬盘旋一圈,许嘉眉、宋娴记录地形,计划在附近一个三面环山、仅有一面缺口的山谷布下针对独角犀牛的陷阱,将独角犀牛引进山谷。   顾白惦记着家里的孩子,道:“布置陷阱要用不少时间,天黑前可能赶不回去。宝宝会认人,见不到我们,肯定会闹腾阿兄。”   宋娴同样关心孩子,看见地上有药草,能卖四十来颗灵珠,拿出小铲子道:“她闹,我们也不能在天黑前拿到独角犀牛的独角,是吧?布置陷阱费时间,可这比别的法子安全,要是我们运气好,不必出手,独角犀牛便死在陷阱里了。”   设计陷阱要抓紧时间,许嘉眉道:“宋道友,我们不是来这里挖药草的。”   “呵呵,忘了。”宋娴把小铲子放回储物袋里,“独角犀牛会土行法术,困住它的陷阱要怎么做才合适?”   在来的路上,她把她和顾白的长处说了。她懂得粗浅的阵法知识,能摆九品阵,道术水平一般,会一点点剑术,有四件防御法器、两件攻击法器、一叠符;顾白擅长火行道术,木行道术和土行道术略有涉及。   夫妻俩的修为都不如许嘉眉,许嘉眉主攻,顾白助攻,郁芬和宋娴不擅斗法,见机行事。现在要布置陷阱,许嘉眉问宋娴:“会不会布置杀阵?”   宋娴干笑:“不会,杀阵很难的。”   许嘉眉问:“迷阵会不会?”   宋娴望天:“那也很难,我一岁修行,现在八岁,你觉得我有多少时间学习阵法?”   许嘉眉道:“你布置的困阵能困住独角犀牛吗?”   宋娴低头看地上的野花:“九品阵,不可能困得住独角犀牛。许道友,我花钱请你帮忙杀牛,请别辜负我花的钱。”要是她的困阵能困住独角犀牛,两口子联手也能把独角犀牛打趴,用不着花钱雇人。   “你能助阵,和你不能助阵,这两种情况的酬劳是不同的。”许嘉眉觉得自己被宋娴坑了。   第一百七十章 五行相生阵   杀牛是宋娴的目的,不是许嘉眉的目的,许嘉眉不喜欢做赔本生意。宋娴善于察言观色,发觉许嘉眉有点生气,她讨好地笑:“许道友,在犀牛尸体和五百灵石的前提下,我多给你五十块灵石,怎样?”   又讲价?许嘉眉冷淡地说:“犀牛的尸体加七百灵石,你可以站在一边袖手旁观。”   “六百灵石,我尽我最大的能力!”宋娴怕触及许嘉眉的底线,转移话题,“九品困阵能将独角犀牛困住三分之一刻钟,一个困阵不够用,我多布置几个。”   她是认真杀牛,不是来玩耍。   许嘉眉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折叠桌和一块木板,以木板为地盘,用湿润的沙子堆成山谷的等比例模型,道:“你打算将困阵布置在哪个位置上?”捡起地上的石头和花草装饰沙盘,使沙盘更加逼真,“迷阵比困阵好,根据山谷的地形布置一个迷阵成不?”   宋娴围在沙盘旁,苦恼地揉了揉眉心:“迷阵真的很难的,我能一试,但是我不肯定一定成功。”   “配合具有迷幻作用的药草呢?”许嘉眉道,“迷阵是手段,不是必须。”   “用药草?这倒是好主意,我试试。”宋娴掏了掏口袋,吩咐顾白在附近寻找具有迷幻作用的药草,“许道友,在这里布置一个困阵行吗?”   “这里比那里更合适,在这里布置第一个困阵。”许嘉眉的指尖在谷口位置点了点,“困住独角犀牛之后,我施展道术搅乱它的感知,令它误以为谷口在山谷里面。”在旋转楼梯学会的八品道术‘海市蜃楼’能制造幻境。   顾白不参与陷阱的设计,许嘉眉和宋娴决定困阵的位置、数量,稍微试探了独角犀牛的实力,前往山谷不知陷阱。许嘉眉的阵法水平不如宋娴,宋娴布阵,她将山谷中的泥土地化作沼泽,在沼泽周围布置符。   宋娴道:“许道友,独角犀牛会土行法术,沼泽困不住它。”   沼泽是许嘉眉用道术造的,不是天然形成的,即便独角犀牛不用法术固化沼泽,沼泽也会随着时间的过去渐渐消失。   许嘉眉说:“是困不住,但沼泽可以消耗它的法力、分散它的注意力。”她看到宋娴拨着算盘辛苦布置的困阵,眼内闪过亮光,“你的困阵是跟谁学的?可以花灵石请你教我布置困阵吗?”   “这个困阵是我在归一宗学会的,你想学,给我五百五十块灵石,我教你。”宋娴一点亏也不吃,“你学不会,我退你四百灵石。”   “价格高了,四百五十块灵石教我,不教便罢。”许嘉眉通过九品符的画法价格给出学九品困阵的价格。   “好,你过来,我教你。”宋娴学困阵的钱是三百二十块灵石,教会许嘉眉就能把这笔钱赚回来了,“事先说好,你要是学不会困阵,我还你三百五十块灵石。”   困阵名为五行相生,顾名思义,布阵要用五行之物。宋娴说道:“布阵的五行之物是阵眼,其品阶越高,则困阵越厉害。你用八品的五行之物布阵,五行相生阵可以与普通的八品困阵媲美,反之亦然。用作阵眼的五行之物一般是灵石,你也可以用法器、用别的……”   她不善于当老师,说了知识点一,忘了知识点二。好在许嘉眉是优秀的学生,宋娴也在教她的同时一边拨算盘计算方位一边布阵,许嘉眉听着、看着,不懂就问。   一个五行相生阵布置完毕,宋娴测试了阵法的成功与否,皱着脸计算,将错误的方位纠正过来,再测试一次。这次成功了,她松了一口气,询问许嘉眉:“你懂了吗?”   许嘉眉:“懂了。”   宋娴:“懂了就好……啥?你懂了?”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学会五行相生阵!“你懂,下一个困阵交给你布置,你行不行?”   许嘉眉:“试过才知道行不行。”她拿出五行灵石布阵,无需算盘,像画符那样快地布置了一个困阵。   不相信许嘉眉这么快就学会的宋娴亲自检测困阵是否成功,得出的结果是困阵没有缺漏错误。宋娴揣着怀疑再检测,结果还是阵法布置成功,她的脸色呆了呆,望着许嘉眉:“你以前学过这个五行相生阵?”   “刚才学的,这个阵不难。”许嘉眉道,“我会画符,可能是符与阵法相通,所以我学布阵不难。宋道友莫要这样瞧着我出神,剩下两个困阵我来布置,你布置迷阵去吧。”   “……哦。”宋娴恍惚,“说好的四百五十块灵石,你可别赖账。”   “不会赖了你的账,灵石都在你那,我能赖什么账?”许嘉眉说到这里,拉住宋娴,向她伸手,“布阵需要用到五行灵石,你不给我,我布不了阵。”   宋娴盯住她的手,盯了两个呼吸,掏出五行灵石给她,道:“多余的给你,不足的你补上,别问我要。”   给的五行灵石能布置两个半五行相生阵,许嘉眉弄好两个阵,拿着剩下的灵石去看宋娴布置迷阵。宋娴正蹲在地上,噼里啪啦地打算盘,没有心思理会许嘉眉。许嘉眉看了许久,给她点出关键:“这个方位,你算错了。”   “这里?这里没错呀!”宋娴道,“我算了三次了,这里都没有错。”   “多算一次,你得这样算。”许嘉眉解释道。   按照她给出的计算方法,宋娴恍然:“果真是我错了。”刷刷刷修正阵眼的位置,比五行相生阵复杂的迷阵成功了,“许道友,谢谢你帮忙!”   阵法布置妥当,许嘉眉和宋娴又做了一些道术、符陷阱,顾白去将独角犀牛引向山谷。   许嘉眉以为顾白将自己当成诱饵,见了才知道顾白没有冒险,当诱饵的是一只白山界罕见的金属傀儡甲虫。甲虫如玩具,灵石是动力,受顾白操纵,可施展四种道术。   独角犀牛被巴掌大的傀儡甲虫偷袭,气愤地追着甲虫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了山谷,撞到五行相生阵之中。   第一百七十一章 螳螂捕蝉   陷身于五行相生阵的独角犀牛如同一根木桩,受五行相生阵所困,无法闪避许嘉眉等人的攻击,也无法使用法术逃走。m.它撅着蹄子,怒吼连连,身上冒起一层厚重的黄光,将所有攻击挡下,法力被持续消耗。   独角犀牛的实力遭到宋娴低估,三分之一刻钟未到,五行相生阵已濒临崩解。宋娴急忙忙地敲响一面铜锣,这铜锣是攻击法器,炼气十层的修士被铜锣攻击,也会晕眩那么一瞬。   然而独角犀牛身强体壮,气血充沛,宋娴接连敲了三次铜锣,独角犀牛才感到头晕。抓住它晕眩的瞬间,许嘉眉施展海市蜃楼编织幻境。   被幻境笼罩的独角犀牛毫无所觉,猛地用力一挣,闷头奔向敲锣的宋娴。她用刺耳的铜锣声吸引了它的仇恨,它要把她撞死在独角上,沐浴她的鲜血!   宋娴随身带着四件防御法器,脚上穿的鞋子不是法器,鞋子里塞的鞋垫却是逃命用的。被许嘉眉提醒的她有目的地逃向山谷里面,在独角犀牛看来,她逃的方向通往山谷外面,它毫不犹豫地追上去:它又被五行相生阵困住了。   许嘉眉三人抓紧时间攻击,都拿出了自己最厉害的招式,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耗尽独角犀牛的法力。   独角犀牛尚未开启灵智,可它比普通野兽聪明,已经意识到自己落入陷阱。当宋娴敲响铜锣,它晕眩,被海市蜃楼欺骗,它犹豫了一个呼吸,最终放弃攻击宋娴,奔向它认为的山谷外面。   处在许嘉眉的视角,独角犀牛仍然奔向布置了陷阱的山谷里面。   八品幻境误导了它的判断能力,它第三次踏入五行相生阵,第三次成为无力反击的固定靶。   此时此刻,气愤不足以形容它的情绪,它怒不可遏,又害怕又愤怒。   五行相生阵即将崩解之际,宋娴敲响铜锣。   “铛铛铛”   独角犀牛的意识迷糊了一个眨眼,发现山谷出口的方向变了。上次听到铜锣响,山谷出口的方向似乎也改变了,它奔向出口,接着就被困住了,被困之后,出口的方向是改变了还是没有改变?   它无视宋娴,凭本能跑向山谷深处,它认为的山谷深处,其实是山谷出口。   许嘉眉传音宋娴:“敲响铜锣。”   敲响铜锣耗费的灵力和神识很多,宋娴忍着心痛吞下一颗回灵丹,按捺着隐隐作痛的头,铛地一声敲响铜锣。许嘉眉配合她改变‘海市蜃楼’编织的幻境,独角犀牛立刻“看”到前方冒出一头可怕的妖兽,它的同伴曾被那头妖兽咬死、吃掉。   恐惧迫使它转头逃跑,被诱入第四个五行相生阵、第五个五行相生阵,然后是类似幻境的迷阵。   迷阵的可怕在于虚实交替,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难以判断。独角犀牛看到六道剑光从六面袭来,这六道剑光可能都是假的,可能都是真的,可能有部分是真的部分是假的。它分辨不了,尾巴一甩,六只土锥蹿出,迎上六道剑光,终于知道六道剑光只有一道是真的,这道真的剑光缺乏攻击力。   独角犀牛不像陷身五行相生阵那样没有躲避逃脱的能力,它可以反击,但它不知道敌人在哪,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真是假。   三分之二刻钟过去,迷阵消散,独角犀牛仍然以为自己在迷阵里。它的感觉没有错,迷惑它的不是迷阵,而是许嘉眉的海市蜃楼。   它被引到沼泽,沼泽试图吞没它,它本能地固化沼泽,落入许嘉眉的算计,被七八张符伤得不轻。   许嘉眉道:“可以了。”   不必借助困阵、迷阵,他们也可以击杀独角犀牛了。   她没有用炼体术,中规中矩地施展道术,在独角犀牛体内留下道术引子,激发寒气冻结它的血液,使它在冻僵中迟缓。她抽空望向天空,郁芬不见了,郁芬?   郁芬没有回应。   许嘉眉用琉璃境观察周围,在观察范围的边缘发现一个修士,他有同伴,他和他的同伴似乎在等待独角犀牛被击杀。   这是趁着鹬蚌相争,想当渔翁的?   宋娴和顾白看上了独角犀牛的独角,别人也有可能看上,这不出奇。许嘉眉丹田辽阔,神识强,即便不使用符对付独角犀牛,灵力和神识也剩下五分之二。她服下一颗回灵丹,对宋娴传音道:“我去南边走动一下,你们小心。”   “有人盯上我们?”宋娴的反应非常快。   “不知道。”许嘉眉贴了一张风行符,向疑似渔翁的修士接近。   她有琉璃境,别人也有别人的宝贝,在许嘉眉和“渔翁”的距离短于五里时,“渔翁”被同伴告知:“你暴|露了,注意隐藏。”   与此同时,许嘉眉感觉到窥视的目光落在身上,恰巧附近有小溪,她走到溪边,跳了进去。在入水之时,许嘉眉化作隐蔽的水形态,将太阴真水融入自己的水形态身体,瞬间得到水形态的特殊视觉。   方圆二十里内所有的水都是她的眼睛,她通过一颗隐藏在枯叶下的露珠,看见贴上敛息符的“渔翁”。心念一动,许嘉眉钻进那颗露珠,一息跨越五里,顷刻间来到“渔翁”面前,用水做的绳子将他牢牢捆住。   他在窥探她、宋娴、顾白三人和独角犀牛的斗法,毫无疑问,这是事实。   修士极厌恶窥探,许嘉眉抓住此人,杀了他也是可以的。   前一刻被告知暴|露了,下一刻被擒,该修士一脸懵。   “啪!”   他拿着的一只粉红色的耳朵形状物体掉在地上,此乃窥探斗法的工具,不像眼睛那样容易被发现。   许嘉眉把耳朵捡了起来,听到远方传来宋娴夫妻与独角犀牛斗法的动静。耳朵是一对的,她拿着的这只只能接收声音,位于山谷的那一只只能收集声音。   “准备得很齐全嘛。”许嘉眉没收了粉红色的耳朵,看着鼻子上有一颗醒目黑痣的青年修士,轻声问:“你偷听我们斗法是想捡便宜?”   修士五官端正,面相看起来是个老实人。   他尴尬地笑:“没有!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好奇,我想知道你们能不能击杀独角犀牛。我不小心冒犯了你们,这是我的错,我把千里耳送你!”   千里耳?   许嘉眉见过齐一仙的千里眼,千里眼和千里耳是不同的风格。   修士说道:“你仔细听,千里耳的密咒是……”   念出密咒的前几个字,看着许嘉眉认真倾听的俏脸,修士恶意一笑,发髻陡然散开,脱落的头发化作密密麻麻的细蛇扑向许嘉眉的脸。修士本人也缩小两圈,摆脱黑色的水绳,撕碎六里飞遁符逃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又捕黄雀   敢于窥视许嘉眉三人和独角犀牛的斗法,修士当然是有底气的,被抓住也敢说自己能巧妙逃生。现在可不就是?   许嘉眉能想到他的头发会变成一条条小蛇扑向她吗?能想到他金蝉脱壳吗?   不能……   挣脱水绳的时候,修士想大笑三声,嘲讽许嘉眉见识少、没经验。念及许嘉眉远在山谷也能察觉自己窥听,且转眼之间跑来这里抓住他,他忍住炫耀的心思,没有做多余的事情。   然而他还是小看许嘉眉了,许嘉眉会不提防他?   那是不可能的。   当小蛇扑来,许嘉眉启唇吐出一口极寒气息,小蛇无一遗漏地被冻结,噼里啪啦跌在地上摔得粉碎。而金蝉脱壳的“渔翁”,在撕碎六里飞遁符时,立刻感觉到他的心脏在胸腔内扑通一跳,如同炮仗那样炸了。   被撕碎的飞遁符尽职尽责地将他卷走,许嘉眉化作一滩水渗入地下,瞬息之间找到他,从他温热的鲜血中跳出来,把他冻成冰雕。未站稳脚步,她便感觉到危险袭来,本能地踩着诡步,闪避攻击。   追杀“渔翁”是有一定危险的,如此时,许嘉眉落入“渔翁”同伴布置的陷阱里。刚躲过一片锋利薄刃,又被九根泛着诡异绿光的银针锁定,再次躲过,再次遇到一把海胆般浑身是刺的金属球,连化作水形态的时间都没有。   但许嘉眉无所畏惧,诡步不消耗灵力神识,她还有底牌未动用。眼见一片片薄刃在风中成型,她停止躲闪,用裹了一层太阴真水薄膜的身体接下薄刃,并跺脚制造地震,简单粗暴地毁去杀阵。   “渔翁”在她躲避之际被救走了,许嘉眉展开神识,将灵力化作洁白的水雾,自己也用这半个月来修改的新版滴水藏海术藏于白雾中。算计她的人躲藏得很好,神识找不到,空气中无数不在的水蒸气呢?   透过太阴真水,许嘉眉看见水组成的特殊世界,一点也不费劲地在这个世界找到神识和眼睛难以发现的“渔翁”及其同伴。   她悄无声息地接近他们,一记霹雳拳锤向渔翁的同伴头顶。   此人随身带着护身符,足以毙命的霹雳拳与护身符相互抵消,早已料到如此发展的许嘉眉掐诀施展攻击道术,令空气中的水蒸气化作极寒的冰霜。   对方的保命手段并非只有护身符,冰霜浮现,许嘉眉看见对方身上冒出一层金行灵气阻挡冰霜,柳叶般的锋利薄刃随之袭向她。   善于画符的她佩戴金甲符,薄刃撞向金甲符形成的金甲,崩散为金行灵气,没有给她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许嘉眉踩着闪舞步拉近自己与对方的距离,捏紧的拳头砸出去,如同铁锤砸土块一样轻易地打碎对方的灵力罩,落在对方的皮肉上。   “咚!”   对方的身体坚硬柔韧如钢铁,霹雳拳没有砸出血肉模糊的坑,也没有砸碎骨头,但是这一击震荡了对方的头颅,产生的效果如独角犀牛听到宋娴敲响铜锣。   许嘉眉听到对方的闷哼,也听到自己同时闷哼一声。   此人的身体表面有一层凹凸不平的硬物,她的拳头落在硬物上,同样被伤了。霹雳拳不是没有克星的,若她不用霹雳拳,用兽牙锤,对方受到的伤害绝对比她多。   拳头很痛,许嘉眉拿出兽牙锤,乘胜追击,对方因晕眩失去反击的先机,却有防御法器抵挡兽牙锤。   能抵挡兽牙锤的防御法器未必能抵挡道术攻击,许嘉眉一心二用,甩出四张火龙符,同时施展道术风雪的高温版。五行之中金被火克,破碎的火龙符化作四条火龙围攻,对方骂了一声娘,丢下“渔翁”,撕碎八品飞遁符逃走。   九品飞遁符能逃到六里外,八品飞遁符是十五里,可许嘉眉借助太阴真水和滴水藏海术,感知范围能扩大至方圆二十里。   修士身上有她的灵力,她化作水形态,只用了三次眨眼的时间就找到对方。   逃走的修士还没喘过气来便发现自己被许嘉眉追上了,马上破口大骂:“我****!你追着我干嘛?我又没有打过你,你放了我成不?”   骂归骂,他又撕碎一张飞遁符,逃之夭夭。   许嘉眉再追,抢在他撕碎第三张飞遁符之前丢出一张灵符。   透明的大水泡将该修士困在里面,就像被琥珀包裹的一只虫子,即不能动弹,也不能使用灵力。此前许惠音和梅俊渡交手,许嘉眉也是用这种琥珀符强行中止他们的交手,但琥珀符是九品,最多困住修士二十个呼吸。   这时间足够了,许嘉眉掐诀施展了《天一生水经》记录的一门道术,锁住修士的经脉和丹田,拍碎大水泡,道:“为何偷窥我们与独角犀牛的斗法?”   “我……”被抓的修士张张嘴,不太乐意回答许嘉眉。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是不是?”许嘉眉抓住修士的衣领,给自己贴了一张九品风翔符,回去找他的同伙。   风翔符比风行符快,三十里路一下子走完了,那位浑身冻僵的“渔翁”不在原地,趁着许嘉眉去追他同伴的机会逃走了。   许嘉眉丢下俘虏,太阴真水涌入眼中,不费吹灰之力找到“渔翁”,将他抓住。俩修士难兄见难弟,对视一眼,除了双双苦笑,别无他法。   修为不及、实力不及,被抓了实在不冤。他们也确实打着当渔翁的主意,可他们没有下手就被许嘉眉逮住,应该能捡回一条命吧?   许嘉眉拿出一张洁净符把自己弄干净,看着俩修士,道:“你们是来抓独角犀牛的?”   不等他们回答,她拿起他们的储物袋打开,在储物袋里找到一件专用于捕捉妖兽的法器。有此法器在手,无需辛苦设计陷阱也能抓住独角犀牛,若拿来伏击她和宋娴夫妻,也有可能得手。   “是一件不错的东西,我要了。”许嘉眉把这件渔网法器和两只储物袋丢进虚天,估算储物袋里的灵石和各种东西加起来能有五千块灵石收入,丢下二人走了,“六个时辰后,你们的经脉和丹田自会解锁。”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通风报信   “要是我们在这六个时辰内遇到喜欢吃肉的妖兽,岂不是死得很冤?”鼻子上有一颗黑痣的修士叫苦道。   许嘉眉已经离开他们的视野。   此二人敢在妖兽出没的荒野行走,就算她拿走他们的储物袋,他们也是能活着回到安全区域的。   加强版定身符被贴在他们身上,有黑痣的修士冯开亮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道:“魏航,她走了没有?我总觉得她没走。”   魏航有件宝贝,能让他感知许嘉眉的气息。   “走了。”魏航说道,“但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杀回来。”   “乖乖地躺着吧。”冯开亮悄悄地换了个姿势,定身符定不住他,他也有一件宝贝,“你说我们要不要报个信?这女修天天吃灵膳,盯着她的人不少,知道她外出,候在归途等着抢她灵石的人肯定有。我们被她抢了储物袋,不报复回去,念头不通达。”   “她会知道我们通风报信,下次遇到她,她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魏航回想被擒的过程,冷静地说,“要么别得罪她,要么一棍子打死她,不然后患无穷。”   冯开亮也想到自己前一刻得知许嘉眉发现他在窥探,下一刻被她逮住,他知道不是她的对手,可他舍不得落入许嘉眉之手的储物袋,咬牙说道:“盯着她的人里头有一个炼气十二层的,她敌不过那个人。”   魏航:“你可以给那些人通风报信,我不会反对也不会掺和。”   来到太冲洞天的二十万人之中,有六万人和许嘉眉是一个小世界出身的。许嘉眉拥有水行天灵根,认识她的人或许不多,知道她、听说过她的人不会少。是以冯开亮和魏航晓得许嘉眉没有深厚的背景,很多人也晓得,他们还晓得白山界的修真家族不会教外姓修士真本事。   可是许嘉眉是没有学到真本事的外姓修士吗?她在月宫待了三个月,太冲南宗会不把资质这么好的她收为弟子?而且,太冲南宗看似不管修士在洞天里杀人夺宝,实际上,有哪个正道门派能放任外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干坏事?   身在太冲洞天,魏航不想试探太冲南宗的宽容心。   ……   山谷里,顾白把独角犀牛的独角挖出来,宋娴遥望南方,想着要不要跟去看看。很快,她感知到许嘉眉的气息,许嘉眉回来了。   宋娴迎上去,见许嘉眉的右手受了伤,道:“怎样了?”   许嘉眉拿出药和纱布,把右手递给宋娴:“两个胆小的修士在窥听我们斗法,我把他们解决了。宋道友,劳烦帮我涂药。”   “这伤疼不疼啊?”宋娴怕疼,轻手轻脚地把药上好,缠了纱布。   “一般吧。”许嘉眉在路上用甘霖术洗过伤口,现在敷了药,养两天就不留痕迹了。   修士的药非凡人的药所能比,修士的生命力也比凡人顽强许多。她用道术炸伤冯开亮的心脏,用寒气冻僵他的身体,他依然生龙活虎,精神饱满。   宋娴用纱布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抬头看了看天空,问:“你家白天鹅呢?”   “她玩耍去了,正在回来。”许嘉眉在抓住魏航时给郁芬发了传讯符,知道郁芬被魏航养的鸟引走,无性命之危。   这时,天上传来天鹅的叫声,郁芬落地,羞愧地说道:“眉眉,对不起,我又上当了……”   被一只没有开灵智的鸟勾走了,简直羞耻!   郁芬不敢看契约者的脸。   许嘉眉也不看她,拿出千里耳听了听,把藏在树上的另一只千里耳找出来,问宋娴:“会破解千里耳的密咒吗?卖给你,你要不要?”   粉红色的千里耳精致小巧,宋娴拿在手里看了看,说:“我不会,我知道谁会。这种东西是东极洲传来的,黄花界不常见,给你八百灵石,绝对实惠的价格。”   实惠价吗?   许嘉眉怀疑地瞧她一眼,点点头:“行。”说完走向独角犀牛,把刚断气的犀牛放进虚天,对宋娴道,“帮你杀牛的报酬是牛和六百块灵石,我花四百五十块灵石跟你学了五行相生阵,又把八百块灵石的千里耳卖给你,你要给我九百五十块灵石。”   宋娴心疼灵石,道:“回去再给你,成不成?”   许嘉眉挑眉:“你没有把灵石带在身上?”   修士都有储物袋,灵石随身带着最安全,宋娴满怀不舍地数出九百五十块灵石,感觉口袋空荡荡的,心也像是缺了个口子。   她做的是杂货摊买卖,许嘉眉拿出冯开亮与魏航的储物袋,道:“顺便处理一下我的战利品。”   冯开亮、魏航二人不如齐一仙有钱,也不如暗算了谭以睿的黄衣青年有钱,他们的储物袋里有两千六百多灵石,其余物品被宋娴拿出两千五百来块灵石买走了。许嘉眉一下子进账六千多块灵石,神清气爽,就地摆了个阵盘,坐下来恢复损耗的灵力和神识。   “你不怕被人找来捡便宜?”宋娴嘀咕着,也坐了下来,与顾白说道,“她不怕别人来捡便宜,我们跟她是一起的,也不需要担心。……对了!阿白,你去独角犀牛的窝看看有没有好东西!”   “好的。”顾白去了半刻钟,把一只玉盒交给宋娴,“这是九品灵草,提升修为的。”灵草的价格高于符丹药而低于法器,提升修为的九品灵草一般是两百块灵石上下。   宋娴打开玉盒,灵草尚未成熟,价格要打折扣,她问许嘉眉:“分你一半?”   许嘉眉道:“不必。”   占了便宜的宋娴眉开眼笑,夸道:“许道友真大方,谢谢。”   太冲洞天的夜晚来临,一轮明月升起,照耀大地。静悄悄的山谷之中,许嘉眉引动月华淬炼身体,受伤的右手加速痊愈,神识的恢复速度亦有少许提升。   山顶闪过一抹幽影,许嘉眉和宋娴夫妻似乎毫无所觉。   但许嘉眉放出驱鬼符里的炼气六层鬼物当守卫,鬼属阴,在夜里不易发现。顾白也有不知疲惫的傀儡甲虫在山谷周围爬来飞去,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惊动它,它是顾白的眼睛,也是顾白的耳朵和手脚。   第一百七十四章 暗中窥探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地上的影子随之晃动。恶鬼在影子与影子之间跳跃,时不时吓唬住在树洞里的小动物,偶尔跟觅食的猫头鹰玩瞪眼游戏。   五个炼气中期的修士悄悄来到山顶,透过树木和野草之间的缝隙望向山谷里的三人,用传音术商量着要不要偷袭一把。他们得到的消息,是许嘉眉三人和独角犀牛大战一场,累得筋疲力尽,而且许嘉眉一天三餐吃灵膳,宋娴夫妻也不贫穷。   这是三只肥羊呀!   “先探一探,看看他们剩下多少分余力。”一人说道。   “谁去探?那个许嘉眉有筑基期灵兽,便是灵兽不会打架,张开威压也很吓人。”另一人提出问题。   未等他们商量出答案,恶鬼悄然接近实力最低的炼气五层修士,枝条一样延长的手伸出,捂住那修士的嘴巴,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拖走。的声响被虫鸣掩盖,当这伙修士发现同伴消失不见,被拖走的修士已经一命呜呼。   “人呢?人跑去哪里了?怎么走之前不打个招呼?”修士甲不悦。   “会不会被偷袭了?”修士乙怀疑。   “我们这么多人在这,谁敢偷袭我们的?啊!!什么东西咬了我!”修士丙尖叫,猛地甩动自己的手,叮在她手上的甲虫被甩得飞进灌木丛,她被咬的位置迅速肿起一个燎泡。   恶鬼飘然出现,故技重施,抓向炼气六层的修士甲,做出反应的却是修士乙。一把明光粉撒出,周围亮堂堂一片,恶鬼现行。   山顶的热闹吸引了宋娴的目光,宋娴一巴掌拍在顾白身上:“你看山顶!那里藏着人!”   顾白点头:“嗯,我知道有人,我的甲虫咬了他们。”   会被甲虫咬到的通常不是难对付的,顾白看向闭目修行的许嘉眉,道:“许道友,要不要上去山顶看看情况?”   “你们去看吧。”许嘉眉道。   宋娴和顾白对视一眼,各自贴了一道风行符,上山去了。同是窥探,隔着老远用千里耳偷听与接近山谷偷看是两种性质,千里耳偷听可以狡辩成好奇,爬到山顶偷看则是明显的不怀好意。   宋娴传音自己男人:“杀不杀?”   顾白回道:“视情况而定。”能杀的杀掉,不能杀的留一条命,杀不了的跑路。   黄花界不是只有四五个修真家族的白山界,宋娴和顾白年龄虽小,被夺宝、被追杀的经历有好几次了,夺别人的宝、追杀别人也有好几次了。   二人兵分两路,宋娴从山这边走,顾白绕到山那边去,宋娴吸引四个修士的注意力,顾白和傀儡甲虫伺机偷袭。脑子不灵光的恶鬼被一个修士装进瓶子里,顾白故意打翻瓶子,脱身的恶鬼扑向把自己装瓶的修士。   不到半刻钟,四个修士被留下三个,只有一个逃走。   宋娴把尸体上的储物袋摘下来,瞧了瞧恶鬼,把恶鬼掐死那人的储物袋和装过恶鬼的白玉瓶交给许嘉眉,道:“你的鬼杀了一个修士。”   “我晓得。”许嘉眉拿着土褐色的储物袋,回想起自己和齐一仙分开“寻找”谭以睿时遇到的、以为她是肥羊的修士,问宋娴,“杀人夺宝这种事在黄花界很常见?”   “在城池里面不常见,但是,你在荒野看到一个身上带着许多法器、修为又很低的人,能不打主意吗?”宋娴把刚得的耳坠戴上,问顾白,“美不?”   “不美,耳坠难看,花里胡哨的。”顾白说。   他挨了宋娴一拳。   宋娴气呼呼:“你不会说我美,但耳坠难看吗?”   顾白:“可是你戴着这耳坠不好看啊。”   宋娴踢他一脚,摘下耳坠,与许嘉眉道:“许道友,你找道侣千万不要找顾白这样的臭男人,连句好话都不会说,气死我了!”   许嘉眉不想理会这对打情骂俏的夫妻,拿出装着阴气、鬼气的小瓶子,喂饱恶鬼,让它接着巡逻。她想:在鹿郡凤翔城,我用着陈道友的身份,鹿妖想抓我,那散修想打劫我,还想强迫我生孩子。在黄花界,像白山城和端木家这样垄断修行的势力是没有的,秩序比白山界混乱并不稀奇。不过,这不是我想象中的修真。   想到这里,许嘉眉自嘲一笑。   前世她是孩子时,认为大人的世界是这样子的,事实上,大人的世界和她想象的很不一样。   “眉眉。”郁芬探头过来,“我去帮忙巡逻好不好?我会飞,地上的一切我都能看到。”   “留在这里,我也在这里。”许嘉眉说道,“专心修行。”   “哦。”   郁芬仰望天上的明月,认真地吞吐月华。   有郁芬在山谷里,又有四个修士死在山顶,许嘉眉安安静静地修炼到黎明前夕,灵力和神识完全恢复。她拿出琉璃境观察周围,在山谷的谷口附近发现四个修士,其中一个是炼气十一层,余下三人都是炼气七层。   此时天色最暗,也是防守最容易松懈的时候,是适宜发动偷袭。   郁芬没有以修行代替睡眠的习惯,勤奋修行一夜,正歪着头打瞌睡。恶鬼在逗着老鼠玩,傀儡甲虫依然爬来飞去,宋娴打了个呵欠,顾白拿起水囊喝水。   许嘉眉传音:“你们发现谷口蹲着四个修士了没?”   宋娴顿时没了睡意,惊道:“他们什么时候蹲在那里的?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顾白说:“我刚发现。”   缺乏危机意识的郁芬把头往翅膀里埋了埋,许嘉眉扯她羽毛,她抬起头,睡眼惺忪:“眉眉叫我作甚?”   许嘉眉对宋娴夫妻说道:“我们可以骑着郁芬回去,也可以留在这里和他们周旋,你们选哪个?”   顾白望着宋娴,宋娴摸下巴,道:“我想冒险,但是……我们刚拿到犀牛的角,想尽快把它做成法器送给我家阿白,阿白没有趁手的攻击法器。”   “飞回去?”许嘉眉问。   “……我要考虑一下,别急。”宋娴掰着手指头,“他们四个人,我们三个人加郁芬,跟他们对上了怕是吃亏。郁芬能对付那个炼气十一层吗?你要是有把握,我敢冒险,没把握就算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冒险一试   她有点意动。   若是急着将犀牛角做成法器,大可前脚得到犀牛角,后脚骑着白天鹅回去。可宋娴夫妻没有提议立刻回去,而是在山谷待了一夜,除了把自己当鱼饵,垂竿钓鱼,还能有别的目的?   夜里钓了五条鱼,逃一条,分许嘉眉一条,宋娴和顾白的收入是一千九百多灵石。然后没有鱼上钩了,直到现在才发现四条大鱼候在山谷口,心动是当然的。   被宋娴灼热的眼睛盯着,郁芬缩了缩,弱弱地道:“我……我怕挨打!我能打炼气七层的修士,炼气十一层的怕是打不了……”向宠爱自己的契约者投以可怜的目光,“眉眉,我是给你当坐骑的,不是给你当打手的,你不要欺负我!”   “不会欺负你。”许嘉眉从来没有指望她帮忙,跟宋娴商量道,“炼气十层的我有把握拖住,炼气十一层的把握不大,但是我想试一试。宋道友,你呢?”   “你敢试,我也敢。”宋娴有胆量,“若是他们特别厉害,我和顾白不会管你们,你们也别管我们,各自跑便是。”   顾白和郁芬不出主意,许嘉眉便与宋娴决定了细节,宋娴拿出一件防御法器给郁芬,道:“弄坏了要赔我。”   郁芬:“……眉眉?”   许嘉眉:“你帮忙,分灵石有你的一份,弄坏法器也是你赔,我不出钱。”   一件防御法器,至少也要五六十块灵石,她得飞二三十次才能赚到这笔钱。二三十次似乎不是很多?郁芬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好的。”   趁着黎明未到来,许嘉眉施展水幻术遮住自己和郁芬,贴上敛息符,再贴轻身符。她将体重轻了许多的郁芬抛上天,自己跟着跳到郁芬的背上,郁芬展开翅膀扇动,在夜色的掩护下飞出山谷,神不知鬼不觉地降落在距离谷口稍远的地方。   许嘉眉叮嘱郁芬道:“你在这里候着,看到我把那个炼气十一层的修士引走,你再飞出去和炼气七层的修士交手。若是打不过,你得赶快飞高,不要跟他们纠缠。”   “我知道了。”郁芬乖乖点头。   许嘉眉摸摸她的脑袋,化作一滩清水渗入地下。   谷口的四个修士有三个带着灵兽,一只灵兽蹲在山顶盯着许嘉眉、郁芬、宋娴和顾白,其余两只分散在谷口周围巡逻,免得发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样的尴尬情况。   在太阴真水和滴水藏海术的特殊视野之中,许嘉眉看到四位气息不同的修士,最强大那位是她的目标。她用水形态慢慢接近,在距离缩短至十丈之时跳出来,掌中神光符绽放璀璨光芒,如利剑扫向对方。   “嗬!”那修士反应极快,没有用法器防御,也没有用符,而是瞬间放出一面厚厚的木盾。   他擅长木行道术,五行之中水生木。   神光与木盾相碰撞,仓促支起的木盾瞬间被神光击碎,可这个木盾依然为修士拖延了时间,让他放出第二面更坚固的木盾。神光被挡,修士拔出剑,缩地成寸,杀向许嘉眉。   仍然贴着轻身符的许嘉眉跃起,神光自上而下扫来,飞起的凌厉剑光与耀眼的神光在碰触的刹那间湮灭。而另外三位炼气七层的修士也反应过来,有人放出一道利刃,以驭物术操纵着攻击许嘉眉;有人丢出风刃符,有人甩出长鞭。   若是不幸落入攻击之中,许嘉眉只有遁入空间或逃进虚天两个选择,不过她暂时没有遇到必须用琉璃境或空间保命的性命之危,游刃有余地以神识激发身上的金甲符挡下利刃和风刃,并借力飞得更高,挥舞神光劈向长鞭。   这鞭子是法器,能像恶鬼的手那样延长。   许嘉眉掌中的神光与甩来的长鞭一触,利用反作用力的推动,轻松拉开与炼气十一层修士的距离。她落在地上,挥动神光斩向目标,清晰地看见神光擦过对方的耳朵尖,贴着他的皮肉削去一缕鬓发。   可以重伤先天巅峰武修的神光符,若是运气好,也能杀掉炼气十一层修士。   运气不是特别好的许嘉眉发出一声满含着轻蔑意味的轻嗤,迎上对方隐怒的眼,握着神光符的手再次挥下。因距离过远,修士避开神光,操纵许嘉眉附近的树木、野草攻击她,却听到一声惨叫。   神光的末端斩断了两棵树,同时斩伤了树上的一只松鼠。   松鼠是修士养的灵兽。   修士被激怒,许嘉眉贴上风翔符拔腿就跑,闪舞步用于跑路不算慢。但修士缩地成寸,面无表情地持剑拦在她前方,她速度不减,抡着兽牙锤砸上去。   剑是讲究技巧的,被锤子砸,硬碰硬会断折。修士爱惜自己的剑,避开,许嘉眉旋风般刮过,一掌拍来。   肉做的巴掌岂能和锋利的剑硬碰硬?   修士冷笑,如许嘉眉所愿,送上一剑,并在剑刃附上一层剧毒。   许嘉眉也笑了,裹着太阴真水的裂石掌拍在剑脊上,剧毒无法渗透太阴真水,太阴真水反过来将修士的剑渗透了。   这是仗着太阴真水欺负修士的木剑品阶不够高,修士也仗着自己的修为比许嘉眉高三个小境界欺负她,很公平,不是吗?   “你!”修士的剑与修士心神相连,剑被太阴真水渗透,修士第一时间察觉不妥,脸上露出怒色,“你用了什么手段损毁我的剑?!”   “我用了水雾术,普通的手段。”许嘉眉道。   太阴真水给修士的剑造成不小的毁损,这毁损就像拿着切肉的菜刀砍骨头,菜刀的刀刃砍出大大小小的豁口,切肉不锋利了。   “水雾术?”修士皱眉,以灵力注入自己的剑中,阻断太阴真水的渗透,断然说道,“绝不可能是水雾术!莫非你是混进太冲洞天的邪修?”   邪修的法力异于正统道修,污染正道法器的方法不知几何,他不久前听说有个夺取修为的女性邪修。   许嘉眉没有与他纠缠,他的神识和灵力强于她,她傻了才和他纠缠。太阴真水的渗透被阻止了,她闪开从上空抽来的枝条,避开从地上缠来的野草,化作水气逃走。   第一百七十六章 修改道术   引走这个炼气十一层的修士,缠住他,这是许嘉眉的目的,她不曾忘记。以她炼气八层的修为,能够凭借太阴真水拖得他抽不开身拯救他的同伴,需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修士捏着破损的剑,隐约猜到许嘉眉的目的,清醒的理智要求他放弃追杀许嘉眉,被许嘉眉毁损宝剑的愤怒让他失去理智。   一个小修士,竟然有胆子跑到他面前晃悠,还毁损他的宝剑?   不可饶恕!   化作水气的许嘉眉无法被神识感知,修士掏出一根晶莹剔透的三棱柱,透过三棱柱寻找许嘉眉的身影。此物可看穿隐形和幻术编织的假象,奈何许嘉眉没有隐形,也没有用幻术藏匿自己。她是水气,轻盈地飘在修士眼前,修士根本发现不了她。   滴水藏海是极玄妙的道术,许嘉眉感激太冲南宗的慷慨,乘着轻风远离修士。   修士用着木剑,也擅长木行道术,五行之中水生木,通过植物对水的敏锐感知,他意识到空气中的水汽有点不妥。修士掏出一颗鸡蛋模样的蓝色菌类,捏碎,使孢子随风扩散,空气被吸水的孢子变得干燥。   但许嘉眉已经远去了,在三里之外的小溪流旁边,她现出真身。气息泄露,被修士的神识察觉痕迹,立刻追杀许嘉眉。   在修士看见许嘉眉的时候,许嘉眉顺了顺头发,美丽的脸朝他嫣然一笑,纵身跳进溪流。她的气息凭空消失,修士黑着脸走到水边,不待他拿溪流发泄愤怒,溪流中的水就像长龙翻身一样跃起,扑向他。   “雕虫小技!”修士冷哼了一声,缩地成寸,离开水龙的攻击范围。可溪水依然打湿了他的法衣,并渗透他的皮肤和灵力薄膜,使得他的一片皮肉溃烂。   这是许嘉眉修改的杀伤版本水雾术,修士皱着眉头,给自己用了一个枯木逢春术,愈合溃烂的大片伤疤。普通水雾术能渗透灵力薄膜?修士怀疑许嘉眉身上有宝贝,心情陡然兴奋,不再思考三个同伴是否需要自己。   他要杀掉许嘉眉,夺走许嘉眉的宝贝!   只是,许嘉眉藏在何处?   时间回到许嘉眉使用神光符时,山谷里的宋娴和顾白看到了神光,山谷外的郁芬也看到神光。被主人下达命令的恶鬼丢开玩得奄奄一息的老鼠,奔着神光而去;傀儡甲虫振动翅膀飞向神光,配合自己的主人偷袭神光附近的三个修士。   此时仍是黎明前夕,每天夜晚最黑暗之时,如无许嘉眉搅局,蹲守谷口的四个修士会在不久后的黎明偷袭山谷里的许嘉眉、宋娴夫妻。如今形势变化,许嘉眉三人主动出击,猎人与猎物的身份颠倒,哪一方能笑到最后?   在结果出来之前,许嘉眉不知道答案。   她卖弄着破绽,一次次现出真身,造出隐匿道术只能持续短暂一段时间的假象,一次次与高自己三个小境界的修士过招,或伤害他,或被他伤害。   破绽越多,越容易被识破,甚至被反制,这是刀锋上跳舞,危险且刺激。许嘉眉压着贪图刺激的亢奋,小心谨慎地与对方周旋,计划着在缠住他的同时拿走他的性命。   他无疑是想杀掉她的,蹲守在山谷外面的时候是,被她伤了灵兽、损了宝剑的时候是,发现她身怀宝贝的时候也是。总之,这是一个对她有杀意的人,她不能放过,放过他将会害死她。   东边亮起光,修士站在林子里,环顾周围,笑得阴森:“出来吧,我知道你藏在这里。”   林子之中无回应。   “不给你教训,你便不懂事?”修士抛撒蛋形蓝色菌类的孢子,吸饱水的孢子长大,吐出剧毒的黄绿色烟雾。林子里,树木干枯,野草倒伏,失水死去的植物在烟雾笼罩下一点点地朽坏为泥土。   许嘉眉不受孢子和剧毒烟雾影响,冷静地思考:我应该怎么反击?   她的修为比不上对方,若不用太阴真水,也不用符、琉璃境、空间等物,她除了躲,还能做什么?   炼体术可以打他一个出其不意,可是炼体术无法战胜他。   道术呢?   许嘉眉回想自己会的道术,掠过水镜术等对战斗无用的辅助性道术,她常用的攻击性道术不多:水箭术、水刃术、水雾术、寒气、控制对方血液并使得对方血管爆炸的反水术、见效较慢的滴水穿石之术……杀手锏是没有的,不过她会的攻击性道术还有。   有些是在耿春荣和他同族被囚虚天时逼问得来的,可耿春荣是木火土三条灵根,不擅长水行道术,他的同伴有水行灵根,也不擅长缺乏攻击力的水行道术。   有些道术来自《清水诀》和叶家给的《朝云暮雨合欢妙法》,能称作攻击性道术的仅有许嘉眉修改过的水雾术。   有些道术是《天一生水经》记载的,如滴水藏海术。   除去上述三条途径,许嘉眉会的其它道术,不管攻击或辅助,基本是自创的。   遇到这个炼气十一层修士之前,许嘉眉的道术和炼体术都能击杀敌人,现在不能了。她需要一门高杀伤力的攻击道术,能够杀掉炼气十一层修士的。   危急关头,许嘉眉的脑子转得非常快,不到十个呼吸就找到方向。   反水术留下的引子能控制敌对目标体内的血液,使得对方血流加速,令对方的动脉血管、心脏发生爆炸。那么,反水术能不能将控制血液改为控制脑浆呢?一记道术打出去,敌人脑浆迸裂,被掀起了头盖骨,多暴力啊!   文明一点也可以,不掀起头盖骨,直接令脑浆失水干涸,或让血液蒸发,前者将会死得浑身没有一丝伤口,后者一秒变干尸。   还可以把反水术和水雾术结合起来,使得敌人的身体被血液彻底渗透,变成一滩恶心的烂肉。或者用反水术搭配臭水术,改变血液的性质,令血液染上剧毒和强腐蚀性……   许嘉眉修改了反水术。   在虚天试验之后,她用太阴真水施展修改成强行蒸发敌人体内水分的反水术,瞬间将炼气十一层修士的左手和左腿变成脱水的干木柴模样。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会死的   由于没有事先在修士身上留下道术引子,加上修改的枯朽反水术不够完善,即便有太阴真水相助,许嘉眉依然一次性消耗了将近二十分之一的神识和灵力。可是,她的消耗没有白白浪费,修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好手段!”受伤的修士暴怒,激发身上的防御法器,同时操纵空气中飘荡的剧毒烟雾、孢子、蛋形蓝色菌类攻击许嘉眉,“今日不是你死我活,便是我死你活!”   “对,你会死的。”许嘉眉回道。   剧毒烟雾不难对付,碧水洗尘术可以洗去烟雾,《天一生水经》记录的净灵术也可以。孢子和蓝色菌类含有水分,用太阴真水制造风雪,能够轻松冻结所有孢子和菌类……但是,她为什么要见招拆招?   许嘉眉没有见招拆招。   修士受了伤,行动不便,她拿出兽牙锤跺脚地震,继而冲上去一顿砸。太阴真水和金甲符将剧毒烟雾、孢子等攻击阻拦在外,但吃过一次亏的修士对她起了警惕之心,第一次施展道术逃脱了。   “噗呲!”   兽牙锤狠狠砸在修士身上,修士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整个人化作一截木头。这是木行道术中的替身之术,跟滴水藏海术一样,通常被用于保命。   木头被砸碎,木头碎屑落在地面,地面迅速冒出一朵朵淡蓝色的、像冰晶一样美丽脆弱的诡异花朵,足以将人活活熏死的恶臭扩散。同时出现的是一种比蚜虫更细小的会飞的白色虫子,这种虫子水火不侵,以一切含有灵气的物质为食。   太阴真水在许嘉眉的身体表面形成一层薄膜,令她免于被恶臭袭击,免于被成群结队的白色虫子吃得渣都不剩。她看过的书里头,有白色虫子的描述,这是噬灵虫,与叶不识种在她身体里的噬灵虫属于同一个物种,但略有不同。   叶不识养的噬灵虫善于寄生,白色虫子不寄生,如蝗虫一般,飞到哪里吃到哪里,是修真界公认的蝗虫。   许嘉眉打开琉璃境,把噬灵虫卷进没有灵气的虚天,随即化作一滩清水,用玄阴真水的视野追踪逃走的修士,一念之间跳到他面前,捏着霹雳拳打他脸。   一拳落空,修士化作蒲公英种子飞向天空。   他布置了陷阱,许嘉眉的前后左右上下,分别伸来柔韧的枝条、长着刺的荆棘、以鲜活血肉为生长温床的一根根芽苗、触之即死的剧毒花朵、精于绞杀术的藤蔓,地面也被施展困住许嘉眉的道术。   落于下风的许嘉眉拿出碧玉镯,五道弧光主动迎上袭来的五种植物,并施展枯朽反水术强行蒸发植物体内的水分,撕开重围。   天空中的蒲公英种子聚拢为修士,他站在树顶施展道术,丢出一颗颗种子,使其生根发芽,气势汹汹地杀向许嘉眉。许嘉眉吐出寒气冻结被修士操纵的植物,召唤风雪,并让风雪化作热风,形成气旋。   冷、热空气交替,天空飘起一泼小雨。   修士顿时生出不妙的预感。   果然,许嘉眉在下一刻消失,周围都是她的气息,她无处不在。   “啪嗤!”   一巴掌劈向修士后脑,修士变成一段木头,滚落树顶。   木头中藏着一道极强悍的气息,许嘉眉的巴掌与木头触碰,那道气息竟然突破玄阴真水的防御,钻进她的身体试图寄生她。   修为比她高三个小境界的修士哪能没有杀手锏?这道气息便是修士的杀手锏了。   许嘉眉化作水形态,气息如附骨之疽一般跟随她,无法甩脱,甚至游到她的心脏处,霸道地萌芽生根,驻扎下来。   “轻敌了。”许嘉眉自语,自己对自己施展反水术,用太阴真水压制心脏里的苗芽。她寻到修士的位置,甩出三张八品火鸟符和三张八品冰蛇符,握着神光斩向他的脖子。   修士也有符,二人都拿出真本事,都想取走对方的性命。   修行炼体术的许嘉眉想方设法接近修士,寻找施展枯朽反水术的最佳时机;没有学过武功也没有炼体的修士费尽心机拉开双方距离,试图操纵许嘉眉身体里的苗芽杀死许嘉眉。   双方纠缠着,灵力和神识飞快地消耗,修士开始吃回灵丹补充灵力。   许嘉眉扬起一抹浅笑,终于抓到施展枯朽反水术的机会。下一刻,她的浅笑僵在脸上,因为中招的是一截木头,不是修士真身。   她的丹田辽阔如海,每次使用灵力都精打细算,暂时不需要服用回灵丹补充灵力。而加快神识恢复的丹药是极其昂贵的,许嘉眉含了一颗,踩着诡步逼近身上冒汗的修士。   修士不躲,他也打算结束纠缠了。   一刹那,许嘉眉解除太阴真水对心脏里苗芽的压制,倾尽剩余的灵力和神识,以太阴真水施展枯朽反水术!   失去压制的芽苗被修士控制,扎根心脏汲取鲜血,迅速生长!   胜负在此一刻见了分晓!   是谁活到最后?   修士眼前的许嘉眉崩碎为幻影,许嘉眉眼前的修士是一尊木雕,惜命的修士最后选择了保命,许嘉眉的选择是充满赌博性质的以命搏命。   这场缠斗的结果在许嘉眉的意料之中,狭路相逢勇者胜,她不怕死,她把逃走的修士变成一具干尸。   哪怕变成一具干尸,修士也还活着,恶毒地盯着她。   许嘉眉道:“我刚才说过,你会死的。”   她一巴掌拍碎了修士的头颅,目送他的神魂离开失去生机的身体,在七个呼吸后消散于晨光普照的天地之间。   他没有轮回,也没有往生。   他彻底地消散了。   可耿春荣的同族是可以投胎的,为什么?   许嘉眉想不明白,也没有心思去想,她的心脏里还盘踞着修士种下的芽苗,得抓紧时间把这株芽苗铲除了。   强如太阴真水也无法杀死失去主人的芽苗,许嘉眉思来想去,将灵力化作一片锋利的冰刃,亲自动手剖开心脏,取出翠绿色的芽苗。   血液受到她控制,没有浪费一滴,灵力和灵药加速了伤口愈合,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粉红色的浅浅疤痕。但芽苗寄生心脏,对心脏造成的伤害比剖开更严重。   许嘉眉苍白着脸捡起修士的储物袋和其它遗物,服下两颗回灵丹,回返谷口找郁芬和宋娴夫妻。   第一百七十八章 来看热闹   许嘉眉与炼气十一层修士的交手紧张而惊险,另一处,郁芬、宋娴和顾白三人对上三位炼气七层的修士。   郁芬胆小,怕挨打,挑中最弱的一个。   宋娴修为低,仗着法器多,在傀儡甲虫的帮助下,努力与对方周旋。   顾白是炼气六层,斗法经验丰富,也不缺法器,与对方有来有往,不落下风。   恶鬼被许嘉眉命令旁观,在郁芬遇险时出手。   琉璃境中清晰呈现郁芬与炼气七层修士的交战画面,许嘉眉看着郁芬用嘴巴叼对方,张开翅膀扇风把对方吹到空中,时不时发出一阵尖叫……她掩面,与郁芬意识交流:施展法术,打死那个人,不难的。   人与人不能比,若她有郁芬的修为,一招就能干掉那个炼气十一层修士。郁芬是筑基期妖修,居然拿炼气七层的修士没办法,这已经不是废之一字可以形容的了。   ……眉眉救命啊!我害怕!郁芬在许嘉眉脑海里尖叫,他会放火烧我,我的羽毛被他烧焦了!   你可以刮起风,把他点的火吹回他身上。许嘉眉指点郁芬,你放出风刃攻击,注意对着他,不要让风刃跑歪。跑歪的风刃叫回来,拐个弯继续割他。郁芬,不要怕这怕那,你比他强,你可以杀掉他。你怕他跑,施展威压,将他按在那里,再放风刃。   呜呜呜,我不会!眉眉,我不会!郁芬慌极了。   许嘉眉闭嘴,看着郁芬跟那修士玩耍。   郁芬记得她的叮嘱,没有降低高度,一直在空中,修士放的火烧不到她,甩出的符也伤不到她。但是,郁芬也伤不到修士,修士会跑,左闪右避,郁芬的风刃准头太差,只有一道碰到修士的衣角,把衣角割出浅浅豁口。   很糟糕,这是非常糟糕的战斗。   许嘉眉想:是我太纵容郁芬,还是郁芬太没用?猫跟着我,我没有特意训练猫,可猫的实力是不差的,这是因为猫食肉,天鹅吃素?   接着看了一会儿,许嘉眉失去旁观的兴趣,把画面转向宋娴。同是作战,宋娴善于借用法器的力量,虽然比对手低了两个小境界,可主导战斗节奏的是她。   她即将取胜。   顾白的法器不趁手,昨天晚上又受了伤,被对手压制。   许嘉眉用琉璃境把周围照过一遍,发现有人在窥视,那人似乎是个独行侠,很谨慎的样子,没有过多接近。   可她依然存在着当渔翁捡便宜的嫌疑。   闲着的许嘉眉施展滴水藏海术,来到独行侠附近,走向独行侠躲藏的灌木丛,看着她:“你在这里躲着,想干什么?”   “……”独行侠没有出声。   过了片刻,许嘉眉听到她低沉沙哑的声音:“我只是来这里看热闹,没有别的意思。”   隔着茂密的灌木,许嘉眉看不清她的脸,许嘉眉平静地道:“这里没有热闹看。”   对方沉默着,轻声说:“我会来这里,是听说你们杀掉独角犀牛,受了伤。”   听说?听谁说?许嘉眉想到昨天傍晚放过的两个男修士,她拿走他们的储物袋,他们感到愤怒和不平,很正常。   许嘉眉没有生气,也没有后悔放过那两个人,道:“我晓得,谢谢你的情报。”   独行侠主动向她示了好,她现在也有伤在身,缺乏战斗力,不想计较独行侠暗中窥视这件事。   “你可以离开这里了。”许嘉眉说。   独行侠没有立刻起身离开,许嘉眉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在估算自己的战斗力,又似衡量着与自己动手是否有好处。   她给许嘉眉的威胁略低于变成干尸的炼气十一层修士,可她敢于一个人行走荒野,怕是比炼气十一层修士更加难缠。   许嘉眉大大方方地任由她打量,说道:“你不想走?”   灌木丛里传出动静,穿着暗绿色紧身衣的女性独行侠站了出来,在十丈之外打量着表情从容镇定的许嘉眉,右手按着腰间的刀柄,说:“你杀了肖一飞?”   许嘉眉:“我不认识肖一飞。”   独行侠:“跟你们交手的、炼气十一层的男修,他叫肖一飞。”   许嘉眉笑:“他死了。”   她能来到这里和独行侠对话,肖一飞不是死了就是逃了,没有第三种可能。   独行侠定定地注视着修为比她低一个小境界的许嘉眉,说:“我是贺迁,希望下回还能见到你。”   自我介绍完,贺迁捏了轻身诀,消失在荒野中。   走了?许嘉眉的神识往琉璃境中一探,觉得贺迁是假走,不是真走。表面上,贺迁走了,实际上琉璃境里还有一伙人在观察形势,他们离得比较远。   可是许嘉眉没有这么多的耐心和他们交谈。   她通过琉璃境,突然出现在这伙人面前,把六个目标全部关进虚天之中,让不久前放进虚天的噬灵虫对付他们。   六人的修为有高有低,最弱的两个是炼气六层,最强的一个处在炼气八层。乍然之间遭遇噬灵虫,第一个被啃得精光的是炼气七层,炼气八层那个也被吃掉一只耳朵和半张脸。   待他们回过神来,火焰、剑光、沙尘、毒雾等攻击投向噬灵虫,噬灵虫死了两三只,最凶猛的几只扑向修士,啃咬他们身上的灵力禁制。   许嘉眉给自己贴了风行符,不紧不慢地往山谷走,偶尔分心观看虚天内修士与噬灵虫的大战。   这场战斗以修士的胜利告终,噬灵虫全灭,修士还剩下两个。   当她拿出火鸟符与冰蛇符,虚天里一个活物也没有了,所有尸体被烈火烧成灰烬,撒在荒野成为植物生长的养分。   山谷谷口的战斗刚好接近尾声,宋娴杀死了自己的对手,帮助顾白击杀了顾白的对手。郁芬在顾白结束战斗前解决了自己的对手,正坐在尸体旁边嘤嘤哭,见了许嘉眉,飞奔过来扑她:“眉眉眉眉,我把那个人杀了!呜呜,我杀了那个人,那个人的朋友会不会把我杀了?我好害怕!!”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可以惹   许嘉眉用闪舞步避开郁芬的猛扑,道:“他朋友要杀你,你把他朋友也杀了,就不会有别的麻烦了。”   这不是郁芬想要的回答。   郁芬纠结:“……要是我杀不了这个人的朋友呢?要是我被这个人的朋友杀了呢?”她的注意力忽然落在许嘉眉身上,“眉眉,你刚才去哪里了?你身上有血腥味,你受伤了!”   “小伤。”许嘉眉用驭物术捡起尸体的储物袋,看向宋娴夫妻,晃了晃染血的储物袋,“给个价?这袋子里有很多东西是郁芬用不上的。”   “回去再给吧,我怕候在暗中捡便宜的人突然跳出来!”宋娴张望四周,看哪里都觉得藏着人,“这里太危险了!”   “那就收拾一下战场?”许嘉眉道,“这里留下的痕迹很多,别人看到了,能凭痕迹推断交战双方的实力。”   打死那炼气十一层的修士之后,许嘉眉有收拾战场,尸体烧成灰烬埋进土里,交战时留下的痕迹也进行了简单处理。宋娴夫妻没有收拾战场的习惯,草草烧掉战败修士的尸体埋葬,便爬到郁芬背上。   人都到齐了,恶鬼也被封印在驱鬼符里,郁芬正要起飞,被许嘉眉按住。   许嘉眉道:“归途可能有人埋伏我们。”问宋娴夫妻俩,“你们的钥匙还能用吗?”   钥匙可以打开天门,宋娴摸了摸自己丰满的口袋,迟疑道:“郁芬是筑基期妖修,应该不会在路上被拦截吧?钥匙只能使用一次,白白浪费了多可惜啊。”   许嘉眉瞧着她笑。   宋娴有点心虚,这位可是独力击杀了炼气十一层修士的,甭管是否受伤,伤势是轻是重,都比她有能耐。   她犹豫,顾白不犹豫,道:“许道友,用我的钥匙吧。”   此行的目的是取得独角犀牛的角,他们不仅如愿拿到独角,还赚了一笔,用掉钥匙就当是交好许嘉眉了。横竖许嘉眉不弱,交好她利大于弊。   不等宋娴开口阻止,顾白用钥匙打开天门,道:“请许道友先行。”   许嘉眉从郁芬身上落下,拍了拍灵兽袋,让郁芬钻进去。郁芬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嫩黄色的喙碰触灵兽袋的袋口,整只鹅化作白光,消失在灵兽袋里。许嘉眉系上袋口,抬脚跨过天门,出现在安全区域的广场上。   广场是太冲南宗用道术建的,正面是太冲南宗盖的一座宫殿,宫殿中有一位元婴修士坐镇着。这位元婴修士是太冲南宗的门人,极少露面。负责日常事务的是两位筑基修士和十二位炼气期修士,此十四人不是来自黄花界就是来自白山界和绍庆界。他们被太冲南宗选中,是太冲南宗的杂役,表现得好可以成为太冲南宗的外门弟子。   世俗有句话,宰相门前七品官。杂役二字不好听,加上“太冲南宗的”五字,多的是修士愿意做。君不见许嘉眉和云八尚未踏足太冲洞天之时,也能取得《天一生水经》和《轻灵飘洒炼体术》这等功法,太冲南宗会亏待杂役?   不可能的。   “可惜太冲南宗看不上咱。”宋娴望着宫殿里的杂役,满脸羡慕地说,“太冲南宗怎么就看不上我和阿白呢?”   “我们修为低。”顾白道。   还是寿命短暂的昙族,不受待见。   宋娴知道顾白未说出口的话,掩去眸中的黯然,对许嘉眉道:“你资质好,修为高,太冲南宗怎么没有看上你?”   许嘉眉回道:“我的二姐是南宗传人。”她拍了拍灵兽袋,把里面的郁芬放出来,“我的猫也在五色浮空岛接受大能的指点。”   宋娴失态地张大嘴:“啊?你说啥?你二姐竟然是太冲南宗的传人?你的猫……你的猫也被大能看中?”   一向冷淡的顾白也把藏在幕篱下的脸朝向许嘉眉,幕篱遮不住他惊讶的情绪。   周围也有人听到了许嘉眉和宋娴的对话,纷纷侧目。   太冲南宗选中的传人极少极少,认识南宗传人的人也很少,若能和南宗传人的妹妹做朋友,绝对的好处多多!在太冲南宗盖的广场上,没有谁会蠢到撒谎吧?   被群众围观的许嘉眉点点头:“我二姐在进洞天前拿到紫玉钥匙,我的猫拿到黄金钥匙。”   “你呢?”人群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问,“你拿到哪种材质的钥匙?”   “你猜。”许嘉眉给出俩字,与宋娴夫妻道,“请来我的住处。”   三人离开广场,广场上,人们议论纷纷,其中一人发出一道传讯符告诉守在安全区域外的同伴:“他们用钥匙回来了,不用等了。许嘉眉在广场说,她的二姐是南宗传人,她的猫也被南宗的大能看上。”   太冲洞天是属于太冲南宗的地盘,在太冲洞天算计南宗传人的妹妹等于自寻死路。   许嘉眉不可以惹。   荒野之中,贺迁在许嘉眉三人回到安全区域两个时辰后来到山谷的谷口,循着战斗留下的痕迹走进山谷,默默推测交战之人的实力。   在一刻钟前,她找到肖一飞的骨灰,确定肖一飞被击杀的事实;现在,她在山谷谷口找到肖一飞那三个同伴的骨灰。   肖一飞和他的同伴都死了。   许嘉眉和宋娴夫妻竟然有这等强悍实力?   贺迁想到与自己一起窥探许嘉眉三人与肖一飞四人战斗的那伙修士,她去了他们躲藏的地方,一个人也找不到。   他们像是凭空失踪了。   她在来山谷的路上发现了其中三个人的骨灰,另外两人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可能死了,可能还活着。   是谁对他们下杀手?贺迁想到许嘉眉,又认为这猜测玄乎,她和许嘉眉分开后,没有听到任何战斗的动静,许嘉眉怎么可能做到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杀掉六个聚在一起的修士呢?   想不通。   实在想不通。   贺迁念及许嘉眉跨越三个小境界击杀了肖一飞,把许嘉眉的实力上调到比肖一飞强一点点的程度,并决定关注一下冯开亮。   她、肖一飞四人、离奇丢命的六人会盯上许嘉眉三人,都是冯开亮给的情报。   这时,在自家院落里吃西瓜的许嘉眉收到一张来自陌生人的传讯符:“许道友,你好,我是希望和你成为朋友的慕容申。我刚知道一个消息,冯开亮对你不利。他四处散播你被重伤的谣言,说你身家丰裕,说你实力低微,撺掇大家杀人夺宝。我已经抓住冯开亮,请收下我的善意。”   “咚咚咚!”有人敲门。   小毛咬着西瓜开门。   许嘉眉望去,看到冯开亮被两个修士按着跪在门槛外,双眼含泪,悔恨堆满脸庞。   第一百八十章 改变或本性   慕容申是绍庆界的,修为炼气十二层,消息灵通。他本来候在归途等许嘉眉入网,结果许嘉眉是南宗传人的妹妹,在这太冲洞天,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打许嘉眉主意。   但,很多人知道他盯上许嘉眉,若是许嘉眉也听说他对她用心险恶,找他算账怎么办?   抢先一步向许嘉眉低头吧,找个吸引仇恨的靶子分散她注意力!   于是,消息不如慕容申灵通的冯开亮倒霉了,被慕容申抓住并送给许嘉眉。   许嘉眉是普通人,相较尚未来得及对自己动手的慕容申,已经算计了她一回的冯开亮当然更招她恨。慕容申把冯开亮送来,许嘉眉乐意接受。   她分别赏了押送冯开亮的两个修士一张九品火龙符,把三张八品火鸟符装在匣子里,请二人交给慕容申。   火龙符是跑腿的小费,火鸟符是慕容申将冯开亮送来的酬劳,她不计较慕容申有意埋伏她的举动,她也不会和慕容申成为朋友。   朋友不是帮个小忙就能交的,得三观相近意趣相投才可以,三观差异大、意趣不相容的都是利益关系,随时可以拆伙。   收到许嘉眉送的火鸟符,慕容申面色不佳,啪嗒一下用力地合上匣子,思忖着针对许嘉眉的计划是否继续进行。想了一会儿,他打开匣子,数了火鸟符的数量,放弃针对许嘉眉的想法。   若是许嘉眉不肯跟他握手言和,她送的火鸟符不会是三张这么少。请他出手抓住那冯开亮,至少得给他六张火鸟符,不然他不会接手。   “好个滑溜小娘子。”慕容申拿起一张火鸟符,仔细看符上勾画的云篆,“她擅长火行道术?那脾气看着有点像火行的,敢于一个人引走肖一飞,还一个人杀了他。这性格我喜欢,若她看我顺眼,与她结发双修未尝不可。”   说到这,慕容申招手凝聚一面水镜,看着镜中体貌魁梧的自己,摸着下巴笑。   他喜欢娇柔妩媚的漂亮女子,许嘉眉不娇柔也不妩媚,胜在漂亮大方,有仙气,且资质好年纪轻,背景深厚,和她结发是不会亏的。他应该亲自押着冯开亮去见佳人才是,好好的露脸机会就这么浪费了,可惜。   被慕容申惦记的许嘉眉慢腾腾地吃完最后一块西瓜,将灵气化作清水洗干净双手,望着冯开亮,道:“你同伴呢?”   冯开亮被封住丹田和经脉,身上贴了一张禁言符。   许嘉眉开口,禁言符飞起来,他忙不迭地道:“魏航跑了!是魏航那天杀的狗贼挑唆我散播谣言对你不利,我被他骗得好惨!还有慕容申这个夭寿的贱獠,他要害你,要抢你的灵石、夺你的宝贝,要你做他的炉鼎!你千万不要被他骗……”   啪!禁言符贴回冯开亮的脑门,将他滔滔不绝的话堵在肚子里。   许嘉眉道:“听你这么一说,魏航似乎没有对我不利。”她低着头,灿若星辰的眼睛与冯开亮对视,语气冷酷无情,“道友,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珍惜。”   听到这句令人肝颤的话,冯开亮无比心慌,本能地拿出自己最温顺最乖巧的模样恳求许嘉眉放过自己。   许嘉眉的手隔着一块丝滑的手帕按在他额头上,道术引子侵入他的身体,令他的脑干失水干枯。   脑干的作用是维持个体生命,脑干遭到破坏,必死无疑。   尸体倒在地上,小毛吐出一簇火,把尸体和手帕烧成一撮灰。郁芬扇起风,将骨灰装进一个罐子里,叫来一只灵智未开的小鸟,将装着骨灰的罐子丢出安全区域。   许嘉眉杀了冯开亮,再次用清水净手,觉得现在的自己和从前相比,变化有点大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每个人只有一条的命在她眼中就像一根蜡烛,吹口气就熄灭了,她不会感到内疚和自责,也不会产生任何的罪恶感,更不会思考如此轻易地杀掉一个人是否显得过于残忍。   是环境潜移默化地改变她?还是她被不复和平的环境唤醒了本性?   这需要深思。   阳光撒向宽阔的院子,融融暖意令人恹恹欲睡。盛开的花朵争奇斗艳,吐露着芳香,引来蜂与蝶的流连。微风轻轻吹,郁芬好梦正酣,小毛出去玩了,心脏一抽一抽地痛的许嘉眉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她有伤在身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耗费心力的事不能做,脑子也不能想太多东西。   肖一飞在她心脏里种的芽苗很厉害,倘若她没有修行炼体术,指不定已经紧随肖一飞的后尘,三魂七魄俱消散在天地之间。   杀掉肖一飞的结果,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好在收获不小,肖一飞的储物袋里有灵石,有功法,有他学习过的各种道术,还有许多植物种子、一本教人种植灵草的书籍、一本教人布阵的秘籍。   忽然,许嘉眉睁开眼睛,想起肖一飞的储物袋里有一小撮黄泉之泥。此泥据说是地府之物,对所有活着的生灵有害,在死去的幽魂、鬼物看来,却是无价之宝。   许嘉眉从随身空间里找出一个木材雕琢的小葫芦,这小葫芦沉睡着陆守风和秀彻的灵魂,待他们苏醒过来恢复神智,便是属阴的鬼。   昔年许嘉眉失去修为无法修行,余氏跟叶氏换得她的所有权,条件之一是她至少三年不得踏足白山城。她带着人离开,在路上遇到耿家修士,“许嘉眉”不幸陨落,秀彻、轻莹、陆守风身亡,只有猫逃走了。   后来“许嘉眉”复生为凤翔城的谢家小姐,秀彻、轻莹和陆守风只剩魂魄。陆守风选择了做鬼修道,轻莹转世,秀彻请她掷铜钱决定做鬼。   小葫芦是一件不入品的法器,有少许温养魂魄的作用,还能保证魂魄成为鬼之后不会失去生前的记忆和思维。在白山界,小葫芦是不值钱的东西;到了白山城之外,小葫芦的价值高于七品灵符。   黄泉之泥被装在掺着骨灰烧制的瓷瓶里,许嘉眉将神识注入小葫芦中,唤醒了陆守风与秀彻,教他们用黄泉之泥铸造鬼魂阴身,顺便传授鬼类修行的功法。   她是没有鬼修功法的,死在虚天的六个修士有,刚好给陆守风和秀彻用。   第一百八十一章 鬼修   陆守风和秀彻生前是凡人,虽然二人都修行武道,但武道着重于强身健体,不重视魂魄,故而二人的魂魄仅比普通凡人强一点。   许嘉眉得到的黄泉之泥有十二铢,即半两,二十四铢等于一两。铸造鬼魂阴身需要的黄泉之泥不多,许嘉眉公平分配,每人得到三铢黄泉之泥,她自己留了六铢。   一铢黄泉之泥足以铸造阴身,余下二铢任由他们分配,可以做法器,也可以全部用来铸造阴身。   “主君,这黄泉之泥是用多点好呢还是用少一点好?”   在铸造鬼魂阴身之前,陆守风询问道。   他生前最大的不甘是没有灵根,死后得知做鬼可以修行,立即放弃转世的选择。如今是半个鬼魂,陆守风担心黄泉之泥关乎修行资质,唯恐不慎酿成大错。   许嘉眉道:“黄泉之泥能让你们更快成为鬼魂,不是用的越多便越好,以合适为上。好比一个人吃饭,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少饭,吃得少了挨饿,吃得多了撑着难受。”   陆守风又问:“何谓合适?”   许嘉眉道:“莫要问我,这得问你自己。”   对比陆守风的热忱,秀彻没有太多心思,先于陆守风铸就了自己的鬼魂阴身,以生前的模样出现在许嘉眉眼前。   “主君,我有没有变漂亮了?”秀彻转了个身,感觉新的身体轻飘飘的,缺乏应有的重量,没有呼吸和心跳,也感觉不到温暖。此时是白天,她困倦得像是三天三夜没有入睡,望着屋外的阳光,就像望着火焰,可看而不可触碰。   还是活着更好。   秀彻暗想。   许嘉眉施展水镜术给秀彻看自己的新形象,问她:“感觉如何?”   秀彻如实说出自己的感受,末了道:“我会飞了,也不用干吃喝拉撒这些琐事了,想换衣服只需念头一动。总之,做人有做人的好,做鬼也有做鬼的好。”生前没有灵根的她同样盼着修行,“主君,我现在是什么修为?”   “尚未引气入体。”许嘉眉拿出两瓶阴气分给二鬼,“鬼魂要时常补充阴气,阴气于鬼,有如灵气于修士。”   “修炼到炼气一层能施展法术吗?”秀彻问。   “可以用障眼法骗人。”许嘉眉说道,“我传授给你们的鬼修功法上记载着鬼道法术,你们先修炼,境界够了再学法术,慢慢来。”   昼与夜更替,秀彻看到明月挂在空中,在屋里转了一圈,自觉打扫卫生。屋里有许嘉眉布置的防尘的小型阵法,干干净净的,没什么可打扫。   秀彻出了屋子,把郁芬的窝、小毛的窝统统整理一遍,敲了敲许嘉眉的卧室门:“主君,您有吩咐吗?”   许嘉眉:“去买一份宵夜。”告诉秀彻食肆的地址,“你刚铸造阴身,应以修行为重。”   秀彻立于门外,沐浴着流水般的明亮月光,地上没有她的影子。月光给她的感觉与生前的阳光一个样,温暖而舒适,她喜欢月亮。   秀彻道:“主君,您是秀彻生前的主君,秀彻伺候您是应该。您将珍贵的黄泉之泥赠送给秀彻,秀彻没有什么能回报主君,唯有自己。请主君允许秀彻成为您的仆从。”   她想跪在地上,一股力量从屋内传了出来,阻止她。   许嘉眉说:“黄泉之泥不是贵重物,不值得你把你自己卖给我当仆从。我给你三铢黄泉之泥,这是你给我做三年手下的工钱,如何?功法是我送的,你收下便是,”   秀彻静默着,不语。   良久,秀彻对屋内的许嘉眉郑重地行了一个礼,真诚道:“谢谢主君慷慨。”   能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地做人,谁乐意跪下呢?   也许有人喜欢跪,可秀彻是不乐意跪的。   从活着到死去,从死去到做鬼,她在今天得到了自由。   她的同伴轻莹转世了,自尽的叶六四应该也转世为人了吧?秀彻希望她们转世之后无需为奴做婢也能好好地活着。   温暖的月华变得更明亮,月亮中隐约可见一棵高大的桂花树,轻纱般的月光披在秀彻身上,秀彻想起自己遗忘多年的姓。   秀彻姓叶,白山城叶氏的叶,与叶不识一个祖宗。可她这一支上溯十多代祖先都没有谁测出灵根,起初还能住在白山城里,后来搬出白山城,乃至于没落到必须为奴作婢才能享有凡人认为的好生活。   姓氏是祖先传下来的,秀彻不讨厌自己的祖先,也不讨厌姓氏。   生前的她是个丫鬟,死后的她是自己,她是叶秀彻。   许嘉眉感觉到月光的波动,从躺姿变成坐姿,修行炼体术引动月华。   屋外的叶秀彻抛去枷锁,从不能触碰阳光的凡鬼一步晋升为拥有修为的鬼,或许未来某日能拥有血肉之躯。   仍是凡鬼的陆守风有些急了。   因叶秀彻在稳固修为,他去食肆买来许嘉眉点的牛肉面,向许嘉眉请教如何才能成为鬼修。   凡人引气入体要努力感知灵气,凡鬼想拥有修为也要努力。需知凡鬼也是有寿命的,若不能在寿终之前成为鬼修,将会消弭于天地之间。   许嘉眉道:“秀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为鬼修,是她的机缘到了。你不必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陆守风生前也是先天巅峰的武修,白山城武修中的佼佼者,闻言露出羞惭之色:“确是我心急,主君说的没错。”他活着时瞧不起做婢女的秀彻,现在死了,情况不同了。   几天后的清晨,许嘉眉赖在被窝里不想起来。   叶秀彻端着热水走进屋里,道:“主君,郑成木请见。他说叶芳芸失踪了,恐怕有性命之危,请求主君出手救叶芳芸一命。”   许嘉眉翻了个身:“我又不知道叶芳芸在哪里,你叫他出门左转,去广场找太冲南宗的人帮忙吧。”   叶秀彻说道:“郑成木请我转告您,叶芳芸拒婚,已经在踏足洞天前跟白山城叶氏决裂。……我觉得叶芳芸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决裂应该是闹脾气。”   许嘉眉笑:“我不会出手,你和郑成木去广场找太冲南宗的人,请太冲南宗的人查一下叶芳芸在哪里。”   又数日,获救的叶芳芸带着礼物登门致谢,其姿态不复从前高傲自大。   第一百八十二章 意难平   踏足太冲洞天的决定是对是错?   叶芳芸一直在思考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人外有人,叶如龙是火行天灵根,他不如许嘉眉,但水行天灵根的许嘉眉不如她那资质平庸的二姐;天外有天,修真家族把持白山界的天下,白山界不过是众多小世界之一,连元婴真君都没有。   她所自傲的叶氏女的身份,如同乡下土财主家的小姐,自以为高贵,实则惹人发笑。   反而是许嘉眉……   每次想到许嘉眉这个人,叶芳芸都觉得自己被心魔困在迷雾之中,心魔的姓名就是许嘉眉。   在来太冲洞天前,叶芳芸想的是许嘉眉:若许嘉眉没有陨落,她会去洞天吗?在太冲洞天遇到许嘉眉前,叶芳芸想的也是许嘉眉:若许嘉眉在这里,她会被选为传人吗?遇到许嘉眉之后,叶芳芸想得最多的还是许嘉眉……   何以她没有许嘉眉的优秀资质?   何以她没有一位能被太冲南宗选为传人的二姐?……   直到这次被修行邪道的男修士掳走,险些沦为炉鼎,是郑成木及时赶来救了她。而郑成木能及时出现,是得益于许嘉眉相助。也就是说,许嘉眉间接救了叶芳芸,可是许嘉眉的相助,仅仅是派了个丫鬟陪郑成木去广场找太冲南宗的人。   许嘉眉帮了个小忙,很小、很小的忙,然后她就这样得救。   叶芳芸为自己感到好笑。   原来,她和许嘉眉的差距已经大到没有可比性了,她连嫉妒的、不甘心的情绪都无法产生了,唯有由下至上的仰望。   不大的客厅里,叶芳芸送上谢礼,深深地见礼,真心地说道:“许娘子,谢谢你不计前嫌救了我。”   “错了,我没有救你,救你的人是郑道友。”许嘉眉问,“你送的谢礼是什么?”   “有灵花的种子、蔬菜的种子、灵草的种子,有灵膳的制作方子、灵酒的酿造方子,有乐曲的曲谱、舞蹈的影像,还有一张琴、几匹布和一刀符纸。”叶芳芸的谢礼是用了心思的。   她记得许嘉眉喜欢种菜下厨,爱好琴棋书画等无益修行的世俗小道;她还记得余曼羡姓叶时烧过许嘉眉的琴谱,后来赔了一个容貌不错的凡人乐师给许嘉眉,许嘉眉时常听那乐师奏乐,偶尔欣赏舞蹈。   如今想来,叶芳芸怀疑许嘉眉的风雅爱好是虚假的,可许嘉眉此时此刻得知谢礼的内容,看起来竟然蛮开心的。   难道许嘉眉是真的喜欢种菜下厨?她的爱好不是装出来欺骗叶家的吗?   叶芳芸猜不透许嘉眉的心,就如她总也想不通,为什么许嘉眉的时间分了那么多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修行进度还是比她和余曼羡快。   也许是看到叶芳芸露于表面的疑惑,许嘉眉将谢礼交给叶秀彻,问:“你想说什么?”她取出三道火龙符放进匣子里。   她问,叶芳芸索性说出来:“我以为你不喜欢种菜下厨,也不喜欢琴棋书画。”   许嘉眉失笑:“你晓得我不喜欢,你应该换一份谢礼。”   种菜下厨没什么不好,琴棋书画是风雅事,若不喜欢这些,假装喜欢这些四五年之久不困难么?许嘉眉在谢家得到的梧桐木七弦琴并没有遗落在谢家,也没有放在许家,她放进随身空间里,随时可以拿出来弹奏。   “你也不讨厌我准备的谢礼。”叶芳芸半信半疑。   “礼轻情意重。”许嘉眉将匣子递给叶芳芸,“你要不要?要就收下,我不缺灵符。”   帮叶芳芸的小忙是真小,许嘉眉不在意。如果叶芳芸的谢礼不是精心准备的,她不会送出火龙符,这三张灵符是回敬叶芳芸的用心。   叶芳芸注视着匣子里的火龙符,尴尬地收下,道:“许娘子,我曾经质问你何以偿还欠家主的几千张灵符,当时我太蠢……”   许嘉眉摆摆手打断:“我不会计较。”   叶芳芸羞惭。   离开许嘉眉的住处后,叶芳芸回忆起白山界的叶氏家主和老祖宗,暗想:倘若他们得知许嘉眉和太冲南宗的关系,他们会后悔昔年所为吗?   后悔是肯定的。   但叶芳芸不觉得他们会后悔没有好好地对待许嘉眉,她觉得他们只会后悔没有在许嘉眉展翅高飞之前毁掉她,或后悔没有将她变成自家人。   “呵!”   叶芳芸发出一声冷笑。   他们最好悔不当初,许嘉眉最好牢牢记住当年在叶家祖宅遭受的委屈。当太冲洞天再开启之日来临,她由衷地希望白山城叶氏栽一个狠狠的、狼狈的跟头。   不甘心……对于许嘉眉,她依然怀着难以消磨的不甘心。   客人走了,许嘉眉拆开谢礼,把东西一样一样地取出。   种子全都是白山界没有的,上面标着名称和简略的种植方法,照着方法种也不知道能不能种活。不过,随身空间里的泉水蕴含清灵之气,她用泉水浸发完好的灵草种子,发芽率是百分百,幼苗成活率亦然。蔬菜容易种,灵花比灵草好种活。   灵膳方子有两张,灵酒方子也是两张,许嘉眉本想给叶秀彻,念及她做的饭菜不如云八做的好吃,且她是鬼魂不是活人,便将四张方子放在一边。   曲谱也不是白山界的,许嘉眉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曲谱上的曲子,一时起意,拿起叶芳芸送的琵琶调音,将曲谱上的曲子弹奏了一遍,道:“曲子是好曲子,琴也是好琴。”   叶秀彻熟悉许嘉眉的琴声,说:“主君的弹奏水平比从前好了。”   许嘉眉轻轻笑。   不再受困于白山城,心境开阔了,奏的曲当然好听。   她拨动琵琶的弦,舒缓轻松的乐声自指间流泻而出,逐渐浸染灵力,使得庭院内的花花草草往上窜高了一截,绽放美丽的花朵。   一曲终,许嘉眉搁下琵琶,走到花丛边,欣赏姿态各异的花,感觉时刻作痛的心脏没有那么难受了。   错觉?她内视受伤的心。   芽苗在心脏扎根生长,使得心脏像是遭到虫蛀的木头一样,拔出芽苗之后留下一道道中空的痕迹。许嘉眉手上的灵丹妙药无法消弭痕迹,新买的丹药也没有用,伤愈合得很慢,灵力无法加快愈合速度,粗略估计,至少要半年才能彻底痊愈。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两件事   太慢了,用的时间太久了。   许嘉眉不想无所事事地度过这半年,她想:如果能缩短伤口愈合的时间就好了……   只是想法往往趋于美好的方向,事实常常与想法背道而驰,她试过很多方法,伤口的愈合速度依然慢得像乌龟爬。不,乌龟爬比这快。   被内视的心脏在跳动,心脏上芽苗留下的痕迹很难看,许嘉眉细细地看。她一天看三遍,便是闭上眼睛,也能将痕迹画出来。   没错,痕迹被消弭了一点点,非常少的一点点。   是琵琶的原因?还是乐曲不一般?   许嘉眉坐在廊檐下,抱着琵琶弹奏乐曲,心脏始终抽痛,痕迹没有变化。她回想先前弹琴的心情,将意识浸入心情之中,痕迹有了极轻微的变化。   让痕迹变化的不是琵琶,不是乐曲,是美好的心情。得出结论的许嘉眉停止弹奏,放松身体,仰面躺在地板上,踢了两只鞋子,睁着眼睛瞧廊檐的瓦片,什么也没有想。   心脏又好受了一点点。   她盖住眼睛,静静躺了一刻钟,然后坐起身,拿出装着芽苗的玉盒。翠绿色的芽苗缩在玉盒的一角,许嘉眉看到芽苗的一根细须微微颤抖了下,如同动物那样敏锐,似乎知道她在观察它。   离开心脏的芽苗变得很弱,许嘉眉抖了抖玉盒,芽苗在装死。她滴了两滴心头血在芽苗上,合上玉盒的盖子,不去管它。   一晃眼三天过去,许嘉眉取出玉盒,打开盖子看里面的芽苗。   三天前滴下的心头血湿润着,没有缺少一丝一毫。修士引气入体,体质不同于凡人,许嘉眉的心头血不会失水干涸。她戳了戳芽苗,将心头血收起来,放回身体之中,她现在用的身体不是真身,是琉璃境制造的投影。   心头血入血管,顺着血管缓缓流向心脏,在心脏盘踞下来,冒出一截细细的须,继而扎根生长,速度极快。   投影不是血肉之躯,心脏被破坏,许嘉眉的投影如水中倒影一样破碎、消失。失去寄主的芽苗浮在空中,不安地动了动根须,被同样浮于空中的太阴真水困在透明的气泡里面。   许嘉眉跨入虚天,盯着中计的芽苗,说道:“你是活的,有灵智的。”   芽苗沉默。   许嘉眉说道:“给点反应,或者我把你弄死。”   芽苗的根须一条条地舒展开来,向她传递意识:“狡猾的人类,你想怎样?”   不认为自己狡猾的许嘉眉说:“治愈我的伤势,或者被我弄死。”   芽苗:“……”   芽苗:“万一你卸磨杀驴呢?我不信你。”   许嘉眉道:“爱信不信,不信立刻死。”   芽苗没了办法,用根须扯下仅有的两片叶子中的一片,交给许嘉眉:“你吃下去,伤势立刻痊愈。”   吃不吃?   许嘉眉吃下芽苗给的叶子,叶子化作一道微凉气息,消融在身体里面。她以灵力加快心脏的痊愈速度,芽苗留下的痕迹徐徐消散,被甘霖术治愈。   伤势无碍了,许嘉眉的苍白脸色恢复红润,不容芽苗拒绝地将它丢进随身空间内:“好好待着,莫要给我添麻烦。”   芽苗落在黝黑的泥土上,发现这里养着鸡鸭牛羊,立刻爬向在不远处散步的一头牛,从牛耳朵里钻了进去,住进牛的心脏。   见识浅薄的许嘉眉不知道芽苗的来历,由着它祸害了一头牛,关闭随身空间,离开虚天。   叶秀彻给许嘉眉做了新衣裳,样式是黄花界流行的,布料是叶芳芸送的、白山界出产的鲛绡。许嘉眉换上衣裳,镜中人像个世家小姐。   她对镜中人笑,道:“穿这衣服打架怕是不方便。”   叶秀彻说:“这衣服不是给您穿去打架的,您在家里穿,打架穿别的。”   许嘉眉转了一圈,很满意叶秀彻的手艺和品位,问她:“秀彻,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我送你。”   “暂时没有,等我有了,我会跟主君说的。”叶秀彻拿起另一套衣裳,“主君,再试试这套,若是衣裳不好,我及时改。”   “有给自己做衣裳吗?”许嘉眉换下身上的新衣裳,“你也给自己做几套新衣裳,不要用普通布料,用裁剪法衣的料子,穿起来轻松舒服。我请你给我干活,理应负责你的衣裳。”   “晓得,谢谢主君。”叶秀彻道,“我待会儿出门选做衣服的料子。”   “我也要出门。”许嘉眉去的是广场,找到太冲南宗的人,说,“我想去战场见识一下,怎么去?”   做好可能丢掉性命的准备,可以去战场见识一下。这是许嘉眉和楚欢道别时,楚欢给的建议之一。   杀掉炼气十一层修士的许嘉眉觉得自己做好了去战场的准备。   接待她的修士是筑基期,出身自白山城姜家,许嘉眉在白山城见过他两次。他也认识许嘉眉,道:“许娘子,战场很危险,有可能伤及性命,请慎重考虑。”   许嘉眉:“我考虑好了。”   姜文看着她,伸手:“请给我你的钥匙。”   许嘉眉递出钥匙。   姜文拿起一个小印章在钥匙上盖下,微光一闪,钥匙被留下通往战场的印记。姜文归还钥匙,说道:“你要准备战场上可能用到的东西,丹药、符之类的东西越多越好,法器不能将就,也不能带伤上战场……”   唠唠叨叨说了很多话,最后道:“许娘子,多多保重。”   许嘉眉拜谢,收起紫玉钥匙。   亲自送走许嘉眉之后,姜文停在门口望着广场上的修士,感到少许不安。他转过身,对另一位筑基修士说道:“蔺兄,你有一位被选为传人的世侄,可否知道许娘子那位二姐是怎样的性情?我给许娘子开了上战场的门,若是许娘子遭遇不幸……”   “你与许娘子是一个世界出身的,尚且不了解许娘子的二姐,我如何了解?”事情不关己,蔺东鸿缺乏深入思考的兴趣,无所谓地道,“许二娘子灵根资质不佳,没准盼着资质比自己好的妹妹上战场呢?人家许娘子尚且不怕,你怕甚。”   第一百八十四章 解除灵契   来自作者:前一章结尾进行了少许修改,即:许嘉眉没有立刻去战场(这句话是不收钱的)。   “可是……”姜文还想说,蔺东鸿已撇下他回到宫殿内。   同僚如此冷淡没耐性,姜文不是第一次见识,他独自思考良久,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门都开给许嘉眉了,去与不去,那是许嘉眉的决断,与他有何关系呢?他秉承太冲南宗的命令老实做事,就算许嘉眉葬身战场,许二娘子也没有怪罪他的理由。   理清思绪的姜文安下心,走进宫殿,询问蔺东鸿:“蔺兄,战场是怎么回事?战场上的敌方是谁?”   许嘉眉拿到前往战场的钥匙,与叶秀彻简略说了自己的决定,道:“我要上战场,不能保证一定会平安归来。你与陆先生刚结束沉睡,实力尚弱,不宜跟随我冒险。因此,我希望你与陆先生留守家中,代我照顾郁芬和小毛。若我的猫回来,能照顾则照顾,不能照顾则罢。”   “为什么?主君,您已经这么优秀了……”叶秀彻理解不了许嘉眉的选择,“叶家主十六岁时,修为不过是炼气六层!余家主是十六岁那年冬天晋升炼气六层的,他们都不如您……”   “不,我还不够优秀,我能做得比现在更好。”许嘉眉说,“在白山界,我也许是个修为不错的修士,可是,在白山界之外,比我优秀的人比比皆是。”   她不曾忘记黄衣青年那位二十一岁的金丹修士小叔叔,不曾忘记自己当前的目标是二十岁前完成筑基。   叶秀彻却道:“主君,您太急切了。修行之事是急不来的,以主君的资质,迟早能成为金丹修士,何必冒险上战场?再说了,主君伤势未愈,若被二娘子和大娘子知道您上战场,岂不是惹她们伤心?”   “我意已决,勿劝。”许嘉眉叫来郁芬,告诉她自己要上战场,“你是有灵智的妖修,但我与你缔结了主从灵契,若是我不幸陨落,灵契将会夺走你的性命作为我的陪葬。这种灵契是不公平的,我决定与你解除灵契,还你自由。”   “这、这……”郁芬惊呆了,“眉眉,干嘛解除灵契?我是你的坐骑啊!你是我的主人,我们是不可以分开的!我……我知道我是没用了点,可我是坐骑,我不会打架啊眉眉!你不要解除灵契好吗?我能学打架的!”   “自你能和我交流以来,你叫过我多少次主人?”许嘉眉挑眉看她,“你更喜欢叫我眉眉,你不愿意做我的奴隶。”   “……”郁芬急得拍翅膀,她团团转,“不是的,眉眉……主人,我叫你主人!我不会叫你眉眉了,我把你当主人,你怎么可以抛弃我!”   “郁芬。”许嘉眉把郁芬按住,让她坐下,“这不是抛弃,我只是和你解除灵契而已。我要去战场,你不能跟去,解除灵契对你对我都是一件好事。”   “眉眉不要我了!”郁芬委屈地掉眼泪,“眉眉是不是嫌我吃得多?我可以辟谷的!”   白山界的灵契是由人修主导的,许嘉眉单方面解除自己与郁芬的灵契,郁芬不再是她的灵兽。郁芬感觉到自己与许嘉眉的联系断开了,泪眼婆娑地望着前契约者:“眉眉……”   前契约者心冷如冰,道:“你不需要叫我主人了。”   郁芬手足无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眉眉,我想做你的灵兽……”   许嘉眉温柔地摸了摸它的大脑袋,道:“你不是谁的灵兽,你是你自己。”她说,“你缺乏妖修的功法,我请宋娴宋道友帮忙搜集,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拿到适合你的功法。你赚的灵石你存着,买功法的钱我帮你出了。”   跟着郁芬过来的小毛吱吱叫了两声,用爪子推一推郁芬,郁芬翻译:“眉眉,小毛说他有功法,能给我。”   “他是土行灵兽,你不是。”许嘉眉说道。   “吱吱。”小毛又推郁芬。   “小毛说他修行的功法不分五行,妖可以修,人也可以修。”郁芬说道。   许嘉眉知道小毛是楚欢养的,小毛是太冲南宗的灵兽,她问小毛:“你能做主将功法传授给郁芬?”   小毛想了想,摇摇头,吱吱叫。   郁芬道:“他说,我得成为太冲南宗的灵兽,才能修行他的功法。我不想留在这里,我要跟着眉眉,眉眉对我最好了。”   小毛用短短的爪子扒拉了一下地面,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枚方方正正的玉简,递给许嘉眉。   郁芬道:“小毛说这玉简是他的,不是太冲南宗的。玉简里记录着一部妖修功法,是他这些天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打扰你的报酬。”   许嘉眉将神识注入玉简,看了看玉简里的功法,功法是妖修用的,不适合人修。她拿出跟宋娴买的空白玉简,将方正玉简里的内容刻录在空白玉简里,将方正玉简归还小毛,道:“谢谢你。”   小毛咧开长满尖牙的嘴巴,吐了吐信子,表示不用谢。   次日,宋娴送来她搜集的妖修功法,与许嘉眉道:“这些功法很普通,你若是给你的筑基期灵兽找功法,这些可能不太合适。不过,好功法非常贵,可遇不可求,在没有好功法之前将就一下其实不要紧的。”   “晓得,我买这些功法是自己看,不是给郁芬修行。”许嘉眉给了宋娴酬金,拿出自己修改的《清水诀》请她看,“这部功法大约值多少灵石?”   “炉鼎用的功法吗?”宋娴看完开篇,估计道,“放在拍卖会上,应该能换两三千中品灵石。”一块中品灵石可以换一百块普通灵石。   “这么值钱?”许嘉眉认为自己应该重新审视一下宋娴淘来的妖修功法了,这些功法少则七八十块灵石一本,多则一百块灵石一本,比法器还要便宜。   宋娴说道:“人修功法和妖修功法价格不同。人修讲究,好功法通常是不许外传的。妖修比人修直率,脑子不太好,凡人集市也有妖修功法,普通的妖修功法不值什么钱。”   许嘉眉将信将疑,翻开一本妖修功法看完,又翻开第二本,表情古怪地说道:“这些功法很简单,跟武修功法差不多,莫怪不值多少钱了。”小毛给的功法比《清水诀》和《朝云暮雨合欢妙法》好一点,宋娴找的这些功法不如《清水诀》远矣。   第一百八十五章 急迫   “你想把给我的酬金要回去?”宋娴捂着口袋,警惕道,“想都别想,入了我口袋的钱我不会还的。”   “没事,我不要你还钱。”许嘉眉飞快地浏览完几部妖修功法,强行记住内容,将功法推到宋娴面前道,“买回去吗?给我原价的八折。”   宋娴有点懵:“你不要这些功法了?”   许嘉眉道:“我把功法都看完了,留着没用,还是处理了吧。”   有钱不赚是傻子,宋娴用原价的八折取回妖修功法,在离开之前犹豫着告诉许嘉眉:“许道友,你让你家的白天鹅化形为人,是能修行人修功法的。”   “嗯,我知道。”要不是郁芬不能化人,许嘉眉也不会请宋娴帮忙搜集功法。   妖修功法太简单了,许嘉眉走进书房,拿起毛笔写下功法的框架,确定了功法的立意,然后填充血肉,裹上皮。三天三夜短暂如同一眨眼,她将自创的妖修功法录入雕刻着天鹅的玉瞳简里,复制了一份交给郁芬。   “这是我送你的功法,你试试这功法合适与否。”许嘉眉编写的功法与小毛给的相差无几,但她编的功法是给郁芬的,小毛的不是。   “好的眉眉,我立刻试!”郁芬信任许嘉眉,试着修行了许嘉眉编的功法,说道,“灵力流向丹田的感觉好像不太对,有一点痛。”   许嘉眉征得郁芬同意,将自己的灵力探入郁芬体内,找出疼痛的原因并对功法进行了一次小修改。郁芬再试,待灵力在体内运转了三个大周天,告诉许嘉眉:“没有不妥了,要是有不妥,我会跟你说的。”   有功法和没有功法是两回事,郁芬得到功法,像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她问许嘉眉:“这部功法叫什么名?”   许嘉眉还没有给功法取名,思忖片刻,道:“叫它《扶摇经》,希望你的修为扶摇直上,越来越强大。”   郁芬嘎嘎嘎地笑。   自创功法是很辛苦的事,许嘉眉睡了六个时辰,醒来后打开肖一飞的修行手札细看。   肖一飞出身于黄花界的一个小修真家族,族中最强者是他的姑姑和姑父,夫妻二人的修为皆处在筑基后期。在太冲洞天开启之前,肖一飞的姑姑和姑父意外陨落,家族里的三位筑基修士争夺遗产。肖一飞深受姑姑疼爱,怀疑姑姑和姑父的陨落有内情,却被肖家要求前来太冲洞天冒险。   手札上写着肖一飞对家族的不满,他幻想着自己在秘境(太冲洞天)得到晋升筑基期的机缘,回到家里报复所有看不起他的、欺负他的人。   许嘉眉对勾心斗角不感兴趣,草草看完肖一飞的日记,去掉无关修行的部分,剩余的整理成册。   肖一飞最擅长木行道术,学有驱使噬灵虫的手段,还有驱使植物的秘术。他本人不是木行天灵根,除了木行道术,水行、火行道术稍有涉猎。许嘉眉学到一个把自己变成鱼的道术,这门道术与滴水藏海术类似,但修士变成鱼之后可以吐出冰箭攻击。   “一门把自己伪装成鱼类妖兽的道术。”许嘉眉给出评价,“变成鱼被渔网捞起来怎么办?要是变不回来了,会不会被刮鳞剖腹吃掉?还是滴水藏海术安全。”   下一个道术是给自己变出鱼鳃,能在水下呼吸,许嘉眉也学了。   她是水行天灵根,施展木行、火行道术吃力不讨好,但肖一飞用来保命的枯木替身术实在令人眼馋。许嘉眉琢磨几天,把枯木替身术修改成水幻替身术,遇到危险时制造一个水雾凝聚的假人糊弄敌方,自己偷偷溜走。   此外,肖一飞的缩地成寸也是一门好道术。   认真地研究了肖一飞的道术手札,许嘉眉着手修改自己的反水术。   枯朽反水术能强行蒸发敌方体内的水分,缺点是消耗大,减小神识和灵力消耗不难,难的是将种下道术引子的过程简化。   将敌方变成一摊烂肉的道术很恶心,许嘉眉创出这门道术后,给道术起名侵蚀。   控制敌方的脑浆自爆,掀起头盖骨的道术也有点恶心,许嘉眉原本想起名叫脑袋开花,后来去掉脑袋二字,直接叫开花术……   完成扩展道术的事,许嘉眉画了一批八、九品灵符,顺便推算了几张灵符。肖一飞的遗产中有布阵的书,她翻了翻,学会几种阵法,买来布阵的材料做了一些阵盘。   上战场要准备足够的丹药,许嘉眉买了一些丹药,用自己写的画符手札跟一个炼丹师交换了炼丹手札,又买了一只初学者用的炼丹炉,打算有时间再学。   两个月后,许嘉眉打开天门前往战场。   天门另一端是昏暗的天空,一轮圆月在云中若隐若现,月中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透过云层撒下的月光是温暖的,与许嘉眉修行的《寒月炼体术》极契合,但月光携裹着狂暴驳杂的阴郁气息,就像受到污染的浊水,修士不能直接利用。   月光下是阴森的宫殿群,距离许嘉眉最近的宫殿以一块块石砖搭建而成,宫殿前是空地,空地上站着零星几个人,空地两边种着妖艳的紫色花朵。   “这里是战场?”在许嘉眉的右后方,一个穿着蓝白二色道袍的青年女子取出透明的面纱戴上,道,“环境太糟糕了,我现在就想离开。”   “呵呵,来这里是不用花钱的,离开这里要给一千块灵石,或者给一百功勋。”另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修说,“杀死一个筑基期敌人的功勋是二十,你舍不得白出一千块灵石,便要杀五个筑基期敌人。”   “炼气期也一样?”许嘉眉插话。   “看修为,你是炼气中期,离开战场需要拿出五十功勋。”红衣女修笑道,“道友上战场前没有了解过战场的规矩?你修为不高,在战场上很容易遇到危险,是谁让你来这里的?”   “我想尽快提升实力。”许嘉眉打量周围的人。   他们的修为多是筑基期,包括自己在内,炼气期修士只有三个,一个是身上飘着药香的炼气十层,一个是背着重剑的炼气十二层。   红衣女修说:“来战场磨砺,确实可以提升实力。但是,这么想的人有不少永远地留在这里,你可能是下一个。”她走向敞开门的石砖宫殿,“来吧,都拿出钥匙做个登记,若是陨落了,会有人通知你们的亲朋好友认领遗体。”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乌鸦   “能别说陨落这个词吗?太不吉利了。”穿道袍的女修摸了摸手背,向几个男修笑,“我的修为不算高,但我也不算弱,道友们可愿意与我结伴上战场?”   “有演武场吗?展示一下实力再组队伍吧。”一个男修说道,“炼气期的也能来,别太拖后腿就行。”   “要炼气期的作甚?挡刀都嫌弱。”第二个男修说。   许嘉眉忽略他们,跟着红衣女修进到宫殿。   里面是两个炼气中期的修士,一男一女,穿着灰色的道袍,坐在石头长桌后,面色发苦。一只乌鸦站在两人之间,正迈着八字步,边走边训话。乌鸦的声音像小孩一样尖细,性别难辨,略显刻薄。   红衣女修拍了拍桌子,道:“吴道友。”   姓吴的乌鸦转过头,看到红衣女修,嘎了一声:“是你,你来了。”目光掠过女修,落在许嘉眉身上,又啧了一声,颇感惊奇:“炼气八层也上战场,你是想不开,寻死?”   许嘉眉不喜欢乌鸦的话,也不喜欢红衣女修那瞧不起的语气,道:“太冲南宗没有不允许炼气期修士来战场。”   乌鸦扇了扇翅膀,道:“我是好心给你劝告,听从或不听是你的事情。”张开嘴吐出九个赤红色的豆大光点,每个光点飘向一个人,“钥匙呢?赶紧拿出来!后悔来这里的给我一千块灵石,我就送你回去。”   “一千块灵石是不是太多了?”背着重剑的炼气期修士说,“少点成不?”   “离开这里要开天门,一千块灵石开天门竟然还嫌贵?”乌鸦斜睨着对方,“穷到做剑修的人别在这心疼灵石了,去战场杀敌拿功勋吧!”   “剑修怎么了,我穷还碍你眼了……”修士嘀嘀咕咕的,跟疑似嘲讽剑修的乌鸦争辩起来,被乌鸦哔哔叭叭的一张嘴说得闭上嘴巴捂住耳朵。他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跟最擅长吵架的乌鸦争辩!   许嘉眉取出钥匙,光点钻进钥匙里,紫玉钥匙立刻亮起光芒,一道信息随之呈现,要求她写下姓名、骨龄、修为和来历。   “咦?”眼尖的乌鸦瞅见许嘉眉的钥匙,多看她一眼,小声说道,“这人是我太冲南宗选中的好苗子,怎么还拿着外人用的的钥匙?”   红衣女修听清它的话,也往许嘉眉看去一眼,说:“这不是南宗门人。”不是所有来到太冲南宗的人都盼着成为太冲南宗的弟子。   许嘉眉用神识在钥匙中写了身份信息,又看到一道信息:是否擅长炼丹、炼器、画符、布阵、御兽、推演等技艺?她勾选了画符,钥匙立刻恢复原状,掉出一个光点,晃悠悠地投入乌鸦张开的嘴里。   乌鸦在桌子上走了几步,两只眼睛闪烁着,灵力波动扩散开来,宫殿中|央随之冒出一个泡泡模样的透明禁制,将所有人推挤到一边。乌鸦张开翅膀飞进禁制,落地化作一个披着黑色羽衣的人形,面目模糊,皮肤漆黑如炭,身上缭绕着烟气,修为是炼气八层。   “我要了解一下你们的实力,跟我打一场吧。”乌鸦说,“许嘉眉,你先来。不必对我手下留情,我可以安然无恙地接住你们所有人的攻击。”   “好的。”许嘉眉穿过禁制,空气中开始弥漫水雾。   “请出手。”乌鸦道。   许嘉眉已经出招,纤细的身形一闪,踩着闪舞步逼近乌鸦,甩出一道极寒气息。   “喀!”   匆忙躲避的乌鸦被寒气冻成冰雕,碎了一地冰渣,然后跳起来,一拳打向许嘉眉:“小丫头看招!”   它“死”了一次,修为提升到炼气九层。   曾经击杀炼气十一层修士的许嘉眉用闪舞步从容地避开乌鸦的攻击,双手掐诀施展道术,只见乌鸦猛地向前一顿,血雾般的烟气从心脏处喷出,心脏处出现一个前后透亮的大洞。   正常人挨了这一下会死掉,但乌鸦不会死,伤势飞快地愈合,修为提升到炼气十层,头顶冒出一阵阵浓烟。   许嘉眉通过水雾种下道术引子,被它发现了,它在驱逐无处不在的水雾。   浓烟无气味,遮蔽了许嘉眉的视野,妨碍了她和旁观者们的神识感知。这个道术类似风雪,能改变环境,使环境适应自己。   无声无息地,许嘉眉被乌鸦贴近,一记利爪挠向她心口。   然而躲避危险的生存本能令许嘉眉施展诡步闪开,并反手一巴掌拍向乌鸦,后者被拍散成黑色浓烟。与其同时,利爪从空中袭来,许嘉眉再躲避,施展碧水洗尘术抹去浓烟,捕捉到乌鸦的真身。   然后,砰地一声响,乌鸦的脑袋爆开,变成一团烟雾,缓缓凝聚为羽毛整齐黑亮的乌鸦。   事不过三,乌鸦粗略了解了许嘉眉的实力,飞到她面前询问:“你上不上前线?后方比较安全,不过我觉得你这斗法水平应该去前线……”   它简单讲解一番前线和后方的区别,许嘉眉道:“我去前线。”   乌鸦让她出门,去隔壁那座骨头搭建的宫殿。   “道友,请留步!”贫穷的剑修叫住要走的许嘉眉,笑道,“道友,你愿意和我结伴吗?”   “你的修为比我高四个小境界。”许嘉眉提醒他。   剑修嘿嘿笑,挠着后脑勺道:“修为是虚的,你实力不弱,我看好你!劳烦你多等待一会儿,我跟吴前辈打过一场,就能和你一起去骨殿接任务了。”   在许嘉眉之后,散发着药香味的炼气十层修士被乌鸦叫上场打了个十个回合,把乌鸦困在笼子里。   乌鸦化作黑烟离开笼子,得知修士想留在后方,让他去盖着黑色琉璃瓦的宫殿。   “到我了!”剑修兴致勃勃地走进禁制,把乌鸦切成几团浓烟,被修为拔高到筑基初期的乌鸦一顿揍。   乌鸦嫌弃地道:“赶紧走,我不想看见你。你个穷剑修!”   剑修揉了揉被揍的脸,说:“你故意欺负人。”   乌鸦:“是啊,你能拿我怎么办?”   拳头捏得咔咔响的剑修一脸忿忿不平地走出宫殿,与许嘉眉说道:“我的实力不差,见到筑基期也能过两招。以后我结金丹了,一定会来这里找臭乌鸦算账!”   许嘉眉保持微笑,离远了宫殿,压低声音说:“吴前辈不是金丹期。”   剑修大惊:“难道它是修为更高的元婴真君?”   许嘉眉道:“不是元婴,吴前辈可能是筑基期,也可能是炼气期。吴前辈能提升或降低自己的修为境界,擅长闪电战,不擅长持久战。”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好久不见   剑修又是一惊,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停下脚步注视着许嘉眉:“真的?你怎么知道?”他的手伸向背后握住剑柄,似乎想立刻回到宫殿把乌鸦揍一顿出气。   “吴前辈是烟鸦道的鬼修,我在书上见过相关记录,元婴期的烟鸦道鬼修能够拥有血肉之躯。”许嘉眉说的书是在宋娴那杂货摊隔壁的书摊买的,“你是炼气期,打不赢吴前辈。”   “我筑基了再来找他!”剑修松开握剑的手,抬头望了望骨头堆起来的宫殿,“咱们去战场前线的是来这里吧?忘了说姓名,我叫卢夏,你呢?”   “许嘉眉,吴前辈叫过我全名。”许嘉眉说道。   骨殿内阴森邪异,做事的是一个筑基修士和六个近似人形、没有五官的白色幽魂,许嘉眉与剑修卢夏在幽魂的引领下踏上一座小型传送阵,瞬间抵达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血腥味的战场前线,加入一支缺少两人的五人小队伍。   从传送带来的轻微不适感中摆脱,许嘉眉打眼一看,发现自己修为依然是垫底。除了卢夏,三位队友有一位筑基初期,一位身材高大如同巨人的体修,一位是炼气十一层。   战场则是生长着许多奇怪植物的丛林,灵气稀薄,空中飘着黑红色的浓云,月亮藏于浓云背后,不可见。丛林是红土地,地形平坦不复杂,冰寒刺骨的冷风呼啸而来,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地面躺着一具人类尸体,四肢和头颅残缺不全,内脏沾满沙尘,裸|露在外的肋骨缠绕着黑色的污浊气息。这种气息与许嘉眉当年被邪修童子乔鹏污染经脉的气息一样,是灵气与浊气混合而成,可以用碧水洗尘术或净灵术将灵气中的浊气去掉。   战场的敌方是异族,人是友方。   许嘉眉望向三位队友:“请问这具遗体应该如何处置?”   筑基期的矮个少年道:“烧了,留着钥匙,会有人给他料理后事的。”问许嘉眉二人,“你们有什么本事?会打架吗?”   许嘉眉对遗体施展了碧水洗尘术,将污浊气息剥除出去,再拿出一张引火符点燃遗体,说道:“我擅长水行道术,会画符。”   火焰被灵力浸染,迅速将遗体化作一捧灼热的骨灰。   她把灰烬装进一只坛子里,眉梢微微一动,用力跺脚制造地震,说:“地下有异兽。”   无需她提醒,其他人都意识到危险。   地面震动,沙尘飞扬,三只土黄色的巨型多足虫钻了出来,张开的口器能毫不费劲地吞下一个人。虫子们迈着密密麻麻的小短腿飞快逼近,脸盆大小的复眼闪烁荧光,向许嘉眉五人吐出酸臭黏稠的唾液。   恰巧,许嘉眉自创了将清水化作剧毒液体的道术,当即将道术逆向施展,多足虫喷的强腐蚀性酸水被变成无害的清水。   队友们都不是混日子的。   巨人体修冲了上去,一拳将多足虫送上天;拔出剑的卢夏挥下一道白色剑气,上天的多足虫被刺瞎了眼睛;持着短杖的矮个少年猛地喝了一声,瞎眼多足虫当即被无形的风刃剐去一条条短腿。   “砰”   失去所有腿的多足虫落在地上,蚯蚓一样扭动,再也无法钻进地下。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气,许嘉眉摆手,第二只多足虫的心脏突然炸开花,四溅的黄色血液将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冒着烟气的小坑。   “砰”   又是一声响,第三只多足虫的脑袋也开花了。   炼气十一层的队友竖起土盾,将变成清水的多足虫唾液挡下,被刺死第一只多足虫后归剑入鞘的卢夏投来一记鄙夷的眼神,“你没看清楚许道友施展的道术?”   遭到质问的少年低着头不敢看众人,小声解释道:“我、我走神了,没、没站稳,是我对不起大家!”   卢夏不吃这一套,道:“战场上你也走神,胆子真大。”看向面相憨厚的巨人体修,“这几只虫子有什么用途?杀了有多少功勋?”边问边拿出钥匙。   “我拿到二十来点贡献,一百贡献是一个功勋。”许嘉眉答道。   “虫子是被你逼得提前钻出来的,你还杀了两只虫子,我的贡献才四点。”卢夏撇嘴。   巨人体修拿出刀子给虫子剥皮,道:“多足虫的一只完整眼睛能卖五块灵石,一张完整的皮是十八块灵石,别的不值什么钱。”   卢夏来了兴趣:“不值什么钱,其实还是能卖一点钱的对不?我不懂,你跟我说说,我很缺钱。”   许嘉眉是来战斗的,不是来赚灵石的。   她问矮个子少年:“我们是在这里守株待兔,还是主动猎杀异兽?”   矮个子少年道:“又有多足虫来了,来的还有两条大蜥蜴。”   远方传来轻微震动,许嘉眉的神识扫过去,确实是两只长达三四丈的大蜥蜴。   在它们双双出现之前,她打算把地下的多足虫解决掉。于是许嘉眉找准多足虫所在的位置,猛地一跺脚,地下的多足虫被震得受不了,纷纷钻出地面透气。有的被坚硬的地面卡住,有的被剑光击杀,有的被拳头砸晕,有的被风刃钻进嘴巴。   许嘉眉闪身让开袭来的唾液,握着碧玉镯甩出一道弧光,打向多足虫的头颅下方。   那里有一道仅容头发通过的细缝。   “刷”   弧光精准地切进细缝,多足虫身首分离,小短腿挣扎了几下,不再动弹。   蜥蜴来得快,许嘉眉通过水雾术种下道术引子,寒气在其中一只蜥蜴体内扩散,耐不住冷的蜥蜴被冻僵,身上凝结冰霜,最后死于碧玉镯释放的一道雪亮弧光。   修士的实力和境界不一定等同,许嘉眉和卢夏的小队伍缺乏战斗经验和实力,只能在战场边缘捕杀弱小的异兽。许嘉眉二人在战场边缘待了两天,告别三位进步缓慢的队友,去猎杀更难对付的异兽。   战场没有昼夜之分,这天许嘉眉和卢夏因异兽追击而分开,许嘉眉来到一片长满巨大花朵的山谷,在牢牢闭合的一朵花苞里救出一个气息奄奄的女修。   看清女修的脸,许嘉眉给她吃了一颗回灵丹,不温柔地拍醒她,含笑说道:“好久不见,谭道友近来可好?”   谭以睿渐渐恢复清醒,盯着许嘉眉:“……怎么又是你?齐一仙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真会照顾人   被动奔月之后,谭以睿和齐一仙也去了旋转楼梯,也如许嘉眉一般走完前四重阶梯。不过他们没有遇到楚欢、韩秀这等太冲洞天的大能,接待他们的是一位金丹真人。这位真人知道谭以睿二人的来历,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送到地面,告知他们可以去战场挑战一下极限。   谭以睿二人在安全区域内修行了两个来月,做好准备,来到战场磨练自己。   至如今,谭以睿二人早已熟悉战场,在战场上得到不小的收获。   许嘉眉尚未遇到齐一仙,姑且不提他的进步。谭以睿的修为提升了一个小境界,气质比奔月时刚强坚韧,看人的眼神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俯视。   对于自己的改变,谭以睿没有任何感觉,甚至没有发现自己不同以往。她扯了扯身上的法衣,感到不自在,语气里带着不满:“你救了我的性命,怎么不给我穿多件衣服?”   身上穿的法衣是她自己的,当她被花苞困住时,法衣保护她不被花苞分泌的大量腐蚀性液体伤害。但法衣布料少,遮不住手臂和大腿。   当着一个小世界出身的漂亮女修的面,如此不礼貌的衣着,实在有损她身为东极洲一流宗门弟子的名誉和颜面。   “你没有多余的衣服?”许嘉眉看出谭以睿的尴尬,背过身去说道,“没有就问我借。”   “……用不着你借,我有衣服!”谭以睿戴在左手的储物指环没有丢失,咬着牙从隐形的指环里取出中衣和外衣穿上,见许嘉眉背对自己,哼了一声,“你怎么也来到战场了?我以为你被太冲南宗选为传人了呢。”   “成为传人的是我二姐,不是我。”许嘉眉说道。   “没选上?太冲南宗竟然瞧不上你,你是哪里不够好?”谭以睿微讶地说,“你的二姐也是天灵根?”   “二姐比我合适。”许嘉眉无意过多谈论。   谭以睿穿好衣服鞋袜,习惯性掐法诀凝聚一面水镜自照,刚抽了一丝灵力出来,太阳穴登时传来疼痛。这是神识消耗多过,榨取神识施展道术将会伤害神魂。她松了那一丝灵力,拿出小镜子。   镜中人披头散发,神情憔悴如生了病,气色很差,需要休养。   心疼地摸了摸缺少血色的脸蛋,谭以睿说道:“许道友,你应该让我休息。”   上次获救醒来,她没有这么虚弱。   许嘉眉:“你可以躺下休息。附近没有凶悍的妖兽,我布置了阵法,不会被打扰。”她正拿着阵法相关的书看,翻了一页,屈指叩了一下面前的书案,“口渴了自己倒茶,饿了自己吃点心,一杯茶五块灵石,一碟点心十二块灵石。”   谭以睿瞧着灵茶和点心,分外无语。   她边照镜子边梳理凌乱的头发,头发很干净,像刚洗过一样,并没有沾上黏糊糊的、味道酸涩的植物汁液,身体也清爽干净……   可能是许嘉眉用道术把脏兮兮的她洗干净?   谭以睿想:真会照顾人。   散着头发比盘成发髻更舒服,谭以睿用发带绑了头发,掏钱跟许嘉眉买了一百张洁净符,又买了一壶茶和三碟点心,边吃喝边说:“战场上的日子很不好过,我这两个月吃的都是辟谷丹。你来战场多久了?”   “一个多月吧。”许嘉眉察觉阵法外面有异动,让阵法敞开一条缝隙,接住飞进来的一张传讯符。   接触到她的神识,传讯符内响起卢夏的声音:“许道友,我已甩掉追赶我的异兽,目前没有遇到危险。但是,我发现修士斗法的痕迹,其中一方是手段残忍的邪修……”   卢夏也跟邪修有过节,循着斗法痕迹追踪邪修去了,暂时无法和许嘉眉会合。许嘉眉拿出一张空白传讯符回复卢夏,告诉他,自己会在山谷里歇息三天。   传讯符飞走,阵法无声地关闭。   谭以睿碰了碰阵法竖起的透明禁制,道:“你的阵法水平比上次好,你的修为……”仔细打量着许嘉眉,疑问脱口而出,“你已经晋升炼气九层了?”   “嗯。”许嘉眉放下书,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想根据碧水洗尘术和净灵术布置一座将浑浊气息净化为灵气的阵法。   战场上的灵气被浊气污染,月光也不纯粹,在这里晋升炼气九层比在灵气极度稀薄的赵国晋升麻烦。她布置了一座阵法隔绝浊气和月光,晋升时吸收的灵气全是灵石提供,用掉的灵石多到她心痛。   必须把净化浊气的阵法研究出来,不然她的心会更痛的。   节俭的许嘉眉忙于阵法之事,反应分外冷淡,把谭以睿未说的话堵回腹中。谭以睿郁闷地给自己灌了一杯茶,说:“你的修行进度不慢嘛……”   “也不快。”许嘉眉说道。   “比我快了一点。”谭以睿也是才晋升,境界未稳定。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被山谷里的花吞掉,差点沦为花肥。   许嘉眉专注自己的事,没有搭话。   谭以睿等待了三十个呼吸,许嘉眉还是不说话,她盯了许嘉眉十个呼吸,气呼呼的一巴掌拍在书案上,躺下来说道:“我睡了。”   许嘉眉停笔,支着下巴沉思。   谭以睿瞪着她,觉得自己说话的音量太小,许嘉眉听不到……   要是她听到了呢?……谭以睿闭上眼睛,想着许嘉眉有没有听到自己说话的问题,意识归于宁静的睡眠。   修士极少做梦,谭以睿睡到自然醒,看到许嘉眉还在书案前写写画画。她掐指算了算时间,说道:“许道友,你不休息?”   “我有休息。”许嘉眉随口答道,回头看向谭以睿,“齐一仙发了两道传讯符,一道是给我的,另一道是给你的。你看完了给他回个信。”   来自齐一仙的传讯符在手边,谭以睿抓起来看,得知齐一仙在和邪修纠缠,揉着眼睛道:“他真奇怪,认识不到两天的同伴被美貌邪修杀了,他非要逮着邪修报仇,也不嫌无聊……”   别人的私事跟自己无关,许嘉眉不予评价。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头盖骨   谭以睿吃了辟谷丹,请许嘉眉打开阵法,她要出去透气。   许嘉眉头也不抬,开了阵法,提醒道:“外面有修士,你小心行事。”   “有人?你怎么不赶走?”谭以睿吃过黄衣青年的亏,警惕心一下子提起来,掏出小盘子观察阵法周围的环境,“人在哪?我看不到他们,他们躲起来了?”   “在东南方,三百里之外。”许嘉眉给出大致位置,“可能是来寻宝的,一直徘徊不去。”   “这里能有什么宝贝,我没听说过战场有宝贝。”谭以睿的小盘子照不到三百里外,伸了个懒腰,出去闲逛。   山谷广阔,一朵朵无枝无叶的花贴着地面,开满谭以睿的视野。花香如海,零星几只攻击性不强的异兽在花与花之间玩耍觅食,窥伺多时的狩猎者猛地现身,按住猎物,咬断喉咙叼走。   身体依然虚弱的谭以睿闻到花香,隐隐有些头晕脑胀,在附近转了一圈,不得不退回阵法里。穿过禁制时,她察觉阵法形成的禁制较之前有所不同,望着许嘉眉:“你改了阵法?”   事实显而易见,许嘉眉没理会,翻出一样样布置阵法的材料,花了半个时辰将过滤花香和浊气的阵法修改为净化花香和浊气。   洁净的灵气流进阵法内,许嘉眉运功吸收灵气,使灵气在体内走了一次小周天,不甚满意地想:灵气浓度不高,这个净化阵得和聚灵阵结合,不然满足不了我的修行所需。   旁观的谭以睿感受着纯粹无杂质的灵气,捡起书案上的草稿看了看,说道:“这个净灵阵是你自创的?像模像样,就是净化灵气的效率低了一点。”她学过阵法知识,“要不要我给你改一改?……”   翻到最新一页草稿,发现自己看不懂的谭以睿咳了一声,改口道:“我不是阵师,我刚才是开玩笑。”   “第一次听你开玩笑。”许嘉眉道。   “小玩笑而已,你看我不爽?”谭以睿像个刺猬那样竖起了一身的尖刺,怀疑许嘉眉在嘲笑自己。   许嘉眉挑眉:“反应这么大作甚?我的净灵阵不好,我还要改。”抽走谭以睿手里的草稿,“不要随便翻阅别人的草稿,这很不礼貌。”   谭以睿红了俏脸,别扭地说:“我没注意,下次不会了!还有你,你干嘛把你的草稿放在这里?我不想看,眼神扫过也知道你在写什么。”   一甩袖,她拿出一颗储存灵气的宝珠恢复灵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又生气了。   出身一流大门派且有大靠山的人把自己视作小公主是很正常的事情。   许嘉眉腹诽着,坐下休息一会儿,缓解了精神疲劳,拿起草稿继续看,心里思索着如何将净灵阵与聚灵阵结合。可能是知识储备不够,她想了很久也找不到头绪,索性放下不管,用琉璃境看附近是否有危险。   那伙寻宝的修士没有进入琉璃境的监视范围,倒是另一伙陌生的修士在监视范围边缘转悠,不知道目的是不是也是寻宝。这伙修士里头有两个筑基期,其中一个好像是熟人?转动琉璃境的监视角度,许嘉眉看清那人的模样,他是曾经护送她回博安城探亲的叶从吉。   能够让筑基期修士心动的东西是烫手山芋,许嘉眉无意参与争夺,可叶从吉和他的几个同伴正在往她的方向飞来,没准能识破她布置的阵法。   许嘉眉道:“谭道友。”   谭以睿语气不好:“什么事?”   许嘉眉道:“有人过来了,两个筑基修士,三个炼气十二层。”   “他们是一伙的?”谭以睿猛地坐直,在指环里找出一把手臂长的工艺品小纸伞撑开,“我的神识尚未恢复,你过来操纵这把伞。”   纸伞是隐匿气息的七品法器,金丹期以下发现不了被纸伞藏起来的东西,但操纵纸伞的灵力和神识消耗很大。许嘉眉能撑起纸伞六个时辰,谭以睿不怕她抢走纸伞,她便接过纸伞遮掩了阵法。   一刻钟之后,和叶从吉一伙的筑基修士来到附近,神识扫过,没发现异常,去了别处。   谭以睿用小盘子窥视外界的情况,看着这个修士走远了,纳闷地道:“这些人来这里干嘛呀?战场是属于太冲南宗的,要是有宝贝,太冲南宗早就拿走了。”   小盘子也是七品法器,可观察范围比琉璃境小,也不如琉璃境隐蔽可靠。走远的筑基修士四处张望,总觉得有人在偷窥,偏偏追寻不了目光来自何处。   怕被发现的谭以睿连忙把画面抹去,嘀咕道:“这个人感知敏锐,不能随便看。”   不多时,筑基修士和叶从吉聚在一块。   他们队伍中的一个修士是阵师,拿出勘测风水的罗盘,又拿出算盘计算方位,走走停停地来到距离许嘉眉和谭以睿两三里的地方。   这里真的太近了。   谭以睿用小盘子照他们的脚和地面,不敢照他们的眼睛,看着他们在紫色的花丛中走来走去走了大半天,最后不知道干了什么,地面裂开一个口子,露出灰白色的台阶。   许嘉眉也从她的小盘子里看到向地底延伸的台阶,与谭以睿对视一眼。   谭以睿在小盘子上划了划,谨慎地抬高视角,将视角保持在众人的脖子以下部位。   她们看到叶从吉拿着一个小孩巴掌大小的、异常光滑的墨绿色片状物体,物体表面有近似椭圆的弧度。小盘子不能像琉璃境那样传递气息,谭以睿瞧不出片状物体的底细,悄声问许嘉眉:“那是何物?”   许嘉眉迟疑了一个呼吸,不是十分确定:“头盖骨?”   谭以睿觉得有点像,但是……   “这东西太小了,颜色也不太对。”她说。   “它可能不是人类的头盖骨。”许嘉眉掐诀施展水镜术,镜中是一个五尺高的灰色皮肤怪老头,“这个老头是我前些天在战场上遇到的,有修为,智力很低,头盖骨非常小。”   谭以睿问:“你怎么知道它头盖骨小?”怪老头的脑袋和普通人类一样大,头盖骨的尺寸应该差不多才是。   许嘉眉道:“它偷袭我,我掀了它的头盖骨。”   水镜中的怪老头表情一僵,眼珠子脱眶,脑袋炸开花。它的头盖骨一下子飞起,紫黑色的血如雨点溅落,淡绿色的脑浆乱飞,画面相当考验人的胃。   谭以睿:“……”   谭以睿捂住嘴干呕,打出一道灵力碎了水镜,道:“太恶心了。”   第一百九十章 偷梁换柱   许嘉眉不是存心恶心自己和别人的,控制脑浆的道术让敌方脑袋开花,头盖骨被掀飞,这能是她的错吗?   不是,是怪老头偷袭她,她不得已之下做出反击,怪老头自取灭亡。   故而许嘉眉面不改色地说道:“看清楚了吗?头盖骨很小,跟叶从吉拿在手里的那一块大同小异。有紫黑色的血和淡绿色的脑浆,头盖骨是墨绿色的并不出奇。”   谭以睿差点被说服,好在她不是轻易被说服的,她说:“在没有亲眼见到墨绿色的头盖骨之前,不要胡乱猜测它的底细。”   她晓得叶从吉,许嘉眉刚才跟她说过了。   “也许待会儿能见到这片头盖骨。”许嘉眉笑了笑,安静地盯着小盘子里的画面,“它似乎是通往地下的钥匙。”   “等这些人进去,我们悄悄地过去,看看能不能跟着进去。”谭以睿压低声音,难掩兴奋,“我猜地下是修士的遗府,若不能跟进去凑个热闹,太可惜了。”   “性命比走热闹重要。”许嘉眉持有不同观点,“而且,就算这是遗府,要用异族头盖骨打开的遗府也未必是修士的,有可能是异族的。”   “管它是异族还是修士,我只想知道里面藏着哪些宝贝。”谭以睿不自觉地抖露自身的信息,“我活到这么大,还没去过遗府。”   因为没有去过,所以好奇,她可以说是非常盼着去凑热闹了。当然,谭以睿身上不缺乏保命的手段,在没有遇到居心莫测的修士时,去未被发现的遗府里逛一圈八成能安全出来。   通过对话,许嘉眉发现一件事:自己的胆量好像有点小了,时刻保持谨慎小心不一定能规避所有危险,有时大胆勇敢地冒险可以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叶从吉等人寻觅的这个“遗府”出现在战场外围,太冲南宗想来是知道的,既然太冲南宗知道,又没有布下禁制防止人们接近“遗府”,也没有将“遗府”遮掩起来,证明“遗府”本身不具备太大危险。   许嘉眉心想:我也可以进去满足一下对遗府的好奇心。   于是她下了决定,顺理成章地询问谭以睿:“待会儿,你能复制他们进‘遗府’的方法吗?”   谭以睿摇头:“不能,不过我这小盘子会用全视角记录他们打开‘遗府’的全过程。”   许嘉眉便说:“我有办法,我试试。”   她一边支撑着遮掩行迹的纸伞,一边使用琉璃境投影叶从吉手里的头盖骨,本以为投影这片东西要耗费不少神识,实际上投影头盖骨的消耗达不到神识的二十分之一。顺利完成投影之后,许嘉眉互换现实与投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叶从吉拿着的头盖骨变成假的。   琉璃境做小动作太隐秘了,谭以睿毫无所觉。   当事人叶从吉捏了捏手里的假头盖骨,感到到一丝微妙的不妥,却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妥。   “大家都小心一点。”他沉声说着,盯向三位炼气十二层修士中的一位,“你先下去,别磨磨蹭蹭!”   “好、好的……”那个修士颤抖着声音。   他激发了身上的九品护身符,小心翼翼地踏在向下的第一级台阶上,生怕自己的脚被突然闪现的危险切断,表情几乎哭了。   纸伞下,谭以睿轻嗤:“胆子比芝麻还小,你怕死,干嘛来遗府?”   和叶从吉结伴的筑基期紫衣女修推了怕死的修士一把,修士险些惊叫出声,往下踏出了好几步台阶。紫衣女修缺乏耐心,冷冷地问:“感觉怎样?”   胆小修士的眼睛涌出泪水,哭丧着说:“我、我好像感觉到、感觉到我的腿被什么东西摸了……啊啊啊,好冷!”   护身符散发光芒,他踩在台阶上的双腿眨眼间染上一层冰霜,但是冰霜没有给修士造成太大伤害。修士在两位筑基期修士比冰霜更冷的目光逼视下,说道:“我受的攻击相当于炼气中期修士施展的普通攻击道术……”   他这么拖拉,叶从吉也失去耐心,道:“下去。”   修士一脚一脚地往下走,尽职尽责地激发了台阶上的众多陷阱。   护身符破碎了,失却神智的恶鬼从地下飘出来,双手掐向他的脖子,一个矮小的骨头架子躲在暗处偷袭他。许嘉眉二人透过小盘子旁观,认为恶鬼和骨头架子的修为相当于炼气五、六层,不难对付。   台阶被设置了禁制,小盘子可以看到前十级台阶,十级往后的看不到了。当修士踏上第十一级台阶,修士也不见了,不仅是她们两位,叶从吉等人也看不到探路修士了。   横竖陷阱没有厉害到瞬杀筑基修士,叶从吉等人踩着台阶往地下去了。眼看着最后一人消失在画面中,地面露出的裂口悄然消失,表面上找不到一丝地底下藏着遗府的痕迹。   许嘉眉自知见识不如谭以睿,悄声问:“遗府是在地下还是在别处?”   小盘子的窥视不如亲眼见识,谭以睿道:“暂时不知道。”手指在画面一划,画面缩小,以俯视角度呈现方圆十里的动静,“没有别的修士,也没有谁藏在暗中观察。我们耐心地等待三刻钟,如无意外,三刻钟后去遗府。你刚才说你能复制叶从吉几人进遗府的过程?”   许嘉眉把如同翡翠雕琢而成的小巧头盖骨亮给她看,说道:“这是真的头盖骨,不是假的,头盖骨的主人死了约有三千年,死前是金丹期。”   修士有特殊的技巧鉴别骨头的年份和生前修为,谭以睿戴上一对兽皮制作的薄手套,结果头盖骨仔细观察片刻,点头:“的确是骨头,异族的骨头。”提出疑点,“许道友,偷袭你不成反而被你杀死的异族气息浑浊,这骨头没有一丁点浑浊气息,是不是显得特别干净了一点?”   “能用就成。”许嘉眉碰触头盖骨的双手也裹着一层薄薄的太阴真水,没有直接与骨头碰触,“把叶从吉打开遗府的过程看一遍吧。”   “行。”谭以睿播放小盘子记录的画面。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多宝仙子   这次的视角总算不是穿鞋子的一双双脚和脖子以下裹着衣裳的一具具身体了,叶从吉和他的同伴全都露出正脸,大大方方地向许嘉眉二人展示如何打开遗府。许嘉眉在看画面的闲暇分心看了一下琉璃境,在监视范围的边缘找到最先跑来寻宝的那伙修士,他们仍未寻到遗府所在。   三刻钟后,许嘉眉用头盖骨打开藏于地下的遗府。   谭以睿打量着遗府入口,掏出一个带着细锁链的小勾子,对许嘉眉说道:“这件法器能帮我们记住位置,如果被困在遗府里面,使用和小勾子配套的法器就能轻松离开遗府。”   遗府不在地下,看似通往地下的入口,其实是通向别的地方。许嘉眉听出谭以睿的言外之意,关闭了遗府,和谭以睿找个了安全的地方藏起小勾子,再打开遗府走进去。   亲自踩在台阶上,许嘉眉才知道台阶是遗府造就的一种视觉错觉,用眼睛和神识看,台阶笔直向下,用两只脚丈量,向下的台阶其实是笔直向前的平地。   谭以睿也意识到视觉的错觉,玩闹一般后退一步离开台阶,再向前一步踩上台阶,一进一退玩了三次,活像接触新奇游戏的孩子。   “这里有趣,我喜欢。”谭以睿说,“修建遗府的人心思真巧妙。”   “探索遗府要小心,不可大意。”许嘉眉熟门熟路地避开入口的陷阱。   拜叶从吉等先行者所赐,遗府内的恶鬼和活动的骨头架子数量不多,许嘉眉二人或杀或避,很快走完入口的一小段路,置身于光线暗淡的遗府内。   谭以睿摸了一下爬着发光苔藓的墙壁,与许嘉眉说道:“这个遗府修建在地下,你看墙上的苔藓,遗府的历史至少三千年。”   苔藓是百年生的不入品灵草,缠绕着浑浊气息,许嘉眉刮下了一小片苔藓,道:“太冲南宗倾覆后,这个洞天的战场还在交战?有点奇怪。”   二人打起精神向前走,边走边交谈。   谭以睿道:“不奇怪,除了我们这些外来者,洞天里多半生活着一代代繁衍的凡人。凡人中有灵根的能修真,有了修为,来战场磨炼实力是很正常的。我们没在洞天中看到凡人,不代表洞天里没有凡人。”又说,“这个洞天很大,当年肯定是太冲南宗那三十六个洞天中数一数二的大型洞天……”   许嘉眉道:“听起来令人害怕。”   如果太冲南宗残暴不仁,生活在洞天里的凡人岂不是跟圈养的牲畜一样?   天底下有守规矩的好门派,也有干坏事的邪恶门派,天知道有没有门派将凡人视为圈养的牲畜。许嘉眉不禁庆幸自己没有出生在邪恶门派圈养凡人的世界之中。   她突然止住想法,停下脚步,说:“谭道友,这里没有叶从吉等人留下的足迹,他们没有走过这条路。”   地面很干净,没有灰尘,可修士不是通过灰尘判断是否有人走过。例子如鼻子灵敏的许嘉眉,空气中没有叶从吉等人留下的气息,路当然是没有人走过的。   “好像是,可是我们进来时没有看到岔道。”谭以睿说,“叶从吉他们去了哪里?”   “岔路肯定是有的,只是我们没有看到。”许嘉眉回想刚才走过的路,完全找不到岔路开在哪里,“遗府里有迷阵,我们被迷阵骗了。”   “咱们待会儿会不会走着走着分散了?”谭以睿一点也不怕,她的法器多到令人眼红,又拿出一对银铃,分给许嘉眉一只,“这是同音铃铛。我对铃铛说话,你远在千里之外,也能通过铃铛听到我的声音。”   “……我想,我明白了一件事。”许嘉眉拿着铃铛,如是说。   “明白什么事?”谭以睿不喜欢被卖关子。   许嘉眉幽幽地注视她:“你被姓柳那黄衣青年打劫不是你倒霉,是你轻信,更重要的是你身上带着太多好东西,意志薄弱的人按捺不住打劫你的冲动。谭道友,请你不要把你的众多法器亮给认识不久的人看,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守得住规矩。”   听完她的话,谭以睿拍了拍心口,吐出一口气,道:“我知你守得住,所以给你看。你以为我傻么?吃过一次别人的亏,我不会吃第二次亏的!”   神情有些小得意。   许嘉眉不知她为何得意,耳朵动了动,听到前面传来隐约回声,下意识地抽出一缕神识细丝伸了过去查探。   细丝沿着通道向前,延伸了十里也查探不到异常,她便收回神识,说:“遗府可能是迷宫。”   神识细丝的查探不能说明什么,二人走了一段安全的路,在拐角遇到一扇神识细丝没有发现的门,门口站着两座身穿盔甲的雕像,五官和皮肤栩栩如生。   谭以睿低呼:“门里一定藏着宝贝!”   说完一道灵力甩出去,雕像随之“活”过来,双双联手攻向谭以睿。没有动手的许嘉眉被雕像视而不见,许嘉眉退后,让出足够的地方给谭以睿和两位雕像交手。   作为专修道术的灵修,谭以睿最擅长的不是丢道术,而是丢法器。她一个闪身与两座雕像拉开距离,掏出一根金色绳索往其中一个雕像套去,绳索霎时将雕像五花大绑。一个雕像失去战斗力,另一个失去配合自己的战斗伙伴,在一刻钟后被谭以睿击败。   “这是傀儡人。”谭以睿敲开雕像的心口,取出里面的一枚白色晶玉,雕像不再挣扎,“这是控制傀儡人的晶玉,拿走晶玉,再强的傀儡人也是废物。许道友,要傀儡么?我送你一个。”   “人家拿来守门的傀儡,应该拿不走。”许嘉眉说。   她旁观了谭以睿和傀儡人的交手,傀儡人只会死板地施展一套剑法,不知变招,想来不值什么钱。   谭以睿试着将傀儡人和晶玉放进储物指环里,果然放不进去,不禁撇撇嘴,把晶玉放回傀儡人心口的凹陷里。傀儡人的眼睛闪了一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许是认输。   谭以睿回收捆住另一只傀儡人的金色绳索,走到门前抬起手一推,不费劲地推开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七品法器   门里有什么?   许嘉眉的位置看不到门内是怎样的画面,但她能看到门内外泄的绚丽光芒像浪潮一样连绵起伏,美丽极了。谭以睿沐浴在光芒中,似乎怔了一个呼吸,随后走进门内,从里面拿出一朵水晶制作的莲花。   “看,这是七品法器。”谭以睿向许嘉眉展示水晶莲花,惋惜地道,“这朵花在几千年前被制作出来,当时可能是六品法器,现在品阶掉了。不过,我是炼气期,六品法器用不了。”   一边说,她一边晃了晃莲花。   晶莹剔透的花瓣纷纷落下,每一片花瓣都是法器,极其锋利,所有的花瓣飞出去,足以将敌方千刀万剐,而且视觉效果漂亮。   谭以睿喜欢莲花,在她拿到莲花后,敞开的门、房间和躺在地上的傀儡都消失不见了,仿佛那是无法捕捉的幻象。   许嘉眉的注意力有放在不动弹的傀儡人身上,傀儡人的消失有少许征兆,但是无法捕捉痕迹,也不能将傀儡人留下来。她看着莲花,与谭以睿道:“守着这朵莲花的两个傀儡人似乎弱了一点。”   “对哦!”谭以睿从得到七品法器的喜悦中冷静下来,“一件七品法器,对应的应该是筑基期的傀儡人!这花得来太容易了,要么是假的,要么……花是诱饵。”   她询问许嘉眉:“你有七品封印符吗?我想把这花封印起来。”   许嘉眉不会画七品符,道:“没有。”   花再可疑也是珍贵的七品法器,谭以睿舍不得丢掉花,在储物指环内找了找,找到一个坚固结实的小箱子,把水晶莲花丢了进去。   二人继续往前走,通道顶部突然扑下一只双眼赤红的炼气七层恶鬼,目标是谭以睿。许嘉眉反应快,一道净灵术打出去,恶鬼身上冒起白烟,如同被泼了高浓度的硫酸。谭以睿也反应过来,摸出一张针对恶鬼的八品阳火符,刚好将受伤的恶鬼烧死。   恶鬼是第一个袭击者,长满发光苔藓的墙壁钻出更多鬼魂,张牙舞爪扑向二人。它们没有真实存在的血肉之躯,许嘉眉擅长的反水术、开花术、侵蚀术等道术,对它们的伤害很小,用途偏于辅助的净灵术反而是它们害怕的。   除了净灵术,火龙符和火鸟符同样能杀伤它们。   谭以睿撑起一个表面流动着火焰的罩子,把许嘉眉拉了进来,说:“我的阳火符只有十张,要省着用。你来对付它们,我保护你不受伤害。”   “好。”许嘉眉甩出一个个净灵术和一张张火龙符,成群结队的恶鬼被打伤了一大片。   它们没有神智,却知道躲避危险,迅速分散,堵在通道两端围住许嘉眉二人。其中几只施展法术,阴森森的骷髅头幻象浮现,张开上下颌发出刺耳尖叫,令人感到头晕脑胀,颅内仿佛有无数只钩子搅动脑浆,麻木中伴随着阵阵疼痛。   尖啸是火焰罩子防不住的,然而谭以睿一点反应也没有,垂在腰间的香囊散发清雅静谧的香气,驱散了骷髅头尖啸带来的烦躁和压抑。许嘉眉也没有反应,随身携带的檀木清心符令她免于遭受伤害,她的净灵术打出去,刺耳的尖啸戛然而止,骷髅头化作烟气。   只靠净灵术是没法全灭恶鬼的。   许嘉眉在进遗府前做了遇到恶鬼的准备,眼下被谭以睿的火焰罩子保护着,从容地掐诀施展《天一生水经》记录的太阳真水术。这个道术能让洁净纯粹的清水染上太阳真水的一缕气息,用太阳真水对付属阴的恶鬼,就像用冷水浇灭燃烧的火焰。   灵力化作洁净清水,清水被太阳气息浸透,雨点般砸向众鬼,凄厉痛苦的鬼哭声顿时响成一片。实力强的恶鬼变弱了,实力弱的恶鬼消失了,怕死的夹着尾巴逃走。   许嘉眉祭出太阴真水,将被削弱的恶鬼一网打尽,并用净灵术收取了半瓶阴气所化的水放进储物囊里。   通道为恢复原来的宽敞,谭以睿收起火焰罩子,道:“你若能成为我玄真道宗的弟子,我送你一滴太阳真水。”   “话是你说的,以后莫要赖账。”许嘉眉抚平衣袖上的细微折痕,服下一颗回灵丹补充消耗的灵力,问谭以睿,“谭道友,你还能和宗门联系吗?”   “不能了。”谭以睿说道,“太冲南宗封锁了这个洞天,外面是什么情况,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你在担心你的故乡吗?”   “我在乎的人过得和从前一样好,但是有些地方发生了战争。”许嘉眉道。   她跟穿梭梦境的小翼蛇了解过白山界的现状,天海郡和周围的几个郡都处在莲意的庇护下,赵国相对和平。赵国之外的地方不太安宁,有的国家忙于打仗,有的城池被妖鬼精怪霸占,有的和以前没有太大变化。   小翼蛇得知的多是在凡人的梦境里了解的,许嘉眉猜测太冲南宗有人在白山界,因为修真家族和武修世家的关系变得缓和,作乱的妖鬼精怪不是死了就是消失了,世道乱不起来。   谭以睿听罢,看许嘉眉的眼神多了一点耐人寻味。   “你能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她说,“你好像藏着很多秘密。”   “谁没几个秘密呢?”许嘉眉说,“我有秘密,你也有。”   “话没错,可是我觉得你的秘密比我的秘密大。”谭以睿说,“前面有道门,你去打开吧。”   门镶嵌在墙内,门口没有雕像,但是门上有一只活灵活现的怪兽浮雕,怪兽的眼睛在看许嘉眉和谭以睿,像恐吓她们那样龇牙咧嘴,做出特别凶恶可怕的模样。   许嘉眉放出一道水刃,门上的怪兽跳了下来,咆哮一声发起攻击。它的实力比许嘉眉击杀的肖一飞弱一点,许嘉眉的修为提升了一个小境界,击败怪兽不是很难的事情。   被开花术爆头的怪兽化作一道光回到门上,变成了真正的浮雕,门自己打开。里面是一件浮在空中的白玉净瓶,一道道光芒在瓶身上流转,非常好看。这也是一件七品法器,与水晶莲花一样,原本位列六品,在时间的力量下跌到七品。   第一百九十三章 黑色阴影   击败守卫得到奖励是很寻常的事情,许嘉眉站在门外,用琉璃境映照白玉净瓶,投影此物消耗的神识比投影火龙符多一点。m.可以料想,白玉净瓶的价值与火龙符差不多,并不是真正的七品法器。   所以她看了白玉净瓶一眼,毫不留恋地说道:“咱们走吧。”补充一句,“谭道友,你那水晶莲花还是丢掉比较好。”   “啊?”谭以睿不解,“这瓶子是七品法器,你不要吗?你没有七品法器,拿这瓶子插花是不亏的。”   “我觉得我跟这个瓶子没有缘分,你跟水晶莲花也没有缘分。”许嘉眉猜测遗府是一个陷阱。   她甩出水流打向浮在空中的白玉净瓶,掺和着太阴真水的水流把白玉净瓶打得稀巴烂,如同坚硬的铁锤用力砸向瓷器,掉了一地流光溢彩的碎片。   真正的七品法器不会碎得如此干脆利落,谭以睿不满地嘟囔一声,拿出水晶莲花丢在白玉净瓶的碎片里。许是水晶莲花耐摔抗打击,滚了滚,没有碎成一片片。   谭以睿道:“两个傀儡人都白打了,怪兽也白打了。”没有好处,干嘛出力?   当第三扇门出现,谭以睿视而不见,许嘉眉也没有多看。两人在没有岔路的通道内转了半刻钟,在墙壁上看到别人留下的标记。   紧接着,她们遇到岔路。   左边是无底的深渊,形状不规则的穹顶长着一簇簇散发微光的蘑菇,空中悬浮着一块块排列不规律的石板;右边是阳光晴好的美丽花园,蝴蝶和蜜蜂飞舞,羽毛艳丽的鸟在枝头梳理羽毛,铺着鹅卵石的路通往花园深处。   谭以睿的态度倾向于花园,道:“咱们走右边?左边好像很危险。”   许嘉眉不觉得右边会比左边安全多少,说:“花园里有阵法,我看到了迷阵和幻阵。”   “那就走左边?”谭以睿望向左边,态度还是倾向于花园,“左边黑咕隆咚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去处,你走哪边?我和你一起。”   “我选左边。”许嘉眉踩上距离最近的浮空石板,石板微微往下一沉,令人担心下一刻会掉下去。她保持平衡,踩到另一块浮空石板上,这块石板却是往上抬高两寸。   谭以睿望了望环境美丽的花园,跟着许嘉眉选择左边,右边的花园在她做出选择的同时消失了。在花园消失前一刻,许嘉眉的眼角余光捕捉到花园内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不假思索地使用琉璃境将其拖进虚天。   但她很快失手了。   举个例子,虚天是一只口袋,琉璃境是袋口,许嘉眉把东西放进袋子里,尚未来得及将袋口牢牢扎紧,放进口袋的东西就从袋口逃了出来。它回到花园,与花园一起藏起来。   察觉到动静的谭以睿望着许嘉眉:“发生什么了?你好像做了我不知道的事。”   许嘉眉:“嗯,我看到花园里有东西晃过,没抓住。”   谭以睿侧头看花园,那里没有花园,只有一堵灰扑扑的墙。   谭以睿问:“是什么东西?”   许嘉眉:“不知道。它是活着的,实力不高,感觉敏锐,也许是妖兽。”   谭以睿:“我没有在战场上见过妖兽,见到的都是异兽。”   妖兽和异兽不同,妖兽能开启灵智成为妖类,异兽不能开启灵智。余曼羡的鬼蝌蚪是异兽,不能像郁芬和许嘉眉那样交流,也不会学习法术,不需要修行功法。   两人在石板上跳来跳去,身后的通道也像花园那样消失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有穹顶的深渊。谭以睿好奇地看着石板下面的黑暗,询问许嘉眉:“你觉得下面是什么?掉了下去会怎样?”   她带着小盘子,拿出小盘子观察深渊,小盘子里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许嘉眉用琉璃境去照深渊,看到一片没有生命的焦土,许多黑色的阴影就像是焦土长出的植物一样错落有致地分布,一些阴影静止不动,一些阴影蠕动着,想挣脱焦土的束缚。   如果与自己结伴的是齐一仙,许嘉眉不会用水镜术将焦土和阴影呈现给他看,可谭以睿比齐一仙更容易取得她的信任。她施展水镜术,道:“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此前许嘉眉取得叶从吉拿来开启遗府的的头盖骨,谭以睿没有问她是怎么做到的,现在谭以睿也没有问许嘉眉如何知道一片黑暗的深渊是这个模样,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看着好像有点眼熟……啊,我想起来了!”   谭以睿说道:“我和齐一仙十多天前遇到一些奇怪的异兽,它们的眼睛没有眼白和瞳仁,黑漆漆的。我斩断一只异兽的头,按说异兽是活不了的,可异兽的身体还能攻击我。我把异兽劈成两半,其中一半死了,另一半还活着。我被气到了,拿出火符把活着的一半异兽烧掉,灰烬里冒出一团影子,风一吹就散了。”   她指着焦土中静止的影子:“那团影子跟这影子一样,是死的。”   战场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物种,谭以睿杀完被影子附身的异兽和影子,并没有把影子放在心上。   许嘉眉通过琉璃境抓了一只死掉的影子上来,影子的触感软绵绵,像棉花一样轻。谭以睿好奇地戳了戳,道:“能不能抓一只活的?”   “活的会附身,咱们被附身了怎么办?”许嘉眉是这样说,依然在焦土里动来动去的影子中挑了一只弱的,借助琉璃境把影子拔了出来,再以虚天作为中转站,把影子拿出来和谭以睿一起观察。   影子被关在水泡里,动了一会儿,死去了。可能是因为许嘉眉把它拔出焦土,可能是生活在黑暗之中见不得光芒,见到光会被活活“晒”死。   许嘉眉做了一个黑色不透光的水泡,又抓了一只阴影。   这只阴影的存活时间长达半刻钟,致死原因八成是被拔出来。琉璃境中有挣脱焦土的阴影,刚挣脱就奇异地消失不见了,许嘉眉抢在阴影消失前抓住一只,用不透光的水泡囚禁着,阴影在水泡内胡乱挣扎。   第一百九十四章 搞出大事了   谭以睿又隔着水泡戳了戳里面的阴影,道:“软软的,弹弹的,不知道能不能做宠物。m.”她对可爱的猫不感兴趣,对漂亮的白天鹅也不感兴趣,“捏一下就变了个模样的宠物,比猫啊狗啊好玩多了。”   许嘉眉:“九大洲没有类似阴影的宠物给你玩?”   谭以睿:“有啊,我养了好多,但是我没有带出来,它们都在我家里。”   许嘉眉想象着堆满史莱姆的谭以睿的家,静默了两个呼吸,询问谭以睿:“你身上有没有活着的灵兽、异兽?”   “你想拿来试验阴影会不会附身?”谭以睿不愧是背景深厚的玄真道宗多宝仙子,手一晃不知打哪抓了只胡乱蹬腿的兔子出来,“这是我在群花山谷抓的。”   “把它塞进水泡里。”许嘉眉道。   兔子被塞进乌黑的水泡,许嘉眉立刻感觉到阴影消失了,兔子的挣扎力度大了。她把水泡变成透明,里面的兔子瞪圆了两只漆黑的眼睛,嘴里伸出两根狰狞的獠牙。   阴影的附身增强了兔子的体质,并改造了兔子的身体。   许嘉眉松开手,被水泡裹着的兔子直线坠向无比黑暗的深渊。   她使用琉璃境追踪兔子坠落的过程,并将过程呈现在水镜之中,和谭以睿一起看着兔子落于焦土,碰到在焦土中挣扎的阴影。那些阴影钻进兔子体内,兔子开始膨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几十丈的巨兔,身上点缀着一个个丑陋的肉瘤。   当肉瘤裂开,一只只没有毛的小兔子从巨兔身上掉了下来,或被焦土吸收,或被阴影侵占躯体,或炸碎成一滩血肉……活着的小兔子们朝着四面八方分散开,一些兔子死去了,一些兔子长成恐怖巨兔,生出小兔子,周而复始,如同一场瘟疫在焦土爆发。   旁观的许嘉眉和谭以睿被这样的发展惊得呆了,许嘉眉后怕地道:“幸亏我没有亲自去往焦土捕捉阴影。”   谭以睿捂着嘴说:“对啊,幸亏我没有跳下去!我要是跳下去,我岂不是……”   恶心恐怖的巨兔令她干呕。   两人对视。   许嘉眉轻声说:“我们可能搞出大事了。”   谭以睿低声道:“是留在这里,还是在遗府主人发现我们搞事之前溜走?”   她随时可以拉着许嘉眉离开遗府,放在遗府外面的小勾子不是摆设。   许嘉眉:“别急着走,我们去看一下前面有什么。”   谭以睿:“好,你千万别跟我走散了,我找不到你,是没法带着你一起离开这里的。”   于是,许嘉眉碎了水镜,假装自己不知道焦土发生的事,与谭以睿往前走。   浮在空中的一块块石板跟她前世玩过的游戏一样有趣,有的石板被踩了会下沉,有的会上升,有的会触发冰冻、烈焰、毒藤、泥沼、金属尖刺等陷阱,有的会跳出恶鬼、骷髅、傀儡人、怪兽等攻击她们。   “选这个比选花园好玩多了。”谭以睿踩着石板玩得不亦乐乎,被许嘉眉看来一眼,她条件反射地稳住表情,保持优雅的微笑,“我是说,这个有点意思。”   “有意思就接着玩。”许嘉眉觉得遗府主人在酝酿着阴谋,拿琉璃境看了看焦土,焦土里兔子遍地,琉璃境的监视范围内没有发生特别的动静。   在她看着琉璃境的时候,也有人用上帝视角观察她和谭以睿二人,那人面前有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里分布着花园、深渊、迷宫,许嘉眉二人在深渊上方的石板上,就像两个小点。   那人看到了焦土里发生的事情。   谭以睿无知无觉地踩上一块石板,石板猛地向下一沉,她堕落深渊。在另一块石板上的许嘉眉丢出一根水做的带子缠住谭以睿的腰往上一扯,谭以睿不再堕落,回到石板。   但这块石板也沉没了。   谭以睿碰到的所有石板都向下沉没了。   “你不要动!”谭以睿叫道,她拿出一片羽毛,体重变得比羽毛更轻,飘在空中挨个试探石板是否能够承载自己。   许嘉眉自谭以睿坠落之后便没有离开脚下的石板,看着谭以睿试探的石板尽数向下沉,道:“这不合规矩。”   谭以睿听不懂:“不合什么规矩?”   许嘉眉道:“你碰到的石板都沉入深渊,这件事不合规矩。”   “你也知道规矩?”坐在盒子外面观察她和谭以睿的人轻轻一笑,“我就是规矩。”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许嘉眉踩着的石板也向下沉没。   早有准备的许嘉眉捏着轻身诀浮在半空中,手里捏着一根线,线的末端是一个气球形状的不入品法器,气球表面画着一个个云篆。   法器是许嘉眉根据空气学原理做的,能上升能下沉也能在空中保持静止,只有吃过石乳酪的人才能使用这件气球法器。   谭以睿停了下来,问许嘉眉:“你这法器怎么也能飞?你碰不碰石板?”   许嘉眉驱使法器向前,用脚尖碰了一下石板,石板立刻沉没了。许嘉眉说道:“我们可能被遗府恶意针对了。”   谭以睿满不在乎地说她:“谁叫你把遗府送的伪劣法器砸成碎片了?你要是好好地拿走那只插花的玉净瓶,我们肯定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许嘉眉不背这口锅:“是你先堕向深渊的,也是你把你的水晶莲花扔掉的。”   两人吵起来。   观察她们的人不想听小姑娘吵架,将偷窥的目光投向别处,殊不知许嘉眉和谭以睿互相指责是演给他看的一场好戏。   在他转移目光的下一刻,许嘉眉释放了谭以睿的叔祖留在她项链里的金丹期道术,攻击目标是头上的穹顶。   谭以睿得到许嘉眉的暗示,也拿出一张五品的攻击灵符甩向穹顶,这张五品灵符相当于一位金丹中期的修士施展攻击绝招。   “哗啦!”   穹顶如同琉璃般碎裂,许嘉眉和谭以睿看到了一个表情惊讶的巨人,此人被打碎穹顶后犹有余威的两次金丹期攻击打飞出去了。他的实力其实不强,那么……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这样的许嘉眉   法器不够给力的许嘉眉被谭以睿抓住手臂,谭以睿御着羽毛外表的飞行法器,像离弦之箭一样快地飞向破碎的穹顶。她手里捏着一张崭新的五品灵符,被她带着飞的许嘉眉准备释放项链里储存的第二个金丹期道术。   刹那,许嘉眉和谭以睿脱离了盒子。   她们从米粒大小恢复正常体型,在盒子外面偷窥她们的“巨人”则被对比成比她们矮的矮子,他根本不是巨人。   许嘉眉二人出来得太快了,丢出灵符的速度太快了,释放道术的动作也太快了。   偷窥者完全来不及进行防御,虽然他身上闪现防御法器、护身符等物的一阵阵灵光,但他的法器和护身符品阶低,根本抵挡不了两道在金丹层次也称得上强大的攻击。   “噗呲”   项链里跃出的金光狠狠地打在他身上,他的气息顿时变得十分萎靡,不断地吐血,俨然受了重伤。   “喀嚓”   灵符化作的囚笼闪现,将他困在原地,他无法动弹,过于窄小的牢笼不给他任何能活动的空间,并封锁了他的灵力和神识,剥除他反抗的能力。   他成了一个俘虏。   许嘉眉联手谭以睿,二人一起擒获的一个俘虏。   谭以睿落地上,放开许嘉眉,许嘉眉也落地,两个年轻美丽的女修一左一右地打量着俘虏。   谭以睿先说:“长这么丑。”   许嘉眉配合:“实力这么弱小。”   谭以睿说道:“你哪来的信心戏耍我们?”   许嘉眉接话:“太冲南宗多半知道你在战场上搞事了。”   俘虏的个子约是三尺,跟许嘉眉爆头的怪老头一样外表,修为处在金丹期。炼气期修士看不出他是哪个境界,反正他很弱就是了。   被俘虏的俘虏怨恨地盯着两个人类,谭以睿嫌他长相丑陋碍眼睛,转过身观察盒子里的景致和小人们,说:“这是宝贝,我想要这个宝贝。”   “你的宝贝足够多,让给我吧。”许嘉眉跟谭以睿开了个玩笑,隔着五品灵符变化的囚笼绕了半圈,“打碎他丹田可以吗?”   “可以的。”谭以睿道,“你把他爆头也行。”   没有爆头爱好的许嘉眉用裂石掌拍向俘虏的丹田,丹田内的金丹碎裂,金丹期修士的巨量灵力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而出。见不得浪费的许嘉眉动用《采源养气宝典》的道术,将灵力收集起来,一部分用于补充自己消耗的灵力,一部分给了谭以睿,剩下的全部化成灵液存在瓶子里。   谭以睿第一次见识许嘉眉施展《采源养气宝典》上的道术,奇道:“你用的道术……是邪术修改而成的?”   “道术无善恶,使用道术的人有善有恶。”许嘉眉不排斥邪术。   “有点道理,但你得守住你的本心。”谭以睿态度开明,没有深究许嘉眉何以会施展邪术,围着盒子很感兴趣的转悠起来,“这个宝贝看起来很好玩,哎呀,我见到齐一仙了。”   “齐一仙也进来了吗?”许嘉眉走到盒子边上,不仅见到齐一仙,还见到齐一仙的仇人安梓薇,以及自己的同伴卢夏。除了这三个人,盒子里还有余雁行和叶如龙,甚至连梅俊渡也在里面。   他们正在努力闯关,更多的修士从盒子的十二个入口进到盒子之中参与游戏,其中有一位筑基期女修穿着红衣,肩膀上站着一只眼熟的乌鸦。   似是察觉许嘉眉的注目,乌鸦抬起头,从盒子里望向上空,目光透过盒子,与许嘉眉对视了一眼。   乌鸦说:“找到了。”   红衣女修:“嗯?什么意思?”   乌鸦化作一团浓烟飘向盒子上空,轻而易举地从盒子里面跳出来了,红衣女修被丢在盒子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哎呀!”谭以睿也认识乌鸦,叫道,“你怎么可以来得这么早?!这个宝贝是我和许道友一起发现的,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不准抢我和许道友的宝贝!”   “战场上的所有一切都是属于太冲南宗的。”乌鸦站在盒子边缘,理了理羽毛,道,“两位道友,这里是太冲南宗的地方,请不要让我感到为难。”   许嘉眉猜测,乌鸦是一名金丹期修士。   许嘉眉道:“战场上的规矩是谁得到的战利品归谁,你要抢我和谭道友的战利品,有点不合规矩了。”   乌鸦发出小孩子一样的清脆笑声:“哈哈,太冲南宗不会抢你们的东西,太冲南宗只想和你们做个友好的交换,你们意下如何?”   身在太冲洞天,许嘉眉没有反对太冲南宗的底气,道:“我可以接受。”   谭以睿是玄真道宗的,习惯了被人捧着,却也知道低头,不太乐意地说:“交换没什么,但你们拿出来交换的东西不能比这个宝贝逊色。”   站在盒子上的乌鸦踱了几步,两只小眼睛闪烁着光,等到光熄灭,乌鸦的声音从小孩子换成温和的青年,姿势也变了。不难想象,乌鸦被附身了。附身乌鸦的人是太冲南宗的。   “你们想要什么?”附身乌鸦的人问。   “我用了两门金丹期道术,她用了两张五品灵符。”许嘉眉说道,“我和谭道友在盒子里丢失了两件六品法器……”面不改色地施展水镜术重现水晶莲花和白玉净瓶。   谭以睿微微张大了小嘴,对许嘉眉感到陌生。   她不知道许嘉眉是这样的人!   附身乌鸦的修士盯了盯许嘉眉,又盯了盯谭以睿,道:“我能补充你用掉的金丹期道术,也能补偿你用掉的五品灵符,至于你们丢失的六品法器……”   许嘉眉道:“法器找不回来了,贵宗可否拿出两件六品法器补偿我们?”   附身乌鸦的修士:“……”   乌鸦的眼睛继续闪光,闪了一会儿,附身乌鸦的修士说:“可以,我这就带你们去我们门派的藏宝阁。”   说完话,乌鸦化作一团滚滚浓烟,一把卷起谭以睿拿不走的宝贝盒子,盒子里的人们全被丢出去。乌鸦收起盒子,用一面玉牌打开天门,请许嘉眉和谭以睿二人走进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藏宝阁   天门并没有直接通往太冲南宗的藏宝阁,许嘉眉跨过去,看到的是一座恢弘大殿,穹顶极高极远,仿佛倒映着璀璨星空。   谭以睿后一步出现,说:“你们还是有点底子的嘛,不算太穷了。”   对比玄真道宗,倾覆了几万年的太冲南宗样样都不好。   最后一个来到大殿的乌鸦语气阴沉:“两位道友,太冲南宗并不贫穷。”这是小孩子的声音,听起来总有点怪。   许嘉眉想到两个互相攀比的孩子,一个得意洋洋地说我爸爸妈妈特别有钱,另一个挺着胸膛心虚地说我家里不穷……乌鸦好像特别在意贫穷二字,曾经打趣卢夏穷得去做剑修。她忍住想笑的念头,问:“这里是哪里?”   乌鸦道:“太冲南宗的宝殿。”温和的青年音,“来人,给二位客人做好进藏宝阁的准备。”   墙壁上走下两个小人,个子只有巴掌高,背后长着一对色彩艳丽的蝴蝶翅膀,五官精致柔和,穿着点缀了星辰般一闪一闪的轻盈纱裙。小人一人拿着一条刺绣金色花纹的带子,飞到许嘉眉二人肩膀上,声音细细的,像淙淙流淌的溪水。   “请客人闭上眼睛,我们要给你们系上遮眼的带子。”   还要遮眼吗?   太冲南宗怕她记住去藏宝阁的路?   许嘉眉合上眼,小人用云一样轻软的带子遮住她的眼睛,视觉和神识同时消失。小人飞到她脑后给带子打了结,轻轻地问:“客人,我能坐在你的肩膀上吗?我要给你引路。”   “行。”许嘉眉无所谓。   小人很轻,落在肩上几乎没有感觉。   在乌鸦的陪伴下,许嘉眉和谭以睿被小人的指点着向前走,感觉上还在大殿里面,实际上应该离开大殿了。约莫走了半刻钟,乌鸦的温和青年音响起:“好了,我们到了。给客人解开带子吧。”   带子很快离开眼皮,视觉与神识同时恢复,许嘉眉发现自己站在星空,周围全是星辰。但她仔细一看,星辰不是星辰,而是一件件法器。   小人说:“客人需要什么法器?若是客人无法抉择,请取一滴血,藏宝阁会根据客人的条件送上适合客人的法器。”   “水行法器。”许嘉眉道,“最好是可以和太阴真水配合的。”   她没说明是防御类法器还是攻击类,小人挥一挥手中的带子,无数星辰闪耀,其中一部分将许嘉眉包围起来。太冲南宗的藏宝库,不是常人想象中的一个大屋子里有无数个架子,架子上整齐陈列着各种法器的模样。   透过笼罩星辰的微光,许嘉眉清晰看到法器的模样,无需询问,当她的目光掠过法器,关于法器的描述便浮现出来。能和太阴真水配合的法器距离许嘉眉最近,其中一个是看似陶瓷质地的褐色水罐,罐身用黑色的颜料画着简笔游鱼,鱼周围有代表水的波浪线。   水罐里装着纯度只有四成的太阳真水,质不够,量来凑。除却一罐子太阳真水,罐子本身也是一件法器,能容纳一条小河或一座湖泊。罐子能作为困住敌人的牢笼,罐子表面的游鱼可以出现在现实,实力接近金丹中期修士。波浪线则是水势,即波浪线不是真正的水,但随便一条波浪线的重量都比得上一条小河,能把敌方活活压死。   许嘉眉仔细看过别的法器。   有可以化作万物的无形水,有极度冰寒的霜花,有鬼气森森的黄泉水,有来自苍穹的天河水。或是专于防御之道,或是摒弃防御只取攻击,或是攻与守兼备,令小世界出身的、缺少见识的她大开眼界。   她的选择是画着简笔鱼的水罐,这件六品法器到手,小人叽叽喳喳地说:“客人,你眼光真好,这个罐子原本是三品法器,若你有机缘,说不定能让罐子恢复原来的威力呢。”   “三品?”四品和五品是金丹期,三品和二品是元婴期,六品和七品是筑基期。许嘉眉摸了摸触感微糙的罐子,说道:“以前是三品,以后不一定是三品。”   也可能是七品、八品。   许嘉眉不急着炼化水罐,优哉游哉地观察太冲南宗展示的六品法器,看到一块用星光织出来的手帕。把手帕往敌方头上一罩,能压低敌方的修为,是群战利器。谭以睿看到这块手帕,想的却是别的,“要是有一条星光做的裙子,我一定会变得更加漂亮。”   跟着她的小人说:“有的,我们有裙子。”   一颗流星飞来,在谭以睿面前化作星光裙子,裙子极美丽,穿上裙子的人就算不是仙女也会被这条裙子衬托成下凡的仙女。可惜裙子除了漂亮没有别的优点了,不具备攻击力也没有防御力,穿着裙子还不能打架。   “我想要。”还没选中法器的谭以睿摸了摸裙子,目光黏上去再也离不开。   “客人长得这么好看,穿这条裙子会成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她的小人这样说。   “……可是我家里人会打我的,我怕挨打。”谭以睿恋恋不舍,“我能不能拿灵石把这条裙子买下?”   “不好意思,不能。”小人客气的拒绝了,“你喜欢裙子,把裙子带走,不要犹豫了。”   许嘉眉觉得这个小人比跟着自己的那个狡猾。   谭以睿犹豫再三,狠心拒绝了裙子,最后选中一条由三十六颗珠子串起来的手链。   二人重新系上遮眼的带子,离开藏宝阁,回到宽敞的大殿中。这里多了一个身穿道袍的男修,外貌约三十岁,儒雅威严。许嘉眉拿出储存道术的项链,大叔补充了两道金丹期道术,又拿出一叠五品灵符让谭以睿挑选两张。   至此,许嘉眉二人和太冲南宗的交易结束。   许嘉眉得到六品法器,太冲南宗得到玩游戏的盒子,各自欢喜。哦,说错了,太冲南宗得到的不是游戏盒,那叫掌上乾坤,可以缩到巴掌大小,据说其主人是太冲南宗陨落多年的修士。   威严大叔是个体贴细心的人,给许嘉眉二人准备了一间灵气浓郁的客舍,待她们在五六天后彻底炼化得来的法器,再打开天门送她们回战场。   第一百九十七章 贺礼之约   刚落地,许嘉眉就见到一群异兽。齐一仙和卢夏强强联手,但见剑光纵横,所到之处腥风血雨,群兽无不退避。即便许嘉眉和谭以睿不援手,两位擅长用剑的修士也能取得胜利。   齐一仙的修为和奔月分别时一个境界,许嘉眉多看几眼,发现他的剑跟从前不同了。这并不是说齐一仙换了剑,而是出剑的气势不同,每一剑都干脆利落,看似简单实则精妙,每一分力都用在该用的地方,没有造成任何浪费。   谭以睿站在许嘉眉旁边,看出齐一仙的不同,道:“他领悟了剑势。”   语气带着淡淡的羡慕。   许嘉眉不觉得羡慕,她进步了,别人也在进步,这没有不妥的。异兽凶猛,二位剑修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交战,许嘉眉略有意动,心说六品法器到手以来还没有见过血,如今正好试一试威力。   六品的法器罐子有名有姓,叫做鱼游百川。许嘉眉将罐子彻底地炼化,罐子与她心神相连,如臂使指,更能纳入丹田之中。可惜她修为不高,神识不强,全力施为也只能发挥这件法器的千分之一力量。   尽管如此,鱼游百川罐也不是许嘉眉之前用的九品法器碧玉镯能比较的。她取出鱼游百川罐,将罐口朝着兽群倾斜,罐中清水流泻而下,化作一道道水刃涌向异兽,仅一次攻击就让异兽倒下大半。   “嘶,许道友变得这么强了,我还是原来的样子。”卢夏一剑刺入某只异兽的心脏并用力搅动,混着碎肉的鲜血喷涌,弄脏他的一片衣袖。   他不在意衣服染上污血,一脚踢开扑来的异兽,剑光绽放,又是一只异兽的头颅飞起。   谭以睿也想拿异兽见识新法器的厉害,腕间珠链崩散,三十六颗珠子如陨石砸落,一颗珠子砸死一只异兽。存活的异兽寥寥无几,被许嘉眉用侵蚀术收割干净,所有异兽的尸体化成水滋润大地,只留下二十五块灵石一只的异兽胃袋。   许嘉眉操纵流水洗干净胃袋里的脏东西,用枯朽术去掉胃袋的水分,道:“齐道友,你完成复仇了?”   被问及复仇,齐一仙表情一僵,耳朵泛起可疑的红,说:“没、没有,又被那个邪道妖女逃走了。我差点抓住她,可她真的很狡猾。”   “不狡猾的不是妖女。”谭以睿道,“我和许道友也看到她了。虽然我对她下手,可是我没能帮你杀掉她。”   她说的见到是从掌上乾坤外面往内看。   掌上乾坤必须按照既定的规则使用,谭以睿从掌上乾坤里拿出一个傀儡人,丢向处在掌上乾坤之内的安梓薇,安梓薇把傀儡人拆散了。没等谭以睿丢出第二个傀儡人,乌鸦就来了。   四人交流片刻,结伴来到战场更深处猎杀异兽,在一次次战斗中提升修为和实力。   有的异兽成群结队,个体实力相对较弱,许嘉眉学的困阵、迷阵、杀阵和幻阵大有用武之地。有的异兽独来独往,即便四人联手也很难将其斩杀,阵法依然有用,故而许嘉眉渐渐成为小队伍的核心,带领三位队友杀进杀出,闯出少许名气。   击杀异兽和敌对异族有功勋,功勋可用于换取太冲南宗的丹药、法器、符、功法、秘术等有形之物或无形的知识。在许嘉眉来到战场的第四个月,太冲南宗告知所有踏足洞天的人们,在战场上得到五百功勋可以成为南宗的记名弟子,两千功勋入外门,一万功勋入内门。   来到洞天的多是小世界出身的人,想加入太冲南宗的多如过江之鲫,战场在一夕之间人满为患。太冲南宗开放新的战场,人们慢慢分散开来,为了赚取功勋智计百出。   齐一仙道:“太冲南宗可能是想重回九大洲,不知何时重开山门。”   谭以睿思忖着说:“九大洲没有太冲南宗的位置了,我觉得太冲南宗重开山门得在几百年之后了。”   “若是太冲南宗几百年前就在准备重开山门呢?”齐一仙说,“看着吧,太冲南宗总有一天是会回到九大洲的。”   “不是咱东极洲就行,东极洲的门派已经够多了,再多怕是挤不下。”谭以睿望向许嘉眉,“你想去哪个大洲修真问道?”   大门派的话题,许嘉眉是聊不起来的,所以安静地听。被询问,许嘉眉说道:“这得看白山界距离哪个大洲更近,以及白山界的最终归属。”   谭以睿说:“白山界被妖族抢走,你去妖族?”   许嘉眉道:“不。”   谭以睿说:“来东极洲,做我的师妹,我保证送你一滴纯度十成的太阳真水作为贺礼。”   卢夏是绍庆界出身,闻言马上说:“我去东极洲做你的师弟,你能送我一把宝剑吗?我也想当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你们玄真道宗太有钱了,我喜欢!”   “这个……”谭以睿迟疑,“我和你不熟,干嘛送你宝剑?许道友两次救我性命,我跟她的交情更深。”   “我也可以救你性命的!”卢夏说,“你先答应我。反正你们这些大门派招收弟子特别严格苛刻,我未必能通过你们的考验。”   “好,你能成为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我送你一把七品宝剑。”谭以睿被求了两句,当真答应下来,“你是剑修,干嘛不去霜刃山?”   霜刃山与玄真道宗齐名,是一个剑修门派,也是东极洲实力最强横的门派。   卢夏的理由很简单:“我做了霜刃山的弟子又不会有人送我宝剑,我干嘛去霜刃山啊?剑修都穷,我去了霜刃山说不定会变得更穷!要是我被玄真道宗刷下来,我……大概会去霜刃山瞧瞧?”声音充满犹豫。   未来难以预测,许嘉眉没想过去哪个门派修行,道:“努力提升实力,去哪个门派都可以的。今年已经过完一半了,我想在明年春天来临前晋升炼气十层。”   齐一仙便说:“南边有个筑基期异兽,去杀不?杀了它,也许我能晋升十一层。”   筑基期不是炼气期能挑战的。   许嘉眉了解战场上异兽的分布,道:“别冲动。我们去北边吧,北边略微偏西的地方有一棵炼气十二层的食人树,我等四人拿食人树练练手。”   第一百九十八章 食人树(上)   到目前为止,食人树是许嘉眉四人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也是最难解决的对手之一。食人树确实处在炼气十二层,但是它距离筑基期很近,再过两三年,或者它吃掉一个炼气八、九层的修士,它就可以晋升筑基期了。   非人种族晋升筑基期相对简单,毕竟一棵食人树是不需要修心的,它晋升的方法是不断地吃。   弱小时吃泥土里的营养物质,稍大一点捕捉虫子、小老鼠、小鸟等异兽,再大一点抓兔子、狐狸等小动物,然后是体型更大的、实力更强的异兽。吃到现在,食人树周围几乎没有虫子和小动物的足迹,异兽也不会踏足它的领土。   但,自从战场开放以来,有一些高估自己的修士跑来打食人树,不幸落败,为食人树打开了新的食谱。在食人树看来,引天地灵气入体洗刷血肉的修士最好吃,最容易消化,吃修士提升的实力也多。要是没有修士吃,吃修士养的灵兽也能解馋。   在距离食人树九里的地方,谭以睿用小盘子窥视孤零零地立在荒原上的食人树,说道:“这东西好像在啃法器?”   食人树名字难听,长得还是不错的,高约三丈,树冠被无数朵大红色的花点缀得尤其漂亮好看,散发的香气随着轻风飘向四面八方。可是食人树所在的荒原死气沉沉,连生命力最顽强的野草也看不到一根,地上地下没有第二个活着的生物,空中飞鸟绝迹。   食人树没有长叶子,墨绿色的枝条上挂着一把锈迹斑驳的剑,枝条末端是两三张拳头大小的嘴巴,每张嘴都有一口尖牙和一条绿色的舌头,正聚在生锈的剑上咯吱咯吱地磨牙。远看不明显,近看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青莹铁。”   许嘉眉认出锈剑的材质,想起余雁行的武修随从周复有一套用青莹铁打造刃口的小刀。曾有一位叶家修士看上周复的青莹铁小刀,向余雁行提出索要,被余雁行一口回绝。   她在掌上乾坤里面见过余雁行,周复没在余雁行身边。   白山界不盛产青莹铁,在黄花界和绍庆界,青莹铁不贵,常被用来打造兵器,有些修士也会用青莹铁打造法器。卢夏有一把备用剑是用青莹铁打的,见到食人树无法奈何青莹铁,他把备用剑拿出来换下手里的剑,道:“我们怎么打?食人树不会挪动,我们要接近它,肯定会踩中它的陷阱。”   齐一仙提出方法:“用火攻?食人树是怕火的。”   他说完,吹了一声口哨,叫来一只异兽飞鸟,让这只鸟抓着火龙符偷袭食人树。鸟生活在食人树附近的区域,深知食人树恐怖,抓着许嘉眉提供的火龙符跑了,根本没有去碰食人树。   谭以睿失笑:“异兽不会听你指挥,它们比妖兽笨。”   齐一仙:“当是花钱买个教训。”   卢夏说道:“花的不是你的钱呀,火龙符是许道友给你的。”   齐一仙默默地拿出灵石给许嘉眉,被许嘉眉拒绝了:“没事,这是战损,你也料不到那鸟会拿着火龙符跑掉。”   四人商量一番,开始试探食人树的战斗力,即四个人分四个方向接近食人树,用传音术保持联系,反正十里传音术用不了多少灵力和神识。   卢夏不擅长长途奔波,留在原地等候三位对手各就各位。谭以睿穿的鞋子是法器,齐一仙也有法器靴子,两人猜拳,谭以睿绕了个大圈,跑到距离卢夏十八里的地方。许嘉眉和齐一仙去了相反的方向,如此围住食人树,在同一时刻接近。   为了捕捉猎物满足自己的胃口,食人树煞费苦心。空中飘着它的种子,能帮它捕捉飞鸟和小虫;地下埋着它的根,凡是有动物路过,它都能察觉。   当许嘉眉和食人树的距离缩短到八里,贫瘠的泥土下猛地蹿出一根褐色的枝条,如同投来的长矛一般,直取她的心脏。她使用闪舞步避开这缺乏力量的一击,调动空气中无所不在的水汽,给枝条留下道术引子,然后将这根枝条的水分抽取殆尽。枯朽的枝条化作灰烬,藏于地下的食人树根系也没有幸免于难,全部被枯朽术灭绝生机。   根系被毁灭,食人树气炸了,风中的香气陡然变得浓郁起来,一簇簇柳絮般轻飘飘的种子乘风而来,许嘉眉施展碧水洗尘术一网打尽。   她用传音术告诉三位同伴,三位同伴传来回复。   谭以睿:“金克木,我擅长金行道术,把枝条全部战碎了,地下的根有的碎了,有的没有碎。”   齐一仙:“我放了专门啃食树根的虫子,树根被虫子吃了个精光。我还放了喜欢啄食种子的小鸟,食人树的种子所剩无几。”   卢夏最后一个回复:“我不会道术,也没有灵兽灵虫,还在砍树枝……啊,讨厌的飞絮又落在我身上吸血!我拿出许道友的火龙符把它们烧了,有一些躲掉了……”   看来食人树把卢夏列为重点针对的目标了。   许嘉眉传音齐一仙道:“卢道友缺乏对付树根和种子的招式,你我从两个方向帮他。”   齐一仙:“好。”   许嘉眉施展风翔术接近卢夏,她本来不会风翔术,拿出功勋跟太冲南宗换来风翔术的法诀,才学会这个普通道术。空中的种子和地下的根被她灭杀,卢夏的压力顿时减小,随之扩大的是谭以睿的压力,食人树改为针对谭以睿了,横竖许嘉眉和齐一仙在卢夏这边,赶不及去帮助谭以睿。   吸引了食人树注意的谭以睿道:“我把三十六颗珠子爆了,珠子碎片将食人树的树枝、树根和种子切碎,我的灵力和神识一下子被消耗了十五分之一。”   许嘉眉道:“接着原来的计划。”   他们打不过食人树是可以跑路的,食人树离不开大地,无法追击。   剥夺水分的枯朽术比许嘉眉预料中的好用,她通过树枝与树根的联系攻击深埋在地下的食人树树根,逼得食人树自己截断了根系止损保命。许嘉眉不依不饶,越来越接近食人树,食人树被她伤得最严重,似是意识到她不可能放过它,开始集中力量拦截她。   第一百九十九章 食人树(下)   此时,许嘉眉和食人树的距离小于四里,能远远看见荒原上开满花朵的食人树,还能看见谭以睿施展道术散发的灵光、齐一仙的剑气,听到卢夏的怒吼。   他们好像有点吃力,那么,我来做灭杀食人树的主力吧。   许嘉眉如是想。   她丹田如海,识海广阔,灵力和神识还很充裕。起意做攻击主力,便取出放在丹田内温养的鱼游百川罐,向食人树倾倒弱化版太阳真水和大量清水,人为制造淹没荒原的水灾。   对于拥有水行天灵根的许嘉眉来说,制造水灾比制造地震爽。   下一瞬,她从血肉之躯化作清水,隐匿在铺天盖地的水中,无法被食人树感知其存在。   活了几百年的食人树直觉敏锐,意识到潜在的危险,立刻控制枝条扑向比齐一仙和谭以睿稍弱的卢夏,想把这个剑修化作提高自己实力的美食。   谭以睿道:“许道友放大招了,我也要放!”   三十六颗珠子串起来的手链是她在太冲南宗的藏宝阁里得到的六品法器,先前她被食人树针对,三十六颗珠子碎成无数细小碎片,把食人树的枝条和种子切得粉碎。后来食人树去针对别人,珠子碎片合起来变成珠子,现在又碎了,在谭以睿的指引下如同一片白色的云涌向四里之外的食人树。   认为自己应该配合许嘉眉的齐一仙提着剑避开拦路的树枝和树根,猛地一跃而起,仿效许嘉眉用的招式狠狠砸下。   大地被他的力量撼动,食人树随着大地摇晃,一个不慎便让卢夏避开它的致命一击。卢夏不是依附队友的草包,高举青莹铁铸成的宝剑,一道直冲云霄的粗壮剑气劈下,抢在所有人之前劈下食人树的一截花枝。   淹没荒原的水在不住涌动,水形态的许嘉眉特别大胆地渗入食人树的树根中,顺着食人树体内输送水的细小管道向前、向前,直至触及食人树体内像绿宝石一样晶莹剔透的、散发着无限生机的树心。   这个树心相当于食人树的丹田,一旦被毁,食人树将会失去所有实力,任人宰割。   滴水藏海术使得许嘉眉深入食人树体内的事实无法被食人树察觉,但食人树的求生本能令它察觉前所未有的、堪称恐怖的危险。   它快速转移树心,水形态的许嘉眉追不上食人树的速度,只好放弃。   食人树体内有虫子蛀出来的空洞,它并不是没有天敌。   许嘉眉变化的水流顺着失去生机的输水通道流进黑乎乎的树洞,在空洞内恢复为血肉之躯,与她心神相连的太阴真水和太阳之水也在食人树体内。食人树哪里能想到自己身体里虫子蛀出来的洞藏着敌人,即便许嘉眉恢复真身,它也没有发现她。   “让我看看你把树心藏到哪里去了……”跑到食人树体内的感觉太刺激了,许嘉眉微不可闻地喃喃自语,神识附在两种真水上寻觅食人树藏起来的树心。   找树心不难,往生机最为浓郁的地方找就是。   不多时,许嘉眉露出无声的笑。   她找到树心了。   两种在食人树体内乱钻的真水向树心所在的区域涌了过去。   树洞里的许嘉眉拿出鱼游百川罐,把罐子里剩下的水倒在树洞里,施展道术攻击食人树。   滴水穿石!寒气!反水术!侵蚀术!……许嘉眉会的攻击道术不要钱似的砸出,食人树的树洞被扩大,被寒气冻结,被反水术炸开一个个口子,被侵蚀术灭尽生机,它的树汁化作毒液、酸水、碱水等液体,如同瘟疫一般剥夺它的生机。   最让它惊惧的,是遭到两种真水攻击的树心!许嘉眉控制的真水如薄膜裹住了树心,截断食人树和树心的联系,令它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击,只能一动不动地被动挨打。   “咦?”谭以睿诧异,“食人树好像变弱了很多……”   “应该是许道友削弱了它的实力。”齐一仙劈开食人树的枝条,释放剑气搅碎食人树的嘴巴和花朵。   “说起来,许道友藏在哪里?”卢夏问。   食人树发出噗地一声闷响,树干被炸穿了一个洞,洞内流出大量清水,水浪涌起来扑向食人树,树根被水泡烂的食人树倒了下来,随后如同烈日的薄雪迅速融化。   拿着树心的许嘉眉从食人树的断作两截的树干里走出来,捡起一根盛开着大红色花朵的树枝,道:“食人树被我们杀死了。”   地上全是水,谭以睿踩着一片羽毛飘在空中,说道:“出力最大的是你,杀死食人树的也是你。我们三个闲着不出手,你也能把这棵食人树杀死吧?早知道我就直扑食人树来了,这次被你抢先,我觉得我还没有动真格,战斗就在突然间结束了。”   许嘉眉把树心和树枝给了齐一仙,手一晃,托着鱼游百川罐将地上的水全部收起,道:“你们没有不出力,你们吸引了食人树的注意力,我才能这么快将食人树解决掉。”   “所以我们休息半天,接着去对付那个筑基期的异兽?”齐一仙也觉得打食人树的过程过于潦草了,“筑基期的异兽肯定比食人树难对付。”   他原以为食人树难对付,许嘉眉出手,食人树竟然死得比谁都快。   卢夏没有觉得食人树容易对付,道:“许道友的道术克制食人树,若没有许道友,我们就算拿到食人树的树心也杀不死食人树。”   食人树有种子,地下有根系,砍了食人树并取走树心,这里再过几年又会长出食人树的幼苗。许嘉眉灭杀食人树的根系,就算有食人树的种子逃出生天,种子萌芽的食人树也不是这棵被杀的食人树了。   荒原上的清水回到鱼游百川罐中,湿漉漉的地面恢复干爽。   打扫了战场的许嘉眉收起鱼游百川罐,道:“战利品怎么分配?我要树心,树枝卖了换成灵石大家分?”   谭以睿想要树枝,说:“我有个朋友是木行天灵根,这根树枝送给他做成法器……”她的话顿住,“算了,我不要这树枝了。我那朋友是筑基后期,指不定我还在洞天里面,他就结金丹了。”   第两百章 有人晋升,有人留下,有人离开   “树枝可以做法器?”卢夏的眼睛亮了,“我有个师叔是修行道术的,境界不高,我把树枝送给他,他会乐于接受的。”   “那就给你了。”齐一仙把树枝给他,拿出太冲南宗发的钥匙看新增的功勋,“按功勋比例把灵石补给我和谭道友吧,许道友拿了树心,不用补。”   分好战利品,四人在朽烂的食人树下休息。   许嘉眉用碧水洗尘术去掉树心里的少量浊气,在三位队友的护法下炼化饱含生机的树心,将全部生机用于淬炼身体,一举突破《寒月炼体术》停滞多时的瓶颈期。   苍穹上的浓云被月光刺破,不纯粹的月华倾泻而下,被许嘉眉布置的阵法去掉杂质。   化作云雾的月华缭绕着静坐的许嘉眉,丝丝缕缕月华渗入她的身体之中,使她的皮肤更莹润、头发更黑亮、血肉更纯净、骨骼更坚固。体质的提升促成了经脉扩张,一个个穴位被月华点亮,让她拥有更强的力量、更快的速度和反应、更强的耐力……   许嘉眉内视自身,丹田更明亮了,可容纳的灵气更多了,识海的面积更辽阔了。   如此状态,可以晋升炼气十层。   晋升吧。   荒原的灵气稀薄而浑浊,许嘉眉的晋升用了两天两夜。   有人察觉晋升的动静,起了杀人夺宝的心,派来灵兽查探。齐一仙发现灵兽,谭以睿发现鬼鬼祟祟的人,卢夏什么也没有发现,被派出去对付灵兽主人。   修为刚晋升,需要稳定一下境界,免得根基有问题,可战场上是没有时间给许嘉眉慢慢稳定境界的。   她睁开眼睛,道:“谢谢你们为我护法,去猎杀筑基期的异兽吗?”   谭以睿看出她的目的,道:“你想通过战斗稳定境界?”   许嘉眉:“是的。”   谭以睿没有意见,说:“我也想晋升。”   做好相应准备,四人去围猎筑基期异兽,这场战斗比对付食人树辛苦一些。难缠的倒不是异兽,而是四人打到一半,另一伙修士想截胡,许嘉眉直接把这伙修士拖进战圈,引发三方混战。   最终,她如愿稳定修为,谭以睿没有如愿晋升,却摸到一丝晋升的脉络。齐一仙还是老样子,剑术更精妙了,卢夏的修为晋升了一个小境界。筑基期异兽是他们杀掉的,截胡的一伙修士被杀了三个逃了两个,逃走的两个胆子小,怕被追杀,开天门离开战场了。   混战结束,许嘉眉的名头更亮,谭以睿三人的声名也传出去。同在一片战场上历练,许嘉眉的姓名被白山界的故人听在耳中,余雁行、叶如龙、叶从吉等人心情复杂,叶芳芸、郑成木、梅俊渡等人感到惊讶和了然,余曼羡想见许嘉眉。   自鹿郡苍台山的山脚分别后,黄佩兰、梅士祯和北辰羽霏顺利去到恶煞江取得了前往太冲洞天的钥匙,三人来到洞天里,因修为低,一直在安全区域内活动,没有踏足危险的战场。直至太冲南宗告知大众,拿到五百功勋值可以成为记名弟子,这三个人商量了两天,决心拼一把。   异兽数量不多的战场边缘,北辰羽霏想着听来的消息,语气微涩地说:“那个炼气十层的许嘉眉,应该不是我们认识的许嘉眉吧?”   梅士祯坐在篝火边,把弄干净的虫子串在不会被火焰烧毁的木签上,递给黄佩兰,道:“白山界出身的、拥有水行天灵根的许嘉眉还能有第二个?那些人说的是她,不是我们不认识的陌生人。”   武修随从没有跟他们进洞天,黄佩兰把虫子串放在火上烤,一边烤一边说:“我们的修为提升速度比在白山界快,我们晋升了,嘉眉肯定不会不晋升。她的资质比我们优秀,又没有修真家族压着,修行快是理所当然的。”   离开被修真家族垄断资源的白山界,黄佩兰已经看清白山界修真家族对待外姓修士的态度有多恶劣,也知道自己在白山城学的功法是什么货色。   她望了望灰暗的天空,说:“要是我们能割裂和叶氏签下的契约就好了。”   在洞天里,叶氏奈何不了外姓修士们。   在洞天外,叶氏不会允许外姓修士们脱离掌控。   “去找许嘉眉,她说不定有办法。”北辰羽霏说道,“我们是和她一起去白山城修行的,求求她,也许她会帮我们忙。”   “跟她一起去白山城的人有好几十,她凭什么帮我们?别做梦了。”梅士祯冷酷地打碎了北辰羽霏的幻想,“多杀几只异兽,拿到五百功勋,我们成为太冲南宗的记名弟子,叶氏是斗不过太冲南宗的。”   “万一赚不到功勋呢?异兽那么难杀……”北辰羽霏看了看自己裹着纱布的小腹,脸色雪白,“我差点就被异兽的爪子开膛破肚了!我不想在这里了,我要离开!”   “那就请你离开吧。”梅士祯摘下芥子袋掏了掏,与黄佩兰道,“我们给她凑一百灵石,剩下的让她自己想办法。”   来到战场的人多得数不清,见识了异兽厉害,想离开的人也多。原本离开战场需要给一千灵石或一百功勋开天门,现在是开一次天门送走二十人,离开战场只需两百灵石或二十功勋。   黄佩兰默默地拿出六十块灵石,修为略高的梅士祯把十五块灵石推回给她,道:“我凑五十五块灵石,你凑四十五块。”   “每人五十吧,我杀的异兽比你杀的多。”黄佩兰把五块灵石推过去。   “也行。”梅士祯同意了。   一百块灵石被堆在北辰羽霏面前,北辰羽霏收也不是拒也不是,战场很危险,安全区域难道就不危险吗?有些男修士会把女修士拖到角落采补,更可怕是给弱者烙下奴隶印记,她害怕异兽,也害怕和黄佩兰、梅士祯分开。   可是,留在战场会被异兽杀死,回到安全区域,再怎么着也不会丢掉性命……   北辰羽霏收下灵石,说道:“你们送我回宫殿行吗?我怕路上被异兽袭击。”   好人做到底,黄佩兰道:“可以。”   三人草草地填饱肚子,结伴往来时的宫殿走。   许是巧合,三人在宫殿门口遇到一瘸一拐的叶昌源。   第两百零一章 白山界的归属(上)   这个叶家修士曾经在叶芳芸的建议下找叶如龙要走许嘉眉住的绿湾小筑,他修行的时间比黄佩兰三人多几年,一直想和黄佩兰结为双修道侣。m.   现在在战场偶遇,叶昌源是炼气五层,黄佩兰也是炼气五层。黄佩兰留在战场赚功勋,叶昌源禁不住残酷血腥的战场,正要离开。   叶昌源没有看到黄佩兰三人,黄佩兰也没有相认的想法。   她道:“北辰,和他一起回去吧,我们走了,请保重。”   黄佩兰与梅士祯离去,北辰羽霏被丢在宫殿门口,看着两个同伴不会回头的背影,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她已经习惯两位同伴,可是……北辰羽霏摇摇头,犹豫了下,上前跟叶昌源打招呼。   论资质,她比黄佩兰好,修为与黄佩兰一致,但她即将晋升六层了。   ……   像黄佩兰、梅士祯这样实力不高的修士,战场上多如牛毛,许嘉眉没有听到提及他们的传闻,余雁行的传闻倒是听过几回。但她没有跟余雁行遇上,不会特意去找故人叙旧,而且她与余雁行也没有什么旧好叙的。   许嘉眉不欠叶氏的,也不欠余氏的。   随着她和卢夏的晋升,炼气期异兽已经满足不了她和三位队友的要求了,他们来到筑基期异兽栖息的地方,通过与筑基期异兽的惊险战斗激发潜力。不到两个月,谭以睿和齐一仙也晋升了一个小境界,卢夏领悟剑势,许嘉眉学会了用剑,自创一套剑术。   “你的拳头其实比你的剑厉害。”卢夏说,“剑修炼体,体修炼体,武修炼体,你一个修道术的灵修,干嘛也花心思炼体?你的道术比你的拳头更加厉害,你用拳头不如用道术。”   “炼体有好处,与人对战,耗尽灵力和神识之后,能上拳头,恢复灵力和神识的速度也比不炼体的人快。”许嘉眉坚持修行炼体术当然是有原因的,“你们未必做到一边修道术一边炼体,我能,你们不要学我。”   “这话说的,我听在耳中就想打人。”谭以睿道,“道术与炼体兼修很厉害?你专心学道术,说不定你已经是筑基修士了。”   许嘉眉笑而不语。   她本来也是专心学道术的,可她的修为突然没了,她总不能甘心做个没了修为就失去所有战斗力的废材修士吧?   时光荏苒,许嘉眉在战场上杀进杀出,她的二姐许惠音已经回到白山界里,与阔别多时的父母和大姐重逢。   太冲洞天还没有重开,许惠音能回白山界探亲,是楚欢把她丢回来做事。   太冲南宗想把白山界拿到手里,白山界的修真家族是不必理会的,要紧的是赵国的佛教、登天宗和莲意。佛教和登天宗狼狈为奸,莲意不仅霸占了天海郡附近的几个郡,还在赵国之外的地方扶植政权。   许惠音回到白山界的时候,四分之一个白山界在莲意的控制下。   莲意是一念寺的和尚,一念寺是云中洲的势力。不过,云中洲的一念寺似乎不知道白山界,莲意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在云中洲现身。   基于九大洲各门派争夺小世界的原则之一,太冲南宗派出一位与莲意年龄相仿,且修为实力相差不多的优秀传人。如果没有第三个九大洲门派插手的话,白山界的归属将在这位太冲南宗优秀传人和莲意之间决出,赵国的佛教、登天宗将是两位竞争者率先解决的对象。   南宗派出的优秀传人叫唐若慈,接受许惠音的邀请住进博安城许家,尚未进门便与许惠音说道:“你先跟你家里人团聚,我去一念寺见识一下莲意是什么样的和尚。”   “不一起去吗?”许惠音问。   “……”唐若慈沉默了下,“我想和莲意打个架。”   她喜欢打架。   许惠音说:“我想看师姐和莲意打架。”   唐若慈想了想,道:“那我明天去找莲意。”   打架是免不了的,许惠音的实力不如唐若慈,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况且,她要听从唐若慈的安排。   领着师姐回家,许惠音把师姐介绍给父母和大姐认识。   离开洞天前,许惠音没有去战场和许嘉眉见面,但是许嘉眉认识能够在梦境中穿梭的小翼蛇,姐妹二人在小翼蛇的帮忙下,于梦境中相见,该说的都说了。   许惠音告诉家里人:“眉眉还在洞天里,她的修为晋升了,比以前厉害了。”   许和畅笑道:“我晓得,我前几天在梦里见过眉眉,她说她会回来看我和阿进成亲。”   阿进即她的未婚夫李文进,这是得到许嘉眉和许惠音认可的姐夫。被提及名字,李文进轻轻推了一下心上人,神色有些羞赧。   “放心。”许和畅回头握住他的手,“我们不会等很久的。惠音都到家了,眉眉还远吗?眉眉你是见过的,她不难相处。”   两人浓情蜜意的样子让许惠音露出会心的笑,李文进城府不深,心思简单得叫人一眼就能看清,不是梅澜玺那种自以为有权有势就把女人视作所有物的臭男人能够比较的。   “小姑!”许惠音的儿子宝生叫道,“小姑,我想念小姑了!小姑会变戏法!”   大家都想念许嘉眉。   尽管许嘉眉的父母和大姐已经习惯不常回家的许嘉眉,可许嘉眉是父母的女儿,是姐姐的妹妹,还是宝生的小姑,血缘至亲难以割舍。   对亲人重逢不感兴趣的唐若慈在博安城里逛了一圈,回来找许惠音,说:“你的寿命将会远超凡人,莫要太在意你的父母姐妹,以后他们逝去了,你会很难过的。”   “留着以后说吧。”许惠音道,“眉眉不比我差。”   “是不比你差,可她拒了楚师叔……不好,有人把天门的出口开到这里来了!”唐若慈神色一变,一把抓住许惠音,转瞬间来到郊外的农田。   农民们刚割完成熟的水稻,田里满是光秃秃的禾秆,焚烧秸秆的烟气铺满半个天空,偶尔响起零星几声蛙鸣。水田上方,唐若慈凭空而立,注视着微微扭曲的虚空,臂弯里多了一个花篮,毫不犹豫地握住一束紫色小花扫向虚空。   第两百零二章 白山界的归属(下)   许惠音落在水田里,踩着禾秆稳住身体,紧张地望向空中即将打开天门的位置。忽然猛地侧头盯住水田的田埂,那里走来一个剃光了头发的小沙弥,模样有几分熟悉。   “二娘子,恭喜你从洞天归来。”小沙弥竖起手掌,有模有样地行礼,“小僧圆远向二娘子问好。”   “圆远?”许惠音念出小沙弥的法名,“你出家为僧了?”   小沙弥正是莲意初来博安城时请许家代为照顾的三人之一,莲意说三人不是他的徒弟,三人将会是他的师弟、师妹或者师侄。   她和许惠音进洞天时,三人未正式剃度出家。   圆远回答道:“我有了法名,当然是出家了。”望着空中的唐若慈,“这位想必是师叔说的贵客了,不知贵客如何称呼?”   唐若慈正忙着封锁天门,没有答。   许惠音道:“这是我的师姐。我如今是太冲南宗的传人,我师姐姓唐。”   圆远恭敬地见礼:“原来是唐前辈,晚辈代师叔莲意向唐前辈问好,师叔吩咐我相助前辈一臂之力。”   尚未打开的天门另一端不知是敌是友,但,把试图打开天门来到白山界的人拦下,这是唐若慈和莲意共同的决定。   说完,圆远一拍眉心,眉心绽放明亮却不刺眼的光,从中飞出一片碧玉般的枫叶飘向空中,与花束一同消弭了不够稳定的天门雏形。下一刻,虚空被定格了,一道道蜘蛛网般的裂纹迅速布满虚空,眨眼之间破碎,露出令人心悸的黑暗。   “这是……?”唐若慈的脸色再次变了,手中花束的花朵脱落,试图堵住黑暗。   碧绿的枫叶化作赤红色,没入深沉的黑暗之中,紧接着刷地一下飞了出来,回到圆远的眉心。同时被打飞的还有一朵朵紫色小花,唐若慈控制住乱飞的花,令花环绕着自己和师妹。   黑暗已经被一扇成形的天门取代了,天门另一端的气息透了过来,紧接着过来的是一个雌雄莫辨的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蓝色道袍,容貌俊秀,其眼睛乌黑水润,额头两边各长着一只墨玉般精致秀气的小角。她\他的每一根头发都是蓝得发黑的颜色,整齐地扎成了高马尾,贝壳一样的耳朵点缀着珍珠饰品。   唐若慈盯住年轻人,道:“你是鲛人?还是昙族?”   年轻人笑,说:“我是珊瑚,东极洲玄真道宗门下弟子,拜师掌门真人。”   珊瑚的修为实力与唐若慈处在伯仲之间。   唐若慈的目光落在珊瑚手中的一方星盘上,道:“你骗了我,我与莲意联手封住未打开的天门,反而帮了你。天门是你一个人搭建的,玄真道宗派你来这里取白山界?”   珊瑚看向许惠音,颔首:“是的,我为白山界的归属而来。”   此前谭以睿在太冲洞天遭到黄衣青年欺骗并追杀,许嘉眉救了她,她醒来后,用特殊的手段沟通远在东极洲的叔祖。许嘉眉当时请求玄真道宗庇护白山界,谭以睿的叔祖便从许嘉眉身上取得白山界的位置,珊瑚便是玄真道宗派来的。   “你倒是来得凑巧。”唐若慈不欢迎珊瑚,带着许惠音消失在珊瑚和圆远的视野中,从始至终没有跟圆远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看过圆远。   “珊前辈您好,晚辈是一念寺的圆远。”圆远见礼,好奇珊瑚的性别。这个人看起来像男子,也像女子,实在分辨不了性别。   “我不姓珊。”珊瑚说,“叫我珊瑚前辈。”   “是,珊瑚前辈。”圆远从善如流。   “天色快黑了,我无处可去,能否借宿贵寺?”珊瑚落下来,掌中的星盘一晃,天门彻底地关闭了。   她\他朝圆远一笑,眼波流转,今年十三岁的圆远不由自主地红了一张脸。   这个人其实不是特别好看,怎么就这么容易让他感到脸红心跳呢?   此间事远不是许嘉眉所能左右局势的,但许嘉眉通过梦境得知玄真道宗有人去到白山界,对白山界的担忧迅速放了下来。玄真道宗是东极洲的一流名门,太冲南宗是正道门派,一念寺的行事亦不激烈,无论白山界归属于哪一方,白山界都不会有太大动荡。   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两年时光在弹指间逝去。   挂满蛛丝的山洞里,已经晋升炼气十二层的许嘉眉坐在石头上,与处在同一境界的谭以睿说着话。不远处,齐一仙和卢夏交手,打得难分难解。   二十天前,太冲洞天再度打开,三扇天门通向三个小世界,人们可以回家了。卢夏挂念绍庆界的故人,想回家探亲,邀请许嘉眉、齐一仙和谭以睿前去。许嘉眉拒绝了,谭以睿对白山界更感兴趣,齐一仙亦然。   卢夏有些不满,要求齐一仙和他打一场,他赢了则齐一仙去绍庆界做客,齐一仙赢了则他欠齐一仙一个要求。   谭以睿问许嘉眉:“你觉得谁会赢?”   许嘉眉:“谁赢都可以。”   谭以睿:“你无趣。”   许嘉眉:“你无聊。”   输赢是齐一仙和卢夏的,谁赢谁输是他们左右,跟别人无关。许嘉眉想着白山界,与谭以睿道:“告诉你一件事。”   谭以睿:“说。”   许嘉眉:“白山界被玄真道宗和太冲南宗对半分了。”   谭以睿眨眼:“啊?对半分?”有点懵,“怎么分?白山界被切成两半了?”   “算是。”许嘉眉说,“从今年开始,白山界在两百年内属于玄真道宗;两百年后,白山界属于太冲南宗;四百年后,白山界归属玄真道宗……如此往复。”   谭以睿啧了一声,看着交战的两个剑修:“知道我道宗派了谁去白山界吗?个废物,区区小世界都拿不到,道宗养这人何用。”   “你们道宗只派了一个人去白山界。”许嘉眉其实有点意外,“我原本以为白山界会归属于太冲南宗或者一念寺。”   太冲南宗的唐若慈有师妹许惠音当帮手,一念寺的莲意是十年前去到白山界的,珊瑚没有帮手也不占据先机,拿什么跟唐若慈和莲意比?能将白山界对半分,珊瑚很厉害了。   “一个人怎么啦?一个人就拿不到小世界吗?”谭以睿还是觉得玄真道宗派去白山界的人不够优秀,“白山界现在是道宗的了,道宗肯定会搭建直通东极洲的天门,不然来往不便。嘉眉道友,我跟你去白山界玩耍,你跟我回道宗吗?算算时间,道宗今年应该会招收新弟子,我举荐你。”   第两百零三章 告别战场   玄真道宗是东极洲一流门派,又与太冲南宗共掌白山界,许嘉眉没有不乐意成为玄真道宗的门人。她说:“谭道友,谢谢你的好意,我也希望与你做同门师姐妹。”   谭以睿满意了,道:“你知道我对你好便好。”   齐一仙因半招之差败于卢夏之手。   卢夏归剑入鞘,得意地跟两个女修说道:“我赢了!齐道友得跟着我回家,你们呢?你们真的不跟我回家吗?我家可好了,你们没去过,该去看看的。”   “绍庆界太远了,既不像白山界那样特别,也不归道宗管辖。”谭以睿没有敷衍,“以后有机会可能会去吧,但不是现在。”   “唉,我也希望绍庆界归道宗管辖,听说道宗很有钱。”卢夏说,“我跟你们在战场上杀异兽,赚的功勋能当三回太冲南宗的外门弟子了,灵石也赚了不少,这趟不亏。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打得过乌鸦……”   “打不过的。”齐一仙说。   “乌鸦前辈怕不是处在金丹期。”许嘉眉补充,开玩笑道,“你惦记着打败乌鸦前辈,不妨留在太冲南宗当外门弟子?”   卢夏摇头:“不,太冲南宗比不上玄真道宗有钱,我更喜欢道宗。嘿嘿,我要告诉乌鸦,我现在不穷了!不是所有的剑修都穷,齐道友就不穷。”   齐一仙道:“我跟谭道友比,我很穷的。”   卢夏哈哈笑:“谁跟谭道友比都穷。”   白山界的归属与卢夏没有关系,卢夏不关心白山界,与谭以睿道:“你确定白山界有天门直通东极洲吗?这要是真的,我就从白山界去东极洲找你了。”   四人离开战场,来到乌鸦和两个炼气期小修士负责的宫殿,卢夏果真向乌鸦炫耀自己赚的灵石和功勋。   乌鸦斜着眼睛睨他,挥了挥翅膀,身前立刻多出一把灵光内蕴的剑,牢牢地吸引了卢夏的目光。   乌鸦问:“剑修,买剑吗?你的破烂剑该换了。”   卢夏摸了摸自己的剑,不满地说:“我的剑不破也不烂,最多、最多修补过几次。你这剑真好看,多少钱?”   为了买剑,卢夏付出全部的功勋和口袋里十分之九的灵石。   乌鸦发出孩子似的笑声,道:“叫你做剑修,又穷了。”   卢夏:“……”   卢夏:“我花钱买剑,我乐意,你管不着!”   乌鸦跟卢夏的交易没有不公平的地方,许嘉眉等人没有出声阻止。   谭以睿询问乌鸦:“吴前辈,白山界现在可有天门直通东极洲?晚辈是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拜师瑶山。”   乌鸦晓得谭以睿的来历,道:“天门当然是有的,你能使用天门回东极洲。姓齐的小子是灵囿弟子,能不能使用天门,得看你们玄真道宗允不允许。姓许的小姑娘也是。”   简而言之,能否使用天门得看情况。   谭以睿了然,见礼谢过乌鸦道:“我晓得了,谢谢前辈告知。”玄真道宗和灵囿是世交门派,齐一仙定是能使用天门回东极洲的。至于许嘉眉,玄真道宗若在白山界招收弟子,许嘉眉也能通过天门前往东极洲。   想知道的都知道了,除却已经花掉全部功勋的卢夏,许嘉眉、谭以睿、齐一仙三人也将所有的功勋换成奖励。   许嘉眉有了鱼游百川罐,不需要选取新的法器;她也有《浮云流水真经》和《寒月炼体术》,不需要换取功法;她换了几样道术,选取太冲南宗编撰的《九品灵符》、《八品灵符》、《七品灵符》,以及《九品阵法》、《八品阵法》、《七品阵法》等书籍,把功勋花得七七八八。   记录个人信息和战场功勋的紫玉钥匙可以拿走作为纪念品,许嘉眉便把钥匙留下,与三位队友回到太冲洞天的安全区域。与她去战场前相比,安全区域更热闹了,往来的不仅有来自三个小世界的修士,还有世代住在太冲洞天的凡人。   谭以睿三人各有各的事情要办,许嘉眉来到当年用二十块灵石买的院落,这院落仍然归她所有。   白天鹅郁芬住在这里,效忠许嘉眉的叶秀彻和陆守风也住在这里帮忙看家,顺便照顾郁芬和可能来找她的狸花猫。   郁芬不在家里,狸花猫也不在家,叶秀彻如今是炼气四层的鬼修,陆守风处在炼气二层。两鬼铸造阴身的黄泉之泥来自许嘉眉,作为交换,要给许嘉眉当三年仆从,眼下距离三年还差四个月。   许嘉眉不在意这点时间,道:“你们不用给我做事了,想去哪里去哪里。”   “我想效忠主君。”叶秀彻说道,“主君要修行,我能为主君打理庶务,请主君允许我追随。”   “请主君也允许我追随,我能为主君跑腿。”陆守风知道自己是什么实力,依附许嘉眉比独自奋斗安全,还轻松,干嘛不效忠?许嘉眉是厚道主君,错过了很难找到第二个。   两鬼目的一致,被请求效忠的许嘉眉想起在战场上的生活,也觉得有人跟在身边跑腿比没有人舒服,便应了下来:“好,我给你们酬劳,你们帮我做事。”   她与他们商量了酬劳,拟定一纸契约,契约有效时间是十年,酬劳按季度付。   签下这份契约之后,陆守风和叶秀彻都安下心来,前者出门去食肆买许嘉眉想吃的饭菜和瓜果点心等,后者给浴池注满水,让许嘉眉沐浴。   战场到处是异兽,缺乏沐浴的条件,而且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日子过得很糟糕。许嘉眉很久没有泡过澡了,坐在洒满花瓣的浴池里,浑身舒畅。叶秀彻一边为她洗头,一边问她:“主君,我们何时回白山界?”   太冲洞天将在半年之后关闭,除了加入太冲南宗的的、洞天原住居民,其他人都要离开洞天。叶秀彻知道许嘉眉不是太冲南宗门人。   许嘉眉懒洋洋地仰着头,拿起一瓣灵果送进嘴里,边吃边说:“料理完这里的事就回去。你在白山界可有放不下的牵挂?”   第两百零四章 再见(上)   叶秀彻想起生前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想起转世的轻莹和自尽身亡的叶六四,答道:“生前事已随着我的死湮灭,如今的我是鬼修,没有牵挂了。”   她看得开,故而能在两年内修行到炼气四层。   许嘉眉轻笑,问她:“秀彻,你有想过成为太冲南宗的弟子吗?当太冲南宗的弟子比跟着我更好。”   叶秀彻当然是心动的,但心动只是倾向,未必与选择相同。   叶秀彻说:“我想,主君有想过吗?”不等许嘉眉回答,她说,“我猜主君是想过的,为何主君没有成为太冲南宗的弟子?主君不在太冲南宗,我也不去太冲南宗。”   许嘉眉又笑,说:“倘若你在未来某天想做自己的事,请告诉我,我不会留你。”   本就不脏的头发被清洗干净,湿漉漉的头发在许嘉眉的一念间变得干爽,叶秀彻退出浴室等候许嘉眉穿衣。她为许嘉眉准备的衣服是一个月前做的,许嘉眉穿上衣服,发现衣服稍微窄小了一点,她注入灵力,衣服的尺寸随之改变。   陆守风从食肆带回来的饭菜摆满一张桌子,充分满足了许嘉眉的味蕾,她吩咐陆守风:“这院落要卖掉,你找个愿意接手的。”   陆守风应了是,告诉她:“主君,我刚才遇到赵横,他还是羡小姐的随从。”   羡小姐是余曼羡。   余曼羡也在这个安全区域,其修为是炼气十层,与叶如龙处在同一个小境界,两人都没有成为太冲南宗的门人。   回忆在白山城叶氏祖宅渡过的六年,一个个故人在心中浮现,许嘉眉放下筷子,问叶秀彻:“家里有空白的名帖吗?我想拜访阿曼。”   陆守风:“有,我刚买的。”   他拿出名帖和笔墨砚,许嘉眉亲自写了一封名帖,道:“送给阿曼。”   余曼羡没有和母亲余雁行在一块,余雁行拜入太冲南宗,余曼羡尚未做出自己的决定。收到许嘉眉的名帖,余曼羡问前来送名帖的陆守风:“嘉眉是炼气十一层?”   陆守风:“高一点。”   余曼羡:“那就是炼气十二层了。”有点感慨,“她修行真快啊,我赶不上,叶如龙也赶不上。算算时间,我五年没见过她了,她现在比我高吗?”   陆守风:“您见到主君便知道了。”   名帖写的见面时间是明天,余曼羡想在今天见到许嘉眉,又气许嘉眉诈死欺骗自己,拉不下脸去找许嘉眉。尽管她知道诈死这件事不应该责怪许嘉眉,可她仍然气许嘉眉这五年没有联系自己,她说:“跟嘉眉说,我等她。”   此时的许嘉眉见到了大了三圈的郁芬,郁芬修为不变,仍是不能化形为人。她跟着小毛认识了别的灵兽,想留在太冲南宗继续愉快的生活,不像从前那样黏着许嘉眉了。   “想留下就留下吧,我的二姐是南宗传人,你被欺负了找她,她会给你出气。”许嘉眉摸了摸郁芬,问小毛,“楚前辈近来可好?我将《浮云流水真经》修改了几遍,劳烦你替我将功法递交给楚前辈过目。”   “他说好。”郁芬翻译,“小毛还是不会说人话。”   郁芬回来了,许嘉眉挂念的狸花猫也回来了。   现在的狸花猫是筑基中期,体型没有变化,嗖地跳到许嘉眉肩膀上,道:“眉眉。”   声音是沉稳的青年女声,不像少女,也不像年纪更小的女孩子。猫的出生时间比许嘉眉早三天,与许嘉眉同龄。十八岁的许嘉眉是少女,十八岁的猫不年轻了,若非猫不凡,猫已经躺在坟墓里。   “嗯,我想念你。”许嘉眉摸了摸猫的头,猫没躲,她问猫,“我怎么称呼你?”   “以前叫喵喵,现在……”猫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叫喵喵的猫太多了,我不想叫喵喵。”   “叫汪汪吗?”郁芬认为自己的姓名比猫好听,插嘴道,“叫汪汪的猫肯定不多。”   猫看了郁芬一眼。   修为低实力更低的郁芬立刻闭嘴,低头数地上的灵花有多少片花瓣。   许嘉眉问猫:“你想叫什么?”   边问边洗净双手,拿出一把凝露喂猫。   猫吃光她手里的凝露,道:“我知道我是什么猫了,你知道吗?”   许嘉眉笑,也分了郁芬和小毛一把凝露,道:“我知道,你是生于凡间的九命狸花猫,极少出现在修真界,故而灵囿出身的齐一仙认不出你的种族。我在战场用功勋换了太冲南宗的《凡间妖兽图谱》,在图谱上看到一只九命狸花猫,方知你种族。”   猫咧开嘴无声地笑,长长的尾巴一晃一晃地垂在许嘉眉身后,道:“我在许家出生、长大,我姓许,可以吗?”   琥珀色的竖瞳一眨不眨地注视她。   “可以呀,有什么不可以呢?”许嘉眉抱着猫坐在廊檐下,为猫顺毛,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享受地半眯着眼睛。   等到许嘉眉将猫撸了一遍,猫惬意地说:“你叫嘉眉,二姐叫惠音,大姐叫和畅,我嘛,我叫优香……前辈给我取的名,你觉得好听吗?”   许嘉眉道:“好听,你若喜欢,我以后叫你优香。”   猫在许嘉眉翻了个身,道:“叫香香,我喜欢眉眉叫我香香。”   许嘉眉满足她:“好,香香。”   一人一猫感情好,郁芬看在眼中,跟小毛咬耳朵:“眉眉喜欢猫多过喜欢我。”   小毛:你修为低实力低,你不思进取,得过且过……   郁芬:得了,我知道,不用你说。一翅膀扇在小毛身上,我不留在这里了,我要去灵囿!齐一仙说,灵囿随时欢迎我。   小毛:你去了灵囿,实力和修为也不会提高。而且,你怎么去灵囿?使用天门是要花很多灵石的,你有足够多的灵石使用天门?   郁芬委屈:为什么要修行?不修行,老老实实过日子不好吗?我只是一只坐骑,我干嘛提升修为实力?   小毛:说错了。你不是坐骑,你是妖。如果你出生在野外,我怀疑你活不完一天就被别妖吃了。   郁芬也想提升实力,可是,每天得过且过更舒服。   第两百零五章 再见(下)   踏足战场的修士很多,许嘉眉的名气不大不小,但她的二姐是南宗传人。她回到安全区域,很多人知道消息,宋娴和顾白夫妻头一个登门祝贺她归来。   这对夫妻是昙族,今年刚好十岁,却相当于四十岁的人。他们的修为都比从前高了两个小境界,也去过战场赚功勋,如今是太冲南宗记名弟子。   和他们一同登门的是他们俩在洞天生的孩子,三岁的孩子长得像十二三岁的人类女孩,见了许嘉眉便扬起灿烂的笑脸,甜甜地叫道:“姐姐好,姐姐你真漂亮!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许嘉眉送她一张七品灵符作为见面礼,道:“我与你的父母平辈论交,你该叫我姑姑或姨姨。”   女孩子一点也不见外地收下可以多次使用的防御灵符,笑着说:“姐姐这般年轻,这般美丽动人,哪里能叫姑姑!我不管,我就叫姐姐!姐姐送我的见面礼我超喜欢的,姐姐又好看又慷慨大方,我比喜欢见面礼更喜欢姐姐!”   一口一个姐姐,特别讨人喜欢。许嘉眉不由得想起大姐的儿子宝生和请凤翔城谢家照顾的女婴小乖,拿出长辈的姿态拍了拍女孩子的肩膀,让叶秀彻给女孩子准备糕点和水果。   宋娴道:“许道友越来越有钱了,一个三岁的孩子,修行不到一年,你也舍得送她一张七品灵符当见面礼。”   这是分量最重的见面礼,宋娴觉得许嘉眉给自己女儿两张九品灵符更合适。   许嘉眉说:“对我来说,七品灵符不算什么。”   她能画六品灵符,且成功率不低。   “你要回白山界了?”宋娴取出一只玉盒递给许嘉眉,“这是我和阿白准备的贺礼,还请许道友收下。”   “谢谢。”许嘉眉接过玉盒,“我过几日便走了,这住处你要不?”   成为太冲南宗记名弟子的宋娴夫妻是可以留在洞天长住的,宋娴道:“你在院落里种了灵花、灵草和灵果树,还布置了阵法,我出两百九十块灵石……算了,给你三百块灵石吧,不占你便宜。”   两人达成交易,宋娴又拿出许嘉眉可能感兴趣的花草树木种子给她选,跟她谈妥一笔生意,高兴地带着男人和女儿走了。   此次别过,他们一家三口与许嘉眉估计不会见面了。   天地太辽阔,光是白山界就够大了,故人重逢不是一件容易达成的事情。   次日,许嘉眉出门见余曼羡。   余曼羡见到长高长大的许嘉眉,忽然看开了许嘉眉诈死并多年不与她联系的事,心中的埋怨消弭于无形,笑着说道:“嘉眉比我认为的更漂亮。”   离开白山城的许嘉眉,不再是她印象中的样子。   许嘉眉更有生气了,人更有自信,温和从容,身无拘束,自由自在,宛如离开囚笼飞向苍穹的鸟。   她为许嘉眉高兴。   “阿曼。”许嘉眉注视着二十岁的余曼羡,“近来可好?”   “我是十天前离开战场的,我在战场上听说你的名,你很厉害。”余曼羡请许嘉眉坐下,把鬼蝌蚪放出来给她看,鬼蝌蚪抖了抖身体,化作美丽而梦幻的水晶蜥蜴,“你看,我的鬼蝌蚪变成虹蛉了,漂亮吗?”   “很漂亮,很适合你。”许嘉眉也把优香带来了,“这是我家猫,她叫优香。”   和余曼羡的重逢很平淡,许嘉眉与她互相倾诉各自的经历,也谈到关于未来的想法。许嘉眉决意前往位于东极洲的玄真道宗,余曼羡倾向于留在太冲南宗,太冲南宗给了她成为内门弟子的资格,她也不想和母亲分开。   告别了余曼羡,许嘉眉在回住处的路上遇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筑基初期男修士,她不认识男修士,对方却是认识她并认为她记得自己的,道:“许道友,久仰大名了。”   男修穿着太冲南宗外门弟子的道袍,许嘉眉翻找自己的记忆,问:“你是……?”   男修有点尴尬,自我介绍:“某姓慕容,名申。”   许嘉眉想起来了,恍然道:“是你,你抓住冯开亮,把冯开亮送给我。”你还想伏击我打劫我。   慕容申摸了摸下巴,干笑一声,道:“许道友可愿意与我结为道侣?我心慕许道友久矣,许道友可喜欢我的身材和长相?”   许嘉眉愣住,她被表白了?   她不是第一次收到别人的表白,礼貌地道:“慕容道友,我认为你值得比我好的人。我心向大道,不曾有过与他人结发双修的想法,不好意思,请见谅。”   慕容申不肯轻易放弃,道:“许道友,我能送你一件六品法器作为聘礼,还能给你七万灵石作为与你结发的礼金,你不考虑一下吗?”   一件六品法器和七万块灵石,便是与筑基中期的女修结发也不欠缺诚意,慕容申的聘礼和礼金如此丰厚,看中的是许嘉眉的晋升速度和她身为南宗传人的二姐许惠音。若能攀上南宗传人,莫说七万灵石,十万灵石也多的是人愿意掏出来。   “抱歉。”许嘉眉隐约猜到慕容申的心思,道,“我对慕容道友无意。”   她施展缩地成寸的道术,慕容申根本追不上,唯有作罢。   但慕容申回到住处,进了静室打开防止窥听和打扰的阵法,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只做工拙劣的木偶人,对木偶人说道:“许嘉眉拒绝我的求亲,对我提出的聘礼和礼金毫无兴趣。”   木偶人活了过来,两只豆子眼冷冷地看着慕容申:“她不答应,你不会缠着她?她的修为不及你,你拦不住她?”   慕容申实话实说:“我追不上她,她跑得太快了,施展道术不念法诀也不掐手诀,一眨眼就不见人了。”   木偶人鄙夷:“你真是个废物。”骂完,传了慕容申一门高深步法,“你若能和许惠音的妹妹结为道侣,我给你推荐一位化神期修士当师父。能不能成为化神期修士的弟子,全看你努不努力了。”   因许惠音之故,许嘉眉回到安全区域不到两天就被不少人请见,做不了太冲南宗记名弟子的想请她弄到记名弟子资格,当了记名弟子的想当外门弟子,当了外门弟子的想当内门弟子,当了内门弟子的想通过讨好许嘉眉讨好许惠音……许嘉眉烦不胜烦,一律不见。   被拒的陌生人不再登门,熟人来了。   第两百零六章 追求(上)   叶秀彻道:“主君,芸小姐请见,见吗?”   许嘉眉跟叶芳芸没有交情,道:“你可以接待她,我不见客。m.”   叶秀彻打发了叶芳芸,回禀许嘉眉:“芸小姐不是来求主君办事的,她请我转告主君,她如今是南宗的外门弟子了。”   许嘉眉道:“这是一件好事,但是跟我没有关系。”   不多时,叶秀彻又敲门:“主君,北辰娘子和源公子请见,见吗?”   许嘉眉和北辰羽霏不熟,和叶昌源也不熟,道:“他们多半是请我办事的,你跟他们说我闭关了。”   叶秀彻送走两人,回禀许嘉眉:“主君料事如神,他二人正是来求主君说情,帮他们取得外门弟子的资格。”   杂事不多提,许嘉眉在梦境里和许惠音见面,许惠音说道:“我现在在绍庆界,南宗欲将绍庆界纳入管辖之下。”   许嘉眉问二姐:“你是不是出名了?我刚离开战场,就有很多人找我这个南宗传人的妹妹走关系攀交情,烦得我不想出门。”   “大概?”许惠音不确定,“我前段时间进南宗的藏宝阁,得到了一件法宝的认可。南宗共有九十八位传人,我是唯一一个得到法宝认可的,不过我的修为在九十八位传人中处在垫底位置,比我有能耐的很多。对了,眉眉行事要小心谨慎,南宗的九十八位传人并非一团和气,看我不顺眼的有好几个。虽然同门不得相残,可我最近遭了几次暗算,唐师姐送我的坐骑也为我挡了灾丢了命。”   “该小心的是你。”许嘉眉道。   许惠音的语气轻飘飘的,然而许嘉眉知道她遭遇的暗算没有她说的那么轻松。   许嘉眉说:“你背靠着南宗,我没有什么给你的,也帮不了你。不过,我把隐息术改进了,可以隐藏修为和气息,还可以削弱存在感、防止神识窥探、伪装尸体……”   隐息术是许嘉眉自创的道术,只要她想,她能教会所有人。   许惠音学了新版隐息术,把在绍庆界得到的功法、道术和秘术说给许嘉眉听,道:“我会尽快了结绍庆界的事情,希望赶得及和你见上一面。”   梦中相见终究不是真实的,许惠音这次入梦,是身受重伤陷入昏迷,但她把伤势遮掩了,许嘉眉与小翼蛇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妥。   另外,南宗传人之间的竞争不是一般激烈,许惠音已经开始庆幸许嘉眉没有成为南宗传人,否则的话……她不敢肯定自己能做到十年如一日地信任许嘉眉。   遇到利益之争,亲情在某些时候是可以舍弃的。   姐妹二人互道珍重,许嘉眉从梦中醒来,刚好收到来自谭以睿的传讯符。谭以睿说她被事情绊住,至少三五天脱不了身。传讯符里没有写到她需要帮助,许嘉眉回了信,在书房内整理二姐说的功法、道术和秘术。   绍庆界的修真水平比白山界高一点,许惠音搜集的功法与《朝云暮雨合欢妙法》处在同一层次,其中一本功法叫做《观瀑凝神篇》,大意是通过观想瀑布淬炼神识。许嘉眉把这本功法看了六遍,觉得可以借鉴其精髓创出《浮云流水真经之炼神篇》,不过炼神篇不是现阶段的她能自创的,因为炼气期修士对神识的了解和运用都不多。   许嘉眉把关于炼神篇的想法写在修行手札里,许惠音说的道术和秘术也记录下来,丰富自己的知识储备。做完这些事,她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观赏种在庭院里的花花草草。   “咚咚咚”   又有人敲门,叶秀彻出门去察看。   过了好一会儿,她端着一盆挂着三颗朱红色果实和两朵小黄花的灵草回来,道:“主君,这是慕容公子送的礼物。”   复姓慕容的公子,是慕容申?   想到许惠音叮嘱自己要小心行事,许嘉眉没有怪叶秀彻未经允许便收下花,道:“他要送,由他去。”多看了灵草上的果实和小黄花一眼,目光落在花盆上,她招招手,“过来。”   叶秀彻看到许嘉眉的眼睛,那是镜子一样毫无情绪波动的冰冷,仿佛能照见她的脑子想什么。刹那间,她感觉到不存在的心跳,仿佛身上出了冷汗。   “主君?”   叶秀彻壮着胆子再看许嘉眉,许嘉眉的眼睛很正常。   她把灵草送到主君面前。   许嘉眉已用太阴真水的特殊视野看过灵草,晓得灵草有蹊跷,随手把花盆搁在窗台,用太阴真水制造了一个半立方的封闭空间,将花盆、灵草和自己的手一起笼罩起来。   示意叶秀彻站远一点,许嘉眉摘下一颗果实捏开,富含灵气的果汁沾染了裹着一层太阴真水薄膜的手指,香气充斥着小小的封闭空间。她放开这颗九品灵果,摘下第二颗和第三颗,小黄花转瞬间凋谢,枯萎的花瓣化作烟气消失,一颗青色的果实快速长大,变成红彤彤的颜色。   许嘉眉摘下这颗新长出来的果实捏开,封闭空间里立刻出现一个比手指高一点的嫩黄色虚幻人形,它像活物一般在空间里游走,唱出空灵的歌。   在听到歌声的同时,太阴真水制造的空间向内缩小,将虚幻人形困住,冻成一块冰。许嘉眉打碎拳头大小的冰块,叶秀彻听到啊的一声尖叫响在脑海中,嫩黄色的虚幻人形随着被打碎的冰块一起消失。   低头看到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叶秀彻惊疑不定:“这是?”   “没事了。”许嘉眉施展《采源养气宝典》的道术将花盆里的灵草、灵果和灵花化作精纯灵气,抛向远处的一株灵草。   灵草得到了如此馈赠,迅速向上长高两寸并展开叶子,即将步入成熟期。它吸收的灵气只是七分之一,余下七分之六的灵气被浪费了,许嘉眉有些可惜。   她修改的采源术能催生灵草,可惜效率太低,仍需改进。   看向被歌声伤害了阴身的叶秀彻,许嘉眉拿出一个装着阴气的小瓶子递给她,说道:“花盆是一件特殊的法器,灵草没有问题,但灵草里藏着一只据说是黄鹂鸟死后精魂所化的黄鹂灵。没有花盆,黄鹂灵藏不住;也是因为花盆,黄鹂灵才会被我察觉。”   第两百零七章 追求(下)   “黄鹂灵是被主君冻在冰块里面的东西?”叶秀彻喝了一口瓶子里的阴气,虚幻的身体一点点变得凝实,“慕容公子要害主君吗?”   “你是阴魂,黄鹂灵能杀掉你。我有血肉之躯,黄鹂灵只能让我昏迷。”许嘉眉道。   她把一颗米粒大小的种子埋进花盆里,种子萌芽生长,变成一株又开花又挂果的灵草,与慕容申送的灵草一模一样。   夜里没有异常,许嘉眉在中午迎来慕容申。   他带了一件礼物,许嘉眉打开盒子,盒内是一支玉簪,玉簪是九品防御法器。   慕容申注意到放在客厅里的灵草,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许嘉眉,问:“喜欢吗?你不喜欢,我送别的,总有一样能讨得你喜欢。”   “玉簪又好看又实用,怎会不喜欢?”许嘉眉嫣然一笑,“只是,慕容道友明知我无意结发,昨日依然送我一株九品灵草,今日又送我一件九品法器,是认定我了?”   “不是。”慕容申用自己听了都受不了的温柔语气说,“我希望你高兴,你高兴了,我便满足了。如果你嫌我烦,我立刻离开,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许嘉眉站起来走近慕容申,她的个子不算矮,慕容申坐着,她低头,慕容申依然要仰头才能看清楚她的脸。   很漂亮的脸,仿佛会发光一样,轻易引来人们的注目。   记忆中又许多漂亮女修,许嘉眉的美貌不能排在第一,也能稳居第二。   可这张脸的主人在战场得到的功勋很多,她不是徒有其表的花瓶。   慕容申不自觉地捏了捏拳头,想起自己有护身符,能防住筑基级的攻击,拳头缓缓松开,疑惑地看着许嘉眉道:“许道友?”   “讨厌我接近你吗?”许嘉眉停在一丈外,并不显得楚楚可怜的容颜透着些许委屈,“慕容道友心慕我,我信以为真,慕容道友莫要说你在欺骗我。”   “我……我没有骗你,你不要误会!”慕容申不是爱美色的人,许嘉眉有美色有实力有天赋有背景,要说他没有一丝动心,那是不可能的。他拿出最真诚的表情注视着许嘉眉,脑筋转得飞快,“许道友是女子,不好与我过于接近,我、我怕损了许道友的清誉……”   许嘉眉觉得好笑:“修士也讲究清誉?”   修士不是凡人,没有男尊女卑的规矩,当然不讲究贞洁、清誉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慕容申想撕了自己不会说话的嘴,干巴巴地笑一声:“不瞒许道友,我嘴笨,说话常常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请许道友不要见怪。”   “没有见怪。”许嘉眉笑着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在战场上杀了两年异兽,她的美丽就像盛开在荆棘丛的花,给慕容申的心理带来不小的压力。他觉得自己压不住许嘉眉,眼看着她落座,微微放松了一丝,忽然间感到浑身冰冷,体内的血液仿佛冻结成冰,体外被冰霜覆盖。   坐下的许嘉眉仍然在坐着,另一个许嘉眉站在他旁边,无色透明的水流被她握住一端,另一端缠绕着慕容申的脖子。   慕容申看着坐着的许嘉眉化作幻影,冷汗从鬓角淌下来,颤声说道:“许道友,我……”   为什么许嘉眉的实力这么强!   他可是筑基初期,比她高一个大境界,竟然连自己怎么中招都不知道!   许嘉眉冷漠地俯视他,问:“你是谁的人?”   脖子落入对方掌控,性命被拿捏在对方手里,慕容申坐如针毡,强笑道:“许道友,有话好、好好说,我……我不是谁的人,我、我心慕你,想……想追求你……”   寒气爬上慕容申的左臂,慕容申感觉左臂冷得如同失去知觉,又觉得整条手臂暖洋洋的,然后他……再也感觉不到左臂的存在了。   左臂被冻坏了,因为他没有如实回答。   可是他真的老实回答了,许嘉眉会留着他的性命吗?   慕容申不想死。   慕容申的上下牙冻得打架,磕磕碰碰地说:“我不是有意惹你的,我想成为太冲南宗的内门弟子,有个看起来是内门弟子的人找到我,要我追求你……他说……他提到你是南宗传人的妹妹……”   许嘉眉垂下眼帘,声音低沉:“你可知道诬蔑太冲南宗的内门弟子是什么惩罚?”   慕容申连忙为自己辩解:“我没有!那个人教了我内门弟子才能学习的道术,教了我只有少数内门弟子才会的步法,他、他一定是太冲南宗的内门弟子!”为了保命,他毫不犹豫地卖了传授他道术和步法的人,“我的储物袋里有一个木偶人,那个人就是通过木偶人跟我对话的!”   他的储物袋挂在腰间,许嘉眉扯下来丢进虚天,操纵自己的投影强行冲破慕容申在储物袋袋口布置的禁制。禁制共有三层,每一层都与慕容申心神相连,禁制被破除了,慕容申顿时一阵晕眩,眼前发黑。   储物袋内所有东西都被倒出来,其中确实有一个木偶人,可这个木偶人只是普普通通的木偶人,似乎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凡走过,必留痕。   心念一动,木偶人出现在许嘉眉的手里,与木偶人一同出现的是一把枯黄的稻草。她将稻草扎成人形,往稻草人的肚子塞入木偶人,念咒语施展草偶诅咒术,成功地借助木偶人中残存的气息追踪到使用木偶人与慕容申交流的人,然后把一滴太阴真水弹入稻草人里。   稻草人被冻成稻草人冰雕,许嘉眉隐约听到虚空中传来一声深入神魂的惨叫,毫不犹豫地拍向冰雕。   冰雕被一巴掌拍碎,化成齑粉。   随着草偶诅咒术的完成,许嘉眉的精气神耗去大半。   她收起不增不减的太阴真水,对慕容申说道:“那个人死了。”   死、死掉了?   实力可能比他还高的太冲南宗内门弟子一下子死掉了?   慕容申又惊又惧,眼珠不断地颤。   内门弟子都被许嘉眉杀了,他如何能活着?许嘉眉不可能放过他的!她当年没有放过冯开亮,今日也不会饶他!   许嘉眉放了他,他是太冲南宗外门弟子,不可以死在她的住处。   第两百零八章 尔虞我诈(上)   在修真界,让一个修士死得正常的方法太多了。   许嘉眉用特殊手法锁住慕容申的丹田,撤掉他体内的寒气,将他误以为冻坏的左臂恢复原状,储物袋和袋子里的东西也还给他,道:“发个誓。”   慕容申哆哆嗦嗦地举手发誓,若是透露许嘉眉的秘密,则心魔噬魂而死。   许嘉眉敞开门:“走吧。”   被放过?慕容申直觉许嘉眉没有那么善良,哭丧着脸跪下求饶:“请许仙子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   “想留下来,不想走了?”许嘉眉似笑非笑,“那就留下来。”   “我……”   慕容申难以抉择,想到太冲南宗有禁止同门相残的规矩,胆战心惊地留下,送上所有灵石作为借宿费用。许嘉眉拿了一千块灵石,一面阅读《七品灵符》和《八品阵法》,一面用琉璃境留意安全区域内的动静,并让陆守风打听有没有太冲南宗的内门弟子陨落。   论及打探消息的本事,陆守风不如云八。   许嘉眉是通过宋娴知道太冲南宗有一位内门弟子在修行时走火入魔,不幸身亡的,和这名弟子走得近的传人性格鲁莽,一言不合便和另一位传人大打出手,并把另一位传人的牙齿拔了个光,还想割舌头……   总之此人看起来不像暗算她的幕后黑手,许嘉眉怀疑此人是被幕后黑手借来掩饰自己身份的幌子,但万事无绝对。   她在梦中将事情的经过告诉许惠音。   此时的许惠音凭着许嘉眉上次传授的隐息术躲开了追杀自己的人,伪装成山村里的病弱寡妇卧床养伤,得知许嘉眉的遭遇,立刻产生联想:追杀她的和暗算她妹妹的是一个人吗?   不管是与不是,许惠音都不希望许嘉眉卷进内斗中。   她对许嘉眉说道:“我会查清楚的。你若遇到疑似对你不利的情况,前往不要手软,宁可杀错,也不要放过任何可能存在威胁的人。太冲洞天不安全,眉眉越快离开越好,白山界如今属于玄真道宗……”   ……   冰雪建造的宫殿里,一颗颗冻在冰块里的头颅整齐地堆满两面墙。一面墙是人的头,人们的表情早已凝固,一面墙是各种妖兽的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   每次见到这些头颅,她都感到轻微惊悚,上次来的时候是,这次来也是。   冰雪王座上,白衣黑发的男人斜倚着,手中是一个不大的酒坛。   “找我有什么事?”他问。   “弟子安梓薇见过师尊。”她见礼,“师尊,我宗传人还差两位便满一百,弟子知道一个人拥有不弱的资质和足够的实力,有意举荐她成为南宗传人。”   “哦?”   男人叫韩秀,与楚欢一个时代,与楚欢一同陨落,也与楚欢一同醒来。他满不在乎地灌了自己半瓶酒,“跟我说没用,找楚欢去。”   安梓薇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恭敬说道:“弟子举荐的人拥有水行天灵根,是许惠音的亲妹妹。”   “又不是我的亲妹妹。”韩秀赤着脚从王座上走下来,洁白柔软的袍子下摆停在安梓薇面前微微晃动着,冰霜般干净冷冽的声音从她头顶传下来,“在见我之前,你和陈有泉有过接触,他给你的东西好到让你有胆跑来撩拨我?”   “……弟子不敢!”安梓薇忍着胆颤,迅速说出自己知道的,“陈有泉暗算许惠音的妹妹许嘉眉,许嘉眉将他派去暗算的人杀了。陈有泉向弟子许诺天彤宝衣,请弟子向师尊举荐许嘉眉为南宗传人……师尊,弟子绝无胆量隐瞒欺骗师尊,请师尊明鉴!”   “早一点说清楚不好么?非要我让你说,你才说,你真是不机灵。”韩秀的一只脚踩在安梓薇的肩膀上,强迫她直起腰和背。   她深深地低头,不敢碰触韩秀的目光。   师尊已陨落七万年,仅剩一缕残魂,没有来世,也无法复生,所以师尊无所畏惧。她要活着,绝不能惹恼师尊,绝不能不知畏惧谓何物。   韩秀说道:“去杀了陈有泉。”   他是喜欢看夫妻反目、兄弟阋墙、姐妹成仇的戏,但陈有泉自以为了解他,想利用他,陈有泉该死。至于楚欢点名要走的许惠音……   韩秀露出一个恶意的笑,拍拍安梓薇的脸:“别忘了跟许惠音说,她要是不能让许嘉眉成为南宗传人,她也不必做南宗传人了。”弯下腰与安梓薇耳语,“小薇,高兴吗?”   安梓薇:“……”   韩秀快乐地说:“师尊没有故意为难你,你还可以在陈有泉死之前拿走他的天彤宝衣。唔,拿到衣服之后,记得穿来给师尊看看有多好看。”   “师、师尊,弟子很高兴。”安梓薇努力挤出笑脸取悦韩秀。   “你不行。”韩秀的黑发垂在安梓薇的脖子和锁骨上,冰丝一样凉,略痒,“你笑起来非常难看,像戴着一张面具。”   “请师尊恕罪!”安梓薇立刻道歉。   “哈哈哈哈……”韩秀大笑,拎着酒坛走向王座,笑声一下子沉寂了,冰冷的目光从高处看下来,“为师不跟你计较,你滚吧,没事别来烦我。”   “是,弟子告退,请师尊保重。”安梓薇磕头三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逃出美丽如仙境的冰雪宫殿。   王座上响起幽幽的叹息,韩秀惆怅地灌酒,觉得人死了干什么都没有兴致。   是时候看一出好戏愉悦一下自己的消沉心情了……他如是想着,如同轻烟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人间多了一位看似高深莫测的道士,用一坛使人保持青春的酒搅动恶欲。   许嘉眉和许惠音都不知道暗算许嘉眉的是谁,也不知道韩秀想看她们姐妹成仇,甚至连邪修安梓薇是南宗传人之一都不清楚。   安梓薇避到看不见冰雪宫殿的地方,用一张传讯符叫来记恨许嘉眉的陈有泉,道:“师尊让我转告许惠音,要么许惠音和许嘉眉一起做南宗传人,要么姐妹二人都不做南宗传人。”   “那就都不做好了!”认为自己拿到圣旨的陈有泉立刻有了好主意,撺掇安梓薇,“薇薇师姐实力最强,不妨与我出手拦截许惠音那妹妹?”   他想得很简单,人死如灯灭,死了的许嘉眉,难道还能成为南宗传人?弄死许嘉眉,不仅能出一口手下被杀的恶气,还能撸掉许惠音的南宗传人身份,除去许惠音这个威胁!   此事成,则一举两得,美滋滋!   可惜你惹了韩秀。   安梓薇露出妩媚的笑,轻声说道:“我刚好知道许嘉眉在哪,但我前段时间受了伤,怕是帮不了师弟太多。”   第两百零九章 尔虞我诈(中)   禁止自相残杀的门规容不下违背,如何完成师尊交付的杀掉陈有泉的任务呢?   直接下手最是愚蠢,毕竟太冲南宗的门规不是摆设,若安梓薇被抓住害死陈有泉的把柄,她会被有意树立门规威严的掌门杀鸡儆猴。m.   她的师尊韩秀只会看热闹,根本不会救她。   韩秀不缺弟子,要多少有多少,安梓薇只是众多弟子之一。她做过邪修,太冲南宗的众多大能中只有韩秀不介意这件事,故而安梓薇不能让韩秀不高兴。   即便韩秀让她杀陈有泉,她也不能拒绝。   栽赃陷害是中策,太冲南宗的大能们不是傻子,即便安梓薇在杀死陈有泉后抹除所有指向她的线索,大能们也知道她干了什么。太冲南宗不是强者至上的门派,大能们讲究规矩,若被他们认为自己城府深沉、心狠手辣,以后别指望出头了。   安梓薇想:借刀杀人是上策。不过,借这个南宗传人的刀杀那个南宗传人,会让本门大能们认为我行事不择手段,对我以后的发展不利;借邪魔外道的刀杀陈有泉是最好的,可是太冲洞天属于南宗,不存在邪魔外道,而白山界的佛教和登天宗也被人解决了,想借刀也借不成。   那么,到底借谁的刀呢?   最快浮上安梓薇心头的姓名是许嘉眉,可许嘉眉是许惠音的妹妹,如果许嘉眉被陈有泉击杀,许惠音肯定知道她插了手,不会放过她。说实在话,安梓薇不愿招惹许惠音,一旦招惹便是不死不休,后患无穷。   如果许嘉眉击杀了陈有泉,太冲南宗不会放过许嘉眉,但许惠音或许有本事让许嘉眉摆脱罪名,成为南宗门人。一个许惠音便不好对付了,再来一个许嘉眉,安梓薇觉得自己一个人玩不过人家姐妹俩。   而且许嘉眉不是普通的任人搓扁揉圆的散修,传闻许嘉眉拿到了飞天魔鬼鱼给的紫玉钥匙,如无意外,她应该是南宗传人之一。可许嘉眉没有做南宗传人,是她拒了还是太冲南宗看不上她?   见识过许嘉眉在战场上得来的功勋,又见识了许嘉眉遭到陈有泉的手下暗算,一声不响就把陈有泉的手下弄死了……   安梓薇猜测,太冲南宗的眼光不至于高到看不上许嘉眉,许嘉眉没有成为南宗传人的原因可能是不愿意。   太冲南宗比不上九大洲那些传承不曾断代的一流门派。   虽然安梓薇是南宗的传人,但是她必须承认。   光是白山界的归属就能看出这个事实了。   最合适的借刀人选是九大洲一流门派的人,例如一直嚷着要杀她的灵囿弟子齐一仙,再如嘉禾山的谢青柠,又如玄真道宗的谭以睿……陈有泉被这些人击杀,必是陈有泉自己找事,杀了陈有泉的人不会被太冲南宗针对,最多受一点不痛不痒的惩罚。   安梓薇与陈有泉谈妥伏击许嘉眉的事,送走陈有泉,私底下联系效忠自己的手下,吩咐手下将太冲南宗欲选许嘉眉为传人的事告知谭以睿。   她暗想:谭以睿和许嘉眉在战场上联手杀异兽,知道许嘉眉的资质极佳,定然想过把许嘉眉拐进自己门派里。   不得不说,安梓薇猜对了。   得知太冲南宗对许嘉眉有意,谭以睿立刻发了一道传讯符给许嘉眉。   “嘉眉道友,做人要有诺必践,否则违背本心修为跌落。你跟我说好了要做玄真道宗的弟子,绝不可被太冲南宗勾了去……”   看过谭以睿的传讯符,许嘉眉哑然失笑,把自己和楚欢的问答写在传讯符上回复谭以睿。   她当年拒了楚欢,便不会做南宗传人。   得到许嘉眉的保证,谭以睿放心了,转念又怕太冲南宗耍赖,硬是把许嘉眉抢走了,害得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匆忙搞定自己的事,去找许嘉眉。   在路上,谭以睿收到消息,即许嘉眉和许惠音只能一起成为南宗传人,或者两个都做不成。   这是?   太冲南宗真的出尔反尔了!   见到许嘉眉后,谭以睿抱怨道:“他们是名门正派,居然耍无赖,莫怪七万年前毁于令人耻笑的内斗!”   谭以睿不知韩秀其人非常人,许嘉眉也不晓得太冲南宗何以起意要自己当传人,反正太冲南宗这次出了昏招是真的。   谭以睿道:“太冲南宗明摆着逼你做他们的传人,你不要理,要是你二姐做不成南宗的传人了,让你二姐来我玄真道宗!”   习惯性把人往阴暗里想的安梓薇根本料不到谭以睿会将事实告知许嘉眉,她也不敢肯定许嘉眉是否会和许惠音一起当南宗传人,索性透露消息,让许嘉眉和谭以睿知道,有人想让许嘉眉姐妹做不成南宗传人,计划着悄悄弄死许嘉眉。   如此歹毒的心思让谭以睿对太冲南宗的印象越发差了,气道:“世间还是蠢人多!有的人不聪明,以为自己杀了身边的聪明人,自己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了。可聪明人死了,蠢人还是那样蠢!”   处在玄真道宗庇护下的谭以睿不怕招惹麻烦。   “我要杀了那些蠢人。”谭以睿道,“太冲南宗要你当传人,请你去做便是,何必拿你的二姐威胁你!有人想对你动手,你跟我一起,把他们统统都砍了!”   “你不觉得你知道消息的时机很微妙吗?”许嘉眉提醒,“或许有人想利用你。”   “是又怎样?”谭以睿瞧不上玩弄阴谋诡计的人,“没有实力才会想方设法地算计人,你让别人知道你的能耐,别人不敢惹你,时刻记得绕着你走。嘉眉道友,你已是玄真道宗内定的弟子,行事大气一点,莫要怕这怕那。闯了祸不要慌,我给你撑腰!”   “……难道我胆子很小吗?”许嘉眉不承认自己胆小,陈述事实道,“谭道友,你是炼气期,你一个人代表不了玄真道宗,莫要轻举妄动。”   “没事呀,我代表不了,我的叔祖能。”背景深厚的谭以睿天不怕地不怕,“我的叔祖可疼我了!”   念及黄衣青年欺骗自己甚至差点杀死自己,谭以睿拍着胸膛的手一僵,对许嘉眉说:“我们对蠢人表示轻蔑,不过,我们不能轻视蠢人。许道友,我们得想一个好计策,让那些敢对你下手的人有来无回。”   许嘉眉忍俊不禁,道:“无需计划,做好迎战的准备,尽力便是。”   第两百一十章 尔虞我诈(下)   由于和许嘉眉结伴的谭以睿是玄真道宗内门弟子,陈有泉跟安梓薇商量,决定分开二人,把伏击地点安排在白山界。固然白山界现在归玄真道宗管辖,可是玄真道宗刚取得白山界,对白山界的掌握程度不够深,可以钻空子。   安梓薇装作没有出卖陈有泉,许嘉眉和谭以睿装作不知道有阴谋,唯有信心满满的陈有泉被蒙在鼓里。   可是,陈有泉能成为太冲南宗的传人,他并不是一个草包。   在伏击前夕,陈有泉叫来一位南宗传人做帮手。这位帮手正是许嘉眉通过宋娴知道的疑似利用慕容申算计她的幕后黑手嫌疑人,曾因一言不合拔光同门的牙齿,其名蒋奕。   事实上,算计许嘉眉的是陈有泉。蒋奕被动背了黑锅,除却安梓薇等少数知情者,很多不了解真相的人误以为蒋奕不满许惠音得到法宝的认可,因许惠音被派去绍庆界,便对许惠音的妹妹下手。   蒋奕本人也弄不懂自己哪里不满许惠音了,大家认为他不满,他也确实不服气五灵根的许惠音得到法宝青睐,便没有辩解。结果他的族兄无缘无故地陨落了,当时他不在场,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族兄突然间全身冒寒气,被冻成一座冰雕,然后粉碎成满地冰尘。   死法如此诡异邪祟,更过分的是连全尸都无法留下。   仇人是谁?   陈有泉犹豫着说:“可能是许嘉眉。”   蒋奕不认识许嘉眉:“许嘉眉是谁?为何害死我的族兄?”   陈有泉没有说。   蒋奕亲自调查许嘉眉,得知许嘉眉是许惠音的亲妹妹。   既然是许惠音的妹妹,许嘉眉当然和许惠音一条心,许嘉眉害死他的族兄等于许惠音挑衅他。他族兄被杀,他杀了许惠音的妹妹是以牙还牙,这没有不对。   ……于是蒋奕参与了针对许嘉眉的伏击,浑然不知自己的决定在陈有泉的算计之中,他即将背上杀死许嘉眉的黑锅,从此成为许惠音的必杀之敌。   对于这件事,安梓薇无话可说,心想:愚蠢是一种绝症,无药可治那种绝症。   许嘉眉的生死与安梓薇无关,安梓薇不会提醒许嘉眉和谭以睿小心,念在与许嘉眉同是白山界出身,她最多给许嘉眉一个逃脱的机会。   伏击许嘉眉的计划在进行,许嘉眉也在进行迎接伏击的准备。   她安排叶秀彻和陆守风迟两三天回返白山界,告别郁芬和小毛两只灵兽,自己与谭以睿从太冲南宗构建的天门离开洞天。   郁芬留在太冲南宗,白天鹅随遇而安,并不惦记着故乡;优香跟许嘉眉回家,猫是许家养了十多年的猫,不仅仅是和许嘉眉有感情,和许嘉眉的父母、大姐、二姐、侄子也有感情。   至于赖在许嘉眉住处的慕容申,许嘉眉不会带他走,他也不会跟许嘉眉走。到了白山界,他就算死了,太冲南宗也不会坚持找出凶手并施以惩罚。   不出许嘉眉所料,天门被动了手脚,跨过天门的她出现在寸草不生的荒芜沙漠里,与她一同进天门的谭以睿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按照陈有泉和安梓薇的伏击计划,是将许嘉眉扔在白山界的西海边缘,此地的灵气浓度强于赵国而低于平国。然而许嘉眉拥有水行天灵根,扔在海边是给自己找不愉快,扔在与海岸隔着险峻山脉的沙漠更佳。谭以睿要扔在白山界的东部海域,那里距离西海最远,陈、安二人忌惮谭以睿的背景,没想过对她下杀手。   可,安梓薇的目的是借谭以睿之手解决陈有泉,哪里会将谭以睿丢在遥远的东部海域?   况且许嘉眉没有漏算敌人利用天门分开她和谭以睿的可能。   谭以睿决意和许嘉眉并肩杀敌,把一个带着细锁链的小勾子借给许嘉眉,又借了她一只可以隔着千里对话的同音铃铛。小勾子是定位的锚,就算许嘉眉和谭以睿真的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凭着锚,谭以睿也能瞬间来到许嘉眉身边。   沙漠辽阔,许嘉眉放眼望去,没有察觉敌人的身影。   这非常正常,对天门动手脚的人本事一般,无法精准地定位天门另一端的位置。但敌人肯定在这片沙漠里,和她的距离不会太远,他们很快就会出现了。   “叮铃铃”   同音铃铛催促许嘉眉回应,许嘉眉拿起铃铛,听到谭以睿的声音:“你在哪?我落在一个叫做永冬山的地方,这里常年下雪,似乎是北方一隅。”   许嘉眉说道:“我在沙漠,西南、西、西北都有沙漠,东北也有沙漠。”   同音铃铛号称千里传音,实则远超千里,九千里也属于千里,无法用于判断距离。   “我这就去找你。”谭以睿取出和锚匹配的法器,还没启动,便叫了一声,“不好了!这里有妖兽,它抢我的法器!啊!气死我了,我要把这只妖兽的皮扒下来!”   “……你小心,妖兽未必是妖兽,也可能是妖修。”许嘉眉提醒。   她不清楚白山界的北方住着哪些妖修家族,也没空去想,伏击她的敌人已经出现在琉璃境之中。沙漠不是许嘉眉的主场,但战场有沙漠地形,许嘉眉无惧于在沙漠交战。   一座座沙丘连绵起伏,许嘉眉找准位置砸下迷踪阵和困阵的阵盘,掩埋了两个九品杀阵,装作不知道天门出了什么差错那样在沙漠里走。   安梓薇三人分开搜寻许嘉眉的踪迹,第一个发现她的是蒋奕,许嘉眉远远地察觉蒋奕的存在,立刻施展道术向反方向奔走。   认为她心虚的蒋奕立刻追来,传音叫道:“你别跑!你没来由地害死我的族兄,我蒋奕要你以命偿命,否则枉为人弟!许嘉眉,你给我站住!”   他拿出传讯符叫安梓薇和陈有泉过来。   边跑路边对话不是许嘉眉的风格,把蒋奕引到迷踪阵之中,许嘉眉立刻取出鱼游百川罐倾倒太阳真水和大量清水,制造利于自己的环境,以滴水藏海术隐匿行踪,伺机发动袭击。   “哼!雕虫小技!”蒋奕知道许嘉眉有哪些手段,取出一只短颈大肚瓶,念法诀收摄铺天盖地涌来的清水。   短颈大肚瓶是他向同门师妹借来的八品法器,品质上乘,取海纳百川之意,叫海纳百川如意瓶。尽管蒋奕不很擅长水行道术,持有海纳百川如意瓶,发挥其五成力也足够了。   他又不是独自一人对付许嘉眉,安梓薇和陈有泉可都在呢。   第两百一十一章 实力差远了   海纳百川如意瓶只能容纳清水,不能用作攻击或防御,这是一件辅助法器。   许嘉眉见识过谭以睿持有的各种法器,从谭以睿和齐一仙两人身上知道不少关于法器的知识,又能使用太阴真水的特殊视野,只一眼,便看出了海纳百川如意瓶的本质。   它应该承受不起太阳真水。   许嘉眉控制着太阳真水,令太阳真水混在清水中涌入海纳百川如意瓶,此瓶容量不小,装了半罐鱼游百川罐的清水,还能继续容纳。   但是,太阳真水的重量决定了海纳百川如意瓶不能无限容纳。   事实如许嘉眉所料,在装进所有的太阳真水和三分之二罐鱼游百川罐的清水之后,蒋奕感觉海纳百川如意瓶不能继续往里装水了,连忙停止施法。   然而许嘉眉不可能如他所愿,她甚至放开太阴真水,令太阴真水钻进海纳百川如意瓶之中。蒋奕不知她拥有一滴纯度百分百的太阴真水,只听得噼啪一声,海纳百川如意瓶的光滑瓶身出现了一道裂痕。   紧接着,海纳百川如意瓶裂开了,瓶中无数清水汹涌而出,瞬间将他淹没了。许嘉眉抓住机会,在他被淹的刹那恢复血肉之躯,操纵无处不在的清水困住蒋奕。   得益于体内的水行天灵根,她无需消耗太多灵气就能操纵巨量清水。   而太阴真水和太阳真水已经被她炼化了,即便被未破损的海纳百川如意瓶收走,也不会因为在海纳百川如意瓶里待过就失去她打下的烙印成为无主之物。借助太阳真水远高于普通清水的品阶,且如今太阳高照,许嘉眉困住了蒋奕,意在把他淹死水中。   此人要杀她,即便他是太冲南宗的传人之一,她也不能饶恕他!   修士是很难被淹死的,引气入体洗去凡尘污浊之后,就算没有跨入炼气一层也能在三天三夜不睡觉的情况下保持充沛活力。   若要将一个炼气十二层的修士淹死在水里,至少也得花六七个时辰之久,这还是在修士不攫取氧气的前提下。   许嘉眉当然不会傻到把蒋奕按在水里六七个时辰,清水顺从她的心意渗透蒋奕的皮肤,钻进他的七窍。   他不甘心被淹死,奋力挣扎,硬是在她的牢牢束缚下开启了保命的护身符,在体外一寸形成灵力膜,将清水阻拦在外。护身符的灵力膜能拦截清水,拦截不了太阴和太阳两种真水,也拦截不了许嘉眉用水滴石穿之术凝聚的一根根水流钻头。   水中的蒋奕如同被关在水瓶里的虫子,无法逃脱水的束缚,身不由己地被水中暗流推动着快速旋转一圈又一圈,比乘坐过山车更惊险更刺激。   护身符的灵力膜被水流层层削弱,不到六十个呼吸就碎成一块块,取护身符而代之的是蒋奕的防御法器,该法器是七品,比纯辅助的海纳百川如意瓶坚固可靠多了。   蒋奕努力支撑,希望陈有泉和安梓薇快速赶到。   他错误地低估了许嘉眉的实力,又过于大意,此时只能与许嘉眉比拼灵力和神识,完全无法进行有效反击……莫怪陈有泉要邀请他,许嘉眉太难对付了!   难对付的许嘉眉不怕蒋奕有乌龟壳,直接操纵太阳真水和太阴真水,轮流攻击蒋奕通过防御法器筑起的防御禁制。   太阳真水能像太阳那样燃烧,释放足以融化岩石的恐怖热量,太阴真水能冻结一切。   极寒与极热交替,破坏一件七品的防御法器也是可以的。   许嘉眉也不怕安梓薇和陈有泉赶来救人,早在蒋奕未现身之前,她就扔下遮掩斗法动静的阵盘。在阵盘布置的阵法外面看来,这里没有大量清水造就的湖泊,也没有人,更找不到灵力波动,只有望不见尽头的黄沙。哪怕走近这里,也会遭到迷踪阵干扰,无法踏足阵法之内。   在蒋奕的同伙找到阵法并破解前,许嘉眉有自信重伤蒋奕,令他出局。   “蒋奕在哪?”   沙漠中,安梓薇和陈有泉搜寻蒋奕的身影,久久找不到蒋奕与已经来到沙漠的许嘉眉。   安梓薇跟许嘉眉没有大仇,跟许惠音也没有大仇,不愿出力。陈有泉是算计许嘉眉婚事的幕后黑手,也和许惠音有仇,这次出手,完全没想过放过许嘉眉。   他思忖着对安梓薇说道:“必是许惠音那妹妹把蒋奕藏起来了!”   安梓薇问:“怎么把他们找出来?”   陈有泉被蒋奕视为信任的兄弟,在来白山界时问蒋奕要了一根头发,此时拿出头发和一面标着方向的罗盘搜寻,很快找到许嘉眉布置的阵法附近。陈有泉粗通阵法,在附近转了一会儿,断然说道:“这里有阵法!许惠音那妹妹在战场换了几本阵法方面的书,对阵法一定是有了解的!”   安梓薇道:“我不擅长破阵,你会破阵?”   “我记得你有一件专用于破阵的宝贝,拿出来用!”陈有泉记忆力极佳,担心蒋奕被许嘉眉打成重伤,“你跟我结盟,也该出一点力。”   “确是。”安梓薇道,“我没有破阵的宝贝,只有一张能够强行破阵的六品符,还能使用一次。”   “快点拿出来!”陈有泉道。   想着陈有泉的身家比破阵符值钱,安梓薇拿出破阵符,灵符飞出去冲击许嘉眉的阵法。阵法之内的许嘉眉立刻知道蒋奕的同伴找来,加快速度,砰地一声碎了蒋奕的防御法器。   一件七品防御法器就这么没了,蒋奕的心在滴血。   他是黄花界的修真家族出身,家族不大,修为最高的也就金丹初期。他跟散修比,是不缺灵石不缺法器的;跟欺骗谭以睿的黄衣青年比,那是差远了。   稳住,小命快没了,心疼法器干嘛呢?   在法器破碎之际,蒋奕唤醒种在血脉里的一颗植物种子,皮肤表面马上冒出一层柔韧的藤甲护住自己。   此物是黄花界蒋家的传家之宝,他使用灵力喂养,藤甲的防御力更甚于已破碎的七品防御法器,缺点是没有灵力喂养的藤甲防御力一般般。不过传家之宝不是普通宝物,蒋奕的灵力能让藤甲的防御力持续三个时辰往上,绝对能支撑到援手到来。   第两百一十二章 一个接着一个来   意识到蒋奕的藤甲不是普通货色,许嘉眉将两种真水的攻击改为渗透,并尝试在藤甲上留下施展枯朽术的引子。   藤甲无愧其传家之宝的身份,真水难以渗透,枯朽术的引子也很难种下去。   如何解决?   许嘉眉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谭以睿有数量众多的法器,许嘉眉有随身空间和琉璃境,还有狸花猫和两年前俘虏的、被肖一飞种在她心脏里的芽苗。   当年许嘉眉和谭以睿三人围攻食人树,芽苗曾经请求出战,被她拒绝了。   拿芽苗对付藤甲是否行得通呢?   许嘉眉打开随身空间,用意识和芽苗交流。   芽苗跃跃欲试,从牛耳朵里爬出来,在许嘉眉的帮助下,依附在蒋奕的藤甲上。通过浸泡着蒋奕的清水,许嘉眉感知到芽苗扎根于藤甲之中,正在攫取藤甲的力量。   她没有袖手旁观,趁着芽苗忙活,在被撕开防御缺口的藤甲上留下施展枯朽术的引子并将引子引爆。   枯朽术能攫取敌对目标体内含有的水分,许嘉眉加大灵力输出,覆盖着蒋奕头部的藤甲开始枯萎,被太阴真水的极寒和太阳真水的极热轮了两次便布满裂痕,再被滴水穿石术攻击了一次,藤甲崩断为一截截藤条。   藤甲损坏了?   蒋奕的内心在发懵。   他没有去过战场磨砺自己,也没有比肩许嘉眉的战斗天赋,反应迟了许嘉眉一个眨眼。抢先一个眨眼,许嘉眉清空周围的水,一记霹雳拳狠狠地砸在蒋奕头上。   “噗”   蒋奕吐出鲜血,脑袋被这一拳打得震荡不已,耳中嗡嗡作响,七窍流血。   没有彻底损坏的藤甲主动伸出枝条保护他的头颅,救了他一条命。   但他失去了八成战斗力。   许嘉眉捏拳,又一拳落下去,打碎了一个陶土捏成的小巧偶人,蒋奕消失不见了。陶土偶人类似于替身术,偶人替死,蒋奕逃出生天。   “此乃意料之中。”许嘉眉自言自语,“身为太冲南宗选出来的挑起振兴重任的传人,怎么可以没有保命的手段呢?我得长记性,不能让第二个人从我手上逃脱了,不然……”   结下梁子的仇人不死,始终是一个威胁。   习惯了谨慎的许嘉眉讨厌威胁。   芽苗没有被蒋奕一起带走,她将芽苗赶回空间,翻手取出琉璃境搜寻蒋奕行踪。琉璃境找不到蒋奕,他在琉璃境的监视范围之外,追踪是暂时追踪不了的。   那么,她该对付蒋奕的两个同伙了。   许嘉眉放任清水在沙漠上流淌着,粗略地估算了破阵符的破阵进度,拿出三个八品阵盘布置了新的阵法,准备使用琉璃境捕捉跟蒋奕做兄弟的陈有泉。蒋奕不像利用慕容申的幕后黑手,但是陈有泉像,她猜测陈有泉才是幕后黑手。   否则的话,此人不可能跑来白山界伏击她!   “叮铃铃”   同音铃铛响起,许嘉眉塞了一颗补充灵气丹药进嘴里,拿起铃铛,听到谭以睿的声音从另一个铃铛传了过来:“我把妖兽抢走的法器夺回来了,你多坚持一会儿,我很快就去帮你了!”   “嗯,你多加小心。”许嘉眉的灵力和神识还剩下六成半,再对付一个人还是可以的。   优香还在她的随身空间里,没有出来。   修为在炼气十二层的许嘉眉可以使用琉璃境捕捉拥有筑基期实力的异兽,陈有泉的修为比她低一个小境界,她轻而易举地将他抓进阵法内。   一瞬间,沙漠上的人造大湖掀起了滔天巨浪,陈有泉猝不及防,先被琉璃境捕捉,后被巨浪卷进水中。   他的反应比蒋奕快一点,在遭到琉璃境捕捉的同时就捏住一张九品的闪现符,被巨浪卷住之后,闪现符在灵力作用下碎裂,陈有泉逃出无尽清水的束缚,激发护身符和防御法器。   许嘉眉浮在混杂着黄沙的水里,如同传说中把人拖进水里溺死的海妖,轻声说:“没用的,不要浪费你的灵力和神识了。”   太阳当空照,化作气态飘于空中的太阳真水无声无息地向陈有泉聚拢过去,绽放强烈的光芒。整个天空都是耀眼阳光,陈有泉条件反射性闭上眼睛,恢复液态的太阳真水在下一刻将他裹了起来,带着他坠入水中,被无穷无尽的水一层一层地裹住,无力挣扎。   与对付蒋奕一样,许嘉眉用两种真水轮流攻击陈有泉,在十个呼吸内破除了他身上的第一层禁制,然后是第二层、第三层禁制。   在许嘉眉看来,破除禁制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只要她让水形成高速旋转的漩涡,持续施加少许力量就能让这个漩涡以高速旋转下去,瞬间破除禁制做不到,一点点地抹除禁制是非常轻松的。   可惜她现在缺乏时间,安梓薇的破阵符已经攻破四个阵盘,剩下的两个阵盘拦不住她太长时间。   并不知道安梓薇要杀掉陈有泉的许嘉眉,一边破除陈有泉套在身上的层层禁制,一边思考着要不要动脑筋做一个专门破除禁制的法器。每次和修士打架都要破除他们保护自己的防御禁制实在麻烦,大家不用防御禁制,单纯比拼实力不好吗?   她分心关注了一下破阵的安梓薇,两道秀眉不由得微微一蹙。   安梓薇的破阵符不像刚拿出来时破阵如破竹了,要不是安梓薇和陈有泉一同出现,她会怀疑安梓薇放水。   等等,安梓薇放水?   想起许惠音透露的南宗传人竞争激烈之事,以及谭以睿得知她被太冲南宗列为候选传人并有人对她下手等事情,许嘉眉心道:莫非安梓薇想让陈有泉死在我手上?   不,若是安梓薇希望她击杀陈有泉,只需向她透露陈有泉伏击她的事,没必要告知谭以睿关于她和太冲南宗的消息。   安梓薇没和她打过交道,可安梓薇是知道她许嘉眉的。   所以安梓薇的目的是借谭以睿之手铲除陈有泉这个竞争者?谭以睿有玄真道宗撑腰,杀掉陈有泉也不会受到太严厉的惩罚,而安梓薇无需为陈有泉之死背负一丁点的责任。   也许安梓薇想对付的不是陈有泉,是逃走的蒋奕。   推算出事情大概的许嘉眉眯了眯眼睛,一边破除陈有泉的防御禁制一边拿起同音铃铛将自己的推算结果告诉正在从北方赶来助阵的谭以睿。   第两百一十三章 "恩"将仇报   “你那边怎么了?我已经在沙漠了。”谭以睿道,“我找不到你,我的法器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好用。”   她更关心许嘉眉和三位伏击者打得怎样,许嘉眉冷硬的心泛起暖流,道:“我把蒋奕打得使用替身偶人逃走,陈有泉被我按在水里面无力还击,安梓薇在破阵。”   谭以睿惊道:“你一个打两个?”   许嘉眉回答:“没有,我打完蒋奕再打陈有泉,安梓薇留着给你。”   谭以睿沉默了二十个呼吸,很快回复:“我又使用了法器。我看到安梓薇了,还看到涌动的水,没有看到你和陈有泉……你们在阵法里?我的小盘子无法穿透阵法看见你的身影,你能和我说话,应该不是很需要我出手。”   “是的,我能重伤蒋奕,能重伤陈有泉,再遇到安梓薇,只能使用飞遁符逃跑。”许嘉眉很诚实,“毕竟我被蒋奕、陈有泉消耗了大量的神识和灵力,安梓薇神识充裕,灵力也没有消耗,我很难斗得过她。”   “留着陈有泉,让我来杀他。”谭以睿对上安梓薇看来的目光,寒声说道,“我还想杀掉安梓薇这个胆敢算计我的人,请你帮我。”   看清谭以睿的眼神,安梓薇无声叹息。   她是真的不想和谭以睿打,这个玄真道宗出身的人,手里的好法器多得数也数不清,丹药、符、阵盘也是从来没有少过的。跟谭以睿打,犹如猛虎盯上缩头乌龟,难以下手。   以谭以睿的脑子,应该猜不到自己算计她,那么,是许嘉眉识破自己的算计?……安梓薇找到了一个除掉许嘉眉的理由。   自己算计谭以睿击杀陈有泉固然是为了完成师尊交付的任务,可是许嘉眉被陈有泉盯上,陈有泉死在谭以睿受伤,许嘉眉无疑是得益者。她安梓薇是在帮许嘉眉啊,结果许嘉眉不但不领她的情,还鼓动谭以睿对付她,这叫做“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安梓薇不肯吃了许嘉眉的亏,因谭以睿距离自己还有些远,她从袖子里取出第二张破阵符针对许嘉眉的阵法。本来阵法就在破阵符的攻击下勉力支撑着,如今飞来了第二张六品破阵符,布置阵法的阵盘顿时支撑不住,被破阵符损坏。   身在阵中的许嘉眉已经做好一边压制陈有泉一边和安梓薇交手的准备。   据她所知,安梓薇处在炼气十二层,但安梓薇的修行进度太快了,以至于其境界、根基不如寻常修士稳固。即,安梓薇的战斗风格是速战速决,一旦延长战斗时间,安梓薇的战斗力会持续向下跌落。   不过,安梓薇对自己的优缺点十分了解,不会给对手延长战斗时间的机会。且,安梓薇会在修行过程中设法稳固根基,擅长闪电战也许是她故意让所有人看到的假象。   都是年轻修士中的佼佼者,谁手里没几张底牌呢?   甭管安梓薇的战斗风格是什么,许嘉眉的灵力和神识还剩下三成半,对上仍然处在实力巅峰的安梓薇,必须采取速战速决的战术。   横竖谭以睿在这,筑基中期的狸花猫优香也没有参与斗法,许嘉眉完全不怕耗尽神识和灵力。   优香亲如家人,谭以睿以诚待她,她信任优香,也信任谭以睿。   安梓薇止步于湿润的沙子前,笑意盎然地道:“许道友,百闻不如一见,我今天想亲身感受一下水行天灵根有多么优秀。”   许嘉眉按住在水中不断挣扎的陈有泉,神态从容:“你不是已经见识了吗?”   精于算计且消息灵通的安梓薇,如何不知道她曾经使用张安宁的马甲掩饰身份?   许嘉眉刚去太冲洞天时,便顶着张安宁的脸和齐一仙联手追杀安梓薇,双方遭遇后,她砸断安梓薇的大拇指,齐一仙指挥妖兽围攻安梓薇,安梓薇不敌,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好像是。”安梓薇摸了摸曾经被无情砸断的大拇指,咬了咬樱唇,抚了抚头发,明明谭以睿已经来了,她还有心情整理衣装,“你上次和我见面,是叫张安宁?我想到这个名便觉得大拇指疼,还想砸断你的手臂,将我承受的疼痛百倍偿还于你。”   三年过去了,安梓薇的打扮偏向简洁大方,身上的饰物少了,穿的衣衫和鞋履不如从前华美绚丽,但她身上的每一样物品都很精致昂贵。   不,全身上下都是八品、七品法器才叫昂贵,九品法器就不要拿出来了。   许嘉眉转瞬来到水边,做出邀请的姿态:“来,我也想知道安道友比当年进步了多少。”   说得就像大能指点小辈似的……安梓薇哽了一下。   她拔下头上的玉簪,猛地朝着水面划下去。   湖水霎时被切割,受困多时的陈有泉冲天而起,与安梓薇一同围住许嘉眉,形成二打一的局面。安梓薇说的话、做的动作,目的皆在解救陈有泉,她成功了。   奈何许嘉眉拥有一片神秘的琉璃境,来到水边的不是她的真身,而是一个安梓薇无法看清底细的幻影。   在陈有泉脱困的一瞬间,许嘉眉使用琉璃境倒映陈有泉,在陈有泉与安梓薇联手攻击幻影之际成功地捕捉他。   “啊”   陈有泉咆哮着消失了,此前被水困住,如今被琉璃境镇压在虚天。   许嘉眉才不会独立对付两个联手的敌人,收拾了实力低还碍事的陈有泉,立即掀起高达十丈的巨浪扑向失去同伴帮助的安梓薇。   谭以睿来到潮湿的沙子旁,看着许嘉眉和安梓薇交战,并未出手与许嘉眉联合。   面对十丈巨浪,安梓薇将双手举高至头顶并让手掌相互贴合,两个手掌散发剑芒,脚用力往沙地上一蹬,勇敢无畏地跃起,主动迎向来势汹汹的潮水。   潮水高且大,她被对比得太小了。   她的双掌锋锐如剑,准确地穿透了浩瀚巨浪最薄弱的位置,进而劈开如同泰山崩塌一般袭来的巨浪。谭以睿看见安梓薇飞上高远的天空,掌心绽放炽烈的万道光芒,如同真正的太阳降低自己的高度,接近大地。   这是属于火的强大力量。   第两百一十四章 激战   刹那间,湖水被蒸发三分之一,云雾尚未来得及现身就消失了,满是黄沙的大地如同遭受熊熊烈火的炙烤,热得即将融化。围观的谭以睿不得不退后百丈之远,拿出一副眼镜戴上,又撑开纸伞,将纸伞变大,伞面和伞骨化作透明无色,让她既能观战又不会被晒伤。   纸伞和眼镜过滤了万道光芒,谭以睿看清安梓薇掌中的三足金乌饰品,道:“我在太冲南宗的藏宝阁见过这件六品法器。安梓薇为太冲南宗立下汗马功劳,能进藏宝阁挑选六品法器?”   三足金乌形状的饰品是安梓薇向另一位南宗传人借的,目的自然是对付拥有水行天灵根的许嘉眉,毕竟水火不容。   许嘉眉如何应对?   湖水在蒸发,许嘉眉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起风了。”   谭以睿感觉到气流的运动,抬起手动了动眼镜。在她眼中,流动的风被染上颜色,比安梓薇所在位置更高的地方形成洁白的云朵。   安梓薇比谭以睿更早地发现高处有云朵,云朵能下雨,一旦下雨,她必定打不过占据天时的许嘉眉。   是故,安梓薇将三足金乌饰品绽放的万道光芒刺向天上的云,可是火被水克,火如何能对付铺天盖地的暴雨?   消失的许嘉眉在水气中现出真身,向下倾倒鱼游百川罐中剩余的水。   太阳真水混在清水里,凭着与三足金乌饰品同源的气息悄然接近安梓薇,但安梓薇早就知道许嘉眉手上有太阳和太阴两种真水,拂袖一挥击退太阳真水,杀向许嘉眉。   她被热风推开,许嘉眉逆向施展道术,令风雪化作热风。   沙漠地区罕见的大雨突然而至,安梓薇身外十丈的所有雨水被三足金乌饰品蒸发殆尽,从根本上杜绝许嘉眉通过水气困住自己的可能性。   许嘉眉握住一滴太阴真水化作的剑,安梓薇朝她一笑,扯下脖子上的项链,两人一同坠落大地。   旁观的谭以睿自言自语道:“五行相生相克,水克火,土克水。”   安梓薇戴着的项链的坠子是一件土行的六品法器,她开启法器,所有浮空之物将会被增大的重力拖向大地。若是许嘉眉敢施展滴水藏海术躲避重力,安梓薇的三足金乌饰品必定将她灼伤,化作水形态之后,许嘉眉是没法施展道术的。   此时的地面已经被三足金乌饰品化作荒芜焦土,蒸发的水气还在高空,许嘉眉降的雨也在半空中,安梓薇占据了地利,并改变了对许嘉眉有利的天时。接下来,她将打断许嘉眉的手臂,如她和许嘉眉对话时说的一样,将大拇指被砸断的痛苦百倍还之。   她的算计赢得谭以睿的另眼相看。   谭以睿道:“脑子是个好东西,但是我依然觉得绝对的实力比绞尽脑汁的算计更好。我有压倒性的实力,何必丝丝算计?”   仗着法器属于自己,安梓薇提前落地,却发现许嘉眉站在不远处。   许嘉眉比她更早落地?还是许嘉眉从未上天?   安梓薇憎恶所有欺骗眼睛和感知的幻象,飞起一脚踢向许嘉眉,许嘉眉避开,欺身上前还以霹雳拳。被霹雳拳砸碎大拇指的安梓薇没有忘记教训,双掌覆上剑气,刺向霹雳拳。   拳与掌接触,两人同时受伤,谁也没有退缩一步,继续交手,鲜血与碎肉横飞。许嘉眉通过安梓薇的血液给她种下道术的引子,安梓薇通过许嘉眉的伤口给她留下异种灵气,两人同时引动道术。   安梓薇的手臂动脉炸开,皮、肉、筋、骨清晰可见;许嘉眉的手臂长出一根根染血的骨刺,如同狰狞的狼牙棒。   以伤换伤则俱伤,安梓薇忍着剧痛抬起腿踢人,许嘉眉忽略剧痛闪避,双手用力绷断还在生长的骨刺,驱逐安梓薇留下的异种灵气,手掌抓向安梓薇血淋淋的手臂。安梓薇也在清除许嘉眉种下的反水术引子,悍然抓住袭来的手掌,双方进入角力,胜负难分。   这不是谭以睿喜欢的交战。   两人都是灵修,施展道术斗法不好吗?为什么要动手动脚?   太野蛮了。   迟来的雨水倾倒而下,谭以睿喜欢的斗法总算开始了。   雨水仿佛给许嘉眉带来莫大的助力,她微仰的额头接住从天而降的太阴真水,左手托起空荡荡的鱼游百川罐,右手捏住真水所化的长剑,无数水针扑向安梓薇,水针里混着一条来自鱼游百川罐的简笔鱼。   佩戴着三足金乌饰品的安梓薇滴水不沾,接近她的水针消融蒸发,简笔鱼被一掌拍碎,她脚下的大地贪婪地吞噬来自苍穹的雨,冒出一根根如同利剑的土刺攻击许嘉眉。   学自武修世家苏氏的诡步仍然能让许嘉眉躲避致命攻击,但她的灵力和神识还剩下总量的一成,正在急剧消耗,越打则越快战败。   不能继续磨下去了。   她这样想着,心一横将剩余的一半灵力化作八条腾空的水龙,每一条水龙以两滴太阳真水为骨架,在三足金乌饰品绽放的炽热光芒中组成杀阵。许嘉眉自己也化作一条水龙,以太阴真水为骨架,领着群龙突破三足金乌饰品的防御,将安梓薇逼得只能迎击,无法退后躲闪。   土行法器大多长于防御,安梓薇的项链坠子也是,但是安梓薇不想防御,至少不能以躲避攻击的方式防御许嘉眉的雷霆一击。   许嘉眉好战,安梓薇也好战,嘴唇被她咬出鲜艳的血色,眼中没有惧,只有勇。   她抓住项链坠子,项链坠子崩碎为粉尘,附在她伤得见了骨的手臂,一半粉尘化作铠甲护着她的身体,一半粉尘化作两把寒光闪烁的大刀。   “轰”   安梓薇劈碎一条水龙,水龙消散为湿热的水气,溶解了安梓薇左脸的皮肤,令她的脸冒起青烟和皮肉被烤熟的气味。   构成水龙的是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毒液。   “轰”   “轰”   “轰”   连续三条水龙被安梓薇劈碎。   一条水龙化作极寒气息,被土铠隔绝了伤害,安梓薇抖落身上的一层层冰霜,对水龙承载的道术感到心有余悸。   第两百一十五章 逃跑最厉害   一条水龙化作施展反水术的引子,被土铠拦下大半,一小部分穿透土铠,安梓薇身体表面的细小血管统统被反水术炸开,她咬紧下唇,不敢想象没有土铠的保护,自己会是何等凄惨下场。   一条水龙藏着枯朽术,土铠力有不及,安梓薇身体表面的鲜血瞬间被蒸发干涸掉,皮肤及皮下半寸被强行夺走水分,变得枯朽。   轰轰轰五声,土行六品法器化作的大刀一口气斩杀了五条水龙,安梓薇随之承受了五种水行道术的攻击。   最先被斩杀的水龙化作一道道细小水流,如同坚硬的钢铁钻头般高速旋转着落在土铠上,将土铠打碎!   此乃滴水穿石之术,许嘉眉用来攻破敌方防御的强力手段。   来不及惋惜土行法器受损,安梓薇在千钧一发之际使用了替死的陶土偶人,感觉到体内爆发寒气,半个身体陡然冻僵,另一边身体的血液染上剧毒,性命已然步入濒危!   好在陶土偶人分担了九成伤害,剩下的两个道术也被偶人分担九成九,侵蚀术将偶人的身体化作糜烂泥浆,开花术让偶人的头颅碎成无数片。   珍贵的替死偶人就这样没了,可飞舞的水龙还有一条,谭以睿在旁边虎视眈眈,自己身受重伤。这不是安梓薇预想的战斗,她萌生退意,又不甘心被灵力和神识所剩无几的许嘉眉击败,也横了心咬下许嘉眉的一口肉。   “*你*!”   谭以睿听到安梓薇骂了一句不堪入耳的三字经。   然后,依然在绽放灿烂光芒的三足金乌饰品被安梓薇镶嵌入眉心,受损的土行法器还原为坠子回到她的项链上。   安梓薇的双臂化作一对缭绕着火焰的翅膀,头颅长出羽毛变形为鸟,衣服化作燃烧着烈焰的金色羽毛,两条人腿在刺目光芒中被三只鸟爪取替,一声沙哑的鸦叫声响彻整片沙漠。   这是三足金乌,安梓薇变成的三足金乌。   化身为水龙的许嘉眉全然没有畏惧,张牙舞爪地杀向出现在地面的太阳化身。   水龙与三足金乌开战,鳞片、羽毛漫天飘洒,野蛮暴力更胜于此前二人展开贴身战。   谭以睿目不转睛地盯着龙和鸦。   龙凶猛强悍,奈何力竭;鸦勇武暴烈,奋起反击,张开的羽翼抱住龙身,欲以无穷烈焰焚灭耗尽神识和灵力的龙。毁掉的替身偶人和受损的土行六品法器让安梓薇怒血上涌,不再考虑击杀许嘉眉会有何等后果,也不会考虑杀掉许嘉眉之后如何脱身。   不同于许嘉眉有前世记忆,安梓薇是真正的二十岁,年轻气盛,朝气蓬勃。   哼!敢化身水龙是吧?   我烧死你!   等待了很久的谭以睿拎着曾经拿来对付傀儡的金色捆仙绳,感叹说道:“轮到我出手救许道友一回了。”   金乌的羽翼合拢,水龙被困;谭以睿把捆仙绳丢出去,金乌被困。   眨眼间,水龙消失在金乌的羽翼中,交战前遭到琉璃境镇压的陈有泉与许嘉眉互换了位置,许嘉眉置身安全的虚天,陈有泉置身于无穷烈焰的焚烧之中。   下一刻,察觉捆仙绳飞来的金乌化作一团火球,轰地一声爆炸,万千朵火苗充斥天空,只有一朵是安梓薇。可怜的陈有泉再次受伤,浑身上下都是火,并被袭来的捆仙绳绕着脖子打了个结吊起来处以绞刑。   捆仙绳用力地一勒,陈有泉的脖子被绞断,身与首分离。   无头的身体倒在沙子上,左手捏着一只完好无缺的陶土偶人;头颅咕噜噜滚落,沾上黄沙的眼睛映着陶土偶人,嘴唇吐出遗言:“为……什么……”   为什么替死的陶土偶人没有代替他死?   修士的生命力非凡人所能想象,但陈有泉修为太低,又没有修行炼体术,只能说一句遗言了。   谭以睿撒出一张大网捕捉安梓薇化身的漫天火苗,叫道:“许道友,还有没有余力?我觉得安梓薇又要跑了。明明我不是齐一仙,怎么我也抓不住安梓薇呢?”   被大网碰到的火苗黯然熄灭,没有一朵火苗是安梓薇。   她并不知道安梓薇能在火苗与火苗之间跳跃,好几次差点被大网捞起,险之又险地逃脱大网的捕捉。   许嘉眉没有回应。   沙子之间藏着一颗即将熄灭的火星,安梓薇躲在这颗难以发现的微弱火星里,有意捡走陈有泉的陶土偶人,没有陶土偶人,捡到陈有泉的储物袋也是好事。只是……   万一许嘉眉有余力,藏在暗中窥伺她呢?   安梓薇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在火星熄灭前,她将一朵距离自己较远的火苗化作自己的幻影,并施展土行遁术钻进地底逃走。声东击西的计谋很拙劣,谭以睿戴着眼镜,一眼看破火焰幻影,将大网撒向安梓薇藏身之处,不出所料,一网捞了个空。   “逃得真快。”谭以睿露出得逞的笑,“我算准了你会往钻地逃走,在你和许道友交手时悄悄在地下也放了一张网。”   说完收起藏在地下的网,网中果然有个安梓薇,沙子做的假安梓薇。   “你……”谭以睿的笑凝固了。   “安梓薇是我见过的逃跑本事最厉害的人。”许嘉眉出现在谭以睿三丈外。   她的衣服被金乌的烈火烧毁,现在换了一套衣服;如瀑长发被烈火烧焦烧短,许嘉眉索性剪成齐肩短发;脸、手臂、脖子的灼烧伤无法用治疗道术或灵药快速治愈,她自己抹了一层针对灼烧伤的黑色药膏,看起来伤得特别严重。   谭以睿没见过伤势如此严重的许嘉眉,不悦地说道:“我应该阻止你跟安梓薇拼命的,阻止不了,也能与你联手留下安梓薇的性命。”   许嘉眉看了一眼陈有泉的尸体,尸体上的灼烧伤比她严重,皮肉焦化,金乌烈焰的可怕之处可见一斑。若没有太阴真水庇护,她受的伤必定伤及元气,当然,安梓薇也被她伤得需要休养一两个月。   安梓薇毁了一尊替死的陶土偶人,土行六品法器受损;她毁了十六滴纯度四成的太阳真水,鱼游百川罐里的清水也被三足金乌饰品蒸发殆尽。   想着十六滴太阳真水,许嘉眉叹道:“咱们分战利品吧。”   希望战利品的收获能抵过打架造成的钱财损失,不然这次亏大了。   第两百一十六章 乾坤壶和绿洲   修士有储物袋,大多随身带着钱财和宝贝,陈有泉是大多之一,储物袋里装着四万块灵石和三十多件法器,丹药、符不在少数。谭以睿眼界高,除了替死的陶土偶人,别的都看不上。可陈有泉不是她一个人杀的,她大方地将储物袋和偶人推给许嘉眉,推到一半,拿起储物袋倒了几件法器出来,捡了其中一件。   “怎么?”许嘉眉问她。   “这是玄真道宗打造的法器,不属于玄真道宗的修士没胆子用这种法器。我想,我可能有一位倒霉的同门死在陈有泉手里,击杀他的理由不用找了。”谭以睿挨个看过别的法器,指给许嘉眉看,“这是霜刃山打造的剑,这是如梦镜打造的香炉,这是清静宗的刀,这是嘉禾山的锄头……”   所有法器都有主,霜刃山、如梦镜、清静宗、嘉禾山等都是东极洲的门派,都至少有一位道君庇护。   谭以睿道:“陈有泉胆子不小嘛,东极洲有名的门派全被他惹了个遍,被你我杀掉一点也不冤。冤的是他害死的人。”   她垂下眼帘抚摸同门遗留的法器,声音幽幽:“太冲南宗挑选的传人着实鱼龙混杂,有陈有泉这种袭击同道的,有安梓薇这样的邪修,也有唐若慈和你姐姐那样的,跟传承十多万年的玄真道宗其实没什么两样。”   许嘉眉没有任何感触,将有来历的法器给了谭以睿,灵石四六分,自己拿六,其它东西亦然。陈有泉没有六品法器也没有类似太阴真水的宝贝,倒是身上藏着一个无法纳入储物袋的小壶,壶内是类似随身空间的一片花园,似曾相识。   “咦?”许嘉眉把小壶递给谭以睿。   “捡了宝了。”谭以睿笑了。   壶中花园正是她们在掌上乾坤内见过的。   当时有两条路,一条路在黑暗的深渊之中,一条路通往花园。许嘉眉选择深渊,谭以睿倾向花园,两人最后走上深渊上空的石板路。   在花园消失之前,许嘉眉窥见花园里有什么东西闪过,使用琉璃境捕捉,对方逃走。   现在想来,逃走的东西可能是陈有泉,不过许嘉眉二人没有在掌上乾坤里见到陈有泉,也不知道陈有泉的花园是从哪里来的。至于许嘉眉当时没有捉住陈有泉……   见识过无数宝贝的谭以睿捏着内藏乾坤的小壶,道:“这壶和掌上乾坤是一对的,咱们叫它乾坤壶吧。掌上乾坤估计是一件法宝,受损严重,品阶跌落,太冲南宗依旧舍得拿出两件六品法器换回去。乾坤壶保存得不错,二十件六品法器也是换不得的。陈有泉境界太低,用不了乾坤壶,你当时在掌上乾坤见到的他大概是一个虚影。”   许嘉眉觉得逃离虚天的陈有泉不像虚影,也许使用乾坤壶的条件比较苛刻,所以陈有泉没法用乾坤壶对抗琉璃境。   乾坤壶品阶太高了,许嘉眉和谭以睿无法将其炼化为己有,出入壶内的花园还是能做到的。   谭以睿本想亲自进去,被许嘉眉叫住,便派了两个傀儡人探路,用学自许嘉眉的直播式水镜术观察傀儡人。   谨慎是没错的,两个傀儡人被花园自带的阵法拆解,毫无反抗之力。   许嘉眉看出一丁点东西,说:“壶中花园的阵法有超过一万种变化,除了一种变化是生门所在,其余全是绝路。我的阵法水平太低了,找不到生门,也很难排除绝路。”   谭以睿眼馋花园里种植的灵草,道:“看得见,碰不着?宝贝在手却不知道怎么用,没有比这更可怜的事了。”   许嘉眉也想要灵草,随便一株灵草都是千年份的,谁不想要?   可惜她消耗过剧,暂时没心思谋取灵草,说道:“你慢慢想办法,我要休息。”   “别呀。”谭以睿把乾坤壶往许嘉眉怀里一塞,“你想办法,灵草一九分,你九我一,我的一再分一半给你也是可以的。”   她信任自己,许嘉眉便将乾坤壶放进虚天。   沙漠并不是疗伤的好地方,谭以睿用羽毛模样的飞行法器载着自己和许嘉眉飞向有人活动的地方,取出身份玉牌叫玄真道宗的修士来西海接自己。   白山界是玄真道宗的,焉能没有玄真道宗的门人,谭以睿很快联系到一个同门。对方太忙了,听说她要人飞去西海,当即单方面切断联系。   谭以睿气得拍大腿骂人,许嘉眉道:“别麻烦别人了,你若急着回去,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就可以了。”   “不可以!”谭以睿拒绝了,“你受了伤,我怎么能扔下你不管!”   “喵。”待在空间里的优香出来了,口吐人言,“眉眉有我,我比你强。”   “是比我强一点,可你不会飞,你怎么把眉眉带到安全的地方疗伤?”谭以睿瞪着优香,“莫要忘记了,你脚下踩着的飞行法器是我的,惹恼我了我把你扔下去。”   优香翻了一个白眼,趴在许嘉眉身旁,不与谭以睿说话。   她们抵达绿洲,几乎没见过修士的凡人以为她们是天上的神仙来到人间,跪下祈求神仙的护佑。谭以睿听不懂他们的话,许嘉眉和优香也不懂,两人比比又划划,沙漠住民不知是看懂了还是没有,请她们住进部落首领的帐篷。   许嘉眉休息,优香为她护法。   谭以睿很有玄真道宗门人的自觉,踩着羽毛在绿洲方圆百里转了一圈,灭了一群多达五百人的大型强盗团,盗首是一位先天武修。又灭了三四群加起来有八百人的普通强盗团,除了少数无辜者,其余强盗尽数葬身沙海,缴获的财物和货物按人口分给周围的部落。   她回到许嘉眉休养的帐篷,道:“有件事要你帮忙,我杀的几个强盗团霸占绿洲,有两个王八蛋损人不利己,在水源下毒,逃窜时被我砍了。我不很擅长水行道术,得你出手净化水源。”   沙漠的水源贵如黄金,许嘉眉被谭以睿带到污染的水源边上,两个碧水洗尘术砸下,水中毒素尽数洗去。   第两百一十七章 凡人与修士   尽管语言不通,谭以睿做的事也是实实在在的。m.无论她来自何方,目的何在,她都铲除了四处流窜抢掠的强盗团。   承了好处的人们奉她如天神,送来肉食、珍贵的蔬菜、金银珠宝等东西,漂亮的姑娘和英俊的小伙子争着抢着要伺候她。   劝止了打起来的大姑娘和小伙子,谭以睿撩开帘子走进帐篷,对打坐调息的许嘉眉说:“凡人其实挺有趣的,给他们一点点好处,他们就把咱当神仙了。”   许嘉眉轻轻笑了两声:“原本我是不知道这个世界能修真的,虽然听说有神仙存在,可神仙高高在上,不能救民济世,人间要神仙何用?”   “说的是。”谭以睿拍拍手表示赞同,随即端正了脸色说,“凡人信不信神仙跟神仙能不能救民济世是两件事情,但祖师爷讲过,没有凡人就没有修士。所以,我作为玄真道宗的门人,应该将白山界的凡人视为子民,为凡人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是应该的。”   “别的修真门派也是这样?”许嘉眉好奇。   “大概?”谭以睿不太清楚,“你晓得的,我极少离开道宗的领土。别的门派倒是去过几回,没怎么了解别的门派是如何对待凡人的。不过,别的门派和道宗一样是正道,对凡人的态度想来不会太差。”   许嘉眉跟她说了白山城的修真家族,总结道:“这些修真家族也是正道的,此间世界妖鬼精怪横行,白山城有修士为世间斩妖除魔。”只是心怀世人的修士为数不多。   谭以睿想了想,道:“正道跟正道也是不一样的,就跟人一样。打个比喻吧,这个地方的人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这个地方的人不可能全都是好的,肯定有几个坏的。有的正道是真正道,有的正道看起来是正道,实际上比邪修还可恨。”   讨论善恶是永远也讨论不清的。   许嘉眉拿出一个小篮子,起身道:“我想试试这些东西能不能在这里种。”   “这是什么?”谭以睿拿起一只拳头大小的薯类块茎,下了结论,“没有灵气,是很普通的东西,种它干嘛?”   “修士不稀罕这些没灵气的普通东西,凡人可能会稀罕。”许嘉眉道,“这是米薯,味道和大米相去不远,无需精心照料也能结出很多块茎,生长所需的时间也不长,黄花界的凡人吃米薯果腹。”   谭以睿点点头:“我懂了,白山界没有米薯,是不?”   许嘉眉不知道有没有,“我看过的书里没有关于米薯的记录,也许白山界是有米薯的,但米薯尚未被人们大规模种植。”   “那就试一试吧,要是能活,我让道宗的人帮忙推广。”谭以睿说,“这里的凡人过得不是很好,一个个瘦巴巴的,看着就让人可怜。”   米薯是刚到太冲洞天时买下的,许嘉眉在空间种过,空间的土地和泉水具有促进植物进化的特殊能力。她跟黄花界散修买的米薯吃起来有一点苦涩,用空间繁育了几代之后,米薯的苦涩味没有了,味道变得有点甜。   绿洲的土地主要是沙子,许嘉眉将米薯的芽埋在沙土地里,施展道术催生,沙子里很快钻出一截嫩黄色的小芽。跟来围观的两个小孩子发出惊叹,她退后两步,让木薯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起来,不多时,米薯长到膝盖高,开出一朵朵白色的花,然后枯萎。   地面隆起,那是米薯的块茎,许嘉眉继续施展道术催生米薯,直到米薯长成一大片。   谭以睿问她:“可以了吗?”   许嘉眉道:“要观察一段时间。”用道术摄取了一块不大的米薯,将米薯掰开,咬了一口白生生的肉吃下,得出结论,“没有毒,可以吃。”   黄花界和白山界是不同的两个世界,黄花界的无毒植物来到白山界有可能种不活,有可能因为水土问题染上不能吃的毒素。   她对谭以睿道:“道宗会向白山界引进新物种吗?”   谭以睿茫然:“不知道。”   许嘉眉在种植米薯的区域布置了一道禁制,防止人们接近,防止米薯到处生长,防止动物偷偷将米薯带走。如此十多天过去了,米薯有被老鼠偷吃,有被鸟儿偷吃,还有毛毛虫啃食叶子,并没有动物因食用米薯丢掉性命。   除了米薯,许嘉眉还种了一种颗粒大如黄豆的谷物,刚催生时是无毒的,过了四五天,谷物被尝出含有少量毒素,吃多了会导致正常人变傻子。   她将这种谷物拔光了,全部烧掉,米薯也拔光了,没有给绿洲部落留下种子。   “为何不给他们?”谭以睿不解。   “通过道宗的人给更合适,而且米薯未必安全,还得试种。”许嘉眉毕竟不熟悉外来物种引进的事。   “随你,反正道宗会派人来这里的。”谭以睿道,“这里的凡人没有测过灵根资质,我也没有给他们测,这是紫微宫的事,跟我瑶山没关系。”   在玄真道宗,对外招收弟子是紫微宫负责的。   许嘉眉的外伤养得差不多了,与谭以睿一同离开绿洲,来到位于沙漠里的城池。谭以睿跟同门约好了在这座小城碰面,她尚未筑基,无法长期驾驭飞行法器,还是得请同门来接。   御器飞行太招摇了,许嘉眉用障眼法隐去飞行法器,与谭以睿一同落在城内偏僻处,找了个客栈住下来。   小城小则小矣,是非不少,许嘉眉二人生得肤白貌美气质好,又是外地人,客栈的掌柜起了坏心,在茶里放药。   亏心事干得这么熟练,可见害人不是头一回了。   许嘉眉闻到茶里的药味,看了送茶的小二一眼,修士的威压释放开来,小二顿时昏迷倒下。小二迟迟不回到一楼,掌柜亲自上二楼,被谭以睿用捆仙绳捆了。   待许嘉眉问出掌柜干过的坏事,谭以睿操纵捆仙绳用力,把黑心肝的掌柜勒死了。   掌柜敢对住店的客人下黑手,是因为亲哥哥在城主府当差。   第两百一十八章 我回来了   惩恶惩到底,许嘉眉两人去了城主府,找到纵容掌柜作恶的亲哥哥,将人干掉。又因掌柜他哥是城主的走狗,最恶的是城主本人,城主也被砍头了。   孰料,城主也是有靠山的。   “一根藤扯出好多瓜。”谭以睿看着城主尸体手里捏着的小铃铛,觉得很有趣,“白山界不安全,邪修有胆子给这城主当靠山,还敢命令城主送上童男童女炼制邪器。”   “西海灵气稀薄,土地贫瘠沙漠多,修真家族不来这里,武修世家也不乐意待在这里。”许嘉眉说道,“西海藏着不少散修,邪修也有。”   碧玉镯和神光符原来的主人乔鹏是邪修,也在西海生活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许嘉眉让城主府的下人把城主的尸体拖走,给了一张引火符将尸体烧掉,与谭以睿在城主府内等待城主的靠山到来。   这位靠山自称天魔真人,听起来是修魔的金丹修士,实际上其修为最多在筑基初期。   事实证明许嘉眉高估天魔真人了,天魔真人是个炼气十层的小小邪修,有一个炼气九层的猛鬼当兄弟,还和一只炼气十二层的蝎子精拜把子。带着自己的两个结拜兄弟,天魔真人杀气腾腾地来到城主府,要砍了杀掉城主的人。   等候多时的谭以睿一根捆仙绳丢过去,抓了修为最高的雄蝎子精;许嘉眉将太阳真水化作一片锋利的薄刃,一刀劈散猛鬼,正要擒拿天魔真人,发现谭以睿又扔出一根捆仙绳。   她的捆仙绳是一件七品法器,一根绳能化作几百根绳。   蝎子精喜欢吃小孩,谭以睿将蝎子精勒死了;天魔真人不用说,是个拿人命炼制邪器的,不能饶恕;猛鬼也吃人,许嘉眉用太阳真水灭了它。   城内还有不少欺男霸女的武修,许嘉眉和谭以睿挑了最过分的几个砍掉,剩下的都变安分了。她们不能长期留在这里,便提拔了城中居民认可的人当临时城主,玄真道宗自会派人过来接管小城。   两天后,玄真道宗的人来到小城。   此人看似二十四五岁,实则四十多岁了,修为炼气十一层,叫杜原,骑着一只黄眼睛的鹰。   鹰很凶恶,看人的目光像是下一刻就要把人撕碎了吃掉,满满的桀骜不驯,修为比杜原高一点。此鹰是开启了灵智的妖,估计是干了坏事被抓住,玄真道宗留它一命,它得给玄真道宗的弟子当坐骑。   杜原从鹰背上滑下,望向谭以睿和许嘉眉:“哪个是谭师妹?不,你们修为比我高,师妹应该是师姐。”   听说瑶山的谭师姐不好相处,筑基期的师叔、师姑们不乐意过来接人,炼气十二层的师兄师姐也不乐意,事情便落在他头上。   眼前的两个女孩子看起来不像是刁钻蛮横的人,莫非谭师姐不在她们之间?   他的目光让谭以睿不高兴。   要是在以前,谭以睿理都不会理他。   现在不是以前了。   谭以睿道:“我姓谭。”她说正事,“这座小城有邪修出没,我和许道友斩了邪修,还斩了一头猛鬼和一只吃人的蝎子精。这一带是你来管辖吗?若是,这座小城便交付给你了。”   杜原愣了愣,连忙说:“不是,我不管这一带,管这一带的人是王师妹。”   “不是你,你来这干嘛?”谭以睿道,“王师妹呢?叫她过来!”   “王师妹不在白山界。”杜原道。   “她不在白山界,那么谁来管辖这一带的凡人?”谭以睿的问题让杜原讷讷,谭以睿不想为难他,“你得催促王师妹来白山界,王师妹来不了,我回到宗门必定找她说道。”   被派来小世界的弟子大多没有背景和靠山,就算有靠山,也不可能比她的叔祖厉害。   许嘉眉不是玄真道宗的人,谭以睿和杜原交流,她保持安静。   谭以睿瞧了瞧吓唬凡人的鹰,说:“这只鹰是给我的?”   “不,不是。”杜原拍了一下灵兽袋,袋子里钻出一只四肢粗壮的鳞甲类灵兽,未开灵智那种,没有翅膀不会飞。   “鹰给我,这只灵兽你自己用。”谭以睿拿了主意,威压笼罩着鹰,“号令它的哨子呢?”   没有靠山的杜原不敢得罪谭以睿,争辩两句被拒绝了,只好把哨子给她。他说不过谭以睿,恳求的目光投向许嘉眉,许嘉眉问他:“附近有会飞的妖吗?”   杜原刚来西海,不了解,拿出身份玉牌联系了解的同门,告知许嘉眉:“有的。”   许嘉眉便说:“谭道友,我们请会飞的妖修送我们回去,你看可行?”   谭以睿嫌麻烦,看到杜原,松了口:“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帮忙找妖修。”   于是许嘉眉二人又在沙漠逗留了四五天,杜原找来两只能够长途飞行的鸟类妖修,谈妥了雇佣价钱,两人离开贫瘠的西海。   谭以睿执意送许嘉眉回博安城,许嘉眉由了她。   两只鸟妖飞了七天,降落在博安城的城外,一只想跟着谭以睿,一只想认优香当老大,硬是赖着不肯走。世道不同了,修真家族神气不起来,武修世家缩着头过日子,整个世界都归玄真道宗了,傻子才回西海吃沙子。   鸟妖是炼气七层,化形化不好,一个人身鸟首,一个是人长着两只鸟翅膀。许嘉眉给它们施展了幻术,将鸟首变成人的脑袋,鸟翅膀变成两只手,免得吓到人。   她说:“谭道友要回道宗的分舵,暂时留着这位妖修吧。”对另一位妖修说道,“我可能需要你代步,你给我当坐骑,我给你灵石。”   如是谈妥雇佣之事,许嘉眉带着谭以睿、两只鸟妖回家。   博安城还是三年前的模样,街上有些店铺还在做生意,有些店铺消失了。人们的衣着打扮和谈吐变化不大,许家门口多了两个石狮子,对联每年换新的,门房是原来那个。   只是许嘉眉上次归来,用的是张安宁的模样,如今是真面目。上个月和几个南宗传人斗法造成的外伤基本痊愈了,内伤仍然要休养十天半个月,从脸上看是看不出的。   门房不太敢认她,迟疑着说道:“三、三娘子?”   传言说三娘子已经死在外面。   踏足太冲洞天的白山界人知道许嘉眉活着,随着他们离开洞天,白山城已经知道许嘉眉“死而复生”,但修士数量不多的博安城尚未知道。   “是我,我回来了。”   许嘉眉露出笑容,没有说自己是三年前出现的张安宁。   第两百一十九章 几件小事   因许嘉眉归来,整个许家喜气洋洋,所有仆人都得到十两银子赏钱。十年前,许嘉眉一家开铺子做生意,一张糕饼点心的方子也是十两银子,十年后的物价与十年前差别不大。   城内的大户人家是什么反应不必多说,许惠音成为南宗传人之后,莫要说王家,就算是白山城的修真家族,也不敢小瞧许家。   亲人见面,难免冷落客人,谭以睿瞧着许嘉眉和父母聊天,并不觉得烦闷。她的父母也是很疼爱她的,不过父母修为不高,又不住在一起,关系日渐生疏。   “您是眉眉的朋友吗?”许和畅接待过唐若慈,主动挑起话题。   “对,我和你的三妹是生死之交,你叫我谭姑娘吧。”谭以睿淡淡地说。   许嘉眉介绍过谭以睿和两位妖修,许和畅知道谭以睿姓谭,想起唐若慈对看戏感兴趣,她问:“谭姑娘想不想看戏?”   谭以睿对看戏不感兴趣,道:“不必招待我,我有耐性。”她拿出一枚玉瞳简贴在额头读取内容,不再和许和畅进行没有营养的对话。   父母有很多话要问,有很多事要说,等到许嘉眉被他们放过,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许嘉眉与谭以睿说道:“劳你久等。”   谭以睿放下玉瞳简,道:“无碍,你在家休息,我去见我的同门。”博安城有玄真道宗派来的弟子,道宗的分舵在白山城,因为白山城的灵脉最粗,灵气浓度最高。   博安城附近是没有邪修的。   莲意盖的一念寺在博安城郊外,许惠音和唐若慈这两位南宗传人来过博安城,玄真道宗的珊瑚也来过博安城,邪修早就被灭掉了。原本窃取赵国政权的“佛教”被珊瑚铲除,因莲意争夺白山界失败,所有供奉佛的寺庙被拆除,唯有一念寺留着。   但莲意已经离开白山界,一念寺只剩下一群未入道的和尚,入道的大多跟随莲意的脚步前往云中洲。   珊瑚和唐若慈也不在白山界,前者完成掌门交付的任务,功成身退,后者被太冲南宗派去别的地方做事。   梦境中,许嘉眉和许惠音坐在秋千上说话。   早在半个月前,许惠音便知道许嘉眉击败蒋奕和陈有泉二人,又和安梓薇斗法。对于陈有泉死在谭以睿手里这件事,许惠音也知道了。   “陈有泉的实力是三个人中最低的。”许惠音说,“利用慕容申暗算你的人应该是他。”   “是不是都没关系了。”许嘉眉道,“此时的慕容申,多半走火入魔死掉了。”   “南宗查得出是你下的手吗?”许惠音担心许嘉眉被太冲南宗捏住把柄。   “想查是查得出的,不想查便查不出。”许嘉眉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世间唯一的聪明人,“谭道友那边已经收到消息说南宗在和玄真道宗交涉,南宗要求谭道友为陈有泉之死负责,谭道友把陈有泉储物袋里缴获的法器给了道宗的人。”   许惠音垂眼看着衣袖上的花纹,羡慕许嘉眉有谭以睿这样的友人,又按捺不住恶意猜想许嘉眉利用谭以睿击杀陈有泉。   有些话是永远不能说出口的。   她道:“你从西海回博安城用了那么久,是没有带着郁芬?”   “郁芬留在太冲洞天了,我和她解除灵契,各走各的路。”许嘉眉坦然说道。   “是她嫌弃你?”   “她喜欢安逸的生活,我给她自由。当初余氏将她送给我,我没有付出太多东西,跟她也没有很深的感情。”   “可惜了,她是筑基期妖修,当坐骑也是不错的。”   许嘉眉微微一笑,不赞同,但表示尊重。   人不能够强求别人的观念与自己一致,观念这个词太主观了,同一件事,人们的看法各不相同。   “对了,有一件事不知道爹娘和姐姐是否跟你提起。”许惠音转移了话题,“你第一次从白山城回来时,我们一起去捉拿梅澜玺,梅澜玺有两位修士庇护,你和其中一人交手,还记得吗?”   “没有忘记,我请那位修士帮忙收集灵草种子,约定在两年前交换。”两年前的许嘉眉在太冲洞天,即便不进洞天,也不能在白山城,她和那位名为刘希的端木家外姓女修的约定被她单方面爽约了。   “我也记得这件事,我去替你完成约定了。”许惠音说,“是师姐与我一同去的,我打了叶时远和叶不识各一耳光。他们让你修行炉鼎修的功法,我很生气。”   她的师姐是南宗的优秀传人唐若慈。   许嘉眉猜测莲意是金丹期,唐若慈与莲意处在同一境界,她能让白山城叶氏的金丹期老祖宗挨许惠音的耳光,证明她和莲意的实力都比叶时远高。   但是,叶时远和叶不识被许惠音赏耳光……   许嘉眉问二姐:“你师姐帮助你是有条件的吧?”   许惠音嗯了一声,未作解释,接着说刘希:“灵草种子我交给大姐了,云八也被我赶回博安城了,他是你的人。吴云涛死了,修真的叶家和练武的郑家开战,吴云涛被郑家请来帮忙的妖精一口吞进肚子里了。”   又一个认识的人横死。   许嘉眉叹气,却没有感到忧伤。   活得越久,认识的人越多,离开尘世的熟人也会越来越多。这是无法避免的。   说完关于自己的事,许嘉眉问二姐:“近来可好?”   许惠音的回答一如既往:“不算差。”还在假装寡妇养伤,预计十多天后彻底恢复。她不会轻饶那些暗算她的、追杀她的贱人,他们必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眉眉保重,我要醒了。”许惠音说着,从许嘉眉的梦里离开了。   身高长相和许嘉眉一模一样的小翼蛇悄然出现,催促许嘉眉:“讲故事,快讲故事!”   请小翼蛇帮忙的报酬是新奇有趣的故事,许嘉眉回想《西游记》,顺着上回说的内容说下去,满足小翼蛇的故事瘾。   从梦境中苏醒,许嘉眉理了理头发和衣裳,让叶秀彻将登门拜访的云八请来。她在沙漠耽搁了二十多天,叶秀彻和陆守风比她更早到家。   第两百二十章 鬼修、体修   见到云八,许嘉眉道:“你曾经送我石乳酪,我二姐把你捞出白山城,算是偿还你十年前送的礼物。”   云八好些年没见过许嘉眉了,许嘉眉晋升炼气十二层,他还是先天七层的武修。十年前的他是个清秀少年,现在的他是俊朗青年,身材不强壮,也不显得单薄。   此时与许嘉眉重逢,云八特别委屈,一张俊脸皱得像苦瓜。   “主君,小八这些年可想念您了!”他一开口就是被弃怨夫般的哀怨语气,“小八活着是您的人,死了是您的鬼,小八一心一意效忠您!请主君相信小八,没有比小八更忠心可靠的仆从了!”   “……”许嘉眉。   “唉,自从主君离开白山城后,小八过得像是泡在黄连水里面,生活没有一丝甜味。小八的实力这么弱,又没有厉害的爹娘,孤单可怜无助,天天被欺负!”云八呜呜哭,把自己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许嘉眉。   许嘉眉服了他这脸皮了,打断他的哭诉道:“请说人话。”   云八抹了抹脸,笑得讨好:“主君,若非叶氏冷酷无情地分开我与主君,我岂会与主君分隔两地,各自思念……”   思念你个头。   许嘉眉不是听他废话的,道:“好了,你可以告辞了,不要再打扰我。”   云八僵住,主君竟是如此冷酷无情?   眼见陆守风真的走上前赶人了,云八连忙道:“主君有所不知,小八虽然脱离白山城叶氏那口泥潭,却不能做太冲南宗的弟子了。”   他被叶氏困住,没法前往龙沙郡进入太冲洞天,而后许惠音迁怒他当年没有跟着许嘉眉离开,没收了他在恶煞江得到的、可以成为太冲南宗弟子的白玉钥匙。   不动声色地向主君告了许惠音的状,云八垂着头讲实话:“偏偏我没见过好东西,情不自禁地修行了太冲南宗的《轻灵飘洒炼体术》,被打上属于太冲南宗的烙印。玄真道宗不会收我入门墙,别的门派也不会要我……”   是以,他的实力没提升多少,还错失了一大机遇。   这叫他怎么甘心?   许嘉眉静静地听他说。   云八哀叹自己坎坷的命运,吸了一口气道:“主君,我没靠山没天赋,还穷得叮当响,没有钱离开白山界,只能抱紧主君的大腿过日子了。主君,今时不同往日,您的一根腿毛都比小八的腰粗,怪不得小八对您死心塌地啊。”   “……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散修,无门无派。”许嘉眉如此说道,“玄真道宗需要本地住民帮忙管辖白山界,你足以胜任。”   “主君高看我了,没有了主君我什么也不是。”云八苦笑道,“主君是需要我的,何以主君不愿意接纳我?是嫌弃我被叶氏玷污了吗?”   玷污你个鬼哦。   许嘉眉的脸颊抽动了下,拿出陆守风和叶秀彻签过的雇佣文书,修改了几项条约,递给云八看。   云八仔细地看了三遍,发现许嘉眉考虑得非常周全,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他悄悄地询问陆守风:“陆哥也签了这玩意?主君给陆哥多少工钱?”   陆守风说道:“和给你的差不多。”   炼气二层的鬼强不到哪里去,打架是打不了的,当个跑腿打杂的倒是绰绰有余。毕竟鬼没有血肉之躯,凡人看不见也听不着,还能穿墙越壁。但是,普通鬼遇到云八这样血气刚强的习武炼体之人,连一拳头都挨不得,挨了会死,过于接近也不行,会被血气灼伤。   之所以陆守风会允许云八凑近自己,是因为陆守风铸就鬼魂阴身时使用了黄泉之泥,对血气的抵抗力高于普通鬼。   叶秀彻能接近炼体的许嘉眉也是这个道理。   不过许嘉眉不是云八,她自创的《寒月炼体术》引月华洗练血肉之躯,血气刚强更甚于需要收集药材浸泡药浴辅助修行的云八。且,她习惯性收敛血气,一般修士看不出她炼体,弱小的凡鬼接近她也不会灼伤。   例如云八,完全没有感觉到许嘉眉的炼体术比自己高明。   他犹豫了一阵子,对许嘉眉道:“主君,效忠十年能不能改为五年?”   人生可没有多少个十年,他若不能晋升武王之境,寿命最多两百载春秋。事实上,活到两百岁无疾而终的先天巅峰武修寥寥无几,大多数止步于一百三十载。他今年二十七岁,不年轻了,得好好打算。   “要么十年,要么放弃雇佣文书。”许嘉眉不济贫。   “我……”云八回想自己跟着许嘉眉的六年,咬咬牙签了文书,按下了手印,“我又把自己卖给主君了,主君要疼爱我。”   “你实力太低,抓紧时间晋升先天巅峰。”许嘉眉对叶秀彻和陆守风说,“为他准备药材,助他晋升先天巅峰。”   “谨遵主君吩咐。”   叶秀彻和陆守风双双退下。   许嘉眉叫住想跟着走的云八,问:“你的炼体术修行到哪个阶段?”   世间的炼体术大同小异,不外乎两条道路:一条类似许嘉眉修行的《寒月炼体术》,对血肉之躯的淬炼是全方面的;一条类似《轻灵飘洒炼体术》,按照皮肤、筋膜、血肉、骨骼、内脏[注①:此处有借鉴梦入神机的《阳神》]的次序一步步淬炼。   在战场时,许嘉眉用功勋换了《轻灵飘洒炼体术》的皮肤篇、筋膜篇和血肉篇,对这部炼体的功法有一定了解。   云八思考了一下告知许嘉眉修行进度的后果,回答道:“我在两个月前开始淬炼筋膜。白山城有药材,我买不起;博安城的药材不多,我的钱最多买两三次就不够了。”   许嘉眉不缺乏药材,在太冲洞天买的大量药材可以供应整个博安城所需,摆摆手放走云八。她拿出笔墨纸砚,根据看过的几本炼体术编写凡人炼体的功法。   炼体和学武没有高下之分,区别在于学武比炼体重视天分,炼体比学武依赖外物,也更快出结果。许家养了一群武修,多养一群体修也是行的。   辅助炼体的淬体药材暂时要花钱买,许嘉眉有灵石,不怕花钱。但许家不能过分依赖她的给予,她打算买田地种植一些常见药材满足需求,若有多余的,可以卖给别人赚钱。   第两百二十一章 道宗的忌讳   编写炼体功法不是突然而来的想法,许嘉眉用一刻钟确定了立意,再用一个时辰写好炼体功法的骨架,便搁下笔,去找许和畅商议药材的分配。m.   炼体倚重外物,学武和修真有时也要用到外物,一味贬低外物是不行的。如许嘉眉这般资质的人是极少数,如果她资质不好,修行进度缓慢如乌龟爬行,她也会借助外物。   许和畅刚从外面回来,被管库房的心腹派人叫回来的。   盯着新入库药材的人不算少,尤其许嘉眉提供的药材当中有一批赵国不出产的灵草,大家做不到不心动。   珍贵的灵草给了云八这样的外人使用,是不是太浪费了一点?云八即将三十岁,其武道修为竟然不是先天巅峰,修行进度这般缓慢,今天给他灵草,以后他能回报三娘子吗?听说云八当年背弃三娘子,有外心是肯定的,万一他又一次背弃三娘子呢?   而且,凭什么云八能跟随三娘子,许家培养的武修不能?……   诸如此类的话许和畅听了一路,三年前的她或许会对云八生出不满,如今的她左耳进右耳出,一点不满的情绪也没有。   药材是许嘉眉的,许嘉眉给谁用便给谁用。   难道许嘉眉将药材存入许家的库房,药材便属于许家了么?不可能的。   见到许嘉眉,许和畅道:“眉眉,跟你说个事。”把路上听到的不满给妹妹讲一遍,“我决定换个人负责库房,你觉得怎样?”   许嘉眉道:“家里的事情我不熟悉,你自己拿主意,是举贤避亲还是举贤不避亲仇都随你。”   有她和许惠音镇着,许和畅可以大胆地尝试,无需顾忌失败。   许和畅晓得两个妹妹的心,道:“那我便换了管库房的人。”扬声叫了一个时常跟在身边的女性武修进来,将撤换库房管事的事吩咐下去,询问许嘉眉,“我想让家里的人见识一下云八的能耐。”   “巧了,我也想见识一下家里这些武修的能耐。”许嘉眉思忖了一个呼吸,给出建议,“不妨在家里举办一次全员比武?奖品可以是丹药、功法、武器等物,由我提供,云八可参与,外人给一两银子也可以参与。”   “会不会过于招摇了?”许和畅担忧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许家出了一位南宗传人,比王家显眼多了,要是有个万一,咱怎么办?”她难得说了个成语。   许嘉眉记得许和畅当年是讨厌读书的,父亲和母亲送她们三姐妹去学堂念书,许和畅在知道入学考核内容的前提下进行充分准备,也差点没有通过考核。   想起开心的过往,许嘉眉含笑说道:“来我们家做客的许道友是玄真道宗内门弟子,疼爱她的长辈厉害到没有谁敢轻易得罪。”   许和畅吐气,感到浑身轻松:“如此便好。”   她知道白山界归在今年到未来两百年归属于玄真道宗,最怕玄真道宗计较许惠音成为南宗传人之事。现在许家跟玄真道宗有了那么一丁点关系,道宗应该不会对许家不利。   看出许和畅放下的心事,许嘉眉忽然意识到,许和畅对玄真道宗的了解受限于普通人的眼界。这是不好的,她想。   许嘉眉道:“大姐。”   许和畅看着她,歪了歪头:“嗯?”   许嘉眉端正坐姿,认真地给她解释:“玄真道宗位于东极洲,如白山界一般归属玄真道宗的小世界成千上万,处在道宗管辖之下的修真家族不可计数。道宗不会计较我们家有人拜入太冲南宗门下,也不会在乎我们家举行比武。道宗只在乎两件事,一是修行资源,二是拥有优秀修行资质的人才,其它事无关紧要。”   “原来如此。”许和畅露出恍然之色,随即说道,“白山城的修真家族霸占修行资源,用资源要挟外姓修士效忠他们,莫怪惹来道宗的怒火,被道宗赶出白山城。”   “对。”许嘉眉颔首,“我们许家称不上木秀于林,行事招摇一些不要紧的,别犯了道宗忌讳就成。”   姐妹二人谈了半个时辰。   许和畅接过比武考核的事情,提醒众位武修做好准备,并将比武公告张贴出去。   她信任的手下说:“迟几天张贴可以吗?我们的人修行武道最多四五年,外面多的是人比我们厉害。”   许和畅道:“你知道我们的人不够外面人厉害,我们的人不知道,得让他们尝尝教训,免得一个赛一个浮躁。”   手下不说话了。   许嘉眉出城寻找适合种植药材的山头田地,傍晚时分归家,将地图递给许和畅看,道:“画了圈的合适,没有圈的不合适,能买到便买,不能买到就算了。”   许和畅说:“阿娘管钱,让阿娘买地?”   家里的人事是许和畅在管,父亲偶尔会帮点忙,钱事是母亲管,需要父亲帮忙的杂务向来不多。许和畅少有闲暇的时候,白天办理公事晚上修行,还要抽出时间陪儿子玩,一个人忙得想掰成三个用。   身为她的未婚夫,李文进代替父亲为她分担了不少公事。   “阿娘也要修行武道,这点小事还是交给你信任的人去做吧。”许嘉眉说道,“我能让叶秀彻帮忙盯着。”   “好的。”许和畅采纳了许嘉眉的建议。   许嘉眉取出一件鬼修可以用的法器给叶秀彻,说:“鬼死了是没有轮回的,你遇到事不要太慌张,小心谨慎为上。”   叶秀彻领命,将法器打上烙印,塞进自己的身体里。   法器是在沙漠小城斩杀邪修所得。   许嘉眉在今天下午收到谭以睿的传讯符,说登天宗和伪佛教有余孽逃脱,她和同门正在追剿,可能有余孽跑到天海郡。若是许嘉眉察觉余孽的行踪,她请许嘉眉出手擒拿或剿灭,也可以发传讯符告知她线索。   打探消息非许嘉眉所长,她让云八留意天海郡及附近几个郡的消息,尽量避免邪修和邪佛信徒造成灾祸。狸花猫优香已然将博安城视为领地,云八搜寻消息,她夜间巡逻,抓了一些趁着天黑干坏事的人,维护了本地的治安。   第两百二十二章 日常   筑基期猫妖的活动范围相当广,优香在博安城巡逻了一遍,乘风离开博安城,将整个天海郡走遍了,咬死两三只作恶的猛鬼,解决了上百个窃贼、歹徒。   走遍天海郡之后,优香去了隔壁的凤来郡,在路过某个废弃宅院之时发现一窝鬼鬼祟祟的修士,告知许嘉眉一声就动手了。   这一窝修士给优香提供了不少乐趣,优香宽容地允许他们见到清晨的阳光,把他们一个个地咬死。他们交待了,他们是登天宗的人,或多或少修行过《采源养气宝典》,没吸过修士也吸过武修,总之不是什么好货。   优香一只猫解决了天海郡和周围几个郡可能存在的邪修、邪佛信徒隐患,许嘉眉从始至终没有出过一次手,叶秀彻体内的法器也没有用过。   当然,许家想买的田地和山头会被别人盯上。   许嘉眉画了圈的九块地有八块不属于官府,属于官府的地周旋了两天便买到了,想和许家争夺的王家明智地选择了放弃。许和畅挑了一株一百年的灵草送给王家,以此感谢王家相让,也让有地的人知道许家不是小气鬼,不会占地主的便宜。   余下八块地,许家拿到三块,其它五块不是不肯卖就是要价太高。   赵国近似于古代华夏,占有大片土地的是少数人,许家崛起时间太短,拥有的土地不及普通大户人家,跟王家没法比。不过,许家不是依靠田地谋生的地主,也不做粮食生意,田地产出的粮食足够吃就行。   农民总是最辛苦的,种过田的许嘉眉不愿意压榨农民,父母和两位姐姐也没有想过做地主。若是他们想做大地主,十年前也不会举家搬到郡城,留在乡下囤田囤地岂不是更舒服?   都说农民舍不得离开土地,如果可以选择人生,谁愿意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四块地足够了。”许嘉眉道,“现在是十一月了,种植药材得在明年开春,别人跟着我们种药材不用管,说不定我们种的药材不够用,得跟别人买。”   “花钱买会贵一点……”许和畅想了想,“咱家不差钱,贵一点就贵一点吧。”   药田是许嘉眉空间里的芽苗选的,种植的药材也是芽苗列的单子。许嘉眉弄来一个心有遗憾未了的死刑犯人,用帮他了结遗憾,他的遗体将作为报酬送给芽苗。   芽苗不想住在随身空间里面了,鉴于它有过伤害自己的前科,许嘉眉和它签下为期五十年的主仆契约,放了它出来。   炼体功法一时半会写不完,许嘉眉画了许多种田用的凡品符,例如翻地松土符、云雾雨露符、杂草不生符、害虫勿近符等。她修为高了,神识也强了,一个人能同时操纵八支符笔画符,且成功率不低于九成。   稻田里的谷子成熟了,许嘉眉施展道术帮忙,花了两个时辰将许家水田里的稻子化作白花花的大米。稻谷晾晒和风干是最容易的,使用削弱版枯朽术剥除水分即可,别的步骤无需多说。   她还回了乡下老家一趟,先把宗族的稻田解决掉,再把母亲娘家的稻田解决掉,顺便给两家的孩子测了灵根资质。有灵根的孩子零个,武道资质不错的孩子两个,别的人测灵根测资质都可以。   有武道资质的,征得父母和孩子本人同意,许嘉眉将他们带回许家。武道资质相对差点的也能跟着她走,没有资质的可以去郡城念书或炼体……   有一个不是许嘉眉亲戚的人测出灵根,当场跪下求许嘉眉收他当徒弟。   许嘉眉反应极快,闪身避开了。   此人是某位地主的独苗苗,地主和他老婆不同意儿子去修真。   昔年测出灵根的李小草(黄佩兰)和狗宝(陈明德)一去不复回,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两夫妻担心儿子去修真之后至死也不能重逢。   十四岁的少年见识了许嘉眉挥挥手收割一大片稻谷的本事,如何也不肯起来,非要拜师许嘉眉。   “我不收徒。”许嘉眉直接拒绝了,“明年、后年或大后年会有人来这里带你去修行,你也可以自己去白山城。”   “您能指点一下晚辈吗?”少年一脸渴求。   许嘉眉给谭以睿发了传讯符,谭以睿在半个时辰之后予以回应,让她把少年带回许家代为安置几日。谭以睿要去白山城,捎带少年一程不是什么麻烦事。   谁知少年的爹娘铁了心不让儿子离开他们身边,少年高高兴兴地回家收拾行李,被爹娘请来的一位后天武修打晕了。   “对不起,我儿子说不想去了。”地主跟许嘉眉解释,“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能没有他,他得给我生几个孙子,我们家的香火不能断。”   许嘉眉笑了笑,说:“既然不愿意,何必带他来测灵根?”   少年不能来,她没有去找,告别亲戚们,带着愿意跟她走的人回博安城。   乡下老家有许家出钱盖的十多座学堂,教读书认字的夫子是许家出钱请来的,传授拳脚搏击之术的武师也是许家出钱给酬劳,许家的亲戚可免费入读,其余人半价,全价是一年一两银子。在博安城,许家也盖了学堂,多是善堂收留的孤儿入读,也有普通人家的孩子。   博安城是大城池,学堂的夫子和武师比乡下老家的优秀一点,跟许嘉眉家关系近的亲戚都想把孩子送往博安城的学堂。许和畅跟许嘉眉说了不少关于学堂的事,例如普通人家的孩子瞧不起孤儿,许氏宗族的孩子目中无人等,都是凡俗琐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争斗得狠了就挑几个出头的教训一顿。”许嘉眉不愿被琐事占去宝贵的时间,指点许和畅说道,“学堂是学习知识的,不是好勇斗狠的,不肯学习的人赶出去便是。你碍于面子,做不出赶人的事,可以扶持一位值得信任的人,让那人去赶。你自己假装不知道,暗中支持你的亲信即可,注意不要让亲信寒了心。”   “惠音教过我,我懂。”许和畅掩唇而笑,“有时候觉得眉眉和惠音很像,有时候又觉得眉眉跟惠音有很大不同。”   许嘉眉也笑:“大姐容易心软,二姐的心稍微硬了点,我的心也是硬的。”   就像她在乡下老家遇到有灵根的少年,少年不来,许和畅会去找他问清楚缘由,许惠音可能会揭穿地主的谎话并带走少年,她则是置之不理。   第两百二十三章 赵国见闻录   今年的最后一个月来临了,许嘉眉完成了体修功法,该画的凡品符也画得够多了。许和畅要忙,父母要忙,准姐夫也在忙,闲人许嘉眉牵着侄子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谭以睿找到她,问:“有灵根的凡人在哪里?”   许嘉眉压低声音,免得妨碍说书先生:“他爹娘不许他离开赵国。”   谭以睿觉得好笑:“莫非他这辈子都听从他爹娘的安排?”   许嘉眉道:“他过了年才十五岁,莫要为难他了。”   谭以睿说:“我涨见识了。”   许嘉眉配合:“哦?”   谭以睿道:“赵国有些事是我想不明白的,一个人的父亲对他很不好,某年闹了灾荒,这个人把女儿炖了,让父亲吃肉。赵国的人认为这个人孝顺,依我看来,此人杀女儿炖肉,又请父亲吃女儿的肉,比邪修更恶毒。”   许嘉眉:“那不是孝,那是吃人的恶事。”   谭以睿道:“又有一人,父亲去世了,守孝三年,母亲去世了,再守孝三年。凡人的寿命本就不长,还要浪费六年,太不懂得珍惜了。”   许嘉眉:“别人浪费是别人的事,跟咱们没有关系。”   谭以睿又道:“最稀奇的是,我在凡人皇帝的皇宫里见到一个金丹初期的女修士,她居然愿意给凡人皇帝当小妾,还和凡人皇帝生了五六个孩子。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凡人皇帝身上有龙气,能帮助她修行。而且她的真身被毁了,无意中占据凡人女子的躯壳,那女子死前的心愿是给皇帝当小妾生孩子,她必须为凡人女子完成心愿。”   如此奇闻异事,许嘉眉闻所未闻,新奇程度比说书先生的故事高一百倍。   她问:“不完成心愿会怎么样?”   谭以睿不想低声说话,划下一道隔音禁制,说:“不会怎样。修士无意中占据已死之人的躯壳,为已死之人举办丧事,稍微照顾一下已死之人的亲朋好友,如此便是还了因果。我惊奇的不是心愿,是那女修和一大群人争夺凡人皇帝的‘宠爱’,差点被毒杀,孩子也夭折了一个。”   许嘉眉无语,念在女修是金丹初期,道:“也许她不在乎这些?也许她在体验给皇帝当小妾的艰难人生?”   谭以睿努力忍住笑:“可能?”一本正经地说,“夏虫不可语冰。我是炼气期小修士,我理解不了金丹真人的想法。”   许嘉眉:“同理解不了。”   谭以睿看向禁制外的人,提起另一件事:“我发现这里的人重视男子轻视女子,分明男人女人都是人,为何男人在街上走动不会惹来旁人闲话,女人上街却是不检点?许道友在此出生,能否为我解惑?”   以她的常识论之,赵国荒诞怪异,人们贫穷愚昧,过得比沙漠住民更辛苦。   “我试着为你解答你的疑惑,你听听便罢了。”许嘉眉道,“赵国灵气稀薄修士少,武修较多,男性武修普遍强于女性武修。凡人耕种为生,男人的力气普遍强于女人,男人干的辛苦活多,男人是一家之主。”   “确实如此。”谭以睿承认男人的力气普遍比女人大,“可是,女人的地位不至于低到沦为男人的附属之物吧?”   “有的女人比男人聪明,凭着头脑当上一家之主,男人不服气,用力气把女人拉下去,并立下规矩,女人不可以成为一家之主。规矩代代相传,占据体力优势的男人立下更多规矩,女人不可以上学,女人没有才华是一种好品德,女人不可以上桌吃饭,女人生孩子会痛是上天的惩罚……”   许嘉眉一一列举女人不能做的事情和贬低女人的言论,谭以睿听得目瞪口呆,不禁抱了抱自己的胳膊,对凡人感到惊叹:“转世到这里的女孩子得有多倒霉啊!”   “还有更可怕的事。”许嘉眉道,“有些穷人,养不起孩子,又想要男孩延续香火。第一胎是女儿,可以留着照顾弟弟,第二胎是女儿,要么送人要么溺死,第三胎是女儿,同样送人或溺死。长此以往,男人的数量比女人多,娶不起老婆,便几个兄弟共娶一个老婆,或者租别人的老婆生男孩……”   “真可怕……”谭以睿彻底改变了对凡人的影像。   “最可怕的不是这些事情,最可怕的,是这些事情重复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许嘉眉望向茶楼里听故事的人们,他们当中有女孩子,随着说书先生讲的修士大战猛鬼的故事一惊一乍。   天海郡有几个赵国对外开放的港口,赵国之外的人乘船而来,天海郡的郡城比内陆的城池开放一些,女孩子可以不遮掩容貌上街玩,成了亲更自由一些。   谭以睿说道:“我想通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这里的女鬼又凶有多。”   一世凄凉的女孩子太多,女鬼如何不凶?如何不多呢?   她又说:“这里应该是能变好的,我想改变这里,你愿意和我一同努力吗?”   谭以睿注视着许嘉眉,许嘉眉注视着谭以睿,两人一同笑了。   许嘉眉说道:“我求之不得。当年我和我家里人搬来这里,我想念书,可是学堂不愿意教女孩。我和我的两位姐姐假扮男孩,如此才可以参加学堂的入学考核,这非常过分。所以我家发达之后,我家出钱盖的学堂,男孩女孩都可以入学,但女孩可以无偿领取午饭和晚饭。”   “好像有点不公平。”谭以睿说道。   “入学的女孩子太少了,父母舍不得出钱给她们上学念书,觉得她们在家里帮忙干活更划算。无偿领取午晚饭的话,会有一些父母为了得到不要钱的午晚饭将女孩子送来念书。”许嘉眉解释道,“性别的不公平,在娘胎里就开始了。”   “我们赶紧去白山城一趟!”谭以睿抓住许嘉眉,“你是水行天灵根,我举荐你入内门,你成为道宗的内门弟子,我们就能借助道宗的力量改变这里!快,赶紧起来,不要拖拖拉拉的!”   第两百二十四章 被冒名窃取的   “小姑姑?”谭以睿的动作幅度略大,惊动了听故事的许嘉眉她侄子。m.   许嘉眉拍拍谭以睿的手:“稍等,我叫优香过来带孩子。”把侄子丢在茶楼不像话。   优香正在赶来,两位充当坐骑的妖修也在赶来。   谭以睿嫌弃俩炼气期妖修飞得不快,拿出身份玉牌注入灵力,向同门借了一位筑基期的鸟类妖修。   优香来得比筑基期妖修快,不多时,将谭以睿送到博安城见许嘉眉的筑基期妖修也出现了。   等不及的谭以睿操纵飞行法器,抓着许嘉眉飞上天空,落在妖修背上,转眼间呼啸而去。   许嘉眉的侄子宝生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姑飞走,愁得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呜呜,我把小姑姑弄丢了……”   被弄丢的小姑姑在八个时辰后抵达白山城。   此时已是深夜,白山城上空飘着上百个水母一样的灵兽,水母们沉沉浮浮,时不时释放光芒驱散黑暗。曾经被修真家族霸占的白山城现在归玄真道宗所有,城内建筑几乎换了个遍,修士和武修来来往往,昼夜不息。   筑基期鸟妖落了下来,谭以睿出示自己的身份玉牌,吩咐人将鸟妖带去休息,自己领着许嘉眉去找坐镇白山界的元婴修士。   被派来这里的元婴修士是一位老太太,俗家姓秦,道号灵标,取聪明智慧之意。秦灵标是瑶山门下,曾在谭以睿的叔祖身边当过炼丹时看炉火的童子,如今两千五百多岁,活不了多少年了。   修为不同不能比较,秦灵标说的活不了多少年,具体数字是四百多年,许嘉眉和谭以睿未筑基,寿元不足两百年。   谭以睿是奔着内门弟子的身份来的,给秦灵标和许嘉眉做了介绍,秦灵标让自己的弟子把许嘉眉请去喝茶。   “要泡好点的茶,她是我的生死之交。”谭以睿叮嘱秦灵标的弟子,开门见山道,“灵标真君,我这位朋友拥有水行天灵根,能自创功法道术,我举荐她入内门。”   秦灵标在照顾自己的花,慢悠悠地说道:“你只是普通内门弟子,没有举荐的资格,而且道宗分给白山界的内门弟子名额已经没有了。”   “怎么可能没有!白山界还没有测灵根资质,内门弟子的名额理应不缺。”谭以睿道。   “你的同族堂弟谭少群占了一个名额。”秦灵标给花浇水。   “谭少群?”谭以睿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没有成为内门弟子的资格,他也不是白山界人,他应该拿不到道宗分给白山界的名额。可是他抢占了不属于他的名额,他是存心给谭家招祸?”   “睿睿,莫要忘了,你的叔祖也是你堂弟的叔祖。”秦灵标说。   “哼!我管他!”谭以睿将自己的身份玉牌递给了秦灵标,“请真君帮我联系叔祖!我修为太低,没法联系叔祖。”在太冲洞天能联系叔祖,是她借助了外力。   秦灵标点了一下她的身份玉牌,谭以睿的叔祖几乎是瞬间给了回应,通过秦灵标在空中形成虚影,摸了摸谭以睿的脑袋,笑道:“阿睿晋升炼气十二层了?进步不小嘛。”   谭以睿得意:“那是,我在太冲南宗的战场待了两三年,修为不晋升才怪!叔祖近来如何?我想念叔祖,叔祖想念我了吗?”   与叔祖交流了感情,谭以睿告状:“叔祖,我们家有人窃取道宗分给白山界的内门弟子名额,这是明目张胆地害叔祖被道宗责罚。”   她的叔祖笑出声,揭穿了她的掩饰:“你找我是为了这件事?行,我会跟道宗说的。”   祖孙二人还在谈天说地,秦灵标已收到来自宗门的消息,被窃取的内门弟子名额统统物归原主,玄镜司将会彻查窃取名额之事,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逐出玄真道宗,向世人告知他们所犯之错,并永不录用。   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秦灵标做不到的事情,谭以睿跟叔祖撒撒娇就做到了。但有些事不是撒撒娇就能做到的,例如举荐许嘉眉入内门之事,谭以睿努力说服叔祖:“许道友比我厉害,一个人力战三位太冲南宗的传人,彻底击败其中两位,第三位仗着法器优势勉强与她打平手……”   “不行就是不行,她厉害,她自己能争取内门弟子的名额,无需你给予。”叔祖说,“不如这样吧,我给她外门弟子的身份,她有本事,能从外门晋升到内门。”   “算啦算啦,不用你给。”谭以睿放弃了,“天灵根可以成为外门弟子,你给和不给,结果都是一样的。”   拿到内门弟子的身份做事更方便,能拿到更多资源,别的好处没有。   玄真道宗派来白山界的低阶修士约有一万多,内门弟子二三十个,外门弟子六七百个,余下的人里头有两三千个记名弟子,剩下的不是分舵弟子就是处在道宗管辖范围之下的普通小修士。   另一边,许嘉眉测了灵根资质,听了一段功法总纲并被要求说出自己的理解,然后和秦灵标的金丹期弟子打了一架。   该弟子将修为压低至与许嘉眉等同的境界,许嘉眉仍然被她丰富的斗法经验和高明的手段碾压得体无完肤,仅仅过了九招就不幸地落败了。   这个弟子比她更惊讶,说:“我原以为你最多接住三招。”   “谢谢指教,请问你还能和我交手吗?”许嘉眉有了一点感悟,晋升筑基期的感悟。   “可以,别怪我下手狠。”对方非常友善大方。   于是许嘉眉又和这人交了一次手,这次吸取上次经验,坚持到第十三招,感悟更清晰更明白了。   “我叫秦雪舞。”对方说道,“你是今年晋升炼气十二层吧?不要急着筑基,你试着压一压修为境界,那天压不住了再闭关晋升,也许能做到无暇筑基。”   “若是压了一辈子也压得住呢?”许嘉眉皮了一回。   “那别压了,压多久都做不到无暇筑基的。”秦雪舞见许嘉眉跟自己交手两回便筋疲力尽了,跳上演武台练剑。   第两百二十五章 玄真道宗的弟子   许嘉眉没有贪看,盘膝坐着整理两次交手的收获,隐隐产生一种感觉,自己也许能在和谭以睿一起着手改变赵国的过程中达到秦雪舞说的无暇筑基。可她这辈子正处在年轻气盛的十八岁,她也有争强好胜之心,想在二十岁前完成筑基。   但是,她若追求速度,修行到炼气九层就可以尝试筑基。她没有急着完成筑基,耐心等待几年又何妨?   动摇的意志变得比从前更坚定,许嘉眉默默拔除杂念,专注于消化刚才与秦雪舞两次斗法的感悟,稍显浮躁的气息逐渐沉淀下来。   一套剑法耍完,秦雪舞的剑无声地回到鞘中,垂眸望向演武台下方的女修,眼内现出欣赏之色。能按捺住名门剑法的利诱,又能听懂她的点拨,想来无需争夺名额也能成为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   须知道,内门弟子亦有高下优劣,玄真道宗分给白山界的内门弟子名额看似珍贵,实则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此界刚被归入玄真道宗的管辖之下,原住民们不曾听闻道宗盛名,不知道宗是否宽宏仁厚,难免感到不安。若选出此界的优秀人才送往道宗修行,可以安抚民心,可以更快赢得此界住民们心甘情愿的归顺。是故,道宗不允许分给白山界的名额被窃取,一旦发现,必将严惩不贷。   奈何有人胆大妄为窃取名额,令秦雪舞的师尊秦灵标束手无策。   会被派来白山界这样灵力浓度低且灵力不活跃的小世界坐镇,秦灵标在宗门的地位不高,亦无足够强横的背景震慑小人。   秦雪舞暗叹。   尽管道宗努力给予大多数人公平,小部分蛀虫仍然有胆破坏道宗的规矩,虽然她知道这是各大门派普遍存在的弊病,但她自从前到现在都无法让自己习惯。   可能以后也习惯不了。   不久之后,谭以睿找来,秦雪舞感知到她接近,设下一道禁制为许嘉眉护法。秦雪舞走出去,对谭以睿说道:“你的朋友跟我过了几招,有了点感悟,不便打扰。”   “她接了你多少招?她能拿到内门弟子的名额吗?”谭以睿止步,“我也跟你过两招,我现在的实力还行。”   “拿到名额必须前往道宗修行,我的看法是暂时给她外门弟子的名额……”   秦雪舞和谭以睿是熟悉的,二人交流小片刻,在另一座演武台上展开了同境界交手。秦雪舞风格依旧,不留情面;谭以睿全力出手,仅接下七招。   见识过许嘉眉的战力,秦雪舞道:“你有点差啊,好在比以前进步,你叔祖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谭以睿在来找许嘉眉前跟秦灵标讨要了丹药,一颗丹药塞进嘴,灵力和神识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恢复。她不服气,说道:“再来,我不藏拙了。”   秦雪舞:“你有拙可藏?”   谭以睿大怒,愤而出手,这次还是七招败。   谭以睿:“再来!”   秦雪舞:“别着急,我指点一下你。”   当许嘉眉结束修行,闻声来到隔壁的演武台下,便见秦雪舞给谭以睿喂招。秦雪舞瞧见她,招招手道:“你也上来,跟阿睿联手对付我。”   许嘉眉已经是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了,教她点东西不算事。   天色大亮,红日东升。   三人在斗法中迎来了天明,谭以睿吵着要吃好的,秦雪舞便把两个后辈带到食堂吃早膳,顺便将许嘉眉的身份玉牌给了她,道:“这次用膳我来请客,下回你们两个请我。”   许嘉眉说了自己的情况:“我炼体,吃得多,你请客,我不敢多吃。”   秦雪舞失笑:“你这小东西能吃多少?怕是我吃的一碗粥你也吃不下去,我是剑修,不炼体不行,我吃的也多。”   她如此说,许嘉眉便不与她客气,点了足够自己吃饱的早膳,拿到餐桌前坐下。秦雪舞的早膳是一碗粥,所含灵气之多堪比生长三四百年的灵草,许嘉眉确实吃不下这一碗粥,吃了会撑坏。   “白山界灵气不浓,煮粥的米是从外面拿进来的?”许嘉眉好奇,“白山界能种植这种灵稻吗?”   “用聚灵阵能种,不用不能种。就算能种,我非此界住民,也不能天天食用。”秦雪舞说道,“以后你离开此界就知道了,若你与此界的牵扯过于繁杂,此界会阻止你离开。”   如此说法是许嘉眉初次接触,迟疑了一下说道:“白山界会防止灵气外流?”   秦雪舞点点头:“是的。不过,当白山界与九大洲接触,九大洲的天道会慢慢将白山界化作九大洲的一部分。到时候,白山界的修士前往九大洲将不会受到阻止,九大洲也会让白山界的灵气浓度升高少许。”   “那么,这个过程需要多久?”许嘉眉问。   “可能是二十年,可能是五十年,也可能是一百年、五百年。”秦雪舞拿起勺子喝粥,“白山界的天道倾向于妖类,所需的时间相对会久一些。”   许嘉眉想到一件事,道:“我在白山界击杀修士,修士死后,灵魂遁入地下;我在太冲洞天斩杀修士,修士死后,灵魂消散,归于天地。”   秦雪舞微讶,一口喝下碗里的粥,道:“你们慢慢吃,我有事要找师尊!”   说完匆匆走了,留下许嘉眉和谭以睿两脸懵,都不懂秦雪舞为何突然离开,但原因八成与许嘉眉说的话有关系就是了。   谭以睿道:“修士无法入轮回,白山界有修士,理应不例外才是。”   许嘉眉不懂这些,说:“我有预感,白山界并入九大洲的速度可能会被人为加快。”   谭以睿:“那更好,我可不希望你在离开此界之时被此界阻止。”   两人用过早膳,谭以睿去索要整个赵国的管辖权,许嘉眉去找十年前与自己一同来白山城修真的人。   她在离开洞天时没有关注白山城的熟人,也没有和叶芳芸等人见面,此时得知黄佩兰、梅士祯等人尚未归来,陈明德(狗宝)等外姓修士不再依附修真家族,或当散修,或接受玄真道宗的雇佣,为玄真道宗做事。   第两百二十六章 架桥   各修真家族不甘心让出白山城,也不愿拱手让出白山界,私底下与玄真道宗派来的人有不少矛盾,并且与武修世家结为友好同盟。妖修们也不愿让白山界归入玄真道宗的管辖下,或和修真家族、武修世界结盟,或和同样不服玄真道宗的鬼怪一起闹事。   看似平静的白山界,内部暗流汹涌。   可秦灵标一个人就能解决白山界的反对势力,修真家族和武修世家挡不住历史大势,妖修和鬼怪也挡不住。   许嘉眉没有去见陈明德,也没有给他留下什么,该见面的时候自会见面。她向玄真道宗派来白山界的修士请教引进它界粮食作物的事情,她的同门给了她一张名单,道:“上面的植物都可以在这里种。”   名单很长,粮食作物很多,米薯是其中之一。   许嘉眉背下名单,刚好谭以睿取得了赵国天海郡和天海郡周围几个郡的管辖权,可以领取一批普通粮食作物的种子、一套用于种田的七品法器、先进农具图纸等装了十多个储物袋的物品。   赵国灵气不浓,面积却不算小,谭以睿尚未筑基,拿不到整个赵国的管辖权,除非她能证明自己有能耐接管赵国。但谭以睿以往没有展露这方面的天赋,许嘉眉也没有做过类似的事,先将天海郡和天海郡周围几个郡搞定了再谈别的吧。   两位年轻女修同时领取的还有十位协助她们的修士,修为在炼气五层到炼气七层之间,而许、谭二人也要适当听从一位派往赵国的筑基期修士指挥。   即将离开时,谭以睿想起恶煞江,拉着许嘉眉去找秦灵标。   “真君,我帮了你的忙,你也帮我一个忙吧。”谭以睿说的帮忙,是帮忙向叔祖告状这一件事,她要秦灵标帮的忙是恶煞江围困赵国之事,“解决了那条江,赵国的国民就能和其它国家交流往来,此乃好事。”   “不好意思,这个忙我帮不了。”秦灵标拒绝了,“你让我在恶煞江的江面架设一座桥倒不是什么难事。”   “为何帮不了?以真君之能,移走恶煞江不过举手之劳。”谭以睿道。   “那不是普通的江河。”秦灵标说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拿架设桥梁的工具。”   谭以睿问许嘉眉:“那条江很特别?”   许嘉眉想了想,道:“江水里有很多异兽,但炼气十层的修士可凭法器横渡,别的我不知道。”   秦灵标速度很快,取到架设桥梁的材料,大袖一卷,将许嘉眉、谭以睿、送她们来白山城的妖修、十位修士手下一起装进袖中,不过半刻钟就来到恶煞江的上游。她放出十二人和一妖,也放出袖子里的大量材料,站在空中施展道术架设桥梁。   宽阔江面如同三尺小溪,一块块巨大的石砖像是被无形的大手垒砌起来,桥梁的雏形迅速出现,而后完工,过程极快。   见识不广的土包子许嘉眉大开眼界,向往秦灵标的强大。   妖修惊叹,感觉自己抱玄真道宗的大腿抱对了。   谭以睿不觉得有什么,十位修士也如许嘉眉和妖修一般被秦灵标的强大力量所倾倒。   赵国因恶煞江之故长期封闭,妖修不多,鬼怪不多。为了保护赵国,防止妖鬼精怪去赵国伤害平民百姓,秦灵标在桥梁上设下禁制,暂时只允许持有玄真道宗信物的人使用桥梁,余者无法踏足桥梁,但桥梁这边的灵气能流向赵国。   恶煞江很长,秦灵标选择性架设三座桥梁,将许嘉眉等十二人送到天海郡博安城,妖修则送往他的契约者身边。她返回白山城,告知众人恶煞江上已有桥梁,桥梁两边要开路,也许还要建造一座或几座城池。   许嘉眉带着十一个人归家,以为她这一去要隔很久才能回来的父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昨天下午被丢在茶楼的小侄子跑过来扑许嘉眉:“小姑姑会飞,我也想飞上天!”   “行,让你飞。”许嘉眉叫来和自己签了雇佣文书的妖修,请妖修变回原形,载着侄子许宝生上天玩耍。   飞行是很多人都梦想过的事,看着徐宝生上天,许和畅跃跃欲试。   她是乐于尝试新事物的人,许嘉眉看见了,对她说:“宝生玩够了,你再玩吧。”望向母亲,“阿娘,我这十位同门得借住在我们家,要准备十个独立院落。”   许宅不是普通宅子,而是一件法器,目前由母亲掌管。母亲不懂如何增加院落,要将法器交还许嘉眉,被许嘉眉拒绝。   许嘉眉教母亲控制许宅,在增加了十个院落之余,又扩大花园,增设可供修士斗法的演武场等区域,把许宅扩大了数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许宅扩大了规模,占地面积还是和从前一个样。   十位修士住下来,许嘉眉对笼罩许宅的聚灵阵进行少许修改,然后与谭以睿、十位修士商量改变天海郡的计划。   天海郡的冬天不下雪,一年可收获两次水稻,少有饥荒,但年年有台风。住在这里的人不至于被活活饿死,但衣食无忧的人是小部分。士绅豪族居于天海郡的上流阶层,赚钱的生意基本是他们的,肥沃的田地基本属于他们,官府记录不了他们的财富和田地,也记录不了他们养的奴仆和依附他们的平民百姓。   许嘉眉道:“先取得官府支持,然后在郡内修建道路,赶在春耕前发放高产粮食作物的种子、推广农具……种子和农具是头等要事,修路可以推迟。”   谭以睿问:“士绅豪族怎么解决?”   许嘉眉笑了:“这个是最容易解决的,命令他们上报家产和家中人口,配合的放过,不配合的多的是由头收拾他们。士绅豪族家大业大,人口多,矛盾也多,难免藏了一些见得光的事情。我们秉公执法,应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你家呢?”谭以睿说,“你家也是大户。”   “我家会当好榜样,我大姐能约束家里的人,约束不了的按律令处置便是。”许嘉眉家是十年内发达的,父母老实本分,大姐也不是什么恶人,黑历史或许有,但不会多。   第两百二十七章 种田   许嘉眉支起下巴思考,道:“不如我们住进衙门?或者自己修建一个地方住?”   “不必。”谭以睿否决了,“你是你,你大姐是你大姐,我相信你不会偏袒你家,也不会趁机为你家谋取利益。”   “谢谢你的信任。”许嘉眉根据玄真道宗提供的计划安排任务。   有人去和官府交涉,借官府的力量和人手;有人去告知士绅豪族,请他们在期限内上报家产人口;有人负责绘制天海郡和周围几个郡的详细地图、考察地理……   修士的工作效率非普通凡人能比,许嘉眉等人在两三天内接管了天海郡,修改了官府的架构,并做好了修建道路、分发粮种、批量打造先进农具等计划,还探明了天海郡和周围几个郡的矿产分布、水力、风力、地热等可利用资源。   紧接着要做的事情是将那套利于种田的七品法器埋在地下,许嘉眉擅长符和阵法,与一个同样对阵法有研究的修士一起决定埋法器的地点,花了十天将一整套法器埋下。这套法器会对环境做出良性改变,一时半会见不到效果,得等一两个月才能察觉少许痕迹。   按照官府上交的丁口田地资料,许嘉眉要求各村各镇分别推举一位或多位经验丰富的老农学习如何种植本地未曾有过种植历史的高产粮种,并发下告示招聘拥有一技之长的人才,同时开设免费学堂教认字算术等知识。   学习种植新粮食是最重要的,有些老农不信任玄真道宗给予的新粮种,许嘉眉索性修改了条件,凡是有意种植新粮种的人都可以报名参与学习,但学会种植新粮种的人要接受官府安排。   为了提高人们学习种植新粮种的热情,许嘉眉答应赠送学习者一定数量的新粮种,种植新粮种十年不收税。官府原本的税收比较高,十年不收税是人们想都不敢想的大好事,不必交税的士绅豪族例外。   消息迅速扩散,人们不敢置信,但学习种植新粮种的人越来越多了。   许嘉眉将最先学会种植新粮种的人派出去教导更多的农民,并取出玄真道宗给的新粮种分发下去。她没有土灵根和木灵根,但是芽苗能轻松分辨这个地方适合种什么农作物,那个地方有利于别的农作物生长,帮她省了不少事。   寒流来袭,不下雪的天海郡也开始冷了,天海郡往北的几个郡都会下雪。玄真道宗给的储物袋里保暖的衣物和被褥,也有粮食,可以分发给缺粮少衣、挨饿受冻的人们。   “无偿分发?”谭以睿问。   “以工代赈。”许嘉眉解释,“接受救助,则必须服从我们的安排,为我们干活。我们要修路、开垦田地、建房子,现在天冷,户外劳作可以换成室内学习。会认字会算数的人太少了,我不求大家会写字、会复杂算术,能认清字的意思,懂得加减乘除就成。”   “你好像很在意这些。”   “大家能认字、会加减乘除,我们能少很多事。”   谭以睿带着衣物粮食去天海郡以北的几个郡,也带走大量人手,许嘉眉留在天海郡,负责天海郡的衣物粮食分发和其它事。   曾经在许记糕点铺当帮工的秋婶今年三十六岁了,做事勤恳,用去十年从帮工奋斗成许家的一位管事。她的儿子曹安今年十五岁,念过书,学过武,自告奋勇跟随谭以睿离开,被送到凤来郡北部的一个小城里。   刚落地,曹安就打了个喷嚏,说:“这里比家里冷多了!”   和他一起落地的人说道:“赶紧穿衣服,别着凉了。我要去开河镇,谁和我同路?”   曹安不去开河镇,他去的是贵平镇,和他同路的人有三个。他裹紧衣裳,在腿上贴了一张疾行符,与同伴奔往贵平镇。该镇在大山里,越往山里走越冷,好在他习武,身上也贴着保暖防风的符,没有被冻得太厉害。   好不容易到了贵平镇,四人往四个方向走,曹安负责的村子共有七个。   雪花飘舞,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他不熟悉环境,一不小心走错路。跟当地人问路,苦于不会当地方言,指指划划又写了字,不认识字的当地人收下他顺手抓的一只干瘦兔子,将他带到认识字的本村人面前,如此才通过文字达成交流。   “我应该找个会说官话、也熟悉路况的本地人的。”曹安嘀咕道,“来时干劲满满自信十足,来了才知道事情不好做。”   领到的疾行符有限,曹安问清附近几个村子都没有会说官话的人,识字的人也不多,便请认识字的村人帮忙。   他拿着七个村子的丁口田地册子,领到的衣物和粮食也有限,临时找了个帮手,来到第一个村子告知大家以工代赈之事。   此乃天上掉下的馅饼,人们又惊又喜,也不怕受冻了,一个个赶着来领东西。曹安看着帮手周秀才和本村的村长、宗族族长说话,时不时看自己一眼,疑心他们可能合伙欺骗自己。   为了应付类似情况,玄真道宗准备了无视语言障碍的符。   他悄悄地扣住一张在手心,听不懂的本地方言立刻能听懂意思了。倒不是欺骗他,而是谋财害命,他独自一人,他们人多势众,他打不过他们。   曹安:“???”   我是来帮你们度过寒冬的,你们居然图谋杀我?还当着我的面说?   遇到这种事,曹安知道应该怎么办。   每一个跟着谭以睿来的人都接受过指点:不听话的,有坏心的,杀鸡儆猴便是了,无需心慈手软。若起不到震慑的效果,就逃之夭夭,保命为上。   可是他……   可是曹安没有杀过人,盯着提议杀死自己的本村宗族族老,曹安犹豫了下。   下一刻,他的短暂犹豫令他遭到了从背后袭来的攻击,若非身上挂着护身符,他会被狠狠砸下的铁棍敲死。   他们真的动手了,他不该迟疑!   曹安转身夺过铁棍,大力符的加持让他轻松得手,被施加了利器符的铁棍变得锋利,如同开刃的刀剑一般将偷袭者劈成两半。对方临死时惊恐的眼神映入视野,他咬唇,铁棍再次挥出,击杀族老和那几个不怀好意的人。   温热的鲜血泼在地上,白气和血腥气浮起,人们惊叫。   第两百二十八章 发展   周秀才瘫坐在地,屎尿齐下,恐惧无比。m.   “不要试图欺骗我。”曹安握着铁棍,心在砰砰跳,声音因亲手夺去人命而微微颤抖,“我是玄真道宗派来的人,不属于官府,玄真道宗比官府、比赵国皇帝更厉害。”   顿了一下,曹安吩咐:“让所有在官府登记了户籍的人在外面等候。”   周秀才穿着湿漉漉臭烘烘的裤子,哆哆嗦嗦地执行他的命令,将他念的姓名用本地方言重复。念到姓名的人走进来,看到地上失去生机的尸体,没有不怕的。   曹安按需发放衣物和粮食,忙了四天,勉强将事情忙完了。他和同伴在镇上重逢,两个同伴毫发无损,一个身上缠着纱布。   小城里,谭以睿用同音铃铛和天海郡的许嘉眉交流:“我莽撞了,我应该和官府合作的,我……也许我留在天海城更好,我不擅长这方面……”   目前接受以工代赈的只有这座小城,其它地方尚未开始,但是遇到危险的人手不仅仅只有一个曹安。谭以睿自责,许嘉眉亦然:“莽撞的不只是你,我也自大了。我应该和你一起的,我这就过去。你不懂,我教你;我不懂,你教我;我们都不懂,我们一起学。”   许嘉眉来得快,两人一同着手以工代赈之事,十位修士手下当中有熟知人情世故的,大家一起努力减小损失。   时间过得快,计划常常赶不上变化。   在新年来临前,许嘉眉等人解决了以工代赈之事,但室内学习被推迟了,因为人手不够用。多数修士没有迎接新春的习惯,许嘉眉提倡劳逸结合,放了几天假,休息够了接着做事。   至此,许嘉眉提议的比武由官府出面举办,许家协助,奖品由玄真道宗提供。众多武修闻风赶来博安城,刚好为许嘉眉和谭以睿增添不少人手,博安城的这个新年过得前所未有地热闹,优香的夜间巡逻则让这个新年比往年更平安顺利地渡过。   过完年就是春耕,天海郡的春耕比别的郡开始得早,学会种植新粮种的人们按照许嘉眉的吩咐教导大众种植新粮种。有人愿意种,有人不肯种植不认识的粮种,害怕种不活。   许家买的田地也种上药材,有人跟风。   士绅豪族们乐于种植新粮种,但他们没有如实上报家产和人口,学习种植新粮种固然不难,领取或购买新粮种不行。官府允许人们私底下交易新粮种,但是交易额必须保持在某个数字之下,超过则严惩。   许嘉眉要求士绅豪族在过年前上报家产和人口,做到的没有几户,拖延时间的、隐瞒的比比皆是。重新当上消息贩子的云八送上士绅豪族们做的坏事,许嘉眉挑选最出格的几户查清楚坏事的来龙去脉,备齐人证物证,将这几户抄了家,该杀的宣告罪名杀掉,该严惩的送去干苦力活,余者皆处以劳动惩罚。   生在豪门世族,哪怕从未干过坏事,也享受了压榨底层民众而来的富贵。被一位士族贵女当众质问的时候,许嘉眉如是回答她。   劳动惩罚不算繁重,认识字的去教认字,会算术的教算术,会画画弹琴的能当先生……什么也不会的请学习耕田种地或洗衣做饭。许嘉眉非常需要帮忙干活的人,修行者也好,凡人也罢,各有长处。   招风的树被砍掉,剩下的树老实多了,不老实的再砍。   为了将家族延续下去,士绅豪族不得不遵守规矩,使所有奴仆恢复自由之身,将霸占的田地和山头移交给官府,仅保留官府允许保留的小部分田地和山头。   官府将这些收上来的田地和山头分给曾经的豪族奴仆们,给予他们和普通百姓一样的身份,不必一世为奴,世代为奴。   天海郡的春耕结束了,凤来郡的春耕开始了。   谭以睿在天海郡学到不少东西,独立负责了整个凤来郡的春耕,没有弄出大乱子。她也处理了凤来郡的几个刺头豪族,将士绅豪族霸占的田地和山头还于民,奴仆同样恢复自由身。   曹安跟随着谭以睿,再次回到贵平镇,带来了新粮种和先进的农具,指点人们种植,安排人们修路,也向人们学会了本地方言。   他成为了七个村子的里长,又当上了此镇的副镇长,和一起来到这里的同伴盖起学堂,教导人们认字算术。   如此,许嘉眉和谭以睿强迫士绅豪族让出田地和人口,通过收重税等方式设法削减他们的钱财,拆散他们的家族。这般软刀子割肉让士绅豪族心生不满,胆小的忍耐,胆大的买通杀手行刺杀事。   事实上许嘉眉很清楚士绅豪族们的算计,装作不知被刺杀,很好,抄家充公的理由来了。   士绅豪族们各自为政,称不上团结。许嘉眉参考前人总结的有效经验,拉拢听话的,打压不听话的,孤立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在一年之间完成了针对士绅豪族的瓦解计划,又用同样的手段瓦解了相对不那么强的地方宗族。   宗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族里人犯事,族里解决,官府一般插不进去手。例如宗族侵占孤儿寡母的田地和财产,私自弄死媳妇、女儿、姐妹等,或滥用私刑,认为家法高于国家律令……   丰收的季节来临,耕种新农作物的人们得到想象不到的回报,足以吃饱的粮食有了,保暖防冻的衣物和被褥有了,蔬菜、水果种类更多了,口袋里也有了余钱,大家都舍得对自己好了。先进的农具得到推广,耕种不像从前那么辛苦,人们有时间学认字、算术,有时间琢磨怎么赚钱……   越来越好的生活赢得了人们对玄真道宗的敬重和信任,许嘉眉趁机开设工坊,让先进农具解放的人力进工坊干活赚钱。工坊出产的物品满足了人们需求,一些文化逐渐在民众之中兴起,有好的,也有坏的。   许嘉眉从未忘记留在赵国的目的,颁布了各种条令:严禁溺婴、弃婴,违者严惩;生养女婴可领取钱粮和田地;所有女性可领取钱粮;废除一夫多妻制,改为一夫一妻,不允许纳妾,不允许养童养媳;不允许裹脚;学堂里的女性学员可无偿领取午晚餐;女子立户有减税等好处;再嫁的寡妇可以领取衙门发放的一份嫁妆;女子学习手艺可领取衙门的补贴;女子做生意有减税;羞辱女子将受到惩罚……   以上条令能提高女性地位,除了少部分衣食无忧的人重视贞洁等男子施加于女子的苛刻教条,大部分人得在吃饱穿暖之后才有心情考虑。   她还告诉大家,男尊女卑是错误的。男子从来不比女子聪明,也不比女子高贵。男与女都是人,人与人是不同的,有的人聪明,有的人不聪明,有的人勤快,有的人懒惰。举个例子,她和谭以睿是女子,不如她们的男修很多;再举个理智,许和畅是凡人武修,修为实力不如她的武修也有很多……   第两百二十九章 六年   对天海郡及附近几个郡的改变已完成大半,剩下的是引领其发展,这需要时间。许嘉眉、谭以睿和十位修士的努力得到玄真道宗的认可,道宗给予他们奖励,他们也有信心参与道宗针对整个赵国的改变了。   许嘉眉和谭以睿分开,各自领了新的人手和新的物资,各自负责一片区域。   有经验的许嘉眉驾轻就熟,被安排了两片区域,然后是第三片区域。谭以睿也有经验,遇到问题知道如何解决,试着接管了一块半区域,完成得不错,便多接管了半片区域。   两人重复在天海郡区域做过的事情,配合其他同门改变赵国,使得赵国人人吃饱穿暖无需挨饿受冻,使得赵国人人会认字写字算术,使得赵国从男尊女卑转为男女平等。   诗曰:闲云潭影日悠悠,物转星移几度秋。   在太冲洞天,拜入南宗门下修行的余雁行闭关筑基,成为南宗内门弟子的余曼羡在炼气十二层停留了两年,成为南宗外门弟子的黄佩兰、梅士祯、梅俊渡、罗玉素、叶芳芸、郑成木等人的修为皆有提升,不得入内门的北辰羽霏、叶昌源等人早就不在洞天之中。   时隔六年,洞天开天门,允许人们归家探亲。   许嘉眉认识的宋娴和顾白两夫妻最先带着女儿回黄花界,除却余雁行等闭关的,余曼羡这些在洞天住了将近十年的人决定回白山界见见亲朋好友们。白天鹅郁芬在洞天过得轻松悠闲又无聊,得知天门开启,她邀请小毛跟自己去白山界探望许嘉眉。   虽然修行不勤奋,可郁芬这六年也有努力,能化形为人了。   “听说眉眉还在白山界里,我猜她已经晋升到筑基中期了,她修行一向快。”郁芬变成的年轻女孩和许嘉眉有三分像,“我该带什么礼物给眉眉呢?”   “想带什么带什么。”小毛说道。   郁芬磨磨蹭蹭,浪费了两个多月才有了决定:“我带我喜欢吃的鱼和虾给她,我这些年脱落的羽毛也送给她做衣服。”   两妖跨过前往白山界的天门,出现在距离白山界不远的丹枫原。   所有通过天门来到白山界的人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郁芬不想念白山城,也不想念白山城的故人,听说白山城归属玄真道宗,修真家族都被赶走了,嚷着要去看看白山城变成什么样。   白山城被分成内外两城,外城面向所有人开放,内城不允许闲杂人等出去。   郁芬说:“完全不一样了,现在的白山城又漂亮又气派,我喜欢。”   小毛问:“从前的不好?”   郁芬嗯了一声:“当然不好,像个笼子。”   小毛说:“你可以把洞天当成笼子。”   郁芬道:“就算洞天是个笼子,南宗也没有要求我给人修当奴隶呀,南宗还给我吃喝。我当年听不明白眉眉说‘你不是坐骑’的意思,现在我明白了……眉眉对我真的好,我觉得再也不会有人能像眉眉对我好那样对我了。”   “我不是?”小毛翻白眼。   “不是,你不是人,你是妖。”郁芬这样说。   外城繁华热闹,郁芬和小毛逛了一圈,买了一些东西,掏钱请一位筑基期鸟妖送他们前往赵国。   郁芬说:“我没试过把别的妖当坐骑,想试试。”   鸟妖闻言,打眼一看,认出郁芬的原形:“你也是飞鸟,你好意思坐我身上?”   郁芬:“我给了你灵石的,我不想飞不行?”语气理直气壮。   给灵石的是大爷,鸟妖服气了。   女孩模样的郁芬坐在鸟妖背上,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说:“白山界的灵气浓度好像提高了?”   “一年比一年高。”鸟妖说,“假设六年前的灵气浓度是一,现在的灵气浓度是七,过了年兴许会变成八。”   “怎么会这样?”郁芬问。   “不知道,玄真道宗来了就是这样了。”鸟妖说,“你们不是玄真道宗的人,是太冲南宗的?我有个亲戚在南宗,今年也回来了,啧,居然晋升金丹期了。”   小毛静静地听,低头看地面万物。   鸟妖飞出白山城的范围,过了更加高大的巨木林,过了乌山,又过了丹枫原,进入兴国的领土上空。   郁芬发现兴国不一样了,奇怪道:“他们在干嘛?”指着农田里的人,他们在摆弄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那东西有灵光,“凡人也能用不入品的法器?兴国这么富了?”   鸟妖:“那是农具,也就十多块灵石一架,放进一颗灵石作为动力能使用很久。”   郁芬:“我知道是农具,我在洞天见过,洞天也有凡人。能下去看看不?”   鸟妖降落。   人们见惯了修士,人修见过,妖修见过,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觉得惊奇的是郁芬,如今的兴国已经不是她印象中的兴国了,她看哪里都觉得新奇有趣。如此走走停停,看到为修士种植灵草的凡人,她感叹:“玄真道宗真是个好门派,这些凡人过得比从前好太多了。”   小毛:“太冲南宗也是个好门派。”   郁芬:“是,你说的是,两个门派都很好。”   但玄真道宗治下也有一点不好的地方。   郁芬等妖路过一个山林,遇到一伙修士私斗,他们被这伙修士追杀。摆脱了修士并告知附近城池的玄真道宗弟子后,郁芬又看到披着人皮的鬼拐骗有灵根的孩子当小点心吃,她和小毛把鬼打死了,把鬼藏在山洞的孩子送往城池,交给玄真道宗的人。   “我们界有妖有鬼有人修,妖鬼的诞生无征兆,人修有好有坏。”鸟妖说,“有些人修可坏了,嚷着要把我们妖杀光除净,见了妖就打杀。后来,这些坏人被玄镜司抓起来砍头了。玄镜司是玄真道宗的,杀的妖、人、鬼不计其数,我见到玄镜司的修士总觉得害怕。”   “没干亏心事怕什么呢?”郁芬说,“抬头挺胸,坦荡做妖,不要怕。”   “凡人见到官府也怕,我怕玄镜司很正常。”鸟妖说,“恶煞江就快到了,江面有桥,你们是飞过去还是走过去?”   “飞一半走一半?”   “……随你。”   跨越恶煞江的桥很长很宽,灵气从桥的上空流向赵国,赵国的灵气浓度比恶煞江这边低一点点。过了桥,人们的改变和桥的另一端差不多大,天海郡也不是郁芬记忆中的模样,博安城向外扩张,城内外多了很多新建筑。   鸟妖落在城外,道:“这座城有阵法,不允许修士从空中飞过去。”   在白山城时,郁芬付了四成酬劳。掏出灵石补完余下的六成,她和小毛告别鸟妖,进博安城找许嘉眉。   第两百三十章 十六年   此时此刻,黄佩兰和陈明德也在博安城。   这是两人第一次回到阔别十六年之久的家乡。   他们离开时尚是年幼的凡人,需要乘坐车马代步;他们回来时已经是修士,以炼气期鸟妖为坐骑,走的路线和当年一样。只是,黄佩兰身边尚且跟着仙客来酒楼的大厨周三令,陈明德身边的全都不是赵国人。   昔年,黄佩兰的武修随从在渡过恶煞江时被鬼蝌蚪吸食脑髓身亡,凡人随从周三令幸免于难,并跟着她去到白山城、离开白山城,最后在恶煞江畔等待她平安归来,与她重逢;陈明德的武修随从杨大成在渡过恶煞江后被另一位武修随从换下,如今杨大成不知所踪,凡人随从是天海郡珍宝当铺的少东家潘裕里,去到白山城后因犯错被驱逐,如今亦不知所踪。   “变化真大。”黄佩兰打量着博安城干净整洁的街道,“我记得这条街道,它从前没有这么宽阔笔直。哎呀,那间卖蜜饯干果的店铺还在,我在那里买过蜜饯吃!”   “变化最大的是人吧?”陈明德说,“以前街上没有这么多女人,现在有很多。以前的父母可以卖孩子、兄嫂可以卖妹子、丈夫可以卖妻子,现在还敢买卖人的会被抓起来严惩。”   曾经的黄佩兰,是因为家里要把她卖给别人当童养媳,才抱着一丝希望去测灵根的。   她幸运地拥有不错的灵根。   她到现在都记得,测出灵根后,她去了许嘉眉在乡下的老家,许嘉眉拿出一盘花生白糖馅的糍粑给她吃。当时她饿得不行,许嘉眉给她糍粑吃,她便说给许嘉眉干活偿还。许嘉眉让她以后有机会再还,她倒是把吃的还了,恩情没有还。   黄佩兰问:“现在还有童养媳吗?”   陈明德道:“应该没有,童养媳和童养婿都是不允许的。”   黄佩兰道:“没有最好,我们去见许道友吧,见过她再回家。……不,这里是故乡,不是家。我的家在太冲洞天。”   在天海郡的郡城里,许嘉眉是每个人都认识的人,不认识也听说过姓名。   她的家在哪里不难知道。   黄佩兰和陈明德前几日递了名帖,告知许嘉眉他们今日登门拜访。来到许宅门口,二人告知门房姓名并出示身份证明,便被等候多时的人请了进去。   见过二十四岁的、修为仍然处在炼气十二层的许嘉眉,黄佩兰和陈明德停留了半个时辰,一同离开。   黄佩兰问陈明德:“许道友真的没筑基?她给我的感觉比筑基的还强,不像是筑基期。”   陈明德不太清楚这事,说:“六年前,许道友从洞天出来,和你们门派的三位传人遇上了,击败其中二人,第三个人勉强与她平手。听说那会儿死了一位你们门派的传人,许道友当时在场。”   “什么?”黄佩兰完全不知道南宗传人的陨落与许嘉眉有关系,大吃一惊,“许道友一个打三个也能赢?她怎么打的?她真的和三位南宗传人打了?我的天啊!明德,我感觉我永远也赶不上她了!”   “当年她在赵国便引气入体了,我们当时赶不上,后来赶不上,现在也是。”陈明德叹气说道,“唯有加把劲,免得我们和她的距离一天比一天更远了。”   两个人都不想说话,结伴回乡下。   陈明德是许嘉眉的邻居,当年离开时只有九岁,爹娘兄姐的模样早已模糊不清。见到衰老的爹和娘,见到步入中年的哥哥和嫂子,还有弟弟、未曾谋面的弟媳妇、侄子侄女,他没有太多激动的情绪,说:“姐姐呢?妹妹呢?姐夫妹夫和外甥们都叫回来聚一下吧。”   时隔十六年,他的亲人见到他也不敢认了。   他知道凡人需要什么,在回家前安排武修随从做好准备,此时拿出礼物一个个分发。修士给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大家乐得眉开眼笑,爹娘一口一个好儿子,兄姐一口一个好弟弟,弟妹一口一个好哥哥,侄子侄女们叫叔叔或伯伯,外甥们叫舅舅。   看起来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实际上彼此都很陌生。   黄佩兰住在山里,当年离开时,一心想着再也不回来,如今回来了也以为自己忘记路了,实际上她记得很清楚。   也许她的故乡是她的心结。   她改了姓,易了名,还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太冲南宗的外门弟子,可她依然记得自己名为李小草的人生。   不再是李小草的黄佩兰径直走向黑石坪,对白发苍苍的周三令说道:“我的家里人待我不好,当年我被白山城的人测出灵根,白山城给了我金银和符。我回家告诉他们我要去修真了,他们问我要三十两银子,我给了,然后把装着金银的箱子打开让他们看,他们后悔死了。”   周三令失笑,问她:“你现在高兴吗?”   黄佩兰点头:“每次想起三十两银子都高兴,我今天回来也是存心想看他们后悔。”   黑石坪彻底变了个样子,黄佩兰高调归来,所有人都很高兴。黄佩兰说出她家里人当年的作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随即各自埋怨,推卸责任。   “十六年了,你们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我很失望。”黄佩兰说了这样一句话,不再理会自己的亲人。   她在曾经给予自己善意的人家里住了一夜,给这些人送了礼物,并帮助他们迁居至博安城,还了当年欠下的恩情。   周三令在赵国没有什么牵挂,黄佩兰陪他见了他曾经的朋友,问他:“爷爷,你想留在赵国安享晚年吗?”   她和周三令感情深厚,亲如爷爷与孙女。   周三令道:“你会留在赵国吗?”   黄佩兰:“不会,我的家不在这里,爷爷想跟我回家吗?”   周三令露出慈祥的笑,道:“我是你的爷爷,你家在哪里,我就厚着脸皮跟你去哪里。话是你当年亲口说的,你要孝顺我。”   黄佩兰缓缓吐出一口气,说:“我最怕爷爷留在这里,爷爷能跟着我真是太好了。”她笑容满面,“走吧,我们回家去!”   她和陈明德一起回,也和陈明德一起走,并且以后很有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来到丹枫原,黄佩兰和周三令告别陈明德,从天门前往太冲洞天。   陈明德告别他们,前往白山城,向玄真道宗提出了希望成为白山界分舵弟子的请求,然后闭关冲击炼气八层。因回到故乡生出的感悟,他轻松晋升,境界稳固。   重返宗门,黄佩兰将周三令安置好,也开始闭关。   一个昼夜后,黄佩兰晋升炼气十一层,修为的提高毫无障碍,水到渠成。出关后,她请求参加成为南宗内门弟子的考核,争取赶上余曼羡。   许嘉眉那等天才难以靠拢,她还是向余曼羡这个目标努力吧!   第两百三十一章 准备   不同的天空下,不同的人为了不同的追求奋起,也有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或者每日浑浑噩噩不知前路在何方。   赵国的天海郡郡城里,两年一次的比武正在紧张地进行。   初次比武始于许嘉眉的建议,由许和畅举办,官府负责宣传,玄真道宗提供奖品。许家培养的武修是参与者,来自各地的参与者数量更多。因此次比武没有年龄限制,道宗给的奖品又好,许家武修仅有一两个拔尖的坚持到后期,多数人止步中期。   “能有五成人踏足中期算不错的了。”许和畅说道,“我们的人习武时日太短了,比不上那些习武几十年的。”   “我此前说过奖励他们,他们赢了多少场,便给他们多少奖励吧。”许嘉眉并不失望,“下次比武,我们加个年龄限制,那样会相对公平一些。”   第二次比武还是在博安城,许家培养的武修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取得的成绩比初次好了一点。现在是第三次举办比武,许和畅从唯一举办人降低为举办人之一,参与者的来源扩大至整个赵国。   十二岁的宝生是参与比武者之一。   他确实是许和畅的儿子,和许嘉眉、许惠音存在着较为亲近的血缘关系,但他没有可以修真问道的灵根。许和畅教他习武,许嘉眉偶尔指点一下,陆守风、云八也能指点,他现在是后天五层的武修,不特别出挑,也不算差。   身为宝生的姑姑,许嘉眉忙里偷闲过来旁观他的比试,找她却没有事先递名帖告知的郁芬和小毛不慎扑了个空。郁芬给许嘉眉发传讯符,许嘉眉略意外,看完宝生和一位十三岁武修少女的比试,回许宅见客。   “眉眉,你筑基了?”郁芬看不穿许嘉眉的修为。   “还没有,快了。”许嘉眉比郁芬化形的女孩高两寸,摸摸她的头,“在洞天过得怎样?”   “每天吃喝玩,没什么乐趣。”郁芬说出自己在洞天的日常,一张嘴没停过,许嘉眉安静地听。   郁芬说起余雁行和余曼羡,将余雁行闭关筑基的事告诉许嘉眉,又说余曼羡即将筑基,现在回到白山界了,还说了别的熟人。   一别六年,她觉得很久没有见许嘉眉了。   对于许嘉眉来说,六年不算久,可能是这六年没有几天是悠闲渡过的,白昼忙于改变赵国的公事,夜晚忙于修行。她的识海扩大到炼气期极致,丹田容纳的灵气达到了极限,若放松对修为的压制,从炼气十二层晋升筑基期是水到渠成之事。   不过,她觉得自己的修为还能压几天,预计后天前往建在灵脉之上的白山城闭关。谭以睿的修为进境快许嘉眉一步,一个月前去了白山城,如今正忙着筑基。   许嘉眉问郁芬:“我给你的功法你修炼得怎样?”取出一枚玉瞳简递给她,“我参考了玄真道宗收录的妖修功法,将你修行的功法做了一些或大或小的修改,你仔细看看。”   说真的,郁芬的修行还是那个样,再过十来年,也许能晋升筑基中期。   听得许嘉眉提起修行,郁芬左看看右看看:“……眉眉,咱们好不容易见面,能不谈修行吗?啊,我给你带了一些礼物!”高兴地把活鱼活虾和自己掉的羽毛拿出来,“吃的!穿的!都给你了!你对我好,我也要对你好!”   许嘉眉哑然,收下礼物道:“谢谢。”   郁芬:“我跟你说说洞天的事?你有离开过赵国吗?白山界的变化好大哦!”   许嘉眉道:“赵国的变化也很大,我有尽了力。”   她和郁芬聊了一个时辰,郁芬拉着未学会说话和化形却学会将自己变小的小毛去旁观武修比武。许嘉眉刚走进书房里,有传讯符飞来,符内的气息属于梅士祯,他准备在三天之后前来博安城拜访她。   这可真不巧,三天之后她已经在白山城闭关筑基了……许嘉眉回了梅士祯的传讯符,梅士祯抽不开身,表示惋惜。   他向太冲南宗告的假是一个月,怕是等不及许嘉眉闭关出来。   忙于将公事交付出去的许嘉眉也没有时间拜访梅士祯,日夜不停地忙到最后一件事结束,刚好是后天清晨。   她和家里人吃了早餐,乘坐筑基期鸟妖前往白山城。   此前雇佣的炼气期鸟妖飞得太慢,雇佣文书转移到许和畅手上了。目前乘坐的筑基期鸟妖受玄真道宗雇佣,去一趟白山城用不了多少灵石,还飞得特别快,往返只需六个时辰。   来到白山城外城,鸟妖降落,许嘉眉付了酬劳,拿出身份玉牌进内城,迎面遇到几个炼气期小修士。其中有个熟人,许嘉眉笑了笑,与他擦肩而过。   身后传来他们的议论声:   “沐师弟,你认识那位外门的师姑?”   “我和她一个家乡,是她让我知道我拥有灵根的,当时我想认她当师父。”沐师弟微微叹了一声,“她拒绝我,但她答应送我来白山城。可惜我爹娘不同意我离开他们,我回家收拾行李,被他们找来的人打晕了。”   “然后怎样了?”   “我被困在家里一年,又等了两年才见到她,现在是我测出灵根的第六年了。”   “所以你爹娘允许你来白山城了?”   “许了,但是我要成亲生孩子,要延续沐家的香火……”   “都修真了,你还念着生孩子延续香火?”其中一人奇道,“一百年后,你活蹦乱跳,你孩子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你得送别你孩子,那真的太糟糕了。”   听到这样的话,沐师弟不再发言。   许嘉眉不关注沐师弟。   她想到自己的父母亲,她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父母问过她的意思,得知她没有成亲的想法,便鼓励她好好修行。   被如此开明的父母养育,何其有幸。   心境触动了一丝,压不住的气息随之外泄,许嘉眉连忙按捺住蠢蠢欲动的修为,施展缩地成寸的道术前往记忆中秦雪舞的洞府。   秦雪舞早在去年年末准备了许嘉眉的筑基所需,许嘉眉到了今年才来,她略有不满:“你该早些时候过来的!万一你压不住修为境界,不小心在路上筑基,岂不是后悔死了?”   第两百三十二章 筑基   筑基是修行的第一等大事,有了充分的准备,无暇筑基的把握也能大一点。能做到无暇筑基,必定能够成为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还能得到玄真道宗的用心栽培。   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可比太冲南宗的内门弟子有分量,前者在太冲南宗覆灭之前便是九大洲的一流门派,今时今日依然是。普通门派得到一位天灵根弟子便如获至宝,玄真道宗的天灵根弟子不算多,也不算少,仅凭天灵根进玄真道宗的内门这种事想都不要想。   许嘉眉知道内门弟子是道宗的精锐,也知道无暇筑基意味着什么,秦雪舞斥责她,她低头听训,听完后说:“我的修为快压不住了,得立刻闭关。”   秦雪舞:“……”   秦雪舞:“我还以为你能压到明年呢。”这句话还是斥责,“得了,跟我来。”   她抓住许嘉眉的手跳上飞剑,嗖地一声飞出白山城,来到白山城以北的一座雪山山巅。   穿过阵法,一片弥漫着水雾的大湖出现在许嘉眉的视野之中,浓郁而活跃的灵气凑上来围着她,让她身上冒出汗水。   在这里压制修为比在白山城困难多了,要不是她意志坚定,她会被这里的灵气勾得不由自主地筑基。   “整个白山界没有比这里更适合你筑基的地方。”秦雪舞的飞剑停在大湖边缘,“自己跳下去,游向湖中心吧。”   “让我沉淀一下。”   许嘉眉深呼吸三次,快速调整自己的心情和态度。   做好了准备,她离开飞剑,整个人像一滴水滴入湖中,气息与湖水融合为一体。秦雪舞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只能用眼睛看她。   水温恰到好处,不冷,不热。   水里的灵气更浓郁活跃,沉入水中的感觉就像回到温暖舒适的家里。   唯一的不好是压制修为越发艰难。   许嘉眉紧抿着唇,在压制修为的同时放开意识拥抱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湖水,请湖水将自己送往湖中心。   飞剑带着秦雪舞离开湖泊上空,她在岸边看着许嘉眉在水流的推动下慢慢远离湖岸边,觉得这位同门至少有七成可能做到无暇筑基。   大湖不是普通的湖,即便是元婴修士掉进水里,也不能施展道术。此前,有十来位非白山界出身的水行灵根弟子来此筑基,秦雪舞没听说谁有本事沟通湖水。许嘉眉能做到,便证明她比那十来位弟子优秀。   那十来位弟子当中有一位成就无暇灵基,许嘉眉没道理做不到。   不过……   许嘉眉是不是在水里睡着了?   担心自己打扰了许嘉眉,秦雪舞没有出声,也不敢用神识,反正许嘉眉看起来不像有事的样子。   事实不全是秦雪舞猜测的那样,许嘉眉的身体陷入睡眠,意识已与大湖融为一体。   她时而化作湖面上缓慢流动的云雾,时而与凉风共舞,时而逗弄水中觅食的银鳞小鱼,时而抚摸扎根于湖底淤泥的水草……   她是湖,湖是她。   忘记了情感的许嘉眉无忧亦无虑,无悲亦无喜。   直到十天之后,水流将她的身体送到大湖的湖中心,身体向意识传递了信息:可以筑基了。   筑基是来这里的目的,许嘉眉的意识即刻回到血肉之躯里面,可她的情绪还停留在与大湖融为一体的平静中,不知喜怒哀惧乐。   她徐徐松开对修为的压制,感觉着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四肢百骸涌入体内,挤压丹田。   灵气如雨,浩瀚如海洋的丹田像一块贫瘠的土地,若雨量过大,被雨水冲刷的土地将会流失本就不多的营养物质和泥土。   她小心地控制灵气的量,在不伤害丹田的情况下将精纯的灵气浓缩,也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浓缩灵气的过程,灵气被浓缩至无法再浓缩的程度,开始液化。   此乃筑基的第一个步骤。   由气态转化为液态的灵气出现在丹田里,丹田得到滋润,一点点变得明亮,丹田的容量随之扩大。   许嘉眉一心三用,一边吐纳灵气,一边将体内的灵气浓缩为液态,一边修行《浮云流水真经》。身体渐渐习惯同时进行的三件事,无需许嘉眉的意识主导也能自发筑基,她的意识偶尔会脱离身体,或化作游鱼,或化作水气,或化作水草……   物我两忘,逍遥自在。   太阳日复一日升起,日复一日落下。   从许嘉眉开始筑基到现在,一百天过去了。   躺在湖中心的许嘉眉内视自身,丹田是前所未有的亮,经脉粗壮,身躯纯净无垢,识海更加开阔,神识更加强大,心境也晋升至筑基期。   她现在是筑基修士了。   一瞬间,湖里亮起光芒,如同无数星辰齐齐闪烁。   天空中亮起微光,像一只只萤火虫飞舞。   岸边的植物浮现朦胧光晕,犹如一盏盏植物形状的灯。   岸边的动物也发现自己在发光,皮肉变成半透明,血管内流动的血液清晰可见……   无形的波动从湖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被波动触及的水无一例外地被点亮。   秦雪舞的修为和实力不算低,却无法拦住波动,也无法躲闪。   看到身体里的血液在释放着微光,她心念一动,运转灵力,光立刻熄灭。   她踩着飞剑飞起,在高空俯视大地,发现大地像是铺了一片荧光,视野之内的湖泊、河流无不闪闪发亮。   那无形波动越跑越远,被点亮的万物随着无形波动的远去渐渐熄灭。到了三千里之外,唯有修士才能察觉世界被点亮了一瞬;到了三万里之外,唯有筑基期及以上境界的修士有感觉;到了十二万里之外,唯有金丹期及以上境界的修士会被惊动……   但是,大湖方圆九百里被点亮之后没有立刻熄灭,而是随着湖中心许嘉眉的悠长呼吸一闪一闪。   不多时,无形波动扩散至整个白山界,无畏无惧地朝着白山界外奔去,在三刻钟后耗尽所有力量。   大湖方圆九百里慢慢熄灭。   许嘉眉的意识随着波动走过白山界的每一寸土地,去到遥远而未知的世界外,在波动消散的刹那间,她的意识回归身体,怅然若失。   世界之大,近乎无穷尽,人活在世界之中,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沙漠里的一粒尘,无比渺小,无比脆弱。   纵使成为筑基修士,也不过是大海里的一条手指长短小鱼、沙漠里不到半个鸡蛋大的甲虫。   ……   第两百三十三章 辞别(上)   “异象?”空中的秦雪舞喃喃自语,“这种程度的筑基异象……”   “有点吓唬人。m.”她的师尊秦灵标从白山城赶过来,低头看向站在湖面的许嘉眉,“我们道宗捡了个宝,太冲南宗大概会后悔错过她。”   “听说太冲南宗拿她姐姐威胁她……”秦雪舞担忧许嘉眉投入南宗的怀抱,“黄花界目前归太冲南宗所有,她姐姐也回来了。”   “回来便回来呗,白山界是生养她的故乡。”秦灵标道,“太冲南宗要脸,不可能拿许嘉眉的姐姐威胁她,你看着吧。”   师徒二人落在湖岸边,秦雪舞站在秦灵标身后,与师尊一起注视着筑基成功的许嘉眉浮出水面,从湖中心一步步走过来,平静地向她们见礼。   秦雪舞上前扶起她,笑道:“无需多礼,这里没有别的人。”拍拍许嘉眉的肩,向她道贺,“嘉眉师侄,恭喜你如愿做到无暇筑基!快笑一个给我看,让我感受感受你的高兴。”   许嘉眉笑了:“我很高兴啊。”   筑基成功,还是难得的无暇筑基,叫她如何不高兴?   另外,她虽然成为玄真道宗的外门弟子,对玄真道宗却缺乏归属感。此时秦雪舞为她的无暇筑基感到欢欣喜悦,秦灵标亦露出温柔和蔼的笑容,她有了点异样的感觉。   漫长的修行路上,自己最先拥有一同前行的朋友,然后是姐姐,如今又拥有了同一个门派的长辈、平辈、晚辈们……能够遇到这么多友善的亲切的人,她是真正的幸运,比买彩票中了五个亿的人更幸运。   “你不说不笑,我不知道你高兴。”秦雪舞道,“想要什么贺礼?说出来,我送你。”   许嘉眉未答,秦灵标先取出一朵云递给她:“此乃飞行法器。你是水行天灵根,用云朵比用别的合适。”   “多谢真君赠我贺礼!”许嘉眉双手接过云朵,认认真真地见了一次礼。   “嗯,好孩子。”秦灵标在她头上摸了一下。   “……”许嘉眉决定不计较这一下了,对秦雪舞说道,“我想和师姑交手,师姑现在方便吗?”   “随时可以。”秦雪舞将修为压低到与许嘉眉一样的筑基初期。   二人在湖边的雪地斗法,许嘉眉拿出自己的实力,秦雪舞拿出十二分的认真,秦灵标安静地旁观。   半刻钟后,许嘉眉出奇制胜,有史以来第一次击败秦雪舞。   秦雪舞收起宝剑,道:“筑基初期的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这斗法水平放在九大洲也不算低。不过,切记不要沉迷斗法,修行才是根本。”   许嘉眉应了是。   秦雪舞说道:“赵国那边的事已有人接手,你何时回返东极洲宗门?”   白山界不是一个修行的好地方,许嘉眉身为玄真道宗的弟子,理应前往东极洲。东极洲比白山界更大,天才更多,更适合许嘉眉。   三人回到白山城的内城,各做各事。   许嘉眉的晋升没有一丝不足,不需要闭关巩固修为境界,告知秦雪舞一声,便驾驭云朵飞向兴国鹿郡凤翔城。   云朵可隐形,她用隐息术藏住自己的气息,凭着玄真道宗外门弟子的身份玉牌来到了谢家上空。   十年前,许嘉眉救下一个不受父母期待的女婴,将女婴寄养在谢家的善堂里。善堂里照顾女婴的妇人为女婴起名,叫女婴小乖。九年前,许嘉眉离开谢家,给了小乖一个铭刻符的银镯作为礼物。   她用自己的气息为引,掐指计算银镯的位置,令云朵飞向谢家后院的一个小院落。透过纸糊的窗,许嘉眉看见一个十岁的女孩在书桌前写字,女孩的手腕戴着一个银镯,女孩的衣着打扮跟谢家的小姐一个样。   将来,这个女孩会过得很好吧?   在许嘉眉眼中,女孩没有灵根,也没有武道资质。女孩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容貌清秀身高中等,不胖不瘦,不够聪明,也不显得愚笨。   看着小乖抓耳挠腮的模样,许嘉眉会心一笑,悄然退去。   她在凤翔城有一个手下,该手下原本是耿家的修士耿春荣,被她用琉璃境擒获神魂。随后耿春荣夺舍了自不量力打劫她的散修朱继先,从此使用朱继先的姓名。   许嘉眉找到朱继先,用学自太冲南宗和玄真道宗的手段抹除朱继先被自己俘虏的记忆,也不管他要代卖符的钱了。至于他的效忠,许嘉眉没有解除。   离开凤翔城之前,许嘉眉注意到曾经一起对付妖鬼精怪的罗玉素在城里。他修行了太冲南宗的武修功法,修为处在先天七层,此时正被一个美貌少女纠缠着。   少女身上有妖气,是许嘉眉认识的狐狸精小宛,她的左边耳垂挂着一片洁白羽毛。羽毛是郁芬的,上面有郁芬的气息,郁芬来鹿郡找过小宛了。   许嘉眉令云朵落地,跟一人一妖打招呼:“罗公子,小宛姑娘。”   “你是?”   罗玉素有点不敢认许嘉眉。   他不认识许嘉眉,他认识的是谢莲,谢莲不是修士。   许嘉眉笑道:“我是许嘉眉,在谢家住了一年。那时我叫做谢莲,没有用真名。”   罗玉素恍然道:“原来你是莲姐!”   “郁芬前辈的主人?”小宛好奇地打量着许嘉眉,“您十年前还是凡人呢,一眨眼就成为筑基修士了……不对,你说你是许嘉眉??你刚才从天上下来,你是玄真道宗的弟子!你是赵国那个许嘉眉!”   “我的名声传到这边了?”许嘉眉讶然,“前面有座茶楼,今日相逢,去点一壶茶叙叙旧吧。”   罗玉素无异议。   他已经把眼前的“谢莲”和传说里的许嘉眉画上等号。   一个时辰后,许嘉眉告别一人一妖,离开凤翔城。谢家的现任家主谢重昔来到茶楼,茶壶里的茶还热着,人飞走了。   谢重昔问:“人呢?”   罗玉素放下茶杯,道:“她不是谢莲,她是许嘉眉。曾经在白山城叶氏修行的,拥有水行天灵根的许嘉眉。”   “……”谢重昔沉默良久,走了。   小宛瞧了瞧门口,小声说:“他喜欢许前辈?”   罗玉素道:“我不清楚。”   小宛又问:“你喜欢许前辈?”   罗玉素:“没有的事。”   小宛说道:“你这么急着否认,我猜你是有一点喜欢人家的……噫,她漂亮,有本事,还跟你一起斩妖除魔,你喜欢她太正常了,不喜欢才奇怪。”   罗玉素摇头:“也许心动,也许喜欢,我不清楚。但现在没有那种感觉了。”   小宛笑了起来,缠着他:“罗公子,带我去太冲洞天吧,我能给你做干活的丫鬟,还能给你做宠物,我可有用了!你不带我走,我又被别的妖怪抓去成亲怎么办?”   第两百三十四章 辞别(下)   秦灵标送的云朵是一件七品法器,许嘉眉将其炼化,御器飞行的速度不比长着翅膀的筑基期鸟妖慢多少。她在夜色中赶路,很快接近位于恶煞江西岸的涂昌国,来到住在恶煞江边缘的秦家。   十一年前,刚满十三岁的许嘉眉在恶煞江得到太冲南宗的紫玉钥匙,并来过涂昌国,借住秦家。秦家有一本无名功法,许嘉眉借鉴这本无名功法,自创了《寒月炼体术》。   她这些年来不断修改《寒月炼体术》,将《寒月炼体术》完善,顺手也将秦家的无名功法修改少许,把缺失的部分补充完整了。   落在秦家门口,许嘉眉敲门,告知门房自己的姓名和身份。   秦家吃过邪修的亏,还被白山城的修士带走家主的儿子秦方杰。秦方杰后来死在白山城,秦家想找回秦方杰的遗骸,也没有门路去找。   对于登门的修士,尽管不欢迎,秦家还是恭恭敬敬地将许嘉眉请了进来。秦家的家主还是秦方杰的父亲秦公许,许嘉眉不绕圈子,直接说道:“我当年看过你们收藏的武修功法,其中一本功法于我有用。”   “那本?”秦公许知道许嘉眉说的功法是哪本。   “嗯,那本。”许嘉眉拿出一本手抄的功法,“这本功法叫做《烈阳炼体术》,送给你们了。”   考虑到自己特地拜访秦家可能会给秦家带来一些麻烦,许嘉眉道:“劳烦家主给我安排一个住处,我明天渡河回返赵国。”   秦公许翻了翻《烈阳炼体术》,知道这本炼体术和自己家的无名炼体术大同小异,但是哪本更好他看不出来。   许嘉眉一个修士,应该不会害他家吧?   他习惯性安排了一位俊俏少年送许嘉眉去客院住下,叫来心腹,让心腹找几个人修行许嘉眉修改的《烈阳炼体术》。   许嘉眉不仅修改了《烈阳炼体术》不足的地方,还将此功法修改成无灵根者可以修行的版本。秦公许不敢拿自己的族人试验许嘉眉的修改是否有用,他得证明功法没有问题,才能允许本族人修行。   秦家如何试验功法跟许嘉眉无关,她在秦家住了一夜,次日清晨横渡恶煞江。秦家曾经送了她一颗灵兽蛋,她没有孵化灵兽,而是将灵兽蛋卖给叶氏的一个族人。   越过恶煞江,许嘉眉回望江面,想下水探一探恶煞江的秘密。   念及自己缺乏对付江中异兽的实力,她遗憾地放弃想法,御云飞往博安城。   没了她,博安城依旧繁华。   她落在博安城外面,从城门走进博安城,回到家中。   许惠音也回家了,许嘉眉感觉到许惠音的气息。   也许是在黄花界得到了机缘,许惠音的修为和她一样,也是筑基初期。   姐妹见面,许惠音笑道:“恭喜眉眉筑基,妹妹也铸就了无暇灵基?看来我得多恭喜眉眉一遍。”   听清许惠音说的“也”字,许嘉眉细细地瞧着许惠音,道:“二姐什么时候筑基的?我们上次见面,二姐和我都是炼气期。”见面是梦中见面。   许惠音拉着许嘉眉坐下,把优香放进许嘉眉怀里,说道:“大约比你早半个月。”   除却梦中见面,姐妹二人自从踏足太冲洞天之后便没有真正碰到过。花了半个时辰讲述近来四个月各自的经历,许惠音说道:“大姐和姐夫等了我们十年。现在你回来了,他们的婚事也该办起来了。”   许嘉眉掐指一算,道:“过完年,正月二十三宜嫁娶。”   “过几天就过年了,你回来得巧。”许惠音说道,“我们一家不是第一次在博安城过年,这次过年不如去别的地方见识一下别人怎么过年。”   “旅行过年?”许嘉眉懂许惠音的意思,拿出云朵,“这是我的飞行法器,门派长辈送的筑基贺礼。”   “你门派对你不错嘛。”许惠音手一翻,掌上出现一艘精致的小船,“这是我的飞行法器之一,适合全家用。”   “速度会不会慢了一点?”许嘉眉拿起小船,仔细观摩刻在船上的云篆和阵法,“我能让这条船飞得快一点,也能让它变得更结实。”   “给你弄,别弄坏。”许惠音将自己的飞行法器全部拿出来,“有看上的吗?看上的送给你当贺礼。我还有别的法器,你随便挑。”把别的法器也拿出来,都是小小的,摆满一桌子。   许嘉眉:“……”   许嘉眉:“二姐,你真有钱。”   许惠音失笑:“眉眉要零花钱吗?二姐给你花。”拿出一个装满灵石的储物袋,“过年的红包也在里面了,都给你。”   “二姐给我,我不客气了。”许嘉眉收下储物袋,在许惠音的众多法器中挑选了一件七品的剑,“这个好,我要这个。”   “锤子呢?”许惠音拿起一只巴掌大的锤子,“你那兽牙锤还能用?用这个砸人更爽,也送给你了。”   博安城的武修比武已经结束,许和畅牵着未婚夫李文进的手走进来,道:“我准备和阿进成亲了,你们是修士,给我选个好日子。”   许惠音说:“眉眉选了,正月二十三。我们去找爹娘谈谈过年和你们的婚事。”   每年过年都在一个地方过是会腻的,许惠音提出去别的地方过年,大家一致赞同。既然不在博安城过年了,一家人收拾行李,再把家里的杂事料理完毕,往凤来郡赫赫有名的凤来峰去了。   年后,许和畅和李文进举办婚礼。   在两位妹妹的亲眼见证下,许和畅跟李文进结为夫妻,李文进从未来姐夫成为姐夫。   王家受邀而来,依然未婚的王绣年祝福许和畅夫妻长长久久幸福美满,王彦卓牵着儿子和女儿的手祝福许和畅夫妻早生贵子,王自若祝福许和畅夫妻白首偕老。   这年的三月,许嘉眉和许惠音辞别父母、大姐、姐夫、侄子,许嘉眉又和许惠音相互辞别,许嘉眉前往东极洲玄真道宗的宗门,许惠音回太冲南宗。   优香跟随许嘉眉重返白山城。   筑基成功的谭以睿迎接一人一猫,道:“没有别的事了吧?没有的话,我们就启程了。”   第两百三十五章 纠缠   许嘉眉的事都处理妥当,优香亦如是。但她们没有事不代表别人没有事需要她们帮助。   “两位师妹,请留步。”一位筑基后期的玄真道宗外门弟子叫住许嘉眉和谭以睿。   此人是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相貌俊秀,身姿挺拔如松。他身边跟着一位并非本门弟子的筑基中期男修,约三十五六岁出头,面容俊美,给人一种冷酷、霸道的印象。   男修注视着许嘉眉,表情有些复杂,许嘉眉看他一眼,神色不变,问那同门师兄:“请问师兄找我和谭师姐有何要事?”   青年自我介绍说是宗门内某位元婴真君的记名徒弟,说道:“许师妹,这位叶道友是你的旧识,请我带他进内城见你一面,他有事想和你谈谈。”   叶不识上前一步,对许嘉眉道:“许娘子,久违了。”语气略显别扭尴尬。   “叶家主想和我谈什么事?”许嘉眉不欠叶不识和叶氏,内心没有情绪波动,看着同门师兄,“师兄误会了一件事,我与叶家主并非旧识。”   “这?”师兄似乎不了解许嘉眉与叶氏有何过往,望向叶不识。   “许娘子曾经在我叶氏祖宅修行,我和我的妻子都指点过她,我的女儿也指点过她。”叶不识解释道,“我的女儿与她是好友。”   “为何师妹……”师兄觉得,叶不识的话听起来像是许嘉眉忘恩负义一般,询问的目光投向许嘉眉。   许嘉眉道:“叶家主很会避重就轻。我听了你的话,也觉得我在叶氏祖宅过得很好,可事实并不是叶家主说的这样。   “十七年前,我被带到叶氏祖宅修真,叶家主给了我一部修行功法,该功法即《朝云暮雨合欢妙法》。作为交换,我一旦修炼此功法,必须为叶氏效忠一百年。   “我看了《朝云暮雨合欢妙法》,没有修行,而是用《导气引体诀》修行到炼气五层,成功地自创修行功法。   “随后我失去修为,无法修行,被叶氏移交到余氏手上。我给了余氏一把紫霞稻,从此不欠余氏任何东西,也不欠叶氏任何东西。”   紫霞稻的价值不下于一条中型灵石矿脉,余氏得到紫霞稻,仍然念念不忘她的水行天灵根。她八岁那年从博安城去到白山城,从许嘉眉成为谢莲,又从谢莲成为张安宁,再从张安宁做回许嘉眉,这一系列经历阴暗而压抑。   她应该找叶氏和余氏晦气。   她没有找,是因为她不愿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上。有那闲工夫找修真家族的晦气,不如抓紧时间改变封建落后的赵国,不如抓紧时间修真炼气、学习知识。   许嘉眉说完之后,师兄笑不出来了,叶不识无比难堪。   谭以睿很吃惊:“嘉眉,你怎么不说紫霞稻是你的?余氏献上紫霞稻,我们门派给了他们很多好处呢!”   献上紫霞稻的余氏是白山界各修真家族中过得最好的,综合实力比太冲南宗和玄真道宗发现白山界之前有增无减,甚至一口气占有两个内门弟子的名额。   若许嘉眉献上紫霞稻,直接成为内门弟子甚至拜师化神期大能也是可以的。   许嘉眉道:“昔年我给余氏的紫霞稻其实是给我朋友的告别礼物。”   当时余曼羡跟着余雁行回余氏,余氏肯定有人不满余曼羡,紫霞稻能提高余曼羡的地位,让她过得好一些,不至于受欺负。   “你对朋友这么好?”谭以睿想起郁芬,并不感到惊奇,“是你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不过,余氏有些过分,叶氏比余氏更加过分,居然想把你培养成炉鼎!”   “许娘子非我叶氏族人,我给她修行功法,她为我叶氏效忠,这没有不公平。”叶不识试图争辩,“没有我叶氏,许娘子不会知道她是水行天灵根,不会接触修真,她只会是一个普通的凡女。”   “所以我得感谢你咯?”许嘉眉被叶不识的理论逗笑,懒得与他多说,对带叶不识来找自己的同门师兄道,“按规矩,非本门弟子不得入内城,师兄还是在玄镜司注意到这件事之前速速将闲杂人等带走吧。”   修士大多精明,她不认为这位同门师兄会不知道她在叶氏祖宅是什么身份。   事实如她所料,师兄面露为难之色:“许师妹,人都见了,你不妨听听他有何请求?”   许嘉眉没有兴趣听,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师兄的修为比我高,也有一位厉害的师父,师兄还如此热心善良。既然叶家主有事相求,师兄理应帮助他才是。当然,师兄不愿帮,选择袖手旁观也不会被别人指责。”   一番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师兄被气到了:“你……”   “师姐,”许嘉眉打断他的发言,与谭以睿道,“我们该走了。”   “别着急。”谭以睿还想看戏,瞧着叶不识,“说呀,你想求嘉眉师妹办什么事?”   “……”叶不识直觉谭以睿没打好主意,斟酌了言辞,道,“许娘子,月儿要去玄真道宗找她的哥哥,你与她哥哥阿龙曾是未婚夫妻,你与她妹妹阿曼又是好朋友……”   叶如龙没有成为太冲洞天的弟子,而是取得玄真道宗分给白山界的内门弟子名额,前往东极洲玄真道宗修行去了。   从白山界通往东极洲的天门不对外人开放,叶不识去不了东极洲,也没法联系叶如龙。眼看余曼羡当了太冲南宗的内门弟子,即将筑基,跟自己一个姓的女儿叶曦月却在家中虚度光阴,叶不识急了。   他希望回家探亲的余曼羡将叶曦月带去太冲洞天,惨遭余曼羡拒绝。刚好叶氏有人在白山城的内城做事,回到祖宅过年时说出许嘉眉在去年年末成功筑基的消息,叶不识便动了心思。   叶不识说道:“使用天门要花钱,只要你将月儿送到阿龙身边,我给你双倍价钱。许娘子,阿龙对你不坏,你帮忙照顾一下他的亲妹妹……”   许嘉眉听完他的请求,依然不想搭理,看着谭以睿道:“现在能走了吗?”   第两百三十六章 了结   哈?   她的漠不关心让叶不识的脸色骤然间变得难看,愤怒道:“许嘉眉,你拿我当消遣?我如此低声下气请求你,你连一句‘做不到’都不肯说出口?”   “不然呢?”许嘉眉平静地面向他,“请恕我直言,叶家主的态度实在称不上低声下气。你认为我能修真必须感谢你,即便我没有欠你什么;你看似在请求我,实则认为我必须答应帮你;你明知道我已经成为玄真道宗的外门弟子,可在你看来,我仍旧是叶氏培养的炉鼎……叶家主,你看不起我,何必求我办事。”   “没有叶氏就没有现在的你!”叶不识恼怒,“玄真道宗怎会允许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入门!你在叶氏祖宅,吃好喝好穿好住好,可曾受过委屈?我们叶氏没有亏待你!老祖宗曾经亲口说过,你若能在六十岁前筑基,你将是阿龙的道侣!”   “抱歉,我不稀罕。”许嘉眉感到厌烦,“自从你们叶氏将我送给余氏,我跟你们叶氏便划清楚界线,没有任何牵扯了。之后我的二姐来到白山城扇了你和你老祖宗各一耳光,那是我二姐的决定,我被她瞒了几年才知道。”   被许惠音扇耳光是叶不识有生以来最不能忍受的屈辱,如今许嘉眉提起,他的脸变成了铁青色。   谭以睿掩嘴偷笑:“嘉眉,你二姐一定是个不委屈自己的痛快人。”   带叶不识进内城的师兄忍住笑,建议道:“许师妹,我们修士不爱耍嘴皮子,你跟叶道友有矛盾,打一场便是。你赢了,则叶道友向你低头认错,向你赔礼道歉;你输了,则帮忙把叶道友的女儿带回宗门。横竖叶道友的儿子是我们门派的内门弟子,叶道友和他女儿算是我们的半个同门,你说对不?”   谭以睿止住笑,看向这位奇怪的师兄:“照你这么说,嘉眉师妹的二姐虽然是南宗传人,但她也能算是我玄真道宗的半个门人?”   师兄干笑:“打个比方,别当真。”问许嘉眉,“许师妹,你意下如何?”   “这是你将叶不识带进内城的目的?”许嘉眉道破师兄的用意。   “哈哈,师妹说的是什么话?我听不懂。”师兄装傻,“走吧,我们去演武台。”   师兄和叶不识离开,许嘉眉和谭以睿停在原地,他们回头看她们:“来呀,许师妹莫不是不敢应战?听说你击败了秦师姑,击败叶道友想来不是难事。”   秦师姑即秦雪舞。   除了少部分人,大多数筑基期弟子都要称呼同门的金丹期女性为师姑,称呼同门的金丹期男性则叫师叔。   激将法用得太拙劣了,许嘉眉觉得没意思。   师兄看她不顺眼是肯定的。   她没有见过这位师兄,他记恨她,是因为她能回宗门,而他不能?   许嘉眉不想知道原因,也不想浪费时间。   她说:“不必去演武场,在这里吧。”这里的空气湿度一般,晋升筑基期的她无需施展水雾术,也能用空气中的水种下道术引子。   “在这里打会损毁地面,要赔钱的。”师兄说道。   “我不介意赔钱。”许嘉眉道。   下一刻,恐怖的寒气在叶不识体内爆发,叶不识瞬间化作一尊无法动弹的冰雕。师兄被寒气吓了一跳,划下一道禁制将自己与叶不识隔离,却慢了一步,被寒气冻伤手指。   许嘉眉望着冻成冰雕的叶不识,对师兄说:“你看,我赢了。”   师兄:“……”   师兄垂眼看向自己染上一层洁白冰霜的手指,运转灵力消除手指上的寒气,不悦地说:“许师妹,你这是偷袭!这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许嘉眉毫不心虚,道:“叶不识的修为比我高一个小境界,修行岁月是我的几倍,我先一步出手攻击,他的反应如此迟钝,到现在都没有进行反击,这不能怪我。”   所以偷袭还有理了?   事实确实是叶不识的修为高于许嘉眉,若二人站在演武台上交手,叶不识理应让许嘉眉一招,但是……   拒绝承认事实的师兄僵着脸,咬定许嘉眉偷袭:“他还没做好和你斗法的准备就被你冻住……”   许嘉眉摊手表示无奈:“他被我冻了这么久也没有反击,是我赢了,他输了。”   “喵。”   优香叫了一声,赞同许嘉眉。   “不是嘉眉师妹太强,是这个人实力太弱了。”谭以睿道,“师妹走吧,别磨蹭了。”   许嘉眉纠正她的错误:“不是我磨蹭,是你非要听叶不识有何事请求我。”   谭以睿:“好吧好吧,是我磨蹭。”   两人一猫走向通往东极洲的天门,即将离开白山界。   她们身后,师兄点碎禁制,叶不识僵硬地抖落身上的层层冰霜,冻得嘴唇发紫,皮肤透着一股淡青色,上下牙齿咯咯打架。   师兄踹了叶不识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道:“你居然这么没用!连一个刚筑基的女修都打不过,要你何用!”   叶不识:“……”   被冻得舌头麻木,说不了话。   他哪里知道许嘉眉这么强大?水行道术缺乏攻击力难道不是常识吗?为什么许嘉眉能冰冻他?她拥有的其实不是水行天灵根,而是罕见的冰灵根吧?   师兄丢下叶不识走了。   不巧,一位玄镜司的修士路过这里,看到叶不识,问他:“你不是叶家主吗?你怎么会在内城?你怎么进来的?”   内城进了外人可不是小事。   叶不识被拖走,又被关押三个月才能回家。   余氏家主余玄霆得知此事,笑道:“叶不识估计不知道许嘉眉一个人能打三位南宗传人。他要是知道,绝不会找许嘉眉,只会绕着她走。”   修真家族反抗不了玄真道宗这等大门派,余氏去过太冲洞天的族人大多设法成为南宗门人,留在白山界的族人先于其它修真家族依附玄真道宗。怂是怂了点,也没有逃过被玄真道宗打压的下场,可余氏有人在太冲南宗,有人在玄真道宗,余氏会越来越强大的。   “可惜了,若是太冲洞天晚两年开启,我能为许嘉眉解决妨碍她修行的噬灵虫,令她对余氏心生感激。”余寻秋抱着蓝眼狮子狗,拨了拨狗耳朵,“我决定闭关结丹。”   “有几分把握?”余玄霆迟疑道,“庭珠在玄真道宗内门,雁行在筑基,你耐心点,等他们拿到提升结丹概率的丹药给你,你肯定能结丹的。”   “服用丹药结丹,则元婴无望。”余寻秋说道,“我想做金丹真人,也想做元婴真君。”   第一章 从白山界到东极洲   一道雪亮的剑光划过天际,如流星坠落在天门宫门口,化作身穿剑袖服饰的秦雪舞。m.此时,许嘉眉和谭以睿刚来到天门宫,尚未进去。   “我奉师尊之命前来送你们离开。”秦雪舞道,“你二人在白山界筑基,通过天门时可能会遇到麻烦。”   “什么麻烦?”谭以睿皱了一下眉,“白山界接纳九大洲的灵气也有六七年了,九大洲还没有将白山界同化么?”   许嘉眉也想到秦雪舞说过的话。   白山界近似于活着的、有意识的生物。   她在白山界修行,离开时带走属于白山界的灵气,这是不行的。   此前,许嘉眉前往太冲洞天,白山界没有阻止,是因为太冲南宗主动给了白山界好处。且太冲洞天是一块世界碎片,无法掠夺属于白山界的灵魂、灵力和其它资源。相反,前往太冲洞天的白山界修士能带着不属于白山界的灵气回来,这对白山界有益。   秦雪舞道:“白山界不是普通的小世界。”没有多作解释,领着许嘉眉二人走进存放天门的天门宫,对看守天门的金丹修士说,“叫东极洲的人准备两枚灵种,在天门打开的瞬间投入白山界……不,两枚可能不够,叫他们准备四枚灵种吧。”   “四枚灵种是不是多了?”金丹修士看了看许嘉眉和谭以睿,“一枚灵种能让一个金丹修士去东极洲,两个筑基不久的小家伙和一只小猫,给一枚灵种就够了。”   在玄真道宗带来白山界的书籍上,许嘉眉读过关于灵种的详细描述,晓得两位金丹期修士谈及的灵种是九大洲的特产。四枚灵种的价值相当于她手上的一滴太阴真水,便是元婴真君见到,也会动心思。   她摸了摸口袋,问:“师姑,我要出灵石购买灵种吗?”   秦雪舞看向优香,说:“你回宗门不用花钱,你的猫是你的灵兽,也不用。”与那金丹修士道,“这两位师侄很优秀,若是她们没能顺利回宗门,你负责?”   金丹修士知道自己惹不起谭以睿的靠山,悻悻道:“四枚就四枚呗。”跟天门另一端的人沟通好,打开天门请许嘉眉和谭以睿离开。   许嘉眉先走,谭以睿在后。   许是白山界距离九大洲比较远,许嘉眉抱着优香跨进天门,便感觉自己走进一条狭窄曲折的奇异通道里。   时而像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时而像浸泡在冰凉的水里,时而像被轻柔松软的羽毛层层包围,时而像被绑上巨石推下悬崖……   许嘉眉不清楚自己在天门内待了多久。   这里没有光,没有气味,没有任何声音,仿佛连思维都变得缓慢起来。   逐渐地,她觉得身体似乎受困在黏稠得难以流动的胶状物质中,而且前后左右上下的胶状物质越来越厚越来越重。   无需思考,许嘉眉自然而然地知道自己遇到什么。   白山界不允许她走!   随着时间的流逝,呼吸和心跳越来越吃力,正当许嘉眉决定退后一步保性命的时候,一股磅礴浩大的气息悍然降临,将她和裹住她的胶状物质一起简单粗暴地抢走。   瞬间,胶状物质消失,磅礴浩大的气息退去,声音、色彩、气味等信息汹涌而来,许嘉眉发现自己出现在另一个天门宫。   此地已经不是白山界了,此地是九大洲之一的东极洲。   许嘉眉抱着猫,打量着空荡荡的天门宫,目光落在虚空。   直觉告诉她,有人在窥视她。   果然,被她注视的地方传来了威严的喝问:“来者何人?”   每一个通过正当途径来到九大洲的人都要接受身份核查,许嘉眉在跨进天门前了解过相关的常识,答道:“我是许嘉眉,玄真道宗的外门弟子,生于白山界,从白山界来。”   她取出玄真道宗给自己的身份玉牌,又取了一滴血,等到对方确认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虚空亮起一道白光,扫过浮在空中的身份玉牌和一滴鲜血,然后扫过许嘉眉的身体,白光停住。   “猫。”对方说。   “猫是我的同伴,不是玄真道宗门人。”许嘉眉收起身份玉牌,鲜血滴落掌心,穿透皮肤回到血管。   玄真道宗也给了优香一块身份玉牌,优香配合地吐出一颗殷红的血珠。   白光扫过,许嘉眉与优香离开空荡荡的天门宫,来到人来人往的天门宫。许嘉眉望向周围,怀疑刚才待的天门宫是类似虚天,并不在现实世界之中。   许嘉眉掐指算了算时间,从踏进天门到现在,过去了三十个呼吸,这三十个呼吸主要是接受检查所用。即:她在天门里待的时间很短。   也许天门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不一样?   身份玉牌动了一下,许嘉眉将神识探入玉牌之中,看到谭以睿发来的问候:“嘉眉师妹,你在哪里?我在宗门。”   怀里的猫轻盈地跳到地上,许嘉眉带着猫走向一个穿着玄真道宗外门弟子服饰的炼气期修士,道:“这位师姐,打扰一下,请问这里是哪里?”   ……   秦雪舞目送许嘉眉和谭以睿离开白山城,正待回洞府修行,眼角余光忽然察觉金丹修士露出一丝得意神色。   得意?   为何得意?   “你干了什么?”秦雪舞冷冷地看着金丹修士。   “没干什么,只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金丹修士面色如常地说道,“我要在这个贫瘠的小世界待一百年,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却能回宗门修行,我觉得很不公平。”   “公平与否不是你能判断的。”秦雪舞的手按住剑柄,“许嘉眉如今在哪?”   她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也不是一个遵守规矩的人。   金丹修士认识秦雪舞,想到秦雪舞被派来白山界的原因,他偏头避开她的目光,回道:“许嘉眉如今在焰铃城。”   焰铃城将有大事发生。   ……   许嘉眉谢过师姐,想起在白山界看守天门的金丹修士和带着叶不识来找自己的师兄,掩去眸中怒意。   她不认为她来到焰铃城是意外。   第二章 来都来了……   东极洲非常大,城池非常多,许嘉眉看过地图,记住了所有城池的名称、位置、历史和大致特点。m.其中,焰铃城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焰铃城位于东极洲北部的赤砂府,距离玄真道宗的宗门很远,且自然环境极端恶劣,从年头到年尾都刮着热风,偶尔下雨。   但焰铃城的雨不是水,而是强烈阳光化作的火雨,每次下雨都是一场可怕的灾难。另外,焰铃城的风也不是普通的风,而是类似于许嘉眉逆向施展道术“风雪”时形成的极热之风,能融化砂砾,甚至钢铁。   凡人和炼气期修士来到焰铃城,就像一只生鸡蛋滚进热水,会熟的。   身为拥有水行天灵根的筑基期修士,处在焰铃城这样火行灵气活跃的地方,实力肯定会遭到环境削弱。是故,许嘉眉不打算留在焰铃城观看火雨增长见识,尽管她很好奇天上下火雨是什么样子的。   她问师姐:“焰铃城有回宗门的天门吗?”   师姐道:“有是有的,不过,每隔三百零三年又三百零三天出现一次的天宝火雨即将现世,你错过了,得在三百多年后才能看。”   “今年有天宝火雨降临?”许嘉眉看过的书有写到天宝火雨,但天宝火雨的降临时间没有写。   “是啊,天宝火雨在十二天后的辰时降临,很多人特地跑来这里,焰铃城的客栈基本没有空房间了。”师姐冲许嘉眉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哪里可以借住,你若留下来,肯定是有地方住宿的。”   许嘉眉略感心动。   普通的火雨带来灾难,天宝火雨造成的灾难更大、更可怕,可天宝火雨能带来一块块可能藏着宝贝的陨石。陨石里的宝贝可能是火行,可能是金、木、水、土四行,也可能是别的东西,或者有不小的价值,或者不值钱,或者有害。   来焰铃城一趟,不带点收获走,似乎亏了。   就在这时,许嘉眉想到前世的旅游名句:来都来了……   她立刻有了决定,说道:“不留,我要回宗门。”   留下来干嘛?   焰铃城里随便一个人都是筑基修士,她的实力被削弱,捡陨石肯定捡不过别人,不如早点离开!做人,必须得有自知之明!   师姐看不出许嘉眉的灵根,很是意外地看着她:“使用天门回宗门很贵,一次需要两百八十块中品灵石,即两万八千块普通灵石。你确定你要开天门回宗门?”   往来小世界和九大洲的天门有九大洲支撑着,消耗相对较小,故而使用天门便宜。往来焰铃城和玄真道宗宗门的天门完全由玄真道宗支撑,每次使用必定消耗大量灵石,故而昂贵。   道理许嘉眉是懂的,可两万八千灵石似乎太多了,这得画多少张灵符哦……   许嘉眉回忆焰铃城附近的城池,问道:“前往临渊城要多少块灵石?”   临渊城的环境对凡人和炼气期修士也不友好,但临渊城不会削弱她的实力,比焰铃城好一点。   “使用天门是六千灵石,乘坐灵船是八百灵石到四千灵石之间,乘坐风鲸是一百五十灵石到一千五百灵石之间。”师姐尽职尽责地说道,“天门最快,灵船最舒适,风鲸最慢。你也可以租借飞行灵兽或地行灵兽。”   “我没坐过灵船,想试试看。”   许嘉眉再次谢过师姐,出了天门宫,马上感觉到暴躁的火行灵气在排斥自己,体内的水行灵气被压制得难受。   在城内尚且如此,到了城外怕是更糟糕。   她用鱼游百川罐里的太阳真水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水膜,走进位于天门宫隔壁的飞来宫,花一千块灵石买了一张去临渊城的船票。   船在明天出发,许嘉眉无事可做,在街上逛了一回。   如师姐所言,因天宝火雨之故,焰铃城遍地是人,客栈里莫说空房间,连一个空床铺也没有。筑基修士随处可见,金丹修士也有不少,偶尔能见到元婴修士。街上的摊位、店铺原本是卖符、丹药、阵盘、法器等物的,被修士们一扫而空。   这里也有不少貌似是火雨陨石的石头标价售卖,生意十分火爆。身为游客,许嘉眉没有购买纪念品的习惯,饶有兴致地围观了一位修士切陨石。   一千普通灵石一块的陨石,修士切了二十多块,只有两块切出东西。   一块陨石藏着一条蓝黑色的金属细须,这是五千块普通灵石一钱[注1:钱是计量单位,一两即十钱]的蓝须金,一条细须约摸两钱吧。另一块陨石藏着一缕灰气,修士在切陨石时被灰气碰到手臂,手臂瞬间化作血水,若非及时砍断手臂,他会丢掉他的命。   “切石头真危险啊。”许嘉眉说。   “买石头不划算,跟赌博一个样。”优香蹲在许嘉眉脚边,跟许嘉眉说话。   “看运气,看各人的眼光。”运气太难捉摸,许嘉眉将身上的太阳真水放在左眼,视野霎时发生变化。   她用左眼看地摊上的陨石,大部分石头染着或深或浅的火光,但石头里面有没有东西是看不出来的。   一边走一边看,许嘉眉得出一个结论:没有火光的石头通常是降世三百多年的陨石,有火光的石头多半是鱼目混珠的假货。   来到一个全是真陨石的小摊前,许嘉眉将一滴太阴真水放进右眼,用右眼看陨石。右眼看不到火光深浅,石头黑乎乎的,只有少数有亮光。   她捡起其中一块发亮的,问摊主:“怎么卖?”   摊主抬了抬眼皮,看到许嘉眉挂在腰间的玄真道宗弟子的玉牌,狮子大开口道:“三万灵石。”   “太贵,穷人买不起。”许嘉眉放下昂贵的陨石,将有亮光的陨石挨个询问了价格,最小的一块跟鸽蛋一样大,要价一千块灵石。   “买块切着玩?”优香趴在许嘉眉的肩膀上,胡须碰到她的耳朵,痒痒的,“你画符也是很能赚钱的,要是嫌画符费时费力,把玉牌摘下来,穿上值钱的好衣服,等别人来劫你财劫你色,你就可以反杀他们赚钱了……”   第三章 旅途   受优香蛊惑,许嘉眉狠狠心给了摊主一千块灵石,又借了一把专切陨石的石刀,就近找了一间茶楼坐下,将陨石和石刀一起放进虚天。   她操纵自己的投影,小心地将鸽蛋陨石切开,里面是一粒灰绿色的活种子。   “这?”   许嘉眉没有愧对看过的大量书籍,揉着脑门思忖须臾,认出种子的底细:“这是独木花的种子?让我试试看。”   独木花是一种不常见的低阶灵草,能将金、水、火、土四种灵气转化为木行灵气。假设非木行灵气是十块灵石,独木花转化出来的木行灵气不会少于六块灵石,效率很高了。   若是她能参悟独木花转化灵气的奥妙,来到焰铃城这种水行灵气近乎不存在的地方也用不着发愁了。   怀着期待,许嘉眉抽出一丝水行灵气接近干瘪枯萎的种子。   种子可能很虚弱,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将一丝水行灵气吸收。接连喂了五次,在第六次时,得到水行灵气滋润的种子总算有了精神,将水行灵气转化为精纯的木行灵气吸收掉。   “果然是独木花的种子。”许嘉眉很满意,“我走运了。”   “再买一块陨石切着玩儿?”优香见到许嘉眉的笑,便知道鸽蛋陨石切出不错的东西。   “多买两块。”许嘉眉去找摊主,花了六千灵石买下两块陨石,放进虚天切开,得到一滩油腻腐臭的黄水和一个坏掉的蛋。   黄水具有剧毒,消融了许嘉眉的投影,差点顺着投影和真身的联系伤害她的神魂。坏掉的蛋可能在陨石里住得太久,失去生机,无法进行孵化。   优香对这颗蛋有兴趣,许嘉眉将蛋给她,她将一颗蛋生吞下去,团成小小的一只陷入睡眠。许嘉眉检查了优香的身体,晓得优香在消化,便将优香送进空间里睡觉。   她去归还摊主的刀,摊主摸着石刀,眼睛里浮动着探究之色:“道友买的三块石头都切出什么好东西了?”   “没什么好东西。”许嘉眉一脸丧气样子,“七千块灵石换了三块破石头,我亏大了。”   “呵呵,再切一块试试看?”摊主将一块陨石推向许嘉眉,这陨石正是开价三万灵石那一块,“我觉得道友的眼光不错,道友买石头,我能少算一千灵石。”   “不用了,我没钱了。”许嘉眉往天门宫走。   她问价时留了一个心眼,问的石头不全是亮着的,十块石头也就一两块亮的。远远的看到天门宫,许嘉眉用琉璃境观察身后,找到一个疑似跟踪的。   是摊主派来的人吗?   许嘉眉不在意,进天门宫对师姐说道:“师姐,我要在焰铃城住一个晚上。”   天门宫内温度适宜,五行均衡,许嘉眉取下清凉符,对师姐笑。   有些时候,多学一门手艺多一条路。   在终年炎热的焰铃城,纳凉相关的东西都卖得贵,许嘉眉用十二张九品清凉符换得在天门宫借住一个晚上的好处。   次日,许嘉眉和师姐道别,登上从焰铃城前往临渊城的灵船。   白山界没有灵船,东极洲的灵船呈现长条形,有风帆,能在水上漂,也能上天,船身刻着阵法和一个个云篆,据说能抵御元婴修士的攻击。许嘉眉站在甲板上,亲身经历灵船起飞的过程,感觉和坐飞机其实差不多。   灵船边缘有一层透明的禁制,普通的风被拦在禁制外面,赤红色的热风也被阻拦。灵船在热风中飞行,火焰般的阳光照下来,被船上空的禁制削减热量和光,狂暴的火行灵气也被隔离,船票钱还是不亏的。   离开焰铃城,热风和阳光更猛烈,许嘉眉退回船舱,听到一阵又一阵铃铛响声透过窗户传进来,窗户外像是有太阳燃烧。此乃焰铃城的最大特色,城外有奇异火焰,当热风吹过,火焰与火焰碰触,会发出清脆悦耳的铃铛响声。   可惜这不是凡人和低阶修士消受得起的,筑基期修士碰到奇异火焰也会被烧伤。   许嘉眉拉上厚厚的窗帘,隔绝了光,觉得九大洲比白山界危险太多了。   两刻钟后,铃铛响声消失,窗外的亮度恢复正常。   许嘉眉拉开窗帘,窗外依然是赤红一片,灵船像是在烈焰火海中穿行。又过了半个时辰,烈焰火海化作热风,来到甲板看风景的乘客也渐渐多了。   热风是深深浅浅的红色,隔着禁制,许嘉眉能感觉到热风的威力降低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可怕。   越往前飞,热风越柔和,直至消失不见。   大地化作贫瘠的红色砂砾土,偶尔能见到一点绿色,妖兽在地面觅食,妖禽在空中飞。下一座城池出现在视野之中,灵船入城池,停留一刻钟,有人下船也有人上船。   在船上待了十个时辰,临渊城到了。   许嘉眉下船,灵船起飞,前往下一个城池。   临渊城建在一条极深极宽的裂谷边上,裂谷最下方有河流,临渊城位于坡度较缓的河流左岸,右岸是悬崖峭壁。河流左岸地形复杂,有灵草和妖兽,还有一条矿脉。   若说焰铃城每隔三百年热闹一回,那么临渊城每一年都很热闹,前来采药、猎杀妖兽、挖矿的修士非常多。   这里距离玄真道宗的宗门比焰铃城近一点点,许嘉眉不急着去宗门,在临渊城租了一座小院暂时住下来,采买符纸和符墨绘制七品灵符。这里的纸墨物美价廉,灵符的价格也比白山界低少许,平均一张七品灵符卖三百灵石,画六七十张就凑够回宗门的路费了。   当然,许嘉眉不画符也能拿出几万灵石,但跨过天门瞬间回到宗门未免显得太无趣。   把自己关在小院里画了几天符,许嘉眉将画好的灵符都卖掉,放松心情逛了两天临渊城的街道,听别人说峡谷里住着水织娘。   水织娘是一种妖兽,修为最多筑基期,能将清水纺织成布。一匹普通的水织娘织成的布至少两千灵石,普通修士穿不起,但这种布穿着舒服,不比鲛绡逊色。   白山界只有鲛人,没有水织娘,但谭以睿有一件法衣是水织娘织的,许嘉眉喜欢那件水行法衣。   第四章 妖兽市场   人们在茶楼里高谈阔论,许嘉眉一边喝茶一边听。   “前些天,我在市场上见到一个水织娘,那模样可真丑……”   “多丑?”   “肥胖痴愚如猪,还是人形,瞧着就倒尽胃口,现在想起来也喝不下茶了。”   “我一直都觉得水织娘是漂亮女子,以前还看过水织娘跟凡人的故事,故事里的水织娘又漂亮又能干……”   该修士绘声绘色地说起水织娘和炼气期贫穷小散修的故事,虽然主角是修士和妖,可故事跟民间流传的田螺姑娘相去不远,让许嘉眉失去兴趣。她没见过水织娘,叫来小二结账,打算去妖兽市场开眼界。   在临渊城,妖兽市场和灵草市场规模最大,一个位于东城,一个在西城。许嘉眉来到东城,走近人声鼎沸的妖兽市场,便感觉到一丝令人不适的压抑气息。   这是?   她停下脚步,微微蹙起眉,用心寻找那一缕异样气息的源头。结果一无所获,妖兽市场正常得很,从表面上看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许嘉眉相信自己的直觉:妖兽市场有问题。眼睛和神识看不到问题是什么,她熟练地将太阴和太阳两种真水放进眼睛里,视野霎时变了个样,妖兽市场显出一些细微变化,整体上依然没有问题。   路边挂着酒铺的帷幔,许嘉眉走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一壶果酒和一小碟下酒菜,听三五成群的酒客们吹牛皮,偶尔往妖兽市场看一眼。   白山界也有贩卖活妖兽、兽皮、兽骨、兽血等物的市场,不过白山界的妖修不比人修少,妖修的后代不一定是妖,还有可能是浑浑噩噩的妖兽,故而妖兽市场相对文明一点。东极洲和白山界不同,妖兽市场比较血腥,有屠宰妖兽的,有驯化妖兽的,有贩卖妖兽肢体的……   许嘉眉坐在酒铺里,能闻到市场飘来的兽血的腥气,其中掺杂着死去妖兽的怨气。   杀死一两只妖兽不算什么,阳光、清风、雨水等能够将怨气和妖兽尸体产生的秽气消弭干净。大量妖兽被杀,产生的怨气和秽气不会少,阳光、清风、雨水无法在短时间内将怨气和秽气消解,便会留下隐患。   当怨气多到一定程度,没有神智却具备强大破坏力的恶鬼将会诞生。秽气无法诞生恶鬼或别的东西,但秽气能让恶鬼更强,能让凡人和低阶修士变得虚弱、容易生病,甚至引发恐怖的瘟疫。   嗅着血腥里的怨气,许嘉眉留下几块灵石,往妖兽市场里走去。   怨气很淡,血腥气始终不散。   她来到屠宰场的门口,看到四个浑身肌肉的体修将一只鳄鱼模样的巨大妖兽按在长桌上牢牢捆住,一位提着尖刀的修士跳到妖兽胸前,将尖刀插进妖兽颈部的鳞片,鲜血霎时喷涌而出。   妖兽的头对着屠宰场门口,眼睛里映着许嘉眉。   在尖刀刺入身体的同时,妖兽猛地一抖,一滴泪从眼角跌落,砸在地上摔碎了。   它经历着痛苦,近乎祈求地望着她,希望她出手拯救自己。   痛苦在持续,祈求得不到回应,怨气滋生。   妖兽的灵魂被迫离开失去生机的躯体,张牙舞爪地扑向屠宰者和四位帮凶。屠宰者不慌不忙地一刀劈下,煞气浓重的、不知杀过多少妖兽的尖刀立刻劈碎妖兽脆弱的灵魂。   许嘉眉看着妖兽的灵魂消散在空气中,积聚的怨气随之消散开来,脑中飞快闪过一缕灵光,却抓不住。   她是来妖兽市场看水织娘的。   妖兽市场内没有过于浓重的怨气和秽气,许嘉眉像什么也没有发现一样四处闲逛起来。   屠宰场相当血腥,驯化妖兽的地方也不好看,肥胖的水织娘被关在一个小得无法转身的笼子里,看不清五官的脸表情麻木。   这是妖兽,不是妖,可水织娘和人很像,有手脚,面孔扁平,还有头发。它的主人抓着一根鞭子站在一边,向围观的修士们介绍水织娘:“别看这畜生长得胖,它的手脚可灵活了!你们看,它有六根手指!”   “能织布吗?”有人问。   “当然能!”水织娘的主人端来一盆水,打开笼子将水织娘倒出来,鞭子抽在水织娘身上,“干活!赶紧织布!”   水织娘的哭声也和人一样,一根根鞭子落下来,它忙不迭地探手搅动水盆里的水,施展天赋神通抽出一根根水做的细丝,再将细丝纺织成华美的布匹。   “看吧,这就是水织娘纺的布!”水织娘的主人掏出一块手帕,手帕像是一团清水,抖一抖,漾开一圈圈涟漪,“两千块灵石一匹的好布料,用来做法衣是最合适的,一匹布能做好几件法衣了……”   “你的水织娘怎么卖?”人们来了兴趣。   许嘉眉在围观的人群里,目光和水织娘对上,它慌忙移开,过了一会儿又悄悄地打量她,双手一直在织布。   人们将水织娘的价钱提升到两万中品灵石,水织娘的主人不肯卖。   “两万中品灵石怎么行?至少也要八万!这只水织娘是我好不容易捉到的,我跟我的六个同伴一起下峡谷,上来时只剩下两个人,其余五个全都死在峡谷了……”   “八万中品灵石?你做白日梦去吧!这么个水织娘,能织出四千匹布?它还要吃喝,你以为供它吃喝不要钱?最多三万,爱卖就卖,不卖拉倒!”   并不富裕的许嘉眉退出人群,去别的地方看稀奇。   傍晚,她回到小院,在路口遇到用一根绳子牵着水织娘的中年修士。他似乎记得她围观过水织娘,很警惕地瞧了瞧她,将水织娘推进许嘉眉隔壁的小院,自己跟着进去,砰地一声关上门,并打开防御阵法杜绝窥探。   小院不大,许嘉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服下一颗辟谷丹,在静室里打坐修行。   夜半三更时,隔壁院子响起声音。   许嘉眉睁开眼,鼻子嗅到一缕熟悉的怨气。   不是很乐意管闲事的她拿起搁在矮桌上的长剑,走出小院。   隔壁院子的门猛地打开,两个筑基修士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盯住许嘉眉。方下巴的男修是筑基中期,目光凶恶,语气暗藏威胁:“快四更了,道友在这站着,不修炼也不睡觉,莫不是太闲?”   第五章 受伤   “你们吵到我了。”许嘉眉最讨厌修行的时候遭到打扰,尽管这次被打扰是她没有布置隔音禁制,有守株待兔之嫌。   水织娘值钱,而水织娘的主人修为不高,肯定有人打歪主意,例如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两个筑基修士。   方下巴男修还想说话,筑基初期的妩媚女修开口:“抱歉,我们不是有意的,请道友见谅。”   她礼貌地拱手作揖,不愿与许嘉眉起纠纷,可许嘉眉等了大半夜,岂会轻易放过二人?   许嘉眉道:“你们打扰我修行,这不是一句抱歉就能抹过去的。”拔剑,剑尖斜指着地面,“来吧,手上见真章。”   女修:“……”   女修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道友,莫要给脸不要脸!”   许嘉眉:“我自己有脸,用不着你们给我脸。”   率先攻向女修,女修反应不慢,迅速出手招架。奈何袭来的剑咄咄逼人,她不敢与剑硬碰硬,激发了身上的法器,竖起一道禁制保护自己,并闪身躲避。   剑并不是许嘉眉擅长的兵器。   在太冲南宗的战场,许嘉眉跟齐一仙、卢夏两位剑修学习耍剑,如今小有所成。灵力注入手中长剑,不明亮也不黯淡的光芒透过剑刃,刺向女修。在女修踩着步法躲避时,剑光随之变化,看起来就像女修主动撞向剑光。   “锵!!”   防御禁制被撼动,女修一连退后五六步,眼中露出讶色:“你是炼体的剑修?”   相较灵修,剑修的战斗力更强一些。   女修被攻击,方下巴男修立刻掏出一个古朴的拨浪鼓,用力一晃,小鼓两侧的弹丸敲击在鼓面上。鼓面画着鬼,鼓被击响,鬼受惊,钻了出来,落地化作筑基期猛鬼,从拳头高长到两丈,探出鬼爪抓向许嘉眉。   “猛鬼?”许嘉眉也算熟悉鬼了,感知到拨浪鼓中的阴气,体内血气当即涌向拳头,踩着闪舞步拉进与猛鬼的距离,小巧的霹雳拳砸中猛鬼巨大的长着鳞片的爪子。   血气阳刚,克制阴气。   如同炸油般的滋滋声响起,猛鬼惨叫着缩手,方下巴男修连忙敲鼓,唤醒猛鬼的凶性,催促猛鬼尽快解决许嘉眉。   缓过一口气的女修看着猛鬼和许嘉眉交手,捏着的法诀险些散了,直想敲方下巴男修的脑袋让他清醒清醒。   许嘉眉力气大,剑法不差,多半是剑修。   用猛鬼对付炼体的剑修,这不是老鼠抓猫还能是什么?蠢人!   血气如烈火,猛鬼感到难以下手。   许嘉眉一手拿剑,一手握拳,将胆怯的猛鬼逼退了,再丢出一记净灵术。猛鬼身上的阴气眨眼间蒸发,猛鬼惨叫着变小,躲回鼓面不敢露面。   夺命的剑光杀来了,方下巴男修抛出一块龟甲符,藏在放大的龟甲后摇晃拨浪鼓。咚咚咚咚咚,两个猛鬼同时跃出,绕开剑光,双双喷出腥臭的气息。   另一边,女修正施展道术,打算将许嘉眉困在三丈方圆内,不许她躲避或逃离。   可惜她慢了许嘉眉一步,道术尚未准备好,许嘉眉已经不在腥臭气息的攻击范围内。面对两只猛鬼,许嘉眉扬手释放一道清亮如水的剑光,腥臭气息消失无踪。   许嘉眉道:“你们的配合太差了,实力也不高。”   她再次挥剑,剑光染着太阳真水的气息,如同烈火落在热油上,瞬间将扑来的猛鬼腰斩为两段。另一只猛鬼被这一幕吓坏了,慌忙要逃,被身后闪现的剑光从眉心劈成两半。   太阳真水比阳刚血气更具有杀伤力,阴气和鬼气飘荡,如同黑暗被光明驱赶,霎时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两只猛鬼死了,拨浪鼓的鼓面裂开一道细痕。   方下巴男修看着猛鬼被杀,指腹摸到鼓面的细痕,心疼得整张脸皱成一团。当许嘉眉的剑光再一次杀来,他反应不及,险些步了两只猛鬼的后尘。   遇到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同伙,战斗力还算可以的女修唯有自认倒霉。救下方下巴男修的性命,她沉声说道:“道友,适可而止!”   长剑击飞拨浪鼓,许嘉眉看也不看落地的拨浪鼓一眼,问:“猛鬼是怎么来的?”   “别跟她纠缠,我们走!”方下巴男修失去法器,也失去勇气,充满怨恨地盯了许嘉眉一眼,骂道,“狗拿耗子!”   许嘉眉放出一道剑光拦住方下巴男修,脚步一转来到他和女修面前,提着长剑重复道:“猛鬼是怎么来的?”   方下巴男修捏碎藏于袖中的飞遁符,许嘉眉的剑不如他的手快,但她的道术比自己的剑和方下巴男修的手快,这就够了。   “噗”   血花四溅,方下巴男修的手炸碎成肉糜,剩下森森的白骨。飞遁符被捏碎,因反水术的打扰卷了个空,白白地浪费了,并没有带走方下巴男修和女修。   在男修惨烈的叫声中,女修怒极:“给脸不要脸是吧?看招!”   下一刻,女修持着一把短刀闪现在许嘉眉身旁,刀刃直刺许嘉眉的小腹。   这是很危险的举动。   主动接近炼体的许嘉眉,等于将自己的要害送到许嘉眉手下,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   她敢于冒险,必定有所倚仗。   许嘉眉也有倚仗,太阴真水保护着她,她手一翻,剑刃转过身,手肘先于三尺剑刃撞向女修的肚子。   二人以伤换伤,女修不管不顾地使劲一刺,刀刃竟然破开太阳真水形成的一层薄膜,将护身禁制和法衣刺穿,触及许嘉眉的皮肤,并狠狠捅进去。   然而许嘉眉的身体堪与体修媲美,刀刃入肉不及两寸,便无法前进。   这把刀是女修的倚仗,用来对付普通修士是可以的,对付许嘉眉却显得不够锋利。   受了伤的许嘉眉速度依旧,手肘毫不留情地落在女修的肚子上。   女修挨了这一击,条件反射地弓起身体。   折射着星光的剑刃已接踵而至,目标直指她的心脏,锐利剑芒轻松撕碎法衣,被一面护心镜挡住。   感觉到剑尖透过护心镜传来的力量,女修踉跄着稳住身形,怀疑自己的肋骨被打断了。   没关系,心脏完好就行!   庆幸是要不得的情绪,女修忘记了一件事情:许嘉眉不仅会剑术,还会道术。   她听到许嘉眉冷静的声音:“枯朽。”   第六章 玄镜司   身体里多了不应该有的东西……   女修发现了许嘉眉悄然种下的道术引子,胸腔内跳动的心脏猛地一颤,便被强行夺取全部水分,成为一块不会跳动的、萎缩的肉干。   强如筑基修士也不能在心脏干枯后活下来,女修倒下,被许嘉眉取走藏在袖子里的灵兽袋,袋中装着水织娘。   从飞遁符卷空到许嘉眉将女修打成无法挽救的重伤,前后不过是四次呼吸的时间。   斗法经验薄弱的方下巴男修不知何时停止痛呼,微微张着嘴巴看许嘉眉和女修在一招之间分出高下,一串晦涩的短咒语不假思索地念了出来。   阴风刮起,鬼气在弥漫。   地面冒出一只大兔子和一条身体细长的黑色小蛇。   兔子驮着方下巴男修,拔腿跑向远方;小蛇昂起头吐着信子,如闪电一样快地跳起,两颗毒牙咬向许嘉眉的咽喉。   此蛇是鬼魂。   许嘉眉将覆盖在身体表面的太阴真水换成太阳真水,同时施展净灵术迎接小蛇,体内血气浮现皮肤表面,如同浓雾笼罩全身。   鬼蛇见势不妙,化作一阵阴风窜上天空,搅乱神智的法术丢了下来。   黑夜遮掩了空气中的薄雾,通过薄雾,许嘉眉掌握着的鬼蛇的准确位置,向鬼蛇甩出一招净灵术,然后踩着诡步避开鬼蛇丢下的法术。她遥望远去的兔子和那方下巴男修,左手飞快地捏出法诀,引动早已种在方下巴男修体内的道术引子。   视野中,方下巴男修的头盖骨猛地掀开了,热乎乎的脑浆和鲜血建落在地上。   没有受伤的兔子跑得更快了,驮着失去头盖骨和脑浆的男修消失在阴暗的巷口拐角处,不知逃往何处去了。   方下巴男修已死,女修还活着。   虽然女修活不了多久,可她的神识和灵力还在。   趁着许嘉眉被逃走的方下巴男修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女修偷袭,三只冰凤从三个方向攻击许嘉眉。鬼蛇隐藏在阴风里,无声地喷出毒雾,准备在许嘉眉露出破绽之际将她击杀。   一人一蛇的纠缠使得许嘉眉没有闲暇通过琉璃境收走或打散方下巴男修的灵魂,但一人一蛇的修为与她一样,实力差距却不小。昔日秦雪舞将修为压低至筑基初期,许嘉眉与其斗法,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今天遇到的这一人一蛇,加起来也不如秦雪舞厉害。   击败甚至击杀一人一蛇是迟早的事。   许嘉眉以太阳真水逆向施展道术“风雪”,热风吹了起来,轻轻松松卷走毒雾,搅乱了三只冰凤的飞行路线,并将胆敢接近的冰凤融化。   化作阴风的鬼蛇见到冰凤受挫,忙不迭地变成蛇形扑向地面,想钻进土里逃避热风。料到鬼蛇企图的许嘉眉施展碧水洗尘术,阴气和鬼气被洗去,害怕修为跌落的鬼蛇不得不暂时退避。   做鬼太吃亏了。   遇到能净化阴气或鬼气的人,鬼损失阴气或鬼气,受伤在其次,修为跌落却是要命的。   丢了命的女修不怕受伤,许嘉眉站在热风里,她掐法诀召唤水龙。   她并不知道,在许嘉眉面前施展水行道术等于自讨苦吃。   水龙刚现身,女修就失去水龙的控制权,眼睁睁地看着水龙摆尾袭向自己。她被水龙撞飞,水龙的爪子挠穿了她的丹田,大量灵气顿时外泄。   许嘉眉一跃而起,乘着水龙,号令热风扑杀鬼蛇。   十次呼吸之后,许嘉眉以清水困住狡猾的鬼蛇,将鬼蛇身上的阴气尽数净化了。   鬼蛇恢复清醒的神智,身体变得洁白如玉,碧青色的眼睛就像湖水一样干净,不含一丝暴戾。   它向许嘉眉摇了摇尾巴,游向星海,完整的灵魂在星辰下渐渐消散,重归于天地。   修士没有轮回,死去的鬼也没有轮回。   这时,夜空掠过三道遁光,三位供职玄镜司的修士从天而降,为首者是修为在筑基后期的中年女子,脸上的法令纹很深。   中年女子停在空中,目光居高临下,声音冷厉:“城内不允许私斗,违者重罚!你是何人?有何来历?”   事情结束了你才出现,是不是太迟了点?……许嘉眉腹诽一句,表明身份,陈述事实:“我在屋里修行,听到隔壁院子传来可疑的动静,差点走火入魔。我气愤,出门一看,见到两个像是入室行窃的修士,便和他们交了手。”   中年女子审视着许嘉眉,看她的骨龄:“是你先出手?你击杀他们了?”   许嘉眉觉得中年女子很会抓重点,而且中年女子出现的时间也很巧,暗暗起了疑心,表面上不露分毫,点头道:“我先出手试探,他二人对我狠下杀手,我唯有反击。”   另二位玄镜司修士在忙碌,一个检查躺在地上的重伤女修,一个走进水织娘主人的院子了解情况。   身上还插着刀的许嘉眉服下一颗补充血气的丹药,感觉半边身体麻痹了,不久前吃下的七品解毒丹似乎无法奈何抹在刀刃上的剧毒。好在这种剧毒源于植物,空间里的芽苗能够压制剧毒,免除毒发身亡的危险。   小片刻,玄镜司修士带着晕乎乎的水织娘主人出来。   水织娘主人看到女修,迟疑了一下,还是蹲下去,问她:“你怎么、怎么伤得这么厉害?”仰头对中年女人道,“大人,这位女修是我的朋友,我把水织娘交……借给她两天……”   中年女人望着神色从容的许嘉眉,道:“他二人不是窃贼,你辣手杀害他们……”   “停!”许嘉眉不乐意了,指着满面惶恐的水织娘主人,“他在撒谎。”   “我没有!”水织娘主人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争辩道,“你不要平白无故诬赖好人!我知道,你看上我的水织娘,你想要我的水织娘!你三更半夜不睡觉,修炼又没有隔绝外界动静,你肯定想潜入我的院子偷窃我的水织娘!”   许嘉眉没有看他。   许嘉眉在看中年女人。   对方明知水织娘主人在撒谎,看起来像不知道一样,面不改色地说道:“城内禁止无故杀人,你身为本门弟子,故意将无辜者打成重伤,此乃明知故犯,决不能轻饶!”   话音落下,中年女人立即出手。   一颗赤红的火球砸出,俨然要将许嘉眉当场击杀。   第七章 许嘉眉的骨灰   她的修为比许嘉眉高两个小境界,且战斗力不弱,还有两位筑基手下。处在弱势的许嘉眉没有与中年女子斗法的念头,直接使用琉璃境互换现实与投影,选择暂避锋芒。   “轰!”   燃烧的火球如陨石砸下,藏身虚天的许嘉眉冷眼看着自己的投影被烧成灰烬,觉得中年女子很有胆量,自己的胆子同样不小。   若无琉璃境,她会死在中年女子手里。   当然了,在没有琉璃境作为底牌的前提下,她不会冒然对盗窃水织娘的两个修士动手。要么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就像住进附近的修士一样安安静静;要么悄悄跟上两个窃贼,摸清两人的住处再做打算。   中年女人无法发现虚天的存在,也察觉不了许嘉眉的观察。   击杀了小世界出身的同门后,她猛地展开威压和神识,确认没有窥探的人,方望向地上的女修,寒声说道:“这里是城内,你在城内和别人动手,太鲁莽了。”   “我快要死了……”身受重伤的女修捂着心口,心口没有任何起伏,这让她后悔,也让她恨毒了许嘉眉,“我还没活够就得死去,都是因为你杀的这个人多管闲事!哈哈哈,叫你多事,活该你死得比我早!哈哈……”   “笑什么,闭嘴。”中年女人踢了她一脚,捞起少许灰烬,神色微沉,“这个姓许的乡下土妞可能还活着。我确实把她烧成一滩灰,可是我没有见到她的魂魄,她身上也没有储物袋。”   怀疑许嘉眉逃走了。   中年女人舔了一下灰烬,仿佛自言自语:“骨灰是真的,魂魄跑到哪里去了呢?”   许嘉眉的魂魄在身体里待着。   重伤女修被中年女人的一脚踢碎半个上身,魂魄飘了起来,留恋地望了望地上的尸体,飞到中年女人拿出来的一卷水墨人物画里,化作画中人。中年女人的手下甲捡起尸体的储物袋,取走尸体上的值钱物品,手下乙放出一团烈焰,烧了尸体,并将骨灰带走。   他还带走了许嘉眉的“骨灰”。   许嘉眉心想:带走更好。   她被女修捅了一刀,伤势微不足道,抹在刀刃上的毒却很厉害。尽管她犹有余力,也有信心跟踪中年女子而不被发现,可这样做有点冒险,因为她心脏往下的身体已经失去知觉。   “骨灰”被带走,许嘉眉即便不跟踪中年女子,也能凭着“骨灰”定位他们的位置。   虚天没有灵气,不适合疗伤祛毒。   许嘉眉来到随身空间里,寄生在死刑犯身体中的芽苗懒洋洋地望向她,道:“你过来,我帮你清除毒素。”   许嘉眉:“你住在我的空间,给我祛毒当是给我房租。”   芽苗:“……”   芽苗不满:“我都认你为主了,你还管我要房租?我帮你侍弄灵草,帮你饲养牲畜,又帮你打杂,这算不得房租?”   许嘉眉道:“不算。”   她占着道理,说:“此前你住进我的心脏,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抓住你,你为我效力五十年,我便饶你一命。”自顾自地坐在安神草做的蒲团上,将芽苗说的话还给他,“你过来给我祛毒。”   “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芽苗嘟嘟囔囔,听话地走到许嘉眉身边,竖起一根食指,“呐,咬一口,喝点血就可以解毒了。”   他自称是雄性,又有意识,能用“他”这个人称代词。不过,他在地里干过活,指甲缝里有泥土,手指的皮肤染着黄绿色的草汁,很脏。   爱干净的许嘉眉嫌弃地用一道水流推开芽苗的手指,道:“请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芽苗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眼下认了许嘉眉当主人,该低头的时候不能昂头。余氏他去洗了手,绕着许嘉眉转了两圈,许嘉眉体内的剧毒渐渐消解了。   “谢谢。”许嘉眉道谢,“我要处理伤势,劳烦回避一下。”   “我跟你不是一个种族,你的身体对我没有吸引力。”芽苗说道,“你也晓得,我一直看不出你和你那两位姐姐的脸有什么不同,也不知道谁更漂亮。”   “问题在于你寄生的身体是人,男人。”短刀还在小腹处插着,许嘉眉握住刀柄,用力一拔。   血液受她控制,没有一丝一毫喷溅出来。   她解开衣服,对伤口施展了疗伤的甘霖术,又敷了药,裹上纱布等待伤口自然愈合。   今天晚上星辰灿烂,没有月亮,无法借助月华加快伤势的痊愈速度。   换了衣服,许嘉眉休息两个时辰,通过琉璃境出现在临渊城内僻静无人的地方。她用着张安宁的脸,拿占卜符占卜了“骨灰”的位置,大摇大摆地前往存放“骨灰”的西城。   许嘉眉原以为自己的“骨灰”在东城,毕竟妖兽市场在东城,女修和方下巴男修这两个盗窃水织娘的贼多半跟妖兽市场的异常有关,而玄镜司的中年女子跟两个贼勾结,想必也是知晓妖兽市场有何问题的。   大概是存放“骨灰”的位置布置了防止窥探的禁制,占卜符给许嘉眉的地址是一座三进四合院,门口挂的匾额写着林府二字。林府周围有阵法,瞒过阵法潜入林府不是容易的事,打破阵法更不容易。   好在许嘉眉是懂得阵法的。   玄真道宗带往白山界的书籍不算少,许嘉眉看着书本自学,能摆出七品阵法,学习进度较画符稍慢一些。   林府的阵法是六品阵,许嘉眉记录了一些信息,在林府附近的茶楼要了一个雅间,拿出算盘计算进林府的安全路径。此时是夜晚,临渊城昼夜不息,依旧繁华热闹。   东极洲的大多数城池都是这样,凡人居住者比例大的城池例外。   天亮时,许嘉眉计算出安全路径,用琉璃境观察林府,顺便打听林府的主人。   林府并不是显赫的修真家族,据说祖上有过一位金丹后期的修士,但林府现在的府主只是服用丹药晋升的金丹初期灵修。林府做的灵草生意,在峡谷里有种植灵草的田地,跟临渊城内别的家族别无二致,不是特别有钱,也不是有大靠山的。   第八章 饮血   谨慎起见,许嘉眉花了三天观察林府,发现林府的奴仆像遭到控制的傀儡,林府种的灵草一般卖给主持妖兽市场的几个家族。m.另外,她打成重伤的女修是林府养女林玉亭,头盖骨被掀开的方下巴男修是林府二少爷林方知。   林府种灵草卖的钱不多,分给林玉亭和林方知的更少。二人缺灵石,听说本地的散修抓了一只值钱的水织娘,便动了觊觎之心。   许嘉眉将他们打死,他们对外的说法是闭关。   他们能活过来?   不知道。   许嘉眉悄悄抓了一位林府奴仆,将奴仆软禁虚天,并向这位没有被控制的奴仆问了一些问题。做好准备,她把真身留在虚天,意识入主奴仆的投影之身,光明正大地走进林府。   和她预料的一样,林府外松内紧,没有被控制的奴仆不能进内院,也不能到处走。没当过奴仆的许嘉眉当了几天奴仆,果断潜入林府内院,用去半天时间找出可能存放着“骨灰”的五个位置。   第一个地点是林府府主的住处,他修为高,未必不能察觉琉璃境的观察,故而许嘉眉很小心地避开他。第二个地点是府主夫人的住处,府主夫人也是金丹初期,并不和府主住在一块。   第三和第四个地点分别是林府的库房、藏书阁,第五个地点是一个五品阵法保护的院落,没有人进出,里面好像也没有人住。   许嘉眉最先排除库房,封锁库房的六品阵很复杂,但也不是不能破解。林府的库房存放着灵草,年份普遍在一百年往上,一百年往下的没资格入库房。库房里还有取自妖兽的各种材料,皮肉骨筋皆有,其中一部分材料染着怨气。除了这两样,库房里还有丹药,用冰裂纹的瓷瓶装着,每一瓶丹药都刻着记号。   摆放丹药的架子下了禁制,被碰触即发出刺耳警报声,惊动林府的两位金丹真人。   许嘉眉不擅长破解禁制,用琉璃境投影了一瓶丹药,把丹药倒出来一看,是灰白色的椭圆形,闻起来有股腥气,不知道吃了会怎样。   她进虚天,将一颗丹药捏开,没有发现怨气,可丹药的主要成分好像是妖兽血?许嘉眉用一滴水裹住丹药,很快知道丹药中有别的东西,林府种的那几样普通灵草是用来炼制这种丹药的。   炼丹非她长处,她用投影换掉一个瓷瓶里的丹药,离开库房,将目标转向林府藏书阁。   未等许嘉眉有所行动,林玉亭出关了。   被许嘉眉毁去心脏的她必死无疑,然而林玉亭依然拥有鲜活的血肉之躯,仿佛心脏没有干枯,身体也没有被烧成灰。   许嘉眉用太阴真水看她的身体。   在血肉之躯下,林玉亭的本质是鬼,不是人。   简而言之,林玉亭的鬼魂附身在一具无主的血肉之躯上。   这具血肉之躯长得和她一模一样,但林玉亭的魂魄无法与这具身体相融,这具身体就像林玉亭穿的一件衣服。   也是这一天,林府的管家要选出五个人进内院。   许嘉眉能凭自己的本事跨过阵法进内院,没有报名。值得一提的是,林玉亭看到她,指着她要她做丫鬟。   许嘉眉:“……”   许嘉眉没做过丫鬟,也不想做丫鬟。   林玉亭看出她的不情愿,道:“当我的丫鬟,我一个月给你三十块灵石。”   真丫鬟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许嘉眉只好应下林玉亭,跟着她住进林府的内院。林玉亭的脾气不坏,也不是苛刻的人,唯一的不好是她喝人血。   假丫鬟许嘉眉要为林玉亭提供新鲜的血,每天一碗,不能少。   “我修行出了点岔子,必须喝血。”林玉亭直勾勾地盯着许嘉眉的脖子,似乎想扑上来当吸血鬼。   许嘉眉乔装的奴仆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容貌清秀,皮肤白皙,脖子修长,有两三个追求者。想着女孩应该有的反应,她悄悄往后退了退,脸上露出对林玉亭的畏惧。   林玉亭道:“你有点像害了我的仇人。”顿了顿,补充一句,“脸不像,身材不像,性格也不像,不过,你给我的感觉和她给我的印象很像。”   仇人?我吗?你变成鬼是我导致的。……扮演奴仆的许嘉眉低着头,没有说话。   如此乖巧听话的样子让林玉亭失去了吓唬她的兴趣,淡淡说道:“去取一碗血给我。”   献血是不可能献的,许嘉眉让虚天里的奴仆女孩给了自己一碗鲜血,再在手腕上划了一刀,把血端给林玉亭。   林玉亭一口饮尽碗中血,眉头皱了一下,垂眼炼化含着灵气的甜美鲜血,身上逸出一缕又一缕的阴气,红润的面色也变得青白。   “你可以下去了。”林玉亭让别的丫鬟给许嘉眉准备补血的汤药,面无表情地摸了摸皮肉下的心脏,感觉着一下又一下跳动的节奏,眼睛里的戾气渐渐散去。   身在内院,距离藏书阁很近,许嘉眉抽空进了藏书阁一趟,在投影虚天的藏书阁里得到一枚记录着奇特邪术的玉简。   邪术的目的是造出一具身体给没有血肉之躯的鬼修使用,过程不算复杂,需要献祭六个同月同日的人沟通邪魔,邪魔回应则事成,邪魔无回应则事败。此邪术造的身体有优点,即鬼修可以用身体吐纳灵气修行,缺点是只能饮用人血,吃别的东西会呕吐。   林玉亭的身体多半是邪术造的。   许嘉眉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将补血的食物全部送进虚天,心里分析着玉简记录的邪术。   邪魔不好打交道,邪术的副作用怕是不止喝血一事。   突然间,尖锐刺耳的鸣叫声响彻整座林府,音量大得就像放鞭炮。   许嘉眉打开琉璃境,发现库房灯火通明。   这是有人潜入库房行窃?   林玉亭在第二天给了她答案:“一个小毛贼,手刚碰到东西,就被发现了。库房没有失窃,小毛贼也被抓起来了,过两日送去挖矿。”   没有立刻送走,是用小毛贼做饵,看看能不能钓出帮助小毛贼潜入林府内院的同伙。   第九章 鱼符   乔装丫鬟潜入林府内院但是没有同伙的许嘉眉保持沉默,内心思忖着是否去和小毛贼打个招呼,也许她和小毛贼的目的是一样的。……等等,此前林府在外院选了五个人进内院,这是否能证明林府知道有人潜入?   许嘉眉的态度变得谨慎起来。   俗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东极洲的修真水平高于白山界,她一个小世界出身的筑基初期小修士,混进林府这样有金丹真人坐镇的危险之地,是有一定可能被识破的。   不过,许嘉眉已经探过林府的库房和藏书阁,余下三个地点藏着她的“骨灰”,此时放弃寻找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许嘉眉在放弃和继续之间犹豫一个呼吸,选择继续,可小毛贼是不能去看的,看了会被林府抓住。   暂时排除林府府主及其夫人的住处,许嘉眉在乔装丫鬟之余,专心研究圈住那个不知名小院的五品阵法。林玉亭要她每日献血一碗,不要她干洗扫或伺候人的活,她只需要坐着吃补血的食物,老老实实地献血就好。   一连献血三天,虚天里的丫鬟有些吃不消。   许嘉眉投影了一碗新鲜的血,将丫鬟的血送回她的身体里,然后端着投影的假血去见林玉亭,恭恭敬敬地把血送上。   林玉亭喝了一口,没感觉到不对。   依玉简记录的内容来看,林玉亭使用的血肉之躯主要依赖灵气生存,人血不是必需品。   之所以要求许嘉眉乔装的丫鬟每日献血一碗,不过是觉得“丫鬟”和许嘉眉像,把“丫鬟”当成出气筒罢了。   从林玉亭的房间出来,许嘉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抓紧时间破解五品阵法。   她能熟练地布置七品阵法,布置六品阵法的难度比较大,至于难度更高的五品阵,至少也得花一两个月才能破解。……话说,走捷径行不行?   林玉亭是走捷径的突破口之一,方下巴男修林方知是比林玉亭更容易搞定的突破口,这两个鬼肯定知道她的“骨灰”放在哪里,说不定还知道怎么进那个被五品阵锁着的神秘小院。   可惜占卜符被干扰,只能知道“骨灰”在林府,不能知道“骨灰”在林府哪里。   许嘉眉求稳,耐心寻找破阵的头绪,尽可能地缩短破阵的时间。   小毛贼的同伙十分谨慎,没有冒然露面救走被林府抓住的小毛贼。林府等不来咬饵上钩的鱼儿,将内外两院的人查了一遍,找出十来个身份有嫌疑的,全部处理了。小毛贼也没有被送去做挖矿的苦劳力,而是关在内院的水牢受折磨,以待小毛贼招供或其同伙露面。   一个月后,许嘉眉收到谭以睿用身份玉牌传递的消息:那位在白山界天门宫看守天门的金丹修士已经承认,是他做事不专心,误将天门的另一端定在焰铃城,使得许嘉眉来到东极洲却距离玄真道宗的山门非常遥远。玄真道宗惩罚那位金丹修士拿出三百块中品灵石作为许嘉眉从焰铃城回玄真道宗山门的路费,许嘉眉凭着身份玉牌,即刻可以开天门回宗门。   焰铃城的消息也传到临渊城,甚至传到玄真道宗。   三百多年出现一次的天宝火雨按时降临,焰铃城内的温度急剧升高,城外更是热得筑基期修士都不敢久留。所有胆敢留在焰铃城的炼气期修士没有多少个熬得过高温,不是活活热死、晒死,就是中暑致死;筑基初期和筑基中期的修士同样遭遇了中暑、晒伤,有火灵根的稍微好过一点,没有火灵根的基本熬不下去。   参与争夺陨石的修士以金丹期为主,筑基期的修为太低,想掺和也掺不了。   谭以睿不认为许嘉眉会陨落在焰铃城,但焰铃城不是筑基期修士能待的,临渊城也不太安全,她对许嘉眉表示了忧心。   许嘉眉是外门弟子,没法通过身份玉牌和谭以睿交流。在收到谭以睿的消息之前,她买了一道专用于长距离传讯的鱼符,把自己在临渊城遇到的事情写上去,告知谭以睿。   现在谭以睿应该收到鱼符了吧?   ……   玄真道宗的山门之内,瑶山是十三座主峰之一,谭以睿的叔祖谭坤尘是瑶山的长老。外出十余年的谭以睿回到瑶山,立刻请见叔祖,跟叔祖好好地叙了旧。   瑶山什么都好,山清水秀,灵气浓郁。   谭以睿回到这里,感觉亲切极了。   唯独一点不好,与她一同走进天门的许嘉眉竟然去到赤砂府,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见到人。   “叔祖,我没有去过赤砂府,想去见识一下。”谭以睿搂着叔祖的手臂,希望叔祖同意自己前往赤砂府,“嘉眉师妹是白山界人,没来过东极洲,我将她引荐入门,理应对她负责到底,不能让她流落在外。”   “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她知道怎么回我们门派。”谭坤尘耐心说道,“赤砂府在玄真道宗的管辖范围之内,许嘉眉是外门弟子,等闲人不敢打她主意。你在外历练多年,回到瑶山沉淀三五个春秋,晋升筑基中期不难。”   “万一呢?”谭以睿想到焰铃城的天宝火雨直接导致几百个修士陨落,便觉得许嘉眉会在回门派的路上遇到事,忽然一道白色光辉飞来,化作鱼符落在她的掌心。   谭坤尘认出鱼符残留的属于许嘉眉的气息,道:“你的嘉眉师妹给你写信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酸。   谭以睿向鱼符注入神识和灵力,鱼符被打开,里面是一封信和一个装着丹药的小瓷瓶。她把小瓷瓶放在一边,拉了拉叔祖的衣袖,笑道:“叔祖,您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和长辈,我把您放在我的心尖尖上,谁也不及您重要。”   “呵。”谭坤尘不置可否,吐出一声不无嘲讽的笑,“你要叔祖帮你忙的时候才会想起叔祖……也不想想,是谁离家十多年,一点也不想念家里的老叔祖。好不容易回到家,还惦记着跑出去玩耍……”   第十章 潜入   “好啦好啦我错了,都是我不好,请叔祖原谅我。”谭以睿看信,边看边说,“叔祖,您有句话好像说错了。”   “哪句话错了?”谭坤尘问她。   “嘉眉师妹在临渊城遇到两个窃贼,玄镜司的人包庇窃贼,对嘉眉师妹痛下杀手。”信里把事情说得很清楚,谭以睿将信递给叔祖看,又拿起小瓷瓶,看向瓶子里散发着淡淡腥味的丹药,“这丹药不像好东西。”   谭坤尘是会炼丹的修士,嗅到丹药的气味,往信上扫了一眼,不悦地道:“道宗这几年糊涂了。”   听不懂的谭以睿:“嗯?”   谭坤尘叫来一只仙鹤,将信和丹药交给仙鹤,吩咐道:“送去玄镜司。”   玄镜司位于明镜峰,明镜峰和瑶山一样,也是玄真道宗的十三座朱峰之一。由于玄镜司名声在外,甚至盖过明镜峰,明镜峰又被叫做玄镜峰。   仙鹤飞走了,谭以睿与谭坤尘撒娇道:“叔祖允我去临渊城好不好?玄镜司肯定会派人去临渊城核查嘉眉师妹说的事情,我跟玄镜司的人一块去,也和他们一块回来,您就允了吧。”   谭坤尘仍是不允。   谭以睿软磨硬泡,他勉强应了:“可以去,去了这一回,你得在瑶山安心修行。”   由于谭坤尘是瑶山长老之一,玄镜司不敢怠慢,弄清楚丹药的成分后,玄镜司派了两位金丹期弟子前往临渊城调查林府和许嘉眉提及的偏袒窃贼的中年女子。谭以睿跟随两位金丹期弟子去临渊城。   赤砂府之辽阔更甚白山界,光是焰铃城地区就有半个赵国大,临渊城地区是三分之二个赵国。焰铃城发生了天宝火雨,临渊城的气温随之升高,水行灵气减少,火行灵气增多,阳光一天比一天猛烈,热得凡人受不了,修士也抱怨。   临渊城是有元婴修士的,临渊城隔壁是裂谷,裂谷里有一条河,河面上空弥漫着水汽。元婴修士将潮湿的水汽搬到临渊城上空,无需施法,大雨滂沱而下。   雨水使得减少的水行灵气开始增多,许嘉眉坐在窗前观雨,看着雨水穿透林府布置的阵法和各种禁制,想知道滴水藏海术能不能让自己穿过神秘小院的五品阵法。   试试?   许嘉眉弄了个投影代替自己观雨,真身悄然施展滴水藏海术,化作一滩水融入铺天盖地的雨水之中,往五品阵保护的神秘小院去了。   普通的滴水藏海术会被阵法发现并拦下来,用太阴真水施展滴水藏海术,她不费吹灰之力进到神秘小院。小院出乎意料地大,进到这里就像踏足森林,一棵棵没有叶和花的树按照某种特殊的规律分布着,地面是暗红色的泥土,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土腥气,一缕一缕的怨气如同柳絮。   保持着水形态,许嘉眉在记忆中找出光秃树的介绍。   此树叫鬼枫,一般生长在阴气浓郁之地,树里住着鬼物。水形态不能施展道术,许嘉眉使用太阴真水的特殊视野,在一棵棵鬼枫树里看到一个个长得奇形怪状的妖兽鬼,每一棵树的树根都缠着一个骨灰坛子。   越过六七千棵鬼枫树,住着人形鬼物的鬼枫树映入许嘉眉的眼帘。她混在雨水中,随着雨水的流动而流动,用不了多久便找到自己的“骨灰”。跟别的骨灰不一样,她的“骨灰”被埋在一棵噬魂木下,沦为噬魂木的肥料。   在噬魂木周围种着妖艳的红色花朵,许嘉眉穿过花丛,来到一处阴森的宫殿。泛着腥气的药香从宫殿内飘出来,她不敢过于接近,绕着疑似有人在里面炼丹的宫殿转了几圈,发现了笼罩着浓浓阴气的另一座宫殿。   那座宫殿臭味冲天,隐约能听到痛苦的妖兽叫声,偶尔有妖兽鬼魂冒出来,转眼间被拖回宫殿里。   是关押妖兽的地方吗?   许嘉眉悄悄接近,观察了三刻钟,在宫殿里发现了十二颗青黑色的不知道属于什么生物的心脏。每颗心脏储存着海量怨气,过多的怨气化作实质,一头头没有神智的恶鬼在心脏内诞生,钻出心脏,在宫殿里飘来飞去,犹如一群苍蝇。   恶鬼数量庞大,拥有自知之明的许嘉眉谨慎地保持着距离,却在下一刻察觉有人过来。   她收敛气息,栖身在宫殿旁边的小水洼里,“看”着一个鬼鬼祟祟的少年。此人正是被选入内院的五人之一,不知怎的竟摸进了神秘小院。   少年推开宫殿的大门,透过门缝往里看,被恶鬼们吓得冒冷汗。   但他不同于许嘉眉,他对这里有一定的了解,并在来之前做好充分准备。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把纸塞过门缝,快速无声地念了一段超度恶鬼的经文。   修士的视力不能以常理论之,许嘉眉看清了纸上的内容就是少年念的经文。   随着少年念完纸上写着的全部经文,纸发出柔和的光,开始超度恶鬼。   许是术业有专攻,恶鬼被超度的速度快极了,按许嘉眉估计,最多三个时辰,宫殿里的怨气就会净化干净。   少年扔下写着经文的纸,拳头抵着脑门沉思片刻,去第三个宫殿了。许嘉眉无声无息地跟上少年,随着他来到囚禁妖兽的地方,看到被关在禁制里的各种妖兽。这些妖兽最弱的也有筑基初期,强的是金丹期,甚至更高。   它们没有开启灵智,是妖兽,非妖修。   面对锁着妖兽的禁制,少年没辙了,走来走去转悠许久。相比神秘小院的五品阵法,禁制其实不难解除,许嘉眉化作气态,飘到禁制前,用太阴真水消融了禁制上的节点,禁制当即消失。   禁制内外,少年和妖兽都没有察觉禁制不见了。   破解了一道禁制,许嘉眉破解第二道禁制耗时不长,到了第三道,六个呼吸就搞定了。三个禁制是一模一样的,第四个禁制也相同,许嘉眉将六个呼吸缩短至一个呼吸,又将一个呼吸破解一道禁制改成一个呼吸破解六道禁制。   当她破解了一百多道禁制,妖兽们终于意识到禁制消失了,发出兴奋的吼叫。少年疑惑地抬头,与一只妖兽对视,那妖兽恨极了人类修士,龇牙咆哮一声,撒开四爪扑杀过来。   第十一章 题目未定   少年:“!!!”   少年扭头就跑,不忘把门关上。m.   门一关,阵法自动运转,宫殿只允许进不允许出,任由妖兽们闹翻天。   和妖兽一块被关在门里的许嘉眉:“……”   许嘉眉心想:你个猪队友。轻轻跺了两下脚,并无太多恼怒。   被关在宫殿里不要紧,反正她能出去。   淡定的许嘉眉接着破解困住妖兽的禁制,一口气将三百多只妖兽释放出来,使得宫殿里乱成一团。   妖兽们无法感知水形态的许嘉眉,它们也没有智慧,被困了那么久,乍然间脱困,妖兽们情绪兴奋,或吼叫,或长鸣,或打滚,或撒开蹄子四处跑……等到心头的一口气发泄得差不多了,众妖兽闹哄哄地扑向锁住宫殿的阵法和禁制,又抓又挠又撕又咬,使尽浑身解数,试图暴力破除阵法。   阵法也好,禁制也罢,被如此多的妖兽攻击,很快变得岌岌可危。妖兽们看得见打破阵法和禁制围困的希望,精神更振奋,不到三刻钟,就将阵法与禁制破除,如同一群脱缰的野马一样奔向自由。   许嘉眉亦得以脱困,化作水滴藏于一头妖兽的耳朵里,随着妖兽一同在宫殿周围乱转,许久也找不到出路。   原来林府发现了妖兽脱困,在妖兽攻破禁制和阵法之前,抢先布置了一座迷阵。   迷阵其实是困阵的一种。   但困阵好比四面高墙将妖兽圈禁起来,打破高墙即可破阵。若是没有打破高墙的力量,找到隐藏在高墙中的暗门(阵眼),通过暗门便可以离开四面高墙铸就的牢笼。   迷阵相当于没有墙壁的迷宫,妖兽找不到墙壁,被错误的出路欺骗,只能乱闯乱撞,在迷阵圈住的狭小空间里盲目地转圈圈。   指望妖兽破解迷阵是不可能的,除了少数运气好的,以及极少数天生神通、能看穿迷阵本质的,大多数妖兽受困于迷阵,包括许嘉眉藏身的这只。不过,这只妖兽幸运地遇到许嘉眉,她暗中指点它,它很快找到阵眼,轻而易举地穿过阵眼走出迷阵。   林府布置的迷阵主要是想困住脑子不灵光的妖兽,许嘉眉在《迷阵详解》和《七品阵法》上见过结构类似的迷阵,按照书上的方法找到阵眼走出去便是,难度很小。   迷阵外,林府的两位金丹真人一脸严肃地持着法器等待妖兽自投罗网,搭载许嘉眉的妖兽不幸撞进网里,被锋利的刀网切割成几百块碎肉。   许嘉眉混在滚烫的血水里,专心蛰伏,生怕露出一丝不妥,被两位金丹真人发现并当场击毙。   滴水藏海术足够精妙,两个金丹修士不曾察觉她的踪迹,联手击杀由于受困太久而显得虚弱的妖兽。一只只妖兽死去,怨气渐浓,恶鬼在滚滚黑气中现身,刚张开獠牙,就被迎头飞来的一道火光打碎成千万片。   随后,林府的府主取出一面小巧的布幡,一招手,大量的怨气如决堤洪水般涌向布幡。许嘉眉飞快地往那染着陈旧血色的布幡看去一眼,隐约看到布幡中张牙舞爪的众多恶鬼,立刻知道相助方下巴男修林方知逃走的鬼蛇和鬼兔来自林府府主。   让林方知和林玉亭这两个鬼重新拥有血肉之躯的人说不定也是林府府主。   简而言之,林府府主多半是邪修,而且是和临渊城玄镜司勾结的邪修,他们正在密谋着见不得光的事。   身为玄真道宗的弟子,有必要戳穿他们的企图。   许嘉眉想到谭以睿。   如果谭以睿在此,肯定会揭开林府与临渊城玄镜司的阴谋。   至于她……   假使她没有和谭以睿交好,没有被谭以睿的想法影响,肯定不会主动掺和进阴谋里,最多将妖兽市场的细微异常告知玄真道宗。   泛着强烈腥气的血水黏稠而刺目,随着血量的增多开始向低处流动,许嘉眉光明正大地从两位金丹真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来到恶鬼栖息的宫殿。   这里鬼气森森,不进宫殿绝对看不出宫殿内的海量怨气、阴气在消失。那个鬼祟少年紧张地注视着如同肉瘤般分布在宫殿各处的十二个心脏,嘴巴不停地念叨:“无量天尊,速度快点吧,求你了!我可不想被抓住……”   他对许嘉眉的到来毫无所觉。   许嘉眉想吓唬吓唬他,以偿还被他关在宫殿的不满。   恶作剧有时是很能愉悦自己的一件事,许嘉眉用无处不在的水气化作一只手,冷不丁地拍在少年肩膀上,朝他的脖子吹了一口刚好可以让清水结冰的寒气。   “嗬!”   少年果真被她吓得蹿起,好似一只受惊的大马猴,惊慌失措,勃勃心跳如擂鼓,眼睛瞪大到几乎裂开的程度。   如此表现充分满足了许嘉眉的报复心理,然而少年不知事情真相,条件反射地捏碎了手里的符,眨眼间消失在宫殿里。   隐身了吗?   不,气息也跟着消失了,看不见,闻不到,神识也无法捕捉其行迹,莫怪有胆量潜入神秘小院。……许嘉眉暗暗思忖,依旧保持着水气形态,不曾在少年面前现身。那只水气化作的手拍中少年便破碎为水气了,如今的情况是她找不到少年,少年也找不到她,两人互相隐身,互相提防对方。   仗着自己的隐匿手段更高明,许嘉眉飘到不再有恶鬼诞生的其中一颗心脏前,近距离观察这颗心脏。   因储存在心脏里的怨气和阴气逐渐消失,青黑色的心脏变得像活物的心脏一般鲜红,却透着一股腐朽气味。像保存方式不佳的猪肉,发生了轻度变质,不能吃了。   当然,许嘉眉从未想过吃。   她试着触摸心脏,瞬间为大胆的举动付出代价。   海量信息从心脏里涌出,如同一群疯牛冲进她的识海,险些扑灭她的意识,将她淹没在不属于她的无数记忆之中。   意识被扑灭,则从此沦为浑浑噩噩的傻子,那绝不是许嘉眉愿意接受的。   险之又险地拉住最后的意识,许嘉眉飞速甩开心脏,退避三丈。   第十二章 仍然未定   隐身的少年第一时间发现许嘉眉,她的身形清晰地显露在一颗心脏旁边,上半身是血肉之躯,下半身是缥缈的云雾。m.他看清她的脸,五官清秀,头发乌黑,肌肤洁白如玉,不是极致的美丽,但一眼望去,足以在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这张脸属于张安宁。   少年不知她是敌人还是友方,紧紧攥在手里的一枚剑符砸出去。   只见明亮的剑光一闪即逝,少女失去踪影,刺空的剑光缓缓地消散,十二颗心脏的跳动声在宫殿内回响。   “人呢?”少年疑惑,“躲到哪里去了?”   他的剑符不是普通剑符。   剑光已经将许嘉眉定为敌人,就算许嘉眉隐身,剑光也能追踪她,直到刺中她。   只是,任他千思万想,也料不到许嘉眉拥有一片琉璃境。他的修为太低了,察觉不到琉璃境的存在,连许嘉眉如何消失都不知道。   虚天之中,许嘉眉摸了一下轻微刺痛的脖子,手指感觉到淡淡湿意,那是她的鲜血。少年的剑光割破了她的皮肤,若非坚持修行炼体术,受伤的绝不止一层皮肤,她的三分之一脖子都有可能被切开。   “我挨的这一下,相当于筑基后期修士全力出手,其层次超过了学自苏氏的诡步,故而诡步无法示警。”许嘉眉施展甘霖术治愈伤口,眉头微微蹙起,“诡步跟不上我的修为进程,要么将其舍弃,要么将其改善。”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信息太多,许嘉眉理智地停止思考,把无用的记忆排除掉,留下有用的那部分。不过脑海拥有道术和神通也解释不了的神奇本事,尽管她刻意遗忘了对自己无用的记忆,这些记忆依旧储存在脑海深处。   待到将记忆整理妥当,又是三刻钟过去,她在虚空中睁开眼睛,目光穿透虚空望向现实。   宫殿被十二颗颤动的肉块塞满,少年不知是躲着还是走了。   肉块是急剧膨胀的心脏,心脏表面的薄膜被撑成透明色,看起来就像一个个被持续充气的气球,谁也猜不到气球会在何时承受不住气压发生爆炸。   写满经文的纸飘在仅剩的缝隙里,纸张上的经文淡得看不清楚,纸张本身也像缺水龟裂的大地一样遍布裂痕,即将崩碎。   许嘉眉仔细看,在其中一颗半透明的心脏里找到少年。   他受困于腐臭的血肉之中,一张平凡的脸涨得通红,额头凸起狰狞的青筋,穿在身上的衣服被融化了大半,难以遮羞,单薄的胸膛和两条光腿呈现在许嘉眉的视野中。他的储物袋在右边袖口,护身法器和护身符已然破碎,可怜得就像松柏树枝黏住的虫子。   在他隔壁的心脏里,一条鬼魂般的人影呆呆地望着他,其轮廓有些熟悉。   许嘉眉想了片刻,将人影和方下巴男修林方知画上等号,并认出人影是三魂七魄中的一魂。   拿住此魂,则林方知的性命尽在掌握中。   她看向别的心脏,很快找到了林玉亭的一魂。   剩下的九个心脏三个空着,六个住着魂魄、人、兽,魂魄有的完整,有的不完整,人除了少年都昏迷了,兽只有一个毛色赤红的狗清醒着。   曾经看过的书跳出来告诉许嘉眉,狗是上古妖兽祸斗的后代,拥有祸斗的一丝血脉。祸斗近似犬形,以火为食,乃火之克星,但祸斗五行属火,不属水,与水不容。   似是感觉到许嘉眉投来的关注,大狗艰难地转头,仿佛能隔着虚天与她对视。   冷漠、木然、请求……这是许嘉眉从大狗的眼睛里看出的情绪,它在请求她帮助它脱离困境,它渴望活着。   求生是所有生物的天性。   许嘉眉移开目光,将存放在虚天的六铢黄泉之泥取来,用裹着太阴真水的双手采了一铢黄泉之泥捏成珠子状,再让琉璃境投影主宰林玉亭性命的一魂,令投影与现实互换。她顺利抓住林玉亭的一魂,将这一魂存于黄泉之泥捏的珠子里,林方知的一魂、其它心脏的魂魄也被她取走。   投影魂魄使得神识快速消耗,拒绝失去战斗力的许嘉眉思索片刻,握住太阳真水化作的剑出现在宫殿里。   她要切开心脏,救出困在心脏里的人和兽。   这些被困的魂魄、人和兽都是证据,证明林府藏着邪修的证据。   但是,心脏被太阳真水碰触,必然爆炸。   十二颗心脏同时爆炸,许嘉眉一点也不怀疑自己会死在这里。   在出剑切开心脏后,她不能停留,必须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离宫殿。若是留下,虚天和空间有可能受到爆炸的影响。   太阳真水克制阴气和怨气,比太阴真水更容易切开心脏。   做好决定,许嘉眉检查了逃离宫殿的路线,确定没有问题,才深吸一口气,打开虚天,一剑斩下。   “哗啦”   巨大的心脏被太阳真水之刃一把切开,心脏里的人和兽齐刷刷掉进虚天,许嘉眉也在同一时刻闪身躲进虚天,以琉璃境作为中转站,出现在距离宫殿最远的位置。   刚从虚天出来,许嘉眉就感觉到庞大的能量炸开,连忙关闭虚天,免得虚天受损伤,进而伤到炼化琉璃境的自己。   然后她看到了一朵烟花,灰白色的烟花,十分漂亮。   藏着十二颗心脏和无数鬼物的宫殿爆炸了,瞬间扩散的强横力量扫平方圆五里内所有一切,包括林府用以囚禁妖兽的宫殿。在宫殿周围截杀妖兽的两位金丹修士最倒霉,双双倒飞出去,摔在地上一口口地吐血。   琉璃境不能让许嘉眉离开神秘小院,不过她距离爆炸地点足够遥远,有时间给自己布置五道防御禁制。   爆炸引发的力量扩散,五里之外的一切遭受冲击,宫殿倒塌,噬魂木一棵棵断折,鬼枫树成片倒下,站在神秘小院出入口的许嘉眉也被袭击。   她的感觉就像遭遇了海啸,身前的两道禁制瞬间破碎,第三道禁制撑不过一个眨眼,第四道禁制紧接着破碎,第五道禁制也湮灭了。   无法匹敌的力量击中她的身体,尽管她化作不怕受伤的水形态,可她还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第十三章 无题   “轰隆隆”   笼罩着神秘小院的五品大阵摇晃不已,小院深处升起一道邪异的乌光,怒气冲冲地直奔许嘉眉而来。m.   她被发现了!   神秘小院里藏着一位比府主和府主夫人更强大的修士!   怎么办?   许嘉眉冷静地施展水幻替身术欺骗对方的感知,自己悄然化作一滩清水,赶在乌光落地的前一刻离开神秘小院,浑身**地从林玉亭院落里栽种莲花的水缸中站起。   水幻替身术很容易识破,府主、府主夫人和神秘高手会循着她留下的痕迹揪出她,林府不能待了,她得走。   刚跨出不大的水缸,许嘉眉就听到林府上空响起一个声音:“即刻起,任何人不得出入林府!”绚丽光芒在空中闪烁,笼罩林府的大阵被启动了。   声音落下之际,一道神识扫过林府。   因许嘉眉及时化作清水回到水缸里躲着,她侥幸逃过对方搜查。   可是,滴水藏海术有时间限制,许嘉眉不可能一直藏在水缸里不露面。   神识来回扫了十多遍,许嘉眉紧张地等待对方收回神识。   一刻钟过去,又一刻钟过去,再一刻钟过去了……两个时辰之后,水缸里的许嘉眉看到林玉亭匆匆走过,刚好覆盖林府的神识消失了,心念一动,她化作一团稀薄的水气跟上林玉亭。   林玉亭走进房间,斥退了丫鬟和仆从,打开杜绝窥听的禁制,谨慎地将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翻转过来,使黄灿灿的镜面朝上,然后在镜面上倒了一杯白开水。   镜面与白开水接触,欺骗视野的幻境随之充斥整个房间,将林玉亭隐藏起来。   水气形态的许嘉眉不受幻境影响,居高临下地俯视林玉亭,好奇她这般小心翼翼的目的。   林玉亭是林府府主的养女,自小在林府长大,做事大可不必如此谨慎,除非林玉亭藏着不能被林府知道的秘密。   浑然不知许嘉眉在此的林玉亭坐在梳妆台前,拆散发髻,取梳子梳顺,再解开衣襟,从衣襟下拉出一根挂着一截指骨的银项链。指骨萦绕着她的气息,是她生前的遗骨。她将指骨贴在额头,喃喃念咒,渐渐勾动了一股隐晦的力量。   这是招魂。   许嘉眉曾经举行过招魂仪式,听了两句,便猜到林玉亭在尝试招回失散的一魂。   可惜林玉亭的一魂在虚天,许嘉眉不打开虚天,林玉亭便无法成功招魂。   “该死!”招魂失败,林玉亭气得捏紧拳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想砸东西又不敢,“头烂脚生疮的黑心肝死鬼,趁我不备偷走我的魂!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千刀万剐下油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骂的不是许嘉眉,许嘉眉猜测,她骂的是林府府主、府主夫人和神秘高手这三个人中的一个,骂神秘高手的可能性更高。相较府主夫妻,藏在小院的神秘高手很像弄出十二颗心脏的人,将林玉亭那一魂放在心脏里的人多半是这位神秘高手。   林玉亭不受神秘高手信任。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人的本性多疑,唯有自己才是唯一可以信任的,别人都有背叛风险。   不过,若是林玉亭深受信任,许嘉眉也没有钻空子的机会。   水气形态不能使用琉璃境,许嘉眉解除滴水藏海术,一把将实力低于自己的林玉亭拖进虚天之中。她借助琉璃境的力量镇压林玉亭,将真身留在虚天,意识入主林玉亭的投影,镇定自若地坐在梳妆镜前,一点点地调整表情。   投影是几天前做的,以备不时之需,现在用到了。   许嘉眉起身行走几步,模仿林玉亭的行走姿势,学着林玉亭说话,待到将林玉亭模仿得七八分相似,她收起制造幻境的铜镜,叫来丫鬟,道:“准备补血的药汤。”   药汤是给许嘉眉乔装的“丫鬟”喝的,许嘉眉潜入神秘小院时留了个投影代替“丫鬟”,算一算时间,投影快坚持不住了。   琉璃境制造的投影具有使用时限,放在虚天可以长久使用,放在现实的投影相对不长寿。   且,投影的智能较低,行动力很弱。   乔装成林玉亭的许嘉眉走向“丫鬟”的房间,“丫鬟”正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淅沥沥的雨。   “你怎么不向我问好?”许嘉眉乔装的林玉亭走过去,一巴掌扇在“丫鬟”脸上,“丫鬟”应声倒地,被一脚踢中心口,断绝了呼吸。   跟在许嘉眉身后进来的丫鬟发出吸气声,惊于“丫鬟”的死。   许嘉眉侧头,冷冷地瞧她们一眼,甩出一道火焰将“尸体”烧成灰烬,沉声道:“药汤不用准备了。”   丫鬟们害怕地应是。   解决了“丫鬟”这条线,许嘉眉回到书房,找到“丫鬟”的典身契,顺手塞进虚天送给真正的、被她借用身份的丫鬟,然后打发伺候林玉亭的丫鬟去探听林府的戒严何时解除。   潜入神秘小院捣乱的人没有找出来,戒严在继续。   正当许嘉眉考虑着如何离开林府的时候,来自玄真道宗的谭以睿已经抵达临渊城城主府,询问城主是否愿意帮自己一个小忙。   城主很清楚谭以睿的背景,殷勤地道:“但凡是我能做到的,我必定出力!”   谭以睿笑了笑,白皙纤细的手指在空中一点,施展水镜术将许嘉眉的模样呈现出来,傲慢地道:“我要找这个女修,她是玄真道宗外门弟子。”   陪着谭以睿来临渊城的玄镜司金丹期弟子乔装成她的随从,板着脸补充道:“此人涉嫌窃取灵种,不能轻饶。玄镜司不帮忙找人,你是城主,有闲暇的人手吧?”   在东极洲,城主负责一城内务,玄镜司负责大事小事,还要监督城主。是故,城主和驻城玄镜司往往相处不好,临渊城并不是例外,城主讨厌玄镜司。   “窃取灵种?”城主看了看谭以睿,不信这个说辞,可他没法向玄真道宗求证,“缉拿小贼的事交给玄镜司比较合适,我不管这个。”   “灵种是我的,不是门派的。”谭以睿道,“她出身于小世界,欲回东极洲宗门。我好心借她一颗灵种通过天门,结果她来到东极洲就不见了。”   然后你就追到这里?……城主努力揣摩她的意思,试探地问:“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十四章 空白   “不要死的,要活的,我得问清楚她何以欺骗我。m.”谭以睿漫不经心地道,“听说这个小贼在林府。”   是骨灰在林府吧?……城主知道驻城玄镜司的人杀了一个女修,那女修长的什么模样他没见过,可关系到林府的女修就这么一个。   身为执掌临渊城庶务的城主,又怎会不知道林府藏着秘密?   想着与驻城玄镜司关系不浅的林府,城主摇了摇画着山水的折扇,说:“谭姑娘不妨去林府做一回客,林府擅长种灵草,找他们谈灵草买卖便是……对了,林府好像被贼人光顾了,正在闭门找贼。我在临渊城有几分薄面,陪谭姑娘去林府,应该能进门。”   事实上,林府很不愿意在眼下的关头待客。   盖因城主出面,不好拂了城主的面子,在爆炸中摔断肋骨和手臂的府主只好换上见客的服饰,亲自来到大厅。然而真正的客人是谭以睿,谭以睿自称是城主的故交之女,城主待她也如待故交的女儿一般自然。   城主说道:“我这位侄女来到临渊城是为了采购灵草,我说林府种的灵草还行,她非要我陪她过来。此番冒昧登门请见府主,才知道府主有伤在身,真是不好意思。”   谭以睿乖巧地向林府府主赔礼:“抱歉,我采买灵草有急用,请府主见谅。”   林府府主固然怀疑她与城主不是普通的叔侄,但城主肯带她登门请见,已然证明她的背景来历不容小觑。一面猜测谭以睿的来意,林府府主一面将谭以睿扶起,笑道:“小道友无需多礼,你远道而来,是临渊城的客,不知你想要哪些灵草?每种灵草又要多少?”   正所谓演戏演全套,谭以睿问过城主,晓得林府种了哪些灵草,每种灵草又中了多少。来林府的理由是做生意,她也想好了做什么生意,道:“我家准备炼制一批常春丹,目前缺少四种灵草……”   她没说假话,谭家确实做丹药生意,也有常春丹卖,而她对此略有了解,谈起生意叫人看不出真与假。饶是知道谭以睿的目的在于缉拿窃取灵种的贼,城主也不清她是真谈生意还是假装,笑着看她拿出一小袋极品灵石。   “你们商谈价格,我想瞧瞧林府的花园。”谭以睿说道,“讨价还价太烦人了。”   “好,你去散步吧。”乔装随从的玄镜司金丹弟子陆晨绯望着林府府主,“府主可有女眷?我家少君不熟悉林府,需有个人引路。”   林府当然是有女眷的,例如府主唯一的道侣,再如府主的养女林玉亭。   可是府主夫人也受了伤,谭以睿没有表明自己的真正身份,府主夫人不可能屈尊陪一个筑基期小修士游玩。林玉亭聪明伶俐,兴许能从谭以睿口中探知一些消息,但林玉亭是鬼非人,被识破真身怎么办?   府主排除了夫人和养女两个选项,道:“我有个侄女与小道友一般年纪,修为相仿,还请小道友莫要嫌弃她见识短浅阅历不足。”   谭以睿笑:“当然不会。”   修士用不着奴仆跑腿,府主用神识传音唤来侄女林巧巧,吩咐林巧巧领着谭以睿与另一位玄镜司金丹弟子梁有鱼去花园,又暗中传音,提醒林玉亭和林方知不得冲撞贵客。   一块极品灵石是一百万块普通灵石,林府不缺灵石,可动辄上千万灵石的生意也是不多见的,林府府主不想搞砸生意。   却说许嘉眉得了林府府主的提醒,又在身份玉牌上见到谭以睿发来的信息,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林玉亭不能见贵客,林玉亭的丫鬟却是可以的,她能乔装林玉亭,再乔装一回林玉亭的丫鬟不过是小菜一碟。   于是乎,许嘉眉将林玉亭的投影留在院子里,投影了一个丫鬟,穿着丫鬟的壳子去偶遇谭以睿。   身份玉牌的交流是单方面的,谭以睿不知许嘉眉乔装丫鬟,可她和许嘉眉熟悉,眼神一碰就知道丫鬟是熟人,再细心一想,原来丫鬟是许嘉眉乔装的。   猜到许嘉眉在林府玩乔装扮演的游戏,谭以睿好笑,多看了许嘉眉乔装的丫鬟两眼。   林巧巧注意到了,问她:“谭道友为何看这个丫鬟?”   谭以睿:“她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像。”   林巧巧讶然,也瞧了瞧许嘉眉乔装的丫鬟,道:“这是我姐姐的仆从……说到我那姐姐,她前些天也遇到一个面熟的丫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   仆人回道:“不是。”   “不是这个吗?”林巧巧叫住要走的许嘉眉,对谭以睿道,“谭道友喜欢这个丫鬟,我便代我姐姐把人送给谭道友了,谭道友不介意吧?”   “这是你姐姐的仆从。”谭以睿是不介意的,“也许你姐姐会介意。”   “一个仆从而已。”林巧巧的语气微酸,一听就知道跟林玉亭不融洽,“你是贵客,你不介意就好,姐姐不会介意的。”   谭以睿没兴趣了解林府两姐妹的明争暗斗,道:“既然如此,我便笑纳了。”招招手让许嘉眉乔装的丫鬟站在自己身边,“你叫什么名?”   许嘉眉低着头:“奴婢叫肖虹。”   谭以睿摸了摸她的头,忍着笑道:“从此你是我的人了。”   人找到了,林府的花园逛起来也没意思了,谭以睿带着许嘉眉回客厅,准备告辞了。   府主看到跟在谭以睿身后的林府丫鬟,眉头一挑。   林巧巧主动说起送丫鬟一事,府主顿时起疑心,暗中打量乔装丫鬟的许嘉眉,觉得谭以睿来林府不是偶然。   “生意谈妥了没有?”谭以睿端起茶杯,“二三十块极品灵石的生意罢了,不值得浪费时间,谈不妥就别谈了。”   “价钱谈好了,生意能不能成,得看少君是什么意思。”陆晨绯说出灵草的价格,林府开价稍微高一些,他将价格压到七成,林府可以接受,谭以睿也不吃亏。   谭以睿喝了一口灵茶,回味片刻,道:“我得见过你们林府种的灵草是什么样,要是灵草不好,我的钱就白花了,这不行。”   第十五章   种灵草的田地在裂谷之中,府主怀疑谭以睿和乔装丫鬟的许嘉眉是借机离开林府,面上露出为难之色:“灵田在裂谷里面,下雨天去灵田不太方便,但库房里有炮制好的灵草,可否请谭姑娘移步库房?”   谭以睿道:“可以。”   一行人去林府库房察看炮制好的灵草,府主趁机说:“小道友,这个丫鬟是我那养女的,我那养女看重感情,与这丫鬟情同姐妹,可否容她与我那养女道别?”   按照正常发展,谭以睿不会拒绝。然而丫鬟肖虹是许嘉眉乔装假扮的,有被林府揭开伪装的可能,让许嘉眉离开自己的视野范围很危险。   自问成长了不少的谭以睿心念急转,坦然说道:“也好,我想见识一下府主的养女。”   府主沉默了一个呼吸,怕被谭以睿知道林玉亭不是活生生的人,进而推算出林玉亭的血肉之躯是邪术做成的,使得林府藏有邪修的事情暴|露。他活到如今有五六百岁,就算不十分聪明,也修炼成老谋深算的人精了,一口回绝谭以睿:“我那养女在修行,不方便见客。”   谭以睿保持笑容:“我记得林姑娘说过,肖虹是普通仆从,为一个小仆从惊动府主的养女不太妥当。”   若是肖虹与府主的养女情同姐妹,肖虹怎会穿的和别的丫鬟一样?   她压根不信府主的鬼话。   府主摇摇头,不再揪着丫鬟肖虹不放,问谭以睿:“灵草的品质可还满意?”   谭以睿:“品质一般,炮制手法也很一般,我不要炮制好的,我要新鲜的灵草。”她给出自己开的新价格,“能接受便好,不能接受便罢了,临渊城里卖灵草的不独是林府。”   府主暗中沟通神秘小院的高手,表情丝毫未变,道:“这价格有点低,赚的不多,谭姑娘以后还会来做生意吗?”   谭以睿:“来自然是来的,我姓谭,清溪谭氏那个谭。”她表明自己的身份,出示了一枚翠玉做的令牌,一点也不忌讳地递给府主,“我知府主疑我来历,请看这玉牌。”   玉牌不是假的,府主将玉牌归还给谭以睿,疑心仍然没有放下。本着谭以睿不可能拿二三十块极品灵石跟自己开玩笑,他说:“我能接受你的价钱。眼下灵草还在灵田里种着,明年才能成熟,谭姑娘能不能与我签一份合约?”   谭以睿爽快地答应了。   贫穷的许嘉眉:“……”她全部身家加起来,也许都凑不够一块极品灵石。   合约签下,谭以睿尚未辞别,一位深紫色头发的老妪走进客厅里面,两只没有瞳孔的眼睛盯着乔装丫鬟的许嘉眉,沙哑的声音柔媚婉转如三十岁的美貌妇人:“小道友不留下吃一顿饭?”   这是修为接近元婴期的厉害修士,谭以睿恭敬道:“家中长辈催着我回,下回再吃饭吧。”   老妪呵呵笑了两声,许嘉眉尤其紧张。   琉璃境制造的投影非真人,她倾尽大半神识制造丫鬟肖虹的投影,老妪能看出投影与真人的不同吗?她留下的林玉亭的投影也耗费了不少神识,老妪能识破吗?   若谭以睿没有来林府接应她,她打算乔装林玉亭一段时间,等到林府不再戒严,再找机会溜走的。不,谭以睿来了,她也该谨慎小心,不能轻易现身……   许嘉眉检讨自己。   随着修为增长,她的行事风格越来越不谨慎了。   可是……   可是,冒险是真的刺激,令人沉迷。   许嘉眉是幸运的,老妪没有看出她是假货,放了她和谭以睿走。   回到相对安全的城主府后,城主自觉地让出谈话空间,谭以睿仍然取出法器布置了防止窥听的禁制,说道:“嘉眉师妹,你在林府有何收获?”   两位玄镜司的金丹弟子都晓得许嘉眉乔装的丫鬟肖虹不寻常,被告知肖虹是许嘉眉,不由得仔细打量她。   陆晨绯擅长乔装改扮,现在用的脸和身材是假的,也能骗过大部分金丹修士,少数眼力不佳的元婴真君甚至瞧不出他乔装改扮。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很好奇许嘉眉的乔装改扮技巧,问她:“你这模样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也想知道。”谭以睿捏了捏许嘉眉的手臂,“这是你的身体吗?”   “你们猜。”许嘉眉不说实话,手一挥放出真正的林玉亭,“这是林府府主的养女林玉亭,一个证实林府和邪修有勾结的证鬼。”   “证鬼?”梁有鱼重复她说的话,看向被封住修为的林玉亭,“她不是人,是鬼?”   许嘉眉拿出记录邪术的玉简给他看,道:“这是我抄录的,原版玉简在林府藏书阁的暗格里。”她说出林玉亭饮血一事,顺便讲了林府抓住一个潜入库房的小贼,“我用鱼符送给谭师姐的丹药是在库房里找的,林府估计还没察觉库房的丹药失窃。”   梁有鱼念着林府的秘密:“林府戒严不是因为丹药失窃?”   许嘉眉道:“不是。”她说出自己用滴水藏海水穿过阵法潜入神秘小院遇到的事,放出奄奄一息的少年,“他兴许知道林府的秘密。”   少年被恶鬼宫殿里的心脏困住,大量怨气、阴气侵入他的身体识海,令他产生心魔,险些身死魂消。许嘉眉救了他,在他体内放了两滴太阳真水吊住他的命,但他一时半会醒不来,意识蒙昧,无法提供梁有鱼需要的证词。   陆晨绯懂医术,抓起少年的手探脉,沉吟了一会儿,说:“心魔缠身,意识溃散,基本等于废了。”   谭以睿问:“没法救?”   陆晨绯道:“救是可以救的,不过,他不是我们道宗的弟子,为何救他?”   话听起来很冷酷,生于东极洲的谭以睿不认为陆晨绯过于无情,转而关注林玉亭:“嘉眉师妹,她知道多少真相?”   许嘉眉道:“我不清楚,我没问过她。”拿出黄泉之泥捏成的珠子,“林玉亭的胎光魂在这颗珠子里,你们慢慢审问她,我得打坐调息。”   她制造投影损耗的神识还没有补充回来。   第十六章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是胎光、爽灵、幽精。胎光之魂主生命,林玉亭失去此魂,则性命不由己。   许嘉眉回房休息了,谭以睿津津有味地旁观陆晨绯审问林玉亭。   待到许嘉眉恢复精神,以真面目出现,谭以睿三人正在整理审讯得出的信息。见她出来,谭以睿给了她一份供词,道:“你也看看。”   林玉亭是林府府主的养女,所知却不多,仅能指证林府与邪修有勾结。   没事,许嘉眉有更多的证据。   许嘉眉将恶鬼宫殿得来的林方知的胎光之魂交给陆晨绯,又将恶鬼宫殿中救出来的完整魂魄、不完整魂魄、两个人、红毛大狗和一条妖兽鱼交给他。   不知道是不是闻到鱼的腥味,睡在空间里的优香醒了。   许嘉眉让她抓空间养殖的妖兽鱼解馋,与陆晨绯道明魂魄、人和妖兽的来历,问他:“他们能不能当证据?”   “够了。”陆晨绯决定对林府下手,“有鱼,叫宗门派人来。临渊城的玄镜司与林府勾结,只我们二人抓不住林府那三个金丹修士,也压不住临渊城的玄镜司,得请元婴真君出马。”   “好,我晓得。”梁有鱼写信给宗门的玄镜司。   “需要我叫人来吗?”谭以睿问。   “暂时不用。”陆晨绯拒绝了,“这是玄镜司的职责范围。”跟瑶山没关系。   两位玄镜司弟子做事干脆果决,行动力强,不需要许嘉眉和谭以睿帮忙。许嘉眉考虑到当场击杀“自己”的驻城玄镜司中年女子,斟酌着说道:“二位师叔,林玉亭与林方知死在我手里,我本想打散他们的魂魄,可他们被救了。”   陆晨绯晓得她在暗示什么,看了她一眼,道:“我们会查清楚真相,请你放心。”   玄镜司不是铁板一块。   但驻临渊城的玄镜司包庇林府,此事造成的影响比林府和邪修勾结更加严重,他们不可能假装自己不知道。处理完林府,他们立刻着手处理驻临渊城的玄镜司修士……不,在他们来临渊城之前,宗门已经开始处理以权谋私的渎职者了。   “谭师侄。”陆晨绯递给谭以睿一道金符,“劳烦你去请城主过来,我有事要问城主。”   宗门尚未派人前来,他们需要城主相助。   城主本就对驻城玄镜司不满,获知陆晨绯和梁有鱼来自宗门,意欲查清楚驻城玄镜司与林府的来往,马上拍着胸脯答应配合。他是金丹后期,联手陆晨绯二人,捉拿林府的三位金丹修士不是难事。   得到城主支持,陆晨绯面向许嘉眉,问她:“许师侄可否协助?”   许嘉眉点头:“我很乐意。”   雨后初晴,天空被白云遮蔽,日光穿透云层,照耀着半个临渊城。   陆晨绯与梁有鱼来到林府,前者扬手甩出一块四四方方的棋盘,棋盘飞上天空,以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黑色线条将整个林府封闭起来。   林府被惊动,府主与其夫人化作两道白光冲天而起,结果被棋盘拦住,夫妻俩愤怒地亮出法器,瞪着陆晨绯:“来者何人?”   陆晨绯沉声说道:“我乃玄镜司执事陆晨绯!你们林府暗中与邪修勾结,证据确凿,请放下法器束手就缚!”   府主与夫人对视一眼,同时出手攻向陆晨绯二人。躲在神秘小院的老妪听到陆晨绯的话,晓得自己暴|露了邪修身份,毫不犹豫地选择偷袭陆晨绯。   随着陆晨绯二人来到林府的城主截住邪修老妪的偷袭,借助棋盘之力将老妪困在一个小院落,持着法器与她战作一团。   实力较强的陆晨绯负责对付府主夫人,梁有鱼与府主周旋,城主带来的人和林府的筑基修士交战,许嘉眉跟谭以睿也参与了针对林府的战斗。   棋盘将金丹修士的战场隔离开来,六位金丹修士的攻击不会波及低阶修士,保证了许嘉眉二人与城主手下众多修士的安全。而棋盘封闭了林府,不仅能防止林府求援,还能防止他人援助林府。   黑色的线条将林府切割成一个个小区域,许嘉眉倾斜鱼游百川罐,清水汹涌而出,化作水雾腾空而起,继而变成一丝一缕的细雨,笼罩了小半个花园。花园里有五六个作林府护卫打扮的筑基期体修,他们带着三十多个炼气期手下围住谭以睿,想击杀她。   以潮湿的空气作掩护,许嘉眉种下道术引子,两个筑基期体修和七个炼气期修士瞬间化作冰雕。谭以睿趁机突围,用捆仙绳捆住三个筑基期和十来个炼气期,神出鬼没的优香放倒最后一个筑基期,余下的炼气期也被解决。   “这些人的实力太弱了。”谭以睿道。   “……”许嘉眉没有说话,将水雾化作透明坚韧的丝线,横在挣脱了捆仙绳,试图逃走的体修面前。   体修一个猛冲,被丝线割断了胳膊和半个身体,挂在丝线上低声呻|吟。   许嘉眉撤掉丝线,体修摔倒,鲜红的血染透了地面。如果他不是皮糙肉厚的体修,丝线会把他的身体彻底切开,断绝他的活路。   许嘉眉道:“我下手是不是重了?”她施展甘霖术止住体修的血,画下一道禁制将体修困住,“他们不是邪修,尽管他们效忠勾结邪修的林府。”   谭以睿勒紧捆仙绳,道:“他们想杀我。他们没有投降。”   “也许他们没法投降?”许嘉眉以禁制困住所有俘虏,向下一个区域走去,“我们是来抓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你同情他们?”谭以睿问。   “是。”许嘉眉知道依附修真家族的悲哀。   她和谭以睿是筑基初期,实力出众,又有优香跟着,一连击败四十多个效忠林府的筑基修士。梁有鱼击败了林府府主,陆晨绯将府主夫人打成重伤,二人联手城主将邪修老妪活擒,紧张的战斗就此落下帷幕。   一位来自玄真道宗的元婴修士抵达林府上空,大袖拂过,把邪修老妪、府主夫妻一起抓走。随后前往驻城玄镜司,将“击杀”许嘉眉的中年女子及其背后的金丹修士抓了,很快弄清楚了林府的秘密。   第十七章   秘密不算复杂,府主偶然结识邪修老妪,老妪自称有办法让府主进阶元婴,府主动了心,为老妪提供濒死的修士和妖兽收集怨气。驻临渊城玄镜司发现此事,却被邪修老妪蛊惑,一边帮助邪修老妪掩藏行迹,一边擅自改动妖兽市场的阵法,偷走妖兽死时散发的怨气,让老妪豢养鬼物。   驻城玄镜司权力大,只手遮天,城主被蒙在鼓里,临渊城中的元婴修士也被瞒住。仗着玄镜司撑腰,邪修老妪越来越大胆,盯上了前往裂谷探险寻宝的外来修士,使得许多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裂谷中。   许嘉眉潜入神秘小院时遇到的少年是受害者家属之一,玄镜司不管裂谷中失踪的修士是生是死,他便自己寻求真相,根据各种蛛丝马迹查到林府。   简而言之,许嘉眉无意中揭发了地方黑势力。   勾结邪修的玄镜司修士被送回宗门,玄真道宗派来新的修士接替驻城玄镜司,陆晨绯与梁有鱼完成任务,准备回返宗门。谭以睿和许嘉眉没有在临渊城逗留,二人帮忙将妖兽市场的阵法改正过来,随同两位玄镜司弟子跨过天门,回到玄真道宗。   没办法,筑基修士在白山界尚不能横着走,来到东极洲,不想缩着尾巴做人都不行。   许嘉眉没有忘记虚天里的两个丫鬟,在离开临渊城之前把她们放出来,驻城玄镜司的人领走她们安置。至于放在灵兽袋里的水织娘,许嘉眉也将它交给驻城玄镜司了,水织娘大概知道她是救命恩人,送了她一匹布。   穿着崭新的水行法衣,许嘉眉来到玄真道宗的山门。   玄真道宗位于东极洲中部,坐落在两条山脉之间,山脉如龙,玄真道宗便是双龙争夺的宝珠。   站在山脚仰望,只见巍峨的山门高耸入云,坐北朝南,门上书写着玄真道宗四字,一眼望去,摄人心魄。字上方悬挂一面八卦镜,被两条五爪金龙簇拥,镜面时不时亮起光芒。   门前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级洁白如玉的巨大台阶,门两边立着两座威严凶悍的狮子模样石雕,大门两侧各有两扇略小的门,人们从侧门出入。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门派。”谭以睿一脸自豪,“我们玄真道宗是东极洲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在九大洲亦属一流。你能够成为玄真道宗的弟子,这是你的荣幸。”   “很大气,很壮观。”许嘉眉发表感想,也生出少许自豪的情绪。   她是这个门派的弟子。   这个门派将会成为她的家。   谭以睿吸了一口气,道:“嘉眉师妹,你第一次回宗门,请踏上白玉台阶,一步一步地走进山门吧。每个玄真道宗的弟子,都有一次踏上白玉台阶的机会。”   玄真道宗山门前的白玉台阶类似于许嘉眉在太冲洞天遇到的旋转楼梯,每一个踏上白玉台阶的人都能得到好处。   若不能走完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白玉台阶,就算取得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身份,也没法得到玄真道宗的承认。   许嘉眉放下优香,慎重地踏上第一级白玉台阶。   刹那间,一切纷扰尽数消失。   白玉台阶占据她的视野,一级又一级,不断地向上延伸。台阶尽头是巍峨山门,向她敞开了怀抱,欢迎她的到来。山门两边的狮子注视着她,门上的五爪金龙也在看她,八卦镜清晰地映着她的模样,无声鼓励她。   狮子和龙是活的吗?   面对如此奇特的山门,许嘉眉感到受宠若惊。   她定了定神,迈出第二步,感觉到轻微的压力落在肩头和心上。   在白玉台阶外,谭以睿和优香看着许嘉眉走向山门,谭以睿低头瞧着优香,道:“你也可以踏上台阶,想不想试一下?”   优香:“不想试,我跟着眉眉就行。”   谭以睿道:“道宗有妖修弟子,我们不歧视妖修。”   优香望向进出侧门的玄真道宗修士,其中六成是人修,余下四成是妖鬼精怪和昙族。这和太冲南宗不同,太冲南宗虽然允许昙族成为外门弟子,但太冲南宗的传人全是人修,没有妖鬼精怪,也没有昙族。   可是优香没有想过成为玄真道宗的弟子,原地抻了个懒腰,爬到谭以睿的肩膀上,道:“我喜欢跟着眉眉。”   “你想做她的灵宠?”谭以睿触碰优香的头,狸花猫抬起爪子,拨开她的手。   “不想。”优香说,“你也跟着她,你要做她的灵宠吗?”   “我是人。”谭以睿道。   “那你想做她的丫鬟吗?”优香问。   “不想。”谭以睿道。   优香发出一声笑,谭以睿轻哼:“你真不讨喜。”   优香:“我为什么要讨喜?”   谭以睿闭嘴,拒绝和她斗嘴。   白玉台阶上并不是只有许嘉眉一个人,还有许多想成为玄真道宗门徒的人,有散修,有凡人,有妖类。人们见惯了登上白玉台阶的人,除了少数几个好奇的驻足旁观,大多数人脚步匆匆,最多瞥来一眼,下一刻收回目光。   但是许嘉眉一步一级台阶,在一刻钟内走完五百级台阶,旁观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踏足白玉台阶必然承受压力,修为越高压力越大,修为越低压力越小。许嘉眉的修为处在筑基初期,一刻钟内走完五百级台阶,速度显得有些快了。   有人问谭以睿:“那个女修是谁?她怎么走得这么快?”   谭以睿道:“她是我朋友,来自白山界。”   附属玄真道宗的小世界多如繁星,白山界仅仅是其中之一,听说过白山界的人很少。询问谭以睿的修士不知道白山界,道:“是新发现的小世界?她直接入内门吗?”   “不。”谭以睿耐心地解释,“我朋友是外门弟子,第一次回宗门。”   “白山界?”有个修士一拍脑袋,“叶如龙不就是白山界的吗?他有火行天灵根,三年前筑基,显出火凤异象,被化神修士看中,收为入室弟子。不过,叶如龙当年走白玉台阶的速度可没有这位女修快。”   第十八章   语气隐含着酸味,抬高许嘉眉贬低叶如龙的心思昭然若揭。   谭以睿将此人的话听在耳中,看向他,不咸不淡地道:“我猜,叶如龙走白玉台阶的速度肯定比你快。”如愿见到对方僵硬的表情,她火上添油,“对不?”   那人感到难堪,到底是喜欢碎嘴的,很快想到排除尴尬的好方法。他故作不解,摆出惊讶的模样对旁人说:“我讲错话了?叶如龙踏上白玉台阶的表现确实不如这位女修。不过叶如龙是内门弟子,比我们都有能耐,也比这位女修厉害。”   有个词叫做臭味相投,和他走在一块的人也讨厌叶如龙,撇撇嘴道:“你这话我可不赞同。叶如龙能做化神修士的入室弟子,的确厉害,然而我不认为我不如他。”问谭以睿,“白山界归属我派也有好几年了,何以这位师妹如此之迟才回宗门?”   “我和她在白山界筑基了。”谭以睿如是回答。   “噫?”该修士细细打量她两眼,“师妹认识叶如龙?”   “不认识。”谭以睿道,“议论他人长短非君子所为,二位师兄好奇叶如龙的过去,找到他问他便是。”   人群中响起轻笑声,两个跟叶如龙有嫌隙的修士做不到泰然处之,赶紧找理由离开了。谭以睿的应答也让众人觉得她不好说话,寥寥几个不在意的与她保持友好距离,关注着走到第六百级台阶的许嘉眉。   其中一人是十二三岁的少女,浅灰色的头发饰以银质花枝,主动搭话:“我叫白研,请问师姑怎么称呼?”   谭以睿态度随和:“我叫谭以睿,她叫许嘉眉。”指尖释放一缕灵力,化作洁白的云雾勾勒出自己和许嘉眉的姓名。   白研认真地看了六个字,也将自己的姓名写给谭以睿看,道:“谭师姑已经走过白玉台阶了?”   谭以睿嗯了一声,说:“在二十多年前走过一回,花了将近三天时间才登上山门。”   与她一同攀登白玉台阶的人有一千多个,成功登上山门的是三百来个,速度比她快的有五十一个。她的资质相对一般,悟性、机缘也一般,唯一值得夸耀的大概是叔祖的疼爱。   “我是两天半。”白研挺了挺胸脯,自夸却不惹人讨厌,“不知许师姑多久登上山门,她比我快,应该能在两天之内走完白玉台阶。”   “且看着吧。”谭以睿施展道术清洁了地面,取出一个蒲团坐下,闭目修行。   曾经的她做不到在静室之外的地方修行,太冲洞天的战场改变了她的习惯,就像曾经的她不会理会陌生同门的询问,现在的她能和白研对话。   人总在不停地改变,只有时光知道一个人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在修行,白研也坐下来,撑着两腮注视许嘉眉。   注视了一会儿,白研拿出香炉,在香炉上插了一支香,道:“自许师姑踏上白玉台阶到如今,大概有两刻钟吧?……许师姑走到第八百六十三级台阶了,真快。”   前一千级台阶给予许嘉眉的压力不大,二又三分之一刻钟后,她登上了第一千级台阶,得到的收获堪比不分昼夜地打坐修行两个多月,好处实实在在。   站在第一千级台阶上,许嘉眉暗道:“丹田容纳的灵力多了,经脉扩张了,神识比之前强大了一点,炼体术也精进了。玄真道宗不愧是东极洲一等一的门派,仅一道白玉台阶便如此神奇,还大方到将白玉台阶面向所有人开放……这等气派,实在是不能不令人叹服。”   她遥望山门上的狮子与游龙,犹如面对苍天、面对大海,禁不住心生渺小之感。   山门在向她敞开,只要她走完白玉台阶,她将成为玄真道宗真正的门徒。   至此,许嘉眉想成为玄真道宗弟子的信念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坚定。   “我一定会登上去的。”   按捺住汹涌的情绪,她休息了五分钟,朝着山门走去。   从第一千级台阶到第二千级台阶,许嘉眉用去了七刻钟,感觉炼体术对血肉之躯的淬炼提升到新的层次,修为距离筑基中期更近了。   《寒月炼体术》的境界划分类似修真炼气。第一重境界重在强身健体,力量、速度、耐力的提升最为明显;修行到第二重境界,以抗打耐摔作为努力方向,能够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便是大成了。   想知道炼体术是否进步很容易,许嘉眉拿出许惠音送的七品长剑,用了一成力在手臂上划了一下。剑轻盈而锋利,薄刃切开皮肤,留下一道破了油皮的浅浅伤口,没有见红。   自己的皮变得这么厚了吗?   许嘉眉用了五成力划下,皮肉被切开,鲜血涌出,两寸长的伤口深可见骨。她没有即刻施展甘霖术使伤口愈合,平静地看着伤口收缩,血流止住,痊愈速度肉眼可见。   五分钟休息时间结束,许嘉眉的伤口褪去硬痂,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痕迹。   她摸了摸这道痕迹,迈出一步踏上面前的白玉台阶,继续走向敞开的巍峨山门。   人们看到她自伤,不清楚内情,觉得她的举动莫名其妙。   白研眼尖,窥见许嘉眉的伤势痊愈速度,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脖子一缩,微微吸气:“许师姑怎么狠得了心对自己下手?她不怕疼吗?”   “很多人怕疼,有些人是不怕的。”白研的问题得到了别人的回答。   “你是?”白研仰起头,回答她的少年生得很高,她的头顶在对方的腰际,她往旁边走出几步,道,“你真高。”   “我姐姐比我高。”少年一身红衣似火,旁边是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美艳少女,穿着朴素的青衣。   少年看了一眼地上的香炉,道:“你们在看这个女修走台阶?”   白研应了是:“她走得可快了。”   少年又看了一眼香炉,问:“有多快?”   白研:“一个时辰又两刻钟之前,她踏上第一级台阶。”   少年:“她现在踏上了第两千零九级台阶。”偏头对他姐姐说,“快吗?”   第十九章   美艳少女弯唇一笑:“我会比她快。”说完踏上台阶,一息之间走完二十级台阶,引得山门前的人纷纷侧目。   白研眨眨眼睛,感觉到一阵微风拂过耳边,原来是红衣少年踏上白玉台阶,追上美艳少女,姐弟俩一前一后,很快走完两百级台阶。   不久前,许嘉眉用了一刻钟走完五百级台阶,两姐弟可以用一刻钟能走完一千级台阶!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人们惊于姐弟俩的速度,想知道姐弟俩的资质有多好。据说,资质越优秀越快走完白玉台阶,例如许嘉眉,她的资质绝对不会差。   与姐弟俩一同来到白玉台阶前的青年男修是一位金丹真人,穿着玄真道宗内门弟子们穿的标准款道袍,模样俊俏,古铜色的皮肤别具异域风情。人们问他姐弟俩的来历,他笑吟吟地道:“天圆小世界知道吧?前段时间,道宗将天圆小世界纳入管辖之下,这对姐弟就是我从天圆小世界带回来的,复姓流盈。”   “东极洲有流盈这个复姓?”   “应该没有。不过我见过三个字的姓。”   “天圆小世界我知道!有消息传出,道宗在天圆小世界发现两个资质绝顶的人,一个是罕见的先天道体,一个拥有神之血脉。也许这对姐弟就是先天道体和神之后裔?”   “恭喜你,猜对了。”金丹真人望着流盈姐弟,道,“姐姐流盈逢卿是先天道体,弟弟流盈锦芳觉醒了神血,是神的后裔。姐弟俩接触修行不足半年,修为处在炼气七层,预计三年内晋升筑基期。”   顿时哗声一片。   玄真道宗贵为东极洲一流门派,弟子无数,能做到三年筑基的亦寥寥无几。   先天道体和神血太逆天了,三年能筑基,十年岂不是结金丹了?   白研无比羡慕流盈姐弟的好资质,道:“天道真钟爱他们。”   喧嚣的人声之中,谭以睿闭着眼睛专注修行,许嘉眉一心登上山门。   优香躺在谭以睿怀里睡大觉,被吵醒后跳到地上,环顾四周,奈何个子矮小,视野不开阔。她哧溜一下跑到谭以睿的头顶,瞧见在白玉台阶上健步如飞的流盈姐弟,愕然道:“喵喵喵?”   什么情况?   眉眉的风头被抢走了?   脑袋了多了一只猫,谭以睿将猫赶走,说:“我的头不是猫窝,别跑我头上来。”   优香:“我知道了。你看白玉台阶,眉眉快被别人赶上了。”   谭以睿抬眼看去,也被流盈姐弟的速度吓到了。   但她见过拥有先天道体的修士,也见过摘星揽月的神,流盈姐弟的资质固然难得一见,细究起来其实没什么。她说:“赶上就赶上呗,嘉眉师妹的资质并不是东极洲最优秀的,先天道体和神血也不是。”   “资质最优秀的是哪个人?”白研听到一人一猫的交谈,忍不住插嘴。   “不知道。”谭以睿只知道有史以来修行速度最快的人是谁,“知道檀华道君吗?他一百零一岁晋升渡劫期。”   “……”白研无语。   白研道:“那是道君,不是普通修士。”   谭以睿说道:“檀华道君也是修士。另外,檀华道君的修行资质不是史上最优秀的。”   资质优秀的人修行速度较快,例如流盈姐弟,可流盈姐弟比不上檀华道君。谭以睿走完白玉台阶后,晓得自己资质不佳,为此耿耿于怀许多年。   随着见识的增长,她渐渐放下了,于五个月前完成无瑕筑基[注1:作者粗心大意,在本章节之前误将无瑕筑基写成无暇筑基。因章节无法修改,作者向大家道歉,请大家分清无暇和无瑕。],她本人是不敢置信的。   因为她认为自己做不到。   事实是她真的做到了,她认真地告诉白研:“不要拿自己跟别人比较,你能做好你自己,你便不会比任何人逊色。”   白研听不懂谭以睿说的话,不要比较?如何能做到不与他人比较?不比较怎么知道自己处在哪个层次?不比较哪里知道别人能够三年筑基?   白研说道:“谭师姑,流盈姐弟快走完一千级台阶了。”   谭以睿:“哦,挺快的。”   白研说道:“他们也许能在十八个时辰内登上山门,快一点,指不定十七个时辰就登上山门了。”   谭以睿依然冷淡:“那你看着呗。”   白研讪讪地笑,放弃和她对话,问优香:“你是会说话的妖修?”   优香:“你都听到我说话了,何必多此一问。”   白研:“……”   白研心想,这猫真不讨喜。   喧嚣的议论声影响不了站在白玉台阶上的人们,流盈姐弟越过一个个先行者,许嘉眉始终步履从容。突然间,山门上悬挂的八卦镜绽放一道湛蓝色光芒,笔直地笼罩位于七千多级台阶处的一个修士。   “啊”   修士发出凄厉惨叫,滚落台阶,光芒如烈火灼烧他的身体,将他烧得不剩任何渣滓。   台阶外的人们骇然失色,台阶上的许嘉眉同样没有错过这一幕,脚步微微一顿。   踏上白玉台阶有丢命的危险?   一位见识较广的玄镜司弟子最先反应过来,沉声说道:“不必慌张。死掉的修士要么走上了邪路,要么是我们门派的敌人,通明镜不可能误杀。”   她话音刚落,一位头戴莲花冠的元婴真君从山门内出来,重复了她说的话:“死者是玄真道宗的敌人,妄想混进玄真道宗图谋不轨!通明镜识穿死者的身份,将其击杀,死者死不足惜!”俯视着山门下方的散修和凡人,“玄真道宗是正统道门,从不冤枉无辜者,今日让诸位受惊,我代表玄真道宗向诸位道歉!”   元婴真君一丝不苟地行礼道歉,摘下腰间的葫芦,千万颗丹药如同漫天雪花撒落,除了得到玄真道宗承认的弟子,余者人人有份。   即:谭以睿和白研没有丹药,优香、许嘉眉、流盈姐弟、众散修凡人皆得到一颗丹药,不同的人得到的丹药不相同。   优香得到的丹药是提升修为的,许嘉眉得到的丹药是快速恢复神识的,散修们得到的丹药有拓宽经脉的,有拓宽丹田的,有疗伤祛毒的。   赔礼不算贵重,也称不上廉价敷衍。   第二十章   这是一段小插曲,许嘉眉将丹药放好,一步步向前。   走完三千六百多级台阶,流盈姐弟赶上她,然后将她抛在身后。   许嘉眉安之若素。   她能超越别人,也会被别人超越,保持平常心胜过与人争强。   到了四千多级台阶,流盈姐弟的速度慢了下来,渗出的汗水逐渐浸湿衣裳,显出疲惫之态。许嘉眉每走完一段休息五分钟,因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身上也见了汗。   被好事者发了传讯符的叶如龙来到山门,望见白玉台阶上的许嘉眉,既有与故人重逢的欢欣,也感到轻微愁闷。   当白山界归属于玄真道宗,他在宗族的帮助下成为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另一个名额被余氏藏起来的雷灵根修士夏庭珠取得。夏庭珠的修行进度与他相去不远,可许嘉眉……   叶如龙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资质不及许嘉眉。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窃取了属于许嘉眉的内门弟子名额,想到她便感到内疚。   她会不会产生类似他的想法?   不向许嘉眉求证,叶如龙永远也不知道答案,可是……他要怎么开口求证?他向她求证会不会被她看不起?她憎恨他吗?念头纷杂,叶如龙其实不想来见许嘉眉,仿佛不来见她就能假装问题不存在。   但是,躲避没有用。   他必须面对自己的问题,想办法解决问题。   他数了一遍她走过的台阶,又数了一遍,吸气、吐气,无声地叹息。   在叶氏祖宅,他的修行进度比她快;在太冲洞天,她的修行进度比他快;在白山界归属玄真道宗之后,她越发出色了。   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她的资质比他好都是不容辩驳的。   尚未知道父亲叶不识被许嘉眉轻松击败的叶如龙想代叶氏请求许嘉眉的原谅,叶氏将她视作炉鼎,叶氏错了。   就在这时,叶如龙感觉到灵气的涌动,不由自主地被流盈姐弟夺走注意力。   流盈姐弟双双晋升炼气八层了,不,他们还在晋升。   他们成功地跨入炼气九层!   也是这个时候,许嘉眉来到第四千级台阶,识海中灵感萌生。刹那间,一片片雪花从天而降,每片雪花形状不同,扑簌簌如鹅毛堆满台阶,将叶如龙的注意力从流盈姐弟身上拉回来。   白研问:“许师姑是冰灵根?”只有冰灵根修士,才能让雪花飘落得如此浑然天成。   在修行的谭以睿不会告知她是与否。   优香道:“眉眉是水行天灵根,不是冰灵根,你猜错了。”   白研道:“我不信!许师姑降雪了,你看她降的雪!她一定有冰灵根!”   优香的尾巴一扫一扫,没有兴趣和白研争辩。   把流盈姐弟带到玄真道宗山门下的金丹真人是水木双灵根,盯着许嘉眉看了良久,道:“她领悟了。”   “领悟什么了?”白研追问,“她真是水行天灵根?她怎么降雪!”   “冰雪是水,她领悟了,所以她能降雪。”金丹真人道,“这是个好苗子,外门留不住她,她是属于内门的。”   许嘉眉没有降过雪,下雨倒是下过很多次。   她知道冰雪是水,也能让清水化作冰雪,但她操纵清水就像操纵自己的双手,操纵冰雪总是差了一点。   好比父母师长传授的人生经验,心里知道却不理解;又好比π约等于3.14,许嘉眉会运用π,可她不知道π是怎么得来的。   现在她知道了,她理解了。   她悟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铺成晶莹的冰霜花丛,植物、土、雨露、昆虫栩栩如生。继而,冰霜堆成一个胖乎乎的雪人,蹦蹦跳跳地陪伴许嘉眉向前走。走了几百个台阶,雪人融化为浑身透明的水人,水人又变成水蒸气飘上空中,聚拢为普普通通的云朵。   水的固液气三种形态,尽在许嘉眉的一念之间。   许嘉眉回想自创的功法《浮云流水真经》,在楚欢的帮助下,此功法的炼气篇比太冲南宗的《天一生水经》更优秀,筑基篇稍显逊色。她领悟了流水、浮云、飘雪,将领悟写进功法里,《浮云流水真经》的筑基篇不会比《天一生水经》差。   要不要将《浮云流水真经》改为《流水浮云飘雪真经》?   许嘉眉莞尔而笑。   功法是给自己修行的,改名和不改名有什么区别呢?浮云流水是水的两种形态,也能用于形容水的多变,添上飘雪二字略显多余臃肿了,不如去掉浮云二字,将功法命名为《流水真经》。   这名称听起来好像跟《清水诀》一个水平,相当朴素低调,还是保留浮云二字吧。   白玉台阶施加的压力如同枷锁压在身上,许嘉眉擦了一把汗,走得不紧不慢。流盈姐弟的修为晋升了两个小境界,步履没有轻松,反而变得吃力。   他们停下休憩,任由别人赶上他们,走到他们前面。   在五千七百级台阶,许嘉眉止步。   直觉告诉她,五千七百级台阶之后很不好走,一旦产生退却的念头,她将回到第一级台阶重新来过。   没有走完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白玉台阶的人有无数次尝试的机会,尝试越多,收获越少,越不容易登临山门。   流盈姐弟放慢脚步的原因,是不愿意回到第一级台阶,他们想一次走完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许嘉眉服下一枚辟谷丹,理清思绪向前走。   她不幸踩中陷阱,一头妖兽凭空跳出,张开利爪从高处扑下,被她从容地一拳击碎,变成流光没入台阶。再走一步,白玉台阶消失不见,她置身于滚烫的岩浆河,脚下踩着一片小小的无根岩石,随波逐流。   “幻境尔,骗得了我的眼睛,骗不过我的神识。”许嘉眉登上台阶离开幻境,在两步之后来到冰天雪地的荒原,一大群妖兽就像黑压压的潮水袭来,瞬间抵达她跟前。   荒原是幻境,大部分妖兽是徒有其表的虚影,唯有第一只妖兽是真的,它身上有淡淡的腥膻味道,瞒不了嗅觉灵敏的许嘉眉。她让出一步,妖兽从她身边掠过,带着声势浩大的幻境迅速远去。   第二十一章   接下来,许嘉眉遇到更逼真的幻境,逐一识破,不知不觉登上六千三百级台阶。m.欺骗五感和神识的幻境摇身一变,欺骗了她的心灵,使她看到钢筋水泥搭建的高楼大夏。   你留恋前世吗?   你前世英年早逝,横死于一场可以被避免的意外,你甘心吗?后悔吗?   你死得太急太快了,没有和亲朋好友道别,你想和他们道别吗?你还记得他们吗?   清晰的记忆会随着时光流逝遗忘,但遗忘的记忆不会消失。许嘉眉不记得前世亲朋好友的容貌,也忘记了他们的姓名,可她在幻境中遇到他们,第一眼觉得熟悉,第二眼望去,她想起被遗忘的过往。   仅此而已。   幻境勾起许嘉眉的记忆,也触动了她的情绪。   然而幻境不是真实的。   许嘉眉幼时有过关于再世为人的质疑。   也许她没死,她的今生是假的,父母和姐姐是虚拟人物,甚至整个世界都是尖端科技构建的。也许转生是她欺骗自我的幻想,是一个梦境,终有一天她会苏醒,会回到熟悉的现代社会。   毕竟,人怎么可能有随身空间呢?人怎么可能带着前世记忆转生呢?她的世界观不存在超凡力量,她不相信超凡力量……   世界观重组的过程是艰难的,许嘉眉在持续反复的质疑和解释中熬过来了,接受了新的姓名新的人生。   转生是真实存在的,随身空间不是幻想,世界也是真实存在的。   从出生到如今,许嘉眉二十五岁了,她的思维和想法不可能停留在前世,也不会留恋前世。   她的心堪破幻境,幻境悄然退去,将真实还给她。   被勾起的记忆随着幻境的退去沉入意识深处,许嘉眉拂去缭绕心头的一缕怅然,感觉自己的心境更稳固了。   挂在巍峨山门上的八卦镜悄悄地转了个身,两条五爪金龙游到支撑山门的柱子上盘着,山门两侧的两座石雕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流盈姐弟登上第七千级白玉台阶,许嘉眉在落后他们两百二十级台阶的位置,并逐渐缩短距离。   谭以睿沉浸在修行中,优香躺在她大腿上睡觉,白研拿着爆米花往嘴巴里塞,目光落在白玉台阶上,暗暗期待许嘉眉越过流盈姐弟俩。   半个时辰后,许嘉眉来到七千级台阶,陷入似真似假的梦。   “眉眉,我想去白山城修行!”她的二姐说道,“你能去,我也能去!你为何不请求仙师带我去?你担心我修行比你快?担心我抢了你的修行资源?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   “眉眉,我也想修行!”她的大姐说,“如果我跟你去白山城,我不会遇到梅澜玺那个天杀的王八蛋,不会未婚生子!是你害我!是你误了我!”   “眉眉啊,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你怎能狠心丢下我们?你要孝顺我们……”她的父母指责她缺乏孝心,埋怨她离家太久,回家次数寥寥。   许嘉眉安静地听完他们说的话,道:“你们不是我的父母和姐姐,你们的胡言乱语无法动摇我的信念。”   她的家里人依旧看着她、指责她。   她说:“我问过我的二姐是否随我去白山城,是她决定留在博安城,我没有勉强她。假使她跟我前往白山城,我不会拒绝她。”   许惠音的幻影听罢,幽幽说道:“眉眉,你才是楚欢看中的人。你不愿成为太冲南宗的传人,我捡了你不要的,把你抛弃的当成宝,你是不是很得意?”   “不曾有过得意。”许嘉眉道,“我认为我不适合成为太冲南宗的传人,我拒绝了楚前辈。你认为你不适合,你也可以拒绝。”   “我嫉妒你,我讨厌你。”许惠音的幻影变了脸色,“你为何样样比我出挑?我与你同父同母,为什么你是水行天灵根,我却是五灵根?天道偏心你,太不公平了!”   “不知道。”许嘉眉说,“天道偏心檀华道君,我也觉得天道不公平。事实是天道的的确确不公平,你不应该埋怨我,埋怨改变不了事实。”   幻影找不到她的心灵破绽,不甘不愿地消失了。   许嘉眉望向许和畅的幻影,道:“大姐和梅澜玺的孽缘与我有关,但欺骗大姐的人不是我,让大姐伤心的人也不是我,是梅澜玺。我没错,我大姐没错,我二姐也没有错,错的是梅澜玺。”   许和畅的幻影叹息一声,问她:“何以不带我前往东极洲?”   许嘉眉:“如果你愿意,我会带你来。可惜你是假的,不是我大姐。”   幻影走到一边,让她面对她父母的幻影。   许嘉眉注视着父母,道:“我八岁告别父母,父母担忧我在白山城吃不好睡不好,担忧我被别人欺负,我亦挂念父母。可是,我不曾后悔我的决定,即便父母阻止我,我也会前往白山城修行。”   “为什么?”   许嘉眉:“我是有想法、有追求的人。如果我事事听从父母吩咐,没有主见,那么我是为父母而活还是为自己而活?”   虚假的幻影无法给予她答案,选择与幻境一同烟消云散。   白玉台阶的考验花样繁多,许嘉眉守住自己的心,登上第八千级台阶。这里有一条窄而长的桥,无数人挤上去,争着抢着,都想第一个抵达桥对岸。   白玉台阶下,谭以睿睁开眼睛,遥望许嘉眉。   白研道:“许师姑踏足白玉台阶刚好八个时辰,流盈姐弟比许师姑落后三百多级台阶。”   谭以睿知道八千级台阶有什么考验,问她:“你是怎么过桥的?我用法器挡住那些拦着我过桥的人,走了很久才走完那条桥。”   “可以用法器吗?”白研说出自己的做法,“我是风灵根,跑得快,抢在别人前面跑到桥上,闷头向前跑。我跑了很久,跑到气喘吁吁,桥就不见了。”   叶如龙看见了优香,听到了谭以睿和白研的问答,他没有用法器拦住别人,也没有领先无数人的速度,他是混在人群中挤过桥的,险些掉下桥回到第一级台阶。   他凝视着看不到自己的许嘉眉,默默地问:你会用什么方式过桥呢?   第二十二章   上桥的人挤得水泄不通,许嘉眉的目的和他们一样,她也想第一个抵达桥对岸。   只有踏上桥才能抵达桥对岸,飞过去是不行的,游过去也不可以。   搭建一座桥呢?   许嘉眉站在桥这边观察被人们踩在脚下的桥,照着葫芦画瓢,一道云桥很快出现,却在眨眼之间崩塌了。   自古以来,踏上白玉台阶的人无数,起意搭桥的不独是她一个,能搭建新桥的屈指可数。   没关系,困难是能克服的,有一座现成的桥作为参考,还怕建不成新桥?这种搭桥方式行不通,那就换一种,总有一种方式行得通。   台阶外的人们看不到拥挤的桥,只看到许嘉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表情像在沉思,又像在犹豫。   “她怎么还不走?流盈姐弟都赶上来了!”   “哎呀,流盈姐弟越过许嘉眉了,许嘉眉还是不走。……她是不是走不动?”   “去你的吧。你当年花了三天上到八千级台阶都走得动,许嘉眉肯定走得动。她现在不走,过了一会儿也许会走。”   “哈哈哈,我下注押流盈姐弟比许嘉眉更早登上山门,看来我要赢钱了。”   “这可太特么坑人了!我拿出一千块普通灵石押许嘉眉在二十一个时辰内登上山门,她停在那里不走,我岂不是输了钱?”   隶属玄镜司的陆晨绯来到道宗的山门下方,听得众人设下赌局,眉头微微挑起,传音梁有鱼:“你下注么?”   梁有鱼不喜欢赌博,斜眼睨他:“你想参与下注,押便是,问我作甚?”   碰壁的陆晨绯摸了摸鼻子,抬手在脸上一抹,变化了个模样,拿着灵石下注去了。玄镜司维护宗门的秩序,若被别人看到他参赌,他怕是做不成玄镜司弟子。   看着陆晨绯下完注回来,梁有鱼问:“你押了什么?”   陆晨绯道:“我押流盈姐弟在十八个时辰内登上山门。他们的资质那般好,就算脑子空无一物,也能在十八个时辰内登上山门。”   梁有鱼:“若是做不到呢?”   陆晨绯:“我会承认我看走眼。”还会觉得流盈姐弟空有优秀资质,里子不如猪。   梁有鱼:“不押许嘉眉?”   陆晨绯瞄向许嘉眉,道:“你若借我五百灵石,我押她能在二十个时辰内登上山门。”   梁有鱼掏出五块中品灵石给他,说:“她不比流盈姐弟逊色,你却不看好她。”   陆晨绯想了想,答道:“她停在那里的时间有些久了,后面的一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不容易走完。”说着要去下注,被梁有鱼拉住,他回头,“怎么?”   梁有鱼松手,道:“我不是第一个接近桥对岸的,但我施展了家传秘术,和第一个接近桥对岸的人交换位置,往前走几步就是桥对岸。你呢?你当年怎么过桥?”   “我嘛……”陆晨绯回想过去,“我在上桥的位置布置了一个小陷阱,大部分踩到陷阱的人都会稀里糊涂地走到别处,我击败没有被迷惑的小部分人,最先抵达桥对岸。不过,我登上山门才知道,我用了八个时辰走完八千到九千那一千级台阶。”   “我比你少三个时辰。”梁有鱼道。   许嘉眉在桥这边站了两个时辰,也观察了两个时辰。窄桥挤满人,走得最快的人刚好走到桥长度的五分之二处,预计五个时辰抵达桥对岸。   她望向桥下方,那是黏稠的黑色水流,像石油,没有气味。   这是什么水?   看过的书太少了,许嘉眉认不出这种液体。   知道这是水就够了,她凌空虚抓,一束黑色的水流飞起,落到她手上,被她搓成一条绳。许嘉眉见过水织娘采集清水织布,跟水织娘学了一点技巧,织布这等精细活做不到,搓一条绳子绰绰有余。   水绳很长,像桥一样长。   许嘉眉在绳子两端各做了一个冰钩,然后运足了力气,将绳子一端甩向桥对岸。听得啪嗒的一声响,那是冰钩勾住桥对岸的地面,将绳子的一端固定住了。   她将留在这边的绳子另一端在这边的地面固定,谨慎地测试了三次绳子的承受力,确保绳子不会断裂,冰钩也不会突然脱落,方挥挥手造了一个水人,令水人踏上绳子走向桥对岸。   人们对桥的定义,是横跨在河、沟、道路上连接两边以便通行。水绳确实连接两岸,确实帮助她横渡过去。水绳可以算在桥的范畴内。   透明的水人像踩钢丝那样一脚一脚地走到桥对岸,用时一刻钟。   在水人抵达桥对岸的同时,许嘉眉化作清水,瞬间出现在水人体内。她破水而出,身后的桥和桥上的人消失了,辛辛苦苦做的水绳和冰钩也消失了。   白玉台阶外,人们终于看到许嘉眉动了。   然后,许嘉眉用了一刻钟跨越一千级台阶,登上第九千级台阶,距离山门还剩下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这、这么快?”   “她干什么了她?是我看不清楚?还是她真的在一刻钟内跨越一千级台阶?”   “为什么她会这么快?”   谭以睿和白研感到疑惑不解,叶如龙亦如是,陆晨绯和梁有鱼面面相觑,将流盈姐弟带到山门下的金丹真人在揉眼睛。   从许嘉眉登上第八千级台阶到她踩在第九千级台阶,用时是三个时辰,相当快。自白玉台阶建成以来,她可能是最快走完这一千级台阶的人。   梁有鱼道:“你还认为她需要用二十个时辰才能登上山门吗?”   问的是陆晨绯,陆晨绯道:“也许她能在七个时辰之后登上山门?我低估她的潜力了。”   流盈姐弟又一次被许嘉眉甩在身后。   许嘉眉听不到人们的议论声,也看不到人们,就地打坐调息两刻钟,以最好的状态踏上第九千零一级台阶。   她踩到干枯的树叶和枝条。   “喀嚓”   当她听到树叶和枝条被压碎压断的声音,她忘记了很多事情,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是向前走,她要走到路的尽头。   正如第八千级台阶有无数人抢着上桥,许嘉眉来到第九千零一级台阶,也看到许许多多的人。她混在他们当中前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迈步的动作,路漫漫不知何时抵达终点。   第二十三章   大路平坦开阔,路边是美丽的风景,有田野,有树林,有果园,有茶寮,有屋舍。走累的人们离开大路,或驻足田野欣赏大自然,或走进树林打猎寻求刺激,或去果园摘果子满足饥饿的胃,或留在茶寮喝茶润喉解渴,或住进屋舍休息……   他们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到大路。   路上的人越来越少,许嘉眉偶尔看一眼路两边,目标始终锁定前路。但是,越往前走,路越狭窄,不复平坦笔直,渐渐变得崎岖难行,甚至有荆棘、石头等障碍物。   又一个人放弃了,许嘉眉麻木地前行,心想:终点在哪里?为什么还没有抵达?是不是我走错路了?还是……这条路根本就是错误的?   左边有个人说:“走了这么久,不走到终点怎能行。”   右边也有个人:“如果路没有终点,走这么久是浪费时间,停下来吧。”   右边的人停下来。   许嘉眉和左边的人一起前行。   左边的人纠结:“这条路,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呢?我真的要去路的尽头?那里有什么东西呢?值得我步行这么久吗?我为什么踏上这条路?”   许嘉眉沉默。   左边的人得不到回应,也闭了嘴巴。   不知何时,这个人不见了,别的人也不见了,路上只剩下许嘉眉。   许嘉眉没有停止步行,也没有停止思考。   她想起一些事,例如她走的这条路叫做登仙路,走完这条路,她将会白日飞升。她想飞升,她为什么想飞升?   一边走一边想,许嘉眉得出回答,道:“我想知道飞升是什么体验,想知道我会飞升到什么地方去。”   前路不知何时变得平坦,路边出现了贵重的金银珠宝,出现了补充体力恢复精神的丹药,出现了神行千里的靴子,出现了速度快如闪电的飞行法器。许嘉眉止不住心动,可是她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她将会离开大路。   “姑娘,你累了吗?”路边出现一个俊美无俦的高大男人,“停下来歇一歇再走吧。”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歇息。”许嘉眉礼貌地拒绝。   她将俊美男人抛在身后,两个可爱的小孩子手牵着手来到路边,笑得甜美:“姐姐这么疲惫,休息一下不好吗?”   “不好。”许嘉眉道。   两个小孩子落在后面,许嘉眉看到一个漂亮女孩,对方端着茶壶和两碟点心,向她打招呼:“妹妹不如停下来喝一壶茶,吃些点心再走?”   “很抱歉,我要往前走。”许嘉眉说。   前路有一座宅邸,许嘉眉走近,发现是许宅,她的父母站在门口,道:“眉眉,进屋里歇息。”   许嘉眉摇头:“不,我要向前走。”   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抵达道路的尽头,那里是一座白玉台,一边立着石碑,碑上写着“飞仙台”三字。许嘉眉缓缓舒了一口气,登上飞仙台,在美妙动听的仙乐中飞升成仙了。   她来到冰冷黑暗的宇宙,一颗颗恒星释放光芒,目所能及之处,没有任何生命。   她想寻找自己之外的第二个生命,找了很久、很久,最终一无所获。   一个声音响起:“后悔吗?”   艰难跋涉那么久,放弃了那么多东西,如愿飞升成仙了,却发现伴着成仙的是孤寂,所有的努力仿佛是笑话。   你后悔吗?   许嘉眉扪心自问,缓缓摇头:“我不后悔,世间没有后悔药。”   “给你一颗后悔药,你后悔吗?”那个声音又问。   明亮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许嘉眉低下头,看到破碎的虚空铺成一条路,路的尽头就是飞仙台。若她回到飞仙台,那么她将回到过去,将找回曾经放弃的东西,可以尽情地享受人生。   给你一颗后悔药,你后悔吗?许嘉眉在心里问自己。   她思考了很长时间,又像什么都没有思考。   她有了答案。   她说:“我自己做的选择,我自己承受代价,我为什么要后悔?后悔是最没用的,人不该沉湎过去,人应该把握现在,展望将来。”   宇宙瞬间消失了,许嘉眉想起一切。   失去记忆后走过的路、面对的种种干扰,都是白玉台阶对心性的考验。   她混在人群中前行的时候,她不知道她的前路在何方,随着同行者不断消失,她必须想清楚她的路通往何方,否则路永远也走不完。她想明白了,金银珠宝、丹药、法器、俊美男人、小孩、女孩、父母才会出来阻挠她。   登上飞仙台飞升成仙后,两次问她是否后悔的人其实是她自己,她在犹豫。若她后悔,她将永久失去踏上白玉台阶的资格,无法成为玄真道宗真正的弟子。   许嘉眉发现自己站在第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只要向前跨出一步,她就能得到玄真道宗的承认。   山门上的八卦镜映着她的身影,两只石狮子和两条游龙注视着她,默默地等待她做出决定。   还迟疑什么呢?   许嘉眉坦然一笑,向前跨出一步,离开白玉台阶,走向玄真道宗敞开的山门。   “铛”   浑厚的钟声响彻整个门派,悬于山门的八卦镜绽放一道金色的光芒,将许嘉眉笼罩在光芒之中。   她浑身一轻,从头顶到脚底变得干干净净,被金光披上属于玄真道宗外门弟子的道袍。金光抚过她的发髻,将饰品取下来,又梳顺头发,快速将头发结成道髻,为她戴上一顶道冠。   金光如手臂环过她的腰,为她系上一个月白色的储物袋,她换下的饰品、法衣、鞋都被金光放到这个储物袋里面。身份玉牌飘了起来,被金光打下烙印,系上月白色的穗子,和储物袋一同挂在她腰际。   三个呼吸之后,许嘉眉被装扮得焕然一新,八面落地镜清晰映出她的模样,像在问她需不需要再搞一下。   不等她回答,落地镜化作氤氲的金雾,与金光一同腾地窜上天,回到八卦镜中。   噫,这八卦镜不仅是防止敌人混进山门的守卫,还能给新入门的弟子梳头发换衣服,真是心灵手巧讨人喜欢。   许嘉眉忍着笑意,神色郑重地步入山门。   一位等候多时的金丹修士上前道贺:“欢迎你来到玄真道宗!”   第二十四章   欢迎祝贺的套话没有必要描述。   金丹修士道:“玄真道宗分为内外门,外门弟子由外门统一管辖,内门弟子分别属于十三座主峰。即掌门所在的紫微峰、藏经殿所在的琅峰、玄镜司所在的明镜峰,以及太一山、瑶山、剑山、宝峰、奇门峰、丹鼎峰、神器峰、逐日峰、大雅山和众妙山。”   她展开玄真道宗的地图,告知许嘉眉十三座主峰的位置,续道:“外门隶属紫微峰的紫微宫。你前往外门登记姓名,外门自会为你安排食宿,向你诠释门规,解答你的疑惑。从这里去外门,你可以自己御器飞行,也可以乘坐仙鹤。纸鹤速度很慢,要飞很久才能到外门。”   许嘉眉从接待新入门弟子的宫殿里走出来,最先见到谭以睿和狸花猫,接着是陆晨绯与梁有鱼这两位师叔,然后是白研和叶如龙。   “嘉眉师妹,恭喜你!”谭以睿笑道,“我们是真正的同门师姐妹了。”   “谭师姐,谢谢你举荐我入门。”许嘉眉向她见礼。   两人对视一笑,谭以睿手一晃,拿出一个小木盒,双手放到许嘉眉的手上,道:“这是送给你的贺礼,你收下吧。不用谢我,你帮了我很多。”   救了她两次,向她传授斗法经验,与她成为可以交付性命的好友。   许嘉眉收下木盒,受之无愧,心里想着送谭以睿一件庆贺她无瑕筑基的礼物。   谭以睿道:“你要去外门登记姓名,我不便打扰你。你要记得来我家做客,我住在瑶山,我的山头叫做玉树峰。”   许嘉眉记下她的地址,答应拜访,目送她离开。   陆晨绯见二人说完话了,与梁有鱼一同向许嘉眉道贺,道:“许师侄女可真厉害,竟然在十五个时辰内走完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白玉台阶!自白玉台阶建成以来,走完台阶的人不可计数,比你快的只有四十三位。”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五百块灵石就这么输掉了,不能不心痛啊。   而且他是认识许嘉眉的,许嘉眉成为他的同门,他应该给她一份贺礼。   好在交情不深,他跟梁有鱼商量,他送许嘉眉一枚七品疗伤丹药,梁有鱼送许嘉眉一张七品护身符。   许嘉眉谢过两位师叔,拿出两个装着阵盘的匣子作为回礼,阵盘上刻画了七品杀阵,在不受损的前提下可以重复使用三次。   两位师叔也走了,白研和叶如龙互相看了看,白研道:“你认识许师姑?”   “我和他是一个小世界出来的。”许嘉眉说道,问白研,“你找我有什么事?”   “想认识一下许师姑,许师姑好厉害!”白研眯着眼睛笑,一口小白牙特别醒目,“我也是外门弟子,许师姑跟我去外门吧,我带路!”   “麻烦你了。”许嘉眉道。   她望向叶如龙,含笑道:“叶道友,别来无恙?”   叶如龙沉沉地注视她,没有在她眼内看到厌恶和憎恨,内心放松下来,道:“我过得比从前好。”还要说点什么呢?他不善言辞,有心补偿许嘉眉:“许师妹,我比你早六年回门派,对门派还算熟悉。若你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我或许能指点你、帮助你,我住在……”   他说出自己的住处,想拿出贺礼和传讯鹤符,却听到许嘉眉说:“有一件事我得和你讲清楚,也许你还不知道。”   事?   叶如龙问:“什么事?”   许嘉眉道:“我离开白山界前,你的父亲找我,让我帮他将你妹妹带来东极洲交给你,我拒绝了。你的父亲不满,受人挑唆想和我斗法,我出手将他击败。”   叶如龙一愣,他父亲是筑基中期,又是叶氏家主,许嘉眉哪来的本事击败他的父亲?他忽然想起六年前的一个传闻,南宗传人陈有泉陨落在白山界西海沙漠,凶手疑似许嘉眉。   南宗传人之出色毋庸置疑,许嘉眉能击杀南宗传人,击败叶不识又有什么难度呢?尽管产生以上想法,叶如龙仍然难以接受叶不识被许嘉眉击败一事。   在他的心目中,叶不识修为高实力强,他不是叶不识的对手,别人也不是。   但是,叶如龙试着站在别人的角度看叶不识,却讶然发现,叶不识只是一个小修真家族的家主,普普通通,碌碌无为。修为高于叶不识的人很多,叶不识成为家主之后,也没有带领叶氏走向繁盛。   叶如龙和夏庭珠一同来到玄真道宗,夏庭珠偶尔收到来自白山界的消息,叶如龙从来没有收过白山界的信件。不是叶氏不想联系他,是叶氏无法联系他,否则他早就知道他父亲想把他妹妹叶曦月送到东极洲了。   许嘉眉道:“很抱歉我帮不了你。非玄真道宗弟子,不能踏足天门宫。”   叶曦月不是玄真道宗的弟子,无法通过玄真道宗的天门。   叶如龙知道怪不得许嘉眉,犹豫了一会儿,取出贺礼和鹤符递给她:“请你收下。”   许嘉眉拒收,道:“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弯腰对白研说,“我们走吧。”   白研立刻吹哨子叫仙鹤,两只仙鹤落地,她道:“第一次乘坐仙鹤不用给钱。你的猫要叫一只仙鹤吗?”   优香:“不用。”跳到许嘉眉肩膀上,“眉眉,别磨蹭了。”   她讨厌叶如龙。   许嘉眉嗯了一声,和狸花猫一起乘坐仙鹤前往外门。   过了山门,玄真道宗内一派仙家气象,高空飘着云彩霓裳,一座座山峰缭绕着云雾,建筑物较少。山门内外的灵气浓度不同,若说门外的灵气浓度是十,那么门内是二十七到三十五之间,空气质量更优。   外门距离山门比较远,乘坐仙鹤慢于御器飞行,但路上风景甚美,处处可入画。白研指指这里指指那里,向许嘉眉普及地理常识,遇到一条五丈长的白色飞舟,她一拍脑门,说:“差点忘了,乘坐飞舟比乘坐仙鹤便宜。但仙鹤能绕路,能快能慢,飞舟不能。”   简而言之,御器飞行相当于自己开车,仙鹤是出租车,飞舟类似地铁、公共汽车,纸鹤近似自行车。在宗门内飞行要遵守交通规则,否则罚钱,多次违规会取消飞行资格。   第二十五章   仙鹤飞了半个时辰,落在一座山的山顶。此地面积辽阔,一座座宫观错落有致地分布,宫观前是铺着青石的广场,来往的人们以炼气期、筑基期的修士为主,金丹真人数量较少。   白研说:“能进内门的都是佼佼者。所有外门弟子,能在二十七岁前筑基、在八十岁前结丹的皆可入内门。结婴者不论年纪,一律纳入内门。”   二十五岁的筑基期外门弟子许嘉眉说:“还有呢?”   白研道:“身家来历要清白,当过邪修的、夺舍重修的、转世的很难进内门。”   转世的许嘉眉抚着优香的脊背,道:“道宗能甄别我们是否当过邪修,是否夺舍重修,是否是他人转世?”   白研道:“八卦镜能。你不是被八卦镜照过一回了吗?”   许嘉眉:“……”   许嘉眉不知道八卦镜有没有发现她是转世的,心思转了一圈,道:“我满足了入内门的标准,何时能晋升为内门弟子?”   “呀!”白研轻呼一声,眨巴着眼睛看她,“原来许师姑还不满二十七岁!这么年轻!”   “你以为我年纪很大吗?”观察外表难以判断修士的年龄,许嘉眉凝聚一面水镜,看向镜中貌美如花的姑娘,“难道我看起来老?”   她看起来比白研年长三四岁,寿元是六个甲子,一甲子六十年。筑基成功后,她的外貌年轻化了,发育成熟的身体器官倒是没有跟着回来刷上一层绿漆。   “不是你老,你很年轻,是我的问题。”白研圈着头发,赖在仙鹤背上不肯下来,“我遇到一个师兄,看起来跟你一样大,我以为他比我年长一些,后来才知道他有四五十岁了!!他骗了我!他能做我的爷爷!”   “……四五十岁的人,看起来十六七岁?”许嘉眉脑补少年脸的中年男人,咳了一声说道,“喜欢年轻的样子不是错,当你四五十岁,你也会怀念十六七岁的模样。”   仔细算来,她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也有四五十岁了。她觉得自己一直是二十岁,年轻美丽,着实没有嘲笑别人的立场。   优香跳到地面上,许嘉眉也从仙鹤背上滑下来,拿出装着凝露的小药瓶倒了十来颗凝露投喂两只仙鹤。   东极洲的仙鹤体型庞大,载三个她不成问题。   白研拿出一颗丹药给仙鹤,道:“师姑,给一颗九品养气丹或一块蒲团灵石就够了,别给太多。”   得到额外好处的仙鹤低头蹭了蹭许嘉眉,依依不舍。   许嘉眉摸摸它们的头,在白研的带领下走进一座宫殿,殿内空间宽阔,被一条长桌分隔。长桌后面坐着两个筑基修士,一个低头翻书,一个挨着翻书的人看书。   “咚咚。”许嘉眉敲了两下桌子,摘下身份玉牌放在桌面,“我是新入门的弟子。”   “门规册子在那边,地图也在那边。”翻书的修士头也不抬,伸手往角落一指,“门规和地图自己慢慢看,看不懂就问别人。还有,你去墙上看看什么地方有空置的院落,挑一个喜欢的告诉我。”   角落有两座石碑,一座密密麻麻的刻满字,另一座是立体地图。   白研说道:“门规和地图不好记忆,八卦镜给你的储物袋里有空白玉简,拿一块出来复刻门规吧。地图看不看都不要紧……等一下,你是筑基修士,可能需要刻录地图。”   许嘉眉摸向玄真道宗送的月白色储物袋,大小是十立方,里面有一整套备用的道袍、道冠、木簪、鞋,还有五枚空白玉简、五块中品灵石、三瓶可以吃一年的辟谷丹、一瓶二十颗补充灵气节省修行时间的七品补气丹、一瓶五颗疗伤的七品回春丹、两斤七品灵茶。   另,储物袋里有被褥、蒲团、席子、驱蚊符、洁净符等生活起居之物,以及一个呼唤仙鹤的竹口哨、一本《玄真道宗入门需知》。   她在白山界得到外门弟子身份时,也有两套道袍,样式和储物袋里的一样,细节和颜色不同。每个月,她可以领取两块中品灵石、十颗八品补气丹和五两八品灵茶。玄真道宗的门规她是知道的,地图不太了解。   拿出一枚空白玉简,许嘉眉将玉简贴在地图石碑上,探出神识勾动石碑上的禁制。石碑微光一闪,无需她消耗神识或灵力,自动将地图复刻在玉简内。   墙上也有地图,画着房屋院落,许嘉眉以灵力触动地图,有主的房屋全部变暗,无主的被柔和蓝光覆盖着。   白研用自己的身份玉牌碰了碰地图,地图左上角亮起红光。   “我住这里。”白研说,“这里灵气浓郁。”   “这里没有空院落。”许嘉眉道。   “没有可以换。”白研出主意,“你看上哪个院落,向院落主人提出挑战,在演武台上击败对方三次即可入住。”   “击败次数不足三需要赔偿院落主人一千灵石,并进行为期四十五天的无偿劳动。”长桌后面的筑基修士接话,“宗门要求炼气期弟子每三个月做一次无偿劳动,筑基期弟子每年做一次,允许花费灵石或贡献点豁免劳动。”   “内外门的无偿劳动有区别吗?”许嘉眉问。   “炼气期弟子一般不入内门,筑基期内门弟子每三年做一次无偿劳动。”筑基修士道,“炼气期的无偿劳动通常不会超过四天,筑基期的大多能在二十天之内完成。”   宗门给弟子庇护,给零花钱和知识,弟子也要向宗门付出贡献,不能一昧索取。   筑基修士补充:“说是无偿劳动,其实完成无偿劳动有隐形的奖励,此外,藏的第一层向所有弟子无偿开放,论道堂第一层亦如是。未有修行功法的,可在藏经殿挑选一部合适的功法,不用给灵石或贡献点。”   藏和藏经殿是两个不同的地方,藏对外开放,藏经殿是戒备森严的门派重地之一。   许嘉眉问:“已有功法可以进藏经殿选取更好的功法吗?”   筑基修士道:“可以,任何弟子选第一部功法无偿,选第二部功法有偿。”   许嘉眉问:“我能用门派没有的功法换取门派已有的功法吗?”   第二十六章   筑基修士傲然道:“能。但是,我派藏经殿包罗万象,天地间的优秀功法有十分,其中七分皆可在我派藏经殿找到!”   玄真道宗竟然这么犀利吗?   不太了解玄真道宗有多犀利的许嘉眉半信半疑。白山城分舵的藏书没有太多关于宗门、东极洲和九大洲的信息,玄真道宗与霜刃山、如梦镜并列东极洲一流门派这一常识还是谭以睿说过她才知道的。   想到自己对玄真道宗和东极洲所知甚少,许嘉眉也不急着入内门了,虚心而恭敬地向筑基修士请教:“师兄,我是小世界出身,学识见闻远不及师兄。恕我冒昧,师兄可否告知我,我要怎么做才能有师兄的三分博学?”   修士是人,听到恭维话也会开心。   筑基修士看过许嘉眉放在长桌上的身份玉牌,知她年纪轻轻晋升筑基期,皮相姣好又能放低身段,不吝于给她一个笑脸。   “师妹谬赞,为兄称不上博学,仅所知所见较普通弟子高出少许。”言辞谦逊,却抬高下巴,矜持地压着得意的情绪,温和说道,“师妹初入门,去琅峰的学堂听几天课,该知道的都会知道。不知道的可以来这里问我,我随时有空。”   “晓得,多谢师兄指点。”许嘉眉拜谢道。   “看中哪个宅院了?”筑基修士从长桌后面出来,他的同伴也跟着他出来,朝许嘉眉羞涩地笑。   他二人相貌清秀,因修士基本没有长得难看的,清秀约等于普通寻常,加上资质一般修为不高没有背景,乐于亲近他们的筑基期女修很少。若是许嘉眉不嫌弃他们,他们绝对愿意和许嘉眉好。   许嘉眉隐约感觉到二人心思,无意惹桃花,刻意保持距离感:“我还没想好。”问白研,“哪个闲置的院落比较好?”   白研是小女孩,察觉不出两位筑基修士在想什么,道:“除了西北这一块,东南的灵气浓度也不低。”点了点地图东南角的几座闲置院落,“这里住着一个筑基中期师叔,他养的毒虫会咬人。我不久前路过这里,差点被毒虫咬了。”   翻书的筑基修士哎呀一声,道:“不要住这里,这里不好,师妹另外选个地方吧。”他比白研熟悉情况,手指落在地图右边,“这个院落比刚才那个好。”   更重要的是,距离他的住处很近!   白研疑惑:“师叔,这个院落不是闲置的呀。”   筑基修士面不改色地道:“是闲置的。”别人挂了名,没有住进去。   他和白研各推荐了两个院落,许嘉眉在恶邻和惹桃花之间选择前者,桃花是个麻烦,恶邻动手打一架就行了。   论打架,许嘉眉是很有自信的。   如此选择让筑基修士有点不高兴,以为许嘉眉忌惮占了院落却不住的人,道:“师妹听我一言,住进这个院落比和毒虫比邻更佳。”   许嘉眉微笑:“我不怕毒虫。”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灭一双。   定下住处一事,她思忖着门派发放的储物袋里有辟谷丹,吃饭问题慢慢来也行,遂道:“师兄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我就去看我的住处了。   “我姓杨,名宗甫,师妹可以称呼我宗甫师兄。”筑基修士道,“师妹执意住在此处,我带师妹去认识一下杜英达师兄吧。”   “多谢,不过不必了。”许嘉眉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用不着杨宗甫带路,“我复刻了门派地图,知道回我的院落走哪条路,无需劳烦师兄陪我走一趟。”   “不要紧的,杨师兄留在这里,我能陪师妹去寻住处。”另一个筑基修士说,“师妹,我叫王石澈!”   抱歉,师妹并不想和你们发展恋爱关系。   许嘉眉笑了笑,道:“那就有劳了。”   得到允许,王石澈眉开眼笑,正要带路离开,被杨宗甫扯住。杨宗甫低声说道:“你留下,我带师妹去住处!”   王石澈急了:“师妹说有劳我,不是有劳你!”   杨宗甫有绝招:“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你不是喜欢何师姐吗?”   王石澈:“……你狠!”   杨宗甫无情地推开他,望向许嘉眉时,脸上的笑容有如三月春风:“师妹请随我来。”   他养了一只仙鹤,腿长个子高,羽毛干净整洁,性情和顺。正要请许嘉眉坐上去,许嘉眉已然拿出云朵,邀请白研:“别叫仙鹤了,我有飞行法器,请站上来吧。”   元婴真君秦灵标送的飞行法器实用好看,速度快,能载多人,还节省灵力神识,是件好法器。   杨宗甫瞧出云朵的价值,晓得许嘉眉不穷,献殷勤的想法顿时转淡了。无它,许嘉眉和他不是一个层次的,即便他侥幸赢得她的青睐,他也会被爱慕她的优秀男修教做人。   唉,找个道侣怎么这么难呢。   许嘉眉选的住处位于牙山,从杨宗甫任职的宫观出发,云朵和仙鹤飞行了三刻钟有多。牙山的外观犹如一颗牙,山峰陡峭,屋舍分别坐落在山脚、半山腰的山谷、山顶。   山脚坡度平缓,灵气浓度不高,住着炼气十、十一、十二层的弟子,年龄普遍较大,不受看重。半山腰的山谷像一个凹进去的缺口,山谷开阔,下方是高达几百丈的陡峭山崖,挂着长而窄的瀑布,将平地冲击出一汪深潭。   谷中绿草茵茵,屋舍上百,居住者多是筑基期。   山顶地理位置高,日照时间长,植物不算丰茂,灵气浓度比山脚更低,住着一群每日爬上爬下的体修。   豢养毒虫的杜英达选择了山谷正中偏下的位置居住,此地从早到晚都有阳光眷顾,一条清澈的小溪流淌而过,花草树木生机勃勃。许嘉眉的未来住处离瀑布口不远,水行灵气充足,曾有好些个修士看中这里,最后迫于毒虫不得不搬离。   路上,杨宗甫跟许嘉眉说了杜英达的背景:“他表妹是内门弟子,拜师丹鼎峰的玉成真君,修为筑基初期。他和他表妹原本有婚约,后来婚约解除了,他表妹可能想补偿他,对他有求必应。”   第二十七章   丹鼎峰是玄真道宗的后勤部门之一,负责种植灵草、驯养灵兽、炼丹制药、看病疗伤、煮饭炒菜等事情。许嘉眉领到的丹药、灵茶皆是来自丹鼎峰。   玉成真君是丹鼎峰元婴修士,擅长炼丹制药,且握有实权,一般人得罪不起。他的小徒弟是杜英达的表妹卢琳儿,那些请求他帮忙炼丹的修士见不到他,讨好卢琳儿同样能达成目的。   是故,卢琳儿也不是普通弟子能惹的,莫说筑基修士,外门的金丹真人见了她也得笑着向她问好。   杨宗甫道:“杜英达不好相处,师妹若是和他起了矛盾,还是……还是让着点吧。”叹了一声,“我护不住师妹。”   师妹不需要你护着。   许嘉眉说道:“师兄请乐观一些,我未必会和他发生冲突。”   杨宗甫觉得不太可能,但是看着许嘉眉的脸蛋,又觉得杜英达不一定能狠下心肠赶走这么一位美人。他爱慕许嘉眉的美色,杜英达是男子,难道会不爱慕美色?   凡人说修真者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   实际上,修士原本是凡人,长期清心寡欲的不多,尽管保留元阴元阳有助于修行,可泄了元阴元阳的修士比比皆是。   飞升成仙太艰难,日夜修行太清苦,何不放纵自我,求得一世逍遥?   白云落在小院门口,仙鹤优雅地踩在地上,杨宗甫忽然道:“许师妹一心修行,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进内门,是我妄想了。”   他修行了三四十年才筑基成功,没法在四五十年内结丹,也没有想过结婴,基本上和内门无缘。许嘉眉却是板上钉钉的内门弟子,他哪来的资格追求她呢?杨宗甫心情低落。   “师兄何必看轻自己?”许嘉眉念着他的友好,给他灌鸡汤,“有目标,为之付出努力,即便达不到期待,也能对得起自己了。”   “承师妹吉言。”杨宗甫没有多说,用一枚做成金属钥匙形状的灵符打开锁住小院的禁制,“这个院落闲置了四五年,住起来可能不是很舒适。”   院门打开,长着杂草的庭院映入眼帘,许嘉眉舒展神识扫了一遍,院落的结构和细节尽在脑海中呈现:有修行的静室和休息的卧室,还有四个大房间和六个小房间,灵气浓度和采光无可挑剔,避尘、清洁的阵法运行良好,家具和摆设品半新不旧。   许嘉眉没有不满意的,道:“我决定住这里。”   白研感到遗憾:“师姑不考虑一下住在我附近吗?我想和师姑做邻居。”好方便她请教修行上的难题。   许嘉眉说道:“这里挺好的,以后有机会,我也许会和你做邻居。”望向杨宗甫,“师兄留下来喝杯茶吧?茶叶是我从小世界带过来的,师兄应该没喝过。”   东极洲不缺乏优质灵茶,但白山界的原生茶叶亦有独特之处,搭配三两样小点心,抚平了杨宗甫压在心底的消沉。他贪恋地多看许嘉眉一眼,道:“师妹的时间很宝贵,我不便叨扰过久,现在去见那杜英达吧。”   杜英达风评不佳,却是邻居,许嘉眉将自己在临渊城买的一株百年灵草装进匣子里,打算送给杜英达。孰料,尚未来到他住处门口,一只拳头大小的筑基初期马蜂拦住她和杨宗甫、白研三人。   “好生厉害的马蜂,许师姑小心些。”白研有些害怕,担心马蜂攻击自己。   这么大的马蜂,被蛰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马蜂停在空中,像个人一样审视三人。   许嘉眉道:“我刚搬来这里住,请杜师兄多多关照。”   她感觉到马蜂附着的神识,知道杜英达能通过马蜂的眼睛观察她,不客气地点破了。   “嗡嗡嗡……”马蜂发出声音,转过身,沿着小路往杜英达居住的院落飞去,飞出一段距离,飞回来催促三人。   等到许嘉眉三人走到杜英达的院落门口,马蜂穿过禁制,使得禁制漾开一道水纹,徐徐地打开了。院落中传出一个低沉的男中音:“请进。”   杜英达其人表情阴郁,据说是在二十八岁筑基成功的,没能进内门。他的外貌约是二十五六岁,个子中等,清瘦不胜衣,皮肤苍白,容貌英俊,略显颓废沧桑。   他认识杨宗甫,看他一眼,问许嘉眉:“你住在瀑布口那里?”   许嘉眉道:“是的,我有水行灵根。”   杜英达的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可他没有笑,干巴巴地道:“住湖边比住在瀑布口好,瀑布口风大。”   许嘉眉嗯了一声,送上礼物:“师兄若是有空,不妨去瀑布口找我喝茶。”   提及喝茶一词,杜英达才发现自己没有准备茶水招待客人,问她:“你喝茶吗?”   这个人似乎不是难相处的……许嘉眉笑道:“不麻烦杜师兄了,我还要回住处打扫卫生更换家具。”   她告别了杜英达,又送走杨宗甫,摸了一把白研柔软的头发,轻快地道:“送你一程?”   长到可以摸别人脑袋的年龄委实不容易。   猝不及防被摸脑袋,白研红了一张可爱的苹果脸:“师姑要忙,我没帮上师姑的忙,反而给师姑添麻烦了……师姑,我帮你打扫卫生,你送我回去,好不?我不能占你便宜。”   许嘉眉笑道:“你帮了我啊,是你带我去见杨师兄的。”   白研吐露真心话:“可是我居心不良,我想和师姑打架,想知道师姑你有多厉害。我走完白玉台阶用了将近十九个时辰,在山门下看你走白玉台阶时,觉得你走得不快,不如我厉害。但是,你是真厉害,我希望我能像你一样厉害!”   厉害吗?   回想自己十二三岁的修为,许嘉眉道:“我在你这个年纪,修为比你差远了。”   玄真道宗的修行条件好,白研的资质也优秀,修为炼气十一层,基础扎实牢固,在二十岁之前筑基的可能性很大。   白研:“师姑入门晚,再过十年,师姑肯定更厉害。”她捏了捏拳头,“我会努力赶上师姑的!”   许嘉眉失笑:“我也会努力不被你赶上的。”   第二十八章   因白研执意帮忙,许嘉眉领着她回到自己的住处。   庭院的杂草需要铲除,种上新的草木,屋子里没有灰尘,也没有蜘蛛网、蟑螂、老鼠、蛇等影响生活质量的生物。许嘉眉将庭院分给白研,自己施展水雾术将所有地方清洗干净,再降低湿度,使空气趋于干燥,活轻松做完。   白研叹道:“你完全用不着我。”   许嘉眉笑:“修士有道术,打扫卫生轻而易举。”她在叶氏祖宅住过,熟练地运用水雾术打扫卫生是那段压抑人生的收获之一。   “你讲得轻松,做起来可不轻松。”白研道,“你对道术的掌握程度令我望尘莫及,我晓得我的不足了。”   “来,你吃个果子。”许嘉眉递给她一只紫红色的低阶灵果,“在修行之余,也要学会享受生活,不能除了修行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   灵果是在随身空间里摘下的,十分新鲜,咬一口,甜美的汁水便流到手指上。白研吃完果子,看着许嘉眉将家具装进一个储物袋里,又拿出另一套家具,奇道:“师姑,你的家具是从小世界带来的吗?”   许嘉眉笑而不语。   岂止是小世界带来的,这套家具产自太冲洞天,她舍不得处理,索性放进虚天保存。别人用过的家具她不想接着用,换上自己用过的旧家具,陌生的房屋也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她询问白研:“这些家具能还给门派吗?我有很多不懂的,你若懂,请你指点。”   事实上,她也可以翻储物袋里的《玄真道宗入门指南》。   踩着白云归还了旧家具,许嘉眉将白研送到她住的圆墩山顶,压低修为境界跟白研切磋了两三招,说道:“你三五年内打不过我。我的斗法经验不是在擂台上切磋得来的,我去过战场,见过血。”   战败实乃意料之中,白研心服口服:“许师姑,我会争取打败你的!”   小姑娘朝气满满,一脸认真,许嘉眉严肃地点头:“我期待那一天到来。”   圆墩山有食堂,许嘉眉请小姑娘吃了一顿好的,带着猫去琅峰的学堂了解课程。学堂里多是孩子,一边认字一边修行,学知识学到泪眼汪汪,跟凡间学堂别无二致。   打扰正在上课的先生和学生很不礼貌,许嘉眉在学堂门口看了地图,准确找到一位休息的先生。   可能在学堂上课不是好差事,先生脸色不佳,爱理不理。许嘉眉送出一颗八品补气丹,炼气九层的先生嘟囔一句,添了点耐心,与她解惑:“我不教你们,你去找仇先生吧,仇先生在那边。”   许嘉眉找到仇先生,送出一张七品灵符,顺利成为仇先生的学员,与其他二十多位小世界出身的修士一同学习东极洲的常识。   说是学习,其实仇先生不教知识,每人给一枚玉简自行理解,不懂得他会解惑。许嘉眉认识了一位看似同龄的筑基女修,对方私下抱怨:“玉简不值什么钱,买一枚玉简在家里看比跑来这里轻松,还不用考试。”   “我认为考试是有必要的。”许嘉眉记忆力出众,三天看完玉简中的内容,与学习了五天的女修一同考试,“不考试不会知道自己将知识掌握得怎样。”   “……考试太讨厌了。”女修皱着眉。   “没有人喜欢考试。”许嘉眉接话,被仇先生瞪了一眼,乖乖闭嘴。   仇先生要求严格,批改了许嘉眉的试卷,给了她甲等评价,道:“你明天不用来了。”   女修的评价是乙等,仇先生说:“你多学一天,再考一次,考不到甲等还要考。”   女修:“……”   将自己安顿下来的消息告知了谭以睿,许嘉眉去了一趟藏经殿,拿出自己修改过的、据宋娴说价值两三千中品灵石的《清水诀》,问:“门派愿意收这部功法吗?”   桌子后面的老太太拿过功法翻了翻:“只有炼气篇?”   许嘉眉点头:“是的。”   老太太道:“最多给你两千点贡献。”拿起一块沉重的木条拍了拍桌子,“藏经殿有没有相同的功法?”   天花板上传来了娇嫩的童声:“没有。”   料想玄真道宗不至于占自己便宜,许嘉眉将《清水诀》换了两千点贡献,《浮云流水真经》和《寒月炼体术》是自己修行的,暂时卖不得,她拿出送给郁芬的妖修功法、送给叶秀彻和陆守风的鬼修功法。   老太太道:“这两部功法不是很行,一部功法一千贡献点。”   一点贡献能换一块灵石,许嘉眉将功法卖了,问:“借阅类似的功法要给多少贡献?”   老太太道:“一本五点贡献,或五块灵石。”   许嘉眉明白了,亮出身份玉牌:“我要挑选一部适合我的修真功法。”   《天一生水经》是太冲南宗允许非本门弟子修行的优秀功法,但太冲南宗允许别人修行《天一生水经》这件事本身足以证实此功法不是特别好的那种,否则太冲南宗不会这般大方。   奈何许嘉眉见过的最好的功法就是《天一生水经》,她想见识更优秀的功法,以便将自创的《浮云流水真经》修改得更好。   验明她的身份后,老太太将她带到藏经殿,道:“把适合这个小家伙的功法找出来给她。”   周围没有人,许嘉眉又听到那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好,先给我一滴血。”   许嘉眉将手掌平伸出去,令一滴精血渗过血管皮肉飘出来,童声疑惑道:“你正在修行的功法不是很适合你吗?”   许嘉眉:“它不够好。”   童声:“哦。”   精血蒸发了一缕,童声道:“剩下的用不着了,还给你。”空无一物的藏经殿凭空浮现四枚玉瞳简,“这四部功法都适合你修行,你选一部喜欢的。”   每部功法的炼气篇全文、筑基篇的一部分内容都可以看,其中两部是纯粹的修真功法,剩下的两部皆是修真与炼体结合,一部侧重炼体,一部侧重道法。   也许《浮云流水真经》可以和《寒月炼体术》混合成一部功法?许嘉眉起了心思,将四部功法一一看过,除了侧重炼体的,别的三部功法她都想要。   第二十九章   许嘉眉问:“我选了这部功法,想看那部功法,我要给多少点贡献?”   童声报价钱:“炼气篇三千点贡献,筑基篇五万点贡献,金丹篇需要功勋。m.”   许嘉眉道:“我没有贡献,给灵石可以吗?”   童声:“不可以哦。”   许嘉眉默默盘算自己的资产。她在白山界协助道宗改变赵国,辛苦六年,得到道宗奖励的十万三千点贡献,加上献出三部功法的奖励,刚好足够看两部功法的筑基篇。   于是她选了三部功法中的其中一部,得到炼气篇、筑基篇和金丹篇的全部内容,同时忘记刚看过的、另外三部功法的炼气篇全文。   童声向她解释:“道宗不能白送你功法,你也别担忧神识损伤,我们消除记忆不是对神识下手,而是令你遗忘。”   “遗忘的内容能想起来吧?”许嘉眉不懂遗忘的原理。   “基本不会有人想起。”童声道,“你若是将功法外传了,玄镜司会找你的,请不要在被玄镜司找的边缘试探,你真的会后悔。”   一本正经的童声说着警告的话有种反差萌,许嘉眉忍住笑,说道:“我要买这两部功法的炼气篇和筑基篇。”   十万六千点贡献没有了,许嘉眉的贡献剩下一千点,索性将自创的道术卖了几个,贡献余额不足三千点,依然贫穷。   “穷一时富一时,贡献点是拿来花的,不要心疼。”许嘉眉自己安慰自己,向老太太和童声道了谢,离开藏经殿前往论道堂。她还没有去过那里,今天有空,去开开眼界也好。   藏经殿独占一座主峰,周围的几座次峰分别被藏和论道堂瓜分,许嘉眉的云朵降落在论道堂,竟有人认出她,指着她说道:“瞧,这位就是许嘉眉!”   许嘉眉:“嗯?”   那人唱大戏一般道出她的事迹:“十五个时辰内走完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白玉台阶,自白玉台阶建成以来,比她更快走完白玉台阶的人只有四十三位!她排在第四十四位!我亲眼看着她走完的,她从第八千级走到第九千级,只用了一刻钟!”   人们纷纷投来好奇的注视,有单纯的佩服,有被她的美貌吸引,有不服的挑衅,也有瞧不起的轻蔑。   许嘉眉是什么来历,不难查清楚。   小世界出身,二十四岁筑基,今年二十五岁,跟瑶山长老谭坤尘疼爱的玄孙侄女谭以睿有交情。在玄真道宗,二十岁前筑基的弟子并非一抓一大把,但也不算少。凭什么一个二十五岁筑基的人能在十五个时辰内走完白玉台阶?   若非白玉台阶是玄真道宗的脸面之一,不可能帮许嘉眉作弊,人们会怀疑她弄虚作假。   处在被注目的焦点,许嘉眉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淡定地说道:“我在第八千级台阶站了很久,从八千级走到九千级用的时间不是一刻钟,请不要误会了。”   一人问:“你怎么过桥?”   许嘉眉:“我造了一条缆绳连接两岸,从桥这边到桥那边,用时一刻钟。”   问她的人瞪大眼睛,感到意外:“缆绳?你怎么造缆绳?”   许嘉眉:“你不会造缆绳,不代表别人不会造。我摄取桥下黑水,将黑水搓成绳索,固定在两岸,轻松跨过去。”   有人嗤笑:“水怎么可以搓成绳子!你莫不是讲故事逗我们吧?”   立刻有人答话:“水可以织布,搓绳子哪里不行了!鲛绡和云锦都是水做的,大家没穿过也有听说过。”   声音很熟悉,许嘉眉看去,果真是白研。   被她关注的白研走过来,笑道:“许师姑,我们刚才正好在谈论你,你来得真巧。”   “谈我什么事了?”许嘉眉问道。   在人群中,许嘉眉看见流盈姐弟俩。这两姐弟在自己之后踏上白玉台阶,也在自己之后登上山门,她是有所耳闻的。   白玉台阶影响了她的视野,她没有看到姐弟俩两次赶上自己,又被自己超越两次。白玉台阶考验资质和心性,这对姐弟的资质不比她逊色,她也从未有过认为自己最优秀的想法,并不觉得被姐弟俩超越是难以接受的。   姐姐流盈逢卿白衣飘飘如仙,美艳的脸绷紧,眼睛里没有善意,亦找不到敌意,净是将她当做对手的战意。弟弟流盈锦芳穿着外门弟子穿的道袍,头上戴着一朵大红花,与姐姐一模一样的脸挂着笑,有股漫不经心的慵懒。   他生得好,衣着打扮比姐姐更精致,却不显得娘气,一眼望去就能辨出性别。   此时,白研说:“谈你登上山门的事,我们都想知道你通过什么方式过桥,为什么你过桥的速度这么快。……我现在知道了,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见到桥,想的是如何上桥,你想的是如何横渡两岸。”   许嘉眉说道:“想到横渡两岸的并不只有我一个。”   白研叹息:“是啊,想到的人很多,能够做到横渡两岸的人很少。”   若是随便一个人都能造出新桥横渡两岸,许嘉眉怎会引起如此大轰动?   仿造新桥真的太难了。   白研很清楚,即便自己抱着造桥的想法重新登山门,也很难造出一座新桥跨越两岸。   况且,登山门最难的不是过桥,而是走完最后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例如流盈姐弟,他们登上前九千级台阶用了十二个时辰多一点,登上山门却是六个时辰之后的事。   论资质,白研不如流盈姐弟,但白研来到第九千级台阶,只用了不到五个时辰登上山门。   “许师姑。”流盈锦芳主动搭讪,许嘉眉的头顶在他耳尖处,他垂眼注视她,“我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请说。”许嘉眉略略抬起下巴,与他直视。   流盈锦芳道:“助你横渡两岸的缆绳怎么造出来的?造出缆绳怎么固定?”   许嘉眉不介意公布答案:“桥上有云篆,还有浑然天成的阵法,参考桥上的云篆和阵法即可搭建一座新桥。”   她有丰富的模仿经验,《浮云流水真经》和《寒月炼体术》都是借鉴其它功法自创的,灵符的画法也是通过成品灵符推算的。   桥上的奇异云篆见所未见,玄妙的阵法闻所未闻,许嘉眉观察两个时辰,唯一的成就是造出缆绳并将缆绳固定两岸。   以她当前的知识储备量,无法参悟出更多的东西了,否则她不会只观察两个时辰。   第三十章   人们知道期待已久的答案,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抛出一堆问题:“你能看懂桥上的云篆和阵法?”   “你不是小世界出身的?难道小世界的符、阵两道造诣比东极洲更深入?”   “不可能!我相信东极洲的符道和阵道不会不如小世界!许师妹也许掌握了不得了的符、阵两道传承?我记得你不是直接从小世界回到宗门的,你去了焰铃城,还在临渊城待了一段时间……”   前辈大能的传承人人都想要,许嘉眉也盼着传承从天而降,可事实是她没有如此强大的气运。许嘉眉道:“我没有掌握传承,我是十分普通的玄真道宗外门弟子。”   跟二十岁前筑基的天才比,她可不是普普通通?天才的世界非普通人所能想象,许嘉眉始终记得霜刃山有个二十一岁的金丹期剑修,自己二十五岁筑基,不及这位天才一丝一毫。   奈何许嘉眉的谦虚没有多少人能理解,甚至引来一声不掩饰的嗤笑,发笑的流盈锦芳双手抱胸,凤眼微眯:“如果十五个时辰登上山门的你平平无奇,我们这些比你慢的人岂不是渺小到与尘埃作伴?”   一句话挑起众人不满。   面对动气的同门,许嘉眉平静地说:“我在十五个时辰登上山门,并没有立刻脱胎换骨飞升成仙,也没有马上晋升为化神期大能。登上山门的目的是考验我们是否有资格成为玄真道宗的真正门人,考验时间的长短很重要吗?我不这么认为,真君们也不这么认为。”   “放肆!”有人大声呵斥,“你何德何能代表元婴真君?”   “若是元婴真君们认为登山门时间的长短很重要,为何没有在我登上山门后出现?为何此时此地没有见到元婴真君?”许嘉眉环视论道堂,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道,“此时此地没有一位真君。”   玄真道宗不是看重资质的门派,除了少数例外(直接进内门叶如龙、夏庭珠、谭以睿等),天灵根也好,先天道体和神之血脉也罢,都要在外门生活一段时间。   据许嘉眉猜测,玄真道宗会暗中观察新入门的弟子,等到新弟子逐渐熟悉门派,才会考虑将符合条件的新弟子纳入内门。   她和流盈姐弟是新弟子,白研等人是入门好些年的外门弟子,指不定元婴真君们现在就在暗处观察论道堂呢。   话说回来,许嘉眉的断言落地,大家下意识地在论道堂寻找元婴真君。   他们没有找到任何一位元婴真君,许嘉眉所言不假,元婴真君或许真的不关心登山门时间的长短。若不然,凭许嘉眉的表现,早就在登上山门那一天成为某位真君的弟子了!   化神期修士不沾世事,玄真道宗的掌门是元婴期,除了琅峰、玄镜峰,执掌余下十座主峰的首座皆是元婴真君。被化神期修士收徒的人非常少,境界高于化神期的大能基本不收徒。   “真君去了哪里?”白研堪称神助攻,“刚才我还看到春树真君,真君怎么不在?”   “内门弟子也不多,基本是外门的。”又有人说。   “金丹期真人同样很少。”第三个人说道。   被流盈锦芳挑起不满情绪的人们反应过来,怒视他道:“你认为你是尘埃,我们可不是!”   绝大多数玄真道宗的弟子都登过山门,能登上山门的没几个是傻子,蒙蔽他们一时有可能,将他们当刀使是不可能的。   流盈锦芳勾了勾唇角,道:“我没有那样说,我是反问许师姑。”望着许嘉眉,“说起来,大家一点也不好奇许师姑的能耐吗?她登上山门的速度那样快,必不是寻常修士。”   许嘉眉冷眼看他:“你拥有神之血脉,我也好奇你的能耐。”   流盈锦芳讶然:“许师姑想和我上擂台比试?”他坦言,“我怕输,不想比。毕竟我修行至今刚好半年,年纪也小,不及许师姑修行岁月悠长。”   女人大多在意自己的年龄和容貌,被暗示年老,许嘉眉应该生气。   不过,许嘉眉看待事物的角度偏向客观,点点头赞同流盈锦芳:“对,我较你年长,修行时间也比你长,我可以给你一些指点。”   流盈锦芳装作不懂:“什么指点?师姑要和我切磋?不用切磋,我知道我肯定不是师姑的对手。”   站在许嘉眉这边的白研不喜欢流盈姐弟,出主意道:“师姑将修为压低,流盈师弟也没有战胜师姑的信心?”   她挑衅地盯着流盈锦芳。   许嘉眉微笑:“确实不用切磋。”声音平和,说出更气人的话,“即便我封住灵力和神识,流盈师侄也没有办法击败我。我在修真炼气的同时也修行了炼体术,流盈师侄想战胜我,得让我穿上束缚体修的百石衣。”   流盈锦芳:“……”   众人:“……”   一钧是三十斤,一石是四钧,一百石等于一万二千斤,百石衣即重达一万二千斤的特制囚衣。貌似弱质纤纤的许嘉眉穿上百石衣真的不会被压垮?   在场的修士当中有炼体的,一个四肢粗壮的高个壮汉道:“体修炼体,你们炼气时,我们炼力;你们要筑基,我们要捶打自身;你们结金丹,我们塑金身;你们碎丹结婴,我们解体重生。”   简单总结了修士和体修的修行境界,壮汉说:“我处在捶打期,相当于筑基中期,穿上两件百石衣可以活动自如。许师妹自称修行炼体术,应该是处在捶打期吧?”   许嘉眉颔首:“我登上第二千级台阶时步入捶打期。”   壮汉师兄露出欣赏之色,对流盈锦芳说:“如果许师妹自封丹田和识海,穿上百石衣,你和不和她切磋?我知道你看师妹不顺眼,与其和师妹耍嘴皮子,不如打一场。”   两位新弟子有矛盾,入门好些年的前辈们笑着看他们,有不嫌事大的人起哄:“干脆点打一场呗!沈师弟的建议不错,你们打一场,我们就知道你们有几分能耐了。”   第三十一章   这位起哄的却是筑基后期弟子,将体修壮汉沈鸿称为师弟。   许嘉眉不怕切磋,添了一把火道:“我很乐意指教流盈师侄,师侄可愿接受我的指教?”   流盈锦芳:“……”   流盈锦芳见她笑吟吟的样子,便知道她有绝对的自信击败自己。但是,他接触修真的时间确实只有六个月,可他自小修行武道,许嘉眉有自信,他也不缺战胜她的底气。   少年总是怀着一腔天不怕地不怕的热血,流盈锦芳觉得,十七岁的自己被二十五岁许嘉眉击败很正常,不妨大胆一试。   他以目光询问孪生的姐姐流盈逢卿,后者轻声说:“想上演武台就上去,不要过于在乎输赢。”切磋不是决战,决战争高下,切磋侧重于友好的交流。   得到流盈逢卿的鼓励,流盈锦芳当即说道:“好的,我答应师姑了。”   论道堂到处都有演武台,人们簇拥着许嘉眉和流盈锦芳来到距离最近的一座闲置演武台,坐等二人登上演武台。更多的人被消息吸引而来,想见识两位新弟子的能耐,连元婴真君也被免不了好奇。   白研提过的春树真君是论道堂的堂主,先前不见人影,如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立刻被弟子们推为主持。春树真君有点胖,衣着打扮如同凡间的地主老爷,臂弯里躺着一柄雪白的拂尘,看似五十来岁的样子,慈眉善目,隐约能辨出年轻时的英俊。   春树真君道:“许丫头、流盈小子,你们俩决定切磋一场,是吧?”   许嘉眉和流盈锦芳齐声应是。   春树真君道:“许丫头修为高,兼修炼体术,要求封住丹田和识海,穿上百石衣。流盈小子可有话说?”   习武的事实瞒不住,流盈锦芳道:“我自小习武。”   春树真君道:“切磋要求平衡,我封住你的武道真气,你可愿意接受?”   不允许用武功?流盈锦芳犹豫了一个呼吸,许嘉眉道:“不封住也可以,我比他年长,经历比他大,战斗经验也是多于他的。”   流盈锦芳不认同她的判断,道:“……这可不一定,我的战斗经验并不少。”   天圆小世界不和平,流盈锦芳和姐姐都是杀手,杀过的人没有八十也有一百,经历的性命之危不会少于许嘉眉。   “再说,”流盈锦芳抿了抿唇,不太乐意承认许嘉眉年轻,“你二十五岁,我和姐姐十七岁,你比我和我姐姐早八年出生,并没有年长到哪里去。”   “早一个眨眼也是年长。”许嘉眉道,“真君,请封住我的丹田和经脉。”   春树真君在她肩上虚拍一下,许嘉眉立刻感觉到灵力被锁住,神识也无法展开,但体内的灵根依然活跃。她闭眼习惯当前的状态,用了三个呼吸调整,然后睁开眼睛,穿上百石衣。   百石衣不是普通衣物,许嘉眉碰触百石衣,百石衣顿时化作流光,钻进她的皮肤下裹住她全身。她的体重被这件衣服增加到一万两千多斤,铺地的大理石板承受不起如此重量,保护地面的阵法瞬间启动,使得许嘉眉脚下散发淡淡光华。   第一次穿百石衣的许嘉眉觉得衣服很沉,像是大石头压在身上。   她伸伸手、踢踢腿、走几步、跳两下,将地面踩出一个个涟漪般的光圈,很快适应了百石衣的重量,说道:“可以了。”   二人登上演武台,春树真君抬手设下一道禁制,防止切磋受到台下众人的干扰,沉声说出切磋的规矩:“听好了,我会放出一道红光,这代表着切磋开始。”   许嘉眉:“听清楚了。”   流盈锦芳:“听到了。”   春树真君扬手,问两人:“准备好了吗?”   两人一起点头。   春树真君的手挥下,红光绽放,许嘉眉和流盈锦芳同时冲向对方,前者拎着锤子,后者提着细剑。   台下,白研紧张地挤在人群里面,担心许嘉眉输给流盈锦芳,结果许嘉眉在穿着百石衣的前提下,其速度竟然丝毫不比流盈锦芳慢。   观战的春树真君在眼前一抹,立即看出许嘉眉吃过石乳酪,身轻如燕。尽管她穿着百石衣,体重惊人,石乳酪带来的轻快灵活也不会消失。   看不懂切磋的大有人在,春树真君讲解道:“百石衣压制了许丫头的力量。假设许丫头的力量是一百斤,百石衣压制了六十斤力,她还剩下四十斤力。流盈小子不是体修,他更注重技巧,力量比不上许丫头。”   所以流盈锦芳不会和许嘉眉硬碰硬,许嘉眉知道这点,以力量对抗他的技巧。   不得不说流盈锦芳答应切磋确实有底气,刺来的一剑对准肋骨之间的缝隙,欲伤她的内脏。这一剑是杀招,许嘉眉以诡步避开,手掌反而抓向细剑。   细剑溜走,流盈锦芳退后,寻找第二次下手的机会。   杀手不擅长切磋,杀手讲究一击毙命,一切努力皆是为了击杀目标。但流盈锦芳现在不是刺杀目标,而是切磋……他有些后悔答应切磋,这比刺杀目标更艰难。   道术无法使用,许嘉眉会的招式不过那几招。   察觉流盈锦芳想打游击战,她跺跺脚制造地震,趁对方打踉跄之际逼近,用锤子招呼他。殊不知流盈锦芳拥有类似替身术的高明技巧,锤子砸落,没有砸到他,砸到的是他不知何时脱下的一件外衣。   毒蛇般的细剑闪现,直指许嘉眉的心脏。   许嘉眉面不改色,双掌啪地一夹,夹了个空,细剑随之嗖地缩回。流盈锦芳的第二次攻击宣告失败,第三次足以致命的攻击接踵而至,同时出现的是许嘉眉的霹雳拳,被这一拳砸中,不死也残。   以伤换伤不是流盈锦芳的习惯,他第三次放弃了攻击。他退避,许嘉眉闪电一样快地改变招式,以穿针指追逐细剑,咔地一声响,细剑被击断。   “!”兵器被断了剑尖,流盈锦芳的心脏加速跳动,弃剑选择贴身战。他看出许嘉眉空有力量而无技巧,可以用四两拨千斤的武技使她自己打伤自己,这也叫借力打力。   然而他判断失误了。   交手不足十招,与他身贴着身搏斗的许嘉眉唇瓣微开,吐出一道冰冷的寒气冻伤了流盈锦芳,将冻僵迟缓的流盈锦芳一拳击倒。   观战的弟子惊叫:“她用了道术!”   不独是这个弟子这么想,捶打中期的武修沈鸿、白研和流盈逢卿亦产生了相同的念头。   但主持切磋的人是春树真君,许嘉眉的丹田和识海由春树真君亲自锁住,她怎么可能施展出道术?   演武台上的许嘉眉抓住流盈锦芳,两三招将他击败。   春树真君宣布了切磋结果:“胜者是许嘉眉!”打开笼罩演武台的禁制,对许嘉眉道,“大家误以为你施展了道术,你向他们解释清楚。”   他施展回春术将流盈锦芳治愈,五官艳丽的少年爬起来,茫然地望着许嘉眉。   许嘉眉伸出手,纤细白嫩的手掌透着健康的红润,渐渐地,手掌敷上一层寒霜,白气缭绕,凉意逼人。   流盈锦芳看懂了:“这是……太阴之力?”   太阳是燃烧的火球,太阴与太阳相反,太阴之力代表着极度冰寒。   许嘉眉放下手,解释道:“我修行的炼体术能牵引月华,沐浴月华的时日久了,修炼出太阴之力并不稀奇。我吐的寒气是太阴之力凝聚而成,不是灵力所化,故而寒气不属于道术。”注视着流盈锦芳,“流盈师侄,为何你不使用道术与我切磋?”   流盈锦芳:“……我想知道,我能不能用武功战胜你。”他不是不想用道术,是准备用的时候已经被许嘉眉击败了,但他不会承认这一点,“不用道术对你更公平,不是吗?”   他的反问让许嘉眉悠然一笑。   许嘉眉道:“切磋这件事本来就不公平。我和你年龄不同,经历不同,修为实力也有差距,永远也达不到公平的标准。”   “谢谢,我受教了。”流盈锦芳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实力尚弱,不足以战胜许嘉眉。但是他总有一天能赶上她的,他说:“请你等我,我会让你在不压制修为境界、不锁住丹田识海、不穿百石衣的情况下与我交手,我必将战胜你!”   “不可以!”白研叫道,“你要排在我的后面!许师姑是我认定的对手,我比你先!你要战胜我,我才能允许你去挑战许师姑!”   “你?”流盈锦芳蹲下来,与小姑娘平视,怀疑道,“你比我强?……好吧,你是炼气十一层,修为确实比我高。”   “我的实力也比你强!”白研双手叉腰,个子小,气势不小,“不信我们比一场!”   春树真君笑眯眯地瞧着年轻的后辈们,插话道:“小白,他刚打完一场,你别欺负你的师弟。”   许嘉眉还穿着沉重的百石衣,道:“真君,请您恢复我的修为。”习惯了修为在身,被锁住丹田和识海的感觉挺难受的。   “哎呀,我差点忘了你。”春树真君再次拍了许嘉眉一下,解开锁住她修为的禁制,顺便将她皮肤下的百石衣取出,打趣她道,“许丫头现在感觉怎样?”   “浑身轻松,跳起来应该能飞。”许嘉眉开玩笑,对众多同门道,“有没有人想和我切磋的?我想挑战筑基中期,道修可以,体修可以,武修可以,别的也可以。事先告诉你们,曾经有一位金丹期剑修将修为压至与我等同的境界,我侥幸战胜她了。”   这位金丹期剑修是秦雪舞,她与秦雪舞的切磋是在筑基成功那天晚上。   沈鸿吃惊:“金丹期剑修你也敢打?胆子够大!”竖起大拇指,“剑修好战,我遇到同境界的剑修,能避则避,不能避,受伤是常有的事。”   刚说完就被剑鞘戳了,旁边一个剑修寒着脸:“你在说风凉话吗?我与你交手,十次有八次是输的!”   沈鸿尴尬地笑:“我赢了八次,受伤十次。”理直气壮起来,“我怕疼,我不想受伤!我拒绝和剑修打架!”   剑修翻白眼,走到许嘉眉面前自荐道:“许师妹,我是范拿,愿意压低修为与你切磋。”   许嘉眉欣然应允,道:“我有两位久未谋面的剑修朋友,见到你就想起和我修为仿佛实力相近的他们,我的剑术是跟他们学的。”   她和齐一仙、卢夏阔别了六七年,不知何时能再见。   “需要我指点你的剑术吗?”范拿问她。   “剑术不是我的长处,我的剑术很烂,你得有所准备。”许嘉眉拿出二姐送的剑,纵身一跃落在演武台上,向跟着跳上来的范拿见礼,“请师姐赐教!”   范拿是一位体态健美的姑娘,腿长腰不细,用的长剑不轻不重,不短不长。“师妹向我请教剑术,用木剑比开锋的剑合适。”范拿将手中剑装进剑匣,放入储物袋中,拿出两把木剑,抛给许嘉眉一把,“来吧!”   虽然见识过许嘉眉和流盈锦芳的切磋,但许嘉眉不能用道术,还穿着百石衣,其实力是个谜。范拿邀战许嘉眉,却没有展开交战,而是单方面指点,围观的人们发出嘘声,“打嘛!先打架,再指点,我想看你们打架!”   说话的人还是那位筑基后期弟子,喊沈鸿师弟的。   打算走的流盈姐弟留下来,姐姐流盈逢卿沉默不语,弟弟流盈锦芳唯恐许嘉眉藏着真本事,高声说道:“打!快打!”   大家一起怂恿,范拿无奈地道:“先打?”   许嘉眉笑:“不打怕是不行。”   范拿将木剑换了,道:“此剑唤作四季景,我擅长的剑术叫做四季轮回。”   许嘉眉想了想,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可以介绍的,便说:“我是水行天灵根,我的法器是六品的,叫做鱼游百川罐,罐中装着千钧河水。”   一千钧等于三万斤。   春树真君出声证明自己还没有离开:“两个丫头,我能当主持吗?”   “求之不得。”许嘉眉和范拿异口同声地说。   笼罩演武台的禁制竖起,春树真君讲完规则,放出一道红光。   下一刻,许嘉眉倾倒鱼游百川罐,范拿一剑劈开如同泰山压顶般袭来的巨量河水,踏着水面奔向许嘉眉。她的剑如同一颗太阳,散发着炽热刺眼的光芒,让许嘉眉产生了置身于炎炎夏日的错觉。   第三十二章   剑光来到面前了!她看到的刺眼光芒就是四季景的剑光!这种剑光与寻常剑光不同,她看到剑光,便会被剑光笼罩!   “噗嗤”   无视距离的剑光刺破了许嘉眉的眉心。   “吱呀”   来自夏日的极热剑光灼伤了许嘉眉的身体,蒸发了许嘉眉的血液。   “哗啦”   蒸腾的白气中,许嘉眉的身体化作一滩清水落下。   原来这是水做的假人,不是真身。   白研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演武台,发现演武台在下雨。   是的,演武台在下雨。   范拿的宝剑四季景和四季轮回剑术使得演武台处在炎热高温的夏季,大暴雨和台风说来就来,毫不含糊。   漫天泼洒的雨水中,用假人欺骗范拿并顺利避开盛夏之剑的许嘉眉消失不见,范拿遭遇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狂风暴雨一般的反击,她沉着应对,冷静镇定。最终,她抓住许嘉眉的破绽,以肃杀的严秋之剑斩灭暴雨,再用寂灭万物的隆冬之剑迫使许嘉眉现身。   冬季来临,天空飘落雪花,演武台白茫茫一片。身穿淡蓝色道袍的许嘉眉出现在风雪中,如同民间传说中掌管霜雪的女神,天地间的每一片雪花都是她的武器,都与范拿为敌。   “水行天灵根?”被风雪针对的范拿吐出五个字,握在手中的四季景扬起,冻结天地的隆冬之意化作复苏万物的报春之喜,一棵棵顽强的小草从覆盖冰雪的地面长出来,将坚硬的冰雪钻破。   确实是水行天灵根但是能操纵冰雪的许嘉眉拒绝春天的到来,拂袖掀起冰封一切的太阴之极寒,冻死了象征着冬去春来的小草,将演武台拖回冬季。   一旦春天来临了,战斗节奏必然落在范拿手中,自己战胜范拿的可能肯定不大。许嘉眉散布道术引子,用太阴之力将一朵朵晶莹雪花的温度降低,使雪花结成杀阵,锁定仍在挥着报春之剑的范拿。   整座演武台都处在冰雪的覆盖之下,宛如没有生命的仙境,唯有范拿和她周围的一小片区域独立在许嘉眉的掌控之外。雪花杀阵围困范拿,逼得她无处可躲,她也没有躲避的想法,持剑迎向杀阵,以名为冬去春来的剑招破之。   雪花融化,地上的冰雪也在融化,冬与春此消彼长,陷入胶着。杀阵被破,许嘉眉也将道术引子种在范拿体内,趁着范拿消冰融雪之际,倏然间勾动道术引子。   反水术、开花术、侵蚀术、枯朽术是不能施展的,杀伤力太大了。   许嘉眉施展了离开白山界前冰冻叶不识的染霜术。   此道术不是纯粹的道术,而是神识与灵力与太阴之力的结合,能够将人冻成没有生机的冰雕,也能将人冻僵。   霜寒气息在体内爆发,范拿登时觉得半个身体失去控制,动作发生迟滞,立刻被等候多时的许嘉眉捕捉到战胜她的机会。一瞬间,融化成水的冰雪席卷而起,化作高速旋转的庞大水球困住她,胜利陡然间倾向许嘉眉。   当剑修的身体被束缚起来,无法挥剑,剑修的战斗力还能剩下几成呢?   无处不在的水挤压而来,范拿深知自己不能失去主动,一个千斤坠稳住身形,免遭旋转的水球卷起。若她的双脚无法和地面产生接触,无法借力大地,她会被许嘉眉为所欲为,无从抵抗!   体内的霜寒气息犹如飓风一样肆虐,冻僵她的四肢,麻木她的感知,迟缓她的意识。她在思考破局的方法,演武台下的沈鸿已经看出她的困境,道:“若她领悟隆冬之剑,将水球冻结成一块冰坨,然后在许嘉眉反应过来之前破冰而出,就可以扭转劣势。可惜,她通晓了报春之剑、盛夏之剑、严秋之剑,只差隆冬之剑尚未融会贯通,难以掌握四季轮回。而且许嘉眉的实力在筑基初期修士中显得过于强横了,即便我登台,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取胜。”   更可怕的是,许嘉眉是在切磋,不是在厮杀。   若范拿是她的敌人,她已经打伤范拿了。   沈鸿感觉到压力,新入门的师妹很强,自己不加把劲,迟早被师妹抛在身后无法追赶。   此时,两个筑基修士来到论道堂,远远地瞧见演武台上和范拿切磋的许嘉眉。   “那个是范拿?”筑基修士之一王石澈揉眼睛,“谁这么厉害,能把范拿压着打?”   “许师妹?”另一位筑基修士杨宗甫几乎看傻了,“这个是许师妹?”   占据上风的许嘉眉在掐诀施展道术,未等范拿领悟隆冬之剑,她先将高速旋转的水流冻结成冰,把范拿封在冰块中。   千斤坠失效!   更多的冰雪融水趁机汹涌而来,比水轻的冰块浮起,继而被完全禁锢在水流之中,随着高速旋转的水流不断旋转,彻底陷入颓势。   即便范拿领悟隆冬之剑,也很难取回主动击败许嘉眉了。   演武台下的白研忧心忡忡:“许师姑这么转,会不会把范拿师姑转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我有幸和许师姑切磋了一次,许师姑轻松击败我,没有把我转来转去,我要感谢她……”   沈鸿道:“许师妹比剑修还叫人害怕,我不敢和许师妹切磋了。”   王石澈认识沈鸿,问:“沈师兄,若你是范师姐,你怎么扭转劣势?”   沈鸿想了想,道:“我会认输。”   王石澈:“然后呢?”   沈鸿道:“没有然后了。在被许师妹转得头晕脑胀的前提下,能站稳算不错了,你叫我怎么转败为胜?”   冰块中的范拿没有就此向许嘉眉认输,冰块害得她困在水流中,也变相地保护她不受到水流冲刷。但许嘉眉没有给她扭转乾坤的机会,将她从地面拔起后,立刻让水流升温融化冰块。   处在危急关头,范拿依稀领悟了一丝隆冬之剑的真意,纵然无法挥剑,也能凭着一丝真意加厚融化的冰块。许嘉眉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困住冰块的水流汩汩沸腾,将演武场化作一口大锅,与范拿陷入拉锯战。   不断蒸发的水汽模糊了人们的视野,沈鸿露出一丝笑:“范师妹的机会来了!”   严寒属于冬季,高温属于夏季,范拿尚未掌握隆冬之剑,可范拿最擅长的是盛夏之剑。许嘉眉一时大意,尽管意识到范拿不会错过难得的机会,然而已经来不及补救了。   忽地,范拿与她的宝剑四季景合为一体,破碎了困住自己的坚冰,穿透了淹没自己的水流,迎来了晴空朗日。   许嘉眉被这一招削去耳边的一缕发丝,更加小心谨慎。   浸泡着演武台的河水不断地蒸发,引发暴雨。许嘉眉的道术引子隐藏在暴雨中,奈何范拿吃过亏了,早有防备。   “谁能取胜?”   杨宗甫问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沈鸿道:“我不清楚。我希望范师妹取胜,好挫一挫许师妹的锐气,不然以后怕是没有机会。”   白研犹豫了一下:“我……我即盼着范拿师姑取胜,也盼着许师姑取胜。”范拿取胜,那么许嘉眉不会是令人害怕的对手;许嘉眉取胜,那么白研会奋起直追,为击败许嘉眉而努力。   人是矛盾的生物,对手强大,屡次击败自己,会盼着对手变得弱小一些;对手弱小了,被自己击败了,又嫌弃对手没本事。   道术与剑光在演武台上你来我往,没有先前那么紧张,可看性降低。   许嘉眉不能用侵蚀术、开花术等拿手道术,也没有动用太阴真水和太阳真水这两张王牌取胜的意思,一场切磋打得束手束脚。她和秦雪舞交手,是什么道术都可以用的,毕竟秦雪舞修为高,不会被她打成重伤。   相反,范拿是常常上演武台的,四个季节四种真意的剑术尽情地朝着许嘉眉倾泻,时而大开大合,时而缠缠|绵绵,再舒服不过。偏偏许嘉眉善于躲避,她的剑碰不到许嘉眉,剑术再好亦无法展开。   这样的切磋没有任何意义,旁观的春树真君出手分开二人,道:“范丫头,你剩余的灵力、神识皆比许丫头少,我判许丫头取胜,你可服气?”   范拿略感意外:“我以为我能够坚持到最后……不过,就算我坚持不了,我也不认为自己一定会输。”   春树真君望向许嘉眉:“你呢?”   许嘉眉道:“我认同师姐。”   春树真君无奈:“你们俩都把我当恶人了。行,是我不对,你们还打吗?”   许嘉眉不想接着打,道:“谁运气好,谁最后取胜,打下去没有意思。我想请师姐指点我剑术,师姐愿意吗?”   “没有不愿意。”范拿将四季景换成了木剑,“不过,许师妹是灵修,又在修行道术之余修行炼体术,跟我学习剑术会不会分心?”   “不会。”许嘉眉道,“我跟你学剑术,或许能用雪花结成剑阵,使雪花剑阵成为一个随意施展的道术。”   贪多嚼不烂,但修行这事,了解的学会的越多,思维越开阔。   修行道术是修行,修行剑术是修行,炼体也是修行,故而许嘉眉不觉得自己学习剑术会导致分心。   演武台上的河水和水蒸气回到鱼游百川罐,许嘉眉和范拿各持一柄木剑交手,不感兴趣的人都散了。白研不打算做剑修,没必要旁观;沈鸿熟悉范拿的剑术,看这样的交手纯属浪费时间;流盈姐弟见识了许嘉眉施展的道术,自愧不如,双双回住处打坐;杨宗甫和王石澈都是用剑的,剑术水平略高于许嘉眉,范拿指点许嘉眉,他们也能学到东西。   担任论道堂堂主的春树真君见多了小辈间的切磋和指教,出于对好苗子的关注,倒是留在演武台下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拨一句。   真君的点拨不常有,有心学习剑术的人聚在演武台下,边看边讨论,学习氛围极浓。   指教是双向的,许嘉眉学得范拿的经验,范拿在指教中加深了对剑术的理解,并从许嘉眉身上得到启发,道:“你的这套剑术是自创的还是跟别人学的?”   许嘉眉道:“自创的,剑术名为浮云流水,与我修行的功法共同一个名称。但是,这套剑术不全是我一个人的,我那两位剑修朋友有参与创作,我的另一位灵修朋友也参与了创作。所以,这套剑术有四个人会,每个人施展的剑术都有自己的风格。”   范拿听着动了心:“我觉得你降的暴雨和霜雪很好,能和你一起创作一套新的剑术吗?我可能冒昧了,你有创作剑术的经验,我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尝试。我学的四季轮回剑法是在藏经殿选的。”   恰巧许嘉眉好奇四季轮回剑法,但许嘉眉有很多事要做,例如独木花,再如《浮云流水真经》的筑基篇,又如《浮云流水真经》能否与《寒月炼体术》融合为一部功法……   许嘉眉如实说道:“我未必有空闲。”   范拿看上许嘉眉轻松转化水和冰雪的能耐,觉得许嘉眉能帮助自己通晓隆冬之剑,急着套住她,道:“我不懂创作,你指点一下我便是。”   “也好,我给你捏个形状。”许嘉眉回想自己降下的暴雨和暴雪,回想范拿领悟的三种剑势,掌中木剑自然而然地施展了一式剑招,“这是暴雨。”   “……”范拿一脸无语地看着她,“你这么快就创作了一式剑招?”   “快是快,可这个剑招不好。”许嘉眉再次挥剑,改动了剑招中不好的地方,“你看,这样稍微好了一点点。”   “……服了你了。”范拿道,“我知道你为何不忧心学习剑术会分心了。”   普通人往往只能专注于一件事,贪多嚼不烂;许嘉眉不是普通人,贪多嚼得烂。   剑术、道术,都是术。   许嘉眉一次次挥动木剑,一次次修改剑招,范拿与她讨论,当着围观群众的面将粗劣的暴雨剑招一点点完善。就像铁匠一遍遍捶打烧红的铁块,将铁胚锻打成钢,最后使钢块铸为精钢宝剑。   天色渐渐黑了,空中浮现一个个发光的巨型水母,照亮论道堂所在的山头,宛如白昼。杨宗甫和王石澈沉浸在暴雨剑招的完善中,浑然不知夜色来临,直到暴雨剑招被修改到难以修改的层次,许嘉眉施展道术降下暴雨,他们才如梦初醒。   许嘉眉问:“我的暴雨下得怎样?”   范拿答道:“处处见杀机。你下的不是暴雨,是暴雨一样密集急促的剑气,适合群攻,不适合对付单独一个目标。”   许嘉眉仰头注视暴雨,沉思良久,打出三个法诀,再问:“现在呢?”   范拿答道:“杀机藏于暗中,防不胜防。”   许嘉眉道:“请师姐用暴雨剑招和我这暴雨切磋切磋。”   范拿早就想切磋了,木剑一挑,剑光与暴雨霎时连成一片,我中有你,你中有我,难分胜负高下。   杨宗甫二人再一次被吸引了注意力,亲眼看着暴雨不断变化,剑气随之变化,一道术一剑术在切磋中得到了进一步完善。   半个时辰后,许嘉眉和范拿同时停手,相视一笑。   许嘉眉道:“这个道术,我取名为暴雨剑。”   范拿擦了擦汗,道:“名字不取好听点?我管这一式剑招叫雨打芭蕉叶,你觉得怎样?”   被对比得毫无文采的许嘉眉:“……”   许嘉眉道:“你一剑刺出,千万片芭蕉叶也得被你打成芭蕉泥,不如叫银河倒泻。”   范拿失笑:“比雨打芭蕉叶大气,你索性把暴雨剑改成银河倒泻吧。”   第三十三章 一起修行   “亦可。”许嘉眉不是特别看重招式的名称,“你修四季轮回剑法,可以将雨打芭蕉叶嵌入盛夏之剑;我修行《浮云流水真经》,也能把道术编进功法里。等到你我完成彼此的剑术、道术,再切磋一次,以便相互印证,共同进步。”   “我已经很满意了!你晓得,这是我第一次自创剑招,我感觉自己变成天才了!”范拿笑得合不拢嘴,“多谢你,许师妹!要不是你帮忙,我一定没法完成‘雨打芭蕉叶’。”   “若无你相助,我也很难完成银河倒泻。”许嘉眉也很满意今天的收获,低眉望向演武台下,见到六七十个观战者,春树真君仍在列,又有杨宗甫、王石澈两个熟人。她心里萌生了少许骄傲之情,跳下演武台,对春树真君执晚辈礼,道:“真君,我和范师姐一起创作的招式可还行?”   许嘉眉要春树真君夸奖。   春树真君窥破她的小心思,哈哈一笑:“算得上不错了,献给藏经殿大约能得到六七百点贡献。你要是将剑招镶到你那套浮云流水剑里,藏经殿会给你三四千点贡献的,你要不要试一下?”   许嘉眉想试,道:“到时我一定会将剑术展示给真君,还望真君指点我。”   春树真君应道:“可以呀,我记住这事了。”   范拿也想要春树真君许诺的好处,道:“真君,剑术是我和师妹一同创作的,你得一视同仁。”   春树真君笑得更开心,说:“你何时将雨打芭蕉叶嵌入盛夏之剑,我何时给你指点。”环视周围的小辈们,“大家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也可以向我请教。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担任论道堂堂主,指点你们是我的责任,你们不能让我无事可做。”   真君如此亲切和善,真有好些个胆大的向他请教,春树真君逐一指点,大家七嘴八舌地向他问起问题。许嘉眉听到一些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竖起耳朵听,一边将问题和春树真君的回答写在修行手札上。   夜色渐深,许嘉眉驾云回到牙山山谷,见到优香留的纸条:眉眉,我在山顶修行。   山顶的月光比山谷明亮,许嘉眉锁了院门,来到山顶上,通过对月华的感知找到优香。小小的狸花猫蹲在石头上,对着皎洁银月吞吐月华,九个猫影在狸花猫脚下欢快地奔跑,为猫妖修行的画面平添了三分邪异。   在石头附近的林子里,两个体修探头探脑地围观,发现许嘉眉来了,犹豫着走出来,向她见礼:“这位师姑,那只猫妖是您养的?”   没有哪个妖孽敢在玄真道宗闹事,可住处附近来了一只猫妖还是挺吓人的,两个体修还是第一次见识成精的猫。   “她是我的同伴。”许嘉眉道,“是不是她妨碍你们了?”   “这倒没有。”一个体修说,“我们不知道猫妖来历,担心它不守规矩。”   “抱歉,让你们烦扰了。”许嘉眉拿出两颗八品回春丹送给二人,“这是赔礼,请两位收下我的诚意。”   回春丹不是每个月都可以领的,半年才有一颗。许嘉眉大方,两个被优香打扰了睡眠的体修推辞两句,收下丹药退走了。   许嘉眉无心影响优香修行,在山顶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牵引月华修行《寒月炼体术》,继优香之后再一次惊动住在山顶的体修。   屋舍之中,睡不着的捶打期体修出门看是谁修行。   月华下,端坐的许嘉眉撞进他的眼帘,他愣住片刻,没敢上前惊扰许嘉眉,嘀咕道:“这一位是谁?没听说牙山住进一个体修师妹啊,莫非师妹不住牙山?”   体修没有灵修讲究,捶打期体修去找师侄,得知许嘉眉豢养了一头厉害的猫妖,且与玩毒虫的杜英达比邻,挠挠头:“原来是这位师妹。”   炼力期的师侄听不懂,问:“哪位师妹?”   捶打期体修沈奇道:“十五个时辰登上山门那个许嘉眉,你们得叫师姑……咦,许嘉眉?许嘉眉今天在论道堂和筑基中期的剑修范拿打平手了,我族兄旁观全程,不敢跟许嘉眉切磋了。”   他族兄是沈鸿。   师侄纳闷:“许师姑不是灵修吗?她也炼体?”   沈奇道:“你们又不是没见过炼体的灵修,惊讶甚么?这位许嘉眉估计自小炼体,跟我一样处在捶打期,穿上一万二千斤的百石衣亦能活动自如,着实令我汗颜……”   尽管他是一位不修道术也不学剑术的体修,可他穿上百石衣是做不到活动自如的。   “她这么厉害吗?”师侄突然充满干劲,“她这么厉害还这么勤奋!不行,我也要努力!”   “对,我不睡觉了!”另一个师侄快速穿上三千斤的千斤衣,“我要在山顶和山脚之间跑二十趟!不跑完绝不停下休息!”   “……”目送两位师侄离去,沈奇想起许嘉眉如同月下仙子的姿容,狠狠心,也穿上九千斤的千斤衣,“师侄能做到的事,我没有理由做不到!”   身在野外修行,许嘉眉时不时关心一下周围的环境,察觉三个体修吭哧吭哧跑下山,又爬上山顶,如此往复,她想:不愧是玄真道宗,每个人都如此勤奋。   她前些天在学堂学习知识,没有回牙山过夜,并不知道三位体修的勤奋仅是今天晚上出现。别的体修发现沈奇三人熬夜锻炼,不甘落后的连忙爬起来,舍不得被窝的磨磨蹭蹭,最后还是爬起来加入锻炼中。   许嘉眉布置了防止打扰的禁制,不再关注体修,专心修行,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沈奇三人吹嘘了一波又一波,一夜之间沦为牙山体修的榜样。   牙山的动静这么大,杜英达不可能没有察觉。   被吵醒的他放出一只萤火虫,通过萤火虫的眼睛看到山顶的许嘉眉和优香,又看到体修邻居,皱了皱眉:“这些人在搞什么鬼?”   躺下睡了一会儿,他睡不着觉,只好推开被褥打坐炼气。   修行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   感觉到月华在消退,许嘉眉睁开眼,看见东方亮起了一抹光,便停止了炼体术的修行,拿出谭以睿送的入门贺礼。   第三十四章 学习   贺礼装在木盒里,是一块墨色的玉,墨玉中封印着一滴纯正的太阳真水。   许嘉眉的手指触摸墨玉,能感觉到丝丝热量透过墨玉散发出来,隐有排斥自己身上的太阴之力。她将墨玉握在手中,向墨玉内的太阳真水注入自己的神识和灵力,令太阳真水染上自己的气息,再将太阳真水炼化。   此前,许嘉眉接触过纯度四成的太阳真水,对太阳真水也算熟悉,炼化不难。待到红日跃出,被初步炼化的太阳真水突破墨玉的封禁,浮在她身前,享受今天的第一缕晨曦。   体修们回到山顶,熟练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迎着朝阳,采集天地间悄然出现的紫气淬炼体魄。不曾采集过朝阳紫气的许嘉眉旁观体修们修行,试着采了一缕紫气,以紫气淬炼发丝。   发丝被月华浸润过,充满了太阴之力,接触到纯阳紫气,如猛虎扑食一般将紫气淹没了。   许嘉眉:“……”   许嘉眉:“阴阳冲突?”   她用太阴之力修复受损的发丝,认真看体修们淬体。紫气存在的时间不长,待体修们停止修炼,许嘉眉上前请教,未开口就被他们投以敬仰目光。   许嘉眉:“?”   沈奇道:“师妹结束修行了?一起去用膳吗?”   他锻炼了一夜,汗水浸透衣物,倒是没什么气味,但脸庞、胳膊像是抹了油,饱满结实的肌肉美感十足。   许嘉眉欣赏两眼,道:“我观你们采紫气炼体,想请教一些问题。”   十五个时辰登上山门的师妹向自己请教?沈奇感到受宠若惊,禁不住掏了掏耳朵,疑心听错。   可他没有听错。   他小心地问:“什么问题?师妹请说,我必定尽我的能力解答。”   捶打期的体修不止他一个,一位魁梧的女修道:“师妹问我,我的力气比他大!”   沈奇:“力气大了不起?许师妹的力气也比我大……不,许师妹,我不是看轻你……”   许嘉眉微笑道:“我懂师兄的意思。”话题一转,“师兄、师姐、师侄们,我送你们去膳堂?”她看出体修们都很疲惫。   魁梧女修立刻应了:“好啊,你送我们去膳堂,我请你喝粥!”   沈奇:“膳堂又不远,干嘛要师妹送?”   许嘉眉拿出云朵,将云朵放大,道:“我送你们去,你们能更快吃到早膳。”   “那就多谢师妹了!师妹人真好!”沈奇率先踩到云朵上,“师妹是修真家族出身的?这朵云不错。”   “云是一位长辈送给我的筑基贺礼。”许嘉眉将所有体修捞到云上,操纵云朵飞向山脚的膳堂,在去膳堂的路上问完了自己的问题。   原来体修们采集紫气淬体能让肉|身更坚固,沈奇向许嘉眉展示自己的抗打击力,许嘉眉自问不如他。“紫气淬体的秘诀在藏有,你给一百点贡献就能换到手了。”沈奇说道,他是不能私下传授秘诀的。   和体修们用过早膳后,许嘉眉飞去藏换了紫气淬体的秘诀,在藏待了一个白昼。谭以睿发来传讯符:“我知道你和筑基中期的剑修打平手了,我也和一个筑基中期的人交了手,他不如我。不过,我把他打伤了,赔了他一瓶疗伤丹药。”   不独是许嘉眉,谭以睿和人切磋也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两个姑娘习惯了战场上的打法,擂台斗法点到为止,不够尽兴。   许嘉眉回复:“多打几场,找到感觉了,就不会有下手过重的嫌疑。谭师姐,门派里的人特别勤快,我昨夜在山顶修行,一群体修……”把自己的感想说给她知,“同门这么勤快努力,我要更勤快更努力才行。”   谭以睿估计不忙,迅速发来第二道传讯符:“外门弟子这般用功?师妹,你足够勤快努力了,放松一些也行的。我问过一位真君,今年十一月有一场比试,优秀的外门弟子可以进内门修行,表现不佳的内门弟子会被送回外门……”   现在是四月的上旬,距离比试还有半年时间。不过,许嘉眉觉得自己在外门多待几年也不会虚度了光阴,论道堂、藏有太多太多东西值得她学习,她的近期计划是完善《寒月炼体术》的捶打篇。   紫气淬体是参考的资料,藏还有更多资料。   许嘉眉泡在藏第一层,白天学习,晚上回牙山修行。《寒月炼体术》可以和《浮云流水真经》同时修行,两者不会冲突,甚至能互补。可是,将两部功法融合成一部不是轻易做到的事情,许嘉眉暂时没考虑融合功法。   《寒月炼体术》始于白山界恶煞江畔秦家的无名功法,那部功法被许嘉眉修改成《烈阳炼体术》,不知是功法不全还是原著作者没有编写后续内容,无名功法只有炼力篇。许嘉眉参考太冲南宗的炼体功法,草草完成《寒月炼体术》的捶打篇,得扩大阅读量才能把捶打篇完善得和炼力篇相去不远的程度。   有些时候,自己琢磨比不上和别人交流。范拿没有许嘉眉的指点,着实不知如何将雨打芭蕉叶这一招剑术嵌入四季轮回剑的盛夏之剑,她与别的剑修讨论好些天,讨论不出结果,听说许嘉眉在藏,厚着脸皮找来。   “说说你的思路。”许嘉眉把贴着额头的玉简放下,揉了揉眉心和太阳穴。   “是这样的……”范拿将自己的尝试和别人的建议道来,“夏季常有大暴雨,为什么‘雨打芭蕉叶’不能补充盛夏之剑?”   “你见过盛夏的暴雨吗?”许嘉眉问。   “好、好像不常见到。”范拿愣住了,“我住的地方很少下雨。”   “去下雨的地方瞧一下呗。”许嘉眉熟记宗门的地图,以水镜术呈现大雅山一隅,“这里常年炎热多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处在夏季。”   剑术雨打芭蕉叶也有自己的努力,许嘉眉和范拿前往大雅山一隅,花了一个时辰观雨,范拿若有所思道:“我似乎懂了,你看我的剑……”   她挥出了一剑,无数剑光如暴雨倾盆而下,隐约的雷声伴着令人烦闷的酷热,潮湿的空气混着灰尘,给人的感觉与盛夏暴雨一模一样。剑光坠落,化作光点,斩碎了地面的野草。   许嘉眉施展道术银河倒泻,同样是暴雨倾盆,一滴滴雨点如同剑刃,地面没有丝毫损伤。她的控制力强于范拿,范拿见了,说道:“莫怪我无法击败你。我要拥有不逊色你的控制力,少则七八年,多则十几年。”   第三十五章 天赋神通   “若是我现在和你交手,我可能会沦为你的手下败将。”范拿说道,“你那天和我交手是不是担心伤到我?我能感觉到你的克制。”   “即便有,我也没能战胜你。”许嘉眉道。   范拿了然一笑,问起别的事情:“你在藏看炼体相关的书?我认识几个实力不错的体修,能帮到你的忙吗?”   “我的邻居是体修,暂时不必你相助。”许嘉眉驾驭白云,与踩着飞剑的范拿一同离开大雅山,“也许过几天会找你牵线,我那些邻居实力不太行。”   炼力期体修不是她的对手,说不定她对炼体的了解还超过那些个体修了。沈奇和那位请她喝粥的魁梧女修是捶打期,女修的力气和她一般大,沈奇的力气比不上她。至于沈鸿,许嘉眉和他不熟悉。   又过了几日,许嘉眉在范拿的介绍下认识了沈鸿和其他几位实力强悍的体修,她送上礼物向他们请教,随后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将《寒月炼体术》的捶打篇完善。   炼体功法搞定了,许嘉眉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但《浮云流水真经》的筑基篇尚未足够完善,许嘉眉参考了太冲南宗的《天一生水经》,又参考了自己在藏经殿选的三部功法,不到二十天就将筑基篇解决了。接下来要做的是将《浮云流水真经》和《寒月炼体术》融合,她预计这件事至少也得三五年才能完成,努力了一个月,因进展缓慢,便暂时搁下。   此后,许嘉眉将范拿取名“雨打芭蕉叶”的剑术镶进浮云流水剑里,再将自己取名为“银河倒泻”的道术编进功法里。   眨眼间,许嘉眉回到宗门已有一百多天,每天过得匆忙又充实,基本没有躺在床上休息过。优香提醒她道:“眉眉,你有黑眼圈了。”   “你就骗我照镜子吧。”许嘉眉道,“我每天晚上引月华淬体,时时刻刻吐纳灵气,不可能有黑眼圈。”炼体术必须在月光下修行,自她回到门派,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月亮。   许嘉眉怀疑九大洲的月亮跟白山界的不是一个品种,白山界的月亮总会在月初和月末消失三四天,九大洲的月亮一直挂着。   至于修行,她确实每时每刻都在吐纳灵气,做其它事的时候吐纳灵气少一些,专心修行的时候吐纳灵气多一些。这一项本领是许嘉眉在太冲洞天学会的,太冲洞天的灵气浓度高于白山界,而玄真道宗的灵气浓度高于太冲洞天。   对此,优香是无法理解的。   “休息一下不好吗?”优香说,“是你亲口说的,在修行之余也要适当享受生活。”   “真有这么说过?”许嘉眉假装记不起来了。   “真有。”优香伸了伸爪子,重新趴下,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给她出主意,“弹琴放松心情不?”   “现在没感觉,不想弹琴。”许嘉眉思考着玄真道宗有什么好玩的,问优香,“你想去哪里玩耍?我陪你去。”   优香站起来,尾巴小幅度摇晃,显然心情不错:“听说挨着道宗的丰华城是个好地方,我想去看看。”   许嘉眉笑,戳破优香的心思:“是你嫌门派里待着无聊,想去丰华城。”   优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她,承认了:“是我想去,那又怎样?你还不是答应了陪我去!你不准食言,不然我……”   许嘉眉将狸花猫捞到怀里慢慢撸,道:“不然你怎么对待我?”   摊在她手下的狸花猫语气凶狠:“我会离家出走的。”   在许嘉眉看来,玄真道宗哪里都好;优香却是生于凡尘俗世之间的九命狸花猫,相较于缥缈出尘的玄真道宗,优香更喜欢红尘味满满的人世间。   她想知道丰华城是凡人的城池还是修士的。   另外,优香不是玄真道宗门人,尽管许嘉眉将她登记为家眷,玄真道宗也给了她家眷的身份木牌,可她一只猫过不了山门,去不了丰华城。而且东极洲的大部分妖类要晋升金丹期才能炼化喉中横骨学讲人言,优香担心某位修士看上自己,向许嘉眉提出索要……   优香信任许嘉眉,知道许嘉眉尊重她,不可能将她送人。万一看上她的修士很厉害,或者背景很深厚,强迫许嘉眉将她送出去怎么办?   心里藏着事,优香没有想过告知许嘉眉,自己毕竟是一只二十五岁的猫,修为也比许嘉眉高一个小境界,不能事事依赖许嘉眉。   许嘉眉何等敏锐通透,猜到优香心里有事,表面上半点痕迹不露,体贴地道:“你想去丰华城,我说陪你去,当然说到做到。现在去好不好?现在去的话,我……”想把门派送的标准款道袍换成法衣,然而她不知道丰华城流行什么样式的法衣,还是穿标准款道袍吧。   门派送的道袍也是法衣,防御力高于普通法衣。   牙山山脚有前往丰华城的飞舟路过,许嘉眉没有乘过飞舟,带着优香一块登上去,给了两块灵石作为车费。   一个迟她两步登上飞舟的女孩道:“师姑,你一个人只需给一块灵石。”   许嘉眉看了一眼肩膀上的优香,解释:“我这猫不是灵宠,是一位妖修。”灵宠不用给车费,妖修要给。   女孩好奇地打量优香,说不出师姑的猫果真不凡的话,嘟囔道:“看起来不像。”   优香瞧了瞧她,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乘坐飞舟很便宜,但飞舟飞一段停一会儿,过了大半个时辰方抵达高耸入云的山门。从山门的侧门飞了出去,飞舟停在白玉台阶下,搭载了一群垂头丧气的散修,继续往前飞。   这群散修多半登山门失败了,因飞舟里坐着玄真道宗的正式弟子,他们交谈的音量刻意压低:“来这一趟,啥也没得到,身上的灵石还掏空了。早知道是这样,我肯定不会来。”   “好歹你没欠别人灵石,我昨天看到一个人是跟亲朋好友借灵石来的,登上第八十级台阶怎么也上不去,只得放弃。他下来时,坐在地上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可怜极了。”   “唉,凡人想修真,我们想进玄真道宗。修真不易,登上玄真道宗的山门更难,不如趁早找个道侣,多生几个娃。没准娃里头能有一个资质出众的,进不了玄真道宗的内门不要紧,在外门混一辈子我也很高兴。”   “玄真道宗不好进啊!你生一千个娃,能有一个登上山门都该偷笑了……”   耳聪目明的许嘉眉被动听到对话,望向飞舟外面的青山绿水,与优香说:“在东极洲生活不比在博安城容易呢。”   优香道:“我更喜欢博安城。”   一人一猫沉默了一会儿,许嘉眉问:“你想不想回白山界?”   眯眼小睡的优香睁开眼睛,道:“我想跟着眉眉。”她的眼睛是琥珀那样的黄色,此时化作黑白色,看起来古怪诡异,沉稳的声音微颤,“眉眉……”   “我在这里。”许嘉眉设下禁制防止他人窥探,举起猫,“你这是?”   “……”优香注视着她,目光深得像是看进她的内心,“眉眉,我……我好像觉醒天赋神通了……”   天赋神通类似法术,比法术玄妙。最显著的区别是,法术可以传授给别人或别妖,天赋神通无法传授也无法学习。能够觉醒天赋神通的妖,就像领悟了剑势的剑修、领悟了冰雪是水的许嘉眉,是妖类当中的佼佼者。   九命狸花猫的天赋神通与明理有关,许嘉眉所知不详,微微蹙眉,沉声喝道:“神通是你的,控制好你自己,不该看的不要乱看。”   被优香注视着,许嘉眉感觉自己的想法被窥见了。   没有人乐意被窥见自己的想法。   优香闭上眼睛不看她,和她的意识交流:你在焰铃城切石头,切出一颗死掉的蛋。我吃了那颗不能孵化的蛋,到了刚才,我才将蛋的营养完全消化掉。   简而言之,那颗蛋让优香觉醒了天赋神通。   许嘉眉轻抚优香的脊背,道:“不去丰华城了,咱们回去?”   优香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任性地道:“不回去,我要去丰华城,我会控制住我自己的。”   许嘉眉:“吃凝露不?”   优香思索着,道:“给我吃几颗试试看。”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凝露是什么,但她能成为九命狸花猫的关键很可能就是凝露,所以她时不时吃一把解馋。   许嘉眉将手伸进空间,摄取了几十颗凝露给优香,猫一颗颗地吃完,道:“还要。”   吃了五百多颗凝露,优香住了口,在即将抵达丰华城时控制住天赋神通,将黑白色的眼睛恢复琥珀色。   习惯了谨慎的许嘉眉对优香的眼睛施展了幻术,若是优香控制不住天赋神通,幻术能遮掩她的眼睛,虽然作用不大,聊胜于无。许嘉眉解开禁制,等待飞舟降落在丰华城外,抱着优香下去。   提醒她灵宠无需付车费的女孩跟着她下来,望向丰华城,哇了一声:“这座城池好雄伟哦!”   优香看了看女孩,与许嘉眉道:她脚下有两条路,一条路无波无澜,一条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她修为低,感知迟钝,没有察觉我在看她。   第三十六章 非常强   女孩是玄真道宗的外门弟子,估计入门不久,修为处在炼气一层。许嘉眉被她叫过师姑,心说:如果我给她一道九品护身符呢?   优香:别问我,我不晓得会怎样,你不介意给就给。   许嘉眉走过去,拿出一道九品护身符,道:“小姑娘,我很欣赏你,这个送你了。”   “啊?”女孩认出护身符,手指捂住嘴,退后了两步,疑道,“师姑?您给我护身符干嘛?我不要。”   “拿着。”许嘉眉不容她拒绝,将护身符放到她手上,一步已在百尺之外,再一步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令她捏着护身符,不知道应不应该追上许嘉眉归还护身符。   对于她来说,九品护身符还是很珍贵的。   完成任务的许嘉眉站在女孩看不到的位置,问:现在呢?   优香:还是两条路,无波无澜的路比看不到太阳的路明亮了一点。   许嘉眉道:跟上她吗?   优香舔了舔爪子,可有可无地道:“假使你愿意。”她是不在意女孩性命的,也不好奇女孩会走向哪条路。想到这里,优香用爪子推了推许嘉眉,道:“眉眉,未来是千变万化的,我所看到的两条路仅是其中两条。”   如此简单的道理许嘉眉不会不懂,许嘉眉说:“我知,但你能看到那两种未来,便证明那两种未来成为现实的可能性较高。”思及看到未来的是优香不是自己,加了一句,“你应该了解你的天赋神通。”   优香无声地笑,琥珀色的眼睛隐约闪现黑白色,向许嘉眉吐露了天赋神通的秘密:我能够让未来按照我的心意发展。倘若我想让那女孩无波无澜,即使你没有给九品护身符,她也能平安无事;倘若我想让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即便你给了她六品护身符,她也无法安全度过这一天。   即:优香的天赋神通不仅能看到未来,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影响现在。   许嘉眉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的天赋神通要藏好。我在书上见过许多例子,有的妖能看清阴阳,修士将此妖的两只眼睛剜去,炼制成看清阴阳的法器。   优香:“……”   优香:“你在吓唬我。”   许嘉眉道:“那是发生在过去的真实案件。”   她抱着猫跟在女孩身后,来到一间处在偏僻街道的小客栈,看着女孩将玄真道宗赠予的灵石和丹药交给一个看似二十岁实则五十多岁的青年。   “还有别的吗?”青年拿手拨了拨不多的灵石,双眼盯着女孩,“道宗财大气粗,给的灵石和丹药应当不止这么点。除了灵石和丹药,你还得了别的东西,是不是?都拿出来。”   “我入门时得到的东西都给你了,这些是每个月月初领取的。”女孩急忙解释,“我修为低,资质又不好,门派给的灵石和丹药刚好足够我修行……”   “你行啊。”青年嘲笑道,“刚好满足你修行所需是吧?你肯定藏着了,快快拿出来,不然我立刻告诉我阿爹,让我阿爹把你娘和你弟弟赶出门!想想你娘和你弟弟吧,他们是无法修行的凡人,被赶走了是活不下去的。”   被青年威胁,女孩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扑通一下跪下磕头:“求你不要!我没骗你!我领取的丹药和灵石都在这里了,我没有藏,也没有吃过用过,我发誓……”   青年压根就不信她,他听别人说过,进了玄真道宗的门,丹药灵石根本不值钱,玄真道宗还会给门下弟子送法器送符送功法。   低头瞧着女孩,青年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道:“你换了修行功法,把你现在修行的功法给我,我饶你一回。”   “不,不可以的!”女孩的下巴被捏得生痛,眸中含着泪,“我不能把功法给你,我也给不了!”   “小骗子,嘴里没句实话。”青年放开她,回头望向身后的屏风,“赵大哥,出来吧,给她点颜色瞧瞧。”   赵大哥是一个炼气六层的修士,比青年高一个小境界,看起来普普通通。他走近女孩,通过直播式水镜术看到这一幕的优香轻声说:“这个姓赵的人想用搜魂术窃取功法。”   许嘉眉拿出传讯符通知驻城玄镜司的人过来。   客栈内,赵大哥说道:“对女孩子要温柔一些。”笑着和女孩交谈,“我相信你,你没有说谎骗人。不过,你的哥哥不相信你,你乖乖配合我,我能让他相信你。”   女孩面露犹豫之色,不知赵大哥是否可信。   看着自己哥哥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女孩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下,小声问:“怎么配合?”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赵大哥给女孩塞了一颗糖,“我会把手指按在你的眉心穴上,你不要拒绝我,知道吗?”   “……好。”女孩放不下母亲和弟弟,想取得哥哥信任,当真闭上眼睛,任由赵大哥按住自己的眉心穴,哄骗她敞开灵台,好方便他施展搜魂术。   搜魂术是将神识探入他人识海,强行窥视他人记忆。   灵台能阻挡他人的神识侵入,女孩敞开灵台,等于引狼入室。   她不清楚敞开灵台是极危险的行为,许嘉眉送给她又被她放在口袋的护身符能感觉到她即将受伤害,在赵大哥将他的神识侵入女孩的灵台之际,护身符亮起光芒,一下子将赵大哥弹飞出去。   “啊!”赵大哥惨叫一声,撞碎了屏风,感觉如同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胸骨下陷,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转白,“该死!你身上放了什么!”   “赵大哥!”女孩的哥哥上前扶起赵大哥,“你没事吧?”   未受伤害的女孩傻乎乎地看着满脸怨恨的赵大哥,察觉护身符正在发热,伸手摸了一下,脑子骤然转了过来,失声道:“你要害我!”   单纯不等于傻,护身符主动护主,赵大哥必定心怀恶意。一个陌生人,哪里有自己门派的筑基期师姑来得可信?   丰华城紧挨着玄真道宗的山门,驻城玄镜司来到客栈的速度一点儿也不慢,他们命令客栈掌柜立即打开封锁房间的禁制,刚好撞见女孩被赵大哥击碎护身符,女孩的哥哥也被赵大哥打晕在地上。   获救的女孩说出事情经过,玄镜司的人马上道:“你这哥哥拿你母亲和你弟弟威胁你给他财物,不是好东西,你顺从他一回,他不会见好就收,只会变本加厉!遇到这样的事,你应该叫玄镜司过来,玄镜司会惩罚他!”   此间事已与许嘉眉无关。   若无九品护身符,赵大哥或许会得逞,或许不会。   许嘉眉说道:“施展搜魂术存在着失败的可能,若是搜魂目标意志坚定,无法被搜魂术攻破心防,那么施展搜魂术的将会遭到反噬,轻则神识受伤,重则痴傻、丢命。是故搜魂术一般对修为低于自己的人使用,遇到修为高的人,搜魂不成反而遭到反噬的可能性会很高。”   这就是许嘉眉没有给九品护身符,但女孩仍然拥有平安未来的原因。   如果是优香出手相助女孩,优香不需要给九品护身符,也不用跟上来,赵大哥和女孩她哥哥的阴谋自会在优香的意志下走向失败。   简单了解了优香的天赋神通,许嘉眉道:你的天赋神通非常强。   优香挺着胸脯,不可置否:“那当然!”   她是九命狸花猫,不是普通猫!   在东极洲,各门派、家族、联盟等势力如同一个个国家,将地域辽阔的东极洲切割成一块块拥有明确边界线的地盘。   如丰华城,这座城池由玄真道宗安排的城主打理庶务,驻城玄镜司主要负责维护丰华城的秩序,偶尔监督城主是否尽责。丰华城的税收有一部分是属于玄真道宗的,丰华城的人一般不能拜师别的门派,别的门派派人来丰华城要事先告知玄真道宗……   许嘉眉初次来丰华城,看哪里都新奇,与优香一边走一边逛,看到街上有灵兽拉的车,按距离算钱,便抱着猫坐上去,要求灵兽主人载自己绕城一圈。   城池上空禁止飞行,飞舟不能进城,灵船要取得许可才能出现在城池上空,不得许可便擅入将会被护城大阵击沉。街道也有各种各样的规矩,例如不允许代步灵兽出入、不许灵兽车出入、不得使用道术等等。   灵兽车的车主处在炼气四层,边赶车边修行,许嘉眉在上车前买了一枚记录着丰华城详细地图的玉简,凭着记忆力将地图背下,小声地告诉优香街道的名称。一人一猫在灵兽车上坐了八个时辰,把丰华城的大街全都看遍了,该买的东西买了,该做的事情也做了。   约莫五个月前,许嘉眉通过天门离开白山界来到东极洲,与她签下雇佣文书的叶秀彻、陆守风和云八被留下。两鬼一人不允许走天门,许嘉眉安排他们通过别的方式来东极洲,他们已经在路上了,预计十个半月之后抵达丰华城。   第三十七章 小有名气   将两鬼一人放在随身空间是偷渡,一旦被发现,许嘉眉的随身空间有可能暴露。空间里的芽苗随时可以更换一具身体寄生,倒是没有这个担忧,许嘉眉打算过一段时间给芽苗再给芽苗安排新的身份。   出了丰华城的城门,许嘉眉没有乘坐慢吞吞的飞舟,拿出白云飞上天空,化作一道光倏忽间远去。   城门口,认出许嘉眉的女孩还没来得及叫师姑,师姑就飞走了。   她不认识许嘉眉。   尽管她听说过十五个时辰登上天门的许嘉眉。   越来越强的优香激发了许嘉眉的斗志,许嘉眉回到宗门,给范拿发了传讯符,邀请范拿斗法。她和范拿有约定,待到她将道术“银河倒泻”编进《浮云流水真经》,范拿也将剑术“雨打芭蕉叶”嵌入盛夏之剑,二人切磋一场。   范拿是专注于剑道的修士,不像许嘉眉这般道术与炼体兼修,比许嘉眉更早地完成了“雨打芭蕉叶”的镶嵌。终于等来许嘉眉的邀请,她迫不及待地赶到论道堂:“劳你久等,可以开始了吗?”   这次斗法以交流为目的,不重视胜负高下,旁观的人不多。春树真君没有来旁观,叮嘱一位去旁观的小辈将二人交手的过程记录下来,他有时间再看。   过招六个回合,范拿说道:“你施展道术更有章法了。”   许嘉眉笑:“我将我会的道术整理一番,能归入功法的归入,不能归入的另算。”   道术对剑术,双方都没有使用法器,切磋三刻钟,胜负未分出,两人心有灵犀地同时住手,互相见礼,异口同声:“谢谢指教。”   范拿的“雨打芭蕉叶”圆满了,许嘉眉的“银河倒泻”也圆满了,范拿的收获比许嘉眉大一些,道:“我凭着盛夏之剑,三次击败沈鸿。此前是他击败我,我压不住他,如今吐气扬眉,多亏了许师妹。”   许嘉眉还没用“银河倒泻”和范拿之外的人打过,眼下生出打几场的念头,坐在演武台上询问下方的观众们:“可否有人愿意与我交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敢应是。   范拿忍着笑,说道:“他们怕挨揍,你太难战胜了。我帮你问一下别人,我认识几个喜欢斗法的,跟你打一场肯定很乐意。”   拿出传讯符问人,很快收到回复。   范拿道:“有四个人想和你切磋,正在赶来。一个是沈鸿,你认识的;一个是筑基初期的灵修,我被她击败过好几次;一个是筑基后期的剑修,我将他击败了好几次;最后一个人是武修,我和她打过一次,不敢打第二次,她的修为与我等同。”   头一个赶来的是沈鸿,他就在琅峰,距离不远。许嘉眉请他登上演武台,范拿坐在主持的位置上,看着沈鸿连许嘉眉的衣角都没有摸到,就被许嘉眉干脆利落地击败了。   沈鸿:“……”   沈鸿捂着心,道:“幸好你没有把我当成风车那样转,我最害怕那一招。”   他和范拿交手,常胜的是他,但范拿不会幻术。许嘉眉用幻术抓住他心境的破绽,除非他将破绽弥补,否则他很难战胜许嘉眉,打平手也不容易。   武修是第二个赶来的人,许嘉眉用对付沈鸿的幻术对付她,她能快速识破幻境,奈何躲不过道术银河倒泻,被困在雨水化作的剑气牢笼之内反击不得。她修行的武道近似于舞蹈,具有影响情绪、勾动欲念的效果,不过许嘉眉是在十五个时辰内登上天门的人,她的舞蹈无法影响许嘉眉的判断。   若是沈鸿和这位武修交手,武修也能抓住沈鸿的心境破绽将他击败。   筑基后期的剑修旁观了许嘉眉和武修的交手,对许嘉眉多有防备,幻术没能迷惑他,银河倒泻也没有击中他,他和许嘉眉斗得旗鼓相当。可惜他的控制力不如许嘉眉强,真元用完了,许嘉眉的灵力和神识还剩下三成。   灵修的斗法水平高于范拿,也许能和不动用众多法器的谭以睿打平手,但许嘉眉比这位灵修更强。她曾侥幸战胜秦雪舞,秦雪舞虽然被派往白山界,却是一名优秀的内门弟子,非寻常修士所能胜。   概括一下,许嘉眉的战斗力高于大多数同境界修士,她的灵力和神识强于大多数同境界修士,精细入微的控制力使得她的灵力和神识不会有丝毫浪费。   想要击败她,要么以更高的修为压制,要么以更高的战力压制。   用了将近两成灵力将灵修击败,许嘉眉固然疲惫,却觉得浑身舒畅心情愉快。她告别范拿和四位师兄师姐,叫仙鹤送自己和优香回牙山休息,她今晚不修炼了,她要放松大脑睡一回觉。   此时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两个时辰。   修士的昼夜观念不强,得知许嘉眉和范拿切磋之后仍有余力击败四个修士,其中三个的修为比她高,剩下那个也比她早两年筑基,有些将她当成对手的人坐不住了。好事者用类似摄像机的留影法器记录许嘉眉连战五人的过程,给五十块灵石可以看一次;又有人挖出许嘉眉昔年依次击败三位太冲南宗传人的过往,一传十十传百……   总之,许嘉眉凭本事出名了。   牙山的体修们锻炼大半夜,等不到许嘉眉和她的猫,都觉得少了点意思。得见许嘉眉乘着仙鹤回返牙山,体修们这才知道她做别的事去了,以往她是踩着云朵来来去去的,现在乘坐仙鹤,怕不是累坏了。   沈奇是在许嘉眉归来一刻钟后得知她的战绩,捏着看了三四遍的传讯符告诉师侄和师兄弟姐妹们:“我们要更加努力。”   “怎么?”魁梧女修丁岚侧头看传讯符,什么也没有看到。传讯符是防止窥视的。   “许师妹干了件大事。”沈奇抹去传讯符的禁制,将传讯符递给丁岚,“我的族兄沈鸿和她切磋,在她手上撑不过半刻钟就败了。”   丁岚看完传讯符的内容,无言以对,其余体修亦如是。   许嘉眉这战力,放在内门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击败。   她就像一座难以翻越的高山,光是站在山脚抬头望,便失去了向她挑战的信心和勇气。   白研睡到天亮才知道消息,坐在被窝里发呆,过了好一会儿,她猛地掀飞被子,跳下地练习道术去了。   身为熟悉许嘉眉的人,谭以睿不觉得意外,许嘉眉能击败三位太冲南宗传人,击败五位外门弟子实在太寻常。许嘉眉若能击败五位内门弟子,她大概会感到惊讶。   住在许嘉眉家附近的杜英达没什么朋友,也不经常出门,他养的马蜂飞到瀑布口采集花蜜,见到一只只传讯鹤符贴着许嘉眉家的院门,认为这应该告诉饲主。杜英达通过马蜂的眼睛打量鹤符,疑道:“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找她?”   想起许嘉眉漂亮的脸蛋,杜英达觉得发来鹤符的是她的追求者。   许嘉眉一觉睡到下午才起来。   在梦中,她见到了小翼蛇,知道白山界的家人安好,大姐许和畅确诊怀孕四十多天,她侄子宝生很期待妹妹或弟弟的到来。许惠音没有什么好说的,虽然太冲南宗声称她和许嘉眉只能一起做南宗传人或者一起不做,可她在绍庆界立了功,她仍然是南宗传人。而且,想看她和许嘉眉姐妹成仇的韩秀不在太冲南宗,韩秀的徒弟安梓薇已经六七年没见过他了。   小院的禁制随着许嘉眉的苏醒打开,贴在门上的鹤符振翅飞进小院,成群结队地将她堵在卧室门口。优香不在家,不知去哪里玩了,许嘉眉在鹤符的跟随下完成洗漱,这才向鹤符注入一丝灵力。   鹤符展开,除了少数几只来自认识的人,别的都是邀请她切磋的战书,有的来自外门弟子,有的来自内门弟子。   许嘉眉:“我出名了?”   许嘉眉打算潜心修行一段时间,随机抓了七张鹤符,应下他们的邀战请求,其余战书全部拒绝了。她回复了少数几个朋友的问询,穿着请丰华城裁缝做的法衣,去牙山山脚的膳堂吃饭。   辟谷丹吃了不会挨饿,可辟谷丹的味道一般般,服一颗一个月不饥是在静坐修行的前提条件下。许嘉眉和五个人切磋,一个月不饥的辟谷丹最多能让她二十五天不饥。   膳堂的饭菜相对便宜实惠,味道尚可,食材普通,想吃好吃的可以点菜让师傅做,用灵石或贡献付账。   许嘉眉点了菜,听到隔壁桌的师兄抱怨菜贵,心念一动,算了算自己回到宗门的花销。   她一共领取了二十块中品灵石,其中五块是入门给的。   三月月底入的门,三月的月例给足了,现在是八月初,领了六次月例。每月两块半中品灵石,即两百五十块普通灵石。在白山城拿的两块中品灵石包含了门派给的奖励,她帮助门派改变赵国,门派在给她贡献之余也给了一点灵石奖励。   现在,许嘉眉拿的灵石和普通弟子一样,没有任何奖励。   丹药是补气丹,每个月十颗,没有辟谷丹,也没有灵茶及别的东西。回春丹是每年的一月、七月各给一颗,一月还有过年红包,今年的红包是三颗补气丹。   第三十八章 悄悄话   许嘉眉不常吃丹药,白山界盛行的养气丹不吃,门派给的补气丹也不吃,都给优香了。回春丹留着,辟谷丹也分给优香一半,灵石全给了优香。   猫是食肉的,成了精的狸花猫优香并没有改吃素,辟谷丹她不喜欢吃,有时她自己去膳堂吃饭,有时在牙山附近捕捉妖兽。门派占地面积大,一些地方人迹罕至,有妖兽出没,门派允许妖修在山中觅食。   不提优香,许嘉眉两三天来膳堂一次,每次点一两道好菜,平均一餐六块普通灵石。因为她兼修炼体术,算半个体修,吃得比不炼体的灵修稍多,嘴巴也有一点挑剔。   若是不点菜,吃少一点的话,一餐约是一块普通灵石,每日三餐吃一个月,要给膳堂九十块灵石。   来玄真道宗的目的不是吃吃吃,许嘉眉要学习知识、提升修为实力,论道堂和藏这两个地方非去不可。   在论道堂第一层听课,不用给灵石和贡献,藏第一层也不用。可第一层主要面向炼气七层及以下修为境界的弟子,以许嘉眉的修为,去第二层、第三层更合适。   藏经殿的花费暂时略去,许嘉眉这四个月在论道堂和藏用掉的贡献是两千点往上,换成普通灵石即两千多块。   算账得出的结论是月例不够许嘉眉一个人花。   卖了补气丹不够,不养猫也不够,而且她不可能不养猫。   别的修士节俭一些估计够用,买法器、法衣却要想办法赚灵石,学习藏经殿的道术、身法、剑术也要赚取贡献,指望月例是不行的。   玄真道宗鼓励本门弟子自食其力,紫微峰的事务堂有大量以灵石或贡献作为报酬的任务等待人们完成。一些任务来自门派,一些来自个人;有的任务轻松,有的很难完成,报酬多寡视任务而定。   我回到宗门之后,辛苦六年存下的贡献清空了,得多画点符换取灵石和贡献。许嘉眉一边等待上菜一边计划,我的积蓄在三千块中品灵石上下,看起来好像很多的样子,能用很久。可谭师姐随随便便拿出二三十块极品灵石,我的积蓄乘以十倍,不过是三块极品灵石。   唉,贫穷使人奋发向上。许嘉眉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描绘云篆,决定去宝峰一趟,弄清楚哪种符更畅销再回家画符,免得画出来的符卖不出去。   膳堂的厨房里,一位厨修弟子将许嘉眉点的菜做好,叫了个伙计:“过来,把饭菜送去九号桌,点菜的是一位筑基初期女修。”   伙计捂着肚子道:“我肚子疼,你叫别人!”一溜烟跑出去了。   厨修无奈,叫蹲在灶口前烧火的女孩:“阮红,你去送菜。记住了,是九号桌,不要弄错。”   灶口气温高,阮红抹了一把汗津津的小脸,应一声是,赶紧洗干净手,给自己施展了一个洁净术,这才端着饭菜和汤去前堂给筑基期师姑送菜。   当坐在九号桌的许嘉眉映入眼帘,阮红又惊又喜,这个师姑是昨天给她一张九品护身符的好心师姑!   “师姑,你的饭菜和汤!”阮红小心地将托盘放下,把托盘里的饭菜拿出来,“师姑,我昨天晚上看到你,你一下子飞走了。谢谢你,师姑,你救了我!”   “原来是你呀。”许嘉眉并不意外,她和女孩都是在牙山山脚搭乘飞舟,她住在牙山,女孩大概住在山脚。   她打量着小姑娘,道:“你在膳堂做事?”   阮红用力点头:“嗯!我很勤快,膳堂每个月给我三块灵石,在膳堂吃饭不花钱!膳堂的饭菜好好吃!师兄师姐师叔师姑们也是好人!”   许嘉眉微笑:“那就好好做事,努力修行。”   阮红又嗯了一声,拿起托盘要走,忽然顿住,转过身说:“师姑,我把你的护身符弄坏了,我会买一张护身符还给你的。你……你能不能……”她涨红了脸,手指揉着衣角,“能不能宽限我一个月?到了下个月月初,我一定能还你!”   门派给她的月例是三块灵石,加上膳堂给的三块,她一个月收入六块灵石。去丰华城一趟用掉两块灵石,她手里剩下四块,和下个月月初拿到的六块凑起来是十块灵石,刚好能买一张九品护身符。   “送你的,你不用还我。”许嘉眉想起曾经是李小草的黄佩兰,含笑看着阮红,“你非要还我,那就过四五个月再还吧。”   “我……”阮红犹豫了,小小声地说,“我昨天给我阿娘和弟弟写信,抓住坏人救了我的玄镜司师叔帮我付了寄信回家的灵石。师姑不急着要我还护身符的话,我就把欠玄镜司师叔的灵石还了,再还师姑的。”   “按照你的想法做吧。”许嘉眉拿起筷子,凝聚了一道水流,使水流沸腾,给筷子、勺子和碗做了清洁和消毒,“我住在牙山山谷,有时会来这里吃饭,我是许嘉眉。”   阮红回到厨房,放好托盘,蹲在灶口烧火,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许嘉眉是谁。   十五个时辰内登上山门的天才!   能够和筑基中期剑修打平手的筑基初期灵修!   她还不知道许嘉眉昨天晚上干了什么,但她已然将许嘉眉视为强者。   膳堂里,许嘉眉被别人认出来了,三个筑基修士围着一张桌子,偷偷瞧她,悄悄地给彼此传音:“这就是许嘉眉,连续击败了四个师兄师姐那个许嘉眉。”   “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凶,怎么她斗法那般厉害?”   “她本来就很厉害,十五个时辰登上山门能不厉害?”   察觉他们偷看并说悄悄话的许嘉眉往他们看去了一眼,三个修士齐刷刷地扭头,假装自己在认真吃饭:“她的感知太敏锐了,眼神好犀利!”   “那是,她一只手就能击败你,怎么不犀利!我被她看的时候,冷汗都冒出来了。”   “喂,你们有没有发现?她长得比何师姐还好看,又美又艳,像论道堂的晚霜真人一样威严,我都不敢碰她的目光。不过,她刚才对那个炼气一层的丫头笑,跟晚霜真人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要提晚霜真人?我听到晚霜真人这四个字都肝颤,她好凶的,我上次亲眼看到她把练剑不专心的师兄一脚踹下山去……”   听不到他们在议论什么的许嘉眉如常吃完今天的第一餐,期间拒绝了几只飞到膳堂邀她切磋的鹤符。从膳堂出来,她依着计划飞向宝峰。   这座主峰肩负着玄真道宗的符传承,许嘉眉在白山界学习七品灵符时,读过宝峰修士的著作,心理上亲近宝峰。云朵降落在宝峰的某座山头,许嘉眉找到出售符的地方,拿出自己画的一小沓八品灵符,问:“师姑,你们需要符吗?”   金丹女修接过一张灵符看了,道:“画得可以,你想怎么卖?是卖给我们,还是放在这里寄卖?”给出八品灵符的价钱,比许嘉眉在临渊城了解的价钱便宜一些。   许嘉眉卖出十张灵符,得到两千一百六十点贡献,也知道了畅销的七品灵符有哪些。她昨天买了画符的纸墨,给自己挑了一支新的符笔,今天用不着买。在宝峰周游一圈,满足好奇心,便往琅峰去了。   来到论道堂,认识她的人不在少数,一些自来熟的围上来问她:“许师妹今天还斗法吗?我们等着看师妹大杀四方呢。”   “今天不斗法,我的神识还没有完全恢复。”许嘉眉说的是实话,“昨天晚上连续和四个人交手,累坏我了。”   “师妹漏算了范拿师姐。”有人纠正,“师妹上次和范拿师姐交手,难分高下,昨天怎么不把胜负分了?我想知道师妹和范拿师姐相比谁更强大。”   “昨天与范师姐交手的目的是试验我和她一起创作的剑术,无需分高下。”许嘉眉并指成剑,将“雨打芭蕉叶”施展给大家看,“我没学过四季轮回剑法,这一招剑术不如范师姐用起来流畅。我会的剑术是‘银河倒泻’,你们看,跟范师姐的剑术有四分相似。”   雨打芭蕉叶契合四季轮回剑法中的盛夏,银河倒泻则象征着浮云流水剑中的暴雨,两式剑招系出同源又有所不同。前者是盛夏的暴雨,后者可以是任意一个季节的暴雨;前者是纯粹的剑术,后者可以是剑术,也可以是道术。   演示了剑术银河倒泻,许嘉眉翻手施展道术,令暗藏剑气的暴雨从天而降,落到众人头顶之前化作幻象,免得淋湿了大家。   “看懂了。”人群中的灵修最先说话。   “我们也看懂了。”剑修们说,“许师妹,你学剑吧!你把范师姐的‘雨打芭蕉叶’模仿得那么像,你学剑的天赋说不定比学道术的天赋还好。”   “去!许师妹是灵修,不学剑!”灵修们怒道,“谁不晓得剑修穷?你看师妹身上的法衣,水织娘织的布,两千块灵石一匹,可贵了!师妹若去当剑修,你们能凑钱给她买法衣?”   第三十九章 人外有人   许嘉眉穿在身上的法衣成为人们注目的焦点。   许嘉眉低头看了看,解释:“布料不是我花钱买的,是一位水织娘送的……”说了在临渊城的经历,“不好意思,我不修剑法,我喜欢降雨下雪。”   剑修们本是开玩笑,听到许嘉眉严肃认真的拒绝,嘻嘻哈哈地笑成一片。   来论道堂听课的白研不知前因,奇道:“怎么大家都在笑?”   不等许嘉眉开口,大家七嘴八舌地学许嘉眉说话,白研也笑了起来:“喜欢降雨下雪哪里好笑?我也喜欢刮风哩!”手一招真的刮风了。   论道堂的钟声提醒人们,晚上的第一节课即将开始。   白研上第二层,许嘉眉上第三层,别的同门各有各的课要上。   许嘉眉来到讲堂,看到堂内摆放着四十多个蒲团,每个蒲团前有一张书案。二十多位比她早到的同门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位筑基后期修士端端正正地坐在讲师坐的蒲团上,年轻的面孔看似十六七岁,观其衣着,是来自太一山的内门弟子。   太一山与瑶山都是修道法的,飞升的汝霖道君曾在太一山修行,但瑶山出身的道君为数不少。就许嘉眉的所见所听而言,太一山重规矩,瑶山相对散漫自由一些。   遇到太一山来的讲师,必须讲礼貌。   许嘉眉向讲师见礼,讲师打量她一眼,微颔首:“请坐。”   请?感觉到其他人泄露的讶意,许嘉眉选了一个距离讲师不远不近的位置,静心凝神等待讲师上课。   她在白山城叶氏祖宅时,叶氏祖宅也有谈经论道的书舍,但那时的心情和今日截然不同,尽管那时听的课是两块灵石,今天听的课也是两块灵石。   许嘉眉拿出自制的笔记本,把笔记本放在书案上,用笔将空白页分成三个区域。一个区域记录内容,一个区域用于提炼总结学到的知识,最后一个区域是拿来复习的。前世接触的学习方法,今生依然有用,越用越习惯。   坐在许嘉眉左侧的师姐两手空空,见许嘉眉如此举动,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镜子,刚放在书案右上角,就被讲师点名:“吴悠琦,把你的镜子放进储物袋。”   吴悠琦委屈:“讲师,我担心我记不住您讲的课,用留影镜记录下来不好吗?”   用留影镜比记笔记省事多了。   讲师板着脸道:“认真听,认真学,不懂的可以向我请教。你把留影镜放在书案上,肯定不如没有留影镜专心。”   吴悠琦顶不住讲师的斥责目光,不甘不愿地把留影镜放回储物袋,道:“许师妹拿着本子和笔,难道她能比我专心?”   讲师:“能。”   一个字拉足了仇恨,吴悠琦眼神幽怨,许嘉眉回以无辜的注视,默默地拿出修行手札复习以前学的知识。   三分之一刻钟后,讲堂满座,钟声响起。   讲师清了清嗓子,抛出一个问题:“什么是灵修?”   众人争相抢答是不可能的,大家谨慎地保持了沉默,讲师也不尴尬,点了左手第一列的第一个人:“你先说。”   那人给出规矩的回答:“修行道法的修士就是灵修,犹如修行剑法的修士是剑修,炼体的修士是体修,习武的修士是武修……”   许嘉眉不认可他的观点。   她炼体,但她不是体修。   讲师神色不变,指了回答者身后的人:“到你了。你告诉大家,什么是灵修。”   第二个人道:“专注于道法的修士是灵修。灵修可以炼体,例如许师妹;灵修可以学剑,例如我;灵修也可以炼器,例如师姐吴悠琦……”   一个个人说下去,轮到了许嘉眉,许嘉眉道:“灵修、剑修、体修等都是修士,修行道法、剑法、肉|身等的目的都是长生不老,细究一位修士是灵修还是剑修或是体修没有意义。”   众人纷纷侧目,讲师不予表示,点了下一个人,此人反驳许嘉眉:“若是没有意义,为何细分灵修、剑修、体修呢?灵修追求的是无上大道,剑修追求剑道,灵修的道和剑修的道是不同的。”   在他之后发言的人说:“上古时期没有灵修、剑修、体修之分,追根溯源,天地间所有修士有着相同的祖师。道就是道,灵修的道与剑修的道同源异流,恰如一汪同源之水,在流淌过程中分作一条条不同的河流。但是,这些河流最终归于海洋。”   讲师依旧没有表示。   待到所有人说出自己的回答,讲师说:“同一事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你我持有不同看法,你说出你的看法,我也将我的看法说给你们知道,彼此求同存异。”   他自问自答:“什么是灵修?你认为灵修是怎样的,灵修就是怎样的……”   持续三刻钟的一堂课结束,许嘉眉觉得收获良多。   虽然有些道理是前世就知道的,可知道永远不等于理解,也不等于她能轻轻松松地将道理用在修行上。   就像冰雪本是水做的,她一直知道,可她直到踏上白玉台阶才真正地理解了意思。   人们陆续离开讲堂,许嘉眉将这堂课的总结写在笔记本上,打算离开,被讲师叫住:“许师妹,请你留步,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你。”   再次感觉到别人的惊讶情绪,许嘉眉走到讲师面前,问:“讲师想问我什么?”   讲师:“我叫方兴艾,方兴未艾一词去掉未字。”看着比自己高的许嘉眉,动了动嘴唇,迟疑复迟疑,“我……我想请师妹指点我斗法,我不擅长斗法。”   许嘉眉给他建议:“斗法这事就像练习道术,斗着斗着就会了,斗得越多经验越丰富。”   方兴艾:“……请师妹指点!”   他低头向许嘉眉见礼。   他见了个空。   许嘉眉避开他的礼,心想太一山的人也会耍赖,不过她是不可能让他耍赖成功的,她诚恳地说:“你登上演武台,遇到的每一位对手都会指点你,你能从他们身上学会如何斗法。我没有师父,我是在一次次斗法过程中学会斗法的。”   方兴艾若有所思:“能否请师妹与我斗法?”   许嘉眉睁眼说瞎话:“我的神识还没有彻底恢复,暂时不想斗法。”   每一个邀请她斗法的人她都要答应吗?   真答应了,她怕是没有时间修行了。   斗法属于爱好,偶尔为之能愉悦自己的心情,沉迷斗法耽误修行是为本末倒置。丢下方兴艾,许嘉眉御云飞回牙山,落在牙山山顶的空地。   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优香停止修行,睁着一双小灯笼那样泛起绿光的眼睛看过来:“眉眉,接着。”   一样东西飞过来,许嘉眉接住,打眼一看,是一颗圣女果外观的灵果。   “你吃过了?”许嘉眉问。   “吃过了,这是给你的。”优香得意地摇着尾巴,“我在一处山洞里面发现的,一共挂了两颗果,我吃一颗,给你一颗。”   “谢谢,辛苦你了。”许嘉眉没法学优香将灵果一口吞,用采源术将灵果蕴含的灵力和药力提炼出来,把灵力引入丹田,药力用以淬炼身体,使得体质更佳。   灵果是七品的,从开花结果到成熟大约有四百多年。   许嘉眉在一夜之间炼化了灵果的灵力和药力,修为更高了,皮肤晶莹如玉,感觉自己的实力较昨天上了一个台阶。   今天她要和别人斗法,简单收拾一下,带着蹲在肩膀上的优香前去论道堂赴约。   她选的七位修士有强有弱,斗法顺序按鹤符抵达她住处的时间安排。第一位登台的是怀抱琵琶的内门师姐,去年十二月入的内门,筑基时间比她早半年,年龄比她小五岁。   亲眼见过内门师姐其人,许嘉眉便知道这是一位不易取胜的劲敌。   事实不出她所料,内门师姐给予她的压力堪比安梓薇,拨动琵琶产生的乐音铺天盖地,就像无数颗燃烧的陨石砸落,破坏力极恐怖。许嘉眉施展银河倒泻,用哗啦啦的雨声盖过灾难般的琴声,耗费两成灵力和神识将她击败。   师姐瞪大眼,似乎难以接受自己被击败的事实。   许嘉眉盘膝坐在演武台上,休息了两刻钟,第二位对手登台。他是外门师兄,停留在筑基后期很多年了,希望许嘉眉像帮助范拿那样帮助他自创道术,他想突破。   师兄说道:“许师妹,你若能助我,我将我的通明坠给你。这件法器品阶不高,佩戴在身上却能让人透彻通明,不易滋生心魔。”   许嘉眉没有心魔,也不需要外物帮助自己战胜心魔。   眼角余光窥见优香似乎对通明坠感兴趣,许嘉眉改变了拒绝师兄的主意,道:“我们切磋一场。”   通过切磋初步了解了师兄修行的功法,许嘉眉着实没有萌生出创作道术的灵感,道:“你不要抱着太大的希望,我尽力而为,劳烦你等待一段时间。”   师兄略感失望,道:“没关系,我等得起三五年。”   师兄下去了,第三位对手登台。   这位比弹琵琶的师姐更强,修为是筑基中期,许嘉眉在她身上品尝到被击败的滋味。   侥幸胜了秦雪舞一次,不代表着秦雪舞比许嘉眉弱,若是再打一次,许嘉眉被秦雪舞击败的可能高达九成半。   两天后,许嘉眉打完第七场斗法,取得五胜一败一平手的结果,心平气和地回牙山闭门潜修。   第四十章 真君的举荐   许嘉眉甚少闭关,此番潜修,目的有二。   一是整理归纳这段时间学到的知识,虽然她已经将学来的知识用在完善功法、剑法、道术上面了,可总结是不可或缺的;二是向筑基中期多跨出几步,此前登上山门略有感悟,听方兴艾讲道、与人斗法复添少许感悟,她距离筑基中期越来越近了。   整理知识用不了多久,许嘉眉在五天内完成了,接下来是专心致志的修行。   她盘膝而坐,静心凝神,赶走脑海中的杂念,使《浮云流水真经》运转,脑海中的意识、身上散发的气息向天地接近。   若一位修士能与天地同调,便相当于与天地合二为一,此乃修行者可遇不可求的天人合一之境。昔年许嘉眉测灵根,曾短暂地做到了天人合一,无需学习,自然而然便知道元气衍化万物,无处不在。   许嘉眉此时并不处在天人合一的玄妙境界,但她处在仅次于天人合一的修行状态,一日之功可抵平时五日。   在她潜修之际,春树真君将她和范拿携手共创剑术的过程整理一番,吩咐跑腿的小童将记录过程的留影镜送去紫微峰,交给麒麟阁的羽生真君。   春树真君是论道堂堂主,若发现尚未拜师的外门好苗子,是可以向门派举荐的。麒麟阁能判断一位弟子是否具有入内门的资格,担任阁主的羽生真君是一位半人半妖的修士,居于麒麟阁的后山。   她身高十尺,纤弱却不显瘦长,配繁复精致的金饰,着样式简单的白裙,容貌秀美如娇花。然羽生真君目光锐利,眉骨和脸颊长着灰白色的细羽,不穿鞋袜,脚掌如鹰爪。   小童胆大,乍然见到这位体貌异于常人的真君,仍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也不敢多话,恭恭敬敬地将留影镜奉上。   “镜子里是什么东西?”羽生真君用下巴指了指桌子上的糕点,示意小童拿去吃,“春树不传讯于我,是有口信带给我吗?”   “不知。没有。”小童按循序回答。   他是十二三岁少年,在春树真君身边颇得宠,忍不住嘴馋吃了糕点。   真香!   供奉真君的糕点真好吃!   羽生真君看了留影镜的记录,想起许嘉眉是白山界来的,和谭以睿一样,在没有任何外力帮助的情况下做到了无瑕筑基。而且,许嘉眉筑基成功后引发了异象,还不是普通异象。   据亲眼见证异象的秦灵标和秦雪舞师徒说,异象点亮整个白山界,甚至去到白山界之外,动静极大。许嘉眉从白山界来到东极洲之时,用去的两枚灵种倒是不值一提。   入内门不仅要优秀的潜力,还要清晰明确的来历。   许嘉眉的身世背景再寻常不过,悬于山门的八卦镜也证实她不是邪修,跟幽域同样没有一丝一毫牵扯。唯一需要注意的是,许嘉眉同父同母的二姐许惠音被太冲南宗选为传人,其在白山界、绍庆界的表现堪称出类拔萃。   真君沉思着,见小童眼巴巴地偷看碟子里剩下的糕点,好笑道:“想吃就拿去吃吧。”   她想,许嘉眉的条件是足以进内门的。   内门弟子中能够做到无瑕筑基的人也多不到哪里去,尽管谭以睿是其中的一个,可在大多数人看来着实意想不到,包括谭以睿的叔祖谭坤尘。谭以睿能取得内门弟子身份,是玄真道宗给她叔祖一个面子,现在谭以睿凭着无瑕筑基证明了自己的优秀。   忽略别人,言归正题,许嘉眉入门的年纪略大,若选她为内门弟子,她能否当得起玄真道宗的信任,不辜负玄真道宗的辛苦栽培?   修士是人,人有的劣性,修士都有。   若背叛玄真道宗能得到大好处,谁能肯定许嘉眉一定不会背叛?   玄真道宗不需要一位可能生出反骨的内门弟子,任何门派都不需要这种弟子,哪怕他\她很优秀。   羽生真君觉得,许嘉眉仍需观察两三年,至于范拿……   范拿的家族世代为玄真道宗做事,身份背景没有问题,且她年仅五岁便进了玄真道宗开设的学堂读书认字,十岁登山门,对玄真道宗的归属感很强。   她能否入内门的关键在修为,偏偏她三十岁筑基,如今四十五岁,不一定能在八十岁前结丹。春树真君举荐了范拿,大概是范拿在许嘉眉的提点下将雨打芭蕉叶嵌入四季轮回剑法,他觉得范拿可以在结丹前掌握四季轮回的剑意。   掌握剑势的剑修才能触及剑道的门槛,掌握剑意的剑修是真正的剑修,明悟了剑心的剑修才能称得上剑道小成。   在剑修门派霜刃山,唯有掌握剑意才能入内门。   在玄真道宗,内门同样不会拒绝掌握了剑意的弟子。太一山和瑶山传承着灵修的道统,宝峰是符的道统,剑山是剑修道统。纵然剑山比不得霜刃山,也不是玄真道宗门内最强大的一座主峰,但整个东极洲的剑道传承仅有霜刃山强于剑山。   羽生真君沉吟了须臾,对小童说道:“转告春树,范拿结成金丹或掌握剑意之日,便是晋升内门之时。另,许嘉眉今年的无偿劳动还没有做,你去事务堂找个执事,给许嘉眉安排一个能避开十一月比试的任务……罢了,许嘉眉愿意接任务便接,不愿莫要勉强。”   如果许嘉眉执意参加比试,并取得优秀评价,大不了问一回她的心。   到时候,她是知恩图报还是无情无义利益至上,皆能明了。   许嘉眉在闭关,范拿也在闭关。   两个月后,许嘉眉出关,刚打开小院禁制,一大群纸鹤飞了进来。   有邀请她斗法的,有邀请她论道的,有向她示爱的,还有一些试图招揽她的信……   玄真道宗开宗立派至今不知多少年,各个派系盘根错节,明争暗斗不知凡几。许嘉眉展露了击败内门弟子的实力,展露了深厚的灵力和强大的神识,看上她、想收她为徒的真君肯定有的,真心实意想收徒的好师父就不知道有没有了。   毕竟玄真道宗没有明确表示是否允许她晋升内门,真心收徒的真君应该会等到她晋升内门之后再接触她。   花了点时间将纸鹤处理掉,许嘉眉下山吃饭,有点想念叶秀彻和陆守风。有个帮忙处理琐碎小事的属下就不用亲自处理纸鹤了,有个跑腿的属下也不用亲自去膳堂吃饭,让属下去膳堂买菜送上山即可。还有云八,他打探消息的本事上乘,给了她不少帮助。   想到仆从一事,许嘉眉给杨宗甫发传讯符询问宗门是否有打杂的仆从。这位师兄原先倾慕于她,因他没有表白,无意惹桃花的她便刻意疏离他,没有收下他的传讯符。后来杨宗甫放弃了追求,又给她传讯符,她本着多个朋友也无妨的想法收下了。   进了膳堂坐下来点菜,许嘉眉喝着膳堂的七品灵茶,放出神识打开杨宗甫发来的纸鹤。   “宗门有一批杂役,没登上山门,算不得外门弟子,什么事都能做。你需要杂役,去从使堂挑便是,挑之前要看杂役的来历,有些杂役可能是别人的眼线。   “愚兄建议师妹挑选炼气中期的外门弟子。以师妹的修为实力,便是不给灵石作酬劳,也多的是人想依附师妹,师妹只需偶尔指点他们修行……”   杂役如世仆,个别杂役甚至敢给外门筑基弟子脸色看;登上山门得到玄真道宗承认的外门弟子来历极复杂,好好挑选的话,未必不比杂役更可信好用。   恰好在膳堂做事的阮红来上菜,许嘉眉叫住她:“你可愿意帮我处理杂事?若愿意,我每个月给你十块灵石,闲时能指点你修行。”   阮红顿时陷入纠结之中,每月十块灵石,是膳堂给的三倍多,更宝贵的是指点。谁不知道许嘉眉犀利,连内门弟子都不是对手?可是她,她已经答应膳堂的大厨,在晋升炼气四层之前要为大厨烧火,不能违约。   许嘉眉道:“你答应别人了?”   她看起来不凶,阮红老实回答了,最后道:“邹师傅说我擅长烧火。”   许嘉眉没有火灵根,问:“你喜欢烧火吗?”   阮红凝眉思索小片刻,道:“不讨厌。邹师傅夸我烧火烧得好,让他做的菜更香,我挺高兴的。”   有些事强求不得,许嘉眉摆摆手放走了阮红,给杨宗甫发一道传讯符,请他帮忙找人。他比她熟悉外门弟子,请他帮忙比自己找节省时间,他给的回复也暗示了他可以帮忙。   请人帮忙要给好处,许嘉眉来到和杨宗甫约定的地点,问:“杨师兄缺什么?”   “不缺,不缺!”杨宗甫连忙说,“我看过许师妹和范拿师姐切磋,自觉获益良多,帮师妹一次不算什么。”   “血缘至亲尚且明算账,师兄帮了我,我和师兄切磋一回,师兄应允否?”许嘉眉不想欠别人人情。   前有范拿在切磋中得了好处,杨宗甫求之不得。   他无以回报,许嘉眉需要处理杂事的人,他将身家清白的外门弟子名单交给她,逐一介绍。许嘉眉选了一位二十岁的姑娘,炼气六层,来自偏远地区的小修真家族,入门不到三个月。   姑娘姓窦,名想容。   许嘉眉观她目光清明,表现略拘谨,她也不介意处理杂事跑跑腿,便让她搬到牙山。   位于瀑布口的小院是一个人住的,杨宗甫帮忙取得在小院旁边盖房子的许可,又找来擅长土行道术的师弟将房子盖好。许嘉眉将人情揽过来,和杨宗甫的师弟切磋了一回,再和杨宗甫切磋。   第四十一章 符师考核   名义是切磋,实则指点。许嘉眉虽然喊二人师兄,可她的修为实力皆高于二人,仅入门时间短了一些罢了。二人各自在指点中得到收获,杨宗甫加深了对剑的理解,他师弟的修为有所提升,二人恭恭敬敬地谢过许嘉眉。   修途,达者为师。   窦想容看不懂筑基修士的切磋,三人忙切磋,她忙着收拾自己的物品,从门派安排的住处搬到牙山。   不同的弟子有不同的待遇,非筑基修士或登山门所用时间过长没法挑选住处,也没有独门小院。窦想容搬至牙山前,她和三个人住在同一个院落,书房、厨房等是共用的。   简言之,修为越低、登山门时间越长,居住空间越小;反之,则居住空间越大越充裕。无偿劳动和月例的轻重多寡看修为,修为越低越容易被杂事分散注意力,一些人的修行时间甚至少于被杂事占去的时间。   许嘉眉不清楚炼气期弟子在门派内的生活,但她能肯定,在门派里定然比在修真家族或当散修轻松舒适。比较是没有意义的,与其感叹自己得不到玄真道宗偏爱,不如想办法在有限的条件内尽心尽力做到最好,无愧于自己。   三天过后,窦想容熟悉了牙山环境,每日早午晚去膳堂买饭菜带回山谷投喂许嘉眉和优香,偶尔帮忙处理飞来找许嘉眉的传讯纸鹤。闲暇之余,她在院子附近向阳的地方开垦了一块地,学着种植蔬菜,将蔬菜种好了再去种灵草。   她有水行灵根,用水雾术给蔬菜浇水,许嘉眉见了,当着她的面将自己改善的水雾术慢慢展示给她看,说道:“熟能生巧。”   且不说窦想容的修行,许嘉眉闭关一回,预计在未来五年内晋升筑基中期。另外,她的花销和收入不平衡,闭关出来第一件事是吃饭,第二件事找个打杂的,第三件事便是绘制灵符赚钱。   单以符道造诣而论,东极洲肯定强于白山界,在宝峰接触的符知识层次必然高于白山界。许嘉眉画符速度快,边修行边看书,尚能每天画出四张七品灵符。攒半个月得到六十张七品灵符,每一张的价格多于四百灵石,去掉购买笔墨纸砚的部分,净赚两万五千多点贡献。   宝峰的执事建议她把九品符师、八品符师和七品符师的认证考了,许嘉眉觉得可以尝试一下,便给出一百一十一块灵石请求进行符师考核。考九品给一块灵石,考八品是十块,考七品是一百块。   考核的地方当然在宝峰,许嘉眉与其余三人一同列座参考。一人是八岁童子,一人白发苍苍如雪,一人穿着拜入宝峰的内门弟子道袍,看似和她同龄。   主持考核的金丹期七品符师说清楚考核的规矩:“笔墨纸砚不准自带,我们会提供。请不要试图作弊,作弊者至少十年不得参加符师的考核,严重者终生不得考核,不得与符师联盟进行交易。”   来到宝峰考核的符师没几个敢作弊吧?许嘉眉端正坐着,将考官发下来的笔墨纸砚拆开,发现考官给的墨是墨条,要磨取墨汁才能用。考核中使用道术是允许的,许嘉眉令墨条跳到砚台内自己磨自己,童子发出了小小的抽气声,很是羡慕。   老人家气定神闲,宝峰弟子往许嘉眉瞧去一眼,鼻子里响起轻轻的哼。   磨墨磨墨,亲手磨的墨哪里有墨条磨的好用?   考官符师站在许嘉眉的书案前,低眉看墨条自己磨墨,暗叹许嘉眉控制力强,墨条自己磨的墨与宝峰弟子亲手磨的墨竟然不相上下,且节省时间。   第一项考核是符相关知识,许嘉眉看完考卷,翻到最后一题,此题的要求是使用云篆阐述任意一种九品灵符的发展过程。   为什么修真了还要写作文!   许嘉眉用普通墨汁填完整张考卷,休息须臾,开始了第二项考核:随机抽取十种九品灵符并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十张灵符的绘制。   这十种灵符的绘制过程是不完整的,若没有学过,得将绘制过程补完。许嘉眉知道的九品灵符相较东极洲本土符师略少,抽取的十种九品灵符有四种不认识,认识的六种中有一种是余渐鸿自创的寻回符。   余渐鸿是余氏优秀后裔,应该能进玄真道宗吧?……许嘉眉回忆白山界的故人,看完寻回符的绘制过程,将自己推算的另一种画法的寻回符画出,接着画下一张。   九品灵符太好画了,许嘉眉一刻钟五张,两刻钟完成第二项考试。   她第一项考核的考卷批改好了,成绩是甲上,但第一项考核不如第二项重要。考官取走十张灵符,很快给了她第二个甲上,授予她一枚玉符,她以后便是名正言顺的九品符师了。   宝峰弟子与许嘉眉同时完成第二项考核,他的第一项考核成绩是甲,第二项考核是甲上,也取得了九品符师的玉符。可能是埋怨许嘉眉抢走他的风头,他瞪许嘉眉一眼。   许嘉眉眨眼,请求开始八品符师考核。   童子还在抓耳挠腮地画灵符,老人家擦了擦汗,考得很辛苦的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考核。   八品符师的考核在另一个房间里,考核内容与九品符师相去不远,区别在于八品符师没有墨,需自制。许嘉眉不缺制作符墨、符纸的经验,稍微花了一点心思完成两项考核,评价也是甲上。考完后,符师的九品玉符换成八品。   和她一起考核的宝峰弟子露出诧异神色:“你原来会画符?”他以为她只会打架。   许嘉眉下巴微抬,矜持地说道:“不知道我在十五个时辰登上山门吗?”若非擅长画符,她怎能搭建水绳横渡两岸?   这名宝峰弟子估计是不关注八卦的人,摇摇头:“我还以为十五个时辰登上山门的那个人不是你。”   许嘉眉笑:“考七品符师吗?”   宝峰弟子迟疑:“通过考核的把握不大,暂时不考。”   不是所有宝峰弟子都擅长绘制灵符的好不好?他拜入宝峰是因为他的小姨在宝峰,能照拂他。对,他入内门的方式和筑基前的谭以睿一模一样。   没有他小姨,他连玄真道宗的外门都未必进得去。   许嘉眉怂恿他:“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过?我去试了,你来不来?”   宝峰弟子:“……”   宝峰弟子说:“我知道,你在激将。”   许嘉眉掩唇,笑眼弯弯:“是啊,我在激将。”进了第三个房间,坐下备考。   可能是激将成功了,可能是宝峰弟子被别的原因改变了不参加考核的主意,他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紧绷着脸,十分紧张。   主持七品符师考核的考官是一位难得一见的五品符师,不过这位符师没有亲自前来,代她出现的是一道符。符落地化作五品符师,身上隐约可见不断流动变化的一个个淡金色云篆,瞳仁更是由两枚极复杂的云篆构成,声音冷静淡漠:“请勿作弊,作弊者后果自负。”   两个考生没说话,五品符师续道:“第一项考核开始。”   洁白的试卷自虚空飘落,同时落下的还有一支笔,笔尖染着黑色的墨。许嘉眉抓住笔,习惯性检查试卷,试卷的题目有三部分,一部分是不入品符师也能回答的送分题,一部分是将画错的灵符修改正确,稍有不慎有可能毁掉试卷,最后一部分是应用题:当你对战邪修,该邪修以天魔附体保护自己,请用你掌握的符道知识破除邪修的天魔附体状态。   修改灵符的难度最高,许嘉眉一边思考一边将送分题的分取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错误之后再将应用题解答了。写完应用题,她心里也有了修改灵符的答案,用笔尖在随时有可能自毁的灵符上点了一点又添一竖,画错的灵符气息浮动,变成一张普通的七品灵符。   完成第一项考核,许嘉眉吐气,感觉像是和范拿争夺高下。   七品符师的考核有点难啊。   考官收走试卷,让她随机抽取七品灵符绘制,在规定时间内抽取并完成绘制的灵符越多则评价越优秀。七品灵符的绘制过程是要真金白银买的,难得有占便宜的机会,许嘉眉抽取一张画一张,最后绘制了十一种七品灵符,评价甲上。   她拿到七品符师的身份,八品玉符在她手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换成七品玉符。宝峰弟子还在聚精会神地绘制七品灵符,一个不小心出现失误,画了十分之九的灵符自毁,他叹气,拿起空白符纸重新开始。   许嘉眉离开房间透气,一个青莲色的纸鹤飞来,落在她肩头,却是紫微峰事务堂提醒她抓紧时间完成今年的无偿劳动。   现在是十月的中旬,距离新年还有两个半月,晋升内门的比试则在二十天后。事务堂的提醒来得有点巧啊……许嘉眉不急着入内门,错过今年的比试明年也有比试。   猜到玄真道宗需要多观察自己一段时间,她在展开的鹤符上书写了回复,纸张自动折叠成纸鹤,往事务堂飞去了。   “师姑。”身后传来声音,脆生生的。   “考到八品符师了?”许嘉眉回头,八岁童子的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眉宇间透着神识消耗过大的倦意,他的灵力也消耗很多,呼吸有些急。   第四十二章 阵师考核   “没考到,我刚画完第七张八品灵符,考核就结束了。我实力不够,要多学习几年。”童子好奇地问,“你考到七品符师了?”   “嗯。”许嘉眉应是,含笑鼓励,“你会比我更早取得七品符师身份的。”   “谢谢师姑夸奖。”童子高兴,脸蛋更红了,又骄傲又得意。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童子道:“我走了,师姑再见!”   许嘉眉道别。   九品符师考核的房间里,老迈的考生慢慢地走出来,面带喜色。许嘉眉回以笑容,老人家一怔,洒然一笑,远去了。   许嘉眉望向七品符师考核的房间,那位宝峰弟子也出来了,垂头丧气道:“堪堪取得七品符师的资格。……我若过一两年来考,成绩不会这么差。冲动果然不好,你是故意逗我去考的吧?”   许嘉眉微笑:“我没有逗你。你尝试了,你确实通过考核了。”踩上白白胖胖的云朵,“我回家吃饭了,再会。”   宝峰弟子没想到她这么快走,大声叫道:“喂!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许嘉眉:“下次一定问你。”   取得七品符师证明不是没有好处的,最显眼的一个好处是,许嘉眉能多领一份月例了。七品符师的月例也不多,每个月两块中品灵石、二十张空白的七品符纸、一两七品符墨,偶尔也要帮忙做点事。   玄真道宗会给新入门的弟子一个储物袋,符师联盟也会给新加入的符师一个储物袋,因许嘉眉在一天内通过九、八、七品符师考核,她拿到了三个储物袋,里面不是灵石就是空白符纸、符墨,价值不高。   回到牙山,许嘉眉道:“香香,符师的月例也给你当零花钱了,空白符纸和符墨你用不着,我要了。”   “哦。”优香兴趣缺缺,在阳光下躺成一块猫饼,“你好像会布阵?有空就把阵师也给考了吧,那样我就能领三份月例。”   “也好,不过我得去论道堂听几天课。”许嘉眉答得轻松,“我的阵法是自学的,投入的心力不如符多,冒然参加符师考核可能拿不到甲上评价。”   “行行行,去吧去吧。”优香眯着眼,浑身慵懒的味道。   被叫进来的窦想容听了一耳朵,不知道如何开口,原来符师和阵师是那么容易考的?听几天课就能在考核中拿到甲上评价?是许嘉眉太优秀,还是她和大众太平庸?   见到她,许嘉眉吩咐道:“你也听见了,每个月一号,你得帮我领三份月例。”   窦想容:“……”   确实听到了,可你还没成为阵师,你就把阵师的月例视为囊中物了?   这等自信,实非常人能及,莫怪入门不久便在外门声名鹊起。   于是,不急着入内门的许嘉眉真的去论道堂听课了。听的是七品阵师讲的课,一堂三刻钟的课需要付出二十点贡献,但物超所值。   讲课的阵师都是有真本事的,许嘉眉听了几天,又去藏泡了三四天,信心满满地前往奇门峰。该主峰是玄真道宗的阵道传承所在,也是东极洲最完善最强大的阵道传承所在,来这里进行阵师考核并非走错地方。   符师考核分作两项,阵师考核有三项,一是写试卷,二是布阵,三是破阵。写试卷于许嘉眉毫无难度,布阵是将考生丢进一个疑似幻境的地方,这里有布阵材料,有妨碍考生布阵的妖兽。若不能在两个时辰内完成阵法,考核失败。破阵也是将考生丢进幻境,幻境有阵,两个时辰内无法破阵,考核失败。   九品阵师的考核太简单了,许嘉眉在两刻钟内取得一块象征着九品阵师的小木盘和一个储物袋,揣着东西参加八品阵师考核。这次用的时间稍微久了一些,待她出来后,小木盘被换成小石盘,盘上刻着一个相当巧妙的阵法。   接着许嘉眉参加了七品阵师的考核,这次考核有两种方式,一种偏向实战运用,一种非实战,考生任选其一。   将阵法用于实战非许嘉眉所长,她选了非实战。   考场依旧在幻境,地点是一座五进大宅,妖兽将在两个时辰之后出现,考生必须在妖兽出现前布置抵御妖兽进攻的阵法。许嘉眉的阵道造诣不深,便没有思考布阵击杀妖兽,而是布置防御阵。   两个时辰够她折腾了,妖兽按时出现,许嘉眉的视角陡然抽离了,从高处俯视潮水般涌来的妖兽攻击宅院。防御阵阻挡了妖兽,也被妖兽消磨,随着时间过去,妖兽的攻击越来越强,在第四个时辰将防御阵攻破。它们兴奋地冲进宅院,布置在宅院内的困阵、杀阵、迷阵坚持了三个时辰,最后整座宅院在妖兽的攻击下覆灭。   当然了,许嘉眉没有看足七个时辰的妖兽,阵法能坚持七个时辰是幻境推算的结果。   破阵的考核场景较简单,许嘉眉来到一望无际的冰原,这里遍地皆是七品阵,两个时辰内破解的阵法越多成绩越优秀。   阵道与符道是相通的,许嘉眉破阵比布阵强,一口气破解二十三门阵法,引起考官注意。考官将她的小石盘换做铁的,给出一只储物袋,递出橄榄枝:“奇门峰欢迎你拜师。”   七品阵师的月例与七品符师一样,每个月可领取两块中品灵石,物品是十块空白阵盘和一些布阵材料。有些时候,阵师联盟会需要许嘉眉做一些事情,许嘉眉愿意做,会得到酬劳。   被告知许嘉眉通过七品阵师考核的窦想容完全不想思考七品阵师容不容易考取,给许嘉眉当跑腿酬劳不少,压力也不轻。在她的对比下,窦想容已经放弃了睡眠,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都花在修行上。为了节省时间,窦想容还放弃了吃饭,饿了就吃辟谷丹,种蔬菜也不怎么用心了。   许嘉眉无所谓窦想容拼不拼,只要窦想容做事认真,窦想容怎么干都可以。   自觉自己布阵不够优秀,许嘉眉在论道堂第三层多听了几堂阵法课,再沉淀几天,便说自己要出一次门,归期约是二十五天后。   窦想容道:“主君出门,不必给我酬劳了。”   她不肯占便宜,许嘉眉道:“我雇佣你,便是我三五年不回来,也会给你酬劳。除非你向我请辞。”   窦想容默然。   请辞?她才不请,给许嘉眉跑腿打杂是好差事,她不做,多的是人向许嘉眉自荐。   爬到屋顶睡觉的优香跳下来,道:“眉眉,我也想去。”   宗门里忒无聊了点,出去耍多开心啊,跟着眉眉就更开心了。   许嘉眉不知道能不能带她去,将她捞进怀里,飞往事务堂。到了事务堂,甫落地便见到有过一面之缘的宝峰弟子,对方装作看不到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趴在许嘉眉肩膀上的优香奇道:“这个人是你认识的吗?他脾气不好,眉眉别和他玩。”   听到猫妖说话的宝峰弟子愤而回头,盯着猫:“你谁呀?好好的一只猫妖,骑在人修肩膀上是把人修当玩耍的架子用了?”   优香一下一下地晃尾巴,道:“眉眉她乐意被我骑肩,你管不着。”   好生气哦!宝峰弟子气呼呼地走了,走到一半回过头,许嘉眉和优香跟在他身后,他恶声恶气:“跟我干嘛?想道歉就说啊,我又不会不原谅你。”   “嘻嘻。”优香笑了,“我和眉眉对不起你了?无端端的,为何向你道歉?”   “……”宝峰弟子涨红了脸。   这么一副脾气,证明他的年龄不大,令人充满了逗一逗的恶劣想法……许嘉眉对宝峰弟子笑了笑,绕过他,几步走到他前面去了。宝峰弟子后知后觉,脱口而出道:“你也是来做无偿劳动的?”   “是啊。”许嘉眉说,“真巧,又见面了。”   “……不巧,你还是那么……那么会惹人生气……”宝峰弟子跟上,“上次说好的事情没有忘记吧?”   “什么事?”许嘉眉装作忘记了。   宝峰弟子给她一个恼怒的眼神,道:“我的高姓大名!”   许嘉眉笑:“我是许嘉眉,你贵姓?如何称呼?”   宝峰弟子说道:“晏行之。我的修为和你一样,不过我入门的时间比你早,你得叫我师兄。叫一声听听。”又强调,“我知道你是许嘉眉,很多人都知道你是许嘉眉。”   入门比自己早、修为比自己高的同门太多,许嘉眉认识的师兄多了去,叫一声师兄纯属小意思。   她道:“师兄,我入门晚,有很多事不知道。你不是第一次做无偿劳动,知道无偿劳动可以带非同门帮手去吗?”   晏行之瞄了瞄优香,道:“视情况而定……这只猫不是我们的同门?”   许嘉眉道:“她是我的家眷,她姓许,叫优香。”   晏行之立刻想到一人一猫可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   别人的私事不能打探,胡乱打探既不礼貌也不尊重人,所以他及时停止没根据的猜测,跟许嘉眉提起别的事:“十一月八号,内外门会有一场比试,你在二十七岁前筑基,应该参加的。”   他入内门入得没有一点难度,不知道玄真道宗挑选内门弟子有多严苛。许嘉眉随口敷衍他的建议,与他走进一座宫殿,发现极少碰面的邻居杜英达也在宫殿里。   第四十三章 灭门血案   杜英达面无表情地看许嘉眉一眼,她朝他笑了一下。m.   这是?   过了两个呼吸,心不在焉的杜英达终于意识到许嘉眉在跟自己打招呼,连忙露出笑。可他的回应太迟了,许嘉眉已经在跟事务堂弟子说话,没有注意到他。   感到尴尬的杜英达低下头,盯着衣袖上的刺绣,忽然又抬头,望向宫殿门口。那里也没有人了,刚才被他忽略的人向他走来,美丽的笑容如花朵绽放,轻快地喊道:“表哥。”   这是他表妹卢琳儿,她还是他的前未婚妻。   许嘉眉其实看到了杜英达的笑。她在太冲洞天的战场那几年不是轻轻松松过完的,甭管有没有斗法,时刻记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基本要求,否则被偷袭了岂不是来不及反击?奈何杜英达低头太快,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还是问完无偿劳动再和他交流吧。   事务堂弟子说道:“许师妹,无偿劳动都是随机安排的,轮到什么劳动就是什么劳动,一般不允许和别人交换。”刻意对她强调事务堂的公平公正,“你要和另外四个筑基期一同前往青明府罗安城,查清楚卢家的灭门血案是怎么回事。”   “查案?”许嘉眉疑惑,“灭门血案应该交由玄镜司接手解决吧?”   “会有一位玄镜司弟子带领你们处理这件事,你们听从玄镜司弟子的安排便是,有疑惑请找那位玄镜司弟子。”事务堂弟子放飞了一只纸鹤,“玄镜司弟子马上就来了,你们即刻出发。”   你们一词,包括了许嘉眉、晏行之、杜英达和卢琳儿四人,最后一人是未到场的玄镜司弟子。晏行之觉得不对劲,上前道:“玄镜司真的那么缺人干活?敢在道宗统辖范围内犯下灭门血案的人是我们能对付的吗?”   事务堂弟子说道:“你们五人皆是筑基期,不会在青明府遇到什么危险的。”   卢琳儿看了看晏行之,又看了看许嘉眉,直觉不妙,悄悄地给事务堂弟子传音道:“能不能换一个劳动?”   事务堂弟子没有用传音回复她,直接说:“重申一次,无偿劳动不允许更换,轮到什么就是什么。”   被当众拒绝,卢琳儿的脸色难看起来。   不多时,纸鹤飞了回来,事务堂弟子说道:“请等待两刻钟。”   优香也发现了事务堂蓄意刁难四人,晓得传音会被察觉,跟许嘉眉用意识对话:是不是你风头太盛,有人看你不顺眼,想整你?   许嘉眉心想:你咋这么聪明?   她告诉优香道:不是的,是玄真道宗在考验我是否可以晋升内门,你别想到别处去。   优香:可是玄真道宗给你安排的无偿劳动……   许嘉眉把自己的猜测解释给她知,道:我现在是玄真道宗承认的外门弟子,不是没有依靠的散修。我拿着玄真道宗的月例,住着玄真道宗无偿提供的院落,帮玄真道宗做一点事并不吃亏。   ……你们人心思真多。优香半信半疑,若是你被欺负了,我去找谭以睿帮你。   她不是我的父母,遇到点小麻烦就去找她,她会烦我的。许嘉眉道,我救了她两次,她给我一滴太阴真水,后来又帮忙击杀陈有泉,已还了我的恩。   所以,现在是你欠她一滴太阳真水。优香总结道。   对,我欠她一件太阳真水级别的礼物。许嘉眉说。   那位即将与许嘉眉四人同行的玄镜司弟子缺乏时间观念,许嘉眉四人等了他三刻钟,他姗姗来迟。此人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嘴唇上下留着修剪得十分漂亮的胡须,笑起来像一肚子坏水、准备搞阴谋的邪修。   “我叫苏洋,随便你们怎么叫。”玄镜司弟子自我介绍着,掏出一艘刚好可以放在掌上的乌黑小船往空中一抛,小船延长至三丈,“上来吧,我们先去丰华城。”   在他的小船上,许嘉眉四人各自做了介绍,苏洋笑着看优香:“你不会说话吗?”   优香怼他:“我又不是你的同门,不需要说话。”   苏洋吃了一怼,怼回来:“不是?那就请你下船,别掺和了。”   优香:“……”   被优香怼过的晏行之闷笑,优香怒视他。   身为优香的家眷,许嘉眉抚了抚优香的毛,将优香的姓名告知五人。修为是一眼就能看清楚的,无需说。她问苏洋:“青明府罗安城的卢家是谁灭的满门?为什么会被灭满门?”   苏洋不清楚这件事,道:“卢家会被灭门的原因可能和你有一些关联……你参与了赤砂府临渊城林家那事,知道我们抓住一个金丹期邪修。那邪修自称有办法让无法结婴的修士晋升元婴,我们审问她,从她的口供中找出一些线索,顺着线索查到青明府。”   除了许嘉眉和优香,晏行之、杜英达和卢琳儿都不了解临渊城林家的案件。待到苏洋把案件的前因后果说明白了,小船刚好飞到丰华城降落下来,五人一猫没有进城,在城外乘坐前往青明府的灵船。   青明府距离丰华城比较近,乘坐速度最快的灵船需要两天两夜。不知是舍不得花钱还是别的原因,许嘉眉一行人乘坐的灵船飞得很慢,抵达青明府已是三天三夜过去了。   打扮成普通散修的五人分批次下船。   许嘉眉和晏行之乔装成一对姐弟,前往罗安城寻亲;杜英达和卢琳儿是一对道侣,听说罗安城有棵很灵姻缘树,特地跑来参观;苏洋是老油条,单独行动。   优香的身份是灵宠,不能说话。   晏行之不服气,嘀咕道:“为什么是姐弟?不能是兄妹吗?我比你大,你该叫我哥。”   许嘉眉说:“谁让你打不过我?还是乖乖叫我姐姐吧。”混在人群中上了风鲸,“我们的舅舅在罗安城,你还记得他吗?”   晏行之:“我又没有见过他,我哪里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搭乘风鲸的多是散修,也有凡人,气味不怎么好。许嘉眉习惯性掐了个法诀去掉异味,望着窗外送别亲朋好友的人,感觉就像搭乘火车。   不过,火车是长条形的,只能在轨道上跑,风鲸是鲸鱼形状的,能飞上天。   从青明府的府城到罗安城也要很久,许嘉眉在风鲸上待了两天一夜,于傍晚时分看到罗安城的城墙。她和晏行之下了风鲸,一块进了罗安城,刚要找一家便宜的小客栈过夜,晏行之便哎哟一声。   “你怎么了?”许嘉眉问。   “我的储物袋不见了!”他摸着腰际,“刚刚还在的,一转眼就不见了!会不会掉了?”   “可能是被偷了。”许嘉眉的储物袋没有不见,“叫你警惕一点,你偏不,这么粗心大意,小偷不放过你都不行。”   两人扮演的姐弟不阔绰,修为在炼气一二层,穿着如凡人,最值钱的东西便是储物袋和里面的几块灵石。为了保证扮演的真实性,晏行之将自己的储物袋交给玄镜司保管,储物袋被偷走,他是真的没有钱了。   他很气愤:“我要把储物袋找回来!”   许嘉眉拉住他:“你怎么找?你连储物袋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   筑基修士当然是能将储物袋找回来的,可二人现在不是筑基修士,许嘉眉劝道:“横竖你那储物袋也没有多少灵珠,先去驻城玄镜司报案,再找个地方住。明天找到舅舅了就不要紧了。”   晏行之挣了一下,挣不过炼体的许嘉眉,唯有被她拖着走。路人许是觉得姐弟俩可怜,一位大婶掏出一块灵石,递给许嘉眉:“小姑娘拿着吧,待会儿吃点好的。”   许嘉眉连忙拒绝:“谢谢你,不用了,我有灵石。”   城门口附近有客栈,大客栈灯火通明,小客栈藏在陋巷之中。许嘉眉与晏行之找到一个住一晚上只需三十颗灵珠的客栈,将行李放下,去客栈背后的小摊子解决晚饭。   回到客栈后,晏行之挥手设下一道防止窥听的禁制,道:“许师妹,我们是来查明血案真相的,不是来找‘舅舅’的。”   许嘉眉用洁净术把房间弄干净,道:“我们的‘舅舅’在被灭门的卢家当差,也被凶手残忍地杀死了。”   晏行之跺脚:“我们没有舅舅!”   许嘉眉盘膝打坐,说:“给多点耐心,不然我不会介意让你一夜之间说不了话。”   晏行之住了嘴,过了一会儿说道:“事务堂在故意刁难我……因为我小姨外出历练陨落了,他们嫌我占有了内门弟子身份,想把我赶出内门,还想把我赶出玄真道宗做散修。”   “属于你的别人夺不走。”许嘉眉将禁制加固了,“你现在是七品符师,就算没有在二十七岁前筑基,也能成为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   “有人看我不顺眼,扬言说,如果我敢参加比试,他会打断我的手和脚。”晏行之心情抑郁,“要不是这样,我怎会跑去事务堂要求做无偿劳动?”   “逃避无法解决问题。”许嘉眉点到为止,“早些休息,明天要早起。”   第四十四章 真真假假   晏行之还不想休息。   也不知道是今天遇到的什么事触动了他的情感,他执拗地问:“师妹,我是不是很讨人厌?你的猫不喜欢我,卢琳儿好像很嫌弃我,杜英达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话,苏洋似乎特别瞧不起我……小偷看我不顺眼,趁我不注意偷了我的储物袋;给你灵石那位大婶对我视而不见,更青睐你。我刚才想发火,火还没有发起来,你就威胁我……”   他一番诉苦,语气非常委屈,神情非常惹人怜爱。   闭目养神的许嘉眉睁开眼看他,沉默两息,道:“你一个筑基修士,连储物袋被偷了都不能及时发现,居然还有脸埋怨小偷?”   晏行之:“……错的是小偷不是我!”   许嘉眉:“道理说对了,但小偷的修为绝对没有你高,你稍微注意一下,将小偷抓个正着完全没有问题。”   晏行之脸红,咬牙说道:“你别说了,我下次绝对不会被偷!绝对不会!!”   优香:“喵喵喵?”声音充满了疑惑和不信,“要是你下次被偷了怎么办喵?”   “喵什么呀喵!我睡觉了!”晏行之气急败坏,迅速竖起一道不透明禁制把房间切割成两半,选择避许嘉眉和优香而不见。   “哈哈哈哈……”   可惜的是,在禁制落下前,他还是听到了优香乐不可支的笑声。   晏行之盯着横亘在面前的禁制,思考着打碎禁制将猫揍一顿的决定是否可取,最后他放弃了思考。   因为他可能打不过优香。   打得过晏行之的优香倒在被褥上,笑得肚子一抽一抽,跟许嘉眉说:这个人比谭以睿还逗趣,是不是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都这样?   许嘉眉不以为然:他只是见识太少,经历不不够罢了。他不笨,也不逗,不然他过不了七品符师的考核。至于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是否如此,加上谭师姐,你接触的玄真道宗内门弟子只有两位,这两位代表不了所有的内门弟子。另外,谭师姐和晏师兄之所以成为内门弟子,并非他们自身足够优秀,而是因为他们有背景。   优香坐正,尾巴乖巧地绕着半边身子,道:你们人难道不能以自身能力论高下吗?   许嘉眉微笑,抚了抚猫儿,说:我们人做不到,你们妖也做不到。一些继承了先祖血脉的妖天生高普通妖一等,请问,这部分妖凭的是自身还是先祖的遗泽呢?   “……你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优香严肃地说,“让我想想。”   “好,慢慢想。”许嘉眉布置了一道禁制,静心打坐,意识沉入识海深处。   优香在许嘉眉布置的禁制范围之外,她咬了咬爪子,心想:眉眉这是不信任我?眉眉最信任她自己,若许惠音在此,她能将许惠音纳入禁制范围之内吗?   常伴许嘉眉左右,优香是熟悉许嘉眉的,她觉得许惠音也不会被纳入许嘉眉的禁制范围之内,遇到特殊情况也许例外?优香换了一只爪子啃,啃着啃着呼呼睡着了。   次日清晨,许嘉眉起来洗漱,顺便叫醒晏行之和优香。   优香说:“我有答案了。”   许嘉眉:“嗯?”   优香道:“继承了先祖血脉的我,依然是我。先祖血脉在我体内觉醒,这血脉是完全属于我的。”   说者或许无心,听者有意,许嘉眉的思维瞬间蔓延开来,身上气息浮动,时而是炼气二层,时而是筑基初期。优香吃了一惊,赶紧用禁制将许嘉眉圈起来,免得许嘉眉遭到外界打扰。   修士修炼的时候被打扰,轻则受伤,重则走火入魔,这是开不得玩笑的。   思维的速度极快,许嘉眉在一刻钟后吐出一口浊气,说道:“优香,谢谢你。我的心境更开阔了,能提前一年晋升筑基中期了。”   “喵?”优香完全不知道许嘉眉获得了什么。   “我对自我的认识更深入了。”许嘉眉说,“一无所有的我,是我;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的我,也是我。”   “听不懂。”优香道,“我不修心,我的修为到了,我便会晋升。”   “道理很简单。”许嘉眉用清水堆了一座小小的冰山,施展水幻术将冰山染上红色,“你看,这是红色的冰山。”   优香在看。   幻术随着许嘉眉的心而变,红色冰山被妆点了许多花瓣,被放在精致的台子上,被裹了一层亮闪闪的金子,又被无数灵石簇拥,显得华贵异常。   但,冰山始终是冰山,无论它变得多么花俏,它的本质依旧。   许嘉眉说:“这座冰山叫做自我。你想认清自我,你必须将遮掩自我的东西全部去掉。”   举的例子浅显易懂,优香问:“认清自我有什么用?”   许嘉眉失笑:“认清自我,才能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深奥的东西你可能很难理解,简单说,认清自我能提升心境修为,心境修为提升了,外在修为会跟着提升。”   她以隐息术掩去筑基初期的修为,使自己化作炼气二层的普通小姑娘,抱起优香,与等待了一刻钟的晏行之出门吃早餐,然后去找“舅舅”。   “舅舅”是卢家的一个管家,确实有两位外甥。   卢家的灭门血案发生在十三天前的黄昏,据亲眼目睹血案发生的人说,卢家当时被一个薄薄的殷红色禁制笼罩,一束束或粗或细的烟雾从卢家升起,聚在空中,骤然消失。   从禁制出现到烟雾消失,过程不过三息,卢家宅院内所有的人皆倒地毙命,身上没有留下任何伤口。血案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怨气,也没有阴气、秽气、死气等浊气,整个卢家干干净净,就像被净化过一样。   奇怪的是,除了人,宅院内的猫狗鱼鸟无一丧命,花草树木亦不见枯萎。   此外,卢家是普通的小修真家族,修为最高的家主是筑基中期,另有一位筑基初期的大长老。共计五百五十三口人在血案中失去性命,其中三百二十一个是凡人,余者全是修士。   驻城玄镜司得知此事立刻封锁消息,将血案告知玄真道宗,玄真道宗派来一位精通幻术的元婴真君把卢家用幻术遮掩起来。许嘉眉和晏行之一边走一边询问,来到卢家门口,只见卢家和别的人家一样,时不时有人出入,但登门造访者尽被拒绝。   如此逼真的幻境,不是许嘉眉和晏行之能窥破虚妄的。   鉴于元婴真君的幻境受元婴真君掌控,生性谨慎的许嘉眉没有拿出琉璃境去照卢家,她扮演着寻亲的孤女,和晏行之一同询问卢家门房,卢家是否有一人叫做刘贺西。   刘贺西是“舅舅”的姓名。   门房也不只是幻境编织的假人还是真人扮演的,道:“刘贺西是外院的管家,最近不适宜见客,请择日再来。”   许嘉眉面露失望之色,请求门房通融一下,门房铁面无私,她退而求次之,请门房帮忙给“舅舅”送信。   门房答应了。   见不到“舅舅”的许嘉眉和晏行之离开卢家,向住在卢家附近的人打听刘贺西,希望通过门房之外的途径找到“舅舅”。   如此打听了两三天,很多知道卢家、认识刘贺西的人都知道刘贺西的两个外甥来找他,奈何刘贺西不露面,便是有心想帮忙也帮不了两姐弟。   姐弟俩积蓄不多,可在罗安城吃喝住都要钱,二人一起找了工作,退掉每天都要花钱的客栈小房间,如许多平民百姓一样为一日三餐和栖身之地奔波劳碌。   许嘉眉找的工作是在小饭馆打杂,从早忙到晚,手脚没停过,一个月能拿三块灵石。晏行之找的工作是帮小饭馆送餐给客人,同样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可怜他在宗门养尊处优,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头。   一下子半个月过去了,许嘉眉给某位客人上菜时,口袋里多了一张纸条。晏行之将饭菜送给客人,客人付的灵珠多了一颗,这颗灵珠是伪造的,捏开灵珠也能得到一张纸条。   纸条写着一个时间和地址:初一辰时一刻,缠枝桥东处。   这是什么?   两张纸条的字迹一样,许嘉眉看了许久,拿出“舅舅”的亲笔信,道:“字好像是舅舅写的……”   “去吗?”晏行之问。   “去了也许能找到舅舅……”许嘉眉道,“不去肯定找不到舅舅,我们不能不去!”   十一月初一已过,腊月初一未至。   缠枝桥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桥,住在附近的人也没有几个知道此桥有名称。好在此桥的名称刻在桥上,晏行之曾许多次路过,认识这座桥。   姐弟二人在腊月初一的辰时一刻来到缠枝桥东处。   冬季的日出来得晚,天地之间看不见太阳,寒风呼呼吹过,冻得两人缩着脖子跺脚,活似两个鹌鹑。辰时一刻没有人出现,两人等到辰时二刻,也没有人来,姐弟俩只好过桥回小饭馆干活赚钱。   当他们踏上缠枝桥,视野似乎闪了一下。   丈二的桥面变得宽阔,桥对岸笼罩在茫茫烟雾中,只有路灯亮着光,原本熟悉的景象染上陌生。一个人站在那里,向姐弟二人招手,温和亲切地说:“来呀,过来。”   此人是刘贺西,姐弟俩找了很久的“舅舅”。   第四十五章 让邪修倒霉,让你走运   真的刘贺西已经死去了,桥对岸的刘贺西是一个幻影,又像一个诱饵。   有玄真道宗在背后给自己撑腰,许嘉眉是不会退回桥这边的,但演戏演全套,她得表现一下自己的犹豫。   “你是……我舅舅?”   她伸手拦住弟弟晏行之,警惕地望着人影,清脆的声音含着质问:“你不是在卢家吗?为什么叫我们来这里找你?还有,你知道我娘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你们的母亲叫刘渐红。”人影说,“过来,都过来,舅舅等你们很久了。你们来找舅舅,吃了不少苦,舅舅心疼你们。乖孩子,过来跟舅舅回家吧,舅舅给你们吃穿,给你们灵石,你们可以专心修炼……”   他的修为不高,声音却如魔似魅,蛊惑神志。   炼气初期的姐弟俩无法抵挡这种蛊惑,许嘉眉听话地牵着晏行之的手过桥,走到烟雾边缘。   霎时,烟雾如同潮水涌动,笼罩在烟雾中的建筑物仿佛历经千百年光阴,化作残败萧索的大片废墟。假扮刘贺西的人影现出真面目,原来是个獐头鼠目的丑人,长着一嘴凸出唇外的牙,修为炼气后期。   丑人喈喈笑,朝姐弟俩张开了双手。   他的双手如同裹着细毛的两块蝙蝠肉翼,想将姐弟俩一起抱住,然后注入控制姐弟俩的毒液。许嘉眉岂能容他得逞,察觉隐藏在丑人掌中的毒牙,晓得丑人阴险狠辣,立即吐出一道寒气将此人冻结成冰雕。   寒气凝固了此人的表情,但这人似乎修行了炼体术,迅速找回被冻得迟钝的意识,试图挣脱冰块。他的嘴巴最先摆脱冰冻,尚未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就被冻结了舌头。   昔日筑基中期的叶不识被寒气冻结之后也没法立即挣脱出来,今天遇到的一个炼气后期的小邪修哪来这等本事摆脱冰冻?许嘉眉掐诀施法,封锁了丑人的丹田识海,对晏行之道:“看住他!”   浓雾深处,丑人的同伙在逃跑。   浓雾是大量阴气、秽气和死气变成的,吐纳灵气的修士冒然踏足,被阴气入体有可能使修行根基受损,被秽气入体会虚弱生病,被死气入体甚至会陨落。许嘉眉以太阴之力和太阴真水在身体表面形成一道隔绝浓雾的薄膜,转瞬间消失在晏行之的感知范围内,他按着丑人,有些不知所措。   “师妹……”浓雾是邪修的地盘,你跑了进去,可别被邪修抓住了!   “哗啦啦”   水声在桥下响了起来,苏洋如同幽灵般浮现,嗖地越过晏行之,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撞进神秘的烟雾和废墟之中。   驻城玄镜司的修士也来了,其中有两个筑基期的,一个拿着枷锁上前将丑人锁了,另一个取出一组三角锥,把连接了废墟的缠枝桥稳定下来。   晏行之自问没有应付邪修的经验,问两人:“我要不要跟上去给他们掠阵?”   他好歹也是七品的符师,保命手段不缺。   “请别以身涉险。”驻城玄镜司修士板着脸,“浓雾之中藏着僵尸和猛鬼,我们的职责是守在桥这边,不能让僵尸、猛鬼离开浓雾,误伤平民百姓。”   “啊,我不擅长斗法,我还是留在桥这边帮你们比较好。”晏行之立刻认了怂,掏出一把符,“这是对付僵尸的,这是对付猛鬼的,你们拿着,该用的时候不要吝啬。”   “苏洋和许嘉眉呢?”   就在这时,卢琳儿揽着杜英达的腰从天而降。   卢琳儿盘起头发作普通妇人打扮,杜英达穿着黑袍,一张脸和平时一样没有表情变化。   放开自家表哥,卢琳儿投了几颗丹药进浓雾里,浓雾像是煮沸的开水一样翻滚蒸腾,很快露出四五丈方圆的一块空地。地面散落着惨白的尸骨,有修士有凡人,有妖兽有野兽。   杜英达也放出几只长翅膀的甲虫探索浓雾,声音低沉:“雾里藏着一大片嗜食活物血肉的毒虫,还有剧毒的黄绿色瘴气。”   晏行之:“苏师兄和许师妹都进去了,许师妹的猫也被带进去了。”   杜英达:“我不会进去,我怕生病。”   “我进去瞧瞧究竟。”卢琳儿自认修为实力不比许嘉眉低,与杜英达说道,“表哥,你在桥这边等我,要是我一刻钟内没有音讯,我肯定遇到麻烦了。”   未待杜英达拉住她的手,她已经化作遁光钻进浓雾。   杜英达伸出的手悬在空中,望着浓雾,到底不敢冒险踏足。   他忧心卢琳儿的安危,拍一拍腰间的灵兽袋,放出一只鬼面蛾,命令它跟上卢琳儿,必要时牺牲自己保护卢琳儿。   “不愧是宗门派来的人,胆子真大……”驻城玄镜司的修士里头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声。   “莫要发愁,”一位筑基修士道:“我们已经叫金丹真人过来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眼睛盯着浓雾:“不好!僵尸和猛鬼要出来作乱了!”一巴掌狠狠拍在被俘虏的丑人脸上,“速速交待!你们是谁?打算干什么!不老实回答,我削了你!”   丑人的禁言被解除,哈哈笑:“劝你们还是放了我,不然……罗安城会被僵尸和猛鬼毁掉的!”   却说许嘉眉,她在浓雾中遇到游荡的僵尸和鬼。   长绿毛的僵尸相当于带毒的炼力期体修,长白毛的僵尸相当于捶打期,都是没有生出灵智的邪物。鬼也浑浑噩噩的,察觉活人的气息,都一窝蜂地追着许嘉眉和优香。许嘉眉的目的是抓住丑人的同伙,忽略这些僵尸和鬼,锁定丑人同伙的气息展开追踪。   优香的爪子牢牢抓着她的衣物,道:“你干嘛这么冲动?待会儿离不开怎么办?”   许嘉眉:“不要乌鸦嘴。睁开你的眼睛,帮我捉丑八怪的同伙!”   为什么冒险进浓雾?   因为她的家里人生活在玄真道宗治下,她帮助玄真道宗打击作乱邪修保护民众,别的同门也在白山界保护她的家里人。   “那是筑基期,我未必看得见他。”优香睁开黑白双色的眼,身上的气息因施展天赋神通变得神秘莫测,“他的暗伤发作了。”   “本来不会发作,你提高了暗伤发作的几率?”许嘉眉使用缩地成寸的道术,瞬间拉近了与丑人同伙的距离,一记染霜术丢了过去。   寒气是从外部冻结目标,染霜术是在目标体内发作,寒气可以躲避,染霜术难以躲避。   对方当场闷哼一声,摔在地上,身上覆盖了一层寒霜,地面也染上冰渣。   许嘉眉甩手放出灵力,灵力化作冰矛,狠狠地刺向邪修。   邪修机警,就地一滚躲开寒光闪闪的锋利冰矛,却被许嘉眉布置在地面的冰雪冻住。紧接着又是四根冰矛落地,噗噗噗噗扎穿了他的四肢,将他牢牢地钉在地上,像钉住一只老鼠。   突然,邪修化作一团血雾,逃离了许嘉眉的视野。此乃他的保命底牌,燃烧精血换取逃离机会,然而许嘉眉也在他的血液里种下道术引子,毫不留情地引爆了。   敌人化作血雾,最适合敌人的道术是枯朽术,当血雾被强行蒸发,邪修不死也残。   “他中招了,也跑远了。”优香说,“我又用了神通,让他主动把他自己送到跟着你进浓雾的苏洋面前了。”   “……”许嘉眉用风翔术往回走,边走边说,“你的神通令人防不胜防啊。”   “那当然,我可厉害了。”优香骄傲脸,“我不仅能让邪修倒霉,我还能让你走运!”   许嘉眉脚步一顿,感觉自己的命理被优香改变少许。   然后她听到一声近在耳畔的咆哮,那是实力相当于金身期体修的黑毛僵尸。   许嘉眉的脸当即黑了,一跺脚释放寒气冻结大地,然而藏在地上的僵尸拒绝受困,猛地从地下跳出来,乌黑的利爪掏向她的心窝。   优香惊叫道:“哎呀,我没想过让你倒霉!眉眉你信我,我不知道这里有僵尸,我只想让你走运!”   许嘉眉以冰盾拦住僵尸的爪子,整个人飘然后退,再次设下两道冰盾。   然而实力相当于金身期体修的黑毛僵尸何等之强大,坚硬的冰盾就像脆弱的木板一样被打碎,黑毛僵尸吐出一口黑血,黑血如同离弦之箭狠狠射向许嘉眉。   殊不知,黑血箭飞到一半,化作水滴散架了。   早在许嘉眉跺脚冰封大地时,她就施展水雾术,令水雾弥漫。通过水雾瓦解黑血箭纯属小意思,许嘉眉还将黑毛僵尸冰封了,尽管只冻住一息,但这足以令她判断黑毛僵尸的实力处在哪个层次。   它没有她想象的强大。   它似乎受了重伤,实力介于金身期体修和捶打期体修之间,她有一定把握击杀它。   优香还缠在许嘉眉身上:“眉眉,我的神通可能失败了,令你被霉运反噬。”   “你能补救吗?”许嘉眉放出冰矛,手一晃握住太阳真水化作的剑,无数道剑气如同瓢泼大雨落下,在黑毛僵尸身上制造了许多小伤口。   “我勾不动这只僵尸的命理线,它的修为比我高!”优香落地,一道影子从她身上离开,扑向怒气冲天的僵尸,废了它的一条腿。   许嘉眉趁机把太阳真水之剑变成一道薄刃,操纵薄刃切断了僵尸的另一条腿,断腿的僵尸无法站起来,被霜冻术冻在地上。   第四十六章 先难后获   未等它挣脱,大量清水如同瀑布一般从鱼游百川罐中倾泻而下,力气大、皮糙肉厚、浑身是毒的僵尸逃离不及,即刻陷入水中。m.如同溺水的人被水包围,无从着力,难以脱身,直至淹死。   但僵尸是不会被淹死的。   拥有水行天灵根的许嘉眉是水的掌控者,毫不费劲便使得清水形成巨大的漩涡。   淹不死的僵尸无法挣脱水的禁锢,被滴水穿石之术一点点地消磨力气,被染厄术逐渐消解身上的剧毒,被采源术夺取体内的阴气和死气,间或遭遇软化皮肉骨骼的侵蚀术、炸碎心脏的反水术、削肉刮骨的水刃术……   饶是僵尸以皮糙肉厚著称于世,此时也被剥去皮肉,变成破破烂烂的骷髅,感觉生不如死。不,它已经死了,现在只是再死一次罢了。   待到苏洋拎着邪修赶来援助,僵尸骷髅被许嘉眉冻结成一尊冰雕,只听得喀嚓一声脆响,冰雕裂作满地冒着白气的冰块。   黑毛僵尸被杀了,骨头也被拆散了。   苏洋衡量了一下自己和黑毛僵尸的实力差距,静默片刻,道:“……我曾听闻师妹善于斗法,今日得以一见,师妹名不虚传。”语气带着少许敬佩。   虽说黑毛僵尸有重伤在身,实力跌落一个大境界,可这邪物的躯体之坚固结实堪比金身期体修也是事实。随便丢个九品火龙符给它,烧掉它身上的一些黑毛倒是可以,烧坏它的一层厚皮是做不到的。   不过,许嘉眉能将僵尸剐肉凌迟,仗的是采源术和侵蚀术削弱僵尸的防御力。采源术夺取的阴气和死气于僵尸而言,好比活人体内的血液,失去的阴气和死气达到一定程度,僵尸会变得虚弱迟钝;侵蚀术能将花岗岩化作细沙,把僵尸的皮肉变成烂肉其实不难。   拆散僵尸骨头用的是太阴之力,若许嘉眉拿霹雳拳砸僵尸,反复砸下十多拳也未必能将骨头拆散,灵力化作的冰雪同样欠缺威力。太阴之力层次较高,威力也大,强如黑毛僵尸,亦不敌太阴之力的极寒。   这一番解释无需与苏洋细说,许嘉眉也没有向他炫耀实力的想法,坦然说:“若是黑毛僵尸的实力不曾跌落,我遇到它,唯有逃之一字可活命。它实力跌落了,我费了不小的力气才能将它击杀,现在遇到绿毛僵尸得避着走。”   杀僵尸消耗的灵力和神识委实不算少,她服下一颗补充灵力的丹药,捡起冰块里一枚破旧的黄铜戒指。   戒指是一件储物饰品,不知是黑毛僵尸生前佩戴的还是黑毛僵尸从别人身上抢的,上面有禁制。许嘉眉有意节省神识,观摩禁制片刻,找到薄弱处将其击破,戒指内保存的物品呈现在脑海中。   里面没有灵石,也没有丹药,但是有黄泉之沙、黄泉之水和三朵盛开在黄泉两岸的花,还有一枚深紫色的果实、一本修行手札、几块雕琢成猫头鹰的玉简。   果实是许嘉眉认识的,名叫脱胎换骨果。   此灵果通常生长在寻常修士难以涉足的险地,五百年开花,一千年结果,其珍贵稀罕程度不下于太阴、太阳两种真水。脱胎换骨果的效用如其名,对修行炼体术的许嘉眉没有多大用处,送给谭以睿作为迟到的筑基贺礼倒是十分合适。   黄泉之沙和黄泉之水比黄泉之泥难得,黄泉彼岸花更是少见,三样东西加起来,总价值约有两三万中品灵石,算是一笔横财。   “东西不多么?”苏洋被许嘉眉的表情欺骗,以为戒指里没有什么好东西,瞟了瞟冰块里的僵尸骨头道,“僵尸骨头硬,有些修士也许愿意把骨头买下,或是炼制法器,或是萃取精纯阴气,大概能卖四五百块中品灵石。”   “多谢师兄提醒,师兄能帮忙给僵尸骨头寻找买家吗?你三我七、你四我六都行。”许嘉眉用一块布把解冻的僵尸骨头打包了,递给苏洋。   “三七分,我不想占你便宜。”苏洋笑纳了骨头。   四百中品灵石的三成也有一百二十块,没有人会嫌灵石多。   优香悄悄爬到许嘉眉肩膀,与她说:眉眉错怪我,我的神通没有失败,你走运了。   许嘉眉:我以为你说的走运是黑毛僵尸跳出来就死了,我不出一分力气就能捡到黑毛僵尸的黄铜戒指。   “哈?”优香险些没从她肩膀上摔下去,眉眉长得好看就不要想这么美了,不劳而获是不对的。   你应该说,你的神通尚未强大到令我不劳而获的程度。许嘉眉道。   我觉得你脸皮厚,我给你好运,你还嫌弃我给的好运不够强?优香给了她一爪子,在许嘉眉的皮肤上留下三道划痕。   这样的小伤压根没被许嘉眉放在心上,她望向苏洋:“我们去僵尸的墓穴看看,也许会有别的收获。”   她怀着发财的期待打开黑毛僵尸藏身的墓穴,不大的墓穴阴森森的,里面只有两三株用途偏门的灵草,最多卖出七八十块中品灵石。   有灵草好过没有,略感失望的许嘉眉大方地分了一株给苏洋,苏洋说道:“师妹用不着这种灵草,不妨给我。”   许嘉眉:“你有需要?”   苏洋摇头:“我没有,别人或许有。”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浓雾区域很大,也许灭了卢家满门的黑手藏在浓雾之中,可许嘉眉和苏洋两个筑基期修士是斗不过黑手的。游荡的僵尸和猛鬼都去缠枝桥了,二人提气加速,果真见到大群僵尸猛鬼围攻缠枝桥,试图越过缠枝桥踏足人世。   缠枝桥另一边来了金丹真人,元婴真君并未出现,阻拦僵尸猛鬼的多是筑基修士。   卢琳儿入浓雾时遇到大批僵尸和猛鬼来袭,便没有深入浓雾,而是退回缠枝桥,联手杜英达、晏行之等人阻挡邪物。   撤掉支撑缠枝桥连接人世和浓雾的三角锥可以结束邪物的侵袭,不过这样一来,许嘉眉与晏行之假扮刘贺西外甥钓出来的线索会作废。除非找到更有利的线索,或抓住灭了卢家满门的凶手,撤及不撤三角锥都可以。   第四十七章 谁是细作   僵尸和猛鬼数量大多,苏洋用飞剑搭载许嘉眉,从僵尸和猛鬼头上飞了过去。m.   许嘉眉犹有余力,用太阳真水给这些邪物下了一场净化浊气的暴雨,弱小的邪物死了一片,不那么弱的被暴雨削弱实力,强的也受了伤。   可惜邪物大军不懂畏惧,死伤众多,仍然前仆后继地进攻缠枝桥。对于缠枝桥这边的修士来说,许嘉眉缓解了他们的压力,便是金丹真人也投来赞赏目光。   飞剑降落,金丹真人亲自扶了许嘉眉一把:“你还好吧?”   许嘉眉脸色苍白地道:“灵力用完了,神识也没了。”回头望向缠枝桥对岸的邪物,语气不无遗憾,“我得找个地方休息。”   下暴雨太爽了,一次灭掉一大群。   她要是没有遇到黑毛僵尸,她能下两三场暴雨逼退这些僵尸和猛鬼。   金丹真人招手叫来自己的炼气期小弟子,道:“我在驻城玄镜司有个打坐调息的静室,我很少去那里,今天让给你。”不容拒绝地塞给她一道打开静室的临时符令,问苏洋,“苏道友可要休息?”   苏洋擒住被许嘉眉打伤的邪修没有用多少力气,道:“不用了,我留下守卫缠枝桥。”   住在缠枝桥附近的民众已经被疏散了,许嘉眉跟着炼气期小弟子抄近路去金丹真人在驻城玄镜司的静室,优香走在两人前面,跟许嘉眉道:苏洋刚刚给我打了个眼色。   知道意思?许嘉眉问。   知道,他不信任金丹真人,也不信任这个炼气期的。他担心你遇到危险,让我好好保护你。优香说到这里,发出嗤笑,觉得苏洋的提醒多此一举。   身为许嘉眉的家眷,她能不保护许嘉眉吗?   优香保持着警惕,一路上却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两人一猫顺利来到驻城玄镜司修士处理公务的明镜堂。   许嘉眉将临时符令递给小弟子:“你来。”   小弟子不敢接:“前辈,师父知道我动了这块符令,会责怪我的。”   许嘉眉苦笑:“问题是我用不了符令,我的神识消耗得厉害,头很疼。”   小弟子只好接过符令,将笼罩静室的禁制和阵法打开,请许嘉眉进去休息,问她:“前辈还需要我做什么?哎呀,您的猫进去了……”   在许嘉眉踏足静室之前,优香先溜了进去探虚实。许嘉眉道:“我的猫不会捣乱。我没有事了,你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她也走进静室,打量静室的禁制和阵法,听得优香传来一道意识,这静室是陷阱,我看到你在这里打坐,坐着坐着就倒下了。   所以金丹真人是藏在驻城玄镜司的细作?许嘉眉用符令关闭静室,看着优香掀开静室的蒲团和席子,将地板翻过来,露出画在地板背面的符文。   “这是心魔咒,能影响修士的神智,妨碍修士修行,令修士滋生心魔,造成走火入魔而死的假象。”许嘉眉认出符文来历,阻止优香破坏地板,“别把证据弄没了。”   “那金丹真人太坏了!”优香说。   “也许他不知情,他是被别人利用了。”许嘉眉拿出玄镜司特制的传讯符,将静室的发现写在传讯符上,然后用琉璃境将传讯符送到明镜堂外面,传讯符飞去缠枝桥找苏洋。   若不用琉璃境送走传讯符,她担心传讯符会被隐藏在明镜堂的细作截下,放出传讯符的自己也有可能遇到危险。   优香问:“你还敢留在这里?别在这打坐,我怕你出事。”   许嘉眉没打算留在静室,也没打算离开明镜堂。   来到罗安城后,她制造了自己和优香的投影,现在互换投影和现实,谅那细作也分不清。虚天没有灵气,也不适合打坐,空间里倒是有一座适合居住的小院。许嘉眉交待优香盯着琉璃境监视明镜堂,自己进小院的静室打坐,以期尽快恢复灵力和神识。   琉璃境的监视取决于许嘉眉的修为,许嘉眉处在筑基初期,金丹初期及以下境界的修士无法发现自己被监视。此时,明镜堂没有金丹修士,筑基修士也不多,无人意识到他们的一举一动皆被优香看在眼中。   “筑基修士最可疑,还有那个炼气期的小弟子……”优香着重观察筑基修士和炼气期小弟子,挑选出嫌疑最大的一个人,睁开黑白色的眼睛,循着清晰可见的命理线看向对方的过去。   她运气不好,选中一个清白的人……   优香闭上眼睛,再睁开,看炼气期小弟子的过去。   小弟子也是清白的人……不对!这小弟子在接过符令打开静室的时候,给许嘉眉撒了少许成分不明的粉末!粉末撒得太自然了,许嘉眉根本没有察觉,窥视小弟子过去事的优香也差点将这一幕忽略!   就在优香情绪波动之际,琉璃境中正在给灵花浇水的小弟子突然抬起头来,口中吐出一个晦涩的无法书写亦无法重复的音节,优香的窥视顿时被她切断。   “噗”   命理的反噬令优香受了内伤,喷出一口血。   优香抹了抹嘴巴,尾巴勾起琉璃境,去静室找可能遭到小弟子暗算的许嘉眉。   许嘉眉有打坐前沐浴更衣的习惯,优香来找,她刚摆出打坐姿势。听得优香讲出小弟子的可疑举止,她内视自身,看到经脉附着一丝异种灵气,神识触之略感昏沉,道:“是类似心魔咒的东西。”   灵力和神识无法驱逐异种灵气,许嘉眉用太阴真水裹住这一缕灵气,将其度出体内。她再次内视,没有发现异常之处,方抱元守一,静心打坐调息。   明镜堂中伪装小弟子的周弘颜知道自己的伪装被揭穿了,当即毫不犹豫地使用飞遁符离开,琉璃境失去了她的踪迹。优香以许嘉眉为先,无心捉拿此人,仅通过琉璃境对她打下命理印记。   此时此刻,苏洋收到许嘉眉的传讯符,马上将金丹真人有可能是细作的猜测告知宗门派来调查卢家命案的陆晨绯和梁有鱼。   两位金丹修士在缠枝桥附近,梁有鱼道:“这是猜测,静室发现的证据不足以证明吴文浩确实是细作。”   吴文浩即金丹真人。   第四十八章 一道雷符,两道雷符   “你盯着他,我去明镜堂一趟。m.”陆晨绯说道,“细作也许藏在明镜堂!”   “请小心。”梁有鱼说。   陆晨绯在路上遇到一个假扮炼气期散修的金丹修士,二人交手,逃走的周弘颜也折回明镜堂取许嘉眉的性命。   若非许嘉眉察觉临渊城妖兽市场有异常,林府不会暴露在玄真道宗的眼皮子下。   许嘉眉必须死,参与林府一事的陆晨绯和梁有鱼也要吃教训!   依然是小弟子装扮的周弘颜踏进明镜堂中,直奔许嘉眉打坐的静室,优香见她敢回来,马上跳进琉璃境中,张开利爪挠此人的脸。   周弘颜一掌拍出,巴掌拍了个空,脸被优香挠下一块肉。她大怒,拔下头上的玉簪用力一划,无形剑气切割空气,也将优香切碎成两块虚影。   真正的优香丢下虚影避开这道剑气,出现在周弘颜的头顶,与周弘颜的影子形成围攻周弘颜之势。影子被优香控制了,周弘颜脸色一变,扬手抛出一块丝帕,世界顿时陷入黑暗,没有光存在,也没有影子。   优香纵身跳出黑暗,发现黑暗的世界是假的,自己被丝帕遮蔽了视野是真的。她也生气了,喵地一声吐出寒气,周弘颜顿时变成冰雕。优香跳起,一爪子拍向冰雕头顶,欲重现许嘉眉拆散僵尸骷髅冰雕的一幕,将周弘颜打成一地冰块。   她也修炼《寒月炼体术》,能使用极寒的太阴之力。   “喀嚓!”   冰雕裂开了,冰块里的周弘颜却是一张纸人。   熟悉的黑暗盖了过来,优香连忙闪避,爪子一勾,勾住周弘颜的命理线,周弘颜顿时摔了个狗啃泥。修士不可能无故摔倒,周弘颜把摔倒的原因归于优香,一个翻身将玉簪朝着优香虚划。   优香从容躲开,回敬她一爪子,在她身上留下深深的三道爪印。明镜堂内的修士赶来察看情况,发现周弘颜不是炼气期小弟子,而是筑基修士,当即相助优香对付她。   和周弘颜过了几招,优香也晓得自己短处,甩出许嘉眉给的一叠八品冰蛇符轰击周弘颜。   冰蛇乱舞,周弘颜用玉簪斩杀冰蛇,将丝帕变成一块方盾挡去明镜堂修士的攻击,刚要往静室扔一道雷符惊扰打坐的许嘉眉,就被一群火鸟包围了。   火鸟是八品火鸟符所化,优香有三十张火鸟符,叠加产生的攻击力可不弱。明镜堂修士看得心在抽搐,冰蛇符和火鸟符算不得贵,也要七八十块普通灵石一张,扔出十张就是七八百块灵石,灵兽这么败家真的不会被主人烹了?   周弘颜的脸颊也抽搐了一下,她的丝帕不怕寒霜和冰冻,也能挡火鸟,可火鸟挡得多了丝帕也会出现受损。   她将丝帕罩向明镜堂修士,自己持着玉簪斩杀火鸟。火鸟还没杀完一半,优香又放出三道画着枯朽反水术的八品灵符,每一道灵符都相当于炼气十二层的许嘉眉全力施展枯朽反水术,威力非普通八品符能比。   枯朽反水术不需要引子也能施展,消耗的灵力和神识会比较多。画成灵符的枯朽反水术不会种引子,直接攻击。   周弘颜感觉到灵符暗藏的危险,当即使用纸人躲去一道灵符攻击。第二道攻击被玉簪击碎,第三道攻击落在她的手臂上,手臂立刻变得皮包骨头,险些沦为死去的、没有生机的肉干。   左手臂就这么半废了,周弘颜气极,捏着玉簪划出一道赤色的剑气,对准了优香的要害。   无色的剑气已经够厉害了,优香不敢小瞧这道赤色剑气,撕碎七品灵符形成冰盾。连续三道冰盾拦下了赤色剑气,周弘颜也向静室丢出一道惊动半个罗安城的雷符,闪身退走。   琉璃境映出她被优香抓伤的假脸,许嘉眉轻触琉璃境,用琉璃境放出一道七品雷符,传音道:“接着,这是我还你的雷符。”   周弘颜哪里料到许嘉眉专门等着她?被陡然落下的雷霆劈了个正着,好在身上有保命的护身符,没让雷霆给劈死,却也被劈了半死。   听到许嘉眉传音,周弘颜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假装自己受重伤,实则悄悄捏住一张逃跑的飞遁符和随时能放出赤色剑气的玉簪。若许嘉眉再来一道雷符,她跑;若许嘉眉出来搜她的储物袋,她偷袭。   第二道雷符落下了,周弘颜赶紧撕碎飞遁符逃跑,结果再次被雷符劈中,当场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她想:飞遁符怎么可能失效?   因为她在挨第一道雷符之前就踏入琉璃境制造的虚天投影,不知不觉间沦为许嘉眉的俘虏,而飞遁符是无法在虚天使用的。许嘉眉施展摄物术取走了周弘颜的玉簪和储物袋,在封锁经脉丹田识海和废除修为之间选择后者,并节俭地用采源术收集灵气,将灵气化作灵液装进玉瓶里。   没有修为的周弘颜是凡人,过于严重的伤会夺走她的命,许嘉眉用甘霖术给周弘颜做了粗浅治疗,拎着她回到罗安城的街道,去明镜堂找擅长审讯的撬开周弘颜的嘴。走了几步,她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的棋盘,晓得陆晨绯被周弘颜的同伙们拖住了。   金丹真人的斗法不是筑基修士能参与的,许嘉眉缩地成寸来到明镜堂,将周弘颜丢下,把玉簪给优香:“你要不要?”   优香看出玉簪是周弘颜的法器,道:“我没有你们人这么长的头发。”   许嘉眉:“没有头发也可以用玉簪,这是一件好法器。”   优香跺足,踩出一朵火焰将玉簪高温消毒,把玉簪收下了。   许嘉眉又看棋盘,自己还剩下两成力,能否相助陆晨绯打破僵局?她决定一试,给优香打了个招呼,贴一张八品神行符前往棋盘下方的金丹真人交战地点。   罗安城不允许飞行,使用飞行法器会引来护城大阵攻击,天生能飞的例外。刚接近金丹真人斗法的地方,许嘉眉便见识了金丹期道术的威力,若非踩出诡步避开致命一击,必定受伤。   第四十九章 必须死   她小心地绕开乱飞的道术和剑气,敲了一下将金丹期敌人困住的棋盘封锁。封锁没有向她敞开,可能是陆晨绯担心她被误伤。   许嘉眉又敲了一下,棋盘的封锁打开了,允许她进入。   陆晨绯传音道:“自己见机行事,我没法护着你。”   咱需要你护着绝对不会蠢到跑来这里送死……在心里挑长辈的错并非好晚辈所为,许嘉眉不甚认真地检讨自己,回道:“我有一件法器,可释放三次金丹期的道术,两次攻击一次防御。防御道术很强,攻击道术应该不弱。”   “好,你来。”陆晨绯说道。   棋盘内,一道道封锁纵横交错,陆晨绯开的路通往受困棋盘内的金丹期敌人。   许嘉眉保持警惕,随时准备释放金丹期防御道术护住自己的小命。   前面的封锁距离敌人很近了,她深呼吸三次,施展滴水藏海术,视野中出现一大滩鲜血。许嘉眉跨进鲜血之中,瞬间出现在金丹期敌人面前。   此人是个光头,脸上布满了疑似被烈火烧伤留下的狰狞疤痕,没有瞳孔的眼睛如同两个吞噬灵魂的漩涡,不是邪修却胜似邪修。   他看到许嘉眉了,金丹期威压如同泰山压顶!   许嘉眉在跳出鲜血的同时释放防御道术和两道攻击道术。   来自太冲南宗金丹修士的攻击道术是一模一样的两张巨口,可以将黑毛僵尸坚固的躯体咬成两半,相当强。光头修士生出危险预警,咬破舌尖燃烧精血,身上陡然站起一个血气巨人,捏拳迎向巨口。   道术变化的巨口如活物,一个巨口猛地扩大十倍,将血气巨人的头咬住。另一个巨口狡猾地绕到光头修士面前,咬他的脖子,光头修士大惊,将灵兽袋里奄奄一息的灵兽丢进张开的巨口。   这张巨口立刻闭上,光头修士能清晰看见巨口中的灵兽被碾碎,巨口吞噬血肉,渐渐消失。   来自谭以睿她叔祖的防御道术是护体宝衣,穿着宝衣的许嘉眉无视金丹期修士的威压,并拥有了媲美金身期体修的防御、力量和速度。   她不假思索地打出霹雳拳攻击光头修士。   光头修士是灵修,受不起这一拳,退后一步,施展缩地成寸离开霹雳拳的攻击范围,双手掐诀召唤三个大火球砸向许嘉眉。   许嘉眉倾倒鱼游百川罐中的水,巨量清水刚涌出就被火球蒸发殆尽,金丹期道术的强横可见一斑。但她的目的不是攻击,而是降低火球的威力,本以为火球不会被浇灭,但火球被清水浇熄了。   哎呀,这个金丹修士好像不是很强。   许嘉眉跺脚制造地震,踩着闪舞步逼近失去平衡的光头修士,此人打了一个踉跄,并没有摔倒。穿针指戳向他的眼睛,他张嘴,吐出火焰。   许嘉眉不闪不避,宝衣拦下火焰,宝衣下的法衣拦下透过宝衣的热量。   许嘉眉无伤,穿针指在光头修士的额头留下两个血洞,裂石掌也拍在他的肩膀。   “喀嚓”   这是骨头碎裂发出的声音。   吃亏的光头修士闷哼了一声,嘴里喷出的火焰变成白色,许嘉眉缺用诡步闪开,跳起来砸下霹雳拳。光头修士变成火球,火球四分五裂,其中一簇火苗落地,化作光头修士。   光头修士掐诀,三道火焰箭分别射向许嘉眉的眉心、咽喉、心脏。   许嘉眉一闪,缩地成寸来到他背后出拳,光头修士身上冒出熊熊烈火,三道火焰箭拐弯转头锁定许嘉眉不放。   护体宝衣的存在时间是四分之一刻钟,光头修士已猜出许嘉眉坚持不了多久,怕她跑掉,将地上的血液烧干,升高温度防止许嘉眉用灵气化作清水逃走。   他的做法在许嘉眉的预料之内,她拿出全部实力,在四分之一刻钟里打碎了光头修士的一边肩膀,废了他的手臂,又打断了他的七八根肋骨,打折了他的一条腿,并给他添上两个淤青假冒的黑眼圈。   眼看四分之一刻钟即将过去,许嘉眉大喝一声,一脚踏在光头修士完好的肩膀上面,踏碎肩膀,再借力一蹬,离开地面跃向空中。   陆晨绯敞开封锁,许嘉眉越过封锁,安全了。   在她殴打光头修士之际,陆晨绯将另一个金丹期敌人重伤,并镇压在棋盘最深处。   此时光头修士被许嘉眉打得遍体鳞伤,他毫不留情地缩小封锁。   光头修士满怀着不甘,被越缩越小的封锁挤压成一块四四方方的肉,只有神魂舍弃血肉之躯逃脱出去。   优香正在棋盘庞大的虚影下闲逛,一双黑白色的眼睛时不时望向棋盘内。   窥见一团神魂轻松穿过重重封锁飞速窜逃,她偷偷拨动虚空延伸而来的命理线,使命理线碰触那团神魂,将神魂染上霉运。   神魂极轻极快,瞬息千里来到远离罗安城的荒野,看见一人坐在河边垂钓,赶紧飞过去夺舍那人。   垂钓者是筑基散修,感觉到鱼上钩了,猛地将钓竿扬起。咬钩的鱼飞出水面,砸中筑基散修看不见的神魂。   一刹那间,光头修士的神魂来到鱼体内,灭杀了鱼的意识,然后被动夺舍这条上钩的鱼。   简言之,光头修士现在是一条上钩的野生鲤鱼。   成功地暗算了光头修士的优香感到力竭困乏,头晕眼花间,看到一个相貌普通的散修丢来一块令牌,就像在逗猫。   这是?   天赋神通向她发出预警,可她没有躲开令牌的力气。   暗算金丹修士的消耗太大了。   许嘉眉落在优香附近,刚好看到令牌飞向优香,心顿时一跳,本能地甩出一道水流将令牌裹住。然而她和光头修士斗法时同样投入了太多精力,尽管水流裹住令牌,散修仍能操纵水流中的令牌。   令牌破碎了,一个漩涡凭空出现,卷走许嘉眉和优香。   陆晨绯力有不逮,只看到一人一猫消失,来不及出手留下她们,不由勃然大怒,出手击杀偷袭许嘉眉和优香的散修。散修不怕他,面露嘲讽,用飞遁符逃了。   许嘉眉在临渊城多管闲事坏他们好事,害得他们被玄真道宗盯上,损失巨大,许嘉眉必须死!   第五十章 有个飘絮会   抓不住散修的陆晨绯传音城主:“封锁罗安城!即刻起,不许任何人出入!”   城主执掌罗安城的防御大阵,听出陆晨绯的火气,道:“最长只能封锁十个时辰,超过十个时辰会引起民愤。”   明镜堂中,许嘉眉抓的俘虏周弘颜醒来了。   对于玄镜司修士的审问,失去修为的她一脸生无可恋的神色,垂着头闭口不言。修士最恐惧的是失去修为,如今她亲身经历了,她什么也不怕了。   两个时辰之后,陆晨绯来到这里,玄镜司修士马上向他回报审讯结果。   陆晨绯斜睨了这些人一眼,虽然没有将责怪说出口,但众人自觉地在心里反思自己是否太没用,连一个凡人的嘴巴都撬不开。   面对宗门派来查案的玄镜司金丹真人,那压力着实不能说不大。   周弘颜一点反应也没有,陆晨绯抓起她的手腕,神识探入经脉来到丹田中,发现丹田破裂得十分巧妙,恰好处在可以被修复的边缘。念及周弘颜的丹田是许嘉眉毁的,而许嘉眉当前下落不明,他的眼神多了一分晦暗。   必须将许嘉眉找回来!   能够无瑕筑基的修士皆是英才,更何况许嘉眉还是七品符师和七品阵师,她若就此失踪,这将会是玄真道宗的遗憾和损失。   看着骨龄仅有二十五岁的周弘颜,陆晨绯的声音像是结了冰:“说出你知道的关于你背后势力的所有事,你或许可以再次踏上修行之路。你不老实,那就永远做一个凡人。”   周弘颜猛地抬头,充满希冀和怀疑地盯着这个表情冷酷的金丹真人,即盼着他说的话是真的,又觉得他在诈她招供,她能不能相信他这一回?周弘颜想了很多,谨慎地试探陆晨绯的底线:“我……我想现在修炼,你让我修炼,我就告诉你。”   陆晨绯叫来卢琳儿。   卢琳儿同样讨厌周弘颜和她背后的势力,当着她的面建议陆晨绯:“师叔,我有很多有趣的方法能让她乖乖招供。”   陆晨绯:“你当我没有方法?”   卢琳儿讪讪,心说玄镜司确实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擅长刑讯。   她熄了使用药物折磨周弘颜的念头,探过对方的丹田,拿出一颗丹药,粗鲁地塞进周弘颜的嘴巴,帮助周弘颜将丹药炼化,说道:“可以了。”   被喂药的周弘颜闭目内视丹田,发现丹田的裂痕消失了,确实能承载灵气了,紧绷的精神微微一松。她却不知卢琳儿传音给陆晨绯:“我不是医修,我只是个学习炼丹制药的修士,尚未出师那种。丹田破裂这样严重的伤我不会治,我的丹药能解一时之危,三十天后,她的丹田会恢复破碎的原状。”   陆晨绯面不改色,回道:“我没说过一定能让她重回修行路。”低头对周弘颜说,“你该招供了。”   周弘颜沉浸在重回修行路的喜悦之中,没有注意到卢琳儿看来的目光隐含一丝怜悯,倒是想到自己失去修为前是被控制的,向陆晨绯讨了一块灵石尝试吐纳灵气。内视着流进经脉的灵气归于丹田,她看到经脉和丹田随着灵气的增多产生了一丝异种灵气,欢欣的情绪霎时摔得粉碎。   即便失去修为,重新开始修炼,她的性命仍然被掌握在别人手里,何其可恨。   若是……   若是她没有贪图那几颗灵珠,她不会落入歹人手中,她是不是能在玄真道宗开设的学堂读书?是不是能登上玄真道宗的山门,在玄真道宗无忧无虑地修行?周弘颜掐断了美好的假设,擦掉眼角的湿意,望向审讯自己的陆晨绯:“你们想知道的,我不一定知道。”   “说出你知道的,速度点。”陆晨绯不可置否。   “控制我的势力叫做飘絮会,我不知道飘絮会在哪里。”周弘颜说。   她认清了自己如今是玄镜司俘虏的现实,怀着对玄镜司没有及时从飘絮会解救自己的两三分憎恨,垂眼看着身上的囚衣,说道:“我六岁半以前住在青明府岳珍城的城北,飘絮会的人用几颗灵珠蛊惑了我,将我拐走,用我的父母恐吓我,使我听话。他们又欺骗我父母,谎称我在玄真道宗修行,十年之内不得归家,我父母信以为真……   “像我这样被拐被掳被骗的人很多,飘絮会要求我们修行的功法叫做《百草生》,此功法以修士的灵力为花肥,能快速催生灵草。在规定时间内种不出灵草的人会被惩罚,受的惩罚多于三次则送去做活不了多少年的可怕事情……   “相较别人,我幸运地成为一位金丹期管事的记名弟子,可以走出飘絮会接触不属于飘絮会的人和事,但我若敢背叛飘絮会,我会被体内的异种灵气吞噬神魂。”   周弘颜主动递出自己的手,让陆晨绯查探潜伏在经脉丹田中的异种灵气,然后继续叙说自己知道的。   等到她说完她在飘絮会的经历,陆晨绯依然严肃,仿佛没有被她可怜无助的人生唤起一丝同情,沉声询问道:“周姑娘,我们有几个同门被你们丢出的令牌卷走,他们落在何处?”   遭到偷袭的不仅是许嘉眉和优香,在缠枝桥阻拦邪物侵袭的卢琳儿、杜英达和晏行之也被令牌扔了一回。   卢琳儿行事谨慎没中招,杜英达和晏行之都被卷走了。   考虑到卢琳儿和晏行之是内门弟子,而属于外门的苏洋没有被丢令牌,陆晨绯已经向玄真道宗提出了剿灭飘絮会的建议。   在玄真道宗的地盘也敢如此嚣张猖狂,飘絮会是将玄真道宗当成徒有其表的纸老虎?   必须剿灭飘絮会!   周弘颜道:“令牌叫做传送令,被卷走的人可能会落在位于浊土的猛鬼城。飘絮会将缠枝桥东侧的浓雾称作浊土,也有人叫它阴间、冥间、冥世,浊土游荡着僵尸、猛鬼、幽魂,多数浑浑噩噩如野兽。猛鬼城在浊土深处,据说城中住着五位元婴真君……”   这时,一道传讯符飞来,停在陆晨绯掌心。   第五十一章 浊土   陆晨绯示意周弘颜暂时安静,以神识打开传讯符,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传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缠枝桥的出口扩大,猛鬼和僵尸一窝蜂地涌出,真君就快拦不住它们了!城主府说护城大阵的节点被破坏三分之一,无法镇压邪物……”   “好个飘絮会!”陆晨绯脸色铁青,霍然起身,“卢琳儿,你速速前往城主府安排人手准备需要用丹药,尽量减小民众伤亡!我去缠枝桥相助真君!其余人各尽其责,莫要捅出乱子!”   “听到!”卢琳儿离开,其余人离开。   房间里变得空荡荡,只剩下周弘颜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出事的城池不仅仅罗安这一座,罗安城附近的三座城池都遭遇了来自浊土的僵尸和猛鬼侵袭,护城大阵同样遭到破坏,好在玄真道宗及时派来一位元婴真君以三品法器代替护城大阵镇压邪物,没有造成太大伤亡。   周弘颜的家乡岳珍城就在罗安城附近,损伤是四座城池最严重的,周弘颜的父母险些失去性命。听闻此事,周弘颜没有任何意外。   飘絮会认定她背叛他们,迫不及待地杀掉她的父母报复她,可惜她对父母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在乎,玄真道宗也护住了她的父母。   轻抚着心口,周弘颜内视丹田经脉,那一丝异种灵气安安静静,就像不曾被引动。可它确确实实被引动了两次,任意一次都能吞噬她的神魂,只是它失败了。   它不会失败三次。   它随时有可能被引动第三次。   她必须赶在那之前除掉它,不然她会被它杀死,再也无法向飘絮会复仇!   但是,玄镜司能给她除掉异种灵气的机会吗?她把该说的、能说的全部说了,玄镜司会如何处置她?是关押还是惩罚?……周弘颜觉得,玄镜司将她这个飘絮会俘虏放在眼皮子底下监管的可能高达九成九,那样固然可以修行,但异种灵气是除不掉的。   她要离开。   恰巧她有方法离开。   一刻钟后,一位玄镜司筑基修士用水镜术察看关押周弘颜的房间。   房间空空如也,周弘颜不知所踪。   ……   传说宇宙刚诞生时像一个鸡蛋,鸡蛋外是虚空,鸡蛋内是混沌。后来,鸡蛋宇宙裂开了,混沌之气化作阴与阳,从此有了天与地、生与死、轻与重、白昼与黑夜等对立的概念。   再后来,活人生活居住的地方被称作阳世,人死之后,失去血肉之躯的灵魂变成鬼,来到属于亡者的阴间。   浊土弥漫着无尽的阴气、秽气、死气等浊气,属于阳世的人、兽、花草树木无法在这里生存,这里游荡的僵尸、猛鬼、幽灵是死的,那么浊土是否是传说中与阳世对立的阴间呢?   陶芙是一个普通鬼魂,从未思考过阳世、阴间这等问题。   不,她几乎不思考任何问题。   思考有什么用呢?   她是一个不需要吃喝拉撒的鬼魂,麻木又茫然地站着,周围是密密麻麻的鬼魂。她从不与他们交流,从不观察这个鬼魂和那个的不同,从不记忆看到的、遭遇的一切。她没有想要的东西,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想做的事情……   除了会动弹,她跟泥土有什么两样呢?   浊土不存在昼与夜的更替,陶芙像往常那样站着,犹如一块石头、一根枯枝。她看着不远处凭空涌现一个不曾见过的漩涡,漩涡里掉出一个活着的人,那人抱着一只猫,那人和猫闻起来很香。   非常、非常香。   肯定是可以吃的东西!   陶芙感觉到久违的饥饿,发现自己的鼻子原来可以嗅到气味,眼睛能看到鲜艳美丽的色彩,她的唾液在分泌。   吃东西!   她要吃东西!   陶芙凶猛地扑过去,所有被香味唤醒嗅觉和食欲的鬼魂凶猛地扑过去。   这些静止不动如同石头的鬼魂骚动起来,陷入疯狂。   漩涡里掉出来的活人是许嘉眉,活猫是优香。许嘉眉刚落地就意识到自己陷入无数鬼魂的包围,粗略一眼扫过去,视野之内全是多到吓死密集恐惧症的鬼魂,除了自己和优香,这里不存在第三个活着的生灵。   鬼魂们扑过来了,许嘉眉看到鬼魂们渴望阳气、血肉的眼,感觉到鬼魂们强烈的食欲,不禁头皮发麻,浑身冒出冷汗。   假使这些鬼魂碰到她,她会被活活撕碎的!   许嘉眉从心了,长期收敛的阳刚血气猛然向外扩散开来,第一批扑向她的鬼魂尽被血气烧死。强势震慑众鬼魂,她藏进随身空间,将空间牢牢关闭。   “喵……”   优香虚弱地叫了一声。   “嗯?”   许嘉眉发现优香的尾巴上挂着两个不怕死的鬼魂,她的血气未收敛,这俩鬼魂被血气灼烧得变成荔枝大小。优香又累又困,奋力抖了抖尾巴。两个荔枝鬼脱落下来,恶狠狠地扭打作一团,都想吞噬对方壮大自己。   许嘉眉收敛了血气,两只鬼打得更凶,被许嘉眉用一个水泡关住了还在打。一个鬼是五六岁小姑娘,一个鬼是成年女子,她有着一张许嘉眉和优香认识的面孔。   “你是叶六四吗?”   两只鬼完全没有理会许嘉眉的询问,许嘉眉索性不管她们,给软趴趴的优香喂了一把凝露和一颗滋养神识的丹药,将优香安置在她的窝里。   优香睡着了,许嘉眉打起精神观察小姑娘鬼和疑似叶六四的女鬼,见她们打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思忖须臾,对她们念了一段专用于安抚鬼魂的道家经文。   小姑娘鬼似乎找回了神智,一把甩开女鬼,从水泡敞开的口子钻出来。   她想逃,却被定在空中,一动也不能动。   女鬼找不到小姑娘鬼,安静地待在水泡里面,呆呆的样子像极了叶六四。许嘉眉一看便知女鬼神智未开,一切行为全凭本能驱使,无法进行交流。小姑娘鬼是开了神智的,她用阳刚血气询问(恐吓),自称陶芙的小姑娘鬼瑟瑟发抖,问什么答什么,乖巧极了。   当事鬼陶芙有话说:姓许的,我可去你的乖巧!   第五十二章 损失   陶芙所知着实不多,自她从蒙昧中清醒,她便在无数鬼魂之中。   此谓何地?   不知。   缘何在此?   不知。   生前是谁?来自何处?   除了姓与名,别的都忘记了。   许嘉眉放弃从她身上寻找信息,因她被血气灼烧得厉害,近乎奄奄一息,便给了她一点点黄泉之水,免得她魂飞魄散。陶芙晓得黄泉之水是好东西,赶紧将黄泉之水吞下,用以稳固魂魄。   黄泉之泥能铸就鬼魂阴身,陶芙被血气灼伤之前,其阴身已比普通鬼魂强壮,无需黄泉之泥也能在某天修成阴身。   于鬼魂而言,黄泉之泥好比体修们用以淬体的紫气,黄泉之水好比灵修们用以增强神识的固魂丹。紫气易得,一颗九品固魂丹至少也要五百块普通灵石。此外,黄泉之沙可炼制鬼修使用的法器,黄泉彼岸花能炼制鬼修使用的血肉之躯。   “我放你出去打探消息,你帮到我,我给你黄泉之水作报酬。”许嘉眉对陶芙下了禁制,防止她背叛自己,和颜悦色地说道,“若是你将我交待的事完成得又快又好,我还能给你一部鬼修功法,助你走上修行之路。”   “修行?”陶芙不知修行指什么。   “鬼也是有寿命的,你想活着,唯有修行。”许嘉眉普及常识,“绝大多数鬼死后,魂魄消散在天地间,从此世间再也寻不到这个鬼。”   “不能转生?”陶芙觉得自己可以转生。   “你盼着转生,为何还不去转生呢?”许嘉眉反问。   陶芙不知道该去哪里转生,不知道便不去想。她知道她想要黄泉之水,也想要功法,那就帮许嘉眉打探消息吧。陶芙被推出空间,回到众鬼魂中。   鬼魂们寻不到活人活猫,又被生者的阳气和血肉刺激了食欲和凶性,正在打群架。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有的鬼魂沦为其他鬼魂的食物,有的鬼魂吞噬了别的鬼魂,变得更加强大凶残,更加贪婪。   见到这些凶狠的鬼魂,陶芙抿着唇,感到后怕。许嘉眉教了她几个小法术,她收敛气息逃开吃鬼的大鬼们,随便挑了个方向飘,想找到离开这里的路。   空间里的许嘉眉用琉璃境观察众鬼魂,一边思考自己和优香被散修偷袭的原因。   那散修是她不认识的陌生人,偏偏对她和优香持以恶意,可见是她惹恼他或妨碍了他的利益。令牌打开的漩涡将她丢到无数鬼魂的包围中,散修是想弄死她,而鬼魂们在的地方飘着薄薄的浓雾,与缠枝桥连接的浓雾之地很像……   所以,这里多半位于浓雾深处,散修和光头修士、周弘颜等人是一伙的,即他们背后的势力很可能卢家的灭门血案的真凶。   苏洋又说卢家被灭门一事是从临渊城林府一案而来,可否理解成周弘颜背后的势力记恨她引来玄真道宗关注临渊城林府,才会变着法子弄死她?   许嘉眉自语:“明镜堂静室的心魔咒是第一次对我下手,周弘颜朝静室砸雷符是第二次对我下手,丢令牌偷袭优香是第三次。周弘颜被我俘虏并废除修为,画心魔咒的人是谁尚未知晓,散修被我记住脸、身材和气息。他们不放过我,我也不能放过他们。”   理清思路,许嘉眉换掉身上烧坏的法衣,将身上的灼伤处理好。她仗着护体宝衣殴打金丹期的光头修士,固然将光头修士打得半残,自己也被光头修士放的火烧伤。   与擅长火行道术的人斗法真心吃亏,斗一次法烧坏一件衣服。   她被烧坏的这件法衣还是用水织娘织的布做的,布料钱加上设计裁剪花的钱,一件法衣是一千多灵石。   “心疼。”许嘉眉捏着烧坏的法衣,这衣服破得厉害,没法修补了。   她穿的软甲也烧坏了。   软甲本是战利品,许嘉眉在太冲洞天时,和齐一仙遇到姓柳的黄衣纨绔,软甲与容纳三种金丹期道术的项链皆来自那个黄衣纨绔。   对于软甲,许嘉眉不是很心疼,思忖着软甲好歹是件八品法器,坏了也能卖点钱,便留着预备卖给有需要的人,烧出几个洞的法衣亦如是。   想到得到自己帮助的陆晨绯,许嘉眉摸了摸下巴:“师叔将光头修士的血肉之躯毁掉,光头修士的储物袋肯定归他了,不知他能分给我多少好处。待我离开这里,我把项链、法衣和软甲给他看,他大概不会吝啬。”   有了补偿损失的人,许嘉眉的心态平衡了,把自己沉入治疗烧伤烫伤的药浴中。她修行炼体术,处在捶打期,光头修士的火被护体宝衣挡住十分之八,法衣和软甲挡去二十分之三,余下的二十分之一没有给她造成太大伤害。   换言之,许嘉眉的皮肤防御力不比法衣、软甲弱多少。   药浴冰凉,将灼伤烫伤处的火行灵气一丝丝地拔除,许嘉眉运转《寒月炼体术》加快了这个缓慢的过程,心里想着炼体术的事。   专注炼体术的体修到了捶打期,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锤炼血肉之躯,使得血肉之躯更加坚固。她虽然不是体修,想让自己炼体术更进一步,也得仿效体修。   《寒月炼体术》引月华淬炼血肉之躯,锤炼血肉之躯也得朝着月华、太阴这两方面找。据她所知,东极洲有个寒蟾秘境,每四十九年打开一次,每次持续一百七十八天。寒蟾秘境没有白昼,天上始终挂着月亮,秘境里必定有适合她锤炼血肉之躯的地方。   不过寒蟾秘境的开启在八年之后,等待时间略久。   在药浴里浸泡了三个时辰,许嘉眉穿上衣服,进静室打坐调息。   又三个时辰,她的灵力和神识恢复了六成,优香也睡醒了。优香睁着一双黑白色的眼睛审视自己的命理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染上了霉运,再看向许嘉眉,许嘉眉的命理线也沾染了霉运。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她和眉眉的命理线被别人拨动了?   优香疑心有人要害自己和许嘉眉,反复地检查自己的命理线,结论却不是别人害她和许嘉眉,是她拨动光头修士的命理线,在使得光头修士的神魂染上霉运之时,也令自己的命理线沾了少许霉运。   第五十三章 你在追求什么   许嘉眉看不到命理线,许嘉眉会倒霉地被散修暗算,是因为她拨动许嘉眉的命理线,使得许嘉眉在得到机缘的同时失去了一部分幸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优香喃喃自语道,“我使用天赋神通要付出代价,干涉命理必被命理干涉,甚至反噬……”   “过于强横的力量往往会受到规则的制约,若无制约,滥用超出规则的力量必会酿成大祸。”许嘉眉解释,“例如凡人生孩子容易,修士孕育后代艰难,且修士的后代未必有灵根,这是天道控制修士数量的规则。”   “我理解。”优香闷闷地说,“那团神魂是金丹期,我的修为低于金丹期;你资质优秀实力出众,你的命理线也不能随意拨动。”   “不要自责,你不了解命理,在探索天赋神通的过程中受挫是正常的。”许嘉眉亲了亲优香的眉心,温柔地说,“犯错误不可怕,错误通常是难以避免的,你吸取错误的教训,下次减小犯错几率便是。”   她的亲昵不常有,优香用两只前爪扒着她的脸,不许她离开,说:“眉眉是真不怪我还是不在乎我犯错?”   语气较真而略显幼稚,许嘉眉用脸蹭了蹭优香的脸,道:“真不怪你,不是不在乎你。香香是觉得我登上玄真道宗的山门之后忽视你了?”   优香拒绝承认,说:“不是你忽视我,是我赶不上你的脚步。”   许嘉眉哎哟一声,故作惊讶:“你修为比我高,你竟然赶不上我的脚步?!这可太冤枉我了,我做梦都想赶上你的修为境界呢。”   优香:“你这一年做了多少回梦?有三次?”   许嘉眉揉优香的脸,道:“做了两次梦。”   优香冷哼:“我昨天和周弘颜斗法,我打不过她,我用了很多灵符。你出手,两道雷符就把她俘虏了,我实力比不上你。我成精也有十几年了,我还是不会化形。那只千里迢迢从太冲洞天跑来白山界找你的傻鹅倒是化形了。”   许嘉眉:“你在喝醋。”   许优香不高兴,背对她趴下,收拢尾巴缩成一小团,道:“你有你的追求,傻鹅安心做一只傻鹅,我没有追求,也不愿做一只懒懒散散的猫。我……”她陷入迷茫,“跟着眉眉是我想要的,可这不是我追求的东西。我应该追求什么?力量?英俊的公猫?圈地盘当大王?我讨厌公猫,和公猫合欢一点也不欢。”   公猫的丁丁很小,还有刺。优香灵智未开时讨厌合欢,开了灵智后和公猫精尝试过,还是讨厌合欢。她扭过头问许嘉眉:“眉眉,你们人合欢是真爽还是假爽?”   许嘉眉:“……”被询问这个问题当真意料不到。   许嘉眉含蓄地说道:“看情况。”   “问你是没用的,你又没有合欢过。”优香挠了挠耳朵,站起来伸懒腰,对许嘉眉说道,“我想拥有人形了,是真爽还是假爽我自己试,你接着打坐调息吧。”   “需要我帮你化形吗?”许嘉眉说道,她这辈子是没有合欢,上辈子是有的,“我看的书上记录着一种丹药,叫化形丹,能让妖修短暂地拥有人形。你想吃化形丹的话,我学一学怎么炼丹,你赶着要,我们离开这里可以去买。”   “随便你。”优香皱着脸,努力回想化形的窍门。   追求什么东西暂时没答案,先定个小目标,不能懒懒散散,懒着散着会慢慢变成第二只傻鹅的。   被念叨的傻鹅郁芬打了个喷嚏,嘀咕道:“谁骂我?”   嘀咕完,她就被人踢了一脚,那人曼声说道:“起来,今天你要去火海飞六个时辰。”   郁芬一下子哭了:“呜呜,我不要!我不想飞!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要找眉眉告状说你天天逮着我欺负!”   “呵,想找眉眉告状就去找啊。”许惠音笑着说,“眉眉是东极洲玄真道宗的外门弟子,住在牙山山谷,你随时可以去找她。”   “太遥远了,没有钱去。”郁芬小声地跟许惠音打商量,“你借我一点钱?”   “不借,借了你钱,你拿什么还我?”许惠音一把拉起郁芬,活像个夜半学鸡叫催促长工起床干活的可恨地主,“你被别人欺负了,找我帮你解决你的麻烦,我帮了你,你就得听我的话。我不是眉眉,我不做赔本生意,把你的眼泪收回去,赶紧完成我的要求!”   郁芬蔫了,认命地恢复原形飞去火海,一时嫌弃自己长得好看引来别人觊觎,一时觉得乖乖给那人当坐骑好过求助许惠音这恶霸。   踩着一道光追上来的许惠音看出郁芬想法,冷笑道:“给别人当坐骑是要和别人缔结主仆契约的。到时你的性命落在那人手里,那人拿你挡刀,你必须挡刀;那人想吃你的肉,你不仅要割自己的肉,还要把肉做成菜,请那人吃。这般好前途,你肯要,我不拦你。”   这和郁芬想象的不一样。   郁芬说:“眉眉不会这样对我。”   许惠音:“你也晓得那是眉眉,眉眉不那样做,别人能和眉眉一样?眉眉给你机会,你自己不思进取,眉眉不会要你的,你还是死心吧。”   郁芬听罢,垂下头,心情消沉抑郁。   火海是火的海洋,郁芬落在火海边缘,热浪滔滔,烤得她难受。   许惠音也落下,载着她的光芒没入她的锁骨,化作两颗星星。此光芒是她在藏宝阁得到的法宝,她修为低,仅能控制两颗星星。   郁芬在磨蹭,许惠音不浪费时间。   她将身上的储物袋、法衣、鞋子一并取下,存放在柜子里,穿着两颗星星化成的裹胸和短裤下火海,借助火海中的烈火淬炼血肉之躯。   寻常修士使用的淬体较为温和,例如浸泡药浴,再如采集朝阳紫气、引动月华。烈火淬体之痛是极难忍耐的,每时每刻都像被火灼烧皮肉,许惠音咬着牙,苦苦坚持。   不炼体的灵修太弱了,她吃过体弱的亏,不想吃第二次。   像她师姐唐若慈,如玄真道宗派去夺取白山界归属权的珊瑚,再有一念寺的和尚莲意,他们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他们全都炼体,她不能落后!   郁芬在火海边缘徘徊良久,张开双手化作白天鹅飞起来,在熊熊燃烧着烈焰的火海上空盘旋。她挨不住烈火淬体的痛,在火海上空飞行也能起到淬体作用,等到她习惯了在火海上空飞行,下火海也不难了。   ……   第五十四章 鬼吃鬼(上)   随身空间的静室内,许嘉眉睁开眼睛。   灵力和神识恢复至八成,她该想办法从无数鬼魂的包围之中离开了。   灭杀众鬼魂是笨方法,过程累,且有伤天和。杀的鬼魂多到一定数量会被孽债缠身,孽债会使得天劫加重,也更容易使心魔滋生,引来天魔的窥伺。   许嘉眉的修为尚不足以引来天劫,也没遇到过心魔,但她最先划掉这个办法,认为伪装鬼魂悄悄溜走更妥当。   然而,她的隐息术只能伪装尸体,不能伪装鬼魂和僵尸。   门派藏有隐藏、改变修为的法门,还能针对自身气息、容貌、身材进行改动或伪装,许嘉眉看过法门的介绍,也花几千点贡献学会了。然而这门名为“改头换面”的道术同样不能伪装鬼魂、僵尸,她借鉴其思路改进隐息术,便将改头换面术丢下了。   把隐息术扩展至伪装鬼魂和僵尸的层次并不容易,许嘉眉喟然叹息道:“书到用时方恨少,我掌握的东西还是太少了。”   如果她学会了分|身术,一个自己在修行,为提高实力而努力;一个自己在看书,为增长见识而努力;一个自己在研究道术功法,为满足好奇心而努力,那简直美滋滋。   “还是用老方法吧。”   她拿出琉璃境观察外面厮杀的大鬼,挑选其中一个投影虚天。   大鬼的魂魄成功投影,消耗了十分之一神识。许嘉眉将真身留在空间,意识入主大鬼的投影,使用着这具投影之身来到现实。   大鬼的实力相当于炼气三层,许嘉眉的意识在投影之身里,无法使用灵力,无法使用太阴之力,霹雳拳、裂石掌、穿针指用不了,鬼道法术同样用不了。   鬼道法术和修士的道术是不一样的,尽管她能教会陶芙用法术,可她不是真鬼,她施展不了鬼道法术。   此时,一只大鬼看中她,跨着大步走过来,张开一张嘴,想吞噬她的灵魂壮大自己。   许嘉眉以神识激发了手里的九品灵符,弥漫在上空的阴气迅速涌来,化作一柄剑,被她握在手中。   大鬼探手抓她,她挥剑,连剑法都没有使用,大鬼被腰斩成两段。   另一只青面獠牙的大鬼跳出来,将被斩杀的大鬼塞进嘴里吞下去,气息暴涨,龇牙咧嘴地扑向看起来十分美味的许嘉眉。   “唰”   剑光灭了这只鬼,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大鬼迅速散开,躲到远处窥视她。   被她借用外表的大鬼壮着胆子吸食了青面大鬼残留的魂魄,模糊的身形一阵扭曲,也变成青面獠牙的样子。发现自己对付不了许嘉眉,这只鬼飞快地溜走。   许嘉眉不管它,手里多出一张驱鬼符,将符里封印的恶鬼放出来呼吸新鲜的阴气,顺便要求它当打手。此鬼自她踏上修行路就跟着她了,干活的次数多,好处基本没拿过。到现在十七年了,修为仅从炼气六层晋升至炼气八层。   乍然来到阴气浓郁的浊土,恶鬼高兴坏了,抓住一只来不及逃走的大鬼撕碎,哧溜一口吃掉了大鬼遗留的精纯阴气。   魂魄糅合了太多杂质,不纯粹,不如阴气好吃,它嘴刁,不吃。   一连撕了几十只大鬼,恶鬼晋升到炼气九层,瞧了瞧许嘉眉,去追逐惊慌逃窜的大鬼了。许嘉眉知道它不甘心被自己拿捏着命脉,她修为高实力强,即便使用着鬼魂投影的阴身也能杀它,它没有胆量背叛她。   不多时,陶芙回到这里,瞧见恶鬼,恶鬼也瞧见她,将她当成猎物。   许嘉眉控制住这只鬼,招手让陶芙过来。   陶芙缩着脖子,小声交代道:“这里很大,我飘了很久才见到边缘。边缘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开了,有很多猛鬼争先恐后地翻过屏障,我太弱小,不敢过去。”   要不是许嘉眉教了她法术,她差点被猛鬼当小点心吃掉。   “猛鬼大概有多少?大概有多强?”许嘉眉问,“像这只恶鬼一样强吗?”   “差不多。”陶芙不识数,“猛鬼很多,非常多。不过,他们没有这里的鬼多。”   “有像你这样恢复神智的鬼吗?”许嘉眉问。   “有,很少。”陶芙老实回答,“一个鬼跟我说,穿过屏障就能得到鬼王的青睐,鬼王很强很强,所有鬼都想盼着被鬼王看重。”   “这里有多少位鬼王?”许嘉眉所知的鬼王是元婴期,但在白山界这样的小地方,筑基期武修也敢称王。   陶芙说不知道。   许嘉眉沉吟片刻,给了陶芙一点黄泉之水作为报酬,让她继续打听屏障外的事情。姑且将鬼王视作元婴期,自己用琉璃境所做的拙劣伪装基本瞒不过鬼王,得谨慎。   陶芙去打听消息了,许嘉眉将恶鬼封印,回到空间研究鸽蛋陨石里开出来的独木花种子,想知道这种罕见的灵草能否将阴气、秽气等浊气化作灵气。   独木花难以被人为种活,许嘉眉离开焰铃城之后,让芽苗使用空间里的泥土和泉水栽培独木花种子。芽苗是好花匠,种子萌芽了,花盆里冒出一根柔嫩可爱的碧玉色小苗。   许嘉眉注视着独木花,问:“能不能用浊气触碰它?”   芽苗道:“碰两下不会死。”   许嘉眉信了他,用神识卷了一丝阴气触碰独木花,独木花反应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将阴气转化为自己需要的木行灵气。   相较将金、水、火、土四种灵气转化成木行,独木花转化阴气的效率不高,十成阴气只有三成化作木行灵气。   “呼”许嘉眉松了一口气,“能转化就好,最怕转化不了。”   “它能转化不代表你能。”芽苗说,“我和它都讨厌浊气,它碰多了浊气会死的,你别过分折腾它。”   “我只有这么一株花,我舍不得弄死。”许嘉眉蹲在独木花旁边,聚精会神地观察它,心里一次次回想独木花转化阴气的过程,试图找到自创道术的灵感。   她专心致志,芽苗不便打扰她,坐在旁边发呆。   眨眼间好几天过去,蹲成一尊雕像的许嘉眉眨眨眼睛,忽然活了过来,喜笑颜开地一蹦三尺:“我明白了!我知道独木花怎么转化阴气了!!”   第五十五章 鬼吃鬼(下)   芽苗被她吵得从发呆状态中摆脱,说:“明白了便明白呗,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   许嘉眉高高兴兴:“我开心,我就大呼小叫了,你不爽,只能忍着!”   丢下芽苗抱着独木花进书房,许嘉眉提起笔便在白纸上写下独木花转化阴气的奥妙,接着思考如何将奥妙变成可以使用的一门道术,时不时翻书查找可能有帮助的资料。   她自创道术的经验称得上丰富,仍然用了十多天才成功创作道术的雏形,开始一次次改进道术,提升阴气转化为灵气的效率,减小施展道术的消耗。   等到许嘉眉来到浊土的时间满三十日,她将领悟自独木花的、将阴气转化为灵气的道术取名为变易术。十成阴气经过变易术转化,可以得到四成灵气,这个过程会消耗少量许嘉眉的灵力和神识。   只要她想,她能将阴气转化为金、木、水、火、土任意一种灵气,灵气与灵气之间可以互相转化,灵气亦能转化为阴气。   陶芙送回新的消息。   屏障叫做禁制,禁制外面是猛鬼城,猛鬼城中有东、南、西、北、中五位鬼王,每位鬼王手下有十几位鬼帅和几十位鬼将军。鬼帅的实力略高于鬼将军,境界是相去不远的。   许嘉眉猜测,鬼帅和鬼将军相当于金丹期。   因为陶芙说她抵达的禁制外面归一位鬼将军管辖,鬼将军手下有几个鬼兵能够轻松压制炼气后期的猛鬼们,料想鬼兵是处在筑基期的。   看守禁制的鬼兵有二十个,分作两组轮流看守,每六个时辰换一次班。陶芙和其中一个鬼兵搭上话,被鬼兵带着离开禁制,在鬼将军负责的老槐镇转了一圈。原来老槐镇是有鬼魂住民的,大多数住民神志清醒,跟禁制里的鬼魂不一样。   住民们将此地称为浊土,又叫阴间、冥世,认为活人去世之后,灵魂会来到这里。陶芙半信半疑,借口禁制里有她的姐姐,她放心不下姐姐,回禁制里了。   “查大哥说禁制里面很危险,给了我这个东西。”陶芙拿出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黄符,“戴着这个东西就不会被吃掉了。那些没有神智的大鬼喜欢吃我这样的灵鬼!”   查大哥是那位将她带出禁制的好心鬼兵。   但查大哥的好心是假好心,给陶芙的黄符就像一把糖霜,能让陶芙这个猛鬼眼里的小点心变得更加美味可口。   被许嘉眉点破了黄符的潜在隐患,陶芙几乎惊呆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嘉眉不是查大哥,不知道查大哥有何用意,猜测道:“也许他在等你被吃掉,然后吃掉那个吃掉你的鬼?你没有吞噬过其它魂魄,偏偏魂魄坚凝,比吞噬过它鬼魂魄的鬼好吃。老槐镇可能禁止神志清醒的鬼互相吞噬,神志清醒的鬼吞噬神智未开的鬼是允许的。”   陶芙总结:“查大哥不能直接吃我,可他能吃掉吃我的鬼。”   许嘉眉:“大约是的。”问陶芙,“鬼将军在镇上吗?”   陶芙摇头:“不在,查大哥说将军去城里见鬼王,去了好些天了。”   许嘉眉意动,用琉璃境投影了陶芙的魂魄,再将投影捏成陶芙的“姐姐”,说道:“你带我去见查大哥。”   她的真身藏在虚天里,意识操纵着陶芙的“姐姐”陶蓉,和陶芙一同来到禁制下方。这里有一扇小小的散发着微光的门,神智清醒的鬼可通过小门进出禁制。   陶芙先走,许嘉眉在后,都没有被小门拦住。   门外守着两个鬼兵,修为刚好筑基初期,其中一个正是陶芙口中的查大哥。陶芙跟查大哥撒娇,查大哥主动找了另一个鬼兵代替自己守门,领着陶芙和“陶蓉”回他家了。   鬼兵住的房屋与活人相仿,鬼也要吃东西,吃的是香火和阴间的食物。   香火来自生灵,例如活人回想去世的亲朋好友,给亲朋好友烧纸钱香烛元宝,希望去世的亲朋好友在阴间过得好,活人的念想、愿力便是香火了。香火能助鬼魂修行,好比灵石于修士。   查大哥请陶芙姐妹坐下,去了厨房,不多时,拿着三根香出来,笑着递给姐妹二人两根:“尝尝吧,这是阳间的香火。”   “不要吃。”许嘉眉传音陶芙。   她在白山界帮助玄真道宗改变赵国时,曾和鬼神打过交道,知道香火谓何物。查大哥拿出来的香是加了料的,能唤醒陶芙的凶性。   许嘉眉接过一根香,看向查大哥,筑基修士的威压凌空压下去,将查大哥压得倒在地上难以维持人形,变成一团昏暗鬼火。   陶芙眼馋地瞅着手里的香,把香扔掉了,望着鬼火,问许嘉眉:“你想做什么?”   许嘉眉取出一张驱鬼符,给查大哥打下神魂烙印,知道他本名查三更。她垂眼看着一闪一闪的鬼火,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知道东极洲吗?知道玄真道宗吗?知道罗安城吗?”   鬼火查三更的修为境界和她一样,实力差远了,此时被她捏着命脉,不敢有所欺瞒:“这里是浊土,并不是真正的阴间!我知道东极洲和玄真道宗,你……”鬼火的亮度陡然降下去,仿佛吓得面如土色的人,“你是玄真道宗的弟子!”   “哦?”   “前段时间,阴潭镇抓住一个活人,据说是玄真道宗的弟子,后来逃走了。”查三更哆哆嗦嗦,“阴潭镇在老槐镇隔壁,阴潭将军比老槐将军厉害一点。”   他不知道那位被抓又逃走的玄真道宗弟子叫什么名字,但玄真道宗派了人来到浊土。   猛鬼城五大鬼王联手克敌,又有三位不输于鬼王的强者前来助阵,仍然被玄真道宗打死了北方鬼王和中|央鬼王,助阵三人也死了两个。   东方鬼王见势不妙,果断向玄真道宗举白旗投降。   南方鬼王被打成重伤,躲起来了。   西方鬼王仍然活蹦乱跳,正忙着招揽高手霸占地盘。   死去的中|央鬼王麾下有两个鬼帅,鬼王刚死,鬼帅便称王了。一个打着为鬼王报仇的旗号招兵买马,继承了中|央鬼王的尊号;一个不声不响地侵占原本属于北方鬼王的地盘,号称北国鬼王。   第五十六章 老槐镇   老槐将军效忠南方鬼王,奈何南方鬼王一直藏着不露面,连地盘都被新任中|央鬼王和西方鬼王抢走了三分之一。他的手下被拉拢的拉拢,被打杀的打杀,其余的仿佛一盘散沙,没有一个撑得起局面。   身为他的部下,老槐将军怒其不争,起意投入西方鬼王麾下做一番大事业。   不过,老槐将军原本是中|央鬼王麾下的,后来和效忠中|央鬼王的另一位鬼将军闹翻,老槐将军便扑向南方鬼王的怀抱。谁知昔日仇敌一飞冲天,竟接替了中|央鬼王的位置,老槐将军怕自己被仇敌给弄死,急于抱住西方鬼王的大腿寻求庇护。   从查三更口中得知玄真道宗强势介入浊土的消息,许嘉眉翻手拿出身份玉牌瞧了瞧,上面多了一道信息:“猛鬼城的东方已归入玄真道宗的管辖之下,中|央危险,南方混乱,西方危险,北方混乱。请谨慎行事,保命为上。”   许嘉眉问查三更:“老槐镇挨着西方鬼王的地盘?有地图么?”   查三更在老槐镇住了几十年,没去过猛鬼城,没有地图。   他熟悉老槐镇周围的情况,交待说老槐镇在地理上接近东方鬼王的地盘,阴潭镇正好处在东方与南方的边界。两个镇的直线距离是一千二百里,这对鬼魂来说并不远,鬼魂的行走速度比拥有血肉之躯的活人快多了。   不知是害怕许嘉眉杀掉自己还是跟老槐将军有大仇,查三更道:“将军的府邸藏着三件好宝贝!”   许嘉眉挑眉:“你说。”   查三更马上说了:“第一件宝贝是个沙盘,里面装着许多沙子,每颗沙子都能变成实力比我弱少许的鬼卒;第二件宝贝叫做小月亮,将军有时把小月亮挂在天上,小月亮跟真月亮一样,都能释放月华供我们修行;第三样宝贝是血池,我进过血池一次,实力增长了两倍!”   他一脸忠于许嘉眉的模样,撺掇道:“上仙,将军不在府邸,代将军镇守府邸的鬼比我强不了多少!以上仙的能耐,定可以将三件好宝贝收入囊中!”   “呵,我看你是想借刀杀人。”许嘉眉点破他的算计。   跟查三更这样的俘虏没必要勾心斗角,她动用琉璃境将投影之身换成真身,招手把屋里藏着的唤醒凶性的东西摄至手里,一把塞进查三更的鬼火里面,命令他将陶芙姐妹送回禁制内。   “干嘛回去?”陶芙不想回去,“那里有很多想吃我的鬼。”   “我们不回去,只是做个样子给大家看。”许嘉眉制造了陶芙的投影,让查三更将“陶芙”和“陶蓉”带走。   无法违抗许嘉眉命令的查三更亲自将两个假鬼送进禁制,刚穿过禁制下方的小门,许嘉眉塞到他魂魄里的东西就发挥效用,令查三更丧失理智,与攀爬禁制的大鬼们打了起来。   等到其他鬼兵察觉,查三更已经杀了六七个大鬼,吃了他们的魂魄,还要对同袍下手。他的同袍叫不醒他,只好联手将他干掉,瓜分了他遗留的精纯阴气。   “陶芙姐妹”不知所踪,鬼兵们一致认为她们被查三更干掉了,也没有细究她们是否与查三更发疯有关。许嘉眉用琉璃境看着这几个鬼兵猜拳选出一个同僚去查三更家里收拾遗产,关闭了监视,心想:浊土的人情比不上利益。   在这里,鬼吃鬼是常有的事。小鬼吞吐阴气,大鬼吃小鬼,恶鬼吃大鬼,猛鬼吃恶鬼,夺取其他鬼魂的阴气比吞吐浊土的阴气省事快捷。   鬼死后留下的魂魄碎片也有好处,但多数神志清醒的鬼不会吞噬魂魄。   魂魄承载着一个鬼的执念、记忆和想法,吞噬别鬼的魂魄等于与别鬼融为一体,吞噬的魂魄越多越有可能发生认知混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像禁制内互相吞噬的鬼魂,他们恢复神智的可能都不高,神志清醒的鬼魂瞧不起他们,视他们如野兽、牲畜。   许嘉眉翻了翻查三更的遗产,此鬼兵穷得可以,除了一包袱香火,便剩下一些品阶不高的符和一件鬼修法器,连储物袋都没有。她拿了一些香火,在查三更家附近的杂货铺买了两件遮挡头脸身材的斗篷,带着陶芙住进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   开客栈的老板娘看似四十来岁,正和一个年轻俊俏的男鬼打情骂俏,见了不像本地人的许嘉眉,笑道:“客官也是来投奔咱们将军的?我认识将军府的校尉,可以向校尉引荐一些优秀人才。”   “多谢老板娘,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许嘉眉道。   “客官从阴潭镇来?”老板娘扫了一眼许嘉眉身上穿的斗篷,笑容多了两分深意,叫伙计送许嘉眉去二楼的客房。   鬼住的客房阴气浓郁,陶芙把客房内外看了,问许嘉眉:“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小女鬼是识时务的老实鬼,许嘉眉无心夺她的性命,可她知道自己有空间,放了她说不定会暴露秘密。   许嘉眉拿出鬼修功法和黄泉之水,说道:“你接受这部功法,就得听我使唤,我让你做什么你帮我做什么;你不接受功法,我给你一滴黄泉之水,你也得听我使唤。”   陶芙看了看功法,又看了看黄泉之水,问:“能不能不听使唤?”   许嘉眉:“不能。”   陶芙又问:“我听从你使唤,你还会给我好处吗?查大哥说修行不易,我认他当大哥,他教我修行,你能教我修行吗?”   许嘉眉道:“这部功法是我写的,我能写功法,当然能教你修行。”   陶芙选取功法,道:“我该怎么称呼你?你要使唤我多久?”   许嘉眉说:“叫我主君,先听我使唤二十年。”盯她一眼,“我记得你觊觎我和优香的阳气,要不是和你打架的女鬼像我故人,我不会留你一命。”   回想起被阳刚血气灼烧的剧烈痛苦,陶芙不由自主地抖了三抖,乖巧地说:“主君,我现在能修行了吗?”   “可以,你认识字吧?”许嘉眉收起黄泉之水,“我不是苛刻的主君,你听话,我不会惩罚你。”   “我、我不识字。”陶芙觉得没有主君更好,眼下没得选择,她小声说,“也许镇上有教认字的鬼,你给我香火,我去找鬼教我认字。”   第五十七章 不好意思,手滑了   许嘉眉不打算在老槐镇久住,给了陶芙一点香火,进自己的房间了。陶芙揣着香火下楼找伙计询问识字的事,引来老板娘好奇的询问:“你们不是路过吗?”   陶芙本能地提防老板娘,说道:“路过不能找人识字?主君没空,我找识字的鬼教我一两天,能学到多少是多少。”   “小家伙刚恢复神智?”老板娘搂着英俊男鬼,手钻进男鬼的衣服下面,被男鬼推了两把,她笑笑,不理男鬼,眼睛看着陶芙,“你刚从禁制里出来,是不是?关在禁制里面的鬼魂那么多,总有几个走大运恢复神智,也没吃过魂魄的。”   “……我要找教我认字的鬼。”陶芙脸红,移开目光不敢看老板娘和英俊男鬼。   她听到老板娘的笑,老板娘说:“小蓝,你教这丫头识字。”   小蓝是英俊男鬼,不甘不愿地从老板娘身上起来,道:“认字这事,随便一个识字的鬼都会教,老板娘干嘛让我来?我是伺候您的,不是给小鬼头当识字先生的。”   老板娘道:“这丫头的主君不简单,你委屈一下,我想给那位姑娘卖个好。”   不简单?难道老板娘看穿主君是活人?   陶芙心思浮动,低着头掩饰自己的表情,却不知道老板娘用神识视物,将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屋里的许嘉眉用琉璃境看着陶芙跟小蓝学认字,目光落在风情万种的老板娘身上,老板娘仿佛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窥视,神识笼罩整个客栈。   老板娘不弱。   许嘉眉若有所思,抬手抹去琉璃境上的画面,转身走进虚天,打算改进隐息术,从而伪装鬼魂或僵尸。来到现实的投影之身有保质期,使用投影之身也不如真身方便,她希望在老槐将军回来前完成改进。   老槐将军的小月亮勾起她的兴趣,她想见识一下。   趁将军不在家,潜入将军家里窥探宝物与窃贼无异,许嘉眉做不来这种事。将军府不是临渊城林府,将军府与她无仇无怨,林府私藏她的“骨灰”,她潜入林府完全不心虚。   琉璃境中的虚天极辽阔,仿佛没有边际。投影自现实的许宅静静坐落在这里,宅院内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灵,也没有灵气。   许嘉眉推开许宅的藏书阁大门,一排排摆满书籍的书架映入眼帘。   藏书基本是投影,一部分来自白山界的各武修世家,一部分是在赵国收集的,一部分来自属于玄真道宗的白山城,最后一部分来自太冲洞天和东极洲。   超过五分之四的藏书被她翻阅过,余下的五分之一还没看,其中有几本和鬼修有关的。但她想看的不是自己的藏书,而是黑毛僵尸的修行手札和猫头鹰玉简,她很好奇黑毛僵尸的来历。   拿着手札和玉简坐在书桌前,许嘉眉翻开手札,知道了黑毛僵尸的姓名。   他叫许道贤,和她一个姓,父母亲戚皆是生活在玄真道宗治下的百姓。他资质不差,有木、火两条灵根,也去了玄真道宗的山门,止步于第八千级台阶,做不了玄真道宗的弟子。   好在玄真道宗有面向散修的淘沙观,许道贤在道观里得到修行功法,学会道术,像别的修士一样,边修行边为玄真道宗做事。修为晋升筑基中期后,许道贤想去寒蟾秘境寻宝,好不容易争取的名额却被有关系的人夺走。   他咽不下这口气,拿出积蓄买了第二个名额,在秘境里狠狠教训了夺自己名额的人。那人差点丢命,回到淘沙观就找靠山告状。许道贤被逐出淘沙观,又遭追杀,勉强摆脱仇人,忍下愤怒远走它地。   得到奇遇成为高阶修士回来复仇是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许道贤做过挖矿的劳力,做过打手,做过修真家族的供奉,也抢过劫杀过人。他艰难地修炼到金丹,修为无法寸进,直至寿元枯竭。   许道贤不甘心就此陨落,找了很多法门,想走鬼道做鬼修。可惜他没有成功,还遭到别人算计,遗体被别人炼制成神智混乱的僵尸。算计他的人得了他的好处,在寿元即将耗尽前成为鬼道修士,无意中触动许道贤生前的布置。   僵尸许道贤恢复神智,立刻报仇。   刚成为鬼修的仇人打不过他,被他打死了。   许道贤身受重伤,被闻讯而来的仇人同伙追杀,好不容易逃到浓雾深处,还没养好伤,就遇到许嘉眉。他垂涎许嘉眉的血肉,杀许嘉眉不成,反遭击杀。   看完许道贤的一生,许嘉眉感到压抑,默念道家经文平复情绪。待到情绪恢复平静,她拿起一枚猫头鹰玉简,将玉简里的鬼修功法看完,思考着如何修改隐息术。   鬼魂是没有血肉之躯的,隐息术难以将活人伪装成鬼魂,伪装僵尸也不容易,别的方法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许嘉眉运转功法降低体温,使心跳停止,以太阴之力调整体内阴阳二气的平衡,再用隐息术藏住血气,遮掩身上的灵光。   僵尸身上通常缭绕着死气和秽气,她的血肉之躯可以承受死气、秽气的浸染,不过被浸染久了也会虚弱、生病。许嘉眉用太阴真水覆盖身体表面,没有染死气和秽气,又将刚买的斗篷拿出来,用符墨勾勒云篆,让斗篷变成一件具有遮掩气息作用的一次性法器。   斗篷的布料相对一般,挡不住神识,目前只能将就了。   将斗篷披在身上,许嘉眉下楼,想去老槐镇上的书铺看看有没有需要的书。   她来到一楼,看见客栈老板娘歪在藤椅上照镜子,老板娘扫来一眼,道:“姑娘真的不投靠将军?”   “不,我自有去处。”许嘉眉道,“有劳老板娘找人教我家童儿认字了。”   说完就走,老板娘的传音却钻进耳朵:“姑娘,你是活人。”   许嘉眉停下,回望老板娘。   老板娘向她笑:“有兴趣喝杯酒吗?我有很多好酒,你可以挑一坛,我不要你的钱。”   许嘉眉也笑了一下,拔出阴气化作的长剑,一剑劈向老板娘。老板娘目光微变,抛出手中铜镜,下意识地掐诀施法。   然而许嘉眉没有打伤她的意思,剑尖稳稳地接住铜镜,将铜镜放回桌面,轻描淡写地道:“不好意思,手滑了。没有吓到老板娘吧?”   第五十八章 谋算   乍然吃了她的这么一吓,老板娘勉力保持冷静,语气染上怒意:“呵,姑娘好大的胆量。m.”活人来到浊土也敢如此嚣张狂妄,是不怕身份暴露?还是笃定她不会说出来?   许嘉眉归剑入鞘,平静说道:“你误会了,我胆子很小,吃不得别人的吓唬。”   所以你动手了?老板娘是不擅长斗法的鬼修,半真半假地说:“我被你吓了一跳,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我?”   “确实应该补偿一下。”许嘉眉向她伸出手索要补偿。   “……”老板娘装作看不见,扭过头去,“算了,你吓我,我吓你,咱们俩扯平了。”   扯平是不会扯平的,老板娘知道许嘉眉是活人,等于捏住许嘉眉的把柄,而许嘉眉没有老板娘的把柄。   不过,许嘉眉不怕老板娘说出秘密。   她嗯了一声,拿出一张八品火鸟符放在桌子上,从容地走出客栈。   火属阳,鬼怕火,八品火鸟符对鬼修的伤害可媲美普通七品符。火鸟符是赔偿,也是一个警告。   感觉到火鸟符散发的淡淡灼热气息,老板娘拿起火鸟符,冲着许嘉眉的背影笑道:“姑娘不爱喝酒,可能喜欢喝茶?我有好茶,不要你给我钱,我请你喝。”   许嘉眉道:“我有事出门,回来再说吧。”   客栈外面是亮着灯火的繁华街道,人们来来往往,喧嚣热闹,粗略一看,与活人居住的阳世无异。有一座座大同小异的房子,有做衣服卖衣服的裁缝铺,有食肆和茶楼,有书铺,甚至有寻欢作乐的花街柳巷。   大多数鬼魂是没有修为的凡鬼,如鬼兵查三更,其修为实力在老槐镇属上流。金丹期鬼修大概只有老槐将军一个,筑基期鬼修的数量不会少于一百,也不会多于一千。而且,超过一半的筑基鬼修被老槐将军带走,留在镇上的不足一半。   在大庭广众之下展开神识如同对大众拔刀,许嘉眉不会做这样的事,规规矩矩地用眼睛打量街上游荡的鬼魂。许是因东方鬼王向玄真道宗臣服的缘故,老槐镇来了不少外地鬼,将军府的鬼兵们加强巡逻,气氛有些紧张。   许嘉眉使用着真身,气息与鬼魂不同,引来鬼魂们注目。碍于她身边跟着一头恶鬼,鬼魂们大多不会惹她,除了一些对自己有自信的。   “姑娘来老槐镇多久了?”一个书生打扮的鬼搭讪道,“去茶楼饮一杯吗?我请客。”   他是筑基期鬼修,隐约带着恶意。   许嘉眉看了他一眼,见他气息浑浊,身上缠绕怨念,手里的扇子是一件八品法器,不由得微微一笑,道:“请带路。”   鬼书生的感觉不迟钝,听到她答应得轻快,略有迟疑。但许嘉眉揭开斗篷帽子,露出苍白美丽的玉颜,他的眼睛顿时黏在她脸上,忽略心头异样,故作潇洒地一笑,当真带许嘉眉去茶楼了。   女鬼常有,阴气精纯的美貌女鬼不常有,若能采了这只女鬼的阴气,他会晋升一个小境界的!鬼书生开了一个雅间,偷偷将一包药粉递给小二,暗示小二加在茶水点心里。   许嘉眉落座,询问鬼书生:“大哥可知哪里有修行的书卖?”   鬼书生更关心美貌女鬼,不喜欢看书,道:“书铺肯定有功法,将军府也有。小生前两日拿到将军府的招募令,可以进将军府的藏书阁,带姑娘去开开眼想来不算难。说了这么久,不知姑娘贵姓?小生姓沈,名献廷,尚未有妻。”   “我是许嘉眉,未婚。”许嘉眉大大方方地探出手。   “呃?”沈献廷假装看不懂,很是纯情地碰了一下许嘉眉的指尖。   许嘉眉抓住他的手,太阴之力如洪水冲进沈献廷的手,将他的魂魄冻结。鬼怕火,也怕冷,沈献廷霎时动不了了,眼里露出清晰可见的愕然。   “你想害我。”许嘉眉不耐烦和沈献廷周旋,一巴掌拍向他的脑袋,欲了结他的性命。   被冻结魂魄的沈献廷却身子一晃,避开拍来的巴掌,抓着展开的折扇,扇骨弹出雪亮利刃直扫她的咽喉。他的修为境界从筑基初期蹿升至筑基中期,气息更强大纯粹,身上的怨念化作丝丝缕缕的怨火。   这鬼扮猪吃老虎?   战斗经验丰富的许嘉眉吐出了一口寒气,扇骨刀染上冰霜,被竖起的冰盾拦下。怨火蔓延,不伤害血肉之躯,专烧神魂。许嘉眉照样用太阴之力冻结怨火,掐诀施展银河倒泻,混着太阳真水的一道道剑气在雅间内纵横,每一道剑气都对准了沈献廷的要害。   她不敢被怨火碰触神魂,沈献廷也不敢被太阳真水碰触自己,大袖一挥化作深灰色光幕将抵挡剑气。   剑气就像雨滴砸在光幕上,光幕漾开一圈圈涟漪,变得越来越薄。沈献廷站在光幕的庇护后,发现许嘉眉没有停手的意思,连忙叫道:“许道友!请住手!我不是故意欺骗你的!”   许嘉眉招手,太阳真水化作长剑被她握住。   她盯着沈献廷,太阴之力蓄势待发,手中剑光辉流转,净化着雅间里的阴气。   沈献廷道:“我不是将军府招募的散修,我是将军府的校尉!”   老板娘自称认识将军府的校尉。   许嘉眉:“照这么说,你是老板娘派来试探我的?”   沈献廷放下光幕,道:“我效忠阴潭将军,元沐月……她是客栈老板娘,也是我的同僚。”自陈来历,“阴潭将军在东方鬼王麾下,我们对人类修士没有任何恶意,更不敢对玄真道宗的弟子下手。”   给小二的药粉是演戏所需咯?许嘉眉不信老板娘和沈献廷,道:“你们图谋老槐镇,那是你们的事,我无意参与。”   “阴潭将军愿意许以重酬。”沈献廷道,“许道友刚才冻结我的是太阴之力,老槐将军的小月亮能相助许道友参悟太阴。”   “身为校尉,你能越过将军做主?”许嘉眉承认自己想要小月亮。   “将军说,我能击败老槐将军取得老槐镇,老槐镇便是我的。”沈献廷挥挥手将雅间恢复原状。   雅间的门打开,小二送上热茶和香喷喷的糕点。   沈献廷道:“此乃浊土特有的茶和点心,活人可以吃,请许道友品尝。”   他自己先喝了一口茶,像在证明茶没有下毒。   可有些东西对活人有毒,对鬼魂无毒,许嘉眉不会拿自己的安危试探沈献廷的恶意,道:“你想怎么取得老槐镇?取得老槐镇之后,你能镇住众多鬼兵?”   “我现在的修为实力镇不住,我需要许道友帮忙攻破将军府。”沈献廷吃了一口糕点,含笑看着许嘉眉,“将军府被将军布置了重重阵法,即便我深受将军宠信,将军府的一些隐秘也是不知道的。”   许嘉眉没有说话。   沈献廷取出一枚玉简放在她面前:“请看,这是我的诚意。”   玉简记录着一门扩大识海、壮大神魂的特殊秘术,许嘉眉看了秘术的开头,说:“我可以帮你,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秘术是真的,每个人只能使用一次。   若是在玄真道宗的藏经殿,这门秘术的兑换价格不会低于五万点贡献,许嘉眉想要这门秘术。   沈献廷不了解许嘉眉,询问她:“你擅长什么?”   许嘉眉:“我是七品阵师,还是七品符师。”   阵师?   沈献廷大喜,马上说道:“能否请你破解将军布置的六品阵法?”他拿出拓印着将军府阵法的留影镜,“将军最快也要五天后才能回来,我希望你能在三天内破解这个阵法。”   留影镜内的阵法给许嘉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翻找记忆,将这阵法和封锁林府库房的阵法对比,疑心老槐将军和已经被玄真道宗处理的林府存在着牵扯。即老槐将军可能关系到罗安城卢家的灭门血案,他未必是凶手,但他多半和凶手合谋。   有破解林府库房的阵法经验,许嘉眉用不了一刻钟就把阵法破解了,将安全穿过阵法且不会惊动任何人的方式告诉沈献廷。   “看来我捡到宝了!”沈献廷非常高兴,道,“将军府的血池能提升鬼修的实力,还有一定可能唤醒鬼魂的神智,许道友有这方面的需要吗?”   “我想去看看。”许嘉眉没有见过老槐将军的血池。   将军府里有老槐将军留下的心腹,沈献廷不能被他们知道他效忠的不是老槐将军,他给许嘉眉一枚令牌,将许嘉眉假扮成自己的亲信带进将军府,来到阵法笼罩的假山。   这阵法正是他请许嘉眉破解的那座,一人一鬼穿过阵法,走进挖空的地下,看到一口沸腾的血池。   想必沈献廷的目的是利用血池提升实力,然后接管将军府,再将归来的老槐将军击败。   许嘉眉用太阴真水的特殊视野看血池,看到血池内涌动的血其实是阴气和一种异水的混合物,异水能溶解巨量阴气,溶解于水的阴气变得有利于鬼修吸收,就像鬼修独有的药浴。   血池被建造成正方形,四个角立着四个兽头,血水从兽头张开的嘴流进血池,让血池里的阴气变得更加浓郁。她的目光顺着血水涌来的方向望向被泥土遮掩的另一个地下空间,看见一片异水形成的小湖,湖里浸泡着一个个大鬼。   原来如此。   许嘉眉恍然,她还道禁制里的大鬼去了哪,他们被抓来榨取阴气,以供老槐将军和他的手下们快速提升修为实力。   浊土远比她想象的残酷。   神志不清的鬼魂被当成食物,实力弱小的凡鬼多半是储备粮。   究竟是谁将那么多鬼魂弄到浊土?又是谁将地狱一般的浊土称作阴间?   想到空间里的叶六四,许嘉眉对沈献廷说道:“沈道友,我不打扰你修炼了。”她离开血池,去将军府的藏书阁寻找想看的书籍。   血池所在的地下空间里,沈献廷布置了防止打扰的禁制和陷阱,迫不及待地跳进血池享受浓郁阴气的包围。他知道血池中的阴气来自鬼魂,但血池过滤了鬼魂被夺取阴气产生的怨念,借助血池晋升不会有任何隐患。   反正鬼魂总要消散,赶在鬼魂消散前夺取鬼魂的阴气成全自己等于废物利用,这难道有错吗?鬼王也是这样过来的,晋升鬼王的天劫没有将渡劫的鬼劈死,可见天道允许鬼与鬼之间的相食。   沈献廷在血池里面浸泡了两天两夜,修为提升至筑基后期,若是此时遇到许嘉眉,他有把握战胜她并将她活擒。他从血池里爬出来,回想许嘉眉姣好的脸蛋,不由舔了舔唇。   她若是鬼魂,他会很乐意与她结为夫妻。   许嘉眉在藏书阁里阅读了两天两夜,对鬼魂的了解增多,也有了改变隐息术的灵感。隐息术不能将一个活人变成鬼魂或僵尸,但幻术可以进行伪装,将军府藏书阁里有一本书详细地讲述了幻术,是她这两天两夜最大的收获。   “许道友。”沈献廷找来了,他的修为看起来没变化。   一人一鬼去客栈,与老板娘元沐月商议如何夺取老槐镇的将军府。   元沐月提供不了太多的帮助,但许嘉眉是她找的,别的几位鬼修也是她找的。   元沐月道:“将军留在镇上的人被我们掌握了一半有多,只要我们将另一位校尉击杀,将军府是很难守住的。那位校尉叫王应景,修为筑基后期,接近大圆满,手里的保命底牌至少两张,很难做到一击必杀。若被他逃走,他肯定会找老槐将军,我们对付不了老槐将军。”   老槐将军得留着给阴潭将军对付,阴潭将军出手的前提是沈献廷彻底掌握老槐镇将军府。   拥有太阳真水的许嘉眉被沈献廷要求联手对付王应景,元沐月和其余鬼修对付王应景的手下。   许嘉眉答应了。   按计划,她布置一座迷阵困住王应景及其手下,借助迷阵与王应景周旋,最大程度地杜绝王应景及其手下逃窜的可能。   她用了一天准备迷阵,又休息半天,使自己保持在巅峰状态。   第五十九章 亏大了   做好伏击的准备后,沈献廷邀请王应景去客栈喝酒吃肉。不知他用了什么理由,王应景带着一部分亲信手下来了,另一部分亲信在镇上维护治安。   王应景和他的手下一个也不能跑掉,故而许嘉眉等人也分成两批,一批对付前来喝酒的王应景等人,一批针对王应景放在街上巡逻的手下。   迷阵在王应景喝酒时启动,将整个客栈笼罩。   这个鬼修立即摔掉酒杯,猛地起身拔出挂在腰间的剑,冷厉目光和神识一同扫过从客栈变成荒野的环境。   怎么回事?   下一刻,他见到突然闪现的沈献廷,对方甩出一把淬毒的牛毛细针,脸上杀意凛然。王应景就地一滚避开细针,扬手挥出一块盾牌,第二波牛毛细针打向盾牌,留下一个个浅坑。   王应景盯着将暗器换成鞭子的沈献廷,属于筑基大圆满鬼修的威压降下:“你想趁将军不在夺权?将军对你就像对他的兄弟,你不应该辜负将军的信任。”   沈献廷甩出鞭子,没有回答。   鞭子是专打魂魄的武器,折扇品阶太低,他没有用。   王应景持剑挑向鞭子,感觉到一股如同烈阳的气息袭来,身体先于意识举起盾牌。   那是太阳真水化作的透明长剑,无数道剑气宛如暴雨降临,每一道剑气都有击杀筑基期鬼修的威力。   “你又是谁?”王应景用盾牌挡住剑气,嗅到灵气的味道,“鬼修不用灵气,你是人类剑修?不,你是灵修!”   “边交手边说话不会分心?”许嘉眉回了他三句,“我是活人,元沐月识破我的来历,告诉了沈道友。他们邀请我对付你,报酬是一门秘术和将军的小月亮。”   “和你们交手,分心说话亦无妨。”王应景的剑冒出黑光,逼退沈献廷,“道友若能击杀沈献廷,我也可以替将军做主,把小月亮送给你。”   “事有先来后到,你的话说得晚了。”许嘉眉吐出寒气。   盾牌再次保护了王应景,但寒气在盾牌冻结,太阴的极寒之意透过盾牌,将王应景的手染上冰霜,使他的手发生了冻僵。   可他是没有血肉之躯的鬼,许嘉眉的一些道术对他起不了作用,太阳真水化作的透明长剑也破不了盾牌的防御。他善于斗法,修为比许嘉眉高出三个小境界,她对他动手,时刻承受着他的威压,仿佛身上绑着石头。   沈献廷的鞭子抽来,鞭子上缠绕着燃烧的怨火。   王应景不敢轻视鞭子与怨火的共同攻击,提剑应付,无暇处理身上的寒霜,对许嘉眉露了破绽。   许嘉眉抓住机会种下道术引子,九根冰矛出现在空气中,结成杀阵围攻王应景。后者顶着怨火鞭子的攻击,用黑光剑斩碎六根冰矛,盾牌挡下两根冰矛,最后一根冰矛将他的大腿刺穿。   伤是小伤,鬼没有血,洞穿的伤口向外涌出阴气,收缩着快速愈合。   “有点本事。”王应景说道。   他剑上的黑光更浓,一招刁钻剑术刺向许嘉眉的心脏,好叫她知道造将军府的反会丢了命。   “噗嗤”   剑尖成功地刺进了许嘉眉的心窝,但剑向他传递的感觉不对。   “哗啦”   许嘉眉化作一滩清水落下来,却是幻术编织的假人,将王应景的眼睛和神识欺骗了。   未等王应景对此有表示,真正的许嘉眉出现在他身后,施展了道术银河倒泻,并勾动王应景体内的道术引子,令极寒气息在他的魂魄之中爆发。   这是使用太阴真水施展的染霜术。   不管王应景有没有血液,染霜术都可以冻结他。   此时,王应景正在以盾牌应付沈献廷的攻击。   相较于许嘉眉的太阳真水之剑和太阴之力,沈献廷其实不是特别难缠。   王应景和沈献廷是几十年的同僚了,并肩作战的次数多,切磋的次数更多。他熟悉沈献廷的武器和招式,也熟悉他的攻击节奏,即便他的修为提升至筑基后期,王应景拿出八成力依然能将他击败。   染着太阳真水气息的剑光袭来,王应景想将这些剑光一道道劈碎,让许嘉眉见识见识剑修的剑术。   灵修是用道术的,喜欢剑术的灵修干嘛不改修剑道呢?   你喜欢将剑术当成道术施展,我用纯粹的剑术打败你,你会知道这个不知是剑术还是道术的招式不堪一击。   然而王应景萌生了强烈的危机感,并感觉到一股极恐怖的寒意,不由得暗道一声糟糕。   当他感觉到这股寒意,他的魂魄已经被染霜术冻结。   他无法动弹,思维和意识变得僵硬迟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足以将他重伤甚至击杀的剑气如同瓢泼大雨般撒下。   阴沟里翻船了。   轻视许嘉眉的王应景为自己的大意付出沉重代价,他动用了保命底牌,手中剑冒出的黑光瞬间将他包裹起来,让他缩小成鸡蛋大的一团,被无数道剑气淹没。   失去控制的盾牌掉在地上,沈献廷放出了怨火,在剑光消失的同时用怨火焚烧王应景化作的黑光小球,招呼许嘉眉:“快用你那把太阳剑杀掉他!他坚持不了多久!”   许嘉眉施展过银河倒泻,王应景没有被灭杀,再施展一次,黑光小球依然存在。她想着老槐将军的小月亮,以及王应景的修为实力,知道此鬼修一旦逃脱怨火的焚烧,将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许嘉眉当即将鱼游百川罐中纯度不高的太阳真水拿出二十滴,施展了碧水洗尘术。   “滋滋”   黑光小球发出铁板炙烤鲜肉的声音。   小球表面的黑光犹如煮开的水一样沸腾了,一滴滴太阳真水消失,黑光裹住的阴气迅速蒸发。   小球内的王应景刚剔除了染霜术的影响,转眼间遭遇了太阳真水施展的碧水洗尘术,慌忙抱住自己免得被灵修的道术伤害。   好不容易熬过二十滴太阳真水,小球变成鸽卵大小,王应景顶着怨火焚烧魂魄的剧痛从小球里面钻出来,小球顿时破碎,化作一地无用的碎渣。   王应景的心在滴血。   这小球是他花费不小代价换来的宝贝,宝贝毁了,他心疼得想发疯。   浑身缠绕着怨火的王应景倏地化作一把黯淡无华的剑冲天而起,在瞬息间穿透了许嘉眉的心脏,沾着血的剑刃狠狠劈向沈献廷的脑袋。   心脏彻底地毁了,许嘉眉低头看着心口的血洞,有点懵。   脑袋彻底地碎了,沈献廷的无头魂魄停在原处,就像崩塌的山峰那样倾倒下来,化作一大堆魂魄碎片。   他被王应景的绝招杀死了。   落地的剑变成魂魄半透明的王应景,王应景捂着心口,看一眼沈献廷的碎片,移开目光看向许嘉眉的尸体。   “噼啪”   这是陶器破碎的声音。   王应景看到许嘉眉脚边滚落一个陶土偶人,偶人的心口有前后透亮的洞,这个洞的形状与他在许嘉眉心窝捅出来的洞一模一样。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他仍然勇敢地往上看去。   他的眼睛盯住许嘉眉的心口,看到洁白如玉的肌肤,刚被他捅出一个血洞的位置找不到一丝伤痕。她的衣服在战斗中撕碎了一大块,被撕裂的边缘染着她的血,证实他确实给她造成了无法治愈的重伤。   那么,许嘉眉的重伤到哪里去了?   王应景没有看到不该看的画面,许嘉眉在他看来之前合拢了衣襟,但他差一点杀死她!他让她再次体验了死亡!   要是没有替死的陶土偶人,她会死掉!   许嘉眉不假思索地挥动手中太阳真水化作的剑,一剑削了下来,将虚弱的王应景从头顶到腿根削成两半。   王应景反应不慢,抢在她动手前使用了第二个保命底牌,代替他被许嘉眉削的是一个纸扎假人。他跑掉了,可惜他还在许嘉眉布置的困阵里,许嘉眉随时有可能击杀他。   咬了咬牙,王应景服下一颗丹药,实力回到巅峰时期的七成。   布置阵法的许嘉眉对阵法了如指掌,甩出一把火鸟符,并倾倒鱼游百川罐中的清水。   罐子里的水在和擅长火行道术的光头修士打架时全用光了,她来到浊土,每天往罐子里注入灵力化作的清水,把罐子装满,现在刚好拿出来用。   火鸟符变成一只只火鸟,王应景将火鸟击杀,回头一剑劈开洪水,然后高高跃起,将手中紧握的剑送向许嘉眉的心脏。   剑刺来之前,许嘉眉消失在洪水之中,王应景扑了个空。   王应景停在半空中,寻找许嘉眉的踪迹。   人在哪里?   找不到。   等等,下雨了?   水幻术欺骗了王应景的视野,使他看不到许嘉眉;隐息术欺骗了王应景的神识,使他无法感知许嘉眉。许嘉眉掐诀施展道术,染着太阳真水气息的大雨从天而降,雨中混着杀机暗藏的一道道剑气。   锋利的剑气擦过王应景的耳朵,割下他的头发,头发化作阴气,被雨水净化。   “道友不怕引起众怒?”王应景不断挥剑,将雨水中袭来的剑气击碎,“这里是浊土,你在这里下一场雨,所有鬼修都会知道你是活人!”   “元沐月知道我是活人,沈献廷知道了,你也知道了。”许嘉眉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再多一群人知道也无所谓。”   一人一鬼拿出真本事交手。   但是,王应景并不知道,他和许嘉眉都在鱼游百川罐里面。   鱼游百川罐是许嘉眉的法器,可以拿来困人。   雨水淅沥沥,王应景身上的阴气不断消失,偏偏找不到许嘉眉在哪,也无法逃离。他试图说服她:“道友,沈献廷已死,元沐月不一定代他向你履行诺言……”   许嘉眉充耳不闻,打定主意磨死他。   罐子外面,笼罩客栈的困阵随着两伙人的打斗出现缺口,继而被击破。   元沐月打死了缠住自己的鬼修,离开困阵的覆盖范围,望向用以布置困阵的客栈,想知道许嘉眉和两只鬼谁占上风。   客栈在打斗中倒塌,她和沈献廷的手下将王应景的手下打死一半,剩下的一半很快就会被解决。可是,许嘉眉不知去了哪里,王应景不见踪影,他的盾牌躺在地上。沈献廷的鞭子也在地上,一堆魂魄碎片飘荡着,尚未消散。   沈献廷死了?   他的怨火也被熄灭了?   尽管诧异于沈献廷的死,但元沐月不觉得意外,下意识地怀疑许嘉眉被王应景收买,一人一鬼联手击杀沈献廷。紧接着,她看到撒在地上的鲜血,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生灵才会流血,若王应景收买许嘉眉,王应景不会打伤许嘉眉。   元沐月的神识一寸寸地扫过废墟,发现废墟下埋着一只褐色的水罐,罐子上画着线条简单的游鱼和象征水的波纹。   这是?   就在元沐月思考着如何才能将许嘉眉和王应景永远困在罐子里面的时候,她落在鱼游百川罐的神识被撕碎了。   一只狸花猫来到罐子旁边蹲下,冷漠地盯着她。   撕裂神识的剧痛令元沐月的魂魄变成透明,等到她缓过劲,无色的魂魄重新染上黑、白、灰三种颜色。   她知道许优香厉害,传音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担忧你主人的安危,请不要对我持以恶意,我没想过害你的主人。”   “道歉的话要和眉眉说,我代表不了眉眉。”许优香守着水罐,身上的气息与鬼魂无异,“另外,眉眉不是我主人,眉眉是我的家眷。”   “好吧,我会向她道歉的。”元沐月无意和许优香交手。   怀着惋惜的心情看了一眼盾牌和鞭子,元沐月带着手下去将军府,免得自己和沈献廷在老槐镇潜伏多年的布置被别人摘了桃子去。沈献廷身死魂消了,她还活着,阴潭将军也不会因为沈献廷死了就放弃击杀老槐将军……   只要老槐将军被阴潭将军杀死,她将会得到老槐镇,成为老槐镇的新将军!   老槐镇上层的权力更替与普通鬼魂无关,元沐月的手下和帮手清扫了老槐镇内所有忠于老槐将军的鬼,死掉的打散魂魄吸收阴气壮大自己,没死的丢进血池隔壁的小湖榨取阴气。   第六十章 小月亮   鱼游百川罐之内,许嘉眉用去两个时辰将王应景身上的阴气全部净化。   王应景的魂魄竟然没有消散,站在漫天雨水中说道:“这位道友,我的修为实力全被你的雨水化去,你被我捅了一剑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吧?我是没有罪业的鬼,你若杀我,你将会被孽债缠身。晓得什么是孽债吗?孽债是报应,你杀我会遭报应的……”   遭报应好过放过你,日后被你寻仇。   许嘉眉出剑。   剑光斩向王应景的脖子,如同穿过幻影一样穿过他的魂魄,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伤害。   王应景似乎有些意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略感得意:“看吧,你杀不了我的。”话音落下,又遭遇了一道神光,他安然无恙,“需要再试一次吗?随便试,能杀得了我算你有本事。”   许嘉眉:“……”   横竖他困在鱼游百川罐里逃不走,实力也没有了,许嘉眉现身,打量着他道:“我可以困住你。”   “唉。”王应景叹气,“你放过我不行吗?你和我化敌为友不行吗?我发誓不找你寻仇,我的身家也都给你,这总行了吧?”   他发了誓,将藏在魂魄中的储物袋掏出来丢给许嘉眉。   许嘉眉没有接,但王应景笑了。   他在许嘉眉面前消失了。   即便她条件反射地施展了银河倒泻这一式杀招,也没能留下他,或者伤到他。   完全不知道他怎么消失的许嘉眉静默了片刻,亲身体验到自己当着别人的面凭空消失而别人无可奈何的感觉。   她讨厌这种感觉。   许嘉眉捡起王应景的储物袋,抹去袋口的禁制。   里面是不值钱的杂物,没有修士都喜欢的灵石,也没有鬼魂都喜欢的香火。把储物袋和袋子里的东西拿去卖掉,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一百块普通灵石。   亏大了。   她想。   就一百块普通灵石,莫说买替死的陶土偶人,连十分之一滴纯度不高的太阳真水也买不到!   将储物袋丢进随身空间的杂物堆里,许嘉眉离开鱼游百川罐,回到现实。   能够凭着种族天赋完美伪装鬼魂的许优香正在吃鱼,见到眉眉,把沈献廷的鞭子、怨火和储物袋拿出来放在地上,王应景遗留的盾牌也拿出来,说道:“都在这里了。”   许嘉眉捡起盾牌,道:“这个盾牌没用了。”   这是一次性的强力法器,莫怪王应景用完之后丢下它。   “鞭子呢?鞭子应该有用,那个老鬼想拿走鞭子。”许优香口中的老鬼是老板娘元沐月,“储物袋我藏起来了,怨火我也藏起来了,没有被她看到。”   “这根鞭子是鬼修用的法器,品阶不高,唯一的优点是能打伤神魂。怨火有点威力,我用不了,送给你。”许嘉眉探了储物袋,“香火不多,法器也很少,处理掉大概会有七八百块中品灵石。沈献廷招揽帮手倒是舍得花钱,把自己的家底都折腾光了。”   她没动储物袋里的东西,洗干净双手,吃下两颗恢复灵力、神识的丹药,就地打坐炼化丹药。许优香咬着鱼干,竖起禁制保护许嘉眉,顺便将许嘉眉的气息伪装成鬼魂。   许嘉眉一心二用,边炼化丹药边与她说:“我可能对自己太有信心了。”不仅被王应景打碎了替身偶人,还被王应景跑掉;另外,隐息术无法让她伪装鬼魂,她只想着自己解决问题,没想过优香可以提供帮助。   许优香忙着吃鱼没空说话,和她意识交流:和王应景的交手没能取胜?不要紧,他的修为比你高,战斗经验也不比你少,你以后会战胜他的。顿了一下又说,也许我猜错了你的心思,你提的是伪装鬼魂这事?   许嘉眉:“两件事都有。”   许优香道:战胜王应景我帮不了你,伪装鬼魂嘛……我能帮你一时,不能每回帮你,也给不了你修改道术的建议。   许嘉眉反思:“技术上的建议你或许给不了,灵感上的建议你是能给的。”   “所以?”许优香腾出嘴巴,看着她,“你有灵感了?”   “有一点。”许嘉眉掐诀,将她对自己施加的伪装破除了,再为自己披上自创作至今不知修改了多少次的隐息术。   狸花猫瞧着她施展道术,问道:“你这是将幻术糅合进去了?依我看,你伪装鬼魂的手段能骗过感知不够敏锐、观察不够细致的,遇到感知敏锐的、细心的怕是欺骗不了。眉眉不太擅长幻术,若是眉眉的幻术足够精妙,骗过金丹真人也是能的。”   许嘉眉一下子笑了:“香香,我不是学什么精通什么的全能天才,我的门派不叫如梦镜,我修的也不是幻术。我的精力是有限的,在修道术之余兼修炼体术、阵法、剑术已经很了不起了。”   许优香眨眨眼,嘀咕道:“你还说学习炼丹呢,怎么可能没有精力?”   学习炼丹是自己亲口说的,许嘉眉不否认:“那是我好奇,想尝试炼丹的感觉。”她撤掉隐息术,请许优香为自己施加伪装,“闲话不多说,我们得去找元沐月讨要她承诺的报酬了。”   老槐镇的将军府已在元沐月的掌控之中,除了一小部分区域。   许嘉眉和许优香登门,元沐月客客气气地请她们坐下,将老槐将军的小月亮取来,轻声试探:“听说道友帮助献廷破解了血池的阵法,如今献廷……”   许嘉眉拿出几张纸,道:“这是进血池的方法。”   元沐月会意,送上装着小月亮的匣子。   许嘉眉打开匣子,清亮的光辉从匣中射出,略晃眼,光芒确实和月光一样。   她眯眼,看清匣子里大小如拳头的灰色圆球,球表面近似于月球表面,氤氲着寒雾,触之透心凉。以神识探之,像探入茫茫大海,越深入越寒冷,不知其辽阔,不知其深度。   确实是一件神秘的特殊物品,有了它,随时可以修行《寒月炼体术》。二十滴太阳真水的亏损能回本,加上替身偶人估计也够,她应该没亏。   “道友可知道小月亮有何来历?”许嘉眉把记录进出血池路径的纸递给元沐月,将太阴之力注入小月亮,发现自己修炼得来的太阴之力在小月亮中变得更纯粹强大,对小月亮的喜欢又多了三分。   “将军提起过,小月亮是他与人类修士交易得来,他似乎觉得那次交易吃了大亏。”元沐月说着从沈献廷口中听来的关于小月亮的信息,“道友擅长布阵,可否助我将血池的阵法撤换掉?我愿奉上普通灵石十万块。”   撤换阵法不是一两天能搞定的事情,许嘉眉婉言拒绝了,拿出沈献廷的储物袋,说道:“元道友,此乃沈道友的遗物。”   元沐月的眼睛微微一亮。   许嘉眉将储物袋给她,她果真拿出九万块普通灵石作为谢礼,并附赠一条可能有用的消息:“从阴潭镇往东南方向五千多里,有个地方叫做月光岭,那里是浊土月华最盛之地。最近好像传闻说月光岭藏着大能的遗府,不少鬼修去寻找机缘,但目前没有大能遗府确实存在的证据。”   离开将军府后,许优香问:“你要不要去月光岭?”   “想去,不过计划可能赶不上变化。”许嘉眉拉了拉身上的斗篷,“先接陶芙,再去阴潭镇看看。”   留在老槐镇有可能遇到老槐将军,被讨回小月亮不算什么,被索要性命就不好了。   陶芙被安置在民宅,许嘉眉领走这个小鬼,来到镇口租了一只会飞的鬼兽,乘坐鬼兽直线飞往阴潭镇。   高空中冷风呼啸,陶芙冻得慌,钻进许嘉眉翻出的小葫芦。   小葫芦是白山界的特产,有保护魂魄、滋养魂魄的作用,叶秀彻和陆守风在里面住过。   许优香不怕冷,窝在许嘉眉的怀里,睁开一双黑白色的眼睛往远远抛在身后的老槐镇看了看,道:“眉眉,你好像被不认识的鬼修跟踪了。”   许嘉眉道:“可能是看上我在元沐月手里得到的报酬,想抢劫。”   鬼兽飞到距离老槐镇三百多里的一个小山谷,被几只凶恶的鬼兽围住。   三个筑基初期鬼修坐在鬼兽背上,其中一个是元沐月找来的帮手,尽管他出现在这里未必是元沐月的意思。   “将你的储物袋呈上,我饶你一命。”帮手说。   “但我不会饶你。”许嘉眉暗中布置幻境掩饰灵气波动,掐诀施展道术,一招银河倒泻解决两个鬼修,剩下那个被扑出去的许优香咬断了脖子。   “不堪一击。”许优香说。   许嘉眉用摄物术抓取鬼修们的储物袋,看着失去乘客的鬼兽夹着尾巴逃回老槐镇,不慌不忙地用采源术收集弥漫开来的精纯阴气,道:“他们的本事没有施展出来就死了。”   拍了拍小葫芦,许嘉眉叫陶芙出来,把装着阴气的瓶子给她。陶芙亲眼看到许嘉眉和许优香轻松灭杀三个鬼修,抱着瓶子的双手微微发抖,有点害怕。   鬼兽在两个时辰内飞完了剩下的九百里,抵达阴潭镇,这里比老槐镇阴冷一些,住民们多数是鬼修。许嘉眉将鬼兽归还商行,把三个鬼修和王应景的储物袋处理掉,换得五千香火和三滴采自阴潭的异水。   阴潭镇得名于阴潭,阴潭里的水能炼制一种类似补气丹的丹药,阴潭的潭底还有用于炼器的冰、沙子和石头。故而阴潭镇比老槐镇繁华,常住鬼魂多达二十万,阴潭将军也不是唯一的金丹期鬼修,他夫人比他更强。   走在阴潭镇的街道上,许嘉眉看见好几个筑基期的鬼修,与肩上的许优香道:这里的筑基期怕不是有四五千之多,金丹期可能有六七个,其中一半大概是阴潭镇的。   许优香:尽可放心,我的伪装不会被金丹期看穿。   许嘉眉:你肯定?   许优香:寻常金丹期看不穿,厉害的或许能。   许嘉眉带着猫和陶芙进客栈,得知客栈没有空房间,空院落也没有了。   由于东方鬼王臣服修真门派的消息传开,一些鬼修害怕鬼王沦为修真门派的走狗,越过边界来到阴潭镇避难,客栈早就住满了。   若是这些避难的鬼修知道阴潭将军在东方鬼王麾下,阴潭镇怕不是立刻少一半鬼。许嘉眉说,不过,我不知道沈献廷透露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这里有好几个活人……咦?许优香跳到了地上,将一个披着斗篷的僵尸少年扑倒并牢牢地按住,眉眉,这个活人是你在罗安城抓住的周弘颜。   鬼修冷漠,瞧了瞧被按住的僵尸少年,当作没看到一样绕开。   许嘉眉掀开了僵尸少年的斗篷,不能说话不能动的周弘颜恶狠狠地瞪着她,仿佛许嘉眉骗了她很多钱。   “为何这样看我?”许嘉眉说道,“你住在这里?带我们去你住的地方喝杯茶吧。”   “你们骗了我!”爬起来的周弘颜怒气冲冲,若非打不过许嘉眉,她会掏出刀子把许嘉眉捅成筛子,“亏我信任你们,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你们竟然言而无信欺骗了我!”   “我没有欺骗过你,别空口白牙污蔑人。”许嘉眉好奇周弘颜出现在阴潭镇的原因,“你给你自己使用了令牌?我不觉得明镜堂的囚室会允许你使用令牌。”   周弘颜被许嘉眉抓住之后,她的储物袋落在明镜堂手中,身上除了衣服没有别的东西。许嘉眉打量着她,觉得她不是用传送令牌逃出明镜堂的,明镜堂有禁止传送的阵法和禁制,也不允许使用天门。   倒大霉被许优香认出,周弘颜不得不将一人一猫一鬼带到自己的住处。她在阴潭镇的药铺干活,药铺分给她的房间很小,放得下小床,放不下桌椅。周弘颜黑着脸坐在床上,许优香设下禁制,许嘉眉道:“说吧,我如何欺骗你。”   “骗了我的是你的同门师叔,他姓陆!一个筑基初期的女修帮他欺骗我!”周弘颜说出陆晨绯答应她修补丹田一事,“那女修喂我吃下一颗丹药,丹田的裂痕愈合,我以为我能重新修行,结果丹药的作用只维持三十天!”   第六十一章 囚禁   “如果你不逃离明镜堂,我的同门会帮你把丹田治好的。”许嘉眉维护自己的宗门,“你不该逃的。”   “不逃会死。”周弘颜自暴自弃,“要不是你废掉我的修为,我能逃?我也想做一个好修士,可我被飘絮会的人拐走了,你们没救我!我自己救我自己,你们断我修途骗我信任!我跑到浊土,又差点被鬼吃掉!我容易吗我?若我知道我会遇到这么苦难,我宁可从未出生!”   “……”许嘉眉保持沉默。   等待周弘颜摆脱了消极情绪的控制,许嘉眉道:“飘絮会是你身后的势力?操纵临渊城林府的势力?”   周弘颜道:“托你的福,我被飘絮会视为叛徒。”   许嘉眉说:“你应该不愿意为飘絮会卖命。”   周弘颜脸颊鼓鼓,气愤地瞪着她。   许嘉眉道:“我不后悔废去你的修为,也不会向你道歉。你被飘絮会控制了,与我的门派玄真道宗为敌,你暗算我,我抓你,我不认为自己有错。”   周弘颜冷笑:“你没错,难道我有错吗?我是被迫的!”   “讨论对错没有意义,对错是主观的。”许嘉眉递给她一个装着凝露的小瓷瓶,“吃了可以去除体内的浊气,你身上的阴气和秽气过量了,有可能危及性命。香香,帮她伪装僵尸。”   “好。”许优香伸出爪子碰了一下周弘颜,“行了,我的伪装能持续半个月。”   把周弘颜留在屋里,许嘉眉走到院子,拿出身份玉牌看了看,玉牌上的信息没有更新。她想到阴潭镇抓住一位玄真道宗弟子的事,打算去茶楼探听消息。   “许嘉眉。”周弘颜走出来,“有兴趣做个交易吗?我知道哪里有前辈修士的遗府,遗府主人的修为不低于化神期,她还是一位灵修。”   “条件。”许嘉眉兴致缺缺。   “给我二十万普通灵石,答应与我一同探索遗府。”周弘颜报价,“你出身玄真道宗,拿出二十万灵石不难吧?”   “不好意思,我在玄真道宗领取的月例是两块半中品灵石,存着不用需要六十七年才能有二十万灵石。”许嘉眉瞅着周弘颜道,“飘絮会给你的月例肯定多于两块半中品灵石。”   “……能不能借灵石?”周弘颜退而求次之,“借三年,还你双倍。”   “拿什么抵押?你没有修为也没有宝贝,莫要跟我说遗府地址能卖钱,我不喜欢幻想发现遗府得到前辈修士的遗产的故事。”在许嘉眉看来,指望遗府发财不如绘制灵符,“你可以跟我离开浊土,或许我的门派愿意安排医修为你修补丹田。”   周弘颜道:“遗府是真的,不是假的。你给我二十万灵石,最短五年时间,我会和你去遗府。”   许嘉眉:“找别人借吧,对遗府有兴趣的人很多。”给了周弘颜一只纸鹤,“以神识放飞纸鹤可以找到我。”   目送许嘉眉走远,周弘颜咬紧牙,叫住她:“停一下!”   许嘉眉回头:“什么事?”   周弘颜追上去,压低声音道:“我在你的经脉里留下异种灵气,你怎么把那一缕异种灵气驱除的?”   许嘉眉扬眉说道:“我自有我的方法。”   “你……”周弘颜豁出去,跪下磕头道,“求你帮我驱除我经脉里的异种灵气!”   她奈何不了盘踞在经脉和丹田的异种灵气,许嘉眉未必没有办法。若能去掉异种灵气,周弘颜不仅能磕头,还能给许嘉眉做十年仆人。   不需要仆人的许嘉眉探了周弘颜的经脉和丹田,将太阴真水渗进她的身体,裹住一缕异种灵气,试着将灵气带走。   异种灵气仿佛知道太阴真水来者不善,被裹住便像活物一样躁动起来,许嘉眉差点让异种灵气挣脱。她用太阴真水按住异种灵气,裹着异种灵气的太阴真水离开周弘颜的身体,异种灵气的挣扎力度渐小,被浊土浓郁的阴气中和。   周弘颜大喜:“你果然有方法!”   许嘉眉看着她,说:“帮你不是不可以,你能给我什么好处?”拔除异种灵气不是轻松事,许嘉眉不干出力没好处的事。   “我的资质不差,等我将丹田补好,能重新修炼了,我还你十万块普通灵石。”周弘颜自信地说。   “要是你一直是凡人呢?”许嘉眉不看好她。   “如果你能助我把丹田补好,我与你共享遗府的地址。”周弘颜道。   眉眉,她说不定还恨着你呢。许优香提醒道,假设你的丹田被她毁掉,修为全失沦为凡人,你能原谅她吗?   不可能原谅,我只会向她复仇。许嘉眉回答道,不过,我不是她。   “回到东极洲再说吧。”许嘉眉对周弘颜道,“我不是医修,我不会修补丹田。”   来到茶楼,许嘉眉点了一壶活人可以喝的茶,问小二:“这里有打探消息的地方吗?我想了解一些事。”   小二收下她递来的五百香火,神秘兮兮地说了一个地址。   达成目的的许嘉眉喝了一口茶,尝到清凉的薄荷味。   茶水里有阴气,她运转功法化去阴气,结了账,走进一条小巷,来到小巷尽头结着蜘蛛网的墙壁敲了六下。浊土也有蜘蛛、老鼠等动物,全是鬼魂。   墙壁无声地移开,露出一扇圆拱形顶部的门,许嘉眉推开门,穿过阴暗的通道,看到一扇扇或开或关的门镶在墙上。她选了一扇打开的门,走了进去,门在身后关闭,小房间里亮起朦胧的冷光。   墙壁上浮现一张木然的脸:“尊敬的客人,你想知道什么?”   许嘉眉说道:“将军府前段时间抓住一个活人,我想知道整件事的始末。”   脸:“承蒙三千香火。”   许嘉眉把香火塞进这张脸张开的嘴。   脸吞了香火,道:“被抓住的活人叫晏行之,是玄真道宗内门弟子,修为筑基初期,善于绘制灵符……”   说完晏行之的来历底细,脸道:“晏行之逃走后,又被阴潭将军的夫人亲自抓回将军府中,目前囚于阴潭底。”   第六十二章 消息   囚禁?   传闻说的是人类修士已经逃走,将军府没有抓到人。m.   许嘉眉心一凛,问:“为何将军夫人囚禁晏行之?阴潭将军是否知道此事?晏行之处境如何?”   脸:“第一个问题需要给五百香火。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将军不知道,囚禁晏行之是将军夫人的决定。第三个问题的答案是晏行之还活着,修为仍在。”   人没死,修为没有被废,这是好消息。不过,晏行之被囚阴潭底,肯定过得不好。本着不能弃同门生死于不顾的基本道德要求,许嘉眉把五百香火塞进张开的嘴巴。   脸:“将军夫人停留在金丹后期已有两百多年,囚禁晏行之的目的有七成可能是利用活人阳气提升修为境界。与晏行之一同被囚的还有好几个人类修士,不乏丢掉性命者,晏行之当前并不安全。”   许嘉眉道:“有确切证据证明将军夫人对人类修士不利吗?”   脸:“没有证据的猜测价值五百香火。如果你需要证据,请给三十万香火,我们会在半年之内找到证据,将证据交给你。”   “半年太久,三十万香火的索价也太高了。”许嘉眉干掉三个拦路鬼修的收入不过是十二三万香火和三滴采自阴潭的异水,除了元沐月请的帮手,余下两个鬼修着实不算富。   她思忖着询问脸:“我可以在这里发传讯符吗?”   脸:“可以。”   许嘉眉当即翻出苏洋给的唯一一张用于联系同门的传讯符,此类传讯符被称作雁符,不易拦截,可以在浊土使用。她将晏行之被囚阴潭底的遭遇写在雁符上,令雁符飞向一定范围内修为最高的同门,若雁符找不到人,会回到她手里。   被放飞的雁符隐没在空气中,许嘉眉在房间里等待了两刻钟,等来另一只雁符。她将这只雁符展开,得知收到雁符的同门是熟人梁有鱼,他正在来阴潭镇的路上,要求她见机行事,不要冲动。   有人撑腰和没人撑腰是两码事,许嘉眉暂时搁置将晏行之救出的计划,花掉两万香火购买阴潭将军夫妻和老槐将军等金丹鬼修的资料,想借此推测飘絮会对浊土的影响。   已知老槐镇藏着囚禁鬼魂的禁制,老槐将军疑似与飘絮会勾结。   晏行之会出现在浊土,多半也是中了飘絮会暗算,被传送至此地。许嘉眉考虑到自己的遭遇,觉得阴潭镇很有可能也藏着囚禁鬼魂的禁制,阴潭将军夫妻摆脱不了与飘絮会勾结的嫌疑。   脸提供的资料证实许嘉眉的猜测没错,阴潭镇确实存在着囚禁鬼魂的禁制,禁制出入口就在阴潭,看守禁制的是一位金丹初期鬼修。他叫萧起,是将军夫人义弟,深得将军夫人信任。将军曾两次打伤他,可见是讨厌萧起的,但将军没有赶走萧起。   要不要去禁制里探一探呢?许嘉眉心想:老槐镇允许神志清醒的鬼魂离开禁制,阴潭镇似乎不允许鬼魂离开禁制,还安排金丹期鬼修看守禁制,可见阴潭镇的禁制藏着见不得光的秘密。也许阴潭镇的禁制是另一个林府?   沉思片刻,许嘉眉问脸:“你们可以提供帮我做事的人吗?”   脸:“可以的,我们保证不会泄露交易的内容,也不会泄露客人信息。”   许嘉眉道:“今天之内能联系到哪些人?”   脸张开嘴吐出一本褐皮薄册,说:“可以联系的人都在上面。”   许嘉眉接住薄册,翻到第一页。   这一页只有一位可供雇佣的元婴真君,雇佣价格不用看,她肯定给不起。第二页是金丹大圆满的高手,第三页是金丹后期,第四页是金丹中期,第五页是金丹初期……许嘉眉瞥一眼雇佣价格,翻到筑基修士的页码,剔除开价过高、实力过低的部分,选中一个委托完成率不低的鬼修。   此鬼修自称凌疏子,修为筑基中期,出手的最低价是三千香火,有过击杀筑基后期的经历,善于隐藏潜伏。许嘉眉指着他,问:“选他可以么?”   脸:“请客人稍候片刻,我们正在联系凌疏子。”   等候了两刻钟,凌疏子答应和许嘉眉一同潜入阴潭镇囚禁鬼魂的禁制,索要报酬是十二万香火。   许嘉眉拿不出这么多香火,通过脸询问他:“接受物品交易吗?我有一朵怨火,一根八品打魂鞭,还有几斤黄泉之水、几斤黄泉之沙。”   七品打魂鞭的价格约十四万香火,怨火至少十八万香火,黄泉之水是八万一斤,黄泉之沙的每斤售价不低于十二万。凌疏子看着许嘉眉提供的丰厚报酬,觉得自己开价低了。   早知道雇主不差钱,应该索要十七万香火才是。   他看不上七品打魂鞭,不是很需要黄泉之水,怨火和黄泉之沙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是选怨火还是选黄泉之沙?   凌疏子贪心,两样东西都想要。   “我要怨火和一斤黄泉之沙,在替你完成委托的同时给你十八万香火。”凌疏子盼着雇主答应交易请求,加多了一句话,“你我达成交易,给黑市的抽成是百分之五,我替你出。”   “香火我不需要,请给灵石或别的东西。”许嘉眉不是鬼修,修的是道法,不是香火神道,香火对她来说,只是浊土的货币。   “十七万普通灵石可还行?”凌疏子通过黑市将十八万香火换成十七万灵石。   “无所谓。”许嘉眉将怨火和黄泉之沙交给张开嘴的脸,让脸鉴定怨火和黄泉之沙的真假和品质。   不多时,许嘉眉拿到十七万灵石,凌疏子拿到怨火。黄泉之沙暂时放在黑市手上,等到凌疏子完成许嘉眉的委托,并且得到许嘉眉的确认,黑市会将黄泉之沙交给凌疏子。   许嘉眉与凌疏子约定见面时间,离开黑市。   许优香在通往黑市的巷子口等她出来,她将猫放在肩膀上,把刚知道的消息和潜入禁制一探究竟的决定告诉她。   你去找阴潭将军,亮出玄真道宗门下弟子的身份,要求阴潭将军交出晏行之,这行不通吗?许优香说道,阴潭将军是东方鬼王麾下,东方鬼王臣服玄真道宗,阴潭将军应该不会放任他夫人囚禁玄真道宗的弟子。   第六十三章 我虚伪无耻   或许行得通,可是我不想冒险,你也不希望我冒险。许嘉眉道,假使我按你说的做,阴潭将军绝对不会承认他夫人囚禁晏行之,也不会将晏行之交出来。他可能敷衍我或无视我的要求,可能找借口弄死我或将我与晏行之一同囚禁。   他不怕玄真道宗报复?   囚禁晏行之的是他夫人,他可以假装不知情。许嘉眉说,将军和他夫人不愚蠢,他们敢于囚禁晏行之,必是此事利大于弊,且他们有自信逃脱玄真道宗可能采取的报复,或他们认为这件事永远不会被玄真道宗知道。   现在你知道他们将晏行之囚禁阴潭底了,你的师叔也知道了。许优香陈述道,你在黑市买这个消息的价格是三千香火,可见晏行之被将军夫人囚禁不是什么秘密。   我们只需知道晏行之被将军夫人囚禁,将军夫人为何做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藐视玄真道宗,她必须为她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许嘉眉接住一片飘来的柳叶,看完陶芙写在柳叶上的信息,道:“走吧,阿芙找到住处了。”   柳叶是浊土的传讯符,鬼修们一般不用人类修士习惯用的传讯纸鹤。   陶芙找到的住处是普通民居,住一个昼夜二十香火,地方大,阴气浓度低,鬼魂和僵尸不喜。许嘉眉在这个临时住处布置了简单的阵法,坐下来阅读金丹期鬼修们的资料,顺便等待阴潭将军和老槐将军的斗法直播。   水镜术有距离限制,无法看到老槐镇发生的事情。许嘉眉将水镜术改成阵法,主阵用以记录画面和声音并传播给次阵,次阵接受主阵传播的画面和声音并呈现,从而使得她可以在阴潭镇旁观两位金丹期鬼修在老槐镇的斗法。   “老槐将军还没有回来。”许优香蹲在桌子上,看着水镜中一片平静的老槐镇,“眉眉,阴潭将军为什么要抢老槐镇?”   “有利可图。”许嘉眉放下资料,拿出笔墨纸绘制灵符,为潜入阴潭镇的囚鬼禁制做准备。梁有鱼还有一个半时辰才能抵达阴潭镇,她和凌疏子约定的潜入禁制的时间在四个时辰后,看守禁制的萧起会用一个时辰去和一位筑基大圆满的鬼修约会。   想到这里,许嘉眉忽然感到好奇起来。   活着的人通过满足肉|欲愉悦自己,死去的鬼魂没有血肉之躯,如何刺激魂魄才能让自己愉悦呢?   她死过,可是她没做过鬼,她不懂鬼魂的愉悦,就像猫妖许优香不懂人类的愉悦。   噗的一声轻响,许嘉眉UU小说的符纸化作飞灰,灵符绘制由于她的分心失败了。   许优香看了看她,道:“眉眉在想什么?”   许嘉眉如实回答。   许优香道:“你想知道,找个体验过的鬼问不就知道了吗?或者,你用你的琉璃片观察鬼和鬼是如何互相愉悦的。”   “香香,非礼勿视。”许嘉眉说道。   “奇怪的规矩。”许优香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有个问题我想不明白。”   “也许我能为你解惑。”许嘉眉在空白的符纸上描画第二张灵符。   “你看上老槐将军的小月亮,你不肯偷。沈献廷拿不属于他的小月亮作为报酬找你帮助他谋取老槐镇,你却答应了。”许优香端端正正地坐着,眼睛里写满疑惑,“眉眉,偷窃小月亮是不道德的,偷窃老槐镇难道是道德的?如果这不道德,你做了,是不是有违本心?”   “我没有违背我的本心。”许嘉眉一边画符一边说,“小月亮完全属于老槐将军,老槐镇不属于个人,谁有能力做老槐将军谁就去做,这不能用道德衡量。”   “我觉得你在狡辩。”许优香把爪子踩进砚台里,沾了墨汁,在符纸上印下一朵梅花,“沈献廷死掉了,元沐月将属于老槐将军的小月亮送给你,这道德吗?”   “对于我来说,我付出二十滴太阳真水和一尊替死偶人,小月亮是我应得的,无论这是否道德。”许嘉眉回答,“老槐将军发现小月亮不见了,悬赏我的项上人头,或亲自追杀我,骂我是贼,我都可以接受。”   “理解不了你的做法。”许优香说道,“你可以用简单的方法得到小月亮,何以将过程复杂化呢?你用不着损失太阳真水和替身偶人的。”   她的疑惑让许嘉眉发笑。   许优香微恼,把许嘉眉的衣袖当成符纸印了几朵梅花,质问道:“你在嘲笑我?”   “香香误会我了,我没有嘲笑。”许嘉眉根本不受她影响,下笔极稳,“你让我想到蜜蜂与蝴蝶的不同,它们是虫子,会飞,为什么它们长得不一样?它们是不同的虫子,你和我是不同的个体,这很奇妙很有趣,我觉得好笑,故而我笑。”   “……听不懂你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许优香理解不了许嘉眉,如同她想不明白许嘉眉为何愿意浪费六年光阴帮助玄真道宗改变赵国,为何决定与郁芬解除灵契。   这两件事不能为许嘉眉带来好处,她做这两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许是察觉到许优香的不解,许嘉眉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知道我没有嘲笑你就行,不必深入理解。至于我通过他人之手得到小月亮,这确实是巧取豪夺的卑劣行为,我虚伪无耻。”   许优香问:“眉眉,你会不会自责?”   许嘉眉毫不犹豫地说:“不会。”   许优香问:“假使你被巧取豪夺,我笑你天道好轮回,你会不会打我?”   许嘉眉道:“被巧取豪夺是自己不够强大。”   瞅着许嘉眉熟悉的脸庞,许优香想起以前的她,道:“眉眉,你认为弱小是错误吗?”   许嘉眉:“不。错误的不是弱小,是自己可以变得强大却安于弱小的现状不寻求改变,被欺负了还责怪别人过于强大。”   许优香问:“若是无法变得强大呢?”   许嘉眉:“弱肉强食是天理,无论你是否接受这个残酷的天理,你都无法否定。”   许优香想了很久,放弃了思考,道:“我只是一只猫,想太多会掉毛的,反正我不用思考也能提升修为境界。”   不过……   不思考找不到自己的追求,她还是偶尔思考一下吧。   第六十四章 撑腰的来了   完成一道灵符的许嘉眉摸了摸狸花猫,拿出一把小鱼干,接着画灵符。   等到梁有鱼带着苏洋和卢琳儿敲响小院的门,许嘉眉画了五张灵符,许优香吃了两斤小鱼干。后者悠闲地摇着尾巴,吩咐陶芙开门迎接三位客人,自己擦了擦嘴,去客厅准备待客的茶和点心招待客人。   梁有鱼三人作僵尸打扮,一个比一个低调,许优香道:“眉眉还在画灵符,你们有问题可以问我。”   问答过程略去不提。   许嘉眉将第六张灵符完成,去客厅见长辈并询问如何解救晏行之。   “先等阴潭将军和老槐将军斗法,若是阴潭将军夫人前去老槐镇为道侣助阵,那么我们潜入阴潭将军府救人会容易一些。”梁有鱼说道,“飘絮会和浊土的几个鬼王都有牵扯,他们遇到一些谈不拢的事情,故而我们有机会进浊土。”   “我约了人去囚禁鬼魂的禁制一探究竟,请那人帮忙用掉了十二万香火。”许嘉眉将凌疏子的资料交给梁有鱼,“师叔有建议吗?”   梁有鱼看许嘉眉一眼,拿出三枚石头制作的鬼符,又拿出一瓶丹药,说道:“三枚鬼符抵得十二万香火了,丹药是快速恢复灵力和神识的小回复丹,共有五颗。”   “谢谢师叔!”许嘉眉高兴地接过东西,先看鬼符,“一张攻击,一张防御,一张困人,都是六品的。噫,好东西!”   “小回复丹也是好东西,师妹不如给我一颗?”卢琳儿眼馋小回复丹,“我炼不了这种丹,若是有一颗在手里作参照,指不定能炼。”   “拿东西出来换呀。”许嘉眉说道。   会炼丹的修士通常不是穷人,卢琳儿拿出好七八瓶丹药,道:“这是七品补气丹,一刻钟内持续补充的灵气相当于五块中品灵石,留存的丹毒微乎其微。这是七品断续丹,能将砍断或撕裂的肢体复原七成;此乃七品定神丹,我吃一颗,两刻钟可恢复四成神识……”   许嘉眉用一颗小回复丹换了四颗丹药,补充灵气的、恢复神识的、解毒的、疗伤的,又用自己画的灵符换了几颗吃下去之后可以伪装僵尸的丹药。   苏洋没什么东西可以换的,瞧着两位师妹的丹药符,考虑着自己的年纪去学一门赚钱技艺是否太迟。   待许嘉眉和卢琳儿交换了东西,梁有鱼道:“许师侄可有方法藏住活人的阳气?”   许嘉眉去掉优香给自己施加的伪装,使用隐息术伪装鬼修,再用变易术制造吐纳阴气的假象,道:“就这样了,手段拙劣,勉强能用。”   “还可以。”梁有鱼给出客观的评价,递给她一枚玉简,“把里面的两种道术学了,门派白送给你的,不用你给贡献或灵石。”   “现在开始学?”许嘉眉将神识探入玉简之中。   一门道术是伪装僵尸的,比她自创的隐息术高明;另一门道术能消弭人类修士施展道术时产生的灵气波动,也很高明;玉简里还有针对鬼修的攻伐类道术,学了要给钱。   快速学会两门不要钱的道术,许嘉眉把两门攻伐道术也学了,卖符得来的两万多点贡献全部清空。   “好了,都学会了。”许嘉眉归还玉简。   “这个也给你。”梁有鱼掏出一枚护身符,“有些鬼修掌握了攻击魂魄的法术,这枚护身符是防御魂魄攻击的。”   许嘉眉一看,发现护身符是鬼符,不是灵符。   鬼符的绘制者一般是鬼修,使用鬼符要用到阴气或神识;灵符的绘制者一般是灵修,使用灵符要用到灵力或神识。   梁有鱼道:“你和凌疏子去探囚鬼禁制不一定顺利,带上苏洋和卢琳儿吧。”   多两个人无所谓,若是可以,许嘉眉不会只请凌疏子一个人帮忙。趁着约定的时间未至,她将转化阴气为灵气的变易术教给卢琳儿和苏洋,得到两人回赠的丹药和一件一次性法器,又得到梁有鱼传授的一门步法。   他也学会变易术了。   许嘉眉要潜入囚鬼禁制,许优香跟着她去。三人一猫走了,陶芙看家,梁有鱼去找逃离明镜堂的周弘颜。   某间茶楼的大厅里,喝了半刻钟茶的凌疏子等来许嘉眉三人和许优香一只猫,略感诧异地说道:“你们这么多人,不需要我帮忙也能把事情做了吧?”   许嘉眉不好解释太多,道:“你当我们去见一见世面。”   凌疏子请她们坐下,叫来小二,道:“想喝什么茶自己点,想吃什么随意,超过一千香火我不会付钱。”又说,“劳烦等一会儿。”   许嘉眉喝过清凉的薄荷茶,这次喝了一种如同火焰在舌尖燃烧的茶,茶不是液体,是一种灰色偏黑的气体。据说鬼修喝这种茶会有一种自己还是活人的感觉。   卢琳儿和苏洋对浊土的了解多于许嘉眉,前者尝了阴潭镇独有的茶和点心,后者不喜欢喝茶。   “我辟谷了。”苏洋传音说道,“吃吃喝喝容易被别人下毒暗算。”   所以你不吃不喝是因为被下毒暗算出心理阴影了?   许嘉眉觉得不吃不喝也防不住别人下毒暗算。   品完一杯茶之后,凌疏子从小二手里拿到几枚柳叶,他将柳叶分给三人一猫,传音道:“持有柳叶可通过囚鬼禁制,不会被禁制内的鬼魂攻击。”   囚鬼禁制在将军府中,凌疏子带着三人一猫溜进将军府里,来到阴潭,看守禁制的金丹期鬼修萧起却没有去见他的相好。   凌疏子微微皱了眉,放飞一片枫叶,不多时收到另一片枫叶,告诉许嘉眉:“他那相好得到他送的秘术,闭关了。”   “如何引开他?”许嘉眉问。   她的一斤黄泉之沙不是白白送给凌疏子的。   “稍等。”凌疏子放飞第二片枫叶,静候两刻钟,萧起被一片柳叶叫走了。   凌疏子道:“萧起喜欢收集功法、秘籍,我用他感兴趣的功法引他离开,至少两个时辰不会回来。”   代替萧起看守禁制的是两个筑基后期鬼修,凌疏子拿出一个小瓶子,无色无味的轻烟笼罩着禁制的出入口。看守者陷入幻境,浑然不知四人一猫穿过禁制,去到囚禁鬼魂的地方。   第六十五章 无忧水   阴潭镇的囚鬼禁制厚约半臂,如同一堵黏稠的胶水墙,给人一种会被胶水困住、逐渐窒息而死的感觉。m.凌疏子的柳叶让许嘉眉不受禁制影响,仿佛白马过隙般倏然穿透禁制,一步跨入柔软糜烂的黑土,薄雾弥漫的沼泽映入眼帘。   身为玩水的行家,许嘉眉嗅到水汽,便知道薄雾具有一定腐蚀性,但此雾针对鬼魂,难以伤害拥有血肉之躯的活人。   念头转动,她打出碧水洗尘术去掉薄雾的毒性,并对自己和两位同门施加轻身诀,使大家的体重比羽毛更轻,可以短暂地浮在空中,免于在黑土上留下脚印。   许优香与她意识相通,蹲在她肩上,倒是不必用轻身诀。   凌疏子是无重量的鬼魂,察觉许嘉眉施展的“法术”没有任何阴气波动,不由得看了她一眼,道:“地面有陷阱,不要碰。”   他提着一个蓝灯笼,使灯光照向四周。   长满野草的地面泛起一层红光,隐约可见地下埋着一具具尸骸,许多肥胖的蛆虫吸食着骸骨中残存的阴气。   薄雾能将无形的魂魄融化,黑土能将有形的躯体困住,两道陷阱称不上高明,却难以察觉。许嘉眉没有发现黑土被布置了陷阱,凌疏子也没有意识到薄雾是有毒的。   苏洋同样认出一道夺取性命的禁制,撒下发光的鳞粉提醒众人:“绕着走。”   “这里有迷阵。”凌疏子的灯笼将一座阵法的虚影映出来,横在前面的陷阱亦展露无疑,“跟来,我走哪里你们走哪里。”   卢琳儿跟在他身后,见到水面飞来半透明的小虫,想起表哥杜英达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虫子,眼前这些小虫她从来没有见过,表哥手上未必有,便拿出一个抓蝴蝶的丝网将这些虫子抓住一大半。正要收网,许嘉眉道:“都抓了,一个也不要留。这种虫子叫牵丝傀儡,会寄生在魂魄里,将魂魄做成傀儡,筑基期鬼修也防不住它们。”   “哦。”卢琳儿把网张得更开,把虫子一网打尽了。   牵丝傀儡虫缺乏攻击力,通常是一只雌虫繁衍三十到一百只雄虫。许嘉眉晓得杜英达养虫子的爱好,知道杜英达已经安全离开浊土。   她指点卢琳儿把藏在巢里的雌虫抓了,雌虫身上长有一根毒针,对活人没有任何威胁。   听说过牵丝傀儡虫的凌疏子羡慕地瞅着雌虫,道:“一只雌虫八千香火,你们的运气真叫人羡慕。”   他认不出牵丝傀儡虫,若卢琳儿不出手,他会用怨火把这种不友好的虫子全部烧死。抱着捡漏的念头,凌疏子在附近转了一圈,没有遇到第二群牵丝傀儡虫,只好作罢。   为了买许嘉眉的一朵怨火,凌疏子的积蓄几乎去了一半,相当缺钱。   四人一猫齐心协力走出被陷阱覆盖的区域,薄雾散去,黑土下的蛆虫绝了迹,一片水泽出现在黑土尽头。苍白如幽魂的花如同点点繁星盛开,花型像玉兰,没有花蕊,香气淡似无,或小如沙子米粒,或大如水缸。   每一朵花都有一个鬼魂立足,数量众多的鬼魂被浸泡在水里,围着花撕咬打斗,试图将花里的鬼魂拖下水,好让自己独占一朵花。   许嘉眉觉得花有点眼熟,未想起这种花的来历,苏洋先说出花的名称:“此乃鬼兰,能够吸引鬼魂,诱使鬼魂相互厮杀。败者被鬼兰和胜者吞噬,鬼兰会吐出精纯阴气回馈胜者,与胜者互惠。”   鬼魂凌疏子在鼻子下放了一片薄荷叶,道:“鬼兰会侵蚀神智。这里种了这么多鬼兰,还有这么多神志不清的鬼魂,莫非是炼制阴兵?”   “我也想知道。”许嘉眉用摄物术抓起一团水,与卢琳儿、苏洋二人传音,“这种水叫做无忧水,和老槐镇‘造血’的异水一样,能够溶解大量阴气。不过这里的无忧水不纯,溶解的阴气少,也不能让鬼魂忘记怨恨争斗。”   “传说中溺死鬼魂的鬼无忧水?”卢琳儿来了兴趣,“让鬼魂忘却前尘的孟婆汤好像是用鬼无忧水熬的,我不会熬孟婆汤,我有个师兄会。我和你们离开宗门时,他刚买到鬼无忧水,价钱好像是三百七十块灵石一斤,不贵。”   “一百斤鬼无忧水能卖三万灵石,一千斤是三十万灵石。”苏洋问两个师妹,“这里的鬼无忧水能不能熬孟婆汤?水的纯度不够能不能人为提纯?”   卢琳儿道:“纯度不够的鬼无忧水熬不成孟婆汤,就算能熬出来,喝了也不能将前尘往事全部忘掉。”提纯鬼无忧水她是不太懂的,望着许嘉眉道,“水里有很多杂质,用炼丹的手法提纯耗时耗力,不划算。师妹有提纯的好方法吗?”   “我试试看。”许嘉眉令悬于掌上的一团水旋转起来。   不多时,一团水剩下一滴,其中光影流动。   许嘉眉道:“这是不掺杂任何东西的鬼无忧水。师姐有需要,我能提纯二三十斤。”   卢琳儿摆摆手:“不需要,我炼一炉丹能买十几斤,用不着费这个力气。”   “还往里面走吗?”凌疏子知道三人在传音交流,等她们说完,举起灯笼指着茫茫水域道,“水下面好像有东西,我的神识探不了太深,这水有点古怪。”   神识在空气中展开,延伸范围最广,遇到水、泥土、树木、石头等介质会受到阻拦。例如一位修士的神识能笼罩方圆十丈,在水里最多六丈,在土里可能连一丈都没有。   不同的人神识强度不同,一般情况下,剑修的神识普遍强于体修,灵修强于剑修,鬼修又强于灵修。其中,人类修士的神识与鬼修存在微小的不同。   凌疏子的神识探入鬼无忧水,如同探入坚硬的石头中,能延伸至十三四丈便是极限了。卢琳儿的修为比他低一个小境界,神识能延伸至二十丈,许嘉眉身为水行天灵根的拥有者,神识轻轻松松地深入水下五六十丈,探知水下有一座废弃的宫殿。   她把宫殿呈现在水面,道:“你们能下水吗?”   “怕是不行,无忧水吞噬阴气,我没有可以阻隔无忧水的法术或法器。”凌疏子是鬼修,称呼鬼无忧水不带前缀。   他试着飘到水面上,感到一股吸引力从水面传来,想把他拉进水里。   凌疏子往后飘,说道:“我无意冒险。”   许嘉眉掐了法诀,给凌疏子套上一个泡泡:“现在呢?”   形成水泡的是她刚买不久的阴潭异水,凌疏子控制着水泡飘到水面上,吸引力仍在,但阴潭异水将鬼无忧水隔离开来,他的阴气没有流失。   活人不怕流失阴气,可许嘉眉三人正在伪装僵尸,不能被凌疏子知道活人身份。许嘉眉有三滴阴潭异水,给凌疏子做了一个泡泡,剩下的两滴刚好用在卢琳儿和苏洋身上,她自己和优香共用太阴真水做的泡泡。   四个裹着人的泡泡沉入水下,许嘉眉招来几条巴掌大小的鱼,对鱼施加了明光术,照亮昏暗水底。凌疏子收回打算用来照明的怨火,打量着陌生的水下环境,道:“我以为这里没有活着的东西。”   鬼魂失去全部阴气会消散,浊土的动植物失去全部阴气也会死。鬼无忧水中的动植物数量不多,要么不需要阴气也能活得舒坦,要么有特殊的技巧攫取鬼无忧水溶解的阴气。   许嘉眉一眼扫去,有的动植物从未见过,有的见过,没有价值的忽略掉,有价值的采集起来。卢琳儿也收集了一些动植物,与许嘉眉道:“也许能拿来炼丹。”   水底辽阔,泡泡远离岸边深入水下,慢慢飘到许嘉眉看到的废弃宫殿附近。宫殿高约四丈,布满了寄生的水藻贝类,两扇门紧闭着,屋顶却有一个像是拳头砸出来的洞,隐约透出猩红的光。   “先别过去,有杀阵。”许嘉眉叫住大家,拿出算盘计算杀阵生门。   杀阵笼罩宫殿,不破解杀阵是进不了宫殿的。   凌疏子道:“我有破阵的锥子。”   许嘉眉噼里啪啦地打算盘:“最多半个时辰,我能算出生门。”   若将杀阵比作门,破阵的法器如同斧头、锯子,毁掉门就能走进屋里。许嘉眉计算生门的位置如同锁匠配钥匙,在不损伤杀阵的前提下开门进屋。   她忙着,其余人仔细地观察废弃宫殿,苏洋捡起一片琉璃瓦,道:“这片瓦至少有三千年历史。”   “你怎么看出来的?”卢琳儿问。   “我看不出来,我用了法术,可以测量物品存在的时间。”苏洋说,“你看出什么了?”   “宫殿上的贝壳和藻类大约生长了六七百年吧。”卢琳儿指着藻类稀疏的地方,“那里应该有一个贝王,可能是两个月前取走的……哎呀,看这里!这里有一株蓝须金藻王,这一片藻类都是蓝须金藻,能提取蓝须金!”   碍于凌疏子在场,传音告诉苏洋道:“蓝须金是好东西,五千灵石一钱!”   苏洋回复:“我知道。这些水藻长在杀阵里,不晓得能不能采。”   卢琳儿道:“问师妹嘛。”   苏洋:“师妹正忙。”   凌疏子不认识蓝须金,道:“蓝须金有什么用?”   卢琳儿回答:“这东西对鬼修没有什么用,太重了。”她拿出一块石头递给凌疏子,“你试试看能不能拿起来,这块石头也就相当于五钱蓝须金。”   凌疏子试了试,觉得重,说:“你们僵尸能用蓝须金打造的武器吧?”   “当然。”卢琳儿的见识也不浅,看到一些大小如鹅蛋的青贝壳,“这种贝壳生出的珍珠研磨成粉末服用能延长魂魄寿命,普通珍珠能延长一到三年,百年珍珠至少延寿十年,千年珍珠延寿一百年。不过千年珍珠罕见,能有五百年的珍珠也不多,那个被取走的贝王最多三四百年,活不了多久。”   “这是什么贝壳?”凌疏子谦虚请教。   “我们叫它长命贝,长命贝的珍珠能拿来炼制瞬间恢复神识的丹药。”卢琳儿扭头问苏洋,“师兄,你能不能看到长命贝的珍珠?”   “看不到,我不修习瞳术。”苏洋望向许优香,“你眼睛好。”   “眼睛好不代表我能透过贝壳看到珍珠。”许优香的眼睛不是透视眼,她睁开黑白色的眼睛看长命贝的过去和现在,“咦?我看不到珍珠,不过我知道哪个贝壳有珍珠。”   长命贝在杀阵里,不进杀阵取不了长命贝的珍珠。许优香正想问许嘉眉能不能取到珍珠和蓝须金藻,便见许嘉眉伸手指向宫殿背后:“那边来了八条异兽鱼,每条鱼的修为相当于筑基期,你们看着办。”   她要寻找杀阵的生门,没空打异兽。   许优香用黑白色眼睛看来势汹汹的异兽鱼,勾动命理线。   其中一条鱼立即染上霉运,被宫殿里射出的一道红光打碎了小半个脑壳,吓得卢琳儿三人一惊,讶道:“宫殿里的光能伤人?”   许嘉眉抽空瞧了瞧,道:“宫殿里也有杀阵,那道光是杀阵放的,不使用阴气不会引动杀阵。”   队伍里唯一的鬼修凌疏子把拿出来的法器放回去,换成一把无形长剑,令剑刃缠绕怨火,挑中两条鱼杀过去。   异兽鱼不会法术,一身皮非常厚,骨头也硬,一口尖牙能咬断钢铁。许优香的爪子不比异兽鱼的牙齿弱,逮住碎了脑壳仍然横冲直撞的鱼拍碎脑袋,去抓另一条鱼。奈何她不会游泳,等到卢琳儿三人将六条鱼解决了,才抓住最后一条鱼。   鱼长得丑陋,卢琳儿问许嘉眉:“师妹认识这种鱼吗?这种鱼能吃吗?”   许嘉眉确实认识这种鱼,道:“鱼脑有毒,鱼肉生吃很美味,冰冻一下更好吃。”   喜欢吃鱼的许优香连忙用太阴之力把两条鱼冰冻起来,一条给许嘉眉,一条自己吃。许嘉眉腾出手施展冰刃术,把许优香的鱼切成比蝉翼更薄的鱼片,盛在冰雪凝结的盘子里。   苏洋见状,不客气地请求许嘉眉帮忙,许嘉眉索性把苏洋和卢琳儿的鱼都切片了,两人各送她一条鱼作报酬。凌疏子的鱼被怨火烧掉魂魄,鱼身无烧伤,许嘉眉问他:“需要我片鱼吗?”   凌疏子:“谢谢。”   第六十六章 留下一点纪念   切鱼片得到三条鱼,许嘉眉转手送给许优香。她把许优香分给自己的鱼也切成薄薄的鱼脍,在享受美味之余打算盘计算生门,一条鱼吃完了,生门也算出来了。   杀阵中的蓝须金藻和长命贝是好东西,许嘉眉又打了一会儿算盘,进杀阵采摘年份合适的蓝须金藻,长命贝孕育的珍珠也全部取走。   凌疏子不需要蓝须金藻,将自己的份额换成长命贝的珍珠。   许嘉眉不会炼器也不会炼丹,所得的蓝须金藻留着,将珍珠给了卢琳儿一部分,请她炼制瞬间回复神识的丹药。   四人一猫谨慎地穿过杀阵,来到宫殿之中。   宫殿极大,其内没有鬼无忧水,一口沸腾的血池处在砸穿屋顶的大洞正下方,并无阵法笼罩。   凌疏子盯了两眼血池,移开目光看别处,没有跳进血池提升修为的想法。他不吃鬼,自己吐纳的阴气比斩杀鬼魂所得的阴气纯粹,血池固然好,却不符合他的修行理念。   没见过血池的卢琳儿凑上去观察,捞起一捧血水嗅了嗅,道:“不含一点儿怨气,也没有掺杂魂魄碎片,全是精纯阴气。”传音向两位同门感慨道,“这一池子血水在鬼物看来,可能与妖修服用养气丹差不多。”   养气丹有积累丹毒降低资质的缺陷,卢琳儿虽然是炼丹师,也不吃养气丹。奇怪的是,养气丹的缺陷对妖修、灵宠等于不存在,许优香吃的养气丹不算少,体内一点儿丹毒也没有。   卢琳儿问凌疏子:“不下去泡泡?”   凌疏子:“我不走捷径。”   血池之外是一扇封闭的天门,尚未学会构建天门的许嘉眉观察良久,道:“浸泡在鬼无忧水里的鬼魂应该是通过这扇天门来到这里的,天门的另一端可能是小世界。”拿出算盘计算小世界的位置。   除了血池和天门,宫殿里还有一座倒塌的神像和一池阴寒的水。   水池就在血池旁边,从方位上看,水池与血池都是圆形的,仿佛一阴一阳。水池被杀阵笼罩,一旦接近,便会被杀阵攻击,这座杀阵比笼罩宫殿的杀阵高明,许嘉眉至少需要两个时辰才能破解,若是破坏杀阵,两刻钟足矣。   神像高约三丈,原本是坐着的,现在神像的腰腹断裂,腰腹以下仍然在神座上。腰腹以上至肩膀处也断裂开来,连着神像的下巴、嘴和半个鼻子倒在地上。另外半个头颅摔在水池边,碎片零零散散地撒着,并未被人为布置的杀阵笼罩,但更危险更可怕。   苏洋朝神像碎片抛出了一个小木偶,小木偶无声地化作尘埃,他退后了一步,道:“金丹真人过去也会丢命!这座神像……”   他认不出神像是哪位神的,也不敢认。   多看神像两眼,他的眼睛流下两行血泪,再看一眼,可能会被炸碎两颗眼球。   凌疏子也看了神像一眼,感到魂魄有破碎的危险,闪电般转移视线。   “这座神像太可怕了!”凌疏子望向宫殿内斑驳的壁画,又产生了魂魄不稳的感觉,只好低头看地面。   “这是一位女神。”苏洋说道。   卢琳儿没有看女神的神像,来到天门旁边,问许嘉眉:“能不能用留影镜记录这扇天门?”   许嘉眉道:“留影镜无法记录天门,这扇天门的另一端……”她算出了小世界的大致位置,传音告诉两位同门和许优香,“是我出身的白山界。”   遇到疑似叶六四的鬼魂不是偶然,那个被她关在空间的鬼魂可能真的是叶六四,至于叶六四为何在浊土……   许嘉眉想到白山界归属玄真道宗和太冲南宗之前的几个大势力:白山城三姓修真家族和端木家、以郑氏和苏氏为首的武修世家、神秘的周氏和肖氏、赵国邪佛、登天宗,其中肖氏疑似与筑基期的“鬼王”交好。   她没和肖氏打过交道,甚至没见过肖氏族人,不能肯定将白山界鬼魂送来浊土的是肖氏。而且,在玄真道宗打开沟通白山界与东极洲的天门之前,白山界是不允许本地鬼魂流向其它世界的。除非白山界得到价值等同大批鬼魂的“贿赂”,例如灵种。   苏洋皱起眉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宗门派去白山界的人是珊瑚师姐,珊瑚师姐好像不在东极洲。”   许嘉眉想起了某个疑惑。   昔年谭以睿带她去白山城取玄真道宗的外门弟子身份,她偶然间提到白山界的修士被斩杀之后灵魂遁入地下消失,在太冲洞天斩杀的修士却是灵魂消散归于天地,当时秦雪舞听到了,马上抛下许嘉眉和谭以睿匆匆离开。   接着,白山界并入九大洲的进度被玄真道宗加快了。   她看向苏洋:“师兄有没有听说关于白山界的一些事情?”   苏洋摇头,摇到一半又点了头:“听说过,你出身的白山界和别的小世界不太一样,不是白山界偏爱妖类,是白山界的……不好意思,我只知道有不同,不知道哪里不同。”   “哦。”许嘉眉丢开疑惑,拿出一枚玉简记录天门上的信息,天门通往的小世界不仅是白山界,还有其它的小世界。   记录完该记录的,许嘉眉瞥了瞥杀阵笼罩的血池和地上的神像碎块,打开琉璃境尝试制造池水和碎块的投影,从而互换投影与实物,得到池水和碎块。   琉璃境可以绕开杀阵,投影百滴池水需要的神识与投影一滴阴潭异水差不多……不,池水是稀释百倍的阴潭异水,杀阵的作用是防止池水被窃取。可能这个水池的水和阴潭水共享一个源头?   许嘉眉将池水装进小瓶子,挑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神像碎片制造投影,琉璃境给的反馈是这一小块碎片将会消耗五分之二的神识,互换投影与实物会消耗五分之一神识。她当即往嘴里塞了一颗持续补充神识的丹药,通过琉璃境取得一小块神像碎片,对苏洋和卢琳儿道:“我使用了秘术,神识消耗过剧,得请你们俩照顾一下我。”   二人颔首表示知道。   “来都来了,不留下一点纪念心里好像过不去。”许嘉眉又说,“把血池里的血水都装走吧,我们用不了,可以卖给别人。”   “那池水也装走?”卢琳儿问。   “当然。”许嘉眉已经在破坏杀阵了,“我们采了蓝须金藻,采了长命贝的珍珠,将军府不可能不知道我们来过。”   苏洋拿出两个可以装下一池水的乾坤瓶,将血池里的血水装走五分之四,留下五分之一给凌疏子。待许嘉眉破坏了水池的杀阵,她眉头一跳,身上的护身符猛地亮起,拦下刺向她后心的一束光,却是隐藏在宫殿内的杀阵被激发了。   与此同时,鬼无忧水中的异兽鱼和鬼魂们也被惊动,正朝着宫殿杀来。   四人一猫受困于杀阵中,许嘉眉甩出四张破阵符降低杀阵威力,拿出乾坤瓶将池中水一扫而光。然而一池水只有接近水面的部分是稀释的阴潭异水,其余水是用普通阴潭水炼制的药水,水中浸泡着一个不着寸缕的年轻女子。   她睫毛轻颤,即将苏醒过来。   许嘉眉三人和许优香不认识这个女子,凌疏子吓得魂魄变成半透明,叫道:“这是阴潭将军的夫人!一位金丹后期的鬼修!只用一根手指就能杀死我们几个!”   “冷静一点,她还没睡醒。”许嘉眉的神识探入水池底部的水源,碰到了汩汩流淌的阴潭水,“你们过来,挨近一点,我带你们离开。”   她把许优香送进空间,自己化作一潭清水,裹住卢琳儿、苏洋和缩成一小团的凌疏子,施展在水与水之间穿梭的道术,顷刻间离开水池底,来到位于将军府的阴潭。   这个道术叫水遁术,延伸自滴水藏海术,但水遁术不属于《天一生水经》,水遁术是许嘉眉在修改滴水藏海术时自创的道术。   带两个活人和一只鬼施展水遁术用去了许嘉眉五分之一神识,她在阴潭里恢复人形,跟着凌疏子上岸。   将军府已被惊动,禁止任何人进出的阵法打开了,凌疏子废了老大的劲才让自己和许嘉眉三人全须全尾地溜出去。   阴潭将军的夫人叫冯丽华,池中女子是她为自己准备的血肉之躯。   冯丽华匆匆赶到宫殿里,见到眼皮睁开一条缝的女子,脸色蓦地变了,骂道:“该死一万遍的小贼!”她掏出一枚用活人阳气凝结而成的珠子塞进女子的嘴里,又将浸泡女子的药水倒进水池,注入稀释百倍的阴潭异水。   水下,女子睁开一条缝的眼皮缓缓合上。   在水池上布下杀阵和陷阱的冯丽华回到将军府,得知将军府没有抓住可疑的人,看守囚鬼禁制的义弟萧起还在外面,气得头顶冒烟,跑去将代替萧起看守禁制的两个筑基后期鬼修一口吞了。   筑基后期的鬼修不是大白菜,被吃掉一个少一个,阴潭将军有点儿心疼,道:“别发脾气了,弄清楚是谁用功法引走萧起,或许能抓住小贼。”   冯丽华吐出一堆不能吃的魂魄碎片,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掠过,四个五官模糊的人像和一只猫出现。   她说:“小贼有五个,一个是筑基中期鬼修,其余三个是伪装僵尸的活人,施展道术逃走的灵修身边有一只猫,那只猫……”冯丽华想不起许优香的气息,就像她不知道许嘉眉三人和凌疏子的具体相貌。   池中女子和她的联系不深,给予她的情报很少。   冯丽华道:“留意一下,最近可能有人拿出阴潭异水、血池水、无忧水、蓝须金藻、长命贝的珍珠这些东西交易,东西来历有问题的八成是溜进禁制搞破坏的贼!抓住一个杀一个,可疑的统统不放过!镇子里的僵尸也全部查一遍,尤其是最近出现的僵尸!以及最近出现的带着猫的僵尸或鬼!”   阴潭将军将事情全部交代下去。   瞧见一片翠绿的柳叶飞来,他抬手接住柳叶,道:“老槐将军快到老槐镇了,我得去老槐镇一趟,把那老东西宰了。”问冯丽华,“你真的不当将军?”   冯丽华面露不屑:“将军有什么好当的?要当就当鬼王。”   待她的魂魄与水池中的女子合二为一,她将会是浊土最强大的鬼王!   凌疏子得到许嘉眉给的稀释的阴潭异水,传音说道:“将军府可能查到我头上,你去黑市确认委托已完成,我得躲一段时间。”   “七天过后,我会确认委托已完成。”许嘉眉不信任凌疏子,“黑市或许会被将军府盯上,我现在就去确认委托可能会被黑市卖给将军府。”   “好吧,下次你有委托可以找我或通过黑市找我。”凌疏子给了许嘉眉一片联系他的柳叶,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捞了不少无忧水,又得到长命贝的珍珠、血池水和稀释的阴潭异水,黑市代为保管的一斤黄泉之沙暂时拿不到也不要紧。   许嘉眉三人走进小院,梁有鱼无奈地看着她们:“你们在禁制里干了什么事?将军府开始查僵尸的身份,养猫的僵尸是盘查的重点。许嘉眉,你的身份暂时不能用了,你得换一个样子,你的猫也不能放出来。”   “我乔装鬼魂吧。”许嘉眉进了自己的房间,将真身存放在虚天,意识入主了陶芙的鬼魂投影,出来问梁有鱼,“师叔能看出我是活人吗?”   “看不出,但我能看出你是假鬼。”梁有鱼递给她一道鬼符,“随身带着这个就不会被看出是假鬼了。”   应付完将军府的搜查盘问,梁有鱼放出柳叶吩咐一位不在阴潭镇的同门在三天后去黑市确认许嘉眉的委托已完成,对许嘉眉三人说道:“阴潭将军去了老槐镇,我们也该把遭到囚禁的晏行之救出来了。晏行之的命火在变暗,再拖延下去,命火有可能熄灭。”   所有内门弟子都点燃了一盏命火灯放在玄真道宗内,命火转暗表明该内门弟子受了伤,命火熄灭表明该内门弟子已经身死魂消。   第六十七章 焉知非福   神识尚未恢复的许嘉眉被要求留在小院,苏洋和卢琳儿也被留在小院。二人修为低,遭到梁有鱼嫌弃。   梁有鱼去救人了,许嘉眉和两位同门坐在水镜阵旁边,一起围观发生在老槐镇的金丹期鬼修大战。   这场大战十分精彩,两位鬼修用出最强的招式,老槐将军重伤逃走,没有被带着金丹期鬼修帮手的阴潭将军当场击杀。阴潭将军去追杀逃走的老槐将军,许嘉眉回想他们的斗法,觉得看一场斗法的收获胜过打坐半个月。   她用水镜阵次阵毁掉老槐镇的主阵,道:“师叔带着师兄回来了。”   晏行之的伤严重到危及生命,精血和阳气的亏损尤其多,整个人瘦骨嶙峋,比僵尸还像僵尸。梁有鱼用一枚六品小还丹将他从垂死边缘拉回来,叮嘱卢琳儿照顾他,说道:“我叫了三位金丹期的同门过来,你们在这里等待他们,我要去找老槐将军。”   阴潭将军杀老槐将军的目的可能与飘絮会有关系,梁有鱼不能放任老槐将军被杀。   许嘉眉布置了一座隔绝浊气的七品阵,将晏行之放在阵法内,免得浊气妨碍他的伤势恢复。梁有鱼离开不久,玄真道宗的三位金丹真人来了,一位是医修,一位是剑修,一位是灵修。   此时,阴潭将军在追杀老槐将军,将军府里的金丹修士只有三位,除却将军夫人冯丽华和她的义弟萧起,第三位是阴潭将军的亲信。   玄真道宗的三位金丹修士飞到将军府上空,将冯丽华活擒,萧起被击杀,将军的亲信被打了个半死,也活擒了。   将军府易了主,阴潭镇的鬼修害怕人类修士对他们下手,胆小的卷包袱跑了,胆大的闭着门不敢露面。许嘉眉将记录着天门信息的玉简和神像碎片交给三位真人,又将天门上的小世界位置写出来,询问真人:“这几个小世界全是未被发现的么?”   被询问的金丹真人不是负责拓荒的,道:“有的已经被发现了,有的应该没有。这几个小世界可能与幽域有牵扯,像白山界,我们抓到几个来自幽域的异族。”   幽域是九大洲的大敌。   传说九大洲在十三万年前是一块完整的大陆,被称作云中界,幽域位于云中界背面,两个世界的关系类似于阳世与阴间,被厚厚的障壁隔开。   此时灵界尚未被发现,直到第一朵幽厄花盛开,云中界的环境被越来越多的幽厄花改变,隔开云中界和幽域的障壁逐渐变薄并消失,两个世界发生了战争。   局势最严峻的时候是十二万年前,三分之一个云中界被幽域占领,利益引发的战争影响到云中界的生死存亡,云中界最强修士映雪道君不得不出手。   幽域最强者是幽域唯一的主宰弥天帝,映雪道君与弥天帝大战,结果是两败俱伤。   云中界被打碎,裂成今时今日的九大洲,生灵涂炭,还被弥天帝的血肉和骨污染了大片海洋,海洋中的生灵被迫堕化。   幽域也被映雪道君的浩荡剑气切割成几十块碎片,无数幽域生灵身死,碎片与碎片之间随时发生虚空风暴,几乎没法交流。   大战结束后,弥天帝驾崩,映雪道君也在弥天帝驾崩的第二十一年羽化了。   九大洲夺回被侵占的三分之一土地,开始派人反攻幽域,直到盛开了一万多年的幽厄花纷纷凋谢,隔离两个世界的障壁重现,战争结束。   在幽厄花凋谢三千年后,新的幽域主宰庚天帝约战新的云中界最强者素灵道君,决战地点定在虚空。这两位大乘期修士没有分出胜负,也没有伤及各自的根本,但他们发现了灵界,并联手开辟了前往灵界的道路。   到了今天,化神期以上的修士基本在灵界修行,鲜少留在九大洲。   岁月冲淡了战争带来的伤痛,可裂成九瓣的云中界如同一道永恒的疤痕,九大洲与幽域依旧是无法和平相处的仇敌。许嘉眉登山门时目睹的被通明镜烧死的修士便是幽域派出的一个探子。   许嘉眉猜测道:“飘絮会莫非是幽域扶持的?”   金丹真人:“有可能。”   阴潭镇归属玄真道宗的第八天,梁有鱼和前去接应他的金丹剑修提着阴潭将军归来,道:“老槐将军跑了。”对许嘉眉等人说,“你们可以回宗门,也可以留在这里帮忙。”   晏行之和卢琳儿都没有留下的念头,前者要回去养伤,后者厌恶浊土的浊气。苏洋倒是想留下,但许嘉眉打算去月光岭,梁有鱼安排苏洋护送伤势未愈的晏行之和战斗力不是很高的卢琳儿离开浊土。   周弘颜跟着苏洋走,陶芙跟着许嘉眉。   许嘉眉掉进到处是鬼魂的地方也能平平安安,梁有鱼知她有保命底牌,往她的项链放了三个金丹金丹期的强力道术,说道:“你这项链的三个道术放完就不能用了,你收敛些,莫要胡乱惹事。”想了想又补充两句,“若是遇到逃走的老槐将军,见机行事。将军夫人冯丽华虽然被我们活擒,可她放在那座水下宫殿的尸体不见了,我怀疑那具尸体生出灵智,有可能替冯丽华复仇。”   浊土不属于玄真道宗,这里的鬼修和僵尸抵触活人,未必不会给玄真道宗面子。   “您请放心,晚辈不会惹是生非。”许嘉眉说道,“我家猫能帮我乔装僵尸,我自己乔装鬼魂的本事也是得到师叔认可的。”   “好,希望你安全回来。”梁有鱼拍了拍许嘉眉的肩膀。   他可能有乌鸦嘴的天赋神通,许嘉眉离开阴潭镇不到三千里就遇到一头神志不清的黑毛僵尸,差一点被拍死。黑毛僵尸的修为实力相当于金身期体修,就算不会法术神通,也能凭拳脚将筑基修士砸成肉酱。   黑毛僵尸的突然出现另许嘉眉猝不及防,幸好六品防御鬼符带在身上,救了她和许优香的宝贵性命。许嘉眉看出黑毛僵尸的修为,立即释放项链里的攻击道术,黑毛僵尸可能很信任自己的防御力,被木矛在心脏处捅了个大窟窿,紧接着又被许嘉眉捏碎的鬼符困在原地。   站着不能动的靶子不打它对不起自己。   许嘉眉将阴潭异水化作的冰刃刺向黑毛僵尸的眼睛,这东西把眼皮子一闭,冰刃砰地一声碎成无数冰尘。太阳真水和太阴真水形成两把剑,许嘉眉用这两把剑施展针对个体的银河倒泻,只把黑毛僵尸身上的窟窿扩大了一点。   “嗤啦”   许优香的利爪划破黑毛僵尸的眼皮,掏出一颗死灰色的眼珠,爪子沾到僵尸身上的剧毒,毛全部掉光了,皮肤溃烂,利爪也遭到腐蚀。   “太毒了!”许优香气愤地拨黑毛僵尸的命理线,发现自己拨不动。   她立刻招呼许嘉眉:“眉眉,咱们快点逃!”   许嘉眉以太阴真水和全部的太阴之力施展染霜术将黑毛僵尸冻结,并抛下三块阵盘,两块是困阵,一块是迷阵。做完这些,她没有浪费手里的六品攻击鬼符,直接放出雁符求助阴潭镇的长辈们。   金丹真人是没法在眨眼间赶来的,许嘉眉打开空间让中毒的许优香进去,自己化作一滩水,施展水遁术逃之夭夭。   为了避免速度不慢的黑毛僵尸追上自己报仇,许嘉眉用水遁术逃到冰冷且不见天日的地下河中,随着流动的暗河向下游飘去。浊土的河流异于阳世,水中溶解着浊气,炼气期修士或凡鬼掉进这样的河流里,生一场大病是逃不掉的,甚至会丢掉性命。   水形态的许嘉眉不怕河水伤害,优哉游哉地感知暗河里的生物,时不时躲开一些不知是鱼类还是其它动物张开的嘴巴。   暗河里的动物大多是没有修为的普通鬼兽,有修为的一般处在炼气期,筑基期的很少,金丹期的许嘉眉还没有遇到,也不希望自己遇到。   飘了两刻钟,许嘉眉感知到一些河水被挤压着涌向地面。   考虑到黑毛僵尸可能还活着,她保持水形态随波逐流,于两个时辰之后回到地面,看见天上亮着零星鬼火。许嘉眉打了个喷嚏,穿上保暖的衣服,升起一堆火取暖。   暗河阴寒,水里又有浊气,她飘了那么久着实有些受不了。火光照亮昏暗环境,许嘉眉认出鬼火是一些类似鬼魂的无形之花,她也没有回到地面,这里是山洞,稀薄的浊气中混着更稀薄的灵气。   许嘉眉把许优香放出来,狸花猫的一只前爪秃了,溃烂起泡的皮肤缠着绑带,给她疗伤的人是芽苗。   芽苗道:“僵尸的毒我解不了,你中毒不深,三两天就能把毒素驱除了。”   心疼自家猫的许嘉眉给许优香看了伤,用太阳真水施展碧水洗尘术拔除残留的毒素,再施展甘霖术缓和疼痛,促进伤口愈合速度。许优香修行《寒月炼体术》,比许嘉眉更早步入捶打期,自愈能力不差,很快褪下皮痂,长出一层细软的毛。   许优香跳出许嘉眉的怀抱,低头看前爪,消沉地说:“眉眉,我变难看了。”   许嘉眉对她施展幻术,将幻术固定在前爪上,道:“这样就不难看了,不过幻术只能维持十八个时辰。”   爱美的许优香瞧着貌似没秃的前爪,选择接受欺骗眼睛和神识感知的幻术,绕着火堆走了几步,说:“我的爪子也坏掉了,至少要两个月才能长好。那只黑毛僵尸怎么这么毒,我只是挖掉它的一个眼球而已,用得着毒我么?它是会动的死尸,眼球是看不见东西,跟它的头发一样纯属装束。”   许嘉眉安慰她:“僵尸会被师叔们杀掉的。”   一人一猫休息片刻,火堆渐弱,许嘉眉又打了个喷嚏,说道:“好像越来越冷了。”往不远处的水面看去,“水面结了一层薄冰。”   她找出一条狐狸皮做的围脖围上,又将散发热量的暖符放进衣兜,灭了火堆,与许优香一同循着气流寻找通风的地方。   稀薄的灵气渐浓,山洞里如同鬼火在燃烧的无形之花渐渐多了,许嘉眉注意到这些花,细细地感知了一会儿,肯定地道:“灵气是这些无形之花散发的,花能将浊气转化为灵气。”   许优香嗅了嗅花朵的气味,道:“花没有味道。”   许嘉眉拿出十二分专注观察无形之花,得出另一个结论:“这种花转化灵气的效率比我的变易术高五六成。”她铲下一株花移植空间,请芽苗帮助花在空间存活下来。   芽苗伸手碰触无形之花,说:“这花活不了,你在哪里挖的?”   许嘉眉打开空间让他出来,他打量着开满半个山洞的花朵,有了主意:“我试试能不能救活那株花,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独木花不易养活,这种花比独木花更难养活。”   “养不活就算了吧。”许嘉眉决定留在山洞研究花。   “我去别处看看。”许优香望向山洞深处,对挪不动脚的许嘉眉道,“你和我一起去。”   共同行动比单独行动安全,许嘉眉与许优香来到了空间开阔的山洞深处。   这里冻着一根根冰棱,烟雾缭绕,皎洁的月光不知从何处而来,丝丝缕缕的月华就像棉絮,太阴之力在静静流动。   如此画面映入一人一猫的眼睛,许嘉眉叹息道:“这是人间仙境,修行《寒月炼体术》的仙境。”   许优香问:“在这里修行么?”   许嘉眉道:“不在这里修行怎能行?”指了指山洞更深处,“估计越往里面走越冷,我打算在这里锤炼血肉之躯,完成捶打篇最重要的修行。”   她往山洞深处走了七丈,感觉此处的太阴之力更浓郁。   再往前走会被冻死,向洞中延伸的神识险些被冻结,许嘉眉不得不放弃探索,花了两天两夜布置阵法,防止有人闯进来打扰自己和许优香潜心修行。   体修的修行路远比灵修艰难,锤炼血肉之躯的过程既缓慢又痛苦,许嘉眉穿着水织娘所织之布做的法衣坐在冰面上,冻得意识仿佛凝固了。无处不在的寒气侵蚀她的身体,她要借助寒气锤炼身体,使自己变得更强。   第六十八章 心境的破绽   一晃眼两年过去,许嘉眉顺利地晋升筑基中期。m.   此时,她处在芳龄二十八岁,寿元依然是六个甲子,即三百六十年。她暂停了捶打血肉之躯一事,躺在冰面上入梦,在梦里见到小翼蛇。   “你总不睡觉,我想找你也找不到。”小翼蛇变成八岁女孩,嘟着嘴很不满。   “我要修行,不可以每天睡觉。”许嘉眉说。   她的修为提升一个小境界,对梦境的掌控力度更强大了,可以短暂地成为梦境世界造物主。许嘉眉用这个能力将前世的冰淇淋凭空制造出来,分了一根给小翼蛇,自己吃一根,问:“好吃吗?”   小翼蛇舔着又甜又凉爽的冰淇淋,很高兴地说道:“好吃,我喜欢吃这个!我很多这个,你给我好不好?”   许嘉眉轻快地答应了,手一挥,梦境世界变成各种冰淇淋的展厅,囊括了她前世吃过的所有冰淇淋,保证每一根冰淇淋的口味不同,每一根都是惊喜。   小翼蛇激动地现出原形,尾巴频频伸出,将冰淇淋卷进属于自己的梦境世界保存。小翼蛇边忙活边好奇地询问许嘉眉:“人世间总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吃吗?眉眉眉眉,能够认识你真是太好了!能听好听的故事,能吃好吃的!……有好玩的吗?”   “那就玩个小游戏?”许嘉眉手里多了一块平板,屏幕上是一条瘦小的贪吃蛇,“我教你玩。”   “能一块玩吗?”小翼蛇问。   “能啊。”许嘉眉又制造了一块平板,与恢复人形的小翼蛇坐在一起,各拿着一块平板玩一个相同的游戏。   梦境可以很漫长,也可以很短暂,许嘉眉与小翼蛇玩尽兴了,小翼蛇将醒着的许和畅拖进许嘉眉的梦境,悄然消失不见。   许和畅有过和许嘉眉梦中见面的经验,高兴道:“是你啊,眉眉!我和爹娘很久没有梦见你了,也不知道惠音现在过得怎么样。”   三十五岁的大姐仍然年轻,许嘉眉容貌不改,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随便聊着。   许和畅抱怨第二个孩子调皮捣蛋,第一个孩子好像有喜欢的姑娘了,语气不满,脸是笑着的。许嘉眉说临渊城的大裂谷如何壮观,说玄真道宗的山门如何巍峨,说自己的同门如何勤奋,又说自己凭着真本事取得小声名。   两人如同凡间的姐妹。   聊到最后,许嘉眉告诉大姐:“我晋升筑基中期了,现在只有我和你两个人知道这个消息。”   许和畅哈哈笑,端详着小妹的脸,认真地说:“恭喜。”   小妹修为越高寿命越长,二妹也是,到了自己垂老之日,小妹与二妹仍然青春常在。   到时候,两位妹妹能接受她的永别吗?会被她的永别影响心境吗?   许和畅有些担忧,道:“眉眉,你专心修行,我不打扰你了。我入梦时,怀里还抱着你的小侄女呢。”   “嗯。”许嘉眉静静地看着许和畅离开梦境世界,对重新出现的小翼蛇说,“我没有取得大姐的同意就请你将大姐拉进我的梦境世界,如此做法,是不是显得过于霸道了?”   “没有呀,她若抵触入梦,她不会入梦的。”小翼蛇使用着许嘉眉的外表,张开双手揽住许嘉眉的肩,在她的头顶说话,“大姐偶尔会梦见你和二姐,她很在乎你们,你感觉得到吗?”   “可是她在疏远我,她的行为和她的心相反。”许嘉眉道,“凡人寿短,修士命长,二者终究殊途。她有意疏远,我若和她对着干,她会从我。”   “你不会和她对着干的。”小翼蛇道破许嘉眉的冷漠,“你会从她,这对你有利,对大姐也有利。眉眉,你会这样思考大姐有听话的夫君和两个懂事的孩子,无公婆压在头上,自己也有追求,她的人生很圆满。两个修士妹妹只需不陨落就好,没有露面的必要,更不应该过多干涉大姐的生活。”   “看得真通透。”许嘉眉叹息,念了两句赫赫有名的词,“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千里共婵娟。”   她的心境在两句词念完之后稳定下来,不牵挂凡间,亦不思念亲族。她说:“二姐最近如何?”   小翼蛇:“和你一样,也在炼体。”   许嘉眉没有意外,九大洲年轻一代中最强大的灵修都是连体的,许惠音有追逐莲意、珊瑚、唐若慈等金丹期天才修士的野心,她也有。   “又要说再见了吗?”小翼蛇抱着她不肯撒手,“多停留一会儿好不好?”   “不好。”许嘉眉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臂,平静地说,“再见,我要醒来修行了。”   “和你见面就像做梦,梦开始很轻松很愉悦,然后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东西,最后梦境骤然结束了。”小翼蛇思考着,“你们修士的心,我可能永远都不懂。”   凡人更重视感情,希望留下自己的后代,修士呢?修士追求长生,为了长生,修士会抛弃很多东西,像亲情、良知、正义……随着一样又一样东西被抛弃,修士还剩下什么呢?   许嘉眉在梦境中消失了,她的梦境世界关闭。   小翼蛇飘荡于只有梦的世界,发出一声鄙夷的嘲笑:“修士?天地之间存在已久且无法根除的一群蛀虫!自以为心向大道,其实是自私自利的、贪生怕死的长生奴!”   越来越陌生的许嘉眉让小翼蛇产生了不愿接触的想法。   可是许嘉眉……   现在的许嘉眉仍然能和她玩游戏,许嘉眉的心大概没有彻底地化作铁石?   “想不通,先去玩吧。”小翼蛇咬着手指头,钻进一个孩子的梦里,专心逗孩子玩了。   ……   堆砌着冰雪的山洞寒意森然,许嘉眉又潜心修行了一年,完成《寒月炼体术》捶打篇最重要的内容。   血肉之躯已锤炼完毕,剩下的是水磨工夫,急不来。   她睁开眼睛注视着幽蓝色的山洞深处,想知道山洞深处有什么,不过她的修为实力尚不足以踏足山洞更深处,唯有放弃。   许优香的资质不如许嘉眉,许嘉眉一边等待一边研究山洞里的无形之花,并给这种花取名化灵花。她用去两个月完善变易术,增强其它道术的威力,把鱼游百川罐和小月亮进一步炼化……   需要说的是,鱼游百川罐被收进许嘉眉的丹田里,小月亮也跑进丹田之中。她内视飘荡在丹田上空的两样物品,以及太阴、太阳两滴真水,道:“我使用鱼游百川罐的次数好像有一点少,相较法器,我似乎对我的道术更有自信。”   遇到黑毛僵尸时,许嘉眉没用鱼游百川罐,用了两滴真水。   两滴真水比鱼游百川罐方便好用。   在忙碌的等待中许嘉眉度过了七个月,许优香结束修行,道:“眉眉,我们可以走了。我想吃新鲜的鱼,我三年没有好好吃过鱼了。”   许嘉眉道:“我的洞府有新鲜的鱼,吃么?”   许优香一脸嫌弃地道:“不吃!你养的那些鱼,我早就吃腻了,现在不想吃了。”   山洞里有通往地下暗河的湖,许嘉眉伸手抓向水面,一条没有眼睛的大鱼被抓起,落在挑食的狸花猫面前:“吃么?不吃我把鱼放回水里去。”   许优香:“……”   许优香:“这种鱼在浊气污染的水里长大的,吃这种鱼不如吃香灰!好歹香灰没有被浊气污染。”   大鱼被摁在地上不能动,许嘉眉对鱼施展了太阳真水支撑的碧水洗尘术,去掉鱼身上的浊气,再施展变易术将鱼化作浑身灵气的假灵鱼。大鱼是筑基期,许嘉眉一番操作,大鱼奄奄一息地吐了一口水。   “你吃不吃?”许嘉眉隔空提起大鱼,冰刃在鱼身上一划,切下一片鱼脍。她尝了尝鱼脍的味道,道:“这鱼不适合切片吃,煮汤会很好吃。”   “为什么你能对这条可怜的鱼下口……”许优香服了。   她自暴自弃地接过一片鱼脍,吃下鱼脍的同时,生无可恋的一张猫脸表情丰富起来,跳到许嘉眉面前盯着大鱼:“你这么一搞,鱼好像还挺好吃的?是我味觉不对还是你施展幻术欺骗我的舌头?”   “唉,你这么怀疑我,我会伤心的。”许嘉眉装模作样地轻抚着心口,“我为什么抓鱼?为什么切鱼片?都是为了你啊。”   “眉眉?你的脑子是不是……”许优香说话藏半截,觉得许嘉眉怪怪的,“也许你要请医修瞧瞧?”   “脑子没问题,不过我,我的心境好像有问题。”许嘉眉垂眉,将一口大锅架在道术建成的土灶上,往灶里添火,“可能是进阶快了,我未满二十五岁时筑基成功,晋升筑基中期是十九个月前的事。修行炼体术有助于提升修为,我晋升中期是炼体术所致,心境或许存在破绽。”   “十九个月了也没有找到心境的破绽?”许优香讶然,帮许嘉眉将大鱼切成几块,投入放了空间泉水的锅里煮鱼汤,“这不像你呀。”   “现在的我确实不像我。”许嘉眉回想梦境中的许和畅与小翼蛇,摇了摇头,“吃完这条鱼,我们得走了。”   留在山洞不能解决心境破绽。   山洞的日子过于单调,她要遇到一些事才能找到破绽并弥补。   鱼汤鲜美,鱼肉爽滑劲道,山洞里的第一餐及最后一餐给许嘉眉和许优香留下了美好的记忆。陶芙喝不了鱼汤,吃不了鱼肉,端着碗吸鱼汤和鱼肉的味道,心满意足:“好吃!”   山洞外面是月光岭,许嘉眉找不到出去的路,将许优香和晋升炼气五层的陶芙送进空间,施展水遁术出现在月光岭的一条河流里。   月光岭人烟稀少,浊土的鬼魂大多吐纳阴气,鲜少借助月华修行的。许嘉眉上了河岸,尝试施展水遁术回山洞,没有成功。   水遁术难以穿梭禁制和阵法,她三年前能用水遁术带两人一鬼从鬼无忧水下的宫殿去到阴潭里,凭的是身上有一片可以穿梭禁制的柳叶。许嘉眉猜测山洞被天然禁制或天然阵法保护起来了,她能从地下暗河去到山洞只是偶然的幸运,不然她不可能找不到离开山洞的路。   至于水遁术能离开山洞,大概是保护山洞的天然禁制或天然阵法允出不允进吧?许嘉眉在山洞里就没有收过传讯符,身份玉牌也没有更新,现在出来了,玉牌立刻更新,告诉她南方鬼王的大半个地盘落在玄真道宗手里,许嘉眉不必乔装僵尸鬼魂了。   装扮成僵尸的许嘉眉疑惑:“浊土全是浊气,灵气罕见,道宗要这样的地盘干嘛?”总不会是玄真道宗计划招一批鬼修弟子吧?   玄真道宗也有鬼修,数量不多,修行清正平和的道门正法。浊土的鬼修大多吃鬼,理念上与玄真道宗有分歧,玄真道宗应该不会在浊土招收鬼修弟子。   吃饱喝足的许优香懒洋洋地跟着她,道:“你只是个外门小卒子,操心再多也不是玄真道宗的掌门。”   许嘉眉:“习惯性提出疑惑而已,我对答案缺乏兴趣。”   许优香:“缺乏兴趣,何必多此一问?”   吃了一怼的许嘉眉闭嘴,拿出一枚雁符询问可能在附近的同门是否知道阴潭镇现状,她想租一头鬼兽离开浊土。   雁符飞了出去,良久没有飞回来。   灵气波动惊动了一头鬼兽,许嘉眉尚未出手,许优香扑上去:“我来,我来!”   “喀嚓!”   做出扑击动作的鬼兽被太阴之力冻成冰雕,许优香一把推倒冰雕,冰雕碎了一地,鬼兽尸骨无存。她在冰块堆里扒拉两下,悻悻道:“鬼兽的鬼丹也被冻坏了,要不得了。我的太阴之力掌握得不够好,需要更多练习,眉眉配合我哦?”   要是她的太阴之力控制得当,冰雕会化作冰尘,鬼兽体内的鬼丹也不会被冻坏。鬼丹类似妖兽体内的妖丹,妖丹能拿去卖钱,鬼丹肯定可以。   月光岭没有太凶悍的鬼兽,一人一猫下了月光岭,被一位披着黑斗篷的筑基中期鬼修叫住了:“这位道友可是来月光岭寻找机缘?我们发现了一处邪鬼聚集的险地,里面流淌着一条黄泉,就缺一位厉害的道友与我们结伴斩杀邪鬼、攻占险地、谋取黄泉了。”   第六十九章 杀邪鬼   邪鬼是没有神智且极具攻击性的鬼,如同在凡间兴风作浪的妖魔,被神志清醒的鬼修和僵尸敌视。不过,斩杀邪鬼能得到邪鬼的阴气,偶尔会收获鬼丹。与其说邪鬼与鬼修敌视,不如说鬼修将邪鬼当成猎物。   浊土的黄泉就像九大洲的灵泉,黄泉之水、黄泉之沙、盛开在黄泉两岸的彼岸花都是鬼修和僵尸喜欢的好东西。   听了邀请,许嘉眉饶有兴致:“你们有几个人?”   鬼修打量着她和许优香,说道:“加上我是三个人,我的修为是最高的,或许我的朋友会找到别的人帮忙。”   “险地里的邪鬼多吗?”许嘉眉看起来似乎对险地感兴趣,“战利品怎么分配?”   “邪鬼多是炼气期,筑基期的少,战利品当然是谁打的归谁。”鬼修很热情,“走吧,我带你去险地!”   她往前面走,许嘉眉和许优香跟在后面,许优香道:这个鬼修……我觉得她是骗子,把你和我骗到陷阱,杀我们夺宝。   许嘉眉:是骗子就砍死,不是骗子,你可以拿险地里的邪鬼锻炼太阴之力。鬼兽是浊土死灵,无故斩杀的鬼兽太多,会孽债缠身。斩杀邪鬼不会背负孽债。   什么是孽债?许优香问。   孽债是造孽的罪责,造孽和干坏事一个意思。例如一位邪修屠杀一座城池几十万无辜凡人,死去的凡人或许不知道他们是被谁杀死的,可天道知道,天道令邪修背负孽债,当孽债积累到一定程度,会引发天打雷劈。许嘉眉解释,不过,若是一城人对某个人心怀恶意,要杀死某个人,这个人屠杀那一城人,背负的孽债相对会少很多。   为生存杀戮不沾孽债,为利益杀戮会孽债缠身?许优香总结,为什么斩杀邪鬼不会背负孽债呢?   邪鬼不是生灵,也不是死灵,斩杀邪鬼对天地有利,能得到天地奖赏的功德。许嘉眉想起囚鬼禁制里的鬼魂,玄真道宗将那些鬼魂全部送去往生了,邪鬼被斩杀,魂魄归于天地,而归于天地的魂魄会转生为天地之间的生灵。   完整的魂魄能转生,破碎的魂魄也可以。   若修士能在陨落后保持魂魄的完整性,转世未必不可行,但转世之后未必有灵根,未必能找回前世作为修士的记忆。且,转世的修士仍然是修士,死后只会归于天地。   许优香问:眉眉,归于天地的魂魄怎么转生?   许嘉眉道:我不知道。也许归于天地的魂魄就像大地蒸发的水升上天空化作云,云又化作雨水降落大地,如此形成一个往复的循环。在我看来,无论是完整的魂魄还是破碎的魂魄,不能带着记忆转生的都会成为另一个人。即便带着记忆转生,人也会不断地发生变化。   如同前世的她,如何能想象今生的她会成为杀人不眨眼的修士?尽管杀的人该死,她没有杀不该杀之人,可再怎么该死的人也是一条生命。   她似乎……   忘记了尊重生命。   鬼修将许嘉眉带到一个山谷,这里的阴气混着秽气和死气,化作薄薄的雾,雾中隐约传来鬼哭声。三个筑基初期的鬼修站在谷口,见到筑基中期的许嘉眉和许优香,心大的为她的到来欢喜,疑心重的感到担忧。   “赵莹,这个僵尸可信吗?”疑心重的鬼修李静传音询问将一人一猫带来的鬼修。   “应该能信,我在阴潭镇见过她们,那时阴潭镇的将军府还在。”赵莹传音回道,“她可能是玄真道宗的门人。”   “玄真道宗的门人不全是好人,也有坏心眼的。”李静说。   哪个门派没几个蛀虫?赵莹问许嘉眉:“道友如何称呼?可否是玄真道宗门下?”   从山洞出来的许嘉眉没有穿道袍,打扮与普通的浊土僵尸差不多,见赵莹对玄真道宗没有敌意,她颔首,取出身份玉牌证实自己确是道宗门下。   相互认识一番,许嘉眉问:“你们进山谷探过了吗?”   赵莹道:“我们探了山谷外围,外围没有太大的危险,往里走煞气重,我们鬼修受不住煞气。黄泉在山谷中,大小如溪流,或许能收获一些黄泉之沙。”   她要找人探山谷,山谷里的筑基期邪鬼想必不是好应付的。许嘉眉将五滴阴潭异水化作一柄长剑,提着剑穿过谷口进到灰雾之中,许优香比她更早地蹿进去。   被留在谷口的赵莹和李静对视一眼,赵莹跟着走进山谷。李静也和两位同伴进山谷,对赵莹传音道:“她有点莽。”   赵莹回道:“你晓得老槐镇是如何易主的么?许嘉眉参与进去,布下困阵帮助元沐月将老槐将军留下的亲信一一打杀,老槐将军信任的王应景据说也是许嘉眉和沈献廷联手击杀的。沈献廷死了,许嘉眉没有,当时她是筑基初期,她具备莽的实力。”   知道沈献廷和王应景有多强的李静不再有异议,放出法术击杀炼气期邪鬼,用容纳阴气的瓶子收取邪鬼死后留下的精纯阴气。   急于提升实力的许优香和一头筑基期邪鬼打作一团,许嘉眉用太阴真水施展碧水洗尘术,将秽气和死气洗去,并放出陶芙:“你可以拿邪鬼练习法术。一位修士的实力应该与修为相匹配,打不过同境界修士不算什么,被境界不如自己的欺负了,那非常丢脸。”   山谷里的邪鬼实力不低,与陶芙处在同一境界的比较少,修为高于她的比比皆是,这让陶芙感到害怕。她挑了一个被碧水洗尘术波及的邪鬼,施法制造冰冷的寒雾,邪鬼的速度因受寒降低,沦为法术靶子。   杀邪鬼似乎不难?   成功地解决了邪鬼的陶芙若有所思,盯上一只炼气六层的邪鬼,故技重施。   邪鬼避开寒雾,扑过来咬她。   她连忙躲闪,自己没受伤,衣角却被邪鬼扯坏了,身上的阴气也被邪鬼夺走了一团。邪鬼再袭,陶芙稳住心态,放出一道寒光,毁去邪鬼的小半个手掌,她抑郁:“又浪费一个法术……”   碧水洗尘术在山谷里制造了一片不存在死气和秽气的区域,许优香在这个区域和邪鬼打架,体验好了点,分心与许嘉眉道:浊土的秽气和死气太让猫讨厌了。   许嘉眉将区域扩大,道:阴气不讨厌?   许优香:混着浊气和秽气的讨厌,纯粹的阴气不讨厌。你忘了?我是能用阴气修行的九命狸花猫,到了金丹期就可以来去阳世与阴间。   生活在浊土的鬼修也不喜欢秽气和浊气,大量的秽气会让鬼魂虚弱、神志不清,大量的死气会让鬼魂消散。赵莹提醒许嘉眉:“山谷里藏着一只幽眼,秽气和浊气是去不掉的。”   据说穿过幽眼可以去到幽域,但幽眼如同泉眼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出浓郁的秽气和死气,敢于深入幽眼的鬼物怕是没去到幽域就被秽气和死气一块弄死了。   许嘉眉道:“去掉一点算一点,若留着在这,秽气和死气会扩散开来的。”当初在缠枝桥打开的浊土就是被幽眼污染的,所有鬼魂僵尸都没有神智。   碎冰声响起,许优香将筑基期邪鬼冻成冰雕并杀死,浓郁的阴气瞬间扩散。她施展采源术把阴气收集在瓶子里,去找第二个邪鬼,很快与那邪鬼展开交战,双方势均力敌。许优香没有用天赋神通,只用尖牙利爪和太阴之力,想赢不容易,输给邪鬼的几率也不高。   邪鬼能夺取鬼物的阴气,许优香是生灵,没有阴气给邪鬼夺取,邪鬼便吐出秽气和死气她的生机。   实力相对较弱的鬼修采取两个打一个的方式,赵莹和同伴围攻一只筑基期邪鬼,李静和另一位同伴清扫炼气期邪鬼,将被战斗吸引来的筑基期邪鬼引到其它地方去。   战斗了两个时辰,众人停下歇息,鬼修补充阴气,许嘉眉和许优香用变易术将阴气转化为灵气再吸收。后者躺在一块薄毯上,问前者:“眉眉累了?”   许嘉眉:“不是很累。”她的丹田大,经脉宽,容纳的灵力多,完全可以再战两个时辰。   这时,一道鹤符飞进山谷,许嘉眉抬起手接住,阅读鹤符上的信息。出乎她意料,鹤符来自原本在玄真道宗外门做事的杨宗甫,他可能厌倦了宗门的安宁生活,来到浊土寻求提升修为和实力的机缘。   他说他在和同伴围攻一头筑基后期的邪鬼,邪鬼特别难缠,以至于他没空回复雁符。发现邪鬼的地方在距离月光岭四五百里的一处地穴,其内错综复杂,若是她有空,他希望她能过去援手。   又是邪鬼?   许嘉眉回复了杨宗甫的鹤符。   不多时,杨宗甫又发来一道鹤符:“地穴之内秽气浓郁,大量死气弥漫,已有少量秽气与死气涌出地表,影响附近的鬼兽和游魂。”   情况比山谷严重一些,山谷里的秽气和死气尚未外泄。   许嘉眉对许优香道:“跟我去幽眼探一下。”看向赵莹和李静四人,简单说清缘由,“若是此处幽眼涌出的秽气和死气不严重,我会去地穴帮助我的同门。”   赵莹问:“需要一起去吗?我们好歹也是筑基期。”   许嘉眉:“暂时不必,谢谢。”一步跨出十丈,十几步之后便消失在四个鬼修的视野。   “实力太低被嫌弃了。”李静道,“幽眼旁边可能有金丹期邪鬼,我们去了是帮不上忙的,只会添乱。”   “唉,她是怎么修炼的呢?同是筑基初期,我们和她的差别也太大了。”赵莹说,“抓紧时间多杀几个邪鬼吧,清扫完山谷外围这一片,我们将此地有幽眼的消息告知玄真道宗,他们会派人来这里斩杀邪鬼的。”   “说到人,我还不知道活人生活的阳世是什么样的。”李静没有生前的记忆,“听说阳世的天空是蓝色的,飘着云。”   四个鬼修抬起头,现在是白昼,灰色的天空投下昏暗的光,没有云。浊土的鬼魂没见过蓝天和白云,也没有见过青山和绿水,每隔十几二十天出现一次的太阳会灼伤皮肤,大地和大地上的死灵基本是黑、灰两种颜色。   一直在浊土生活的鬼魂难以想象阳世的模样。   许嘉眉用欺骗感知的幻术将自己和许优香伪装成山谷里的邪鬼,皮肤表面覆盖了太阴真水薄膜,防止秽气和死气侵蚀,免于自身气息泄露。   越过外围进到山谷内围,薄薄的灰雾变得厚实,混着一缕缕暗红色的煞气,可视度降低,游荡的邪鬼明显增多了,筑基后期、筑基圆满偶尔可见,甚至有一个金丹初期的。这只邪鬼在许嘉眉路过时嗅了嗅,一大团灰雾吸进肚子,它看许嘉眉一眼,去抓筑基圆满的邪鬼了。   许嘉眉修为低,它看不上。   见到第二只金丹期邪鬼之后,许嘉眉和许优香不再向前。   许嘉眉拿出琉璃境,通过琉璃境观察山谷深处的幽眼。幽眼近似圆形,涌出的秽气和死气如同液态的水,涌量不大,但幽眼里似乎躺着一只浑身煞气的僵尸。   琉璃境将僵尸的气息传递给许嘉眉,许嘉眉了然。   僵尸本身有煞气,不怕煞气,这头幽眼里的僵尸利用幽眼吐出的死气和秽气修炼,即将从黑毛僵尸晋升为更加强大的飞天僵尸。飞天僵尸相当于解体重生期的体修,即道修中的元婴真君,杀筑基期小修士如同砍瓜切菜,她惹它是死路一条。   不知这只黑毛僵尸和袭击她的黑毛僵尸是不是同一只僵尸……   收起琉璃境,许嘉眉和许优香离开内围,将幽眼里有僵尸的情报告知赵莹四人。   万一僵尸突然苏醒过来,倒霉的肯定是谷口的赵莹四人,她们问许嘉眉:“我们能帮忙斩杀地穴的邪鬼吗?”   许嘉眉欣然说道:“可以,一起去吧。”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杨宗甫他们会欢迎赵莹四人的。许嘉眉在谷口布置了一座阵法,锁住山谷里的死气和秽气,也能阻拦邪鬼离开。将阵法启动之后,她和赵莹四人前去杨宗甫给出的地穴地址。   地穴的入口在一座矮山的山脚,一道淡红色禁制将入口覆盖起来,告知路过的鬼修此地危险。禁制拦截地穴的死气和秽气,不禁止进出,许嘉眉一看禁制便知道这是玄真道宗布置的。   她带着许优香穿过禁制,用太阴真水施展碧水洗尘术洗去死气和秽气,在地穴的通道上看到道术留下的痕迹,道术也是玄真道宗的独门道术。   第七十章 与同门会合   进来约有十多丈,第一个分岔路口出现了,左边路口有鲜明的标记,右边的路口被淡红色禁制覆盖。这禁制的作用是禁止邪鬼、邪僵尸穿过的,如同一扇上锁的门,透过禁制,可以清晰看见化作黑烟的邪鬼张牙舞爪地攻击禁制。   许嘉眉见到,弹指送了一滴太阳真水飞进禁制。   刹那间,净灵术的光芒绽放,禁制内的邪鬼、秽气、死气尽被光芒一扫而空。净灵术本就针对浊气和鬼物,以太阳真水施展的净灵术具有极强大的威力,足以重伤甚至灭杀筑基中期的邪鬼。   太阳真水回到她手里,她选择左边路口,带着许优香和四个鬼修往前走。   知道她有多强的许优香毫不惊讶,四个鬼修望进禁制之内,感知不到任何邪鬼的气息,晓得许嘉眉将邪鬼灭杀了。即便她们没有跳动的心,此时也对许嘉眉展露的实力感到心惊肉跳。   若是她们被许嘉眉施展净灵术,她们抵挡得住吗?许嘉眉是僵尸,可一头污秽的僵尸如何掌握来自太阳的力量?听说玄真道宗是生者的门派,许嘉眉莫非是伪装僵尸的生者?   李静忍不住开口问:“许、许道友,您真的不需要黄泉之沙吗?”   许嘉眉道:“我有品质更好的黄泉之沙,山谷的那点儿黄泉之沙你们四个分也不够,我就不要了。黄泉之水亦如是,请安心。”   进山谷的目的之一是黄泉,奈何黄泉连小溪流都不算,顶多是一条小水沟。黄泉之水和黄泉之沙的品质不如她击杀僵尸许道贤得到的,不如让给四位鬼修,权当结善缘。   “况且,斩杀邪鬼的是你们和香香,阿芙也有出力。”许嘉眉道,“唯独我没有斩杀邪鬼。”   “一点沙子而已。”许优香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管怎样,多谢你们!”李静没有藐视黄泉之沙和黄泉之水的富裕身家,山谷里的黄泉少说也值十多万香火了。   她诚恳说道:“许道友,若有力所能及之事,我很愿意帮忙。”   余下三位鬼修纷纷表态。   许嘉眉莞尔道:“你们肯来这里,我很感谢你们,别的帮助没必要。”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面传来邪鬼愤怒的咆哮和施展道术造成的动静声,一人一猫四鬼拐了一个弯,尽头的分岔路口站着杨宗甫和一个陌生的剑修。杨宗甫警觉地看来,没有认出穿着斗篷伪装僵尸的许嘉眉,也没有认出伪装鬼魂的许优香。   杨宗甫握住了剑柄,沉声道:“玄真道宗正在清理此处地穴滋生的邪鬼魔魅,我是玄真道宗门下弟子杨宗甫,请问你们为何来此?”   他和剑修主动出示自己的身份玉牌。   许嘉眉放下斗篷帽子,解除身上的伪装,露出真容,含笑道:“杨师兄,是我。”属于生者的气息出现在地穴里,她出示玉牌证实身份不假,“我闭关三年,于去年二月顺利晋升筑基中期,在今早结束闭关。”   许优香也用驭物术取出玄真道宗发给家眷的木牌,从鬼魂恢复有血有肉的生灵真身,爬到许嘉眉肩膀上。   “真是许师妹?”杨宗甫很惊喜,“我原本想告诉师妹,我晋升筑基中期了,结果师妹这么快就赶上我了。我去年一月晋升的,侥幸早于师妹。”   “恭喜师兄。”许嘉眉望向不认识的剑修,“这位师兄是?”   “我是剑峰弟子于泽,久闻师妹大名!”于泽抱拳,眼睛里闪烁着想和她打一架的兴奋光彩,“地穴事了,不知师妹可否与我过几招?”   “可以呀,不过时间得我来定。”许嘉眉的心境有破绽,暂时拿不出最好的状态,她向四位鬼修介绍两位师兄,又将鬼修们的姓名来历告知两位师兄,怀着歉意道,“我是生者,不是僵尸,此前欺骗了你们,实非本意。”   她向四位鬼修见礼,请求鬼修们见谅,态度诚恳。   对于她的身份,赵莹已有怀疑:“我在见到你之前感知到灵气波动,还以为我弄错了,没想到你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李静释然道:“你是活人,难怪可以使用来自太阳的力量击杀邪鬼净化浊气。”活人在到处是鬼物的浊土伪装鬼物并不出奇,她心里反倒意外许嘉眉的道歉,“没事,若是我去到了阳世,说不得也得想办法假装活人。”   得到谅解的许嘉眉感觉心境的破绽愈合了一丝,扬手取出一斤黄泉之水,将黄泉之水四等分,送给四位鬼修:“请收下我的赔礼。”   最小心谨慎的李静第一个收下赔礼,赵莹犹豫了一下,也与其余两位同伴收下了。她们看出许嘉眉行事干脆利落,不喜欢拖泥带水,既然她心甘情愿地赔礼,何不接受呢?   杨宗甫与于泽来浊土两年了,黄泉之水还是认识的,二人隐蔽地对视一眼,一致认为许嘉眉在浊土遇到发大财的好机缘,八万香火一斤的黄泉之水说送就送了。   如此豪,着实令人羡慕。   处理了欺骗四位鬼修的事,许嘉眉问:“二位师兄,当前形势如何?”   谈及正事,杨宗甫端正了脸色,道:“范拿师姐正在带领大家围攻一头实力不比金身期体修弱的黑毛僵尸,那黑毛僵尸拥有天赋神通,速度极快,很不好对付。我无力协助范拿师姐击杀僵尸,于师兄被僵尸抓伤,中了僵尸的毒,故而在这里看守的是我们。”   僵尸身上都有毒,这毒烈到能够毒杀金丹修士。许优香是力量超越了同境界体修的妖修尚且抵挡不住黑毛僵尸的剧毒,更何况修行剑道的于泽。   亲身体验过黑毛僵尸剧毒的许优香打量着淡紫色嘴唇的于泽,动了动掉毛又长好的前爪,同情地道:“让眉眉给你诊治一下吧。我当初中毒就是眉眉帮我拔除毒素……噢,袭击我和眉眉的黑毛僵尸有没有被击杀?我们是在三年前的二月被袭击的,在距离阴潭镇不到三千里的地方,差点丢了命。”   “那头僵尸?”杨宗甫知道她说的是哪只僵尸了,“没有杀死,它逃走了。”   “也许月光岭下那片山谷里的黑毛僵尸就是袭击我们那头。”许嘉眉捏住于泽伸出的手腕,神识探入他的身体,感知到经脉中化作毒火的黑毛僵尸剧毒。   经脉被一股清凉的力量保护,毒火暂时无法烧伤经脉,但毒火占优势,于泽必定在忍耐经脉被灼烧的痛。   杨宗甫关切地问:“怎样?有办法吗?”   许嘉眉道:“我遇过类似的情况,有处理经验。”她引气入体尚未完成时被邪修在经脉种下毒火,也体验过如同火焰在经脉里焚烧的剧痛。   那时她花了很大的心力和很长的时间驱除毒火,如今她有把握在两个时辰内解决于泽体内肆虐的毒火。她将太阴真水和阴潭异水送进于泽的经脉里,说道:“杨师兄,你带赵道友她们去斩杀邪鬼吧,我有香香护法。”   杨宗甫没受伤,拿出阵盘布置了一个阵法保护许嘉眉与于泽,与四位鬼修去斩杀邪鬼。地穴的邪鬼不全是黑毛僵尸那等难缠之物,也有好对付的,他不会带四位鬼修涉险。   黑毛僵尸的剧毒所化之火是阳火,于泽体内多了阴性的真水和异水,疼痛降低了,有心思开玩笑了:“师妹改修医道吧,你一出手我就不难受了,你医术挺好。”   许嘉眉:“治病开药不如降雨下雪美妙。”   于泽想出一个好主意:“不如在我的经脉里下一场雨?太阴真水克制阳火,一场雨足以消弭毒火。”   许嘉眉沉吟,道:“主意不错,可你的经脉未必承受得起太阴真水,我先用阴潭异水试一试方法是否可行。”   说罢,她集中全部注意力,一手捏着于泽的脉门,一手掐诀以阴潭异水施展甘霖术,将甘霖术的释放范围固定在于泽的经脉。   当事人于泽极紧张,毒火的焚烧不能使他皱眉,即将落在经脉的甘霖术让他冒汗。   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为什么师妹会采纳我的建议?于泽心里想,在经脉里下雨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么?经脉那么脆弱又那么小,我身体里最粗壮的经脉也不可能比我的小尾指粗,最细小的经脉可能比头发丝还细……万一下雨没下成,我的经脉被阴潭异水给毁了,我会哭的。师妹真不是黑毛僵尸派来取我性命的细作?   于泽真心紧张,却很快冷静下来:罢了,罢了!师妹明知我是剑峰弟子也敢采取风险如此大的疗伤方式,可见她对自己有自信,她不怕毁了我的经脉,我干嘛怕?   若是他的经脉被阴潭异水毁了,剑峰会找许嘉眉去练剑的。   许嘉眉也免不了紧张,她神识强大,控制力入微,在经脉中下雨也是头一回。   随着丝丝灵力涌出,阴潭异水化作甘霖冲刷经脉中燃烧的毒火,许嘉眉全神贯注谨慎施为,控制甘霖吞噬毒火。   内视经脉的于泽屏住呼吸,感受着甘霖流过经脉带来的清凉,喟叹道:能在经脉里下雨的许师妹,控制力如此精妙,莫怪能连续击败四个筑基修士,后来被邀战也能做到五胜一平一败……   他分析:许师妹的丹田定然比寻常筑基修士辽阔,神识定然强于寻常筑基修士,她的控制力能保证她的灵力和神识没有丝毫浪费,全部用在实处,连续击败四人仍有余力一战实在算不得意外。我自小练剑,自小锻炼控制力,尚且做不到完全掌握每一分力。和她的比试暂时不要想了,我可能……可能打不过她。   年轻人渴望胜利,于泽拒绝进行必败无疑的同境界比试,他要赢许嘉眉!   一刻钟后,于泽体内的最后一丝毒火也被甘霖消弭了。   许嘉眉令阴潭异水从于泽的皮肤中渗出,道:“师兄需要我出手治愈外伤吗?”   于泽被黑毛僵尸在肩上咬了一口。   若非这一口,他中的毒不会这般厉害。   “师妹消耗不小吧?我的外伤很轻,无需师妹处理,请师妹打坐调息一会儿吧。”于泽感激道,“多谢师妹助我解决尸毒!”   他起身向许嘉眉拜谢,许嘉眉坦然受之,盘膝闭目恢复灵力和神识。在经脉中施展甘霖术比和王应景交手更累,收获是她的控制力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神识也增强了一点。   许优香自觉地走到家眷旁边,蹲下来为家眷护法。   约三刻钟过去,许嘉眉睁眼站起,望着左边洞口的淡红色禁制如同泡泡破碎,擦着爱剑的范拿带着五个修士走出来。   许嘉眉露出笑容:“范师姐。”   范拿看来,刷地一下归剑入鞘,笑靥如花,快步上前道:“是你!许师妹,你这几年哪里去了?噫,你晋升筑基中期了,真快啊!”   许嘉眉谦虚道:“修行炼体术促进的修为晋升,我修为到了,心境有破绽。”   “你再闭关几年嘛。”范拿看出她的心境有问题,“不将破绽解决掉,你恐怕会吃亏。”   “闭关没有用,得历练。”许嘉眉和范拿聊了几句修行事,问她,“黑毛僵尸杀了?伤得怎样?”   “僵尸死了,弄得到处都是剧毒,我身上也落了毒火。”范拿撸起衣袖,露出被毒火灼伤的手臂,“我们带的丹药解决不了这种尸毒,你有没有办法?”   “师妹刚把我的毒给解了。”于泽马上说。   许嘉眉默默看他一眼,说道:“我是来斩杀邪物的,你们都把我当治病疗伤的医修用。”招呼范拿和诸位同门,“坐下来,我给你们诊治。”   毒火导致的外伤比深入经脉的内伤容易治疗,有太阴真水相助,许嘉眉花掉半个时辰将所有同门身上的毒火拔除,说道:“范师姐,你们休息,我去斩杀邪物了。”   于泽道:“我和师妹一块去。”他的实力早就恢复了,正想斩杀邪物以泄中毒之恨。   两人和许优香去了杨宗甫与四位鬼修斩杀邪鬼的洞窟里。   这里的石头会发光,照亮了穿着斑驳铁甲、举着武器的骷髅,它们正在围攻围攻杨宗甫和四个鬼修。邪鬼们聚成乌云盘旋在洞窟顶部,不时丢下法术骚扰,令人烦不胜烦。   显而易见,己方陷于鏖战。   第七十一章 弥补   杨宗甫根本没有注意到许嘉眉二人一猫的到来。许嘉眉瞧见他身上的伤,又见他被邪鬼的法术添了新伤,她毫不犹豫地祭出丹田内的小月亮。瞬间,寒光灿灿,清冷月华撒下,围攻的邪物统统染上冰霜,变得迟缓起来。   “师妹来了?”邪物慢了,杨宗甫有空关注别的,“师妹快放个厉害的道术!”   “让我来!”于泽拔剑,一剑砍翻大片骷髅。   他刚想砍第二剑,许优香已跃上空中,一口寒气吐下来,染上冰霜的邪物尽被太阴之力冻结,砰地一声,碎成满地冰块。   许嘉眉以驭物术高举小月亮,腾出双手施展变易术,秽气和死气化作灵雨降于杨宗甫头顶,为他补充消耗的灵力并治愈外伤,邪物被斩杀后遗留的阴气同样化作雨露恩泽四位鬼修。   不甘认输的于泽持剑扑向洞窟内的邪物,所到之处邪物伏诛;许优香行走于阴影,拨动命理线,骷髅纷纷解体,邪鬼全部消散。一人一猫在五个呼吸内共同清理出一大片没有邪物的区域,许嘉眉以碧水洗尘术将秽气和死气洗去,留下阴气。   碧水洗尘术的消耗较变易术略小,她更习惯使用这个道术。   在处理了一片区域之后,许嘉眉直接拿碧水洗尘术对付受惊骚动的邪物,以一人之力将视野范围内的邪物全部剿灭了。目所能及也就一里,道术诛杀邪物的速度快于于泽的剑术和许优香的吐息。   挥剑挥到一半的于泽:“……师妹,能不能不要这么霸道?好歹分我几个邪物给我啊!”   嘴里含着一口寒气的许优香把寒气吞回肚子里,幽幽地盯着许嘉眉:“说好的让我拿邪鬼锻炼太阴之力呢?眉眉,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许嘉眉淡定地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不是我想施展道术,是道术操纵我把邪物全部干掉的。”面向师兄杨宗甫和赵莹等鬼修,“你们累了就歇歇,不累就接着斩杀邪物,有我的小月亮在天上挂着,斩杀邪物也能轻松一些。”   在刚才参与围攻的邪物太多,杨宗甫是真累,道:“我歇两刻钟。”   赵莹、李静四鬼也要歇,许嘉眉索性给一人四鬼下了第二场雨消除她们的疲劳,顶着小月亮往洞窟拐角处去了。   水行天灵根能疗伤能解乏,攻击力也不弱,许嘉眉很满意自己的灵根。她跟上许优香和于泽,通过小月亮施展寒霜术,将拐角后面密密麻麻的骷髅和邪鬼染上白霜,降低它们的速度,联手一人一猫将它们斩杀。   洞窟入口的岔道上,范拿安排两位灵修布置禁制封住黑毛僵尸所在的洞窟,放飞一片柳叶请阴潭镇派金丹真人过来。   金丹期的邪鬼和僵尸还是留给金丹真人对付吧,几个人一起围攻黑毛僵尸又危险又辛苦,效率也低得可怜。有那对付金丹期邪物的闲心,不如多杀几个筑基期邪物。   阴潭镇有一口相对特殊的阴潭,是方圆五千里风水最好也最利于修行的地方。玄真道宗派了一位金丹后期的鬼修负责阴潭附近的事,这位鬼修收到柳叶,给范拿写了回信:“稍安勿躁,金丹真人正在赶来阴潭镇,最快的一位预计五个时辰抵达。你们莫要招惹打不过的金丹期邪物,不慎招惹了,也莫要和邪物打,把邪物关在洞窟里就行。我安排人召集修士去地穴斩杀邪物,我也去瞧瞧是否能帮得上忙。”   收到回信的半个时辰后,两位金丹期修士来到地穴。   鬼修叫张知新,是坐镇阴潭镇那位;另一位叫齐清愁,修为金丹中期,是供职玄镜司的画道修行者。   两位真人联手封住幽眼,暂时切断幽眼对地穴的污染,又将金丹期的邪物困在洞窟,防止它们伤害前来地穴斩杀邪鬼的修士。地穴的幽眼比山谷的小,但这个幽眼的存在时间长于山谷的幽眼,养出十几头金丹期邪物,筑基期邪物的数量超过一千,炼气期邪物无数。   便是两位真人出手,也难以在两三天内将金丹期邪物斩杀干净,只凭许嘉眉、范拿等十四位修士,亦无法在两三个月内杀尽筑基期邪物。   齐清愁和张知新带了二十个筑基修士来地穴,两人将他们留下来斩杀邪鬼,去月光岭察看山谷中的幽眼是何情况。   山谷的金丹期邪物只有五个,筑基期邪物约三百,两位真人在山谷外使用道术察看被黑毛僵尸霸占的幽眼。   “这邪物的修为怕是到了金丹圆满,一身铜皮铁骨,还有剧毒,我们俩联手可能也取胜不了。”张知新脸色阴沉,“山谷和地穴相距不到千里,幽眼都是这两年开的,也许有人针对我们玄真道宗。”   “管他针对不针对,出现幽眼一律封印了,邪物灭杀了。”齐清愁说道,“昨天那逐日山的东方亮不是和飞天僵尸打平手么?叫他过来把这个黑毛僵尸处理掉。飞天僵尸奈何不了他,鬼王也被他打死一位,让他杀个黑毛僵尸想必不是难事。”   她口中的飞天僵尸是两年前冒出来的,自称清哀山主,占领浊土最高的山,改山名为清哀。此僵尸貌如活人,长相、身材与阴潭将军的夫人冯丽华相像。   据被囚的冯丽华交待,清哀山主是她为自己准备的血肉之躯,她还没使用这具血肉之躯,血肉之躯就发生尸变了。她被活擒那天,尸体悄悄失踪,必是诞生了自我意识逃走了。   清哀山主没有和玄真道宗交好,也没有和玄真道宗交恶。   玄真道宗的一位元婴真君与她交手,平局;来到浊土的逐日山金丹真人东方亮向她下战书,昨天决战,结果也是平局。   东方亮与玄真道宗派去谋取白山界的珊瑚是同辈,年龄差不超过十岁,名气、修为、实力也接近。在战书送到清哀山主手上之前,东方亮将三年前继任的中|央鬼王打死,以鬼王的陨落证明了可以与元婴真君争输赢的强大实力。   张知新拿出一枚剑形玉符,真的求助东方亮了。   两刻钟后,东方亮回复:“我有伤在身,去阴潭镇休养半个月应该能动手铲除黑毛僵尸。”   他答应杀僵尸。   齐清愁:“半个月有点久,咱们联手将山谷封印住,免得黑毛僵尸跑出来作乱。你叫的那几位真人来了吧?先让他们来这里,地穴暂时不急。”   赶来的金丹真人是两位,齐清愁、张知新与两位金丹真人封锁山谷。随后,张知新回返阴潭镇,齐清愁和两位真人去地穴斩杀邪物。   地穴的洞窟亮着火光,一个个不怕火的邪物在火焰中游荡。突然之间,它们嗅到活人的气味,你追我赶地扑向气味源头。   哗啦啦的水声响彻整个洞窟,来到地穴两天两夜的许嘉眉朝邪物倾倒鱼游百川罐,将近一半邪物在清水中死去,余下的一半也有大半被藏在水中的道术消灭,活着的十来个浮出水面攻击她。   许嘉眉化作清水,出现在一只落单的邪物身后,一口寒气吐出,邪物霎时冻结成冰。它还能动弹,刚将冻住自己的冰块打碎了一道裂痕,又被一道寒气冻住了。   这次,它受了重伤。   当许嘉眉抬手拍碎冰块,它也裂成几块,被太阳真水之剑击杀了。   “死于我手的筑基期邪物有五十个了。”许嘉眉捡起完好无损的鬼丹丢进储物袋,一招银河倒泻笼罩了对面的两个筑基期邪物。   它们比刚死的邪物弱,碎成千万块,掉落两颗鬼丹。   更多的邪物围过来,许嘉眉祭出小月亮,以寒霜术降低它们的速度,再以寒光斩将它们中的大半打成重伤,用太阳真水施展净灵术彻底地击杀它们。   所有邪物都死了,被许嘉眉击杀的筑基期邪物上升到六十七个。   她放出变易术将一部分秽气和死气化作灵雨补充消耗的灵力,又捏了个碧水洗尘术把洞窟处理干净,洞窟内的水收回鱼游百川罐,混在水里的垃圾丢弃。   从洞窟出来,许嘉眉回到营地。   范拿也在休息,问她:“你杀了多少个?”   许嘉眉说出数目。   范拿一惊:“这么多?昨天你不是在布置将浊气转化为灵气的阵法吗?我还见到你清理秽气和死气了,你哪来的时间杀这么多邪物?”   许嘉眉揉按着隐约传来胀痛的太阳穴,道:“我刚用去一刻钟将一个洞窟里的十八个筑基期邪鬼和几百个炼气期邪鬼干掉,道术的攻击范围比剑术广,杀邪鬼也快。”   范拿无语。   她遇到筑基期邪鬼是一个一个地杀,许嘉眉一群一群地杀,二者无法比较。   范拿道:“你何时回宗门?心境的破绽不能留,越早消除越妥当。别嫌我嘴臭,要是你遇到一个蛊惑心智的邪物,那邪物利用心境破绽伤害你,你怎么办?”   许嘉眉:“斩杀邪鬼也能弥补心境的破绽,我也比你想象中的爱惜性命。”   范拿道:“真爱惜性命,你乍不回宗门?宗门比浊土安全,需要我送你离开浊土吗?”   许嘉眉摇头:“等到地穴和山谷里的邪物被剿灭,我会离开的。”   范拿放不下心:“这样吧,你跟我结伴斩杀邪物,有我看着,你更安全一些。你那猫跑哪里去了?怎么不叫她护着你?”   “香香也在杀邪物,似乎跟于泽在一块。”许嘉眉拿出空间种的灵果,邀请范拿品尝,“灵果品阶不高,也就吃来解解馋。”   “浊土没有灵果,鬼修们吃的果子我吃过,一股香灰味。”范拿好些时候没吃过新鲜的灵果了,喀嚓喀嚓啃得开心,“现在是九月中旬,你回宗门,在十一月前解决心境破绽,肯定能进内门。”   她在许嘉眉掉进浊土那年掌握了隆冬之剑的剑势,去年初步感悟盛夏之剑的剑意,取得内门弟子身份,入了剑山。如果许嘉眉没有掉进浊土,会比她更早入内门吧?范拿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希望许嘉眉晋升内门。   外门弟子哪有内门弟子待遇好?同一招剑术,外门弟子要付出一千点贡献换取,内门弟子只需给九百点贡献。   范拿记得许嘉眉常去论道堂和藏,偶尔去藏经殿,在这三个地方花掉的贡献一定不会少。   提及内门,许嘉眉咬灵果的动作顿了顿,说道:“我想问师姐一些问题,师姐可答可不答。”   范拿:“关于内门?”   许嘉眉否定:“关于亲族。”   范拿轻快地道:“问吧,我很乐意为你解惑。”   许嘉眉说了自己与家里人的相处,说到许和畅的刻意疏离,道:“我可能太贪心了,纵然仙凡殊途,依然盼着和父母姐姐们好好相处。大姐疏离我或许是为我好,我理解,但我觉得委屈,我想放任大姐疏离我,内心却在谴责自己冷漠无情。”   范拿道:“你放任你大姐疏离你的出发点也是为你大姐好,对不?你大姐是凡人,或许会担忧自己年老时畏惧死亡到来,请求你延长她的寿命。   “或者她的夫君孩子比她早去世,她请求你救她的夫君孩子。她不愿你为难,宁可趁着如今脑子清醒疏远你。   “我阿娘也是。我的爹娘都没有灵根,我快五十岁了,他们也老了。我阿爹某天照镜子照昏了头,写信要我让他重返青春年少,我拒绝他,他来宗门找我。   “是我阿娘来宗门把他带回去,我阿娘刻意疏远我,她说她怕她也会像阿爹一样向我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说完她垂眸看腿上的宝剑,摩挲着剑鞘,问许嘉眉:“拒绝了阿爹的我是否过于冷酷?我自己也不知道,横竖我没法让他重返青春,也不可能拿出全部积蓄去买恢复青春的丹药或法器给他。我生为他的女儿,回报他的足够多了。”   没被父母姐姐提过不合理要求的许嘉眉沉思道:“假使你拿出十分之一积蓄就能让你阿爹重返青春,你拿不拿?”   范拿立刻做出判断:“不拿!百分之一积蓄也不拿!一旦满足了一次不合理要求,我会被要求满足更多的不合理要求!”   第七十二章 我还是我   许嘉眉再问:“你会谴责你自己吗?”   范拿答道:“会谴责,可我知道我没有做错。”   正确吗?许嘉眉回想那个梦,小翼蛇认为她不会改变许和畅疏远她这件事,而她……她确实不会改变,为何不会改变?是她担忧许和畅提出不合理要求?担忧自己接受不了许和畅的逝世,会在许和畅晚年想方设法地延长她的寿命?亦或都不是。   “我要睡一觉。”许嘉眉想找许和畅说清楚自己的心意。   “有睡觉的地方?”范拿的手伸向自己的储物袋,“我来浊土时,带了一座可以变大的小竹楼,楼里有客房,客房有被褥。”   许嘉眉见识过随身竹楼,也受过邀请,她笑笑:“谢谢师姐,我有带帐篷来。”   随身空间有卧室浴室,许嘉眉在帐篷内布置隔绝感知防止窥探的阵法,进空间洗了个澡,换上许和畅送的洁白睡衣,躺在久违的床上入梦。   很快,许嘉眉见到化作十二岁姑娘的小翼蛇,她穿着鲜丽花布做的衣裳,头发编成小辫子,点缀着一片片亮晶晶的银片,独特好看。小翼蛇走到许嘉眉面前,颇感意外:“我以为你没有三五年不会做梦。”   “我想见我的大姐,她现在应该在入睡。”许嘉眉算过了,此时的白山界是深夜,距离天亮大概一个时辰。   “为何见她?你改变主意了。”小翼蛇将许和畅的梦境与许嘉眉的勾连,跳起来蹭了蹭许嘉眉的脸,悄然隐去。   梦境的场景变成许嘉眉的乡下老家,泥砖墙搭配瓦片铺的屋顶,吹大风时会有一些瓦片刮坏,下雨时会漏雨,一年四季阴冷潮湿。家里有老鼠和蟑螂出没,偶尔会发现蛇,甚至有马蜂筑巢。   许嘉眉在老家住了六年,许和畅在老家住了十三年。姐妹俩坐在大厅的长椅上,一只狸花猫窝在长椅尽头的一件旧衣裳里午睡。许和畅认出许嘉眉:“眉眉有事找我?”   许嘉眉道:“我想和大姐谈谈。”   许和畅牢记着与她保持距离的决定,说:“眉眉是修士,我是凡人,能有什么好谈的呢?”   许嘉眉笑:“大姐,你担忧你会在请求我延长你的寿命吗?”   心思被挑破,许和畅沉默了一会儿,告诉她:“爷爷生病了,害怕自己躺进棺材里,想多活几年。阿爹拒绝不了爷爷,跟我说了这件事,问我能不能让爷爷活得久一点。我请白山城的医修治好爷爷,奶奶、大伯、大舅、外公外婆也问我有没有延寿的灵丹妙药、有没有让人生出灵根的宝贝……他们不敢问你,他们觉得我更好说话。”   “你答应他们了没有?”许嘉眉知道亲族有心思,她一直都知道。   “不。”许和畅说,“谁都想活得久一点,包括你和我。我告诉他们,白山城有一种丹药叫做延寿丹,可以延长一年寿命,一颗延寿丹开价一万灵石。我没有灵石矿,我买不起。他们安分了几个月,又来试探我,来找爹娘。他们太烦了,爹娘怕了他们,收拾行李去白山城游玩了。我离不得博安城,日夜躲着他们,也怕了。”   怕亲族的纠缠,怕他们贪得无厌,怕自己晚年会变成被她讨厌的他们。   如果她与眉眉保持距离,几十年不见面,临死时找不到眉眉,眉眉便不会面对贪生怕死的她,她也不会给眉眉留下那样丑恶的印象。   眉眉温和而淡薄,眉眉最在意爹娘和两位姐姐,姐姐的孩子她是不太在意的,爷爷奶奶她也不怎么在意。一旦眉眉厌恶她,从此不回白山界,她的两个孩子、孩子的后代岂不是得不到眉眉庇护?   惠音更淡薄,更小气,更记仇。许和畅不想挑战许惠音的容忍极限,也不想挑战许嘉眉的,她注视着许嘉眉看似十六七岁的明艳容颜,如实诉说了自己的心思。   她有后代。   后代是她短暂生命的延续,她不能不为后代着想。   她自私地希望许嘉眉和许惠音庇护她的后代。   许嘉眉听了许和畅的话,道:“大姐,你执意与我保持距离,不怕我误会你?”   许和畅笑了:“不怕,眉眉待大姐的心是软的,惠音待大姐的心也是软的。你们聪明,怎会猜不到我的心思?我担忧我向你们提出不合理要求,你们也担忧我的不合理要求影响你们的心境,影响我们三姐妹的关系。”   许嘉眉拥住她的肩膀,抱着她,说:“窗户纸被我戳破了。”   许和畅拍了拍小妹的背,温柔地说:“没关系的,与你、与惠音保持距离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认可与否在于你们。我无法勉强你们,你们也无法勉强我,我们求同存异。”   她不会改变决定。   “我和优香在一处地穴斩杀邪鬼……”许嘉眉享受着和许和畅相拥的安宁,将出关后遇到的事告诉许和畅,“假使浊土是一个人,幽眼就是人身上不断溃烂的伤口,邪鬼是危害身体健康的肮脏之物。我非浊土住民,斩杀邪鬼给我带来的好处是一些可以换成灵石的鬼丹和门派奖励的贡献,但我很乐意斩杀邪鬼。”   “这是做好事,就像你在赵国做的事那样。”许和畅为许嘉眉高兴,“你走了四年,想念你的不只是我和爹娘他们,承了你好处的人也想念你。像秋婶,她本来决定守寡一辈子,如今她成亲了,和她的儿子曹安同一天成亲。要是博安城没有改变,秋婶真会守寡一辈子,人们总是认为女子应该从一而终,再嫁是不忠不贞。‘贞’这个字,害的人太多太多了。”   “我认为‘贞’字不会害人,害人的是大家的愚昧思想。”许嘉眉说道,“我的同门和我一起斩杀邪鬼,他们都是修士,我和他们相处,如同我幼时与你、二姐、爹、娘相处。”   “眉眉过得很好呀。”许和畅跟许嘉眉说白山界的事,例如善堂有个孩子测出土木双灵根,叶氏家主叶不识被拉下家主之位,余寻秋的男宠在她闭关结丹后娶媳妇了。   许嘉眉被灌了一耳朵八卦。   博安城的天亮了,许和畅与许嘉眉道别。   小翼蛇感知到许和畅离开梦境,回到许嘉眉身边,把长椅上的猫放在怀里撸,愉快地说:“你还是你,你没有变成长生奴。”   许嘉眉:“何谓长生奴?类似守财奴?心里眼里只能看到长生?”   小翼蛇:“对啊。我听说了好多长生奴的故事。你没听过我讲故事吧?我讲给你听。”   恰好许嘉眉也好几年没听过别人讲故事了,听她她开开心心地讲故事。   故事很简单,一位凡人偶然遇到一位行走红尘的修士,修士说凡人有修行资质,凡人想修行,被修士给予了一柄剑。小翼蛇令梦境世界幻化出修士和凡人的影子,模仿修士的声音:“修行必须斩断尘缘,你能斩断尘缘,你便是真正的修士。”   凡人看着剑苦思冥想,想了十年,终于明白修士的意思了。   小翼蛇说:“何谓尘缘呢?妻子儿女是他和尘世结的缘,父母兄姐同样是,凡人拔剑杀掉他们。修士笑着现身,开口恭喜他,带他去修行。”   许嘉眉问:“然后?”   小翼蛇说:“凡人拜修士为师,其修为突飞猛进,短短三百年,竟晋升金丹圆满,比师父还厉害。他在这个境界停留了两百年,迟迟无法晋升元婴,直到他某天想起尚是凡人时遇到的踏上修行路的第一个考验。”   许嘉眉推测道:“他第二次斩尘缘,把师父杀掉了。”   小翼蛇笑道:“是啊,他师父临死前质问他为何弑师,他说他必须斩断自己的尘缘才能晋升为元婴真君,他师父死不瞑目。他闭关晋升元婴,被心魔吃了魂,他死掉了。像他这样为了长生不择手段的修士,不是长生奴是什么?”   “你讨厌修士。”许嘉眉说。   “不是讨厌,是很讨厌。”小翼蛇道,“修士吞吐天地之间的灵气,采摘生长了千百年的灵草提升修为,挖掘存在了千万年的矿石打造兵器,他们向天地索取了那么多,可有回报天地一分一毫?没有,他们是天地之间的蛀虫,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百无一用。”   “你呢?”许嘉眉问,“你有回报天地吗?你在众生的梦境中穿梭,攫取梦境之力修行,可有回报帮助你的众生?”   “……”小翼蛇低下头,专心玩手腕上的银镯。   “太阳释放光和热,不需要众生回报。”许嘉眉说道,“众生做梦,你攫取梦境之力,众生亦不需要你回报。”   小翼蛇:“不懂。”   许嘉眉道:“你不是世界,如何知道世界是否需要众生回报?你讨厌修士,是因为修士向天地索取而不知节制和感激。那么,天道喜欢修士吗?”   小翼蛇:“不喜欢,修士到了金丹期,会遇到天劫。若天道喜欢修士,何以修士有天劫呢?”   许嘉眉:“假使天劫是天道对修士的考验呢?你没见过修士渡劫,我也没见过,可修士渡劫成功后,会得到来自于天地的馈赠。”   小翼蛇茫然了:“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许嘉眉默然。   许嘉眉道:“随便你怎么理解,别一竹竿打死一船人就行。凡人常做梦,你了解凡人,想必在梦中听过‘一种米养百种人’这句俗语。正如凡人有好有坏,修士亦有好有坏;凡人有亲朋好友,修士亦有同门好友……”   小翼蛇晃着两条腿,边想边说:“眉眉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假使你必须杀死你的大姐才能晋升,你会动手吗?”   许嘉眉:“做人不能失去原则。你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小翼蛇盯住她,眼睛化作蛇类的竖瞳:“眉眉,请正面回答我。”   许嘉眉的回答是不知道,即她无法肯定自己一定不会杀死大姐换取修为的晋升。小翼蛇很清楚,这是真话,可她难以接受许嘉眉的真话。许嘉眉加了一句解释:“人性复杂多变,往往经不起考验。我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你不要高看我的道德和品质。”   “好吧,你该苏醒了。”小翼蛇说。   “想吃棉花糖吗?”许嘉眉制造了两朵七彩棉花糖,分给小翼蛇一朵,自己吃一朵,吃完睁开眼睛醒来。   梦里的小翼蛇:“……喂!眉眉别走,我还要吃!”   眉眉已经叫不回来了。   许嘉眉把被褥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进静室打坐半个时辰,心境的破绽被弥补得像是不曾有过破绽。   她想到固执地坚持与她保持距离的许和畅,回忆转生到此间天地遇到的一切,心境渐渐提升至与修为相匹配的层次。   “我还是我,不会滥杀无辜,不会故意伤害,愿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偶尔在修行之余种田养花、弹琴下厨。”许嘉眉收割了空间里的灵稻,采摘成熟的灵草、灵果,进厨房煮饭做菜,吃了一顿好的,并拿出空间和同门分享。   范拿:“你的储物袋里有多少吃的?别不是都拿出来了吧?”   许嘉眉:“我像是那么大方的人?”   范拿:“挺大方的。变易术是你自创的功法,你无偿传授给我和别的同门了,还把变易术修改成符和阵法,方便我们这些道修。赵莹、李静四个也学了你的变易术,不是吗?你斩杀邪物时,头顶常常挂着小月亮,把一大片邪物照得冻僵,好叫别人斩杀邪物更轻松……许师妹,你太大方了。”   许嘉眉:“因为我能将变易术修改得更好,我盼着地穴里的邪物早日被斩杀干净。我做的事越多,门派奖励的贡献越多。”   范拿哈了一声:“一斤黄泉之水眼也不眨就送出去的豪是谁?你!八万香火送得这般轻易,你能在乎贡献?傻子都不信你在乎贡献。”   许嘉眉:“师姐,你这样夸我,我的尾巴会翘起来的。”   她忽然看到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女修,对方身后有一条竖起的尾巴,这尾巴像极了许优香,头上的两只耳朵也很像。不,这位女修就是许优香,许嘉眉不会错认了许优香的气息。   四年前下定决心化形的许优香化形了。   第七十三章 演练剑术   “眉眉。”许优香叫她,“我会化形了!”   许优香走过来,姿势略怪异,与许嘉眉相似的面容洋溢着掩不住的笑。她兴冲冲地说:我知道你们人之间合欢是什么滋味了。我觉得很舒服,很爽,不如你也试试看?于泽懂这种事,他能让我愉快,肯定也能让你愉快。   谢谢你的推荐,但结丹前保持童身有助于修行,我对这方面没有什么兴趣。许嘉眉听出许优香走|肾不走心,看向她身后的于泽。   “咳,许师妹午安。”于泽假笑,躲躲闪闪,不敢和她的目光对上。他误以为许嘉眉和许优香是有血缘的姐妹,许嘉眉为他消弭僵尸的剧毒,他没问过她就和许优香好上了,该不会被她施展道术冻成冰雕吧?   “这里有吃的。”许嘉眉指了指摆在小桌子上的灵果和糕点饭团。   “谢谢师妹!师妹人真好!”于泽果断向裹着肉丁的饭团伸手,正要送进嘴里,忽然念及刚和自己春风一度的许优香,连忙把饭团递给她,“你尝尝看。”   许优香习惯性伸脖子探头去接饭团,还没接到就被许嘉眉按住一边肩膀,许嘉眉道:“用手去接。”   许优香恍然:“对哦,我化形为人了,我有人的双手!”   犹豫的于泽没胆量当着许嘉眉的面将饭团送进许优香嘴里,待许优香接了饭团,他偷偷观察许嘉眉。   许嘉眉神识敏锐,轻易察觉他的窥视,提醒许优香道:你避孕了没?   人形猫妖吃饭团的动作一顿,道:不知道……   许嘉眉:你问于泽。   许优香:不用问,我不会怀孕的,我把于泽留在我体内的精气全炼化了。啊,眉眉,和人类合欢竟然能提升修为!   看的书多懂得也多的许嘉眉道:此举合乎天道,如饮水吃饭,当适可而止,不可依赖此举寻求晋升。她不放心许优香,香香,避孕并不是你自己的事,一味要求你避孕却从来不避孕的雄性不值得交往。合欢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做的,有的人合欢只求愉悦,有的人会和你谈爱情。   许优香:我不懂爱情。强调道,眉眉尽管放心,我不会突然爱上某个人或某只妖的,为了爱情抛弃或出卖眉眉是不可能的!   许嘉眉:香香,我的意思是,合欢需谨慎。   许优香:晓得晓得,我不会招惹已有道侣或心上人的雄性,也不会勉强雄性合欢。   意识的交流极快,许嘉眉和许优香说了这么多,许优香的饭团刚吃完。她捡了一只青绿色的灵果咬了一口,跟许嘉眉说:人形好,做猫时吃灵果觉得不好吃,有人形了灵果也变好吃了。   许嘉眉道:“你别去斩杀邪鬼了,留在营地学习手和脚要怎么用,熟悉了手脚,再去斩杀邪鬼也不迟的。”   许优香点头:“嗯。”不断地往嘴里塞好吃的东西。   于泽自告奋勇道:“许师妹,我会看着你姐姐,不会让她受伤的。”   他这句话解了许嘉眉的疑惑,她告诉于泽:“我跟香香没有血缘关系。”问他,“你可有跟香香结为道侣的想法?香香没想过和你结为道侣。”   于泽咳了一声,小声说:“我……我也没想过和她结为道侣。”   许嘉眉在赵国做事时,曾要求许优香去学堂认字读书,该知道的许优香多半知道,她操心不了太多,叮嘱几句便不再管了。   因许优香拥有人形,不好跟自己挤在一起,许嘉眉将备用的帐篷送给她,得自黑毛僵尸许道贤的储物戒指也送给她,不忘在洗刷干净的储物戒指里装了灵果和其它吃的。   得到赠予的许优香相当高兴:“有储物戒指,不用施展前辈教的‘一爪乾坤’也能藏东西、取东西了。”欢喜地扑到许嘉眉身上蹭脸。   许嘉眉抬手拦住她:“莫要得意忘形。”   当年那只给人以不好接近印象的冷淡狸花猫哪去了?化成人形都不像许优香了。   亲眼见识到许嘉眉不差钱的于泽拿出一根七品狼牙棒送给许优香,道:“你不擅长用剑和刀,可你力气大,用这个不太好看,但这个用起来舒心。”   “喵!”许优香眼前一亮,“我喜欢狼牙棒!眉眉以前用锤子,我看她砸人砸得可开心了。”   “我记得我有给你一根簪子。”许嘉眉说道,“那根簪子是一件好东西。”   “知道,我会用簪子的。”许优香摆手,“你的灵力和神识尚未恢复至十成,赶紧去打坐炼气吧。”   打坐一个时辰,许嘉眉和范拿结伴斩杀邪鬼,十来个实力稍低的修士跟在二人身后,其中有玄真道宗弟子,也有散修。范拿当他们不在,与许嘉眉交谈:“还记得我提议与你创作一套剑术的事么?”   修士的记忆力不差,许嘉眉道:“记得呀,你的‘雨打芭蕉叶’是我捏的形状,你有把这一式剑术修改得更好吧?”   范拿拔出剑,一记雨打芭蕉叶劈向洞窟里的大片邪鬼,道:“改动的地方只有三处,而且改动幅度不大。”   属于盛夏的燥热潮湿感扩散开来,邪鬼成片消散,跟来的修士忍不住惊叹。   他们压箱底的绝招都没有这等可怕威力。   师姐展示了剑术,许嘉眉也取出剑,对邪鬼施展自己的“雨打芭蕉叶”,其威力略小于范拿蕴含着剑意的“雨打芭蕉叶”。范拿见了,说道:“这不是剑术,这更像灵修的道术。你的‘银河倒泻’也拿出来给我瞧瞧。”   她跨过没有邪鬼的地方,以邪鬼为靶子施展她的“银河倒泻”,剑意如同暴雨砸向涌来的邪鬼和僵尸,然后将它们彻底淹没。另一边,许嘉眉也施展了银河倒泻,一滴雨斩杀一只邪鬼,每一滴雨都没有浪费。   许嘉眉道:“我有了新的想法,你看。”   但见剑光闪过,她的“银河倒泻”染上一缕盛夏剑意,威力提高了。她又劈出一剑,这次是修改之后的雨打芭蕉叶,威力也强了。   范拿:“你这人太叫我嫉妒了!为什么你眨眨眼就能把剑术改得更好,而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如何修改剑术!”   被夸赞的许嘉眉按住骄傲的苗头,道:“来,我们互相印证!”对围观的修士说,“你们愿意的话,我随时欢迎你们向我提出剑术的缺陷和不足。”   有人问:“可以向你请教吗?”   许嘉眉:“我愿意指点,前提是你们提的建议和看法对我有帮助。”   范拿传音道:“师妹不怕他们偷学我们的招式?”   许嘉眉传音回道:“他们能偷,由他们去。”   范拿做不到这般豁达,转念一想,斩杀邪鬼必须用剑术,别人存心偷学是防不住的。她挥剑,说道:“我也改了一下剑术,师妹认为如何?”   许嘉眉说:“可以借鉴。”当即借鉴了她的改动,用在自己的剑术上面。   银河倒泻和雨打芭蕉叶都有两个版本,其余修士目不转睛地旁观,有的看出一点东西,有的完全看不懂。那个询问许嘉眉是否能请教的散修开口:“范前辈、许前辈,你们的剑术能不能只针对一个邪鬼?”   “能倒是能的。”许嘉眉祭出小月亮,令小月亮放出一道寒光,把百丈之外的一头厉害邪鬼引了过来,一记银河倒泻使出,暴雨般的剑光将邪鬼灭杀。   “我也试试。”范拿同样引来一只邪鬼,以雨打芭蕉叶将邪鬼砍死,“我做不到每一分力都恰恰好,杀一个比杀一片轻松。”   许嘉眉施展碧水洗尘术,将秽气和死气去掉,边与范拿说话边修改剑术,偶尔回应别的修士。待到银河倒泻与雨打芭蕉叶修改完毕,许嘉眉放出寒霜术冻僵邪鬼,提剑挥出一道寒光,道:“这是我自创的剑术,我给这个剑术取名寒光斩。”   范拿:“何时自创的?”   许嘉眉:“刚刚。”   范拿:“我给你见识一下我的隆冬之剑。”   许嘉眉:“拭目以待。”   范拿出剑,许嘉眉立刻修改寒光斩,范拿凭着练剑多年的经验模仿她的寒光斩,许嘉眉再展示,范拿再模仿。通过一次次修改、展示、模仿,寒光斩的威力越来越大了。   范拿:“这一招能赶得上‘雨打芭蕉叶’吗?”   许嘉眉:“不知道,我尽量。”   杨宗甫听说俩师姐妹演练剑术,丢下赵莹四鬼赶过来学习。赵莹四鬼听说散修可旁观许嘉眉二人演练剑术,厚着脸皮去旁观。于泽好剑,亦有心了解许嘉眉,拉着许优香来了。   这么多人聚在一个洞窟里面,洞窟里的邪物迅速死了个干干净净。   许嘉眉和范拿去别的洞窟,围观的修士跟着转移阵地。   金丹真人齐清愁在休憩之余伸来神识瞧两眼,跟另一位真人说:“再过几十年,她们两个应该能晋升金丹期。”   另一位真人叫朱玉华,是长期待在宗门的,道:“春树真君前几年向麒麟阁举荐她们了。”   齐清愁羡慕道:“年纪这般小就能得到真君的举荐,八十岁前结丹的可能估计不低。我一百一十三岁结丹,又攒了两百年贡献才得以入内门,跟她们……啧,没法比。”   朱玉华也羡慕:“你好歹进了内门,我结丹三百年了,还是个外门弟子哩。”   齐清愁道:“碎丹结婴就能进内门了,请努力。”   朱玉华叹气:“修行越到后面越难,我没多少把握碎丹结婴。”   她拿着一面镜子照其它洞窟,见到一个斩杀邪鬼如割草的鬼修,将镜子递给齐清愁:“这小家伙不错。”   齐清愁认出鬼修,说:“这是一位散修,叫凌疏子,跟黑市有关系,似乎无意成为我宗弟子。”   朱玉华:“你招揽过他了?”   齐清愁:“我不管这事,这事是张知新师兄管的。”   朱玉华:“你跟张知新师兄提一提吧,如此良才不能错过,咱错过了,他也许会投别的门派去了。”   齐清愁:“不是所有修士都愿意入我宗山门,有些事、有些人是勉强不得的。你看好这个鬼修,你去问他一句,是肯或是不肯,他总得给你个答案。”   “好,我这就去问。”朱玉华留下镜子,去找凌疏子了。   凌疏子不太乐意加入门派,朱玉华诱他:“门派能给你高明的功法,指点你修行,门派里还有一大群同门师兄弟姐妹。我宗有两个弟子正在演练剑术,小友何不去开开眼?”   凌疏子知道这事,道:“我修的不是剑术。”   朱玉华道:“演练剑术的两位弟子不全是剑修,一位是灵修,修行道术的。她的剑术更像道术,你看了不会吃亏。”   金丹真人如此盛情,凌疏子道:“看归看,我可没有答应进你们门派。”   朱玉华说:“我们不会勉强你。”   能组织人斩杀邪鬼的玄真道宗在浊土有几分善名,凌疏子来到许嘉眉与范拿所在的洞窟,很快认出许嘉眉。他认人认的不是脸,是气息,许嘉眉的气息和卖了他一朵怨火和一斤黄泉之沙的人略像,普通鬼修或许意识不到相像之处,凌疏子不是普通鬼修。   许嘉眉也认出凌疏子了,朝他笑笑。   凌疏子传音:“道友,愿意与我联手斩杀金丹期邪鬼吗?”   他需要一颗金丹期邪鬼的鬼丹,舍不得花钱买,唯有亲自来打。   许嘉眉意动了,问范拿:“去斩杀金丹期邪鬼么?”   范拿说:“金丹期邪鬼不好杀,你想杀,我和你联手。”   许嘉眉落在凌疏子面前,给凌疏子和范拿做了介绍,三人撇下围观的修士去斩杀金丹期的邪鬼了。于泽跟上:“我也去!”   许嘉眉:“你不是说你看着我家香香吗?”   于泽:“香香不用我看……”求生欲令他改口,“你们当我开玩笑,我要看着香香。”   他说得出做不到会被许嘉眉教训,打不过许嘉眉的他并不想被教训。   金丹期邪鬼有强有弱,许嘉眉三人选了个最弱的,各显神通将它给解决了。许嘉眉嫌弃此邪鬼太弱,选了一个不那么弱的,在一个时辰后也将邪鬼解决了,三人打得酣畅淋漓,筋疲力尽。   第七十四章 幽眼事了,离开浊土   洞窟里弥漫着秽气和死气,许嘉眉躺在地上歇息片刻,拿出几张变异符将秽气与死气化作灵雨。她坐起,拿出斩杀金丹期邪鬼所得的鬼丹,望向两位同伴:“鬼丹怎么分?”   凌疏子想要:“这颗鬼丹比刚才那颗好。”   范拿道:“这次打的鬼丹约是十一万香火一颗,你那颗顶多十万。”   凌疏子道:“许道友克制邪鬼,卖鬼丹所得的钱财依然是我和范道友各取三成,许道友独占四成。两位道友,可否再联手杀一个金丹初期的邪鬼?”   许嘉眉道:“累了。”   范拿接话:“要休息。”   沉默须臾的凌疏子慢慢地说:“你们俩不愧是同门师姐妹。”   许嘉眉轻轻笑,想起和自己互相配合着说话的谭以睿,侧头问范拿:“师姐可知谭以睿谭师姐现今如何了?”她还没问过谭以睿,不知谭以睿现状,“大前年二月,晏行之师兄和卢琳儿师姐回宗门,我请卢师姐帮忙带了东西给谭师姐。”   那颗脱胎换骨果被她托卢琳儿送给谭以睿,作为恭贺谭以睿筑基的贺礼。   “谭师妹好像闭关了,我没见过她。”范拿说道,“谭师妹的战力不低,参与十一月的比试,将好些个内门弟子击败了。”   “那是,她很强的。”许嘉眉说,“我有几个交心的朋友,有些十多年没联系过了,有些好几年没音讯了。”   不知余曼羡在太冲南宗过得好不好。   不知齐一仙是什么修为了。   不知卢夏入了哪个门派……   凌疏子道:“我也有朋友很久没见过面,不过,有缘总会遇到,无缘再遇也有一段记忆。”   范拿说:“我不常离开宗门,朋友多是同门,但儿时玩得很好的伙伴是很难遇到了,我都不知他们现在长什么样。”抹了抹脸,“随他吧,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事事如意是不可能的。”   许嘉眉道:“道理我懂,我贪心,什么都想要。”   凌疏子说:“谁不贪心呢?今天打的两颗金丹期鬼丹,我都想收入囊中,你们把鬼丹送我成不成?”   范拿拒绝了:“不成。你又不是我的同门,我辛辛苦苦打的鬼丹,干嘛送你?”   凌疏子顿时有了精神:“如果我是你的同门,你肯送我妖丹?”   “唔……”范拿思索了下,觉得凌疏子实力不错,品性似乎不坏,便说,“你又不是我同门,你做了我的同门,我帮你打鬼丹也不是不可以。”   “我去找你们的师姑了,她邀请我进你们门派。”凌疏子化作一道黑风卷走了。范拿默默地瞅着许嘉眉,许嘉眉道:“他能做我们的同门,我也不介意帮他打一颗鬼丹,帮他一回,他欠我们俩一回人情,也不亏。”   范拿嗯了一声,继续摊在地上,闭眼回味与两头金丹期邪鬼厮杀的过程。   许嘉眉道:“回营地吧,这里不适合我们打坐调息。”   她把范拿拉起来,一起回营地。   营地里,朱玉华答应举荐凌疏子入门,凌疏子立刻来找许嘉眉二人。许嘉眉听罢,把鬼丹给他,他却犹豫了:“许道友,你不怕我拿了鬼丹一走了之?”   许嘉眉:“你大可试试。”   想到玄真道宗分走浊土大片地盘,还打死了好几个鬼王,凌疏子讪笑,道:“我欠你二人各一个人情,我会还的。”   他跟朱玉华说了一声,揣着鬼丹匆匆走了,许嘉眉等人仍然留在地穴斩杀邪鬼。   来到地穴的修士越来越多,许嘉眉和范拿放弃实力一般的邪鬼,联手对付邪物中较为难缠的一部分。十二天过去了,筑基后期的邪鬼所剩无几,许嘉眉也在范拿的帮助下将“寒光斩”推演到极致。   “威力比‘银河倒泻’小一些,不过‘寒光斩’会越来越强。”范拿说,“我模仿你的‘寒光斩’自创剑术,还要打磨一段时间才能有结果。”   “需要我帮忙吗?”许嘉眉问。   “你帮不了,我得自己来。”范拿笑道,“我没有师妹这般厉害的头脑,可是我从不认为我比不上师妹,我的‘寒光斩’也许会比师妹的更强。”   灵修许嘉眉自创的寒光斩看似剑术,实则是道术,范拿模仿不来,范拿只会纯粹的剑术。就像银河倒泻与雨打芭蕉叶,二者系出同源,看起来都是剑术,可前者不是,后者才是。   地穴的金丹期邪鬼俱被斩杀干净,赶来帮忙的一位真人走了,齐清愁与朱玉华决定去山谷,尽早将山谷的五头金丹期邪物斩杀。   许嘉眉和范拿也来到山谷外,旁观画道修士齐清愁提笔在纸上画出山谷和山谷里面的金丹期邪鬼,又画下一道道线条将金丹期邪鬼圈在固定区域。最后,齐清愁收笔,画升空变大,消失在山谷中。山谷内多出一道道禁制,金丹期邪鬼无法聚头,筑基期邪鬼也被分开。   如此奇异玄妙的道术,许嘉眉和范拿看不懂。   二人入山谷,对炼气期邪鬼和弱小的筑基期邪鬼视而不见,直到遇到一头筑基后期的红色邪鬼,两道同源的寒光斩劈出去。   邪鬼瞬间被冻住了。   它不弱,用力一挣便摆脱冰冻状态,可挣脱需要时间。   许嘉眉在它挣脱前掐诀施法,银河倒泻汇成一束光,狠狠砸中邪鬼的脑门,将邪鬼的头颅彻底轰碎了。   范拿出剑,盛夏之意弥漫,一记雨打芭蕉叶扫出,邪鬼的身体被劈成两部分。这两部分迅速粘合在一起,发出刺耳尖叫,攻击直接针对许嘉眉和范拿的神魂。   然而许嘉眉身上有防御神魂攻击的护身符,仅是识海一痛便不受邪鬼的尖叫影响,范拿也有类似作用的东西。许嘉眉放出两面水盾拦住迎面飞来的暗红色幽光,闪身避开地面冒出的鬼爪,点点灵光如同萤火虫飘荡,人形邪鬼霎时裂作无数块。   此乃针对鬼魂、邪物的攻伐道术,许嘉眉花了钱才学会的,名为裂魂术。施展裂魂术的灵光有多少点,被针对的鬼魂、邪物就会裂成多少块,被撕裂得越厉害越痛苦难受。   在了解裂魂术的鬼看来,裂魂术如同五马分尸,挨一下不死也重伤。邪鬼的意识也被裂魂术撕裂了,连绵起伏的尖叫声让范拿心烦气躁,掌中剑一挥,生机勃勃的春天气息将邪鬼碎块笼罩。   碎块一下子消失一半,余下的一半尚未聚合,又被许嘉眉的裂魂术强行撕裂开,在象征着万物复苏的报春之剑灭杀。   许嘉眉将秽气和死气化作灵雨,道:“这是第一个。”   范拿沐浴着灵雨,说:“很快会有第二个。”   山谷里的筑基后期邪鬼约有四五十个,许嘉眉与范拿强强联手,一天杀八个,三天杀了二十四个。齐清愁与朱玉华共杀掉四个金丹期邪鬼,只留下幽眼里的黑毛僵尸,她们见许嘉眉二人还没将筑基后期邪鬼杀完,索性出手杀了。   一片柳叶飞到齐清愁手里,她说:“东方亮来了,我们上山顶去,莫要妨碍他杀僵尸。”   四位女修刚登上山顶,东方亮便像流星一样坠入山谷,山谷上空立刻煞气蒸腾,谷中传来黑毛僵尸的嘶吼声。   东方亮属于玄真道宗逐日峰。   逐日峰传承着炼体的法门,东方亮是当代最优秀的体修弟子,没有之一。   “煞气太浓了。”齐清愁拿出画笔,笔尖一抹,便将煞气抹去一半。   “我也放个道术。”朱玉华施展学自许嘉眉的碧水洗尘术,妨碍她们旁观东方亮斩杀黑毛僵尸的煞气全部被洗去,山谷中的画面清晰地呈现。   只见长到一丈高的黑毛僵尸被东方亮摁在幽眼里被动挨打,东方亮的拳头一拳快过一拳,拖着残影凶暴无比地锤中黑毛僵尸的脑门,眨眼间便出了上百拳。   黑毛僵尸何等皮糙肉厚,许嘉眉用阴潭异水施展冰刃术,连它薄薄的眼皮都伤不了。东方亮何等巨力,将黑毛僵尸坚硬的脑壳打扁了,灰白色的脑浆都迸溅出来。   许嘉眉忍不住思考,即便她的六品防御鬼符还在身上,也挡不住东方亮的一拳。   这个同门师叔真的太凶太猛了,殴打僵尸殴打得让旁观的她神清气爽,心里为师叔的悍勇喝彩。   “吼”   黑毛僵尸发出被欺负的小动物一样虚弱的吼声,奋起反抗,终于将快要打碎自己头颅的东方亮掀飞出去。它没有灵智,却有趋利避害的生存本能,晓得自己敌不过东方亮,闷头便往幽眼里钻,试图逃入幽域。   爬起来的东方亮拉住僵尸的一只脚,用力往外一拔,僵尸被拔出大半截,被抓住的脚使劲地挣扎,没被抓住的脚试图踢东方亮。它的两只利爪深深插在地面,试图回到幽眼里,免于遭到东方亮痛揍。   可它哪里是东方亮的对手?   东方亮喝了一声,用的力气更大,就像拔萝卜那样将僵尸拔出来,摔在地上。僵尸尚未爬起,又被跳起来的东方亮落在身上牢牢摁住身体,面孔朝下,接着挨东方亮一拳又一拳的暴打。   当僵尸积蓄力量第二次掀翻了东方亮,它目标坚定的奔向幽眼。   还没挨着幽眼的边,东方亮已经从天而降,左脚踏在僵尸的左肩上,右脚踏右肩,将两肩踩得粉碎。僵尸爬不起来,东方亮又是一拳砸下来,僵尸的颈椎骨应声而断。   至此,胜负不再悬殊。   到了两刻钟后,东方亮打散僵尸浑噩的真灵,仰头对两位同门师姐妹说道:“战场交给你们二位清扫,幽眼我也不会封印,我走了。”   幽眼附近到处是僵尸的皮肉,这些皮肉含有剧毒。   许嘉眉不敢轻易接近,隔得远远地,用太阳真水施展碧水洗尘术一点点地清洗剧毒。剑修范拿学不会碧水洗尘术,挥出报春之剑,以蓬勃生机消弭僵尸留下的凶煞气息。两位金丹真人是打扫战场的主力,张知新也来了,正在施法封印幽眼。   他问许嘉眉:“这只僵尸是袭击你那个吗?”   许嘉眉道:“不是。”   张知新纳闷道:“既然不是,袭击你的那个黑毛僵尸哪去了?”   许嘉眉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帮忙将战场打扫完,她回到地穴找许优香:“你是留在浊土还是和我回宗门?”   “这么快就走?”许优香还想在浊土多待一段时间,转念想到浊土外面鲜活的花花世界,改了主意,“我当然跟你回家了!”   “香香!”于泽有种被抛弃的预感。   “你回去不?回去就一块走,不回去就算了。”许优香说,“我挺舍不得你的。”   于泽也舍不得许优香,但他来浊土的目的是历练,历练尚未完成,怎能跑回宗门?他离不开,只好和许优香道别。   阴潭镇有鬼兽出租,许嘉眉选了一个鬼兽,许优香跟着坐上去,说:“于泽跟我道别,没有跟你道别。”   许嘉眉道:“你和他合欢,跟我不一样。”   鬼兽将一人一猫送到位于岳珍城的浊土出入口,许嘉眉与许优香穿过禁制,看到久违的蓝天和白云,清新的空气与浓郁的灵气令她们身心舒适。   许优香道:“我喜欢太阳,比喜欢于泽更喜欢。”   许嘉眉说:“我也喜欢。”她提议,“去吃一顿吗?”   许优香一口应下。   岳珍城有面向修士的酒楼,许优香在去酒楼的路上被烤肉的香味吸引了,许嘉眉停下来掏钱买了十串烤肉。被香味勾住的不止许优香一个,还有不少人,十串烤肉需要等待一会儿。   摊主的丈夫收下一块普通灵石,将二十颗灵珠递给许嘉眉。   许嘉眉刚接过,便看到隔壁包子铺有有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年偷偷抓住一个热腾腾的大包子,尚未送进嘴里吃,就被卖包子的男人一巴掌将包子扇在地上了。   “你干嘛啊?竟敢偷我包子?!好你个贱种,我打死你!”包子铺老板气坏了,对少年拳打脚踢,将少年打得吐血,还要多踢几脚。   “够了。”许嘉眉划下禁制将包子铺老板和少年隔开,“不要打了。”   包子铺老板一脚踢在石板一样的禁制上,脚拇指传来一阵痛意,想开口骂,却听到许嘉的声音。他顿时心里一紧,慌忙解释道:“您别误会,我不是故意打人的,是他偷我包子!”   第七十五章 仿佛很有钱   许嘉眉说道:“我知道。”   小偷理应承担事主的怒火,她没拦着老板打人,可老板不能把小偷打死。她把找零的二十个灵珠给了老板,说:“他偷的包子是一个灵珠一个吧?劳烦给他十个包子。”   抱住脑袋的少年把头从臂弯里抬起来,傻傻地望向许嘉眉,唇边犹染着血沫。许嘉眉问:“有地方可去吗?”   少年摇头,羞愧地低头,小声说:“我……我不是存心偷包子的……”   许嘉眉可以理解,不能苟同,道:“你有手有脚,身体健全,随便找一份小工也能养活自己了。”看了看他脏污破旧仍能看出精美绣花的衣裳,放了个洁净术将他弄干净,“有能投靠的人吗?”   少年还是摇头,接过老板递来的一纸袋包子,对许嘉眉说道:“谢谢你,我以后会……我以后有机会会报答你的!”   他的面容并不丑陋,甚至能称得上英俊,脸上有几道或新或旧的伤痕,看起来约是十七八岁,很年轻。许嘉眉从他身上瞧出修行过的迹象,可他没有灵力也没有神识,完全是个凡人。他说话的口音有点怪,不像东极洲人,隐约带了点小世界口音。   萍水相逢者,许嘉眉没有了解其来历过往的兴趣,给了他一颗丹药:“此乃强身壮骨丸,即刻吃。”   少年犹豫了一下,双手接过,郑重见礼:“谢谢,我是顾宸!”   许嘉眉道:“好好生活,你吃的苦多,别人过得也不轻松。如非必要,莫要伤害他人。”   顾宸没有说话,望着许嘉眉和许优香会合,被许优香递了一根香喷喷的烤肉串,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下定决心报答许嘉眉,心里又觉得屈辱。   他向许嘉眉说出自己的真姓名,许嘉眉没有说她是谁。   她的帮助显得高高在上,给他包子和丹药就像在施舍一条无家可归的狗,她的内心是瞧不起他的。可是他……他饿极了,他需要包子,也需要强身壮骨丸。   “眉眉。”许优香咬了一口烤肉,头顶的两只毛绒耳朵一动一动,嘴忙着吃东西,意识活跃,那个人,似乎不是真心感谢你。   我给他一点帮助,他接受,我不在乎他是不是真心感谢。许嘉眉的嘴也在忙着,你就当我用二十灵珠和一颗丹丸换一个安心吧。   若是他不仅不感谢,还恨上你呢?许优香从前看话本看过不少恩将仇报的故事,真实发生的恩将仇报也见识过,有朝一日你被他寻仇,你会不会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他寻不了我的仇,他若是有心害我,我不会放过他的。许嘉眉如是回答。   眉眉是自信还是自傲?   二者皆有。   许优香咽下嘴里的肉,两条腿循着鼻子闻到的香味钻进小巷子,说:“眉眉,我闻到很香的炖肉|味道,我想吃。”   许嘉眉不是许优香的钱袋,道:“你自己有灵石,自己买去。”   许优香看向她:“你快四年没给我零花钱了。”   许嘉眉:“放心,你回到宗门能一次拿到四年的零花钱。”   并不是特别缺钱的许嘉眉给了许优香五万普通灵石,说道:“我要补充画符的纸墨,你爱吃什么自己买,花钱要节制。”   “好,回头见。有事给我发传讯符,我有事也会给你发传讯符的。”许优香不是离不得许嘉眉的灵宠,把五万灵石放进储物戒指,奔着美味的炖肉走了。   “小心行事。”许嘉眉叮嘱一句,去找属于玄真道宗宝峰的符铺子,路过一家收购贩卖灵草的小商铺,问空间里的芽苗,“你要出来透气不?”   “我没有见过外面的阳光很多年了。”芽苗说,“你是不是有事要我帮忙?”   “没有事。”许嘉眉进了小巷,设下禁制阻隔窥探,再将芽苗放出来。   芽苗踩在铺着褐色石板的岳珍城小巷上,舒展身体活动手脚,对许嘉眉说:“我想换一具身体,凡人的身体容易老,你看,我都老成这样了。”   他寄生的身体属于一个三十多岁的死刑犯,十一年过去,身体从壮年步入老年,满脸皱纹和老人斑,个子也矮了。许嘉眉打量着他,说:“你想要修士的身体?”   芽苗点点头:“最好是有木行灵根的。”   许嘉眉考虑着乔装成有钱傻白甜诱人上钩的可能,道:“不要人的身体你也可以活动吧?”   芽苗摸摸小巷的墙壁,碰了碰柱子,无所谓地道:“是可以,但我不是普通妖精,我是生出灵智的灵草,我怕我现出真身会被别的修士抓去炼丹。到时候,我被搜魂,你有个随身洞天的时肯定会被知道。”   在东极洲,随身洞天既不罕见也不常见,例如灵兽住的山河珠,两滴太阴真水甚至可以买到三颗。但,人能住的随身洞天不是两滴太阴真水能买到的,十滴大概可以买,此类随身洞天的珍贵可想而知。   谭以睿都没有随身洞天,许嘉眉有,别人知道了多半会动歪心思。   许嘉眉有了决定:“你在洞天里面多住几年吧,洞天里养有鸡鸭牛羊鱼,你可以挑一个寄生。”   芽苗顿时急了:“喂!能不能不要这样?我只是举个例子!我没有威胁你!”   许嘉眉:“进去住一段时间,我找到合适的身体会跟你说的。”当即将芽苗塞进空间,走出小巷来到卖书的铺子,选了一批旧书买下来,放进空间给芽苗看着解闷,“东极洲的话本比白山界的有趣,无聊了翻一翻就不会无聊了。”   芽苗:“……你欺负我!!”   许嘉眉:“对啊,就是欺负你。”   她将书铺里的书大致翻了一下,多是凡人看的书,消遣解闷图一乐尔,没有她想要的。   在符铺子买到惯用的纸墨,在阵法相关的铺子买了做阵盘的材料,许嘉眉就近找客栈住下来,关起门绘制符、制作阵盘,补充在浊土消耗掉的库存。   许优香晚上没回来,第二天和第二天晚上也没有回来。   到了第三天中午,许嘉眉才见到面色娇艳的她。   “钱花完了?”许嘉眉边画符边问。   “花了八千块普通灵石,没有全部花完。”许优香的眼睛亮晶晶,“眉眉,合欢这么舒服的事你不试试吗?你不好奇吗?我遇到一个比于泽擅长合欢的男人,他让我非常快乐。”   “……八千块都花在男人身上了?”许嘉眉看了她一眼,“赚灵石不是轻松事,你花完五万块灵石,我不会再给你灵石了。”   许优香想了想,恢复原形,跳到桌子上说:“这样呢?我这样你给不给我钱?”   许嘉眉:“不给。”   许优香郁卒,舔了舔爪子道:“我会省着花的。”又问许嘉眉,“你成天在屋里,不出去玩?岳珍城你没来过,玩几天嘛,别总是修行画符做阵盘。”   许嘉眉嗯了一声,道:“明天和你出去游玩,今天没时间。”   许优香:“那我出去玩了?”   许嘉眉:“你能化作人形了,你比我早出生三天,用不着出一回门问我一回。跟我说一声即可,我不是你的母亲。”   许优香:“这个……我可能还不习惯吧?不会化人形时,我只要跟着眉眉就好了;化作人形之后,眉眉待我好像不那么亲切了。”   许嘉眉笑:“没关系,慢慢适应,你迟早会习惯的。”   狸花猫跳下桌子,蹭蹭许嘉眉的腿,从半开的窗户走了。   许嘉眉画够需要的符,清点了自己的资产。   她有三十八万点贡献,其中大半是斩杀邪鬼和上交鬼丹等物品所得,在阴潭镇探索囚鬼禁制的奖励是三万多一点贡献。将碧水洗尘术、变易术献给门派的贡献未计,她还打算将银河倒泻和寒光斩献给门派藏经殿,预计此四种道术能换来三万左右贡献。   当前拥有四千五百多中品灵石,值钱物品如下:六品法器鱼游百川罐、品阶约是六品的小月亮、七品飞行法器一朵云、许惠音送的七品剑和七品锤子、六品攻击鬼符、容纳着两个金丹期道术的项链、摆设品乾坤壶等。   另有一滴纯正的太阳真水、一滴纯正的太阴真水、十八滴纯正的阴潭异水、十三滴纯度四成的太阳真水。还有黄泉之水七斤、黄泉之沙两斤、黄泉彼岸花三朵、蓝须金两斤、长命贝珍珠十颗。   最后,卢琳儿欠她一瓶瞬间恢复神识的丹药,陆晨绯欠她一笔补偿……   得自沈献廷的打魂鞭已经换成贡献了,在阴潭镇囚鬼禁制里装的一乾坤瓶血池水也换成贡献,手上的香火约有两万。   “我像是挺有钱的。”许嘉眉自语,“然而,将我口袋里的灵石换成上品灵石是四十五块,即我的灵石连半块极品灵石都没有……”   想起谭以睿提及二三十块极品灵石那轻描淡写的语气,许嘉眉知道自己并不有钱。   她把不需要的杂物整理出来,装进一个储物袋里面,又将空间内收获的灵草、灵果和灵稻装了一部分,谨慎地使用琉璃境捏了个假身份,将杂物和灵草等东西换成八万普通灵石。   相较丹药、灵酒、灵膳,灵草、灵果、灵稻的价钱有点低,许嘉眉种在空间的灵草等物年份偏低、品阶也不高。她用假身份买了一批灵草种子和果树苗,在树苗贩子的极力推荐下买了两百株灵木的树苗,又买了几种灵稻,八万灵石剩下两万。   空间里养殖的鸡鸭牛羊和鱼也是低阶灵兽,许嘉眉卖出大半,将得到的钱用来买东极洲的鸡鸭猪牛羊和鱼,一进一出刚好持平了,没有得到灵石也没有往外掏。   许嘉眉将空间更名为洞府,把面积扩大至方圆三十里的洞府划出一个区域用于放养提供肉食的动物,鱼养在洞府北部的一口大湖里,湖边用作稻田,树苗全部种在山上,灵草种子交给专业花匠芽苗。   芽苗说:“我把这些种子种活了,你要给我一个拥有木行灵根的修士身体。”   许嘉眉:“好,我尽量。”   洞府规划好了,许嘉眉思忖着学习炼丹的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灵果和稻谷酿成酒更划算,至于烹制灵膳……   她没有厨艺天赋,做的饭菜糕点味道一般般,对此道投入时间和精力纯属吃力不讨好。   论道堂有传授炼丹、酿酒技巧的课,许嘉眉没花钱买丹方和酒方,倒是恢复真身份处理了三斤黄泉之水和一斤黄泉之沙,得到了三千七百块中品灵石。   至此,许嘉眉有八千多块中品灵石了。   第二天清晨,许嘉眉敲醒在小葫芦里修行的陶芙,说:“我和香香如今在阳间,你想欣赏阳间的风景么?”   陶芙没见过蓝天白云,想看,又怕阳间的阳光晒死弱小的自己。   “岳珍城是浊土出入口,来这里的鬼修多,买一把鬼修用的遮挡阳光的伞就不会被阳光灼伤了。”许嘉眉送给陶芙一个装着五百块灵石的储物袋,带她买了一把伞和一枚可以抵挡阳光的护身符,鬼修穿的衣物鞋袜等物由她自己买。   “眉眉好像没带我买过衣服鞋袜。”许优香有点儿嫉妒,“我穿的衣服有一半是于泽跟别的女修买的,一半是眉眉送的。”   “你想穿新衣服?”许嘉眉说,“对面是卖衣服的铺子,你有钱,自己买去。”   “……”许优香抿了一下唇,转过身去不理许嘉眉。   许嘉眉低声笑,道:“香香,你不是孩子了。”   许优香瞪她:“难道陶芙是孩子吗?她是鬼魂,过一百年也是小孩子模样。”说到这里,许优香住了嘴,眉尖蹙起,好一会儿才说,“我没化形时,你待我更好。现在……”   她想起自己比许嘉眉早三天出生,问:“眉眉要买新衣服吗?我给钱。”斩杀邪鬼所得的奖励她都换成灵石,不如许嘉眉多,也就十四五万普通灵石,“你不喜欢岳珍城的衣服,那就回丰华城再买。女修们喜欢丰华城的衣服,嫌岳珍城的衣服不好。”   许嘉眉笑得更开心:“你送我两套衣服,我也送你两套。”   许优香对她的少许火气消失了,想笑,念及许嘉眉气自己,轻哼一声,用极小的音量嘀咕道:“谁要你送我衣服了。”   听力敏锐的许嘉眉装作没有听到。   第七十六章 回返宗门   陶芙没有让她们久等,举着画了桃花的伞、穿着粉红色的衣裙,踩着一双木屐哒哒哒地走过来,道:“主君,我弄好了。”   许嘉眉打量她,笑道:“阿芙,你打扮得很好看。”   陶芙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一人一妖一鬼在岳珍城游玩了几日,在郊外碰到五个疑似盯上许嘉眉身家的修士,许嘉眉不客气地将这五人给劫了,所得财物给了许优香。五人没有杀她的意思,她便没有杀他们,仅将他们的修为打落至炼气期。   “这比杀了他们更狠。”许优香说,“他们若有仇人,仇人会趁此机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那不关我的事。”许嘉眉道。   她想等一个穷凶极恶的家伙,好取了身体给芽苗寄生,奈何直到搭乘回返宗门的灵船离开岳珍城也没有等到人。岳珍城毕竟处在玄真道宗治下,相对安全,杀人夺宝之事很少。   芽苗提议:“不如你给我一个妖兽的身体好了,要样子好看的,寿命长的。”   许嘉眉:“乌龟?”   芽苗道:“乌龟爬得慢,虽然寿命长,可我不要。”   灵船飞行一天一夜,落在丰华城的城外。   许嘉眉进城给芽苗挑了一具筑基初期木行妖熊的身体,再和许优香逛了半天街,把该买的东西买齐全,驾云飞回玄真道宗。   巍峨山门一如往昔,门前的白玉台阶站着许许多多前来登山门的人,登得最高的一位距离山门不过一百多步。许嘉眉看去一眼,从白玉台阶左侧的普通台阶走向山门,山门两边的石狮子和山门上方的一对五爪金龙似是向她投来目光,表情温和。   狮子和龙大概是活的?许嘉眉不清楚,被狮子和龙注目的她脸上带笑,心情是回到家门口的轻松和愉悦。   挂在山门上的通明镜亮起一道微光,认出许嘉眉和许优香,轻松照出妖熊被芽苗寄生的真相。许嘉眉的身份玉牌轻微地颤动了两下,她将神识探入,确认芽苗和陶芙的身份,两块竹牌突然落在手中。   一块竹牌属于芽苗这个“灵宠”,另一块属于陶芙,她是许嘉眉的手下。许嘉眉在竹牌中填写芽苗和陶芙的信息,把竹牌递给他们俩,陶芙将竹牌放进储物袋里,芽苗的竹牌缩小了挂在脖子上。   老槐镇囚鬼禁制中发现的疑似叶六四的神志不清的鬼魂没在许嘉眉的洞府里,玄真道宗接手阴潭镇后,她送鬼魂转生了。让鬼魂重获神智非难事,可鬼魂去转生比在留在浊土生活更好。   过了山门后,许优香带陶芙和芽苗回牙山,许嘉眉前去事务堂交付昔年前往罗安城做的无偿劳动。此事拖了四年终于画上了句号,许嘉眉仍然不知卢家被灭门是怎么回事,横竖这飘絮会做孽,玄真道宗已经将飘絮会明面上的势力铲除干净。   离开山门快四年了,许嘉眉询问事务堂弟子道:“我这四年累积的无偿劳动可否并作一次完成?”无偿劳动最多能累积五次,超过五次,劳动时间会被延长。   事务堂弟子看过她的身份玉牌,道:“你累积的无偿劳动是两次,大前年的无偿劳动由于你掉进浊土被玄镜司免了,今年你在浊土斩杀众多邪鬼算是一次无偿劳动。许师妹,请问你喜欢做哪方面的活计?”   许嘉眉讶然:“我可以选择无偿劳动的类型?”   事务堂弟子一笑:“偶尔可以。”给出一块巴掌大的玉片,“快选吧。”   许嘉眉怀疑事务堂这般好说话是当年坑了她有心补偿。   她将神识探入玉片,看到一项项事在玉片中滚过,如:检查并维护门派阵法、向同门传道受业解惑、捕杀某些山头数量过多的妖兽、绘制门派需要的灵符、炼制门派需要的丹药、打理门派的灵田、前往某小世界巡逻是否有不公之事、外出追捕杀人夺宝的修士等。   事务堂弟子:“你不想做无偿劳动可以用贡献抵消,一次无偿劳动五千点贡献。”   许嘉眉:“是不是太多了?”   事务堂弟子:“确是,故而多数人不会拿贡献抵消无偿劳动。”   许嘉眉选定一个劳动,道:“我画符。”   事务堂弟子接过玉片看了她的劳动,重复劳动的要求:“指定名称的七品灵符六十张,最迟十二月月末交付,不可拖到明年。是这个劳动吧?还请许师妹稍候,宝峰即刻送笔墨纸砚过来。”对许嘉眉说,“无偿劳动不会让你什么好处都没有,你每画出一张灵符,宝峰会给你两百块灵石或两百点贡献。”   须臾,一只鸽子叼来一个制式储物袋。   事务堂弟子检查了储物袋的东西,交给许嘉眉:“用剩的纸墨归你了,若是纸墨用完了灵符还没画够,你得自己掏钱添上纸墨。总之,这个储物袋给你,你必须给我六十张指定名称的七品灵符、符笔、砚台,拖到明年会罚你多画十张灵符。”   许嘉眉将神识探入储物袋,里面的纸墨最多能画出三百六十张七品灵符,笔和砚台是质量尚可的七品法器,半新不旧。   之所以纸墨多给,是因为画符一事往往存在不小的损耗率。七品符师考核对考生的要求是每画六张灵符必须有一张成功,做不到则无法通过考核。   她画十张符约有一到三张是失败的,多数七品符师每画十张符有两到四张成功,多于四张可以昂首自夸。   炼丹同样有损耗率,十份炼丹的药材入炉,必须要有两份药材炼制成丹药,不然九品炼丹师的考核会被刷下来的。又因药材较纸墨价高,炼丹师的前期投入比较大,缺灵石买药材的修士玩不起炼丹,炼丹师的数量相对较少。   画符要求也高,虽然大多数修士都能画那么几道符,可优秀的符师不会比优秀炼丹师多到哪里去。阵师同理,由于布阵要动脑计算,阵师的数量远少于符师、炼丹师、炼器师。   出了事务堂,许嘉眉飞去藏经殿,领取献出碧水洗尘术和变易术的贡献。前者是七千点贡献,后者是一万二千点贡献,银河倒泻换取的贡献也是七千,寒光斩是五千,共得到三万一千贡献,与她估算的差不多。   “道术不太值钱,做无偿劳动画符六十张也有一万二千贡献,可我用在画符上的心思肯定不比我琢磨道术的多。”许嘉眉略感郁闷。   “你的道术还不够出色。”藏经殿里的童声说,“前人创作的道术之精妙胜过你的,光是将浊气化为灵气的道术,我能随口说出十多个比你好的。”   “……是我见识太少,阅读量和阅历太小,创作不出更优秀的道术。”许嘉眉剖析道,“我该多看书。”   “对。”童声赞同,“多换几门道术回去研习吧,你有四十多万点贡献,总归要花出去的。”   “给推荐一下?”许嘉眉希望将自己的道术修改得更强。   童声立刻说出各种道术的名称和功效,道:“七千点贡献可以交换三个类似碧水洗尘术的道术,变易术、银河倒泻也能换三个,寒光斩换两个,别的道术也有……”   许嘉眉听完,刚到手的三万一千点贡献没有捂热就送了出去,还多掏出六万贡献。她留在藏经殿研习了童声推荐的道术,感觉没有亏,还小赚一把。   藏经殿内也有炼丹和酿酒的方子,许嘉眉用一万贡献换了两本书,一本是《常见九品丹方》,另一本是《常见九品灵酒的详细酿造方法》。她手上也有几个丹方和酒方,不过品阶不高,甚至不到九品。   玉牌里的贡献还剩下三十一万,童声说:“贡献可以换功勋,功勋能换功法的金丹篇,你要换吗?”   许嘉眉理智地拒绝了:“等我晋升筑基圆满再谈金丹篇功法的事吧。”   开玩笑,筑基篇功法都要五万点贡献了,金丹篇怕是拿出五十万贡献也换不了。许嘉眉再次意识到自己的贫穷。   她向童声道别,前往鬼修同门居住的众妙山,把三朵黄泉彼岸花、五斤黄泉之水、一斤黄泉之沙卖掉。又去神器峰请善于炼器的同门师姑将许惠音送给自己的锤子、于泽送给许优香的狼牙棒重新炼制。这两件武器的制作工艺太寻常,材料也十分普通,每件加入三两蓝须金能变得更沉重坚固。   给师姑一两蓝须金作为报酬,许嘉眉卖了一斤蓝须金,买了一件六品法衣、一个九品炼丹药鼎和一些装丹药的瓶子,并给许优香订做了一件飞行法器。   接下来还要买什么?   许嘉眉想起损失在浊土的替身偶人。   神器峰也有替身偶人卖,她买了两个,分给许优香一个,又买了两个可以抵御金丹真人攻击的六品防御法器。守而不攻不是许嘉眉的作风,她去宝峰一趟,买了六张可以击杀金丹真人的六品攻击灵符,口袋里还剩下两万中品灵石。   黄泉彼岸花和蓝须金太值钱了,前者三朵一起卖是一万七千中品灵石,后者一斤五千中品灵石。长命贝珍珠也很值钱,不过这玩意难得,许嘉眉没有卖掉。   她回到牙山,见到了晋升炼气九层不久的窦想容,还见到了叶秀彻、陆守风和云八,两鬼一人从白山界来到东极洲已有三年。   叶秀彻如今是炼气九层鬼修,陆守风炼气六层,两鬼修行至今差不多十一年了。云八的武功早已晋升至先天巅峰,炼体术修炼到筋膜篇中段,实力相当于炼气十一二层修士。   两鬼一人本来是效忠许嘉眉十年,许嘉眉将他们带出白山界,效忠时间延长至二十五个春秋。因此,两人一鬼没有登山门,而是以许嘉眉的手下的身份走过山门。   许嘉眉在回宗途中决定让两人一鬼登山门,知道她有个随身洞天的陶芙例外,她送给陶芙一斤黄泉之水和四两黄泉之沙作为补偿。   “主君。”叶秀彻与陆守风向许嘉眉见礼。   “主君,我好想你!”云八见礼的动作很夸张,把不熟悉他的陶芙吓得飘到屋顶。   “请起,不必多礼。”许嘉眉将两鬼一人都扶了起来,陶芙拉下来,“你们都互相认识了,我便不给你们做介绍了。”   她对窦想容笑了一下:“劳烦你帮我看房子,这是礼物,请你收下。”   递给窦想容一个装着一件八品攻击法器和一件八品法衣的盒子,礼物是在丰华城买的,买礼物的钱来自那五个胆敢劫她财的岳珍城修士。   盒子隔绝神识窥探,窦想容不知里面是何物,料想不是一般礼物,认真道谢。   许嘉眉也准备了送给两鬼一人的礼物,两鬼的礼物是鬼修的法器和法衣,云八的礼物是一把八品短刀和一件软甲,所用的钱也是五个修士贡献的。   窦想容取出茶叶和泉水在客厅泡茶,许嘉眉把两人一鬼叫进自己的书房里,说道:“你们是我的手下,不是我的奴仆,若有意登山门成为玄真道宗弟子,我不会阻拦。你们能够登上山门,便是我的同门,无需效忠于我。”   云八晓得登天门不是易事,成为玄真道宗的弟子也不一定能熬出头,道:“若是登上山门仍想帮你做事呢?”   许嘉眉道:“你们可以像阿容那样为我打杂跑腿。”望着两鬼一人,“不要有所顾虑,去登山门吧!”   她走出书房,欣赏窦想容泡茶。   窦想容泡好一壶茶,将茶倒进杯子里,道:“主君,我有意去妖兽山历练两个月。”   许嘉眉笑:“那就去呀,和秀彻、阿风、小八一块去也行。”   窦想容说:“主君刚回来,想必有不少事,我过一段时间再去。对了主君,你参加十一月的比试吗?”   许嘉眉在弥补心境破绽前没想过参加比试,破绽消失了也没有兴致参与比试,道:“明年或者后年参加,今年不了。”   灵茶的香气飘荡,茶水滚烫,烟雾袅袅。   许嘉眉不怕烫,仍沉心静气地等待茶水降温,方端起茶杯慢慢享用。修行讲究顺其自然,喝滚烫的茶水,或用道术给茶降温,难免显得急迫了。   第七十七章 访友   一杯茶喝完后,许嘉眉静坐半刻钟,吩咐窦想容:“替我给这几个人发传讯符,说我回宗门了。”念出卢琳儿、陆晨绯、白研、晏行之、苏洋、沈鸿、杜英达、沈奇、丁岚等熟人的名字,最后三位是邻居。   窦想容提醒:“陆真人是长辈,您亲自写传讯符更妥当。”   许嘉眉颔首:“确是,他的传讯符我来写。”谭以睿的传讯符也要亲笔写,谭以睿和普通同门是不同的。   陆晨绯不在宗门里,半年前外出了,收到传讯符的是陆晨绯信任的心腹随从。随从乘仙鹤来到牙山,递出一个木盒给许嘉眉,道:“此乃我家主人的谢礼。主人嘱咐我,一定要亲手交给许姑娘。”   他如此慎重,许嘉眉拿出同样慎重的态度,选了九张七品灵符作为随从登门的回礼。   随从告辞,许嘉眉打开木盒,发现木盒里放着一本修行手札抄本,其内记录了陆晨绯从刚刚筑基修行到结丹前夕遇到的种种疑惑和解答。   这是?   她面色不由得严肃起来。   修行手札此物一般不会给外人看,若要给别人看,要么是知己,要么是徒弟,要么是看重的后辈。陆晨绯将修行手札抄本作为谢礼送给她,是看好她还是存心省下谢礼的钱?   猜度长辈的用心是不好的,许嘉眉喜欢陆晨绯的谢礼,认为陆晨绯送出修行手札的抄本是看好自己、鼓励自己。   珍重地将抄本放进木盒里,许嘉眉去瑶山拜访好友。   “我正打算去见你呢,你来得可真巧。”谭以睿亲自出门迎接许嘉眉,她的修为仍是筑基初期,“进来吧,这是我住了二十多年的家,我带你逛逛。”   “好呀。”许嘉眉瞧着宽阔美丽的宫殿,“你家很漂亮,比凡间的皇宫还好看。”   “喜欢就搬来我家住几年,我家有的是地方给你住。”谭以睿道,“嘉眉师妹,多谢你送我的脱胎换骨果!我吃了脱胎换骨果,光论力气都能和捶打初期的体修媲美。叔祖原本想让我修行炼体术,我修了,托脱胎换骨果的福,炼力期一个月就修完,现在我是捶打期。”   “想好如何锤炼血肉之躯了么?”许嘉眉说,“我在浊土遇到一个好机缘,用去三年将血肉之躯锤炼圆满,可惜那地方太隐蔽,允出不允进。我有幸进去了,出来后再也进不去,金丹真人没找到入口,东方亮师叔也没有找到入口。”   如果入口能找到,道宗会给她一笔奖励的。-   谭以睿道:“知道地方,找到入口不难。东方亮师叔找不到……他炼体,对禁制阵法一窍不通,找得到准是瞎猫碰见死老鼠。”转移了话题,“锤炼血肉之躯怎么锤炼?”   许嘉眉说出细节。   谭以睿听罢,抬起手揉眉心,道:“修行炼体术像是自己折磨自己,你主动修行炼体术,有脱胎换骨果也不吃,你就不怕辛苦疼痛吗?”   昔年许嘉眉修行炼体术,起因是修为全失,道:“怕!我又不是没有知觉的傀儡,怎么不怕辛苦疼痛?但炼着炼着就习惯了。”   谭以睿连连摇头:“我习惯不了。叔祖没跟我提锤炼的事,我绝对不会提醒他。”   就在这时,一只纸鹤从窗外飞进来,发出谭以睿的叔祖谭坤尘的声音:“阿睿,你师妹完成了对血肉之躯的锤炼,你何时能完成?你的修行之路没有人可以替你走,明年过了新年你下山吧,一日没将血肉之躯的锤炼完成,一日不准回玄真道宗。”   “啥?”谭以睿傻眼了,转身看着修为比自己高一个小境界的师妹许嘉眉,“我没提醒叔祖这事,你来找我,结果他被你提醒了。”   “我不是故意的。”许嘉眉忍着笑说。   谭以睿锤了她一拳,对纸鹤道:“我晓得,你走吧,没事别打扰我,我看到你就烦。”   纸鹤无辜地摇晃几下,回去向谭坤尘复命了。   师姐妹两个说着四年来各自的经历和听闻,将占地不小的宫殿群逛一圈,欣赏了金色沙子形成的大瀑布、时刻演奏飘渺天音的五窍石、一年四季常开不败的梨花、口吐灵石的奇异鲤鱼等景致。   站在宛如水晶雕琢的桥上,谭以睿道:“吃灵膳吗?我吩咐厨子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其中有几道你喜欢吃的菜,猜猜是哪几道?猜中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无趣的许嘉眉说:“不猜。”   她看着桥面下游动的一条条鲤鱼,抛下一把凝露作鱼食,引得众鲤鱼争相抢夺,搅起细小水花无数。谭以睿挨着她看鱼,说:“要不要捞几条鱼回去喂猫?这种鱼不好吃,除了会吐灵石,也就样子比凡间鲤鱼好看少许。”   一条鲤鱼一生顶多吐三四颗圆滚滚的普通灵石,吃的却是九品灵草,一根灵草能换十多块普通灵石了。   许嘉眉道:“香香没来,懒得带鱼回去。走吧,吃饭去,我们上回坐一块吃饭还是五年前的事。”   谭以睿回忆:“那时我们尚未筑基,都是炼气期修士。”   说着伸出纤纤素手往水面一拨,空气如轻纱拨开,现出一条彩虹铺成的路,路的尽头是建在白云上的凉亭。八位花容月貌的侍女从云上落下,簇拥着许嘉眉与谭以睿飞上凉亭,在二人落座后,安静无声地将饭菜摆放于凉亭中间的长桌,便化作燕子飞走了。   云上风景极佳,清风作伴,暖日晴朗。往下看,云朵飘在蔚蓝色的大海上,可见鲸鱼浮上水面呼吸时形成的水柱,天空偶尔传来海鸟的鸣叫声。   不知自己是否离开玄真道宗的许嘉眉静心感知了十个呼吸,道:“我们在画里面?这里不像幻境,也不是真正的海。”   “什么都瞒不过你,你猜对了。”谭以睿拿起筷子,“你尝尝这个,这是海兽的肉。”   “好。”许嘉眉夹了一片雪白的肉送进嘴里,先尝到甜味,接着是少许酒味,活跃的灵气在舌尖绽开来,意识仿佛坠入浩瀚的大海,与无数海鱼和海中生物一起游动。   这是自由的味道。   许嘉眉望向无边无际的海,闻着含有淡淡海腥味的风,询问谭以睿:“可以跳进海里游泳吗?我想下水玩玩。”   谭以睿笑着看她,晓得她被海兽之肉触动心境,道:“吃饱了再游泳吧。”   许嘉眉:“吃饱了可能没有兴致。”   她的身体往后倒下,整个人跌出凉亭,穿过洁白的云朵朝下方坠落了,继而从人形化作一条像是长着两只翅膀的飞鱼,滑翔着砸入泛起波澜的海面。   鱼游水中术,能让人变成鱼。   咸味的海水拥抱许嘉眉,她生疏地用鳃呼吸,以鱼鳍和尾巴为桨,很快掌握了鱼在水里游的本领。混进一群鱼里头,与它们一起在海中嬉戏竞游,仿佛她本来就是一条鱼。呼啦啦游出老远,她想起谭以睿,奋力跃出水面,滑翔着望向天空。   “我在这。”谭以睿不在云上凉亭,她踩在一片羽毛上,与许嘉眉距离不远。   “……”鱼形无法说人话,也很难施展出道术,许嘉眉只来得及摇了摇尾巴就落水了。   她解除道术恢复人形,上半身浮在水上,下半身是一条鱼尾,问谭以睿:“谭师姐,变鱼一块玩吗?”   谭以睿眨眨眼,手往腰间的绣囊一摸,掏出一张大网撒向海中的美人鱼许嘉眉:“好漂亮的鱼,我要捞起来看看。”   可怜许嘉眉哪能想到谭以睿会有如此促狭的举动?猝不及防之下被大网捞了起来,真个像她以前得到变鱼道术时想的那样:变成鱼被渔网捞起来怎么办?   到底是修士,许嘉眉手段繁多,刚离开水就化作一滩水漏了个干净,谭以睿的大网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捞不着。离开大网的捕捞范围,许嘉眉恢复人形,第一时间丢了个道术给暗算自己的谭以睿。   多宝仙子宝贝多,谭以睿身上漾开波纹般的光,将道术反弹了。   许嘉眉一闪身躲开道术,叫:“你作弊!”   谭以睿:“宝贝厉害,实在怪不得我。师妹,我瞧见你了,过来让我摸摸你的尾巴。”   许嘉眉闷声不响地操纵海水掀起滔天巨浪,海平面霎时降低,铺天盖地的巨浪声势浩大地扑向谭以睿。被袭击的谭以睿想离开,不料水面传来一阵强烈吸引力,她又舍不得用飞遁符逃离,唯有淹没在大浪当中。   落了水是跑不出许嘉眉手掌心的,许嘉眉困住妄想露出水面的谭以睿,以水雾渗透谭以睿身上反弹道术的禁制,把谭以睿变成一条鱼。   “你……”你犯规!谭以睿瞪圆两只鱼眼,透出十分不满。   “你能用法器反弹我的道术,我咋不能掀起巨浪?”许嘉眉振振有词的念叨,也变成一条鱼,尾巴一摆便去欺负谭以睿。   不会使用鱼鳍和鱼尾巴的谭以睿如石头下沉,眼看许嘉眉来势汹汹,心里一急,整条鱼消失在水中。   许嘉眉找不到鱼,浮上水面一瞧。   好家伙!谭以睿摆脱鱼形,变成拥有一对灰褐色翅膀和一双利爪的大鸟。   谭以睿杀来了。   许嘉眉镇定地扑腾一下,甩了谭以睿一身海水,赶紧逃之夭夭。   好鱼不与恶鸟斗狠,先避其锋芒再说。   鱼潜深水中,大鸟盘旋一圈,从怕水的鸟化作海鸟,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抓鱼。   许嘉眉想痛骂谭以睿,骤然间急转弯甩开鸟,拉开距离,待大鸟准备上浮之际冲过来,一尾巴甩在鸟身上。   殊不知鸟的翅膀变成人的双手,抱住鱼破水而出,大鱼突兀消失,重新出现在水里。许嘉眉用了水遁术,谭以睿防得住她化作清水,防不住她的水遁术。   屡次抓不住鱼的谭以睿无奈:“嘉眉师妹,别玩了。”   她不是诡诈的人,许嘉眉保持着人身鱼尾状态,与她隔着十多丈,说:“是你先和我玩起来的,我没”一张大网撒来,网中禁制锁定她,使她无法施展道术,也无法动用神识,“谭师姐,你诓我。”   被网住的许嘉眉是真无奈。   谭以睿哈哈笑,提着渔网飞上云端,掐法诀将网收了,得意道:“我赢了!兵不厌诈,师妹被我一诈就上我当了,遇到狡猾的邪修可怎么办哦。”   许嘉眉翻起白眼:“你能骗我,旁人可偏不得我。”给自己用了一个洁净术去掉水珠和海水的咸腥味,顺便也给谭以睿施展洁净术,“我玩够了,你也玩够了,好好吃饭吧。”   给谭以睿煮饭做菜的必是一位厨修,米饭粒粒晶莹剔透,菜肴道道原汁原味,吃一顿饭得到的灵气胜过打坐一个昼夜,味蕾亦得到满足。   吃饱的许嘉眉擦干净嘴,洗干净双手,打坐炼化腹中美食的灵气。运功一个小周天,她睁开眼,长桌和长桌上的饭菜尽被撤下,换上一张盛开着细碎小黄花的藤桌,摆放各色灵果与甜点。   换过一身衣裳的谭以睿捏着一柄绘画山水的团扇,见她睁眼,拿起一根玉箫道:“我吹箫,你弹琴?”   不待许嘉眉回应,丢了团扇,陶醉地吹起萧来。   曾经在白山界,许嘉眉偶尔会弹琴娱乐,谭以睿的萧便是那时学的。修士的记忆力远胜凡人,对身体的掌握程度同样高于大多数凡人,学习弹琴吹箫如捏泥巴般轻易。   许嘉眉侧耳倾听萧声,听了一段,也来了兴致,拿出一张七弦琴配合谭以睿弹奏。   琴与萧的合奏飘下云端,传至人间。   “谁在堂姐家里弹琴吹箫?”一位青年修士看向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水晶桥,“堂姐好像会吹奏箫,是谁和堂姐弹琴?”   “请少爷去松殿等候,主人已知晓少爷到访。”引路的侍女说道。   “我去凑个热闹。”青年修士来到桥上,想去海上亭,可他不知如何去,甚至不知海上亭在哪。   青年修士道:“堂姐!”   喊声响在云端的凉亭内,打断了琴声萧声。   谭以睿冒了火气,甩手一道光打下:“吵什么吵!坏我兴致,真是可恨得很!”   她不温和,也不平易近人。   光芒如同鞭子抽中青年修士,青年修士当即飞出水晶桥,像一个布娃娃摔在岸边草地上,哼也不哼一声便晕过去。   第七十八章 强中自有强中手   “你们几个赶紧把他抬走,然后去领罚!每人一百鞭,一鞭也不准少!”谭以睿冷冷地瞧着青年修士,呵斥引路的侍女,“今天嘉眉师妹来访,你们不尽心尽责做事也罢了,竟然钻我空子!是算准了我心情好,又有嘉眉师妹在侧,不会重罚你们,所以可着劲犯错?哼!”   越想越生气,她的手再次一挥,几道光落下,引路的几个侍女也被打飞出去。没了她们,远处的侍女和护卫战战兢兢地过来把人抬走,水晶桥周围迅速恢复平静。只是,谭以睿拿着玉箫,找不回吹箫的轻松闲适,许嘉眉也没了抚琴的怡然。   谭以睿放下玉箫,起身向许嘉眉赔礼:“家教不严,见笑了。”   许嘉眉也站起,说道:“师姐,你料不到这事,我也不希望这件事发生。”   谭以睿望着被抬走的青年修士,道:“这个不懂事的家伙是我堂弟,被我家族里的长辈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我亦甚少教导他。前段时间,一位长辈请我照顾他几日,我应了,允他来我家借住两三天。”语气有些惆怅,“我和叔祖多有亲近,族人亲近不了叔祖,便从我身上寻空隙下手。嗤,他们若能将琢磨叔祖和我的心思放在修行事上,谭氏何愁没有撑门面的强者?”   别人看她谭氏宗族,仅她叔祖谭坤尘一个便胜过其他宗族的所有人,可她的叔祖谭坤尘终究要前去灵界,不可能长久庇护谭氏宗族。当谭坤尘去了灵界,失去庇护的谭氏宗族再无一人比拟谭坤尘,试问谭氏如何在东极洲立足?   修仙家族与门派不相容,谭坤尘去往灵界之后,第一个朝谭氏下手的说不定是玄真道宗。毕竟谭氏仗着谭坤尘的庇护,屡次染指属于玄真道宗的好处,玄真道宗是给谭坤尘的脸面,才没有和谭氏计较太多。   谭以睿姓着谭氏的“谭”字,很难将自己与谭氏宗族的关系割裂,就像谭氏扯她叔祖谭坤尘的招牌做他厌恶的事,她叔祖也不能不管谭氏。   听过谭以睿抱怨,许嘉眉想到许和畅与自己的抱怨,以及自己在博安城时遇到的和宗族有关的事,心有同焉:“确实是,我的宗族也曾拿养育我之恩要挟我关照宗族,可我家自从搬离老家之后,并没有得过宗族多少帮助,反而时常帮助宗族。他们敢要求我,第一次可以当他们开玩笑,第二次要求,我把他们打了回去。”   “打了回去?”谭以睿眼睛一亮,虚心请教,“怎么打?”   “你怕是打不回去,除非你借你叔祖之势。”许嘉眉指点她,“我一人强于整个宗族,我没有宗族也不会出现分毫损伤,宗族没有我必定大伤元气。即,宗族依附我,若不能乖乖听我安排,我有耐心便将宗族改变成我喜欢的样子,我没耐心便与宗族割裂。”   “道理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实际上……”谭以睿抓起山水团扇轻轻摇晃,“假使我叔祖动真格,谭氏宗族必然弄得伤筋动骨。修士不是凡人,好比一位元婴真君做了叔祖憎恨但不属于背叛宗族的事,叔祖罚他,他免不得心生怨恨;叔祖打死他,宗族培养一位元婴真君的花费可不小……”   “能下定决心,改变不难。”许嘉眉施展幻术,变出一大盘散沙和一块石头,指着散沙和石头说,“是选散沙似的宗族还是选石头一样的宗族,全凭你的叔祖拿主意。你叔祖不拿主意,你想拿,你就得努力攀升至你叔祖的高度。”   “太难了!”谭以睿苦笑,“嘉眉师妹,你不知道我叔祖修行了多久,也不知道我叔祖有多强。你见过白山界的灵标真君,她在我叔祖身边当过童子,如今她的寿元即将枯竭了,我的叔祖依然年富力强。我有信心晋升元婴,超越元婴却不容易。”   她说:“嘉眉师妹,你的提议很好,唯一的不好是太难做到了。即便我能做到,需要的光阴也太长、太长了。”   许嘉眉将石头与散沙抹去,道:“不是的,有些事你看着想着觉得难,你认真去做,它其实不难。举个例子,你在筑基之前能想到你会无瑕筑基吗?”   谭以睿默然。   良久,谭以睿回答:“叔祖也料不到我能无瑕筑基。”叔祖料不到,她如何料到?   许嘉眉双手一拍,笑道:“那就是了,你的能耐比你想象中的大。”   虽然有个叔祖做靠山,住着宫殿穿着华服用着宝贝,可谭以睿有点自卑。大概是离开宗门前去黄花界历练前被优秀的内门弟子对比出心理阴影了。   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确实是东极洲乃至九大洲最出色的一群修士,莫说少女时期修为平平无奇的谭以睿,便是自信到轻微自负的许嘉眉遇到优秀的内门弟子,也有一点犯怵。   她没忘了她被大量鹤符邀战时随机选出七位对手,结果一负一平五胜的事,也没有忘了东方亮打死新任中|央鬼王、与飞天僵尸清哀山主战平、将即将晋升飞天僵尸的黑毛僵尸摁着暴打的豪举。   东方亮之强大毋庸置疑,许嘉眉并没有十成把握击败昔年处在捶打中期的他,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玄真道宗最拔尖的筑基中期修士,甚至不是外门最拔尖的。   强中自有强中手,一位天才遇到一百位天才,唯有淹没在众天才之中。   不提许嘉眉,只说谭以睿。   谭以睿不是不优秀,她的优秀放在天才如云的玄真道宗内门,难免差了些火候。   谭以睿摇着团扇沉思,说道:“你看出来了,我的确……”不是任何人都能承认自己的不足,她停顿一下,音量变得小而轻,“我的确欠缺自信。另外,宗门有叔祖护着我,我回到宗门,确是不如在白山界时勤奋努力了。”   想了想,谭以睿又说:“莫怪叔祖要赶我下山,我不思进取,活该被叔祖赶下山。叔祖又操心我,又操心宗族,叔祖太辛苦了。我笑宗族扯叔祖的虎皮当大旗,宗族何尝不笑我躲在叔祖的羽翼之下?我与宗族,恰如五十步笑百步,都辜负了叔祖的殷殷期待啊。”   一朝无瑕筑基便得意忘形,说的就是她了。   意识到自己自大的谭以睿以团扇掩面,没脸见许嘉眉了,低声道:“嘉眉师妹,我本想与你交手一回。可你已经晋升筑基中期,也完成捶打期最重要的锤炼血肉之躯一举,我邀战于你,定然遭遇你给予我的惨败。我现在不想和你交手了,你也别陪我玩耍了,我要修行,无暇招待你。你是留在我这里做客,还是回你家?”   许嘉眉道:“你的日子没有虚度。你被我变成鱼,不也很快逃离我的追击,飞上天变成大鸟吗?如此精妙的技巧,我还是第一次见。”   谭以睿拿来遮脸的团扇颤动了一下,脸藏在团扇后,道:“那是小道。若你当时有心戏弄我,我哪有机会逃离你的追击?我能赢你的原因是你被我诓骗,不是你被我击败,你输得有点惨。”   许嘉眉哑然一笑,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道:“计谋也是实力。”问谭以睿,“你可否有兴趣看一看东方亮师叔如何击败黑毛僵尸?我用留影镜记录过程,打算送给你当登门拜访的礼物。”   谭以睿的声音从团扇背后传出:“结果我嫌炼体艰辛,你的礼物拿不出来了。”刷地伸出手讨要,“嘉眉师妹,请将你准备的礼物送给我,我特别想要。”   “嗯,给你了。”许嘉眉将留影镜放在谭以睿手里,“谭师姐,明年过完新年你下山,若不介意带上我,我很乐意与你同行。”   “你才回宗门就随我下山?”谭以睿的头和扇子一块摇,“不妥,不妥!多谢你好意,我……罢了,到时再说,或许你到时确实有心下山历练。在宗门比在宗门外安逸,我回到宗门便松懈下来,你也有可能如我这般松懈。”   许嘉眉深以为然,告别道:“话永远说不完。我走了,不必相送,师姐请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无意留下来做客,谭以睿却坚持道:“我招待不周,我合该将你送回家。”   两人飘然下了海上亭。   谭以睿抛出一艘宛如蛟龙的飞舟,请许嘉眉登上飞舟,自己也跳上去,说:“此飞舟是叔祖的徒弟送的,以一头作恶人间的蛟龙之皮、筋、骨、魂炼制而成,速度之快堪比真君全力御空飞行。”   没见过这等宝贝的许嘉眉抚了抚飞舟的边缘,道:“蛟龙之魂神志清醒,甚至有修为实力在身,无需使用灵石或你提供灵力驱使飞舟,飞舟也能飞?如此高明的炼器手段,实乃平生所见之最精妙者。”   被她抚的地方浮现少许虚幻的蛟龙鳞片,谭以睿瞥去一眼,略有自傲地说:“放眼九个大洲,堪与这条飞舟媲美的飞舟也是不多的。可外物始终是外物,飞舟能护我,远不及我凭我自己的本事护住我自己。是以,我要下山,这条飞舟可能不会带走。”   蛟龙飞舟飞向牙山,速度缓慢。   许嘉眉道:“性命很重要,我若是你,我不会不带飞舟下山,顶多少用几次。”   谭以睿想到她当年吃了黄衣青年的一块糕点便昏迷过去,几乎所有东西都被偷走,煞是向往许嘉眉这般不常仗着法器之力御敌的好习惯,说:“我不是你,我过于依赖我的宝贝了,这习惯不好。”   习惯依赖琉璃境的许嘉眉道:“不好就改了它。”跺跺脚,“请让我见识一下蛟龙飞舟的真正速度。”   蛟龙飞舟的主人谭以睿打了一下蛟龙飞舟:“听到么?飞起来!不要慢慢飘,你又不是云!”   下一瞬,蛟龙飞舟嗖地加快速度,化作一道流光飞出瑶山玉树峰,直奔牙山。   光是极快的,蛟龙飞舟不如光快,加上玄真道宗占地极辽阔,从谭以睿住的玉树峰到许嘉眉住的牙山用去半刻钟。许嘉眉算了算蛟龙飞舟的速度,一秒二十里,这是地球上音速的三十倍,超快了。   筑基修士御器飞行,难以突破音障;金丹修士御器飞行,很难突破地球的第一宇宙速度;元婴修士飞行,难以突破地球的第二宇宙速度。   但元婴修士可以撕裂虚空,瞬间抵达千万里之外。   莫说元婴修士,便是一张普通的八品飞遁符,也能瞬间跨越十五里。   谭以睿说送许嘉眉回家便送她回家,许嘉眉下了飞舟,谭以睿脚下的飞舟载着她眨眼间远去,没有多在牙山停留一息。旁人见到,疑惑道:“谭以睿莫不是恶了许嘉眉?不远九千里来到牙山,竟不留下坐一会儿,急匆匆的便走了。”   玉树峰与牙山相距九千里,许嘉眉驾云要飞两个时辰。这么远,许嘉眉当然不是慢吞吞地驾云去的,而是搭乘速度堪比金丹期修士御器飞行的飞舟,一条飞舟只载她一个人那种。   且不说旁人如何猜测许嘉眉与谭以睿的关系,许嘉眉回到家中,陶芙上前道:“主君,陆先生前去登山门,登上四千一百二十一级台阶。”也止步于四千一百二十一级台阶。   陆守风不在牙山,叶秀彻和云八也不在,窦想容亦然。她去看两鬼一人登山门,陶芙留在家中,不时收到窦想容发来的鹤符。   许优香见过许嘉眉登山门,没有兴趣旁观别人登山门了。   许嘉眉道:“阿风重登山门了?”   陶芙细声细气地嗯一声,说:“登山门好难,比我不要伞和护身符在阳光下行走更难。窦姐姐能够登上山门,太厉害了!不过主君最厉害,听说从主君登山门至今,没有谁能比主君更快登上山门。有人设赌局,说五十年之内没有人比主君更快,还有人说五百年之内没有人比主君更快……”   千年之内也未必有人能比许嘉眉更快。许嘉眉可是白玉台阶建成以来最快走完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的五十人之一。   她自己不在意这些,多的是人在意。   她的名气也比她想象中的大很多,至少远在太冲南宗的许惠音无需她告知,也知道她登山门用了多久,一些认识她的、知道她的人也听说了。   第七十九章 前尘往事,尽是过眼云烟。   云中洲,一念寺。UU小说   坐在菩提树下闭了几年关的莲意和尚看完鱼符,叹道:“我修行还是不到家啊,当年得知许施主拒绝我是因为邪佛的信徒欺骗了她,我气得打上门;今日得知许施主如此优秀,我气得想回白山界将邪佛留下的痕迹统统抹灭。……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小僧太生气了,可小僧不能气,不能气。”   他开始背佛经,背着背着,跳起来骂:“呸,老子要气死了!”飞去找自己从白山界带来的人,“圆远,你必须在群英会击败许嘉眉,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圆远一脸茫然:“为什么?”   “为了证明我眼光好,没有看错你!”莲意飞走了,心想:如果许嘉眉能在群英会击败圆远等来自白山界的优秀佛修苗子,我宁可被珊瑚记恨、被玄真道宗记恨,也要把许嘉眉度为佛修!   许嘉眉是他看中的,假使他当年态度强硬,不苛求缘分,许嘉眉定是一念寺的好佛修。   被丢下的圆远想了又想,去请教见多识广的师兄:“群英会是什么?”   师兄:“百年一次的九大洲盛事,只允许金丹修士参加。上次群英会,我们一念寺的莲意师叔位列第十,除了他,整个云中洲仅有一人得进前十,其余八人来自其余八大洲。莫要以为群英会前十是按大洲分的,东极洲霸占四个名额,有的大洲连一个位列前五十的修士都没有。”   圆远目瞪口呆:“师叔这么强,竟然位列第十??”   他家师叔该在第一才对。   师兄深沉地道:“师叔是我们一念寺最厉害的金丹修士,未必是九大洲最厉害的。你想去群英会,必须在五十一年内铸就佛心,否则……你就算能去群英会,也会沦落为别人的陪衬,甚至连陪衬都做不了。”   不同的修士到了金丹期有不同的修法,佛修要佛心,灵修要道心,剑修要剑心,体修要不漏金身……   如佛修,若铸不成佛心,那么他的修行路最多能走到元婴期。别的修士亦然。   “铸就佛心,还得在五十一年内……”圆远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师叔没有要求我在群英会出风头,他要求我击败许嘉眉,我想,这应该不难。”他知道许嘉眉,他不认为自己比许嘉眉逊色。   “许嘉眉?”师兄凝神一想,惊了,“十五个时辰登上玄真道宗的山门的许嘉眉?师叔要求你做的事可能比争夺群英会前十更难,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何解?”圆远来到一念寺便没听说过许嘉眉的传闻,他不太热衷传闻。   师兄将许嘉眉登山门一事如实告知师弟,道:“祈求人家修为止步或陨落会良心不安,你还是加把劲赶上人家更好,人家有可能成为玄真道宗这五百年最杰出的传人之一,乃至于比肩我们寺的莲意师叔,你怕是很难击败她。”   圆远两眼发直,喃喃说道:“师叔他……他是不是高看我?”   师兄笑了:“也许那许嘉眉十五个时辰登山门只是侥幸。若是如此,五十一年后的群英会,她可能连前去观看的资格都没有。上上次群英会,夺得头名那人何其不可一世?到今天,我忘了他姓甚名谁,整个九大洲记得起他的人估计也没几个。”   圆远刚知道群英会有多厉害,转眼间又被告知群英会魁首之姓名遭到世间遗忘,纳闷道:“群英会到底厉不厉害?”   师兄:“群英会不厉害,厉害的是铸就佛心、坚定不移地向前走的人,无论这个人是天下皆知还是默默无闻。我辈修行者生于此世,面临的障碍太多太杂,如名声、权势、情、爱……一个人,他参不透这些障碍,天下皆知又如何?最终不过一黄土掩埋尸骨,魂魄归于天地。”   圆远还念着那位群英会魁首,问:“师兄,您多想想,那位魁首姓甚名谁还是记得起来的。”   师兄:“我为何要想?你想知道,请教我不如自己去藏翻书。”说完闭上眼睛,身上气息涌动,竟是有所感悟,准备就地结丹了。   圆远大惊:“师兄你怎么在这里结丹了?”担心师兄结丹不成反遭打击,慌忙叫长辈过来护法。   结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至少一年才能把一颗丹结好,哪能轻忽!   各人有各人机缘,在另一个大洲的玄真道宗的山门之下,叶秀彻历经二十一个时辰又三刻钟,终于登上山门,成为玄真道宗的弟子。   她在山门前回头望,看到无数登山门的人如同芝麻点缀在白玉台阶上面。   他们是懵懵懂懂的十岁孩童,是风华正茂的少年,是意气风发的青年,是步伐稳健的中年,是满头银发仍然志气不改的老年。   我原本是他们之一,但是我脱颖而出了。叶秀彻平静地想。   透过眼睛看到的,她想起登山门时遭遇的重重幻境,想起前去白山城叶氏祖宅为奴作婢的昔年过往,想起随同许嘉眉离开白山城结果半路被杀的恐怖,又想起向许嘉眉效忠被拒后抛去心灵枷锁成为鬼修的畅然……以及此时此刻,她得到玄真道宗承认的欣喜若狂。   叶秀彻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从浅笑到满面笑容,从满面笑容到笑出声,再到欢呼雀跃。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自言自语:“能够登上山门的我,就像跃上龙门的鲤鱼一样厉害!好厉害!真厉害!太厉害了!哈哈哈哈哈,我怎么可以这么厉害!”   山门上的游龙温和亲切地看着她,山门两边的石狮子向她露出笑脸,她脚步轻快地走向山门,听到浑厚的、向整个宗门宣告自己成为玄真道宗弟子的钟声,修为如同水到渠成一般晋升至炼气十一层。   玄真道宗每个新入门弟子的安排大同小异,在叶秀彻登上第九千九百级台阶时,看着她登山门的窦想容给许嘉眉发了一道传讯符。叶秀彻是许嘉眉看重的手下,无论她能否走完最后九十九级台阶,许嘉眉都会来山门,或迎接她,或宽慰她。   叶秀彻来到玄真道宗三年,叶如龙和她有过接触,也来山门等待她登上来。   他见到许嘉眉。   许嘉眉的修为比他高,他尚未晋升筑基中期,他尚未放下叶氏与许嘉眉之间的恩怨,他应该早日放下的。   可他送许嘉眉贺礼和鹤符被拒绝之后,他一直避着许嘉眉,一直坐在洞府不出门,引来师尊垂问。师尊了解了原因,骂他胆小不敢见许嘉眉,骂他优柔寡断无法斩断过往,骂他胡思乱想误了修行之事。   师尊很生气,叶如龙也生自己的气。   叶如龙决定和许嘉眉说清楚,无论许嘉眉是否愿意听。   他上前,许嘉眉停下脚步,明亮如秋水的眼睛清晰映着他的模样。   不知怎的,他忽然心虚,强迫自己直视许嘉眉,仓促开口道:“师……”   遭了,许嘉眉的修为比他高,他该叫她师姐。可他比许嘉眉更早入门,更早开始修行,让他叫她师姐,他叫不出。叫她师妹,她会不会认为他不把她当回事?会不会误以为他在挑衅?   叶如龙陷入两难。   如此简单的问题扯到许嘉眉身上,他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受到白山界旧事的影响之深可见一斑。   许嘉眉看出他的修行染上尘障,略微拔高了声音:“叶师兄!”   叶如龙猛然清醒过来,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再次对上许嘉眉的注视,羞道:“对不起!”   许嘉眉不受他的道歉,问:“为何道歉?”   叶如龙说不清:“我认为自己应该向你道歉,没有思考,道歉已脱口而出。”他服下一颗压制杂念的定心丹,与许嘉眉解释,“我的心境被迷雾扰乱,迷雾与许师妹有关,我必须请你相助我堪破!”   听得“必须”一词,许嘉眉心有不喜,她不愿意助,他难道强迫她相助?   念着叶如龙和自己同属白山界出身,又是同一辈的同门,许嘉眉按下心中的不喜,仔细观察叶如龙,瞧见他形于色的深重自责,惊诧说道:“你莫非还念着我与叶氏的过往?”   “是的。”叶如龙说道。   他不想承认,然而他必须承认。   除非他甘愿被迷雾搅乱心境、妨碍修为,直至走火入魔。   许嘉眉看着他,叹气道:“叶师兄,我已放下恩怨,何以你耿耿于怀?”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放过它不行么?又不是宝贝,念着它有何用!面对叶如龙,许嘉眉重复了来到东极洲后第一次见叶如龙说的话:“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   “看开点。”她添上九个字,“朝前看,莫回头。”   “可是叶氏欠了你,我属于叶氏。”叶如龙若能看开,早看开了。他注视着许嘉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你有如此优秀的资质,叶氏耽误了你!叶氏困住你太久,叶氏有负于你!”   “那又如何?”许嘉眉反问他。   她将自己与叶氏之事视作过眼云烟,懒得想。   既然叶如龙不在乎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谈心事,许嘉眉也不留情面:“叶师兄,过去之事永远无法改变!你心有愧,你代叶氏向我道歉,我曾经遭受的一切仍旧存在!但是,我的功法是参考叶氏给我的功法自创的,我的一些道术、符也有参考叶氏的,我被你的宗族当成禁脔,我也从你的宗族身上得到好处。   “正因如此,我将我与叶氏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如今,我无意计较。你若要逼我计较,那没关系,我登上演武台,与你一决生死!”   是生死非胜负,许嘉眉没有说错。   她的心早已放下自己与叶氏的过往,非要计较,心境蒙上烟霾的人便是她了。叶如龙被尘障困住好几年,他胆敢将尘障甩给她,她会在那之前了结他的性命!   许嘉眉的目光冷如冰,杀意暗藏于心。   叶如龙也去过太冲洞天的战场,熟悉杀意,此时感到脊背生凉,晓得许嘉眉隐约把自己放在敌对的位置上,连忙否认道:“不,许师妹请不要误会我!我没有想过勉强你,我只想问你,你能否原谅叶氏?能否原谅我……窃取你直接成为内门弟子的名额?”   许嘉眉睁圆双眼,失笑道:“你窃取了我的名额?我在你取得内门弟子的名额之前便是外门弟子了,你没了解过?叶师兄,我比你更早入门。”   叶如龙露出做梦一样的表情:“我没有了解,所以……”所以他确实如师尊所说,胡思乱想?   许嘉眉没有接他的话,道:“我不会原谅叶氏。纵使弱肉强食是天理,我能理解,可叶氏的做法过于小气卑劣!我去到叶氏祖宅,你父亲将《朝云暮雨合欢妙法》给了我。待我从炼气一层晋升炼气二层,你的宗族才跟我说,一旦修行《朝云暮雨合欢妙法》,我得为你的宗族效忠一百年。”   她冷笑:“呵!既觊觎我的水行天灵根,不希望我修行,又想让我当提升修为的炉鼎;既想让我成为你们叶氏的助力,又不肯给我实在的好处,只拿做你道侣这种没用的虚名糊弄我。你那父亲,他做家主、做修士、做父亲、做丈夫都是极不合格的,叫他去玩宅斗,我敢说他一定能傲视后宅,无人能敌。”   敬重的父亲遭到如此不堪的评价,叶如龙皱起眉头,被许嘉眉抢白:“莫要替你父亲开脱!他那般为人做事,你想开脱亦开脱不了!你以为他是个好爹,你没发现你太过在乎他,也太过在乎叶氏么?”   被勾起压抑记忆的许嘉眉恶意地挑唆道:“叶氏是你的宗族,你得到叶氏栽培,回报叶氏是应当的。可你天天念着叶氏,天天担心我强大起来就回白山界把叶氏灭了,你真当自己是蜗牛,没有叶氏这个壳的保护便无法活下去了?叶氏于你,当真有那么重要?”   叶如龙怔住了。   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些!   许嘉眉一语道破叶如龙的尘障:“叶师兄醒醒吧,妨碍你修行的不是我,是你的宗族和你的亲爹叶不识。”   困住自己的迷雾消散了一些,叶如龙该欣喜,却感到如遭雷击。   他心心念念的宗族、他敬重的父亲,居然绊住他的脚,使他陷于迷雾,蹉跎岁月!   可笑乎?悲哉乎?   在叶如龙心中,对叶氏和叶不识的敬重如雪山崩塌。   叶如龙的眉宇浮起黑气,气息变得混乱,俨然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第八十章 想见本心   许嘉眉可不想被他的化神期师尊记恨,抬手将本就扣在掌心的一枚七品清心符激发,符上的云篆化作虚影冲进叶如龙的眉心,把他从走火入魔的边缘拉回来。UU小说m.   气息被清心符平复的叶如龙茫然若迷地看着她。   外力可以平复混乱的气息,想不通的事必须他自己想通,谁也帮不了他。   见他如此,许嘉眉厉声说道:“我叫你醒醒,不是叫你钻牛角尖!我的修为比你高一个小境界,有资格说你几句。你怕不是在宗门待得太轻松懒散了,成天想这想那,把自己想得修为止步,困于尘障!叶师弟,你若是下山去长点见识,多经历些事,会弄到现在这地步?”   叶如龙不知把她的话听入耳了没有,眼珠子滚动两下,嘴唇微颤,没有说话。   “啪!”   “啪!”   “啪!”   击掌之声突兀响起,吸引了许嘉眉和叶如龙的注意,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女子悠悠然自天空之上走下。   她看了看叶如龙,对许嘉眉道:“小丫头,你有句话说得很对,叶如龙确实在宗门待得太轻松,应下山历练。”   女子像是凡人,看不出有修为在身,衣着佩饰皆是凡间物,但凡人是没法一步步从天上走下来的。许嘉眉猜出女子可能是叶如龙的师尊,立刻向她见礼,并诚挚地向她道歉:“我对叶师弟说的话略显刺耳,这是我的错。”   伪装凡人的化神修士道:“我听你哔哔叭叭,觉得你说那些话时心里挺高兴的。就是我这徒弟被尘障给迷了心境,认认真真听你说,差点入魔。”   她不满,许嘉眉镇定地解释:“叶师弟陷入尘障太深,不下猛药不行。猛药有利弊,恰如剑有双刃,弟子亦没有办法在帮助叶师弟驱散尘障的同时保证他不会走火入魔,还请您多多包涵。”   化神修士轻笑了一声,把叶如龙拎走了。   她离开了,看似镇定实则有点慌的许嘉眉放慢呼吸,对周围看来的人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走向寄生妖熊的芽苗,传音道:“你有听到我和叶师弟交谈?”   芽苗:“看得到,听不到。”   许嘉眉暗想,叶如龙的师尊怕不是一直在,从她与叶如龙打招呼到她骂叶如龙在宗门的生活过于安逸的话都听得清楚。若说叶如龙来山门不是为她,或者叶如龙他师尊的出现仅是偶然,许嘉眉不信。   能有这样一位温柔细心的好师尊,叶如龙幸运得让她有点儿嫉妒。   谁不想要长辈的宠爱和呵护啊!   因穿着玄真道宗外门弟子服饰的叶秀彻从宫殿内走出来,许嘉眉的这点妒意迅速消失,笑盈盈地和叶秀彻道贺:“恭喜你成为玄真道宗弟子!你修行进度不慢,我想,你用不了多久就能筑基了。”   叶秀彻笑逐颜开:“到时候,我就可以叫你师姐!现在嘛,我也能叫你师姑!师姑,你修行到炼气十二层,沉淀六年,终成无瑕筑基!我很可能比不得师姑,师姑得多指点我,我先谢过师姑的好心,请师姑指点!”   说完见了个礼,不容许嘉眉拒绝。   许嘉眉有心拒绝是能拒绝的,她睨着格外活泼嘴甜的叶秀彻:“你晋升炼气十二层再请教我吧。”言罢,正色说道,“秀彻,你现在修行的功法未必适合你,你得去藏经殿换一部好的,这是第一等要事。”   叶秀彻认真说是。   许嘉眉道:“牙山阴气不足,你挑选住处,要挑阴气浓郁的地方……”将入门弟子需知的事简单说过了,送上一个盒子,“这是我的贺礼,请你收下。”   盒子里有半斤黄泉之水和二两黄泉之沙,折换成普通灵石约是六万四千块。若非许嘉眉遇到黑毛僵尸许道贤捡了便宜,她做不到如此慷慨大方。   但是叶秀彻不知道许嘉眉捡了便宜,揣着盒子去外门登记姓名选好住处,又揣着盒子去藏经殿挑选适合自己的功法,回到属于自己的住处又忙里忙外地打扫布置。等到事情做完,感谢并送走前来帮忙的朋友,她终于有空打开贺礼盒子看一看,当即被价值六万四千块灵石的贺礼吓得飘起。   妈呀,她曾经的主君许嘉眉是不是错把保存贵重物的盒子和贺礼盒子弄混了?   好在许嘉眉细致体贴,放一张纸条安抚叶秀彻:确实是送给你的,莫慌,且安心收下。   叶秀彻嘀咕:“这么昂贵的东西,我怎么安心收下?我要不是了解你,我会误以为你送出如此贵重的贺礼是在逼迫我效忠于你……”她笑,“嘿,假使我脸皮厚一点,收了贺礼不帮你做事,你也奈何不了我分毫!不不不,如果师姑打那样的主意,我不听师姑话,师姑多的是办法让我听话,甭管我是不是入了玄真道宗的门。”   她亲眼见过许嘉眉瓦解赵国那些士绅豪族,许嘉眉想对付别人,动脑子的能力有,动手的能力也不欠缺。   与许嘉眉为敌不是个好选择。   拒绝与许嘉眉为敌的叶秀彻盯着盒子里的纸条,又看黄泉之水和黄泉之沙,舍不得将两样贺礼送回给许嘉眉。   “唉,我欠师姑的好像越来越多了,不知道这是否是师姑的阳谋。   “玄真道宗的外门不是桃源乐土,老弟子欺负新弟子不必说,杂役欺负外门弟子这种事亦有发生。我挨着师姑,有师姑当靠山,麻烦会少很多。师姑要我做事,以她的为人,想来也不会故意耽误我的修行,收下这贺礼利大于弊。”   她又想:“我入了玄真道宗的门,不会像从前那样伺候师姑的生活起居,还衡量师姑给予我的是否值得我帮她做事……   “师姑会后悔允许我登山门吗?   “亦或我境界太低,理解不了师姑允许我们登山门的心?   “我若是师姑,我多半不会允我和陆哥、小八此时登山门,要登,也得过了约定的效忠时期再登。”   在许嘉眉的书房,猫形的许优香卧在云朵般柔软的小垫子上,问许嘉眉:“眉眉,你有料到秀彻会登上山门吗?”   许嘉眉道:“我没有料,但结果没有让我感到意外。”   叶秀彻的修行资质略好于陆守风,陆守风追求修为的晋升稍微刻意,偶尔拿自己和叶秀彻对比,越对比越是落在后面。至于云八……   云八能得到太冲南宗的《轻灵飘洒炼体术》,可见修行资质不差,但太冲南宗没有要他,他能不能登上山门尚是一个未知数。若能,许嘉眉不会意外;若不能,许嘉眉也不会意外。   她对三人的评价,许优香是不清楚的。   许优香问她:“秀彻得到你的贺礼之后避着你走,你……会不会后悔?”   许嘉眉:“若是如此,我错看秀彻,看错人是难免之事,很正常。”   许优香:“报复么?”   许嘉眉:“见到她就教训,见不到懒得管。六万块普通灵石而已,我给得起。”   许优香吐出一声哟,瞅着许嘉眉:“你有钱呀,借二十万灵石给我花花?我看上丰华城的一个花魁,睡过他的说他活好,我想睡他。”   谈及借钱,许嘉眉立即翻脸:“不借!我穷,一个灵珠也不借!你想要钱,自己赚去!”   “眉眉真冷酷。”许优香说,“我没化形,你叫我小甜甜,天天摸我;我化形了,你一个灵珠也不肯施舍给我。莫不是嫌我性别,盼着我化形为美少年?”   “滚。”许嘉眉冷酷无情地说,“别打扰我画符。”   “眉眉,你这样说话会失去我的。”许优香换了个躺姿,尾巴悠闲地一晃一晃,“云八或许登上山门了,不去瞧瞧?”   “他还没有走到第九千九百级台阶,我过去了也无用。”许嘉眉道。   “非要他走到第九千九百级台阶才肯瞧他,眉眉不觉得自己过于势利?”许优香试着分析许嘉眉的心思,“还有陆守风,若他知道你送了秀彻那么贵重的贺礼,会恨你不公平的。”   “恨我的人多了去,再多一个又何妨?”许嘉眉描画符,写出一个个流畅的云篆,“人往高处走,结交能够为自己带来好处的人不是错,你说我势利也没有说错。可我不是小八和阿风的母亲,我只是他们效忠的主君。他们能登上山门,我祝贺;他们登不上,我不会嫌弃,也不会温柔小意地安慰他们。”   许优香过了很久也没有说话。   待许嘉眉画完四张灵符,她说:“眉眉,你越来越不掩饰自己不善良美好的另一面了。”   许嘉眉道:“错了,我不善良也不美好。我在试着认清自己。”不认清自己,是找不到自己的本心的,找不到本心则无法立道心。   她握着在白山界买的用的很多年的符笔,蘸了朱红色的墨,在淡黄色的符纸上描画七品灵雨符。这种符一般用于浇灌灵草或灵花,一张灵雨符共有三十六道篆纹,一道篆纹由十八个云篆组成,篆纹的数量即灵雨符的使用次数。   绘制灵雨符的难度一般,一张灵雨符约三百块普通灵石,还不怎么畅销。许嘉眉很少绘制灵雨符,成功画出七八张找到手感,画符速度加快至一刻钟一张。   见她如此专心,许优香无意打扰,闭上眼呼呼大睡。   后半夜,许嘉眉收到窦想容的传讯符。   云八登山门到了六千多级台阶,可惜一步踏错,跌出白玉台阶了。   他浑身汗水,虚弱得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张着嘴喘气,表情呆滞,眼神涣散。窦想容捏住他的手把脉,得知他损伤了筋骨,赶紧掏出温养经脉的丹药给他吃,顺手将他断裂的骨头接续,把他移到一边,免得妨碍了别人。   休息了两刻多钟,云八缓过神来,道:“登山门真不容易!”感叹良多,问窦想容,“秀彻和陆哥呢?”   窦想容道:“秀彻姑娘登上去了,陆先生在一千多级台阶,是第四次上去了。”   云八沉默须臾,道:“秀彻天赋好,心态也好。”   他却老了。   尽管他的容貌和身体保持在精力旺盛的青年时期,他的心态却不是少年。   少年的他为了不可知的未来,敢拿自由做赌;二十七岁的他得与许嘉眉重逢,许嘉眉要他效忠十年,他犹豫了。许嘉眉前来东极洲,他考虑了半年,才下定决定追随她。   随着年纪的增长和各种不如意之事的磋磨,他的热血变冷了,思虑变多了,没有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莽和拗。   回想在白玉台阶上经历的幻境,云八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皮肤紧致,血肉丰盈,没有皱纹,一拳能打死一个炼气中期的妖兽。然而他恐惧衰老,害怕自己失去价值,被越来越强的许嘉眉抛弃。   不服老的他错信幻境,被幻境里的假人打伤。   黑夜渐渐地过去,陆守风再次登山门失败,看着云八,叹息道:“我不想登山门了,登不上去。”   云八仰望山门,不甘心接受失败的结果,道:“我还会来的。”   一人一鬼和窦想容回到牙山。   提前知道他们回来的许嘉眉让芽苗去膳堂买早餐带上山,对一人一鬼说:“你们休息三天,三天后,我有事情交给你们做。”   她给受伤的云八用了甘霖术,云八的伤顿时好了一半,再休息半天就撸起袖子赤手空拳能打妖兽。东极洲的疗伤药比白山界的好,莫说断骨,便是失去一条手臂也能长出新的,脑袋掉了也能安回去接着用。   云八谢过许嘉眉,说:“无需三天,我明天就能干活了。”   陆守风赶紧表态:“主君,我也想明天干活,我特别期待主君吩咐我们做的事!”   他们俩积极,当主君的许嘉眉没啥特别的感觉,道:“我打算在牙山山脚开垦几块田地,灵气不浓无所谓,田地最好连在一块,形状要规矩一些。”   开垦大片田地要得到外门允许,一般情况下,允许不难取得。问题是牙山附近适合种植的地方早已被别人开垦,云八和陆守风在牙山周围来回走了两遍,看中一块大小约八亩的山地,拿到允许便将山地开垦成田地。   第八十一章 顺其自然   接下来的活是许嘉眉的。m.   她耗费三个时辰,使用不入品的普通材料布置了一座阵法把田地笼罩起来,不忘添上防止兽类和人进出的禁制。   此阵脱胎自变易术,曾用于转化地穴之中的秽气和死气,将两种浊气化作纯净灵气。许嘉眉在回宗门的路上琢磨了几日,把阵法改成转化日月之光为灵气,并起名为日月之光化灵阵。   日月之光化灵阵用的材料加起来不到三百块灵石,但布置难度相当于普通七品阵,转化灵气的效率不足一成,维持时间约是五个月,达不到半年。   若将日月之光化灵阵做成阵盘,就算卖出四千块普通灵石也回不来本。许嘉眉三个时辰画二十四张灵雨符,一张灵雨符净赚二百块普通灵石,两个时辰是四千八百块灵石。   窦想容对阵法有兴趣,许嘉眉布置日月之光化灵阵她全程看到了,问许嘉眉:“主君为何不用好材料?”   许嘉眉:“我想把日月之光化灵阵修改得简单又省钱,省钱暂时做到了,接下来要动脑子把这个复杂繁琐的大阵简化。”   灵气的分布是极度不均衡的,如浊土,灵气比沙漠里的水更少。日月之光的分布范围却相当广阔,白山界和东极洲能见到,太冲洞天能,浊土也能,甚至许嘉眉的随身洞天都能。有了日月之光化灵阵,去到灵气稀薄的地方完全不用发愁!   她想得很美,可窦想容望着复杂到完全看不懂的日月之光化灵大阵,感到害怕:“主君,简化这座大阵好比将铁杵磨成绣花针……”   “不尝试,如何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呢?”许嘉眉伸手托住鱼游百川罐,将取自随身洞天的泉水从罐中撒向田地,同时施展道术令灵雨降于田地,“阿容,麻烦你去请一位擅于土行道术的人改善一下这块田地的土质。”   “是。”   “阿风、小八,这是我需要的灵草和灵稻。”许嘉眉给了两位手下一张画着行云的浅蓝色花笺,“八亩田地交给你们了,除了给宗门和给我的,余下的都是你们的。”   宗门要十分之一,她要的约是十分之六,云八和陆守风可以平分十分之三。灵草和灵稻照顾得好的话,一人一鬼各拿十分之二也不难,日月之光化灵阵能让田地种植九品灵草和九品灵稻,十来株八品同样种得活。   跟着许嘉眉的陶芙看了看一人一鬼,又看了看窦想容,问:“主君,我能做什么?”   许嘉眉把她推向窦想容:“阿容,带阿芙熟悉熟悉我们门派。”拿出放着六十张七品灵雨符和笔砚的储物袋给窦想容,“去事务堂把我的无偿劳动交了,再把田地的土质弄好,你就能去妖兽山了。”   牙山山谷中,卢琳儿发现许嘉眉家里只有一只晒太阳的妖熊,把鹤符往院门上一贴,去找自家表哥杜英达,劝说他参加十一月的比试。   杜英达正在一个阴气稀薄的潮湿房间观察牵丝傀儡虫,这种虫子是卢琳儿和许嘉眉等人潜入阴潭镇的囚鬼禁制时抓的,杜英达得到虫子后如获至宝,天天盯着虫子看。饶是卢琳儿知道他癖好,亦略感受不了,站在门口道:“表哥,你老是躲在虫屋里,能不能出来透一下气?”   “……虫子好看。”杜英达说。   “把你看傻了是不是?”卢琳儿甩出一条青绫将杜英达拖了出来,捆着他,强迫他晒太阳,“许师妹回来了,你知道不?她晋升筑基中期了,你何时晋升?”   “阳光很刺眼。”杜英达久不见太阳,眯起眼睛,苍白的肤色胜似鬼魂,“牵丝傀儡虫雌虫即将产卵,我得看着,不能离开。表妹,你不要绑着我。”   卢琳儿真心烦了他:“你当我乐意绑着你?放了你可以,答应我参加十一月的比试。”   杜英达念着虫子,只想赶紧脱身,哪管卢琳儿说的是许嘉眉还是比试,随意敷衍:“好。”   卢琳儿放过他,道:“我把你的姓名报上去了,你不参加,会被要求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无偿劳动。”   杜英达:“嗯……”转身要进虫屋里,脚步却一顿,“什么?你说了什么?”   卢琳儿:“参加十一月的比试,不参加则做三个月无偿劳动。”   杜英达迟钝的脑子高速运转,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表妹如花似玉的脸蛋:“你……琳儿,你算计我……我什么时候说我参加十一月的比试?你……”   卢琳儿微笑,捏了捏表哥鼓起的脸:“刚才,你亲口应下我的,我用留影镜记录下来了,你没法反悔。”   比试会妨碍自己看虫子,还会遇到很多陌生人,做三个月无偿劳动遇到的陌生人恐怕更多,还要出门……回忆起四年前和许嘉眉等人前去青明府做无偿劳动,要跟一大堆人、鬼打交道,杜英达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阴沉如同暴怒。   了解他的卢琳儿晓得他看起来很生气实际上不然,神态轻松地说:“你只需击败三位内门弟子就可以进内门,内门多的是地方给你养虫子,你若入我丹鼎峰做弟子,我请师父划一座山头给你。”   思维不复缓慢的杜英达将卢琳儿刚才说的话回忆一遍,道:“许师妹是在什么时候回宗门的?我怎么不知道?”   卢琳儿解开杜英达布置的禁制,十多只纸鹤飞进来,其中一只来自于许嘉眉。杜英达看过纸鹤,说:“你来探望我,也去探望她了?”   卢琳儿:“表哥好像很在意许师妹?”   杜英达:“她是我的邻居。”   卢琳儿:“我呢?”   杜英达:“你是表妹。”不是前未婚妻,是表妹。   卢琳儿一下子笑了,说:“表哥,我来探望你,你不招待一下我?”   杜英达:“应该招待,请进。”他极少喝茶,依稀记得家里是有茶叶的,可那茶叶好像放了十多年,不能拿出来招待客人。   “想什么?”卢琳儿熟练地从柜子里找出一盒茶,“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我送给你喝,你根本没喝过。”   “家里有蜂蜜,蜜蜂采集灵花酿造的蜂蜜。”杜英达去养蜂的房间取蜜,除了给蜜蜂留的一小部分,其余蜂蜜都拿出来给表妹,“你炼丹偶尔会用到蜂蜜,我不吃这个,都给你。”   他养的蜜蜂是筑基期妖兽,采集的灵花也不是普通灵花。卢琳儿闻到蜂蜜的香味,丢开丹鼎峰出产的雨前龙井,捧着蜜罐道:“表哥,我喜欢这个!”   卢琳儿来牙山的目的是拜访许嘉眉,在表哥家里待了一个时辰有多,她去瀑布口找许嘉眉,把长命贝珍珠炼制的瞬间回复神识的丹药交给她:“丹药是我从浊土回来那年炼的,有五颗极品、十八颗上品、二十九颗普通品质。”   许嘉眉打开玉瓶察看丹药品质,道:“炼成的丹药比我设想的多,这丹药……”倒出一颗瞧了瞧,“这丹药似乎不是炼丹炉炼的。”   淡红色的丹药宛如珍珠,没有任何气味,药性内敛,至少两百年不会流失一丝药力。她没在丹药上感受到火的气息,只感觉到近似草木的生气,仿佛丹药是一颗没有生机的死的植物种子。   她问:“丹药是你种出来的?”   卢琳儿向她摊开左手,掌心钻出一根燃烧青色火焰的小苗,道:“用这个小东西炼的,你说丹药是种出来的也成。我是水行、木行两条灵根,师父教我炼丹,教的是水法炼丹和木法炼丹两种,没有教火法炼丹。”   来自白山界的许嘉眉不曾了解过水法和木法炼丹,说:“水法炼丹容易学么?”   没有火行灵根,学习火法炼丹无异是困难的。   “师妹想学炼丹了?”卢琳儿乐于指点,“火法炼丹是一炉一炉地炼,一次最多炼制九九八十一颗丹药,最容易学;木法炼丹是一颗一颗地炼,最难学;水法炼丹是一大批一大批地炼,少则出丹几百颗,多则十万乃至几十万颗,学起来不难不易,可你一旦炼制失败,会亏得欲哭无泪。”   “……你在劝我不要学习炼丹。”许嘉眉捂紧了只有两万中品灵石的荷包,羡慕卢琳儿掌心的小苗和火焰,“两样宝贝都是你师父送给你的?”   “小苗是,火焰不是。”卢琳儿道,“我前年奉命去一个小世界给拓荒的修士炼丹,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一簇火焰。”   九大洲正处在向外扩张的特殊时期,每年发现的小世界多如牛毛。其中一些小世界好比白山界,亦有一些小世界尚未出现成体系的文明,或没有生命,一片荒芜。   拓荒即九大洲派出修士前往未知小世界寻找修行所需的资源,有时会和小世界原住居民发生冲突,过于激烈的冲突将上升至战争层次。例如玄真道宗的修士去到浊土,鬼王们可以联手反抗玄真道宗,掀起驱逐玄真道宗的战争。   再如宝峰通过事务堂要求许嘉眉画的灵雨符是释放型,在没有任何灵气的地方也能使用,她猜测那些灵雨符可能会送去小世界或浊土这样的地方。   玄真道宗在小世界的地盘比在东极洲的大多了,据说被拿来种植灵草和灵稻、豢养妖兽和异兽的小世界就有几十个,就像窦想容想去的妖兽山。一座妖兽山由九个小世界组成,允许除了邪修和幽域探子之外的所有低阶修士来来去去。   卢琳儿跟许嘉眉说了她得到火焰的小世界:“那里到处是高大得不可思议的参天大树,最古老的一棵树活了一元有多,其树干之高宛如擎天之柱,其树冠之大容得下三个道宗宗门,其叶片之厚实我用尽全力也无法刺穿。”   许嘉眉:“活了这么久的树,成精了吧?”   卢琳儿:“他们不是妖精,我请教驻守青木界的真君,真君说他们的存在近似于神。”   神无需修炼,生来拥有强大力量,与神道修行者存在着根本的不同,但神很难像神道修行者那样通过自身努力更进一步。此外,神道的终点是与天地共寿,仙道没有终点,飞升成仙仅是离开当前的天地。   除了飞升成仙者,谁也不知道天地之外是否有天地、天仙之上是否有天仙。   “你要是有空,不妨去青木界看看。”卢琳儿道,“青木界没有海,但是青木界的水与众不同,你去青木界住几年,收获说不定比我大呢。”   “以后再说这个吧,我有很多事没做,我得将我的事做完了才有空去做别的事。”许嘉眉还没有将《浮云流水真经》和《寒月炼体术》融合为一部功法,在藏经殿得到的精妙道术也没有研习。   “送你一本我写的青木界游记,你要不要?”卢琳儿掏出一本树叶装订的书,“看完了有感想得告诉我,没感想就别打扰我了。”   许嘉眉收下游记,问她:“我有东方亮师叔对付黑毛僵尸的全过程记录,那黑毛僵尸即将晋升飞天僵尸,你要看不?”   卢琳儿道:“我炼体不专心,看了也没有多大用处……等一下,东方亮师叔有没有被僵尸撕破衣裳?”   为什么这个问题如此奇怪?许嘉眉答道:“没有。”   卢琳儿突然失去精神,干巴巴地说:“噢,太可惜了。”随即压低声音询问许嘉眉,神秘兮兮的,“师妹,你看过东方亮师叔不穿上衣的样子吗?东方亮师叔的身体非常漂亮,我见过一次,差点道心不稳。”   许嘉眉懂了,轻声说:“想睡他?”   卢琳儿嗔她一眼:“师叔那么英俊勇武,保准你见了也想睡。”   许嘉眉心如止水:“我此生心向大道,无意沾情惹爱。”   “师父说,没品尝过情与爱的滋味,是看不破这两个字的。”卢琳儿不懂情与爱,凝眉思索,“师父告诫我,情会断肠,爱能夺命,如有沾惹,当慎之又慎。师父又说,趁着现在修为低年纪轻,尝一尝情与爱不是坏事。”   “咯咯咯咯……”她听到了许嘉眉的笑声。   “何以师妹发笑?”卢琳儿问。   她师父的观念让许嘉眉觉得有趣,许嘉眉道:“尊师将情与爱比作断肠夺命之剧毒,可在我看来,男女之间的情与爱不可怕。男女之情是情,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情也是情,我与朋友之间的情也是情,此情与彼情无高低贵贱之分,顺其自然便是。”   第八十二章 指点   卢琳儿倾向于师父的观点,她师父活了一千多年,看问题肯定比许嘉眉通透,不过许嘉眉未必是错的。m.   她与许嘉眉论了很久,意犹未尽地告辞:“我要回家了。”想起有些话没说,赶紧说,“听闻师妹与谭以睿师妹生出嫌隙了?”   许嘉眉前两天还和谭以睿嬉戏玩闹呢,当即道:“子虚乌有之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来牙山路上偶然听到两个人议论,讲得有模有样像是真的。”卢琳儿也算见识过不少事的人,提醒修为比自己高一个小境界的师妹,“你自己注意些,谭以睿师妹或许不难相处,谭氏那群人都不好相与。”   又念起另一件事,同样说了出来:“许师妹可还记得我们在罗安城遇到的周弘颜?她洗脱嫌疑登上山门,现在是我们的同门晚辈。我觉得她不像心胸宽广度量大的,你废她修为毁她丹田,又在罗安城和浊土分别捉住她两次,她必然记恨你。但是,她失去修为重新修行,未必赶得上你我。”   送走卢琳儿,许嘉眉没有思考谭氏宗族和周弘颜会跟自己发生何种矛盾,只略微回忆认识的人们:白研在她误入月光岭山洞那年晋升炼气十二层,下山历练了,至今未回山;晏行之回到门派后,被安排去某个小世界,也不在宗门内;苏洋、沈鸿这些人倒是在宗门,陆晨绯的好搭档梁有鱼跟陆晨绯一样下山去了,在膳堂做事的阮红还在膳堂,流盈姐弟也晋升炼气十二层了,仍未筑基,杨宗甫的师弟王石澈还是从前那样子……   入门好几年了,认识的同门好像不多。   懒于交际的许嘉眉想了一下,将卢琳儿炼成的返神丹和她写的青木界游记放好,拿起在藏经殿得到的道术玉简,闭门埋首研习。   灵修者,道术是根本,阵法和符仅是辅助手段。   十一月的门派比试开始了,窦想容和叶秀彻都没有参加,一人一鬼结伴前去妖兽山历练,云八也跟去,留下陆守风照顾田地里的灵草幼苗、移植灵稻的秧苗。凡人种水稻是先育秧后将秧苗移植至水田,修士种灵稻亦然。   陆守风使用驭物术插秧,三亩水田的秧苗插完,他的驭物术有了明显的进步。陶芙帮助陆守风插秧,和陆守风一同观看玄真道宗的弟子登台比试,偶尔拿出留影镜记录比试过程给许嘉眉看。   许嘉眉没有天天蹲在家里,倒是天天前往论道堂,或听师姐师兄师姑师叔们讲课,或与修为境界相差不远的同门讨论道术、阵法、符、剑术等话题,时不时受他人之邀登上演武台。   许优香流连丰华城,不知是赚钱还是睡男人,三五天回家一次。   寄生妖熊的芽苗定期回许嘉眉的随身洞府打理灵草和树木的幼苗,其余时间不是吃吃喝喝就是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活得舒服闲适。   仍在论道堂当堂主的春树真君好奇地询问许嘉眉:“你今年怎么不参加比试?”   许嘉眉如实说:“原本是心境有破绽不想参加,后来心境的破绽愈合了,没有了参与比试的兴致。”   春树真君:“怎么没有兴致?入了内门能住到灵气浓度更高的地方,修炼起来更快。”   许嘉眉:“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兴致。”可能是跟许和畅戳穿窗户纸之后觉得怅然若失吧。   春树真君不了解许嘉眉的心事,道:“我有意请你指点你的师弟妹和师侄,你愿意做这件事吗?这事可以算在无偿劳动里头,至少做二十五天,一天三百点贡献,你每天得指点两个时辰,需尽职尽责有耐心。”   给的贡献不多,但许嘉眉思忖一会儿,应了下来:“好。”   春树真君笑:“从今天开始做吧。”把许嘉眉领到一座不大的演武台上,“口头指点或出手指点都可以,尽量温和一些,莫暴躁。若是遇到故意捣乱的小家伙,你只管教训。”   这座演武台是专用于指点的,许嘉眉登上去,立刻有一个炼气期小弟子问她:“师姑,我能请教你问题吗?”   许嘉眉:“可以。”   小弟子:“我在学习道术,学了很久也学不会……”   许嘉眉让小弟子试着施展道术,瞧出她思维松散不够专心,便教她如何集中注意力。   小弟子学会她的方法,勉强能用火苗术弄出一颗火星子,多练习几次,火星子变成一簇小火苗,小弟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第二个小弟子请教的是剑术,单独一个招式耍得很好,招式与招式却连不起来。   学过剑术的许嘉眉毫不费劲地解决掉这个问题,叮嘱小弟子勤于练习剑术,向第三位请教者解答疑惑。   她阅读面广,不包括道术、剑术、符、阵法在内,炼体、武道、妖修、鬼修均有了解,炼丹、炼器、种灵草、养灵兽的基本常识是懂的。十个请教者能有七八个满意,余下两三个不是问的问题不着边际就是故意为难,许嘉眉挑能指点的指点了,不能指点的则告诉对方向何人请教会得到指点,或者教训一顿。   指点他人并非没有贡献之外的好处,许嘉眉的基础知识得到巩固,也了解了一些不曾了解的东西。坏处是不少人向她请教同样的问题,指点三五次不碍事,一次次重复难免厌烦,索性将大家请教的问题编成小册子,有重复请教的问题就把小册子递过去。   一天十二个时辰,两个时辰用于指点,三个时辰沉迷藏,两个时辰听课或与同门交流,余下的五个时辰专心修行。如此过了两个多月,许嘉眉来到论道堂,必有一群人叫她师姑或师姐,叫师妹的也有很多,她能记得容貌叫出名字的人同样多了。   今日是新年元月初一,踏入三十岁的许嘉眉得到春树真君给的红包,里面有一张七品幸运符、两颗七品回春丹和五块中品灵石。幸运符能提升佩戴者的运气,具体如何许嘉眉不清楚,长辈给的东西不会有害,挂在身上当装饰便是。   门派也给红包,里面放着三块中品灵石,没有丹药和符。   顺便提一下,许嘉眉回到宗门后,得到宗门给的祝贺她修为晋升的礼物,月例多了五十块普通灵石,补气丹多了两颗。即筑基中期每月可领取三块中品灵石,筑基后期领四块,筑基圆满六块,金丹初期有十二块。   符师联盟、阵师联盟不会多给月例,过年红包还是有的。许嘉眉拆开两个红包,得到六块中品灵石和画符、布阵的材料若干,还有买符笔、部分布阵材料打九五折的优惠券。   恰巧云八等人回牙山了,不需要优惠券的许嘉眉将券给他,他把券换成一块中品灵石,她便请大家在膳堂吃了一席丰盛的大餐。   晚上许优香也回来,许嘉眉将月例和红包里的灵石都给她,说道:“新年好。”   许优香眨眨眼:“眉眉新年好!”   许嘉眉道:“我请神器峰师姑炼制的飞行法器已经完成。”拿出一件鱼形法器,“喏,新年礼物。”   许优香看了看法器,不自在地垂下头:“我……我没有给眉眉准备礼物。”   许嘉眉将法器塞给她,说:“法器是回宗门那天去神器峰订的,借个过年的由头送给你罢了,不用你回礼。”   “我该回礼。”许优香道,“眉眉给了我这么多,我没有给眉眉什么,这很不好。眉眉,我想送你礼物,你要什么?”   “唔……”许嘉眉思索了一下,提出要求,“你天天去丰华城,有空就给我带几本有趣的书回来吧,你知道我喜欢看哪方面的书。买书钱你自己出,太贵的书我会补偿你。”   “要我留在家里陪你几天吗?”许优香好些天没陪许嘉眉了。   “随你。”   次日,许嘉眉去论道堂指点师弟师妹和炼气期师侄。她往演武台上站,请教斗法的人一个接一个,她边和他们斗法边指点,一个人指点半刻钟,轮不到的在演武台下听,不乏边听边嗑瓜子的。   过年使人懈怠,没有过年习惯的修士也不例外。   许优香用原形趴在演武台下听八卦,像什么这个男弟子好像喜欢那个女弟子、据说要结为道侣的两个人闹掰了、某真人跟另一个真人有恩怨……她听得津津有味。   两个时辰指点了三十二个人,许嘉眉离开演武台休息,被一个不认识的师兄拦住。这位师兄是个中年人,修为筑基后期,笑得油滑:“师妹可愿与我切磋一回?我仰慕师妹久矣,师妹可别狠心拒绝我。”   他的目光不老实,猥琐地盯许嘉眉的胸。   没有任何一个女性会待见这种人,许嘉眉不介意揍他一回,道:“好,师兄随我来。”将人带到一个空荡荡的演武台,路上知道了他的姓名。   此人叫吕豪,许嘉眉没听过此人姓名,可宗门里的外门弟子很多,许嘉眉认识的不足千分之一。她在演武台站定,与吕豪一同激发演武台的禁制,开始切磋。   “轰隆隆!”   吕豪抢先向许嘉眉扔出三道七品雷符,并拔剑放出一道剑光。   惊雷自天上来,这架势,分明是想杀人或重伤她。许嘉眉瞬发三块冰盾拦住三道雷,冰盾被击碎为万千冰尘,无数碎屑散开,化作风雪,她的身形和气息随之消失了。   剑光劈散风雪落了空,吕豪寻不到许嘉眉,三道七品烈火符甩出。本以为漫天霜雪会被烈火烧个精光,他得到的却是滚烫的蒸气和潮湿的水雾。   许嘉眉踪影全无。   她肯定在演武台上,她躲在哪里了?吕豪持剑,神识在水雾中搜寻。   许嘉眉没有躲,她施展修改过的滴水藏海术,将自己化作一蓬普普通通的霜雪,温度被烈火升高后顺势蒸发化作气态。此时,她飘荡在上空,悄然无声地恢复为能用道术的人形,对吕豪丢下一个近似恶作剧的臭水术。   黏腻恶臭的液体从天而降,吕豪躲闪,却敌不过追来的臭水,被臭水糊在肩膀上。   他没有洁癖,可他厌恶脏污,心中一恼,脚跟着打滑。他摔倒在地上,又一个臭水术砸中了头顶,那难以忍耐的味道比腐烂的老鼠更浓烈恶心百倍,并不是剑修的吕豪恼怒地施展道术,身上冒出火苗,欲烧掉臭水和滑倒自己的油状物。   火焰遇到恶臭液体,更臭的浓烟迅速地冒了出来。   饶是许嘉眉离得远也有些受不了,更何况吕豪,他被恶臭熏得脸色都绿了。   “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吕豪烧掉身下的滑腻油状物,怒声质问。   “和你斗法呀。”许嘉眉答得轻松,双手掐诀降下水箭。   吕豪怕她的水箭有古怪,连忙竖起一堵土墙。   许嘉眉招来暴雨冲垮他的土墙,每一滴雨水都藏着一缕剑气,道术“银河倒泻”将佩戴护身符的吕豪包围,不到三个呼吸,碎了他的护身符。   暴雨停止,演武台上的水被许嘉眉集中起来化作四个透明的猎豹,猎豹扑向吕豪,把他困在失去形状的清水中,不容他挣脱出去。   一步错,步步错,许嘉眉用出滴水穿石之术破坏吕豪以防御法器激发的金钟罩,吕豪毫无反抗之力。   他的手和脚无法沾地,和金钟罩一起被水流推着转成风车,放出剑光被水流扔回来,想用道术打破僵局,奈何屡屡失败。   沈鸿来演武台下方观战,看到吕豪在反抗,很是佩服这个师兄,感叹道:“居然敢挑战许师妹,厉害!”   吕豪听不见他说话,努力反抗无果,唯有认命:“我认输!你赢了!”   演武台上的禁制化作一道流光倏然升起,困住吕豪的水被流光消弭于无形,许嘉眉的道术也被流光强行结束。   她略带惋惜地瞧了瞧吕豪的防御法器,若吕豪迟一会儿认输,这件防御法器绝对会被她损坏。他看起来不像有钱的,损坏他的法器,他会心痛后悔的。   吕豪可能是看懂了她的眼神,冷冷一哼,跳下演武台走了。   第八十三章 斩草   许嘉眉猜到他邀战自己多半是受人指使之故,脸上装作不知道,笑着询问沈鸿:“沈师兄,切磋么?”   沈鸿跟她是切磋过几次的,熟知她难缠,摆手道:“跟你切磋没意思,总也打不到你也就罢了,被你摁住欺负真心难受。UU小说UU小说”   许嘉眉打吕豪打得不够尽兴,再次邀请道:“我不使用道术,愿意切磋不?”   沈鸿手痒,念着自己是许嘉眉的师兄,不能故意欺负她,告诉她:“你不用道术不是我对手,我揍人不留情面。”   许嘉眉不怕挨揍,道:“那就请师兄下手轻点。”   “好!”沈鸿是盼着击败许嘉眉的,跳上演武台道,“受不住痛就认输,师妹别犯强。”   “……我未必会输。”许嘉眉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挥出裹着太阴之力的拳头,展开神识捕捉沈鸿的举动,眨眼之间拳拳相撞近三十次。   “速度不够快。”沈鸿绊她的脚,“你完成了血肉之躯的锤炼,可以更快更狠。”   兼修炼体术的许嘉眉不敌体修沈鸿,取胜她的沈鸿道:“击败没有使用道术的师妹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过,师妹竟然能在我手下坚持两刻钟,真的很不错。我族弟沈奇也是体修,我和他切磋,他撑不过我十招。”   许嘉眉给自己施展甘霖术,道:“师兄,我想击败你。”   沈鸿:“用道术。”   许嘉眉:“不想用道术。”   沈鸿哈哈一笑:“多练练吧。”向她推荐练习躲闪技巧和反应速度的地方,“逐日峰有一个刀风洞,里面全是刀子一样的风,越往里风越密集。你进去待几个月,出来后应该能躲过我的拳脚,与我打平手。”   许嘉眉问他:“师兄,一块去吗?”   沈鸿是想去的,道:“今天不行,明天吧。我今天有事,没得空。”   两人约定明天傍晚去,各做各的事了。   却说吕豪离开论道堂来到隔壁的一座小山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只纸鹤放飞,告诉对方:“许嘉眉那娘们只用水行道术就把我击败了,我连她的法器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太难搞了。”   “不是给你十张雷符了吗?”纸鹤很快飞回来,传出年轻男子的声音,“水行灵根弱于攻击是常识,你有十张雷符也教训不了她,简直就是废物!”   “*****”听完传音的吕豪吐出一大串不堪入耳的骂人话,“你去和许嘉眉交手试试,你准会被她困在水里反抗不得!我**碎了一个护身符,要不是及时认输,我的防御法器也得毁在她手里!”   他暗中观察许嘉眉七天,觉得许嘉眉是个普通的年轻修士,交了手才知道人家强。   在演武台上教训许嘉眉是很难成功的,私底下套许嘉眉麻袋有风险,耐心等许嘉眉离开宗门再下手最稳妥不过,可许嘉眉什么时候离开宗门呢?   吕豪根本不知道。   通过骂人稍微出了气,吕豪对纸鹤说道:“我再出手一次,若搞不定她,你另寻别人去。”   初三傍晚,许嘉眉和沈鸿乘坐飞舟来到逐日峰。   沈鸿熟门熟路地带她去刀风洞,道:“刀风洞共有九层,第一层无偿开放,第二层往上要给灵石或贡献。你去第三层试一试,受得住第三层就去第四层,每层都允许你无偿进去一个时辰,超过一个时辰要给钱。”   既然是无偿的,许嘉眉先去刀风洞第一层。   洞口有一个卖衣服的铺子,许嘉眉进去买了一套行走刀风洞的紧身衣穿在身上,免得刀风洞的风吹坏衣服。   如沈鸿所言,刀风洞只有风,一道道劲风就像无数块锋利的薄刃从四面八方扑向刀风洞里的每一个人。来此锻炼的基本是体修,都穿着不会被劲风刮破的紧身衣,或躲避劲风,或用身体对抗劲风。稍不留神被劲风打中,皮肤表面会留下一道红痕或伤口,宛如遭受凌迟。   世间的修行方式多种多样,体修最艰辛痛苦,选择此道的修士都有着世间最坚韧的意志力。   许嘉眉从入口走到第一层的深处,刀风落在身上,不痛不痒。到了第二层,刀风来得更急更快,将血肉之躯锤炼完成的她稍微有点难受,好比凡人直面冬日的刺骨寒风,皮肤被寒风吹得产生轻微刺痛。   第三层的刀风如同利刃,许嘉眉用手指接了三道刀风,手指有红痕,再挨第四道定然会流出鲜血。如此厉害的风,比她的剑还锋利,敢于用身体对抗刀风的都是勇士。   刀风迅猛,许嘉眉施展自创的飘渺步躲避刀风,轻松来到第三层深处的第四层入口。但她的目的不是在此练习飘渺步,故而舍了飘渺步和道术,仅以神识配合闪舞步躲避密密麻麻袭来的刀风,众多刀风立刻伤及皮肉。   她退到刀风来势稍弱的刀风洞中部,专心游走闪避,一边躲开刀风袭击一边动脑筋修改步法,使步法的层次跟上自己的炼体进度。   藏经殿有体修的步法,需要的贡献也不多,可别人的步法未必适合自己。   闪舞步来源于白山界的武修世家苏氏,无需武道真气也能施展,许嘉眉离开白山界时,已经将闪舞步修改到苏氏嫡传子孙也认不出来。这次修改,她借鉴道术和武技的长处,将太阴之力糅合进闪舞步当中,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升华闪舞步的关键在哪里?   迎着扑来的刀风,许嘉眉分心思考,一边想一边躲刀风,由清醒意识主宰的身体渐渐交给本能控制。趋利避害是生灵的天性,身体铭记闪舞步的诀窍,无需思考也能根据现实修改或调整闪舞步。   这!   这是关键?!   若有所感的许嘉眉抽离了意识,如同旁观者一样观察自己的身体施展闪舞步,必要时引导闪舞步的修改方向。   她懂了。   相较于武修,体修相信直觉,如野兽一般不注重技巧。闪舞步本是武修的步法,升华闪舞步的关键是摒弃技巧,使闪舞步成为身体的本能。   许嘉眉露出了笑容,赶走脑海里多余的思绪,认真练习摒弃技巧的闪舞步,通过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加深身体的记忆。   在刀风洞第三层待一个时辰需要付出五块灵石或五点贡献,许嘉眉待到太阳升起,心满意足地出洞吃饭。沈鸿在第四层,不知她练习得怎么样,问:“有收获么?”   许嘉眉道:“有!多谢你带我来这里,我请你吃早餐!”   体修是不怎么辟谷的,刀风洞附近的膳堂比牙山山脚的热闹,饭菜分量也多。许嘉眉锻炼了一夜,胃口大开,喝掉一碗六品灵米煮的红枣粥,还能吃下十个肉包子,并带走十个准备饿了吃。   做完每天两个时辰的指点,许嘉眉在藏阅读体修前辈的手札,日落后与沈鸿去刀风洞锻炼。吕豪自以为隐蔽地跟踪她十天,前往丰华城买了秘药回来,打算对许嘉眉下手。   敛息符可屏蔽神识感知,隐身符能够欺骗眼睛,静音符能隐瞒耳朵,吕豪贴着三张符藏在许嘉眉练习闪舞步的刀风洞第三层深处,等待她自投罗网。   他在这里布置了一座六品的困阵,在困阵外套了一个防止他人发现不对劲的迷幻阵,只要许嘉眉走进困阵,必是他的阶下囚。   吕豪喜爱美色,想到许嘉眉艳丽的脸,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宗门里的人怕不是白长了眼睛,这样一个元阴未失的漂亮女修,居然没有死缠烂打的追求者。他要是年轻几十岁,肯定凑上去讨她喜欢,甜言美语哄她,让她倾心自己,骗得她的元阴。许嘉眉那么年轻,她的元阴说不定能帮他晋升筑基圆满,若是采补了她的修为,晋升金丹期未尝不可。   可惜这里是宗门,不是外面,他没法囚禁许嘉眉,采补顶多采补一两次。   如过去的十天那样,许嘉眉准时来到刀风洞第三层,在空旷无人的僻静处练习闪舞步,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暗处的吕豪看得打瞌睡,呵欠一个接一个。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了,吕豪赶在许嘉眉离开前启动困阵,把她困于阵中无法逃脱,再小心翼翼地潜入困阵消耗她的体力、灵力和神识。   只是……   许嘉眉在哪里?   吕豪以为许嘉眉藏了起来,可他什么也找不到。   困阵外,使用水幻替身术欺骗了吕豪的许嘉眉在篡改迷幻阵,凭着七品阵师的能耐夺取迷幻阵控制权。当吕豪意识到异常,迷幻阵已经不属于他,他也不是阵师,没法利用困阵对付不在困阵里的许嘉眉,直接扔出四道雷符。   然而刀风洞的风太大了,惊雷被吹得偏移吕豪认定的位置,只听得轰隆隆四声,把闪舞步练习得近乎本能的许嘉眉无需放出冰盾也能闪避惊雷。   “你送了我七道雷符,我双倍还你。”   许嘉眉仍未忘记吕豪登上演武台时扔出的三道雷符,朝困阵甩出十四道雷符,同时祭出小月亮,释放来自太阴的寒意,以此为媒施展道术。   难以防御外界的困阵拦不住雷符,吕豪心惊胆战地避开了十道雷符,余下四道实在避不过,只能激发防御法器硬抗。   雷霆之力在防御法器形成的金钟罩外面爆开,吕豪感到浑身酥麻,连忙掏出一块龟甲状的防御法器保护自己。没有做出攻击的他错失了攻击的良机,月华照进困阵,寒意迸发,几道亮光闪过,金钟罩被寒光斩劈碎。   龟甲法器不受寒光斩的影响,许嘉眉以阴潭异水和太阴真水施展寒光斩,十几道亮光连续不断闪现,间或夹着染霜术和裂魂术,把吕豪吓得脸色煞白。   他的龟甲法器出现裂痕了!   他要是挨了一道寒光斩,岂不是被腰斩?   发现自己打不过许嘉眉的吕豪翻出飞遁符,正要撕开,忽然心底一寒,整个人冻僵了。   在他找飞遁符的时候,许嘉眉拿出鱼游百川罐,往圆润的罐身一拍。三条虚幻的鱼尾巴一甩,闷头狠撞龟甲法器,将龟甲法器上不明显的裂痕扩大了三倍。   有了这条裂痕,许嘉眉立刻抓住机会施展染霜术。   刀风洞不是一个斗法的好地方,银河倒泻会被劲风吹散,风雪、水雾术和寒气也会受到劲风影响。困阵妨碍许嘉眉施展反水术、侵蚀术等道术,唯有染霜术能攻击吕豪。   冻僵的吕豪挣扎着撕毁了飞遁符,许嘉眉哪能放走他,毫不犹豫地敞开虚天禁锢他。没有了困阵的阻隔和刀风洞的妨碍,她一招银河倒泻打碎龟甲法器,施展开花术掀起了吕豪的头盖骨,裂魂术灭杀神魂。   虚天里飘着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许嘉眉拿出火龙符将吕豪的尸体及遗留物全部烧成一捧灰烬灌入骨灰坛内,离开虚天打扫战场,抹除吕豪留下的所有痕迹。   玄真道宗严令禁止门下弟子自相残杀,她不能被玄镜司抓住把柄。   吕豪伏击她,甭管他想不想要她的性命,她都不会放过他。   “许师妹今天出来得有点迟。”沈鸿在膳堂吃包子,“第三层难不倒你了吧?明天来第四层试试,我觉得你可以在第四层坚持一个晚上。”   “练习步法练习得入迷,忘了时间。”许嘉眉道,“包子是什么馅的?我不想吃包子,想吃半荤半素的馄饨。”扬手叫伙计过来点菜。   死去的吕豪没有掀起风浪,许嘉眉在三天后回到牙山,意识进入虚天整理吕豪留下来的杂物。   这家伙看似贫穷,口袋里有九千多中品灵石,其余杂物卖掉约有两三千中品灵石。法器没有一样是许嘉眉看得上的,功法有六本,最精妙的一本教人如何采补才能得到最大好处,一看就知道是害人的邪修功法。   许嘉眉将几只可疑的纸鹤拆开,在纸上找到一个以云篆书写的“谭”字,想到那位打扰了她和谭以睿的青年修士。   是他指使吕豪对付她?   是与不是,做个小尝试就知道了。   许嘉眉伪装吕豪的声音和气息放飞了一只纸鹤,邀请纸鹤的主人来论道堂,然后采集纸鹤残存的气息扎了一个粗糙的草人。在论道堂看到青年修士后,她一刀子插在草人手上,鲜血涌了出来,青年修士捂着突然受伤的左手发出惨叫。   确实是他指使吕豪伏击她的。   看在谭以睿的面子上,许嘉眉决定原谅这个人一次。她斩断青年修士与草人的联系,把草人烧掉,免于被了解巫术的修士循着这联系查到自己身上。   第八十四章 真君的青眼   谭以睿的这位堂弟叫做谭少群,许嘉眉无需打听,也能听到人们议论他。   “这个人曾经窃取了道宗分给小世界的内门弟子名额,好在道宗发现他的图谋,没有叫他得逞……”   “叶如龙你认识不?化神修士的弟子,筑基期引发了火凤异象,听说他窃取的内门弟子名额是属于叶如龙的。叶如龙刚回宗门那会,谭少群暗地里针对他,叶如龙没少吃苦头。”   “啧,一个登不上山门的纨绔子弟,也就仗着师长耍耍威风罢了。真叫他做了咱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他不嫌丢脸,我都替门派感到羞耻。”   论道堂众修士不欢迎谭少群,谭少群脸皮薄,处理好伤势便匆匆离开,心中埋怨约他见面却从始至终没露面的吕豪害他出丑。外门弟子没有命火灯,吕豪身陨魂消四天了,竟没有人察觉他失踪。   不,还是有人能察觉的。   吕豪喜爱美女,养着两个侍妾和四个丫鬟。侍妾是筑基修士,一个看中他是玄真道宗的弟子,向他示好,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结果被他当成炉鼎用,修为不升反降,还逃不出他的控制;另一个遭到他暗算,被他种下蛊虫,不得不跟着他,心里时刻诅咒他死。   他死了,两个侍妾身上的蛊虫失去主人,恨他入骨的那个最先察觉蛊虫变弱,立刻把折磨自己的蛊虫弄死。随后,这位女修把吕豪洞府里的一些值钱东西装进储物袋里,前往丰华城乘坐灵船远走高飞了。   这位女修走后第三天,另一位女修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收拾了洞府里剩下的东西卖掉,把四个丫鬟都打发下山,自己跟了吕豪的邻居。   和吕豪相熟的人见不到他,懒得关心他是出远门还是遇到意外陨落,而谭少群惊觉吕豪失踪多日时已经是元月的月末了。   “他跑哪里去了?”谭少群发传讯符找不到人,过了两天才怀疑吕豪有可能陨落,导致吕豪失踪或陨落的第一号嫌疑人是许嘉眉,莫非许嘉眉杀了吕豪?   “嘿嘿,在宗门也敢杀人,真是自寻死路!”   记恨许嘉眉的谭少群欢喜地翻出传讯符,打算告知玄镜司捉拿许嘉眉入狱,转念想到吕豪找许嘉眉晦气是受自己指使,玄镜司不可能查不出他和吕豪的私下交易。许嘉眉弄死吕豪未必是故意杀他,也有可能是被动反击,受到威胁的反击无罪。她没有在吕豪失踪后离开宗门,足以证明她不怕此事败露……   谭少群思前想后,放弃了告状的念头。   教训不了许嘉眉就教训不了吧,反正日子长得很,现在没机会,以后会有的……谭少群自己安慰自己,可他总也忘不了许嘉眉和谭以睿在海上亭琴萧合奏,自己想参与却挨了谭以睿打的经历。凭什么一个小世界出身的土包子能够得到谭以睿青眼,他身为谭以睿的堂弟,却被谭以睿视作路人?   嫉妒谭以睿得到叔祖宠爱的谭少群心里泛酸:“胳膊肘往外拐的反骨仔,帮外人不帮堂弟,叔祖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来到门外听了个正着的谭以睿走进宫殿,冷眼瞧着谭少群:“有本事你去讨好叔祖啊,在这吱吱歪歪有个鬼用!按我说,烂泥到了哪都是烂泥,怎么扶都扶不上墙。宗族想方设法给你一个内门弟子的身份,费心又费力,还得不到回报,不如扶别人去。”   谭少群被她打过一回,有点怕她,不太敢说话,脸上不以为然。   如此表情,谭以睿看他更不顺眼了,冷冷说道:“你即将拜居简真君为师,该住到居简真君的地方。我给你两个时辰,你收拾你的东西,去找你未来师父去。”   关系到自己的利益,谭少群坐不住了,端起一张笑脸道:“堂姐,你要下山,家里没人看着,我住在你这……”   谭以睿打断他:“我有容姨看家。”   容姨是照顾她的金丹真人,她叔祖谭坤尘的记名弟子。   谭少群拜师谭坤尘遭到拒绝,听见容姨二字,笑脸拉了下来,哼道:“你莫要过分!叔祖宠爱你,你姓的还是我们‘谭氏’的‘谭’字!”   谭以睿笑了:“我过分?”伸手一抓,隔空抓住谭少群,将他扔出玉树峰,“这才叫过分。”   宫殿内,丫鬟小厮们战战兢兢,唯恐被主君迁怒。   谭以睿道:“把这个宫殿从里到外仔细打扫干净,恭喜谭少群拜师真君的贺礼也不必送。他住在我家,说我不好,抱怨我,我便是傻了也不可能忍他。”   二月初一通常会举办外门弟子统一晋升内门的典礼,谭以睿在初一前几天下山,许嘉眉没有和她一块走,送了她十张今年学会绘制的幸运符,希望她顺利完成对血肉之躯的锤炼,平安回来。   到了初一这一天,许嘉眉去旁观典礼,送了一份贺礼给晋升内门的杜英达。贺礼是她在太冲洞天偶然得到的法门,可豢养并驱使噬灵虫为己用,投合了杜英达的爱好。   今年的新进内门弟子泰半在去年十一月的比试取得了优胜,少数是二十七岁前筑基、八十岁前结丹的,他们得点燃命火灯,然后选择一座主峰作为师承。十三座主峰当中,紫微峰、琅峰、明镜峰是选了未必能进的,余下十座主峰选哪座去哪座。   杜英达被卢琳儿许诺了一座山头,选的是卢琳儿所在的丹鼎峰。   有些元婴真君会来收徒,一位喜欢虫子的元婴真君询问杜英达是否愿意拜师,杜英达原先不愿,后来真君拿出几种罕见的灵虫,想要灵虫的他改变主意,拜这位真君为师父。   台下,卢琳儿跟许嘉眉私语:“我特意请飞鸣真君来收徒的,表哥能够拜她为师,我以后不用操心他了。”   许嘉眉望向台上,有意收徒的真君一共十九位,九位男性,十位女性。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外表如同十岁女童的真君,其次是一位人身蛇尾中年外表的男真君和一位没有血肉之躯的鬼修真君,飞鸣真君是个看似十八岁的绿眼睛美貌少女,性子活泼。   新进的内门弟子男女各半,六成是人类。   莫怪谭以睿觉得赵国男尊女卑是怪诞之事,东极洲强者为尊,不论性别,没有男修比女修强的说法。修行之事本就不以性别论高下,白山界认为女修柔弱胆小、吃不得苦、缺乏担当、容易耽于情与爱,这是男修打压女修的卑劣手段,不是事实。   依附男修的女修是有的,依附女修的男修同样有,供人采补的炉鼎亦是男女参半。   女性的力量普遍弱于男性是事实,但选择炼体的女修未必弱于男修,男修相对重视力量,遇到敏捷轻盈的女修会被对比得笨拙。   “师妹?”卢琳儿感觉到许嘉眉的气息变化,“你……”   “我的修为精进了些许。”许嘉眉道,“在我的家乡,男修多于女修,男修强于女修,在这里不是。”   她与卢琳儿说白山界的修士和凡人。   卢琳儿恍然,道:“我去过的几个小世界有两三个类似你家乡的,女尊男卑的小世界也有,无论哪种尊卑,都挺稀奇的。以前有人说昙族不适合修行,后来出了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檀华道君;又有人说妖族修道修不成,后来,修道的垂天大圣飞升了,她是荧洲的鲲鹏。”   师姐妹二人聊了片刻,看到谭少群拜师居简真君,卢琳儿传音说道:“他被谭以睿师妹赶出玉树峰了,原因似乎是抱怨谭师妹时让谭师妹听到了。”   许嘉眉不清楚这事:“谭师姐前几日下山了。”   卢琳儿幸灾乐祸:“他拜师,谭师妹都不来观礼,看来是真心厌恶他。”   修士拜师好比凡人成亲,凡人一生之中成不了几次亲,修士拜师最多不会超过三次。谭以睿深受谭坤尘宠爱,她不关注谭少群拜师,居简真君看谭少群的目光多了两三分寻思。   这个谭家子和谭以睿的关系那么糟糕,他收谭少群为徒弟,岂不是没法和瑶山长老谭坤尘搭上关系?居简真君略感不高兴,眼角余光飞向挨着卢琳儿的许嘉眉,想当众询问许嘉眉是否愿意拜自己为师。   仅一个许嘉眉,他是不在意的。   可许嘉眉和谭以睿关系亲近,和丹鼎峰玉成真君的小徒弟卢琳儿有来往,收许嘉眉为徒相当于和谭坤尘、玉成真君扯上那么一缕关系。   不过……   无瑕筑基的许嘉眉有资格拒绝拜他为师,居简真君不想被拒绝。   等两三年罢,许嘉眉不会一直待在外门不挪窝的……居简真君打算在许嘉眉晋升内门前把她捞进自己碗里,给她真传弟子的身份。无瑕筑基者,晋升元婴的几率比二十岁前筑基的天才高,他很乐意倾囊相授。   主持晋升典礼的羽生真君亦有注意许嘉眉,传音问春树真君:“那丫头去年怎么不参加比试?”   春树真君把许嘉眉的回答说了,道:“她愿意在外门待着,由她吧。你前些年若是允她参加比试,她也不会在外门耽搁这么久。”   羽生真君嘴唇不动,传音回道:“我按规矩办事,你怪不得我。你看好她,收她当徒弟便是了,你的徒弟能直接入内门。”   春树真君道:“无瑕筑基确实难得,真君就不难得了?她若主动提出想做我徒弟,我定然允她请求,收她为徒。”   羽生真君说:“你有嘴,你干嘛不跟她说?”   春树真君道:“那不体面,像是我求着她当我徒弟一样。”   羽生真君无语,回道:“求着你收徒的那么多,你看上的偏偏不求你,改天这丫头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你莫要后悔。”   春树真君不满:“若我没能收她为徒,定是你这张臭烘烘的乌鸦嘴坏了我好事。”   羽生真君哼两声:“自己端着架子,反而怪别人,我看你是皮痒了,找打。”   屡次挑战羽生真君屡次被击败的春树真君选择闭嘴。   不知道自己被两位真君看中的许嘉眉在典礼结束后前往论道堂,指点师妹师弟和师侄,间或指点不擅长斗法的师兄师姐斗法。她在论道堂指点了三个多月,今年、明年、后年、大后年的无偿劳动全都做了,想多指点五个月,把未来十年的无偿劳动一口气做完。   “嘉眉。”   两个时辰的指点过去,许嘉眉转身,见到笑吟吟的春树真君。   春树真君道:“有兴趣做讲师吗?一节课三刻钟,在第九层授课一节一百五十点贡献,第八层两百点贡献,第七层能拿到三百点贡献,一天两节课相当于做一天无偿劳动。你讲阵法、符,奖励的贡献相对多一些。”   许嘉眉没做过讲师,回想讲师们上课的内容,道:“我愿意尝试。”   她先做论道堂第九层的讲师,做了一个月,晋升第八层,这次做了两个月,余下的两个月在第七层授课。未来十年不需要做无偿劳动了。   授课之外,许嘉眉也要听别的讲师上课,藏和刀风洞是每天必去的两个地方。藏的藏书增长她的见识,刀风洞将她的闪舞步和诡步升华了,霹雳拳、裂石掌和穿针指等武技也转变为近似本能的手段,帮助她击败沈鸿。   当然,许嘉眉仅凭炼体术是很难击败沈鸿的,她以神识配合炼体术,又有极敏锐的战斗直觉,饶是沈鸿不想认输也得认。这位体型相当于四个许嘉眉的壮汉师兄不在乎胜负,他带许嘉眉去刀风洞,也得到许嘉眉升华闪舞步和诡步的启发,实力有所增强。   许是静极思动,沈鸿邀请许嘉眉去妖兽山:“登上演武台切磋讲究点到为止,打起来缩手缩脚不爽快,和妖兽打架不担心放不开。”   没有去过妖兽山的许嘉眉应了邀请,把陆守风、云八和陶芙留下看家,只带了寄生妖熊的芽苗下山。许优香在丰华城玩得乐不思家,许嘉眉问她去不去妖兽山,她说去过几次不想去了。   许嘉眉不清楚许优香是何时去妖兽山的,心有感触:我和香香大概会渐行渐远吧?就像我和我的爹娘姐姐那样,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各人有各人的追求。   她的修为和心境又精进了一些。   第八十五章 第六妖兽山   妖兽山属于玄真道宗,无需进出山门,从紫微峰的天门宫可前往妖兽山。UU小说天门宫在事务堂隔壁,去妖兽山的弟子大多会在事务堂接几个相关任务,边历练边赚贡献和灵石。   如许嘉眉这般善于绘制符符、制作阵盘的修士是少数,得到厉害长辈疼爱的也是少数,多数修士需要为灵石奔波劳碌。像沈鸿,晚上去刀风洞锻炼自己,白昼至少要拿出三个时辰赚取灵石和贡献。   此番去妖兽山,沈鸿一口气选取三十个任务,或捕杀擒拿妖兽,或采集灵草,或寻找矿石及其它物品。囊中还算宽裕的许嘉眉一眼扫过浮现一条条任务要求的水幕,也选了二十来个任务,其中大半与沈鸿选择的重合。   两人来到天门宫,宫门前人声鼎沸:   “哪位好心的师兄师姐带我去第七妖兽山逛一圈?一个时辰给一百块灵石!”   “有没有去烂泥塘的人?去三天,第四天回来!”   “诚意求购五品火行灵草!”   许嘉眉听着叫喊声,感觉像前世玩网游,她问沈鸿:“天门宫门口每天都这么热闹?”   沈鸿道:“自我第一次来天门宫便是如此,如果师妹拒绝去妖兽山,我也要在这里找两位同门去第六妖兽山。一个人去第六妖兽山不安全,遇到成群的妖兽不算什么,遇到不怀好意的人是有可能陨落的。”   简而言之,妖兽山是一个不追究修士杀人夺宝的危险之地,前往妖兽山的玄真道宗弟子同样有人敢偷袭。   并非玄真道宗无法杜绝杀人夺宝之事的发生,而是各门派默认门下弟子应该经历风吹雨打,优秀的更优秀,不够优秀的淘汰。另外,门派禁止同门相残的规矩适用于门派之内和门派辖下城池,在类似妖兽山的地方可以痛下杀手,不被玄镜司抓住把柄即可。   天门宫内相对安静些,许嘉眉凭身份玉牌领取一张随时可以从第六妖兽山回到天门宫的玉符,与沈鸿一同通过天门,来到第六妖兽山。   九座妖兽山,第一、第二、第三座妖兽山主要向炼气期修士开放,第四、第五、第六座妖兽山面向筑基期修士,第七、第八、第九座妖兽山都有金丹期妖兽。   第一座妖兽山多是凡间野兽或攻击力较低的绿绒兔等小妖兽,第二座妖兽山的妖兽稍微强大一点点,第三座到第九座的妖兽实力呈依次递增,但前三座妖兽山未必不会出现筑基期的妖兽,中三座妖兽山也有金丹期妖兽。   通过天门往返第一座妖兽山是七十块灵石或七十点贡献,不过炼气期弟子每隔三年可无偿往返前三座妖兽山一次,筑基期弟子是每隔五年一次,金丹期十年一次。次数不可累积或交易,用完次数,往返妖兽山要给灵石或贡献。   没有完成无偿劳动的弟子没有无偿前往妖兽山的次数。   踏进天门之后,轻微的晕眩感袭来,许嘉眉在第六妖兽山的天门宫稳住身形。沈鸿有些受不住晕眩,脸色略显苍白虚弱:“师妹,我们落在哪座天门宫?”   第六妖兽山之辽阔相当于十个白山界,这里一共建设十二座天门宫,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命名。许嘉眉和沈鸿使用无偿往返妖兽山的次数,落在第六妖兽山是肯定的,落在哪座天门宫全看运气。   “是午宫。”许嘉眉道,“午宫附近有一片荒原,荒原中游荡着不少群居的六阶妖兽。”   “运气还算可以,我进天门前盼着落在丑宫、午宫和亥宫。”沈鸿从晕眩中缓过来,打量着天门宫内的人,“师妹,我们走吧。”   妖兽山的天门宫以散修居多,玄真道宗的弟子较少。   许嘉眉穿着道宗外门弟子穿的朴素道袍,发簪、鞋也是道宗送的,身上佩戴一枚七品护身符,手里拿着一把七品宝剑。沈鸿的衣着打扮更简单朴素,没有护身符和武器,储物袋是道宗送的。   他跟许嘉眉说:“这样穿,别人看到我们也没有心思拦路劫财。”   许嘉眉:“一般人不会打劫体修。”   剑修好歹有一把剑可以被抢走,体修普遍认为身体即武器,打劫体修的怕不是想劫色。   沈鸿道:“有的人很坏,宁杀错不放过。”   许嘉眉:“别人劫我通常会被我劫,我没有被别人劫过。”   沈鸿心酸:“我刚晋升捶打期时,跑来妖兽山的第一天就被三个筑基中期的灵修劫了,我独木难支打不过他们。”   许嘉眉:“你不会跑?”   沈鸿叹气:“跑倒是可以跑,我舍不得储物袋,跟他们打,被他们联手击败。”   许嘉眉:“后来呢?”   沈鸿说:“后来我回到妖兽山,花掉四千块灵石找到他们的下落,将他们仨打了一顿并拿走了他们的储物袋,只给他们留下一身遮羞的衣裳。”   师兄妹二人一边说一边走出天门宫。   宫门前的广场人物喧拥,做生意的、找同伴的、闲聊的,摆摊是不行的,音量过高或乱扔垃圾会被惩罚。天门宫旁边有一座用途类似事务堂的宫殿,可发布各种任务,沈鸿和许嘉眉进去看了,接下十来个任务。   广场外是一条横贯而过的十里长街,街两侧店铺林立,丹鼎峰的丹药灵草铺、神器峰的法器铺、宝峰的符铺等皆在最繁华的位置。店铺后面是一座座院落,或属于店铺,或属于玄真道宗开的客栈,或住着长期留在妖兽山的修士,摆摊要在长街尽头。   “逛一下吗?”许嘉眉对店铺没有兴趣,想看一看修士们摆的摊子是否有好东西。   “别超过半个时辰,随你喜欢。”沈鸿说道,“买丹药、符、法器、阵盘、法衣等物在店铺买更划算,摆摊卖的东西大多质量不佳,还会遇到骗灵石的假货。捡漏是基本捡不到的,师妹不要把修仙话本当真,能捡漏的人很少。”   他说的话许嘉眉也懂,许嘉眉道:“师兄不如去茶楼喝一会儿茶?”   沈鸿不放心她,担忧她受骗,拒绝道:“不喝茶,我也逛墟市,墟市或许有我需要的东西。”   对于他来说,他年长许嘉眉十多岁,见惯了摊贩们的伎俩,不容易上当。许嘉眉年纪轻,花钱大方,摊贩们最喜欢哄她这样的人买东西。   许嘉眉信了师兄,她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不可能每次都猜中别人的心思。她问:“师兄要买什么?”   沈鸿没有特别想买的物品,道:“可以低买高卖的东西,淬炼身体的也要。师妹,你看你的,我看我的,无需替我留意。”   低买高卖和捡漏差不多意思,修士们拿来摆摊的东西是店铺不要的,许嘉眉来到一个小摊子前,拿起一株不认识的八品灵草询问随身洞府的芽苗:“这是什么灵草?”   芽苗:“不认识,效用跟止血草类似。”   许嘉眉问摊主。   摊主拿出一本灵草图鉴,道:“书里记录的是第六妖兽山的生僻灵草,一本图鉴三百九十九块灵石。”   差一块灵石不满四百,会给人以商品很便宜的错觉。   深谙买卖套路的许嘉眉问:“可否看目录?”   摊主将书递给她,递来的还有一本妖兽图鉴,道:“都是我编写的,你买了不亏。”   沈鸿认识的灵草少,认识的妖兽不少,插话说:“妖兽图鉴让我看一下。”   许嘉眉将妖兽图鉴给他,自己打开灵草图鉴,目录页有灵草的名称和模样,一些常见灵草被安了个生僻名称,也有一些名称和样子都陌生的。随便点开三种灵草看详细介绍,有的介绍缺少内容,有的过于嗦。   “一百五十块灵石卖不卖?”许嘉眉砍价,“你这本图鉴只有三十二种灵草是我不认识的,其余两百多种我全认识。”   “……当真?”摊主不信她,见她好看,又是玄真道宗的弟子,临时起意考一考她,“我选出十种灵草,你能认出八种,我能两百块灵石卖你书。”   “两百块太多,我只给一百五十块。”许嘉眉说。   “也可以,我选出二十种灵草,你必须认出其中十七种。”摊主拿着书,“你说页码。”   “尾号九的页码。”许嘉眉说,“我认不出,三百块灵石买你一本书。”   “你能认出多少我给你开什么价。”摊主是个妙人,翻到第九页,用水镜术呈现了该页记录的灵草,“你全部认出,十块灵石卖你书也行。”   “那样你太吃亏了。”许嘉眉说出灵草的名称和用途,“可有错?”   “没错。”摊主翻到十九页。   沈鸿不知许嘉眉见识广,紧张地旁观摊主与许嘉眉问答灵草,心想:许师妹莫非立志去丹鼎峰?不做炼丹师,认识这么多灵草用处不大,不过有些灵草可以用来制作画符的纸墨,或用于布阵。   十种灵草很快展示完,许嘉眉全都认识,摊主有些惊讶:“你是一名炼丹师?”   许嘉眉道:“计划学炼丹,鼎和丹方都买了,灵草也种了,可我还学。”时间给了刀风洞、论道堂和藏,离开妖兽山回到宗门大约会有闲暇。   摊主没嗅到她身上有药的香味,一次展现剩下十种灵草的样子,说:“有不认识的吗?”   “这两种不认识。”许嘉眉诚实说道,“我和你聊得高兴,给你两百块灵石买书,你编书很辛苦。”   “行,我不嫌钱多。”摊主扬了扬妖兽图鉴,“道友,你接着认妖兽么?”   许嘉眉翻了妖兽图鉴,道:“三百多种妖兽只有十二种不认识的,你索性解开图鉴上的禁制让我看吧,我给你一百灵石。”顿了一下,“你设在书上的禁制非常简单,你若不收我的钱,我教你布置一个相对复杂的禁制。”   禁制和阵法、符两道有关,她精通阵法与符,布置的禁制精巧复杂,能在藏经殿卖几百点贡献。   摊主是无门无派的散修,设在书上的禁制是自己摸索出来的,自问不算差,道:“你划个禁制给我见识见识。”   最简单的禁制是用灵力画出一条线,没接触过禁制的修士也会画。许嘉眉拿出一本空白手札布置一道禁制,说:“这是我的禁制,画起来相当省事。”   摊主试着破解,可她找不到头绪。   许嘉眉在手札上轻轻一点,难倒摊主的禁制被破除了。   “是一个好禁制,我送你两本没有多大用的书,学会这个禁制等于占你便宜。”摊主拿了一株八十年生的六品灵草,“道友,要这个不?这是炼制龙虎丹的主要灵草,龙虎丹能相助修士破境晋升。”   “谢谢,我用不到这个。”不曾吃丹药晋升的许嘉眉选了几样东西,价钱加起来比六品灵草略少,“足够了。”   她把自己的禁制教给摊主,自报姓名,摊主说:“我叫陈俐,常驻午宫。”   许嘉眉和陈俐交换了传讯符,去逛别的摊子,顺手将陈俐摊子上选的一样灵草给沈鸿:“师兄,你要的淬体灵草。”   沈鸿目睹了她和陈俐交流的全过程,道:“师妹的本事比我大。”   陈俐编的那本妖兽图鉴,他不认识的妖兽有六十多,灵草图鉴上不认识的灵草更多。   许嘉眉:“看的书比师兄多了几本,师兄有心的话,见识必定比我广。”   沈鸿:“不喜欢看书。我想说的是,师妹兼修炼体术,又学阵法又学符,还看这么多书,精力真好。”   许嘉眉:“我一年顶多睡两次觉,师兄不会羡慕我也不会学我天天不睡觉的。”   沈鸿猜到她不睡觉,道:“我是体修,必须睡觉。”补了一句,“师妹这般刻苦,莫怪乎师妹如此优秀出色。”   许嘉眉心中窃喜,面不改色:“谢谢夸奖。”   午宫周围的摊子数以万计,在此展开神识有如挑衅所有人,许嘉眉和沈鸿用眼睛看了百来个摊子,花掉三四千块灵石,时间刚好半个时辰。   许嘉眉展开陈俐推荐买的地图,道:“北边有我们要找的地行鼠,地图是上个月画的,妖兽的分布可能和这个月有出入……但我知道怎么追踪地行鼠。”   追踪符和蓍草符是白山界独有的,许嘉眉将追踪符和蓍草符还原成道术,占卜符亦还原为占卜术。地行鼠没有阻断追踪占卜的本事,得到它们的气息就能找出它们。   第八十六章 两朵桃花   地行鼠习惯在地下生活,巢穴隐藏在复杂如迷宫的地下通道之中,成年鼠的修为约是筑基中期,突破到筑基后期、筑基圆满乃至金丹初期的地行鼠是有的。m.UU小说许嘉眉看过的书里,最强大的一只地行鼠是金丹中期,尚未有过地行鼠成精的例子。   妖兽成精是妖族,妖兽山的妖兽鲜有成精者,捕杀成精的妖兽不道德。   妖兽山的天空布置着检测妖兽是否开灵智的大型阵法,在妖兽山成精的妖族会被送到妖兽山外面的学堂接受通识教育,桀骜不驯的关进监牢学习。   有人觉得玄真道宗偏心妖类,道宗有能耐布置发现妖兽成精的阵法,肯定可以布置防止修士杀人夺宝的阵法。若是妖兽山禁止杀人夺宝,能够在修士遇到危险时保护修士,陨落在妖兽山的人会少很多。   不是所有修士都认可优胜劣汰四字。   午宫以北遍地黄沙,风掀起的沙尘被阵法阻拦,一条不受扬尘影响的大路笔直向前,通往卯字天门宫。妖兽山也有风鲸、灵船和飞舟,天门宫之间可以开天门,出租、出售代步妖兽的生意很旺,出借飞行法器、武器的生意同样不差。   为了节省时间,许嘉眉建议乘坐飞舟,价格还能接受的飞舟比她驾云快十倍。   沈鸿答应了。   一条往来天门宫的灵船在此时降落下来,视力比灵修好的沈鸿看到一个眼熟的人,迅速抬手往脸上一抹,身形和气息也有了变化。许嘉眉一不留神,差点认不出他,她传音询问:“师兄遇到仇人了?仇人在哪里?”   沈鸿瓮声瓮气地回答:“我撞见那三个揍我的冤家,我说过见他们一次便揍他们一次,不能食言。”   许嘉眉:“……”   做你的仇人可真不容易。   许嘉眉道:“师兄怕他们跑了?”   沈鸿:“嗯,被他们跑过一次,我回到宗门就去藏经殿学改头换面的技巧,他们认不出我的。”   灵船上的乘客下船,其中两男一女是沈鸿的老冤家,他们各买了一顶能够遮挡沙尘的帷帽,跨出防沙阵法。说到做到的沈鸿追上去,三人中个子最高的回头一看,拉住两个同伴拔腿就跑,边跑边骂:“想干嘛?我们不好惹,识相点赶紧站住。”   沈鸿不答话,从储物袋里掏出石头扔过去。   砸向高个子和女修的两块石头落空,剩下一块石头正中另一位男修的后脑勺,将男修砸得身子一歪失去了意识。俩同伴抬起他,往身上贴了八品神行符,跑得更快了。   “又是他被打晕。”沈鸿笑道,“加上从前,我是第四次扔石头打晕他。”   “师兄准头好,那修士的身体反应也跟不上神识,没法躲避。”用闪舞步跟在师兄后面的许嘉眉问,“师兄报复了他们几次?”   “不多,也就十来次。”沈鸿说。   他猛地一跃,跳上空中,如同陨石砸下。   这一招许嘉眉用过,也见师叔东方亮用过两次。沈鸿落地,制造的小范围地震将两个逃跑的修士震得打踉跄摔跟头,还没爬起来就被沈鸿一手一个掐住后颈。   距离他们半里的许嘉眉没有被地震波及,处在地震范围内的几个无辜修士晃了两下,一个脾气暴躁的气恼地发火:“你们搞什么呀?我没妨碍你们抓人,你们无端惊扰我,是想讨打?”   师兄搞的事,师妹许嘉眉上前道歉:“不好意思,请见谅。”递了两张九品火龙符过去,其余无辜修士也有两张火龙符。   有赔偿好过没有,暴躁修士一把抢过火龙符,哼了一声道:“你肯道歉,有诚意,老子原谅你一回。”   摘下三个储物袋的沈鸿回头看向暴躁修士:“嗯?”   暴躁修士闭嘴,低下头迅速离开,唯恐被沈鸿找了晦气。沈鸿的实力他不太了解,可三个筑基中期修士被沈鸿活擒了,他一个筑基初期绝对不是对手。其余修士有多快走多快,假装没听到两男一女的求救。   沈鸿恢复真实相貌,道:“师妹不必给他们灵符的,他们不高兴了,说两句也就罢了。”   许嘉眉笑道:“可是师兄确实惊扰他们,我若是他们,也得吃师兄一吓。”   沈鸿默然。   惊扰便惊扰了,暴躁修士打不过他,还能咋地?   他把三个储物袋递给许嘉眉:“来,师妹帮忙把袋口的禁制破了,给他们留下一半灵石,你我四六分一半。”   被打晕的修士苏醒了,听得许嘉眉与暴躁修士的对话,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仙子,你们是玄真道宗的门人,我们没有惹你们,你们放过我们行吗?”   许嘉眉神识强大,又是精通阵法和符的,破除储物袋的禁制易如反掌。她没有看储物袋里的东西,将储物袋还给沈鸿,说:“你们跟师兄结仇,我跟你们没仇。”   那修士立刻恳求沈鸿放过。   在他看来,许嘉眉修为不低长相好看,无论沈鸿是否对她有意思,在她面前大概不好意思承认他是个小气又记仇的。   遇到优秀的异性,大多数人会藏起的不好一面,展露优秀光明的自己。   然而他错估了沈鸿。   沈鸿取了灵石,分四成给许嘉眉,储物袋丢给三个老冤家,道:“我报复你们的次数远不及你们抢别人的次数,你们抢别人,我抢你们,这没有什么不对。”   被指责的三个修士欲哭无泪,昏过一次的男修狡辩:“沈大哥,我们改行了,不干这个了!”   沈鸿:“改行也改不了你们抢别人的过往。”   仨修士:“……”   咱惹不起,咱躲不成么?   第六妖兽山如此辽阔,遇到沈鸿确实是他们倒霉。不过,在漂亮女修面前也如此小气记仇的沈鸿肯定找不到道侣!   拾起储物袋的三人暗骂沈鸿,灰溜溜地进了天门宫。   沈鸿来到第六妖兽山捕猎,他们是不敢在第六妖兽山逗留的,再被抢一次可就惨了。沈鸿曾经在一天之内抢了他们两次,第一次拿走一半灵石,第二次拿走剩下的一半,一颗灵珠也没有留下。   报复冤家得到三万多块普通灵石,沈鸿心情好:“师妹,我怕是蹭了你的好运气。”   许嘉眉给了他几张幸运符,道:“师兄信运气,佩一张幸运符吧。”   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沈鸿将幸运符全部挂在身上,道:“我以前买过这种符,好像没有什么用。也许有用,可我察觉不到。”   一张普通的七品幸运符要五百块灵石,比别的符昂贵,沈鸿是不舍得掏这钱的。   许嘉眉也不太懂气运,说:“气运是存在的,我们看不到。幸运符能提升一点点气运,一张符提升的气运和几张符一样,师兄佩戴一张幸运符即可。”   许优香勉强能看到气运,看许嘉眉时不幸被气运反噬,不仅不知道许嘉眉气运如何,还倒霉了半个月。   “是这样吗?”沈鸿拨了拨拇指肚大小的幸运符,摘下其余几张,只留下一张挂在身上,“你们灵修学的东西又多又杂,我不懂。”   “常识还是要了解的。”许嘉眉说。   她给自己和沈鸿施展缩地成寸,几步回到防沙阵法内,沈鸿羡慕:“灵修的道术在某些时候很方便,令人向往。我没有灵根,学不会道术,炼气期时舍不得买洁净符,衣服自己洗,房间自己打扫,可烦了。”   许嘉眉放出一个洁净术,将他身上的沙子和粉尘卷成一团丢出防风阵法,道:“师兄有需要,请开口提。”   沈鸿:“呃……这么点小事,不好麻烦师妹。”   许嘉眉笑:“你也说了,这么点小事,算不得麻烦。”   如花笑靥映入眼中,沈鸿的心跳漏了半拍,心想:师妹又强大又温柔,还这么好看,找道侣就该找师妹这样的人。可惜我年纪大,过于高大粗壮,师妹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他没有找道侣的打算,想一想便过去了。   飞舟将师兄妹两人送到地行鼠经常出没的地方,许嘉眉付了账,展开神识搜寻地行鼠留下的气息。地行鼠偶尔出洞呼吸新鲜的空气,许嘉眉找到一处洞口,拿出鱼游百川罐,往洞口灌水。   沈鸿道:“地行鼠属土行,土克水,地行鼠会把水掩埋掉。”   许嘉眉胸有成竹:“我用的不是普通河水,水里头混着几滴阴潭异水,地行鼠快钻出来了,师兄别让它跑掉。”   成年地行鼠的体型有如小猪,四只爪子和一口牙极锋利,它们繁衍速度快,能吃枯死的野草也能吃肉,修士杀掉的小部分不会对地行鼠族群造成影响。   不会渗透进土里的水堵死了地行鼠钻地逃跑的后路,五六个地行鼠钻出,逃向四面八方。沈鸿打晕两个公的,母的也打晕,小的全放走。   抓住四十多只地行鼠之后,天色暗了下来,第六妖兽山的北方亮起一抹银光,如月亮般从地平线缓缓向上爬升。第一次在第六妖兽山过夜的许嘉眉定眼一看,发光的是一只浑身银色的狐狸,狐狸朝着南方奔跑,身上落下一点又一点的光。   偶尔狐狸会停下挠痒痒,歇息一会儿打个滚,或追逐夜空的星辰,或趴着不动,俯视大地上的万物。   此乃银月狐,是第六妖兽山的神,掌太阴之力,还是玄真道宗的真君。无性别,喜欢俊男美女,有时会和来到妖兽山的修士共度良宵,盼着被看上的修士不计其数,留在妖兽山陪的修士据说有十多个。   沈鸿没见过人形的银月狐,道:“天上的狐狸是真君的化身,真君很少亲自巡游夜空,也有人说巡天的是真君的孩子。”   来妖兽山之前做好准备的许嘉眉在书里见过类似说法,还知道银月狐至少有三个孩子,有银月狐孕育的,有银月狐和女修孕育的,有银月狐用一缕太阴之气“造”的。   银月狐的道号叫银月,其修为不及化神,却与第六妖兽山共寿,活得比化神修士久,甚至比玄真道宗存在的时间久。只要第六妖兽山存在,银月真君便不会死。   修行《寒月炼体术》的许嘉眉端坐着牵引月华修行,这里的月华没有白山界的冷,也不及太冲洞天的温暖,月华中的太阴之力比东极洲的少。   不修行的沈鸿钻进帐篷休息,许嘉眉边炼体边吐纳灵气,在黎明到来时被带着少许凉意的毛绒绒大尾巴扫过小腿,下意识地一道染霜术丢了过去。   道术被接住了,不知何时来到许嘉眉面前的狐狸就像接住许嘉眉丢来的一只梨子一样接住道术,口吐人言道:“别致的道术。”   狐狸是下凡的银月真君。   许嘉眉有点懵地向这位真君见礼。   “免礼。”银月真君化作一位高大俊美的男修,朝她笑,“美人,你有闭月羞花之貌,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你和我好,我能送你精纯的太阴之力,送你太阴真水、太阴皓银。你要月桂树,我给你;你要月兔,我送你;你要月宫寒蟾,我也送你。”   “……”听着银月真君数的宝贝,许嘉眉可耻地心动了。   “您给我这么多,我能给您什么呢?”她努力保持冷静,“您要我做什么?”   “你漂亮,你修行太阴之力,我喜欢你。”银月真君坦诚直白地说,“你是无瑕筑基的修士,有晋升元婴的潜质,我想和你结为道侣。千年之内,你若能晋升元婴,我可以与你共享寿元。”   许嘉眉很懵。   她知道她漂亮,可修为实力比美貌更重要,银月真君自称倾倒在她的美貌之下,是她做梦呢,还是她误入银月真君的梦?   别慌,说的宝贝你听说过,他能说,你也能说。许嘉眉安抚自己。   “愿意与我好吗,美人?”银月真君躺在月桂树打造的软榻上,手里多出一柄太阴皓银做的烟杆,“一钱太阴皓银至少七百块极品灵石,你来我腿上坐,我送你半钱。”   “…真君莫要戏弄晚辈了,晚辈一心向着修行,从未想过找道侣。”许嘉眉婉言道。   “你没有师父指点,跟了我,我教你修行。”银月真君说,“你不愿跟我学,我请化神修士教你修行。”   “谢真君抬爱,晚辈配不上真君。”   许嘉眉再次拒绝。   银月真君向她许诺的,她相信自己以后能够拥有,何必以身事人,请求银月真君赐予呢?   第八十七章 我不愿,我拒绝   天亮了,太阳即将现身。   下凡的月神看出许嘉眉是真心拒绝,不是欲擒故纵,失望地说:“美人,我的怀抱一直欢迎你,我的承诺一直有效。”   许嘉眉郑重见礼:“谢谢您厚爱。”   月神喜爱她的美貌,也喜爱她的好资质,舍不得飞天离开,轻声问她:“美人不讨厌我吧?至少有一丝喜欢我吧?不过,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都想告诉你。”   的声音温柔,目含深情:“我心悦你。”   许嘉眉听在耳中,默不作声,可拒绝的态度异常坚定。   月神低叹,化作狐狸,伸出爪子碰了一下许嘉眉的手背,遗憾地道:“美人,我要走了。”   不由自主地飞向天空的南方,距离她越来越遥远。当留恋地回头望,眼睛里充满了对她的期待,仿佛她开口允许留下,就会永远留在人间,与她做一对夫妻。   实话说,许嘉眉从未见过如此令她怜惜的眼神,也从未见过月神这般俊美如皎皎天上月的倾城绝世之貌。   拒绝的她大概有着铁石一般冷硬的心肠。   发现自己隐约有一丝后悔拒绝月神的许嘉眉举袖遮脸不敢看,直到太阳的温暖光芒撒在身上,方放下衣袖,长舒一口气。   感到后悔的她多半被月神非人的美貌魅惑了,竟然被动摇了修行的坚定意志。   是第六妖兽山的神,是元婴真君,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自称喜欢修为筑基中期的她,好比有钱人家的花花公子看上一个穷苦家庭出身的姑娘,图新鲜找乐子罢了。她有好前途,以后能晋升元婴期,还有自信超越元婴期,她会比月神更强大,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走进月神的情网之中呢?   冷静下来的许嘉眉果断扫去心境上的尘埃,感觉自己的意志比遇到月神前坚定,修行之路亦越发明晰,至多十年可晋升筑基后期。   这时,她看见手腕上戴了一串银白色的圆润珠子。   珠子有十五颗,戴珠子的手是月神碰过的。   给她留了礼物?   许嘉眉以指尖轻触冰凉如霜雪的珠子,精纯的太阴之力在珠子内流动,一颗珠子的太阴之力相当于她苦修一年之功。十五颗珠子有七颗藏着太阴之力,七颗藏着灵气,最后一颗藏着月神推演的染霜术。   若将珠子内的染霜术放出,瞬间击杀一位金丹真人毫无难度。   可手链是月神送的,不是她的。她拒绝了月神,就不应该拿着月神送的礼物,她得把礼物还给月神。   许嘉眉想将手链解下,手链像是长在她手上,怎么弄都解不下来。她把戴手链的左手化作清水,手链还是解不开,也不晓得月神用了何种手段把手链套在她手上。   “师妹,早上好。”沈鸿从帐篷里钻出来,一眼瞧见许嘉眉手上的手链,“这是?”   “这是月神‘不慎’留下的。”屡次脱不下手链,许嘉眉已然将手链和狗链画上等号,心里有火,“看上我的资质和美貌,要我和好。”   “……啥?”沈鸿怀疑自己听错了。   被栓狗链的许嘉眉抿着唇,一脸肃然地盯着手上的狗链,道:“我得在天黑之前把这串珠子取下!”   沈鸿打量着珠子,猜测许嘉眉的遭遇,说:“月神是我们门派的元婴真君,应该不会……应该不至于强迫师妹与好吧?”   许嘉眉忍住胸中怒气,寒声说道:“是没有强迫我与好,这串取不下的珠子却是他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给我戴上的。”   气死了!   想按住月神狠狠打一顿!   修为高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待她以后晋升元婴,她也会给月神栓一个狗链!狐狸是犬科动物,戴狗链没毛病!   生气解决不了问题,许嘉眉深呼吸数次,对沈鸿说:“师兄,我今天估计没法帮忙捕猎妖兽了,请你见谅。”   沈鸿不清楚许嘉眉和月神发生了什么,问:“回宗门吗?”   许嘉眉道:“这串珠子是月神的,我带着回宗门,会认为我贪了他的珠子,继而认为我愿意和好。但我不愿意,我要走,也得在解下这串珠子之后走。”   沈鸿思忖须臾,又问:“师妹可有把握解下珠子?”   许嘉眉咬牙,恨恨道:“天黑之前,约有六七成把握将珠子解下来。”   沈鸿道:“我为师妹护法,师妹专心解珠子即可。”   许嘉眉认真行礼:“多谢师兄!”也不废话,进了自己的帐篷,拿出纸笔解析月神将珠子手链固定在自己左手的流|氓手段。   ……   第六妖兽山是一个小世界,银月狐照亮黑夜,白昼的太阳看似与其它世界的太阳无异,其实是一只三足金乌。   金乌执掌太阳之力,阳光下的一切瞒不过金乌的耳目。许嘉眉身上有银月狐的珠子,按说金乌是能看见的,可银月狐遮掩了珠子,金乌没有看见珠子。直到许嘉眉解析银月狐设在珠子上的禁制,误打误撞地将银月狐遮掩珠子的神术破解,金乌投来一瞥。   看到一个美貌的女修。   这是以太阴之力炼体的玄真道宗外门弟子。   这是在二十四岁做到无瑕筑基的玄真道宗门人。   银月狐竟然给她送了礼物?   金乌的目光穿透帐篷,看清许嘉眉在为解下手链而努力。本想帮她把手链脱掉,念及她破除银月狐隐瞒自己的禁制,金乌没有出手,只是发了一道传讯符给玄真道宗的麒麟阁。   在的印象中,有资格晋升内门的外门弟子归属于麒麟阁,找麒麟阁是没错的。麒麟阁的阁主羽生真君半人半妖,三足金乌和羽生真君常有来往,传讯符上没有写别的,仅是邀请羽生真君来第六妖兽山一趟。   巡天的金乌跑去玄真道宗是擅离职守,金乌没有擅离职守的经验。   麒麟阁后山,羽生真君收到传讯符,望向对着棋局苦思冥想的春树真君:“若我没有记错,你看中的那丫头在妖兽山,是吧?”   春树真君心不在焉,注意力全在棋局上面:“怎么?她惹事了?”   羽生真君:“不知道。金乌请我去家做客。”   春树真君分了心:“有事找你?”   羽生真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你找我下棋,这是事?闲着,邀我去做客未必有事情……”   用尽心思也想不到下一步棋该怎么走的春树真君巴不得羽生真君出门,怂恿道:“想去就去呗,我好像也有事,我告辞了!”起身时似是不经意又似故意,把棋局给搅乱了。   棋局乱了没法下,他不输不赢,没丢脸。小计谋得逞的春树真君迅速溜走了。   “呵,乱了棋局就没事了?”羽生真君在棋盘上敲了一下,凌乱的棋子跳回原位,与被搅乱前别无二致。她扬声说:“春树师兄,改天下完这局棋,你可别赖掉。”   “改天就改天!”打算回论道堂的春树真君眼珠微转,前往大雅山请求善于下棋的师妹帮自己破局。   下棋确是他提议的,他的棋艺高于羽生真君,把羽生真君杀得片甲不留是常有的事,今天差点输在羽生真君手里,他是不愿承认他不如她的。   若他承认,他只剩下年龄胜过她,别的样样都不如她,那还得了!   下棋占上风太难得了,想赢的羽生真君布下禁制防止任何人动棋局,化作鸟儿飞往事务堂旁边的天门宫,穿过天门来到第六妖兽山的巳宫。三足金乌察觉她的气息,留下化身代自己巡天,亲自下凡迎接友人。   两只鸟儿碰面,三足金乌盘旋一圈,带着羽生真君飞向位于太阳的神宫。   羽生真君落在神宫的庭院,恢复十尺人形,坐在扶桑树下的藤椅上,道:“那只狐狸又闯祸了?”   三足金乌化作娇小可爱的少年坐在另一张藤椅上,施展神术将许嘉眉解析手链禁制的画面呈现给羽生真君看,道:“银月给她戴上手链,在手链上布置一道隐瞒我的禁制。她摘不下手链,捣鼓半个上午,尝试将手链摘下来,倒是把银月隐瞒我的禁制解了。”   羽生真君定睛一看,想到自己出门前跟春树真君提过许嘉眉,笑了:“这个丫头。”   “你认识她?”   “我是麒麟阁的阁主,不能不关注好苗子。她的修为和骨龄资质你能看到,小小年纪的,修为过得去,实力还行,晋升内门是足够的。”   三足金乌不怎么关注玄真道宗的小弟子,道:“她的修为到了,还没晋升内门,是这几年登上山门的小家伙?”   羽生真君颔首:“十五个时辰登上山门的便是这个丫头了,她来自小世界,在登山门那年得到七品符师和七品阵师的身份。”   三足金乌也算见多识广,听闻许嘉眉登山门的时间,不由得多看她几眼,道:“你怎么不允她进内门?”万一许嘉眉被别的门派拐走了,麒麟阁的阁主羽生真君必然受到指责。   羽生真君解释:“她去青明府做无偿劳动,遭了邪修暗算掉进浊土,去年年底才回来。”支起下巴旁观许嘉眉破解禁制,“要不是春树看中这丫头,我也有点想收徒了,她修行的道修功法和炼体术皆是自创,道术亦如是,更重要的是她努力的程度不比优秀的天赋逊色。”   三足金乌了然:“银月看上她,不无的理由。”   羽生真君略有不快:“这个丫头不能动,银月胆敢动她,我会把揍到重生。”   银月狐被打死能重生,杀他一回当是给他一次深刻教训。   三足金乌与银月狐同时诞生,担心羽生真君真个动手,连忙说道:“勿要动怒,银月没有强迫这个丫头,兴许是看上她资质,想收她为徒弟。她修行太阴之力,银月执掌太阴之力,起意收徒也不是不可能之事。银月给她戴上手链,没准是考验她……”   羽生真君瞅着急于替银月狐开脱的三足金乌,笑道:“我信你。”   三足金乌眨眨眼,醒悟过来了:“你故意吓唬我?”也不恼,笑了起来,吩咐神宫的巫女们送上茶点,“银月没做错,你教训不了。倒是我关心则乱,未了解事情的究竟便向你求情,叫你这促狭鬼看了我笑话。”   “有吗?”羽生真君不承认,拈起一块糕点,“你家的糕点好吃,茶不是很好。”   “没办法,我在这里是元婴真君,走出这里顶多是个金丹真人,在门派的地位不及你高,拿到的灵茶不及你的好。”三足金乌道,“你想收徒弟?”   “有一点想,但这个丫头被春树看中。”羽生真君无意与春树真君争徒弟,“若她不愿拜春树为师,我会问她肯不肯叫我师尊。”   “现在不能问?她未有师父,你想收徒,她愿拜师,春树真君怨不得你抢先一步。”三足金乌希望羽生真君如愿以偿。   “且待她晋升内门再说吧,不能晋升内门的外门弟子皆有细作的嫌疑,不可信。”羽生真君淡然说道,“再来,合眼缘的多,合心意的少,收徒与拜师不是随意决定的。”   两位真君的注目极隐蔽,帐篷里的许嘉眉聚精会神地解析着禁制,好不容易找到思路破解一小部分禁制,终于有空擦去头上的汗水歇一歇。她灌了两口茶,正待继续破解禁制,敏锐的感知令她隐约意识到自己被窥视。   谁在看她?   许嘉眉不动声色,自储物袋里拿出一块阵盘,将阵盘启动。   太阳神宫中,三足金乌的神术失效。   三足金乌道:“她发现我们看她,将天机截断了。”   羽生真君专心吃糕点,道:“毕竟是无瑕筑基的修士,不能拿普通修士论之。”   白昼只有六个时辰,许嘉眉竭尽所能,在五个时辰内破解了月神的禁制,将月神强行赠送的珠子手链摘下来。她知道太阳是三足金乌,较为公正,直接摆了一张供桌,将祭祀神的瓜果、鲜花、灵草、香火献上,请三足金乌收回属于银月狐的珠子手链。   金乌问羽生:“收么?”   羽生道:“她在祭祀你,收或不收是你的事。”   第八十八章 一物降一物   人间的许嘉眉感觉到浓烈如实质的太阳之力,阳光化作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赤发红瞳,神情严肃,容貌美得耀眼,如同燃烧的太阳般无法直视。   除了下凡的日神,没有谁会拥有这般近似于月神的超然美貌和魅力。   日神三足金乌的道号是红日。   许嘉眉垂首,以玄真道宗外门弟子的身份向红日真君见礼,将今天天亮前的遭遇如实叙述,请求红日真君将银月真君“不慎”遗落的“失物”珠子手链归还给银月真君。   红日真君没有接手链,道:“你可以通过祭祀将月神的失物归还给月神。”   许嘉眉想献祭,可她知道月神多半不会回收失物,也晓得请求日神代自己归还失物略有失礼,唯有深深低头,无声地请求。   红日真君:“你能‘捡’到月神的失物,或许是月神故意为之,喜爱你这样的美人。你祭祀月神,月神会将你‘捡’的失物赠送给你,你不试试吗?”   许嘉眉坚持请求红日真君代为归还。   她若是存心从月神身上捞好处,不会浪费一个白昼解除月神下在手链上的禁制,装作自己解不开禁制岂不更佳?珠子手链是月神给她戴的,她取不下手链,大可厚着面皮占有手链。   “你很诚实。”   红日真君没有为难许嘉眉,拿起她奉上的手链。   摘下一颗珠子,将珠子内流动的太阴之力化作一滴纯度三成的太阴真水,再注入一滴等量的纯度三成的太阳真水,把这颗深灰色的珠子递给她:“你应得之物,请勿拒绝。”   遭到月神骚扰的许嘉眉心安理得地收下来自日神的补偿,谢过日神,目送日神卷起祭品回天上。旁边的沈鸿问:“师妹,回门派么?”   许嘉眉:“不用回了,我随身带着这颗珠子,月神找不到我。”   除非她在银月狐出没的夜晚使用太阴之力。   不过,小月亮里的太阴之力不属于她,她用小月亮的太阴之力施展道术,不存在被银月狐发现的风险。   感激日神的许嘉眉把新的祭品摆上空荡荡的供桌,虔诚地请温柔体贴的日神收下自己由衷的谢意。   红日真君回到太阳神宫,感知到许嘉眉正在祭祀自己,把她的谢意收下了。第六妖兽山虽然有祭祀日神和月神的神庙,可出入第六妖兽山的修士基本不信神,日神收到祭品的次数少得可怜。   在第六妖兽山被玄真道宗更名前,这个小世界没有人类,没有妖魔鬼怪,也没有神。直到东极洲的修士们发现这里,九大洲的灵气流入这个小世界,日神和月神因此诞生。两位神不需要信众和香火,玄真道宗为两位神建起的神庙就像两位神在大地上的洞府,逢年过节偶有祭祀。   “刚收到的祭品,你尝尝。”红日真君将祭品堆在扶桑树下的木桌上,香火自己留着,瓜果与友人分享,灵草赏赐给巫女们,鲜花插进瓶子里养,“神宫炎热,种植的花草难以成活,这些灵花有我的神力护着,能盛开一个月而不枯。”   “你在暗示我送你一座花园么?”羽生真君取了一朵花戴在头上,拿起灵果道,“地上的神庙有供奉你的巫女,你叫巫女每日献上鲜花,何愁神宫无花?”   “不需要,我每日巡天都能欣赏大地上盛开的花。”日神说道,“活着的灵花更美,采摘下来的灵花会死去。”   羽生真君一笑,看着木桌上的棋盘,道:“来,继续下棋。”   红日真君的棋艺比春树真君高明,传承儒道的大雅山也找不到几个下棋比红日真君更厉害的,找红日真君下棋能有效提升棋艺。   照耀人间的太阳在西方沉没,银月在同一时刻从东方升起,然后被羽生真君抓住尾巴拖进太阳神宫,甚至来不及制造化身下凡找美人。   等候多时的羽生真君将狐狸揍了一顿,笑眯眯地道:“你的胆子长胖了,敢染指咱门派的弟子?不揍你一回你记不住教训,下次被我抓到,你可能要重生一次。”   银月狐瑟缩:“……谁、谁把你找来的?”   三足金乌道:“我。”   银月狐怒瞪:“干嘛坏我好事?我又没有对那个美人不轨,我只是……我只是送了她一条摘不下的珠子手链,她收下了。”   三足金乌取出缺了一颗珠子的手链,交回给,道:“这是你‘遗落’人间的失物,人家请我交还给你。我摘下一颗珠子感谢她,她向我献上了祭品。”   银月狐伸爪子,挠下三足金乌的两根羽毛,气呼呼地道:“一点点祭品就把你收买了?那美人修为低,她摘不下我给她戴上的手链,你帮她把手链摘下来了?我看你是羡慕我有四个小狐狸崽子,想要小金乌崽子又不想生,便破坏我的好事!”   三足金乌一爪子把踢出神宫,对羽生真君道:“留下过夜吗?”   ……   夜空下,许嘉眉和沈鸿合作捕捉一种夜间出没的妖兽。   这种妖兽叫做人面兔,修为一般在筑基初期和筑基后期之间,长得像兔子,头顶有一朵随风摇曳的含苞小花,面部近似人类,神识极强,能让人看到最想看的画面。人面兔之狡诈不下于许嘉眉见过的狈,击杀难度高,活擒难度更高。   偏偏任务要求是活擒一只人面兔,且人面兔头顶的花必须是透明的。   “拥有透明花苞的人面兔善于编织幻境,强如金丹真人也有可能中招。”许嘉眉拿出清心符给沈鸿,“带着聊胜于无。”   “抓兔子怕是很难抓到……”沈鸿信心不大,“我的心境有破绽,对付人面兔如同以卵击石。”   许嘉眉登山门那年,他初次与她切磋,被她施展的幻术抓住心境的破绽,惨败。当时的许嘉眉不擅长幻术,他尚且受影响,遇到生来精通幻术的人面兔,可以说毫无胜算。   活擒人面兔是许嘉眉在午宫隔壁接的任务,完成任务可得到十一块上品灵石,即十一万普通灵石。该任务挂在午宫已有三个多月,接任务的人多达三千个,但目前为止没有人能抓到人面兔。   死的人面兔倒是有人抓到,可死的人面兔不值钱。   听着沈鸿的担忧,许嘉眉鼓励他道:“师兄何不以毒攻毒?体修不注重心境修行,你的心境有破绽不会修为止步,可心境的开阔能让你修行更快。”   沈鸿不是不敢直面心境破绽的胆小之人,道:“我尽量。”   人面兔懒惰,常常伪装成习惯群居的妖兽混吃混喝,光是识破人面兔的伪装就能难倒许多抓捕它的修士。许嘉眉把太阴真水放在左眼,藏于妖兽当中的人面兔无所遁形,奈何人面兔的感知不弱,她看到它,它也发现她看她。   无法确认许嘉眉是否识破自己伪装的人面兔不露一丝破绽,装得和周围的妖兽一样,朝许嘉眉龇龇牙,发出尖锐的叫声,招呼同伴攻击她。它的同伴是十多个筑基中期的七阶妖兽,它们误以为许嘉眉和沈鸿有敌意,纷纷露出威胁的姿态。   夜晚的气温比白天低,空气中弥漫的水雾帮助许嘉眉给人面兔种下染厄术,使得人面兔体内流淌的血液开始散发出明亮的荧光。皮毛和血肉遮不住如此显眼的光,妖兽群中的人面兔低头瞅了瞅正在发光的自己,一张面无表情的人面浮起茫然之色。   这乍回事?   它感觉到轻度头晕,因为染厄术不仅让它的血液发光,还让它的血液中多了麻醉、致幻作用的毒素。   周围的妖兽迅速与人面兔拉开距离,为首的妖兽急促地叫了两声,盯向许嘉眉和沈鸿,见两个人修没有攻击意图,立刻带着同伴跑路。被抛弃的人面兔赶紧施展幻术遮掩身上的荧光,想跟上妖兽们,结果被一只落在后面的妖兽抬起后腿用力地踹了一记。   你会给我们族群带来危险,我们拒绝和你作伴!   沈鸿追上妖兽和人面兔,一拳头打出,将人面兔与妖兽群隔开。许嘉眉从容的施展染厄术破坏人面兔的伪装,抛下一块困阵的阵盘,防止人面兔逃脱。   “吱!”人面兔意识到自己的伪装被识破,头顶上含苞的小花眨眼间盛开,它随之消失在许嘉眉和沈鸿的视野之中。   阵盘没能起到作用。   下一刻,许嘉眉的神识遭到攻击,干呕一声差点没吐出来。   神识强度不及筑基期灵修的沈鸿头痛不已地倒在地上,人面兔当即现出身形,扬起两只闪烁寒光的锋利前爪,一爪袭向沈鸿的心脏,一爪袭向沈鸿的面部。   “喀。”   一声轻响,沈鸿带在身上的幸运符突然裂开。   人面兔的一只脚踩进浅坑里,袭向沈鸿心脏的前爪被他一个翻身躲开,挠脸的前爪甚至没能在他下巴留下一道浅浅的划伤。   飘在许嘉眉头顶的小月亮绽放了一道光,寒光斩劈向人面兔,迫使人面兔跳开,免除沈鸿被它抓伤的可能。   沈鸿扑向人面兔,许嘉眉放出染厄术补充人面兔血液中的麻醉致幻毒素。   顶着小花的人面兔再次消失了,眼睛找不到它,神识也找不到它,许嘉眉的染厄术落了空。她传音沈鸿:“小心,也许我们已经陷入幻境。”   被提醒的沈鸿霍然望向她,朝她杀来。   许嘉眉:“……”   许嘉眉:“师兄,我是你师妹!”踩着飘渺步避开了师兄的拳头,“你被人面兔骗了!”   师兄充耳不闻,出手擒拿她。   许嘉眉用闪舞步避开他,念头一动施展道术泼了他一脸寒冷的冰水,他伸手往脸上一抹,用出杀招。   幻术扭曲了他的感知和神识,令他误以为许嘉眉是折回来帮助人面兔的妖兽,许嘉眉泼来的冰水被误认为是威力强大的杀招,他要把“妖兽”干掉。   神识较强的许嘉眉暂时没有被幻术影响,放出冰箭打碎沈鸿身上的清心符,并以小月亮施展银河倒泻,用暴雨逼出藏匿的人面兔。   笼罩了方圆半里的暴雨伤及人面兔,用幻术抹去踪迹的人面兔露面,沈鸿身上的幻术已被打断。他抓出一把石子砸向欺骗了自己的人面兔,谁知人面兔发出许嘉眉的声音:“你打我干嘛?我是你师妹,你身后那个才是人面兔!”   沈鸿回头,许嘉眉果真变成了人面兔,张着一口牙咬他。   “孽畜!”沈鸿避开,一拳打出。   “孽你个头啊!”再次被误认为妖兽的许嘉眉丢了沈鸿一记霜冻让他清醒清醒,施展道术将雨雾和水汽化作一根根带子围住真正的妖兽。   结果人面兔故技重施,化作沈鸿道:“我是你师兄!”   许嘉眉知道“沈鸿”和“沈鸿”说的话都是幻术编织的假象,水带缠上人面兔,人面兔原来是一个虚假的幻影。   它又藏匿起来了。   莫怪活擒它可以拿到十一块上品灵石,它的幻术高明到以假乱真,令人防不胜防。   许嘉眉封闭了视觉和听觉,触觉、嗅觉、味觉和神识也封闭了,凭本能判断人面兔的位置,操纵清水带子捕捉它。这是她和沈鸿商议的对付人面兔的方法,幻术欺骗五感和神识,舍五感与神识不用便不会受幻术欺骗。   如此笨方法适用于尚未学会欺骗心识的人面兔,假使人面兔能扭曲心识,封闭五感和神识是躲不开幻术的。   体修依赖直觉和本能,沈鸿失去感知与神识,无法影响他的人面兔比普通妖兽更弱,在周旋了两个时辰后被他按住就是一顿揍。   幻术恶心人,神识攻击更恶心人。   沈鸿没见过比人面兔更让人犯恶心的妖兽,他真心受够了人面兔的神识攻击。   人面兔感知到他的杀意,害怕丢命,头顶的透明小花枯萎,它也化作虚影,试图逃离。   可惜它逃进一团黏稠的胶水里,沦为许嘉眉的阶下囚。   为了抓人面兔,许嘉眉和沈鸿从午夜折腾到下半夜,身上多了外伤,神识轻伤,灵力消耗不算大,体力的消耗必须通过食物补充。沈鸿抓了一只筑基后期的妖兽,剥皮拆骨,说:“师妹,你吃不吃烤肉?不吃烤肉我做别的。”   许嘉眉拿出一块专用于生火的阵盘,道:“我做的菜味道一般,不忌口。”   好吃的吃,难吃的不会勉强。   沈鸿将肉放在火上烧烤,笑道:“师妹尽管尝尝我烤的肉。我在膳堂帮过厨,做菜的夸过我有天分。”   第八十九章 我没有被别人劫过   他所言不虚,烤的肉卖相好,吃起来也是美味。或许比不得天天做菜的厨修,胜过许嘉眉绰绰有余,许嘉眉毫不吝惜夸赞之词,把沈鸿夸到脸红。   吹来的凉风将烤肉的香味送向远方,许嘉眉在吃到七分饱时停下,望向千丈高空上盘旋的一只夜行鹰类,道:“师兄,这鹰不像是野生的。”   “那就是有主的?”沈鸿也饱了,将剩下的四分之三妖兽装进储物袋里,“我忙着抓人面兔,没怎么留意天上,天上飞的那家伙看到我们活擒人面兔了?”   “应该没看到,我封闭了五感和神识,心识更敏锐,当时没有任何被窥视的感觉。”许嘉眉将神识附在水汽中向周围扩散,如此探查方式比直接展开神识隐蔽一些,不易被察觉。   方圆十里内没有异常,只有四个筑基后期的修士,鹰不是他们放飞的。   许嘉眉讨厌被监视,施展道术将高空的云化作水带缠住那鹰。   筑基初期的鹰遭到攻击,不住地拍打翅膀,口中发出尖啸,一道道风刃涌来切割水带。可惜它力气小,本事太弱,勉强切断一条水带,眨眼间水带又接续了。鹰哀鸣着,被捆住翅膀和爪子拖到地面,水带不仅束缚它的身体,也禁锢它的妖力和神识,它没法反抗。   亲眼目睹许嘉眉擒鹰的沈鸿钦佩地说道:“还是灵修有本事,我想抓这鹰是抓不到的。莫说抓,便是打死它也不容易。”   长翅膀的比没有翅膀的占便宜,打不过能飞走。   许嘉眉道:“师兄拿着弓箭,何愁打不死天上飞的鸟?”   她按住想啄自己的鹰,侵入鹰的识海,看到一个深刻的神魂烙印,得出结论:“这鹰确是有主的,奉了它主人之命盯梢我们二人。”   鹰主人通过神魂烙印给鹰下了盯梢命令,许嘉眉触及鹰主人遗留在神魂烙印的信息,同时感知到鹰主人的愤怒之情。   鹰主人知道她把鹰活擒了。   对方与鹰意识相连,这种联系比许嘉眉和许优香之间的联系更紧密,隔着十多里也能进行简单交流,向她传递模糊不清的威胁。   沈鸿问:“鹰主人为何盯上我们?”   许嘉眉道:“可能与我们抓住的人面兔有关。”她不吃鹰主人的恐吓威胁,“师兄,我想给鹰主人一个教训。”   沈鸿道:“鹰主人偷看我们,给他一个教训不算事。”   许嘉眉说好,拍了拍鹰的脑袋,用神识秘术打碎控制鹰的烙印,立时“听”到鹰主人的痛苦惨叫。   神魂烙印是鹰主人的一小部分神魂,烙印被打碎即鹰主人的神魂遭到她的攻击。鹰主人不会丢掉性命,可治愈神魂之伤的丹药普遍昂贵,鹰主人要么休养几年,要么认命地掏钱买丹药。   鹰主人与鹰的意识联系随着烙印被打碎断了大半,剩下部分许嘉眉无法切断。   不愿意被主人控制的鹰趁此机会挣脱联系,把破碎的神魂烙印抹成一抹淡淡的虚影,从鹰主人手里夺回属于自己的自由。   它的识海因此撕裂了一块,神魂同样受了伤,疼得一滴滴眼泪掉下来。   禁锢鹰的水带化作水汽,鹰一边掉眼泪,一边犹豫着蹭了蹭许嘉眉的小臂。   “嘎~?”   “你可以飞走了。”   许嘉眉好人做到底,拿出一瓶一百颗装的凝露,全部倒进鹰的大嘴。   凝露有滋养神魂的作用,蹭到便宜的鹰再次蹭了蹭许嘉眉,展开翅膀摇摇晃晃地飞走。   野生妖兽大多抵触修士的神魂烙印,假使鹰是被修士驯服的灵兽,即便许嘉眉彻底斩断鹰与鹰主人的主从契约,鹰也会为主人出生入死。是故,修士很少抓捕野生妖兽,建立主从契约的目标多是相对忠诚的灵兽。   沈鸿不知许嘉眉为何放走鹰,目光疑惑。   许嘉眉解释:“鹰如今没有主人了。我以前见过被修士强行打上神魂烙印的妖兽,担心香香也遭罪,便自个儿琢磨了打碎神魂烙印的秘术。”   沈鸿感到无语:“寻常手段无法打碎烙印,师妹能打碎,师妹的神魂肯定比鹰主人强。我猜鹰主人不会来找晦气,除非他\她同伴多,或者有靠山。”   许嘉眉笑:“道宗是我们的靠山。”   有靠山的师兄妹二人浑然不怕鹰主人找过来。   许嘉眉拿着红日真君送的深灰色珠子,观察珠子内时而融合时而对立的太阴和太阳两种真水;沈鸿拨着人面兔头顶萎靡不振的小花,刺激人面兔编织幻境网住自己,以求在幻境中弥补心境的破绽。   人面兔被许嘉眉二人抓住前,身上就沾了一种可以被追踪的微弱气息,同时沾染气息的还有抛弃人面兔的那群妖兽。追踪气息而来的修士先找到妖兽们,妖兽当中少了人面兔,修士只好重新追踪气息,循着气息接近许嘉眉与沈鸿歇息的地方。   鹰主人和追踪气息的修士是同伴,许嘉眉打碎鹰主人的神魂烙印,鹰主人受伤,追踪气息的修士迟疑了,看着鹰主人马复言:“你是筑基后期,打碎你的神魂烙印那人可能是筑基圆满,她还有同伴……”   马复言忍着来自神魂的一阵阵抽痛,恶狠狠地道:“筑基圆满很厉害吗?我相好的师父可是元婴真君!玄真道宗的真君!”   蔡林松摸了摸怀里帮助自己追踪气息的小白猪,道:“你相好的师父不是你的师父,你憎恨伤了你的女修,叫你相好来教训她不就得了?第六妖兽山属于道宗,你相好有真君撑腰,大可将那女修和她同伴赶出妖兽山,让她永远进不来。”   马复言咬牙:“我相好只是筑基中期,吃丹药吃出来的修为,他那筑基初期的堂姐随便一招就把他撂倒在地。”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他的护卫倒是修为高。”   想要人面兔的蔡林松撺掇他道:“甭管是谁,能把仇报了就行了。”   马复言没有说话。   蔡林松在挑拨,他不蠢,心里清楚极了。   他通过鹰的眼睛看到许嘉眉和沈鸿的衣着打扮,知道二人是道宗门人,还知道二人不是筑基圆满,疑心实力高于修为的二人有很厉害的背景。   但他的神魂被许嘉眉伤了,疼得满地打滚,他想报仇。他没有招惹许嘉眉,他的鹰偶然路过时看了她几眼,她竟然出手擒鹰,还打碎他的神魂烙印,害得他丢鹰又受伤,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越想越委屈的马复言不怕许嘉眉了,拿出传讯符向远在道宗宗门的相好诉苦,极力渲染自己的委屈,把许嘉眉形容成路人多看一眼也会砍断路人双手的残暴大恶人。   蔡林松也没有闲着,发传讯符找自己认识的修士,出了八千灵石请来三个筑基后期,与马复言一同去找许嘉眉。   马复言:“不等我相好派人来?”   蔡林松:“你相好的人从道宗宗门赶来这里,怕是天都亮了。”对一个修士说道,“你去问他们能否让出那只人面兔。”   发布活擒人面兔任务的修士是玉明珠,玉明珠是妖兽山山主的徒弟,山主最疼她。蔡林松想用人面兔认识玉明珠,进而在元婴后期且掌握实权的山主面前露脸,求得山主举荐自己直接成为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   黎明未至,银月狐便抵达西方天际,消失在夜空中。星辰的光芒撒向大地,细碎黯淡,不及日月明亮。   观察珠子的许嘉眉接住一捧星光,以星光搅动珠子内的真水,融合阴阳之力的真水并不受影响,反而是性质不同的星光被挤出珠子。不多时,阴阳真水分化为太阴和太阳,如同两头势不两立的猛兽一般在珠子内打起架来,阴与阳相互侵染,此消彼长。   “真好看啊。”   许嘉眉注视着阴阳的斗争,觉得自己看一年也不会嫌腻。   阴阳之力的层次高于太阳太阴,她拥有两滴真水,对太阳的了解不如太阴深入,对阴阳之力更是摸不到边际。珠子有助于她了解太阳,参悟阴阳,珍贵程度不下于陆晨绯送的手札。   陆晨绯看好她,红日真君也有点看好她。   不过,阴阳之力难以掌握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许嘉眉看珠子看了一个时辰也看不懂阴阳之力,唯一收获是参照寒光斩自创了通过太阳之力施展的道术。她没有太阳之力,用一滴纯度四成的太阳真水施展道术,炽热耀眼的光如同一轮小太阳绽放,把泥土砂石融化。   强烈的光让许嘉眉泪眼模糊,她擦了眼泪,将一滴太阴真水分成两半保护双眼,摒弃道术的攻击力,再次施展这个太阳道术。   刺眼的炎光猛地绽放,许嘉眉实在控制不住趋利避害的本能,眼睛一闭,观察炎光的神识也缩了。   炎光刺眼,柔弱的眼睛看不得炎光,拿神识来看也受不住刺激。   许嘉眉把这个修改后的太阳道术命名为炎光术,别名“亮瞎你眼”,顺手把寒光斩改为寒光术。寒光不如炎光刺眼,伤不了眼睛,可她看到强烈的寒光,感觉如同遭到威胁,胆子骤然一颤,心生退避。   恰好沈鸿从幻境中苏醒,许嘉眉说道:“师兄,我自创了一个小道术,你能看看吗?”   沈鸿揉按太阳穴,道:“我不是灵修,可能给不了你建议。”   许嘉眉放出寒光术。   沈鸿按太阳穴的手倏然用力,给出感受:“这什么道术?我被你吓得不轻。”   师兄也吓到了,许嘉眉若有所思:“这大概是个吓人的道术。”寒光令人想到锋利的刀剑,放大了内心的恐惧。   她展开神识扫过方圆十里,道:“有人来找我们了。”   不到半刻钟,来人降落在许嘉眉和沈鸿休息的营地外,拱手作揖:“两位道友可否将人面兔卖给我?我愿出十一万灵石。”   许嘉眉:“不是十一块上品灵石?”   一块上品灵石换一万块普通灵石是稳定价,实际上一块上品灵石能换一百零三到一百一十三块中品灵石,一块中品灵石能换一百零五到一百一十块普通灵石。十一万普通灵石和十一块上品灵石是两个价格,折中一下,十一块上品相当于十二万八千块普通。   来人以为她是筑基圆满,见了她才知道是中期,他的修为比她高一个小境界,不是很忌惮她,道:“给你十一块上品灵石,你怕是留不住。”   许嘉眉不理他,征询沈鸿的看法:“给你多少钱你才肯卖掉人面兔?”   沈鸿咧嘴一笑:“普通灵石至少也要十三万五千,咱们抓人面兔费了这么大力气,哪能十一万就卖掉。”   价钱谈不和,修士冷哼一声。   他打量着许嘉眉手里阴阳和合的珠子,看着她头顶的小月亮,心生贪念,嘴上说道:“别给脸不要脸,每年都有十来个道宗出身的修士陨落在妖兽山,现在是七月初,你有六七个同门在上半年陨落于妖兽山。”   许嘉眉不咸不淡地顶回去:“上半年陨落在妖兽山多达九百二十一人,疑似失踪的不少于一千二。”   修士的脸色沉了下来:“十二万灵石,卖不卖?”   沈鸿回绝:“不卖!”   修士不再讲废话,一记摄物术打向小月亮,仗着同伴在不远处,明目张胆地抢东西。   许嘉眉在营地布置了阵法和禁制,区区一记摄物术,顶多在禁制上漾开涟漪。可抢劫犯的摄物术学得非常好,阵法和禁制事同虚设,许嘉眉炼化的小月亮被他纳入囊中,他熟练地撕碎飞遁符,眨眼间跑出八十里。   “雾草!”沈鸿大吃一惊,“这也行?阵法和禁制失效了?”   “没有失效。”被抢走小月亮的许嘉眉冷静地分析,“他的摄物术就像清风和星月之光那样穿过阵法和禁制,把我的小月亮卷走了,这可能是专门用于抢劫的道术。”   “你赶紧去追他呀!”沈鸿替她着急,“你的小月亮有你的神魂烙印,那王八蛋的储物袋藏不住小月亮,你召不回小月亮也能把小月亮抢回来的!”   “师兄请和我一同去追吧,我怀疑这是防止我们联手克敌的诡计。”许嘉眉一手拿出两道定向飞遁符,一手收取撑起阵法的阵盘和营地里的其余物品,与沈鸿一同追出八十里。   小月亮向她指明了抢劫犯的确切位置,飞遁符将她和抢劫犯的距离缩小至半里,奈何她刚落地就看到抢劫犯撕碎第二张飞遁符。   他又带着她的小月亮跑掉了。   第九十章 不悔   他有十张瞬间跨越八十里的飞遁符,还有两张跨越两百里的。由于刚到手的小月亮是一件宝贝,修士使用了二百里飞遁符,希望把许嘉眉甩掉。   可许嘉眉是符师,画符的行家,口袋里怎么会没有飞遁符?   通过小月亮定位抢劫犯,许嘉眉一点也不含糊地拿出两张二百里飞遁符,自己用一张,给沈鸿用一张。   “又来了?”抢走小月亮的修士察觉动静,毫不犹豫地使用第二张八百里飞遁符,完全没有回头看许嘉眉,眨眼间逃出她的视野。   小月亮必须藏起来!   藏不住小月亮一定会被失主找到!   修士落地后连续用了三张八十里飞遁符,然后从储物袋里翻出一个封印盒,把一直在努力挣脱摄物术的小月亮一把摁进盒子里,并给盒子贴上四道镇压符,隔绝许嘉眉的感知。   追来的许嘉眉面无表情地踩着闪舞步逼近抢劫犯,扬手放出炎光术。   正要撕碎飞遁符的抢劫犯被陡然绽放的耀眼光芒刺激得无法清晰视物,神识也受到炎光术影响,动作一顿,飞遁符没有撕成。   以太阳真水保护眼睛的许嘉眉一记霹雳拳砸向抢劫犯,另一只手掐诀施展染霜术,想撬动小月亮的太阴之力,从封印盒内部打破抢劫犯针对小月亮的封印和镇压。   沈鸿紧闭双眼防止炎光术误伤,与许嘉眉一同展开攻击。   二人联手,拳脚交替,抢劫犯身上的护身符噼啪两声碎了两道。   抢劫犯慌忙激发七品防御法器,掷出两道八品火龙符,一柄发簪样式的小剑自发髻上飞起,闪烁着寒光,扫向许嘉眉二人的咽喉要害。   许嘉眉吐气,三面冰盾闪现,拦住杀来的小剑。   八品火龙符化作的火龙分别扑向她和沈鸿,她拍出一道寒气把火龙拍熄灭了;沈鸿压根没有躲避,一拳头轰出,火龙被砸碎成无数火星子,他的拳头没有留下任何灼烧痕迹。   冰盾被小剑击碎,沈鸿无畏无惧地迎向小剑,蒲扇似的巴掌夹击小剑。锋利的小剑就这么被他禁锢掌中,嗡鸣不断,奋力挣扎。   剑刃割破了沈鸿的手掌,仅仅让他流下少许鲜血。   抢劫犯以驭物术控制小剑,屡屡无法将小剑从沈鸿的双掌之中拔出,也不能将沈鸿的手掌绞碎。他恼了,双手掐诀放出火龙、火球、火线等道术。   这些道术砸在沈鸿身上,仅能将他的法衣烧出一个个洞,顶多在他的皮肤上留下几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燎泡。   就在抢劫犯与沈鸿僵持之际,许嘉眉一边撬动小月亮的太阴之力,一边以神识撞向沈鸿掌中的小剑。她的神识如洪水来袭,抢劫犯留在小剑上的烙印就像堤坝,洪水滔滔,冲击堤坝的力量一次比一次大,且连绵不断。   堤坝巍然不动,抢劫犯憋红一张脸,使出吃奶的力气对抗许嘉眉的神识。   他浑然不觉塞进储物袋的封印盒已经覆上一层寒霜,四道镇压符也有一道碎为冰尘,小月亮在封印盒内滚动蹦。他只知道小剑是他以精血炼制的法器,与他心神相连,如果被许嘉眉抹去他在小剑上的神识烙印,他的神识准会受伤。   神识之伤没有神魂之伤严重,可治疗神识伤势的丹药也不常见,不吃丹药的话,神识之伤最起码也要养一两个月才能痊愈。   抢劫犯有点后悔了。   这般强横霸道的神识,他抢劫的当真是筑基中期修士?   正当他犹豫着是否放弃小剑,沈鸿大喝一声,双掌猛然用力,坚硬的小剑被两股巨力挤压,不堪重负,剑刃出现了一条裂痕,抢劫犯的神识也受到一丝损伤。   剑毁了,他的神识也会伤得很严重。   不能拖了!   抢劫犯当断则断,拼着神识受伤的可能放弃了小剑。   瞬间,洪水冲垮了堤坝,许嘉眉蛮横地抹去抢劫犯留在小剑上的烙印。对方即将撕碎飞遁符,突然眼前一黑,头痛欲裂,差点陷入昏迷。   神识受的伤比他想象中的厉害。   攻击如此刚猛,许嘉眉的神识也受了伤,但她忽略受伤带来的剧痛,双手掐诀,一根根冰柱拔地而起,组成冰牢困住抢劫犯。   “喀嚓!”   小剑被沈鸿的手掌压碎了。   抢劫犯还没从神识烙印被抹除的痛苦中回神,再遭重击,两腿一软跌在地上,喷出的鲜血尚未落地便被冰牢内氤氲的寒气冻结成冰。疼痛遮盖了寒冷,他没发现他冻僵了,也没有发现更多的寒气从储物袋里涌出。   紧接着一声轻响,许嘉眉和沈鸿听得分明,抢劫犯依然入耳未闻。寒光在他的储物袋内不断闪烁,镇压符和封印盒化作点点冰尘,小月亮蹦出,勾连了许嘉眉的意识。   银河倒泻,万千剑气如暴雨降下,穿过冰牢攻击敌人,“砰!”   抢劫犯身上的防御法器被打碎一件。   沉浸在疼痛中的他顿时惊醒,发现自己四肢僵硬,意识也被冻得迟钝麻木,整个人仿佛变成脆弱的冰雕。他想捡起失手掉在地上的飞遁符,可飞遁符被寒气冻住,捡不起来。抢劫犯暴躁地砸向结冰的地面,冰块没有一丝裂痕,他的拳头反而被寒冷和反作用力弄红了。   许嘉眉可不会放过他,太阴真水与小月亮同时祭起,染霜术强行突破抢劫犯的防御手段,使他体内爆发寒气,将他冻结成一座真正的刚拿出飞遁符的冰雕。   至此,战斗可以落幕了。   许嘉眉凌空一指,封住抢劫犯的丹田和识海。   明晃晃的小月亮钻出冰牢,乖巧地落在她掌中,回到她的丹田。   她转头,询问沈鸿:“师兄伤势如何了?”心念一动,对师兄和自己施展了治愈外伤的甘霖术,攫取抢劫犯的灵力化作灵雨补充己方的消耗。   沈鸿展开手掌,被小剑割伤的伤口已止血,甘霖术落下,污血消失,伤口结痂。火行道术造成的烧伤和燎泡也不怎么严重,“三四天就看不到痕迹了,一点小伤而已。师妹神识受伤了?”他看到许嘉眉白得没有血色的脸。   “嗯,活擒人面兔时受了伤,现在伤势加深少许,是轻伤。”许嘉眉吃下一颗治疗神识的丹药,脑海中的疼痛减轻。   她摘下抢劫犯的储物袋,三两下破解了袋口的禁制,拿出一张硬纸牌。   这是抢劫犯出入妖兽山的身份纸牌,他的姓名叫夏帆,八十六岁,是青明府散修,来到第六妖兽山刚好两年。   沈鸿不认识夏帆,也没听说过夏帆名号。   他道:“妖兽山没有玄镜司,也不设牢狱,师妹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许嘉眉察看夏帆储物袋内的物品,说:“储物袋没收,修为打落至炼气期。他抢我的小月亮,没有对我下杀手,我也不动他性命。”   说完便将夏帆的修为削去一个大境界,并剥了他的法衣,取走腰带、扳指和鞋这三件法器。她收回冻住他的寒气,解除封住他修为的禁制,道:“滚吧。”   夏帆想求饶。   他如今在野外,随时有可能遇到妖兽和人,妖兽喜欢吃修士的血肉,人未必愿意出手救他的性命……   许嘉眉懒得听他说,放出一道寒光。   落在面前的寒光留下一个染着冰霜的坑,夏帆惊叫,不敢停留,抱着头跑了。   沈鸿不赞成许嘉眉的决定,道:“你肯放过他,我没有说放过。”   许嘉眉道:“师兄不干涉我,我也不会干涉师兄。”   沈鸿道了一声好,扔出一颗石子,打碎了夏帆的脑壳,说:“若是我们修为低,此人不会介意杀我们夺宝,杀他比留他妥当。”   “……”许嘉眉默然。   许嘉眉施展侵蚀术将夏帆的尸体化作一滩油腻血水,使血水渗入大地,问:“师兄是否认为我过于心慈手软?”   沈鸿笑:“你前天跟我说,你没有被别人劫过。”   许嘉眉垂下头,小声说:“今天被劫了。”   沈鸿没有讥讽她,温和地说:“我想,你应该没有放过别人反而遭到别人报复的经历,可我有过,我不会放过夏帆。”   许嘉眉道:“夏帆想杀我,没有动手没有说,他不如我强,我也不会给他机会害我。”   沈鸿说:“如果天道给他机会害你,你猜他会不会动心?”   许嘉眉:“我不是夏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动心。若我落到那等境地……”她说,“必是我不够强大,与天道无关。我不会埋怨天道不公,也不会后悔昔日留下隐患,只会尽我所能谋求生路,身死魂消亦无悔。”   “这是你的道。”沈鸿说,“我做不到你的坦荡,我被我放过那人报复时,我特别恨曾经放过他的我自己。这次杀夏帆,是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觉得师兄不应该恨自己,你没有错,错的是被你放过又报复你的那个人。”许嘉眉说道。   “恨他是肯定的,我当时想着,要是我没有放过他,他哪能报复我?越想越懊悔,越想越恨自己心软。”沈鸿望着许嘉眉,跳转了话题,“接下来去哪?抓妖兽?找地方歇息?或者,先将躲起来的虫子解决?”   他望向不远处的树林,那里藏着三个修士,两个筑基后期,一个筑基中期。三人旁观了他和许嘉眉对付夏帆的全过程,没有插手,也没有离开,打的主意莫过于坐山观虎斗。   此时天还没亮,许嘉眉以太阴真水施展寒光术照向树林,三个修士忙不迭跑了。许嘉眉收起太阴真水,掐指算方位,说道:“这里距离辰宫最近,约是一万三千里。九百里外有个小镇,师兄一夜未睡,去小镇休息几个时辰吧。”   沈鸿颔首。   许嘉眉拿出云朵,带着沈鸿驾云飞往那座小镇。   她灵力雄厚,神识强横,驾云的速度接近于音速,一刻半钟后降落在进出小镇的路上。   镇子里修为最高的是筑基大圆满,时人常叫这个境界的修士为半步金丹。许嘉眉和沈鸿无意打扰该修士,在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把没吃完的四分之三妖**给老板烹制。   夏帆储物袋里的东西已在来小镇的途中分掉,许嘉眉得到十二万灵石和价值约有五六万灵石的杂物,沈鸿拿的相对较少。师兄妹两人吃饱喝足,休息四个时辰,将用不上的杂物便宜处理掉,捕捉地行鼠的任务也交了。   一只成年地行鼠六百八十二块灵石,许嘉眉与沈鸿联手,四个半时辰捉住四十三只,即一个人一个时辰赚三千来块,是绘制七品灵雨符的两倍有多。   但灵雨符能长期画,地行鼠会被抓光,画符一般不会受伤,抓地行鼠有可能受伤。   人面兔还在灵兽袋里,报酬超过十万灵石的任务得去天门宫隔壁交,许嘉眉二人嫌天门宫太远,前往小镇以西三百里的蛇谷采集蛇鳞草了。   蛇鳞草生长在蛇类聚集之地,看起来像一条昂首吐信的小蛇。任务要求采集处在成熟期的八品蛇鳞草完整植株,一株蛇鳞草从萌芽到成熟需要经历八十个春秋,价钱约两千三百块灵石一株,数量越多越好。   去蛇谷的修士寥寥无几,但许嘉眉依然在蛇谷附近见到有人兜售贴在身上不会被蛇类攻击的符,那人还出借用途相似的法器。可惜许嘉眉一听就知道这个商贩是骗钱的,拉住有心询问商贩的沈鸿,道:“师兄,我有办法进蛇谷。”   蛇类基本是近视眼,主要通过热感应认识世界。许嘉眉施展幻术藏住自己和沈鸿,再以道术降低体温,各贴一张防止气息外泄的灵符就能瞒过大部分蛇的感知。   蛇谷外围的蛇一半是普通动物一半是炼气期妖兽,或有毒或无毒,必须注意的一点是,某些剧毒的普通蛇能毒死筑基期修士。蛇谷中部的蛇几乎都有修为,蛇谷深处的蛇都不好惹,还有一条晋升金丹期的蛇王。   两人来到蛇谷外围和中部的交接地带,找了两个时辰才找到一株可以采集的蛇鳞草,还和守着蛇鳞草的蛇打了一架。蛇谷遍地是蛇,蛇鳞草处处可见,不入品的一株又一株,九品的少见,八品罕见。可许嘉眉和沈鸿找到六株八品的蛇鳞草,没有一株是成熟期的。   许嘉眉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蛇,躲避挂在树上的,跟沈鸿传音道:“我知道蛇鳞草为何两千多灵石一株了。”   第九十一章 他们退走了   沈鸿是大个子,踮起脚,脚拇指踩在蛇与蛇之间的狭小空隙上,回道:“采集一株蛇鳞草比活捉十只地行鼠更难,要不是有别的收获,我一点也不想来这里。”   除了任务指定的八品蛇鳞草,蛇谷不乏蛇类蜕下的旧皮和别的灵草,许嘉眉拣有用的采集,部分蛇的毒液、血液亦收集了一些。不过,尽管她和沈鸿时刻警惕,小心谨慎不惹事,仍然被一种毒蛇咬伤了。   此蛇生来具有穿透禁制的神通,护身符如同摆设。好在许嘉眉二人修行炼体术,静坐六个时辰,蛇毒尽数排出体内。   师兄妹俩在蛇谷待了十多天,采集了二十一株蛇鳞草,准备回小镇休息一天。蛇谷外,马复言和蔡林松等人布置了陷阱,正在等待许嘉眉与沈鸿入彀。   夏帆是蔡林松找来的。   夏帆抢了小月亮,蔡林松不知情,和马复言等人傻傻地等了一个时辰。夏帆没等到,发传讯符也发不出,俩家伙都疑心怀疑夏帆死在许嘉眉手里。   蔡林松心系人面兔,马复言记恨许嘉眉,两人打听了半个月,得知许嘉眉在蛇谷,立刻带着帮手赶来设埋伏。马复言的帮手是一位筑基圆满,蔡林松找来三个筑基后期,一共六个高手,还愁留不下许嘉眉和沈鸿的性命?   他们却不知道许嘉眉与沈鸿在蛇谷外围碰到一个身中剧毒的筑基中期修士,这个修士也是玄真道宗的外门弟子,来蛇谷的目的是捕捉一种灵蛇。不料蛇是捉到手了,离开蛇谷时惨遭毒蛇偷袭,人倒在地上,浑身麻痹,灵力运转不畅,还被一条粗细如水桶的大蟒蛇盯上。   中毒的修士没法对付大蟒蛇,发出雁符求救。   收到雁符的许嘉眉便与沈鸿来到蛇谷的另一个出入口,没找到处在险境的同门,找到一条懒洋洋地躺在草丛里的蟒蛇。蛇身上有同门的气息,身躯被胃部的食物撑得胀大一倍,看形状很像吃了人。   “那位师弟莫不是被蛇吃了吧?”沈鸿怀疑道。   “人确实在蛇腹里。”许嘉眉用了追踪术,肯定地道。   “剖开蛇?”沈鸿打量着修为仅是炼气后期的蛇,“这蛇吃人,杀了好。”   “师弟还活着,没有死。”许嘉眉放开威压,将试图逃跑的蟒蛇镇住,用阴潭异水化作的长剑划开蛇腹救出同门。   同门是个小个子,比许嘉眉矮两寸,修为与她相仿,年纪比她轻。他被蛇吞掉,勉力激发了师长送的护身法器,没有融化在蛇胃里。许嘉眉与沈鸿来得及时,若迟一刻钟,这小师弟的护身法器破碎,便是侥幸捡回性命也得半残。   蟒蛇的胃液能对沈鸿的皮肤造成轻度灼伤,灵修是挨不住的。   许嘉眉给小师弟服下一枚解毒丹,放出大量清水把他身上的黏腻胃液冲干净,施展了甘霖术和灵雨术,顺便用采源术夺取蟒蛇的气血补充小师弟在蛇腹的损耗。   他进了蟒蛇的肚子,即便有护身法器,体内的灵力和气血也被蟒蛇强行消化一小半。此番死里逃生,又虚弱又害怕,见到许嘉眉二人,泪眼汪汪,模样好不可怜:“多谢师姐和师兄救我的性命,我是王俊光,我阿娘是神器峰的留梦真人。”   沈鸿道:“我听过你阿娘的道号。”玄真道宗的体修大多在逐日峰,去神器峰当炼器师的也有不少,他熟悉逐日峰的长辈们,也有了解神器峰的真君真人们。   是认识阿娘的人就好。王俊光松了一口气,请许嘉眉和沈鸿为自己护法,他要就地打坐疗伤。   肚子被剖开的蟒蛇还活着,因它吃过人,许嘉眉不吃它的肉。她问沈鸿:“留着吗?”   沈鸿摇头:“我也不要。”   许嘉眉用侵蚀术把蟒蛇化作血水,留下蛇皮和蛇骨,完整的皮和骨能卖几块中品灵石,蛇胆和毒牙反而没什么用,蛇血也不适合制作符墨。   沈鸿瞧着蛇皮,道:“蛇皮可以用作符纸。”   许嘉眉习惯用纸,不习惯用兽皮画符,道:“这蛇的皮跟血一样,也不适合画符。”   三刻钟过去,王俊光睁开眼睛,拿出一条飞舟,请许嘉眉和沈鸿登船,“这是我娘为我炼制的飞舟,速度之快堪比金丹真人。许师姐、沈师兄是回小镇还是去别的地方?”   从蛇谷回小镇的必经之路上,飞舟如同鸟儿飞过。   马复言等六人等到天黑也没等到许嘉眉二人,正待问一问许嘉眉二人是否离开蛇谷,镇上有人发来传讯符说许嘉眉二人在镇上,把马复言和蔡林松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又双白等了!   两个家伙紧赶慢赶地回到小镇找人,人没找到,只见一条飞舟升上半空,嗖地一下便离开他们的视野。   他们又双没有堵住仇人!   小镇挨着蛇谷,许嘉眉、沈鸿和王俊光在蛇谷得到的蛇肉、蛇骨、蛇皮等物卖不起价钱,沈鸿建议去三千里外的一个大镇。   王俊光掏钱请师姐和师兄住院落,许嘉眉没有拒绝他的示好,进了灵气浓度比家里更胜一筹的小院,放出芽苗寄生的妖熊在庭院里透气。   芽苗问:“需要我帮忙对付妖兽吗?”   许嘉眉坐在摆放着灵膳的矮桌前用餐,喝了一杯果酒,道:“我需要你帮忙,会放你出来帮忙。”   她与沈鸿联手,金丹期妖兽未必杀得死,击杀筑基圆满的妖兽有八成把握。沈鸿的实力略弱于范拿和凌疏子。她的实力在这半年有所提升,跟范拿配合,无需凌疏子相助也能从容斩杀金丹初期的邪鬼。   妖兽怕死,会和修士玩计谋。   邪鬼不怕死,直来直去,不玩心眼,且许嘉眉有太阳真水,杀邪鬼的难度低于杀妖兽。   “这里的果酒味道好,来一杯吗?”许嘉眉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看着酒杯内鲜艳如翡翠的香醇酒液,“一壶酒三块中品灵石,我一个月的月例刚好够买一壶。”   “……我没有手,倒不了酒。”芽苗伸出熊掌,不无郁闷地道,“给我弄一个拥有木行灵根的修士身体不行?这妖熊身躯做事不方便,喉中横骨没炼化,我得认你为主才能跟你意识交流,很麻烦。”   许嘉眉把酒倒在小碟子上,道:“你本来就不是人身。”   芽苗:“人身好用。”   许嘉眉不排斥吃肉,他也不会排斥喝酒,舔了一下酒液,道:“你们人惯会享受,吃喝穿用无一不精致,做人舒服。”   许嘉眉:“做人也好,做草也罢,修行都不容易。”   在大镇休息两日,沈鸿弄到一张烂泥塘的地图,邀请王俊光同去。   烂泥塘是一片方圆四千多里的沼泽地,处在大镇附近,泥沼里生活着一种泥怪,没有眼耳口鼻心肝脾肺肾,也没有皮肉骨,其实力在炼气期到筑基圆满之间。泥怪的泥巴有助于灵草生长,还能用来制砖,或者炼制土行法器。   除了泥怪,烂泥塘里还有不少异兽,金丹期异兽也有两三只,但进出烂泥塘的多是筑基后期修士,因为烂泥塘灵气稀薄,修士想补充灵气,唯有吃丹药或使用灵石。   沈鸿是体修,不依赖灵气,许嘉眉也修行炼体术,王俊光是普通灵修,略有犹豫:“沈师兄,我跟你们去烂泥塘怕是拖你们后腿。”   他不认识许嘉眉和沈鸿,姓名还是听过的,晓得二人实力出众。王俊光的实力也不差,和沈鸿切磋,能撑一刻钟,可灵修去到烂泥塘,就算有师兄师姐护着也免不得吃亏。   许嘉眉道:“沈师兄看上你的飞舟了。”   王俊光的飞舟相当坚固结实,铭刻的阵法囊括防御、攻击、隔绝气息、隐形等作用,比普通飞舟好用。他思忖须臾,觉得跟许嘉眉二人结伴猎杀异兽的机会不多,他跟着两人,可以观摩两人战斗,学习对付异兽的经验。   若非缺乏野外行走的经验,他也不会被毒蛇咬伤,继而落入蟒蛇腹中了。   “三个人还是有点弱,我再找两个实力强的。”沈鸿也担心遇到三人无法应付的场面,在小镇停留三天,找了一个筑基后期的剑修和一个捶打中期的体修。   剑修孟成峰是沈鸿认识的熟人,体修顾南月是他朋友介绍的,也算知根知底。   做好准备后,王俊光驾驭飞舟前往烂泥塘,进入时有筑基中期异兽出没的地带,未落地便遇到一群秃头妖鸟。妖鸟中实力最强的一只约是筑基圆满,发现飞舟,立即带领同伴展开攻击。   许嘉眉在陈俐的妖兽图鉴上见过这种秃头妖鸟,当即祭出小月亮,掐诀施展寒光术吓唬它们。几只胆小的鸟被吓跑了,鸟首领尖啸,无形的神识冲击穿透飞舟的禁制。   它们离得远,体修和剑修难以奈何它们。   可沼泽上空水雾弥漫,许嘉眉以阴潭异水在鸟首领身上种下道术引子,一记反水术勾动道术引子,爆了鸟首领的颈部大动脉。鲜血喷洒,寒光斩劈出,鸟首领的两只翅膀顷刻间与身体分离,失去翅膀的鸟首领坠落,被地上的一只老虎叼走。   首领死了,妖鸟们惊恐地四散,很快逃得无影无踪。   许嘉眉用驭物术把鸟翅膀挪进飞舟,道:“师兄,这种鸟的翅膀很好吃。”除了鸟首领的一双翅,她还切了三只妖鸟的翅,一只鸟取一只翅。   飞舟荡过下方丛林,丛林里,马复言和蔡林松几人隐匿在阵法中,把许嘉眉和妖鸟的交战看得一清二楚。妖鸟攻击飞舟是他们的算计,可许嘉眉解决妖鸟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马复言询问相好派来的修士苏芩:“单打独斗,你能留下许嘉眉吗?”   苏芩:“我会被她留下。”   苏芩的主君是跟许嘉眉有过节的谭少群,知道谭少群找吕豪教训许嘉眉,结果是吕豪失踪,许嘉眉安然无恙。她不赞成马复言暗算许嘉眉,道:“你跟她结仇,起因是你派鹰窥视她,你跟主君撒撒娇,主君送你两头鹰也是行的。”   蔡林松在侧,马复言梗着脖子,拒绝放弃寻仇:“不,她不仅夺走了我的鹰,还害得我神魂受伤,我没法忍耐!”   几人跟上缓慢飞行的飞舟,看着飞舟渐渐降低高度,被水中蹿出的一条滑腻触手偷袭。   这次还是许嘉眉先出手,以太阴真水施展染霜术,触手瞬间冻成冰雕。沈鸿一拳砸中冰雕触手,触手断裂成几截,更多的触手袭来,其中三分之二被冻结,余下三分之一又有一半被水刃和寒光斩切割、被侵蚀术化作血水、被枯朽术化作脱水的触手干。   剑修孟成峰和王俊光对付三分之一的一半,时而绞杀挂着寒霜的漏网之鱼,沈鸿和体修顾南月专砸冻成冰雕的触手。   主导战局的许嘉眉抓住一根被水刃切割的触手用力一拖,飞舟摇晃,触手的主人被她与两位体修拖出水面。   它是一个类似章鱼的褐皮异兽,触手约有二十来根,每根长十丈。异兽表皮长满白色小疙瘩,头顶五只眼睛,能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和天上。   异兽不会法术,袭击不成,触手受伤,本能地往深水处钻。   “松手!”许嘉眉道,“它的力气比我们的大。”   她放开触手,触手立即缩回水里。   许嘉眉双手掐诀,一道长十丈宽丈二的水刃骤然升起,将逃入水下的异兽一分为二。   霎时腥气冲天,鲜红的血将浑浊的水染成暗红色。   章鱼怪生命力顽强,从一个变成两片,就像离开水的鱼一样挣扎起来。许嘉眉以太阳真水施展枯朽术,夺走章鱼怪体内的水分,章鱼怪再也无法挣扎,枯木一般浮在水面,漫无目的地随波逐流。   躲在远处观战的马复言控制不住加速的心跳,苏芩的脊背冒出冷汗,蔡林松和其余几个修士同样遭到许嘉眉震慑,不敢妄动。   章鱼怪的表皮是烂泥塘出了名的坚韧,一锤子砸上去,力量能被卸掉九成。一道九品火龙符落下,章鱼怪不疼不痒,杀它的难度可想而知。   举手可杀章鱼怪的许嘉眉非常人所能匹敌,他们止不住心生退意。   他们退走了。   飞舟拉着章鱼怪靠岸,沈鸿和王俊光等人收拾章鱼怪的干尸,许嘉眉打坐调息。   她两次出手,用的灵力不足二十分之一,烂泥塘的灵气浓度高于未被玄真道宗发现前的白山界,不用吃丹药也能补足消耗的灵力。   腥臭的血和内脏引来不少异兽,孟成峰拔剑赶走这些贪婪畏死的家伙,目光偶尔扫向静坐的许嘉眉,甚是佩服她的本事。   第九十二章 见死不救   不久前,他和别人来烂泥塘杀章鱼怪,深刻地认识到章鱼怪的皮有多韧。   一剑切下,锋利的剑刃竟然会滑开,好不容易刺破章鱼怪的皮,章鱼怪的伤口迅速痊愈,简直叫人无从下手。   四个筑基后期修士联手,一个体修一个剑修两位灵修,用了两刻钟才把一只触手长十二丈的章鱼怪拿下。许嘉眉一人斩杀章鱼怪,用的时间大约是一刻钟的十分之一?尽管她的修为比他低一个小境界,可她的实力怕是高出他不少……   孟成峰想起自己被沈鸿邀请来烂泥塘时见到许嘉眉的暗暗不屑,不由得面上发烫,心有羞愧。   神识忽然被触动,他想也没想,一道剑光甩出。   岸边浅滩隆起的一团湿润泥巴被切成两半,发出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两团泥巴怪悍不畏死地跑来,被切成四个泥巴怪。孟成峰出剑,将四个泥巴怪变成一大群巴掌大小的泥巴怪,全部扔进水里,让流水送走泥巴怪。   捶打中期的顾南月没有瞧不起许嘉眉的想法。   对比许嘉眉和沈鸿,她实力不如;对比拥有一条飞舟的王俊光,她只有一对拳头和两只脚;她的境界也比孟成峰低。是故,她相当自觉地给失去水分的章鱼怪剥皮,看见孟成峰打死的几只飞鸟和几条食肉鱼,她也捡起来,该剥皮的剥皮,该褪毛的褪毛。   飞舟向前飞,来到难以落足的沼泽地,泥怪们似乎嗅到修士身上的灵力气息,一个个兴奋起来,不断扑腾着去够天上掠过的飞舟。它们性情活泼,把沼泽扑腾成浑浊的烂泥塘,一些妖兽、异兽与泥怪共生,悠然自得地在烂泥塘里觅食散步。   许嘉眉摄取了一团泥巴,问随身洞天里的芽苗:“这种泥巴有用吗?”   芽苗:“带回宗门给你那两个手下种地还是有用的。”   许嘉眉问沈鸿:“师兄,你要泥巴吗?我想挖一些泥巴带走。”   沈鸿会拳脚不会道术,遇到泥怪这种随意变形的东西,难免束手无策,道:“我捉不住泥怪。小泥怪卖不起价钱,炼气期泥怪最多几块灵石一斤,筑基期泥怪十几块灵石一斤,金丹期泥怪能卖几十块灵石。我听说过卖五千灵石一斤的泥怪,那种泥怪能炼出异土,等闲人碰不到,碰到了也抓不住。”   他摸了一下身上的幸运符,想遇到值钱的泥怪。   孟成峰和顾南月懒得抓泥怪,孟成峰道:“杀泥怪不划算,杀一头炼气期泥怪比杀一头筑基期异兽还难。”   王俊光想抓泥怪,道:“师姐,泥怪不好杀,怎么抓?”   许嘉眉展开神识感知烂泥塘里的泥怪,说:“就这么抓。”以神识攻击逼出躲藏在烂泥塘底部的大泥怪,她施展枯朽术强行夺走泥怪的水分,将湿润的泥怪变成一团干泥巴,“失水的泥怪蹦不起来,用火烧一下就死了。”   她施展不了火行道术,王俊光放出火焰将干泥巴烤了一遍,问:“这样行了吗?”   许嘉眉颔首:“行了,泥怪死了。”   两人配合,抓了几十只筑基期泥怪,按各人的需要分了泥巴。   幸运符使人幸运,沈鸿无意中碎了一块幸运符,遇到一只黑乎乎的泥怪。这泥怪异常狡猾,可惜瞒不过许嘉眉,被枯朽术砸成干泥巴。许嘉眉取了一点泥巴细看,道:“这是上好的花肥,能种植七品灵花,一斤泥大约五六十块灵石。师兄发现的泥怪,我就不分师兄的好处了。”   黑色泥怪重两百多斤,能卖一万块灵石,沈鸿喜形于色。王俊光等人也睁大双眼,盼望发现一只值钱的泥怪。   奈何泥怪众多,特别的泥怪极少。   他们在烂泥塘逛了两天两夜,也没有找到第二只值钱又好抓的泥怪。   入烂泥塘的第三日下午,蒙蒙细雨笼罩百里,泥塘里的泥怪就像求偶期的青蛙一般鼓噪不休,发出此起彼伏的咕噜咕噜冒泡声。潮湿的天气令人生厌,加上刚杀了一头厉害异兽,大家很疲惫,许嘉眉取出阵盘冰封一块泥沼,布置防御阵法。   王俊光收起飞舟,拿出一座两进小宅院,邀请同伴住进去休息。许嘉眉在宅院上空放了一颗实时监控八方的“眼睛”,这眼睛是水镜阵的主阵,次阵在宅院里,负责警戒的人只需盯着水镜,偶尔外出巡逻即可。   尚未轮到许嘉眉警戒,她端坐室内,丝丝缕缕神识附着漫漫烟雨向远处延伸,感知范围逐渐扩至方圆百里。超出百里会对神识造成损伤,持续感知方圆百里的时间超过十次呼吸同样会伤害神识,她收缩神识细丝,将感知范围稳定在方圆二十里,细心体悟降雨的节奏。   百里之外夕阳西下,一头泥獭浸泡在烂泥塘里,享受温暖的阳光。它的两只小崽子在不远处嬉戏,互相扔泥巴,偷偷戏弄一只蠕动的泥怪。   泥塘旁边是一口形状不规则的湖,湖边有一座几十丈高的山,覆盖着扶疏草木。其中两棵树尤其显眼,一棵树点缀着千万朵芬芳的花,一棵树挂着四五百颗成熟的灵果,诱得一群金毛猴子涎水直流。   泥獭叫了一声,猴子首领立即跳到灵果树上摘下一颗灵果,毕恭毕敬地举着灵果送到泥潭给泥獭吃。泥獭惬意非常,两只小崽子嗅到了灵果香味,丢下泥怪上岸,来到灵果树下眼巴巴地瞅着灵果,也想吃。   猴子首领请示大泥獭,得到大泥獭允许,上树摘灵果投喂小泥獭。两只小崽子性格不同,一只急躁,拿到灵果便往嘴里塞,一只学着母亲慢慢吃,惹得另一只上蹿下跳。   隐约的香味顺着风飘来,吃完灵果的急躁小泥獭好奇地望向香味的源头,溜了过去,在地上看到一只朱红色灵果。它捡起来吃,吃完后想走,又发现了第二只、第三只灵果……   小崽子被灵果诱进树林深处,掉进一张等待已久的网,只来得及尖叫一声就被塞进昏暗无光的灵兽袋里。有人丢下一只染着小泥獭气息的毛绒玩偶,捂住灵兽袋溜上飞舟,按既定的计划飞向烟雨朦胧处,利用烟雨洗刷可能遗留的气息,防止大泥獭追踪。   他们手脚快,大泥獭也不是好糊弄的。   察觉顽皮好动小泥獭的气息停留在某个位置不挪动,它让猴子过去察看究竟。   猴子首领亲自去,看到小泥獭玩偶躺在地上,吓得叽叽乱叫,慌忙抱起玩偶奔回去找大泥獭。   下一刻,泥獭的怒吼响起。   大泥獭一把将小泥獭塞进巢穴,留下猴子看守,亲自去追踪窃取自己崽子的狂贼。无数泥怪被它惊动,浮上烂泥塘,咕噜咕噜地冒泡看热闹。   音浪传播出去,狂贼的飞舟立刻被发现,大泥獭气势汹汹地杀来,两只锋利的爪子抓向飞舟的尾巴。飞舟亮起土黄色的光,震开爪子,飞舟上的修士丢下灵符或道术,剑光、火焰、水刃砸中泥獭。   大泥獭浑然不在意,一次次伸爪,终于打碎光芒,把飞舟抠出一个洞。它吊在飞舟上试图登船,修士们试图把它赶下船,双方纠缠着战斗,直到飞舟被毁,一个修士死在泥獭的利爪之下。   修士们失去飞舟,各自奔逃。   怀揣灵兽袋的撕碎飞遁符逃出八十里,落入水镜阵的监视范围,看到这个修士的顾南月立刻拉响铜铃告知同伴。许嘉眉在铜铃响起之前感知到修士出现,神识循着修士逃来的方向探去,看到泥獭虐杀另一个修士。   什么情况?泥獭不是烂泥塘最温和无争的异兽之一吗?   必是逃命的修士干了激怒泥獭的事。   许嘉眉来到宅院外面,祭出一块刻画着水雾幻阵的阵盘,拉起水雾遮掩烟雨中的宅院。   “请慢!”孟成峰看清了逃命修士的面容,认出逃命修士是认识的女修白若璃,连忙阻止许嘉眉,“许道友,那人是我的朋友,能否请你打开阵法让她进来躲避追杀?”   “追杀她的是泥獭,能够一爪子掏出体修心脏的泥獭。”许嘉眉打出法诀,动作不停,“泥獭脾气好,你那朋友做了怎样的事才会导致泥獭发狂?”   “这……”孟成峰遭拒,怫然不悦道,“许道友,让她进来躲避又何妨?我的朋友白若璃道友是筑基后期,实力高强,有她相助,我们遇到金丹期异兽也能斗一个高低……”   他望向沈鸿:“沈道友,可否请你救白道友?”   没错,许嘉眉是五人中最强大的,可队伍是沈鸿拉起来的。沈鸿身为许嘉眉的师兄,救不救白若璃应该询问沈鸿,而不是许嘉眉。   沈鸿和孟成峰是友人,沈鸿道:“你和白道友的关系有多好?你一定要救她?”   孟成峰道:“她救过我一命,我不能看着她被追杀。”   沈鸿摊了摊手,无奈地道:“你欠她性命不代表我们欠她性命,你要救她,大可出去与她联手对付泥獭。”   二次遭拒的孟成峰黑了一张脸,冷声说:“行,我出去!”   他御剑飞出阵法掩藏的冰面,抛下同伴去找狼狈奔逃的白若璃。   暴怒的泥獭循着小崽子的气息追来,白若璃一边吃丹药一边躲避泥獭,见到孟成峰立刻求救:“请道友助我!”   孟成峰拔剑斩泥獭,被泥獭避开。   泥獭的爪子狠狠地挠下,使得他的宝剑添上三道划痕,落在宝剑上的巨力让他虎口裂开,险些脱手甩掉宝剑。他咬紧牙关,晓得自己轻视泥獭,边抵御它边问:“白道友,你怎会惹到泥獭?”   白若璃犹豫了下,没有说实话:“我与几位修士来此狩猎异兽,有人不慎打伤这只泥獭的崽子,这只泥獭恨上我们了。孟道友,你怎会在烂泥塘?你一个人进来的?”   孟成峰不愿回想沈鸿和许嘉眉拒绝自己的面孔,道:“和别人进来的,我想救你,他们不肯相救,我便与他们分开。”又说,“那四个人里有个筑基中期的灵修,能够一招斩杀触手长十丈的章鱼怪。若她出手,泥獭不足为虑,但是她……”   白若璃顿时眼睛一亮,说:“他们在哪?我们去找他们,我就不信他们不肯救!”   孟成峰犹豫:“白道友,这样做不太合适吧?”   白若璃闪身躲避泥獭的利爪,给自己拍了一道金刚符,道:“我们肯定斗不过泥獭,也逃不脱它的追踪。你那几个同伴不肯救我们,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找他们。而且,按照妖兽山不成文的规矩,遇到求救的修士是应该救的,见死不救有违道义。”   她说的话太长,被泥獭抓住机会挠了一爪,金刚符没有破裂,可她被打得跌向泥潭,若非孟成峰拉了她一把,她会掉进泥怪张开的大嘴巴。   两人被泥獭追得狼狈不堪,孟成峰一个不慎,遭泥獭抓下肩膀上的一块肉,也恨极了纠缠不清的泥獭,带着泥獭去冰面。   他记得冰面的方位,来到附近却找不到冰面和宅院,此处与别处一样,没有修士歇息的痕迹。孟成峰叫道:“许道友,沈道友,请开阵法让我和白道友进去躲躲!”   将白若璃被泥獭追杀的解释说了出来,“泥獭蛮横凶狠,我们同是修士,当互帮互助。”   阵法内,王俊光半信半疑地说:“许师姐、沈师兄,真的不救人吗?”   许嘉眉不信白若璃的解释,道:“泥獭护崽,不会放任崽子旁观修士和异**战。”眼见泥獭将阵法外面的两个人伤得不轻,无动于衷,“我怀疑孟道友的友人偷了泥獭的宅子。”   此二人有意引泥獭与她相斗,她将意识浸入从天而降的细雨中,盯上白若璃藏在胸口的灵兽袋,心念陡然一动。   “嗤”   水刃割开白若璃的衣襟。   灵兽袋掉出来,未等她腾出手捞起,封住袋口的禁制破开,小泥獭探出头来,一爪子挠向白若璃。白若璃的手被抓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她闷哼一声,忍着痛去抓泥獭。   细雨飘洒,许嘉眉施展了染厄术,白若璃的手微微一麻。   小泥獭落在泥潭里,被一只机灵的泥怪含在嘴中带走。崽子安全了,大泥獭彻底放开顾忌,引动雷霆劈向白若璃和帮助她的孟成峰。   它不是异兽,它是会施展神通的妖兽。   “轰隆!”   紫色的雷霆砸下,毁灭的气息压住白若璃和孟成峰,仿佛能让两个修士灰飞烟灭。   孟成峰的眼睛里冒出绝望。   白若璃惊慌失措地挣开他的手,捏碎一枚玉符,化作黑光远遁。   第九十三章 强势   泥獭的神通不是轻易能躲开的,有玉符也不行,雷霆分出六成力量追随白若璃而去,四成力量落在孟成峰头顶。UU小说UU小说刹那间,天地为之一白,下个不停的细雨仿佛消失了一瞬。   震耳欲聋的巨响传开,许嘉眉放在阵法外面用于旁观双方战斗“眼睛”破碎,水镜阵中的水镜来不及映出孟成峰是死是活,便化作一片漆黑。   顾南月回想着泥獭发出的雷霆一击,哪怕没有置身现场,也感到心有余悸,轻声说道:“若我们打开阵法,被雷霆劈的便是我们了。”   她和孟成峰不熟悉,孟成峰请求打开阵法,她有动摇,可她没有劝许嘉眉救人,也没有帮助的想法。祸是白若璃惹的,合该白若璃承受泥獭的追杀,她是无辜路人,一点也不想面对暴怒的泥獭。   此外,孟成峰执意救白若璃也就罢了,那是他一个人的决定。但他和白若璃斗不过泥獭就把泥獭引过来,若说没有逼迫他们出手对付泥獭的心思,顾南月是不相信的。见到白若璃独自逃走,孟成峰被雷劈,她无声叹气。   在妖兽山,这样的事情顾南月早就不是第一次见了。   王俊光略有不适,道:“孟道友可能活不成了。他付出性命偿还友人的救命之恩,大约不会后悔?”   许嘉眉的神识融在细雨中,隐约有一种碰到细小电流般的酥麻感,她双手打出法诀,漆黑的水镜浮现出清晰的画面。   发泄完怒火的泥獭走了,烂泥塘被劈出一口还在冒着烟的三丈深坑,坑里的岩浆还没有凝固,一小部分泥巴变成浑浊的晶状物。浑身焦黑的孟成峰躺在深坑里,宛如一截被火焰烧得面目全非的树木,生机渺茫。   “还活着?”沈鸿问。   “剩下半口气。”许嘉眉对焦尸一样的孟成峰放了个甘霖术,吊住他性命,神识侵入他的识海,“孟道友,你有没有遗言?”   “我……”孟成峰动了动,“我不想死……”   “你的身体被雷霆劈得近乎半熟,我救不了你。”许嘉眉道,“你的神魂也被雷霆打成重伤,无法转为鬼修。”   “……”孟成峰沉默的时间很短,“我要试,我有转为鬼修的法门,我会成功的。”   他尝试了。   他不幸地失败了。   孟成峰的身体失去最后一缕残存的生机,神魂破碎,归于天地。   他没有说出别的遗言,沈鸿收敛了他,把遗体和劈成铁疙瘩的剑封进砍伐树木做的一口棺材之中,其余遗物将在离开第六妖兽山后归还他的父母和宗族。   顾南月担心自己会死在烂泥塘,说:“沈道友、许道友、王道友,若是我陨落,我的遗物你们平分一半,余下一半与我的骨灰劳烦你们交给我的侄女,她叫……”   说了侄女的姓名和地址。   沈鸿等人是玄真道宗门人,心眼不坏,知道她的侄女是谁、住哪不打紧。   许嘉眉没想过身后事,因天色将黑,雨还在下,她给隐藏冰面的阵法加了两层防御,希望今夜平安顺利无波澜。   修好的水镜阵将冰面周围的情况投在镜中,顾南月观察镜子,发现出现在冰面附近的异兽和妖兽略多。她觉得不妥,叫来许嘉眉和沈鸿。   “异兽和妖兽的举动确实有点怪,我出去瞧一瞧。”许嘉眉驾着云离开冰面,在孟成峰和白若璃走过的地方走了一遍,没找到异常,便将芽苗放出,“你寄生在妖兽的身体里,可否感受到异常?”   “好像有……”妖熊的鼻子一动一动地嗅着,“这里弥漫着一股香味,似乎能让我寄生的妖熊进阶……”   许嘉眉施展碧水洗尘术,问:“现在呢?”   芽苗:“香味还在。”   许嘉眉嗅不到香味,展开神识细细搜寻,无果,遂道:“你把香味的源头找出来。”   芽苗不是妖熊,嗅了一会儿,果断沟通烂泥塘的植物寻找香味的源头,用了两刻钟才找到被薄薄烂泥掩埋的、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朽木。许嘉眉将朽木洗干净,依旧没有闻到香味,倒是芽苗认出朽木:“这块朽木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它浸染了神兽的气息,算是神兽的遗物。”   许嘉眉:“妖兽异兽得到它有好处?”   芽苗:“没什么好处,我被妖熊的感觉欺骗了,别的妖兽异兽估计也是。”   许嘉眉怀疑朽木是白若璃扔的,神兽的气息她无法消弭,她以太阳真水裹住这块朽木,隔绝了它的气息,将它扔进虚天,再问芽苗:“还能闻到气味吗?”   芽苗:“气味的源头消失了。”   许嘉眉决定换个地方过夜,免得神兽的气息引来难以对付的妖兽或异兽,可她刚回到冰面,就感觉到强横程度不弱于大泥獭的妖兽急奔而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许嘉眉传音沈鸿:“师兄,请为我掠阵。”   她要把奔来的妖兽打跑,以此警告可能藏在暗中的蠢蠢欲动的妖兽和异兽们,让它们知道她这个小队不是好惹的。   得到沈鸿应是,许嘉眉收起云朵,整个人化作雨水。通过水遁术,她瞬间来到一条没有鳞片的灰色大蛇面前,一记银河倒泻甩出,喝道:“滚开!”   大蛇摆头躲避如同暴雨袭来的道术,躲不开,一头扎进烂泥里。许嘉眉不依不饶,将雨水化作手腕粗细的锋利冰矛,使冰矛刺向烂泥,同时施展枯朽术强行蒸发大蛇的血液。   三个道术仅比泥獭的紫色雷霆弱了三成,大蛇变成小蛇,快如闪电地刺向许嘉眉。许嘉眉从容施展水幻替身术骗走这一击,放出寒光术和寒光斩,挂上冰霜的小蛇落在烂泥塘,埋进烂泥里溜走了。   敌人太强,打不过,走为上策。   许嘉眉没有追击,身形在雨雾中消失,用水遁术跳跃到另一只异兽前,出手便是以太阴真水施展的染霜术。鳄鱼模样的十丈异兽被冻成不会动弹的冰雕,许嘉眉掐诀,三道寒光劈向冰雕,冰雕一晃,凭空消失,原地留下一截活蹦乱跳的尾巴。   这只鳄鱼怪拥有逃命的神通,断尾求生。   两只猛兽被许嘉眉击退,旁观的妖兽和异兽悄悄退走,在远处观察许嘉眉四人。许嘉眉扫了它们一圈,神识浸入雨水,用阴潭异水赏了这些妖兽异兽一记寒光斩。   除了一个不肯死心的,别的妖兽异兽都走了。   许嘉眉回到冰面,服下一枚快速恢复神识和灵力的丹药,对沈鸿说:“不用搬去别的地方过夜了,在这里休息到天明吧。”   沈鸿看着她苍白虚弱的面容:“师妹,你还好吗?”   许嘉眉微笑:“我得休息,不能守夜了。”   沈鸿松了一口气,道:“师妹请放心休息。”   震退神兽气息引来的妖兽异兽后,许嘉眉的灵力和神识消耗了一半多一点,没有沈鸿想象中的严重。她走进属于自己的客房,布置隔绝气息的阵法,拿出染着神兽气息的朽木和一把用于扎草人的干草。   扔下朽木的人算计了她,她得用草偶诅咒术回敬对方的恶意。   许嘉眉没猜错,朽木是白若璃扔的。   白若璃捏碎了从元婴真君的遗府中得来的千里飞遁符,尚未落地,追来的紫色雷霆已劈中头顶。雷霆的力量在追击过程中损耗了三分之一,白若璃硬挨了雷劈,如云秀发尽被劈成灰烬,神魂受伤,脑壳还被劈开一道浅浅的豁口。   她气息奄奄地躺在没有泥怪出没的水边,不到半刻钟就发现一只觅食的豹子。   白若璃费尽心机赶走这只豹子,取出储物袋里的防御阵盘,用所剩不多的灵力激发,坐起来吃丹药,以求尽快恢复灵力和神识。   见死不救的许嘉眉令她记恨,想到扔掉的朽木,白若璃露出狰狞的笑。她不好过,见死不救的人别想好过!   正是此时,与她相距千里的许嘉眉施展草偶诅咒术,白若璃的笑僵硬了,来自草偶的寒气在她体内滋生,将她冻成一座冰雕,然后……   许嘉眉打碎了冰封的草偶。   白若璃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身上掉下一个染着寒霜的破碎木偶。   致命攻击被木偶挡去,可她的灵力消耗一空,神魂疼得仿佛被撕裂成几块,实力堕入比凡人更弱小的低谷期。烂泥塘处处有危险,失去实力,如何活着离开?   “谁暗算我?”   白若璃咬牙切齿,在昏迷前挣扎着拿出封印盒把破碎的木偶了装进去。   她要推演天机揪出险些害死她的仇人,将痛苦十倍还之!   完成反击的许嘉眉没有心思琢磨神兽气息,摒弃杂念打坐调息,和白若璃的恩怨已随着诅咒草偶的破碎消失了。   夜里来了两只妖兽,沈鸿没有惊动休息的许嘉眉,让王俊光和顾南月警戒,他走出冰面迎击两只妖兽。   许嘉眉能以一己之力逼退众多妖兽异兽,他没道理连两只妖兽都打不跑……好吧,一只妖兽是有翅膀的,他退回冰面,弯弓搭箭静候,待那妖兽降低高度,一箭射出。   “嗷!”   妖兽惨叫,带着穿透翅膀的箭逃走。   另一只妖兽退到远处,观察片刻,得到飞来的一支箭。它轻松躲开,跑到别的地方继续观察。   次日,王俊光收起宅院,驾驭飞舟离开冰面。   等候了一夜的妖兽眼巴巴地瞅着飞舟离开,坐地上发了一会儿呆,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沈鸿的地图标明了烂泥塘中分布的妖兽和异兽,泥怪的地盘、危险的地方也画得清清楚楚。许嘉眉与三个同伴去过可以去的地方,盯上被一群泥蜥占据的危险之地,拿泥蜥提升实战能力。   两百多只泥蜥被四个修士折腾了七八天,精神萎靡,食欲不振,陆续埋进泥里躲藏。许嘉眉四人逼不出它们,只好去别的地方折腾别的妖兽异兽。   等待四位修士走出烂泥塘,今年的八月即将结束。飞舟飞往未字天门宫。许嘉眉和沈鸿交了人面兔的任务,别的已完成的任务也一一交付了,未完成的任务放弃。王俊光没有在妖兽山接任务,顾南月接的任务不多,谢过三位玄真道宗弟子,与三人道别。   她得回家探望侄女。   王俊光不太想回宗门,可师姐和师兄要回宗门,他一个人在妖兽山历练没意思。   来妖兽山时领取的玉符可打开一座通往玄真道宗的临时天门,许嘉眉留着玉符以备不时之需,掏出三千点贡献跨过天门回门派。   “师妹今年参加比试吗?”从玄真道宗的天门宫出来,沈鸿问许嘉眉,“你的实力不愁进不了内门。”   “这个嘛……”许嘉眉想了想,“师兄参加比试不?”   “我的心境破绽已经补好,必须参加!”沈鸿爽朗一笑,拍拍王俊光的肩膀,“王师弟是二十一岁筑基的,不如也参加比试?”   “师姐先说,师姐参加我也参加。”王俊光最崇拜的人是许嘉眉。   “行,我参加比试。”许嘉眉笑道,“演武台上遇到你们,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比试在两个月后,许嘉眉回到位于牙山的家,闭关一个月整理第六妖兽山的收获,出关后前往论道堂找同门切磋。她想挑战师兄师姐,历练结束回到宗门的白研抢先挑战她。   “师姑,请与我斗法一场!我有预感,斗法完毕后我会筑基,无瑕筑基!”芳龄十八岁的白研与许嘉眉一样高,浅灰色的头发饰以盛开的娇艳桃枝,笑容灿烂。   “是切磋还是?”许嘉眉问。   “我希望师姑将修为压低至炼气大圆满,我将拿出全部实力战胜师姑。”白研说道。   许嘉眉请附近的金丹真人为自己压低修为,与白研登上演武台,问:“小研,你用不用法器?”   白研晓得许嘉眉道术厉害,不太依赖法器之利,立即道:“用的!若不用法器,我可能打不赢你。”   使用鱼游百川罐、太阴真水、太阳真水是欺负师侄,用剑或锤不符合灵修的身份,许嘉眉摆出三滴阴潭异水,望向白研。   她有异水,白研也有三缕土黄色的风。   主持斗法的金丹真人设下禁制,一道光闪现,斗法开始。   白研放出黄风。   霎时,暴风携着无尽尘沙席卷整座演武场。   第九十四章 天才   黄风属土,土克水,白研凭此夺得开局的先机,可见是对斗法下过功夫的。   但许嘉眉经历的斗法远比她多,面对来袭的沙尘暴,她用出碧水洗尘术,轻松去掉黄风中的尘沙,削减黄风的破坏力,并使被遮蔽的视野恢复清晰。三滴阴潭异水化作气态,如同无根的浮萍飘荡在风中,时不时绽放令人生畏的寒光。   白研打出法诀,一个个小小的气旋生成,将寒光吞噬。如此拆了许嘉眉的寒光术,她以一缕黄风维持暴风,两缕黄风化作薄刃削向许嘉眉。   薄刃的攻击无形且隐蔽,难以察觉,白研料定许嘉眉身上有防御,用出杀招。她曾用此杀招干掉四个筑基修士,其中一个是筑基后期,死前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个修士的实力或许跟不上修为,可白研尚未筑基,能够暗杀筑基后期修士已能证明她不弱。   她却料不到水汽的存在比风隐蔽,流动的风必然留下痕迹,水汽看不见摸不着,难以察觉。黄风薄刃割开许嘉眉的咽喉,白研才知道那是许嘉眉的幻影,她被欺骗了眼睛和神识,杀招作废。   下一刻,白研心中生出预警,化作风,避开直奔眼睛、咽喉和心脏的三道冰冷光芒。殊不知后续还有一记看不见的杀招锁定她,那是随风起舞的水汽,在她化风的同时给她种下道术引子,并迅速爆发。   白研感觉到血流加速,仿佛有锋利的剑贴着皮肤,直刺心底的威胁感影响了她的情绪,她的身形不由自主地在风中显露出来。紧接着她看到了耀眼的光芒,浑身一凉,已被大水泡禁锢,体内灵力运转滞涩,如臂使指的黄风如同难以操纵的沉重巨石。   狂风还在演武台上流动着,可风的流动越来越缓慢,直至停止。   胜负见分晓,金丹真人解开围住演武台的禁制,宣布道:“斗法结束,胜者是许嘉眉!”   裹住白研的水泡恢复为一滴阴潭异水回到许嘉眉身前,许嘉眉与白研谢过真人,真人受礼,飘然离去。许嘉眉下了演武台,问:“小研,你有收获吗?”   白研将三缕黄风变成嫩黄色的花蕊放在头上盛开的桃花上,道:“我知道师姑很强,没有想到师姑这么强。若是师姑有意杀我,我在化风的同时就死了……不过师姑,我掀起沙尘暴时隐匿了气息,藏住了身形,你怎么抓住我?我藏匿的道术是我在藏经殿得到的风影术,用掉两万点贡献呢!”   许嘉眉道:“我在刀风洞里待了几个月,熟悉风的流动,找到你并不难。我也用贡献换过风影术,知道这门道术的优点和弱点是什么。最后一个原因是,你的身体里流淌着血液,你藏得再好我也能把你找出来。”   白研噘嘴说道:“师姑修行的岁月比我长,师姑的斗法经验比我多,即便师姑压低了修为境界,我也赶不上师姑……”她不服气,“师姑告诉我的三个原因,是任意一个原因都能找到我还是三个原因综合起来才能找到我?”   许嘉眉的眉弯了弯,笑道:“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白研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迟疑一下,“实话?”   许嘉眉忍俊不禁:“实话是我在斗法之初便掌握你的位置,找到你易如反掌。”   白研:“……”   白研:“师姑太狡猾了。”   小姑娘气鼓鼓,许嘉眉想到自己小时候长期被摸头支配的郁闷,抬起手在小姑娘头上抚了抚,笑道:“你说过,你会努力赶上我。”   “哎呀,师姑还记得我说的话。”不喜欢被摸头的白研有点儿感动,主动将发顶往许嘉眉手下凑了凑,小声说,“师姑,我很快就能叫你师姐了,我喜欢叫你姐姐……错,是我喜欢叫你师姐。”   “可以呀,我没有妹妹。”许嘉眉说。   她把年长三天的许优香视作姐姐,小翼蛇像妹妹,可她不知道小翼蛇是她或他或。入门时,白研向她展露善意,许嘉眉也把白研当成妹妹。   白研吃吃笑,也摸了一下许嘉眉垂在身后的乌黑秀发,道:“凉丝丝的,像冰丝,我猜师姑从小不怕热。师姑,我出关后,你要给我筑基贺礼哦。”   许嘉眉说:“好,你想要什么?”   白研想了想,道:“师姑有猫,我也想要猫,愿意被我抱的乖猫最好。没有小猫咪的话,狗也可爱。”   许嘉眉记住她的念想,道:“可以,祝你如愿以偿。”   白研认真应是,与许嘉眉招招手:“师姑,我去闭关了。”   她仍保留着孩子似的心,一蹦一跳地去找仙鹤送自己前往闭关的临时洞府。玄真道宗有专用于闭关晋升的上乘洞府,每个大境界都可以无偿去一次,去第二次要给贡献或灵石。许嘉眉还没去过临时洞府闭关。   告别了白研,许嘉眉正要找一位善于斗法的师姐或师兄切磋,一对形貌美艳的姐弟找到她。姐姐穿着毫无装饰的外门弟子道袍,头发扎成道髻,气质如同冰雪;弟弟穿的道袍刺绣着大片牡丹和几只孔雀,面如冠玉,发色赤红如烈焰,仿佛玩世不恭的凡间浪荡公子。   此二人复姓流盈,姐姐叫逢卿,弟弟叫锦芳。   许嘉眉与流盈锦芳交过手,问两人:“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两姐弟都是炼气大圆满,个子都比许嘉眉高两寸,许嘉眉猜测两人想找自己切磋。事实与她的猜测一个样,流盈锦芳说:“我和姐姐想在闭关筑基前挑战师姑一次,请师姑应允。”   他俩与许嘉眉不熟,白研可以直接向许嘉眉提出请求,流盈姐弟准备了礼物:一本七品阵师的手札。流盈逢卿道:“师姑,这本手札是我与阿芳捉拿歹人缴获的战利品,阿芳说你会喜欢,请你收下。”   许嘉眉笑了笑,没接。   流盈锦芳用手肘撞了姐姐一下,责怪道:“你干嘛说出手札的来历?师姑也是七品阵师,你这样说,会让她误会我们的。”   流盈逢卿没理她,双手奉上手札,坚持道:“请师姑收下我和阿芳的诚意。”   她弟弟的眼角微微抽搐,心说:拿手下败将的东西送给立志打败的人,诚意个鬼啊,挑衅的诚意倒是很足。   被挑衅的许嘉眉晓得流盈逢卿没有她弟弟圆滑,若流盈锦芳说出他姐姐说的话,她或许会恼,可说话的是流盈逢卿。她没有恼,双手收下手札,回以等同的郑重:“谢谢。你二人谁先切磋?”   容貌相似度极高的流盈逢卿和流盈锦芳异口同声:“我。”   姐弟俩说完,互相瞪对方,再次异口同声:“我先!”   许嘉眉眨眨眼,说:“一起上?”   流盈逢卿否定了:“不,我先切磋。”对弟弟说,“上次交手,是我胜你,你讲过你会答应我一个要求。我的要求是这次我先与师姑切磋,你在我之后。”   弟弟显然不甘心让出先切磋的机会,碍于自己的承诺,无奈退让:“好好好,你先上。”问许嘉眉,“师姑刚才与白研师妹切磋,是否需要休息片刻再登演武台?”   许嘉眉在演武台上消耗的神识和灵力都补足了,道:“不需要。”   她和两姐弟请来刚才主持斗法的金丹真人,流盈逢卿与许嘉眉站在演武台上,辈分低的流盈逢卿弯腰见礼道:“我有意见识师姑的道术,我不用法器,也不用别的外物。”   许嘉眉还礼:“我也不用外物,只用道术。”   流盈逢卿是先天道体,灵根五行俱全。   由于许嘉眉是水行天灵根,流盈逢卿放弃了攻击力强的金行道术,也没有用克制火行的土行道术或占便宜的木行道术,而是选用与水不容且被水克制的火行道术。   她掐诀,掌心升起一簇雪白的火焰,瞬间带走演武台上的水汽,驱逐水行灵气。许嘉眉不会放任她得逞,神识如潮水扑向流盈逢卿,一边施展道术,使冷风与白雪降临演武台。   识海遭到撼动的流盈逢卿忍着难受维持雪白火焰的存在,察觉许嘉眉在拿神识攻击自己之于尚有心力施展道术,她立刻知道许嘉眉神识之强不下于自己,或许超出自己一线。遇到这样的对手,她的血在沸腾,毫不犹豫地抛出雪白火焰,借助风势让火焰熊熊燃烧。   火的高温与雪的低温针锋相对,结果是风势更强,火焰更猛。许嘉眉讶然,灵力流淌而出,化作浓郁水汽,云和雾浮动,形成淅沥沥的雨水。因为温度差异,演武台上出现半边飘雨半边下雪的奇景,引来爱看热闹的旁观者。   师姑的灵力很雄厚,战胜她是不容易做到的事情。流盈逢卿抿着唇,左手掐诀操纵雪白火焰对抗飘落的雪花,右手掐诀令灵力化作草木的种子,沐雨而生。   师侄对道术和灵力的控制力不弱,比刚离开太冲洞天的我强。许嘉眉没有动用太阴之力,施展染厄术将无害的雨水变成酸雨,跺脚逆转风雪,热风卷起雪白火焰袭向流盈逢卿。   草木凋零,热风烫得流盈逢卿脸皮发痒,她竖起一道禁制,果断舍去木行道术,全心全力地夺回雪白火焰的控制权,抛洒火焰围攻许嘉眉。   许嘉眉用飘渺步在火焰之中游走,先施展变易术转化火行灵气为水行灵气,再施展枯朽术蒸发流盈逢卿的血液。   流盈逢卿敏锐地意识到危险,欲打断道术,奈何周围的雪白火焰驱逐了水行灵气和水汽,仅有的水行灵气是变易术生成,许嘉眉施展了枯朽术,这点水行灵气被消耗一空。   她念头转动,飞快地思考着破解困局的方法。   许嘉眉没有给她机会,神识攻击来袭,令她的神识僵直了两个瞬间,紧接着是致使她麻痹的染厄术。待她反应过来,一个大水泡困住她,她被击败了。   金丹真人道出胜负,两位交手的修士齐声谢过真人,流盈逢卿凝视着许嘉眉,道:“你修行水行道术,我兼顾五行道术,不及你专注。”   许嘉眉指点道:“你拥有先天道体,这是你的优势所在,可优势有时会变成短处。我较你年长,你的斗法经验不如我丰富,你仍需多磨练自己。”   流盈逢卿很清楚,许嘉眉在隐晦点出她的自大,先天道体让她比寻常修士更接近“道”,但她未必比寻常修士熟悉“道”。   道术道术,不熟悉“道”的人无法在道术上取胜熟悉“道”的别人。   她摒弃外物,与许嘉眉进行道术的切磋,输在高估自己,输在轻视许嘉眉。水行天灵根有强有弱,先天道体亦如是,许嘉眉的修行资质未必弱于她,且资质好的人未必实力强,能够把资质变成实力的人才是真的强。   “多谢师姑指点晚辈。”流盈逢卿心甘情愿地见礼,“我筑基之后,仍想与师姑一战。”   “嗯。”许嘉眉点头,“我很期待。”   流盈逢卿试着露出一个笑,觉得表情僵硬,索性不笑了,与许嘉眉道别,撇开流盈锦芳前去闭关筑基了。   她弟弟:“姐姐!”我还没有和许嘉眉切磋呢,你不看我切磋了?   流盈逢卿像是没有听到。   她弟弟一脸无奈,跳上演武台说道:“要是我先和你切磋,我肯定会看完你和我姐姐切磋再走。你要休息吗?跟我姐姐切磋很累的,我不想趁你疲惫击败你。”   这个张扬少年给许嘉眉的印象很一般,许嘉眉呛道:“我仗着年长你八年的丰富经验取胜你可还行?说吧,你想怎么比?”   流盈锦芳的神色像是被细小的鱼刺梗在喉咙里,一双凤眼眯了眯,道:“师姑上回穿了百石衣与我打,我用武功,师姑用拳脚,我败于师姑的太阴之力。这一次,也请师姑穿上百石衣,我用武功,师姑用拳脚。不过我不会败于你了。”   他竖起手指,一颗小太阳从指尖冒出来,不无炫耀地说:“你有太阴之力,我也有太阳之力!”   被炫耀的许嘉眉祭出小月亮,道:“我有一颗小月亮,你有小太阳吗?”祭出来自红日真君的珠子,“我还有一颗宝贝珠子,你也有吗?”   流盈锦芳看了看自己以太阳之力变化的小太阳,又看了看师姑那不输于六品法器的小月亮,再看了看封存着太阳之力和太阴之力的灰色宝珠,忽然嫌弃自己嘴巴贱。   第九十五章 仰望   见他遭到许嘉眉炫耀,台下的观众发出窃窃的笑。这让流盈锦芳羞恼,未待他做什么,许嘉眉收起小月亮和宝珠,含笑道:“开个玩笑,师侄莫要生气。”   她眉眼弯弯,笑靥如花,叫人很难生她的气。   流盈锦芳长得美,心里也是喜欢美人的,许嘉眉好看,他的恼怒情绪少了一丁点,轻哼一声道:“师姑,我不喜欢玩笑。”   许嘉眉相当敷衍地嗯了一声,说:“我已完成捶打期最重要的修行,你挑战我,取胜几率怕是不大。”   流盈锦芳:“你说的是取胜几率不大,不是没有取胜的机会。”   他坚持,许嘉眉念着他姐弟送的七品阵师手札,穿上一百二十五石的百石衣,道:“可以了。”   二人展开交手,许嘉眉以霹雳拳、裂石掌、穿针指等升华之后的武技攻击流盈锦芳,辅以同样升华的闪舞步和诡步。观看切磋的体修目不转睛,许嘉眉的邻居兼沈鸿的族弟沈奇碰巧在论道堂,闻讯而来,近乎惊呆。   “师妹真的是灵修?”沈奇喃喃自语,“五年前师妹刚来宗门,能穿上一万两千斤的百石衣与这小子交手,当时我也是捶打初期,我只能穿九千斤的千斤衣。现在我能穿万斤衣,师妹竟然能穿一万五千斤衣了!为什么她一个兼修炼体术的也比我这体修有能耐?”   “听说她被邪修暗算掉进浊土,在浊土的某个宝地完成对血肉之躯的锤炼。”某个消息灵通的体修说道,“我们门派好像找到进出那个宝地的方法,上个月派了几个修行太阴之力的体修前往浊土。”   “宝地和太阴之力有关?”许嘉眉的另一个邻居丁岚也来到演武台下方,“可惜我修行的不是太阴之力。”   “你们怎么不聊流盈锦芳?他觉醒了神血,入门不到六年就从炼气八层晋升至炼气大圆满,即将闭关筑基了。”一位武修说道,“我觉得他用不了几年就能追上许嘉眉,虽然许嘉眉实力不错,可许嘉眉修行的岁月长于流盈锦芳,就算流盈锦芳胜不了她,以后也是能做到的。”   “等他做到了再说吧,你看演武台,许嘉眉的炼体术放在体修当中也称得上优秀。”说话的灵修望着交手的双方,“许嘉眉好像在不使用道术的前提下击败了沈鸿。”   族兄的名字引起沈奇的注意,沈奇说道:“那不可能!”   灵修瞧他一眼:“可能不可能,你问你族兄去。”   沈奇刚从第五妖兽山回来,尚未知晓许嘉眉与沈鸿的切磋,当即给沈鸿发去一道传讯符。周围几个认识沈鸿的人竖起耳朵,好不容易等到传讯符飞回,围上来道:“沈师兄真的被击败了?”   传讯符里传出了沈鸿的回答:“是,许师妹赢了我,我不如她。”   众人哗然。   沈奇感到不敢置信:“我族兄他……他那么厉害,他怎么可能输给不使用道术的灵修许师妹……”   建议他向沈鸿求证的灵修说:“沈鸿的心境存在破绽,他抹不去破绽,想晋升捶打后期至少也要八年。他其实不算强,前些年他和范拿交手,十次能赢八次。后来范拿与许嘉眉边切磋边自创剑术,范拿掌握了四季轮回剑法的剑势,沈鸿便不是范拿的对手了。”   来凑热闹的王石澈说:“范师姐如今在浊土,跟许师妹遇到,两人边斩杀邪鬼边琢磨了一式新的厉害剑术,我有记录她们琢磨剑术过程的留影镜。是许师妹送给我的。”   灵修说:“许嘉眉的修为比你高,你该称呼她师姐。”又道,“留影镜拿出来瞧瞧。”眼角余光瞥见演武台上的许嘉眉和流盈锦芳,“等上面两个人打完,你再把留影镜拿出来让大家观摩一二。”   灵修是筑基后期,已经入了内门,叫姬玄泊,骨龄三十八岁,是一位无瑕筑基且引发了异象的天才。姬玄泊时常来论道堂,每次都碰不到许嘉眉,今天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许嘉眉。   他对许嘉眉很感兴趣,说:“流盈锦芳为了战胜许嘉眉,用了不少心思啊。”   流盈锦芳拥有神血,身躯之强悍与穿上百石衣的许嘉眉相差无几,硬碰硬浑然不怕。且他以武道真气保护自己,许嘉眉的拳头打中他,如同打在乌龟壳上。但见真气晃动不已,流盈锦芳被震得退后三步,一点事也没有。   体修信任自己的拳脚,武修讲究技巧。   学会精妙步法的流盈锦芳跳跃腾挪,跟许嘉眉玩起捉迷藏,意在拖延时间。他晓得许嘉眉的霹雳拳消耗极大,一套拳无法击败对手,后继乏力。切磋时间拖得越久,形势越利于流盈锦芳,赢面越大。   自开始切磋至今,已过去了半刻钟有多,胜负仍然笼罩在迷雾之中。   体修们瞧不起躲来躲去的流盈锦芳,询问姬玄泊:“谁能赢?”   姬玄泊道:“耐心看下去。”   禁制内,许嘉眉问:“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   说话易分心,流盈锦芳没说话。   许嘉眉当他默认,闭上眼睛,身躯拖出一道模糊的残影,瞬间来到流盈锦芳面前,一口寒气吐出,霹雳拳轰隆砸下。   流盈锦芳一惊,燃烧太阳之力陡然后退,可他与许嘉眉的距离不仅没有拉开,反而更加接近。下一刻,极寒的气息使他冻僵,他的真气和太阳之力仿佛纸糊的那样被撕碎,霹雳拳正中他的心口,砸在护心镜上。   承受了巨力的护心镜凹陷,余力透过护心镜,将流盈锦芳打飞。他在空中强行稳住身形,却发现许嘉眉如影随形,又是一记霹雳拳直奔面门。   怎么回事!   浑然不知形势如何逆转的流盈锦芳勉力躲避许嘉眉的一击,施展秘术落在三丈之外,留下一件外衣被许嘉眉砸成无数碎片。流盈锦芳心一横,索性豁出去,施展了压箱底绝招。   “金乌化日!”   他大喝,身后霎时浮现一只三足金乌的高大影子,金乌展开翅膀,与流盈锦芳一同化作一颗熊熊燃烧的金色太阳,扑向许嘉眉。   炽热光芒猛然爆发,姬玄泊挥手,设下一道禁制过滤耀眼光芒,免于无辜的观众被光灼伤眼睛。   直面金乌化日的许嘉眉没有这么强的大招,心思急转,太阴之力汹涌而出,化作一轮银晃晃的明月被她高高地举起来,迎向尖啸的烈日,悍然无惧。   太阳与明月相撞,在刹那间,太阳碎成一簇簇火焰,明月碎成一点点银光,宛如无数道惊雷落下的震天巨响于演武台中轰然炸开,将演武台化作被光填满的海洋。且不提交手的两位修士,演武台周围的禁制被冲击得向外凸出,形成夸张的弧形,随后逐渐恢复。   可怜的观众们被强光刺激的双眼流泪,姬玄泊撒下淡青色的柔和光点,治愈了人们受到伤害的眼睛。他的瞳孔化作深邃如潭水的青色,目光穿透光的海洋看向交战二人,提前窥见其他观众看不到的结果。   主持切磋的金丹真人擦了擦眼角的水渍,也看到了切磋结果,道:“又不是生死决斗,玩得这么认真,莫不是生了心魔?”   姬玄泊有资格与真人对话:“也许流盈锦芳只是想赢许嘉眉一回?”   金丹真人:“想赢可以,但他弄成这样有点过了。”   光的海洋渐渐散去,可容纳金丹真人斗法的演武台没有被金乌化日和许嘉眉的明月打碎打塌,但流盈锦芳倒在地上。他的红发散乱如一把杂草,道袍被烧得剩下半块衣袖,裤子完好,身体遍布烫伤、灼伤、冻伤等,护心镜仍紧紧贴着他的心,凹陷在一点点平复。   另一边的许嘉眉处在一块大冰块里,发髻将散未散,道袍被烧出几个口子,穿在里面的法衣没有被损坏。   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冰块消失。   许嘉眉捂着心,吐出几口散发丝丝寒气的血,对流盈锦芳说:“师侄,我跟筑基后期的妖兽厮杀一场也没有这次与你切磋导致的伤势严重。不过你没有赢我,是我击败了你。”   流盈锦芳翻白眼,吃力地说:“输给你,不冤。你是师姑,我输在年龄。”   说完这两句,他也吐出一口血,晕过去了。   金丹真人宣布切磋结果,打开禁制,两位医修上演武台给两个修士疗伤,台下的观众们议论纷纷。有人觉得流盈锦芳太认真,有人觉得切磋也要全力以赴,有人打赌流盈锦芳能在多少年后追上许嘉眉的修行进度……   受了内伤的许嘉眉脱下沉重的百石衣,接受医修施展的回春术,服下两丸药,跟着医修去临时洞府打坐调息。大家没来打扰她,围着姬玄泊:“姬师叔,流盈师兄施展‘金乌化日’有没有留手?”   “姬师兄,你能击败许师姐吗?”   “小姬,给许嘉眉下战书么?我想和她切磋……”   姬玄泊说道:“无论流盈锦芳是否留手,若许嘉眉与他进行生死斗,许嘉眉不会给他施展金乌化日的机会。据我观察,许嘉眉是有把握打断金乌化日的,她没打断,估计是想见识这一招有多强。   “我没和许嘉眉打过,不知道是她更厉害还是我更强。   “下战书?改天吧,许嘉眉受伤了,等她养好伤,我会邀请她战一场的……”   许嘉眉和三位炼气大圆满修士的交手过程被观众用留影镜记录下来,窦想容与叶秀彻没能亲眼旁观,云八和陆守风也没有,两人两鬼扼腕叹息,让许嘉眉笑了。   许嘉眉道:“我跟你们切磋一场,比你们看我和别人切磋实在。”   叶秀彻想切磋,嘴上说:“师姑受了伤。”   窦想容诚实,道:“师姑养好伤后,我想请师姑指点我一回。”   云八与陆守风眼巴巴地看。   许嘉眉指点的人多了去,不介意指点自己人,说:“我打坐八个时辰,内伤痊愈了六成,指点你们是能的。”   来到附近的演武台,许嘉眉没有压低修为,也没有穿百石衣,道:“一起上,拿出武器也无妨,你们伤不了我。”   白研、流盈姐弟三人请求切磋的目的是寻求筑基的灵机,叶秀彻、窦想容、云八和陆守风请求切磋的目的是提升实力,许嘉眉保留修为指点两人两鬼,比压低修为更易见到成效。   姬玄泊令仆从守在临时洞府等许嘉眉,仆从见许嘉眉登上演武台指点两人两鬼,给姬玄泊发了传讯符。姬玄泊正拿着留影镜看许嘉眉和范拿演练剑术寒光斩,收到传讯符,他慢悠悠地来到演武台下观战,颇有些心不在焉。   针对炼气期修士的指点有啥好看的?   咦?姬玄泊打量着武道修为处在先天巅峰的云八。   许嘉眉在攻击他,他苦苦支撑,隐约露出突破先天巅峰的前兆。   白山界将突破先天巅峰的武修称作武王,在东极洲,武修突破先天巅峰将晋升筑基期,实力不会比筑基期灵修弱。但东极洲武道不昌,玄真道宗虽然有完整的武修传承,武修却撑不起一座主峰,与鬼修、妖修、幻修等传承归入众妙山。   自武道被开辟以来,未有武道修行者飞升成仙,当世最强的武修打不过道君,寿元也比灵修、体修短。   云八已意识到自己有筑基的可能,试图抓住机会一举晋升,可机会就像顽皮的孩子,总在他即将抓住的时候一下子溜走。他身上冒出汗水,精神紧绷着,步伐逐渐变得疲惫,感觉依然差了一点点。   这一点点差距,妨碍了他晋升。   他努力支撑,许嘉眉如他愿,直至他再也支撑不住,她收了道术和威压,给他服下一枚丹药。   云八尝到丹药的苦味,损耗过度的心神恢复少许,问许嘉眉:“主君,我是不是太让你失望了?我登不上山门,也没法筑基,我……也许我不应该离开白山界……”   许嘉眉猜到云八的忧虑,说:“你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得妥妥帖帖,没有令我失望。你觉得你应该留在白山界,我可以送你回去,你想回去吗?”   云八摇头:“不想。”   许嘉眉道:“那就安心在这里过日子。你要成亲,我不会拦你,你要放弃修行,我不会劝你坚持,反之亦然。”   云八垂下眼帘,前来东极洲是深思熟虑的决定,少年的他敢于拿自由换前程,如今的他为何不敢放开顾虑搏一搏?他知道许嘉眉不喜跪拜,深深见礼,请求道:“主君,我想去刀风洞第一层。”   他不是玄真道宗弟子,需得到许嘉眉允许才能去刀风洞。   许嘉眉允了,手下上进她是乐见其成的。   她问陆守风:“你去不去?”   第九十六章 晋升内门   拜《寒月炼体术》所赐,许嘉眉的内伤痊愈得很快,不到二十四个时辰,身体就恢复至巅峰状态。姬玄泊邀战她,她不假思索地应下,与他站在演武台上。   “丹药、符箓和阵盘不能用,别的都可以用。”姬玄泊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许嘉眉,“我将尽我所能击败你。”   “我觉得,我有机会战胜师兄。”许嘉眉兴致高,祭出小月亮、太阴真水和太阳真水,见礼,“请师兄指点!”   姬玄泊露出一个傲然的笑,掌中出现一根缠绕着青藤的四尺木杖。   主持这场斗法的人是论道堂堂主春树真君,来找春树真君下棋的羽生真君听说许嘉眉与姬玄泊斗法,光明正大地来到演武台下。她身上有幻术,看到她的内外门弟子不会注意她,能够识破她的春树真君不会看她。   引来众多同门围观的斗法拉开序幕,许嘉眉擅长水行道术,姬玄泊擅长木行道术,两人都炼体,前者善于斗法厮杀,后者修为略高。   许嘉眉放开手脚,时而使用道术,时而使用太阴之力,时而动拳头,目的只为取胜姬玄泊。身为内门师兄的姬玄泊拒绝当着大家的面输给外门师妹,除却木行道术,他掌握了枯荣之力,木杖也是一件价值不低于太阴太阳两滴真水和小月亮的宝物。   斗法持续了三刻钟,姬玄泊本应得胜,但许嘉眉以他的枯荣之力作为参照,勉强掌握了一丝阴阳之力的精髓,将姬玄泊击败。   她的灵力和神识消耗了七成,含笑望向演武台下为自己欢呼的外门弟子,对神色不太好看的姬玄泊说:“我得胜了。”   姬玄泊的胜负心略浓,道:“下个月月初可否与师妹再战一场?”   许嘉眉说道:“我要参加今年的比试。”   能够击败内门精英弟子的她有资格晋升内门。   春树真君看到羽生真君,两人交换眼神,春树真君传音:“你怎么在这里?莫非你也看上许丫头?”   羽生真君不是喜欢遮遮掩掩的人,道:“她合我眼缘。”   春树真君瞪眼睛:“不准抢我徒弟!”   羽生真君道:“她没有拜你为师,或许她更乐意叫我师尊?”   春树真君担心自己抢不过,道:“不准私下接触她,若是她拜我为师,你不得干涉。”   羽生真君不置可否。   击败了姬玄泊的许嘉眉将目光投向别的师兄师姐,不过,未等她下战书,她便被十多个人下了战书。这些人大多是内门弟子,有修为与她一样的,有修为比她低的,也有少部分修为比她高的。   比试在一个月后,许嘉眉不缺乏时间将十多个挑战者统统打一遍,遂全部应下。   输在她手里的姬玄泊是内门弟子当中的佼佼者,与他一样优秀的弟子约有百来个,比他优秀的是二十来个。邀战许嘉眉的未必打得过姬玄泊,许嘉眉在十天内进行十五次斗法,战绩是两败两平十一胜。将她击败的两位,一位是筑基后期师兄,已拜师元婴真君,一位是筑基中期师姐,曾得到化神修士的指点。   更多人向许嘉眉下战书,已经知道自己处在哪个层次的许嘉眉挑中了十二个挑战者,用去十天打完十二场斗法,取得三败一平八胜的结果。   在玄真道宗,最优秀的筑基期弟子有四位,不如四人但是比别人强的有十多位,许嘉眉大概处在十多位里头,比姬玄泊出色了一点。   她没有和四位天之骄子交过手,两位天之骄子不在宗门,在宗门的两位被她递去战书,只有一位回应她。   然后许嘉眉被击败了,即便在准备充足的前提下斗法,她也没有胜算。   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太强了。   一年一度的比试即将开始,窦想容将许嘉眉的姓名报了上去,许嘉眉不出意料地在比试中击败一位位对手,拿到晋升内门的资格。十月和十一月的斗法切磋次数太多,她有点烦了,邀请姬玄泊、沈鸿和刚来到宗门的凌疏子去第六妖兽山。   凌疏子回绝了,卢琳儿加入队伍,四人在第六妖兽山待了五十天。   第六妖兽山生活着一百多种猫科妖兽,许嘉眉凭本事击败一头金丹初期的斑斓猛虎,抱走猛虎下的蛋,将可以孵出小老虎的蛋送给顺利晋升筑基期的白研。   白研做到了她想做到的无瑕筑基。   流盈姐弟在新年的一月末出关,两姐弟都成就了无瑕筑基。   但三人最早也得明年二月才能晋升内门,今年的二月属于许嘉眉等在去年比试中取得优胜的人。   晋升典礼在巳时举行,要求提前三刻钟到场。   许嘉眉起了个大早,沐浴更衣梳头,穿上属于外门弟子的道袍,用木簪固定道髻,戴上道冠。窦想容找来的侍女为她画了妆,仔细检查她的仪容,颔首表示没有毛病了。   许嘉眉来到紫微峰的凌霄殿,与十六位未来的内门弟子一同等待典礼开始。   典礼是形式,由麒麟阁阁主羽生真君主持。   巳时正,空中传来庄严的钟声,云端上出现一座雄伟的宫殿。   此乃供奉玄真道宗历代祖师的大殿。   洁白玉阶从大殿门口延伸至许嘉眉等十七人面前,十七人得按顺序一步一步登上去叩见祖师,据说对道宗心怀恶意之人会从玉阶滚下来。   比许嘉眉先登玉阶的有六人,许嘉眉排在第七位,如走普通台阶般走完玉阶,被羽生真君引进祖师殿中。   玄真道宗是传承了十几万年的大门派,祖师殿里闪耀着一颗颗星辰,许嘉眉等十七人叩见的便是化作万千星辰的祖师。叩见了祖师们,十七位未来的内门弟子起誓忠于玄真道宗。   起誓完毕,星光撒落。   许嘉眉忽然来到广阔无垠的星空,羽生真君道:“敞开灵台,将你的‘道’烙印于此。”   “道”有不同,羽生真君要求许嘉眉烙印的“道”近似于一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是平和或偏激,是厌世或积极乐观,是看我一眼杀你全家或盲目原谅所有罪恶,一切光明的、阴暗的都无法隐瞒。   许嘉眉略有迟疑。   两个呼吸后,她将自己的“道”烙印在星空中,瞬间退出星空,回到祖师殿。   站在她左侧的金丹师叔满面狰狞,仿佛陷入幻境之中,羽生真君投来目光,两位穿着玄镜峰弟子服饰的金丹修士将师叔拖走。   羽生真君解释:“此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不适宜做道宗弟子。”对余下十六人说,“请随我来。”   众人来到另一座大殿,这座大殿亮着一盏盏或明或暗的小灯,每一盏灯都有姓有名。羽生真君要求十六位准内门弟子逼出一滴精血,将命火灯点燃,让十六位弟子去换上内门弟子的道袍。   十六盏命火灯被送去大殿旁边的侧殿,交给精通推演天机的龟年真君,一面八卦镜浮在空中照着十六盏命火灯,镜面偶尔闪现复杂的箓纹。由于一位金丹期修士被玄镜司带走,许嘉眉排在第六位,龟年真君借助名为通明的八卦镜推算许嘉眉的过去。   镜中,许嘉眉的过去一片空白。   龟年真君发出疑惑的声音:“嗯?”   他皱眉,重新推算许嘉眉的来历,通明镜的镜面依然空白。   “一个没有前世的人?”龟年真君惊诧,“这怎么可能!难道我算错了?”   第三次推算,空白的镜面和前两次一样。   如此结果,让龟年真君感到不可思议。   世间生灵皆有魂魄。   修士将魂魄比喻为流动的水,承载魂魄的躯体是杯子。   随便选择一条河流舀一杯水,这杯水里可能有从天而降的雨水,可能有动植物排出体外的水汽,可能有深埋地下多年的泉水,可能有来自雪山的融水……   例如龟年真君,他的三魂七魄各有来历,仅一魂的前世便有树木、妖类、蝴蝶、人等曾经活过的生灵。许嘉眉的魂魄没有前世,理论上是可能的,实际上几乎不会出现。毕竟现在不是天地开辟的太始时代,历史越长,没有前世的魂魄越罕见。   龟年真君沉吟了片刻,想借助通明镜推算许嘉眉的未来,只是念头刚起就萌生了自己会付出很大代价的预感。他放弃推算,拿出一块龟甲,将龟甲投入火盆,烧热龟甲之后,用冷水浇灌龟甲,使得龟甲裂开。   这是占卜的手段,龟年真君占卜许嘉眉是否有益于玄真道宗,龟甲给的回答模棱两可。龟年真君道:“顺其自然吧。”   他推算余下弟子的过去,没有遇到特殊情况,叫人把十六盏精血点燃的命火灯送去保存命火的宫殿。随后,龟年真君把推算结果告知羽生真君,羽生真君将结果呈交掌门。   玄真道宗的掌门是一位真君,道号易直,修为元婴中期,在位已有七百多年,外表如二十岁出头的女子。掌门看完许嘉眉的过往,道:“能从祖师殿出来的弟子,通常不是细作。可她没有前世,偶尔留意一下她,莫要看得太紧,也莫要看得太松。”   羽生真君应是。   穿戴一新的十六位内门弟子回到凌霄殿,掌门人易直真君说了一段约有千字的话,内容无非是入了道宗的门就应献上忠诚、不得对道宗不利。   接着发言的是各座主峰派来的真君,除却紫微峰、琅嬛峰和玄镜峰,余下十座主峰必须有人到场。其他观礼者基本是有意收徒的真君,也有看热闹的。想看典礼的普通弟子需穿上门派的制式道袍,按麒麟阁的安排站好,不得喧哗。   内门弟子需选择一座主峰,排在许嘉眉前面的五个弟子很快有了归属,还有两个拜了师父。到了许嘉眉,太一山、瑶山、宝箓峰、奇门峰、剑山、逐日峰都欢迎她。   太一山与瑶山传承道术神通,宝箓峰有符道传承,奇门峰是阵道传承,剑山晓得许嘉眉有成为剑修的资质,逐日峰知道许嘉眉自创一门炼体术且在不用道术的前提下击败沈鸿。   许嘉眉想去瑶山,话未说出口,羽生真君问:“你可有拜师倾向?我想收你为徒。”   许嘉眉仰望身高十尺的羽生真君:“……”   春树真君怕她被抢走,忙道:“嘉眉,你可愿拜我为师?”   许嘉眉看向慈眉善目有点胖的春树真君:“……”   去年没有收到徒弟的人身蛇尾真君道:“这个丫头是水行天灵根,我也是,我希望收她为徒。”   一位陌生的女性真君道:“她有符道天赋,若拜我为师,我必毫无保留。”   另一位在论道堂给许嘉眉上过课的瑶山真君说道:“她是灵修,不是符修,也不是阵修、剑修、体修。”   想开口的奇门峰真君闭嘴,剑山真君却说:“也许她喜欢剑道?”   逐日峰真君道:“她更喜欢炼体。”   真君们吵了起来。   羽生真君没有参与争吵,问许嘉眉:“你走哪条路?”   许嘉眉毫不犹豫地道:“我是灵修。”   宝箓峰、剑山、逐日峰的真君面露失望之色,几位灵修真君和蔼地看着许嘉眉,羽生真君挨个介绍,问许嘉眉:“拜师吗?”   许嘉眉没想过拜师,诚实说道:“我没有考虑好。”   羽生真君和颜悦色地说:“你可以慢慢考虑。”又问,“你想去哪座主峰?”   许嘉眉说出原来的想法:“我想去瑶山。”   羽生真君道:“若你拜师,你师父是哪座主峰的,你便是哪座主峰的。不过,你做了瑶山弟子,也可以拜其它主峰的修士为师。”   许嘉眉应是,走向瑶山。   相较严肃的太一山,瑶山自由散漫,适合不喜约束的她。   在她之后,十位筑基期弟子也有了归属,典礼结束。   前来观礼的居简真君没有说自己想收许嘉眉为徒。他是瑶山的,不敢跟羽生真君争,也不敢跟春树真君争。一来争不过,二来怕得罪两位握有实权的真君。   瑶山距离紫微峰较远,许嘉眉跟着瑶山真君来到瑶山,在金丹期师姑的建议下选了一座立在湖面的小筑作为新家。第二日,她从牙山搬到瑶山的明月湖,这里风景秀美,距离谭以睿的玉树峰不到三百里。   谭以睿尚未完成血肉之躯的锤炼,还在外面。   与许嘉眉一同晋升内门的沈鸿选择逐日峰,打理好新的洞府之后,他请求前往与玄真道宗开战的小世界,欲通过厮杀血战晋升捶打后期。体修没有闭关的习惯,战斗是体修提升修为实力的最佳方式。   第九十七章 悠哉记事   二月初三,许嘉眉送别沈鸿。   贺她晋升内门的礼物与人情往来略去不提,许嘉眉离开天门宫,来到论道堂,认识她的人都笑着打招呼:“师姑,早上好。”   “师妹穿着内门的道袍可真好看,师姐我就穿不出师妹这般仙子气质。”   “今天师姐想切磋吗?我听说内门的梁师兄想和师姐交手。”   许嘉眉回以温和的笑容,逐一答复了。   她来论道堂是听炼丹师讲课的。如今她自创的银河倒泻、寒光斩、染霜术等道术已推演至当前所能达到的极致,短期内不会有太大进步,仍需多看书积累知识。《浮云流水真经》和《寒月炼体术》的修行如常,不快不慢,阵法和符箓的学习也遇到瓶颈期。   是时候接触炼丹了,许嘉眉没有忘记自己的打算。   不过,炼丹是真的不好学,只辨认药草一项便难倒许多有意成为炼丹师的修士了。许嘉眉能辨认多数常见的值钱药草,不常见也不值钱的少有认识的,翻看药草图鉴倒是不难记住药草的特征。   更难的是判断一株药草的药性,在许嘉眉看来,此事之难堪比凭肉眼判断一块狗头金的含金量。讲师讲判断药草药性的要点讲得滔滔不绝,她和一众学员坐在下方,个个都是如听天书般的茫然不解。   在白山界时,许嘉眉是学过炼丹的,会炼制服一粒可三天不饥的辟谷丹和止血药等不入品的凡药,入品的丹药想学也没有丹方。现在有丹方也有工具和材料,许嘉眉在论道堂听几天课,用贡献在论道堂租了一口专用于炼丹的地火井,并请一位八品炼丹师指点自己。   这位炼丹师是与许嘉眉一同听过课的师姐,叫吴悠琦,修为与许嘉眉一致,比许嘉眉早一年晋升内门,拜师丹鼎峰。   许嘉眉拿来练手的是九品补气丹,此丹药极为常见,易炼制,不易出下品丹和上品丹,多是普通品质。凡间的包子有无数种馅,补气丹也有成千上万种丹方,任意一种灵草都能作为炼制补气丹的材料,妖兽与灵兽的血肉皮骨也是常用材料。   初次尝试炼制入品丹药的许嘉眉依照《常见九品丹方》的补气丹准备材料,打开地火井把药鼎搁上去进行炼丹前的预热,再炮制炼丹材料。   吴悠琦默不作声地看,觉得师妹不负天才之名,仅是听了几天课,居然能熟练炮制炼丹材料。但师妹神识强,炮制几株不入品灵草不是难事,若师妹第一次炼丹能取得成功,那才叫人惊讶。   炼丹的方式主要有三种,分别是火法、水法、木法。许嘉眉学习并实践的是火法炼丹,该种炼丹方式又细分几类手法,主流的有直接将灵草投入鼎中炼制、先将灵草炼制为药液再按顺序投入鼎中、先抽离灵草的药性后将药性凝练为丹药等。   初学者一般使用第二类手法,许嘉眉也不例外。她拥有水行天灵根,无需地火井与药鼎也能将灵草化作精纯药液,眼下通过地火井和药鼎炼制药液,轻松去掉灵草中无用的渣滓,药液中的少量杂质也分离出去,让吴悠琦忍不住夸赞。   得到她表扬,许嘉眉不骄不躁,掐好时间将药液投入药鼎,盖上药鼎的盖子,释放神识感知药鼎中蒸腾的药液,偶尔打出法诀加快药液的反应速度。许嘉眉前世做过化学实验,观摩药鼎中融合的药液,施展小枯朽术将多余的药液取出,在纸上书写药液配比,把较为简略的丹方补充详细。   炼制一炉补气丹只需短短半刻钟,药鼎中的蒸气渐少,药液变得黏稠。许嘉眉降低了地火的温度,打出法诀将近乎固体的药液均分为二十二份,继而把药液化作丹药。   药鼎内响起丹药撞击鼎身时发出哔啵声,许嘉眉关闭地火井,以药鼎的余热令成型的丹药接受最后的处理。   哔啵声渐消失,许嘉眉揭开鼎盖。   一股混着药香的热气冒出来,药鼎内共有二十二颗绿色的补气丹,每一颗都是普通偏上的品质,没有特别好的,也没有特别差的。   吴悠琦以摄物术取了一颗丹药观察,说道:“恭喜师妹第一次炼丹成功。”   她学炼丹时,炼了七八炉都没有成功炼出一颗丹药,差点以为自己没有炼丹天赋,要放弃学炼丹了。不过她那时是炼气六层,神识弱,一不小心还会把炼丹的法诀弄错,跟许嘉眉没法比。假使她筑基中期学炼丹,她也能一次成功,说不准炼出的丹药里还有一两颗上品呢。   许嘉眉请教道:“师姐,我炼制的丹药如何?”   吴悠琦道:“你没有火行灵力,能炼出丹药而不炸炉,已经很好了。至于丹药,你也看到了,以初学者论之,你很优秀。按照我的标准,你分丹的时候晚几息,这一炉补气丹将是上品。”   许嘉眉虚心接受师姐指点,问:“何以分丹要晚?”   吴悠琦说:“我讲不清,你多炼几炉丹,会找到感觉的。”   许嘉眉也捞起一颗补气丹观察,眼睛和神识看不出问题,遂施展采源术提炼补气丹的灵气。一小团灵气被神识圈住,补气丹化作齑粉,看到这些齑粉,许嘉眉懂了:“分丹早了,灵液未能融合彻底。”   采源术提炼上品补气丹会留下少量齑粉,极品补气丹不会有齑粉,整颗丹药都能化作一团纯净的灵气,或者说极品补气丹本身就是一道纯净灵气。   一炉补气丹用不了多少神识,许嘉眉前后炼制十次,在第四次炼出一炉二十四颗上品,接着的六次有一次失败,五次有三次是上品,余下两次皆是普通品质。   吴悠琦叹道:“师妹对神识和灵力的控制令我感到望尘莫及,我若有师妹的本事,炼制一炉全是上品的丹药想必不难。”   许嘉眉感谢她指点,道:“增强神识和灵力的控制其实不难的,熟能生巧。”   道理简单,做到却难,吴悠琦笑:“熟能生巧,这四个字放在炼丹上也是一样。师妹的炼丹天赋还可以,多练习,别心疼花费,用不了多久就能去丹鼎峰考九品丹师了。”   九品丹药的炼制材料基本是普通灵草,许嘉眉的随身洞天里有很多,牙山山脚的灵田也种了不少。她有需要,云八、陆守风和陶芙将去年和前年种的灵草送来,供她练习。论道堂有灵草卖,可论道堂的灵草卖得较贵,用自己种的灵草炼丹更划算。   不得不说吴悠琦的话讲对了,炼丹需要大量的练习才能找到感觉。与画符布阵相比较,许嘉眉晓得自己的炼丹天赋比较一般,想提升炼丹水平,大量的练习不可少。   本着技多不压身的道理,许嘉眉认真学了半年,间或在论道堂听课或去藏书楼看书或去刀风洞锻炼,竟也能在九品丹师考核中拿到甲等评价。九品丹师有少量灵石和灵草作为月例,加上玄真道宗给筑基期内门弟子的月例、七品符师、七品阵师的月例,许优香一个月能拿四份月例,叫窦想容和叶秀彻好不羡慕。   窦想容尚好,去年勉强通过九品阵师考核,叶秀彻只能领一份月例。她在巩固修为之后去论道堂学习画符,学了半个月,勉强画出一张九品鬼符,授课的讲师委婉地说她欠缺画符天赋。   不甘心认输的叶秀彻学习布阵,学了一个月也没能摆出九品阵,无奈放弃。她又学炼器和炼丹,地火井刚打开,她就吓了一跳,不敢冒险接近危险的地火。鬼修怕火,虽然浊土有炼器炼丹的鬼火,可鬼火炼制的法器丹药只有鬼修能用。   像许嘉眉从前得到的打魂鞭,那是一件鬼修法器,鬼修能用活人不能用。   叶秀彻只好去种灵草,灵草种得好,也能成为灵植师。陶芙无事可做,不时给叶秀彻打下手,跟叶秀彻学习灵草种植。   改变最大的是云八,云八去年请求许嘉眉允许他去刀风洞,陆守风也跟着去了。刀风洞第一层的风对许嘉眉而言,仅比普通劲风强一点,对云八和陆守风而言,每一道吹来的风都像一把刀子。不慎被刀风打中,云八的皮肤立刻出现一道红痕,如同挨了一记鞭子。   陆守风是鬼修,被刀风吹中魂魄,疼得魂魄都没了颜色,站着不动吹一刻钟指不定弄得魂飞魄散。并非他胆小,刀风吹魂魄真的很疼,他尝试几次,没有坚持下去。   坚持用刀风锻炼自己的云八每天都像是被鞭打一顿,刀风伤害他的血肉之躯,也让他的血肉之躯更强。他每日去刀风洞,坚持至今,终于在和许嘉眉的切磋中抓住晋升筑基期的灵机,完成筑基。   筑基期武修的寿元是三百年,云八变得年轻,也找回了一点朝气。   许嘉眉问:“你选哪条路?武道与炼体难以兼顾,不如择其一。”   云八自小习武,舍不得放弃武道,也不愿意放弃炼体,可他于体修一道的天赋强于武道,加上东极洲的武道传承比不上体修传承……   云八狠心回答道:“我选炼体!”   许嘉眉颔首表示知道,将抽空编写的《许氏循序炼体术》交给他,说道:“你看完这本功法就誊写一遍送回白山界许家,还有这几本,也一起送回去。”   云八看封面,主君给的几本书分别是全面炼体术、道修功法、武修功法、鬼修功法、妖修功法、剑法等,命名格式为《许氏某某功法》,不知是懒于取名还是不会取名。   许嘉眉道:“你对血肉之躯的淬炼快进行到骨骼了,对吧?”   云八恭敬地应是。   许嘉眉道:“最近有去第三妖兽山历练的想法吗?你若想去,顺便帮我采集灵草。”   云八恰好有历练的想法,当即表态:“主君请拟名目。”   采集灵草是突然冒出的决定,许嘉眉暂时没有写清单,她不习惯让别人浪费时间等待自己,让云八去做他的事了。她花掉两个时辰写了两份清单,一份是难以种植的野生灵草,一份是能种植的灵草。野生灵草可用于尝试火法炼丹,能种植的灵草是拿来做水法炼丹的,她最近在学习水法炼丹。   火法炼丹要用火,水法炼丹不需要药鼎和火焰,水和地方却不能缺。许嘉眉在明月湖的新家不算小,面积约有六亩,她选了一个适合用于水法炼丹的大房间,派人在房间内建了十二个池子,每个池子注入三分之二的灵泉水。   东极洲的灵泉水没有白山界那么昂贵,许嘉眉用的是一块灵石一斤的不入品灵泉,一个池子也就二十块灵石。但她要将价值两千多块灵石的灵草全部投入池中,把灵泉化作药液,然后等待药液发生反应,使得池底析出药泥。这些药泥捏成一个个小丸子,便是水法炼制的没有火毒的丹药了。   水法炼丹的速度较为缓慢,许嘉眉用水法炼制九品补气丹,从投入灵草到药泥在池底累积了薄薄一层,已是七天过去。池子里的药泥品质不一,有的是结晶体,有的是近乎固态的胶状,有的稀薄如烂泥。   许嘉眉以分丹手法将药泥捏成丹丸,一次得到八百多颗补气丹,其中有三十七颗极品、两百多颗上品,余者皆是普通品质。一颗普通的九品补气丹是两块灵石左右,上品卖五到六块,极品至少十二块,她未能回本。   池子里的药泥仍会析出,许嘉眉又扔了一批一千块灵石买来的灵草扔下去,五天后收获了六百多颗丹药,仍未回本。她第三次投下灵草,第三次收获丹药,这一次终于能回本了。   水法炼制的补气丹多得吃不完,许嘉眉留下一部分给许优香当零嘴,余下的交给叶秀彻卖掉。为了降低水法炼丹的损耗,她天天往论道堂和藏书楼跑,将水法炼制养气丹的丹方修改完善,每月都有两千灵石收入,云八和陆守风种的灵草也有了去处。   随身洞天里,许嘉眉修建了二十八口炼制九品回春丹的池子,第一次投下约有五千块灵石的灵草,加上灵泉是七千多块灵石。奈何这次发生了失误,她没有得到回春丹,先亏损了六千来块灵石。   饶是许嘉眉不穷,也免不得心疼。   好在灵草是洞天里种的,泉水是洞天的,许嘉眉没有花哪怕一颗灵珠。她稳住波动的情绪,接着拿灵草熟悉水法炼丹,告诉自己: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   第九十八章 有事找   东极洲可以与白山界通信,云八将许嘉眉写的书装在箱子里,花了一千块灵石将箱子寄往白山界赵国博安城,邀请窦想容、叶秀彻去第三妖兽山。陶芙修为低,去不了,陆守风要照顾牙山山脚的灵田,也去不了。   不过,窦想容有事,没有闲暇去;叶秀彻要闭关,没有去妖兽山的计划。   云八便邀请认识的人去妖兽山,他交游广,虽然是许嘉眉的随从,可很多人愿意给许嘉眉面子。   许嘉眉得到云八从第三妖兽山带回来的灵草,拿药鼎练习火法炼丹,得到丹药若干,交给云八卖掉。叶秀彻卖丹药是去丰华城卖的,云八不用去丰华城,也没有把丹药卖给门派,而是将丹药卖给门派弟子,所得灵石比叶秀彻去丰华城卖的多一些。   他有办法,许嘉眉便将自己画的符箓、做的阵盘一并交给他卖。   随身洞天里有灵果树林,许嘉眉照着《常见九品灵酒的详细酿造方法》酿酒,酿出来的灵酒味道一般,比不得掏灵石买的灵酒。她参照水法炼丹的步骤在随身洞天建了酿酒池,把灵果投入池中,用水法炼丹的方式酿酒,味道不变,但灵酒蕴含的灵气更浓郁。   小洞天是秘密,许嘉眉不会将洞天出产的丹药和灵酒交给云八卖,她亲自前往丰华城,用琉璃境捏了一个假人,操纵假人把东西卖给商铺。假人没法证明身份,商铺执事逐一检查丹药和灵酒的品质,确定没有以次充好或假货,才达成交易。   假人走到不会被看到的隐蔽处,被许嘉眉纳入虚天之中,许嘉眉的真身坐在茶楼内听说书先生讲东方亮和霜刃山天才剑修诸问君的大战。   一位戴着面纱的蓝衣女修和两位英俊男修从外面进来,伙计连忙迎上去:“三位要雅间吗?”   长得清瘦的男修看向女修:“你拿主意。”   女修道:“一个雅间。”   伙计:“好嘞,请仙子和两位仙师随小的来。”   女修扫了大厅内的修士一眼,目光在许嘉眉身上停了十分之一息,心中暗恨。许嘉眉察觉她的隐晦打量,眼睛看过来,心想:「是认识的人?」   她认不出女修,女修的身形很陌生。   伙计领着三位客人进雅间,问三位客人点什么茶吃什么点心,关上门出去。身穿淡青色法衣的杜腾云把腰间的剑放在桌上,问白若璃:“你跟那个道宗弟子打过交道?”   白若璃郑氏戴着面纱的女修,她将面纱放下来,说:“曾在第六妖兽山和她遇到过。当时我被一头妖兽追杀,她见死不救也就罢了,还落井下石。若非我运气好,这条命已经不在了。”   清瘦男修张俊贤闻言,脸色冰冷:“如此卑劣小人,不堪为我道宗门人。”   白若璃宽容一笑:“张兄,请不要误会她,也许她那样做是有苦衷的,我不希望你听我一人之言便惹恼她。”   “惹恼?”张俊贤的表情像是听到笑话,“她又不是谭以睿。”   “我听说过谭以睿,她是玄真道宗瑶山长老谭坤尘的后辈,一个无瑕筑基的修士。”杜腾云说道,“她有个好出身,我家里曾有意求娶她,被她拒了。”   “求娶不成,嫁给她呢?”张俊贤道,“她那高傲性子,娶她进门,等于娶一个祖宗。”   “嫁给她是不可能的,嫁了过去是任由她欺负。”杜腾云说道,“杜家的门第比她高,娶她是娶得的,嫁一个男人给她不划算。”   “莫要谈这话题,我听不懂。”白若璃嘟嘴,“伙计怎么还没来?”   张俊贤拿出一道传讯符,在传讯符上留下许嘉眉的画像,要求候在茶楼外面的护卫查清许嘉眉的来历。有些人能惹,有些人不能惹,惹到不能惹的,便是他亲爹也保不住他。   伙计端着灵茶和点心进来,将东西搁下,被打发出去。   许嘉眉招手叫来伙计,放下两块中品灵石,走了。   两刻钟后,张俊贤知道她是谁,有何来历,吩咐护卫:“找到她,逼她上决斗台,夺她性命,或者打碎她丹田。”   他的护卫是一位金身期体修,找到许嘉眉后,一巴掌拍向她的肩膀。许嘉眉警觉,施展水幻替身术避开这一掌突如其来的偷袭,一记枯朽术毫不犹豫地打回去。对方吃了她这一招,小臂和小臂以下部位瞬间变得枯木一样死气沉沉,脸色也十分难看。   三丈外的许嘉眉寒着脸:“你偷袭我,我可与你有仇?”   体修吴万福举起枯木般严重失水的手臂,沉声说:“你也偷袭了我,我要求上决斗台了结恩怨!”   许嘉眉毫无兴趣,道:“一招还一招,我躲过你的偷袭,你没躲过我还击,你我之间的恩怨大可到此为止。”   吴万福重复:“上决斗台。”   两人站在街上,吴万福完全不怕玄镜司找麻烦,释放浓若实质的气血,杀机隐隐锁定许嘉眉。感觉到杀机的许嘉眉有点懵,她很肯定她不认识这个偷袭自己的体修,对方为何想杀掉她?难道此人……与那个戴面纱的蓝衣女修有关系?   许嘉眉问:“你是谁?”她取出身份玉牌,“我乃许嘉眉,玄真道宗瑶山弟子。”   吴万福:“吴万福。我主君是瑶山弟子,名讳张俊贤,居于碧秀山。”   瑶山弟子很多,张俊贤敢派护卫杀许嘉眉,是个有来历的,许嘉眉在记忆中找到张俊贤和碧秀山,道:“居简真君之子?”   吴万福:“是的,我主君是真君爱子。”   修为越高越难留下后代,张俊贤是居简真君结婴后得到的孩子,据说母亲是凡人。张俊贤资质不错,登山门入内门,凭的是自己的实力。   许嘉眉不怎么了解张俊贤,问:“你偷袭我,你主君可知情?”   吴万福的回答是再次出手偷袭,凌厉的手掌狠狠拍向许嘉眉的心,仿佛要当众杀她。许嘉眉不可能吃他一击,踩着飘渺步躲闪,下一招即刻来了,伴着吴万福的说话声:“请登上决斗台与我了结恩怨。”   许嘉眉冷笑,身形一晃,用水幻替身术骗了吴万福,道:“生死决斗么?可以。”   吴万福住了手。   避得老远的路人小声交头接耳:   “这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许嘉眉得罪了张俊贤,张俊贤要吴万福在决斗台上杀了许嘉眉呢。”   “唉,入了玄真道宗的内门又如何,还不是被人欺负。这修真界,谁拳头硬谁有道理。”   欺负人的吴万福似乎听不到人们的无声谴责,给张俊贤发了传讯符,告知张俊贤,他已经让许嘉眉答应登上决斗台。   东极洲的决斗通常是不论生死的搏杀,在登上决斗台之前,双方都要签下一份生死状。许嘉眉不怕和吴万福决斗,如果吴万福被拒绝后天天跟在她身后,冷不丁偷袭一下,她是防不住的。既然他想一次解决她,她也不会介意一次解决他,叫他再也没法偷袭。   至于张俊贤和居简真君,她先得活下来才能被他们算账。   修士的城池少不得决斗台,许嘉眉看完了生死状,写下自己的姓名,沾了鲜红如血的颜料按上拇指印。吴万福亦如是,交出生死状便给张俊贤发传讯符告知决斗位置。   距离不远的茶楼里,收到传讯符的张俊贤笑着对白若璃和杜腾云说道:“走吧,我们去看一出好戏。”   白若璃隐约猜到张俊贤安排人找许嘉眉晦气,心里掠过喜色,又生出一丝责怪张俊贤插手的恼意。   去年她险些被草偶诅咒术击杀了,捡回性命立即请一位精于推算的修士利用破碎的替身木偶找到诅咒来源,得知仇人是许嘉眉。   对于许嘉眉,白若璃倾向于自己下手解决。   不过她没有背景,若被玄真道宗知道她杀掉许嘉眉,玄镜司必然找她……张俊贤是元婴真君的爱子,由张俊贤出面对付许嘉眉,倒是比亲自下手稳妥。   这么一想,白若璃心里的不悦消失了,假模假样地说了几句话表示对好戏的好奇,与两位年轻英俊的男修来到决斗台下。   她戴着阻挡神识窥视的面纱,视野并不会受面纱影响,能清晰地看到许嘉眉的发丝。因眼角余光瞥见张俊贤,怕他嫌自己缺少诚意,白若璃摘下面纱露出真面目,用委婉的语气说道:“张兄,那位女修很强,能一招斩杀难缠的筑基中期异兽。”   杜腾云出身于赫赫有名的世家,非玄真道宗门下,张俊贤对付同门师妹许嘉眉,他面上不显,隐有嘲笑,说道:“她是筑基期,敌不过修成金身的体修。你且看着,两人决斗,必是张兄的护卫击败这个女修。”   说到这,杜腾云加了一句:“这个女修长得好,元阴未失,死在决斗台上有点可惜啊。”   张俊贤也可惜,朝吴万福打了一个手势,道:“吴万福会留她一命。”   然而许嘉眉不想留吴万福一命。   循着吴万福的目光看到白若璃和张俊贤三人,许嘉眉将白若璃的脸和记忆中间接导致孟成峰被泥獭劈死的白若璃勾上等号,立刻弄清楚被吴万福偷袭的前因。她不耐烦地道:“能开始了吗?”   “可以了。”吴万福道。   “啪!”   一道闪电被主持决斗的金丹真人甩到决斗台上,炸出火花,不死不休的决斗迎来开始。   吴万福化作残影,如老鹰抓小鸡一样凶恶地扑向许嘉眉,出手便使出全力。寻常人与修为自己的对手决斗,多会让一招,或让对手先攻击,吴万福只想尽快擒住许嘉眉。在决斗台下观战的人不了解内情,还以为许嘉眉是吴万福的仇人。   他这般急切,许嘉眉却不慌不忙,先激发一千中品灵石买来的防御法器免于受伤,再祭出鱼游百川罐,倾倒罐口,使罐子里的千钧清水尽数涌出,并放出罐身的游鱼。   防御法器的质量没有辜负其高昂价钱,吴万福的拳掌和脚奈何不了法器形成的禁制,他至少要出几万拳才能打碎禁制。不过禁制需要许嘉眉的灵力和神识支撑,若灵力和神识耗尽,禁制撑不了多久。   洪水般的清水填满决斗台,把决斗台化作一片汪洋,许嘉眉犹如活在水里的鱼,避开吴万福的攻击,施展银河倒泻回敬他的杀招。银河倒泻是范围道术,每一滴雨水都可以将完成锤炼的体修砸出一个手指长的洞,碰到金身期的吴万福,仅让他流出少许血。   不知金身期体修可否抵御七品雷符?   七品符师许嘉眉投下十道雷符。   吴万福深知雷符恐怖,迅速躲闪。   躲闪没有关系,许嘉眉在甩出雷符的同时令阴潭异水施展的银河倒泻落下,逼迫跳到空中的吴万福落水。刹那,落水的吴万福感知到水中的强大电流,顿时浑身麻痹意识停滞,被冰冷的水浸透了全身,受困于水中。   好机会!   擅长斗法的许嘉眉马上抓住机会,使清水带着吴万福高速旋转,施展滴水穿石之术对付难以离开水的吴万福。同时,她放弃了防御法器,令混在清水中的太阴真水和太阳真水渗透吴万福的皮肤,用两种真水为引子实践染厄术和反水术对金身期体修的杀伤力有多大。   染厄术将吴万福的血液染上麻醉致幻的毒素,反水术策反了吴万福的血液,砰的三声,血液如炸|弹炸开,吴万福好不容易修成的金身出现了三个血口子。   滴水穿石之术钻向伤口,吴万福感觉到迟钝而尖锐的疼痛,使出全力试图突破水的禁锢摆脱现状。可力气再大也会淹死,许嘉眉死死按着他,间或投下雷符,一个个道术接连不断地砸进水中,杜绝吴万福反击的可能。   前来“看戏”的张俊贤看着吴万福被许嘉眉按着猛攻,感觉就像自己被许嘉眉当着大家的面甩了一个又一个耳光,愤怒道:“废物!堂堂的金身期体修竟然打不过一个弱小的筑基期灵修!这么没用,白白浪费我给你的修行资源!”   杜腾云露出讶色:“这是谁?筑基中期也有如此实力的灵修,绝非默默无闻之辈!”   在第六妖兽山听说过许嘉眉名声的白若璃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许嘉眉全力出手,道:“吴先生是金身期,只要等到对手耗尽灵力和神识,就能取胜。”   第九十九章 压迫   如此直白粗浅的道理,许嘉眉怎会不知道?金身期体修耐揍,可金身期体修的脑袋被切下来也会死。她神识强,灵力雄厚,控制力入微,既有把握稳稳当当地将吴万福按到死,也有把握快速解决他。   心念急转如流星,许嘉眉的脑海里闪现一个个杀招,又冒出危险疯狂的念头。   她能一心二用,边压制吴万福,边施展道术。现在她想在压制和攻击吴万福的同时令太阴和太阳两种真水钻进他的脑子,给他一个必死的开花术,让他的脑浆|爆炸,掀翻他的头盖骨。   不过,她的神识一心二用尚且游刃有余,一心三用却有些勉强。而且她处在战斗中,若是一心三用出了岔子,弄得顾此失彼,吴万福必定趁机逆转局势,反过来将她按着打。到时候她难以翻身,就得动用底牌了……假设吴万福经验丰富,她或许连底牌都用不了。   冒险一试?   许嘉眉不是喜欢冒险的性格,但冒险令人感到刺激又兴奋,她想冒险。她丢开关于利弊的权衡,决定利用吴万福给予的压力挑战神识的极限。   许嘉眉立即行动了。   大脑在兴奋,身体亦如是,许嘉眉的精神很冷静。她谨慎稳妥地分心操纵已经渗入吴万福体内的两种真水,将两种真水伪装得和吴万福的血液一样,沿着他的血管流向他的大脑。   然而体修的直觉敏锐如野生妖兽,吴万福大概没有察觉血液中的两滴真水,可他的直觉促使他嗅到致命危险的味道,他像离开水的鱼一样费尽全力地挣扎起来。对此早有预料的许嘉眉牢牢按住他,鱼游百川罐上的两条游鱼像是幻影穿过高速流动的水,恶狠狠地撞在他身上,撞碎了他的一边肩膀和半个脚掌。   经过他这么猛烈的挣扎,许嘉眉没法一心三用,索性通过两滴真水施展反水术,炸断吴万福的颈部动脉。鲜血霎时染红困住他的水,他的脖子出现一个巨大的狰狞伤口,黏稠的血还在道术作用下不断流出,根本无法阻止。   吴万福感觉到久违的恐惧情绪,赶紧收缩脖子处的伤口,燃烧血气促使伤口蠕动着痊愈。同时,他顾不得困住自己的清水有毒,张开嘴喝了几口,刚咽下去,流经咽喉的水便化作锋利的坚冰,不仅刺伤他的喉咙,还穿透了他的脖子。   ***的!许嘉眉不是水行天灵根吗?   “砰!——”   坚冰炸开,吴万福刚止血的伤口血流如注,连接头颅和身体的脖子剩下一半,另一半被反水术和炸开的坚冰毁去。这让吴万福把脖子一缩,以血气封锁受伤的脖子,免于遭受许嘉眉攻击。   许嘉眉发现,按住吴万福的难度越来越大了,不过她不在乎这个。   她控制着水流,使得水流中的阴潭异水施展侵蚀术破坏吴万福的皮肤,然后将清水化作无数片锋利水刃,一点点地割掉吴万福的皮肉。等到吴万福体无完肤,她用染厄术将清水化作足以溶解血肉之躯的强酸,用强酸侵蚀他的肉、筋膜和韧带,还不忘一心三用的计划。   吴万福的主君张俊贤没眼看不下去了,金身期体修被区区一个筑基中期灵修压制到无力反抗的程度,是筑基中期的灵修太强了?不,这肯定是金身期体修太弱!   他脸色阴沉地盯着许嘉眉,回想许嘉眉的资料——   此人在即将二十五岁时筑基,满二十五岁后成为道宗外门弟子,此人来自金丹修士不满十人的封闭小世界,如今三十一岁,是二月初晋升内门,此人没有师父……此人表现寻常,何以此人实力如此强横?   张俊贤在眉心画了一道竖线,眉心睁开一只眼睛,看向许嘉眉手里的罐子,看向许嘉眉从罐子里倾倒出来的水。   罐子是六品法器?   还是位阶跌落至六品的好法器?   多数筑基中期修士用的是七品法器,许嘉眉的法器哪来的?她哪来的钱买法器?   接着张俊贤认出混在水中的异水和真水,脸色已不是阴沉二字可形容,而是黑如锅底。他伸手抹去画在眉心的竖眼,走向一位叫出许嘉眉姓名的修士,问:“你认识那个女修?”   修士瞧他一眼,本不想理会,见到他穿着六品法衣,不敢得罪他,说:“认识,她在十五个时辰内登上山门的道宗弟子,便是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也有知道很多人知道她姓甚名谁来历如何。”   张俊贤也听说过十五个时辰内登上山门的人,那人好像姓许,是个女修。得到修士的肯定,他的脸色从黑色变成青色,怀疑派去查清许嘉眉来历的吴万福故意坑害自己。   旁边的杜腾云也将许嘉眉和十五个时辰登上玄真道宗山门的人重合,轻声说:“难怪这个人有勇气上决斗台,原来她来头这么大。”   修真界看重个人实力,元婴真君的后裔总会有那么几个,十五个时辰内登上山门的人比真君后裔罕见。   知道许嘉眉姓名和来历的白若璃恍然大悟:“原来我……”声音小了下去,话也改了,“原来她是传闻中的许仙子……”   张俊贤望向仿佛才认出许嘉眉的她,心里只有举棋不定的烦躁。   他和许嘉眉有矛盾,许嘉眉敢将吴万福按着打,必是不怕他和他父亲居简真君。他要如何对她?向她赔礼道歉,澄清一切都是误会?与她斗下去,直到她死?   但是……   今日他向许嘉眉低头,明日别人如何看待他?   许嘉眉与吴万福在决斗台上厮杀,许嘉眉下手狠辣,压根不留情面,可见她是个杀伐果断的胆大狂妄之人。他真向她低头了,她是释怀还是怀恨于心呢?   张俊贤不想赌许嘉眉的宽容心,不想向小世界出身的许嘉眉低头,他极度厌恶妥协,他打算把威胁掐灭于萌芽中。   感觉到他的杀意,白若璃和杜腾云皆是心底一寒,前者有些后悔挑唆张俊贤对付许嘉眉,后者因张俊贤敢于弄死天才师妹许嘉眉而吃惊。   决斗台上的许嘉眉本就敞开了感知,发觉来自台下的杀意,她在压制吴万福之余看向台下,与张俊贤冷酷的眼睛对上。   他想杀死她。   此时的许嘉眉已经让太阴真水钻进吴万福的脑海之中,为了保证开花术的杀伤力,她松开压制吴万福的力量。吴万福立刻把机会捏在手中,破水而出,冲向许嘉眉。   突然间,吴万福意识到脑袋里存在异物,一双失去眼皮保护的眼球瞪向许嘉眉。   许嘉眉看他的目光如看死尸,不含任何情绪,嫣红的唇吐出一个字:“死。”   吴万福僵住了,死亡的脚步声在他脑海中响起,他的脑浆爆开,坚硬的头盖骨被可怕的力量掀起,和碎裂的脑浆一同飞了出去。   金身期体修不畏惧砍头,脑袋掉下来,只要在一刻钟内捡起脑袋按在脖子上,伤口会快速愈合。金身期体修不畏惧心脏被捅,不畏惧失去内脏,心脏能长出新的,内脏也能长出新的……失去一部分脑浆还是会长好,唯独失去全部脑浆好不了。   在许嘉眉和台下观众的注目中,吴万福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似死未死。   没有兴趣旁观他死去的许嘉眉祭起鱼游百川罐回收渐渐失去酸性的水,再祭起太阴真水,极致寒冷将吴万福冰封。一滴太阳真水闪现,炽热光芒如太阳燃烧,吴万福和他的头盖骨一同化作灼热的灰烬,消散的神魂归于天地。   决斗的一方死去,胜负已分。   主持决斗的金丹真人表情复杂的说:“胜者许嘉眉。”   筑基中期灵修击杀金身期体修的事不多见,能够做到的必是俊杰。   许嘉眉站在决斗台上,掏出一颗快速恢复神识的返神丹吃下,又吃了一颗补气丹,对台下的张俊贤说道:“张师兄,敢不敢上来与我决斗一场?”   她居高临下,张俊贤望着她美丽的面容,道:“许师妹,我的护卫很愿意与你决斗。”   死了一个吴万福,他还有别的护卫。   许嘉眉轻笑了一声:“张师兄这样说,是不敢与我决斗么?呵,胆小鬼。”目光扫过白若璃和杜腾云,“你们俩也不敢登台?”   遭到讥笑的张俊贤忍住心中恼怒,寒声说:“我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价值千金的玉器怎么可以和一文不值的石头硬碰硬,他惜命,他不会冲动到答应和有实力击杀金身期体修的许嘉眉决斗。   许嘉眉哈哈笑,抬起下巴,轻蔑说道:“好一个千金之子。张师兄的父亲是真君,我没有真君父母和师父,张师兄的性命确实比我高贵。”注视着仙女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若璃,“这不是白若璃道友吗?你和张师兄一同喝茶,你的性命也很高贵。不知你是否记得,去年你在第六妖兽山的烂泥塘被妖兽追杀,我的一位朋友主动帮忙,你却撇下我朋友独立逃离,使得我朋友被妖兽杀死。”   假面被撕,白若璃怒道:“是你们冷眼旁观你们的朋友被妖兽杀死,怪不得我!”   “哦?”许嘉眉手里多出一面留影镜,“你是怨恨我那个认识你的朋友太弱,不仅没有救你还把自己搭进去?我记录了我朋友去找你又被你抛弃的过程,给你重温一下。”   她抛出了留影镜,白若璃和张俊贤几乎同时出手击碎这面离开许嘉眉手掌的留影镜,许嘉眉笑得更放肆。   “做贼心虚啊,你们毁得一块留影镜,抹不去已发生的事实。”许嘉眉说道,“白若璃,你也是胆小鬼,心里记恨我,故意挑唆张俊贤帮你报仇,见到我怎么就没胆量登上决斗台与我一决高下?我本已忘记你暗算我之事,你跳出来,我又一次记住你了。”   “……”白若璃紧抿着唇,没有答应决斗也没有拒绝。   沉默良久的杜腾云踏出一步,风度翩翩地笑:“许道友,小生是齐朝杜家出身,行七,名腾云。小生实力略低,可否与你切磋一回?”   东极洲也有类似凡间王朝的国家,齐朝是东极洲最强盛的国家,处在灵气相对稀薄的南疆。杜家是齐朝一等一的世家,七公子杜腾云是杜家当代最优秀的修士。   许嘉眉没去过齐朝也听说过杜腾云,仅止于听说过,就像杜腾云听说过玄真道宗有一位十五个时辰登上山门的弟子那样。   背靠玄真道宗的她挑衅地瞧着杜腾云:“决斗?”   杜腾云拱手,笑容不变:“小生胆子小,亲眼见识许道友击杀金身期体修,实在不敢与许道友决斗。况且,许道友击杀金身期体修不轻松,小生提出切磋,是希望许道友休息两刻钟再动手切磋的。”   许嘉眉晓得杜腾云不是吴万福,吴万福未必有保命的底牌,杜腾云肯定有保命手段。她的视线回到张俊贤身上,说:“你的哪位护卫乐意与我决斗?”   台下观众发出吸气声。   杀了一个金身期体修不够,还想杀一个,难道许嘉眉隐藏了修为?   没有扮猪爱好的许嘉眉不会故意隐藏修为,她和张俊贤对视,张俊贤看清她有恃无恐的自信,觉得她在激将,又像唱空城计。他不会留她的性命,嘴唇微动,一个金丹期剑修跳上决斗台。   这个剑修给许嘉眉的压力比吴万福大,许嘉眉的鲜血在血管内奔涌,白皙的脸颊浮起两团娇艳的红霞,战意高昂,道:“来吧,签生死状。”   杜腾云微微皱眉,与张俊贤传音:“许嘉眉似乎有把握击杀你的这个护卫。”   张俊贤回复道:“她没法逼迫我上决斗台。她在决斗台下杀我,或者废我修为,她付出的必是她的修为甚至她的性命,我父亲和玄镜司毕竟不是摆设,不可能无动于衷。”   杜腾云不担心张俊贤的安全,传音隐藏在人群中的手下:“我要知道许嘉眉的详细过往,包括她在小世界的经历。”   手下应是,杜腾云遥望祭出鱼游百川罐的许嘉眉,心里思考着杀掉张俊贤嫁祸许嘉眉的可能性和后果。   东极洲很小,玄真道宗越强大,别的势力越弱,玄真道宗越弱,别的势力越强大。玄真道宗多一个许嘉眉,别的势力便少一丝机会;玄真道宗少一个许嘉眉,别的势力便多一丝机会。   优秀的许嘉眉不属于齐朝,他想毁掉许嘉眉。   第一百章 自负   却说许嘉眉与金丹期剑修陈知悦登上决斗台之后,亲眼目睹许嘉眉如何击杀金身期体修吴万福的陈知悦不敢大意,谨慎地采取了与吴万福类似的开场。决斗甫进行,她立即拔剑出鞘,将最强的杀招送给许嘉眉。   料到陈知悦如此做法的许嘉眉选择了与她截然相反的做法,决斗甫进行,许嘉眉掷出十二道七品冰盾符,激发六品防御法器,然后倾倒鱼游百川罐中的清水。   陈知悦的杀招瞬间破碎五道冰盾符,冰粉纷飞如烟尘,模糊了视野。接着碎裂的是五道冰盾,仅剩一面厚度不至一半的冰盾和防御法器苦苦支撑,但陈知悦的第三次攻击被时常在刀风洞锻炼的许嘉眉躲开了。   剑修速度不慢,可剑修的速度比不上刀风洞第四层的风。此前陈知悦两次攻击得手,是许嘉眉忙于防御无暇躲闪之故,非陈知悦攻击速度快。   围观的人们议论着决斗:   “话说,许仙子真的是小世界出身的?上一场决斗,她扔的雷符至少两千块灵石一张,眼也不眨地扔了四十多张对付那金身期体修。这场决斗扔的冰盾符估计也不低于一千五百块灵石一张,一次扔十二张,她扔的不是灵符,是一万八千块灵石。”   “我猜许仙子家里是挖灵石矿的,你们别看她身上法器寥寥就认为她贫穷,她手里的罐子是一件六品防御法器,没有三四千中品灵石怕是买不到。”   “不知道别乱猜,许仙子家里没有灵石矿,不过许仙子是七品符师、七品阵师、九品炼丹师,赚钱比我们轻松容易太多了。”   说着说着,人们总结出“许仙子快二十五岁才筑基肯定是分心学习画符、布阵和炼丹等技艺了”,话题歪到“为什么努力修行却三十多岁筑基的我没有时间学习赚钱技艺”。   有人边观战边聊天,有人全心沉浸在战斗之中。   防守了一个回合的许嘉眉投出六道七品冰枪符,六根冰枪呼啸着刺向陈知悦的要害,或被她举剑劈碎,或被她引开,或被她闪避。空气中水汽浓郁,充斥着大量冰尘,一场遮蔽神识的浓雾悄然扩散。   陈知悦不是依赖直觉的体修,怀疑浓雾含有剧毒,心念一转,探手摸向储物袋,取出一枚无色宝珠,抛向侵袭道自己头顶上空的浓雾。刹那间,宝珠化作狂风,吹散了大雾。这是一枚风珠,珠子内藏着一丝异风,放出异风则宝珠消失,异风也无法回收。   招式被破的许嘉眉不慌不忙地放弃浓雾,并将计就计,把浓雾化作漫天风雪。当寒风与风珠中不冷不热的风相遇,冷热对流,霎时下起大雨,决斗台彻底沦为许嘉眉的私人地盘。   隐藏在大雨中的银河倒泻杀向陈知悦,陈知悦舞剑,把所有雨滴阻挡在外,还有空扫出一剑试探许嘉眉。后者化作无处不在的雨水,陈知悦的一剑非但没有逼出她,遭受的攻击更强了。   旁观的张俊贤看出许嘉眉的打算,捏紧拳头:“陈知悦怎么这么傻?她不主动攻击,迟早被许嘉眉困在水中!”   他话音落下,陈知悦仿佛能听到一般,丢出三道炽火符,消弭浓厚的水汽。只是鱼游百川罐藏着千钧水,岂会是三道七品炽火符能够消弭的?   陈知悦将方圆三丈的水汽消弭一空,更多水汽涌来,逼得她只能保持身外三尺不受水汽浸染。掌握了战斗节奏的许嘉眉用水雾遮掩身形,无声地出现在距离陈知悦稍远的位置,祭出袖中小月亮,勾动通过水雾渗透陈知悦皮肤的太阴真水,施展染霜术。   她和吴万福决斗没有用染霜术,用的是染厄术,因为吴万福是体修,冰封他不如使用染霜术麻痹他的感知。陈知悦是剑修,大多数剑修是炼体的,然而陈知悦没有奇遇,练剑的次数多于炼体,其体魄比完成锤炼血肉之躯的她差。   冰封了吴万福,吴万福用不了一息就能挣脱冰封,第二次下手必然遭受他的提防;冰封了陈知悦,陈知悦能在两息内挣脱算她输。   “喀!”   寒气在体内爆发,陈知悦化作一座冰雕。   许嘉眉倏地扬起手,浓厚水雾形成水帘落下,与地上积聚的雨水一同扑向了静止不动的陈知悦。   下一刻,陈知悦被水淹没。   许嘉眉却是脸色一变,马上将左手未完成的法诀捏成。   水里没有陈知悦!   她逃脱了!   她杀来了!   护身符破碎,幸运符跟着破碎,锋利的剑刃抹过许嘉眉的脸颊,留下一道两寸长的伤口,许嘉眉变成水雾幻影消失。   失手的陈知悦默默叹气,心想许嘉眉不愧是击杀吴万福的灵修,反应快得像在作弊。   捡回性命的许嘉眉感觉到强烈的疼痛和轻微麻痹感,晓得陈知悦的剑抹了剧毒,当即逼出被污染的毒血,以碧水洗尘术清洗伤口,服下解毒丹。紧接着,陈知悦又杀来了。   吃过一次亏的许嘉眉施展炎光术,从容避开袭击。她野心勃勃地将修为高于自己的陈知悦视作磨刀石,在性命作赌注的决斗台上演逃亡,时不时反击。   体修如同野生妖兽,把一切交给直觉应付,战胜体修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剑修在同境界修士斗法中胜率较高,饶是陈知悦的剑道修行与范拿差不多,都是堪堪触及剑意的程度,许嘉眉和她决斗也打得异常凶险。   从开始到结束,许嘉眉没能像按住吴万福那样按住陈知悦。她能够战胜陈知悦,凭的是经过锤炼的血肉之躯和深厚的灵力,硬生生地延长了决斗持续的时间,直至不擅长拖延战的陈知悦被磨死。   身心俱疲的许嘉眉向陈知悦的遗体见礼,表示了对这位对手的敬意,没有取储物袋也没有火化遗体。她冷眼望向神色阴鸷的同门师兄张俊贤:“张胆小鬼,再问你一句,你敢不敢上台与我决一生死?”   和剑修打斗免不得受伤,许嘉眉身上染着她自己的血,脸颊一道伤口结了痂,给人一种冰冷艳丽的感觉。若是平时,张俊贤会欣赏许嘉眉的姿容,现在他与许嘉眉彻底交恶,许嘉眉的美貌在他看来犹如丑陋邪恶的夜叉。   他紧抿着唇,既受不起旁人暗含讥诮的目光,也没有胆量应下许嘉眉的决斗要求。他父亲居简真君给他的两名护卫死了,他没有第三位修为处在金丹期的护卫。   但是,许嘉眉不能活着下决斗台。   张俊贤看向“情敌”杜腾云,放弃了向他借护卫的想法,杜腾云是齐朝人,不可能借出护卫击杀玄真道宗弟子。张俊贤的视线扫向决斗台下围观的人们,其中有十几位金丹修士,他高声说:“我愿出两千块中品灵石聘请一位——”   后面的“金丹期修士作为护卫”没有说出口便被亲爹堵在喉咙里,居简真君来到丰华城的这座决斗台下了。   居简真君穿着青色道袍,负手而立,看似四十岁出头的面容找不到一丝柔和之色,严厉地盯着张俊贤,呵斥他道:“你师妹没有惹你,你故意针对她,理应向她道歉。”   面对父亲,张俊贤低下头,眼角余光偷瞧跟着父亲的两位金丹期师兄。   他们在暗示他乖乖听他爹的话。   凭什么?   张俊贤不认为他有错:“爹,我不会道歉!许嘉眉杀了你派来保护我的护卫,她……”   来自居简真君的严厉瞪视让他失去把话说完的勇气,他梗着脖子与亲爹眼瞪眼,盯着亲爹的压力,试图得到亲爹的赞同。   父亲教儿子的戏许嘉眉没有兴趣围观,奈何事情关系到自己,无法置身事外。灵力和神识恢复至一半的她走下决斗台,向居简真君问好。   她不知道居简真君也有意收她为徒,只知居简真君待她的态度比待他爱子温和些许,心里半疑不信,甚至生出警惕。   将儿子养成张俊贤这样跋扈的人,对外人怎么会比对儿子更好?   其中必有诈。   身份贵重如真君者,与同境界的真君们说话会思量再三,与低境界修士说话无需掩饰。居简真君直言道:“俊贤不是故意针对你,他犯了错误,望你见谅。”   得到众多真君提出收徒的许嘉眉不害怕居简真君,道:“真君说的是。”面向张俊贤,“张师兄,你的两位护卫差点夺走我性命,使我受惊不浅。我希望你亲口道歉,并给予我不少于六千块中品灵石的赔偿。”   张俊贤惊住了:“六千块中品灵石?我赔偿你?”   居简真君也吃了许嘉眉一惊,眼神里透出隐晦的不悦。   旁人发出喧哗声,细碎的交谈嗡嗡入耳,或指责许嘉眉想要灵石想得疯了,或讶于许嘉眉敢当着居简真君的面狮子大开口,认为赔偿合适或赔偿较少的人寥寥。   不是谁都有不畏惧真君记仇的胆量。   真君在此,说错话被真君杀了,那不是真君草菅人命,那是被杀的人对真君不敬。在强者为尊的世界,正义永远握在强者手里。玄镜司的正义属于玄真道宗,玄真道宗不会为一个低阶修士死于说错话而严惩元婴真君,不过玄真道宗治下的修士不会随便杀人就是了。   看在居简真君的脸面上,许嘉眉已降低了赔偿,张俊贤反问,她答道:“是的,你赔偿并道歉,此事一笔勾销。”   道歉不赔偿,或赔偿不道歉,她不会原谅。   儿子犯了错的居简真君没有说话,张俊贤窥了父亲一眼,看出父亲不想赔偿六千块中品灵石的心,自觉有爹撑腰,回绝了许嘉眉:“不行!你杀了我的两位金丹期护卫,难道你应该向我道歉,给予我赔偿吗?”   居简真君:“……”哪里来的蠢货冒充我儿子!   许嘉眉勾起一抹嘲笑。   人们的说话声从蚊子似的嗡嗡变成蜜蜂似的嗡嗡,虽然没有明说张俊贤愚蠢,可看向他的目光大多是嘲讽的。   张俊贤涨红了脸。   许嘉眉抢在他之前开口:“你派人杀我,我杀了你的人,是我运气好。假使我运气不好,被你的人杀掉了,我该向谁诉说我遭受的冤屈?你不服气,大可与我登上决斗台,以生死决斗论对错。”   张俊贤没有胆量登上决斗台。   决斗台的规矩不是他爹能干涉的,如果许嘉眉有胆量杀掉他,他爹也不能即刻替他报仇雪恨。他拒绝赔偿六千块中品灵石,道:“赔偿没有,道歉可以!”   许嘉眉寸步不让:“先道歉后赔偿。你拿不出六千块中品灵石,我不介意你将六千块分几次给我,我可以不收你利息。”   张俊贤斩钉截铁:“不可能!你做梦吧!”   许嘉眉望向居简真君:“令郎如此,晚辈实在说不出原谅。”   居简真君扫了儿子一眼,道:“你若肯叫俊贤师兄,我会按住俊贤的头让他道歉,并要求他赔偿你一万块中品灵石。除此之外,本君额外赠送你一座山头,你可愿意?”   人们的嗡嗡声在居简真君说出第一个字时消失,四下静悄悄的,没有谁敢制造声响。   众多羡慕的眼神汇聚在许嘉眉身上,许嘉眉也听懂了居简真君的暗示是什么意思:你叫俊贤师兄即答应拜我为师,你当了我的徒弟,俊贤不愿道歉赔偿我也会强迫他道歉赔偿,我还送你一座山头。师父送徒弟山头,该徒弟必是师父的真传弟子,身份地位不下于师父的爱子。   张俊贤睁大了眼睛,心想许嘉眉何德何能入他爹的眼,旋即想到许嘉眉在十五个时辰内登上山门,刚才又击杀两位金丹修士……   居简真君的两位金丹期徒弟也冒出嫉妒情绪。   居简真君不关心儿子和徒弟,期待地注视着许嘉眉。   只要许嘉眉点头答应,羽生真君、春树真君等人怪不得他先下手为强,他也不怕他们找他麻烦。横竖他没有明确要求许嘉眉拜他为师,是许嘉眉单方面拜师,他拒绝不了这样优秀的徒弟。   以许嘉眉的潜力,六十岁内结丹不难,两百岁内结婴估计不是问题,没准千岁内化神也能期待一下。她修为上去了,她师父能没有好处吗?她能不提携师父吗?   可惜想得美滋滋的居简真君注定要失望。   许嘉眉郑重拜礼:“多谢真君厚爱,晚辈福薄,受不起真君赠送的山头。真君看重晚辈,晚辈无以回报真君。”再次看向张俊贤,“张师兄,请你向我道歉并赔偿我一千块中品灵石,你我之间恩怨就此扯平。”   张俊贤下意识地关注父亲的态度,而许嘉眉听到居简真君的传音:“许嘉眉,你很懂‘自负’二字的写法。”   许嘉眉接受他的评价,用传音回道:“晚辈的修为低于真君,可晚辈在两个时辰内击杀两位金丹修士,晚辈会写‘自负’二字是理所当然之事。”   第一百零一章 木秀于林   居简真君的眼神变得冷漠起来,轻哼一声,威压震得许嘉眉的肺腑出现了裂痕。   许嘉眉脸色雪白,涌到喉咙口的淤血却被强行按下,没有血色的脸翻出虚假的红晕,身体无法动弹,嘴无法说话。   张俊贤不甘不愿地拿出十块上品灵石。   许嘉眉的手和嘴不听使唤,抢走灵石催促道:“快点道歉!”   张俊贤忍住恼怒的情绪,敷衍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针对你。”   许嘉眉笑得阴沉:“呵。”   笑完扬长而去,走进一家茶楼,在雅间内一动不动地坐了大半个时辰。雅间外的大厅里,人们聊着她和两位金丹修士的决斗,聊着她没有跟居简真君道别就走的做法,说她自负自傲,说她贪财无礼,说她趾高气扬……   当许优香来到茶楼,听见人们对许嘉眉的非议,衣袖下的十根手指勾了勾,拨动这些人的命理线,使他们染上不会致命的霉运。她推开雅间门,叫道:“眉眉,我来找你了。”   眉眉僵硬地跪坐在凉席上,如同没有生命的泥塑木偶,表情凝固,乌黑泛蓝的眼珠子仿佛不会转动一样,对许优香的声音毫无反应。   许优香推开许嘉眉面前的小桌子,弯腰碰了碰许嘉眉的脸蛋,小声说道:“眉眉?”她睁开黑白色的眼睛看许嘉眉的命理线,看了一瞬便闭上眼睛不敢再看,“眉眉,你眨一下眼睛好不好?”   探手去捉许嘉眉的手,发现许嘉眉受了严重的内伤,许优香连忙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一枚七品小还丹给许嘉眉服下,帮助许嘉眉炼化药力。   许嘉眉体内的灵力循环缓慢到近乎停止,许优香用自己修炼的太阴之力在许嘉眉体内走了一个大循环,许嘉眉的眼珠总算能动了。许优香再接再厉,太阴之力走完三个大循环,许嘉眉道:“我拒绝了,居简真君的,收徒暗示,他恼羞成怒。”   自她以传音回复居简真君始,她就像舞台上的牵线傀儡,言行不受自己控制,且反应逐渐迟钝,思维缓慢。   许优香拥着她,说:“你的风评被弄得一塌糊涂,别的想当你师父的真君可能会信了居简真君编的谎言,误认为你是骄傲自负的狂妄之人。不过,谣言止于智者,春树真君和羽生真君应该不会偏听偏信。”   不怎么在乎风评的许嘉眉祭出小月亮,道:“修为才是根本,我这两年有些懈怠了。”   清辉撒下,她运转太阴之力驱逐身体中的滞涩感。   许优香双手托着下巴看她:“分明是白若璃挑唆张俊贤针对你,居简真君不找白若璃麻烦,反而生你的气,他是不是傻的?”   许嘉眉一心二用:“你非白若璃,怎知白若璃没有被居简真君教训了呢?白若璃精明,我和陈知悦还没打完她就跑了,杜腾云也跑了。”唯独她跑不了。   “难道这二人知道居简真君小气?”   “大概。”   「眉眉,我觉得张居简不会善罢甘休,张俊贤也会记仇。」许优香换成意识沟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许嘉眉平静地回答,“茶楼派人来敲门了。”   “嗯。”许优香开门,给了门外的伙计三块中品灵石,“送一壶云雾茶和几样点心来,再去隔壁酒楼叫几道肉菜。”   她还没有吃饭。   饭菜比没滋没味的辟谷丹好吃,许优香不爱吃辟谷丹,宁可每天花时间吃饭。她倚着门框看伙计应声而去,拿出一枚染成淡红色的鹤符,让等待自己的人早些入睡。   鹤符飞向丰华城有名的春街,穿过窗户,来到一位温润如玉的青年面前。旁边伸来的一只手抓住鹤符的翅膀,那人打开鹤符,听到许优香的嘱咐,低笑道:“你的小猫妖今晚不会回来,你该死心了。”   青年抿着唇,听到那人问:“给小猫妖发鹤符吗?她爱你的美色,知道你被你弟抵押给我们乌云帮,也许愿意拿钱救你?试试吧,我很好奇小猫妖有多喜欢你,能为你付出多少。”   那人自顾自地写了一道淡红色鹤符,强迫青年留下姓名:甘雪年,将鹤符送了出去。鹤符的内容写得简单直白,看完鹤符的许优香略感烦恼,回道:“你需要多少灵石?”   甘雪年眼睁睁地看着鹤符被抓住,那人冒用他的身份向许优香索要钱财:“十万块普通灵石。”   这不是个小数字。   许优香揉了揉眉心,在鹤符上写了茶楼的地址,要求甘雪年来见自己。送走鹤符,她叫来伙计:“肉菜送去隔壁雅间。”   她布置了阵法和禁制,去隔壁雅间等甘雪年。   春街在丰华城的另一端,许优香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甘雪年和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筑基后期陌生男修士。她问甘雪年:“他是谁?”   甘雪年未回答,男修士先说:“我是乌云帮的执事刘文。甘雪年欠了乌云帮十万块灵石,他还不起钱,便是我们乌云帮的人了。”   许优香是见过世面的,道:“何时欠的钱?怎么欠的钱?”   她认识的甘雪年就像深闺小姐,乖巧文静,不是会搞事的性子。   刘文笑道:“甘雪年的弟弟甘宝玉在我们乌云帮的赌坊下注,输红了眼睛,用甘雪年的卖身契借了五万灵石。我们乌云帮借出去的钱,向来是双倍拿回来,过了一个月还不上,得四倍归还。”   许优香:“三个月还不上,得还八倍?你们也不怕玄镜司把你们查封了。”   刘文笑容不变:“玄镜司不会查的。”   许优香看向不敢看自己的甘雪年,道:“借了五万,我还五万,你要十万我是不给的。”   甘雪年抿着嘴唇,拉住许优香的衣袖:“香香,你……”   刘文突然出手,向许优香甩出一枚铁丸。   许优香眨眨眼,铁丸的轨迹被偏移,不伤她一丝一毫。她张开手,凌空一抓,刘文的暗伤当即发作,倒在地上翻滚不休。   许优香趁此机会探出爪子狠狠挠下,刘文迅速躲闪,谁知后脑勺撞在桌子脚上,动作因此慢了短短一瞬,被许优香破开护身符和防御法器,掏出一颗仍在跳动的血淋淋的心。   逼债的人一下子重伤,甘雪年的脑海一片空白,本能地退后:“香香,你杀了他……”   许优香把染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尝到血的味道,呸了一声:“血里有丹毒,这个家伙的修为是吃药吃出来,难怪这么弱。”把心脏丢回刘文的伤口里,将血涌如喷泉的伤口冰封,瞧着眼睛血红的刘文,“谁欠钱,谁还,雪年他弟弟输红了眼睛,你不会把他抓起来卖去挖矿?”   甩掉手上的血珠,一脚把刘文踢向打开的窗,听到重物落地声,许优香对甘雪年说道:“你弟弟是个祸根,你及早斩断这段亲缘,能被乌云帮盯上吗?今天晚上留在这里过夜,明天我有空就送你回春街。”   茶楼彻夜不打烊,知道许优香重伤刘文的伙计战战兢兢地敲门:“仙、仙子,您点的菜做好了。”   甘雪年默默地接过菜,把菜和米饭摆在小桌子上。   许优香吃过饭,擦干净嘴,找到许嘉眉:“眉眉想不想杀人?乌云帮开了个决斗台,每天都有筑基修士在决斗台上打,偶尔还有金丹修士登台,挺好玩的。”   许嘉眉:“乌云帮得罪你了?”   许优香简略叙述刚才的事,道:“你去决斗台上打几场势均力敌的决斗,或许能在今年晋升筑基后期。你按部就班地闭关修行,我只能请你允许我带雪年回玄真道宗的山门避风头了。”   她的话让许嘉眉睁开眼睛打量她,许优香笑道:“眉眉习惯小心谨慎,骨子里一点也不小心谨慎。”说出许嘉眉的做法,“你会去乌云帮找人决斗。”   许嘉眉点头:“确是。”   在东极洲,她没有家庭,为人做事日渐随心。她吃了居简真君的亏,心情不好想发泄,还想给自己施加压力,登决斗台是个好选择。   黑夜在静谧中过去,许嘉眉走到窗前,看到地上残留着洗不干净的少许血迹。   注意到她的目光,许优香说道:“刘文逃走了,乌云帮没有人来找我算账,可能是知道我跟你关系匪浅。”   乌云帮背后有人,但乌云帮得罪不起道宗的内门弟子,尤其是刚杀了两个金丹修士的许嘉眉。垂死的刘文被人送回乌云帮,乌云帮的堂主气得头顶冒烟,命人去查许优香的来历。得知许优香是许嘉眉的家眷,而许嘉眉白天出了大风头……   堂主深深吸气:“这事不要追究下去了。”   清晨时分,两个炼气期小喽啰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堂主,不好了!许仙子带着还是刘文的猫妖登门找晦气来了!”   刘文不是身强体壮的体修,坚持着回到乌云帮,没过多久就咽下最后一口气了。金丹中期的堂主坐在太师椅上假寐,听得许嘉眉前来,道:“你们慌什么慌!许嘉眉是厉害,我们乌云帮也不好惹!”   呵斥了两个小喽啰,堂主陈飞沉着脸出门,来到待客的厅堂。猫妖他认识,许嘉眉的容貌他在留影镜见过,他大马金刀地在主座坐下来,冷冷地瞧着两位女修:“许仙子,你一大早拜访乌云帮,扰了我的清梦,有何贵干?”   许嘉眉的内伤好了四成,缺少的血色让她的脸泛着不健康的白。她起身见礼,道:“听闻贵帮有一座决斗台,我想打几场,请贵帮安排几位合适的对手。”   “就这样?”陈飞以为许嘉眉是来找麻烦的。   “还有一件事,关于我姐姐和贵帮的刘文。”许嘉眉递出留影镜,“请看留影。”   陈飞知晓刘文的性格,看到留影镜中的刘文偷袭许优香,猜中刘文想把许优香打晕,强迫许优香签下卖身契为他赚钱。陈飞暗骂了一声废物,把留影镜往口袋里一揣,道:“刘文死不足惜。”招手叫来心腹手下,“将我前段时间得到的那瓶极品回春丹拿出来,送给许仙子的姐姐压惊。”   许优香对许嘉眉说:「我不要回春丹,我要养气丹。」   许嘉眉便说:“陈先生,我姐姐不需要回春丹,你送她几瓶普通的七品养气丹即可。”   陈飞讶道:“养气丹?令姐有需求,那我就送令姐养气丹了。”   乌云帮的决斗台被放在地下,宽广开阔的空间挤着许多观看决斗的人,每逢台上的修士受伤,叫好声和叫骂声总是一浪接一浪。   陈飞端起假笑,说道:“许仙子,你实力高强,与你势均力敌的对手不多,不知你是否愿意压低修为登场?”   许嘉眉:“可以。”   陈飞立即安排了决斗的时间和对手:“一个时辰后,将有一位筑基中期的灵修登决斗台,她擅长土行道术、金行道术。你可以把她打成重伤,也可以拿走她的性命。”   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上决斗台的修士不是穷途末路就是遭到逼迫。许嘉眉将修为压至筑基初期,以道术迎战道术,不到两刻钟便将对手击倒。   对手躺在地上,浑身布满寒霜,奄奄一息。   决斗即将结束之际,她一跃而起,化作白光刺向许嘉眉的眉心。   许嘉眉用灵力裹住手掌,将刺来的白光打飞,白光落在决斗台下,恢复为口吐鲜血的女修。她恨恨地瞪着许嘉眉,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身后是押她取胜的观众们的谩骂。   每一场决斗都有人设赌局,许嘉眉戴着一张黑色面具,使用许惠音取的姓名“张安宁”登决斗台,一晃眼便是两个月。她觉得差不多了,向陈飞道谢并告辞,回到玄真道宗闭关冲击筑基后期,在十天后完成晋升。   此前她答应在乌云帮的决斗台与金丹修士都一场,如今修为提高了,戴上黑色面具去找陈飞:“尽快安排决斗吧。”   陈飞打量着她:“不闭关一段时间稳定修为么?”   许嘉眉:“我的修为足够稳定,无需闭关。”   陈飞问:“你能摘下面具决斗吗?”   许嘉眉:“无妨。”   决斗定在第三天,对手是一位实力不低于金丹真人的强悍武修,在乌云帮的决斗台经历了上千次决斗,杀死的金丹修士多达二十一位。悄悄回到丰华城的杜腾云坐在决斗台上旁观许嘉眉与此人决斗,看着许嘉眉击败对手,叹道:“玄真道宗又多了一位天骄。”   第一百零二章 寒蟾秘境   玄真道宗的地盘比齐朝大六倍,且灵气浓度更高,洞天福地更多,道宗治下的人口、经济、文化等领域亦远胜齐朝。因为道修门派玄真道宗、剑修门派霜刃山、幻修门派如梦镜是东极洲最强的势力,道君数量都不少于三位,甚至三大门派都有一位已经证道飞升的天仙。   次一级势力有八个,分别是清静宗、嘉禾山、无名学宫、秀水城等,这八个势力至少拥有两位道君。齐朝只有一位道君,与灵囿、碧罗宫、扶风山庄等众多势力位列三流。   杜家没有道君,也没有资格自称三流势力。由于东极洲的世家普遍不够强,拥有三位渡劫期老祖宗的杜家自称东极洲一流世家,在东极洲还算有面子。出了东极洲,遇到那些拥有几位道君的世家,杜家自称一流只会招来旁人耻笑。   相较杜家,杜腾云更喜欢将自己归类为齐朝人,在外行走,必须维护齐朝的脸面。见识了许嘉眉现在的实力,他的杀心更浓,让感知敏锐的许嘉眉多看了他一眼。   不过杜腾云能收敛杀意,许嘉眉仅仅感知到奔着自己而来的一丝杀气,难以分辨杀气的源头。取得胜利的她接受了陈飞亲自送的一朵大红色鲜花,将犹如鲜血染成的鲜花簪在头上,与陈飞去静室商议钱财相关的事。   登上决斗台的双方无法给自己或给对手下注押输赢,陈飞不能打破规矩,便许诺许嘉眉:假使她取胜了,他会从庄家赚的钱里分她一成。   决斗有了结果,庄家结算,赢钱的欢呼,输钱的咒骂许嘉眉的对手过于弱小。许嘉眉拿到一千多中品灵石,谢过陈飞,道:“往后有适合我的对手,劳烦告诉我一声。”   陈飞含笑道:“一定,一定。”   他搓着手,似是有话说,又不开口。   许嘉眉问:“还有事?”   像他这般圆滑世故的老油条,露出难为情的模样,肯定是故意摆出来让她看的。许嘉眉与陈飞相处得还可以,不介意问他一句,帮他点小忙。   果然,她问了,陈飞立刻说了:“是这样的,仙子听说过寒蟾秘境吧?寒蟾秘境位于道宗辖下接近南疆的一口寒池之中,将在大后年三月十一开启,允许三万六千位修士入内。”   许嘉眉颔首:“我知道寒蟾秘境。”   陈飞道:“我有个孙子是筑基后期修士,想进寒蟾秘境寻找机缘,可寒蟾秘境的名额不容易拿到。仙子实力高强,可否帮我那不成器的孙子一把?”   寒蟾秘境属于东极洲,秘境的名额按照东极洲的规矩分派,拥有道宗的三十八个大势力共享五成二,没有道君坐镇的小势力和散修拿走四成八。   在寒蟾秘境的入口,三十八个大势力和散修中的佼佼者一起搭建了一座迷宫,寒蟾秘境的三万六千个名额全在迷宫里。   其中一万八千七百二十个名额属于大势力,这些名额将具现为云篆书写的“阳”字;余下一万七千二百八十个名额属于小势力和散修,名额具现为云篆书写的“阴”字。迷宫打开之后,“阳”和“阴”二字将会随机出现在迷宫中,每隔三个时辰换一次位置,人们将两个字称作阳牌和阴牌。   例如许嘉眉和许优香想取得名额,身为玄真道宗正式弟子的许嘉眉必须触碰阳牌超过五息,不属于玄真道宗的许优香必须触碰阴牌超过五息。若许嘉眉触碰阴牌,或许优香触碰阳牌,是没法取得名额的。   通常情况下,迷宫只允许一个人进一次。但是,散修许优香进了一次迷宫没能取得阴牌,还可以凭着大势力正式门人的身份进迷宫取阳牌。取不到阳牌的大势力门人也可以凭散修身份再进迷宫一次,只是寻常人做不了这样的操作,像许嘉眉,玄真道宗不会允许她抛弃正式弟子的身份,除非她自请出门或犯下大错被驱逐。   回归正题,许嘉眉说:“陈道友,我能拿到我自己的秘境名额,可我帮不了你的孙子。秘境不是我的,我若是秘境主人,给你十个永久名额也不算事。”   陈飞道:“我晓得仙子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想请仙子与我孙子一同进迷宫。”   许嘉眉笑了笑,打趣道:“你不怕我抢了你孙子发现的阴牌?我去迷宫,我姐姐随我一起去,我要阳牌,我姐姐要阴牌。”   陈飞一本正经地作揖,道:“仙子是高洁之士,必不会抢夺我孙子的阴牌,我信任仙子的品行。”也信任许嘉眉能够约束许优香。   他认识的许嘉眉应该不会抢阴牌或阳牌,但许优香会抢。   在许优香看来,抢到手的东西就是自己的。   请人帮忙要准备一份谢礼,陈飞根据许嘉眉的爱好,送了她装满一个匣子的玉简和装满一个储物袋的书籍,道:“玉简和书来自一个没有陆地的小世界,记录的多是水行法术、水中兽类和花草,请许仙子笑纳。”   谢礼合心意,许嘉眉也不跟陈飞客气,随机选了几枚玉简和几本书,在静室内翻阅。陈飞识趣的离开,让自己的孙子送灵茶和点心进静室。   他孙子相貌不差,修为也可以,若能得到许嘉眉青睐,他很乐意撮合二人。即便二人做不成携手长生的道侣,做一对有情人也不错。   孙子陈深猜到爷爷的小心思,进了静室想和许嘉眉打招呼,见她看玉简看得认真,打扰她会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只得出去。   “怎么样?”陈飞问。   “许仙子一心阅读玉简,无暇它顾。”陈深说道。   “你这呆子,不会留在静室给她倒茶么?”陈飞恨铁不成钢,“许仙子看似温和实则霸道,你表现得柔和一些……对了,你参照许仙子她姐姐养的那个男人,处处细心体贴,不愁许仙子不喜欢你。”   “……爷爷!”陈深郁闷,不满地道,“我是修士,不是以色事人的炉鼎。”   春街聚集了丰华城超过六成的秦楼楚馆,住在春街的大多是炉鼎。炉鼎者,出卖皮肉与修为,以色事人。   陈深瞧不起甘雪年,陈飞倒是觉得甘雪年有本事,能牢牢勾住许优香不放手,让许优香考虑为他偿还债务之事。甘雪年的姿色不如陈深,修为仅仅是炼气六层,陈飞实在不懂许优香为何会看上这样一个男人,难道甘雪年的床笫功夫很厉害?   拍了拍孙子的肩,陈飞语重心长地说:“你刚才也看到许仙子如何取胜金丹期武修,许仙子前途无量,你讨得她欢喜,爷爷用得着费心思收集玉简和书籍吗?决斗台上的实力是实力,钱财、美色、权势、厉害的长辈也是实力,别看不起以色事人的炉鼎,等你见过碧罗宫的修士,你会明白美色有多么不讲道理。”   提及碧罗宫,陈深撇嘴:“春街有碧罗宫开的秦楼楚馆,我又不是没见过碧罗宫的修士,他们……”想到跟珊瑚关系匪浅的碧罗宫秦楼头牌花魁,他承认,“他们确实好看,无需厮杀血战也多的是人送上灵石丹药讨他们喜欢。”   陈飞道:“你不如他们好看,得从别处下功夫。好啦,快进静室给许仙子倒茶。”   不想以色事人的陈深磨磨蹭蹭地走进静室,拿出自己最好的仪态,用最优雅的动作倒了一杯茶,递给许嘉眉:“许仙子,请喝茶。”   许嘉眉接过茶杯:“谢谢。”   她被玉简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看也没看他一眼。   陈深放不下修士的架子,默默地等待片刻,又出去了,去找甘雪年取经,却撞见甘雪年和许优香手牵着手在角落。打扰许嘉眉阅读是不能做的事,打扰许优香和甘雪年也不是能做的事,陈深只好装作看不见,悄悄溜走。   静室内的许嘉眉简单看过玉简和书籍,给陈飞答复:“行,我带你孙子一同进迷宫。你孙子打算何时启程?”   如今是十一月中旬,预定明年三月二日开放的迷宫还在建造中,已经有修士守在未建成的迷宫外面等待。毕竟进迷宫越早越快拿到秘境的名额,去晚了有可能一无所获,名额是不会等人的。   玄真道宗是迷宫的主要建造者之一,门下弟子可以提前去迷宫等候,也可以在明年的二月末乘坐道宗的灵船前往。到时候,许优香可以跟着许嘉眉蹭灵船,陈深得自己想办法。   陈飞说道:“我孙子会和你一同去。”他跟许嘉眉介绍过他的孙子陈深,此时稍微透露了乌云帮的背景,“如果深深有幸成为道宗的内门弟子,他将会拜入众妙山。”   却说杜腾云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到许嘉眉,怀着三分失望走出乌烟瘴气的地下,和在丰华城认识的两位朋友出城搭乘灵船回返齐朝。许嘉眉要前往迷宫争夺寒蟾秘境的名额,杜腾云是不得不去,在去之前,他得回齐朝,与齐朝的优秀年轻人一同前往迷宫。   许嘉眉收到杜腾云派人送的礼物,与许优香嘀咕:“他是不是在追求我?”   许优香:“不知道。”加了一句,“我知道陈深想讨你喜欢。”   许嘉眉不是瞎子:“我看得出,我刚拒绝了他。”   许优香:“若我是你,我会跟他玩几年。”   许嘉眉:“你可以追求他。”   许优香:“不。昔日雪年讨得我喜欢,还去讨别人喜欢,我很不喜欢。我不许他跟别人好,我向他许下承诺,我也不会跟别人好,除非我和他分开。”   遭到拒绝的陈深跟爷爷说了许嘉眉的态度,陈飞摸着下巴道:“你太急于在她面前留下印象了,下次见她要收敛一些。”   陈深:“继续讨好她?”   陈飞:“对,你得有坚持的恒心。我道侣原本也不喜欢我,我厚着脸皮赖在她身边,她习惯了我,答应跟我做夫妻。就算做不成夫妻,求不得一夕之欢,你跟许仙子成为朋友也是好事。”   陈深:“这样会不会刻意?许仙子年轻、实力强、容貌好,讨好的人肯定不少。”   陈飞:“你坚持下去,让她看到你的恒心,她会记住你的。”   陈深想起坊间流传的许嘉眉对白若璃说过的话,打了个抖,说:“我不想被记住。”许嘉眉连居简真君安排给爱子的护卫都敢杀,她见到白若璃,肯定不会放过白若璃。   ……   万里之外,戴着面纱的白若璃站在即将起飞的灵船上,跟一位看似二十来岁的金丹期男修笑着说话。   男修是她刚认识的,问她:“白仙子的目的地是不是寒蟾镇?”   白若璃点头,夸男修头脑聪明,说:“寒蟾迷宫即将开放,我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得去早些,不然没法进迷宫。”   男修被夸得露出笑脸,道:“我也去过寒蟾镇,进了迷宫一趟。可惜运气不好,见到几个阴牌,偏偏阳牌一个也见不到,想一睹寒蟾秘境的好风景也没有机缘。”暗示白若璃他是三十七个大势力的正式弟子。   白若璃瞧出此人有意和自己春风一度,观他眼神浑浊、气息浮虚,想必是常常去秦楼楚馆的。她心里不喜,脸上不露,耐着性子套了一会儿话,猜中此人根本没有去过迷宫,三两句话将他打发了。   ……   更遥远的太冲洞天之中,许惠音来到安梓薇的洞府,道:“给你两颗灵种,换你放弃争夺前往东极洲寒蟾镇的机会,你愿不愿?”   安梓薇弯唇轻笑:“你修行《寒月炼体术》,你师尊没有无偿送你机会?”   许惠音:“我能争取,无需师尊赠送。”   安梓薇执起画着美男图的团扇,欣赏扇面的美男,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如此,干嘛出两颗灵种要求我放弃与你争夺机会?你肯求我,我答应你。”   许惠音将装着灵种的宝瓶放在桌子上,说:“求你是不可能求的,因为灵种不是我的,是蒋奕的。他想去寒蟾镇,请余雁行当说客,让我放弃。我欠了余雁行人情,不好叫她失望,便把灵种拿来给你了。”   十多年前,许嘉眉和谭以睿走进从太冲洞天回到白山界的天门,安梓薇与两位南宗传人给天门做手脚,令许嘉眉落在人迹罕至的白山界西海边缘的沙漠里,伏击许嘉眉。   一场大战结束,安梓薇逃走,两位南宗传人一死一逃。逃走那个正是蒋奕,他逃回太冲洞天之后将安梓薇视为仇敌,许惠音猜测他听信了别人挑唆。   当然,身为许嘉眉亲姐的许嘉眉也不受蒋奕待见就是了。   至于余雁行,她闭关三年做到无瑕筑基,出关后挑战了一位南宗传人并取替对方成为传人。   听得许惠音叙述灵种来历,安梓薇以团扇掩唇,娇笑着说:“你来找我,不如让蒋奕亲自找我。另外,蒋奕跟你妹妹有杀兄之仇,昔年又惨败于你妹妹之手。他去东极洲,念的多半是找你妹妹一雪前耻,你不担心你妹妹吗?”   许惠音想到许嘉眉,表情变得温柔:“我妹妹必不弱于我。她曾经击败蒋奕一次,定能击败蒋奕第二次,用不着我担心。”   安梓薇说:“灵种是我想要的,然而我更想看蒋奕和你妹妹交手。”念起许嘉眉跟余雁行似乎也有矛盾,笑得更欢,“南宗只会派六个人去东极洲,你、我、蒋奕、余雁行和其他十多个传人都想去,不知谁能笑到最后。”   太冲南宗不属于东极洲,派去寒蟾镇的人争夺秘境名额的人不能太多,多了会被东极洲的小势力和散修们记恨。东极洲三十八个大势力的秘境名额容不得太冲南宗染指分毫,太冲南宗只能打剩余名额的主意,去到东极洲得掩饰身份,低调行事。   第一百零三章 旧友   灵囿是与玄真道宗交好的门派,位于东极洲的西北山林中,距离寒蟾镇比较远。不过,在东极洲北方立派的霜刃山距离寒蟾镇更远,南方的如梦镜距离寒蟾镇也不近。   齐一仙是灵囿内门弟子,十六年前去到黄花界,恰逢太冲洞天开启。他以为太冲洞天是未发现的秘境,和同伴一起进洞天,结果同伴失去性命,他误将许嘉眉当成凶手的同伴,与许嘉眉不打不相识。后来洞天关闭,齐一仙和许嘉眉告别,已有十三个春秋未谋面。   回到门派后,齐一仙在门派待了两年,完成筑基便被师尊丢去霜刃山学剑,一晃眼学了十一年,修为晋升至筑基中期。   在他去霜刃山那年,与他、许嘉眉、谭以睿三人一同在太冲洞天的战场杀异兽的卢夏成为霜刃山外门弟子,如今也是筑基中期,刚晋升内门。   卢夏跟齐一仙本是可以交付后背的战友,又一起学剑,两人的关系一年好过一年。他找到齐一仙,“齐兄,你去不去寒蟾镇?”   齐一仙道:“当然要去,不去的是傻子。寒蟾秘境只允许筑基修士入内,我们能碰到是我们运气好,错过了保证你后悔。”又说,“寒蟾秘境在玄真道宗辖下,我们也许能碰到许道友和谭道友,碰不到也可以去道宗探望她们。”   修士的记忆力普遍不错,卢夏想起两位女修,道:“寒蟾秘境只允许三万六千人入内,名额的竞争怕是不轻松。”   齐一仙摸了摸自己的宝剑,道:“凭你我的实力,还愁拿不到名额?许道友跟谭道友是什么实力我们也了解,她们想要名额,说不准比我们更容易呢。”   他眺望远方,霜刃山终年覆盖着冰雪,单调的景色一成不变。刚来时,齐一仙觉得很新鲜,这里的天空比别的地方蓝,这里的夜空比别的地方美。日复一日地看,新鲜感渐消失,他想念四季分明的灵囿了。   卢夏说:“我准备报名去寒蟾镇,你报不报?”   齐一仙道:“别忘了我是灵囿的内门弟子,我不是你同门。”   卢夏:“你要回灵囿?”   齐一仙:“看情况。去寒蟾镇未必能拿到名额,我跟你一块去,去到地方再找同门也是可以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各自练剑去了。   体修没有打坐的习惯,剑修也不爱打坐,练剑比打坐有用太多了。   ……   玄真道宗发现的某个小世界里,沈鸿刚从战场回来。   他身上全是腥臭难闻的血,衣服破破烂烂,伤口一个接一个,有的尚未止血,有的已经结痂。营地有疗伤药浴,沈鸿泡了半刻钟,外伤痊愈了一半。   穿上干净衣裳,沈鸿去找负责天门的金丹真人,要求回东极洲进寒蟾秘境。   ……   浊土的天空挂着太阳,不想被太阳晒伤的鬼魂和僵尸们躲着不露面,范拿却嫌弃阳光过于柔和稀薄,无法驱散幽眼导致的污浊浓雾。   “邪鬼害怕太阳,要是天天出太阳就好了。”杨宗甫砍翻一个骷髅架子,想念东极洲的阳光和许嘉眉的大范围寒霜术,“师姐,你去寒蟾镇么?我想去,就算拿不到名额,进迷宫见识一回也不错。”   “寒蟾秘境有月亮没有太阳,那里的鬼怪比浊土多很多,我不太想去寒蟾秘境杀鬼。”范拿出剑,一招雨打芭蕉叶横扫一片骷髅,“不过,浊土没什么好东西,寒蟾秘境有,我也想去寒蟾秘境开眼界。”   于泽凑过来,道:“你们聊什么?我刚知道一件事,和许师妹有关,你们想不想知道?”   范拿猜测:“师妹晋升筑基后期了?”   浊土的消息流通速度比小世界快一些,沈鸿还不知道许嘉眉击杀了两位金丹修士,范拿几人在事情发生的第三天就知道了。范拿曾与许嘉眉、凌疏子联手击杀金丹初期的邪鬼,略有惊讶,没有怀疑消息是假的。   “你猜到一半。”于泽道,“三个时辰前,师妹登上决斗台,把一个常年与人决斗的金丹期武修击败了。”   范拿和杨宗甫对视一眼,范拿说:“我们也找个金丹期邪鬼练手。”   ……   玄真道宗每年一次的比试正在进行,许嘉眉熟悉的白研、流盈姐弟、凌疏子都参加了这次比试,窦想容和叶秀彻每天都去旁观,云八也没有落后。   陆守风去看了三次,修为低看不懂,便不去了,留在牙山山脚照顾灵草和刚移植的禾苗。   陶芙修为更低,完全看不懂演武台上交手的筑基修士如何打,索性跟许嘉眉进藏书楼看书。她原本不认识字,现在认识了,还会读写。无需许嘉眉督促,她勤奋修行,坚持学习,认真程度毫不输于藏书楼内的玄真道宗正式弟子。   许嘉眉和许优香回到明月湖,水面上的小筑空荡荡,没有人也没有鬼,芽苗寄生的妖熊在湖畔的沙滩躺着晒太阳。许优香想逗他,故意用摄物术捞了一颗水球砸向妖熊。   妖熊懒得躲。   许优香:“你太懒了吧?”   妖熊翻起一双白眼,懒又怎样,他没碍着她的事。   许优香在小筑有一个小院,甘雪年被她安排在小院的客房,她道:“有需要就跟我说,你想去登山门也可以去。”   甘雪年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握住许优香的手:“你不去,我也不去。”   他是许优香喜欢的人,她耐着性子道:“别这样说话,也不要这样想。我明年会和眉眉前往寒蟾镇,你住在这里被欺负,我没法立刻赶回来。懂么?我不可能一直庇护你,你依赖我不是好事。”   甘雪年欲言又止,想说自己资质差,话到了嘴边,变成另一句话:“我会努力的。”   “如此最好。”   许优香笑眯眯,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有意进寒蟾秘境历练的人很多,云八收到许嘉眉的传讯符,跟人打探消息,回复道:“宗门将会安排五千个人去寒蟾镇,这五千人乘坐灵船不用给灵石或贡献,若是不能拿到资格,回程得掏出一半路费……”   上次寒蟾秘境打开,玄真道宗有一千三百多位正式弟子得到秘境的名额,争夺名额的多达几万人。按以往的规矩,玄真道宗会在明年一月安排一次比试,通过比试即可无偿前往寒蟾镇,通不过比试要自己掏钱去。   许嘉眉吩咐云八留意消息,在宗门待了六七天,邀请姬玄泊去第七妖兽山。   姬玄泊回复:“第七妖兽山的金丹期妖兽很多,我们两个人怕是扛不住,多找几个人如何?”   许嘉眉道:“你找。”   姬玄泊很快发来传讯符,他找了三个人,三个都是筑基后期。一共五个人去第七妖兽山,过了新年才回来,许嘉眉的实力更上一个台阶,短期无法提升,遂将注意力转移到画符、布阵、炼丹等技艺上。   在一月的中旬,玄真道宗果真安排了比试,只允许筑基期修士参加,通过比试的奖励是无偿乘坐灵船前往寒蟾镇争夺秘境名额。   许嘉眉、姬玄泊等优秀弟子轻而易举地拿到名额,白研、流盈姐弟和凌疏子也参加了这场比试,可惜高手太多,除却凌疏子,刚筑基的白研三人缺乏脱颖而出的实力。   但三人不愿错过寒蟾秘境,决定掏钱去寒蟾镇。   迷宫可没有规定筑基初期不能进,不进迷宫走一趟,怎能知道自己拿不到秘境名额呢?   白研不是甘心认输的,流盈姐弟也不是。   莫说三人,便是云八也有心思,许嘉眉问他:“要我借你钱去吗?”   云八理智地拒绝了:“谢谢主君慷慨,我不借钱。我的实力比不上白研姑娘,就算拿到秘境的名额,也很难活着离开秘境。上一次秘境开启,三万六千人进去,活着出来的人是一万九千六百多。我珍惜性命,不敢送死。”   二月一日到了,去年比试取得优胜的二十三个修士晋升内门,白研三人和凌疏子占去了四个名额。二月十五日,许嘉眉带着猫咪许优香登上灵船,在船上见到穿着仆役衣服的陈深。   他不是玄真道宗的正式弟子,不做仆役没法登上灵船。   路上杂事无需浪费笔墨,灵船飞行了十二个昼夜,跨越三分之二个玄真道宗的领土,终于抵达寒蟾镇。   从空中向下俯视,寒蟾镇呈圆环状,将通往秘境的寒池圈在圆环中。寒池散发着寒气,白雾缭绕,时不时有彩光流转,一些珍禽异兽、奇花异草的虚影闪现,看起来宛如仙境。   只是,美丽绚烂的彩光拥有瞬间击杀化神修士的恐怖威力,没有谁敢凑上前找死。寒池本身也不是善地,金丹修士掉进水里的时间超过半个时辰会被冻死,筑基修士掉进去,就算立刻救起来也得丢掉半条命。   当秘境打开,危险的彩光消失,寒池中积累四十九年的寒气流入秘境,筑基修士才能通过寒池进秘境而不被寒池中的寒气冻伤。   在寒蟾镇外围,一条条巨大的灵船整齐有序地停泊着,其中三十三条灵船上空飘扬着旗帜,绣在旗帜上的图案各不相同。这三十三条船分别来自三十三个大势力,玄真道宗是第三十四个到的,灵船未降落,玄真道宗的标志在灵船上空冉冉浮现:正八边形代表着最初的八位祖师,围绕八边形的十三座山峰即玄真道宗的十三座主峰。   整个标志如白云捏成,告知寒蟾镇所有修士玄真道宗的到来。   灵船降落,绣着门派标志的旗帜扬起。   此番带领五千名弟子前来寒蟾镇的是麒麟阁阁主羽生真君,她在许嘉眉等几个优秀弟子的簇拥下离开灵船,走进玄真道宗在寒蟾镇的宫殿,道:“你们爱干嘛干嘛去……”叫住许嘉眉,“你留下。”   旁人晓得羽生真君有意收许嘉眉为徒弟,许嘉眉自己也清楚这件事,且乐于和羽生真君接触,乖乖地留下来,询问真君道:“真君有何吩咐?”   羽生真君斜倚在宽大的黑玉椅子上,慵懒从容,语气淡然:“待你取得进秘境的阳牌,我希望你唤我师尊。”   真君身高十尺,坐着也比站着的许嘉眉高,许嘉眉直视真君,道:“这是真君的考验?”   她在船上和羽生真君相处了一段时间,胆子变大了。   “你也可以给我考验。”羽生真君伸了个懒腰,“如梦镜和霜刃山的灵船还没来,那俩门派派来寒蟾镇的人不会太弱,我一挑二有七成把握取胜,你想看吗?”   “……看不懂。”许嘉眉说。   “意思是看得懂就想看?”羽生真君抛给许嘉眉一枚羽毛制作的耳坠,卷着她瞬间来到寒蟾镇上空,双手一拍,耳朵听不见的音浪扩散,惊动了寒蟾镇所有的元婴真君,也让羽生真君知道元婴真君们的强弱。   令羽生真君感到意外的是,实力最强的真君不属于三十三个大势力,她凝眸望去,对方的面容隐藏在道术下,气息陌生。   那位真君向她拱手,似乎认识她。   此时,许嘉眉也看到那位真君带在身边的女修,脸上露出讶然和惊喜之色。   羽生真君问:“你认识?”   许嘉眉道:“她是我的好朋友,十四年没见过面的好朋友。”   许嘉眉的好朋友不多,除了谭以睿便是余曼羡了。齐一仙和卢夏是她的战友,范拿是师姐,沈鸿是师兄,秦雪舞是同门派的师姑。   余曼羡也看到许嘉眉了,喜不自胜,笑容洋溢。   羽生真君与许嘉眉落在余曼羡和太冲南宗派来的元婴修士面前,羽生真君自报家门,认识她的元婴修士自称至善,俗家姓花,是一位散修。   猜到至善真君来历的羽生真君传音道:“道友非我东极洲人士,来此不太妥当吧?”   花至善暗道运气糟糕,传音回道:“请真君见谅。”   羽生真君道:“来,打一场。”   花至善:“……能否请你帮一个小忙?”   羽生真君:“你拿出真本事,我不会把你的来历说出去。”   花至善不好糊弄:“真君,我带来的这些小家伙也不能泄露了来历。”   羽生真君:“可以,我不会多嘴。”   她卷着许嘉眉飞往寒蟾镇以南的一片荒漠,花至善也把余曼羡带到沙漠,两位真君同时丢下两个筑基修士,跑出三百里,一点也不含糊地交起手来。   许嘉眉刚和余曼羡说了两句话,见真君开战,连忙把精致的羽毛耳坠挂在一边耳朵上。刹那间,她的感知与羽生真君产生勾连,仿佛变成附在羽生真君身上的鬼魂,能清楚地看见花至善的每一次出手。   第一百零四章 挑战   这体验太难得了,比太阳真水和太阴真水更难得!   许嘉眉在叙旧和观战之间选择后者,拿出十二分的认真和专注,将全副心神投入到羽生真君与花至善的交手之中。也不知道羽生真君的羽毛耳坠有何奥妙,她的眼界提升至羽生真君的高度,甚至能辨别羽生真君与花至善谁实力更强。   不过,羽毛耳坠并不是没有缺点,花至善轻松察觉来自许嘉眉的注意,道:“你在教徒弟?”   羽生真君道:“我想收徒,她想看我的实力。”   花至善:“所以你找我切磋?”   羽生真君:“是的。”   花至善好险没有岔气,恼怒道:“阁下要收徒弟便收,干嘛拿我当你的陪衬?”   堂堂元婴真君,居然在两个筑基修士面前表演,这叫什么事?元婴真君是高阶修士,要面子的好不好!   羽生真君边出招边回答:“我没有要求你做陪衬,我要求你拿出真本事。”   她出绝招,逼出花至善的真本事,花至善怒了:“允你教徒弟,不允我教?停一下,我也要教我的徒弟!”   羽生真君停手,花至善弹出一滴精血给三百里外的余曼羡,精血没入余曼羡的身体之中,余曼羡也能看懂元婴修士的斗法了。   两位元婴真君在荒漠开打,引来不少元婴真君围观,有些真君还带着好些个晚辈。   他们不认识来自太冲南宗的花至善,羽生真君却是赫赫有名的天骄,犹如珊瑚、东方亮,战力极强。花至善能和羽生真君切磋,其实力在元婴修士中亦能称得上一流。   两位强大真君的交手不常见,必须旁观。   玄真道宗安排了一位真君长期驻守于寒蟾镇,这位真君察觉斗法动静,连忙来到荒漠维持秩序。瞧见许嘉眉和余曼羡身上有交战的两位真君的气息,驻守真君拂袖护住两人,属于元婴圆满修士的威压一放一收,人群中立刻有三个真君脸色微变。   其余真君发现驻守真君给了三位真君警告,不动声色地与那三位真君拉开距离,免得开罪玄真道宗。   寒蟾镇处在玄真道宗辖下,谁敢在寒蟾镇做不利于玄真道宗的事情,玄真道宗就出手整治谁。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某大势力派人来寒蟾镇争夺名额,结果得到名额的人只有十来个,这十来个人只有两三个活着离开寒蟾秘境,活着离开玄真道宗辖下领土的人一个也没。   为什么?   因为这个大势力的真君算计玄真道宗的优秀弟子,使得三位优秀弟子身亡,玄真道宗狠狠地报复了这个大势力的弟子。   许嘉眉并不知道自己差点被有敌意的元婴真君针对,羽生真君和花至善的交手实在太精彩,她舍不得分心。   两刻钟后,花至善收回借给余曼羡的一滴精血,余曼羡的神魂太弱,无法继续看下去。又六十息,羽生真君将许嘉眉的意识拍回她的识海,道:“还打么?”   花至善:“如果你想继续,那就继续。”   羽生真君罢手,望向余曼羡,道:“你的徒弟在晋升。”   真君的斗法令余曼羡获益良多,余曼羡从筑基中期晋升筑基后期。另一观战者许嘉眉也有收获,可她刚晋升筑基后期,观战所得不足以助她晋升至筑基圆满。她就地打坐,用心体会观战所得。   两位真君落在地上,观战的真君纷纷上前,或跟羽生真君问好,或打探花至善的来历和背景。羽生真君没兴趣寒暄,特地瞧了瞧那三个藏着小心思的真君。她不瞎,三人的小动作逃不过她眼睛。若他们敢对许嘉眉和余曼羡出手,她与花至善也会出手,叫他们知道教训。   三人被看得脊背发寒,笑容僵硬。   羽生真君道:“你们带了多少个人来争夺名额?”   “四千。”   “三千。”   “三千。”   三人依次回答。   羽生真君说:“迷宫尚未建成,在这寒蟾镇待着也无聊,不如让小辈切磋切磋。”素手点向三位真君身边的筑基期小弟子,“你们几个打一场。”   小弟子们面面相觑,求助的目光投向元婴期长辈。   三个元婴真君没有胆量拒绝羽生真君,只好安排两个弟子在荒漠切磋。荒漠站着一大群元婴真君,两个被点中的小弟子十分紧张,切磋之初差点闹笑话。   等到许嘉眉消化完观看真君交手所得的感悟,包括玄真道宗在内,三十四个大势力都有筑基期弟子在荒漠切磋过。她睁开眼,马上有人挑中她:“许嘉眉道友,可否与我切磋?”   “慢着,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我应该先于你与许嘉眉道友切磋!”另一人说。   “你走开,许嘉眉能连续击杀两位状态完好的金丹修士,你没杀过金丹,你挑战她,必败无疑!”第三个人说,“死在我手里的金丹有四个,我想见识许嘉眉的本事!”   “哈,我杀的金丹比你多,你是不是应该让我?……”第四个人说。   被众人争着下战书的许嘉眉听了一会儿,打断他们的争吵,道:“你们打一场?”   冲动的当即撸起袖子,头脑清醒的看向她,把问题踢到她头上:“你拿主意,你先和谁切磋?”   当代筑基修士中,许嘉眉不是最出名的一个,但她的姓名流传得很广。因为她在十五个时辰内登上玄真道宗的山门。   东极洲的修士都知道登上玄真道宗的山门不容易,若能在众多修士齐聚于寒蟾镇的今天击败许嘉眉,必将扬名整个东极洲。   大多数修士不会断情绝欲,想出名的年轻修士一抓一大把。   许嘉眉站起,环视一圈,自己还在荒漠,旁边是羽生真君的随从,一位化作黑衣少年的金丹后期鸟妖阿锦。   余曼羡不在这里。   众真君坐在云端之上,羽生真君和花至善位于众真君中,正有说有笑。前者把之前穿的绿色渐变衣裙换成类似现代露肩礼服裙的大红色裙子,搭配雪白的宽大羽衣,头上的繁复金饰也变成红珊瑚首饰。花至善的衣服还是原样,坐在羽生真君身边,像是大人和小女孩。   羽生真君太高,花至善不及其三分之二。至于许嘉眉,她比花至善高一点,同样不及羽生真君的三分之二高。   阿锦小声说了羽生真君促成的筑基期修士切磋,许嘉眉了然,问他:“向我邀战的人谁实力最强?”   邀战者们安静下来,阿锦点出两人,道:“此二人的实力不相上下。”   许嘉眉问:“比之我如何?”   阿锦道:“我认为你比他二人强。”   他点出的两个人不服他的判断,许嘉眉抚了抚衣袖,道:“谁更强,切磋一场就知道了。”   荒漠上有三个沙子堆砌的临时演武场,云端上的羽生真君可能是听到许嘉眉的话,挥手堆起新的演武场,将许嘉眉和一位修士丢了上去。   站稳的许嘉眉见礼道:“我是许嘉眉,玄真道宗内门弟子。”   邀战她的男修道:“慕星源,清静宗内门弟子,师从复萌真君。”   主持斗法的是一个金丹修士,看似二十四五岁,文质彬彬,书卷气浓郁,腰间挂着一柄装饰大于实用的剑。她自我介绍道:“某姓夏侯,名朴,来自无名学宫,是一名普通儒修。”   即将交手的两位筑基修士同时侧头望来,许嘉眉不是很了解夏侯朴,慕星源双眼发亮:“夏侯师姑,能否引荐贵学宫的绛仙子?”   夏侯朴道:“你赢了许嘉眉再说吧。”   慕星源小小地欢呼一声,催促她道:“快点开始!”   夏侯朴问许嘉眉:“准备好了?”   许嘉眉排出十八滴阴潭异水,道:“可以了。”   夏侯朴甩出一道光。   光碎,切磋开始。   慕星源提剑冲向许嘉眉,手中剑挥动,攻击自许嘉眉身后来。许嘉眉不慌不忙地踏出飘渺步避开攻击,三滴阴潭异水化作无数道水箭打向慕星源,其中有真的水箭,有幻术编织的假象。   仓促间难以分辨水箭真假,慕星源在逃跑和应战之间选择后者,不到十个呼吸就被阴潭异水化作的带子缠住脖子,不敢动弹。   慕星源感受着冰凉如毒蛇的水带,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实力低于许嘉眉:“……许道友,你赢了。”   许嘉眉颔首,收起了三滴阴潭异水,听夏侯朴宣布自己取胜。她望向演武台下,看到姬玄泊、陈深、流盈姐弟等同门,向他们笑了笑,问那个实力与慕星源不相上下的人:“上来与我一战吗?”   对手迟疑了两次呼吸,登上演武台,拱手作揖:“请赐教。”   她同样不是许嘉眉的对手,输得心服口服。   事实上,如果许嘉眉没有观看两位真君斗法,至少也要用半刻钟才能将慕星源击败。她觉得现在的自己遇到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是有三到五成把握取胜的。   现在的她很强。   她问演武台下的观众:“谁愿意与我一战?”   来到寒蟾镇的都是修士中的佼佼者,尽管许嘉眉击败了两位对手,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依然有人敢挑战她。最先表态的是一位穿着黄裙的筑基初期修士,她跳上演武台道:“我是嘉禾山的无名小卒,请许道友指点!”   嘉禾山啊……许嘉眉微笑,道:“我认识你们门派的谢青柠道友。”   黄裙女修回以笑容,轻快地说:“谢师姐提过你,你像师姐讲的那样厉害。”语气渐渐消沉,“师姐的修为比我高一个小境界,前段时间她受伤了,没法来寒蟾镇。”   许嘉眉垂眸,道:“开始吧。”   “好。”夏侯朴慢悠悠地降下一道光,光芒触及演武台,如同水滴落在坚硬光滑的物体表面,砸成千万块碎屑。   修为高的许嘉眉让黄裙女修先出手,黄裙女修也不含糊,手一抖,撒下无色的粉末,布置了幻境。若说许嘉眉的幻境欺骗眼睛和神识,黄裙女修的幻境是通过欺骗鼻子来欺骗眼睛和神识,有值得借鉴之处。   于是许嘉眉无声地散播云雾,在等待幻境完成的同时布置了针对黄裙女修的幻境。演武台边缘不设禁制,香味飘到演武台下,不少人陷身幻境之中,少数没有陷进去的也被许嘉眉制造的海市蜃楼欺骗。   有人看出许嘉眉施展的幻术来历,疑道:“这似乎是我们门派的道术?”   许嘉眉的海市蜃楼之术学自太冲南宗,提出疑惑的是跟着花至善来寒蟾镇的太冲南宗内门弟子盘科,站在他旁边的人是余曼羡的母亲余雁行。   余雁行目不转睛地观察许嘉眉的法诀,道:“确是我们门派的道术,但她将海市蜃楼之术与水幻术结合起来,修改后的海市蜃楼之术比原来的适合她。”   盘科道:“不愧是玄真道宗的弟子,我们在学习前辈传下的道术,她已懂得修改道术了。”   余雁行来到寒蟾镇也有四五天了,期间打听过许嘉眉,道:“她还会自创道术。”想起太冲南宗内流传的一件事,“据说她尚未筑基就开始自创功法,我们门派的藏书洞有她自创的功法原本。”   盘科先佩服后质疑:“她自创的功法和道术能有前辈大能流传下来的好?”   余雁行道:“若没有人想到自创功法和道术,那么功法和道术永远不会出现。无论许道友自创的功法或道术好不好,她很强,这是你我无法否定的事实。”   盘科问:“师姐,你能否取胜她?”   余雁行:“没打过,不知道。”   台上,许嘉眉用了两刻钟指点黄裙女修,黄裙女修受教,道谢下台。随后,余雁行先于所有人登上演武台,摘下幕篱展现真容,道:“我是南宗门人余雁行,请求与道友一战。”   曾经的许嘉眉是余雁行的后辈,如今,许嘉眉的修为与余雁行处在同一境界,辈分随着修为发生变化。   许嘉眉见礼,告知对手自己的姓名与来历,道:“请赐教。”   两人交手,姬玄泊看出余雁行的实力,知道余雁行比自己强少许,奇道:“这人是谁?南宗是哪个南宗?”   叶如龙也在演武台下,见到已经与父亲和离的嫡母,神情复杂:“是太冲南宗。”   姬玄泊:“太冲南宗?我只听说过太冲北宗……等一下,你说的太冲南宗是与我们道宗平分白山界的太冲南宗?”   叶如龙:“对。”   一刻钟结束,许嘉眉击败余雁行,再次见礼道:“师姑,我胜了。”   余雁行无声叹息:“抱歉,我没有教过你,当不起你的尊称。”   许嘉眉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她凝视着余雁行与当年一样的容颜,记忆在心中淌过,不留点滴痕迹。紫霞稻抹去她欠叶氏、余雁行和余氏的一切,是故,许嘉眉没有手下留情,也没有在斗法前称呼余雁行师姑。   余雁行看着她,也想起当年是个八岁凡女的她,道:“如果我将你送到余氏……”   触及许嘉眉的笑容,余雁行没有说下去,默默地将演武台让给许嘉眉的下一位对手。   第一百零五章 势均力敌   已经过去的事永远无法改变,任何关于过去的假设都没有意义,而且……   余雁行循着假设推想,如果她当年知道许嘉眉将会成为玄真道宗一等一的优秀弟子,她会给予许嘉眉恩惠,也会将许嘉眉和余氏牢牢地绑住,要求许嘉眉处处为余氏着想、时刻为余氏奉献。   “师姐。”盘科担忧地走到余雁行旁边,“你……”   “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余雁行收敛情绪,“我没有太大的把握战胜许嘉眉,即便与你联手,也很难奈何得了她。”   “她究竟有多强?”盘科好奇,“安师姐可以击败她吗?”   “当年她和安梓薇交过手,不相上下。”余雁行道,“交手前,她击败了陈有泉和蒋奕。”   “嘶!”盘科吸了一口凉气,随即道,“安师姐常年在外征战,斩杀妖邪无数,就算修为相仿,战力应该强于她才是。”   余雁行没说话。   能够与玄真道宗平分白山界的太冲南宗并不弱,但太冲南宗七万年前的地盘和资源已经被云中洲的门派、世家、联盟瓜分干净,七万年后的太冲南宗只剩下三个洞天和十来个小世界,在九大洲没有立足之地。   自余雁行成为太冲南宗门人,筑基成功的第二个月便被派去小世界征战,直到小世界归属太冲南宗才能离开。她厌恶血腥和搏斗厮杀,有人却乐在其中,例如安梓薇和许惠音,受伤如家常便饭,提升修为实力像飞一起快。   如此修行是存在弊端的,心境跟不上修为,迟早得吃心境薄弱的亏。余雁行看不出许嘉眉的心境,安梓薇的心境她也看不出,可安梓薇是她的同门,她能根据安梓薇的言行举止猜中安梓薇心境有问题。   假使许嘉眉抓住安梓薇的心境破绽,安梓薇必定败于许嘉眉之手。   演武台上,许嘉眉连续击败四个修士,想登上演武台与她切磋的人不减反增。许嘉眉求助阿锦,阿锦挑了个披着银色中长发的兔耳青年,许嘉眉与其交手,几个回合下来探到对方的底:若她没有旁观两位真君交手,她打不过这个青年。   青年是昙族,来自寻幽剑宗,是剑宗当代筑基弟子佼佼者,叫兰于林。他的战败令寻幽剑宗的几位剑修垂头丧气,一位剑修道:“把君师兄叫来,君师兄肯定打得过许嘉眉。”   兰于林不在乎胜负,说道:“君师兄刚晋升,要稳定修为,不能去打扰他。”补充,“迷宫在大后天打开,也不知道君师兄能不能在三天内将修为稳定住。”   剑修们立刻回答:“肯定能!”“君师兄才不用我们担心!”“君师兄晋升前能斩杀金丹中期妖兽,晋升后能斩杀金丹后期妖兽!”“君师兄最厉害!”   这时,一个十尺壮汉跳到演武台,道:“擎天宗弟子赫连通,但求一败!”   人群里顿时喧嚣声四起。   寻幽剑宗、擎天宗都是至少拥有两位道君的大势力,与清静宗、嘉禾山、无名学宫、秀水城齐名,剩下两个势力是秋平寺和明珠岛。秋平寺修佛,明珠岛是龙宫、海神和魔修世家崔氏组成的联盟。   刚才与许嘉眉切磋的兰于林并非寻幽剑宗最出色的弟子,他的师兄君定山才是,而赫连通与君定山曾三次交手,三次皆平局。   若许嘉眉击败赫连通,等于击败君定山。   许嘉眉仰起头看赫连通的下巴,说:“你真高啊。”   赫连通得意地道:“我还能更高。”说完长高了两丈,身上的衣服亦随之变大,把许嘉眉对比得像个小娃娃。   他的姓名许嘉眉也听说过,许嘉眉还知道他是沈鸿做梦都想击败的人,她大声道:“你能变矮一点吗?”   赫连通嗖地一下缩小至与许嘉眉等同的高度,搓了搓手道:“你不用说你的姓名,我知道你是谁。来吧,拿出你的本事,我求一败。”   许嘉眉托起十八滴阴潭异水。   赫连通皱眉,略有不悦:“你不是有一滴太阳真水和一滴太阴真水吗?”   许嘉眉道:“这是切磋,点到为止。”   赫连通说:“是切磋,但我会全力以赴。”   许嘉眉道:“请。”   赫连通见她坚持使用十八滴阴潭异水,给了主持切磋的夏侯朴一个眼神,示意夏侯朴赶紧放出光。然而夏侯朴是有脾气的,道:“赫连通,要尊敬前辈。”   被教训的赫连通瞪了她一眼:“叽叽歪歪作甚?你们学宫出来的人总是这样,看到树叶飘落了要伤心几天,看到我吃饭不抹嘴也要啰嗦我好几天,现在我看了你一眼,你非说我不尊敬你……我怎么不尊敬你了?我没骂你,心里也没想你的不是。”   “……你的眼神太凶了。”夏侯朴说出想法,“你看我那一眼的意思像是威胁我赶紧开战,不然冲上来打我。”   “那是,你再不开始,我真打你了。”赫连通掏着耳朵,一张方正的脸无论做什么表情,都会给人以狠戾暴力的感觉。   “行,开始。”夏侯朴投下一道绿光,思忖着在赫连通结束和许嘉眉的切磋之后揍赫连通一顿,此人没有开玩笑,说打她是真的想打,她必须要他知道前辈的能耐。   绿光落地溅碎开来,赫连通瞬间扑向许嘉眉,抓住许嘉眉的手臂。还没用力呢,许嘉眉的手臂突然化作冰冷的水缠住他,试图渗透他的皮肤,吓得他一甩手,将水甩掉,渗入皮肤的也震出来,奈何身体已有轻度麻痹。   空气变得潮湿,许嘉眉出现在演武台的另一端,六滴阴潭异水变成倾倒人间的银河,裹着剑气狠狠砸向动作不灵活的赫连通。   赫连通怒吼一声,避开四滴阴潭异水,余下两滴,一滴被他拍碎了,一滴被他喷出的气息吹得偏离轨迹。与此同时,赫连通的脚掌重重踏在地面上,地面颤动,空气震荡,许嘉眉感到胸闷,打出太阴之力抵消赫连通制造的震荡。   趁此机会,赫连通再次扑来,速度奇快,拖着一道道残影。许嘉眉拂袖,空气中的水刹那间化作冰雾,雾是悬浮在空气中的细小冰尘,每一粒冰尘都蕴含着太阴之力,触之必结冰。   被直觉警醒的赫连通猛地停下,浓厚得近乎实质的血气汹涌澎湃,无数冰尘相撞,因摩擦升温,化作相对无害的水雾。赫连通如同蛮牛那样奔来,大脑袋晃着一指长短的头发撞向许嘉眉,被许嘉眉以飘渺步闪避,并擒住他的肩膀,令他撞向演武台下。   这个演武台不设禁制,撞了下去即承认自己输。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去势汹汹的赫连通气球似的快速膨胀起来,轻飘飘地离开演武台边缘,上了天。   许嘉眉料不到他还有这么一个妙招,当即见招拆招,十二滴阴潭异水变成冰针追向赫连通,她自己也将三滴阴潭异水化作弓与箭,弯弓搭箭射向对手。   赫连通不擅长空战,乘着风回到演武台上空,立即摇身一变,从气球变成了身高十丈的擎天巨人,吹出一口气便刮起大风。冰针和射来的箭被大风吹歪部分,余下部分有的被赫连通凭着血肉之躯抗下,有的被血气逼退,有的被他用双手夹住。   许嘉眉掐诀勾动距离他不远的阴潭异水,寒气爆发,赫连通身上染了冰霜,肢体僵硬,被许嘉眉一脚踹在膝盖后方的窝窝,登时失去平衡摔下来。   若赫连通能被她如此轻易地击败,他绝对不是擎天宗当代最优秀的筑基修士。只见赫连通一下子缩小至三岁孩童的高度,在空中找回平衡,并飞起一脚踢向许嘉眉。   体修中的佼佼者必然拥有比自己强的力量,许嘉眉无意了解赫连通的力气有多可怕,丢下一个水幻替身溜之大吉。赫连通踢碎替身,下一刻弹跳而起,追击跑到远处的许嘉眉,许嘉眉送给他一口寒气。   赫连通刚栽在寒气上,哪里肯再栽一次?连忙空中转向,那寒气吹过来,有点冷,没有别的威力了。   “……你又骗我!”   接二连三上当,赫连通恼了,血气陡然扩散,铺满演武台,将演武台强行圈为属于他的领域。殊不知如此做法正中许嘉眉下怀,许嘉眉本就借助水雾散播了许多道术引子,现在他释放血气,她勾动道术引子,利用血气与赫连通的联系施展染霜术,整个演武台眨眼间沦为冰雪的世界,而赫连通本人也被彻底冰封。   侥幸占据上风的许嘉眉再接再厉,将六滴阴潭异水渗入无法反抗的赫连通身体之中,施展了第二个染霜术,即将挣脱冰封的赫连通又遭冰封。许嘉眉接着放染霜术,用剩余的十二滴阴潭异水给赫连通加了十二层钻石般晶莹坚硬的冰封。   她笑眯眯地站在大冰块赫连通面前,愉快地说:“赫连道友,我赢了。”   云端之上,擎天宗的元婴真君捋着胡须,道:“小通本应与许嘉眉平分秋色,可他没把许嘉眉放在眼内,活该变成冰块。”   羽生真君露出淡笑,说:“这不是你们擎天宗的传统么?你们常常瞧不起女修,常常败在女修之手。”   擎天宗真君哈哈两声:“最瞧不起女修的可不是我们,我们擎天宗的女修好歹也占了全部修士的三分之一,还有一位女性道君。隔壁的剑宗就不同了,两位道君都是男性,收徒的时候发现优秀女性多于优秀男性,便升高女弟子的录取标准,好让更多男弟子入门。”   不远处的寻幽剑宗真君射来冷飕飕的目光,擎天宗真君把眼皮子一闭,化作剑光的目光在眼皮子上溅起几颗火星子。   擎天宗真君哎哟叫唤道:“用得着这样?我说的是真事又不是假的,你们能那样做,咱多嘴说你们几句又不会污你们的名声,横竖你们在女修当中没啥名声。”   寻幽剑宗的真君刷地拔剑,语气像是裹着寒霜:“你也知道你多嘴。”一剑砍向擎天宗真君,后者丢下真君的脸面就地一滚躲避攻击,故作惊慌失措地喊:“杀人啦!寻幽剑宗要杀人灭口!羽生娘娘救命啊!”   羽生娘娘把剑宗真君和擎天宗真君扔到三千里外,微笑着和花至善说道:“让我家阿眉和你家的传人打一场吧。”   花至善迟疑,登上演武台的余寻秋已经引起大家注意,再多一个出风头的,岂不是东极洲的三十八个大势力都知道太冲南宗跑来跟小势力和散修争夺寒蟾秘境的名额?她太冲南宗可不是小势力,她不能丢太冲南宗的脸。   不过,她带来东极洲的筑基期弟子十分优秀,现在不出风头,去迷宫争夺阴牌、进寒蟾秘境也会出风头。   想到这,花至善爽快地应承羽生真君:“我叫个人来。”   她叫来了许惠音。   许惠音的容貌与许嘉眉相似,气质更冷漠淡然,穿着便于斗法的法衣,头发全部盘起,露出额头和脖子,身上无多余饰物。羽生真君打量她两眼,说:“这是阿眉的姐姐许惠音?”   花至善道:“你们家许嘉眉是惠音的妹妹。”把刚赶到荒漠的许惠音送到许嘉眉的演武台下方,“优秀的姐姐和同样优秀的妹妹,我想知道谁更强。”   元婴修士的眼力轻松看出两姐妹的实力。   羽生真君慢悠悠地道:“势均力敌,谁运气好谁胜,没什么看头。”   花至善刺了她一句:“修为低于我等的修士斗法都没有看头。”   冰块里的赫连通花了十八息将冰块碎成十八滴阴潭异水,冻得头顶冒烟,脸皮青紫挂霜,牙齿咯咯。他忍着从储物袋里拿出狐裘穿上保暖的冲动,一字一顿地对许嘉眉道:“谢,谢,你,让,我,品,尝,到,被,击,败,的,滋,味!”   求败变成真败,赫连通有些吃不消了。   许嘉眉念着他切磋前变高变矮逗她,故意逗回去:“被击败的滋味很苦是吧?我请你吃甜甜的冰沙,你吃不吃?”她用冰雪做了一个大碗,在碗里盛了灵果拌的冰沙,还做了一个冰雪的勺子,递给他道,“吃吃看。”   赫连通喜欢吃甜的,看到冰沙,气消了一半,嘴巴刁难道:“……我想吃热的,凉的不吃。”   许嘉眉说好,把冰沙化作热饮,将端着碗的赫连通请下演武台。   她自己也下台,在走向许惠音的同时施展道术做了两碗冰沙,自己吃一碗,一碗塞进许惠音手里,笑道:“二姐,吃冰沙。”   第一百零六章 恩怨   冰沙是夏季消暑食物,许嘉眉的储物袋里有几杯鲜榨果汁,她用道术把果汁冻结成冰,再将果汁冰块打碎成细碎均匀的沙状,浇上果酱和切碎的果肉,一碗冰沙便做好了。   荒漠酷热,切磋几场有点累,停下来吃一碗冰沙解馋,美滋滋。   许嘉眉端着冰沙,注视着二姐许惠音。   在梦里,她偶尔会和许惠音见面,可梦境非现实,梦中见面总有种虚幻感。上次和许惠音分别,是七年前的事,当时她刚完成筑基,许惠音亦然。七年之后,她晋升至筑基后期,许惠音的修为也处在同一境界。   不过,她和许惠音都长高了两三寸,上次分别是她比许惠音高一点点,现在是许惠音比她高一点点。她的外貌年龄大了两三岁,许惠音也是,姐妹俩看起来就像十八、十九岁的大姑娘。   除了外表变化,许嘉眉发现许惠音更冷淡了,就像染血的牡丹花,雍容华贵中透着令人敬而远之的危险。而且许惠音身上真确弥漫着似有若无的血的甜腻芬芳,眉宇之间隐有一抹浅红色的煞气,这是沾染太多杀孽导致的。   即,许惠音杀了很多生灵,将来会遇到比寻常修士重的天劫。如果许惠音制造了更多的杀孽,无需等她渡劫,上天也会降下劫难惩罚她。   许惠音接过沁凉的冰沙,认真打量七年未见的妹妹,在妹妹的左边脸颊看到一条淡到近乎消失的疤痕,问:“眉眉,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谁伤了你?”   许嘉眉:“脸?”抬手摸脸,“哪里有伤?”   她的脸很少受伤,她也很少受伤。   “这里有一条利器留下的疤痕,特别难看。”许惠音的指尖点在许嘉眉的左边脸颊,一颗碧绿水珠被她抹在疤痕上。   水珠渗入皮肤,疤痕迅速淡化消失,肌肤变得玉一般细腻莹润,隐约有草木的清香。   许嘉眉是九品炼丹师,见识较普通修士广一些,动了动鼻子,道:“这是炼制驻颜丹的草木菁华?”   修士也爱美,凡人的美容用品多种多样,修士的美容用品数也数不清。最出名的莫过于留住青春的驻颜丹,一颗普通的九品驻颜丹也能卖出三千多块灵石的高价,炼制驻颜丹的药草、灵草等物的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   蕴含蓬勃生机的草木菁华是炼制驻颜丹必不可缺且最昂贵的原材料,仅一滴普通品质的草木菁华就能炼制一炉四十九颗九品驻颜丹。许嘉眉动过炼制驻颜丹的心思,有丹方却买不到草木菁华,又懒得找卢琳儿或吴悠琦帮忙买,便放弃了。   未经炼制的草木菁华是上等疗伤之物,止血效果一流,能加快伤势痊愈并祛疤,被撕裂、砍断的肢体也能用草木菁华接续。   许惠音掏出一个小瓶子给她,道:“偶然得到的东西,给你一半。”   “谢谢二姐。”许嘉眉高兴地收下草木菁华,想起脸上的疤痕是在击杀金丹修士陈知悦时留下的,陈知悦是居简真君派给爱子张俊贤的护卫。   割破皮肤的利刃抹了剧毒,剧毒没有伤及她的性命,留下的伤口难以愈合,疤痕也很难去掉。亏得她修行了《寒月炼体术》,不然伤口肯定更深,疤痕更明显。   姐妹重逢,姬玄泊等人过来凑热闹,姬玄泊道:“许师妹,也给我们一碗冰沙呗。”   许嘉眉心情好,一口应下请求,拉着许惠音带着姬玄泊等人去玄真道宗在荒漠建起的临时营地。   修士会施展道术,还有能大能小的随身竹楼和宅院,故而临时营地像模像样,有高大宽敞的宫殿和喷泉,有树木有盛开的鲜花,桌椅一应俱全,还有灵膳和瓜果和冻饮。   聚集在演武台下看斗法的人多,留在营地吃东西聊天的人也很多,许嘉眉等人回到营地,许优香和白研等人正在打牌,浑然不怕云端上的真君们降下惩罚。   输钱的白研察觉不少人人来营地,看去一眼,见到许嘉眉和许惠音,吃了一惊:“许师姐,那是谁?”   许嘉眉介绍:“这是我的二姐许惠音。”对二姐道,“这是我的师妹白研……”   各自认识一遍不提,许嘉眉在营地找了块空地,打出灵力,做了一张水晶般透明的冰雪长桌和椅子若干把。再拿出一箩筐刚摘下的灵果,放出清水把灵果洗干净,用水刃削了皮,切成小块装进冰盘,放了一把冰牙签,招呼二姐和同门来吃果子。   随身洞天种的灵果树太多了,许嘉眉拿出第二筐灵果,用枯朽术抽取果汁制作冰沙,又留下一坛果酱,说道:“你们慢慢吃,我和我二姐单独聊聊。”   姬玄泊端起一碗冰沙,道:“多谢许师妹。”   白研:“师姐放心地去,我不会让别人打扰你和你姐姐的。”   其余人七嘴八舌地让她安心,把她送到一个隐蔽性不错的小院,一窝蜂地走了。   小院里有葡萄架,挂着零星几串葡萄,架子下有石桌和石椅,也不知道是自带的桌椅还是就地取材用道术做的。许惠音施展道术将桌椅弄干净,对许嘉眉道:“你和你的同门相处得很好。”   许嘉眉把自己的冰沙碗放下,道:“我指点过一些人,和一些人互有来往,偶尔一起切磋斗法,偶尔一起去狩猎妖兽,慢慢的就混熟了。”挖了一勺冰沙送进嘴里吃掉,“与我交心的有三个,一个是师姐,我和她一起创作了剑术,但她不在这里。一个是师兄,指点我炼体,也不在这里。一个是师妹,浅灰色头发那个,她叫白研。”   “我记得白研,你刚跟我说过她的姓名。”许惠音边吃冰沙边听妹妹说,妹妹说完了,她也把她在门派的事说给妹妹知道。   “我没有你受欢迎,一些师弟师妹师侄崇拜我,可我跟他们不太熟。”许惠音道,“太冲南宗这一百年来一直在攻占各个小世界,我奉命奔波于各个小世界,七年有六年多在外,在宗门的日子不足一年。”   “那岂不是时常厮杀血战?”许嘉眉蹙眉,每次梦境中见面,许惠音压根没提过“征战”二字。   许惠音把吃光了果酱和果肉的冰沙推到妹妹面前,说:“南宗没有强迫我参加征战,我这次来东极洲,能待好几年。”   许嘉眉拿出一小坛果酱,去掉封口,做了个冰勺子,舀了几大勺果酱给许惠音,道:“今年拿到进秘境的资格,也得等两年才能进秘境,你不留在东极洲还能去哪?我从宗门来到这里也用了十二天,你从你门派来这里肯定比我费劲。”说完拿出一小篮七品灵果,“想吃自己洗了吃,吃完还有。”   七品灵草不便宜,常见的七品灵果是四百多块灵石一斤,许嘉眉拿出来的灵果请芽苗照顾,至少两千灵石一斤。她给赫连通做冰沙用的是八品灵果,给同门吃的也是八品,七品的太贵了舍不得。   “可不是。”许惠音喜欢吃果酱,也喜欢吃冰沙,“我门派里有人要求我拿到秘境名额立即开天门回去征战,我把那人送去征战了,那人很‘欢喜’。”   她又说,“你见到余曼羡和余雁行了吧?她们都成了南宗传人。余雁行讨厌征战,还拦着余曼羡,不许余曼羡参与征战,余曼羡没有听她的。其实征战也不是很危险,南宗的真人和真君们都会出手,化神修士也有出手。”   许嘉眉问:“打下来的小世界有归属于个人的吗?”   许惠音道:“有,谁打下就是谁的。我来东极洲的前一个月,刚打下一个灵气稀薄程度相当于赵国的小世界,可惜没待多久就要离开了。”   她拿出一箱子纸书,把一本书递给许嘉眉:“这是字典。你想看懂这些书,得学会那个小世界的字。”   许嘉眉翻开字典,字典是用九大洲通用文字编的,不认识的字是小世界的字。   “剩下的书在储物袋里,对了,还有这个……”许惠音移开箱子,把一本封面没有文字的暗褐色皮质书放在桌子上,屈起手指敲了敲书的封面。   一个衣冠整齐的三寸小人从书里冒出来,怯生生地向许惠音和许嘉眉见礼,说出字正腔圆的九大洲通用语:“小人见过大人们,大人们好。”   许嘉眉观察着小人,觉得小人不像鬼,也不是妖魅精怪等生灵,反而有几分神性,可小人的神性和第六妖兽山的日月二神有所不同。她想了一会儿,猜测道:“这是人造的神灵?”   许惠音颔首:“这是我在小世界抓到的书神,我本以为它离开小世界会死,没想到它活了下来,还能看懂云篆书写的书籍。”   语气像在说我昨天抓住一只蝴蝶。   许嘉眉问:“能不能给祂一个灵果吃?”   许惠音:“它不吃东西,你乐意给,给呗。”   许嘉眉在果篮里挑了个樱桃大小的灵果洗干净,送给书神。   书神飞快地窥视许惠音一眼,见她无所谓自己吃不吃,便长高两寸,抱住灵果躲进书里。   许嘉眉的意识沉入随身洞天中,用琉璃境制造投影并将现实与投影互换,然后让意识回归于真身,道:“那个小世界是怎样的?”   许惠音说:“有武修和体修,也有寥寥几个剑修,但神最厉害。”随手施展道术搭建一个戏台,放上若干小人,操纵小人们演戏,“小世界的几个凡人捏造了虚假的神,其他凡人不知神是假货,虔诚地信仰神,于是神在人们的念头中诞生了,此谓造神。”   “当神展露神迹,信仰神的人越来越多,神也越来越强。可一些凡人知道神是假的,他们捏住神的命脉。神想要自由,利用信徒杀了所有知道造神真相的凡人,并逐渐主宰了整个小世界。   “然而人造的神像人一样逃不脱七情六欲的大网,有一些神爱上凡人,向凡人吐露了造神真相,使得被神压迫的、不信神的人开始了反抗。部分神站在凡人这边,部分神以凡人为蝼蚁,观念不同的神开战了。   “结果是神取胜了,凡人沦为提供香火念力的牲畜,神与凡人禁止通婚。众神建起天庭与人间隔开,像人间王朝那样设了天帝天后,自诩为开天辟地之初诞生的高贵存在。   “凡人相信了。   “于是众神渐渐遗忘了真相,真的以为自己诞生于开天辟地之初。”   搁在石桌上的皮质书颤抖了一下,许嘉眉和许惠音仿佛没有看到,许嘉眉问:“你去到小世界时,小世界处在什么时候?”   许惠音笑:“处在凡人第二次反抗神的时候。神将我称作天魔,我如了神的愿,成为和神对立的天魔,帮助不愿信神的凡人击败众神。”   许嘉眉道:“凡人后悔请你帮助了?”   许惠音说:“是的,凡人憎恨我,众神也憎恨我。”   刹那间,皮质书翻开,跳出一尊威风凛凛的金甲战神,祂持着一杆方天画戟,率领一众天将天兵杀向许惠音和许嘉眉,怒吼道:“可恨的天魔!受死吧!”   姐妹二人已等待多时了。   许惠音摘下戴在头上的花朵,花瓣纷飞如雨,扑向战神。纤细的花茎化作一把剑,被许惠音牢牢握在手中,剑刃横扫而出,天将天兵死去十分之一。   许嘉眉祭出小月亮和太阴真水,寒霜术倏然扩散,包括战神在内,所有天将天兵被寒霜冻僵。她以寒霜术配合水雾术种下道术引子,施展染霜术击杀五分之一天将天兵,继而放出无数道寒光斩,收割余下天将天兵的性命。   天将天兵们没有血肉之躯,一旦死去,便化作细碎的光点,被突然降临此间的磅礴浩大气息镇压。这股气息还贪婪地笼罩了战神,削减祂的实力,直至许惠音挑飞祂的方天画戟,将祂击败。   战神立即支撑不住,现出木胎泥塑的本质,真灵出窍,遁向翻开的皮质书。   祂钻进书里,书却在琉璃境投影的虚天,祂逃不掉。   磅礴气息渗透木胎泥塑,继而渗透合拢的皮质书,留下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灵种,如来时那样安静迅速地离去。   许惠音一剑挥下,将皮质书劈成两半,战神被劈碎为细碎光点,书神也变成一团没有灵智的蒙昧灵光。她捡起皮质书,把书放进花蕊,花瓣层层合拢为花苞,不多时,花苞层层盛开,皮质书恢复原状,书神也恢复为木木呆呆的小人。   “给你。”许惠音送出皮质书和新生的书神,“眉眉喜欢看书,这小东西能整理书籍和玉简并记住全部内容,你肯定用得上。”   第一百零七章 谁更强   她不容许嘉眉拒绝就把皮质书塞来,剩下的木胎泥塑和灵种也拿起,道:“灵种我留着有用,你要木胎泥塑吗?”   许嘉眉打量着战神的真身,说:“战神是妖类?”   许惠音笑道:“它是窃取香火成神的妖类,被香火中掺杂的众生念力弄得晕了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一心一意地给天庭当打手。”抛了抛巴掌大小的木胎泥塑,“这东西可以炼制筑基期傀儡,我有炼制傀儡的方法,你要的话,一起给你。”   “不要,我不擅长炼器。”许嘉眉摇头,“我现在没有学习炼器的想法。”   “行,东西我拿了。”许惠音把木胎泥塑放进储物袋。   事已结束,许嘉眉和许惠音从虚天回到现实世界,后者说道:“真君在天上看着我们,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许嘉眉没啥感觉:“他们不会时刻盯着我们。”   许惠音拿起一颗灵果,边吃边说:“话是这样说,但他们想什么时候盯我们就什么时候盯,我讨厌被盯,你也不喜欢被盯。”   许嘉眉摊摊手:“我没有杜绝真君窥视的宝贝,还能怎么办?只能忍着了。”   “我有宝贝,给你。”许惠音在储物袋里掏出一支珠钗,“它能在真君窥视你时给你一个小提醒,你把它炼化,它能屏蔽真君的窥视。”   “这是二姐今天第三次给我好东西了。”许嘉眉收下珠钗,给珠钗固定了一个幻术插在头上当饰物。   “以前你也给我好东西。”许惠音说道,“你晓得的,我有一件法宝,无需我付出神识或灵力就能屏蔽真君的窥视,这珠钗对我来说没有一点用,送给你正好。”   说到送东西,许嘉眉把二两蓝须金和仅剩的长命贝珍珠拿出来,此前请卢琳儿炼制的返神丹也拿出一部分,自己的修行手札也拿出来用玉简复刻一份,道:“二姐,给你。”   许惠音也把她的修行手札拿出来给许嘉眉,说:“蓝须金是好东西,你不留着?长命贝珍珠比我那一瓶草木菁华更难得,返神丹有灵石也买不到,你自己有没有留着?没有留我就不要了。”   许嘉眉道:“给你的,你收下便是。”   许惠音不客气地收下了。   姐妹俩互相交换了一些物品,聊着七年来彼此遇到的人和事。   天色渐渐变黑,荒漠上空浮起发光的云朵状灵兽,将荒漠照得亮如白昼。一只纸鹤自云端飞来,落入许惠音手中,是花至善催促她和许嘉眉登上演武台分出胜负高下。   “怎么?”许嘉眉还不知道两位真君安排自己和姐姐斗法。   “有人想看我们姐妹俩争高下。”许惠音神色如常,手却捏碎了纸鹤。   许嘉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说:“决胜负?”   许惠音嗯了一声。   许嘉眉说道:“二姐,你生气了。”   许惠音:“没法不生气。你是我妹妹,我不想和你打。”   许嘉眉问:“你有心结?”   她准确地戳中许惠音的心窝,许惠音偏头看她,目光有些陌生。转瞬间,许惠音恢复原来的模样,笑道:“没有,眉眉想多了。”   “可是我觉得你有。”许嘉眉怕许惠音翻脸,张开双手扒住许惠音的肩膀不允许她挣脱,强迫她听自己说话,“二姐,你知道我在登上玄真道宗的山门时遇到什么吗?”   “……眉眉!”许惠音想掀翻八爪鱼似的缠住她的许嘉眉,她讨厌和别人产生肢体上的接触,“你先放手。”   “待会儿再放,二姐让我抱一下,我好久没抱过二姐了。”许嘉眉厚着脸皮,把话题扯了回来,“我见到了阿爹和阿娘,见到大姐,还见到你。你们埋怨我。”   “那是假的,阿爹、阿娘和姐姐不可能来东极洲,我当时也不在东极洲。”许惠音说。   “爹娘埋怨我不孝顺,骂我狠心丢下他们不管不顾。”许嘉眉自顾自地叙说,“大姐埋怨埋怨我害得她被梅澜玺欺骗,你埋怨我没有带你去白山城修行,骂我一心只顾着自己。”   “嘉眉,埋怨你的、骂你的都是幻象。”许惠音说道,“爹娘、姐姐、我没有说过埋怨你的话,也没有骂过你。”   “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未必相同。”许嘉眉道,“我确实丢下爹娘去了白山城,在明知你有灵根的前提下没有坚持带你去白山城修行,大姐被梅澜玺盯上也是因我而起,这是事实。”   被抱住的许惠音挣了一下,奈何许嘉眉将她锁得牢牢的。   许嘉眉说:“二姐有点讨厌我,我一直知道。”   “你放开我。”许惠音道。   “二姐想击败我,可是二姐又不太愿意和我斗法。”许嘉眉分析许惠音的心理,“是害怕被我击败?”   “许嘉眉!”许惠音恼了,叫许嘉眉的全名,“我让你放开我!”   “不。”许嘉眉更用力地抱住她。   许惠音非常生气。   许惠音的肚子里憋着一堆话,努力忍着,低声说道:“眉眉,我不需要你‘开导’,你立即松手,我可以当我什么都没听到。”   许嘉眉说:“你能假装你的心境破绽不存在?二姐,有些事说开了比憋着好。”   许惠音更加生气了:“所有你强迫我听你啰嗦?我能不知道我的心境有破绽吗?我有办法解决破绽,不需要你掺和!”   许嘉眉在许惠音的颈窝蹭了蹭,道:“二姐,大姐故意疏远我们。我跟她在梦里谈过,捅破了窗户纸,她坚持她坚持的,我没有强求她按照我的想法做。”   谈到许和畅,许惠音忍不住冷笑:“姐姐的坚持有利于你,你不反对。若她的坚持不利于你,你能不反对?呵,你这个人没有心。我从小就知道你跟我和姐姐不同,当时我想不明白是哪里不同,后来踏上修行路才慢慢想明白。”   她看许嘉眉的脸,许嘉眉毫无秘密被说破的自觉,冷静得很。   许惠音盯着她,像盯着一个陌生人:“你似乎生而知之。虽然你是我和姐姐的妹妹,是阿爹和阿娘的亲女儿,可我记得很清楚,你刚出生那两三年,你看爹娘、看我、看姐姐的眼神是没有情绪波动的,跟我们看会动的木头人一样。大姐粗心,阿爹忙着干农活,阿娘也不如我细心,他们不知道你是怪物。”   许嘉眉郁闷:“……你四五岁就看出我不对劲,你不觉得你自己也是一个奇怪的人吗?你记得我的童年,我也记得你把抓住的虫子、蛇、小鸟残忍地杀死,还记得你用烧红的木炭去烫香香的母亲。阿娘看到香香的母亲受伤,问你是怎么一回事,你撒谎说那是香香的母亲自己弄出来的。”   黑历史被揭的许惠音黑了脸,揭许嘉眉的黑历史:“你小时候喜欢藏东西,我亲眼看见你碰到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就不见了。你带着随身洞天转世到我们家?你前世是什么人?”   两个秘密都被识破的许嘉眉一点也不慌:“我前世是凡人。”   许惠音:“我不信。”   许嘉眉:“随你。”   许惠音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还知道什么?”   许嘉眉:“我什么都知道,我不会说。”   许惠音看许嘉眉的眼神变得危险,随即移开目光,道:“我嫉妒你。昔年安梓薇、蒋奕和陈有泉伏击你,陈有泉被谭以睿杀死,我怀疑你故意利用谭以睿解决他。……我恶意揣测你和谭以睿的友情。到现在,我依然怀疑你收拢人心,怀疑你故意做出一副和同门相处融洽的样子向我示威炫耀。”   许嘉眉:“……”   许嘉眉:“不要用你的想法猜测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用我讲道理,你肯定懂。”   许惠音:“懂和认可是两个意思。”直视许嘉眉道,“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许嘉眉毫不意外,道:“我知道你不会说,我相信你。”   “你骗人。”许惠音揭穿她,“你捏着我的把柄,我捏着你的秘密,与其说‘你相信我’,不如说你相信你手里的‘我的把柄’。”   “……假使我不相信你,我会杀了你保证我的秘密无人知晓。”许嘉眉道。   “你又骗人,你不会杀我。”许惠音说,“我是你的二姐,你应该会留我一命的。”   “某人教过我,斩草要除根。”许嘉眉松开手,道,“二姐的炼体术学得一般,被我抱住便难以反抗。”   “打一场你就知道二姐是否一般了。”许惠音说,“我觉得我能赢你。”   “如果你想赢,我让你。”许嘉眉道。   “我能凭真本事赢你。”许惠音说,“我会把你当成敌人,你敢粗心大意敷衍我,我必定重伤你。”   两姐妹驾驭法器离开玄真道宗的临时营地,在没有人围观也没有光芒撒落的荒漠降落下来,几乎同时向对方展开攻击。   她二人的斗法动静瞒不过真君,羽生真君道:“俩小家伙不希望我们旁观,我不看,你也别看了。你敢看,我揍你,这不是开玩笑。”   花至善收回目光,说:“真君,你太在乎筑基期小修士的想法了。”   羽生真君剥了个葡萄,道:“因为我是从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慢慢过来的。你不把炼气期小修士当回事,大概你天生就是元婴修士?”   花至善不是天生的元婴修士,花至善道:“元婴之下皆蝼蚁。”   羽生真君问:“你那徒弟和你一样想法?”   徒弟说的是余曼羡。   花至善道:“她不是我徒弟,许嘉眉不也不是你徒弟?”   羽生真君说:“阿眉会叫我师尊。”   ……   许嘉眉发现许惠音说道做到,真把她当成敌人打,完全不怕把她打成重伤或打死。她开始怀疑许惠音憎恨自己,想趁斗法的机会永远地解决自己……打住,不要想下去,不要被许惠音牵着鼻子走。   把飘渺步、闪舞步和诡步练习得出神入化的许嘉眉躲了六七个回合,见许惠音没有罢手的意思,甚至于使用法宝,她也生气了。   我将你当二姐,你竟然想杀我?   气愤的许惠音祭出两滴真水,施展炎光术妨碍许惠音的视野,再掐诀丢出一记寒霜术和一道寒光斩。   谁知许惠音压根不闭眼,轻松躲闪寒霜术和寒光斩,差点抓住许嘉眉。   许惠音道:“眉眉,我修习了瞳术,普通的亮光伤不到我。”   许嘉眉用太阳真水施展炎光术,许惠音这次眨了眼睛,许嘉眉道:“不是伤不了,是光太弱。”   她非一味忍让之人,许惠音下手狠辣,许嘉眉也扔出反水术、枯朽术、染厄术、侵蚀术等夺人性命的杀招。许惠音的闪避功夫不如在刀风洞锻炼的许嘉眉,但她有瞳术配合,每次总能在即将受伤之际全身而退。   姐妹俩打得认真,有一些察觉动静的修士跑来看热闹,认出许嘉眉,认不出许惠音。他们好奇道:“东极洲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   有人说:“看她们的脸,她们八成是姐妹。”   一个了解许嘉眉来历的人说:“姐妹?这也是白山界的修士?”   “她们打得这么凶,是仇人的可能性更大。”   “怎么跑到这里斗法?去演武台比这里好多了……”   黄沙飞扬,许嘉眉和许惠音一边打一边转移战场,由于实力处在伯仲之间,越打越累,越打越难分出输赢与高下。长期在外征战的许惠音使出十成力,许嘉眉亦然,两人都受了伤,可胜负依旧模糊不清。   待到灵力与神识用去一半,许嘉眉道:“打下去没意思,不打了。”   许惠音失望:“不打下去怎么知道输赢?”   许嘉眉:“我白天旁观了真君斗法,才能与你打平手。”   许惠音停下手,道:“你先于我在迷宫拿到阳牌,我认输;我先于你在迷宫拿到阴牌,你认输。如何?”   她一定要分出胜负高下。   许嘉眉一脸无所谓:“随你。”给自己放了一个甘霖术,接引月华加快伤势恢复。   天上有修士飞过,那人瞥了一眼,看中有美貌也有实力的姐妹二人,抽出锁链一抖,锁链两端分别袭向许嘉眉和许惠音。   “两位美人,我是明珠岛崔氏少主崔盛,你们可以一起当我的少夫人!”   “滚。”许嘉眉甩出一道染霜术,锁链结冰,寒霜顺着锁链蔓延,瞬间将崔盛冻得两鬓挂满霜雪。   “去死!”许惠音拔下头上的花朵,花瓣飘零,纷纷迎击锁链,把锁链撞得叮叮当当作响,继而砍断一截锁链。她抓住花茎长剑,踩着空中的花瓣杀向崔盛,剑光璀璨如虹。   第一百零八章 粉墨登场   锁链是崔盛炼化的六品法器,眼下断去一截,他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神识也受了伤。偏偏许惠音不依不饶,杀意极浓,崔盛晓得自己踢到铁板,一抖锁链,锁链化作十二条,气势汹汹地攻击许惠音。   孰料许惠音一摆手,柔美的花瓣化作一件华丽的法衣披在身上,杀来的锁链纷纷被无形的力量推远。   眨眼之间,许惠音已经逼近崔盛,掌中剑如毒蛇吐信,挑向他的咽喉要害之处。   “道友,误会啊!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崔盛弃了品阶较低的锁链,一边解释一边拿出一把冒着黑红色煞气的长锏挡住夺命利刃。   “开玩笑没有这样开的!”许惠音的花瓣法衣变成一对翅膀,助她灵活地避开长锏,手中剑一晃,杀招接连不断。   和许嘉眉战平手此事令她郁闷,崔盛送她借口打他,不打他一顿对不起自己。许惠音的翅膀能飞也能攻,她高高跃起,翅膀分解为无数花瓣,每一片花瓣都闪烁着寒光,与她一同袭向崔盛。   “喂,你别太过分了!”崔盛叫道,“敖轻!潮汐!不要看热闹了,你们再不动手,明珠岛的脸面得叫这个疯女人踩在地上了!”   他的实力不弱,挥动长锏精确地阻挡锋利的花瓣和神出鬼没的剑刃,竟然没有被伤及一寸皮肤。许惠音冷着脸,花瓣的进攻速度越来越快,数量越来越多,剑刃随着她的心意封锁崔盛的所有退路,逼得他只能迎战。   如此凌厉的攻击使得崔盛无力分心,稍有失神,他的胳膊被花瓣边缘碰了一下,鲜血哗啦啦流淌下来,止也止不住。要是他没有炼体,胳膊不被切断也会被废掉!   必须动用绝招了!   崔盛口中念念有词,长锏绽放邪异光芒,被他一把举起,狠狠砸下来。   砰的一声响,天空为之一白。   所有的花瓣翻飞出去,许惠音也被迫倒退二三十丈,脸色一红,再一白,俨然受了内伤。   瞧见二姐吃亏,地上的许嘉眉不高兴,施法勾动太阴之力,对空中的崔盛放出九道寒光斩。崔盛脸色顿变,正要挥动长锏打碎闪现的九道寒光,忽然九支光箭从地上射来,逐一粉碎寒光,解了崔盛的困局。   崔盛笑了,落地拱手作揖:“敖轻,多谢!”   许惠音也落在地上,与许嘉眉肩并肩站着,看向崔盛和距离他不远的两个陌生女修。   崔盛长得高大魁梧,容貌俊美邪魅,穿着刺绣蝴蝶花纹的黑色法衣,衣襟半敞,露出宽厚结实的胸膛。   他左边的女修身高七尺,容貌明艳,头上长着一双小巧的紫色龙角,手拿弓箭,刚才便是她出手拦下许嘉眉的寒光斩。崔盛叫她敖轻,她穿着饰以紫纱的铠甲,戴着一对臂环,酥胸半露,薄纱遮不住纤细的柳腰,也遮不住一双又长又直的腿。   这般好身材令许嘉眉心生向往,也让她疑惑:胸这么丰满,打架不嫌累赘?   右边的女修名唤潮汐,比敖轻的肩膀高一点点,长相清纯天真,拥有一头蓝里泛青的波浪长发,耳朵小而尖,眼睛是比发色深的青色。她的衣着与敖轻一般清凉,身材也如敖轻一般妖娆动人,皮肤是蜂蜜般的颜色。   她身上有种奇特的神圣气息,令看到她的人自然而然地想到潮汐。   这是海神的女儿,诞生于潮汐中,天生拥有掌控潮汐的力量。   潮汐神女打量着许嘉眉两姐妹,道:“崔盛失礼在先,他该向你们赔罪。”   许嘉眉赞同:“应当的。”自我介绍道,“我是玄真道宗弟子许嘉眉,这是我的二姐,她叫许惠音。”   潮汐神女了然:“原来是来自道宗的许道友,我听过你的姓名。”没听过你二姐的姓名。   崔盛原本以为许嘉眉姐妹是小势力出身,此时得知她来历,道:“你怎么不穿你们道宗的衣服?”玄真道宗不是崔氏敢于得罪的,崔盛道歉,“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   他拿出一对宛如冰晶雕琢的手镯,像世家公子一样温和有礼地说:“请两位道友收下我的小小歉意,可否?”   手镯是七品防御法器,作为赔罪礼物刚好合适。   许嘉眉收下手镯戴在手上,许惠音也没有拒绝赔礼。   五人回到热闹的营地里,一座演武台上正逢两位实力强大的女修交手,一方是剃度出家的秋平寺优秀弟子慧珍,一方是秀水城的杰出传人韩柔。慧珍持刀,杀气腾腾,仿佛要将韩柔砍成十八段;韩柔捧宝瓶,降下暴雨,掀起巨浪,似乎想把慧珍摁在水里溺死。   擅长水行道术的许嘉眉被韩柔大开大合的打法吸引了注意力,与许惠音一同驻足观战。   潮汐神女也挪不动脚,双眼发亮地盯着韩柔,学习韩柔施展道术的技巧。   敖轻是龙族,龙能兴云布雨,于水行法术颇具造诣,韩柔的道术同样能给她启示。   “真漂亮。”崔盛看的是两位女修的容貌和身段,“两个都想娶回家做少夫人,就是打架太猛,招架不起,娶回家可能会天天挨揍……还是别娶了。”   “美人宜远观,不可亵渎。”一位温文尔雅的书生摇着折扇,看了一会儿台上的交战,转而打量许嘉眉姐妹、敖轻和潮汐神女,好奇许惠音的身份和来历,凑过去,“这位道友,你是散修吗?”   “不是。”许惠音道。   书生微笑:“小生是无名学宫的学子,姓古名煊,敢问道友芳名?”   许惠音看他一眼,道:“许惠音。”   古煊眨眨眼:“南宗弟子?”   演武台上洪水滔滔,韩柔自知慧珍难以取胜,道:“平手?”   慧珍奈何不了韩柔,说:“行,这一场平局。”   韩柔收拢洪水,飘然落在演武台下,盯上许嘉眉、潮汐神女和敖轻,目光在三人之中游走,挑中潮汐神女,问:“敢一战否?”   潮汐神女不擅长斗法,想拒战又怕人们瞧不起明珠岛,咬牙道:“请!”   下一刻,一根木矛袭来,直奔敖轻面门。敖轻张开手一抓,将木矛牢牢抓住,并把木矛掷回去,整个人化作紫色的一丈小龙扑向木矛落下之地,与一个矮小少年交起手来。   许嘉眉打眼看去,听得古煊开口:“那是清静宗十子中排行第六的郑应乾,两年前与敖轻在一个小世界碰到,不知为何起了恩怨。”   这书生似乎所知不少,传音两姐妹:“崔盛小气记仇,你们拿了他的防御法器,小心着了他的道,遭到他暗算。”   许嘉眉和许惠音传音道谢,听到演武台上的动静,发现韩柔和潮汐神女也打了起来。秋平寺的慧珍兴致勃勃地看了两眼,觉得软绵绵的,便扭头去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敖轻和郑应乾。   在寒蟾镇上空,如梦镜的灵船降下来,一批人留在寒蟾镇,一批人来到荒漠。为首的青年容貌秀美,白衣翩然若仙,扫了一眼荒漠上的修士,道:“霜刃山双璧还没来,玄真道宗的四位天之骄子只来了一个,剩下三个跑哪里去了?”   如梦镜是幻修门派,全东极洲的幻修不足全部修士的百分之三,如梦镜的修士也是三大门派中最少的。不算外门弟子,如梦镜上下包括三位道君在内,也才几百位门人,跟玄真道宗、霜刃山没法比。   白衣青年在如梦镜的筑基期修士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其名荆昔,能被他放在眼中的对手只有寥寥六位,即玄真道宗的四位天之骄子和霜刃山的双璧。   余者如崔盛、赫连通、古煊、慧珍等人,荆昔连他们的姓名都记不住。   “对了,玄真道宗这一代弟子是谁在十五个时辰内登上山门?”荆昔询问同伴,“那人筑基了吗?那人在不在这里?”   “那人叫许嘉眉,今日清晨随同羽生真君来到寒蟾镇。”荆昔的同门师姐黎寻答道,“她现在是筑基后期,刚将赫连通击败。赫连通是擎天宗弟子,我若与他交手,胜负参半。”   “啧,擎天宗。”荆昔撇嘴,“你下去试试许嘉眉。”   黎寻哪里知道许嘉眉在哪,她摘下腰间的蜃贝,释放蜃气投下许嘉眉的虚影,很快问出许嘉眉的下落。她走向许嘉眉,后者看来,黎寻笑:“听闻许道友在十五个时辰内登上玄真道宗的山门,如梦镜弟子黎寻想请许道友指点指点。”   许嘉眉默然:“……又来?”   黎寻疑惑:“嗯?”   许嘉眉道:“今天有很多人邀战于我。”打来打去会消耗神识和灵力,也会累。   黎寻想到她和赫连通切磋一次,又见她身上有伤,有点儿讪讪,试探道:“我等道友两个时辰?”   许嘉眉不太想斗法,道:“明天吧。”   黎寻给荆昔发了一道传讯符,瞧着打出火气的敖轻和郑应乾,说:“许道友多少岁了?我今年是三十三岁,应该比你年长,姑且厚着脸皮叫你师妹。”   如梦镜和玄真道宗基本没有什么矛盾,许嘉眉默认黎寻的称呼,回道:“我比你小一岁。”   “几月生日?”黎寻说,“我是三月初四。”   “我是十月廿一出生。”许嘉眉问,“黎师姐,你觉得谁能胜一筹?”   “敖轻和郑应乾?”黎寻细细打量斗法的龙和人,“这里是干旱的沙漠,敖轻难以发挥十成力量,若此时下一场雨,敖轻能胜郑应乾。不下雨的话,谁也奈何不了谁。”   年轻修士的恩怨是年轻修士之间的事,假使敖轻击杀郑应乾,清静宗会查清楚是谁理亏,敖轻理亏则惩罚敖轻,郑应乾理亏则郑应乾死了便算了。   按规矩,两个修士的恩怨不允许第三个修士插手,除非第三个修士也被牵扯在内。   荆昔来到玄真道宗的临时营地,找到曾与许嘉眉交手的天之骄子常如意,道:“现在有空么?我想和你切磋几招。”   常如意正在旁观许优香和白研打牌,不耐烦地说道:“找别人去,没见到我忙着吗?”   荆昔:“你那里忙了?”有空看别人打牌,怎么没空跟他切磋?   常如意懒得理会。   听到悦耳男声的许优香抬起头看荆昔,见到这个漂亮如女子的青年,笑了一下,心思回到牌桌上面。她跟甘雪年说好的,甘雪年不能和别的女人、女妖好,她也不可以跟别的男人、男妖有暧昧。   荆昔相貌好,爱慕他的人多了去,小猫妖入不了他的眼。他正想拿出前些天得到的一匹幻光锦作为彩头,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这是成精的九命狸花猫,觉醒了看到命理的天赋神通,假以时日,必成气候。”   荆昔一愣,目光重新回到许优香身上,心说:“你什么意思?”   苍老的声音道:“你夺了这只猫的眼睛,二十年内可晋升为元婴真君。”   荆昔闻言嗤笑了一声,道:“这猫是玄真道宗的,我敢夺她的眼睛,玄真道宗那四个天之骄子如何能饶我?你我一体,我倒霉了,你也讨不得好处去。”   三尺外的常如意压根听不到苍老的声音,许优香亦毫无所觉,等到一轮牌打完了,荆昔问常如意:“幻光锦作彩头,肯切磋不?”   一匹幻光锦价值一千三百块中品灵石,常如意是舍不得掏钱买的,荆昔送彩头,她思忖了下,颔首道:“好,明天切磋。”   荆昔:“今天切磋,明天没有幻光锦。”   常如意不满地瞧着他:“你非得妨碍我看别人打牌?”   荆昔:“是。”   常如意耸耸肩,招呼同门:“我要和荆昔切磋,把你们的师兄弟姐妹都叫回来观战,错过了可别怪我没有告诉他们。”   常如意是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荆昔是如梦镜当代最强的筑基期弟子,两人切磋可谓难得一见。莫说玄真道宗和如梦镜的弟子,其它门派也有很多人感兴趣,就连一些金丹修士也兴致勃勃地等着切磋开始。   许嘉眉拉着许惠音带着黎寻回临时营地。   荆昔看见许嘉眉,还没想起许嘉眉是十五个时辰登上天门的人,脑海里的苍老声音已经惊讶地开口:“这个女修给我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荆昔问:“哪里不对劲?”以为许嘉眉来历有问题,随时准备出手。   苍老声音道:“她的前世一片空白,她身上……她身上绝对藏着惊人的秘密!”   第一百零九章 游戏   “那跟我没关系。”荆昔缺乏刺探秘密的好奇心,“而且,这是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你当玄真道宗不知道她身上有秘密?”   “道宗顶多知道她没有前世,不会往深里探究她的来历。”苍老声音说,“你能弄到她的一滴精血给我,我兴许可以挖出她的秘密。”   “省点心吧你,天底下的秘密如烟如海,你每个秘密都去探究?啧,你看出别人身上有秘密,别人未必看不出我身上藏着你。”荆昔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   苍老声音不再说话。   常如意瞧见许嘉眉了,招手让许嘉眉过来,道:“你如何取胜赫连通的?”   许嘉眉如实说:“他轻视我的实力,我侥幸赢了一回。”注视着大家公认的天之骄子常如意,“师姐,此时我与你交手,约有两到三成把握取胜。”   她有些高估自己的能耐了。   站在常如意面前她才知道常如意比想象中的强大,三到五成的胜率是不可能的,两到三成的胜率可以有。   常如意是骨架娇小玲珑的女子,在美人如云的修真界中,她的容貌偏于中上,斯文娴静如邻家姐姐。她温柔地说:“师妹再加把劲就能赶上我了,我很期待你战胜我的那一天。”   这是真心实意的话,许嘉眉露出羞涩的笑容,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   两刻钟后,常如意与荆昔在演武台上交手。   前者拜师玄真道宗的大雅山,是将瑶琴作武器的乐修,琴音可化作锋利的剑气和熊熊燃烧的烈火,能攻击神识,还能编织幻境。后者师承如梦镜的化神修士,念头一动,身边出现一个画着鲜明五官、穿着漂亮小裙子的布娃娃。   只见布娃娃捂住耳朵,演武台上从琴音变化而来的剑气、烈火、幻境等消失得干干净净,两位身穿黄金铠的神人从天而降。一神怒目横眉,持剑杀向常如意;一人甩着拂尘施展法术,在护住布娃娃和荆昔的同时,也出手对付抚琴的常如意。   听得一声轻响,常如意拨动琴弦,无形音浪轰然冲破布娃娃禁绝一切声音的道术,甚至将两位神人也给吹翻。   布娃娃大惊,捏着拳头龇着牙,两位神人顿时拥有了抵抗音浪冲击的力量。布娃娃双手作喇叭状放在嘴前,演武台下的人们听不到它呼喊,但演武台上又冒出了四位神人,与前二位神人一同围攻常如意。   常如意淡然无惧,素手拨出两枚音刃,琴声急如暴雨砸落,六位神人就像陷身泥沼般浑身受缚,神人射出的箭、放出的道术、扔出的飞镖等尽被琴声消弭一空。   许嘉眉睁大眼睛认真看,学到的东西不比旁观元婴真君少多少,常如意和荆昔的修为实力比她高少许,都有意放慢节奏,仔细看还是能看懂的。像真君斗法,即便许嘉眉的意识附在羽生真君身上,也只能看懂处在自己理解范围的东西,超出范围的完全看不明白。   两位天之骄子俱是神识强横、灵力深厚的修士,一场斗法持续两个时辰。   最终,荆昔略胜一筹,常如意认输。   这一场斗法结束了,后半夜的一场场斗法全部沦落平庸,第二天的斗法也欠缺精彩。人们都说如梦镜的荆昔有可能成为东极洲的筑基修士第一人,挑战荆昔的人多不胜数,其余如梦镜弟子也收到许许多多邀战。   与黎寻说好今天斗法的许嘉眉跟黎寻打了一场,险胜;紧接着,许嘉眉与韩柔、敖轻、潮汐神女分别打了一场,击败韩柔和敖轻,也被潮汐神女击败;秋平寺的慧珍约战于她,许嘉眉与慧珍打平手;赫连通不服输,再次挑战她,再次被她击败。   至此,许嘉眉的实力得到认可,人们对她的评价不再是“十五个时辰内登上玄真道宗的山门”,而是“战力高实力强”的年轻一代佼佼者。   许惠音也与不少修士斗法,凭实力证明自己不比许嘉眉弱。   各门派各势力都有人在这时崭露头角,一些散修也赢得名声,平时人迹罕至的荒漠因修士的到来空前热闹。不知是谁先提倡的,众人可能闲极无聊,竟然弄出筑基期高手榜、筑基期美人榜等奇奇怪怪的东西,连云端之上的真君都听闻了。   穿着留仙裙的羽生真君放下酒杯道:“这一代的小家伙们忒能闹腾,修行不见得有多用心,折腾这些高手榜、美人榜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活跃。”   见到羽生真君每天换漂亮裙子穿,控制不住爱美之心的花至善掏钱去买了不少东极洲特色的衣服,此时穿着露出手臂和锁骨的白裙,一边吃葡萄一边说:“小家伙嘛,经历少见识浅,争强好胜、喜欢名声、喜欢美人很正常。”   来自如梦镜的流幻真君是一位中年男修,闻言笑道:“由着他们瞎折腾,不如拿一些彩头跟他们玩几盘游戏。”   “怎么玩?”无名学宫的真君提起一点兴致,“咱们四五十个真君,每个出一件东西作为彩头?”   “咱们手指缝里漏一点东西,足够他们欢喜了。”嘉禾山的真君是一位老爷子,掏出一枚瞬间恢复神识和灵力的极品大返丹,“这是我给的彩头,谁有能耐谁拿去。”   别的真君凑热闹,不多时已有十多件彩头。   羽生真君问流幻真君:“游戏怎么玩?有何规则?”   流幻真君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枚珠子,指着珠子里的画面道:“我这风影珠跟迷宫差不多,想玩游戏的就进去,赢了游戏就有奖励。”   众真君纷纷抽出一缕神识投入风影珠,在珠子里面逛了一圈。   最先赢得游戏的羽生真君说道:“游戏不错。”拿出一瓶五色沙,这是珍贵程度不下于大返丹的五行菁华。   其余未拿出彩头的真君见状,都拿出了彩头。   有的是三四滴纯度七成的太阳真水,有的是疗伤功效极佳的大还丹,有的是增强神识的奇花,有的是实力不弱的护法神……   几十件宝物堆在一块,宝光闪烁,眨眼间消失在流幻真君的风影珠里。流幻真君掐诀祭起风影珠,风影珠猛地变大,化作巨大的幻境浮在荒漠上空,藏于其内的宝物件件可见,等待众人前去赢取。   荒漠上的有十几万修士,寥寥几十件宝物根本不够分。   众筑基修士拿出飞行法器飞向天上的巨大幻境,却发现幻境周围有许多虚影。这些虚影专门扯后腿,不是跟在修士后面捣乱,把人打落,就是放出各种攻击,令人无法接近幻境。   常如意皱眉,自储物袋中拿出一条飞舟,道:“我先送你们上去。”   她是天之骄子,却不是所有人都听从她,几个自诩实力不错的驾驭法器飞向幻境,除了一个运气好的撞进幻境,别的都被蜂拥而来的攻击打落。玄真道宗的优秀弟子尚且止步幻境,别的修士可想而知,能够进幻境的只有十来人,无不是运气好的。   许嘉眉的飞行法器是一朵云,扛不住攻击,故而没有立即飞上天。许惠音的花朵可以化作翅膀,问妹妹:“我带你上去?”   许嘉眉道:“我有办法上去。”   许惠音不再多话,展翅飞上天,手中一柄剑横扫所有敢于拦在面前的虚影,遇到攻击则还手,把几十个虚影打碎,极凶悍地撞进幻境。   狸花猫许优香蹲在许嘉眉肩膀上,窃窃私语道:“眉眉,我帮你?”   许嘉眉把许优香放在常如意的飞舟,道:“你帮师姐。”   常如意操纵飞舟起飞,许优香睁开黑白色的眼睛,拨动清晰可见的命理线,飞舟举重若轻地载着一群人飞进幻境,然后空船而返。   不知道许优香立功的常如意有点纳闷:“怎么我运气这么好?”   飞舟从上天到飞进幻境,遭遇的阻拦和攻击少之又少,简直就是奇迹。   没有飞舟的许嘉眉拿出云朵,道:“谁想跟我上去?我的云朵能载五十人,不保证一定能进幻境。”   发愁怎么上去的白研头一个跑到云朵上,说:“师姐带我!”   陈深不是玄真道宗的正式弟子,念着自己与许嘉眉还算熟悉,也站到云朵上,厚颜道:“师姐,也带带我吧。”   姬玄泊思忖着许嘉眉一个人敌不过阻拦大家去幻境的众多虚影,收起飞行法器走到云朵上面。   信任许嘉眉实力的卢琳儿、杜英达、苏洋、王石澈、沈奇、丁岚都跑到云朵上面,很快凑够五十个人。许嘉眉驾云飞上天空,祭出一颗小月亮,以小月亮配合太阴真水施展吓唬人寒光术。   虚影生惧而退避,她有惊无险地将四十九个人送进幻境。   姬玄泊自诩实力可以,想留下来帮她。   但许嘉眉施展了水遁术,化作清水消失了,姬玄泊无奈,只能进幻境参与游戏。   另一边,常如意再一次将几百个人送进幻境中,见许嘉眉轻松送了四十九人,说道:“师妹能联手吗?”   许嘉眉点头,顶着小月亮跳上飞舟,常如意操纵飞舟,使飞舟升空。   只是这次寒光术没作用了,虚影完全不怕欠缺攻击力的寒光,许嘉眉用太阳真水施展炎光术亮瞎了虚影的眼睛,间或施展寒霜术冻僵它们,稳稳当当地将一船人送进幻境。回去比上来容易多了,她化作一滩水裹住飞舟,眨眼间出现在地面。   有她和几个实力相仿的修士相助,飞舟来来回回,想进幻境夺宝的玄真道宗弟子都进幻境里了。人们观察虚影出没的规律,找到进幻境的方法,无需帮助也能进幻境。不过总结规律需要时间,规律找出来,第一个夺取宝物的人已经拿着宝物落到地面了。   此人是许嘉眉的熟人安梓薇,夺取的宝物是护法神。   幻境允许多次进入,安梓薇瞟了许嘉眉一眼,化身金乌飞进幻境。   夺宝凭各人本事,安梓薇觉得许嘉眉浪费时间将同门送进幻境是收买人心,进幻境前传音给她道:“你把迷宫找到的阳牌送给同门,同门会更感激你的。”   许嘉眉跟安梓薇没话说。   眼前一晃,许嘉眉来到幻境里。   幻境是一个空旷开阔的地方,三只怪模怪样的妖兽共同守着一件宝物,许嘉眉当即施展银河倒泻攻击它们。妖兽是幻境虚影,必须在一息之内同时打死三只,不然妖兽会复活,每复活一次,其实力增强两成。   战斗经验丰富的许嘉眉用不了一刻钟就击败妖兽取得宝物,打开装着宝物的盒子一看,里面是一片近似枫叶的蓝色树叶。   “胎谜树叶?”   许嘉眉拿起树叶瞧了瞧。   此树叶能让转世的凡人带着前世的记忆出生,有需要的人当它是宝贝,没需要的人把它当收藏品。   她把树叶放进盒子,即刻被幻境踢了出去。   幻境里还有一半宝物,许嘉眉没闲着,熟练地摆脱虚影进幻境,来到熙熙攘攘的热闹大街,面前是雪白的豆腐,自己正拿着蕉叶包裹豆腐。   “干嘛呢?赶紧把豆腐给我。”客人催促她快点。   “哦。”许嘉眉将裹得不太好的豆腐递出去,收到一文钱。   瞧着这一文钱,她总觉得有些奇怪:「我好像很久没碰过铜钱了,我真的是卖豆腐维持生计的许嘉眉吗?」   许嘉眉拿起一块豆腐试着裹了裹,手笨,总是裹不好。她问隔壁卖凉粉的安梓薇:“你知道我卖了多少年豆腐吗?”   安梓薇翻了个白眼:“你不会数吗!你卖豆腐可是从小卖到现在的。”   许嘉眉还是觉得奇怪,她是卖豆腐的,她怎么连用芭蕉叶裹豆腐都裹不好?她放眼望向街上的人们,多是年轻人,中年人和老年人几乎没有,小孩非常少。对哦,她记起来了,年轻人才能住在城里,中年、老年、幼年在城外,可是总有哪里不妥当……   被幻境和暗示迷住的许嘉眉心不在焉地卖了一个半时辰豆腐,琢磨出点东西,丢开豆腐摊打坐,一点点地将自己从幻境中拔出。识破幻境的奖励是宝物,许嘉眉刚好赶上最后一件宝物:羽生真君拿出的五行菁华。   奖励被拿走,幻境亦随之结束,刚意识到自己陷身幻境的安梓薇看着许嘉眉拿走了五行菁华,默默安慰自己:我好歹拿到了一件宝物,不亏。   风影珠记录了所有取得宝物的人,流幻真君将风影珠化作一块从任意角度都能看清楚内容的光幕,将真君们拿出的彩头一一写上,询问取得宝物的修士们:“是否展示你取得的宝物?”   习惯藏底牌的安梓薇选择否,光幕马上显示她取得了一件宝物;不怕别人来抢宝物的许嘉眉选择展示,光幕上,她的姓名后面挂着一片胎谜树叶和一瓶五行菁华。   瞧见光幕的安梓薇默然。   她以为许嘉眉侥幸拿到最后一件宝物,结果人家拿到两件,运气比她好。   五行菁华于许嘉眉没有什么用,她驾云来到云端,请见羽生真君,笑眯眯地说:“我把您的彩头赢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最后出现的   众真君投来目光,含着轻微的讶然。   他们舍得拿出彩头作为在游戏中取胜的奖励,当然有徒弟或后辈参与游戏。但参与游戏的人太多了,几十件宝物又是随机安排,如羽生真君这般被本门后辈赢回彩头的居然只有一例。   看着许嘉眉手里的五行菁华,羽生真君心情愉快,笑意盎然,语气显得格外温和:“我很高兴。”赞许地摸了摸许嘉眉的头,低头问她,“好姑娘,你想要什么奖励?”   如果许嘉眉此时提出拜师的请求,羽生真君会不假思索地答应她。   许嘉眉看到真君的眼神,心里想着真君希望自己取得秘境的名额后称呼她师尊,不太想破坏约定,笑道:“我不是来和真君讨赏的。”   羽生真君眨眼。   许嘉眉道:“我想和真君交换。”拿出胎谜树叶,“真君,您手里有水菁华吗?您需要这片胎谜树叶吗?”   羽生真君把树叶推回给她,给了她一瓶黑色的水菁华和一小瓶五行菁华,大方地道:“想要东西跟我说便是。”想起自己有几滴无杂质的真水,也一并给了许嘉眉。   真水装在神识无法窥探的瓶子里,许嘉眉不知瓶中是何物,诚挚乖巧地谢过羽生真君,跟真君说了一会儿话,飞下云端去了。   坐在羽生真君旁边的花至善猜测许嘉眉会将幻境中赢得的五行菁华送给许惠音,道:“她不是你徒弟,你给出那么多东西,不把五行菁华要回来?”   “一瓶五行菁华而已。”羽生真君连真水都能送给许嘉眉,哪里会在乎一瓶价值不如真水的五行菁华,笑看花至善,“我家阿眉赢得我的彩头,你的后辈没能把你送出去的彩头赢回来,你嫉妒了?”   余曼羡还在晋升,没有进幻境。   明确是太冲南宗弟子的许惠音在幻境中取得嘉禾山真君拿出来的极品大返丹,加上安梓薇取得的护法神,即便余雁行、盘科等人没有收获,付出一件宝物作彩头的花至善也不亏。   但太冲南宗的弟子没有将花至善的彩头拿回来是真。   花至善的彩头被清静宗十子中排行第二的冷勿动拿走了,而清静宗派来寒蟾镇的千却真君和花至善颇不对付。   花至善与羽生真君也不对付,花至善道:“我在想,如果你看好的这个女修陨落在迷宫,你会不会后悔。”   羽生真君的笑消失了,眼里泛着森然冷意,轻描淡写地说:“假使她是因意外陨落,我不会后悔送她东西;假使她不是因意外陨落,我会查清楚究竟……”然后,杀掉所有牵涉在内的人为死去的许嘉眉报仇。   感觉到羽生真君的杀意,花至善抿唇,告诉自己:「这里是东极洲,这里是玄真道宗辖下领土,说话做事必须三思而后行。」她假笑:“呵,开个玩笑,真君莫要当了真。”   花至善垂眸,看到许嘉眉果真去找许惠音,果真把五行菁华送给许惠音,不由得拿眼角余光去看羽生真君的表情。   她失望了。   羽生真君一脸平静,没有不满和不高兴。   五行菁华是许嘉眉在幻境中赢得,羽生真君不在乎许嘉眉如何处理。倘若许嘉眉没有用胎谜树叶交换水菁华,而是交换五行菁华,羽生真君会换,但她不会送出水菁华和真水。   妹妹为姐姐着想不是错的,错的是一心一意对姐姐好,完全没有顾及自己。   两瓶五行菁华,许嘉眉把赢来的那瓶给了许惠音,羽生真君送的小半瓶也倒了三分之一给许惠音,自己留下三分之二。   许惠音只有一颗极品大还丹,丹药不能掰开,她思忖了下,拉着妹妹走进自己在荒漠的临时居住地,问她:“那个崔盛,咱们一块将他解决?战利品分你八成,我拿两成。”   前天晚上姐妹两人被崔盛出手偷袭,许惠音伤了崔盛的神识和一只手,崔盛也让许惠音受了内伤。后,潮汐神女出面说情,崔盛送上一对七品防御法器作为赔罪,许嘉眉姐妹收下赔礼并原谅他。   无名学宫的儒修古煊却传音说崔盛小气记仇,送的赔礼冰晶手镯有可能被动了手脚。   由于许惠音无法确定冰晶手镯是否有问题,许嘉眉用琉璃境制造手镯的投影,经过多次试验得出了结论:冰晶手镯内隐藏着一种怪异的烟雾,该烟雾能够影响手镯佩戴着的魂魄,使得手镯佩戴者对手镯主人心生好感,甚至于爱上手镯主人,为手镯主人舍生忘死。   如此毒辣的用心,崔盛的为人之阴险奸恶可见一斑。   许嘉眉和许惠音都对崔盛动了杀念。   许嘉眉问:“如何解决?崔盛敢用手镯暗算我们,我们悄悄杀掉他无妨,万一杀不掉他被他逃走了,我们必定叫他咬下一口肉。”   许惠音道:“我的法宝配合你的随身洞天,足以瞒过真君的注目杀掉崔盛绝后患。可惜我们知道手镯有问题知道得太晚,不然我前天晚上绝不会轻易罢手!”   猜到许嘉眉拥有随身洞天的许惠音猜不到许嘉眉还有琉璃境,进过虚天的许惠音以为虚天就是许嘉眉的小洞天,许嘉眉也没有跟许惠音解释。   许优香曾好奇自己与许惠音谁更受许嘉眉信任。她没问,不知道许嘉眉的答案是她更受信任,至少她知道随身洞天,还用过琉璃境。   习惯凭自身实力解决问题的许嘉眉道:“过于依赖法宝之利不是好事。”   “过于相信自身实力是好事吗?”许惠音不赞同她,“法宝会失去,修为也会失去。”   “听起来有道理。”许嘉眉说道,“我更倾向于在迷宫击杀崔盛。”   “迷宫是人为建成的,在迷宫杀人肯定不如在迷宫外面隐蔽。”许惠音道,“崔盛跟碧罗宫的一位女修走得近,我认识碧罗宫的韦琼柯,可以请他帮忙诱杀崔盛。”   韦琼柯是碧罗宫的筑基期大师兄,亦是东极洲最有名的美人之一,面如冠玉,丰神雅淡,被好事者列为筑基修士中的第一美男,爱慕者多如天上繁星。在碧罗宫内,韦琼柯的地位比常如意在玄真道宗的地位更高一些,有他出面,与崔盛走得近那位碧罗宫女修八成会倒戈。   许嘉眉和韦琼柯说过几句话,不熟,问:“他可以信任?”   “可信不可信,在于利益。”许惠音道,“韦琼柯能为利益帮助我们,也能为利益出卖我们,找他是有一定风险的。”   “那么……”许嘉眉沉吟须臾,“将计就计,在崔盛对付我们之际杀掉他?”   “这显得有些被动,我倾向于在他没发现我们察觉他算计之前弄死他。”许惠音摩挲了两下大拇指,“寒蟾镇的真君太多,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崔盛几乎不可能,在迷宫里……你能布置阵法阻绝真君们窥视,可是真君们同样会猜到我们要杀崔盛。按我说,在寒蟾秘境中杀死崔盛是最稳妥的,可寒蟾秘境要过几年才能进去。”   “历史上有大势力的优秀弟子陨落于迷宫,包括玄真道宗、如梦镜和霜刃山,有些人的死没追究,有些人的死引发了真君之间的拼杀。”许嘉眉回想书本描述的内容,“崔盛有胆量在迷宫朝我们下手,我们就杀掉他。”   “他没有胆量,出了迷宫再想办法杀掉他。”许惠音补充道,接着又问,“你门派那个张俊贤你打算怎么处理?我收到消息说他跟崔盛有来往,也许崔盛对我们下手跟张俊贤有那么一点关系。”   “我也有怀疑。”许嘉眉看着被下了封印禁制的水晶手镯,将自己被居简真君无声无息地控制的经历如实向许惠音道出。   许惠音露出轻蔑神色:“堂堂一个真君,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也不怕别人讥笑他。你没将这件事告诉羽生真君么?她应该会为你出头。”   许嘉眉:“我当时和羽生真君不熟悉,居简真君也没有重伤我或要我性命。”   许惠音:“他儿子要你性命。”   许嘉眉便说:“我会找机会询问手镯是否与居简真君有关系。”   道宗的真君和外人勾结,谋害道宗弟子的性命,这是道宗不允许的。羽生真君身为麒麟阁阁主,即便许嘉眉和她不熟,也能在拿到确切证据后找羽生真君为自己出头。当然,道宗会给居简真君惩罚,不会因此杀掉居简真君,吃亏的许嘉眉能得到补偿。   迷宫将在明天打开,许嘉眉与许惠音商议了一些事,许惠音掐诀收起住了两三天的竹楼,与许嘉眉一同离开荒漠,回到寒蟾镇。   寒蟾镇人山人海,早在去年八月,镇上的客栈便住满了修士,可出租的院落也被修士占了,后来者没有地方可以住,要么住在镇外,要么住在更远的地方。   许惠音在今年一月抵达寒蟾镇,花费灵石跟别人租下一处灵气浓度一般的小院,倒不是没有地方住。许嘉眉搭乘玄真道宗的灵船来到寒蟾镇,玄真道宗安排了一个小院给她住,她邀请许惠音同住。   心动的许惠音拒绝了:“你那小院也不大,你和香香住刚刚好,我住进去会拥挤。”   此时,白若璃和路上偶然遇到的蒋奕走进荒漠,看到荒漠上空的光幕,念道:“嘉禾山的万物生取得三件宝物,散修许优香取得三件宝物——”   蒋奕知道许优香是许嘉眉养的狸花猫,打断白若璃道:“你是散修,你认识许优香吗?”   白若璃深入了解过许嘉眉,怎会不知道许优香跟许嘉眉的关系?她听出蒋奕似乎认识许优香,含笑道:“这是许嘉眉的家眷,你听说过许嘉眉吧?她在十五个时辰内登上玄真道宗的山门,来到寒蟾镇后与各大势力优秀弟子交手,胜多败少。”   蒋奕寒着脸:“我与许嘉眉有仇!”   白若璃眼珠一动,低声说道:“巧了,我也和她有仇。”   霜刃山的灵船还在路上,齐一仙远眺南方,道:“再飞半个时辰就到寒蟾镇了,休息一个晚上,明天进迷宫,有点赶啊。”   卢夏说:“你换个角度想,我们能在天黑前抵达寒蟾镇,而不是在迷宫开启后抵达,感觉是不是好一点?”   齐一仙:“所以我该庆幸我有一个晚上可以休息?”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扫过去,他知道那是霜刃山真君的神识,立刻说,“对啊,至少有一个晚上可以休息,很不错了!”   从小世界赶来寒蟾镇的沈鸿正在休息,从浊土赶来的范拿正在荒漠和寻幽剑宗的昙族弟子兰于林交手,杨宗甫、于泽等人站在演武台下观战,也有几分展露实力扬名的心思。   杨宗甫自知实力一般,不敢挑战荆昔、赫连通等人,寻了个剑宗的普通弟子切磋。   于泽想找许优香诉衷情,奈何手痒,兴冲冲地挑中如梦镜的修士决高下。   “轰隆隆——”   荒漠远处传来惊雷,听到动静的修士抬眼望去,看到雷光闪烁,隐约有两位修士在斗法,造成的破坏不比金丹真人放开手脚厮杀小多少。   喜欢看热闹的修士连忙飞过去,认出斗法的双方。   “这是玄真道宗的宫仙子!”   “天啊,宫仙子好强!我想自荐枕席!”   “跟宫娆交手的剑修是什么来历?这么强,想来不是无名之辈。”   “我知道他是谁!你们都听说过霜刃山双璧,这位便是双璧之一罗长卿了。传闻罗长卿天生剑心,入霜刃山的剑冢选剑之时,被道君遗留的佩剑认主!要不是他太懒,他早就晋升金丹期了。”   “噫,他打得过荆昔?”   处在斗法漩涡的罗长卿不想斗法,问宫娆:“能不打吗?我很累了。”   宫娆抛了个媚眼:“来嘛,斗法哪能打到一半就停的。”   罗长卿:“我想睡觉。”   宫娆不耐烦,一记杀招丢出,罗长卿猛地醒神,怒了:“能不能消停点?”   两人从这边打到那边,又从那边打到这边,打了两刻钟,宫娆把罗长卿砸进沙漠里,留下一口大坑,扬长而去。   在寒蟾镇东方,玄真道宗的另一位天之骄子郁初月正和三个年轻修士展开混战,郁初月以一敌三不落下风。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之骄子   寒蟾镇中,齐朝的驻地里,杜腾云看着留影镜中宫娆与罗长卿的斗法,脸色晦暗。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识东极洲的天之骄子。但是,越见识,他越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和天之骄子们的巨大差距难以缩短,内心越抑郁。   世间诞生如此天才,我这般普通的人活着有何意义?   杜腾云攥紧拳头,然后缓缓松开,拿起玉简看宫娆的来历过往。   宫娆还是婴儿就被玄真道宗的某位外门弟子从小世界带回东极洲,自小展露了卓绝的修行天赋,尚未筑基便引得太一山和瑶山的真君为她大打出手。她擅长五行道术,疑似觉醒了神通,自十六岁至今,和她来往过密的男修相当多……   她喜欢男色?   杜腾云觉得自己会看到宫娆与碧罗宫男修往来过密的内容,事实不出他所料,宫娆曾和碧罗宫的韦琼柯在同一个小世界待了三年之久,离开小世界之后也有往来。可宫娆身边很快出现别的男修,即韦琼柯没能迷住宫娆。   连韦琼柯都奈何不了的女修,利用男色对付她的难度怕是与登天差不多了。   那么,韦琼柯会怨恨她吗?   杜腾云斟酌着言辞,给韦琼柯发去一道传讯符,试探他对宫娆的想法。宫娆的弱点抓不住,罗长卿呢?   看完罗长卿的过往之后,杜腾云猜测罗长卿是个心眼少的人,比宫娆更好对付。而宫娆的同门师兄郁初月,杜腾云想不到对付他的办法,这个人太奇怪了。   将三大宗门的七位天之骄子研究一番,杜腾云的目光投向许嘉眉、黎寻、赫连通等人,认为对付许嘉眉可以从许惠音下手,对付黎寻……   黎寻之优秀毋庸置疑,奈何头顶有个荆昔,她甘心屈居荆昔之下吗?   对付赫连通就更简单了,这个大个子两次败于许嘉眉之手,能不耿耿于怀吗?   突然间,杜腾云看到许嘉眉姐妹被崔盛偷袭之事,眉峰微挑起,露出一抹奇怪的笑,给许嘉眉发去一道匿名的传讯符:崔盛正准备暗算你们。   收到匿名传讯符的许嘉眉把传讯符给了许惠音,许惠音说道:“这个提醒我们的人藏头露尾,居心可疑,大概是盼着我们和崔盛打起来,他她暗中行捡便宜之事。”   许嘉眉道:“那就给这个人一个教训好了。”   许惠音想问怎么给教训,转念想到许嘉眉的手段,轻轻笑了起来:“好呀。”   匿名传讯符上残留着少许气息,许嘉眉拿出一把枯草,将枯草扎成小人,用草偶诅咒术给发来匿名传讯符的人下了诅咒。因匿名传讯符意在挑唆,她也没有要对方的小命,只是让对方长了一身难看的青色斑块和几个丑陋的脓疮。   被下诅咒的人惊恐地找到杜腾云,杜腾云担心诅咒会传染,做足了准备才小心翼翼地给手下检查青斑和浓疮的来源。   他找不到来源,私底下请教以博学闻名的无名学宫修士,方知晓手下被人下诅咒,被用作诅咒的媒介是手下接触过的某件物品。他的手下为他做事,接触过的物品很多,诅咒来源难以查清,只能吃了这次教训。   遭到诅咒的不是自己,杜腾云心思重,疑心手下的诅咒是别人给他的一次警告,行事收敛了一些。   迷宫将在明天开启,寒蟾镇的气氛不知不觉地变得紧张起来,除却明面上的约战切磋,众修士暗地里的隔空过招多不胜数。   许惠音刚回到自己的住处,命仆人去食肆买几道灵膳,打开食盒吃了一口,味道好像有点奇怪。她仔细检查一番,发现灵膳被投了毒,多吃几口,便是金丹修士也会丢掉性命。   是谁下毒谋杀她?   来到寒蟾镇的人太多太杂了,在迷宫开启前找到凶手的难度太大。许惠音将最近得罪的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有了怀疑目标,却难以肯定凶手具体是谁。   住在玄真道宗驻地的许嘉眉没有遇到投毒事件,驻地安排的小院有浴池,她享受泡浴时打了个喷嚏,惊觉浴池入水口与寒池接通。寒池之水能冻死金丹修士,许嘉眉及时从混入寒池之水的浴池中起来,身上依然有轻度冻伤。   她不动声色地查了安排住处的金丹修士。   该金丹修士十分清楚她和羽生真君的关系,倘若她死在浴池里,头一个被问责的人就是他,故而他的嫌疑不大。许嘉眉将浴池接通寒池的事告诉这位金丹修士,他脸色大变,声称会给她一个交代,匆匆离去,不到两个时辰就抓着疑似幕后真凶的人。   许嘉眉打量着二十岁出头的嫌疑人,这人是她和许优香离开浊土那天在岳珍城遇到的乞丐少年,她记得他自称顾宸。   两三年前,他是没有修为的凡人,现在他是炼气后期修士,在寒蟾镇的玄真道宗驻地做杂役。岳珍城和寒蟾镇相距极远,他如何来寒蟾镇的?   顾宸认出许嘉眉和许优香,有些激动,旋即想起自己上次遇见许嘉眉,是他偷窃包子不成反被包子铺老板打,脸色变得灰败。许嘉眉知道他是小偷,她会不会先入为主地将他认作害她的人?   “香香,睁开眼睛看他。”许嘉眉请许优香翻看顾宸的过去。   “嗯。”许优香走到顾宸面前,“放松精神,别紧张,我有办法判断你是否害眉眉。”   “……怎、怎么判断?”顾宸心生警惕,担心许嘉眉要许优香搜自己的魂。   “不是搜魂,你放松便是。”许优香低头与顾宸直视。   她的眼眸化作黑白二色,如同两个不断转动的小漩涡,令顾宸的心神沉沦其中。   不多时,许优香闭上黑白色的眼睛,复睁开,眼睛恢复为琥珀色,对许嘉眉说道:“不是这个人害你。浴池的入水口会和寒池接通是意外,不是蓄意谋害,如果这个人检查浴池时谨慎点,不会发现不了浴池暗藏的危险。”   真相就此明晰,回过神的顾宸咬着下唇,被带走接受疏忽大意的处罚。   对修行太阴之力的许嘉眉来说,冻伤是家常便饭,寒池之水造成的冻伤不及她在锤炼血肉之躯时遭受的冻伤严重,用不了一个时辰就痊愈了八成。   黑夜还在酝酿中,她去见了宫娆和郁初月这两位天之骄子,又见了范拿、沈鸿等熟人,带着许优香去霜刃山驻地找阔别多年的战友叙旧。   齐一仙和卢夏都在霜刃山的驻地,齐一仙见了许嘉眉,笑道:“许道友好本事啊,在环境里拿到两件宝物,分我们一点如何?我们没赶上幻境,宝物的影子都见不到。”   许嘉眉拿出胎谜树叶,道:“你们想和我交换?我要这东西没用,很乐意跟你们换。五行菁华给我的二姐了,你们想换,我还剩下一点菁华,也可以换。”   卢夏摸了摸自己的宝剑,叹息一声:“穷,换不起。我该去你们玄真道宗的,听说道宗的月例比霜刃山多很多。”   许嘉眉道:“不多,一个月是四块中品灵石。”全进了许优香的口袋。   卢夏:“……”   卢夏:“我和你一样修为,我一个月才三块中品灵石,还没有丹药,我当初怎么会跑去霜刃山拜师的呢?我恨我自己。”   齐一仙用摄物术取了胎谜树叶仔细瞧,道:“程师姐好像在找胎谜树叶,我问问她要不要跟你交换。”   “程师姐?是双璧之一程律师姐?”许嘉眉问。   “对,就是这位师姐。”齐一仙将记录了胎谜树叶的传讯符发给程律,“罗长卿师兄是自己来寒蟾镇的,程律师姐与我们一同乘坐灵船……从霜刃山的山门来到这里,我们在灵船上渡过四十多天,被闷得人都发霉长蘑菇了。”   “开天门来呀,天门快。”许嘉眉问,“你们俩一块进迷宫?”   “分开进。”卢夏说,“谁运气好,谁先拿到阳牌。”   齐一仙想到谭以睿,问:“谭道友还没来?”   许嘉眉与谭以睿保持着来往,道:“她被事情绊住脚,后天才能到寒蟾镇。”   又聊了一会儿,程律来了。   程律是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个子不高,表情寡淡,待人不热情。见过胎谜树叶,她面向许嘉眉:“你要什么?”   许嘉眉:“没想好。”   程律道:“我欠你一个人情,你何时有需要,何时找我,我必不拒绝你要我做的事情。”   她拿着胎谜树叶走了,不是离开齐一仙和卢夏的住处,而是通过天门离开寒蟾镇。霜刃山的见颐真君察觉程律消失,略感惋惜,看向羽生真君道:“贵门派的丘适小友不来寒蟾镇?”   玄真道宗有四位天之骄子,许嘉眉和常如意交过手,见过宫娆和郁初月,还剩下一个丘适从未亲眼见过。   羽生真君也有几年没见过丘适了,说:“他在悬衡州,赶不回来。”   见颐真君若有所思:“悬衡州?那是世家的地盘,天门和灵船被世家把持着,想回来确实不易。”跳了话题,“那个花至善是什么来历?是云中洲过来的?或者是星罗洲?”   答应保密的羽生真君微笑着给出两个字:“你猜。”   见颐真君不猜,道:“她带来的那几个小修士实力还行,有个人自称南宗弟子。我所知道的南宗,是七万年前覆灭的太冲南宗,所以花至善是太冲南宗门人。太冲南宗派人征战各个小世界不是秘密,他们打算重建山门,还想来东极洲跟我们争地盘?”   羽生真君:“不知道。”补充了一句,“太冲南宗争不过我们,替代个二三流势力的能耐估计是有的。”   不怎么关注东极洲近期大事的见颐真君吃了一惊:“替代?二三流势力都有道君,太冲南宗能替代谁呀?等一下,太冲南宗覆灭七万年了,还藏着一两位道君?”   身为麒麟阁阁主的羽生真君也不太了解门派与门派之间的博弈,道:“两位道君肯定找不出,藏着一位道君是有可能的。”   假使太冲南宗没有道君,试问重建山门的勇气从何来?与太冲南宗平分白山界的胆量又从何来?   “也许太冲南宗意在重归云中洲。”见颐真君道,“太冲南宗的祖地在云中洲,他们总不能抛弃祖地另择山门。”   “莫要忘了,太冲南宗的祖地现在姓桑,桑氏拥有两位道君。”羽生真君放出一面水镜,镜中是一位撑伞的娇怯少女,“这是桑氏闻乐,我来寒蟾镇的第一天就发现她了,她想要寒蟾秘境的名额。”   “此女实力如何?”见颐真君讨厌东极洲的修士,也讨厌世家的修士,桑闻乐两个都沾了。   “比我家阿眉略强一线,相较宫娆、罗长卿、荆昔这些人差了一线。”羽生真君道,“碧罗宫那俊俏小子和她相识,他眼不瘸的话,能看出桑闻乐来历。”   见颐真君给罗长卿发了传讯符,要求罗长卿找到桑闻乐并揍一顿。   羽生真君轻笑:“你能让你家的懒鬼动弹?”   见颐真君瞪她一眼,把传讯符叫回来,道:“你找个人去试探试探桑闻乐?”   羽生真君说:“叫如梦镜的荆昔去。”   于是,许嘉眉等人有幸在迷宫开启前旁观荆昔和桑闻乐的斗法,此战以桑闻乐在两刻钟内被荆昔击败告终。桑闻乐不服气,邀战常如意,不到一刻半钟就被常如意击败了。   在桑闻乐和常如意交手之际,清静宗第六子郑应乾误入寒池上空,不幸丧命于寒池上空的彩光中,神魂亦被彩光吞噬。   领着筑基期小弟子们来寒蟾镇的清静宗千却真君暴怒,要求玄真道宗彻查真相,“应乾不会无缘无故跑去寒池上空,定是遭了奸佞小人的谋害,必须把小人揪出来!”   主持寒蟾镇秩序的是长期在此驻守的玄真道宗思焕真君,这位真君拿出放在寒池上空的留影镜,道:“郑应乾是自己去寒池上空的。”   留影镜中的郑应乾在自尽。   千却真君反复看了几遍,此事不了了之,后续似乎是郑应乾死于清静宗十子的内斗。十子空出一个名额,新的人填补了空缺,郑应乾迅速被淡忘。   次日午时,迷宫打开,东极洲所有筑基修士皆可入内寻找前往寒蟾秘境的阳牌或阴牌。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迷宫   许嘉眉看过桑闻乐的两场斗法,并没有关注郑应乾身亡一事,因为她终于发现羽生真君给的小瓶子里装着真水。其中两滴是太阳真水,一滴是太阴真水,最后一滴是星辰真水。   太阳真水来自太阳,太阴真水来自月亮,星辰真水来自夜空中闪烁的群星,此三种真水代表日、月、星,相互配合比使用比单一或阴阳两种真水更具有威力。   如此宝物,比胎谜树叶、五行菁华、极品大返丹珍贵多了!   喜不自胜的许嘉眉窝在临时住处,花了一夜将四滴真水初步炼化,并用三种真水施展道术,了解三种真水是否能提升道术的威力。可惜迷宫即将打开,更多的尝试得在取得阳牌从迷宫出来之后才能进行。   迷宫的入口是三十六座天门,处在寒池岸边。   包括大势力弟子在内,所有想进迷宫的人都要交付五百块灵石感谢建造迷宫的修士,所有进迷宫的人只能在迷宫里待二十四个时辰,超过二十四个时辰会被迷宫赶出来。   据说迷宫是一个小世界,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陷阱,而且每次迷宫都不一样。迷宫的地图不会泄露,迷宫尚未打开就在寒蟾镇兜售迷宫地图的全是骗子,驻守寒蟾镇的思焕真君今年也抓了骗子。   午时尚未来临,许嘉眉就和许优香、许惠音、陈深站在三号天门外面,排队缴纳五百灵石给看守天门的修士。   午时到,天门开。   人们按顺序通过天门,独行的直接穿过去,结伴的要手牵手或大家抓着同一条绳子穿过天门,不然会被天门分散在迷宫各处。   许嘉眉三人一猫是抓着绳子的,穿过天门之后,三人一猫落在空旷的草原上,目所能及之处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牛、羊、兔子、狼之类的动物。   光线从天上来,但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或星辰。蓝色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飞鸟盘旋不去,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   “幻境?”许惠音问。   “确是幻境。”许嘉眉掐诀,正要破解幻境,念及许优香缺乏锻炼,她住了手,“香香,你来破解幻境。”   陈深想说他爷爷陈飞给了他破解幻境的法器,见许优香睁开黑白色的漩涡般深邃眼睛,涌到嘴边的话吞进肚子里,默默地把对付幻境的法器拿在手里。   许优香的眼睛无法看破幻境。   她盯着向四面八方延伸的命理线,选择最利于己方的方向:“这边走。”   许嘉眉问:“除了睁眼,你还会不会别的破解幻境的方法?”   许优香:“我的眼睛能帮助我走出幻境,我干嘛要用别的方法?”   “呵,”许惠音掩唇低笑,“香香一直睁着眼睛会累,用别的方法破解幻境,比睁开眼睛更轻松省事。”   “更轻松省事?”许优香想到拨动命理线,拨自己的命理线会受到反噬,许嘉眉的命理线不能动,许惠音的估计也不能动,那么……许优香将目光扫向陈深,手指动了两下,勾住他的命理线,使他幸运,道:“你走前面,你带路。”   陈深有点懵:“啊?我来破解幻境?”   许优香:“别磨蹭了,快走。”   陈深不知道往哪里走,施法祭起手里的法器,这法器是一面镜子,镜中倒映即真实。   通过镜子可以清晰看到草原立在水泊上,占地不到两亩,草地四周的水泊呈现诡异的紫黑色,时不时冒出泡泡,其中栖息着如同枯木漂浮水面的鳄鱼。天空被高大树冠遮掩三分之一,一条水桶粗的大蛇攀爬在树枝上,静静等候捕猎的最佳时机。树枝上还站着一看就知道吃肉的猛禽,都盯着草地上的人,眼神凶狠。   草原是安全的,但草原里没有阳牌或阴牌,留在草原未必能等到阳牌或阴牌。   先离开幻境再说。   镜中画面仅陈深一人能见,陈深告诉三位女修哪里有鳄鱼,哪里有猛禽和大蛇,请她们拿主意。许嘉眉道:“杀鳄鱼?我能让水泊结冰。”   鳄鱼分散在四个方向,猛禽和大蛇各霸占一个方向,许优香让陈深选择,陈深选择鳄鱼数量较多的方向。长翅膀的不好解决,蛇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杀掉的,鳄鱼看起来比较好欺负。   陈深带路,三人一猫走到草地边缘,眼前一晃,看到了紫黑色的冒泡沼泽与沼泽中的十来条鳄鱼。   这些鳄鱼同样被幻境欺骗了眼睛和神识感知,先前许嘉眉等人在幻境之内,鳄鱼没有发现她们的到来,现在她们走出幻境,鳄鱼立马警惕起来。   许嘉眉施展结冰术,沼泽覆盖了一层寒冰,鳄鱼们被冻在寒冰里,动作变得十分缓慢。许优香提着狼牙棒跳上冰面,一棒子砸中最凶恶的鳄鱼脑袋,鳄鱼的脑袋下凹一块,被狼牙棒的狼牙砸出几个血口。   受伤的鳄鱼猛地一个翻身,破碎了困住自己的的寒冰,张开扁嘴咬向许优香。许优香眼疾手快地将狼牙棒砸向它的脑袋,被它躲开,又是一狼牙棒狠狠砸下,砸在鳄鱼的伤口,把鳄鱼砸得眼冒金星。   她忙着对付鳄鱼,许嘉眉忙着冰封鳄鱼,许惠音施法对付破冰的鳄鱼。陈深将照见真实的镜子照向沼泽,镜中白茫茫一片,照不见清晰画面,“距离太远,镜子看不透幻境。”   三人一猫踏上紫黑色的冰面,且战鳄鱼且行。   鳄鱼是异兽,皮糙肉厚,难以打发。   陈深操纵镜子,九成精力用于和鳄鱼战斗,一成精力用于看镜子。他敢来迷宫争夺寒蟾秘境的名额,实力固然比不上许嘉眉、许惠音二人,比起不使用天赋神通的许优香却是强了两三成。   不多时,陈深打死一只小鳄鱼,把小鳄鱼装进储物袋,打算作为战利品带出迷宫。   向前走了约有半里路,陈深的镜子照出一处以幻境遮掩起来的阵法陷阱,陷阱里有一枚云篆书写的“阴”字。   阴牌!   进迷宫的第二刻钟就遇到阴牌了,运气好得出奇啊。   陈深晓得许嘉眉不会跟自己抢阴牌,把发现的阴牌告诉她,道:“许师姐,我要进陷阱取阴牌,如果我没能取到阴牌,请保住我的命。”   他爷爷给许嘉眉的谢礼不足以请许嘉眉帮助他取得阴牌。   镜子里的陷阱没有幻境遮掩,但镜子能抹去幻境,无法令他了解陷阱。陈深拍了一下储物袋,储物袋里跳出一具皮肤泛着青铜色光泽的尸体,小心翼翼地试探陷阱。铜尸的实力与捶打期体修相仿,被陈深操纵着踏进陷阱,躲过袭来的冰刃,又闪过窜高的水柱,避开危险的强腐蚀性泥巴,惨遭从天而降的木矛刺入胸膛。   这个程度的伤并不致命,铜尸拔出木矛,从缝在手腕的小储物袋拿出一把肉色的东西塞进胸口的破洞,继续接近陷阱中的阴牌。   “他学的是赶尸?”许惠音传音给许嘉眉,“我没有记错的话,陈深好像是你们门派的,你们门派会教门下弟子赶尸?”   “道宗的众妙山有赶尸的传承,东极洲对此偏见不大。”许嘉眉回道,“赶尸之所以遭到修士厌恶,无非是赶尸的修士盗窃他人遗体,若遗体不被盗窃,世人不会在意这个修士是否赶尸、养尸。”   付出一具铜尸和十来张灵符的代价,陈深成功拿到阴牌,郑重谢过许嘉眉,又谢过许优香和许惠音,触碰阴牌离开迷宫了。   许优香嘟囔:“是我让他变幸运,他才会发现阴牌。”   许嘉眉:“他幸运了一回,要倒霉半个月。”   运气能被提高,可提高的运气恢复正常之后会持续降低一段时间,然后逐渐回到正常程度。许优香可以免去陈深的倒霉,也能缩短陈深倒霉的时间,不过陈深以及他爷爷陈飞没有给她谢礼,她才不会费劲帮陈深。   少了陈深,幻境得许嘉眉姐妹和许优香解决,许优香有干涉命理线的天赋神通,许惠音有识破幻境的瞳术。一人一猫配合着,许嘉眉开道,走出沼泽,来到岸边的石林,碰到正在争夺阴牌的两个修士。   “我要这个阴牌!”许优香扑了出去。   “谁抢到就是谁的!”许惠音展开花瓣化作的翅膀飞上天空,持剑杀向两个修士,“速速让开!”   明目张胆地抢?   两个拼杀的修士对了眼神,双双布下禁制阻止许惠音和许优香接近阴牌,齐齐联手对付横插一脚抢夺阴牌的家伙。   不需要阴牌的许嘉眉在一边旁观,有她候着,三四里外一个想来抢阴牌的修士溜走了。   许惠音能打,两位散修也不弱,跟二人过了几招,许惠音果断与许优香联手。两位散修不敌一人一猫,带着一人一猫留下的轻伤不甘心地离去,一人一猫以石林为战场斗法。   她们打她们的,许嘉眉凑近印在石柱上的阴牌,观察了一会儿,尝试将云篆书写的“阴”字转移到空白玉简上。   玄真道宗的藏书楼有书籍记录着困住阴牌或阳牌的技巧,作者是四十九年前进迷宫的七品符师。然而,四十九年后的阴牌无法用四十九年前的技巧困住,许嘉眉苦思冥想,把困住阴牌当成一道难题,拿出算盘计算正确答案。   总结出技巧的符师是一位纯粹的符师,许嘉眉即会画符又会布阵,得出用符箓结合阵法困住阴牌的方法,赶在阴牌消失前困住阴牌,并将阴牌转移到玉简上。   在刚才的交手中,许惠音取胜了许优香,拿到阴牌。她暂时不想出迷宫,把阴牌交给许嘉眉保管,道:“进迷宫有两个时辰了,我们只找到一面阴牌,还要找到一面阴牌和一块阳牌。”   迷宫限制修士的神识,许嘉眉没有使用琉璃境,与许优香、许惠音一路破解幻境,等到阴牌和阳牌都找齐,两人一猫还能在迷宫待十个时辰。   “时间足够,我们可以找崔盛。”许惠音传音许嘉眉,“让香香出去?”   “让香香锻炼一下。”许嘉眉回道。   许优香察觉两姐妹秘密传音,“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许嘉眉道:“你想出去吗?我和二姐要找崔盛。”   “崔盛还在迷宫?”许优香知道崔盛的赔罪礼物有问题,两姐妹要报复崔盛。   “还在。”许惠音道,“我在他身上留了东西,可以知道他在不在迷宫,还能找到他。”   她抖了抖衣袖,袖中飞出一只彩蝶,“我找余雁行要的蝴蝶。”拿出一截绣着曼陀罗花的衣袖,“从崔盛穿过的衣服上撕下来的袖子。”   彩蝶绕着衣袖盘旋了四五圈,记住崔盛的气息,带领许嘉眉姐妹和许优香去找尚未离开迷宫的崔盛。许优香的速度不够快,以狸花猫原形牢牢抓住许嘉眉的肩膀,偶尔睁开黑白色的眼睛观察命理线的变化,推测未来。   一个时辰后,许优香道:“眉眉,不太妙。”   许嘉眉:“嗯?”   许优香:“命理线变化了,你们坚持向前走,会有危险。这危险也许来自崔盛,也许来自别人或意外。”   许嘉眉看向许惠音。   许惠音抿了抿唇,道:“崔盛有可能发现我们追踪他,会将计就计,布置陷阱,等待我们撞进去。”   许嘉眉:“那就小心行事。”她打开琉璃境,放出进迷宫前制造的投影之身,命令自己的投影、许优香的投影和许惠音的投影跟着蝴蝶追踪崔盛,自己、许优香和许惠音藏于暗中,用水镜术观察事态变化。   崔盛在树林里,三个投影进了树林。   短暂的六次呼吸过去,稀疏树林疯长为水泼不进的茂密丛林,三个投影死于树林,水镜术随着投影的死亡失效。   许惠音:“崔盛知道我们追踪他?”   许嘉眉:“不清楚。”   她用琉璃境照过方圆五十里,找不到崔盛的踪影,倒是逮住一个可疑的修士。   “追踪他!”许惠音果断地道。   可疑修士潜伏了三刻钟,悄悄往山地走,并放出了一道传讯符。许嘉眉用琉璃境投影这道传讯符,内容是树林的陷阱弄死了三个女修——投影戴着遮住脸和身形的幕篱,可疑修士不清楚投影的身份,也没有进密林翻尸体。   收到传讯符的崔盛皱眉头:“三位女修?谁结伴害我?”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杀   他决定回布置陷阱的地方察看。   但崔盛思考了一下,将决定改为派手下回布置陷阱的地方察看。万一那三位女修诈死,他亲自回去,岂不是正中她们下怀?他活到如今只有三十来岁,遇到的阴谋和算计却不少,若不够谨慎小心,早就化作枯骨了。   就像这次,他在进迷宫前发现穿过的一件衣服不见了,觉得有蹊跷,便藏住气息,用沾着自己气息的外衣做诱饵,在树林里布置了足以坑杀金丹修士的陷阱。此乃一步闲棋,崔盛不知道闲棋是否派得上用场,事实是闲棋引来三个不怀好意的女修。   她们怕不是想要他的命,只是她们到底是谁?   崔盛细数最近得罪的女修,想到许嘉眉和许惠音,他有意邀请她们进迷宫,被她们婉言拒绝了。她们的态度还算友善,手上戴着他送的赔罪礼物,会是她们追踪他吗?   传讯符速度极快,难以追踪,许嘉眉令琉璃境笼罩可疑修士,等待了半刻钟,总算等到飞回来的传讯符。她立刻催动琉璃境投影传讯符,知道崔盛的手下在赶来,且崔盛没有在传讯符上留下他的气息,无法使用草偶诅咒术诅咒他。   “这一截衣袖还有用吗?”许惠音问。   “残留的气息太少了,诅咒多半会失败。”许嘉眉盯着鬼鬼祟祟的修士,思考着假扮他和崔盛的手下会合是否可行,“崔盛的母亲是化神修士,崔盛身上也许有抵御诅咒之物,得弄到他的精血才能咒死他。”   “的确,我身上也有抵御诅咒之物。”许惠音轻声说道。   见识过许嘉眉使用草偶诅咒术的她不可能轻视诅咒,有条件之后,她给自己弄了两件抵御诅咒的东西,一件长期带在身上,一件备用。   许嘉眉在登上前来寒蟾镇的灵船前夕,也去宝箓峰购买了防止诅咒的六品灵符,许优香四张,自己也四张。   狸花猫许优香攀在许嘉眉肩膀上,“眉眉,为什么你不抓住这个人逼问崔盛的下落?”   许惠音回答:“问不出来的。”   许优香问:“为什么?”   许嘉眉道:“这个人只需听从崔盛的安排做事,无需知道崔盛在哪里,除非崔盛要求这个人找他。”   许惠音说:“就算这个人知道崔盛在哪里,他也不会说的。因为崔盛是他主人,他宁可神魂俱灭也不会出卖主人。出卖主人的下场比被敌人杀死更可怕。”   “这种人是死士?”许优香在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里听过死士。   “也许是甘愿为主人去死的死士,也许是不愿意去死但不得不为主人去死的可怜奴隶。”许惠音摩挲着手中的剑,“待会儿崔盛的手下过来,我们可以把这个人和崔盛的手下一块抓了审问。”   可疑修士回到化作密林的树林,想找到陷阱制造的尸体或遗物。   许惠音悄声说:“崔盛那手下可能不会露面。”   许嘉眉提出问题:“怎么解决?”   许惠音给出七个字:“找到崔盛,杀了他。”解释道,“崔盛偷袭我们在先,给我们的赔罪礼物又有问题,何以不能杀他?”   何以不能杀?   许嘉眉心里重复着许惠音的反问,道:“崔盛是明珠岛崔氏少主,杀死他的代价……”   “即将拜师羽生真君的你不愁付不起这个代价。”许惠音给她分析,“明珠岛是三个势力组成的联盟,在二流势力当中亦属于二流。你所在的玄真道宗是一流门派中的一流,有意做你师尊的羽生真君是手握实权的元婴期高手,足以庇护你摆脱明珠岛的责难。”   “假使羽生真君突然嫌弃我,拒绝被我称呼师尊呢?假使崔盛的母亲坚持杀我,买通了可以左右我命运的道宗真君呢?”许嘉眉不习惯将希望押在别人身上,“当前的崔盛没有要我性命的想法,杀他之事,可缓慢图之。”   “你不是崔盛,安知崔盛不想杀你?”许惠音冷冷一笑,眼神晦暗,“眉眉这样软弱怕事,能够修炼到筑基后期的原因不是天赋好,而是幸运。”   她搂着她的妹妹许嘉眉,不无恶意地耳语道:“眉眉,你没有经历过绝望吧?没有体验过濒临死亡的恐惧吧?你实在令我嫉妒!凭什么你能顺风顺水地修炼到筑基后期,而我必须落入绝境,豁出性命做赌注,才能赶得上你呢?”   她的气息扑在许嘉眉脸上,温热的、染着血的甜腥,像猛兽轻嗅擒获的猎物的气味,让许嘉眉感到不适。   许嘉眉可以挣脱她。   只是,想到她心境的破绽未弥补,许嘉眉忍住了挣脱的念头,说:“二姐不是我,如何知道我没有经历过绝望?没有体验过濒死的恐惧?”   那是前世的事,尽管前世的记忆已经淹没在今生的记忆中,可许嘉眉依然清晰地记得前世从重伤到失去生命的恐惧和无望。她无法拯救她自己,医生也无法拯救她,人们信仰的神佛更不会垂怜于她。   许嘉眉唯一能做的,是等待生命逝去、等待死亡到来。   停下关于绝望和濒死的回忆,许嘉眉说:“落入绝境是自己不够强大,豁出性命做赌注还是自己不够强大,既然自己不够强大,为何将自己置身绝境?”   于许惠音回答之际,她抢先开口。   “二姐跟我说过,太冲南宗不强求弟子征战小世界。二姐,你知道征战很危险,你知道你有可能丧命,你依然去了。这是你的选择,你将会为此承担代价。”许嘉眉不悦地道,“你凭什么埋怨我呢?我不曾左右你的选择,我不应该受你的气。”   “歪理!”许惠音这样说。   “哪里歪?”许嘉眉问。   “一开始就歪了。”许惠音说,“我们商量的,是如何对付崔盛,不是其它。”   “是你先跟我讲其它,我才说下去的。”许嘉眉掐许惠音,“你耍赖。”   “杀了崔盛?”许惠音看着许嘉眉,“敢不敢?”   “你应该问我,值不值得。”许嘉眉不吃许惠音的激将,“我们杀了崔盛,崔盛的母亲无法奈何我们,崔盛的母亲决定报复我们的姐姐和爹娘,我们铭记仇恨努力修炼,我们杀了崔盛的母亲。这个故事有意思吗?很没有意思。”   许惠音道:“你想太多了。”   许嘉眉:“是我想太多,可我不能肯定这个故事一定不会发生。”   许惠音:“所以,眉眉觉得我们要忍气吞声?”   许嘉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崔盛可以杀死,理由必须充足。”   许惠音:“他偷袭我们,算计我们,杀他的理由还不够吗?”   许嘉眉:“不够。”   许惠音摊手:“既然如此,没法谈了。”停顿一下,“我们做一个圈套诱崔盛入局杀他,如何?”   她的圈套很简单,崔盛想对她们姐妹下手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她们给他下手的机会,在他下手时反杀他。崔盛其人不好骗,做圈套得有九成半真实,否则崔盛不会上当,例如许嘉眉身受重伤被崔盛发现。   “你的提议,不如你受重伤?”许嘉眉说出真心话,“二姐自称嫉妒我,与我交手完全没有手下留情,我怕二姐在我重伤时假戏真做了。”   “难道你跟我交手时手下留情了?你也说过斩草除根,你当我不怕你趁我重伤,跟崔盛合谋杀我?”许惠音说。   “我不会那样做的。”许嘉眉保证道。   “我也不会假戏真做的。”许惠音指着天说,“我可以请天道见证。”   旁听的许优香看着两姐妹互相瞪眼,道:“让我试试?我相信眉眉不会害我。”   许惠音:“呵呵。眉眉啊,跟你没有血缘的猫都相信你,为什么你不愿相信我呢?”   许嘉眉反唇相讥:“你该问你自己,为什么香香愿意信任我,与我同父同母的你却不信任我呢?”   许惠音道:“如果姐姐在这里,我一定相信她。”   许嘉眉说:“我也相信大姐,我不相信的是你。”   许惠音盯着许嘉眉,手握住剑柄,杀意若有若无,“你果然知道那件事。如果你不知道,你不会不信我。”   许嘉眉面无表情:“我跟你说过,我什么都知道,我不会说。从我决定隐瞒那件事的那一刹那开始,我认为我至死都不会说。而且,我错过了说的最佳时机,现在或以后说不会为我带来一丝好处。”   两姐妹的交谈许优香听不懂,许优香也没有听到交谈,许嘉眉布置禁制截断她听或看的可能。   看到许嘉眉布置禁制的许惠音说道:“一只猫而已。”   许嘉眉嘲笑:“若香香听到你我的对话,你不会跟我说‘一只猫而已’,你会杀了香香。”   许惠音叹气:“我会杀猫,错在你,你不该戳破你我之间的窗户纸。”她问许嘉眉,“做相亲相爱的两姐妹不好吗?你非要揭穿我嫉妒你的丑恶模样,惹得我恼怒地说破你生而知之的虚假伪装,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做不到信任彼此。这都是你的错啊,眉眉。”   眉眉是无奈的。   眉眉说:“二姐,这不是我的本意。我的本意——”   许惠音打断:“是帮助我弥补心境的破绽?”她的笑声充满讽刺,“我有请你帮我?你一厢情愿地为我好,可有问过我是否接受?”   许嘉眉没有问,二姐也很无奈,二姐说:“我知道一个弥补心境破绽的方法。”   许嘉眉道:“你的心境破绽因我而来,杀了我就能拥有完美无缺的心境?下次你的心境再出破绽,你再杀人?如此方法,治标不治本。不敢直面心境破绽的你,胆小懦弱。”   “……”胆小懦弱的许惠音无话可说。   “你杀不杀崔盛?”许惠音撇开心境的话题。   “他威胁到我的性命,我杀。”许嘉眉说。   “好,我去找他合谋害你。”许惠音背后长出一对花瓣变化的翅膀,花瓣飘落,清冷的花香倏然远去。   许惠音走了。   许嘉眉驾云追踪许惠音,云太慢,追不上,而许惠音的气息……许惠音非常谨慎,没有留下任何气息供她追踪。   被禁制隔绝了视力和听力的许优香道:“眉眉?”   “我在这。”许嘉眉破碎了禁制,侧头看着肩头的狸花猫,“香香,你破除不了我布置的禁制?”   “眉眉不会无缘无故下禁制,眉眉下给我的禁制,我不破。”许优香的尾巴尖扫过了许嘉眉的耳垂,“你二姐去哪里了?”   “走了。”许嘉眉道。   她想:「妖类比人类更信任直觉。香香嗅到二姐身上的血腥气息了吧?香香不会亲近二姐,也不会叫二姐‘二姐’,对二姐的称呼变成‘眉眉的二姐’。」   许嘉眉摸了摸许优香背上顺滑的毛,想问许优香是否意识到今时的许惠音异于从前,可她忘记了许优香从前是否像今时这样疏远许惠音。   “离开迷宫了?”许优香问。   “还在迷宫里,她去找崔盛了。”许嘉眉说。   “我们离开迷宫吗?”许优香问。   “八个多时辰后,我们会回到寒蟾镇。”许嘉眉委婉的告诉许优香暂时不能出去。   空中有幻境,许嘉眉避开,下一刻,察觉到来自地面的淡淡杀意。   许嘉眉近乎本能地向杀意的源头甩出一记侵蚀术,掐法诀竖起三面冰盾,双眼看到位于下方的潮汐神女,以及疑似与潮汐神女结伴的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郁初月。   这一男一女站在十几丈高的石柱顶端上,潮汐神女准备充分,一挥手打碎了发自仓促的侵蚀术,平静地注视着驾云的许嘉眉:“许道友,我想借你人头一用。你不允不要紧,我可以自取。”   许嘉眉的手在知道郁初月也在的同时触碰了困着云篆“阳”字的玉简,冷静地道:“人头不可能借你,但我有‘灭亡’给你取。”   潮汐神女笑了起来,每笑一下,蓝里泛青的波浪长发便有一缕化作长着尖利毒牙的小蛇。等到她笑完,她的头发都变成了扭动的狂舞的无数蛇发,此时许嘉眉的手触碰阳牌已超过五次呼吸久矣,许嘉眉还在迷宫里。   许嘉眉脸色阴沉。   郁初月的表情依然是神游天外。   潮汐神女把遮住眼睛的蛇发赶走,道:“你知道了,你无法通过阳牌离开迷宫。你将永远地留在这里与迷宫作伴。”   她和郁初月,要杀许嘉眉。   许嘉眉先下手为强。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期待的绝望   此前,许嘉眉曾与潮汐神女切磋,潮汐神女胜,许嘉眉败。至于郁初月,许嘉眉在留影镜中看过郁初月凭一己之力击败三位联手的筑基后期修士,自知不是此人对手,即便她底牌尽出,胜率也不会高于三成。   为什么这两个人想杀她?   许嘉眉没有思考。   她只知道这两个人想要她的命,她不可以坐以待毙,唯有主动出击才能寻到生路。   一眼望去,潮汐神女杀意凛冽如吹毛断发的利刃,急于斩下她的头颅,郁初月的杀意淡薄如烈日之下的水雾,他八成不会插手潮汐神女和她的交战。   是以许嘉眉动用了琉璃境,将自己与潮汐神女纳入虚天,以虚天作为战场。刹那之间,许嘉眉和潮汐神女离开郁初月的感知,趴在许嘉眉肩上的许优香也随着许嘉眉的消失而消失。   “人呢?”   心不在焉的郁初月猛地回神,茫然看向周围。   周围只有他,别的人、猫妖和神女不见了,但虚空隐约传来动静。   郁初月是剑修,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成剑划向虚空,虚空裂开一道漆黑的散发着点点毁灭气息的口子,使得虚空向内坍塌,但消失的人、猫妖和神女没有回来。   琉璃境的虚天广阔得无法探寻边际,潮汐神女突兀出现在前后左右上下皆空的虚天,不慌不忙地激发了身上的防御法器,抓住一柄刀刃近似弯月的碧玉刀,于下一刻遭遇来自许嘉眉的六品攻击鬼符。   潮汐神女举刀相迎,碧玉刀绽放耀眼的碧蓝光辉,搅得虚天泛起一道道涟漪,潮汐的牵引力无声扩散。   可六品攻击鬼符攻击的是神魂。   碧玉刀消弭了攻击鬼符的一小部分力量,剩下的大部分力量宛如清水渗透干燥的沙子一般轻易地穿过防御法器撑起的禁制,无视潮汐神女的血肉之躯,就像巨石击中她的神魂,令她神魂震荡,识海剧痛,险些身受重伤。   “真可惜啊。”许嘉眉说。   她看到潮汐神女的神魂穿着蝉纱一样的海蓝色衣裙,针对神魂的攻击把衣裙破碎为一块块光斑,神魂遭受的仅仅是些许无足轻重的震荡。   海蓝色衣裙是罕见的保护神魂的法器,如今被鬼符破坏了。   不过这足够许嘉眉发挥了,她将裂魂术丢向因神魂震荡而显得呆滞的潮汐神女,延长潮汐神女的呆滞时间,再将两道六品攻击灵符毫不吝啬地砸了下去。   裂魂术是对付鬼修的必杀技,用于拥有血肉之躯的敌人是无法撕裂神魂的,顶多撕扯敌人的神魂,让敌人感到疼痛。   “啪!”   灵符化作的赤光如同鞭子抽在法器形成的禁制上,把禁制抽出一道手指粗细的痕迹。   “喀嚓!”   第二道灵符碎作无数道彩色丝线,密密麻麻地缠住蛋壳状禁制,将蛋壳勒出一道道细微裂痕,进而将蛋壳打破。   哗啦啦水声响彻虚天,许嘉眉倾倒鱼游百川罐,以太阴真水带领千钧清水袭向毫无防御的潮汐神女。   身为生于潮汐的神,潮汐神女拥有击败许嘉眉的实力,此时陷身危局,她强行稳住仍然处在震荡余波中的娇弱神魂,持着碧玉弯刀劈向仿佛九天银河倾倒而下的千钧之水,欲将千钧之水斩开。   可惜许嘉眉早就防着她这一招,双手掐诀,令千钧之水分化做漫天暴雨,每一滴暴雨都是全力施展的杀招:银河倒泻。   潮汐神女跟着许嘉眉变招,碧玉弯刀自然而然地从竖劈改为横扫,带动潮汐之力,抹去漫天暴雨的戾气。但听得“噼里啪啦”犹如珠玉相撞之音,挥舞得密不透风的碧玉弯刀将暴雨与潮汐神女阻隔,晕成一片的碧蓝色光辉填满虚天。   双方平分秋色。   许嘉眉招手,满天飘洒的暴雨依旧,鱼游百川罐上的游鱼化作虚影,箭一般奔向潮汐神女。应付着银河倒泻的潮汐神女顿时目光一凝,身上出现重影,一位秀发飘扬的身外化身向前踏出,双手如钳抓向游鱼。   两条游鱼一甩尾,从身外化身两侧突围,并在幻术作用下化作十几条真假难分的游鱼,围住身外化身,同一时刻发动攻击。身外化身难以分辨游鱼的真假,被游鱼淹没,还原为一滴黯淡无光的破败精血。   得胜的游鱼吞掉精血,双双游向潮汐神女,砰砰两声炸碎,覆灭了碧玉弯刀的光辉,为满天暴雨撕开一道攻击潮汐神女的隙缝。   潮汐神女失去一滴精血,因震荡而不稳的神魂受了伤,神情难看。   可以做到一心三用的许嘉眉当即念咒放出裂魂术,在袭击潮汐神女的神魂之余,右手掐诀操纵银河倒泻维持碧玉弯刀的缝隙,左手结印施展水雾术钻进缝隙里。   遭遇三方攻击的潮汐神女没有一心三用的本事,无视裂魂术会导致意识迟钝,无视银河倒泻会被满天暴雨砸成一滩肉酱,无视水雾术会迎来染霜术、染厄术、侵蚀术等道术。   如何选择?   不能将三方攻击一起扛下,必死无疑!   潮汐神女的选择不出许嘉眉预料。   她看着潮汐神女狂舞的满头蛇发飞速地变粗、延长,顷刻间形成无数条无鳞的大蛇围住潮汐神女,蛇与蛇融为一体,把潮汐神女裹成形状不规则的肉块。裂魂术被血肉之躯弱化,给潮汐神女造成的伤害如同微风拂过;银河倒泻砸出无数碎肉,让肉块瘦了一大圈;水雾术渗透肉块,勉强触及潮汐神女的皮肤,难以为继。   用作茧自缚的方式,潮汐神女逃离了必死的困境,奈何新的困境已经来临。   许嘉眉祭起十三滴纯度四成的太阳真水,沉着地掐诀施展枯朽反水术,强行蒸发肉块的水分,将肉块制作成一块没有生机的枯朽肉干。   肉块发出痛苦的悲鸣。   “呜——”   血水在干涸,肉块收缩,虚弱的悲鸣声似那死在沙滩上的潮汐,又似人们祈求潮汐将海中鱼虾贝螺带到沙滩。   意志坚定如许嘉眉被悲鸣侵染,隐约透过肉块看到了潮汐神女的虔诚信徒,杀死潮汐神女必将牵连无辜。   因为潮汐神女的性命与信徒的性命捆绑,而不伤害无辜是许嘉眉的原则。   犹豫仅有一瞬间,许嘉眉做不到为陌生的无辜者献出生命。   四滴太阳真水化作枯朽反水术的力量,肉块骤然缩小了一半,悲鸣声被压低至难以听闻的程度。肉块中的潮汐神女剧烈颤抖,严重失水的皮肤变得薄而脆,濒死的恐惧充斥着她的身心,拒绝沦为肉干的她毅然自爆。   察觉到致命危险的许嘉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潮汐神女踹出虚天,相比潮汐神女的自爆,她的反应慢了,潮汐神女未彻底跌出虚天便轰然爆炸,威势赫赫如末日来临。   最先宣泄的是潮汐神女体内的神力,狂暴的气息决堤洪水一般向四面八方奔涌,刺目的碧蓝色光华浸透了天地,虚空为之扭曲,万物为之颤抖。   “轰隆隆——!”   恐怖的力量骤然爆发,强光伴着风暴,汹涌澎湃的能量摧毁一切。   当这场付出生命作为交换代价的灾难结束,方园一里内的事物全部灰飞烟灭,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和乌云般的烟尘,坑洞周围三里的石柱尽被夷为平地,三里外的石柱或倒下或断折,遍地凌乱。   虚天被潮汐神女的自爆波及,许嘉眉保存在虚天的所有投影都崩散了,材质坚硬的琉璃境没有损伤。但琉璃境内许嘉眉的神识难以避免地遭受了冲击,眼下头晕脑胀,太阳穴撕裂一样痛。   塞进随身洞天的许优香安然无恙,她无法离开洞天,感觉到洞天因许嘉眉的受伤摇晃,叫道:“眉眉,放我出去,我要帮你杀敌!”   许优香睁开黑白色的眼睛望向洞天的蔚蓝天空,准确找到许嘉眉的命理线,施展天赋神通勾动命理线,提升许嘉眉的气运。   寄生妖熊的芽苗躺在草地上看着天,说:“她遇到的敌人太强,你出去了会帮倒忙。”   他悠闲轻松的样子气到许优香,许优香怒目,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   她太弱,她帮不了许嘉眉。   在坑洞边缘,郁初月如水中倒影浮现,身形逐渐清晰,其发丝和衣角整整齐齐,好像完全没有受到潮汐神女的自爆影响。他身高一般,相貌处在俊美和一般之间,两眼空洞,神思恍惚,穿着没有绣花和画画的玄真道宗内门弟子道袍。   如此外观,看起来像那些漫无目的随波逐流的庸碌之人,偏偏他是东极洲最强大的筑基修士之一。   巅峰状态的许嘉眉遇到他,胜率不超过三成。   神识受伤的许嘉眉遇到他,也许会和潮汐神女面对她那样,全程被动,无力反击。   许嘉眉服下一枚快速恢复灵力和神识的小回复丹,又喝了五滴许惠音送的草木菁华,忍着疼痛和难受望向掸去身上齑粉的郁初月,问他:“郁师兄,为何杀我?”   郁初月无所谓她拖延时间疗伤,道:“周弘颜请我杀你。”   周弘颜?   以为郁初月受居简真君或张俊贤之托的许嘉眉想到周弘颜的面容,再问:“她用什么东西请你?她给你的,我未必不能百倍给你。”   郁初月打量许嘉眉一眼,仿佛她说的话很奇怪似的。   他说:“你猜错了,周弘颜没有给我东西,我也不欠她什么。我答应她杀你,杀你好比掸去身上的齑粉,无足挂齿的小事尔。”   这般回答让许嘉眉哑然无语。   许嘉眉又问:“我能否请你放弃这件事?”   郁初月道:“不能。言必行,行必果,我不可以违背我的原则。但是,你可以请我杀周弘颜。”他拨开左侧的虚空,抓出藏身虚空的周弘颜,询问的目光睇着许嘉眉,等待她说出杀死周弘颜的请求。   被郁初月抓住后颈的周弘颜吓得脸色惨白如纸,低喝道:“郁师兄!”   答应她杀死许嘉眉的郁师兄一脸无动于衷,他的全部注意力都给了许嘉眉。   许嘉眉也被郁初月的言行惊吓了,心想:「郁初月说翻脸就翻脸,是诈我还是确确实实和周弘颜翻脸?」她心思转动,说:“请你当着我的面杀掉周弘颜。”   郁初月语调上扬,愉快地答应许嘉眉的请求:“好。”   他抓住周弘颜的手冒出锋锐的剑光,周弘颜的人头与身体分离,落地时变成一条裹着衣袖的、滴着鲜血的手臂。   “咦?”郁初月露出意外神色,遗憾地对许嘉眉道,“她丢下手臂逃走,我还是在你的遗容面前杀死她吧。你放心,我会做到我的承诺,不会让你失望。”   “嗡……”   不佩剑的剑修郁初月化作一柄出鞘的利剑,袭向许嘉眉。   时刻保持警惕的许嘉眉激发了六品防御法器和一道六品防御灵符,踩着诡步闪避使用人剑的郁初月。   她的诡步能够在刀风洞第五层来去自如,此刻险之又险地与人剑擦肩而过,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劈空的人剑气势汹汹地再次劈来。   闪!   人剑换劈为刺!   闪!   人剑易刺为挑!   再闪!   人剑化挑为削!   还闪!   眨眼间,人剑进行了十九次攻击,光华一次比一次盛,气势越发强。许嘉眉避开了十九次致命攻击,神识和灵力大量消耗,汗流如雨,根本找不到反击的一丝机会,遑论逃入虚天或随身洞天。   第二十次攻击来了!   ……   第二十九次!   ……   第四十九次攻击,灵符形成的防御禁制破碎!   第五十次攻击,防御法器形成的禁制布满裂痕,许嘉眉施展了参照“金乌化日”创造的绝招“太阴寒月”,整个人化作一轮皓月,徐徐升空,砸向雪亮的人剑。   寒光灿灿,冻结虚空,极致的冰冷使得空气凝固为淡蓝色的霜。   恢复为血肉之躯的郁初月喘着粗气爬起来,身上挂满寒霜,受到严重的冻伤。他找到摔落地上的许嘉眉,轻轻笑着,手在她的脖子一抹,摘下她的头颅,将头颅丢进潮汐神女留下的坑洞。   完成这件事,郁初月心满意足地倒下,被冻得坏死的眼皮崩散为冰尘,露出两只眼珠。   他还活着。   脑袋与身体分家的许嘉眉筋疲力尽,无法打开虚天,也无法打开随身洞天,更没有力气遥控身体把坑洞里的脑袋捡回去安在脖子上。   她无神的眼睛望着坑洞边缘,想到许惠音恶意的耳语。   “……眉眉,你没有经历过绝望吧?没有体验过濒临死亡的恐惧吧?……”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   “……落入绝境是自己不够强大,豁出性命做赌注还是自己不够强大,既然自己不够强大,为何将自己置身绝境?……”   不够强大的许嘉眉心想:「如今的我,或许是你期待的绝望?征战小世界可以选择,绝境无法选择。」   “……”   「我又要死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濒死之际   分家的躯体和头颅会死去,这是大众认为的常识。   若许嘉眉是凡人,头颅被摘下之后,最多坚持十次呼吸。若许嘉眉是不炼体也不习武的炼气期灵修,头颅被摘下之后,最多坚持五分之一刻钟。   然而许嘉眉是炼体的筑基期灵修,完成了捶打期最重要的修行。她的头颅被摘下,若能在一刻钟之内将头颅的伤口与躯体的贴合,即便没有进行额外的疗伤,她也有五成可能存活下来。   修士的生命力很顽强。许嘉眉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只是这好坏掺半,好是脑袋掉了顶多重伤,坏是脑袋都掉了,她还要用很长的时间等待死亡来临。再世为人的她有经验,知道等待死亡的过程有多么痛苦、多么绝望。   前世带来的、濒死的记忆变得无比清晰,与记忆纠缠在一起的绝望情绪就像春季疯长的野草在她心中蔓延,令她充满了怨恨。   不过,许嘉眉在努力保持冷静。   她前世看过一些书,有些书说人们总是难以忘记痛苦不堪的记忆,快乐美好的记忆反而容易被人们淡忘。   就像现在,许嘉眉刻意遗忘前世临死前的痛苦,且以为自己已经将痛苦淡忘得差不多了,事实却与她的意志相反。她把痛苦记得很牢固,牢固得连今生的三十多年境遇也无法将痛苦掩埋或覆盖。   死过一次的她无法克服对死亡的恐惧,甚至因为死过一次加深了恐惧的程度。   这不好。   许嘉眉默念清心咒平复情绪,冷静到近乎漠视自己生命地拔除脑海中被阴暗情绪催生的种种恶念,继而摆脱浸透了身体和神魂的恐惧和怨恨,捡回清醒理智的思维。   没有力气打开随身洞天求救许优香,怎么办?   没有力气使用琉璃境把脑袋送回躯体旁边,怎么办?   人还有一口气,能活至少一刻钟,她许嘉眉绝对不会安安静静地等死的,她必须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许嘉眉试图让头颅动一动,可惜没有脖子很难动,近乎枯竭的神识无法外放,视野受到局限,只能看到大面积的潮汐神女自爆留下的焦土、坑洞的一段边缘、一小片天空。   为什么这里闹出潮汐神女自爆的动静也没有人来查探究竟?为什么她和郁初月大战的动静没有引来旁观者?是因为郁初月用法器、阵盘或别的手段封锁了这片区域吗?郁初月已经重伤,他的封锁怎么还没有结束?   上述问题在许嘉眉心里掠过,许嘉眉闭上眼睛,令意识沉入梦境之中。   ……   可能是人快死了,神魂在涣散,许嘉眉陷入无法自主的梦境。   这里是书房,光线明亮。   许嘉眉坐在书桌前认真地翻阅一本书,书桌的一角摆放着水培绿萝和几棵多肉植物,书桌对面坐着一个把玩平板电脑的人。   那人叫她,“你认可‘弱肉强食’这个词语吗?”   梦不需要称谓,许嘉眉不知道这人管自己叫什么称呼,只知道这个人在和她说话。   她说:“我认可‘羊吃草、狼吃羊、人杀狼’,人类社会的强者欺凌弱者……我大概是不认可的。”   “为什么?”   “人不是野兽啊,人有理性。”   “那么,你看到你班上的林雨欣被其她女生欺负,你是管还是不管?”   梦境的场景转到林雨欣被几个女生堵在角落扇巴掌,许嘉眉阻止,奈何她阻止得了一次阻止不了第二次。她告诉林雨欣,要林雨欣反抗,林雨欣没有,所以她第三次见到林雨欣被欺负时不予理会,第四次也没有理会……   某天,林雨欣从六楼跳下来了,摔在水泥地上,变成一滩失去活力的、即将腐烂的血肉。   许嘉眉亲眼目睹林雨欣摔在水泥地上,衣服上沾了林雨欣的血和脑浆,脸、脖子、甚至嘴唇也沾了血和脑浆。   书房里,玩平板的人说:“如果你阻止欺负林雨欣的人,如果你教林雨欣如何反抗,她是不是不会自尽呢?你对于林雨欣的自尽,是否感到羞愧、自责、后悔?”   “我觉得林雨欣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了。”   “指责受害者做得不够好?”   “不,我没有指责,我说的是我觉得。就像我觉得林雨欣从六楼跳下来的时候,她可能满心后悔,可能很不想死,但她无法挽回她的决定了。”   “她自杀,你看到她的遗体,会不会做噩梦?”   许嘉眉摇头:“没有。看到遗体时,我的脑海是空白的,我会为自己忽视林雨欣被欺负的过去感到羞愧、感到自责,可我冷静下来,我把自己撇清。因为林雨欣不是别人害死的,是她决定死,她轻视她的命。法律无法要求欺负她的人偿命,没有欺负她的我不必羞愧自责后悔。”   “假使你是林雨欣,你被欺负,你不知道如何反抗,或者你缺乏反抗的勇气,你认为你会怎么办?”   “不知道反抗就去了解、去学习怎么反抗,缺乏勇气就让自己拥有勇气。”   “为什么不期待别人的拯救?例如小说里说的,穿越成林雨欣,认识有钱有势的高富帅同学,打脸渣男友和各路反派……”   许嘉眉说道:“也许有很多人希望平凡的自己被从天而降的高富帅、白富美拯救,可那是幻想。何谓幻想呢?不切实际。与其祈求别人拯救你的人生,不如自己努力奋斗。”   那人放下平板,端正坐姿,似乎想和她辩论下去:“可是,陷入绝望的时候,有多少人能做到不祈求拯救?”   许嘉眉:“我认为强者不需要拯救。”   那人问:“你是强者吗?”   许嘉眉:“我想成为强者,但我不够强,我在努力变强。”   ……   忧喜难定,祸福无常。   年纪轻轻的许嘉眉遇到车祸,肇事者逃逸,周围没有可求救的人。她强忍着疼痛,奋力捡起手机拨打急救电话,幸运地等到救治,被送往医院。   不知是幻觉还是过去的记忆发生混乱,许嘉眉听到询问声:“当你突发心脏病倒在路上,你祈求拯救吗?”   “我不知道。”   “试着思考一下,这是假设。”   “如果我有心脏病,我不会乱跑,就算乱跑,身边肯定会带着能帮我的人。”   “啧,你怎么这么无聊啊。再做个假设,你患上癌症,你会信神吗?”   “癌症好了是神的垂怜,癌症恶化是对神的信仰不够虔诚那种?没有见到神给予的确切好处之前,我不会随便信神。而且,祈求神的垂怜这种事,你晓得我没有四处求人的习惯。”   “是你太幸运,没有遇到必须求人的时候。”   ……   手术室里的许嘉眉紧紧抓住医生的手:“我不想死!”   医术精湛的医生无法拯救她的性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佛没有垂怜她,不想死的她死了。   ……   模糊的梦境堕向深沉宁静的黑暗。   陡然间,许嘉眉生出强烈的恐慌和求生欲|望,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和坚定意志,竟然挣脱黑暗的怀抱,重新回归梦境的世界。   梦中亮起一盏盏灯,长着蜻蜓翅膀的蛇伸出尾巴缠住许嘉眉的腰,把许嘉眉拖进漂浮着无数食物的梦境。现在的许嘉眉虚弱得连属于她自己的梦境都无法维持了。   翼蛇化作短发齐耳的少年,笑盈盈地说:“欢迎来到我的梦境。眉眉,我延长了你做梦的时间,你需要我怎么帮助你?”   取回自主的许嘉眉打量翼蛇的梦境,问翼蛇:“你能知道我附近有哪些人吗?”   能做梦的不仅仅是人,翼蛇少年确定许嘉眉的真身所在地,把许嘉眉周围百里的生物拉进梦的世界之中获取情报,将一位位修士的模样展现给许嘉眉看。遗憾的是,这些修士里头虽然有许嘉眉认识也可以求救的人,但这些人未必能打破郁初月的封锁。   少年说道:“你不是碰到你二姐了吗?把你二姐叫来救你。”   许嘉眉在犹豫:“我不能肯定她是否愿意救我。”   少年惊讶:“为什么?你们不是感情极佳的亲姐妹吗?难道你二姐比你更冷酷无情?”   事关自己的家庭,许嘉眉不想多说,道:“你能否借我力量,令我恢复一点神识?”只要有一点点神识,她就能打开随身洞天,或使用琉璃境自救。   她的冷静传染了少年,少年一笑:“你拿什么来换?”   他的身高增加一截,由少年变成青年,像模像样地抬起许嘉眉的下巴,笑得轻浮又浪荡,低沉的嗓音富有魅力:“救命之恩,眉眉以身相许?”   许嘉眉:“……”   许嘉眉一把拨开他的手,正色道:“不要与我开玩笑。你令我恢复一点神识等于救了我的大半条命,我必定回报你。”   青年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说:“我希望你去凡间走一趟,好不好?”   许嘉眉没有问走一趟需要走多少年,道:“请帮我恢复神识吧。”   青年抱着她,下巴在她的发顶蹭了蹭,变成一条翼蛇,她他吐出一颗九彩珠子,将九彩珠子放进她的识海里。   梦境迅速远去。   只有一颗头颅躺在坑洞底部的许嘉眉睁开眼睛,发现神识恢复了十二分之一,立即使用琉璃境观察周围环境:周围没有人,郁初月躺在地上,她的无头躯体也孤零零地躺着,脖子上的狰狞伤口缓慢流着血,心脏的跳动十分微弱。   许嘉眉以虚天作为中转站,将头颅转移到躯体旁边,使得头颅流出的血与躯体流的血互相接触。   无需施展道术或使用太阴之力,许嘉眉的意识通过鲜血感觉到躯体,能控制躯体将头颅安在脖子上。但是,被郁初月切开的脖子染着锋锐剑气,不将剑气去掉,伤口的痊愈速度会被拖慢。   “……好一个贱人!”伤口实在太痛了,许嘉眉抛弃涵养骂了郁初月一句,还想用最恶毒的语言问候他。   幸在许嘉眉不缺乏疗伤救命的丹药,也能忍耐疼痛折磨,她忽略剑气,拿出续骨生肌的药膏抹在头颅和躯体的伤口上,无比仔细地将头颅和躯体拼起来。   万一拼不好,害得脖子长歪了,那得有多难看啊。   药膏发挥了不会愧对其高昂价格的效力,当头颅与躯体拼合,许嘉眉的伤口很快发痒发热,长出肉芽。血管、肌理、骨头、脊髓、经脉一点点地接续,心跳逐渐复苏,性命无忧矣。   在食道长好的同时,许嘉眉张开嘴吃了一颗丹药,伤势的愈合速度再一次加快。   感谢修真界神奇的丹药,她可以站起来了!   许嘉眉服下一枚恢复神识和灵力的小回复丹,合眼入梦,将九彩珠子还给小翼蛇,说:“这颗珠子对你很重要吧?不要随便把珠子借给别人,就算是我,我也不敢向你保证一定不会萌生贪念。”   小翼蛇吞下九彩珠子,道:“你会跟我说这些话,你不坏。”   许嘉眉严肃地说:“人总在改变,我今天能把珠子还你,下次你借,我未必会还。防人之心不可无,晓得吧?”   “晓得啦,你快出去疗伤吧。”小翼蛇把许嘉眉推出梦境。   现实中的许嘉眉睁开眼睛,走向失去意识的郁初月。   此人要杀她。   此人险些杀了她!   此人不能留下!   许嘉眉一巴掌拍向郁初月的头颅,手掌却在即将碰到郁初月之际被抓住。   阻止她的,是郁初月自己的手。   他感觉到她的杀意,哪怕陷入昏迷,身体也在本能地进行自卫。   许嘉眉用力,旋即惊得出了一层冷汗。   郁初月是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若她杀掉他,玄真道宗必定知道他死于她手。   玄真道宗禁止同门相残,敢于相残的必将遭受严厉惩罚。   可是,如果将郁初月交给玄镜司,以郁初月之资质、实力、背景,她不仅讨不得好,还会被郁初月及他背后的人记恨。   许嘉眉掰开郁初月握住自己手腕的手,纤细的手指点向郁初月的额头,欲打碎郁初月的灵台。一种玄之又玄的直觉却促使她改主意,手指点向郁初月的小腹,把他的丹田戳出一个洞。   精纯灵气从郁初月的丹田涌出,许嘉眉施展采源术攫取灵气补充自身的损耗,然后把榨干灵力的郁初月丢进虚天,承载虚天的琉璃境放在元婴真君无法感知的随身洞天。   她打开随身洞天放出许优香,道:“这里被下了封锁,我需要你解开封锁,将我带出迷宫并交给羽生真君。”   许优香神色萎靡:“眉眉,我遭受天赋神通反噬,你让我解开封锁不如你自己来。”   提升气运必须付出代价,许优香代许嘉眉支付代价,现在霉运缠身。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逃生   无需许优香解释,许嘉眉猜到她为何被天赋神通反噬,脸色阴沉。   难怪自己能在郁初月重伤昏迷之后保有意识,又能在即将堕进黑暗时警醒,遇到及时出现的小翼蛇,原来是许优香提升她的气运,为她觅得一线生机!   意外难以预料,未来变幻莫测。   对于潮汐神女的杀意,许嘉眉不意外,因为潮汐神女是明珠岛的修士,不是玄真道宗的同门。就算杀意来自霜刃山的双璧,或来自如梦镜的荆昔,许嘉眉也不会感到太多意外。   令她料不到的是郁初月,在遭遇郁初月时,许嘉眉有那么一瞬间怀疑郁初月是不是跟她开玩笑。郁初月身为玄真道宗天之骄子,是筑基期弟子的表率之一,他可以对她抱有一定的敌意,但他应该不会做门规不允许的残杀师妹之事……这是她的猜测。   事实证明她猜错了。   郁初月的杀意不是开玩笑,郁初月是受周弘颜之托,前来来夺她性命的。   即,周弘颜导致了她与郁初月大战,周弘颜险些弄死她了。   许嘉眉想到自己与沈鸿在第六妖兽山的一段对话:沈鸿有过饶了别人一命却被别人报复的经历,他后悔放过那人,所以他宁可造下杀孽也不愿意重蹈覆辙。   当时的许嘉眉没有饶过别人反而遭到别人复仇的经历,如今她被周弘颜寻仇了,她问自己悔不悔。   她遇到周弘颜的时候,周弘颜被飘絮会安排杀她,只是她有琉璃境,周弘颜没能成功杀她,被她逮住并交给玄镜司。后来周弘颜逃进浊土,被她识破伪装逮住第二次,如果她在浊土杀死周弘颜,她今天何必被郁初月逼入绝境?   可是,假设许嘉眉杀死了周弘颜,请郁初月杀许嘉眉的人变成张俊贤或谭少群或白若璃或安梓薇这些看她不顺眼的人呢?   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弱,才会后悔昨日种下的因结出恶的果。好比郁初月这把锋利的刀,她若打得过他,把他折断,放过与不放过周弘颜又有何区别?没有区别的。   故而许嘉眉没有思考悔不悔,她柔声问许优香:“你受的反噬有多严重?”   “估计会倒霉五六个月,霉运是不严重的,也就喝水噎到、步行摔倒、做事很难成功的程度。”许优香勾动命理线淡化了可能致她于死地的霉运,咳了两声,被自己的口水小小地呛了一下,眼里冒出生理性的泪花。   许嘉眉递出手帕,她接过来擦了擦眼角,说:“眉眉,要是我与你一块行动,我的霉运会连累你的。”   “幸运符对你有用吗?”许嘉眉把自己画的幸运符全部拿出。   由于幸运符的绘制难度比常见七品灵符高出四成,且绘制损耗率不低,许嘉眉带在身上的成品幸运符只有二十来张。   当前的她过于虚弱,很难绘制幸运符。   许优香犹豫着,想保护许嘉眉又怕自己扯后腿,按捺着心思冷静地拒绝道:“幸运符要用在刀口上,眉眉需要我时再叫我吧。”   此乃最优解。   许嘉眉将许优香送回随身洞天,自己也进随身洞天疗伤。   寄生妖熊的芽苗见到她肤色惨白的模样,晓得她刚捡回一条命,说:“你碰到难以战胜的敌人,怎么不躲进随身洞天?你把小洞天关闭,化神修士估计也揪不出你。”   许嘉眉:“难以战胜的敌人不是无法战胜的。我这样的普通修士能够拥有小洞天,焉知别人没有强行打开小洞天的宝物?再有就是,别人未必没有办法将我困在小洞天不得离开。”   她从这个位置进洞天,必须这个位置离开洞天。   若在这个位置布置杀阵,她会在离开洞天的同时陷入杀阵,被杀阵弄死。   考虑不够周到的芽苗举起白旗认输。   许嘉眉补充一句:“面对问题、解决问题才是好习惯,逃避不是。”   人偶尔能选择逃避,但人不能一直逃避。   芽苗不是人类,芽苗说道:“遇到无法逃避的事情,我才会去面对。”   许嘉眉说:“那也可以。不过我喜欢掌握主动,不喜欢陷入被动的局面。”   芽苗不置可否,道:“有时你会处在被动,例如崔盛算计你和你二姐,你们被动反击。”   “我没有别人打我一下我就杀死那人的习惯,主动不了。”许嘉眉扶着头走进没怎么使用过的疗伤室,打起精神配制了疗伤药浴,解开衣裳躺进冰冷的药浴中。   自称是雄性的芽苗被阻拦在疗伤室外,宽厚的熊掌摸了摸鼻子,去照顾花草树木。   ……   获取秘境名额的迷宫是东极洲三十八个大势力和各小势力及散修共同搭建的,迷宫内的陷阱、幻境大多是人为制造,唯有阳牌和阴牌的分布随机。   理论上,迷宫中发生的一切都可以被迷宫外的人看见,无论是抢名额还是杀人寻仇。同理,许嘉眉前世的监控视频可以被替换、造假,直播迷宫现状的光幕也可以造假。   羽生真君看着许嘉眉困住阴牌,脸上不由得露出满意的微笑。   嘉禾山的真君说:“这丫头符道天赋不错。”   可惜是玄真道宗的灵修,不是嘉禾山的符修。   在东极洲,嘉禾山的符道传承稳稳压过玄真道宗的宝箓峰,其余八大洲亦很难寻到胜过嘉禾山的符道传承。   除了傲视九大洲的符道传承,嘉禾山的丹道同样很优秀。   木法炼丹是嘉禾山修士最先提出的。   嘉禾山还联手玄真道宗和其它大洲的一流门派推广了水法炼丹,间接降低丹药的价格,使得丹药市场、灵草市场更加繁荣。   论有钱程度,嘉禾山轻松胜过霜刃山和如梦镜,就连玄真道宗也略显不敌。   羽生真君品出嘉禾山真君语气中的遗憾,唇畔上扬的弧度更加愉悦,说:“她是我看中的徒弟,比不错更好。”   “有多好?”嘉禾山真君产生了少许好奇,“比你收的那两个徒弟更好?”   “也许。”羽生真君不确定。   她有两个徒弟。大徒弟正在寻找他的道,行踪飘忽不定;二徒弟在小世界历练,不久前传回消息说他在准备闭关结丹;许嘉眉将会是羽生真君的第三个徒弟。   嘉禾山真君笑了起来,在光幕上找到嘉禾山弟子的画面放大,看着与嘉禾山弟子争夺阳牌的修士道:“这一次的名额争夺比上一次的激烈。”   羽生真君平淡说道:“散修的名额争夺每次都很激烈。”   玄真道宗弟子与素不相识的嘉禾山弟子同时发现一枚阳牌,由于两派交好,通常不会见生死。两位不认识的散修同时发现一枚阴牌,轻则一方退让一方得利,重则双方同归于尽。   嘉禾山真君哑然,过了一会儿,说:“前往寒蟾秘境的名额太少了。”   羽生真君道:“人们不在乎名额的多寡,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名额。”盯着光幕瞧了瞧,“来我们东极洲占小势力和散修便宜的人是不是比上次多了?这个妖修看起来像是荧洲鲲族出身的,和他在一块的修士施展了典常仙门的不传道术,必是典常仙门弟子。”   “荧洲本就灵气稀薄,土地贫瘠且常年冰封,来我们东极洲寻找机缘不出奇。”嘉禾山真君说道。   “他们缺少机缘,怎么不去小世界?多的是未发现的小世界等着他们!”清静宗的千却真君投来目光,插嘴道,“荧洲苦寒,东极洲以前可是被称作东荒的。到现在,云中洲、悬衡州那些夭寿的泼贼称呼咱东极洲还是轻蔑地叫东荒,气死咱了。”   “生气就动手,打到他们不敢惹你生气。”羽生真君欣赏着画在指甲上的花纹,给出解决方法,“舌头讲得过拳头,打不过拳头。”   实力比不上羽生真君的千却真君讪讪:“打不过呢?”   羽生真君吹了指甲一口气,指甲上的花纹变得妖异邪气,她说:“打不过就动脑子啊,动不了脑子你可以掏钱请别人帮你打,或者忍着。”   千却真君想了想,问她:“羽生道友忍过么?”   羽生真君轻笑:“我有几个想杀的人,打不过他们,除了忍着还能做啥?我也知道有几个人一直想杀我,他们奈何不了我,也得忍。”   迷宫里,不擅长画符布阵的白若璃使用特殊手段困住阴牌,把阴牌固定在自己身上。她给蒋奕发去传讯符:“找到阴牌了?”   正在与人打斗的蒋奕没空回复。   白若璃有找他的方法,驾驭飞行法器飞过一小片山丘,绕开幻境,遇到明珠岛崔氏少主崔盛和碧罗宫大师兄韦琼柯。   两位男修隔着一条宽约十丈的河流对峙,崔盛的胳膊有三道伤,韦琼柯的右手手指被剧毒染成了黑紫色。   崔盛实力高强,俊得邪魅,白若璃以前很喜欢他这种坏男人,直到吃了大亏。韦琼柯的俊世间难寻,既有少年的俊秀,又有青年的稳重成熟,饶是白若璃见过他,也免不得被他吸引。   他太好看,太危险,白若璃不敢接近,也不愿意与他产生不美好的矛盾。   “哟,来了一位美人。”崔盛先发现白若璃,对她眨眼睛,“美人,河对面的家伙有很多宝贝,我们联手杀掉他就可以平分他的宝贝了。”   “莫要听他胡说,你若与他联手,他会在我重伤之际向你痛下杀手。”韦琼柯的声音动听如仙乐,轻轻松松地征服了白若璃的心,“我和崔盛无怨无仇,他非要杀我,我着实无奈。”   “无怨无仇不是你说了算的,”崔盛一手拎着锁链,一手提着长锏,“你唆使你师妹偷走我穿过的衣服,害得我被别人施展秘术追踪,我不找你晦气找谁晦气?”   “抱歉,我听不懂崔道友在说什么。”韦琼柯道,“我知道崔道友怨恨碧罗宫男修,可我没有见过崔道友的母亲莫看大尊,也从未有过追求莫看大尊的想法。崔道友找我晦气,直接出手便是,何必平白无故诬蔑我谋害你的性命?”   白若璃拿眼角余光看崔盛脸色,看到崔盛怒容满面,眼神阴鸷,显然是被韦琼柯气得动了真怒,顿时心里一动。   崔盛的母亲是莫看大尊,莫看大尊有好几个孩子,崔盛年纪最小,据说他的父亲是莫看大尊的第一位道侣。莫看大尊从真君晋升为大尊之后,第一任道侣意外陨落于弥天诡海,不到十年,碧罗宫的熙冰真君成为莫看大尊的第二任道侣。   传言说莫看大尊的元配道侣是被熙冰真君暗中害死的,也有人说莫看大尊才是真凶,或者莫看大尊与熙冰真君一块弄死元配。   “韦琼柯,你找死!”崔盛抖动锁链,锁链如蛇袭向韦琼柯。   “被我说中心思,恼了?”韦琼柯退后,河中飞出三条水龙迎向锁链,笑道,“你喜欢的敖轻姑娘也喜欢我,你嫉妒了?我比你好看,你嫉妒不来的。”   他的话再次戳了崔盛的心窝,崔盛的攻势更猛。   白若璃担心韦琼柯吃了崔盛的亏,传音道:“韦道友,你快走吧。”   韦琼柯回道:“一起走?”   他好看,白若璃怦然心动,可白若璃狠心拒绝了:“不,我找崔盛有事,不能跟你一起走。”   “姑娘要小心,崔盛不是好人。”韦琼柯没打算和莫看真君的小儿子拼杀,对崔盛虚晃一招,施展遁术倏然远去了。   锁链拍得河里的水飞上天空化作大雨,崔盛冷冷地盯着白若璃:“为何拦我追杀韦琼柯那小白脸?”   白若璃抬手化去空中的雨水,笑道:“我跟许嘉眉有矛盾,你也和她有矛盾,是吧?”   这时,她收到蒋奕回复,眉尖微微蹙起,随后舒展开来,笑得更欢:“我朋友发现了许嘉眉的二姐,我想请你和我去一看究竟。”   许惠音与蒋奕斗法,白若璃和崔盛联袂而至。   白若璃怀着恶意。   崔盛兴致盎然:“许道友不愿做我的少夫人,做我的宠妾吧。”   许惠音寒着脸施展秘术找许嘉眉。   她一个人不敌三个人联手,许嘉眉和许优香来了,不能把崔盛弄死也能全身而退。阴牌放在许嘉眉身上,许惠音没法通过阴牌离开迷宫。   秘术循着血缘找到洞天中疗伤的许嘉眉,许嘉眉回道:“我刚把被砍掉的脑袋安回来,现在被困在一个禁止使用阳牌和阴牌的地方,没法帮你。”   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想求助许嘉眉的许惠音:“你愿不愿意过来?你愿意,我就用秘术把你拖到我身边。”   许嘉眉说:“然后一起上演逃生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算计   许惠音想弄死崔盛,撂下话:“来不来?你来,我给你一颗枯木回春丹,但你得保证留下崔盛的性命。我****,这厮居然让我给他做妾,我不把他切碎了喂猫,我不姓许!”   猫做错了什么?   猫不想吃切碎的崔盛。   腹诽了两句的许嘉眉从药浴中坐起,探手摸了摸脖子,脖子上的血痂已脱落,可郁初月留下的剑气还在持续破坏伤口的恢复。她想翻郁初月的储物袋,苦于神魂虚弱,无法强行打破郁初月设在储物袋袋口的禁制,也没有精神去思考如何解开禁制。   请许优香出手不是不可以,但许优香霉运缠身呢,打不开储物袋不要紧,万一被郁初月放在储物袋里的东西伤到了……   请芽苗出手也行,但芽苗不懂得解开禁制,也没有打破禁制的实力。   许嘉眉穿上干净的衣服,六品法衣的防御全部打开,再将意识与神器峰买的替身偶人勾连,找许优香借了完好无损的六品防御法器。她自己的六品防御法器在和郁初月大战时受损严重,没法用了。   做好随时出手及防御的准备,许嘉眉离开小洞天,告诉等待自己的许惠音:“二姐,我可以过去了。”   许惠音:“嗯。”   下一瞬间,许嘉眉感觉到来自血脉的吸引力,她主动配合,如同跨过天门一般来到许惠音身边,立刻被许惠音夹在腋下乘风而去。许惠音摸到许嘉眉的手,神识查探她的经脉,许嘉眉放开戒备,让许惠音的神识在自己的身体里溜了一圈。   许惠音收起神识,边跑边问妹妹:“你怎么搞成这样的?”   许嘉眉如实叙述自己和潮汐神女的大战。   许惠音:“我怀疑潮汐神女还活着,神是很难杀死的,神修也是。”   许嘉眉:“她死灰复燃,我再灭她一次,不碍事。”   许惠音:“一个潮汐神女没法把你逼成这样,你还遇到谁了?”   许嘉眉:“郁初月。”   许惠音一愣,差点被身后丢来的一记道术打中,好在许嘉眉出手拦截。许惠音问:“你们道宗竟然允许同门相残?”   “道宗没有允许同门相残,是郁初月的脑子有问题。”许嘉眉将郁初月答应周弘颜杀自己的事告知许惠音。   “周弘颜什么都没给郁初月,郁初月也肯答应她杀你?”许惠音半信半疑,“你是点燃了命火灯的内门弟子,郁初月杀你,不怕被玄真道宗知道?”   “不清楚,也许他不怕,也许他有杀掉我而不被抓住把柄的自信。”许嘉眉不懂郁初月,“郁初月现在在我的洞天里,我会处理他的。”   “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许惠音道,“你不该放过周弘颜的,这次你捡回性命是你运气好,下次你遇到类似的事情,未必有逃出生天的机会。懂不?”   “我懂的,二姐。”许嘉眉乖乖听训。   “记住你的承诺不要忘记了。”许惠音说,“张开嘴。”   她把一颗丹药塞进许嘉眉嘴里,又拿出一样东西,在隐匿身形和气息的同时制造逼真的假人迷惑追在身后的蒋奕、崔盛和白若璃三人。   丹药是枯木回春丹,这种丹药的疗伤效果比回春丹、小还丹和大还丹更优秀,许嘉眉身上的伤口、体内的暗伤如同积雪消融,脖子上的剑气也被枯木回春丹消弭大半。   许惠音问她:“有没有甩脱追踪的手段?有你就拿出来。”   许嘉眉给了许惠音一沓灵符,道:“用完我还有。”   “眉眉好样的。”许惠音乐了,扬手甩出一把激发的灵符送给身后的崔盛和白若璃。   毒雾、土刺、木矛、暴风、火云闪现,崔盛差点被糊了一脸,赶紧举起长锏自卫。白若璃距离较远,遭受的攻击少,刚喘了一口气,许惠音把画在灵符上的水雾术、寒霜术、染霜术、染厄术、枯朽术、反水术、开花术等道术砸来了。   常见的灵符易躲,许嘉眉的独门道术不易对付。白若璃一个不慎,被开花术打中手指,手指的指关节当即绽放一朵血花,涌出的鲜血被枯朽术蒸发,好险没有化作枯朽的手指干。   神识关注着身后的许惠音哈哈大笑,将一枚震天雷混在灵符中送给白若璃。   白若璃登时变了脸色,施展道术挪移袭来的攻击,把攻击扔给位于许惠音前方的正在争夺阴牌的散修,假惺惺地叫道:“小心!”   声音哪有攻击来得迅猛?   无辜的散修们遭遇无妄之灾,愤怒地出手拦截许惠音,许惠音防着白若璃算计,提前叫许嘉眉留意白若璃。此时散修们误以为她没事找事,许嘉眉将白若璃转移攻击的过程用水镜术呈现,大方地送了散修们一把攻击灵符。   被白若璃愚弄的散修非常生气,帮许嘉眉姐妹拦下白若璃。   追在许嘉眉姐妹身后的人只剩下一个崔盛。   许惠音:“眉眉好点了没有?”   许嘉眉:“不会妨碍你和崔盛交手了。”   许惠音马上停下来,花瓣化作的翅膀恢复为无数片花瓣,与手持宝剑的她一同杀向追来的崔盛。   与此同时,许嘉眉感觉到许惠音身上展开了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域”,这个“域”遮掩天机,禁止任何形式的窥探,并适当提升许惠音的实力,压制崔盛的发挥。   前几天许惠音曾用“域”隔绝真君们的目光,与许嘉眉在有葡萄架的院子说悄悄话。也是那天晚上,许惠音和许嘉眉交手,也使用了“域”。   许惠音没有说“域”是怎么来的,许嘉眉猜测“域”源于许惠音身上那件神秘的法宝。没有法宝的许嘉眉拿出琉璃境制造现实的投影,悄无声息地将许惠音和崔盛纳入虚天里,她没有跟着进虚天,而是留在现实布置阵法,切断崔盛通过阳牌或其它手段离开迷宫的后路。   迷宫之外,已取得阳牌的敖轻跟在代表明珠岛前来寒蟾镇的龙族真君身旁,道:“请真君看一看潮汐和崔盛为何还没有出来。”   龙族真君刚要找崔盛,身上的海螺突然吹响了。   海螺是法器,可以让身在明珠岛的修士与寒蟾镇的修士对话,龙族真君不明所以地把海螺放到耳边倾听,脸上的淡淡笑意迅速消失。   “怎么了?”敖轻心生不好的预感。   “潮汐的身外化身被逼得自爆了。”龙族真君说道,“当时她和道宗的郁初月同行。”   来到寒蟾镇的潮汐神女是一个身外化身,不是真身,可身外化身的实力隐隐比潮汐神女的真身高出了那么一线。   潮汐神女失去身外化身,真身的实力跌落至筑基中期,令海神大怒。   敖轻望向光幕说:“光幕上好像看不到潮汐自爆的动静?”   龙族真君道:“动静被遮掩了,潮汐和郁初月可能是想干坏事。”   敖轻:“他们也有可能被别人算计了。”   明珠岛是三个势力的联盟,龙族与海神素有摩擦,敖轻跟潮汐神女关系一般。潮汐神女的身外化身死在迷宫,敖轻的心波澜不兴,没有愤怒也没有欣悦。   仿佛死在迷宫的是一只小蚂蚁。   龙族真君在光幕上寻找郁初月的踪迹,无果,传音羽生真君:“贵派的郁初月小友出来了?”   郁初月在许嘉眉的琉璃境里,羽生真君找不到郁初月,也找不到许嘉眉、常如意和宫娆等人。荆昔进了迷宫就藏起自己,光幕无法追踪;懒惰的罗长卿进了迷宫就找地方躺下睡觉,完全没有寻找阳牌的想法。   嘉禾山真君道:“我家生生第一个拿到阳牌,第一个出来。”   万物生进迷宫时,一脚踩在阳牌上,还没看清楚迷宫是什么样的,阳牌已将这个修士送出迷宫了。   清静宗十子少了一个,除了还没来到寒蟾镇的一个,其余八人都在迷宫里,有的抹除了光幕的窥探,有的任由窥探。   千却真君说:“到了时辰,人总会出来的。”   无名学宫的真君皱眉:“我们学宫的学生不擅长打斗,若是……”   千却真君说:“进迷宫有可能丢命,进寒蟾秘境的危险性更大,怕死就不要去嘛。”   迷宫之中,宫娆与一位散修交手,地上躺着一位被腰斩的清静宗弟子。散修灵力雄厚,招式辨不清来路,宫娆避开对方的飞刀,道:“你是何人?我觉得你不像东极洲修士。”   散修笑:“我生于东极洲,怎么不是东极洲修士了?东极洲的散修多于大势力门人,属于散修的寒蟾秘境名额连一半都没有,你们欺负散修,我想替散修讨回公道。”   宫娆冷笑:“东极洲对散修还不够好?去悬衡州瞧瞧,悬衡州的秘境被世家霸占,散修连秘境的泥巴都摸不到。”   散修:“悬衡州跟我没关系,我只关心东极洲。”   荆昔也遇到一位针对自己的散修,跟身上的老者说道:“这人什么来路?”   老者:“不知道。”   荆昔:“该你知道的,像此人的来历,你啥都不知道;不该你知道的,像许嘉眉的秘密什么的,你啥都知道。你怎么这么睿智呢?”   老者:“……老朽知道许嘉眉藏着秘密,不知道她藏着什么秘密!休要歪曲老朽的话!”   荆昔:“唉,你除了跟我说几句话,没别的用了。”   老者:“小子让开,老朽立马把这人拿下!”   荆昔让出身体自主权,老者操纵着他的身体施展幻术,几个眨眼的功夫,散修傻乎乎地立在原地不动弹了。荆昔疑道:“你怎么把人拿下的?”   老者走近散修,拔出匕首在散修脸上划了一刀,露出隐藏在精细人皮之下的秘密:散修的身体是钢铁、木料和晶石制作的。   老者道:“此人不堪一击。若你掌握了心幻,你要他生则生,要他死则死。”   荆昔说:“他什么来历?”   老者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布置了封锁大阵的许嘉眉将交战的许惠音和崔盛放出来,崔盛立即使用阳牌,想离开迷宫摆脱许嘉眉姐妹二人。他发现虚天和现实不同,知晓许嘉眉姐妹有杀心,不愿纠缠下去了。   只他一个人,对付不了许嘉眉两姐妹。   阳牌因封锁而失效。   许惠音抓住崔盛分心的机会,花瓣飘舞着,将崔盛的耳朵割下来切碎。耳根处鲜血淋漓的崔盛怒骂:“疯子!”   舔了一下唇的许惠音回敬:“贱|人!”   她猛地扑向崔盛,张开双手似是拥抱他,身上却燃烧着熊熊烈火,被她抱在怀中必定遭受烈火的灼烧。   崔盛狼狈躲闪,咒骂没有赶来帮忙的蒋奕和白若璃。   说好的结盟对付许惠音,蒋奕和白若璃见到许嘉眉就缩了,留他一人被如狼似虎的许惠音欺负,旁边还有一个助纣为虐的许嘉眉,真是倒霉透顶!   许嘉眉的伤势被枯木回春丹解决一半,布置完封锁大阵,依然累得吐舌头。她没有参与击杀崔盛,边观战边告诉许惠音如何破解崔盛的招数,间或指点许惠音攻击崔盛。   许惠音本来不想采纳,后来不知不觉间按照许嘉眉说的做了,发现许嘉眉说的是对的,默默地听从许嘉眉的指点出手。   崔盛的飞遁符因封锁而失效,脊背的汗湿透了衣裳,低头认输道:“姑奶奶饶了我吧!我阿娘是化神大尊,你杀了我没好处,反而会害死你自己和你妹妹。”   许惠音:“我们给过你机会了,你为什么送我们冰晶手镯呢?”   崔盛甩锅:“那不关我的事,冰晶手镯是潮汐让我给的,我不知道那对冰晶手镯有何不妥,我可以起誓!”   许嘉眉:“潮汐神女在半个时辰前自爆了。”   崔盛:“……”   崔盛大叫道:“我不知情!是潮汐找你们晦气?我见到她和几个古里古怪的修士来往,你们不想知道那几个修士是谁吗?还有,来到寒蟾镇的潮汐是身外化身,不是真身,她的真身在明珠岛!你们放过我,我帮你们杀了她!”   许嘉眉不相信他,祭起小月亮,对崔盛施展染霜术。许惠音持剑逼近,利刃劈向崔盛的头顶,要将崔盛劈成两半。   千钧一发之际,崔盛的表情蓦地一变,属于化神期大尊的威压和气息散发出来,如同山岳从天而降,牢牢镇住许嘉眉姐妹。   第一百一十八章 看不见的手   “他”身上的寒霜消失了,摆脱了冻僵。“他”抬起手捏住朝头颅落下的剑,如同大人抢夺孩童手中玩偶一样简简单单地将许惠音的剑抢过来,屈起手指在亮如秋水的剑刃上一弹。   “嗡嗡……”   许惠音的剑发出清越的锵鸣,仿佛花朵绽放的声音,又像潺潺流淌的溪水在歌唱。   然而这不是轻快的锵鸣,是受到攻击的悲吟。   若许惠音的剑只是一件六品法器,那么这把剑已经断折在“他”的手上。即便剑没有被折断,以心头血炼化剑器的许惠音仍然遭到牵连,神识受损,识海剧痛,哇地吐出一口血,脸色灰败萎靡。   料到崔盛有底牌却没料到这张底牌是莫看大尊的许嘉眉艰难地顶着山岳般沉重的难以抗衡的威压,将许惠音纳入六品防御禁制的保护范围,同时撒出两道六品攻击灵符和一把七品灵符。   莫看大尊远在明珠岛,不可能瞬息之间赶来寒蟾镇救走崔盛,莫看大尊也不可能被崔盛随身携带。是故,附身崔盛大发神威的不是莫看大尊真身,而是莫看大尊的一缕神魂或一滴精血祭炼而成的身外化身。   否则许嘉眉姐妹早在崔盛变脸的同时被化神大尊的威压压成肉泥了。   附身崔盛的身外化身不会太强,其修为顶多高出崔盛一成。   因为身外化身一般不具备丹田和识海,神识与灵力有限,施展不出许嘉眉与郁初月厮杀时使用的绝招“太阴寒月”,像银河倒泻和枯朽术等强力道术也用不了多少次。只要撑过最危险的时候,化神期大尊的身外化身便奈何不了许嘉眉和许惠音。   许嘉眉能想到的,莫看大尊当然能想到。   莫看大尊的身外化身不比全盛时期的郁初月弱,面对袭来的两张灵符,“他”轻描淡写地举起许惠音的剑斩下。   剑光与灵符中的金丹期道术对撞,剑在呻|吟,道术被消弭干净。其余筑基期道术繁多且杂乱,身外化身仅一剑就把这些攻击扫灭了,提剑杀向许嘉眉姐妹。   许嘉眉趁着身外化身解决攻击灵符的间歇激发剩下的两道防御灵符,给自己和许惠音套上坚硬安全的乌龟壳,捧着小月亮放出弱化版的太阴寒月。许惠音刚从剧痛中回神,刷刷刷砸出三枚玉符,每一枚玉符都是一道金丹期攻击道术。   化神期大尊的身外化身从容不迫地劈碎了太阴寒月,闪身避开一枚玉符,剑尖一挑,第二枚玉符在剑尖炸碎为一团光,第三枚玉符被甩向许嘉眉的乌龟壳,震得防御法器形成的禁制颤动不已,好险没有出现裂痕。   “他”越用剑,剑的损伤越厉害,许惠音的神识受损越严重。   “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不过,许嘉眉的两道六品攻击灵符、许惠音的三道六品攻击玉符同样耗去身外化身的不少力量,许嘉眉估计身外化身没有能力打破六品防御法器支撑起来的禁制。   她塞给许惠音一沓七品灵符,和许惠音一同用七品灵符砸身外化身。   伤势未回复,许嘉眉施展弱化版太阴寒月觉得很勉强,七品灵符是她画的,要多少就画多少,用了不心疼。   身外化身大概没想到许嘉眉是画符行家,看见两姐妹手里厚厚的一沓七品灵符,表情僵硬了一刹那,然后陷入灵符的攻击之中。   两大沓灵符用光了,身外化身打碎保护着姐妹二人的灵符禁制,没力气破坏防御法器支撑的禁制,冷冷威胁道:“你们敢动我的盛儿,必后悔莫及!”   许惠音以凌厉如漫天飞刀的花瓣说出自己的选择,身外化身为了挡下这一招死去,崔盛的意识主宰身体,惊恐地瞪大双眼。   为什么他还待在这里等死!   为什么莫看大尊的身外化身没有带他离开?   莫看大尊不擅长阵法,许嘉眉布置的封锁困住了莫看大尊的身外化身,被附身的崔盛插翅难飞。   漫天花瓣携裹着浓浓杀意席卷而下,将崔盛狠狠钉在地上。   许惠音停手,望向许嘉眉:“我来?亦或你来?”   许嘉眉道:“我来。”   她有玄真道宗和羽生真君撑腰,不怕明珠岛和莫看大尊的报复。   许嘉眉用寒光斩砍下崔盛的头颅,施展裂魂术撕碎了崔盛失去凭依的的神魂,再以侵蚀术把尸体化作血水,捡起崔盛的储物戒指,说道:“崔盛是你打残的,你七我三?”   “我三你七,人是你杀死的,杀他的危险高于打残他。”许惠音放出烈火烧了崔盛遗留的衣服鞋袜等物,“我们联手打残他按你八我二分好处,事实是我出力更多,我多拿一成的好处。”   “多拿一成半吧,我要六成半。”许嘉眉强行破除失去主人的储物戒指的禁制,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崔盛的身家之丰厚胜过勤勤恳恳画符赚钱的许嘉眉,许嘉眉分得大笔灵石和林林种种十多件法器,崔盛的长锏也归她了,锁链是许惠音的。此外,崔盛死得太快,来不及服用丹药恢复神识和灵力,丹药和符箓所剩不少。   许惠音却有些嫌弃:“崔盛是少主,这身家看着不像少主。”   许嘉眉问:“不像少主像什么?”   许惠音道:“像我身上尚且有大返丹、大还丹、枯木回春丹等丹药,崔盛的戒指里却是灵石和法器居多,丹药和符箓较少。我猜,他不受他母亲重视,少主这个身份掺了水。”   “他再不受重视也是大尊的儿子,与大尊血脉相连。”许嘉眉逐一验过丹药的种类、是否具有毒性,给药瓶贴上名称,“他说来到寒蟾镇的潮汐神女是个身外化身,潮汐神女自爆后,我找到她的储物袋看过,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   “郁初月呢?”许惠音问。   “郁初月的储物袋我还没看,他那储物袋袋口的禁制破解难度高。”许嘉眉把郁初月的储物袋拿给许惠音看。   许惠音摆弄两下,道:“打不破禁制,也解不开。”她的神识受伤不轻。   许嘉眉也被大尊的威压压成内伤。   姐妹俩都有伤,在封锁大阵内休息了一个时辰,许嘉眉用事先留在大阵外面的水镜阵主阵观察封锁大阵周围的环境,对许惠音说道:“白若璃和蒋奕可能藏在暗中伏击。”   许惠音稍微恢复了一些,施展秘术查探蒋奕的下落,道:“蒋奕不在附近。我和蒋奕做了多年同门,他在不在附近,我有办法肯定。”   许嘉眉:“我和白若璃不熟,不知道她在不在。”   许惠音:“我们俩不怕对付不了一个白若璃,真对付不了,离开迷宫回寒蟾镇便是。”   她们还能在迷宫待五个时辰。   ……   时间回到许惠音夹着许嘉眉逃生之际,许惠音朝身后丢出一物,那物化作她的模样骗走蒋奕。蒋奕追出八百里,假人消失了,几个散修跳了出来攻击蒋奕。   蒋奕受重伤,甩脱散修们,立刻用阴牌离开迷宫。   白若璃摆脱那几个找她算账的无辜散修后也被别的散修围攻,她不喜欢硬碰硬,知道自己打不过众散修联手,干脆利落地回返寒蟾镇。横竖她取得阴牌,无需留在迷宫徘徊。   如此二人一般离开迷宫的人是少数,更多人找不到阴牌或没有困住阴牌的特殊手段,不是被抢夺刚发现的阴牌就是被追得四处窜逃。像常如意、宫娆这些寻找阳牌的人倒是不会被抢走阳牌,但时常遭到散修的阻挠和针对。   许嘉眉在门派的身份玉牌上看到常如意的提醒:小心散修。   类似的身份玉牌许惠音也有,发布提醒的人是余雁行:小心散修。   两个提醒一模一样。   许惠音施展道术看向封锁大阵外面,发现三四个散修,断定道:“这四个家伙在等我们走出大阵。”   许嘉眉无意在迷宫久留,道:“我打开封锁大阵,我们回寒蟾镇疗伤。”布置封锁大阵的材料价值不低,可重复利用,她不舍得把封锁大阵丢在迷宫。   封锁大阵刚打开,四个彼此之间貌似没有联系的散修同时赶来。   许惠音取出一座可以托在手掌上的水晶宫殿,往宫殿里投入四块上品灵石,四个脸部罩着黑铁面具的黑袍修士自水晶宫殿内跳出,分别迎向四位散修。忙着拆封锁大阵的许嘉眉看了水晶宫殿一眼,说:“二姐的宝贝好像很多的样子。”   许惠音:“哪里多了?”   拆阵法可以分心,许嘉眉说:“二姐戴在头上的花是法宝,水晶宫殿是半件法宝,二姐还有崔盛不敢碰的火焰。”   许惠音:“你也有小月亮和真水。”   许嘉眉:“我用小月亮和真水跟你换法宝?”   许惠音:“不能换,法宝不是我的,是太冲南宗的。”眼睛眯起,“水晶宫召唤的修士死了一个……现在是两个了,余下两个没死的也快死了,这件半法宝又吃灵石又没用。”   她再次拿出四块上品灵石召唤修士对付散修,许嘉眉把她的阴牌拿出来,跺了跺脚,施展道术把埋在土里的布阵材料挖出,说道:“走吧。”   阳牌也在许嘉眉身上,许嘉眉能隔绝自己与阳牌的接触,许惠音隔绝不了。许嘉眉抓住阳牌,于五息后离开迷宫回到寒蟾镇。   迷宫中发生的事瞒不过寒蟾镇的真君。   龙族真君得到明珠岛的传讯,知道崔盛死于许嘉眉姐妹之手,潮汐神女的身外化身为何自爆也跟许嘉眉有关。   许嘉眉从迷宫出来,龙族真君不无刻意地对羽生真君说道:“羽生道友,贵门派的这位小友定然晓得郁初月小友的下落。”   潮汐神女的身外化身是自爆了,郁初月也是真不见了。   羽生真君似是没有听见,把许嘉眉捞过来,说:“可是遇到强敌了?”   许嘉眉将两面留影镜递给羽生真君,道:“回禀真君,明珠岛的潮汐神女想借我的人头,明珠岛的崔盛想让我和我二姐做他的妾,我迫于无奈与他们交手,潮汐神女自爆,崔盛死于我之手。”   家丑不可外扬,她没把记录郁初月动手杀自己的留影镜拿出来。   “借人头?”羽生真君看向许嘉眉的脖子,看出许嘉眉被郁初月砍过头,神情不变,眸色微深,“好大的胆子。”   不知是说潮汐神女还是说郁初月。   说实话,许嘉眉的心有点颤,担心羽生真君嫌自己惹是非,嫌自己和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郁初月交恶。此时听到了羽生真君的话,窥见她似乎没有责怪自己的情绪,许嘉眉悬于心中的大石放下一半。   “还疼不疼?”羽生真君的手指在许嘉眉的脖子上掠过,抹去郁初月残留的剑气,留下生机之力,令许嘉眉脖子上的一圈疤痕淡化消失。   “弟子不疼了,多谢真君治伤。”许嘉眉垂下头。   “记住你在迷宫受的苦,以后遇到歹人,尽可杀之,惹了事本君替你担着。”羽生真君瞧着许嘉眉乖巧忐忑的样子,怜惜地将她耳边的一缕乱发理顺,含笑说道,“你取得前往寒蟾秘境的阳牌,完成与我的约定,现在你是本君的徒弟了。”   她惹了事,羽生真君还愿意收她为徒?   以为羽生真君会改变收徒决定的许嘉眉猛地抬起头直视真君,有惊喜,也有羽生真君是否对自己怀着不良居心的阴暗猜测。她心思深,做不到轻易向他人交付自己的信任,即便那人是至亲的二姐,是尊敬的师门长辈。   交付信任等于给别人一把捅伤自己的刀子,那太危险,太容易遭到辜负,太容易陷入失望。她守住自己的心,便不会被辜负,也不会感到失望。   羽生真君活过的年头比许嘉眉长久,许嘉眉的惊喜、愕然、怀疑、谨慎等情绪于她看来,就像写在白纸上的黑字那样分明。   羽生真君给许嘉眉拒绝的自由:“嘉眉,你愿意唤我师尊吗?”   许嘉眉当然很愿意。   许嘉眉想到自己惹的事,略有讪讪,低声说:“真君,弟子不省心……”   羽生真君笑起来,柔美秀气的眼睛将目光投向关注着自己和许嘉眉的龙族真君,把玩着两面留影镜,道:“贵岛的修士敢开口借我宗内门弟子的项上人头,我宗弟子还之以杀,道友可有不满?”   “……请羽生真君将留影镜予我一观。”龙族真君硬着头皮说,“小辈的恩怨小辈们自行解决,我没有插手的想法。”   “但愿如此。”羽生真君将两面留影镜递过去,对许嘉眉道,“你占着道理,宗门不会不给你撑腰。”   “是。”许嘉眉自问没有做过无故害人性命之事。   羽生真君认真的看她,像在期待。   许嘉眉心领神会,犹豫一瞬,向羽生真君行大礼,恭恭敬敬地唤道:“弟子许嘉眉拜见师尊。”   “好徒儿。”羽生真君拍了拍宽大的玉座,道,“来,阿眉坐这里。”   在场的真君们脸色各异,许惠音亦睁大了眼睛看这对师徒。   一般而言,徒弟不可以与师父同坐。   许嘉眉被羽生真君允许同坐,即羽生真君视她为爱徒,不管许嘉眉杀了谁,羽生真君都会护着许嘉眉。只是许嘉眉刚得罪了明珠岛,羽生真君当众收她为徒,予她恩宠,这也太不给明珠岛面子了吧?   代表明珠岛前来寒蟾镇的龙族真君脸色难看,既有留影镜中的记录不利于明珠岛责问许嘉眉的原因,也因为羽生真君急于护着许嘉眉之故。他将两面留影镜的记录复刻下来,把两面留影镜还给羽生真君,沉沉说道:“羽生真君,我岛的潮汐与贵宗弟子无恩怨,请贵宗与我岛一同查明此事的真相。”   羽生真君望向展示迷宫现状的光幕,说:“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伸进迷宫,事情指不定是那只手搞出来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散修的苦   此乃显而易见的事实。   若无人操纵,何以部分散修态度一致地针对大势力优秀弟子?驱逐真正的无辜散修?   大势力出身的优秀修士取不到阳牌,修为实力相对一般的大势力弟子反而得到去寒蟾秘境的凭证,天知道这些弟子进了寒蟾秘境之后会不会死于散修之手。   许嘉眉已经看到白研取得阳牌。可白研筑基刚满一年,到了寒蟾秘境开启之际,白研顶多晋升至筑基中期,这样的修为未必能从寒蟾秘境出来。   清静宗的千却真君看完羽生真君收徒弟,说:“把人抓起来问一问究竟,就知道那只看不见的鬼祟之手是何方神圣了。”   如梦镜的流幻真君轻笑道:“那只手按着我们定下的规矩来,我们不好动它。迷宫中的阳牌和阴牌是随机分布的,筑基修士们凭本事得到,得不到阳牌或阴牌,不外乎本事不够。”   羽生真君神色不变,霜刃山的见颐真君冷笑着说:“你们如梦镜今年来寒蟾镇的人不满一千,既然不在乎阳牌,下次索性别来了。”   流幻真君摇头:“怎么能不来?该我如梦镜得的好处,我是不会让的。”   千却真君瞪了流幻真君一眼,问嘉禾山的真君:“你是什么看法?”   嘉禾山真君说道:“他们没有破坏迷宫的规矩,不必抓,但我们要问清楚他们背后藏着什么人、那人到底有何图谋。我赞同流幻道友说的阳牌和阴牌皆是凭本事得到,可迷宫不鼓励恶意争夺阳牌和阴牌,迷宫的存在意义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竞争秘境名额。”   千却真君的表情好了一些,看着流幻真君说道:“这才是人话。你如梦镜不在意别人恶意针对你们,我让我清静宗弟子见到你们如梦镜的修士就欺负,你若敢说这无所谓,我以后见你必向你执大礼。”   流幻真君:“呵。”嘲讽意味十足。   千却真君刚要发怒,被无名学宫的真君打断:“我们还是仔细商量一下吧。”   无名学宫与如梦镜亲近,清静宗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友派,擎天宗和寻幽剑宗都不怎么与清静宗有来往。秋平寺一向中立,秀水城的真君沉默寡言,明珠岛的龙族真君没有参与讨论的兴致,其余次一级势力不敢掺和八大势力的矛盾,花至善等小势力或散修出身的真君从始至终都没有话说。   坐在羽生真君身边的许嘉眉安安静静地看,发现霜刃山的见颐真君和如梦镜的流幻真君不太对付,不知是两位真君存在私人恩怨还是两个门派不和。流幻真君当初提议众真君拿出彩头给筑基修士们玩游戏,霜刃山的见颐真君还在来寒蟾镇的路上,兴许流幻真君是故意落下见颐真君和霜刃山弟子的。   可能是察觉许嘉眉对真君们、门派们的关系感兴趣,羽生真君的声音在许嘉眉脑海里响起:“如梦镜曾有一位天才修士转为剑修,霜刃山也有天才修士弃剑入幻。”   许嘉眉心想:「我还以为是两个门派有灵石矿、小世界等利益矛盾。」   羽生真君显然“听到”她的想法,道:“霜刃山弟子在一座海岛发现一条极品灵石矿,被如梦镜截胡了,这是八十年前的事。三百年前,流幻追求的女修决定与见颐结为道侣,自那时候起,流幻看到见颐都眼红。”   望着女性装扮的见颐真君,许嘉眉:“……师尊,见颐真君男扮女装?”   羽生真君被逗笑了,说:“见颐是女修。道侣非夫妻,即便道侣类似于凡人夫妻,女修与女修结为道侣亦无有不妥。唯一一例结为道侣会遭到诟病的是师尊与徒弟,但师徒关系是可以解除的。”   许嘉眉:“……涨见识了,谢谢师尊为我解惑。”   羽生真君道:“道侣者,即共同修行之人,不是组成家庭、共同生儿育女之人。道侣可以有,可以无,结为道侣的修士远不及结为夫妻的凡人多。”   简而言之,生育繁衍是凡人的事,东极洲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血缘维系的修真家族注定被门派淘汰掉。   修士不需要考虑家庭、生育、孩子、后代等俗事,哪怕所有修士与同性结为道侣也不会导致修士数量减少,自然是喜欢单身的单身、喜欢同性的喜欢同性、喜欢异性的喜欢异性,怎么开心怎么来。   而修真界的师徒如同凡间的父母子女,凡间不允许父母与子女做夫妻,修真界如何能允许师父与徒弟结为道侣呢?此事涉及伦理。   更重要的一点是:同性别的道侣不会破坏修真界的秩序,师徒变成道侣会。   真君们在讨论,羽生真君偶尔发言,在众真君的眼皮子下和许嘉眉说悄悄话:“阿眉,你可有与散修交过手?”   许嘉眉:“离开迷宫前,四个不怀好意的散修找到我和二姐。”   羽生真君问:“除此之外呢?”   许嘉眉:“潮汐神女和郁初月一起拦下我,他们封锁了一大片区域,以至于潮汐神女的自爆、我和郁初月的大战无人察觉。”   羽生真君道:“封锁的区域在哪里?”   许嘉眉施展水镜术,将石林展示给师尊看。   羽生真君向光幕打出法诀,光幕上出现了潮汐神女自爆后留下的大坑,霜刃山的双璧罗长卿和来自云中洲的桑闻乐联手对付五位散修。羽生真君道:“封锁还在,你是怎么离开封锁的?”   许嘉眉如实回答:“我二姐施展类似天门的秘术,将处在封锁之中的我拉到位于封锁之外的她身边,当时她被崔盛等三位实力不弱的修士围攻,双拳难敌六手,把我拉过去,重伤的我也帮不了她什么忙。”   羽生真君笑了一下。   看似自私的许嘉眉愿意为许惠音冒险,这是她选许嘉眉当徒弟的原因之一。   有些人看似对别人很好,遇到危险,会丢下别人不管,甚至做出把别人推向危险、换来自己安全的行为。   霜刃山的见颐真君看到罗长卿与桑闻乐联手,眉头跳了跳:“这懒鬼怎么舍得动了?”动也罢了,罗长卿和云中洲世家出身的桑闻乐混在一块叫什么事?   羽生真君打出更繁复的法诀,迷宫中正在发生的一切清晰呈现,她说:“今年的迷宫是我玄真道宗主持的,迷宫所在的小世界是一位可以交流的道友,迷宫中的所有事都发生在这位道友的注视之中。”   所以,封锁没有作用,因为迷宫的一切都是眼睛。   拥有随身洞天和琉璃境并在迷宫中使用的许嘉眉有一瞬间的呆滞,觉得自己的秘密可能瞒不住道宗了,道宗不会抢她的小洞天和琉璃境吧?   不,道宗不会抢,别看轻道宗。   会抢东西的,是道宗的某些败类修士。   许嘉眉冷静下来。   “小世界是一位道友么?”流幻真君提出许嘉眉想提的疑惑,“天生的神灵?”   “不是神。”羽生真君说,“石头可以成精,小世界为什么不能成精?我更倾向于将这位以小世界为躯体的道友归类为妖修。”   秀水城派来寒蟾镇的真君就是石头成精,这位真君细细感知迷宫,道:“迷宫飘着一层稀薄的妖气。”   千却真君看羽生真君的眼神有点怪,传音道:“羽生道友,这个成精的小世界是不是你们门派故意弄出来的?”   羽生真君当做没听到,对光幕中走出的一团光说:“请将所有取得阳牌或阴牌的修士送出迷宫,一人只允许带一面牌子,顺便给持有多余阳牌或阴牌的修士打记号。”   有能力困住阳牌的阴牌的人不止是许嘉眉和白若璃,别的修士也有办法。   光即成精的小世界,只一个念头,迷宫中打斗的众修士纷纷跌出迷宫落在寒蟾镇,部分修士身上多了明显的黄色荧光。有修士反应迅速,撕开飞遁符逃离,结果一头撞进流幻真君编织的幻境。   几十个真君在此,谁也逃不掉。   流幻真君将有嫌疑的散修交给玄真道宗驻守寒蟾镇的真君,后者问众散修:“何以妨碍他人取得阳牌?你们取得阳牌没有任何用处。”   “阳牌多,阴牌少,我们希望迷宫没有阳牌和阴牌之分。”一位散修说,“门派弟子和散修凭本事争夺秘境名额,比分阳牌、阴牌公平多了!”   “你怎么知道门派弟子争不过散修?”千却真君嘲笑,“分出阳牌和阴牌是保证你们散修的利益,你们的脑子被什么东西吃了,才会如此不识好歹?”   “散修哪里争不过门派弟子?散修里头也是有精英和天才的!”那散修不服,“你们这些门派个个盛气凌人、贪婪霸道,你们占了灵气浓郁的洞天福地,占了富裕的灵石矿,占了太多太多的好处,把散修逼得无处可去,还嘲笑散修弱小,你们不觉得你们太无耻了么?”   众真君无言。   此人是哪里冒出来的傻子?   该散修说:“迷宫是你们搭建的,你们真的把三万六千个名额放进迷宫了吗?你们自称阴牌有一万七千二百八十个,迷宫里的阴牌够这个数吗?你们说阴牌都是随机分布的,天知道你们有没有把阴牌的位置告诉进迷宫的修士?即便一万七千二百八十个阴牌在迷宫里,那些没有师承、没有家族的真正散修,又有多少个能拿到阴牌呢?”   一席话说得不少散修露出愤愤不满之色。   那散修挺着胸膛,冷笑着道:“依我看,拿到阴牌的不是真正散修,而是不属于三十八个大势力却有门派或师承或家族的假散修,以及那些不是东极洲出身、却跑来东极洲争夺阴牌的其它大洲门派弟子!”   他指着花至善:“这位真君不是东极洲人士吧?为何你带人来东极洲抢夺属于东极洲散修的秘境名额?你的门派太不要脸了!”   花至善:“……”   花至善冷哼了一声,抬手一道光,要砍断此人手臂。   玄真道宗驻寒蟾镇的真君拦下花至善的攻击,道:“你理亏,莫要恼羞成怒。”   花至善剜了真君一眼:“他对我不敬!”   碍于自己不是东极洲人士,花至善倒是没有坚持砍断散修的手。   霜刃山的见颐真君和颜悦色的询问散修:“你认为迷宫的规矩要怎么改才公平?”   散修被花至善吓了一跳,转眼间获救,他的胆气更大了,说:“取消阳牌和阴牌。或者允许有门派、师承、家族的人争夺阳牌,无门派、师承、家族的真正散修争夺阴牌,阴牌和阳牌的比例可以改成八与二,散修占二。散修没有门派、师父、家族可倚靠,散修太苦了,你们门派侵占了本应属于我们散修的资源,在秘境名额上对散修做出让步是应当。”   真君们传音交流,筑基修士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赞成散修的,有反对散修的,也有不赞成不反对的。   许嘉眉看不懂散修的要求是哪方获利最多,但发言的散修无疑有人撑腰。   突然,她发现安梓薇面色古怪。   安梓薇在看一个年轻的筑基修士,那位修士混在散修中,衣着打扮像极了在凡间混吃混喝的骗子道士。   许嘉眉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羽生真君,她和羽生真君的暗中对话是其他真君无法发现的,但安梓薇关注的筑基修士投来毫无感情波动的一瞥。   他听到她和羽生真君对话?   下一刻,大能伪装的筑基修士站了出来,身上散发着超越化神期大尊的强大气息,他微微笑:“散修的苦只有散修能懂,他们向我倾诉他们的苦,我给予他们帮助,想知道散修能不能改变迷宫的规则。”威压袭向所有元婴真君,“你们都听到了散修的要求,你们是愿意还是否?给我一个回答吧。”   被威压震慑的花至善努力控制住表情,不让自己露出惊愕之色。   安梓薇认出大能来历,她也认出来大能是谁了。   这是安梓薇的师尊。   第一百二十章 有趣,无趣   这是韩秀。   一个喜欢用宝物挑拨人们自相残杀的修士。   一个喜欢看夫妻反目、兄弟阋墙、姐妹成仇等戏取乐的人。   花至善曾经接受过韩秀指点,被他诱出心中的恶,乃至于沾上他的阴毒,要求许惠音与许嘉眉这对亲姐妹分出胜负高下。眼下见到多年没有消息传回太冲南宗的韩秀,花至善屏住呼吸,感到陌生又熟悉的恐惧情绪浮上心头,残忍地将她拖进可怕的阴影之中折磨。   安梓薇同样感觉到战栗,仿佛每一寸皮肤都冒出名为恐惧的小疙瘩,直觉在叫嚷着,让她逃开韩秀的视野。   韩秀是个疯子。   他已经陨落七万年,现在的他只是一缕残魂。   他不会拥有来世,也无法复生。   他失去了恐惧和敬畏,故而为所欲为。   当他作为残魂醒来的瞬间,他就陷入令人敬而远之的、不可治愈的疯狂之中。   努力稳定着情绪的安梓薇没有露出太多的破绽,却不知道正是因为她露出破绽,许嘉眉才会注意到韩秀,才会将韩秀的存在告知羽生真君。   不过,韩秀的威压笼罩整个寒蟾镇,没有人关注花至善和安梓薇,大家都在关注韩秀。不知他来历的猜测他的来历、猜测他的目的,想知道他为何相助散修对抗迷宫的规矩,想知道他是什么修为、有何能耐、凭什么要求迷宫改变规矩。   玄真道宗驻寒蟾镇的真君道:“散修的要求我们已经听清楚了,我们需要时间商量是否应该改变规矩。”   “你是在敷衍我吗?”韩秀一巴掌将真君扇飞出去,看向众真君中最强大的一位,“你说,你是同意还是反对?”   “……”羽生真君想往他脸上糊一巴掌。   她猜到了韩秀的来历,担心他被说破身份气急败坏发脾气,决定隐瞒。   羽生真君道:“玄真道宗是什么态度我不知道,我觉得散修的要求不合理,我本人不会同意他们提出的要求。”   韩秀掏出一张太师椅坐下,翘起二郎腿问:“为什么你不同意?你觉得散修的要求哪里不合理?”   羽生真君说:“他认为的真正散修,是没有门派、师承和家族的,请问门派如何定义?师承又如何定义?家族的话,祖上有修士但没有功法和道术传承下来的算家族吗?”   韩秀:“有道理,那个散修,你过来回答这位真君。”   散修自以为抱上韩秀的大粗腿,高兴地过来,傲然说道:“晚辈姓钱,名很多。我祖上没有修士,没有功法流传下来。我以前想做玄真道宗的弟子,可是玄真道宗不允许我入门;后来我想拜师化神大尊,连大尊的面都没有见到;我又想去某个家族做供奉,做了一天就被赶走了。”   许嘉眉无语。   众人没有话说。   被玄真道宗和化神大尊拒绝不出奇,去家族做供奉结果一天都做不下去,钱很多是太倒霉还是为人做事太糟糕被嫌弃了呢?   钱很多说:“我修行三十余年终于筑基成功,又修行了五十余年,现在是筑基后期,我知道我比不上大门派的天才修士,但我在散修当中称得上不错了,有望在一百岁前结丹。”   散修并不想被他代表。   散修当中也有二十岁筑基,三十岁前晋升筑基后期且实力不弱的优秀人才。   有韩秀撑腰的钱很多自认为是散修代表,他看着羽生真君:“你肯定瞧不起我这种人,我也不想跟你说什么话,你让那个女修跟我说。”   他的手指伸出去,指着羽生真君身边的许嘉眉。   许嘉眉眨眨眼睛,望向羽生真君。   羽生真君微微点头:“去吧。”   韩秀的目光落在许嘉眉身上,隐约想起他见过这个女修。他的记忆力非常好,前一刻觉得许嘉眉眼熟,下一刻想起许嘉眉拒绝了楚欢的收徒。楚欢也如他一般陨落了七万年,被唤醒一缕神魂,当前正在太冲南宗教徒弟。   他还记起了另一件事:他说过,要么许嘉眉和她二姐许惠音一起做太冲南宗的传人,要么一起不做。   结果呢?   韩秀不会委屈自己,韩秀问许嘉眉:“你的二姐呢?你二姐也在玄真道宗当弟子?”   许嘉眉的心跳频率加快了,直觉警醒她,韩秀的问题必须认真回答,不然……不然韩秀有可能对她动杀机。如果她死在韩秀手里,羽生真君没法为她复仇,玄真道宗未必会因她的陨落责问韩秀。   她不能撒谎,不能敷衍。   她的大脑飞快地转动,于刹那间猜到韩秀就是那个要求她和许惠音一起做南宗弟子或姐妹俩一起做散修的人。为什么韩秀会给出如此选择?他不可能不知道她拒绝了楚欢,可他还是给她和许惠音出了难题……他记恨她拒绝楚欢?还是他蓄意挑拨她们姐妹?   昔年许嘉眉猜过韩秀的用意,后来觉得韩秀的要求不符合常理,没有猜下去。如今韩秀提起旧事,她要怎么回答才不会惹怒他?   许嘉眉道:“我和二姐不在一个门派,但二姐一直与我较劲。”   “你们如何较劲?”韩秀一脸感兴趣的表情。   “我资质优秀,二姐资质一般,二姐不肯服输,她嫉妒我比她强大。”许嘉眉说,“这次她来到寒蟾镇上,我与她碰面,我戳穿她的伪装,令她露出了真面目。”   “她和你做仇人了?”韩秀问下去。   未等许嘉眉回答,散修钱很多插嘴道:“前辈……”   韩秀不耐烦:“你闭嘴!”看着许嘉眉道,“快说下去啊。”   许嘉眉深吸气,许嘉眉说道:“二姐和我其实没有那么要好,我不信任她,她也不信任我,可我们看起来好像很信任对方。我和她重逢的那天,我们在荒漠打了一场。”   韩秀:“你赢了她?”   许嘉眉:“没有赢也没有输,我无法奈何她,她也无法奈何我。我怀疑她想趁机杀我,我当时……”她回想当时的场景,委屈地说,“我非常生气,感到难以理解,我对她也不再留情。”   韩秀笑道:“你舍不得杀死她,对吗?你真可怜,你怀着跟你二姐和好的期待,你二姐怀疑你在跟她演戏,她完全不信任你,她辜负了你对她的信任。”   人群中的许惠音咬着下唇,心里五味杂陈。   当着韩秀的面,许嘉眉无法撒谎。   许嘉眉是真心跟她和好?   韩秀又说:“但是你呀,就像你说的那样,你不信任你二姐,你害怕被背叛,被你二姐辜负了你交付的信任。你和你二姐其实谁也不比谁好,你狠不下心杀她,她也狠不下心杀你,太无趣了。你该果断一点,她想杀你,你抢先一步杀了她,就不用担心信任被辜负了。”   旁听的常如意觉得毛骨悚然。   许嘉眉沉默地垂头,杀掉许惠音的想法曾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韩秀的提议恶毒,萌生杀死亲姐的念头的她自己何尝不恶毒呢?   但是,想法仅仅是想法,很多人都有过恶毒的想法,将恶毒想法变成实际行动的只是很小一部分。有句话叫做“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从出生至如今,许嘉眉没有做过对不起许惠音的事,许嘉眉无愧于心。   敏锐如韩秀,岂会看不出许嘉眉的想法?韩秀笑声轻快,将一把宛如流水铸就而成的匕首塞进许嘉眉手里,说道:“你去杀了你的二姐,这件法宝就是你的,我还能把你的修为提升至金丹期,就像这样——”   韩秀顺手拍了一下钱很多的肩膀,钱很多的气息立即产生变化,于短暂的十个呼吸内从筑基后期晋升至金丹期,天上出现一朵酝酿着雷霆的淡灰色劫云,被韩秀一口气吹散。   当事人钱很多是懵的,颤声说:“前、前辈?”   他晋升金丹期了,他怎么进寒蟾秘境!   他总不能自降修为!   韩秀没理会他,韩秀的一双狭长眼睛倒映着许嘉眉的面容,愉悦地催促:“去啊,快去杀了你二姐。”   许嘉眉摇头:“谢谢前辈厚爱,晚辈……晚辈不愿意。”   她将匕首交还给韩秀。   法宝之珍贵就连羽生真君也未必拥有,但一件法宝无法使得许嘉眉杀掉许惠音。   韩秀说:“一件法宝不够,再给一件?”睨着许嘉眉道,“给三件?给四件?你不稀罕法宝吗?你很奇怪,你动了杀心,为什么不肯杀你二姐呢?”   许嘉眉仰起头,直视他道:“这样才有趣,不是吗?想必您见过很多姐妹成仇人的惨剧,我与二姐做不成仇人,这是您期待的吧?”   韩秀呵呵笑,把许惠音抓来,问许惠音:“我给你法宝,你肯杀了你妹妹吗?”   许惠音:“……”   韩秀面向许嘉眉,蛊惑道:“你看,她迟疑了,她动心了,她想杀你。你不抢在她之前动手解决她,你会死在她手里的。”   旁观的安梓薇和蒋奕心生怜悯。   好端端的两姐妹被这般挑拨,姐姐和妹妹坚守本心不听挑拨是最好的结果,姐妹俩互相残杀也不不算坏,若是一方坚守本心一方守不住,被辜负的一方得多么绝望啊。   韩秀太可怕了。   被人们恐惧的韩秀见许嘉眉无动于衷,对许惠音道:“你在迟疑什么呢?你嫉妒你妹妹拥有极优秀的修行资质,嫉妒你的妹妹过得比你好,你杀了她,你便不会有一个样样胜过你的妹妹了。”   他看出许惠音的心境破绽,笑道:“杀了她,你的心境将完美无缺。”   “我……”   许惠音声音干涩,望着许嘉眉的眼神极复杂。   许嘉眉回以冷静的注目。   这样淡淡的、仿佛一切都不在乎的目光就像烈焰一样灼伤许惠音的心,许惠音讨厌许嘉眉的冷静,想打破许嘉眉的冷静淡然,想看到许嘉眉的惊愕和不敢置信。   为什么这个妹妹比她更得爹娘宠爱呢?为什么这个妹妹比她更得姐姐爱护呢?为什么这个妹妹学认字这么快呢?   许惠音厌恶这个妹妹,碍于爹娘和姐姐,她还不能表现出对妹妹的厌恶和抵触情绪。   她开始讨厌偏爱妹妹的爹娘和姐姐。   当年夏天,汹涌的河水卷走了村子里的一个孩子。许惠音有了一个好主意,一个让她独占爹娘宠爱的好主意。   如果姐姐和妹妹都死了,爹娘疼爱的人将会剩下她一个。   嫉妒冲晕她的头脑,她把姐姐许和畅诱到河边,使得许和畅失足跌落在浑浊的、湍急的河水里。可是,就在许和畅被河水淹没的同时,许惠音突然后悔了。   她尖叫。   河岸的大人听到尖叫,也发现许和畅在河里艰难挣扎。   许和畅幸运地被大人救起,许嘉眉跑过来,沉着地指挥大人给许和畅做溺水急救。许惠音呆呆地看,像是吓傻了丢了魂,心里却嫌弃救起许和畅的大人多事,怀疑许嘉眉洞悉了自己的卑劣算计,为此观察了许嘉眉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是许惠音藏得最深的秘密。   如果许嘉眉说出这个秘密,她也许会杀了许嘉眉;如果许优香听到这个秘密,哪怕只有“下雨天”、“发洪水”两个词,许惠音也会狠心杀掉许优香。   许惠音确认了,许嘉眉真的知道她差一点害死许和畅,许嘉眉当时没有说,许嘉眉说她以后也不会说出去,可是许嘉眉值得信任吗?   杀意爬上心尖的许惠音凝视着许嘉眉,听着韩秀蛊惑她:“动手呀,你在犹豫什么?果断点,不要迟疑。”   许嘉眉在警惕着。   她不相信二姐,二姐如她所愿,给她一刀子,她会伤心吧?   许惠音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一把出鞘的剑,她将剑尖抬起了少许,斜指着许嘉眉,却迟迟刺不出去。   因为眉眉是她的妹妹啊。   是得到五行菁华就巴巴地跑来将东西送给她的妹妹,是身受重伤依然愿意被她的秘术拉到她身边帮助她的妹妹,是明知杀死崔盛会惹来明珠岛敌视、引来莫看大尊仇视却愿意杀死崔盛承受危险的妹妹。   眉眉从来没有辜负她,她不应该辜负眉眉。   而且……   而且,许惠音拒绝输给许嘉眉。   许嘉眉能拒绝韩秀的蛊惑,为何她许惠音拒绝不了呢?她不能输给许嘉眉!   “哐当!”   许惠音没有一丝留恋地将剑扔在地上。   她的心境变得完美无瑕,破绽在此时此刻消失,心境更开阔,使她窥见了结丹的玄机。   等待许惠音做出选择的许嘉眉如释重负,向许惠音伸出手,欢喜地唤道:“二姐!”   许惠音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说:“眉眉。”   “啪!啪!啪!”鼓掌声响起,脸上没有笑意的韩秀神色阴沉地盯着姐妹俩,“你们让我看了一出好戏,过程有趣,结局无趣,我有些失望,我决定惩罚你们。”   他的恶毒就像盛夏正午的阳光那样刺眼。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惩罚   羽生真君揉了揉眼睛,压抑着怒火低喝道:“前辈,请适可而止!”   韩秀不懂适可而止,挑衅地朝她笑,对姐妹二人勾手指,二人的神魂陡然间出现在白茫茫的空旷世界。所有旁观者都消失了,只剩下两姐妹和韩秀,韩秀招招手,一黑一白两枚玉简凭空出现,然后化作灰色。   “选一个。”韩秀将玉简排开,“谁拿到白色的玉简,谁就得到打落修为和身中剧毒的惩罚;若拿到黑色的玉简,我送她一场好机缘。”   “你太恶毒了。”许嘉眉厌恶玩弄人性的韩秀,“你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很开心?”   “看到你们在痛苦中挣扎,我很开心。”韩秀扬起孩子般天真的笑脸,“看到互相猜忌的你们和好,我觉得非常刺眼,还觉得你们在心里嘲笑我,我很不开心。”   许惠音不寒而栗。   许嘉眉能猜到韩秀的身份和来历,她也能猜到。   太冲南宗唤醒了韩秀这种疯子,任由韩秀到处跑,太冲南宗究竟在图谋什么东西?太冲南宗难道不怕韩秀惹出弥天大祸?   “选。”韩秀不笑了,幽幽地盯着两姐妹。   许嘉眉取走距离自己最近的灰色玉简,许惠音取走另一个,韩秀打响指,正要揭露玉简的本质,脸色却变了。白色的世界被撕开一道口子,羽生真君施施然地走进来,一双金瞳将整个世界化作金色,也将许嘉眉姐妹纳入身后张开的羽翼之下。   立在世界另一端的韩秀摩挲着下巴,说道:“你这丫头能借法宝之力找到这里,本事还可以。”   羽生真君谦虚说道:“晚辈之能,不及前辈百分之一。”金瞳倒映着韩秀的清晰身影,“前辈莫要为难我玄真道宗的弟子及弟子的姐姐了,如果前辈坚持,前辈将陨落于寒蟾镇,前辈身后的太冲南宗至少三千年无法在东极洲立足。”   韩秀眯起眼,缓缓笑开了:“你在威胁我吗?”   玄真道宗会因区区一位筑基弟子的死与太冲南宗结仇?   不可能的。   但玄真道宗有可能以筑基弟子的死做借口对付太冲南宗,而韩秀不能使得太冲南宗陷入那般危险的局面。   羽生真君回道:“是不是威胁,你尽可大胆一试。”   韩秀摇摇头:“不试。”   他看向小鸡崽一样被翅膀保护的姐妹俩,目光上移,望着羽生真君,舌尖在唇上舔了一下,道:“你的翅膀看起来有点好吃啊,切下一边翅膀给我尝尝?”   粗壮的金色光柱猛地扫来,羽生真君出手,韩秀退避,换了一个话题,“那俩丫头取走我的玉简,即她们接受我的惩罚,你让开,我要看一看她们选择了什么惩罚。”   “……把惩罚撤了。”羽生真君冷声说道。   “撤不了啊。”韩秀故作无奈。   羽生真君望向姐妹俩,看到姐妹二人的神魂缠上晦暗黑线,脸色更难看。事实如韩秀所言,姐妹二人碰到了玉简,不接受惩罚的后果是死路一条。   韩秀铁了心离间两姐妹。   如此事实令羽生真君怒气冲天,左边翅膀一扇,将姐妹二人推出金色的空茫世界,展翅杀向肆意妄为的韩秀。   许嘉眉和许惠音的意识跌回身体中,前者看到韩秀被细细的银白色锁链捆住,后者看到羽生真君秀美柔和的脸庞出现一道血红色的伤痕,那是和韩秀交手造成的。当她们被韩秀拉进白茫茫世界的时候,一位化神修士来到寒蟾镇,向韩秀投下锁链,羽生真君才有机会将她们救出来。   此时,羽生真君正在那个世界与韩秀大战。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都猜到羽生真君动手的原因。许嘉眉抿着唇,松开手,一枚白色的玉简躺在掌心。   在玉简映入眼帘的刹那间,她的修为跌落了一个大境界,白色玉简化作丝丝缕缕的剧毒,浸透了她的身体与神魂。选中黑色玉简的许惠音把嘴唇咬出血,手里的玉简被狠狠砸碎,可韩秀许诺的好机缘依然归属于她,令她成为比常如意、荆昔等天之骄子更强的筑基修士。   “眉眉……”   许惠音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许嘉眉,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   许嘉眉像是没听到许惠音叫她,深入神魂的剧毒令她如被千万根细针同时扎下,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痛苦,她需要调整。   许惠音走过来,想执起许嘉眉的手查探许嘉眉的身体情况,又怕惊扰了她,只能默默地布置禁制拦下从寒池吹来的一阵阵凉风。   没有凉风的吹拂,许嘉眉的痛苦减轻少许,但阳光的照耀就像烈火舔|舐脆弱的肌肤。她本能地驱使太阴真水覆盖在皮肤表面,然而太阴真水非常冷,若非有灵力阻隔,直接碰触太阴真水会让她冻僵。   她还觉得衣服质地粗糙,觉得大力呼吸会让肋骨折断,觉得病菌在侵害身体,觉得站立会让脚底磨出水泡……   韩秀种下的剧毒让她变得比烈日下的雪更脆弱?她的炼体术被废了?   完成初步调整的许嘉眉拿出一把鬼修用的伞撑开,把伞柄递给许惠音,语气柔弱:“帮我举着,我怕晒。”   许惠音乖乖地举着轻盈如羽毛的伞,问:“我还能做什么?”   许嘉眉道:“光刺得我眼睛疼。”   许惠音想了想,拿出一块黑色薄纱披在许嘉眉身上。薄纱挡去白天过于明亮的光线,许嘉眉仍然眯着酸涩的眼睛,侧头看玉座上的羽生真君。   不多时,羽生真君睁开眼,指尖在心口一戳,取出一滴金灿灿的心头血,弹向许嘉眉。心头血没入许嘉眉的心,许嘉眉顿时浑身一轻,过于脆弱的身体恢复至凡人的程度,不至于被阳光照耀、被风吹拂都会疼痛难耐。   羽生真君拔下一片羽毛,令羽毛化作身外化身,对许嘉眉道:“我带你去解毒。”   她是麒麟阁阁主,真身要留在寒蟾镇,与其他真君商议是否应钱很多等散修的要求改变迷宫的规矩。韩秀修为太高,持有法宝的化神期大尊只能暂时困住他,羽生真君借法宝之利也无法击杀他。   但是……   “玄真道宗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羽生真君的真身说道,“玄真道宗不会坐视你受到其它门派的人欺负。”   “是。”许嘉眉垂眉。   羽生真君的身外化身把许嘉眉带到距离寒蟾镇一万八千里的桃海。   这里有一片辽阔的内陆海,海面是桃花般娇艳的粉红色,海底住着一位化神大尊,自号听天真人,善于制药。羽生真君入桃海,请见听天真人,听天真人没有露面,让炼气期小童把羽生真君和许嘉眉姐妹带到铺着雪白细沙的海底。   “此乃化毒贝,以世间毒物为食。”小童指着细沙中的大扇贝,“请许道友进贝壳里躺两三天,若食毒贝无法拔除你身上的毒,真人或许会亲自出手。”   扇贝很大,像一座小屋,敞开的两片壳里,淡粉色的肉就像柔软的床。许嘉眉伸手按了一下化毒贝的肉,按照小童的要求躺下来,看着两片壳慢慢闭合,自己也闭上眼睛入睡。   许惠音守在化毒贝外,神情阴郁消沉。   羽生真君的身外化身瞧了瞧她,道:“不要掉进韩秀挖的坑。他故意离间你和阿眉,你羞愧自责生出尘障,等于如他的愿。”   许惠音攥紧了拳头,说:“我曾抱怨过眉眉的幸运。然后,眉眉遇到强敌,险些陨落,如今又被韩秀削去修为中了剧毒……我不该那样对她的。”   事实是她比许嘉眉更幸运。   否则,她怎会选中黑色玉简,而许嘉眉选中白色玉简?   许惠音背过身,捂住脸,手指感觉到温热的泪。   羽生真君的身外化身柔声说道:“懊悔无用,你努力提升修为,总有一天能把韩秀给你的屈辱和痛苦十倍归还。”   “眉眉呢?”许惠音问她,“你们玄真道宗会为眉眉讨回公道吗?”   “世间没有公道,只有拳头和好处。”羽生真君说,“玄真道宗的拳头比太冲南宗硬,玄真道宗不能容忍太冲南宗的修士欺负道宗的内门弟子,你且看着吧。”   “郁初月差点杀了眉眉,眉眉也能讨回公道?”许惠音问。   贝壳里的许嘉眉回忆着去到寒蟾镇后遇到的人和事,心想:「走这么一趟,好处没有得到多少,仇人倒是惹了一堆。」   想杀她的潮汐神女被迫自爆,自爆的潮汐神女却是身外化身,真身在明珠岛;想算计她和许惠音的崔盛被她杀了,莫看大尊肯定记住她了;郁初月也想杀她,被她打成重伤、废去修为囚于虚天。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跟她过不去?   许嘉眉想到安梓薇和蒋奕这两个认识了十几年的熟人。仔细算起来,昔年她离开太冲洞天,被安梓薇、蒋奕和陈有泉伏击,陈有泉死了,逃走的安梓薇和蒋奕二人合该被她伏击一次才对。   安梓薇心眼多城府深,原本是邪道修士,成为太冲南宗的传人之后收敛了一些。但她昔年遭遇的伏击看似是陈有泉主谋,实际上安梓薇也有主谋的嫌疑,蒋奕倒像是被二人利用的。   不……   蒋奕和陈有泉想要她的命,安梓薇似乎没有杀她的想法。十几年前的事了,许嘉眉不欲深思,反正蒋奕和安梓薇欠了她一次,尤其是蒋奕。他、白若璃和崔盛联手围攻许惠音,若非她当时重伤在身,肯定不会放过他。   只是,她现在不是筑基后期的许嘉眉,她现在是炼气十一层的许嘉眉,对付不了蒋奕和安梓薇,也对付不了张俊贤、周弘颜和谭少群。   许嘉眉无声地叹气。   她怎么会遇到韩秀这种疯子?   郁初月也像一个疯子。   两个疯子都让她吃了大亏,她命犯疯子?   许嘉眉张开神识,神识被化毒贝的贝壳阻挡,无法探知外界是什么情况。她的神识回到身体之中,查探自身情况,身体和神魂充斥着韩秀下的毒,那毒正被化毒贝一丝一缕地抽离出来。化毒贝尚未生出灵智,意识懵懂,时不时传出喜悦情绪。   她身上的毒很合它胃口,它喜欢吃。   不好,它差点被毒弄伤了……嘶,忍着痛继续吃……呜呜,好痛哦……   许嘉眉:“……”   来桃海的路上,许嘉眉试过用碧水洗尘术自己解毒,碧水洗尘术一点用处也没有。太阴真水、太阳真水和星辰真水也奈何不了毒,就连羽生真君的心头血都渐渐被毒侵染。   如何办?   如何办!   与意识相连的虚天传来了动静,许嘉眉知道郁初月醒来了,她的意识沉入虚天,冷冷地看着郁初月,思考着用对付噬灵虫的嫁伤仪式解决身上的毒是否可行。   嫁伤仪式能将甲受到的伤害转移给乙,被她擒住的郁初月可以做乙,但嫁伤仪式的操作要求太高,许嘉眉不能肯定嫁伤仪式一定见效。   失去修为的郁初月心头一凛,用一对没有眼皮的眼睛看她,疑惑道:“你竟然没有死?”   许嘉眉的手摸了一下脖子,一脸不善地道:“运气好,把头捡回来安上了。”   郁初月道:“我运气不好。”   他问:“这里是哪?”   他情绪平静,似乎不在意修为被废沦为凡人。   许嘉眉道:“这里是类似梦境的地方。”把问题还给他,“你还想杀我吗?”   郁初月摆手:“杀不了,不杀了。”   许嘉眉问:“杀周弘颜吗?”   郁初月道:“杀过一次没杀成,以后有机会就下手,能杀则杀,杀不了则罢。”   许嘉眉问:“别人请你做事,你都会答应?”   郁初月笑了起来,他的笑非常灿烂:“帮助别人解决麻烦是一件开心愉快的事,为什么要拒绝别人呢?”   许嘉眉道:“我请你自杀,动手吧。”   郁初月拒绝了:“这请求不行,我不能伤害我自己,你换一个请求。”   许嘉眉说:“请告诉我,你的灵台藏着什么东西。”她本想打碎郁初月的灵台,直觉使她改变主意,就像直觉提醒她回答韩秀的问题要审慎。   郁初月道:“我的灵台有一棵树,树上结着一颗颗果实,我每帮助别人做一件事,灵台之树便掉落一颗果实。”   许嘉眉问:“果实有何用?”   郁初月道:“祈愿。好比我祈愿我越来越强,我确实越来越强了;我曾经祈愿我登上玄真道宗的山门,我也登上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祈愿   虚天空荡荡,如同太空,前后左右上下都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许嘉眉的意识变化为清晰的人形,站于虚天,不远处是坐着的郁初月。   “你如此冷静淡然,是相信你能离开这里,相信你的修为会恢复吗?”许嘉眉问。   “对。”郁初月在额头敲了三下,一棵雪白的没有叶子的树从他的灵台长出,化作挂着上百颗大大小小果实的三尺虚影。   许嘉眉感觉到雪白果树散发着微弱的神力波动,知道这棵扎根于郁初月灵台的树是神道产物,使得“祈愿”成为现实的正是神力。形成神力的香火愿力十有八|九与郁初月答应别人的请求并完成请求的过程有关。   即:请郁初月做事必然付出代价,事情越难完成,请他做事的代价越大。   只是人们不知道他们会付出看不见的代价,也不知道他们付出了多少代价,他们唯一知道的,是请郁初月做事不用给灵石,也不用给法器等看得见的报酬。   至此时,许嘉眉意识到郁初月在回答她的提问时从她身上拿走了价值等同问题答案或超出价值的东西,而她完全没有察觉到,甚至不清楚自己失去什么东西。   天上永远不会掉下馅饼,得到常常伴着失去。   躺在化毒贝里的许嘉眉真身感到慌乱,虚天中的许嘉眉迅速压下起伏的情绪,看向郁初月的目光像染上一层寒霜。   郁初月目不转睛地与她对视,看着她的表情从恍然变成慌乱,又变成冷静,恶劣地弯了弯不厚不薄的唇,说:“我以为你会生气,结果你的反应比我设想中的镇定。”   许嘉眉道:“彼此彼此。”   郁初月问:“想不想知道你失去什么东西?你请我告诉你,我不会不说。”   许嘉眉问:“你需要什么东西?”   郁初月伸手在眼前晃了晃,答道:“我没有了眼皮,我要眼皮。”他缺少眼皮的眼眶皮肤动了动,语气轻快,“不愧是将我打成重伤又囚禁我的人,念头一转就找到避免被我取走代价的方法。”   他回答许嘉眉的问题,许嘉眉给他好处,他便没法向她索要回答问题的代价。   被赞扬的许嘉眉黑着脸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抚过,带走残留在伤口处的太阴之力,道:“可以说了。”   郁初月活动着眼眶周围的皮肤,冻得坏死的皮肉扑簌簌掉下来,伤口长出灰色的薄薄的肉膜,将他的眼睛保护起来。没有了太阴之力妨碍伤口愈合,就算不吃丹药不涂抹药膏,他的眼皮会慢慢长出来。   剑修一般是炼体的,修行人剑的郁初月必须炼体,他的身体强度与未去小世界历练的沈鸿不相上下,自愈速度快。许嘉眉将他打成重伤,不给他吃的喝的,也不给他丹药,他照样能在三四个月内养好外伤。若有丹药相助,伤势在十天内痊愈亦非难事。   修士的生命形态高于凡人。   炼气期修士尚能说是更长寿更健康的凡人,晋升筑基期的修士活得比凡人长很多,力量速度等方面远超凡人。   当修士结成金丹,将会拥有不沾尘垢的洁净之身,不洗澡不洗头不换衣服也不会脏,只要有灵气,不吃饭不喝水也不会感到饥饿口渴。金丹修士羽化后,遗体可化作精纯的灵气归于天地,亦可坚持百年不腐不臭。   是故凡间说修士结成金丹则永别凡尘,修真界也有结成一颗金丹才算是踏入修行之门的说法。   “眼皮长得太慢了。”郁初月抱怨,“给我一颗不入品的回春丹也成,被这么吝啬,你叫我是叫师兄的。”   “在你执意杀我的时候,你有把我当师妹吗?”许嘉眉反问。   “……没有。”郁初月回答。   郁初月说:“你请我做事,会失去了等同价值的气运。如果你的气运不足以支付代价,你会失去你的生命,例如患病去世,再如意外陨落。”   因许优香之故,许嘉眉对气运的了解还算深入,道:“祈愿所需的神力,是气运化作的香火愿力形成的?莫怪你的祈愿能实现。”   气运高的人心想事成,比普通人更易取得成功。   郁初月躺了下来,白色的果树以他的灵台为土壤,看起来像是扎根于他的脑袋,有种奇异的惊悚感。许嘉眉看不出白色果树的玄机,道:“我可以留你一命。”   郁初月:“你敢杀我,我必拉着你同归于尽。”   许嘉眉听罢,心中起了杀意。   她不吃威胁。   郁初月迅速补充:“留我一命比杀了我划算,你需要我付出什么才肯留我一命?请说。”   “我中了一种奇怪的毒,修为被打落了一个大境界。”许嘉眉说。   “帮你把毒解了?”郁初月问。   “解了毒,我可以当你没有对我下杀手。”许嘉眉说。   她认为解毒之恩与救命之恩等同。   韩秀给她下的毒太厉害了,她从未听说过,从未在书本上见过。如果毒无法祛除,她的身体会脆弱得无法离开家,以后或许能修行到元婴期,但晋升化神期的可能会很渺茫。   化神修士能活一会之久,一会即一万八百年,许嘉眉想活到一万年之后,还想活更久。   她做不到完全信任化毒贝是否能将她身上的毒拔除。   许嘉眉的意识在真身转了转,化毒贝拔除剧毒的速度很慢,且它开始说它吃饱了……   毒在蔓延,中毒时间越久,毒越难拔除。化毒贝拔除剧毒的速度恐怕赶不上毒滋生的速度,那结果绝非她想要的。   郁初月面向她:“看来你中的毒很严重,不是威胁到性命,就是威胁到你的修行路。”   许嘉眉:“确是。”   郁初月:“我帮你解毒,你能放了我?”   许嘉眉盯着他,道:“能。”   郁初月:“顺便把我的伤治好?”   许嘉眉:“不治伤。”   郁初月举起严重冻伤的手臂遮住眼睛思考许嘉眉提出的交易,过了一会儿,他给出回复:“我为你解毒。”   住在他灵台的白色果树轻轻摇曳,掉落十几颗果实,果实脱离树枝,化作细碎的光尘渐渐消失。许嘉眉没感觉到变化,料想郁初月不会欺骗捏着他小命的她,她说:“我身上的毒全部祛除之后,我会放你出来。”   郁初月点头,提醒她:“祈愿的代价我给了一半,剩下一半看你自己。”   “嗯?”许嘉眉眯起眼睛,“你没说过我需要支付一半代价。”   “你不也没有说过归还我的储物袋?”郁初月道,“放心,你付出的代价只是做一个宛如真实的梦,不会危及你的性命。”   宛如真实的梦?许嘉眉想到梦貘落在自己额头的亲吻,亲吻如祝福,令她入梦保持清醒意识,不会被梦境迷惑。可郁初月说的梦,会是普通的梦吗?   许嘉眉离开虚天,意识回到真身,发现化毒贝抽取体内毒素的速度加快了。这也许是化毒贝熟能生巧胃口大开,也许是由于郁初月的祈愿。   眨眼间三天过去了,许嘉眉体内的毒清了十分之一,羽生真君的真身也从寒蟾镇来到桃海请见听天真人。听天真人亲自见了羽生真君,对羽生真君许诺:“你这徒弟的毒不难解,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她就能跟你回玄真道宗了。”   羽生真君带来了好消息,离间许嘉眉姐妹、挑唆散修在迷宫捣乱的韩秀被太冲南宗派来的人带走。太冲南宗向所有进过迷宫的修士道歉,并拿出道术、丹药、符箓等补偿。   另外,由于韩秀挑拨许嘉眉姐妹相杀,太冲南宗派了人跟随羽生真君来到桃海,向许嘉眉姐妹二人赔礼道歉。   许嘉眉收下太冲南宗的歉意,玄真道宗为她撑腰,又有羽生真君在侧,她要求太冲南宗给她等同于南宗传人的、自由进出南宗藏书楼的资格。   太冲南宗客气地拒绝了。   开玩笑,南宗传人能凭贡献看遍藏书楼的所有书籍,有些书就连南宗的内门弟子都不可以翻阅,许嘉眉这个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岂能看?   双方磨了几天嘴皮子,太冲南宗勉强应允给予许嘉眉等同于南宗内门弟子的、随意进出南宗藏书楼的资格,同时允许许嘉眉前往太冲南宗的不争洞天修行一年。   不争洞天是太冲南宗的修行宝地,许惠音当初协助唐若慈将白山界与玄真道宗平分,得到的奖励之一便是在不争洞天修行十天。她进不争洞天前,修为是炼气六层,从不争洞天出来,修为是炼气八层,且在一个月后晋升炼气九层。   “南宗向你道歉的诚意足够了。”许惠音隔着贝壳和许嘉眉说话,“眉眉资质好,在不争洞天修行一年,定能回到筑基后期。”   “希望如此。”许嘉眉说,“二姐不用陪着我,我自己能养伤。”   “可是我想陪眉眉。”许惠音说道,“假使选中白色玉简的人是我,眉眉肯定会陪着我。”   “不要做这样的假设,我不喜欢。”许嘉眉说道。   沉默片刻。   许惠音问许嘉眉:“眉眉,你讨厌我吗?”   她的声音很轻,许嘉眉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告诉她:“我没有讨厌你。”   许惠音说:“我不知道你是否在骗我,我怀疑你骗我,我太多疑了。”   许嘉眉道:“我没有欺骗你。”   许惠音说:“眉眉的情绪藏得太好,我常常看不出眉眉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许嘉眉道:“然而你还是能看出来的。”   许惠音说:“是啊,眉眉高兴的时候跟不高兴是不一样的,我熟悉你,怎会看不出?可我难以肯定自己的判断,也很难相信别人真心实意说的话。”   “我也很难信任别人。”许嘉眉说,“哪怕是你,我也很难信任。”   “包括现在?”许惠音问。   “包括现在。”许嘉眉答。   “你要怎样才能信任我?”许惠音问。   “不清楚。”许嘉眉说,“做人不能强求信任,我受伤,你放下你的事陪我疗伤,我便觉得很满足了。”   许惠音笑了起来。   许嘉眉也笑了。   听天真人不喜欢别人打扰他,想探望许嘉眉的范拿、沈鸿等人无法来到桃海的海底,许嘉眉安安静静地在化毒贝里待了二十一天,赶在第二十二天来临前把最后一丝毒化去。虚天中的郁初月告知许嘉眉:“八个时辰内,你会做一个令你分不清现实的梦。”   许嘉眉在听天真人的洞府里休息了一夜,夜间果真堕入梦境。   不,这应该不是梦。   若非郁初月说过会做梦,许嘉眉会疑心自己再次穿越了。   此时此刻的她不是修士许嘉眉,而是小官之女,刚在英俊有才华的未来姐夫面前上演了茶水弄湿上身衣裳的拙劣举止:她想制造机会,好取代姐姐嫁给姐夫。感觉着贴紧皮肤的湿衣服,许嘉眉略懵,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衣服很薄,被茶水打湿了,能看清亵衣的颜色。   姐夫很尴尬,避开目光不敢看她。   姐姐不在这里,别人也不在,这里只有许嘉眉和姐夫,还有一个丫鬟。许嘉眉站起身,对姐夫说了声抱歉,带着丫鬟匆匆离去。   顺利地避开所有人的注意回到自己房间后,许嘉眉让丫鬟退下,自己把衣服换了,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发。她很清楚,她不是真正的小官之女,可是她见到姐夫,她的心跳在加速,会感到害羞。当她想到姐姐,她心里浮现嫉妒和恶意。   她会做回修士许嘉眉,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无法回去。   是认真对待小官之女的人生呢?还是由着性子,怎么高兴怎么来呢?亦或把自己置身于小官之女的人生之外,等待做回修士许嘉眉的那一天来临呢?   三种态度,许嘉眉选择扮演小官之女过日子,但姐夫是不能勾|引的,姐姐是不能算计也不能谋害的,找男人生孩子不是她追求的,她决定做一位凡间道士。   小官之女的爹娘不同意女儿去修道,他们为女儿选中一位好夫婿,即将定亲。   许嘉眉把记忆中的凡品符箓翻出,试着花了几笔,没有灵力和神识的帮助,画符不易。但符箓可以画,凡品阵法也能摆,糊弄小官之女的爹娘完全不成问题。她凭此说服爹娘当上道士,又花了三年荣升为道观的观主,在观主之位待了半年,这场“梦”就结束了。   梦醒时,许嘉眉的修为从炼气十一层回到筑基中期。   第一百二十三章 周弘颜   她掐指一算,得知持续四年的“梦”在现实仅仅是短暂的一个多时辰,可她清晰地记得“梦”里那四年的每一天是怎么过的,“梦”完全不像梦,反而像是另一段人生。   “这是南柯一梦?还是黄粱一梦?”许嘉眉自言自语,猜测着祈愿白树的来历,“传说中有宝物名为黄粱枕,亦有名为南柯蚁的异兽,我做的‘梦’当真是梦?小官之女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幻想呢?”   问题难以通过思考得到答案。   许嘉眉回想梦中事,凭结果推测离开梦境的关键。   她才做了半年道观的观主,怎么就梦醒了?是因为梦中的她遇到事情生出感悟而提升心境?还是因为她在梦里待了四年?   上述问题同样难以通过思考得到答案。   疑惑的许嘉眉来到虚天,对静坐疗伤的郁初月说道:“我做过梦了。”   郁初月漠不关心地哦了一声,睁开眼睛看她:“你的心境提升了?果真是将我打成重伤又囚禁我的人,心性不差。我原以为你会沉沦梦中世界回不来,你的表现令我感到讶异,是我低估你。”   他的话语令许嘉眉握住太阴真水化作的剑,她以剑尖指着他,平静地说:“简而言之,你有谋害我之心。”   郁初月耸耸肩:“你摔一跤有可能摔死,喝水有可能噎死,修炼有可能走火入魔……意外无处不在,你不能怨我没有告诉你入梦有沉沦其中无法自拔的危险,反正,你已经从梦中回来,我告不告诉你有区别吗?”   许嘉眉道:“狡辩。”   她一剑砍了下去,郁初月闪电般举手接住剑刃,许嘉眉将剑往前送去,令剑刃避开郁初月的手,一截剑尖刺入他的心,并穿透胸膛,猛地抽离。   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郁初月捂住不断涌出鲜血的心口,脸色灰败,五官被一剑穿心的剧痛扭曲。他压抑着呻|吟,抬起头看许嘉眉精致艳丽却冰冷的脸,苦笑着道:“你刺断了我的心脉,为何不干脆把我的心脏挖出来?”   “行,我如你所愿。”许嘉眉决定满足他。   “住手。”郁初月化作剑光逃开许嘉眉用太阴真水化作的利爪,隔得远远地瞧着她,很是忌惮,“你面无表情,我跟你开个玩笑逗你开心,别动手啊。”   这不是借口,他确实在开玩笑,确实有逗她开心的意思。许嘉眉看得出,尽管不理解郁初月到了这关头还有心情开玩笑,她还是给了郁初月逃离的机会。   她承诺饶他一命,不能违约,违约会使心境跌落。毕竟她不是把出尔反尔当成家常便饭的人,她清楚地知道出尔反尔是错的,心理上无法接受出尔反尔的自己。   重伤的郁初月强行施展以身化剑的秘术,吐了几口血,摊在虚天不想动弹。他忍住心脏的剧痛说话:“你的梦是怎样的?我想知道,我告诉你离开梦中世界的关键作为交换。”   许嘉眉告诉他:“梦里的我是小官之女,我做了道士,当了半年道观的观主,然后我梦醒了。”   郁初月:“如此简略,不如不说。”讲出答案,“我也不知道梦醒的关键。”   许嘉眉:“……呵呵呵。”   许嘉眉赏了郁初月一记寒霜术,意识离开虚天回到真身里。   被晋升动静惊动的羽生真君放出纸鹤询问:“如何?”   许嘉眉回道:“偶有所感,心境的提升使修为跟着提升,请师尊放心。”   羽生真君的纸鹤道:“我放心了。”   纸鹤飞走,许嘉眉起身开门,对门外的许惠音笑:“我想通了一些问题,心境提升了,修为也跟着回来了。”   夜半惊醒的许惠音凝视着自己的妹妹,说道:“你想的是什么问题?我觉得我像一两年没见过你似的。”   二姐总是很敏锐。   糊弄不了二姐的许嘉眉说了自己做过的梦,让她知道自己在梦里度过了四年,做梦的原因无需说,二姐也不会多问。   “接着睡吧。”许惠音道。   “二姐好眠。”许嘉眉目送二姐回房间。   她把自己房间的门关上,盘腿坐下,静心整理梦中的经历和收获,觉得自己的修为不需要很久就能重归筑基后期。   修心不讲究打坐炼气,即便身在没有灵气的尘世,心境的提升依然能带动修为提升。且修为可以被韩秀打落一个大境界,心境不会跌落,许嘉眉现在的心境处于筑基后期。哪怕她立即结金丹,也有高达八成的可能取得成功,但结成的金丹品质一般就是了。   同理,重归筑基后期不能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会烫伤自己的嘴。   两个时辰过去,许嘉眉结束整理,去拜见师尊。   羽生真君今天穿着抹胸裙,肩膀和手臂露着,饰物只有手腕上的两串贝壳手链和别在耳后的一颗颗小珍珠编织而成的花朵,端庄妍丽。她探过许嘉眉的脉,道:“根基是最重要的,不要一心顾着提升修为反而忘了巩固。”   许嘉眉应是。   羽生真君道:“你找我有事?”   许嘉眉拿出留影镜,把自己与郁初月的恩怨呈现在羽生真君面前,道:“请郁初月杀我的人我不能放过,我的修为回到筑基中期,我打算在前往太冲南宗的不争洞天修行之前把害我性命的仇人处理掉。”   羽生真君看着留影镜定格的郁初月没有眼皮的眼睛,说:“你有你仇人的行踪?”   许嘉眉说:“我捡了她丢在迷宫的手臂,有办法追踪她。”   羽生真君关闭留影镜,道:“我记得郁初月原来不是这样的,变成这么个性子,活该他栽在你手里……”话题一转,“阿眉,他在你手上?”   许嘉眉没有瞒着师尊,点头:“韩前辈下在我身上的毒能在一个月内解除,郁初月也出了力,我答应饶他一命,不会违反承诺。”   “即使他再次砍下你的头?”羽生真君质问。   “即使他再次砍下我的头。”许嘉眉说道。   羽生真君屈起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眉宇间露出思索之色。   须臾,这位麒麟阁的阁主说:“把郁初月交给我,我有权处置他。”又说,“阿眉,你决定留他一命,以后莫要为今日的决定感到后悔。”   许嘉眉不会后悔与郁初月的交易。   许嘉眉把昏迷的郁初月从洞天拿出,好奇地问羽生真君:“师尊,你会如何处置郁初月?”   “按残害同门之罪论之,他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就算认错态度好,他的修行至少会耽搁十年,你得在这十年里头好好修行。”羽生真君给郁初月打了一道蕴含生机之力的气息,将他纳入自己的随身洞府中。   她倾身凑近许嘉眉,手指在许嘉眉的眉心按下烙印,道:“这枚烙印能让你瞬间回到我身边,也能让我去找你。需要注意的是,我和你的距离不能超过十二万九千六百里,否则你我最多只能通过烙印说几句话。”   “谢谢师尊。”许嘉眉摸了摸烙印,皮肤光滑无异物,施展水镜术一照,烙印是浅淡的白色抽象花纹,还挺好看的,可随心念浮现或隐没。她问:“师尊,我留着烙印,别人能看出烙印的底细吗?”   “修为高于我或二品符师能一眼认出烙印谓何物。”羽生真君拿出十几件六品法器和一叠六品灵符,“法器选两件,灵符选十二张,知道怎么选吧?”   “……弟子知道。”许嘉眉惦记着自己和许优香损坏的防御法器,见羽生真君拿出来的法器比自己在神器峰买的质量更佳,选了两件防御力强的法器,灵符则是攻击、防御、逃命、困人各几张。   羽生真君收回挑剩下的东西,说道:“师徒如凡间的母女,我给你,你拿着,不必跟我讲客气,也别想着拿多少就还多少给我。为师修为高实力强有权势,不差这点东西。”   给了许嘉眉一个储物袋,问了许嘉眉一些问题,让她去做她自己的事了。   许嘉眉没有和师尊相处的经验,看到储物袋里堆放的大量灵石,以及丹药符箓等物,问许惠音:“你师尊如何与你相处?”   许惠音道:“有麻烦找师尊,缺钱花找师尊。”   许嘉眉道:“师尊嫌烦怎么办?”   许惠音轻笑,说:“师尊嫌你烦,你想见师尊也见不着。”   姐妹俩从桃海海底来到桃海的岸边,许惠音拿出一条飞舟,载着许嘉眉前去桃海附近的城池。许惠音的飞舟不如谭以睿的蛟龙飞舟飞得快,速度却是音速的二十五倍,一晃眼便把桃海甩在后面,抵达桃海城。   在桃海海底的时候,许嘉眉就用周弘颜的手臂施展过追踪之术,知道周弘颜在西边,估计是逃往明珠岛。姐妹二人进天门宫,出示了身份玉牌,跨过天门出现在明珠岛的仙露城天门宫。   仙露城的天门宫比玄真道宗修建的天门宫简陋一些,在天门宫做事的筑基修士记录姐妹二人的身份:“散修张安乐?淘沙观弟子张安宁?你们来仙露城干什么的?”   顶着一张清秀脸的许惠音道:“历练。”   她旁边的许嘉眉使用着张安宁的脸,说:“这里海兽多,来这里历练有助于修行。”   “你们预计在明珠岛住多长时间?”筑基修士问。   “最起码也要赚够来这里一趟的路费,你记半年吧。”许嘉眉说。   “半年未必能赚到路费……”筑基修士嘀咕着给了她们两枚相当于临时身份证明的海贝,“半年后若是想住多一段时间,记得去城主府延长居住时间,不然你们无法进出城门,也无法租洞府、住客栈。对了,你们不要大肆宣扬你们是从道宗来的。”   “多谢道友提醒。”许惠音递出一枚中品灵石和一枚补气丹,拉着许嘉眉走出天门宫。   明珠岛是一个大岛屿,位于东极洲与悬衡州之间的海域,是两座大洲进行交流往来的最大中转站。仙露城是明珠岛最大最繁华的城,人们的衣着打扮与丰华城不同,女修们露出手臂和腿,男修光明正大地敞着胸膛,风气率性开放。   初至贵地的许嘉眉姐妹拒绝了涌上来接待外地人的修士和凡人,在远离天门宫的街道买了明珠岛的衣服换上,如同真正来历练的人一样边找住处边熟悉环境,甚至有闲心吃吃喝喝、逛街、买东西、看风景。   周弘颜不在仙露城,周弘颜在明珠岛西海岸的小岛上,用着小岛住民的身份,自称在外历练多年归来。她料不到郁初月的背叛,担心玄真道宗的玄镜司以谋害同门的罪名将她抓起来,前脚刚逃出迷宫,后脚就奔着明珠岛来了。   她怕的不是被郁初月盯上的许嘉眉,而是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郁初月。   若许嘉眉陨落于郁初月之手,身为天之骄子的郁初月会被轻轻放过,而唆使郁初月杀害许嘉眉的她必将遭罪。   只是周弘颜没想到许嘉眉活着从迷宫出来了,还杀了崔盛,好在许嘉眉被大能打落修为又种下剧毒,短时间内应该没有心思追来明珠岛报仇……大概不会追来明珠岛吧?   周弘颜不太肯定。   每每想起自己逃进浊土却被许嘉眉逮住,周弘颜便觉得许嘉眉是她的克星,万一她在明珠岛遇到许嘉眉,那一定是天要绝她生路。   定居明珠岛将近一个月,周弘颜如常划着小船出海捕猎,到了风平浪静的海域,她琢磨着请郁初月杀许嘉眉的过程,疑心自己踩进郁初月的圈套之中。   因为她按常理是不信任郁初月的,但是她竟然信了,她还真的请郁初月杀许嘉眉,她完全没有考虑到失败的后果。   她感到害怕,一口气跑到明珠岛躲着。   周弘颜突然觉得不对,手放在心口,心正在快速跳动。   有危险!   预警来得太迟,海水掀起巨浪,小船所在的海平面猛然降低。周弘颜知道海中有异兽,失去小船很难回到岸上,连忙稳住小船,下一刻却发现大雨抢在巨浪落下前从天而降,雨水中暗藏着锋利的剑气,这是……   这是许嘉眉的杀招“银河倒泻”!   许嘉眉追来明珠岛寻仇了!   海里的许嘉眉强于陆上,在占据地利的前提下,筑基中期的许嘉眉敢和筑基后期的常如意一战,更何况修为实力不如常如意的周弘颜。未及两刻钟,许嘉眉打散周弘颜的神魂,将周弘颜的血肉之躯化作一滩油腻的血水,站在浪尖上道:“二姐,打一场?”   许惠音自天空落下,花瓣翅膀化作一朵巨大的花托着她立于海面。   许惠音道:“你修为不及我,会败在我手里。”   许嘉眉不服气:“没打过,你怎么认定我不如你?”   姐妹二人在海面交手,不服气的许嘉眉不得不向许惠音承认自己服气。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争洞天   在对周弘颜下手之前,许嘉眉使用阵法封锁了一片海域,以此防止周弘颜使用飞遁符等手段逃脱。但海面上先是发生了她和周弘颜的拼杀,许惠音也放开手脚与许嘉眉打了一场,海中的生物难免受到波及。   数百丈深的海底,一只猫咪大小的章鱼被惊动,很不高兴地浮上水面,朝打扰自己的姐妹俩吐出黑如墨汁的黏稠液体。   这章鱼是妖兽,灵智未开,其修为实力相当于金丹初期的修士,霸占了一小片海域。   拥有水行天灵根的许嘉眉早早察觉章鱼搞的小动作,趁它露出行迹,给了它一记染霜术,把它冻成冰坨。被冻住的章鱼悠悠下沉,沉到一半挣脱了染霜术,迅速逃走。反正它已经进行攻击了,两个人类躲不过就罢,躲得过就算了,它是没法再次攻击了。   章鱼喷出的黏稠液体交给许惠音解决,许惠音有一朵崔盛也要避其锋芒的异火,祭出异火一烧,把黑液烧光了。   许嘉眉打量这朵异火,羡慕地说:“如果我是火行天灵根,不管遇到什么都烧烧烧,那多爽。虽然水行道术很强大,但使用水行道术的次数多了,我也会腻的。”   许惠音挑眉:“不如我和你交换灵根?我知道有交换灵根的宝物,你得到我的五行灵根就可以施展五行道术,喜欢用哪行用哪行。”   许嘉眉说:“我还知道那种宝物在哪里呢。”她伸出裹着太阳真水的手指碰触许惠音身前的赤色异火,感觉着异火燃烧时释放的能量,关于异火的知识在脑海中浮现,“这是星辰即将熄灭时诞生的陨星之火,你好像不习惯使用它。”   许惠音道:“得到陨星之火的时间不长,和这朵火也不熟悉。”   熟悉?跟一朵火有什么好熟悉的?许嘉眉拨了拨不会烧伤自己的陨星之火,感知到火中传出些许不喜的情绪,吃惊道:“这朵火有灵智?”   “相当于十来岁的孩子,不怎么好沟通,也不愿臣服于我。”许惠音说道,“若不是抹除火的灵智会损害陨星之火的本源,我定然不会留着它跟我作对。”   “火灵诞生不易,找遍千万朵异火未必能找到一只火灵,不过分的话,还是留着陨星之火的灵智吧。”许嘉眉劝了一句,没有强求许惠音听自己的。   她拿出羽生真君送的飞舟放在海面,道:“二姐,我们该回去了。”   是回仙露城,也是回玄真道宗的领地。   仙露城属于明珠岛,许嘉眉跟潮汐神女有仇,还杀了莫看大尊的儿子崔盛,若被潮汐神女或莫看大尊知道她用假身份来到明珠岛,她可能会被永远留在这里。   许嘉眉解除封锁海域的阵法,操纵名为霜鹘的飞舟前往明珠岛,路上许惠音击杀了两头敢于袭击飞舟的海中妖兽。妖兽不弱,加上来时杀的几头,足够一个人开天门从桃海城来仙露城的路费了。   姐妹俩找了个收购海中妖兽的店铺把妖兽卖掉,立即去天门宫要求开天门离开。   天门可瞬息间跨越千万里,许嘉眉穿过天门回到丰华城,看到在天门宫做事的玄真道宗外门筑基弟子,一颗心总算放回原处。   去明珠岛是冒险的决定,许嘉眉有一点怕,现在安全回来了,浑身轻松。   仙露城的天门宫觉得张安宁姐妹来到明珠岛又匆匆而去的事情令人捉摸不清,在每月交给龙宫的记录上添了一笔。玄真道宗的全部天门宫归紫微峰的紫微宫管辖,明珠岛的天门宫是龙宫、崔氏和海神轮流管辖,此时正值龙宫接管天门宫。   也正是因为龙宫派人管辖天门宫,在天门宫做事的修士才会提醒许嘉眉姐妹不要宣扬她们来自玄真道宗。   虽然羽生真君在寒蟾镇不给龙族真君面子,可寒蟾镇的龙族真君代表着明珠岛,龙宫私底下跟玄真道宗的来往向来不少。   刚好这份天门宫的记录递到才从寒蟾镇回来的敖轻桌子上,敖轻看过张安宁姐妹二人的留影,道:“这两位怕不是许嘉眉和许惠音二姐妹,她们来明珠岛干嘛?”   没多久,某个小岛有修士疑似遭到毁尸灭迹的传言被敖轻知道,敖轻找了可能目睹案件全过程的章鱼,轻易得出张安宁姐妹就是许嘉眉姐妹的结论。她把章鱼带走,写了一封信交给海鱼化形的妖类手下,让手下将信寄往玄真道宗。   她帮许嘉眉遮掩行踪,许嘉眉欠她人情,以后要还的。敖轻从来没有做好事不留真姓名的爱好。   寄出信件之后,敖轻不忘抹去周弘颜伪装小岛住民的痕迹,使得其他人无法通过周弘颜得知张安宁姐妹就是正在桃海疗伤的许嘉眉姐妹。   然而万事万物都有痕迹,未及寒蟾秘境开启,潮汐神女偶然发现可疑的线索,查到天门宫的记录,怀疑张安宁姐妹是许嘉眉姐妹,并把怀疑告知莫看大尊。   许嘉眉杀了崔盛,竟然有胆量跑来明珠岛?   是可忍,孰不可忍!   莫看大尊记恨许嘉眉杀了崔盛,扬言道:“谁为我的盛儿摘下敌人首级,我就允谁进我的宝库选一件宝物!此诺长期有效!”   大尊的宝库不会缺好东西,一时间整个明珠岛的修士都动了心,直到他们得知崔盛死于许嘉眉之手。   哎呀,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是好惹的吗?大尊的宝物固然好,可小命更重要啊。   金丹真人、元婴真君们歇了心思,他们都不想被玄真道宗的玄镜司通缉。   筑基修士倒是兴奋了,依修真界约定俗成的规矩,筑基期的许嘉眉死于筑基修士之手不会被玄镜司追究责任。真人和真君不敢取许嘉眉的首级,大尊的宝物合该是筑基修士的。   身为明珠岛最强大的筑基修士之一,潮汐神女预定了许嘉眉的首级,敖轻也有些把持不住。大尊收藏的宝物和许嘉眉的人情作比较,孰轻孰重呢?   敖轻打算遇到许嘉眉时见机行事。   但潮汐神女蛊惑龙宫修士窃取天门宫记录,她立刻就能找潮汐神女算账!   于是敖轻去算账了。   却说许嘉眉和许惠音姐妹从明珠岛回到丰华城,第一次来丰华城的许惠音震撼于这里的繁华,与许嘉眉道:“丰华城这么多好玩的好吃的,道宗的弟子会不会流连丰华城忘了回道宗修行呢?”   许嘉眉答道:“有人‘思凡’,有人不受影响。无论丰华城是否建在玄真道宗的山门附近,会被繁华迷了眼的人依然会贪恋繁华,追求大道的依然不会陷身繁华。”   随身洞天里的许优香知道许嘉眉回到丰华城,连忙请许嘉眉把她放出来透气,许嘉眉依言做了。此时羽生真君还在乘灵船回宗门的路上,应邀前来玄真道宗做客的太冲南宗修士也在路上,将于四天后抵达。   有熟悉丰华城的许优香指路,许嘉眉和许惠音在丰华城玩了四天。   太冲南宗修士在玄真道宗做了两个月客人,谈妥互相派出弟子学习修行的事,许嘉眉和许惠音跟着南宗修士去南宗。   许优香想去太冲南宗探望傻鹅郁芬,又念着可人儿甘雪年,最终央求许惠音允她带甘雪年去太冲南宗做客。   她是许嘉眉的家眷,玄真道宗不可能派她去太冲南宗,但南宗传人许惠音有邀请她去做客的资格。   出发前,许嘉眉将手里剩下的黄泉之水和黄泉之沙平分给叶秀彻和陆守风二鬼修。叶秀彻值得她投资,陆守风是跟了她几十年的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得表示一下。   且,许嘉眉的三个随从就数陆守风最缺乏上进心,云八已凭武道步入筑基期,陶芙修行的速度不慢,陆守风的修为总不能不动弹。   窦想容不是许嘉眉的手下,许嘉眉偶尔给她指点便尽到了责任。   寄生妖熊的芽苗懒散度日不求上进,许嘉眉也不会管他。   太冲南宗不在东极洲,玄真道宗开了一扇临时天门把太冲南宗的修士送了回去,两个门派计划开一扇长久使用的天门加强彼此之间的交流往来。至此,明眼人都看出玄真道宗和太冲南宗结盟了,各种猜测满天飞。   有人说太冲南宗将会在东极洲重开山门,交好玄真道宗是重开山门的第一步。   有人说玄真道宗不会允许太冲南宗挤进东极洲。东极洲的地盘争端够多了,太冲南宗要重开山门必须抢地盘,南宗准备抢谁的地盘?玄真道宗是东极洲一流宗门,若帮助外来的太冲南宗对付东极洲势力,那也太掉价了。   也有人说两个门派同时发现一个富饶的高等小世界,正在商谈征战那个小世界……   许嘉眉不是玄真道宗的掌门,许惠音也不是太冲南宗的宗主,两姐妹没有操心两个门派的交流。   ……   太冲南宗的宗门位于小世界之中。   这小世界出产一种比鸿毛更轻的玉,名为鸿毛玉,太冲南宗的大能者用鸿毛玉为材料建起一百座山并将山连在一起,使一百座山漂浮于云端。太冲南宗就坐落在鸿毛玉建造的山上,山和修士们远离大地,被生活在大地的生灵仰望、羡慕。   一般情况下,太冲南宗不允许弟子下凡,大地上的生灵也不能上天。大地上有几个凡人王国,许惠音带许嘉眉在大地游玩数日,许嘉眉也被震撼了。   大地上的王国们各有各的特色。   有王国使用灵石驱动的机关人进行耕种等辛苦的体力劳作,就许嘉眉观察所见,这个王国距离造出类似枪|炮只差一个脑洞;有王国善于豢养驱使驯化的妖兽,妖兽也能干活,还能替人生孩子;有王国只需种下几棵四季结果的树就能保证一年不饿肚子……   在太冲南宗的管辖下,王国之间不得起战争,不得研究大杀伤力的武器,代南宗统治的王公贵族不得穷奢极欲欺压百姓。不论哪个王国,普通百姓基本都能吃饱穿暖,宵小之徒少见。   满足了好奇心,许嘉眉回到云端之上,见了几个白山界的故人,便被南宗的元婴真君带往不争洞天修行。   相较许嘉眉去过的太冲洞天,不争洞天的面积较小,若俯视整个洞天,会发现不争洞天像一朵没有花蕊的五瓣花。   五瓣代表了五行,许嘉眉被放在玄色的水行花瓣里面。这片花瓣由一片玄色的水域组成,水域上点缀着一座座可容一人盘腿坐下的莲台,一些修士正坐在莲台里修行,许嘉眉能看出修为的寥寥无几,大多数修士的修为高于许嘉眉。   不争洞天的灵气很浓郁,许嘉眉没有浪费时间,找了一座无人的莲台坐下,静心凝神开始修行。她入定极快,水域中修行的一位化神期大尊打量她几眼,叫住送她进来的修士:“那个女修拜师了没有?”   修士叹气:“那不是我们南宗的人,那是玄真道宗的人。”   化神大尊多问了几句,晓得许嘉眉被韩秀打落修为又种下剧毒,摇摇头,闭目修行。   修行无岁月,许嘉眉在入定中晋升筑基后期,继而晋升筑基圆满。   当一年之期来临,许嘉眉的修为距离金丹期只差一线,有信心结成一颗无暇金丹。当初她为了达成无瑕筑基积累了六七年之久,那是因为白山界出身的她缺乏足够的底蕴,如今她不缺底蕴,无需打磨心境也能成就无暇金丹。   “寒蟾秘境未开启,我得去过寒蟾秘境再结金丹。”许嘉眉压住修为。   她想,许惠音的修行速度不会比她慢,她晋升筑基期圆满的时间说不定晚于许惠音,许惠音在她进不争洞天时就有突破的迹象了。   许惠音非常强,常如意、罗长卿、荆昔也很强。她许嘉眉在进步,他们亦在进步,不会停在原地等她追上他们。   现在,许嘉眉想知道是她更强还是许惠音更强。   离开不争洞天的许嘉眉去找许惠音,得知许惠音在小世界,尚未归来。被许惠音登记为客人又更改为家眷的许优香跟着许惠音去了小世界,留下甘雪年独守空房。   许嘉眉跟甘雪年没话可说,跟甘雪年见了一面,满怀期待地去太冲南宗的藏书楼翻找感兴趣的书籍。   一年多没看书了,她的脑子在渴望知识。   只是许嘉眉在去藏书楼的路上拐弯去了许惠音的师尊的洞府,她不曾忘记她受到太冲南宗的大能修士指点,那位修士正是许惠音的师尊楚欢。许嘉眉的《浮云流水真经》炼气篇得到楚欢启发,才能不逊色于太冲南宗的《天一生水经》。   第一百二十五章 炼神   此前许嘉眉初至太冲南宗,便在许惠音的引领下拜见楚欢,此时出关,也应该拜见如同师长的楚欢。   楚欢道号见虚,是太冲南宗中仅次于道君的修士。许嘉眉请见,楚欢让小童给她传口信,“太冲南宗的藏书楼允许你进,你多看几本书。”   许嘉眉懂了,立即告退,往藏书楼去了。   不同的门派有不同的门规法度。   玄真道宗的藏书楼很难找到功法秘籍类书籍,功法和秘籍多在守卫森严的藏经殿,进藏经殿前要验明正身。太冲南宗的藏书楼却是包罗万象,从不知名炼气小修士关于引火术这等微小道术的见解到大乘期道君编的修行宝典,乃至于凡间的诗词、话本都有收录。   玄真道宗藏书楼第一层的藏书允许所有弟子无偿翻阅,第二层和第三层的藏书允许内门弟子无偿翻阅,第四层的藏书允许金丹真人及以上修为门人无偿翻阅。   太冲南宗的藏书楼却是向所有弟子开放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向内门弟子开放第四层、第五层、第六层,向一百位传人开放第七层、第八层、第九层。但每层书籍各有定价,有的无偿翻阅,有的要掏灵石,有的非功勋不得翻阅。   因韩秀之故得到太冲南宗补偿的许嘉眉就像半个南宗内门弟子,能去南宗藏书楼的第一至第六层,南宗还送了她五千块普通灵石和五百功勋作花费。她亮出南宗给的玉牌证明自己的身份,一脚踏进藏书楼的第一层,眼前霎时变暗,人也来到一个亮着无数光点的宛如虚天的地方。   这里没有天和地,星星一般的彩色光点仿佛在流动。当许嘉眉看清楚世界之时,神魂感知到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信息,她可以选择接受或否。   许嘉眉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如今她是半透明的神魂状态,血肉之躯可能还留在太冲南宗的藏书楼第一层……不对,她的神魂还在血肉之躯里,没有出窍,她看到的东西就像投影在脑海之中的画面。   许嘉眉眨眨眼,让血肉之躯看到的画面覆盖了脑海里的投影,同时接受了明确指向自己的信息。   神魂阅读这条信息如同吃糕点,可以囫囵一口吞下去,也能细嚼慢咽。信息的内容如同新手指引,告知进藏书楼的人:藏书楼是一件有灵智的法宝,不要在藏书楼做不适宜做的事情;藏书楼的藏书很多,找不到需要的书可以请藏书楼帮助,藏书楼视找书难度收取报酬;有疑惑可以请教藏书楼,藏书楼视问题的深浅收取报酬……   活了两辈子的许嘉眉找到没有人坐的位置坐下,心想:「南宗的藏书楼类似于计算机主脑,时刻盯着我们?藏书楼还兼职搜索引擎?有疑惑藏书楼能解答,藏书楼自称的解答是搬运别人的答案还是说出自己的见解呢?」   出于好奇,许嘉眉按照新手指引的操作呼唤藏书楼,脑海投影变成一本立起来的没有翻开书页的书。   该书的封面是鲜艳的彩色海棠花,封底亦如是,但书封面还画着简笔勾勒的五官,书的两侧长着细长的手,手掌是人类的手掌,书下部脚长着两条细长的腿,脚穿着一对画着海棠花的鞋子。   书转了转眼珠,像打量许嘉眉,张嘴道:“找我有什么事?”   许嘉眉也在打量书,恭敬地道:“晚辈对您很好奇,您能否解答晚辈的疑惑?”   书抱着双手,说:“想问就快问啊。”   许嘉眉:“您能记忆藏书楼里所有藏书的名称、作者和内容吗?”   书撇撇嘴:“我的藏书,我怎么会不知道藏书的名称、作者、内容?你问的东西太浅显了,我只要你一块灵石。”   许嘉眉想到许惠音送给自己的书神,那书神能整理书籍和玉简并记住全部内容,藏书楼也能,难道藏书楼是类似书神的存在?她想了很多,问:“您能演奏一首曲子吗?”   书:“好说,你想听什么曲子?”   许嘉眉接受书传递到神魂的信息,立即知道书能演奏凡间乐曲,也能演奏乐修的曲子。凡乐多种多样,能悦耳解闷,请藏书楼奏凡乐的花费不怎么打;乐修演奏的曲子用途广泛,能行打架、疗伤、催眠、种植、御兽等事,听曲的花费相对昂贵。   另外,乐曲都有名称和演奏者,即乐曲不是藏书楼演奏的,而是藏书楼搬自别人的,藏书楼在做主脑和搜索引擎之余还能兼职音乐播放器。   “你演奏的曲子能和亲耳听一样吗?”许嘉眉点了一首筑基期乐修的曲子,曲子风格轻快治愈,适合刚结束闭关的她。   “不一样。”书郁闷地说,“有些曲子一模一样,有些曲子我只能仿效一成效果,甚至连半成效果都达不到……”   悠扬的笛声在许嘉眉脑海里响了起来,她闭目聆听,将曲子与自己在丰华城乐坊听的曲子作对比。   丰华城的乐坊很出名,演奏的乐修多是名家,常常有人凭着听乐找到晋升的关键。许嘉眉和许惠音听的曲子没那么厉害,但乐曲确实勾动了她们的情绪,让她们心情开朗。藏书楼播放的曲子听起来不错,许嘉眉让乐曲飘入心扉,情绪很快被乐曲带领着上扬。   一曲听罢,许嘉眉精神饱满,一边让藏书楼降低音量重复播放乐曲,一边阅读藏书楼第一层的藏书目录。先排除不涉及修行的书籍,她来太冲南宗的藏书楼不是解闷的,再排除内容过于浅显、模糊的书籍……最后留下的是需要给灵石或功勋才能看的书,价格最高不超过五十功勋。   她的功勋不多,挑了两本感兴趣的要灵石的书翻了一遍,感觉第一层的书对自己帮助不大,便起身去第二层。   藏书楼第二层的藏书比第一层少,许嘉眉继续用排除法筛选书籍,让藏书楼换一支琵琶演奏的曲子。她会弹琴,七弦琴弹得最好,琵琶次之,筝、瑟、二胡等乐器不怎么擅长,吹奏乐器和打击乐器仅是会演奏的程度。   许嘉眉翻着目录,问藏书楼:“您给晚辈听的曲子都是别人演奏的,您能自己演奏吗?”   藏书楼情绪消沉地说:“我演奏的乐曲曾得到乐修大尊点评,大尊说我演奏的乐曲根本不是乐曲,是噪音,把我气得五百年内不许那位大尊进藏书楼。可大尊说的话是真的,我的确不会演奏乐曲。给你听听吧,不要你的灵石和功勋。”   然后许嘉眉听到藏书楼演奏的轻快笛曲,乐曲没有错误,旋律更优于乐曲演奏者,奈何乐曲毫无情绪。   如此乐曲或许做到技艺的极致,但修士重视的是心的共鸣,藏书楼演奏的乐曲在修士看来一无是处,就连凡间鸟雀的鸣叫都比藏书楼演奏的乐曲悦耳动听。   礼貌的许嘉眉听完乐曲,道:“前辈,您自诞生灵智之初至今都没有离开太冲南宗在外行走过?”   藏书楼:“没有。”   许嘉眉:“您被雨水淋过吗?”   藏书楼:“有。”   许嘉眉道:“雨水打您身上会发出声音吧?那是自然之乐。”   藏书楼立即模拟了雨水打在琉璃瓦屋顶的声音,道:“这样?”   许嘉眉笑了:“就是这样,最初的乐曲是从模仿自然之乐开始的。你可以把虫鸣鸟叫编进乐曲里,不必倾注任何情感。”   藏书楼:“我试过了,我演奏的乐曲还是得不到赞扬。”   许嘉眉:“既然晚辈的提议无用,晚辈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话虽如此,她依然加入虫鸣鸟叫的乐曲告诉藏书楼,“谢谢您,晚辈知道如何做一个脑内音乐播放器了。”   藏书楼:“???”   许嘉眉将前世听过的乐曲具现在脑海之中。   藏书楼听完乐曲,说:“此乃凡乐。”琢磨着许嘉眉说的脑内音乐播放器,“你的意思是你本来没学过神识拟音术,认识我就学会了?”   “如此手段叫做神识拟音术?”许嘉眉翻开一本记录着太冲南宗独门八品灵符的书,“晚辈听您演奏,听着听着就会拟音术了,不过晚辈的拟音术太粗糙,得慢慢修改完善。”   “呀。”藏书楼叫了一声,“你的神识强度不逊色于大部分的金丹初期修士,这是天生的?或是修炼得来的?”   “有天生的,有修炼得来的。”许嘉眉看过不少淬炼神识的书,并参考这些书编了《浮云流水真经之炼神篇》的初始版本,然而炼神篇不是炼气期、筑基期就能自创并一点点修改完善的,她的炼神篇到现在都是初始版本。   “你淬炼神识的方法好像很一般,看看这本。”藏书楼在许嘉眉脑内投影了一本兽皮书,书的售价是三万功勋,没有功勋得给三十八万灵石。   “……”许嘉眉在脑内具现了一个被兽皮书售价吓到无语的省略号,翻开兽皮书试读一页,感觉有些深奥,“这书一般是什么修为的修士看?”   “最低也是金丹后期。”藏书楼又呀了一声,“我以为你是比较弱的金丹修士,没想到你的修为这么低。”   “修为会提高的。”许嘉眉请藏书楼选了几本浅显的关于淬炼神识的书,斟酌一番,咬牙买下昂贵得令人望而却步的兽皮书。   她现在不是玄真道宗的普通内门弟子许嘉眉了,她现在是拜师羽生真君的许嘉眉,羽生真君给她的储物袋里装着很多灵石,花三十八万普通灵石还是花得起的。   可是……   花钱花得心在滴血。   不管了,兽皮书的内容没有亏欠价格,赶紧细读!   许嘉眉跟藏书楼说自己要看书,一头扎进兽皮书的内容里。   兽皮书来自一个传承巫蛊之道的部落,那个部落有两种截然不同修炼体系,战士锻炼血肉之躯,巫士锻炼魂魄。兽皮书详细描述了巫士的修行,有许多前辈修士在书上留下注释和见解,意见不同的人还掐起架来了。   巫士认为人的魂魄就像自由的风,被禁锢在血肉之躯内,魂魄能永生,血肉之躯总有一天会归属于大地。魂魄强大了,穿墙过壁、上天入地、搬山倒海……无所不能。魂魄还不用进行吃喝拉撒等重复举动,魂魄不会弄脏,不需要洗澡,一个念头转动就能换衣服和发型,样样都好过血肉之躯。   修士认为魂魄与血肉之躯是一体的,弱小的血肉之躯无法承载强大的魂魄,反之亦然。神识就像魂魄的手,有的人手巧,有的人手笨,要扬长避短。如许嘉眉能操纵阴潭异水在于泽的经脉里下雨,也能用自己的神识去撞别人的神识,令别人头晕脑胀反胃作呕。   兽皮书教会许嘉眉如何壮大魂魄,对神识的开发利用略有不足。   去掉兽皮书里的无关内容,许嘉眉被迷住三个多月,参考兽皮书奠定了自己的炼神篇基础。又在藏书楼的建议下花四十万普通灵石买了一本修士淬炼神识的法门,参考这本书编写淬炼神识的方式和神识道术。   神识道术跟普通道术差不多,有杀招,能疗伤。志向不是医修的许嘉眉编了不少夺人性命的杀招,例如刺伤魂魄的刺魂术、让魂魄冻僵的冰魄术、让魂魄燃烧的燃魂术……   伤脑筋的不是自创道术,是给道术起名。   “你在我身体里待了五个月了。”闲极无聊的藏书楼找许嘉眉说话,“你是有血有肉尚未结丹的生灵,不吃不喝你受得住吗?”   “我吃了辟谷丹。”许嘉眉说,“想喝水是身体需要补充水分,我自创了个道术,只要有灵力就能保证身体不缺水,省了喝水的麻烦。”   如果道术能变出食物中蕴含的物质,她能把吃辟谷丹的动作也省了,事实是道术遵守着物质守恒定律。   学过化学的人都知道一个水分子由一个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构成。灵力化作清水的过程便是将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捏成一个水分子,所以灵力“变”的水能长久存在,没有氢原子和氧原子是“变”不出任何水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出窍   修行本就清苦,若是耐不住清苦,如何登得更高望得更远?   不同的人追求不相同,许嘉眉也曾向往一世逍遥的未来, 可是没有强大的实力作为后盾,如何才能求得一-世逍遥自在?   求不到的。   许嘉眉也不喜欢求,她想要的,她会去争取。   “你好像很擅长自创道术?”藏书楼说。   “创作令我由衷地感到高兴,我乐在其中,心满意足。”许嘉眉把修士淬炼神识的法门]细读一遍, 给自己的炼神篇进行最后的查漏补缺和修改。   “我不懂得创作,宗主说我没有任何创作的天赋。”藏书楼说, “因为我是一件法宝,我不用修行也能活很久,所以天道不会给我创作天赋,我永远也做不了乐道、画道、书道、厨道等需要创作的修士,我也不会拥有你们人修那样丰富多变的情感。   “活得久是一件无数人羡慕的事情,你也许很难得到某些你想要的东西,可你拥有的依然很多。”许嘉眉给藏书楼喂了一碗心灵鸡汤, “珍惜你拥有的, 不要过于关注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   “所…藏书楼拉长了尾音,”擅长创作的你, 能不能让我的神魂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开阔一下眼界?你做不到的话,就给我编一支自然之乐的曲子吧。”   听不出性别的声音转低,透着一股可怜的意味,”可以答 应我吗?”   许嘉眉不认为藏书无数的藏书楼需要自己帮忙才能找到神魂离开真身的方法,道:“我不擅长乐理,没有编乐曲的经验。我是一名灵修。   藏书楼有些失望,道:“那就送我一 支你弹奏的曲子。   许嘉眉说: “这里是藏书楼, 不能在此弹琴奏乐,我去藏书楼外面弹琴给你听?”   藏书楼:“好啊。 ”   许嘉眉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住了五个月的藏书楼第二二层,按藏书楼的指点来到藏书楼外较为偏僻的一个地方,拿出名为冰清的梧桐木七弦琴,就地坐下弹奏《春莺啭》。   她不是乐修,乐道造诣近乎无,弹奏《春莺啭》时投入自己的情感,乐曲也达不到超凡之境。   弹得不是很好,再来一次吧。   许嘉眉调了调琴弦,静心凝神排除杂念,轻快旋律自指尖流出。   藏书楼安静倾听,在琴音中听出一J点幻术的暗示意味,还感觉到针对神魂的小技巧,能让听众更认真、更容易投入琴音的世界。但藏书楼的神魂强度不输藏书楼本身,许嘉眉的幻术和针对神魂的小技巧几乎起不到作用,她通过曲子给予藏书楼的,只是极短极短的刹那间触动。   第二首曲子也没有让许嘉眉满意,她按住琴弦,沉思须臾,开始了第三次弹奏。   听曲的藏书楼想告诉她第二支曲子够好了,听到欢畅的琴音再起,期待第三次演奏优于前两次的藏书楼没有发出声音。   这第三支曲子去掉幻术的暗示,吸引神魂注意力、使神魂专注聆听的手段变得隐晦,许嘉眉将影响神魂的道术投注到琴音之中,以琴音为媒介施展自己的神识道术。   藏书楼装作不知道琴音对神魂的影响,任由自己沉浸在琴音的世界里,等到第三支曲子结束了,藏书楼说道: “这支 曲子和筑基期幻修弹得差不了多少。”   幻修?   许嘉眉揉了揉拨动琴弦的手指尖,说道: “第三 支曲子不是曲子,是道术,我太刻意了。”   藏书楼:   “何不将身心投入乐曲的演奏之中?道术弹不好曲子,你得用心。   许嘉眉休息片刻,使心境接近《春莺啭》的意境,神思投入流泻的旋律当中。活泼的琴音引来小鸟,-群小鸟落在枝头,认真听着琴音,不时随着节奏附和,一支曲子渐渐结束了。   琴音停止,静悄悄- -片,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弹琴的许嘉眉一手按着琴弦,心神仍沉浸在乐曲之中。   过了一会儿,许嘉眉回过神来,问:“您认为晚辈弹得如何? ”   藏书楼道:“这是真正的乐曲, 我很喜欢,谢谢你的赠予。”   许嘉眉微笑,略有自得地道: “我使用了道术。 ”   藏书楼:“有吗? 我没感觉到道术的痕迹。”   许嘉眉:   “有。   她低头看冰清琴,此琴是凡物,承受不起修士弹奏,琴身隐约有开裂,琴弦也有不小磨损,已无法弹奏了。想起琴是别人送的礼物,许嘉眉为琴的损坏感到可惜,询问藏书楼:”前辈 ,贵]派可有擅长修复受损七弦琴的修士?”   一只宛若琉璃浇铸而成的小鸟 飞来,藏书楼道:“跟着小鸟就能找到会修琴的人,那人是金丹中期修士,跟他打交道不难。”   “琴乃凡物,有那修好它的力气,不如做一张结实的新琴。”修琴的金丹修士说道,”修好此琴要用到六品灵木的树汁, 树汁昂贵,你至少也得给我七千块灵石。”   。… 是普通灵石?”许嘉眉问。”当然是普通灵石,我问你要中品灵石,你能给吗?”金丹修士白眼一翻, “给我五千块灵石,十五天后来取琴,余下的酬劳也是十五天后给我。”   许嘉眉留下灵石和冰清琴,走了不久,金丹修土的徒弟罗玉素拎着食盒上山,喊道:“师父吃饭了。”   金丹修士嗯了一声,把受损的冰清琴小心地放好。   罗玉素看见记忆里出现过的冰清琴,讶道:“师父, 这琴是谁的?”   金丹修士回想许嘉眉的姓名,道:” 玄真道宗弟子的,她姓许。”   姓许?   那肯定是许嘉眉。   -年又五个月前,罗玉素见过了许嘉眉一一面, 想到记忆深处的谢莲和现在的许嘉眉,罗玉素拂去萦绕在心头的淡淡遗憾,说:“那位玄真道宗弟子很强, 我这辈子估计赶不上她。”   金丹修士哈哈一笑, 打趣徒弟:“修士没有 下辈子,你这辈子赶不上,下辈子没指望了。行啦,来吃…今天吃的是什么菜?谁做的菜?”   。……   。……   许嘉眉去楚欢的洞府,把耗费五个月心血的炼神篇交给楚欢。   楚欢看完,不予评价和指点,给了她一张信笺,道:”写在信笺。 上的书适合你看。”   “是,多谢前辈!”许嘉眉真心实意地谢过楚欢,回太冲南宗安排的住处。   恰逢吃午饭,膳堂飘来的香味勾着许嘉眉去膳堂点菜吃,结论是太冲南宗的饭菜闻起来香,吃起来不如玄真道宗的。玄真道宗的膳堂是厨修们负责,太冲南宗的修士以灵修、剑修、体修为主,武修很少,厨修、乐修、画修少得可怜,太冲南宗也不提倡修士进食。   尚末踏足不争洞天时,许惠音如此解释:“南宗希望重开山 门之日尽快到来,我们越强,南宗重开山]的底气越足。所以我这批修士必须不择手段提升修为实力,不能被尘世的繁华吸引,不可耽于口腹之欲,不可耽于男女之情,不可贪图……如我,若我做不到南宗对我的要求,南宗会放弃我去扶值得扶的人。”   南宗的藏书阁开放力度大于玄真道宗,目的在于鼓励门下弟子发愤图强;非南宗弟子的许嘉眉能在南宗的战场上赚取功勋交换南宗的功法和秘籍,南宗这么做的目的在于吸引天资优秀的修行,……   可以说,南宗的一切举措、- -切动作,目的都是壮大自己。   与相对轻松闲适的玄真道宗相比,太冲南宗的气氛是紧张而热烈的。   许嘉眉满足了口腹之欲,站在鸿毛玉的边缘俯视人间,看了约有两个时辰,她回到静室打坐修行。   炼神篇可以立即修行,寒蟾秘境开启在即,许嘉眉的想法是实力越高越有利于探索寒蟾秘境。   空白。   脑海片空白。   许嘉眉的意识沉入识海,从识海来到灵台之中。   灵台之外,是魂魄不能轻易涉足的天地。   筑基期修士的神魂太弱小了,弱到脱离躯壳有可能被冷风吹散,可壮大神魂必须让神魂离开血肉之躯。   担心遇到危险的许嘉眉把一滴太阴真水塞进魂魄里,注视着灵台之外斑斓多彩的天地,她狠心跃出灵台,堕入现实世界。   首先感受到的是极轻微的刺痛和寒冷,许嘉眉按照炼神篇的内容集中念头,充斥神魂各处的刺痛感渐消失,神魂开始暖和过来。至此时,许嘉眉才有空打量天地。   神魂的视野和神识不一样。神识看到画面,得传递到大脑,由大脑进行信息处理。神魂只需一眼就能看到一切,不需要大脑参与,神魂的思考方式偏于冷静,比居于血肉之躯时镇定理智,情绪波动较小。   且,神魂看到的颜色更鲜艳饱满,对气味的感知比血肉之躯更清晰敏锐,听到声音就能知道声音是什么、来自何处,对神识的利用甚至无需技……   莫怪乎巫士认为神魂高于血肉之躯,兽皮书上也没有记录神识道术。   因为神魂不需要道术,只要意志足够强,神魂就能做很多血肉之躯做不到的事。   神魂出窍的许嘉眉在静室游走了几遍,试图穿过墙壁,没成功。   静室有阵法和禁制,神魂无法穿过阵法和禁制。   许嘉眉眼珠转,回到血肉之躯旁边,从储物袋里拿出谭以睿送的一张瑶琴,倾注心神勾动琴弦弹奏《春莺啭》,把琴声送进随身洞天。   寄生妖熊的芽苗趴在芳香的灵草丛中睡觉,冷不丁听到琴声,他知道这是许嘉眉又拿自己做试验了,懒洋洋的一动也不想动。   琴声悠悠。   芽苗的心情随着琴声变得欢快,没听到一半就爬起来扭腰摆臀手舞足蹈,好不愉悦。   啊啊,琴声怎么如此动听!   弹琴的许嘉眉:   。这么开心?”   她想,《春莺啭》 不是让人手舞足蹈的曲子吧?   演奏完再说。   许嘉眉专心演奏,奏完《春莺啭》,奏《二泉映月》。   与《春莺啭》相比较,《二泉映月》 悲怆又凄凉,话尽人生的不如意。   可怜的芽苗听了-段曲子,心情从轻松欢快的高峰跌落至阴郁消沉的低谷期,整只熊蜷缩成团,发出低低的嘶吼,眼睛里也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非常伤心。   演奏的许嘉眉越投入,听曲的芽苗越消沉,听到最后,芽苗已经躺平,-脸木然地望着天空,仿佛天空塌下来他也不会有所触动。   太伤心,太消沉,芽苗的一片叶子都因过多的负面情绪卷了边,一部分根须也出现了萎缩干枯的迹象。   这是许嘉眉始料未及的。   她奏完《二泉映月》,情绪沉浸在创作者阿炳制造的悲伤中,直到神魂因离开血肉之躯过久感觉到刺痛和寒冷,许嘉眉才心念动,神魂回到灵台之内,进入宽阔的识海。   许嘉眉睁开眼,感觉脸上湿湿的,伸手一摸,是失去温度的眼泪。她摸了摸心脏,从储物袋里找出一枚淡绿色的透明石头, 弹出-道灵力。   此乃五音石,可记录乐修所奏之曲。许嘉眉的五音石是许优香送的,石中有一支筑基后期乐修演奏的乐曲,能治愈心志损耗过度和神识轻伤,效果还可以。   乐曲由琵琶演奏,许嘉眉听完一支曲子, 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给通过乐音影响他人心志的神识道术取名为同调之音。同调之音不需要乐音也可以施展,缺点在于伤敌-千自损一干,从施展道术到攻击见效的时间太长,并不是一门好道术。   许嘉眉问听到琵琶曲的芽苗:“心情好点 了没有?”   芽苗: …我以为你想杀了我。”他从妖熊的左耳钻出来,控诉般亮出卷了边的叶子和枯萎的根须,“你得给我五滴草木菁华…行, 太少了,我至少要十五滴。”   许嘉眉: “给你九滴。”   送了九滴草木菁华进洞天,芽苗欢喜地把草木菁华纳入身体里,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晒太阳。   与此同时,成功结丹的余寻秋来到太冲南宗,凭本事拜师不争洞天中询问许嘉眉是否有师父的化神大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旧怨   余寻秋长于符箓之道。在太冲洞天开启前,她是白山界最优秀的符师,没有一个人能比她更出色,也没有一个人能和她媲美。   而余寻秋的符道造诣之所以如此之高,是因为她下了很多心思,连修为都抛在脑后,以至于活到两百五十多岁还是一位筑基后期修士。昔年许嘉眉入太冲洞天历练,许惠音、余雁行、余曼羡、安梓薇、叶如龙、黄佩兰、梅士祯等许多人也去了太冲洞天,但余寻秋身为余氏长老,没有去洞天。   此后,无法自主的白山界被玄真道宗和太冲南宗平分,玄真道宗派遣一位元婴真君镇守白山界,又有众多道宗门人前来管辖白山界。余氏积极配合,一方面举荐拥有雷灵根的外姓修士夏庭珠成为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另一方面让余雁行、余曼羡等人拜入太冲南宗。   至许嘉眉离开太冲洞天回返白山界,居于赵国六年,二十四岁时于白山城附近的大湖完成了无瑕筑基,二十五岁时告别爹娘姐姐前往东极洲,两百六十多岁的余寻秋终于闭关结丹。   如今许嘉眉离开白山界已有七年,成为金丹真人的余寻秋本想去玄真道宗拜师,但余雁行以南宗传人的身份邀请她拜师太冲南宗,并将余寻秋绘制的六品灵符交给尚未成为余寻秋师尊的化神大尊。   看过余寻秋画的符,化神大尊对余寻秋起了兴趣,给余寻秋出了三道难题。   思忖着去到玄真道宗未必能成为大尊弟子的余寻秋收下难题,逐一破解,大尊派出大弟子询问她是否愿意拜师。余寻秋也许有犹豫的情绪,可她最后应了是。   她觉得玄真道宗存世太久,小世界出身的修士难以出头,两百七十多岁结丹的她未必得到道宗看重。被余氏寄以厚望的夏庭珠去到玄真道宗虽然没有泯然众人,可是道宗的天才太多了,夏庭珠比不得许嘉眉,甚至连资质稍差的余曼羡都略有不如。   那么余曼羡的资质是如何在南宗出头的呢?   南宗欲重立山门,年轻一辈修士的实力显得尤其重要。尽管余曼羡的资质不太好,南宗依然给予她修炼资源,她也没有令南宗失望。她修为越高,南宗给予她的资源越多,使得她比拜师化神修士的叶如龙更早晋升筑基后期。   余雁行亦然,虽然余雁行年纪略大,可余雁行决意与叶不识和离之后,修行越来越快,太冲南宗给予她的资源甚至让她成为南宗的传人。   有余雁行、余曼羡等例子在前,余寻秋的心天然倾向太冲南宗。   当太冲南宗的化神大尊有意收徒,她选择拜师实乃余雁行意料之中。   余寻秋是被余雁行和未来大师兄接至太冲南宗的宗门的,借住在余雁行的洞府。化神大尊请精通卜问吉凶的同门定下拜师之日,准备举办一场收徒大礼,以免南宗或南宗门人轻视快三百岁结丹的余寻秋。   堂堂一位大尊,竟然为余寻秋考虑至此,引来不少人嫉妒。   余雁行熟知南宗风气,提醒余寻秋道:“你注意点,莫要被人悄悄害了。在南宗,修为实力重于规矩道德,你被害了,是你没用,不是害你的人坏。”   余寻秋抿了抿嘴唇,道:“如此行事岂不是鼓励争斗?长此以往,恐怕会重蹈覆辙。”   太冲南宗为何覆灭七万年之久?   答:内斗。   无论是家族还是宗门,亦或联盟、国家,毁于内斗的不知凡几。莫说内乱而倾覆的云中洲太冲南宗,便是白山界余氏也吃够了族内倾轧的苦,余寻秋、余雁行都有被同姓同族人欺负的经历。   余寻秋讨厌内斗,余雁行也不喜欢,余雁行道:“害你的人做得隐蔽,太冲南宗查不出凶手,便不会往下查。横竖你还没有正式拜师,算不得化神大尊的真传徒弟,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没几个人关心你的死。”   “……别的门派也是这样?”余寻秋问。   “不会比南宗好多少。”余雁行说,“许嘉眉你还记得吧?许嘉眉是玄真道宗内门弟子,无瑕筑基的天才,她得罪了道宗某位真君的爱子,被效忠真君之子的金丹修士拉上决斗台战生死。事后,真君没有被道宗惩罚,真君的爱子也没有受到惩罚。当时的许嘉眉尚未拜师,在道宗的地位略低于阿曼。”   余寻秋:“那位真君位高权重?”   余雁行:“有修为实力,没有权,有没有靠山不清楚。”   余寻秋:“许嘉眉能接受玄真道宗的处置?”   余雁行:“许嘉眉在决斗台上杀了两位金丹修士,并没有请玄镜司为为自己主持公道。”   余寻秋陷入沉默。   修行岁月远长于许嘉眉的她,如今不过是金丹真人,许嘉眉却能杀死金丹真人。是许嘉眉天资卓越远胜于她,还是玄真道宗的修士修行都这么快?   余雁行续道:“南宗似乎有意在东极洲立山门,只是,东极洲的风气有点儿奇怪。像许嘉眉杀了真君之子的随从,真君来到决斗台下,许嘉眉竟然有胆量当着真君的面向真君之子要求道歉并赔偿一千块上品灵石。”   余寻秋:“许嘉眉拿到赔偿和道歉了?真君没把她撕了?”   余雁行:“赔偿拿了,道歉她没有接受,丢下真君就走了,真君似乎没有找她麻烦。东极洲的规矩是长辈不插手小辈的矛盾。”   余寻秋想起白山界的许嘉眉,道:“她不像那样的人,但是……人会变。”表达了一句想法,“东极洲以门派为尊,没有修真家族这么护崽子,这样还是不错的。”   余雁行道:“许嘉眉已不是我们认识的许嘉眉了,她成为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在修为被削落一个大境界之前,其强横实力较我胜出一线。便是她跌至炼气后期,不到一个月就回到筑基中期,和那许惠音追去明珠岛杀了仇人。”   她细细地将许嘉眉与明珠岛的恩怨讲清楚,对许嘉眉和周弘颜的恩怨却不怎么了解,更不知周弘颜请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郁初月在迷宫杀死许嘉眉。   有人猜许嘉眉在迷宫受的重伤与郁初月有关,有人猜郁初月的失踪是许嘉眉所致,可玄真道宗没有表态,许嘉眉不曾公开说过郁初月想杀她、不曾承认她和郁初月的失踪有关。   知道传言的余雁行说道:“许嘉眉心眼小,似乎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可我去东极洲寒蟾镇,她没有为难我。我问过夏庭珠,她也没有故意为难叶如龙。”   “你和叶如龙都没有害过她。”余寻秋道,“我毁过许嘉眉的修为,叶家在她身体里种下噬灵虫同样是我的行为所导致。”   “那又如何?”余雁行说,“你当时是出于好意,并没有真正毁去她的修为,是她自己散了功。”   “谁对谁错不重要。”余寻秋说,“重要的是,她是否怨恨我。”   太冲南宗的门人有一部分来自白山界,嫉恨余寻秋一大把年纪也能得到大尊青睐的人把余寻秋的身份背景翻了个底朝天,许是有人查到余寻秋在许嘉眉弱小时欺负过她,许嘉眉被送了一道匿名传讯符。   许嘉眉捏着传讯符看了一遍,“余寻秋拜师化神大尊?我和余寻秋不熟,她便是拜师道君我也不关心。”   不过,余寻秋这个人……许嘉眉没有忘记余寻秋逼得她散去修为当凡人的事,叶秀彻、陆守风等人的死跟余寻秋的算计脱不了关系。   那时候,余寻秋将许嘉眉视为棋子,肆意摆弄她的人生。   她说她和余氏无拖无欠,可她没有说她大度到不计较余寻秋的作为。她还说她和叶氏无拖无欠,可她依然记得叶氏老祖宗叶时远给她种下噬灵虫,她会找叶时远算账。   回忆起旧怨的许嘉眉给余曼羡发去一道传讯符,问她余寻秋是否在太冲南宗的宗门内。   余曼羡回道:“我家长老将在明年一月二十七拜师化神大尊,你观礼吗?”   许嘉眉道:“昔年我失去修为,跟着你和你的母亲去余氏,这是余寻秋的算计,我无法释怀。”   许嘉眉失去修为是将近二十年前发生的事了。   余曼羡当时沉浸在父母和离的悲伤中,来不及回过神,友人被迫离开白山城并不幸“陨落”在路上,她哀痛非常。   后来余曼羡知道许嘉眉没有死去,反复回想当年事,隐约猜到许嘉眉失去修为一事恐与余氏有关。如今猜测得到许嘉眉证实,余曼羡怔了怔,去找余寻秋求证。   被质问的余寻秋道:“对,许嘉眉失去修为确与是的算计促成。只是我没有伤害许嘉眉的想法,给许嘉眉下的符咒是暂时藏起她的灵力,让她变成凡人,好把她从叶氏手里救出。”   “可是她不知道你的算计,她以为她的修为一旦消失就回不来了。”余曼羡恼怒地瞪着身为长辈的余寻秋,“你太过分了!”   “我的决定有利于她。”余寻秋道。   “你利于她了?你没有。”余曼羡的音量拔高,“嘉眉给了我紫霞稻,我将紫霞稻献给余氏,余氏给嘉眉什么了?给她一只不思进取的蠢鹅,给了她一点灵石和几样不值钱的不入流武技,知道她失去修为还有实力就想撮合她和余渐鸿!你们有问过她乐意接受你自以为是的帮助?你们只会欺负她!”   “余曼羡。”余雁行沉下脸,“不要这样跟长辈说话。”   “呵。”余曼羡冷笑,“母亲啊,你为什么会嫁给叶不识?你不愿意出嫁的,你被要求嫁去叶氏时,你这位‘长辈’有想过你吗?”   余雁行没有回答。   曾经的她傻傻地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嫁去叶氏当家主的夫人了,才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她是否有怨?   曾经有,现在她看开了。   余雁行说:“我被要求出嫁时,长老不在家,长老不知我出嫁。”   余曼羡的唇勾出讥诮的弧度,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呢?母亲你把长老请来宗门,长老知不知道你的目的是让她帮你斗倒霍珏?”   霍珏是不逊色于安梓薇和蒋奕的天才修士,喜欢画符,计划着拜师宝寅大尊。余雁行却抢先一步将余寻秋引荐给宝寅大尊。可以设想,霍珏知晓宝寅大尊被余寻秋抢走,必将余寻秋视作敌人。   “拜师谁都有风险。”余寻秋说道,“你问我许嘉眉失去修为是否与我有关,可是许嘉眉跟你说了此事?”   “传讯符上说的。”余曼羡将传讯符递了过去,“我不会阻拦嘉眉报复。”   她在来找余寻秋的路上给了许嘉眉回复:“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昔年我是叶氏女、余氏女,给不了你帮助,今日我为南宗传人,我能做自己的主!”   许嘉眉道:“我要对付的人是余寻秋,你不要掺和进来。”   万一弄得余曼羡里外不是人,她会自责的。   余曼羡把自己知道的、能说的、关于余寻秋的所有事都告诉许嘉眉,许嘉眉给余寻秋写了一封信,再给来到南宗学习的常如意发去一道传讯符,简单叙述了自己与余寻秋的过节。   担心许嘉眉吃亏的常如意立即去找代表玄真道宗来到太冲南宗做客的人身蛇尾元婴真君,转告了许嘉眉与余寻秋之间的矛盾,说:“许师妹以前被欺负,现在修为高了,理应把余寻秋欠她的讨回来。”   “这里是太冲南宗,嘉眉尚未结丹。”蛇尾真君说,“我们在这里做客,要给主人面子。”   “我告诫许师妹不要冲动。”常如意道。   蛇尾真君去找南宗的元婴真君,南宗迅速给出回答:“私底下的恩怨私底下解决,南宗不插手,宝寅大尊答应不插手,其余人亦不允许插手。”包括你们玄真道宗。   基于对许嘉眉的信任,蛇尾真君不管这件事了,嘱咐常如意:“你看着点,嘉眉要去寒蟾秘境的,不能重伤也不能陨落。”   太冲南宗同样嘱咐了余寻秋:“莫要伤及许嘉眉的性命,她是玄真道宗的弟子,我们太冲南宗与玄真道宗交好。”   得到长辈的允许,许嘉眉前往余雁行的洞府见余寻秋。   望着衣着打扮如同凡间皇后般雍容华贵的余寻秋,她平静地说:“我希望你就你当年的算计给我一个交代。”   余寻秋:“你知我当年那样做是帮你。”   许嘉眉的回答与余曼羡相似:“你征求我的意见了?你没有。你帮到我了?你也没有。我只知你算计我,杀害了我的丫鬟和随从,我要找你算账。”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断臂   余寻秋面露无奈,仿佛许嘉眉还是当年那个任她搓扁揉圆的小姑娘。   但许嘉眉已经是强横到有能力斩杀金丹真人的修士,她很快敛去不适合的表情,道:“你的丫鬟和随从确是死了,但我保留了他们的魂魄,给他们踏上修行路的机会。”   她真诚的面容映在许嘉眉眼底,是打心底里觉得杀了叶秀彻等人死后能做鬼修是一件好事,恰如她认为许嘉眉离开叶氏是好事。即使她的算计被许嘉眉破了,被叶时远搅和了,她坚定的认为她做对了。   这个人……   许嘉眉定定地看了这个人一会儿,突然笑了,说:“真人始终以高高在上的怜悯目光看待我等卑下之人,认为我等卑下之人应该对真人的垂怜感激涕零,却不知我等宁可挨饿亦不吃嗟来之食。真人如此性情,许某与真人无话可说。”   余寻秋道:“且慢!”   她递来一枚画在檀香木上的七品灵符,道:“我欠了你一个承诺。我说过我会帮你解决叶时远种在你身上的噬灵虫,我找到方法了,虽然如今的你不需要。”   许嘉眉看了一眼檀香木灵符,被灵符上浑然天成的篆纹吸引,下一刻她想起灵符来自余寻秋,移开目光道:“真人,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帮助。我身体中存在噬灵虫时,不曾对你报以期待。”   “是吗?”余寻秋把递出去的手拿回来,凝视着耗费多年光阴画成的灵符,把檀香木灵符捏碎为齑粉,望向容貌艳丽却气质温和的许嘉眉,自嘲道,“你是对的。假使你等待我帮助我,你得等到我结丹才能解决噬灵虫。”   “你似乎不是很厉害。”许嘉眉评价,“我以为你能在三年内解决噬灵虫,毕竟你揽下此事时一脸‘我能做到’的自信。”   “我高估了我自己,也低估了叶时远。”余寻秋没把许嘉眉的淡淡挑衅当一回事,“叶时远是结丹多年的人,我当时不过是筑基后期。”   “然而我现在想告诉真人一件事。”许嘉眉实在厌恶余寻秋的算计,脸上的温和化作戳心窝的尖刻,“在你们看来,我是去到太冲洞天才恢复修为,但我在太冲洞天开启前……不,我在被种下噬灵虫那一年年底就把噬灵虫解决了。真人的修为远高于我,我承认,奈何真人不可能处处胜过我。”   “……”余寻秋被打击了。   紧接着,怒气在她心间升腾:“何以你没有告知我?!”许嘉眉在被迫走出白山城那一年就把噬灵虫解决,她为了解决噬灵虫所做出的努力岂不是白费?   “何以我要告知你?”许嘉眉不无恶劣地反问,“你是真心为我解决噬灵虫?不,你是恼怒你的算计被叶时远横插一手,你要找回面子。若不然,真人明知我已在太冲洞天恢复修为,大可放下噬灵虫一事。此时此刻你恼怒,恼的是我挖苦你,怒的是我这等卑下之人竟然比高贵的你更快地解决噬灵虫。你质问我为什么没有告知你我早早解决了噬灵虫,不过是找借口发脾气。嘻,您一大把年纪了,可真像个小姑娘。”   余寻秋再也忍不了了,没有哪个人能忍得了许嘉眉的挖苦。   余寻秋霍然起身,怒目而视:“许嘉眉,你放肆!”   金丹修士的威压自她身上展开,如同看不见的重担压在许嘉眉身上。   若许嘉眉是普通的筑基修士,怕是被压得跪倒在余寻秋面前,可许嘉眉是筑基中期就敢连杀两位金丹修士的猛人,如同不受威压影响一般嘲讽地瞧着余寻秋,表情像是把“你只有这么点本事?太让我失望了”等字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她如此反应,余寻秋反而冷静下来,意有所指地道:“你是白山界出来的,我也是。”   在白山界,余氏是传承几千年的修真家族,许嘉眉家什么都不是。许嘉眉听罢,问她:“你奈何不了我,便拿我家里人威胁我?您可真了不起啊。”   余寻秋失去和许嘉眉交谈的兴致,冷着脸道:“你不能好好说话?”   许嘉眉一本正经地答:“真人,我能好好说话的,是你让我没办法好好说话呢。”   她多随和的人啊,同门修士向她请教,她基本不会拒绝。   ……   许嘉眉来找余寻秋的目的不是斗嘴。   许嘉眉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希望真人为昔日犯下的错误道歉,可否?”   “你挖苦了我还想让我向你道歉?”余寻秋怒极反笑,“可以啊,请许道友先向本真人道歉!”   “噫,我说的话竟然得罪您了。”许嘉眉反思,她有冒犯余寻秋吗?   没有吧。   她说余寻秋一大把年纪,这难道是错的?   许嘉眉没有说错,她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七十岁,余寻秋两百七十多岁了,可不正是一大把年纪。   她还说余寻秋像小姑娘,这难道是错的?   许嘉眉没有说错,一大把年纪的余寻秋毫无年长者的和蔼可亲,反而喜怒由心,说她像小姑娘完全没说错。   经过以上推论,许嘉眉说服自己,真心实意地道:“我没有冒犯你,我不需要道歉。”   余寻秋冷笑:“冒犯与否,全在你这一张嘴!”   许嘉眉不认为自己口才好,道:“真人不肯道歉?你得知道,我是玄真道宗派来太冲南宗学习修行的人,我不愿意与你结仇。”她拿出匿名传讯符,让余寻秋知道自己和好的诚意,“过去之事,难以改变。我来此见真人,是为过去的我讨一个公道。”   “弱者讨不回公道。”余寻秋傲然说,“过去我强你弱,公道在我,我不可能向你道歉。”   “今天呢?”许嘉眉抚着手腕上由十八滴阴潭异水编成的珠链,凭着炼神篇上刚学会的小技巧击溃余寻秋的威压,平视拒不低头的余寻秋,“今天我强你弱,公道在我,如果我认为高寿如你应该躺在棺材里永眠,我可否帮助你永眠?”   “未分高下,何来你强我弱!”余寻秋是金丹真人,岂能未战先输?   她话音落,便感觉到神魂如同浸泡在冰水之中,皮肤表面因为神魂的寒冷冒起一个个小疙瘩,继而被冰霜染上鬓发和眉峰。   许嘉眉拱手道:“此乃我自创的神魂道术,名曰冰魄,请指教。”   冰魄?神魂道术?   余寻秋身上有寒暑不侵的灵符,在感到寒冷的同时,她便将灵符唤醒。殊不知,灵符无法让她暖和,反而越发寒冷。而今听了许嘉眉的解释,她立即醒悟过来,给自己使用了一枚专克神识攻击的灵符,并甩出五张灵符还击许嘉眉。   在善战的许嘉眉看来,余寻秋处处皆是破绽。   就像余寻秋先前降下金丹真人的威压,脆弱如松软泥土筑起的墙,轻轻一推就把墙推倒了。莫说与决斗台那两位金丹真人相比,余寻秋的实力比不上郁初月,甚至比不上周弘颜。   太弱了。   对手如余寻秋,许嘉眉连水幻替身术都不需要,飘渺步一闪,转眼间来到余寻秋身后。她掐诀施法,三滴阴潭异水裹着千钧之势迸出,重重地袭向余寻秋。   “哗啦——”   海水般蔚蓝的光华漾开,余寻秋身上的一枚护身符破碎,阴潭异水的余力令她不由自主地跌落。她选择激发衣袖上的十二色篆纹,一道篆纹令她身轻如柳絮地飘出去,一道篆纹稳住她的身形,一道篆纹化作防御力量攻击的禁制,一道篆纹化作防御道术攻击的禁制……   “你的符道修为名不虚传。”   许嘉眉被其中一道篆纹的力量推开,燕子般轻盈敏捷地侧着身子逼近余寻秋,左手掐诀打出三滴千钧重的阴潭异水,右手结印施展冰魄术,不忘躲避篆纹化作的无数纸鸟。   置身于禁制的保护下,余寻秋清楚地看见被无数纸鸟围攻依然游刃有余的许嘉眉,想到余雁行说过许嘉眉在决斗台上杀死两位金丹修士,终于对许嘉眉的实力有了大致的印象:这是傲视叶如龙和夏庭珠的天之骄子。   这是从白山界走出的不世之才。   就在她惊愕之际,许嘉眉扬起手,一抹黑色的光绽放,那也是篆纹,五行之水篆纹。刹那间,无尽水雾浸透一切,飞舞的纸鸟被水雾打湿全身,在沦为废纸之前崩碎为细碎的白色光芒。   许嘉眉破解了她的纸鸟篆纹……不,许嘉眉还悄悄破碎了她的火之篆纹!   战斗不能分神,分神则必被对手抓住机会猛攻。   余寻秋发现十二色篆纹顷刻间剩下十道,再一眨眼又被破解两道,她下意识地唤醒了另一个袖子的篆纹,试图将许嘉眉击退。   许嘉眉撒出八滴阴潭异水,每一滴阴潭异水破碎一道篆纹,将那十二色篆纹尽数化作无华的寻常绣纹。另一个衣袖是五行篆纹,暗藏五行相生之理,形成一个小小循环,杜绝了各个击破的可能。   许嘉眉偏偏要各个击破给余寻秋看。   她以六滴阴潭异水绘出一道水之篆纹,将这一道水之篆纹送给余寻秋,壮大后者的篆纹,破坏了五行平衡,然后一举覆灭。   余寻秋抿着唇露出手臂上的篆纹,许嘉眉却不给她机会,一颗珍珠般圆润的阴潭异水咻地扑在余寻秋的身上,化作巨大的气泡将余寻秋禁锢起来,胜负就此分出。   “真人,我赢了。”许嘉眉道,“我比你强。”   “……你偷袭!”余寻秋不肯认输,“我的实力没有全部发挥出来。”   “请问真人碰到我的衣角和发丝了吗?”许嘉眉走近余寻秋,手探入泡泡内,搁在余寻秋的肩膀上,强调道,“我比你强。你不服?”   余寻秋如何肯服气。   许嘉眉不在意余寻秋服气不服气。   许嘉眉道:“昔年你毁我修为,今日我念在你结丹不易,我不动你修为。”   她回想修行人剑的郁初月,手掌变得剑一样锋利,轻轻一动,砍下余寻秋的右手,没有一滴血流下来。   冰冷的感觉让余寻秋侧头看向自己被许嘉眉触碰的肩膀,空荡荡的没有手臂的肩膀灼痛了她的眼,她几乎要尖叫。许嘉眉拿起她斩落的手臂,念咒施展侵蚀术,一条手臂的皮肉骨血转瞬间蒸发消失。   “啊啊啊啊啊!”   余寻秋尖叫出声,若非困在泡泡内无法动弹,她会活活撕碎许嘉眉。   在她的尖叫中,许嘉眉冷酷地说:“我知你余氏有断肢再生的丹药,如果你余氏的丹药不够好,你可以问太冲南宗要。是以,断臂于你不是不可治愈之伤,宛如你认为我被你的算计害得失去修为不是不可恢复之事。”   许嘉眉放开余寻秋,将太阴、太阳、星辰三种真水滚过余寻秋的肩膀处伤口,说道:“你的伤口被我下了诅咒,诅咒至少持续一年,恰如我当年失去修为做了一年多凡人。”   余寻秋的尖叫更刺耳,许嘉眉听得烦了,封住她咽喉,又封住她的灵力,发传讯符叫来太冲南宗的修士。来的人是余雁行和一位金丹后期真人,许嘉眉将余寻秋交给二人,离开余寻秋的住处。   不久后,余曼羡来看了余寻秋的伤,丢下一句活该,去找许嘉眉。许嘉眉在山脚的竹林等她,笑道:“我出了压在心头的郁气,也放下这件事了。”   余曼羡有些难过,手指绞着衣袖,说出一直想说的话:“嘉眉,对不起。”   许嘉眉讶然:“为何道歉?”   余曼羡道:“我后悔我没有多关心关心你。”   许嘉眉轻笑,拥住余曼羡的肩,温柔说道:“你和你的母亲,不曾有负于我。”   “嘉眉真的不怪我?”余曼羡不自信。   “真的不怪你。”许嘉眉保证道。   余曼羡深深吸气,嗅到许嘉眉身上冰水般冷冽的气息,软着声音道:“你明明比我小,可是我觉得你像我姐姐,又温柔又宽容。”   这话被断臂的余寻秋听到了,余寻秋能剥了余曼羡的皮。   被当成姐姐的许嘉眉抱起余曼羡转了一圈放下,含笑说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姐妹。当然了,你想做姐妹,我也愿意。”   第一百二十九章 咄咄逼人   姐妹?姐妹!   余曼羡本因许嘉眉的亲昵脸红,听了许嘉眉的话,却是心底一惊,猛摇头:“不行……哎哟,脖子好疼。”动作太快太急,差点扭伤脖子。   “怎么?”许嘉眉问。   “我……我不能和你做姐妹。”余曼羡酸溜溜地说,“你有姐姐。”   以许惠音的性子,哪能容得下许嘉眉认她当妹妹。怕是许嘉眉前脚回东极洲,许惠音后脚就把余曼羡剁了。   许嘉眉果然起了好奇心:“为什么?”   余曼羡初时支支吾吾不肯解释,许嘉眉多问了她两遍,她道:“我跟你说,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尤其是你的姐姐。”补充,“我怕她欺负我。”   许嘉眉立下保证,催她快说。   余曼羡道:“你姐姐有一件法宝,你知道吧?有人摸了你姐姐的法宝,那个人的双手被砍了,听说是你姐姐亲自砍的。后来你姐姐亲口承认是她砍的,她说她容不得别人染指她的东西。”   许嘉眉默然,心想许惠音没有这么残暴,说道:“……我二姐是有一点小气,可她不会动辄伤害别人,除非别人伤害了她。”   “也许是我不了解你的姐姐吧?”余曼羡相信许嘉眉的判断,可她依然不觉得许惠音能容忍她和许嘉眉当姐妹。   须知道,就算是她,她也不喜欢许嘉眉和别人做朋友。看到许嘉眉和别的女孩有说有笑,来往密切,她会嫉妒。她看到父亲叶不识偏爱叶如龙,或者母亲余雁行关注许嘉眉,她也会产生嫉妒的情绪。   两位女修交谈着往最近的演武场走。   余曼羡不知许嘉眉有多强,只看到余寻秋的断臂是许嘉眉所致,而余寻秋不会任由许嘉眉砍下她的一条手臂。可想而知,必是许嘉眉击败余寻秋,才能让余寻秋断臂。   许嘉眉比余寻秋更强,余曼羡打不过余寻秋,但是她也想和许嘉眉一样强。   指点久别重逢的好友余曼羡,许嘉眉自是不遗余力。她不熟悉余曼羡的战斗风格,之前寒蟾镇迷宫开启,余曼羡因修为提升之故,是在许嘉眉被带往桃海之后才进迷宫,拿到阴牌的过程也不怎么顺利,差点空手而出。许嘉眉没见过余曼羡和别人交手,让余曼羡全力出手攻击自己,不必顾忌。   “会不会打伤你?”余曼羡担心,“不如我先和战斗傀儡斗一次法?”   “也可以。”许嘉眉无所谓,“寒蟾秘境是明年三月洞开,我估计会和你们南宗的人一起去,我们不缺时间。”   她在七月初离开不争洞天,在藏书楼住了五个月,如今是十二月上旬,得等八十多天才能看到寒蟾秘境的月亮。   太冲南宗的演武台比玄真道宗的古朴,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演武场没有斗法者重伤则强行终止斗法的被动禁制,也没有一方认输则斗法结束的被动禁制。许嘉眉进不争洞天之前来演武台看过,当时有两位金丹真人大打出手,最后两败俱伤,至少休养五六年才能恢复。   除此之外,太冲南宗的演武台有战斗傀儡。一种傀儡类似许嘉眉曾经遇到的司前心,保有生前的灵智、记忆、战斗经验等,可以进行交流对话;一种傀儡类似于机关木偶人,没有灵智和记忆,许嘉眉也不知道这种傀儡能否积累战斗经验,但这种傀儡极其善战。   余曼羡选择了一位防御力强的机关傀儡,登上演武台开战。   许嘉眉细细旁观,在了解余曼羡的战斗风格之余了解机关傀儡的战斗方式。机关傀儡身材魁梧,长相做得和人一模一样,控制力精细入微,每次交手总会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实力略逊于姬玄泊,碰得到玄真道宗内门精英弟子的标准线。   与机关傀儡交手的余曼羡落于下风,她修行进度快,基础不太牢固,控制力不太行,道术倒是用得熟练,奈何不连贯,偶尔会被打断施法。   最多两刻钟,她将落败机关傀儡之手。   事实不出许嘉眉所料,余曼羡败给机关傀儡。她局促地来到许嘉眉面前,道:“嘉眉,我不擅长斗法。”   许嘉眉鼓励道:“没关系,我原本也不擅长斗法。你调息三刻钟,我教你如何斗法。”   三刻钟后,许嘉眉与余曼羡站在演武台上。余曼羡先出手,许嘉眉和她斗了几个回合,待她熟悉了和自己的战斗,慢慢地引导她应对自己的出招。   这种打法劳心劳力,通常是长辈指点晚辈,或师姐师兄指点师妹师弟。余曼羡从小接受余雁行指点,觉得许嘉眉的指点比余雁行多出三分从容,胜似闲庭信步。她不禁分了神:「若嘉眉和母亲斗法,母亲可能坚持不了两刻钟。」   “专心!”   察觉余曼羡心不在焉的许嘉眉呵斥,一记寒霜术甩在余曼羡身上,冻得余曼羡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分心。许嘉眉加快了指点节奏,不给余曼羡分心的机会,余曼羡应接不暇,神识和灵力不要钱似的消耗。   至此,许嘉眉适当放慢节奏,教导余曼羡如何在战斗过程中节省灵力和神识。演武台下观战的人听到,觉得许嘉眉传授的经验有用处,便用心记忆,对来自玄真道宗的许嘉眉多了些好感。   余曼羡没有闲暇关注其它,待她学会许嘉眉的经验,由许嘉眉主导的战斗节奏变得时而快时而慢,助她掌握刚学会的东西,令台下的观战者看得羡慕不已。   没过多久,余曼羡累得汗如雨下,气喘吁吁。偏偏许嘉眉没有罢手的意思,硬是逼着她应战,观战者们的羡慕之情随之化作同情。   许嘉眉板着脸,沉声道:“不准停,继续!”   她传授余曼羡边斗法边加快灵力和神识恢复速度的技巧,余曼羡学得快要哭了,为什么嘉眉这么不近人情!嘉眉没有看到她累到随时会瘫倒?   许嘉眉富有指点经验,将战斗节奏维持在不会使余曼羡脱力的程度,时不时用寒霜术和冰魄术刺激余曼羡挖掘潜力。   可怜的余曼羡被指点得欲生欲死,观战者已经小声议论她能坚持多久,也有人好奇,“许道友是筑基圆满,余师姐是筑基后期,二者的修为相距不远。何以余师姐筋疲力尽,许道友仍然汗不流气不喘呢?”   观战者们修为不高,看不出许嘉眉的灵力和神识消耗小于余曼羡,许嘉眉边战斗边恢复灵力和神识的技巧亦非刚接触技巧的余曼羡所能比。   ……   余寻秋的洞府中,余寻秋的未来师兄葛争蝉仔细看过余寻秋肩膀上的伤口,气得发抖。   “区区小儿,竟敢伤你至此!”葛争蝉怒色上脸,“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她铭记于心直到今天,这般小肚鸡肠,竟然是玄真道宗的门人,道宗允她入门也不嫌她丢脸!”   “师兄。”余寻秋已冷静下来,“南宗与道宗要求我和她私下了结旧怨,若你出面,道宗的修士也会为许嘉眉撑腰,一个不慎有可能影响两宗来往。”   “道理我晓得,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葛争蝉指着余寻秋的断臂,“她取你一条手臂清算昔日的恩怨,我不会不接受。但她用邪法破坏你断臂的伤口,害你无法长出一条新的手臂,这不是了结恩怨,这叫做咄咄逼人!”   余寻秋当年是为许嘉眉好,许嘉眉今日断了余寻秋的右臂,等于余寻秋的好心好意全喂了狗。   葛争蝉实在气不过。   他对余寻秋道:“我不能出手,我找别人出手。”   许嘉眉实力太高战力太强横,未结丹的修士没有几个人是她的对手,葛争蝉刚好认识一个,发传讯符叫人找许嘉眉晦气。   葛争蝉找的人是有意拜师宝寅大尊的霍珏。   霍珏被余寻秋抢了宝寅大尊的弟子名分,扭转他对余寻秋的不佳印象是很难的。葛争蝉为了请霍珏出手,委婉地叙说“许嘉眉目中无人、趾高气扬,在太冲南宗的宗门打伤了太冲南宗的弟子”。   “当真?”霍珏不愿做借刀杀人的刀,他知道许嘉眉是什么人,“那位道宗门人进不争洞天前没有惹是非,出不争洞天后窝在藏书楼,不像喜欢生事的。你言她对那余雁行的亲族下手,这其中定有缘由。”   “确有缘由……”想糊弄过去的葛争蝉无法,将余寻秋与许嘉眉的旧怨讲了,“昔年许嘉眉不过是炼气初期,她的一年岂能与金丹期的余道友相比较!”   “唉。”霍珏叹气,“此事许嘉眉是许嘉眉报复太过?若许嘉眉不能在一年之内解决体内的噬灵虫,而是被噬灵虫耽搁二三十年呢?她断那姓余的女修一条手臂,令她至少一年无法断肢重生,这在我看来是仁慈,不是过分。”   “不过分?!”葛争蝉瞪大两只眼,“这不过分,什么叫过分!”   “许嘉眉将她当年遭受的一切双倍奉还也不过分。”霍珏道,“许嘉眉没有打落姓余的修为,这不叫仁慈什么叫仁慈?”   葛争蝉黑了脸,怒道:“你不愿出手也罢,我去找蒋奕!”   霍珏一下子笑了,“蒋奕是许嘉眉的手下败将,他打不过许嘉眉。若安梓薇在宗门,你去找安梓薇或许有三五成击败许嘉眉的把握。”   葛争蝉作势要走,霍珏道:“许嘉眉是外人,却在不争洞天修行了一年,我很不服气。”   “哈?”葛争蝉回头。   “我决定去找许嘉眉打一场。”霍珏说,“我打得过,就教训她一顿,我打不过……”   “若连你都打不过许嘉眉,我会在她结丹后亲自出手!”葛争蝉道。   两位修士都不是惯于算计的性子,结伴去找许嘉眉,结果看到许嘉眉在指点南宗修士。被压榨得不剩下一丝余力的余曼羡在台下,台上的修士是筑基中期的黄佩兰,许嘉眉用指点余曼羡的方式指点她,同样传授了她节省灵力和神识的经验。   旁观片刻,霍珏望着葛争蝉:“这叫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之人,岂会不求回报地指点其它门派的修士。   葛争蝉辩解:“许嘉眉指点的修士是白山界出来的,肯定与许嘉眉相识。”   霍珏懒得揭穿他,随便找了个小世界出身的、绝不可能和许嘉眉认识的修士,要求他在黄佩兰下台后抢先请求许嘉眉指点。半个时辰过去,许嘉眉开始指点霍珏找的修士,耐心细致,无敷衍之意。   百闻不如一见,霍珏在许嘉眉指点结束后跳上演武台,道:“许道友,久仰大名。请问可否与我一战?”   许嘉眉连续指点三个人,心力消耗不小,道:“你得让我休息两天。”   她在指点余曼羡三人之前还和余寻秋打了一场,现在与霍珏交手,她的胜率不会高。   霍珏也知此时不宜与许嘉眉一战,腼腆地笑了笑,传音道:“我看蒋奕不顺眼,我也跟陈有泉有仇,你击败他二人,我很高兴。”   许嘉眉回复:“恰逢其会而已,他们不惹我,我也不会下手。”   她理了理鬓发,用道术将鬓发固定,和霍珏相视一笑,仿佛成了两个熟人。霍珏笑道:“你下去休息吧,我来指点我的同门。”风度翩翩地作了个揖,“谢谢你指点我的师弟师妹,谢谢贵宗将你派来我宗学习。”   许嘉眉莞尔,下了演武台,询问余曼羡是否有收获。   余曼羡道:“收获不大,你传授的经验和技巧进行大量的练习才能见到成效。”   许嘉眉拍了拍她的肩:“那就多练习。”   二人交谈了片刻,许嘉眉回住处,余曼羡歇息,打算恢复七成实力就找战斗傀儡切磋。   修为实力不弱于蒋奕和安梓薇的霍珏在演武台上指点了四个时辰,觉得累了,下台让葛争蝉上去。   葛争蝉:“……”   葛争蝉:“我要回去修炼。”   霍珏揭穿他:“你不是遇到瓶颈期了吗?修炼几年也不见得你能突破瓶颈,上演武台去指点指点你的晚辈费不了你多少功夫,赶紧上去。”   愣是把葛争蝉给赶上演武台了。   第一百三十章 勾心斗角   许嘉眉说的休息两天不是客套话,她确实有些累。在不争洞天修炼倒是不累,在藏书楼的五个月里,她天天琢磨着炼神篇,几乎没有睡过觉,现在回到住处,躺下就睡着了。   梦是弥漫着薄雾的大湖,小船无声飘荡。许嘉眉坐在船舱里,面前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着鱼脍和料碟。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女子坐在小桌子对面,将半透明的鱼脍在料碟里沾了沾,问:“吃鱼吗?”   她面目普通,乌黑长发披散,耳朵上簪着一朵盛开的紫红色牵牛花。许嘉眉知道她是小翼蛇,与她一同品尝了鱼脍,道:“很好吃,谢谢招待。”   女子笑了起来,说:“我知道你会喜欢吃鱼脍。”   许嘉眉回以笑容,手在小桌子上空拂过去,吃鱼脍的盘碟消失,两杯草莓芭菲出现在她和女子面前。   “啊,我喜欢这个好吃的!”女子的眼睛仿佛能射出光,整个人显而易见地高兴,“眉眉好久没有请我吃这个了!”   “我也好久没吃这个了。”许嘉眉尝了一口雪糕,味道和记忆中的一样。   享受完甜点,小翼蛇说:“眉眉,你最近好点了没有?”   许嘉眉简单地说完离开迷宫后遇到的事,道:“我要去寒蟾秘境,从秘境出来就能去凡间走一趟,请你耐心等待一年。”   小翼蛇不是来催促许嘉眉完成诺言的。   她支起腿,下巴搁在腿膝盖上看着许嘉眉,眨眨乌黑的眼睛,有一点儿委屈:“眉眉,我以为你伤势痊愈了会跟我说一声的。”   可是许嘉眉没有说。   听得小翼蛇提起,许嘉眉立刻意识到错在自己,起身道歉道:“是我疏忽了,我下次保证不会这么干。”   小翼蛇像是捏住她把柄那样得意,搓搓手指:“诚意呢?我没有看到你的诚意。”   许嘉眉识时务地变出一杯芒果芭菲。   小翼蛇笑逐颜开地品尝甜品,一边吃一边说:“你快结丹了,是吧?”   许嘉眉颔首:“我随时可以结丹。”   小翼蛇道:“我也想结茧了。”她比划两下,“你见过我的真身,我的真身像长着蜻蜓翅膀的蛇,能在梦境中穿梭,却无法离开梦境。但,我不是翼蛇,我是梦蛇。”   她的脑袋化作硕大的半透明的蛇首,深绿色的鳞片如翡翠,青色的眼睛微微湿润。无一丝狰狞恐怖之感,反而极其可爱,让许嘉眉的手蠢蠢欲动。   许嘉眉克制住念头,礼貌地问:“我能摸一下你吗?”   梦蛇乖巧地把脑袋凑过来。   得到触摸的允许,许嘉眉甚是欣喜,她很小心地摸了一下梦蛇的脑袋。   鳞片沁凉如冰,光滑、干燥,与丰满顺滑的皮毛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可许嘉眉既喜欢毛绒绒,也喜欢凉丝丝。   梦蛇蹭了两下她的掌心,张开蛇嘴讲人言:“我身长百丈,长得又粗又长,能像蚕那样吐丝结茧化作梦蛹。待我从茧中钻出,我将会是梦蝶,能将修士拖进梦境之中且不被修士察觉异常,还能离开梦境,接触你所在的现实。”   许嘉眉不了解梦蛇,道:“我以为你会化作梦龙。修真界的蛇、鱼大多将化龙视作奋斗一生的梦想,恰如大部分修士向往着飞升成仙。”   “我是梦蛇,不是修真界的蛇。”梦蛇展露百丈的身躯,振翅腾空而起,在雾气蒸腾的大湖舒展筋骨,声如雷鸣,“眉眉,我是不是很好看?”   “很好看。”许嘉眉站在船头,欣赏梦蛇别具美感的身姿,“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梦蛇!”   “哈哈哈哈哈……”梦蛇撒下一串笑声,在许嘉眉上空盘旋三周,带起狂风吹散了水雾,令阳光照耀波光粼粼的睡眠,她他低头看向被自己对比得宛如芝麻粒大小的许嘉眉,“祝你顺利结丹,我走啦。”   她他飞向太阳,须臾之间,已离开许嘉眉的梦。   许嘉眉望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湖面,想到大姐许和畅,又想到许惠音,留下一声叹息,从梦中苏醒。   许惠音还在小世界征战。   太冲南宗的宗门内,许嘉眉斩断余寻秋的右臂一事在众多弟子中传开。南宗的风气异于道宗,竟无多少人指责许嘉眉器量狭小,余寻秋却受到大家嫌弃:“堂堂金丹真人,竟然被一个筑基修士击败,太丢脸了!”   “南宗为什么要允这种人入门?快满三百岁了才结丹,我若是她,早就羞愧到自己抹脖子寻死,不敢苟活于世。”   “嗨呀,我叔叔两百岁结丹,连外门弟子的身份都捞不到。余寻秋究竟是哪里好过我叔叔?”   不满余寻秋被宝寅大尊收徒的议论声越来越多,有的传到余寻秋耳朵里。余寻秋并非善于忍耐之人,被投以鄙夷的目光,当即打伤几位同门。断臂已经很难受了,她憋着火气,别人主动递上动手的理由,她忍不住。   谁知,她早上打断手的人,下午一命呜呼。太冲南宗的执法修士验过尸体,来到余雁行的洞府要求带走涉嫌杀人的余寻秋,彼时余雁行不在洞府,余寻秋不敌执法修士,被带走。   余寻秋晓得自己被小人下套陷害,担心去了南宗的执法堂再也回不来,瞒着执法修士的耳目求救未来师兄葛争蝉。   葛争蝉不是把她带到太冲南宗的大师兄,但葛争蝉待她比大师兄热情,葛争蝉定会将她陷身执法堂的消息转告宝寅大尊。   只要宝寅大尊出面,她就有把握摆脱陷害、自证清白。   这个时候,葛争蝉正在演武台下观战,演武台上,许嘉眉和灵修霍珏交战正酣。   许嘉眉擅长水行道术,霍珏精通火行、土行、金行道术,其体魄之强、力量之大堪比郁初月。只是许嘉眉在不争洞天修行一年,进步极大。开战一刻钟,她与霍珏不相上下;开战两刻钟,许嘉眉居于上风;开战三刻钟,许嘉眉力压霍珏。   便是葛争蝉瞧不起许嘉眉小肚鸡肠,目睹了许嘉眉和霍珏的斗法,也对许嘉眉改观不少,自言自语:“后生可畏。我处在半步金丹的境界,大概要两个我联手才能胜过此人。若我是金丹初期,战胜此人的可能也不会超过五成。”   遭到压制的霍珏不急不躁,时刻惦记着寻找良机扭转乾坤,奈何许嘉眉比他更冷静,一步步将他逼至绝境。霍珏咬牙,喝道:“请许道友见识我的‘点金术’!”   点金术?   许嘉眉掐诀扩大水雾术的范围,同时念咒结印施展银河倒泻,演武台上空被黑压压的云层遮蔽,隐有雷光闪烁。霍珏与许嘉眉隔着半个演武台,掌中火行灵力化作土行,继而化作金行,形成白茫茫的光柱指向许嘉眉。   瞬间,许嘉眉感觉到伤及性命的威胁,果断用水幻替身术逃脱点金术的攻击。光柱如影随形甩不脱,她踩着飘渺步,间或使用闪舞步或诡步,始终没被光柱追上。雨水漫天飘洒,低沉的雷声滚动,许嘉眉以雨水应对光柱,暗中施展刺魂术针对霍珏。   神识攻击比灵力攻击隐蔽,躲闪不易。   霍珏被刺魂术刺了个准,疼得闷哼一声,追杀许嘉眉的光柱跟着抖了抖,将一小片地面染上冰冷的金属光泽。许嘉眉见状,指挥暗藏剑气的暴雨阻挠光柱,掌中发出巨大声响,手腕粗细的闪电从天而降,像长了眼睛一样劈向浑身萦绕着金行灵气的霍珏。   “你还会雷法?”霍珏吃了一惊,化身为三。   一位化身被雷霆劈中,两位化身逃脱,迅速合二为一,他毫发无损。   “轰隆隆!”   许嘉眉掌中轰鸣,三道闪电从天而降。   霍珏顾不得南宗传人的凤仪,口出脏话:“我*!”   他故技重施,化身为五,逃脱了三道雷霆,看似从容镇定,腋下却被汗水浸湿,追逐许嘉眉的光柱又晃了两三下。   “道友的遁术很妙。”许嘉眉被霍珏的遁术吸引,扬起手降下八道雪亮的雷。   “……”霍珏无话可说,化身为十,五位化身遭到雷击,五位化身逃脱。   落空的三道雷却落在演武台上流动的雨水中,通过雨水的传导给予五位化身强力电击,五位化身出现了僵直,其中四位崩碎,剩下的霍珏真身头发炸开,抽搐两下,干脆利落地认输:“你比我强,我甘拜下风。”   许嘉眉正要收手,瞥见霍珏眼神,毫不犹豫的施展水遁术逃走。她的反应不够快,光柱碎作一百块碎片,许嘉眉未化作清水便被七块碎片钻进身体,水遁术被打断了,她抽搐着倒在雨水中,强忍住身体不适连滚带爬地躲闪剩余的九十三块碎片。   点金术与许嘉眉的染厄术相似,染厄术能将清水化作穿肠烂肚的毒汁,也能将毒汁化作无害的清水。点金术能打破人体的金属元素平衡,例如缺铁会贫血,缺钙会骨质疏松,许嘉眉不知道自己体内的哪些金属元素失衡,暗骂霍珏狡猾。   在玄真道宗的演武台,认输是真输;在太冲南宗的演武台,不将对手打到无力反击或踹下演武台便不是输,认输也没有用。   霍珏钻了许嘉眉不熟悉太冲南宗演武台规矩的空子。   讨厌钻空子的许嘉眉一着不慎被霍珏抢占上风,由着霍珏把持了一刻钟的战斗节奏,将神识撞向对方。   交战前,她和霍珏都把护身符、防御法器等物放进储物袋。霍珏身上没有抵挡神识攻击的手段,他的神识也不如许嘉眉强,被许嘉眉撞得头晕眼花。   待他反应过来,许嘉眉冷笑着施展染霜术,把霍珏冻成冰雕,然后操纵水流卷起冰雕旋转,施展滴水穿石之术消磨霍珏的灵力和神识。   霍珏又被转晕了。   主持斗法的金丹真人见状,清了清嗓子,对演武台上的许嘉眉道:“许道友,霍珏失去反击之力,他输给你了。”   许嘉眉说:“万一他又诈输,我岂不是吃瘪?”   话如此,她还是降低水流的旋转速度,令道术变化的水流消失,放出狼狈不堪的霍珏。   演武台下的葛争蝉看得意犹未尽,眼见斗法结束了,他漫不经心地打开两刻钟前飞来的传讯符,听到余寻秋的求救,脸色蓦地变得阴沉起来。余寻秋是他的小师妹,她能入宝寅大尊的眼,品行不会太差,怎么可能还没正式拜师就失手打死一位同门师侄呢?   心思急转间,葛争蝉怀疑余寻秋被霍珏算计了,因为余寻秋拜师宝寅大尊,使霍珏无法成为宝寅大尊的徒弟。可霍珏不喜欢耍这种手段,如果他习惯算计别人,就冲着许嘉眉在不争洞天修行一年,霍珏就能掀起讨伐许嘉眉的舆论。   对许嘉眉去不争洞天修行一事,不服气的可不是霍珏,一旦霍珏公开质疑许嘉眉凭什么进不争洞天,多的是人乐意推波助澜。许嘉眉能进不争洞天是太冲南宗替韩秀做出的补偿,除了当事人和少数知情者,大多数人是不知情的,如余雁行、蒋奕。   不过,若不是霍珏下手,会是谁算计余寻秋呢?   葛争蝉发现演武台的禁制被打开了,传音霍珏道:“我那未来小师妹被执法堂以故意杀害同门的借口带走,我要去执法堂一趟。”   霍珏一怔,看到葛争蝉匆匆离去,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许嘉眉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葛争蝉的背影,体贴地问:“需不需要我帮忙?”   霍珏没瞒着她,传音转述葛争蝉的话,许嘉眉神色不变,甚至有点幸灾乐祸。霍珏察觉她的情绪,道:“你知晓真相?”   许嘉眉摇头:“我不知道。我知道我当年第一次听说余寻秋的名声,是她杀死一位拥有雷灵根的修真家族外姓人,后来此事被证实是做戏,余寻秋没有杀死雷灵根外姓人。”   霍珏敏锐地抓住关键:“你是说,算计余寻秋的可能是她的熟人?”   许嘉眉再次摇头:“我不知道。”   她是来太冲南宗做客的,没有任何掺和南宗内部矛盾的想法,向霍珏见了一礼,回自己的住处修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前去秘境   由于余寻秋打伤同门是因众人议论之故,而议论源于许嘉眉砍下余寻秋一条手臂,常如意亲自来找许嘉眉,叮嘱道:“余寻秋被执法堂带走,事情未必不会牵扯到你头上,你这段时间能少出门则少出门。”   许嘉眉应是,吩咐伺候起居的小童,说自己要潜修,不见客。   常如意端起许嘉眉榨的新鲜果汁饮了一大口,道:“给我加几块冰,凉的好喝。”   许嘉眉打响指,几块冰落入杯中。   常如意摇了摇果汁,道:“算计余寻秋那人可能是觉得余寻秋好欺负,但余寻秋结丹太迟,筑基也晚,她被大尊收为徒弟,难以服众。”   “大尊不在意别人轻看他,然而余雁行没有不在意旁人轻看的修为和实力,她大概会趁此机会告诉大家,她能被大尊收徒绝非幸运。”许嘉眉不爱喝果汁,拿起一只灵果剥皮,“不知大尊会不会将余寻秋遭遇的事视作对她的考验。”   “你好奇?”常如意说,“你好奇,我可以打听打听。”   “师姐不必费心,我的疑惑迟早有答案,没有答案我也不好奇。”许嘉眉把果皮扔给飞来的小鸟,小鸟接住果皮,吞下肚子后唧唧叫唤,落在桌子上,静待投喂。   常如意喜欢毛茸茸又懂事的小鸟,捏开一只灵果给小鸟吃,道:“你当真放下了?”   许嘉眉失笑,露出洁白的牙,“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怎么可能放不下?我没收到告知我余寻秋来到太冲南宗的传讯符,便不会想起我和余寻秋有一桩旧怨,我有那闲工夫报复她,不如多看几本书。”   常如意保持半信半疑。   于她看来,许嘉眉的修为刚恢复至筑基中期就敢冒险跑去明珠岛追杀周弘颜,如此行事无疑是小心眼记仇的。更别说许嘉眉还逼得潮汐神女的身外化身自爆,连母亲是化神大尊的崔盛都敢下手,这般果断大胆,谁信她不小心眼不记仇?   看懂常如意眼神的许嘉眉面有无奈,“师姐。”   常如意讪讪然,指着啄食果肉的小鸟:“你看这只小鸟,多可爱!”   许嘉眉:“……确实可爱。”心想师姐的话题转移得真生硬,“师姐,我想请教你关于神魂、神识的问题。”   常如意放下撑着头的手,端端正正地坐,道:“请问。”   她是乐修,乐修接触神识运用的时间普遍早于灵修,炼气期乐修也有影响神魂的手段。找常如意询问炼神篇的疑惑好比找花匠请教种花,许嘉眉大大方方地拿出用云篆写在修行手札上的《浮云流水真经之炼神篇》给常如意看,疑惑同样记录在手札上,有已解答的,有未解答的。   两位玄真道宗内门弟子闭门讨论,余寻秋得到葛争蝉的帮助,洗清杀害同门的嫌疑,初次亮出自己打动化神期大尊的符道天赋。   寻常人画符,需沐浴焚香,拿出十二分的认真和仔细,小心谨慎地描画。如七品符师许嘉眉,画符不专心必然画不成。   余寻秋画符相当随意,速度相当快,符笔一挥,一道没有四五百块中品灵石买不到的六品灵符就轻松完成了。假使余寻秋去东极洲进行符师考核,能从九品一口气考到六品,五品也可以尝试。   听说余寻秋展露本事的常如意略感可惜,说:“太冲南宗的符道传承及不上我们门派的宝箓峰,希望余寻秋别折损在太冲南宗手里。”   许嘉眉羡慕余寻秋的符道天赋,奈何天赋是羡慕不来的,她抛开羡慕,虚心地拿出同调之音请教常如意。   二十多天过去,许惠音带着一身伤回到太冲南宗,与她同行的许优香不幸失去左耳的一截耳朵尖,眉骨处留下一条丑陋的疤。许惠音见了许嘉眉一面,去疗伤了,许优香请许嘉眉用幻术遮掩她的耳朵和疤痕,去找甘雪年一解相思之苦。   她们去的小世界很危险,据说还陨落了一位有望晋升炼虚大能的化神大尊,若非许惠音能看见命理线,说不得也得陨落。许优香感到气馁,修行是为了活得久,她不愿意死在寿元枯竭之前,与许嘉眉道:“你二姐说,寒蟾秘境比小世界更危险。眉眉,我、我能不能不去寒蟾秘境?”   许嘉眉道:“去不去在你,我不强求你去。”   许惠音结束疗伤,得知许优香的决定,嘲笑道:“郁芬都比你吃得了苦。”   许优香化作小猫跳进许嘉眉怀里,装作听不见许惠音讽刺。   许嘉眉顺手撸了撸猫,眼睛始终盯着摊开放在桌子上的纸质书,询问许惠音:“你从前也是弄得浑身伤才回门派?”   “没有!”许惠音毫不犹豫地否定。   “二姐在撒谎。”许嘉眉揭穿,“大姐若知道你这么拼命,肯定心疼得为你掉眼泪。”   “快过年了。”许惠音躺了下来,枕在许嘉眉的腿上,“我过了年三十八岁,你过了年是三十四岁。姐姐比我年长三岁,她过了年是四十一岁,如果宝生成亲早,指不定姐姐都当奶奶了。”   “阿娘和阿爹六十多岁了。”许嘉眉的视线从书本上移开,也顺手摸了摸许惠音的长发,“我们离开白山界快十年了,不如回去探一次亲?”   “我心动。”许惠音是想念家的,“可是我不想回去。”   似是觉得自己太无情,许惠音道:“我想,我应该结丹了才回去。你也是,你不结丹可能打不过叶时远那个欺负你的老乌龟。”   许嘉眉晓得许惠音为何不想回去,说:“你怕回去了会降低结成一颗无瑕金丹的概率?”   许惠音把玩着许嘉眉系在腰间的香囊和络子,道:“你不怕?”   许嘉眉:“我不怕,我看开了。”   许惠音不高兴。   许惠音拧了许嘉眉的大腿一把,道:“我的心境修行不够圆满,回去探亲恐怕要生出妨碍修行的尘障。”许嘉眉少小离家,她不是,她比许嘉眉更难割舍家中人,“眉眉,你是不是又要笑我胆小懦弱?家就在白山界,无论我回或是不回,我总归要面对离别。我在等待离别的那一天,又怕那一天到来……”   她声音渐低,微不可闻。   许嘉眉把看完的书页翻过去,平静地说:“生、老、病、死,天之道也。我险些死在寒蟾镇的迷宫,你险些在陨落小世界。我们与死亡擦肩而过,回家探望爹娘不一定是坏事,也许是好事。”   “那就回去吧。”许惠音像是怕自己反悔,直起身一把拉住许嘉眉,“走,我们回家!”   许嘉眉把书塞进储物袋,一手抱着猫,被许惠音扯到天门宫。   太冲南宗的天门宫有一扇长期通往白山界的天门,使用天门的价格低于从桃海城去仙露城,天门另一端是白山界的白山城外城。白山城的过年气氛淡,许嘉眉拿出霜鹘飞舟,载着自己和许惠音去赵国。   白山界的灵气浓度基本稳定下来,从空中俯视,道路铺着青石板,路两边种着绿化树、立着路灯,路上有兽车和代步灵兽。天上有飞舟,还能见到黑背白肚皮的风鲸。   许嘉眉离开白山界时,白山界尚未引进风鲸这种面向普罗大众的大型交通工具。   许惠音道:“我给阿爹阿娘和姐姐发一道鹤符,告诉她们我们回来了?”   许嘉眉嗯了一声,驾驭飞舟越过风鲸。   三只鹤符飞了出去,头一个回应的是母亲的鹤符,她在白山城,父亲也在白山城。许嘉眉让飞舟飞回去,以鹤符为媒,与母亲交谈。   却是爷爷奶奶索要延年益寿的丹药不成,骂父亲和母亲不孝,宗族也有意见。母亲嫌他们烦,和父亲去白山城游玩,玩着玩着,倒是在白山城住下来了。   许惠音听了一会儿,说:“爷爷奶奶不心疼我们,有什么脸问我们家要多活几年的丹药?”   许嘉眉说:“我们是我们,爹娘是爹娘,他们的决定自有他们的道理。”   “罢了。”许惠音道,“延寿丹不值什么钱,爹娘若提起,我给他们一瓶延寿丹。”   去到白山城,父母没有谈及延寿丹,看到两个宛如妙龄女郎的女儿,夫妻俩的言行稍有拘谨不自在,生怕做得不好或讲错话,让两个女儿不高兴。许嘉眉也感到拘谨和不自在,父母也许没有意识到,可他们确实把她和许惠音当成客人对待。   这是离家多年必须付出的代价。   许嘉眉抹去心头的一丝惆怅,用霜鹘飞舟带父母回博安城。   许和畅在博安城,她没有把许嘉眉和许惠音当客人,但她刻意疏离两位妹妹,不愿意与两位妹妹亲近。至于宝生,他对两位姑姑抱以敬畏。   敬畏,敬且畏。   家宅依旧在,许惠音的心情回不到曾经,与许嘉眉道:“眉眉,你失望吗?”   许嘉眉沉默片刻,道:“我们从引气入体修行到半步金丹,我们的爹娘、姐姐也不会留于原地。失望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她看着她在十几年前修建的花圃,看着花圃里盛开的灵花,“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仍然觉得难过。”   花圃里的灵花依旧是她当年种的品种,每株花都得到很好的照料,家中各处和她离开时相去不远。可她从前种的树早已长成陌生的模样,敢跟她撒泼的宝生也弃了小名,自称许寿康。   他的大名是许惠音起的。   姐妹二人在家中住了小半个月,告别许和畅,驾驭飞舟将爹娘送回白山城的外城,又在白山城住了几日,回返太冲南宗。   “有生出尘障吗?”许嘉眉问许惠音。   “没有,我松了一口气。”许惠音道,“阿爹阿娘和姐姐过着他们的日子,有我没我差别不大,我庆幸我可以不那么在乎他们、不那么惦记他们。”   她笑:“我不会因他们生出尘障了。”笑容带着一丝委屈。   许嘉眉提议:“斗法吗?心里积存着郁气,斗法可解。”   许惠音说:“好啊。”   两姐妹不欲引人注目,挑选位于地面的一块五行绝灭之地作为战场,大打出手。二人的修为都是半步金丹,许惠音的斗法经验更多,许嘉眉的战斗天赋更佳,因许嘉眉每天琢磨炼神篇,她略胜许惠音一筹。   斗法毕,许嘉眉接着看书,许惠音看许嘉眉给她选的一堆书增长见识。她在小世界征战时遇到一件自晦的宝物,由于见识短浅,误将宝物视作凡物,错过了一次机缘。许惠音一点儿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与宝物失之交臂的憾事。   太冲南宗在二月中旬派花至善带领一批年轻修士前去东极洲,取得寒蟾秘境名额的余雁行和余曼羡母女在列,没去过东极洲的霍珏和葛争蝉也去东极洲,许嘉眉、许优香、常如意亦离开南宗。   寒蟾秘境将开未开,寒蟾镇不及迷宫开启时热闹,寒池上空的彩光随着秘境的出现渐渐变得沉寂安静,寒池中的寒气消失在秘境入口处,池水一日比一日暖和。   许嘉眉光明正大地出现,赫连通邀战她,她笑着拒绝了:“不打架,要留着力气进秘境。”   好看得令珠玉黯然失色的韦琼柯打量着她,说:“许道友,我是否有幸请你喝茶?”   许嘉眉摇了摇头,信口撒谎:“不好意思,我在吃药,不能喝茶。”   韦琼柯试探道:“许道友尚未恢复?”   许嘉眉谦虚:“现在的实力比取得阳牌时强一点点,比不得道友进步大。”   包括范拿和沈鸿在内,赫连通、兰于林、君定山、敖轻等人的修为踏入半步金丹,不比许嘉眉弱。唯独霜刃山的双璧之一罗长卿闭关结丹了,拿到秘境的名额也进不了秘境,他的名额将会放进迷宫,分派给其他人。   及秘境入口完全形成之日,如梦镜的黎寻受到他人气机牵引,不得不闭关结丹,满心无奈地止步于寒蟾秘境的入口。   许嘉眉也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气机牵引,她心境修为高,完全不受气机所动。   迷宫打开前是众修士明争暗斗最激烈的时候,秘境入口形成前也有不少人为了减小秘境竞争力机关算尽,仿佛别人不能进秘境他们就能取得秘境中存在的所有机缘似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首级   他们有他们的理由,像“谋略是实力的一部分”,又像“修士不能做没脑子的莽夫”,再像“真正的天才不会被诡计击倒”等。范拿厌恶他们的算计,许嘉眉也不喜欢,但此类算计做得隐秘,没被抓住把柄,便不会被深究,哪怕遭到算计的人如同黎寻这般优秀。   许嘉眉想,如果是天之骄子常如意因他人算计不得前去寒蟾秘境,玄真道宗会不会追查算计常如意的人呢?鉴于她没有见过类似的事情,不知道玄真道宗的做法,她去问带领众弟子来寒蟾镇等待秘境开启的羽生真君。   羽生真君是她的师尊,能为她解答疑惑。   羽生真君听了许嘉眉提出的问题,眼珠一转,说道:“罗长卿闭关结丹不是遭到谁算计,是他太懒惰,不愿前往秘境。”以为许嘉眉怀疑罗长卿闭关结丹有内情。   许嘉眉略窘,她确是有怀疑,但她和罗长卿又没有说过话,并不关心罗长卿结丹是否是被算计。许嘉眉详细描述了自己的问题,关注重点错误的羽生真君一点儿也不尴尬,道:“追不追查视情况而定。”   这回答太含糊了,许嘉眉问她:“何谓视情况而定?”   羽生真君举了个例子:“若是常如意被荆昔算计,吃了小亏。那是常如意的智计谋略比不上荆昔,我们玄真道宗表面上不能计较,私底下可以让宫娆或你教训荆昔几次,把常如意吃的亏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许嘉眉:“若是吃了大亏呢?”   羽生真君微笑:“以常如意的本事,一般不会在荆昔手里吃大亏,她吃了,我们玄真道宗会查清楚究竟。荆昔的尾巴叫我们抓住了,我们会要求如梦镜惩罚荆昔并补偿常如意,再给我们道宗一点好处。荆昔的尾巴藏得好,我们抓不住,那没关系,只要肯定事情是荆昔干的,如梦镜必须惩罚荆昔并补偿。若无法肯定事情是否是荆昔干的,表面上要客客气气,私底下得让荆昔吃苦头。”   许嘉眉:“哪怕事情不是他干的,他只是有嫌疑,也要他吃苦头?”   羽生真君颔首:“他有嫌疑,这就是他吃苦头的原因。”   许嘉眉皱眉。   羽生真君察觉她的情绪,温和地问:“你觉得这样不好?”   许嘉眉道:“论罪名,要讲究证据,不能冤枉无辜者。”   羽生真君挑起眉,垂首问道:“即使不无辜者钻空子逃脱惩罚,你也坚持证据?”   前世生活在法|治|社|会的许嘉眉思考着,认真地回答道:“律法固然有漏洞,但律法不徇私,律法告诉人们哪些事不能做,做了不能做的事会有何惩罚。相较人|治,我更认可法|治。”   “可是,修真界是谁的拳头大谁有理。”羽生真君告知许嘉眉事实,“凡人以律法治国,道宗以律法管辖领土,修士与修士之间以拳头论对错。你置身于修真界,你没有震慑所有人的强大实力,你便要按修真界的规矩为人做事。”   “我能理解……”许嘉眉说。   “难以接受?”羽生真君补上后半句话。   “是的。”许嘉眉点头。   她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是在前世形成的,对于修真界强者为尊的规矩,她可以适应,也可以利用规矩,但她很难认可强者为尊。   她向往儒家在《礼记》提出的大同,既大家保持着较高的道德,和睦相处,世界没有罪恶和混乱。尽管她明确知道这种大同存在于理想之中,现实永远是光明与黑暗相生。   透过许嘉眉的眼睛,羽生真君看到了许嘉眉没有吐露的内心,有些欣慰于许嘉眉是个心正的人,又因她的天真感到好笑。   可许嘉眉的天真是严肃的、不应该被嘲笑的。   羽生真君极温柔极有耐心地说:“我对你的要求仅仅是‘理解’二字。你认为‘强者为尊’是错误的,感到难以接受,那就不要逼迫自己去接受。你坚持你认为正确的东西,不为外界动摇,这便是你的‘道’。你没有坚持,你左右摇摆、人云亦云,那么你永远也找不到属于你的‘道’。找不到‘道’,你便立不起道心,难以追求更高的修行境界。”   “坚持即道心?”许嘉眉听得犯迷糊。   她认为强者为尊是错误的,可是她已经习惯强者为尊的规矩。她被韩秀打落修为、种下剧毒,嫌弃自己弱小的不满情绪多于对韩秀的怨恨。   这样的她,究竟是不是“强者为尊”的支持者?   许嘉眉的自我认知出现了矛盾。   羽生真君静静地看她思考,没有出声点拨。许嘉眉能自己想明白是最好的,许嘉眉一直想不明白,不到最后,羽生真君不会点拨她。   教徒弟如同养花,有人喜欢把花养在没有风吹雨打的温室,土壤、光照、灌溉等可控条件严格把关,有人把花种在直面风吹雨打的室外,任由花自由生长。羽生真君属于后者。   半晌,许嘉眉想通了,说:“师尊,我还是不理解道心。我知道我向往的理想极难达成,即使达成也未必适用于现实,那像一个梦。我坚持的是我认可的一切事物,可有一些相对正确的事物是我无法左右也无法认可的,我承认这些事物的相对正确。”   生老病死是天之道,弱肉强食也是天之道,由不得她认可或不认可。   坚持自我和顺应天道不矛盾,许嘉眉的自我认知钻进了牛角尖,想明白了便什么事也没有了。   羽生真君道:“你经历越多,见识越多,你陷入尘障的次数也会跟着越来越多,你要在你自己的‘道’和天道之间找到平衡,修为才不会被心境拖累。一些人找不到平衡,或懒于坚持自己的‘道’,妄想以天道作为己‘道’,他们的下场要么是迷失自我陷入疯狂,要么失去自我,被天道同化。”   许嘉眉修为浅,不懂“以天道作为己‘道’”是什么意思,说:“师尊,为什么天道不能作为己‘道’?”   羽生真君道:“知道绝情道吗?绝情道就是以天道作为己‘道’的邪路,要求修行此道者断情绝欲摒弃自我感悟天心,可修士一旦失去自我,便不是原来那个人了。自古以来,修行绝情道的不是疯了就是成为天道的一部分。坚持以天道作为己‘道’的修士亦是此二种下场。”   她讲的内容太深奥,许嘉眉问她:“如果我认为‘强者为尊’是我坚持的,我便误入以天道作为己‘道’的邪路?”   羽生真君不作答,似笑非笑地瞧她。   许嘉眉知道师尊是默认了,吓得腿有点发软。   修行修心,心太难修了,稍微认知错误,便有可能导致走火入魔,莫怪修士不愿修心。可玄真道宗和太冲南宗提倡修心,玄真道宗不必多说,太冲南宗若是不要求弟子修心,许惠音、安梓薇等人早就结金丹了。   以天道作为己‘道’是邪路,修行不修心也是邪路?   许嘉眉总结了这次请教的结果,道:“师尊引导我思考法|治和人|治的不同,告诉我坚持即道心,又跟我说以天道作为己‘道’是邪路,目的在于让我在坚守本心的同时适应修真界的规矩。”   羽生真君笑了:“就是这样。”   许嘉眉皱眉:“被算计,是自己的智计谋略不行;被击败,是自己的修为实力不行。如果师姐……不,如果我被别人算计至死,道宗不会为我复仇?”   羽生真君道:“你没有招惹别人却被别人害死,道宗肯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你和别人争夺宝物被打死了,是你没实力还去找事,道宗不会要求打死你的人偿命。若你看中别人的宝物,强抢了,别人要求道宗交回宝物,道宗会照做。或者你和别人争夺无主的宝物,把别人打死了,别人的师门长辈找道宗哭诉,道宗不会理会。”   她说:“像如梦镜的黎寻被人算计,不得不闭关结丹,如梦镜知道算计黎寻的人是谁,会要求荆昔讨回代价。荆昔讨不回代价,黎寻也讨不回,如梦镜不会针对那个人,但荆昔和黎寻是否继续对付那个人跟如梦镜无关,荆昔和黎寻二人的师长是否对付那个人也和如梦镜无关。”   门派的层次太高了,被算计吃了亏这种小事,门派只需表个态就成。   若牵涉到门派的脸面和利益,门派才会计较下去,利益的优先级排在脸面之前。   许嘉眉有点明白门派与门人的关系了,仔细想又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   羽生真君说道:“你在秘境遇到对你有恶意的人,大可杀了,玄真道宗是你的靠山。你看上别人的宝物,你想要,你强抢了,你没留下把柄,门派可以护着你。你害了人,你没有留下把柄,门派可以当你是被诬陷的。”   “给门派惹是非不好吧?”许嘉眉道。   “门派这么大,不怕你惹是非。”羽生真君说,“别闯出门派遮掩不住的大祸就成。”   “……”许嘉眉无语。   “阿眉,你来看看这个。”羽生真君递给许嘉眉一本小册。   许嘉眉打开小册,在第一页看到潮汐神女的画像,画像下是潮汐神女的资料。   潮汐神女派身外化身去迷宫争夺阳牌,身外化身自爆了,潮汐神女却不愿错过寒蟾秘境,硬是在秘境入口形成前拿到了一块阳牌。许嘉眉用头发丝想也知道,若她和潮汐神女在秘境碰到,必然会有一场大战。   她把小册翻到第二页,这一页是敖轻的画像和资料。敖轻帮忙遮掩了她和许惠音用假身份去明珠岛的痕迹,许嘉眉是知道的。后来潮汐神女循着蛛丝马迹挖出真相,告知莫看大尊,莫看大尊扬言用宝物交换许嘉眉的首级,许嘉眉也知道。   想到这里,许嘉眉道:“敖轻做事不太行。”   羽生真君说:“你认可她的人情,她或许不会盯上你的首级;你埋怨她,她多半会看中莫看大尊的宝物。”   许嘉眉翻到第三页,上面的画像她见过几次,画中人是明珠岛崔氏的修士,出身不如崔盛高,实力据说比崔盛强一点。翻完剩下几页画像,许嘉眉道:“这些人都想摘下我的首级换宝物?”   羽生真君:“见了他们,要提起警惕,莫要轻信。”   除了许嘉眉看过的小册,羽生真君此前还给了许嘉眉一份寒蟾秘境的地图、两叠带着介绍资料的画像,地图不必说,是去过秘境的玄真道宗弟子共同绘制的,上面表明了危险的地方、有灵草灵果的地方等,一叠画像是需要注意的强力对手,另一叠画像相当于悬赏通缉令。   许嘉眉把地图记忆在脑海里,两叠画像也记牢了,遇到悬赏通缉令上的人不必留手,需要注意的人里不乏喜欢扮猪吃虎的。玄真道宗摸清通缉犯的底细不出奇,那些扮猪吃虎之人的底细是怎么摸清的呢?   看到画像下方的资料写着画中人擅长使用的武器和招式,许嘉眉有些好奇玄真道宗的情报渠道了,也想知道自己的画像下方会不会写着她拥有的三种真水和习惯使用的道术。   今天是三月十一日,寒蟾秘境的入口在距离正午还有三刻钟的时候彻底稳定,三万六千位在迷宫中取得阳牌或阴牌的修士共聚寒池岸边。   秘境入口在幽蓝色的池水深处,擅长水行道术的许嘉眉掐诀施法,把玄真道宗的修士、许惠音、许优香、赫连通等人送到秘境入口。众人眨眼间被分散在秘境各处,许嘉眉的道术使得他们不被寒池之水沾身,无法使得他们一起出现在秘境的同一个地方。   有人看到许嘉眉用道术将众人送进秘境,心里暗叹一声可惜。   寒池之水被下了吸引妖兽的奇香,若沾染寒池之水,进了秘境必被妖兽视作猎物。   许嘉眉没有超乎常人的嗅觉,闻不到水中异香,她只是在书上看过有人在寒池之水中做手脚,用道术把寒池之水隔开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冰原   假使世界是一个球体,秘境便是球体的碎片。   世界与大道共生。   假使大道是一个人,那么九大洲的大道近似完人,白山界的大道可能说话结巴可能个子矮小可能容貌丑陋,其它小世界的大道亦拥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而秘境的大道或许是一只断手或许是一颗腐烂的心脏或许是半副骷髅架子。   九大洲的大道最宽容大度,允许修士飞升成仙,不允许飞升的仙君驻留,驻留的仙君必遭到灭杀,杀不了则驱逐,逐不了则压制。白山界的大道相对小气,允许修士修行到元婴期,一切超越元婴期的力量都不允许出现。   秘境的大道是个小气鬼,如寒蟾秘境,超越筑基期的力量不允许穿过秘境入口。如果修士在秘境当中晋升为金丹真人,结成的金丹必是残缺的,但秘境中存在着金丹期妖兽,甚至存在着元婴期妖兽,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不可预知的危险。   已发现的秘境远远多于小世界,大部分秘境无法踏足,小部分秘境可获取灵草和妖兽等物品,极少数秘境能发现废弃的遗迹。   寒蟾秘境被发现于四百多年前,最多允许三万六千人入内,若有人陨落于秘境,将空出踏足秘境的名额。东极洲将空出的名额投入迷宫,得名额者可入秘境。在秘境开启期间,踏足秘境的修士无法离开,得等到秘境入口关闭,才会被秘境丢回寒池。   以往秘境开启,最初踏足寒蟾秘境的三万六千人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死伤,最严重的一次陨落了两万五千多人,死伤最轻的一次陨落者不足三百位。   在秘境入口彻底形成的这天,拿到秘境名额的三万六千人有八百多位将名额投回迷宫,不敢进寒蟾秘境看一看那里的月亮是否与九大洲一样。   他们的缺口迅速被八百多位想进秘境的修士补齐。   随着许惠音去小世界征战的许优香差点丢命,不知是被许惠音的嘲笑刺痛了自尊心,还是担心许嘉眉在秘境中遇险,她并没有成为畏惧退缩的八百多位修士之一。不过,许嘉眉的随身洞天无法在秘境使用,许优香进到寒蟾秘境就和许嘉眉失散了。她孤零零地落在堆着紫色礁石的沙滩上,目所能及、神识所至之处无一修士。   与许优香同时穿过秘境入口的许嘉眉出现在挂着冰棱的山洞里,嘀嗒水声像是从山洞的四面八方传来,空灵中透着诡谲。   “嘀嗒!——”   又是一声,许嘉眉在水声响起后感觉到一滴水从天而降,光一样快地刺穿了她撑起的防御禁制,复刺穿她覆盖在身体表面的太阴真水,浸入她的身体之内,带来贫乏言辞无法形容的剧烈疼痛。   仿佛神魂被撕裂成无数块,又像每一寸皮肤、每一寸血肉、每一寸骨头都被碾碎。   这疼痛不是许嘉眉承受得起的,血肉之躯和神魂的自我保护机制令她陷入昏迷,意识沉入黑暗世界。   秘境是她认识的梦蛇无法触及之地。   秘境外,寒池边缘。   羽生真君等四五十位元婴修士静静地看寒池边缘竖起的光幕,光幕极多,一块光幕即一位顺利出现在寒蟾秘境的修士。   其中一块光幕里,许优香惊恐地望着礁石站起来化作身高十丈的巨人,巨人威武暴戾,身上不时撒落洁白细沙,其修为赫然是金丹中期。沙滩宽广辽阔,礁石一片片,站起来的礁石巨人一下子便是四五位,更多的礁石在化作巨人。   清静宗的千却真君瞧了羽生真君一眼,道:“小猫咪怕不是要丢命。”至今未展露光幕的许嘉眉怕不是已经挂了。   羽生真君身旁是灵囿的真君,灵囿的真君不认识许优香,却看出许优香真身,道:“人家有九条命呢。”   沙滩上的许优香迅速回神,踩着许嘉眉为她量身修改的飘渺步,上蹿下跳地躲避巨人的攻击。在躲避闲暇,她闭眼再睁开,一双眼睛化作单调的黑白色,眼底映出一条条命理线。下一瞬,许优香闭上眼睛,眼角流下两行泪。   金丹中期的巨人太多了,看一眼,眼睛受到的刺激如同被强光照射。   她记住了命理线分布,凭着许嘉眉传授的计算公式算出最佳逃离路线,以飘渺步配合闪舞步和诡步,从巨人的拳脚和操纵沙子攻击的法术中不断挪移。   寒蟾秘境真特么危险,早知道进来会遇到一大群金丹中期的巨人,她不进来了!   许优香把激将自己的许惠音恨上了,发誓遇到许惠音就让许惠音染上霉运,不是一天两天的霉运,是一年两年的霉运。   殊不知许惠音当前的状况不比许优香好多少,许惠音出现在一处浮空岛,甫看清周围是什么环境便被一头长着五只翅膀的怪鸟抓住肩膀带走了。怪鸟飞高不及两百丈,突然一根透明的条状物从云层中伸下来,狠狠抽打在怪鸟背上,把怪鸟抽打得翻了三个身。   吃亏的怪鸟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许惠音猝不及防,耳道出血,听力险些丧失。杀千刀的怪鸟已经抓着她跟那看不见的条状物厮杀起来,她不得不在怪鸟和条状物的厮杀中艰难求生,怪鸟和条状物的修为接近半步元婴,她完全无法匹敌。   更倒霉的是荆昔,不幸落在一头元婴期海兽的巢穴里,海兽张开大嘴把他接了个正着,嚼也不嚼一下就吞进肚子里。这头海兽的肚子没有血肉和内脏等物,里面是一个个气泡,一个气泡即一场足以以假乱真的梦。   任由荆昔千百般幻术手段,无法撼动海兽一丝,就连他身上神秘莫测的老者也被梦境气泡所迷。   三万六千位修士踏足秘境已有一刻钟,在寒池边缘做记录的阵修真君说道:“陨落的修士已有五千六百一十一位,姓名如下。”   阵修真君扬手制造一块光幕,五千六百一十一个姓名浮现在光幕上,时不时增添几个姓名,叫人看得胆战心惊。   知道许嘉眉没有陨落的羽生真君抬眼扫了光幕一下,全部姓名映入心中,其内没有她忧心的许嘉眉,也没有常如意和宫娆。郁初月被许嘉眉交出来之后,羽生真君剥夺了他的秘境名额,将他送回宗门,经由玄镜司确认残害同门的罪状,至少十年无法回到大众的视野。   只是……   已确认陨落的五千多人中,有十九位玄真道宗的优秀弟子。   玄真道宗的麒麟阁阁主神色沉沉。   灵囿的真君表情难看,“我宗共有三百一十五人进秘境,一刻钟竟然陨落了二十五人!这次的寒蟾秘境究竟搞什么鬼!”   霜刃山陨落了二十四位修士,见颐真君摸着剑,看不出喜怒;如梦镜进秘境的人比灵囿更少,陨落九人,流幻真君玩着风影珠,神情与时常被他针对的见颐真君同出一辙。   千却真君捏碎玉座的扶手,咬牙道:“**的,又死了一个好苗子!”   两年前迷宫未打开,清静宗十子有一位主动走进寒池上空自尽;两年后寒蟾秘境的入口形成,清静宗十子踏足秘境,排行第四的陨落了。   寒蟾镇跟清静宗十子犯冲?!   别的势力同样损失惨重。   一个个空出的秘境名额投入迷宫,取得名额的修士来到寒池边缘,看着光幕上密密麻麻的陨落者姓名,对吞噬了众多性命的秘境入口望而却步。   进秘境得在秘境里面生活一百七十八天,他们进去的目的是拿着有益修行的好东西全须全尾地出来,不是送命。   阵修真君道:“陨落的人开始减少了。”   光幕中的各修士逐渐安定下来。   许优香逃离了海滩,见到一棵挂着成熟六品灵果的树;许惠音趁着怪鸟和条状怪物厮杀,用法宝砍下怪鸟的一只翅膀,拖着翅膀遁走;困在梦境气泡的荆昔脱离梦境,获得短暂的喘息机会……   许嘉眉的光幕始终没有出现。   许嘉眉始终处于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许嘉眉在寒冷中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铺着兽皮的石床上,身体没有受伤,神魂完好,物品也没有丢失。   这是……?被某位修士救了一命?或者她的意识陷入梦境、幻境等虚妄?许嘉眉排除了被秘境原住民拯救的可能,秘境的大道无法孕育有灵智的生命,秘境不会有凡人,也没有妖类。   事实是许嘉眉坐起,一个穿着兽皮衣裳的十六七岁少年用胳膊肘推开门帘走进来,双手捧着许多类似樱桃的红色小果子。少年无修为,体质之强堪比炼力期体修,寿数只有十五年。许嘉眉记得三万六千位穿过秘境入口的修士是什么容貌、什么修为、什么来历,其中没有眼前的少年。   少年看到她醒来,笑得很开心,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话。   许嘉眉:“嗯?”一个字也听不懂。   少年使用的语言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她望着少年,用云篆的读音询问:“这里是哪里?”   云篆是世间万物的文字,常用于画符;云篆也是世间万物的语言,其音节常用于念咒施法;云篆还是所有修行者使用的语言文字,从开天辟地之前到开天辟地之后,从九大洲到已发现的各个小世界,云篆始终存在,如天上的日月星,如地上的高山和河川。   “啊?”少年挠了挠脑门,疑惑地看着许嘉眉,完全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似乎想跟她打手势,结果捧在手里的小果子全往下掉,吓得他惊叫,赶紧去捞。   对于炼力期体修来说,便是一百颗樱桃漫天撒落也能在落地前全部接住,少年也拥有接住一百颗樱桃的技巧,没有让小果子沾上地面的灰尘。   许嘉眉醒来的房间是一间冰屋,石床摆在正中间,冰屋里没有桌椅,墙壁有几个往里凹进去的缺口,用以放置物品。许嘉眉扫去一眼,招手摄来一只石碗,送到少年面前。   少年微微睁大眼睛,似是为许嘉眉的驭物术感到吃惊,可他没有露出特别惊讶的样子,应该是见识过此类手段的。他不太自然地将小果子倒进悬于面前的石碗,悄悄地用手指推了一下石碗边缘,又用手掌托了托石碗下方,仿佛想知道石碗是不是固定在他身前。   这般反应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许嘉眉微笑,推开身上的皮毛下地,走向门帘。   少年端着石碗跟在她身后,一起走出冰屋。   屋外是白茫茫的铺着坚冰的平原,冰屋附近有聚在一起的十几座冰屋,左手边八里远的地方有冰块堆砌的高墙。   许嘉眉的神识扫过高墙,被拦在墙外。   高墙前方有大门,门前是三四百位拖着各种虫类、陆地动物、鸟类、鱼类的人,其中不缺乏力量等同于金身期体修的强者,亦有十分之一神识强横体质较弱的……巫士?   神魂最强大的人堪比元婴真君,那是个老太太。   许嘉眉向老太太见礼,谨遵客人的本分,站在原地等待对方前来接触自己。身边的少年大声叫嚷起来,许嘉眉不解其意,看到那些狩猎归来的人朝她露出喜悦的笑容,她礼貌地回以不明真相的善意笑容。   下一刻,老太太来到许嘉眉面前。她的身法不是道术,也不是武技,有点像瞬间移动,用的力量是神识。   许嘉眉思忖着参悟老太太的手段有助于提升自己的神识运用技巧,脸上保持微笑,恭敬地说出云篆的读音:“前辈您好,请问这里是何处?”   云篆的字形永远不会改变,云篆的读音亦然。老太太听懂许嘉眉说的话,道:“这里是冰原。”问,“你是谁?从何处来?有何目的?”   双方友好地交流一番。   老太太自称鸦羽,没听说过寒蟾秘境,也不知道秘境是什么。她所知的世界是冰原,冰原中有冰山、冰湖、冰洞,冰原上的所有人组成一个大部落,部落的历史不可数,如许嘉眉这样的外人非常少见,几百上千年也不会出现。   “照这么说,曾有我这样的人来过冰原。”许嘉眉道,“那些人是留下来还是走了?”   “不清楚,我是小时候听故事听说的。”老太太把许嘉眉视作与她平等的朋友,“我活了一百二十二岁,要不是见到你,都不知道故事里不在冰原出生却来到冰原的人是不是真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这真是秘境?   「一百二十二岁就拥有不弱于元婴真君的神魂?如此年龄如此实力,在九大洲亦能称之为天才了。」许嘉眉心想。   冒然去看别人的骨龄很不礼貌。   少年实力低,许嘉眉基于不清楚自身处境的原因,看了一眼他的骨龄和寿数,没有被他发现。老太太鸦羽的神魂远强于许嘉眉,许嘉眉用眼角余光瞥她一眼都会被发现。   若未经鸦羽允许,许嘉眉擅自看她的骨龄,此举形同冒犯,被她杀了也不会有人同情。恰如羽生真君说的话:修士以拳头论对错。   许嘉眉人生地不熟,心念微微一动,由衷地夸赞鸦羽:“您这么强,还这么年轻,真叫人羡慕。”   鸦羽笑。   她接受许嘉眉的夸赞,热情地邀请许嘉眉住进冰墙内的部落,对许嘉眉这个来历不明的异乡人似乎没有警惕防备之心。不过,鸦羽有实力,不怕许嘉眉玩弄诡计。许嘉眉弱于她,怕进了冰墙出不来,婉言拒绝了。   鸦羽略感失望,道:“我们大巫活了上千年,极有智慧,也许能为你解惑。”   许嘉眉思忖须臾,询问鸦羽:“可否请前辈将我引见大巫?”   鸦羽允了。   两人用云篆的读音交谈,站在一旁的少年捂住耳朵,唯恐被这种能够轻易勾动天地伟力的语言弄伤神魂。瞧见二人要离开,少年连忙端着石碗拦在她们前面,把盛着鲜艳小果子的石碗递给许嘉眉,目含期待。   许嘉眉不了解本地的风俗,望向鸦羽:“他送我果子,我能收下吗?”   “如果你愿意与他一起生活、孕育后代,请收下他的礼物。”鸦羽认真地说,“不愿意的话,我还认识很多优秀的小伙子。”   “不,我暂时没有寻找伴侣的想法。”许嘉眉摇头,拒绝了少年的爱意。   少年发出吁叹,心情却不低落,将大半碗果子恭敬地送给鸦羽。   鸦羽哈哈笑,摸了一下少年的头,请许嘉眉吃碗里的果子。许嘉眉不知此间冰原有什么古怪之处,怕吃了果子会被永远留在冰原,依然拒绝了鸦羽,“现在天寒地冻,这些果子得来不易,我不能吃。”   鸦羽没有勉强许嘉眉吃,一步跨出七八丈,许嘉眉提起跟上。鸦羽停下来打量着她,又向前走了一步,许嘉眉再跟上。   “你是怎么走的?”鸦羽按捺不住好奇,“你是战士?”   “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走的。”许嘉眉同样好奇鸦羽的神识使用技巧。若要取之,必先予之,她主动向鸦羽展示自己的闪舞步。   闪舞步本是躲闪功夫,许嘉眉嫌闪舞步单调,把闪舞步改成既能躲闪又能赶路的步法。有完成锤炼的血肉之躯,加上在刀风洞的锻炼,她走闪舞步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轻松。走了十来步,许嘉眉停下,展示了武修的轻功,一步走出半丈。   鸦羽的血肉之躯不比凡人强多少,闪舞步对身体强度的要求高,她看得懂,走不了。许嘉眉的轻功她也懂了,试着走了几步,道:“这是战士的技巧,不是巫的。巫这样走很费劲,你学我走。”   巫?鸦羽自称巫,她不是巫士?   许嘉眉认真看。   鸦羽放慢速度走几步,看向许嘉眉。   许嘉眉知道鸦羽是怎么走了。   武修的轻功、修士的步法、体修的挪移都将血肉之躯与神魂视作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没有神魂先跑或血肉之躯先跑之说。鸦羽却将神魂与血肉之躯视作两个部分,神魂轻盈而敏捷,血肉之躯笨重缓慢,她的步法就是让神魂带着血肉之躯跑,把血肉之躯当成负累。   “懂了吗?”鸦羽问。   “懂了,可是我神魂柔弱,很难像你这样走。”许嘉眉道,“你或许能走得更省力。”   “如何走得更省力?”鸦羽起了兴趣。   在许嘉眉看来,鸦羽的神魂强度远胜于她,但鸦羽对神识的利用技巧太粗糙了。太冲南宗有很多教人运用神识的书,许嘉眉看过几本言之有物的,此时指点鸦羽用少量神识带动血肉之躯移动完全没难度。   神识是神魂的手,用神识带着血肉之躯比用神魂轻松灵活。   鸦羽按照许嘉眉的指点走了几步,高兴道:“你真聪明!”   聪明的不是许嘉眉,许嘉眉道:“这是别人写在书上的知识,我看过书才知道可以这么做。”   “什么是书?”鸦羽不懂就问。   “把记录文字的兽皮装订起来就是书。”许嘉眉拿出一本兽皮书给鸦羽看。   “这太精致了。”鸦羽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书封面,羡慕的目光看着许嘉眉的衣服,“你的衣服也很精致,我们做不出这么精致漂亮的东西。”   许嘉眉没见过像鸦羽这样单纯的元婴期强者。   鸦羽喜欢书,喜欢衣服,她把储物袋里的空白书册和布匹拿出来送给鸦羽,道:“你要,我都送给你。”   鸦羽连连摇头摆手:“不行,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许嘉眉笑:“对于我来说,书和布匹是寻常之物。”   她这么说了,鸦羽便欢喜地收下了礼物。   冰墙下,大家很是稀奇地看着鸦羽和陌生的异乡人说笑,两人过来,他们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鸦羽:“这个人是战士还是巫?”   “她从哪里来的?”   “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听不懂的许嘉眉唯有保持友善无害的微笑。   鸦羽抱着布匹和书册,毫无架子地回答大家的问题,奈何大家的问题多到答不完,把她问得怕了。好在冰墙内传来大巫的声音,她赶紧用神识把许嘉眉一拉,逃离大家的围观。   冰墙内是一座座冰屋,冰屋有大有小,数量多达几万。鸦羽带着许嘉眉绕过一座座冰屋,来到一座石头搭建的屋子前,和她走进屋内。   石屋里住着大巫。   大巫也是个老太太,银发稀疏,满脸皱纹,牙齿差不多掉光了。她坐在一个高于地面两寸的台子上,守着一个燃烧的火盆,火盆里的火是地火,持续不断地散发热量。   许嘉眉无法探知大巫的修为,进到石屋,恭敬地向大巫问好。   大巫一动不动,宛如雕像,她苍老的声音响在许嘉眉心中:“异乡人,你是修士?”   自许嘉眉在冰屋醒来,她没有感觉到一丝一缕的灵气,不知道冰原有没有灵气。大巫问她,她如实说:“我是。”补充,“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没有恶意,我想回去。”   大巫没有回应她,似是想事情入了神,似是睡着了。   大巫不说话,鸦羽也不敢说话。   石屋一片寂静,盆中地火无声无息地燃烧。   过了一个多时辰,鸦羽哎哟一声,拉着许嘉眉离开石屋:“走吧,大巫允你住下来了,你是选一个无主的冰屋住着,还是自己盖一座冰屋?”   许嘉眉不认为自己会在冰原生活很长时间,念及成为小官之女的“梦境”,她决定认真对待生活,问:“前辈,盖冰屋的冰要去哪里采?”   鸦羽:“我不叫前辈,你叫我的名,我名鸦羽。”   她坚持,许嘉眉改口:“鸦羽。”   鸦羽道:“盖冰屋要去湖里采冰,湖在墙内,但你得选好盖冰屋的地方。”   冰墙围起来的居住地很大,冰湖不仅是采冰之地,还提供了饮用水和生活用水。冰屋大多围绕冰湖修建,湖岸已没有可以修建冰屋的空地,稍远的地方也被占去了。许嘉眉在距离湖岸比较远的地方盖冰屋,鸦羽要求帮忙。   她得到许嘉眉送的本子和布料,不能光拿东西不干活。   二人拉着运送冰砖的拖车来到结冰的湖面,许嘉眉刚拿出剑,鸦羽的神识已化作利刃在冰面上一划,坚冰如豆腐被切开。她切冰砖切得快极了,还不许许嘉眉自己动手。   许嘉眉只好看着她干活。   上千块冰砖很快切好,鸦羽用神识把冰砖搬上拖车,又用神识拉着沉重的拖车来到盖房子的地方,以神识搬砖砌墙盖房子。   许嘉眉叹为观止。   修士吐纳灵气,巫淬炼神魂。   修士使用驭物术也能搬砖,但驭物术需要以神识配合灵力,没有灵力无法施展驭物术。想要做到凭神识搬起一块冰砖,修士的修为至少得是金丹期,许嘉眉眼下没法用神识搬砖,用神识拿起一根羽毛都很吃力。   巫不需要灵力,只用神识就能让一样东西顺着心意飞来飞去,其凭依是强大的神魂。许嘉眉编写炼神篇,目的是淬炼神魂,使神魂壮大。她观摩鸦羽的手段,增删修改炼神篇。   盖好一座冰屋的用时不超过三刻钟,鸦羽让人搬来一张石床放进冰屋,送给许嘉眉几块又大又暖和的兽皮,拿着许嘉眉送的布匹问许嘉眉:“你穿的衣服是怎么做的?”   许嘉眉不擅长做衣服,储物袋里倒是有针线剪刀,她拿出一件旧衣服拆开,再将衣服缝起来。鸦羽颇具天赋,参照许嘉眉的衣服,飞针走线做了一件适合自己穿的衣服穿上,神魂出窍打量血肉之躯,美滋滋。   她高兴了,许嘉眉趁机问她:“大巫打算留我住多久?”   鸦羽摇摇头:“不知道。你要走?冰原很危险,我也不敢一个人外出。就算住在冰墙里,有时也会遇到袭击冰墙的异兽。”   无需说,许嘉眉也看到冰墙上有巨大的爪印和凝固的血,最新鲜的痕迹是半个月前留下的。她跟鸦羽聊了一会儿,提出学习本地语言的请求。   两个时辰后,鸦羽离开,带着烤肉回来。   许嘉眉吃过辟谷丹,肚子不饿。   又四个时辰,天色依旧明亮,许嘉眉问鸦羽:“何时天黑?”   “天黑?”鸦羽奇怪,“天怎么会黑?天一直是亮的。”   原来冰原没有黑夜,但冰原的天空看不到太阳,鸦羽根本不知道太阳是什么,月亮和星星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许嘉眉脸色不佳。   冰原没有太阳和月亮,意味着无法布置日月之光化灵阵补充灵气,太阴之力也是用一点少一点。   寒蟾秘境没有白昼,冰原没有黑夜,二者是否存在联系?   许嘉眉想弄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冰原的,鸦羽把少年叫来,少年道:“我看见你躺在冰原上,便把你送去墙外的冰屋了。”   他捡到许嘉眉后,许嘉眉躺了小半天才醒。   许嘉眉没醒时,他叫过她、推过她、掐过她,她都没有醒来。   打发了少年和鸦羽,许嘉眉独自坐在冰屋内,垂下眼帘盯着被幻术遮掩的储物指环,回想穿过秘境入口到失去意识的过程。   她记得她出现在一个挂满冰凌的山洞,山洞里的冰凌在融化,水声嘀嗒嘀嗒……   她被一滴从天而降的水砸中,那滴水穿透了她的护身禁制,还穿透了太阴真水的防御,钻进她的身体里。她感到无休止的疼痛,疼得晕过去,醒来就在冰屋里了,身体内外一点事也没有。   那滴钻进她身体的水去了哪里?是那滴水使得她昏迷后失去对外界的感知,令少年喊她推她掐她,她都没有感觉?   许嘉眉内视自身,丹田里有太阴真水、太阳真水、星辰真水、阴潭异水,还有鱼游百川罐和小月亮,钻进她身体里的那滴水像是溜走了,又像是藏起来了,她没有找到任何异常。   关键必定是那滴水,或者是她听到的嘀嗒水声。   ……   穿着新衣服的鸦羽在部落里闲逛,向每一个人展示她的衣服,得意洋洋。   “是异乡人送你的衣服?这衣服真漂亮,可惜你年纪大……”   “年纪大怎么了?年纪大不能爱美了?”   “异乡人还有这样的衣服吗?我拿吃的跟她交换!”   “可能有吧?你想换,我带你去问她换不换。”   “我也去!”   鸦羽领着许多人去找许嘉眉,把所有人关在冰屋外面,跟许嘉眉说悄悄话,大意是冰原多异兽少布料,布料不能随便换出去。许嘉眉哑然失笑,道:“布不是稀罕的东西,大家喜欢布,我可以教大家织布。”前提是有织布的麻、葛、丝、棉等纤维。   冰原正值寸草不生的季节,找不到麻、葛、棉,丝也很难找到。鸦羽出去一趟,抓了十多条胖乎乎的蚕回来,请教许嘉眉织布的窍门。   许嘉眉寻不到离开冰原的契机,索性干起了养蚕织布的事,以期交好鸦羽等人获取更多信息。   第一百三十五章 嘀嗒   看过的书太多,其中有织布相关的,许嘉眉没织过布,让她说布是怎么织的,她还是答得上来的。不过,布不是冰原的必需品,冰原最珍贵的是食物。   部落里住着两三万人,几乎每天都有几百上千人离开冰墙出去打猎。因异兽凶猛,冰原上可能出现暴风雪或别的天灾,受伤、丧命是常有之事,疗伤治病的药物却不多。是故部落崇拜勇士,尊重医者。   勇士往往是战士,医者往往是巫,战士与巫共同治理部落,两个群体之间的矛盾很少,人与人之间的摩擦也不多。   于许嘉眉看来,部落人单纯,缺少心眼。他们认为她这个异乡人除了不在冰原出生,别的跟他们没啥不同,朝她露出喜悦的笑容是欢迎她来到部落。他们以为她是巫,部落多一位巫便强大一分。   奈何许嘉眉不是巫,她是修士,灵力用一点少一点。   得知冰原没有黑夜之后,许嘉眉用太阳真水和太阴真水感知太阴太阳,结果一无所获。   冰原确实没有太阳和月亮。   许嘉眉不死心,用星辰真水感知星辰之力,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使冰原处在白昼的光是从何处来?冰原是否是寒蟾秘境的一部分?如果是,为什么寒蟾秘境能存在有灵智的生命呢?难道寒蟾秘境不是秘境,而是被炼化的洞天?   神秘的大巫或许能解答她的满心疑惑,可大巫不理会她,她没法强求大巫解答。   鸦羽送了许嘉眉食物,许嘉眉收下,没有吃。   她学会部落的语言,在部落走动,和见到的每一个人说话,渐渐加深对部落的了解。这里的人们不善于利用工具,打猎的工具是石刀、石矛、石斧,没有弓箭,也不会制作渔网捞鱼。偏偏部落人获取食物的主要方式是打猎,耕种、养殖虽然有,干的人极少。   要不要干涉部落的文明进程呢?   许嘉眉将问题交给大巫决定。   她用部落的木料和动物的筋制作了弓箭,用冰湖里发现的一种富含纤维的植物制作渔网,拿着两样东西去石屋请见大巫。石屋谁都可以进,大巫没有阻拦她进来。她说明弓箭和渔网的作用,大巫沉默了很久,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   大巫允许使用弓箭和渔网,许嘉眉立即请鸦羽去冰湖。   湖中有异兽,许嘉眉撒下坚固到她扯不烂的渔网,一次捞起七八条鱼。再用碎冰拍击水面惊动水下的鱼,在鱼跳出水面之际弯弓搭箭,射杀了一条鱼。   没见过弓箭和渔网的鸦羽用崇拜的目光注视许嘉眉,喃喃说:“你真聪明啊……”   弓箭和渔网不是许嘉眉发明的,许嘉眉解释清楚,依然得到部落人的尊敬。她教会部落人制作弓箭和渔网,与部落人外出打猎,遇到的第一只异兽是一只身长二三十丈的蚂蚁。   普通蚂蚁能举起超过自身体重四百倍的东西,还能拖运超过自身体重一千七百倍的物体,是名副其实的大力士。异兽蚂蚁完全不把部落人放在眼中,部落人也不敢惹它,就地挖洞躲避路过的异兽蚂蚁。   异兽蚂蚁来得快,走得也不慢,许嘉眉等人躲了两刻钟,异兽蚂蚁消失得无影无踪。   部落人经常捕捉的猎物是生活在冰原下的蠕虫,蠕虫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据说吃起来满嘴都是带着腥气的泥巴味。蠕虫不好吃,但比别的异兽易捕捉,提供的肉类也多。   第二种常见猎物是一种冰蓝色的甲虫,体长三丈到二十丈,感知迟钝且懒惰,生命力顽强。捕捉甲虫需要在武器上涂抹大巫制作的药物,不然一只断了头的甲虫仍能在不吃不喝的前提下存活十几天时间。   冰原上也有哺乳类异兽,体型小且狡猾,部落人捕捉它们的目的一般是获取皮毛,不是吃肉。   许嘉眉以神识配合炼体术捕杀异兽,凭着不弱的战斗力赢得众人喝彩,向她献上猎物或其它食物示爱的人也多了。   可能是冰原的生活过于艰难困苦,部落人普遍感情外露,向往强者。许嘉眉有实力,还懂许多知识,年轻貌美,想和她生孩子的人非常多。鸦羽看出许嘉眉实力,早在外出狩猎前就向许嘉眉推荐她的小孙子。   许嘉眉找理由拒绝了:“我还不够强大,不能生孩子。”   狩猎归来,许嘉眉分出三分之二猎物给部落,留下三分之一。事实上她不曾碰过冰原的食物和水,她吃的辟谷丹能三年不饥,饮用水可以用灵力变化,也能喝进秘境前放在储物袋里的。   修炼无法进行,许嘉眉的时间全部用于向部落的巫请教淬炼神魂的技巧,每隔七八天狩猎一次,每次狩猎持续两到五天。巫指点许嘉眉淬炼神魂,不到十天,许嘉眉的神魂就能做到随意离开血肉之躯而不受伤害。但冰原气温低,神魂耐不住冷,离开冰屋的保护就会受寒。   一口吃不成胖子,许嘉眉在淬炼神魂之余,也有意提高自己对神识的利用,至少不能拿起一根都吃力。   来到冰原的时间越来越长,第六十七天,许嘉眉和部落人狩猎时遇到了暴风雪,被迫躲进一个地下冰窟。若非鸦羽在察觉暴风雪来临之际出手护了她一把,许嘉眉怀疑自己会被恐怖如无数块刀片袭来的冰风搅碎成肉泥。   她从未见过那么可怕的寒风。   不知刀风洞第九层的风是否有冰原寒风这么恐怖。   鸦羽免于许嘉眉丢命,冰风的尾巴依然扫在许嘉眉身上,令她穿在法衣外面的兽皮衣裳碎成一片片,六品法衣也被割出一道道裂口,皮肤上遍布一条条或深或浅的伤痕,头发被切割得乱七八糟。   “你太弱小了。”鸦羽给许嘉眉抹了大巫配制的伤药,“狩猎的收获够你一个人吃就行了,你不必经常外出狩猎。”   “狩猎能提升我的实力。”许嘉眉穿上羽生真君送的六品法衣,破损的法衣塞进储物袋里,“原先我拿不起羽毛,如今我能拿起来了。”   “狩猎会死。”鸦羽说道。   “我知道,我会努力活下来的。”许嘉眉爱惜自己的命,“鸦羽,刚才的暴风雪多久发生一次?”   “一年两三次吧,不是特别倒霉不会遇到。”鸦羽用融化的冰水洗了手,拿出一块肉干撕成两块,分一块给许嘉眉,“吃不?”   许嘉眉摇头:“受了伤,没有胃口。”   鸦羽:“我认识的战士受了伤,恨不得把所有东西往嘴里填。”   许嘉眉:“那不是我。”   鸦羽咬了一口肉干,道:“暴风雪其实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天雨。”   许嘉眉重复:“天雨?”   鸦羽道:“天雨罕见,我活了一百多年,一次都没有见过。大巫见过。大巫说那场天雨冻结整个冰原,持续十二年之久,冻死了一万人,饿死的人比冻死的多很多。天雨的影响消失后,部落搬迁到现在的地方,原来的居住地被废弃了。”   “那场天雨是何时发生的?”许嘉眉隐约看到了灵感的尾巴,但灵感闪得太快,她什么也抓不住。   “好像是是五百年前,不清楚,大巫没有明说。”鸦羽说道,“我希望我活到死也无缘见那传说中的天雨。”   “有比拟天雨的灾祸吗?”许嘉眉问。   “有啊。”鸦羽说,“以前有人进过这个冰窟,是一支小型狩猎队,共二十人。他们跟我们一样,想躲闪暴风雪,但他们进了冰窟就没有出去过。大巫告诉我,不要往冰窟深处走,不然会不见,像那支狩猎队一样不见。”   许嘉眉:“你仿佛在故意说鬼故事吓唬我。”   她打量着冰窟,冰窟里暗沉沉的,像一张张开的巨口。   巨口边缘是千奇百怪的沟壑,有的沟壑向顶部延伸,有的消失在冰窟下方,有的歪歪斜斜地向前向左向右,也不知道冰窟是怎么形成的。她和鸦羽站在一块凸出的平台上,平台表面遍布大大小小的冰疙瘩,一座冰桥向外探出,通向五个方向。平台和冰桥之外是空气,平台下方如深渊,竖起一道道冰锥,可见冰锥中部和底部覆着零星几朵散发光芒的不知名蘑菇。   鸦羽说道:“不是鬼故事,我说的是曾经发生的事。有善于通灵的巫来这里通灵,说那二十人是被脚下突然出现的黑色阴影带走的。”   何谓黑色阴影?   许嘉眉望向冰窟深处,拿出琉璃境投影冰窟,投影到一半,她就感觉到神识急剧消耗,眨眼间剩下一成不到。鸦羽不会抢夺许嘉眉的琉璃境,许嘉眉往嘴里放了一颗返神丹,去看出现在虚天的投影。   那是一粒土黄色的尘土,非常微小,其重量却堪比千钧。或许是尘土的力量太强大,形成的投影只存在了三次眨眼便崩散了。   勉强称得上有点见识的许嘉眉回想尘土给她的感觉,怀疑那是传说中能够自己生长且永不减耗的息壤。就算不是息壤,一粒尘土的层次也高于三种真水。   “怎么?”鸦羽询问。   “冰窟深处有宝物。”许嘉眉道。   “能取?”   “极难。”   直觉警醒许嘉眉,不要走向冰窟深处。   二人在冰窟里躲藏三天,等到暴风雪停歇才敢出来。   暴风雪导致三人丧命,二人失踪,受伤者众多。许嘉眉身上的伤还没完全痊愈,跟鸦羽回到部落,休息三天才掉痂。   这三天里,许嘉眉不断思索,隐有猜测。她来到冰湖,望着白茫茫的冰面,整个人化作一滩水穿透冰面深入冰下,然后一直向下、向下、向下。   触及冰湖底部的松软淤泥,许嘉眉用心感知冰湖,慢慢接近位于冰湖深处的一团青光。光源是一株二尺小树,被蛋壳形状的禁制保护,许嘉眉认出小树的根底:这是传说中接连天地的建木。   建木、息壤、地火……   上述三种宝物分别代表木行、土行、火行,水行是天雨?金行是什么?   许嘉眉注视着小小的建木,心念一动,回到冰湖的冰面上。   她去找大巫。   石屋中的大巫还在原来的位置,还保持着原来的坐姿,动作像是静止一样纹丝不动。大巫身前的火盆燃烧着一簇地火,火盆不是陶土烧制,而是一口熏黑的金属盆。   胆大如斗的许嘉眉接近大巫,盯着火盆表面凸出的花纹,往火盆里看去一眼。地火的光芒陡然转烈,刺得许嘉眉眼睛干涩,不敢再看第二眼,不过她已经看到地火将火盆烧得融化成流动的液态,火盆就是一件不弱于地火的金行宝物。   “你想干什么?”大巫的声音钻进许嘉眉的脑海。   “我想离开。”许嘉眉说道。   “你的离开会导致冰原陷入毁灭。”大巫说,“我不允许你离开。”   “这里是什么地方?”不允许离开的许嘉眉退而求次之,“这是秘境之中的秘境?”   “……”   大巫沉默。   良久,大巫说道:“天雨在你体内。”   许嘉眉:“我猜到了。”   大巫:“你处在斗转星移五行大阵之内,你带着天雨离开这里,将会导致冰原毁灭。我无法取出天雨,每次天雨降临都是一场灾难。”   许嘉眉拒绝留在冰原,问:“没有别的方法了?”   大巫:“秘境不存在拥有灵智的生命,我们置身秘境,你没有能力救我们。”   许嘉眉权衡利弊,认为自由比琉璃境重要,亮出琉璃境,问:“这个有没有用?”   大巫没有动,平静的声音却发生了波动,疑道:“虚天鉴?”   许嘉眉补充:“这是虚天鉴的一块碎片。”   大巫叹息一声:“可惜你太弱,无法在斗转星移五行大阵被秘境毁灭的同时将我们转移到虚天。”   揭开一张底牌的许嘉眉沉默须臾,揭开第二张底牌:“我还有一个与生俱来的随身洞天。”   大巫道:“随身洞天无法在秘境使用……”戛然而止,“让我看看。”   大巫满是褶皱的脸裂开一道细长的竖直血口,血口中有一只碧色眼珠,被眼珠直视的许嘉眉感觉自己像是被看穿所有秘密。   “这不是小洞天。”大巫脸上的血口合拢,嘴唇不动,声音微微颤,“这是一个孕育大道的奇异小世界。”   “能让我活着离开冰原吗?”许嘉眉只关心一件事。   “能。”大巫回答。   十天之后,大巫用琉璃境投影许嘉眉的小世界,通过投影将冰原上的所有人送进被寒蟾秘境封闭的小世界之中。   冰原上只剩下大巫和许嘉眉。   大巫深吸气,将建木、息壤投入火盆与地火共处,把火盆交给许嘉眉,郑重地道:“请好好拿着。”   下一刻,大巫剥离了许嘉眉体内的一滴天雨。   “嘀嗒!——”   水声响起,溅落在地面。   斗转星移五行大阵瞬间崩解,大巫的神魂护着许嘉眉跳出即将毁灭的冰原,回到没有白昼的寒蟾秘境。   “轰隆隆——”   摧毁一切的巨力降下,将寒蟾秘境西部的冰山夷为平地,同时被毁灭的还有大巫的神魂。她是秘境不允许诞生的有灵智的生命,必须承受秘境赋予冰原的毁灭之力,连归于天地的机会都被抹除。   但她的族人从此摆脱牢笼般的冰原,她消失于世间,没有留下一丝遗憾。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刀光剑影   在冰山毁灭之前,许嘉眉被送至安全地区。   她稳住身形,闪电般回头,望着冰山倾覆为飞舞的雪尘,试图从这一幕壮观美丽的可怕画面中找到活着的大巫。   结果令她失望。   大巫的神魂被恐怖的秘境之力湮没,陨落得彻底。   许嘉眉感到难以置信。   ……   据大巫说,寒蟾秘境是云中界的碎片。   十三万年前,幽域入侵云中界。   十二万年前,云中界的最强者映雪道君与幽域最强者弥天帝大战,结果是云中界被打碎成如今的九大洲。   除了九大洲,云中界还有一些碎片遁入虚空,不幸运的部分碎片被虚空湮灭,幸运的部分碎片演化为小世界,运气一般的碎片形成秘境,还有少量碎片被修士捕捉并炼化为洞天。   那场古今罕见的大战发生时,大巫还没有出生,但大巫的部落毫无疑问被大战殃及。当时的部落大巫无力挽救遁入虚空的云中界碎片,亦没有办法带着族人回到云中界,唯有布置斗转星移五行大阵苟延残喘。   斗转星移五行大阵将相对安全的冰原与尚未形成秘境的云中界碎片隔绝,给予部落人最后的庇护,耗尽心血的部落大巫陨落。新的大巫承袭前任大巫的遗愿,与万千族人谋划着离开大阵重返云中界,奈何云中界的碎片在虚空中越陷越深,重返云中界难于成仙。   一年又一年过去,云中界的碎片慢慢地形成寒蟾秘境。随着秘境形成,秘境的大道稳定下来,斗转星移五行大阵逐渐成为可进不可出的牢笼,甚至被虚空夺走黑夜,扭曲了时间流速。   大阵中的大巫感到绝望,开始禁止大家谈论云中界,间接造成部落的分裂和权力更替。   到了大巫这代,部落人已经不知道云中界。得到历代大巫记忆的大巫也曾意气风发地进行尝试和努力,残酷的失败一点点地杀死她的希望,将她变得麻木,如同等待死亡那样等待冰原被秘境毁灭的结局。   秘境却悄然变化了。   大巫不知道东极洲修士发现了寒蟾秘境,也不知道寒蟾秘境每四十九年开启一次,只知斗转星移五行大阵偶尔会送一个或几个不属于冰原的修士进冰原。初时大巫以为部落等待无数年的机会终于来临,然而她试着将一位部落人送出斗转星移五行大阵,那位部落人的离去引发了天雨,离开冰原的部落人也被秘境之力湮灭。   天雨是世界诞生之初的第一滴雨,在带来新生的同时也会带来毁灭。   昔年大巫以天雨、建木、地火、息壤、玄金为基布置斗转星移五行大阵,天雨最多,地火较少,息壤最少,故而大阵之内是冰原。五行循环,建木吸纳的天雨有限,息壤镇压的天雨亦有限,天雨满而溢出,导致暴风雪、严寒和洪水等灾害的发生。   大巫不确定天雨的溢出是否与送一位部落人离开冰原有关,咬牙又送出一位,天雨的溢出越发严重。   她弄不清缘由。   后来有修士害死部落人,大巫怒杀修士,发现修士体内有一滴稀释的天雨。   这滴天雨爆发了冰冻方圆三千里的极致严寒。   这滴天雨还是修士从大阵外带进大阵内的,究寻根源,不外乎隔绝秘境之力的斗转星移大阵出现了破绽:大阵内的天雨太多,天雨不仅在大阵内搞事,还跑到大阵外,被秘境的大道发现。   秘境的大道不允许斗转星移大阵存在,斗转星移大阵如同肿瘤危害人体一样危害秘境,大道一直寻找机会毁灭大阵。   只是大道不知道大阵的位置。   大道收集溢出大阵的天雨,以修士为天雨的容器,将修士送进大阵。容器破碎则天雨在大阵内溢出,制造灾祸;容器离开则带走浸染大阵气息的天雨,告知大道大阵在哪。   因此,大巫不允许许嘉眉离开冰原,也不会轻易取出许嘉眉身上的天雨。   离开大阵的部落人会导致大阵内天雨溢出,是因为大道虽然无法通过部落人确定大阵在哪,但是大道能利用部落人刺激大阵,使得大阵内的天雨提前溢出。此举类似许嘉眉利用别人的气息施展草偶诅咒术伤害别人。   所以大巫不能将部落人送出冰原。   天雨提前溢出不算事,问题在于天雨无法溢出,秘境的大道也不会放过部落人。部落人一旦离开冰原出现在秘境,哪怕是强如大巫者,也必死无疑。   好在拥有琉璃境和随身小世界的许嘉眉来到大阵内,且为了离开冰原,主动揭开许惠音都不知道的两张底牌。   只要部落人躲进小世界里,就能瞒过秘境的大道,回到九大洲。小世界的大道比秘境的完整,寒蟾秘境能封闭小世界,无法察觉小世界内有没有部落人。而琉璃境能绕开寒蟾秘境对小世界的封闭,将部落人送进小世界。   弱小如许嘉眉无法将部落人送进小世界,强大的大巫可以,大巫还能将自己送进小世界。   矛盾之处在于许嘉眉是寒蟾秘境用于毁灭大阵的棋子。   若许嘉眉剥离了天雨,将无法离开斗转星移五行大阵,她的小世界会变成囚禁部落人的另一个牢笼。若许嘉眉没有剥离天雨,将在离开斗转星移五行大阵的瞬间告知寒蟾秘境大阵在哪,寒蟾秘境会毁灭空荡荡的大阵。到时候,来不及离开现场的许嘉眉惨遭池鱼之殃,不幸陨落,她的小世界跟着毁灭,小世界里的部落人为她陪葬。   唯有部落最强大的大巫有能力护住许嘉眉安全,可大巫被秘境的大道发现便不会有哪怕一丝的渺茫生机。   知道上述事情后,许嘉眉觉得自己会在荒芜的冰原过完这一辈子。   命是这般宝贵、这般脆弱。许嘉眉爱惜自己的性命,做不到奉献自己成全别人的事,也没有任何立场和底气要求大巫付出性命,成全众多族人和她许嘉眉离开冰原的渴望。就算她能丢开心中的坚持要求大巫,大巫拒绝了,她也没有本事强求大巫答应。   她估计会改灵修为巫修,努力提升至可以在离开冰原后保全自己的境界,然后离开冰原回返东极洲。   大巫的决定出乎许嘉眉意料,许嘉眉没想到大巫愿意牺牲自己成全族人们。   大巫是如何做出这个决定的呢?大巫被秘境之力湮没的一刹那,当真没有遗憾?大巫是否在决定无法挽回之际产生了后悔?   大巫已陨落,许嘉眉的疑惑不会有答案。   她亲眼目睹大巫陨落,心湖荡开一圈涟漪,羽生真君说的话在脑海里回荡:“……你认为‘强者为尊’是错误的,感到难以接受,那就不要逼迫自己去接受。你坚持你认为正确的东西,不为外界动摇,这便是你的‘道’……”   什么是“道”?   她还没有找到她的“道”,大巫找到大巫的“道”?大巫的“道”是什么?   羽生真君的“道”又是什么?   她认为确立道心的前提是认清本心,羽生真君说坚持即道心。一个认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如何知道自己坚持什么呢?   许嘉眉陷入关于“我是谁”的思考中,心境颤动,修为从半步金丹走向金丹初期,引得夜空落下一缕相助修士结丹的天地之力,猛然惊醒了许嘉眉。   在寒蟾秘境结丹等于自毁前程!不能往下想!快打住!   “啵——”   火盆里的地火发出声响,勉强压住心境的许嘉眉低头一看,建木扎根息壤,仿佛人类手掌的叶片滚动着一颗天雨,这颗天雨正慢慢渗透进叶片中。木生火,建木长得好,地火烧得旺,玄金火盆被动升温。   这……   建木是何时扎根于息壤的?   天雨是何时跑到建木的叶片上的?   两个问题在脑海中飞快地掠过,许嘉眉视野中的建木蓦地窜高,一条粗壮的树根牢牢缠着不多的息壤,一条树根踢开盛着地火的玄金盆,还有两条树根像人迈开大步跑那样前后交替着跑了。   “……”和玄金盆一起被踢开的许嘉眉表情呆滞。   她眼睁睁地看着建木窃取息壤和天雨跑路,心想建木莫非成了精?   寒蟾秘境的大道不会放过任何在秘境里成精的生灵。   “轰隆隆——”   突兀的一声惊雷响起,毁灭之力再临,化作一道手腕粗细的紫色闪电,精准无比地劈向逃走的建木,把绿油油的建木劈成一根黑漆漆的焦炭。   料到建木倒霉的许嘉眉淡定地把玄金盆和地火捡了回来,去捡息壤、天雨和焦炭建木。冷不防一只流动着细碎金光的透明大手袭来,拦住许嘉眉,另一只大手夺走息壤和天雨,正要逃之夭夭,大手里的息壤和天雨不见了。   该修士循着息壤的气息望向抢回息壤和天雨的许嘉眉,满脸皆是愕然之色。   息壤和天雨明明在他手里,怎么会被抢走?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与许嘉眉在第六妖兽山被夏帆抢走小月亮的心情一模一样。当时许嘉眉用飞遁符追踪夏帆,夺回自己的小月亮并没收夏帆的储物袋,在储物袋里得到夏帆抢走小月亮的秘术——“水中捞月”。   许嘉眉使用“水中捞月”的次数少,见强抢息壤和建木的修士被震惊了,她毫不含糊地发动了神识攻击,将神识化作尖刺,刺伤抢劫犯不设防的神魂。   抢劫犯当即惨叫,从飞行法器上掉落地面打滚,疼得无暇他顾。与抢劫犯一伙的两个修士觊觎息壤和天雨,一人持剑,一人举刀,联手杀向端着玄金盆的许嘉眉。   刀光剑影中,许嘉眉将玄金盆一泼,盆里的地火像水一样泼出去。   俩修士连忙闪避,谁知神魂一冷,被冻僵了。   燃烧的地火先碰到持剑修士,把修士当成燃料烧光,复飘向举刀修士,把举刀修士也烧了,仅留下少许灰烬。   第一次在斗法中体验烧烧烧的许嘉眉抱着少许希望放出一道清水,撒向地上的灰,什么战利品也找不到。霸道的地火烧了修士,修士的储物袋、法器、法衣也全部烧光了。   许嘉眉:“……”   「二姐有一朵陨星之火,她用陨星之火斗法,会不会可惜被烧的战利品?」许嘉眉一边想一边让地火回到玄金盆里,掐诀施展寒光斩。   被冻伤神魂的抢劫犯手脚并用,就地一爬,躲开寒光斩,口中喊道:“饶命!我是霜刃山内门弟子,许仙子不要杀我!”   “抢我东西的霜刃山弟子?”许嘉眉保持掐诀的动作,神识扫向抢劫犯拿出的剑形身份玉牌,确认此人没有冒充霜刃山弟子,“你不是剑修,六十多岁了仍是半步金丹,能进霜刃山的内门实在不容易。”   “我、我有靠山。”抢劫犯道,“我弟弟的师父是化神大尊,我弟弟是金丹真人,你杀了我会被我弟弟杀死的!”   “放心,我不杀你。”许嘉眉松开寒光斩的法诀,捏起别的法诀将抢劫犯的修为打落两个小境界,用“水中捞月”拿走他的储物袋。   抢劫犯从半步金丹跌落至筑基中期,撕了许嘉眉的心都有了。   他掩饰杀意,可怜兮兮地说:“许仙子,你行行好,没有储物袋我会死的。”   许嘉眉道:“你是死是活和我没关系。”   抢了她就跑的夏帆被她拿走储物袋并打落修为至炼气期,她对这个当抢劫犯的霜刃山内门弟子足够大度了。许嘉眉走向被紫雷劈成一根焦炭的建木,背对抢劫犯,没有看到抢劫犯眼中闪现的凶光。   背对敌人是大忌。   被恨意冲昏头的抢劫犯忘记思考许嘉眉是否在试探他,张开嘴吐出一道银白色的剑光,偷袭打落自己修为的许嘉眉。正在观察焦炭的许嘉眉不慌不忙地抬起手,抢劫犯看到她捏了个法诀,接着,他的脑袋开花了。   以水幻替身术从容地欺骗了剑光的许嘉眉捡起建木的焦炭,建木只剩下长短粗细如手指的一截依然内蕴着生机。   她拿出草木菁华往建木遗骸上滴了三十来滴,恢复建木的生机,把建木救活。   建木是无法装进储物袋或储物指环的至宝,琉璃境中的虚天亦难以容纳,许嘉眉也不敢把建木放进丹田,随手往口袋里一塞,思考着天雨、息壤、地火、玄金盆应该怎么携带。   第一百三十八章 腥风血雨   来自作者:这一章的章节序号错了,没法改(此处内容不收钱)。   *   这五种至宝是斗转星移五行大阵的根基,因五行相生之故,大阵庇护冰原的时日之久令许嘉眉心生震撼。但五行相生也是有损耗的,漫长到数不清的岁月过去,五种至宝的层次仍在,其力量减弱至半步金丹的许嘉眉也能驱使的程度。   考虑了两个呼吸,许嘉眉将仅剩一小把的息壤捏成一个小小的瓶子,把燃烧的地火放进瓶中保存。被制成火盆的玄金是一种可以变成任何金属的物质,许嘉眉将玄金盆化作液态,令玄金裹住息壤小瓶子,使玄金凝固。   天雨的威力大于真水,许嘉眉对抢劫犯使用开花术,借了少许天雨的力量。但是,天雨暴戾,不如真水温和,如同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难以控制。   许嘉眉将天雨化作一条细细的项链挂在脖子上,回头看抢劫犯的尸体。   抢劫犯的脑袋被天雨碎成肉糜,脖子和小半个上身也化作血水,如此惨烈的伤,即便是人剑郁初月也活不下来。   不过,场面太血腥残忍了。   见过不少死人也亲手杀过不少人的许嘉眉感到轻微不适,施展侵蚀术将尸体融为血水,让血水渗入泥土中。遗留的法衣、法器等物有霜刃山标志,不好处理,她放出地火,把东西全部烧掉。   被秘境之力摧毁的冰山会引来附近的修士,许嘉眉展开神识,发现几个修士正在朝着这边赶来,还有几位修士在远处旁观,可能看到她杀了行抢劫之事的霜刃山弟子。她教训霜刃山弟子有理由,杀死他也有理由,不怕被知道。   忽略众修士,许嘉眉掐指计算日期。   她在冰原待了八十来天,寒蟾秘境的时间已过去了一百一十九天,秘境在今天往后的第五十九天关闭。她望向天边的小小月牙,计算方位,寒蟾秘境无法通过月亮确认北方。   能进秘境的大多不弱,距离许嘉眉一千里的山上,六个修士商议着是否对付许嘉眉。他们看到建木、天雨等至宝,动了贪心,想强抢。可是许嘉眉太强了,他们六人联手未必能夺走至宝,被许嘉眉杀死或打伤的风险很大。   “她那么多宝贝,我们把她的消息卖了,让别人对付她。”一个修士小声说。   “别人?哪个别人?”另一个修士说,“大门派的弟子一般不会互相残杀,许嘉眉敢杀了霜刃山的修士,我们悄悄将这件事告诉霜刃山的人?”   “我知道许嘉眉和明珠岛有仇。”第三个修士说。   “惹了许嘉眉会惹到许惠音,许惠音是狠人。”第四个修士有点怂,“许嘉眉肯定知道我们看见她,她没把我们当回事,我们还是别打她的主意比较妥当。”   “胆子小你来秘境干嘛?”第五个修士捏拳头发狠道,“寻幽剑宗的君定山在这一带流连,他知道许嘉眉有宝贝肯定会动手抢夺,我们引狼拒虎,在浑水中摸鱼,未必摸不到鱼。”   “齐朝好像也有实力高强的修士在这边,把齐朝的人也叫来!”地六个修士说道,“咱们搅浑这一潭水,搅得越浑越容易摸到鱼!”   抱着类似想法的人不止是这几个,被盯上的许嘉眉似乎浑然无所觉。她通过玄真道宗的秘境地图确定自己位于寒蟾秘境西部的高原,这里有一个极大的咸水湖,湖中盛产克制鬼物和邪祟的青光盐,湖里住着一头堪比元婴真君的妖兽。   青光盐不稀罕,盐晶却是布阵好材料,许嘉眉想去咸水湖瞧瞧有没有盐晶可采,驾驭飞行法器往咸水湖飞去。   咸水湖远在万里之外,许嘉眉一动,一些修士自以为隐蔽的跟上,更有一人主动露面。   此人是碧罗宫男修,自称秦子延,身材挺拔如松,容姿不及韦琼柯惊艳,俊美儒雅,温柔敦厚,看起来像是无名学宫的人。   秦子延也有事去咸水湖,目的不是采集盐晶,是猎杀妖兽。他对许嘉眉慕名已久,言辞举止无不在暗示自己有意追求许仙子,不奢望结为道侣,但愿春风一度。   修真界的露水夫妻相当常见,互相看上眼,便能同床共枕享一夕之欢。在交颈合|欢时趁机采补对方的修士也多,倒霉的丢财物修为,更倒霉的丢掉性命。   “许仙子,我有一条飞舟,可否有幸载你一回?”秦子延殷勤而不讨人厌,说话十分动听。   “谢谢,我也有飞舟。”许嘉眉不用飞舟,是担心飞舟惊动了咸水湖里的元婴妖兽,云朵速度慢,胜在安全灵活。   “那我能不能和许仙子一块飞?”秦子延收起飞舟,再问。   许嘉眉道:“随意。”   两人保持着安全距离往前飞,秦子延好奇许嘉眉的经历,道:“据我所知,许仙子是最先进秘境的人之一,为何一直没有见到仙子现身?有人说仙子遇到了不测,我完全不相信,毕竟仙子的实力这么强,堪称东极洲年轻一代修士的魁首。”   他的吹捧听起来诚心实意,许嘉眉谦虚:“贵宗的韦琼柯道友很强,荆昔道友、罗长卿道友都很厉害,我实在不敢自认为魁首。”   秦子延笑道:“许仙子必定能成为魁首,今天或许不是,明天一定是。”   飞出五六千里,一道剑光如如同流星坠下,化作黑发白衣背负双剑的冷峻男修停在许嘉眉和秦子延的去路上。此人剑眉星目,比秦子延矮了半寸,长相没有秦子延好看,气质却极为出众。若他与秦子延站在一起,所有人都会被他夺去注意力,无心欣赏秦子延的俊美。   男修看着许嘉眉,目光不曾分给秦子延一瞬,拱手道:“我是寻幽剑宗的修士君定山,听闻许道友在倾覆的冰山中取得罕见的宝物,能否允我看一眼?”   许嘉眉见过君定山一次,是进秘境时见的。   他还算礼貌,许嘉眉问他:“我给你看,你能给我什么?”   君定山道:“贵宗有几位修士不幸陷于妖兽巢穴,我能和你联手救他们出来。”他拿出一面小巧的留影镜,镜中浮现白研和三位玄真道宗弟子的面容,都脸色苍白,憔悴萎靡,似是受到极大的打击。   “他们在哪里?”许嘉眉拒绝不了君定山的条件。   “在此地以西一万七千里的山洞,被两头金丹初期的千目蜘蛛当成储备粮圈养。”君定山在留影镜上点了三下,给许嘉眉看千目蜘蛛和它的巢穴,以及它的巢穴位置,“我在九个时辰前误入蜘蛛的洞窟,没有深入。”   许嘉眉拿出身份玉牌,往玉牌注入一缕神识,肯定了此地以西确实有几面主人生机犹在的身份玉牌。无论那是陷阱还是别的,她身为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不能不去探一探究竟。   她面向秦子延,刚要说不能一起去咸水湖,秦子延先开口,善解人意地说道:“许仙子,多一个人去多一份力。以君道友的修为实力,尚且不敢深入千目蜘蛛的巢穴,那两头蜘蛛恐怕不好宰。”   于是乎,许嘉眉三人改变方向,前往千目蜘蛛的巢穴。   跟踪许嘉眉的人跟着改向,君定山察觉他们行迹,反手出了一剑,刺伤跟得最紧的几个修士,冷哼道:“一群鬼鬼祟祟的鼠辈!”   有人受了伤,其余没受伤的不敢放肆,有的悄悄放弃了跟踪,有的远远地挂在后面。   许嘉眉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人跟踪,他们没露出杀意,她懒得理会他们。念着白研四人随时有可能被千目蜘蛛吃掉,她取出霜鹘飞舟,载着秦子延和君定山赶路。   霜鹘飞舟的速度不下于谭以睿的蛟龙飞舟,即使路上有妖兽或高山阻拦,许嘉眉仍然在两刻钟内赶到蜘蛛巢穴附近,没有惊动巢穴中的蜘蛛。   跟踪者哪里跟得上霜鹘飞舟?   瞧着霜鹘飞舟飞走,一个两个都傻了眼。   隐匿踪迹的飞舟降于山脚,许嘉眉拿着自己的身份玉牌,清晰感知到四块玄真道宗的身份玉牌在山腹之中。脖子上的天雨项链与皮肤接触,她结印使用道术,以天雨感知方圆五十里内所有的水,得到水的特殊视野,然后将感知范围向山腹延伸。   这门道术是许嘉眉自创,灵感取自于水遁术,道术名称是水雾之眼。   山腹的温度高于山的表面,山内有一眼小小的泉,许嘉眉的感知循着泉水流进千目蜘蛛的巢穴,离开泉水附在水汽中飘动,“看”到被黏在蜘蛛网上的四位玄真道宗修士。白研仍保持清醒,其余三人失去意识,神情如同做着美梦。   除却白研四人,蜘蛛网旁边有骸骨,最新鲜的骸骨死于两天前,是玄真道宗修士。另有两具骸骨死于秘境开启后,其余十具骸骨是以前踏足秘境的修士,死亡时间最久的已有两百多年。   水雾之眼无法与白研进行对话,也不能提醒白研许嘉眉来了。许嘉眉结束道术,对君定山和秦子延说道:“请二位道友助我救出同门。”讲出水雾之眼探知的情报,“千目蜘蛛一共有五只。两只大的一雄一雌,雌蜘金丹中期,雄蛛金丹初期。三只小的一雄二雌……”   千目蜘蛛并不是寒蟾秘境独有的妖兽,九大洲的千目蜘蛛主要出没于含光洲,或被凡人敬畏地称作千目魔神,或被修神者驯化。此类蜘蛛的眼睛会随着修为的提升越来越多,眼睛可觉醒天赋神通,如石化、魅惑、致幻、入梦、恐吓等,猎杀千目蜘蛛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可以和它对视。   许嘉眉将雌蛛揽下了,请君定山对付雄蛛,秦子延对付三只小的,不要求杀掉蜘蛛,以救人为上。   巢穴入口在半山腰,入口周围生长着一片沐浴月华的八品灵草,一些闪烁荧光的网状菌类自巢穴入口向巢穴蔓延,这种菌类偶尔会出现六品或五品的菌王。丝丝缕缕的浓郁灵气从巢穴入口流淌出来,很容易让路过的修士误以为里面有好东西。   君定山先探巢穴,化为剑光钻进去,很快带着气势汹汹的雄蛛逃出来。   雄蛛被他引走,许嘉眉潜入巢穴,尝试以琉璃境将白研四人送进虚天之中。奈何四人被蜘蛛网困住,琉璃境无法把四人从蜘蛛网上强行带走,也没法将蜘蛛网一起带走。   蜘蛛网是雌蛛吐丝结的,琉璃境带走白研四人无果,制造的微小动静被雌蛛发现。雌蛛睁着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眼睛扫视自己的巢穴,八条蜘蛛腿同时迈步,一下子逼近白研,锋利的毒牙即将刺入白研的颈部大动脉。   它要杀白研!   不能看着白研被杀的许嘉眉立即以天雨施展了反水术,千目蜘蛛身上噼里啪啦声不断,一只只眼睛被反水术炸得粉碎。   没有发声器官的千目蜘蛛无法放声尖叫,疼痛使它暴跳如雷,头部的四只硕大眼睛射出苍白的光,所到之处,一切皆被石化。   许嘉眉隐匿身形,以飘渺步和诡步躲避千目蜘蛛的目光,并放出水镜反射目光,避免白研四人被误伤。她的目的是救人,将太阳真水撒向黏住白研四人的蜘蛛网,蛛丝的粘性极强,极为柔韧,强如太阳真水也做不到在瞬息之间去除粘性或弄断蛛丝。   太阴真水能做到吗?   眼见着三只小蜘蛛添乱,许嘉眉操纵散布在空气中的道术引子,把三只小蜘蛛冻成三座冰雕,一脚一个踹出去,交给秦子延解决。   许多眼睛被反水术弄坏的雌蛛恨极了许嘉眉,它眼睛太多,饶是许嘉眉隐匿身形也无法逃脱它的目光捕捉。四道石化目光碰不到许嘉眉,雌蛛吐出蛛丝,以蛛丝和目光挤压许嘉眉的躲闪空间。   它的算盘在许嘉眉的预料之中,许嘉眉一心三用,边保护自己和白研四人,边用太阳和太阴两种真水弄断黏住白研四人的蛛丝,边攻击千目蜘蛛。   太阳真水极热,将蛛丝烧得如同融化一般;太阴真水极寒,瞬间冻住温度极高的蛛丝,令蛛丝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如此冷热交替,蛛丝终于被许嘉眉弄断了一根。   天雨的破坏力高于真水,许嘉眉担心天雨在弄断蛛丝时伤及白研四人,没有用天雨。   巢穴之外,秦子延把三只小蜘蛛装进一只笼子,听着巢穴中传出的斗法动静,清晰的身形消失在黯淡的月光之下。   夜空飞来两道遁光,砸在巢穴入口,化作两位修士。二人进巢穴,发现许嘉眉和千目蜘蛛斗得激烈,顿时露出愉快的笑容:“许仙子需要我们帮忙吗?给我二人各一件宝物,我二人助你杀了这只虫子。你若不需要,呵呵……”   许嘉眉专心对付千目蜘蛛,掌中琉璃境一闪,千目蜘蛛被丢进虚天。她转过身看两位修士,两道寒光倏地绽放,那是天雨化作的薄刃,轻而易举地攻破护身符和防御法器,将两位修士斩成一地混着血水的肉块。   第一百三十八章 修士为宝物死   琉璃境关不住千目蜘蛛。   许嘉眉分心镇压虚天中的千目蜘蛛,以天雨为根基施展道术,将遍布巢穴的新鲜蛛丝和法术陷阱扫去一部分。千目蜘蛛仓促吐出的蛛丝没有困住白研四人的柔韧,粘性相对较小,天雨切断蛛丝的速度有如石头割断麻绳。   弄出一个干净的地方,许嘉眉拿着还剩下一个束缚道术的项链,将虚天中发狂的千目蜘蛛转移到巢穴,释放道术困住千目蜘蛛。   这条项链是许嘉眉在太冲洞天得到的一件战利品,可容纳三个金丹期道术。谭以睿的叔祖给项链放过道术,太冲南宗的金丹真人给项链放过道术,门派的玄镜司师叔梁有鱼也往项链里放过道术。   到今天之前,项链里有一个防御道术和一个束缚道术,许嘉眉在和千目蜘蛛的战斗中使用项链容纳的防御道术保护白研四人,如今用掉最后的束缚道术,项链作废了。   道术形成的木笼将千目蜘蛛囚禁于内,千目蜘蛛的眼睛乱射光芒,吐出宛如金属炼制而成的蛛丝,皆被木笼挡住。   腾出手的许嘉眉往嘴里塞了两颗丹药,控制两种真水从蜘蛛网中救下一位同门师弟。这个师弟伤得最严重,胸口和腹部被蛛丝贯穿,意识昏沉,脸上沉迷于美梦的神情被忍耐和痛苦取代。   她往该弟子的嘴里塞进一颗保命的丹药,在伤口撒了七八滴草木菁华,接着救第二个。   和千目蜘蛛的战斗太紧张太惊险,许嘉眉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保护白研四人,四人的伤势依然轻重不一。   许嘉眉自己也被一根手指粗细的蛛丝穿过肩胛骨,身上有蛛丝弄成的擦伤、刺伤和割裂伤,有蜘蛛的毒液造成的腐蚀,还有蜘蛛眼睛放出石化目光、灼烧目光留下的痕迹。但伤势看起来吓人,实际上不严重,她的六品法衣、六品护身符和六品防御法器都不是摆设。   竭力维持着清醒的白研看到许嘉眉与千目蜘蛛大战,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不敢出声惊扰许嘉眉。   许嘉眉快速救下第二位同门,即将救下第三位同门之际,白研惊叫:“师姐,蜘蛛快出来了!”   木笼被笼中的千目蜘蛛撞得无法固定在原处,笼子里的蛛丝和目光穿过木笼的缝隙袭击许嘉眉,许嘉眉身后冒出冰盾和镜子拦住攻击,头顶跃出一轮小月亮,放出寒冷的光芒冻僵千目蜘蛛,把千目蜘蛛变成冰雕。   第三位同门获救了,还剩下白研被蜘蛛网黏住。   许嘉眉甩出一张阵盘,令阵盘内出现一口沸腾的红色岩浆池,小月亮被当做武器打向无法动弹的冰雕千目蜘蛛,把千目蜘蛛打进岩浆池里。   蜘蛛再次受困,许嘉眉抓紧时间救白研。   白研:“有人进来了。”   走进巢穴的人是秦子延,他的靴子踩在被天雨薄刃斩碎的肉块上,出手攻击岩浆池里爬不出来的蜘蛛。待许嘉眉救下白研,千目蜘蛛刚好脱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蜘蛛的石化目光扫向许嘉眉和白研。   目光扫过,两位女修毫发无损,化作两道破碎的幻影。   许嘉眉用水幻替身术欺骗了蜘蛛,她抱着虚弱无力的白研出现,头顶的小月亮冉冉升上高空,位置越高小月亮越大,最后化作一轮明月砸向千目蜘蛛。   刹那间,巢穴被寒光填满,千目蜘蛛第二次变成一座冰雕,八根毛茸茸的满是眼睛的腿碎成晶莹剔透的冰块,长着许多眼睛的大肚子有三分之一被冻成冰并破碎。   千目蜘蛛受了重伤。   它终于感到害怕,砰地一声自爆了,无数小蜘蛛如炮弹飞出,其中一只是试图逃跑的千目蜘蛛真身。   小蜘蛛会自爆,毒液、石化、灼烧等攻击充斥整个巢穴,秦子延迅速化作遁光飞离,许嘉眉带着四位同门遁入虚天。直到无数活着的小蜘蛛落地,巢穴被弄得千疮百孔。   记恨千目蜘蛛伤害并杀死玄真道宗弟子的许嘉眉祭出小月亮,施展寒霜术冻僵满地乱爬的小蜘蛛。她撒出七十二道七品火云符,令火云符结成符阵,把巢穴化作一片火海,然后放出地火灭杀符阵烧不死的小蜘蛛,为死去的玄真道宗弟子和受伤的白研四人报仇。   秦子延闻到巢穴传出蜘蛛被烤熟烧焦的味道,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探出一丝神识去看巢穴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看到许嘉眉在烧蜘蛛,与千目蜘蛛大战一场的她似乎犹有余力。   不过,她的四位同门去了哪里呢?被她装进灵兽袋?还是装进山河珠了?   灵兽袋和山河珠都不适合容纳修士,也许许嘉眉有随身洞天?   在寒蟾秘境,随身洞天无法使用。   秦子延觉得许嘉眉拥有的多半是随身洞府,寒蟾秘境不禁止修士打开随身洞府。   巢穴之中,许嘉眉怀疑千目蜘蛛的真身逃走了,神识一寸寸地搜寻,找到几只钻进地底作茧自缚的小蜘蛛。她毫不留情地杀掉这些小蜘蛛,目光瞥见被遗弃于巢穴的千目蜘蛛外壳,走过去放地火烧。   蜘蛛外壳被烧红了,一只拳头大小的蜘蛛热得爬出来,马上往烧得焦黑的大地钻,结果被等候多时的天雨裹成一块琥珀。许嘉眉拿出一只画着篆纹匣子,把蜘蛛琥珀丢进去,关上匣子,接住匣子里漏出来的一滴天雨,将匣子送进虚天。   千目蜘蛛能卖钱,杀了浪费。   许嘉眉收回烧完蜘蛛烧蛛丝的地火,走出巢穴。此时一道剑光自天边落下,正是搞定雄蜘蛛的君定山。   他对许嘉眉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地道:“许道友,幸不辱命。”声音顿了一下,“贵宗修士情况如何了?是否需要疗伤丹药?”   “谢谢,我有丹药。”许嘉眉诚挚地拜谢君定山,“我的同门都救出来了,多亏了道友相助于我。”   再谢对付三只蜘蛛崽子的秦子延。   许嘉眉问君定山:“道友何时方便看我的宝物?”   君定山道:“越快越好。”   许嘉眉颔首,询问秦子延:“秦道友助我,我欲答谢秦道友,道友需要我做什么?”   秦子延微笑道:“也让我见识一下仙子的宝物吧。”   许嘉眉挥手布置禁制,拿出五种至宝,任由君定山与秦子延观摩。   君定山是一位剑修,被罕见程度不下于息壤的玄金吸引,想要,问许嘉眉:“这块玄金可否割爱?”拿出自己拥有的、许嘉眉可能感兴趣的东西,有意与许嘉眉交换。   秦子延看中息壤,听得君定山请求交换宝物,望向许嘉眉。   “不好意思,不能换。”许嘉眉感激二人帮忙救出自己的同门,“我可以把玄金借给你,及秘境关闭之日还我即可。”   “……许道友不怕有借无还?”君定山注视着许嘉眉,眼神幽深,心里衡量着从许嘉眉手中抢夺玄金的风险。意志坚定如他者,亦难以抗拒至宝之诱。   “你可以试试。”许嘉眉笑道,“君道友,我不鼓励你试。”   “罢了。”君定山捏着玄金,按下抢夺的念头,“我没有得罪玄真道宗的想法,你愿借我玄金,这枚剑符便送给你了。”悬于他身前的几样东西飞回他的储物戒指,一枚剑符从储物戒指里射出,停在许嘉眉掌心。   剑符内封着一道剑气,估计是君定山的长辈给他的。许嘉眉进秘境前,也被羽生真君放了一缕神魂,若许嘉眉遇到危险,羽生真君的一缕神魂会保护许嘉眉。   借得玄金的君定山心满意足地飞走了。   秦子延舍不得息壤,许嘉眉允他借,他想借又怕自己守不住,内心挣扎几个来回,将息壤归还给许嘉眉。   许嘉眉道:“以后你想借,找我,我会借。”   她许下承诺,拿出霜鹘飞舟,带着秦子延飞到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布置警戒禁制和防御阵法,准备在此休息几个时辰恢复实力。秦子延挖了一个山洞,进山洞处理伤势,他和三只蜘蛛崽子交手,被蜘蛛崽子伤了。   没有挖洞习惯的许嘉眉抹了一下储物指环,拿出一座可以放在掌上的宅院,将宅院扩大至正常大小,启动宅院的阵法。宅院是羽生真君塞在储物袋里送的,住在宅院里,便是千目蜘蛛来袭也能阻拦一会儿。   虚天不适合疗伤,许嘉眉把白研四人放出来。得救的白研放心地陷入昏迷之中,其余三人也没有醒来,伤得最严重的师弟已无性命之危。许嘉眉把四人身上的伤一一处理了,该喂丹药的喂丹药,该包扎伤口的包扎伤口,该祛毒的祛毒,足足忙活了两个时辰。   “师姐。”白研醒来了。   “莫要多话,好好养伤。”许嘉眉按住想起身的白研。   “嗯。”白研乖巧地闭目疗伤。   许嘉眉有了空,一边恢复神识和灵力,一边拿出六个储物袋。   储物袋是修士居家旅行必备之物,样式和材质多种多样。许嘉眉有琉璃境和随身小世界,她的储物袋通常是掩藏琉璃境和小世界的幌子,不必讲究,刚好玄真道宗的大众款储物袋质量不错,她用很长的一段时间。偶然间得到储物戒指,许嘉眉把储物戒指送给许优香了。   这次踏足寒蟾秘境,小世界不能用,许嘉眉把之前得到的崔盛的储物戒指换成一枚可隐形的储物指环戴在手指上,羽生真君给的大容量储物袋挂在腰间当幌子,至今未有人动她储物袋的主意。   那个抢劫的霜刃山弟子用着一个褐色蛟龙皮制作的储物袋,许嘉眉掂了掂,觉得这储物袋拿去卖也能换几百个中品灵石。   不知储物袋里有什么东西。   她破除袋口的禁制,储物袋的主人死了,禁制脆弱得跟一张纸似的。神识探进去,许嘉眉拿出了十五六万块普通灵石,中品灵石有三千来块,上品灵石也有四十来块,丹药和符箓不少,法器七八件……   抢劫犯很富裕了。   许嘉眉把灵石纳入口袋,丹药和符箓分类,自己拿一部分,剩下的给白研四人。法器先放一边,杂物装回储物袋里。整理完一个储物袋,她拿起其余看起来不是很有钱的储物袋,这五个储物袋来自那两个变成一堆碎肉的修士,内有灵石若干,符箓和丹药较少,法器多达十二件,必是抢了别人。   “没有我喜欢的法器。”许嘉眉将杂物装回抢劫犯的储物袋里,二十来件法器也装进去,打算离开秘境之后卖掉。   又两个时辰,白研的实力恢复四成,其余三位同门也找回清醒的思维。   许嘉眉指了指整理出来的丹药和符箓,道:“你们分了。”   白研不知许嘉眉有多少收获,问:“师姐你呢?”   许嘉眉笑:“我不缺符箓,也不缺丹药。”她口袋里的符箓和丹药足够用。   四人进秘境时准备的丹药和符箓用了大半,商量着分完了东西,许嘉眉道:“你们是跟着我还是在此疗伤?跟着我很危险,我身上有几件好东西,别人想抢。”   白研有自知之明,道:“我的伤要休养几日才能痊愈。”她伤势最轻,其余三人得休养十来天才能恢复。   三人不全是愿意留下来疗伤的。   跟着许嘉眉固然有危险,可许嘉眉是他们的师姐,总不能把他们丢下不管吧?他们三人有伤在身,若无许嘉眉护着,遇到厉害的妖兽怎么办?遇到不怀好意的修士怎么办?千目蜘蛛把他们吓坏了,许嘉眉救了他们,他们不敢和许嘉眉分开。   就在这个时候,许嘉眉收到君定山发的传讯符,“许道友,你身怀宝物一事已传开,很多人在找你。若你陨落,你的玄金我估计是不会还的。”   后面一句明显是玩笑,许嘉眉会心一笑。   她把传讯符给四位同门看,说道:“鸟为食物亡,修士为宝物死。我的宝物引来众多修士窥伺,你们跟着我,等同置身于危险之中。我会在这里休息一天,你们抓紧时间疗伤,莫要耽误。”   触及许嘉眉不可置否的目光,三人心一颤,不敢多言,乖巧地打坐疗伤。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有借无还   在寒蟾镇的寒池边缘,众位元婴真君或闭目养神,或盯着零星的光幕,或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论道、对弈。书写着陨落者姓名的光幕清晰地挂在空中,偶尔添上一个或几个姓名,投入迷宫的阳牌或阴牌不多。   霍珏拿着一块阴牌离开迷宫,葛争蝉问:“你真要进去?死在寒蟾秘境的人已有一万六千多,其中至少有六七位不弱于你。”   “阴牌拿到手了,不去岂不是白来东极洲一趟?”霍珏笑得轻狂,他不如许惠音和安梓薇出众,可他也是最强的太冲南宗传人之一。   他有他的骄傲。   霍珏沉入冰冷的寒池之水,穿过寒蟾秘境的入口去往秘境。   一块光幕在寒池岸边竖了起来,光幕之中,霍珏出现在半空,下方是黑色的没有叶片的树。树枝因霍珏的到来而苏醒,挥舞着打向落下的霍珏。不久前,一位修士掉进这里,被树枝吸尽鲜血。   树木属木,金克木。霍珏掐诀放出凌厉白光,斩断袭来的树枝。   孰料,被斩断的树枝落地生根,长成新的树攻击他。霍珏定睛一看,树枝和树木泛着金属光泽,当即结印施展火行道术烧树。树是一棵枝条极多极茂密的大树,修为不高,却极其难缠,偶尔会让霍珏体内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加速流动或升温、降温。   此前霍珏在太冲南宗的演武台与许嘉眉斗法,许嘉眉也用过染厄术、染霜术、反水术等控制鲜血的道术,霍珏不缺乏应对经验。   半个时辰后,霍珏剜下黑树的树心,赢得了胜利。他拿出太冲南宗收集的秘境地图看了好一会儿,实在认不出自己在哪,只好随便挑了一个方向。   秘境之外的葛争蝉根据霍珏的光幕认出霍珏位于秘境西南方,但光幕是阴牌生成,最久持续十二个时辰。他守着光幕看了十一个时辰,光幕渐渐地淡化消失,秘境中的霍珏遇到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葛争蝉都不知道了。   许嘉眉的阳牌被天雨毁去了。   没有阳牌在身,便是她陨落在秘境里,秘境外记录陨落者姓名的光幕也不会添上她。   据说阳牌或阴牌还能记录别的信息,例如许嘉眉杀了那个当抢劫犯的霜刃山内门弟子,再如那个霜刃山内门弟子杀人夺宝。不过,就许嘉眉看,阳牌或阴牌应该不会记录这些信息。如果有记录的话,羽生真君准会提醒她进了秘境要像在秘境外面那样谨慎行事。   宅院中,许嘉眉的灵力、神识、心境恢复至巅峰状态,此时距离她和白研四人说定的一天还有三刻钟。   她放出鹤符将四人叫至宅院大厅。   四人的伤势痊愈情况不错,没有因为她不留下保护他们或带他们离开而故意让伤势恶化及置之不理,四人看她的目光也没有露出怨怼,可见是从濒死时乍然获救的依赖情绪中挣脱出来了。   许嘉眉满意地颔首,心想这才是玄真道宗弟子。   她拿出三块可组合可单独使用的七品防御阵盘递给白研,问:“有中品灵石吗?”   白研接过阵盘,看到每块阵盘各有二十七个凹槽用以放置灵石,三块阵盘需要填充八十一块中品灵石才能启动。阵盘上铭刻着篆纹,还有复杂而规律的线条,以她筑基中期的修为看篆纹和线条依然有种轻微的目眩头晕之感。   这是七品的阵盘,制作难度也许不低于普通的六品,一张阵盘至少也要三四百块中品灵石。白研心中了然,神态越发恭敬:“有的,不用师姐借我们灵石。”   “有便好。”许嘉眉点了点阵盘的凹槽,“红色的凹槽有九个,放进灵石后,阵盘形成的防御阵可抵挡一次我的全力一击。蓝色的凹槽有十八个,放入十八颗灵石,可抵挡三次我的全力一击。往全部凹槽放入二十七颗灵石,我需全力攻击六次才能击破防御,但阵盘的启动需要五次呼吸,你们很难在战斗中使用阵盘。三个阵盘组合使用,防御力更高,便是我,至少也要两刻钟才能打破防御。”   “师姐,这个阵盘叫什么名?”白研好奇,“要是我们不慎弄坏了,得赔你多少钱?”   “弄坏了阵盘不要紧,你们活着离开秘境就行。”许嘉眉道,“这个阵盘叫磐石阵,取磐石坚固不可动摇之意,你们离开秘境得把阵盘还我,或者买。一个阵盘也不贵,给四百八十块中品灵石就能买,三个阵盘一起买要给一千二百块中品灵石。”   口袋里的中品灵石不过两千之数的白研无语:“……师姐,你这一块阵盘快五百块中品灵石了,买不起啊。”   她又不是擅长画符布阵的许嘉眉,光是提升修为和实力就花了她很多心思,哪有闲暇去学习炼丹炼器等赚钱的技能。   许嘉眉微笑:“一次拿不出五百块中品灵石可分几次拿。放心吧,借给你们用不要你们的钱。”   交待了四位师弟师妹一些事情,许嘉眉将四人送进虚天,施展水遁术离开宅院,把四人送到三万里之外。她多疑,不信任秦子延,担心秦子延把白研四人的行踪泄露给别人,使得别人拿白研四人威胁她。   放下白研四人,许嘉眉用水遁术回到宅院。   休息了两个时辰,许嘉眉收起宅院,撤了防御阵法,抹去在此地停留的痕迹,再用碧水洗尘术洗去自己和秦子延留下的气息,免于被他人追踪。   秦子延似是不知很多人找许嘉眉,道:“许仙子,不必如此谨慎吧?”   许嘉眉道:“这么做是麻烦,但不这么做会生出更多的麻烦。”拿出霜鹘飞舟往空中一抛,令飞舟变大,邀请秦子延上船,“走吧,去咸水湖。”   秦子延羡慕她得自羽生真君的霜鹘飞舟,提气上了飞舟,见她露着真容,艳丽的脸涂抹少许脂粉,委婉地道:“许仙子身怀至宝,乔装改扮比较安全。”   “不,我要看看谁想抢我宝贝。”许嘉眉如是说道,秦子延正要开口多劝她一句,许嘉眉先补充一句,“去过咸水湖再看。”   她的手在脸上又抹又捏,脸型和五官变得陌生,身量亦拔高,整个人变得与原来截然不同。只是她的面容……   见过张安宁是什么长相的秦子延道:“你用这张脸无法掩饰身份。”   明珠岛的修士肯定认识许嘉眉乔装改扮的张安宁。   许嘉眉不换脸了,说:“除了明珠岛修士,多数人不认识这张脸是我。”对秦子延拱手,“我是张安宁。”   “好吧,张道友。”秦子延没有坚持。   麻烦是找许嘉眉的,不是找他的,许嘉眉不怕,他……   他当然不怕。   寒蟾秘境只有月亮没有太阳,到处滴水成冰,霜鹘飞舟往咸水湖飞出一段路,遇到飘落的大雪,诞生于风雪的灵在雪中翩翩起舞。   这是许嘉眉有生以来第二次见到风雪之灵。   冰原虽然寒冷,也有暴风雪,可她没在冰原见过风雪之灵。此时见到平时难得一见的风雪之灵,许嘉眉下意识地放慢飞舟的行进速度,欣赏风雪之灵的舞蹈。   雪花和风妨碍了神识扩散,在雪中赏景不是安全的事情。秦子延察觉有人在远处窥视,提醒许嘉眉小心,许嘉眉摆手,神识如刀劈向锁定自己的杀意源头,一声失真的惨叫传来,杀意消失了。   敢在漫天雪花中对她释放杀意,想来是不知道她擅长水行道术的蠢蛋。   飞舟向前,风雪减弱,生于风雪逝于风雪的灵在月光中逝去踪影,许嘉眉怅然若失。   一刻钟后,霜鹘飞舟落于凝结洁白冰霜和淡青色盐霜的咸水湖湖畔,这里有采集青光盐或寻找盐晶的修士,见到有钱也很难买到的霜鹘飞舟,纷纷避开。   许嘉眉使用霜鹘飞舟的次数不多,知道她有霜鹘飞舟的人少,湖畔的修士没有递来杀意或窥探目光。   她收起飞舟,问秦子延要斩杀哪些妖兽。   获知他的答案,许嘉眉展开神识搜寻方圆百里的事物,带秦子延去抓了几只妖兽爱吃的异兽,以异兽为饵钓出妖兽。如此三天下来,秦子延斩杀了需要杀的妖兽,还帮许嘉眉收集了几颗剔透如青宝石的盐晶。   又五日,许嘉眉和秦子延绕咸水湖的湖岸转了一圈,把能采的盐晶都采了。   这日,月上中天,湖面的白雾犹如轻纱飘动。正在烤蚝肉吃的许嘉眉心有所感,一滴阴潭异水化作薄刃扑向身后,听得噗的一声利器打入泥土的闷响,那滴阴潭异水不见了。   感知不及许嘉眉敏锐的秦子延坐在许嘉眉对面,看到折射月光的阴潭异水飞出去,始知有人来了,且意图偷袭。   阴潭异水消失之地,灰白色的泥土化作人形立起,化作身穿劲装、长发扎着马尾的青年,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一颗水珠。他长相憨厚,眉毛粗且浓,一张脸四四方方,看起来好像是个想法简单、缺少心眼、做事鲁莽的人。   许嘉眉背对着他,秦子延正视他,说:“你是齐朝的广崇郡王?”   憨厚青年绕到许嘉眉的视野中,很是认真地见了个礼:“许仙子,久仰大名。”报上来历道,“吾乃齐朝修士董捷捷,有幸受封广崇郡王。”   捷捷的意思是行动敏捷,董捷捷跑起来应该不慢。   对于董捷捷其人,许嘉眉在羽生真君给的悬赏通缉令上见过详细介绍。他的为人行事狡猾凶暴,曾采补了两位玄真道宗女修,玄真道宗派出玄镜司查明真相,董捷捷一口咬定两位女修蓄意勾引他。玄镜司抓不住把柄,无法奈他何,私底下将他挂了悬赏通缉。   如今此人主动凑上前,许嘉眉将烤好的蚝肉递过去,道:“原来是王爷,请尝一尝咸水湖里捞起来的蚝。我吃过几个,滑嫩可口,鲜味十足,很好吃。”   董捷捷看着烤得恰到好处的蚝肉,摇摇头:“谢谢许仙子美意,奈何小王是尝不得海鲜的人……想吃又不敢吃,太折磨小王了。”   许嘉眉一笑,遗憾于不能暗算董捷捷。   她把蚝肉送进自己嘴里,将藏在蚝肉里的一滴太阴真水也吃下去。她的脸是张安宁的,姿色不过中上,董捷捷看她品尝美食时露出的一截舌尖,喉结滚动,也想尝一尝许仙子的嘴是否如她吃的蚝一般滑嫩可口,忍不住说道:“许仙子,小王也是青年才俊,能不能求得仙子共枕而眠?”   秦子延被他选择性忽略了。   他和君定山的眼里都没有秦子延,尽管秦子延仅比他们弱了一筹,强于他人多矣。他不在意秦子延和许嘉眉是什么关系,就算是道侣,秦子延没有足以匹配许嘉眉的实力,董捷捷照样能向许嘉眉求|欢。   修士以实力为尊。   许嘉眉将不能吃的蚝壳丢掉,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董捷捷,问:“你还要什么?”   董捷捷盯向她放在储物袋上作装饰的息壤小瓶,说:“我还想借你的息壤。”   许嘉眉:“若我借你息壤,你何时还我?”   董捷捷理所当然地道:“至我得道成仙之日,百倍还你。”   许嘉眉说:“如果你永远无法成仙,你岂不是永远不还我息壤?”   董捷捷笑:“如果许仙子嫁我为妻,许仙子的息壤便是我的息壤了。”   许嘉眉也笑,皮笑肉不笑地道:“说得很有道理。”   董捷捷不由得大笑,捏在指间的阴潭异水染成浑浊厚重的黄土之色,如一颗泥丸嗖地弹向了秦子延,欲取他性命。与此同时,董捷捷欢喜道:“仙子愿意嫁我?”   许嘉眉持着手指般的建木,令泥丸生出绿芽,消除董捷捷烙印在泥丸的神识和灵力,将泥丸还原为不再是阴潭异水的阴潭异水,说:“我杀了你,你的人头便是我的了。”   湖边掀起巨浪,越过许嘉眉和秦子延,来势汹汹地压向董捷捷。董捷捷跺跺脚,通过大地瞬间来到许嘉眉身边,一手掐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按她的身体,想制服她。   第一百四十章 送命   被他碰触的许嘉眉化作清水,董捷捷扑了个空。随即,他发现自己避开的声势浩大的巨浪是水雾制造的虚假幻影,真正的巨浪就在他头顶,浓郁潮湿的水腥气已经完全笼罩了他!   形势逆转得如此突然,董捷捷懵了一下。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湖水将他淹没,哗啦啦水声仿佛充斥了整片天地。随着董捷捷被巨浪卷走,他踩在脚下的、满是冰霜和盐霜的地面也被淹没,无法溶解的泥土混在水中,湖水不复清澈透明,水流涌动,冒出一些脏兮兮的泡沫。   消失在巨浪中的董捷捷不见了。   许嘉眉站于水面,眉尖微微蹙起,素手搅动水流,从水中捞起一个被浸泡得面目模糊、不成人形的泥人,泥人的身体里有一滴灰败的血。   这是董捷捷的替死泥人。   不,应该说出现在她面前的董捷捷始终是一个逼真的替死泥人,也许他没有胆量用真身见她,也许他一直都是这么谨慎。   湖水退去,在位置高于水平面的湖岸留下曾经来过的痕迹。   距离岸边稍远的高处,秦子延的身形从透明变得清晰。看到湖岸的痕迹,他道:“广崇郡王可能是想试探你的实力,你之前……”隐去许嘉眉被韩秀戏弄的内容,“许仙子之前遇到那样的事,很多人以为你会沉寂几年,不会冒险进秘境。”   韩秀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落许嘉眉的修为,给许嘉眉种下剧毒,令她黯然离开。当时认为她能在秘境入口形成之前恢复修为实力的人几乎没有。直到一年多以后,潮汐神女察觉许嘉眉疑似乔装改扮前往明珠岛又不引人注意地回到玄真道宗境内,并将此事告知失去爱子的莫看大尊。   人们相信莫看大尊的承诺,但许嘉眉果真如潮汐神女所说那样去了明珠岛?   大部分人不信。   大部分人觉得潮汐神女的发现和猜测是一个借口,目的在于让莫看大尊记住许嘉眉杀死她儿子的仇,令莫看大尊扬言针对许嘉眉。   结果许嘉眉来寒蟾镇了,修为实力似乎与取得阳牌之际相去不远。   赫连通好奇,邀战于她却被拒。   韦琼柯也好奇,邀请她品茶,同样遭拒。   然后,许嘉眉进秘境,秘境里的人好像没有见到她,误以为她刚进秘境就陨落的人是有的。   可是她没有陨落,还得到了大家眼热的宝物。   秦子延知道许嘉眉有宝物,之所以主动搭讪她,一来有好奇她是否恢复修为实力的原因,二来是她貌似没有那么强,他请求与她结为道侣或拥有一段露水情缘,想来会容易些?第三个原因无需细说,秦子延是修士,许嘉眉手里的息壤他做梦都想要。   他考虑过对许嘉眉坑蒙拐骗,考虑过强取豪夺,最终他决定安静观察。   玄真道宗过于强势,他敢用坑蒙拐骗、强取豪夺的方式取得许嘉眉手里的息壤,玄镜司必然请他亲身体验玄真道宗的攻伐道术能否杀死一个秦子延。   接下来的事情证实他的小心谨慎是正确的,因为寻幽剑宗的君定山也没有将强抢许嘉眉的想法付诸实践,且许嘉眉一个人能在护住四个人的前提下和千目蜘蛛周旋,哪怕他故意放了两个居心莫测的修士进巢穴,她也没有被重伤,死的是那俩不自量力的修士。   估计是出于对许嘉眉的实力的考量,君定山用一枚剑符借走玄金,没有说不归还。   现在董捷捷也来试探许嘉眉了,董捷捷先被她的幻术欺骗,后被她掀起的滔天巨浪卷入水中,损失了一个替死泥人。   秦子延不敢轻视许嘉眉了。   他对许嘉眉的绮思也被压在心底。   “我进来了。”许嘉眉说道,“我确实被打落修为,也身中剧毒,但我也得到了一些东西。”例如在不争洞天修行一年,再如太冲南宗的藏书楼。   但太冲南宗不会承认鼓动散修们破坏迷宫规矩的大能是他们门派的韩秀,许嘉眉能进不争洞天,用的理由也不是补偿,而是代表玄真道宗前来南宗,和南宗弟子进行友好交流。   所以秦子延不知道韩秀是太冲南宗的修士,也不知道许嘉眉得到补偿。   他听完许嘉眉的解释,保持敬佩的笑:“许仙子很强。若是我遇到那样的事情,我可能……”想到许嘉眉和许惠音这对姐妹差点在韩秀的挑唆下决裂,秦子延便觉得韩秀可怕,“我可能会一蹶不振,自暴自弃。”   许嘉眉笑了笑,不欲多提:“事情已经过去了。”念在这几日和秦子延杀妖兽、采盐晶并为生出龃龉,她声音温和,“我遇到的事,我永远也不希望别人遇到,秦道友莫要就此作出假设了。”   秦子延说是,态度跟许嘉眉的师妹师弟一样乖巧恭敬。   许嘉眉又笑了笑,将张安宁的容貌和身材换回她自己的,衣着打扮也换了回来。不得不说修士的道术极方便,改换容貌和身材不难,换发型换衣服只需掐一个法诀,跟游戏里的一键换装差不多,相当简单省事。   当着秦子延的面换衣服也不会显得失礼,因为法衣的尺寸、颜色、花纹、样式皆可通过道术进行调节。当然了,法衣的改动幅度比较小,无袖一般不能改有袖,窄袖一般改不成广袖。   却说董捷捷丢下了替死泥人,真灵回归真身,仿佛还能感觉到巨浪袭来时如同苍穹倾覆的惊惧和瑟缩情绪。他闭目养神,将这两种情绪赶出脑海。   待到被巨浪卷走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恶劣影响消失,董捷捷神色阴沉。   他和许嘉眉无冤无仇,本来是不会去试探她的。然而他被别人告知许嘉眉手里有息壤,请问哪个擅长土行道术的修士不想要息壤?如果有,他董捷捷第一个捅死那修士。   也亏得他没有忘记他看过许嘉眉和潮汐神女等人切磋,更没有忘记许嘉眉在迷宫杀了潮汐神女的身外化身和崔盛,疑心修为跌落后仍然够胆量进秘境的许嘉眉有压箱底绝招,没有用真身去见她。   若不然……   若不然,他可能会被许嘉眉打成烂泥。   迷宫打开之前,董捷捷的实力与姬玄泊相去不远,彼时的姬玄泊非许嘉眉的对手,此时的董捷捷亦敌不过修为像是完全没有被打落的许嘉眉。   “谁给我传的消息?”董捷捷自言自语,“那人莫非拿我当棋子试探许嘉眉的实力?可恨我被息壤迷了心窍,竟然没有深思!”   董捷捷有两三个不好惹的仇人,当即将有嫌疑算计自己的仇人在心里过了一遍,没有找到嫌疑最大的人。他想到谁都觉得有嫌疑,想到谁都觉得对方对他持以恶意。   董捷捷沉思了一会儿,拿出一大把样式普通的、十块灵石一只的鹤符,将“许嘉眉身怀至宝、许嘉眉在咸水湖畔采集盐晶”写在鹤符上,将鹤符散播出去。   宝物动人心,他单打独斗无法击败许嘉眉,撺掇别人对付许嘉眉,算是出了一口被毁去替死泥人的郁结之气了。   ……   许嘉眉不是站着不动的靶子,料到董捷捷会散播自己的行踪,早已驾驭霜鹘飞舟远离咸水湖了。她进秘境的目的不是打架夺宝,既然董捷捷逃走了,留下的泥人无法用作诅咒的媒介或追踪他的凭依,那就放下他不管,先把该做的事情做了。   寒蟾秘境极大,咸水湖方圆几十万里都是秘境西部的高原。许嘉眉把咸水湖里能采集的盐晶给采了,第二个目的地是高逾万丈的雪山。   雪山上有沐浴月华而生的阴莲,这种莲花类似于许嘉眉卖掉的黄泉彼岸花,可帮助鬼修重新拥有血肉之躯。   但阴莲的用途比黄泉彼岸花更广。   将阴莲和长命贝的珍珠一起投入鼎中炼丹,可得到滋养神魂的丹药;将阴莲和盐晶一起用于布置幻阵,能让幻阵以假乱真;据说阴莲还能帮助修士参悟一门道术,这门道术可将拥有血肉之躯的修士化作灵体,且灵体和血肉之躯可随意切换还不存在隐患。   作为一位九品炼丹师、一位七品阵师、一位擅长道术的灵修,许嘉眉对阴莲充满了兴趣。   “那座山?”秦子延得知许嘉眉要去采摘阴莲,连忙说,“那座山被一群雪怪霸占,敢于上山的修士不是被雪怪赶下山就是被雪怪冻死了。清静宗十子有一位上过雪山,带着满身冻伤逃下山了,他说山上有一个金丹后期的雪怪。”   “我没见过雪怪呢。”许嘉眉在书籍和玉简里读过一些关于雪怪的内容,“我想去雪山见识一下雪怪,你去不?”   “许仙子要去,我也去。”秦子延道,“我一个人不敢惹雪怪,多了一个你,也许能上山采摘阴莲。”   两人商议好,尚未出发,又有一个看中许嘉眉身上宝物的人来了。   此人以黑布遮面,看不出来历,出手便是偷袭,一句废话也不肯多说。   许嘉眉已离开咸水湖,没法操纵湖水攻击偷袭者,不过她甚少在利于自己的水边或水面斗法,从容地踩着飘渺步避开攻击并绕到偷袭者背后,神识如长矛刺出,同时以脖子上的天雨项链为工具施展染厄术和染霜术。   偷袭者不知她擅长神识道术,身上噼里啪啦地碎了护身符,方知险些着了许嘉眉的道。此人马上服下一枚丹药,许嘉眉看清丹药,道:“坚固神魂的玉灵丹?这种丹药不比返神丹便宜多少,你真舍得吃。”   偷袭者不答,两只手各拿了一把细剑,剑光如毒蛇吐信,极快,招式诡谲多变。   许嘉眉道:“这是蛇舞剑,寻幽剑宗不外传的剑法。”   被她说穿剑术底细,偷袭者的情绪毫无波动。   许嘉眉道:“会蛇舞剑的未必是寻幽剑宗的修士,你使用蛇舞剑的动作略显生疏了些,是从前常常练习,后来荒废了?”   偷袭者闷声不响。   偷袭者不敢开口接话,许嘉眉实力高强,能一心三用,他若学习她在斗法中说话,肯定会分心,分心的下场是被许嘉眉击败或击杀。   二人的斗法之激烈容不得秦子延插手,秦子延唯有避开二人的斗法余波,随时准备帮助许嘉眉解决偷袭者。但许嘉眉一边斗法一边说话,先是道破偷袭者的剑法有何来历,再说出偷袭者的步法是在哪里学会的,把偷袭者逼得使用六品灵符和六品法器,意在许嘉眉推测出他的身份之前杀了她。   有时候,人越着急做某件事,越容易失败。如,偷袭者急于杀许嘉眉灭口,许嘉眉抓住了他的破绽,将天雨打入他的身体。   天雨的破坏力远超真水,许嘉眉以天雨施展染霜术,偷袭者瞬间被冰封起来,部分肢体从皮肉血骨化作没有生机的坚冰,砰地一声炸成无数冰尘。   生死瞬间见了分晓,偷袭者深知自己逃不过许嘉眉的杀招,燃烧神魂垂死一击。可惜他这一击被许嘉眉精心编织的幻影骗去,许嘉眉第三次施展染霜术,偷袭者被冻成真正的、失去生命的冰雕。   自他显露形迹至死于许嘉眉之手,许嘉眉和他的斗法持续了不到一刻钟。   许嘉眉用摄物术捡起偷袭者干瘪的储物袋,道:“这是来送命的人,储物袋里没有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也没有多少灵石丹药符箓等物。”问秦子延,“你害怕吗?”   秦子延苦笑:“我没有你的实力和胆气,我怕。但是,我有保命手段,我其实不怕和你结伴去雪山。”   许嘉眉扔了储物袋,道:“上我的飞舟,别磨蹭了。”   她在冰原浪费了太多时间,得赶在秘境将她送回东极洲之前尽可能多地采集盐晶、阴莲等灵物,不能白进秘境一趟。   飞舟抵达雪山,许嘉眉试过雪怪的实力,晓得天雨克制雪怪,便和秦子延一同边爬山边斩杀雪怪。雪怪是没有血肉之躯的生灵,被杀之后会化作雪花消失,留下一枚蕴含着霜雪之力的灵石。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得不到   这种灵石被修士称作霜雪灵石,是发生异变的水行灵石,偶尔能在出产灵石的矿脉中发现。不过矿脉中的灵石往往含有杂质,雪怪的霜雪灵石含有杂质较少,灵气多寡视情况而定,霜雪之力的多寡亦如是。   打个比方,霜雪灵石如同雪怪的丹田和识海,雪怪生前使用的灵力和霜雪之力多,死后留下的霜雪灵石也小。若在雪怪未使用灵力时将雪怪一击毙命,得到的霜雪灵石之纯度多半不输于上品灵石,甚至堪比极品灵石。   是以,雪怪的霜雪灵石比普通灵石值钱。   许嘉眉有天雨相助,秦子延有掩藏气息和身形的道术,二人联手,筑基期的雪怪如同麦子被收割。还没爬到半山腰,两人就得到上百颗霜雪灵石,出力较多的许嘉眉拿六,秦子延拿四。   用飞行法器或飞舟飞上雪山会遇到不可预知的危险,除了不知情和胆量大不畏死的,没有谁会飞上去。   休息的时候,许嘉眉施展水雾之眼,通过雪花、冰霜得知越往山上走雪怪的数量越多,有些纳闷的说道:“山上的雪怪怎么这么多?”   秦子延也用窥探类道术看过山上的情况,道:“也许雪山会出现异变?”   他所在的碧罗宫是拥有道君的大势力,每次寒蟾秘境开启,碧罗宫都有三百到八百位修士踏足秘境。山顶生长着阴莲的雪山是三十八个东极洲大势力和各小势力、散修都知道的寒蟾秘境常识,每次都有修士来雪山采摘阴莲,一些势力或真人、真君也会要求进秘境的修士采摘阴莲。   想到这,秦子延说道:“上个月有二十来个修士结伴登雪山,死了十几个,只有三人摘下阴莲回到雪山下。他们说山上的雪怪很凶,除了雪怪,山上还有冰怪。”   雪怪是雪花聚集而成的怪物,生出灵智便是成了精。像许嘉眉从前住在谢家,和谢重昔一起杀的雪人,那也是雪怪,雪人被杀后留下的心脏其实是浸染了灵力的霜雪。   冰怪是寒冰孕育的怪物,杀死冰怪同样能得到霜雪灵石。   许嘉眉施展道术,扩大感知范围,意识顺着雪山中的冰雪深入地下,越往下越冷,深入地下五百丈便不得不停止,否则地下的寒意会伤及她的神识。玄真道宗有不少修士来过雪山,将神识深入雪山山腹的人也有,但那些人没有被冻伤神识。   大概雪山会发生某种异变,许嘉眉心想。   她将查探的结果告知秦子延,秦子延不知道原因。   许嘉眉拿出身份玉牌,询问同在秘境的常如意。常如意处在秘境东部,没来过西部,不清楚雪山会有什么异变,也没听到同门谈论雪山。她叮嘱许嘉眉小心行事,莫要被宝物迷了眼,丢掉宝贵的性命。   使用玉牌交流会耗费灵力和神识,许嘉眉回了常如意一句知道,让常如意也保持谨慎。结束了交流,许嘉眉对秦子延道:“异变可能在山腹。我们来雪山的目的是采摘阴莲,山腹的异变有利则取,有害则离。”   秦子延无异议。   二人恢复了杀雪怪消耗的灵力和神识,隐匿气息和身形往半山腰走,又收获了几百颗霜雪灵石。及半山腰,许嘉眉找到修士和雪怪斗法遗留的明显痕迹,推测有十来个人先于她和秦子延上山了,那十来个人是两到五天前上的山,有躲避或赶走雪怪的手段。   除此之外,许嘉眉还从痕迹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白若璃在那上山的十来个修士当中。   白若璃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她冒险上雪山,为的想必是比阴莲更珍贵的东西。   毕竟,白若璃认为许嘉眉是差点害死她的仇人,并恨屋及乌。许惠音曾在迷宫遭到她和蒋奕、崔盛三人围攻,不得不求助许嘉眉。这样一个白若璃,上山前肯定听说许嘉眉身怀至宝的传闻,可她没有找许嘉眉报仇。   为什么她不报仇呢?   答案多半是她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许嘉眉被白若璃留下的痕迹提醒,想起白若璃、蒋奕和崔盛三人围攻许惠音,还追杀许惠音和当时重伤在身尚未治愈的自己,便起意把这笔账还回去。   相较于潮汐神女,白若璃像一条毒蛇,冷不丁咬你一口。许嘉眉解决白若璃的心强于解决潮汐神女的心。要不是她和许惠音杀崔盛时双双被莫看大尊的身外化身打伤,她和许惠音肯定会宰了白若璃才离开迷宫。   蒋奕不善阴谋诡计,危险程度小于心眼多的白若璃。   “山上多半有好东西。”许嘉眉向秦子延指明雪地里的痕迹,“我们抓紧时间上山,雪怪大可下山时杀。”   “行。”秦子延信任许嘉眉的判断,没有反对。   雪山是一片山脉,许嘉眉以白若璃等十来个修士留下的痕迹为引,带着秦子延施展了几次水遁术,在十六个时辰后追上白若璃等人。   此时白若璃等人正在和雪怪们厮杀,雪怪一共有三十多个,以实力修为最高的金丹中期为首领,余者的修为在筑基初期到金丹初期不等。白若璃有一位同伴是阵修,布置阵法隔开雪怪们,集中力量将被分散的雪怪击杀。   同伴们在出力,白若璃看似打得卖力,实则行偷懒之事,时不时分心关注远处是否有不利于队伍或自己的动静。   十来位修士或是散修,或是大势力出身,彼此的配合还算得当。除却白若璃,实力最强者是一位秀水城男修,眉目柔和,看起来脾气很好。   此人叫尹上,是秀水城当代最优秀的两位筑基期传人之一,另一位传人是韩柔。许家曾与韩柔切磋,险些败给韩柔。   忙于与雪怪作战的尹上没有发现许嘉眉隐蔽的注视,白若璃似有所觉,许嘉眉在她察觉自己看她之前收回看她的目光,与秦子延说道:“我有意和他们一同上山。”   秦子延迟疑了下:“让他们探路岂不是更佳?我们没必要现身。”   他的登山同伴许嘉眉有天雨在手,筑基期雪怪畏惧天雨,金丹期雪怪也不敢接近天雨,所以他和许嘉眉才能在十六个时辰内追上白若璃等十来人。   两人还能更快追上,如果许嘉眉没有在上山途中杀了几只厉害雪怪的话。   许嘉眉说:“坐山观虎斗不是好习惯。”自己坐山观虎斗或许是好的,如果自己是被观的虎呢?她讨厌做被观的虎,己所不欲,也不想做坐山观虎斗的人。   秦子延道:“他们一起上山,我们中途加入他们,他们会对我们持以防备警惕之心。”   许嘉眉说:“我又不是去和他们交朋友的。”   秦子延想了想,觉得做被观的虎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便说:“亦可。”   于是许嘉眉和秦子延出现在尹上等修士面前,询问尹上等人是否需要帮助,维持阵法的阵修已经很吃力了,没准阵法下一刻就会被雪怪击破。尹上知道阵修的辛苦,见三个金丹期雪怪还活着,开口请许嘉眉出手。   许嘉眉认得他是谁,他也认识许嘉眉。   许嘉眉操纵三滴太阳真水,以太阳真水施展炎光斩,但见三道刺眼的炎光闪过,金丹初期的雪怪被灭杀。她捡起掉落的霜雪灵石,和秦子延联手杀其余未被尹上等人攻击的雪怪,七八个雪怪迅速变成灵石。   “太阳真水?”尹上十分羡慕。   他没有太阳真水,不过他有一百零八滴采集自岩浆深处的烈泉之水。   以阴阳论之,许嘉眉的阴潭异水属阴,尹上的烈泉之水属阳。用烈泉之水对付雪怪,雪怪也是害怕的,虽然烈泉之水的层次低于太阳真水,和阴潭异水持平。   刚现身许嘉眉一出手就杀了一个金丹期雪怪,尹上也拿出真正的实力,十二滴烈泉之水砸出去,将被打伤的另一只金丹初期雪怪杀了。其余修士也不想被许嘉眉小瞧了,赶紧出手击杀雪怪。   白若璃没料到许嘉眉突然冒出来,见许嘉眉收割了一只金丹期雪怪的性命,担心金丹中期的雪怪首领被许嘉眉杀了,当即招呼同伴围攻雪怪首领。她没有暴|露实力的想法,也不是很需要霜雪灵石,这么做的原因,不外乎是不希望许嘉眉拿到雪怪首领的霜雪灵石,膈应许嘉眉罢了。   她的心思许嘉眉不在意,眼看着与秦子延联手杀的雪怪多达十六个,许嘉眉住手,旁观白若璃等人围攻雪怪首领。   和别人结伴猎杀雪怪是不能抢着把所有雪怪都杀掉的,该谁杀、杀多少有讲究,不然战利品怎么分?   八个修为最低也是筑基后期的人围攻一个金丹中期的雪怪,雪怪被杀只是时间问题。   尹上没有掺和,带领余下五个修士将别的雪怪杀了。   许嘉眉将五枚筑基期雪怪的霜雪灵石递给尹上,另十枚给了秦子延,自己留下最后一枚金丹期雪怪的灵石,询问尹上:“你也上山采摘阴莲?”   尹上点头:“我有一位长辈是鬼修,想拥有血肉之躯。你呢?”   许嘉眉道:“阴莲能卖钱。”   三刻钟过去,雪怪首领被杀。   尹上看向许嘉眉:“要那颗灵石吗?你要就卖给你。”   许嘉眉笑道:“你不需要?你也修水行道术。”就算尹上用不上,秀水城那么多擅长水行道术的人,不愁霜雪灵石卖不出去。   尹上自有他的思量,道:“许道友相助我们灭杀雪怪,我们承了许道友的情。”   许嘉眉不客气了,拿出一大把霜雪灵石:“我用灵石换灵石?”   听到尹上拿雪怪首领的灵石做人情的白若璃:“……”我心里很生气,为什么我还要保持礼貌而虚假的微笑!?   白若璃不高兴地望着两位修士,说:“许道友不是取了一枚金丹期雪怪的灵石吗?尹道友要将灵石卖掉,也该问一问我们肯不肯才是。”   尹上脾气很好的说道:“若无许道友相助,我们可能会有人陨落。许道友取的灵石是她应得的,雪怪首领的灵石她也有优先选择权。假使你不愿意让她挑,那么,在我请许道友出手之际,为何你没有拒绝?”   白若璃:“……我也想要这枚灵石。”她生硬地说,“我出三千块中品灵石,许道友的出价低于我。”   许嘉眉看出她在心疼灵石,微微一笑:“那就让给你了。”   呵,白若璃以为她许嘉眉会拿出三千多块中品灵石去换那颗破损的霜雪灵石?她又不是小孩,才不会因为意气之争去花冤枉钱。   因为意气之争花了冤枉钱的白若璃咬着白牙,挤出一个字:“……好。”虽然三千块中品灵石不算多,但她还是想骂人,还特别想打一个人。   尹上不知是否察觉许嘉眉和白若璃之间的暗流,将霜雪灵石给了白若璃,白若璃拿出来的三千块中品灵石分给各位出了力气的修士。   一群人加上许嘉眉和秦子延也才十六个,个个都在和雪怪的战斗中施展了道术,得休息三五刻钟恢复实力。许嘉眉帮助阵修将防御阵法布置妥当,坐下休息了一刻钟,秦子延悄悄传音:“许仙子和白若璃有矛盾?”   许嘉眉回道:“白若璃差一点儿把我二姐害死。”   她二姐不服气她,却被白若璃、蒋奕和崔盛逼得求助她,只这一点,足以让许嘉眉将白若璃列为仇人。   秦子延不知许惠音在迷宫遭到白若璃三人围攻之事,听得许嘉眉解释,心里佩服白若璃的自信:光是许嘉眉就不好惹了,白若璃还去惹许惠音,是嫌仇人太少?   他隐晦地往白若璃看去一眼,见白若璃闭目养神,正要移开目光,心却微微一动,产生了一个猜测。秦子延不露声色,暗暗施展秘术验证了猜测是事实,传音许嘉眉道:“许仙子,在这里打坐调息的白若璃是一个假人。”   许嘉眉惊了:“嗯?”   许嘉眉让丹田里的太阴真水钻到左眼,用左眼去看白若璃,白若璃果真是一个逼真得她也很难察觉的假人。   白若璃去哪里了?   白若璃的真身已经去了千里之外,正在一个入口隐蔽的冰洞里,用戴上手套的双手去摘冰洞中的一朵半透明莲花。莲花有三十六片花瓣,一簇冰蓝色的火焰在花蕊中燃烧,白若璃的手尚未碰触莲花,火焰退后,倏地消失不见了。   “?!”白若璃目瞪口呆。   “跑了??”她喃喃自语,“跑了?!!”   与冰蓝色火焰失之交臂的白若璃捂着心口,难受得差点呕血。缓缓平复内心的不甘,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众人休息的地方,把伪装自己的假人换掉,顺便向许嘉眉投去一瞥。   下一刻,白若璃的目光凝固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异宝   她看到许嘉眉的袖口有一道火焰般的冰蓝色绣纹。这绣纹如同活物,正慢慢地往许嘉眉的袖子里挪,奈何袖口设下禁制,绣纹被拦,无计可施,围着袖口来回游走。   “白道友。”许嘉眉转过脸来,乌黑泛蓝的眼睛映着白若璃凶狠得像是立刻想扑上来的面容,声音微沉,“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白若璃反应极快,飞速换上挑不出错的笑容,“我在想,许道友的修为实力怎么会这么强,一时间想得出神了而已。”   许嘉眉完全不信她的话。   白若璃注视着许嘉眉,亭亭站起,走近了,目含向往,语气感叹:“许道友能够一招灭杀金丹期雪怪,我自愧不如。许道友容貌出色如仙姬,我亦自愧不如,不敢站在许道友身侧,唯恐被对比得无地自容。”   「你莫不是被别人夺舍了。」许嘉眉的表情与内心一个样,随口敷衍道:“你全力出手也可以做到。”   “可我终究不是你。”白若璃摸了摸自己的脸,怅然道,“我的爹娘为何不将我生得好看一点呢?请原谅我冒昧,我想请许道友摸我的脸……在我家乡,被好看的人摸了脸,自己也会变得好看。”   说到后一句,白若璃脸颊微红,露出娇羞神色。   许嘉眉:“……”   许嘉眉不禁更加怀疑白若璃被夺舍了。   面对疑似换了魂的白若璃,许嘉眉冷漠地拒绝了:“不可以,你离我远一点。”十二滴晶莹的阴潭异水跃至她和白若璃之间,白若璃敢接近,必被阴潭异水伤害。   白若璃有些受伤,幽怨地看了许嘉眉一眼,背过身去,似是抹眼泪,拳头却捏紧了。   三丈之外,尹上看完戏,将盛着美酒的黑陶浅腹杯送到唇边,一口饮下。他和白若璃爬了几天雪山,对于白若璃这个人有三分了解。白若璃目的性极强,那般对待许嘉眉定是有所图谋。话说白若璃原先敌视许嘉眉,现在改变态度,是什么原因呢?   许嘉眉也没忽略白若璃暗藏灼热的目光,一边恢复实力一边思考。   她记得白若璃刚才牢牢盯着她的袖口,莫非白若璃看到她放在衣袖内侧口袋里的建木,意在谋取她的建木?   许嘉眉没有发现袖口多了一道可疑的火焰绣纹,秦子延、尹上等修士亦如是,唯有白若璃看到绣纹也知道绣纹是何物。正因如此,白若璃将化作绣纹附在许嘉眉衣袖上的冰蓝色火焰视作囊中之物,对它充满了势在必得的信心。   接下来的三刻钟里,白若璃的目光时不时飘向许嘉眉。   有心慕白若璃的男修看不下去,对许嘉眉道:“许仙子何必如此不近人情?只是触碰一下白仙子的脸,答应白仙子不行吗?”   许嘉眉:“不行。你想碰,你去啊。”   男修无言以对。   他确实想,但他没得到白若璃的允许,碰她的脸等同于冒犯。   秦子延不喜欢楚楚可怜的白若璃,与许嘉眉传音道:“许仙子,我去试探一下她。”   不待许嘉眉回复,秦子延去搭讪白若璃。也就三分之一刻钟功夫,秦子延来到许嘉眉身前,身后跟着白若璃,秦子延很是难为情地说道:“许仙子,你……”犹豫一瞬,“你能不能摸一下白道友的脸?”   “你和白道友一见如故了?”许嘉眉没料到秦子延会成为白若璃的助力,见他欲言又止有些难堪,她没有逼迫他,望着白若璃,“你在搞什么鬼?”   “许仙子,我没有搞鬼。”白若璃演技极佳,委屈又可怜地说,“我想要仙子这样的美貌和实力,请仙子摸一下我的脸,也请仙子收下这枚与我无缘的灵石。”   白若璃将那颗三千块中品灵石买下的霜雪灵石奉上,铁石心肠的许嘉眉看也不看,十二滴阴潭异水犹如刀锋刺着白若璃。   她的态度冷硬似冰,白若璃生出恼意,给她来软的她不吃,给她来硬的呢?   眼看着那道火焰绣纹挤进禁制里,被禁制卡住,即将彻底钻进禁制内。白若璃心一横,故意撞向阴潭异水。感受着阴冷的阴潭异水扎穿皮肤侵入温热的血中,她哎哟了一声,捂着伤口,用血肉之躯锁住体内的两滴阴潭异水,任由阴潭异水释放阴气污染经脉里的灵气。   阴潭异水经由许嘉眉炼化,与她心神相连。白若璃用阴潭异水自伤,许嘉眉一脸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演戏,说道:“玩够了吗?把我的阴潭异水还给我。”   白若璃:“……”   玩你个头啊玩!你当老娘乐意跟你玩?!   白若璃再也忍不住了,手一松,赶走了两滴阴潭异水,同时扑向许嘉眉。许嘉眉操纵十滴阴潭异水刺向她,她一拐,躲避了攻击,戴着手套的手抓向许嘉眉的衣袖,瞄准了袖口的火焰绣纹。   那绣纹仿佛知道她来了,猛地用力,彻底挤进禁制里面,钻到袖口内侧的口袋,扑向建木。将一丝心神放在禁制上的许嘉眉对绣纹的小动作毫无所觉,脚一抬,踢向白若璃。   “啊!”   眼睁睁地看着绣纹第二次溜走的白若璃叫了一声。   她挨了许嘉眉一脚,终于拉住她的衣袖,抓破袖口的禁制便往里面掏。许嘉眉皱了眉,这只衣袖里放着一截建木,白若璃想强抢她的建木不成?   许嘉眉改变主意,衣袖一震,袖子上的篆纹拦住白若璃的手。她也张开怀抱,将扑来的白若璃箍在臂弯之中,吐出一口寒气。   在旁人看来,她的举止相当暧昧。   于当事人白若璃而言,许嘉眉的怀抱像冰冷的牢笼,许嘉眉的双手如两条无法挣脱的锁链将她锁住,马上就要把她勒死。此时此地,她悔恨自己被冰蓝色火焰夺去冷静,心念急转,整个人缩小两圈,泥鳅一样滑溜地从许嘉眉怀里滑出去,却被许嘉眉握住脚腕一拖。白若璃差点没摔倒,脚腕扭动,骨头仿佛消失了,第二次逃脱许嘉眉的禁锢,试图拉开双方距离。   然而许嘉眉不会放过她。   空气变得潮湿沉重,许嘉眉施展道术,一个大泡泡罩住逃出不到一丈的白若璃,白若璃动弹不得。   受困的白若璃眨了眨眼睛,也不知使用了何种手段,竟然与秦子延交换位置,秦子延受困,白若璃得以脱困。   秦子延原本处在距离许嘉眉一丈的地方,白若璃逃出泡泡,立即打碎贴在指甲上的一张微小符箓。丝丝缕缕黑线像是自虚空中浮现,每一根黑线都散发着恐怖的毁灭气息。许嘉眉毫不犹豫地动用天雨,以水幻替身术骗去黑线的锁定,同时丢给白若璃一个刺魂术。   黑线将水雾制造的替身缠绕成一个巨大的茧,下一刻,组成茧的黑线骤然散开,追寻许嘉眉的真身而去。刺魂术在黑线抓住水幻替身之际刺中白若璃,结果却是毁去一块防御神识攻击的护身符。   许嘉眉用飘渺步逼近白若璃,后者激发防御法器,前者一拳轰出,并以天雨施展银河倒泻。防御法器顶住两次攻击,黑线杀来,许嘉眉踩着诡步与黑线擦肩而过,引黑线攻击白若璃。   白若璃探出手,乘着许嘉眉与黑线周旋的空隙,抓住许嘉眉的衣袖用力撕开。许嘉眉顺势借了她撕袖子的力,舍弃袖子,把她推向黑线。   压抑的黑灰色光芒在两人之间爆发,两人拖着残影各自后退。   刹那间,雪地被黑灰色光芒掀开,积雪和冰尘在翻飞时融化为水雾蒸发。黑灰色光芒引发了地动山摇,制造了一口看不见底部的深坑,坑里袅袅升起一缕白烟。   光芒消散,白烟淡化。   许嘉眉安然无恙,唯独少了一截袖子。   白若璃拿着一截袖子,身上有阴潭异水留下的伤口和寒气造成的轻度冻伤。   旁观的尹上幽灵般来到深坑的边缘,往坑内瞥了瞥,看向许嘉眉和白若璃二人,道:“不要打了。这是雪山,弄出大动静会雪崩的。”   白若璃不管他,低头看袖子,衣袖里什么也没有。   许嘉眉把衣袖里的东西挪走了?   白若璃凌厉的目光刀锋般扫向许嘉眉,看到许嘉眉捏了捏完好的衣袖,然后许嘉眉变了脸色。   本来就短的建木变短了,是白若璃作的怪?不,如果白若璃有能耐削短建木,她抢走的不会是一截空荡荡的衣袖。   那么……   无法发现冰蓝色火焰的许嘉眉望向满脸不甘心的白若璃,种种想法宛如流星闪过:白若璃抢她东西,她可以把白若璃杀了,至于白若璃登山的目的,那不重要;白若璃算计她二姐,此时不杀白若璃更待何日?   她的杀意没有任何掩饰,白若璃动了动脚,用尹上挡住许嘉眉绽放杀意的目光,柔柔弱弱地对尹上说:“尹道友,我只想请许道友摸一下我的脸,她不愿也就罢了,她还伤我,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尹上听了她解释,温和地问:“你想怎么办?要求许道友道歉?”   白若璃抿了抿嘴唇,低声说:“不敢。许仙子是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羽生真君的徒弟,我一介散修受不起她的道歉。”   她编故事,许嘉眉抛出一面留影镜,道:“事实胜于雄辩。”   白若璃被阴潭异水刺伤的过程在留影镜里记录着,白若璃千方百计撕衣袖的过程也在留影镜里。   谎言被戳穿的白若璃没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垂着头不说话。   这时,许嘉眉又发现建木短了一点点,像被什么东西啃掉了一样……等一下,她遗漏了什么?她觉得建木像……像被啃掉?建木被看不见的也无法感知的东西啃了?   没有修习瞳术的她将太阴真水放在左眼内,看向放着建木的衣袖内侧口袋,建木是又细又短的一小截青色木棍,上面缭绕着一簇明亮的火光。   火光??   许嘉眉福至心灵,猜到白若璃的目的不是建木,而是啃了建木的火光。她正要思考如何处置钻进自己口袋吃建木的小偷,忽然瞧见尹上身形一闪,跌进活像一口井的深坑。当即,许嘉眉以容纳着太阴真水的左眼看向深坑,视线穿透积雪和冰层,窥见坑中坠落的尹上和坑底漫上来的微弱火光。   那火光和偷吃建木的火光非常像。   尹上的消失令白若璃猛地后退一大截,唯恐遇到危险,朝坑里喊道:“尹道友?”   下一刻,她看到坑里跳跃的火光,当即毫不犹豫地紧随尹上投入深坑中。   可惜白若璃的企图没有得逞,人刚落到坑里,便被坑里窜出来的尹上撞出坑外,与尹上一同身不由己地飞向空中。在二人后面,坑里飞出一盏莲花灯,灯内燃烧着看不见也无法感知的奇异火焰。   火焰主宰着莲花灯,莲花灯目的明确地飞往许嘉眉的衣袖。   许嘉眉是懵的:“这是?”   难道这盏明显是法宝的莲花灯看上她,要认她为主?   不,不是的。   这莲花灯看上的不是她许嘉眉,是她许嘉眉口袋里的一小截建木!莲花灯是个强盗!抢夺建木的强盗!不能让它得逞!   得出上述结论的许嘉眉立刻亮出克制一切火焰的天雨,以天雨施展银河倒泻,想用瓢泼大雨困住莲花灯,然后将莲花灯揽入自己怀抱。   出乎许嘉眉意料,莲花灯里的火焰不害怕天雨,漫天飘洒的大雨不仅没有伤害它,甚至让它欢喜。莲花灯沐浴着雨,短暂地忘记了建木,莲花蕊中的火焰化作细长的带子,伸出来夺取天雨。   岂有此理!看上我的建木也就罢了,还看上我的天雨了?许嘉眉用天雨施展侵蚀术回敬莲花灯,侵蚀术能将尸体化作血水,也能让火焰熄灭。莲花灯意识到危险,被莲花瓣簇拥的花蕊里腾地膨胀起来,转瞬萎缩为黄豆大小的一点,片片花瓣向内合拢成花骨朵,保护花蕊里的一点火光。   许嘉眉趁机抓住莲花灯,对莲花灯下了一个封印,封印尚未完成,她便察觉身后袭来热浪。   那是修士的火行道术。   看到莲花灯从深坑里飞出的人至少有十六个,想得到莲花灯的人绝对不会少于十六个。   围绕莲花灯的恶战已经拉开帷幕!   第一百四十三章 恶战   火行道术的攻击来得又急又快,许嘉眉来不及防御,匆匆地将装着建木的袖子一甩。衣袖上有防御篆纹,篆纹化作三个圆形的防御法阵,将扑来的火龙吞噬,法阵随之消失。   偷袭她的正是那位心慕白若璃的男修胡奋,师门是拥有一位道君的瀚海宗,胡奋的修为实力在登山小队伍中亦属中上。他是灵修,擅长火行道术,虽然看不到莲花灯灯芯里有冰蓝色的火焰,但他能感知到火焰的存在。   那是异火!   一盏燃烧着异火的灯,无论这灯是法宝还是法器,它必须属于火行灵修!许嘉眉一个水行灵修要什么异火莲花灯!她拥有的异水够她玩耍了!   胡奋毫不犹豫地施展道术攻击许嘉眉,许嘉眉挡下他的道术,他抓着一把七品攻击灵符,威胁道:“把灯给我!”   许嘉眉看向他,说:“灯是我的。”   她持莲花灯,十七滴阴潭异水如一颗颗珍珠在身边飞舞,一滴天雨混在异水中,看起来与异水无异。原本许嘉眉有十八滴阴潭异水,可恨被那董捷捷毁去一滴,她见到董捷捷必不饶他。   异火莲花灯为诱,胡奋不怕许嘉眉,道:“宝物无主,能者居之!”   一把激发的七品灵符撒出,胡奋祭起一把蒲扇,此扇是他的法器,蒲扇一扇,大片大片地火焰自天空飘落下来,截断了许嘉眉带着莲花灯逃走的后路。   灵符全是火行攻击,水克火,许嘉眉不慌不忙地制造水雾,以阴潭异水施展银河倒泻对付灵符攻击和蒲扇引来的大片火焰。   火焰并非覆盖范围越大越可怕,水雾增加空气的湿度,火焰的燃烧受到影响,瓢泼大雨倾泻而下,浇灭大片火焰。少数如火刃、火球、火雨等攻击难以被水雾和大雨削弱,许嘉眉以飘渺步躲避,间或操纵水龙一一扫灭危险,不忘将不能使用的莲花灯塞进一个封印盒并丢进虚天。   碍于她的修为太低之故,虚天难以容纳天雨、息壤等物,但容纳一两刻钟不碍事。   处理了莲花灯,许嘉眉施展神识道术反击胡奋。   胡奋身上也有防御神识攻击的护身符或法器等物,许嘉眉的神识攻击没落在实处,眉峰微挑,举高掐诀的右手朝着胡奋一甩,将寒光斩甩出去。   却说不久前许嘉眉与白若璃近身战,胡奋看出许嘉眉炼体,不敢将自己和许嘉眉的直线距离缩短至三丈。且灵修斗法大多隔空互相砸道术,胡奋在许嘉眉十丈之外,再远一丈会减弱蒲扇的攻击力度。   他接连扇了七八下蒲扇,火焰如瀑布落下,皆被她用银河倒泻化解。胡奋索性拿出一张六品攻击灵符,在使用之前呵斥别的修士:“还不速速动手?法宝被许嘉眉抢了,我们若不联手击败她,绝无可能拿得法宝!她一个人斗不过我们十几个人!”   说话时,胡奋分心祭出一面小盾挡住甩来的寒光斩,激发小盾的防御禁制护住自己,免得被别的修士趁乱下黑手打伤。   小盾约巴掌大小,正面是混合了土黄色的红色,盾面刻着复杂的防御篆纹。寒光斩劈下,小盾轻轻颤动了一下,胡奋连忙向小盾注入灵力,稳住防御禁制。   下一刻,又一道寒光甩来,那冰冷的光芒凛冽如刀锋。   胡奋心神被摄,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接踵而来的寒光一道又一道劈下,时不时掺杂一道纯属吓人的寒光。承受攻击的小盾连连颤动,漾开一圈又一圈涟漪的防御禁制摇晃,胡奋咬着牙不管小盾,且后退且催动六品灵符。   此灵符名为火流星,能让一个大火球从苍穹砸落。   即便许嘉眉能躲开这颗火球,火球落地后爆炸的余波也能将她烧得脱掉一层皮!况且火流星灵符可以多次使用,一次火球爆炸伤不到许嘉眉,三次、四次呢?   心系莲花灯的胡奋对许嘉眉动了杀心。   许嘉眉察觉他的杀意,赶在他催动灵符前捏了一个水雾假人冒充自己,真身隐于被烈火烧得不断蒸腾的水汽当中,悄然越过蒲扇的火焰封锁逼近胡奋。   她和胡奋的距离缩短至两丈之际,天空传来轰隆隆声响,一颗火流星在酝酿,几千度的高温扭曲了空气。察觉来自高空的致命危险,许嘉眉心头掠过一抹寒意,突兀出现在胡奋面前,以天雨和阴潭异水施展银河倒泻。   “哗啦啦——”   水声急促,天雨和阴潭异水不断撞击胡奋的防御禁制,将禁制撞得不断漾开波纹,每漾开一道波纹,禁制便薄一分。   被许嘉眉的出现吓了一跳的胡奋连忙撑起小盾,奈何他用以防御神识攻击的六品护身符在此时破碎了,他的神魂如同被一根根尖刺洞穿,头疼得仿佛脑仁都要裂开。   他忍不住伸手抱住头颅,口中发出痛呼:“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是抱住的同时,胡奋想起防御法器正在承受许嘉眉的攻击,立即松开手去抓蒲扇的扇柄,想把许嘉眉赶跑。   殊不知伤害神魂的刺痛变成寒冷,他觉得他就像赤|身|裸||体地被丢到冰天雪地里的凡人一样,冻得意识都陷入麻木之中,无法保持清醒。   胡奋被冰魄术打中了。   这是许嘉眉自创的神识道术,经由冰原的巫修鸦羽指点,她将冻僵神魂的冰魄术修改至可以冻伤神魂的程度。胡奋有幸成为第一个体验改进版冰魄术的人,尽管胡奋拒绝这种伤害他的幸运。   两门神识道术搅乱胡奋的意识,许嘉眉分出一心维持攻击,另一心用于打破保护胡奋的防御禁制,最后一心用于提防被莲花灯来到地表时吹上天的白若璃和尹上。白若璃不用说,跟她有仇恨的;尹上固然是秀水城修士,秀水城和玄真道宗关系还不坏,但她能杀了抢劫她的霜刃山内门弟子,尹上也能为争夺莲花灯杀了她。   好在二人未现身,许嘉眉争取在三息内打破防御禁制,期间火流星坠落,没有打伤许嘉眉,伤了一个她记不清姓名的倒霉蛋修士。   支撑禁制的小盾出现裂痕,伤及炼化小盾的胡奋。   他被近在咫尺的危险惊醒了,忍着深入神魂的刺痛和冰冷,不假思索地激发身上的六品防御灵符。然而许嘉眉早就防备他这么做,当他的神识触及灵符,刺魂术狠狠刺穿他的神魂!   “啊——”   胡奋忍不住尖叫出声,忍痛激发防御灵符。   许嘉眉的手掌比他的意识更快一步,赶在灵符被激发之前拍在他脑门上。   巴掌很秀气,力量很大,胡奋的头如同西瓜被石头砸中那样碎了,红的白的迸溅,弄脏了他的法衣,立刻被不沾尘垢的法衣扫落。许嘉眉的法衣也不沾尘垢,面对脑浆和鲜血,她按住内心的洁癖,不躲不避,手掌再次拍下,拍中依然在血肉之躯中的胡奋的神魂。   残破的血肉之躯无法保护脆弱的神魂。   许嘉眉拍散胡奋的神魂,脸上、脖子上都沾染了他的血,直犯恶心。局势容不得她清理脏污,她以摄物术摄走胡奋的储物袋、蒲扇、火流星灵符和防御灵符等物,留下灵符,别的一股脑丢进虚天里。   那些想抢莲花灯或许嘉眉身上的宝物的修士已经向她发动攻击,她激发了得自胡奋的防御灵符撑起禁制,被动迎接木矛、土刺、火龙等道术攻击。   围攻她的人当中没有秦子延,也没有之前得到她帮助的阵修和其余三位修士。   秦子延不是不想要莲花灯,可他亲眼见过许嘉眉边和金丹中期的千目蜘蛛作战边保护四位失去战斗力的同门,深知许嘉眉实力,为一盏不是土行法宝的莲花灯付出与许嘉眉交恶的代价不值得。眼下许嘉眉被围攻,他出手助她保住莲花灯,得到她以身相许不太可能,得到一点息壤作为答谢还是有可能的。   如此权衡利弊,秦子延马上拦下一位剑修和一位体修。   围攻许嘉眉的人有五个,许嘉眉用防御灵符挡下第一波攻击。   有人见她杀了胡奋,还藏起了法宝,怕她跑掉,拿出一张威力不如火流星但也不弱的六品灵符,招呼其他人出力。   防御灵符的禁制坚持不了多久,许嘉眉沉着镇定地以闪舞步配合诡步闪避众人攻击,左手掐诀施展刺魂术,右手结印施展冰魄术。这五个修士未必个个都有防御神识攻击的护身符或法器,就看谁能幸运地得到神识攻击的青睐了。   “唔——”   刺魂术扫中一个贵公子打扮的英俊修士,他闷哼。   许嘉眉当即变化法诀,刺魂术的威力直线上升,英俊修士疼得五官皱成了一团,疏于输出灵力支撑防御法器的禁制。   “喀嚓——”   寒光斩劈碎英俊修士的禁制,将修士斩首,其神魂亦没有被放过。   防御不了神识攻击的人不止一个,许嘉眉在杀英俊修士的同时还杀了一个十四五岁少女模样的女修,把围攻的修士减至三个。   活着的三个修士被吓到了。   他们知道许嘉眉很强大,能一招杀死金丹初期的雪怪,但许嘉眉一个打五还这么猛,也太不讲道理了!   拿着六品灵符舍不得使用的修士咬牙,将这枚风刃符用掉,希望风刃符将许嘉眉切碎。   风刃符在他手里捏了那么长的时间,许嘉眉怎会不防备?神识察觉修士用风刃符,许嘉眉没有任何挑战该灵符的想法,嘭的一声化作无数雪花,消失在所有人的感知中。   人呢?   人跑了还怎么打?   心疼风刃符的修士又是庆幸又是失落地保全了灵符,展开神识搜寻许嘉眉的踪迹,哪知神识所到之处空无一物,许嘉眉消失不见了,与他围攻许嘉眉的二修士也消失不见了,跟着消失不见的还有秦子延、阵修等人……   错了错了,不是他们消失不见了,是他自己消失不见了。   修士立在原地,维持着防御,以为许嘉眉会跳出来夺他性命。   事实是他在虚天,许嘉眉在雪地上。   许嘉眉将拿着风刃符的修士和一位女修丢进空荡荡的虚天,在雪地投下一块困人的七品阵盘,放出女修,女修被阵盘困住。这般隔离了三个敌人,许嘉眉专心对付剩下的修士,迅速将他毙命于枯朽术之下,女修也被太阴真水施展的染霜术冻成真正的没有生命的冰雕。   还剩下最后一个人了,不过那个人不急着杀。   终于有空清理身上脏污的许嘉眉使用了洁净符,目光投向观望的阵修和那三个没有出手的修士,微微一笑。   阵修被她的笑吓得汗毛竖立、浑身僵硬,三个修士的惊吓程度也没小到哪里去。   秦子延在和两个修士周旋。   俩修士被他拖住无法参与围攻许嘉眉,本是起意杀了秦子延再去杀许嘉眉,如今许嘉眉打死了四个人,俩修士丧失了与她对着干的勇气,要求秦子延住手。   晓得他们要杀自己的秦子延才不会停手,继续拖着俩修士,也不下狠手,营造出一种努力拦住二人、帮助许嘉眉的错觉。为避免许嘉眉看出他耍心机,秦子延在她杀了两个修士时斩断一个对手的手臂,许嘉眉杀了四个人,他把断臂的对手打成重伤。   呀,许仙子看来了,重伤的对手留着也没什么用了,赶紧干掉干掉!   断臂修士被秦子延击杀,血肉之躯被裂开的大地吞噬,大地的裂痕迅速合拢。另一个修士被秦子延打成重伤,瘫在地上无力挣扎,体内的血管、器官尽数出现裂痕。   水行道术能操纵血液,土行道术当然能操纵重力,修真界素来将重力称作厚土之力。修行水行道术的许嘉眉善战,修行土行道术的秦子延同样善战,修真界从来没有水行、木行和土行道术欠缺攻击力的说法。正确的说法是某某人不擅长斗法,不是某行道术偏弱。   秦子延打死苟延残喘的重伤修士,向许嘉眉露出略腼腆的笑容,取了手下败将的储物袋和其余战利品。   许嘉眉感激他相助,把四个修士的储物袋全给了秦子延。   秦子延意在息壤,摆摆手说道:“我与你结伴,理应与你一共解决不怀好意的敌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结仇   许嘉眉了然,看在秦子延帮助自己的份上,坦诚地传音说道:“息壤不是我的,我无法做主将它送给你,只能借给你用到秘境关闭。”   秦子延不怎么信,疑心是借口。   既然息壤不是许嘉眉的,为何许嘉眉肯将息壤借给他呢?   许嘉眉没有进行解释。   息壤、天雨、建木等宝物属于冰原部落,她使用天雨也是暂时借用,没有将天雨炼化为己物。此五种宝物是斗转星移五行大阵得以存世至今的基石,大巫抽离五行宝物,立即带着许嘉眉跳出冰原,完全没办法在保证她安全的同时把五行宝物塞进小世界。   是以大巫也给了许嘉眉保住五行宝物的特殊手段,无论五行宝物被借、被抢、被偷,许嘉眉都能在离开秘境时将五行宝物回收。有此手段为底气,许嘉眉当然不介意借出五行宝物换取人情,大巫可没有说不允许她使用五行宝物。   “说起来,尹道友和白若璃去了哪里?”许嘉眉往嘴里塞了一颗补充灵力的丹药和一颗加快神识恢复速度的丹药,展开神识向尹上和白若璃被吹走的方向探去。   雪山特殊的环境限制了神识延伸,许嘉眉循着白若璃的气息追踪,发现白若璃和尹上齐齐误入一头金丹中期的冰怪的地盘。她许嘉眉在这边解决了觊觎莲花灯的杂鱼,白若璃二人在那边被冰怪缠得脱不了身,刚将冰怪击倒,正商量着分战利品。   二人俱是感知敏锐,察觉许嘉眉的神识看过来,也晓得许嘉眉将莲花灯纳入囊中。   白若璃极为不甘,传音尹上:“你看到了,许嘉眉手里有一滴比真水更好的异水。若你与我联手击杀她,她的异水和真水全部归你,我只要那一盏灯。”   尹上想到许嘉眉的天雨,眸光微闪,碍于许嘉眉出身玄真道宗且拜师羽生真君而犹豫不决。   白若璃怂恿道:“她那滴异水必是在秘境寻得,我们杀了她,把知情的人灭口,便不会有人知道她手里有一滴异水。”   她的提议令尹上心动,尹上却道:“不行,风险太大了。你真当杀了许嘉眉不会被知道?”他看着白若璃,语气平静不含轻蔑情绪,然而那种轻蔑感无比分明,“但凡大势力弟子,入了内门便是可信之人,可点燃一盏命火灯。你杀了许道友,玄真道宗的修士用许道友的命火灯推算凶手身份,你将无所遁形。”   “呵呵。”白若璃笑声低沉,对上尹上的眼,近乎挑衅地道,“你怕了。”   “不要用激将法,这太拙劣了。”尹上说,“莲花灯是法宝,价值远超真水。”   “原来是嫌弃战利品分配少,早说嘛。”白若璃瞧不起尹上的虚伪,脸上没有露出分毫,依然是娇柔温婉的模样,“除了你看上的那滴异水,许嘉眉还有四件宝物,疑似是地火、息壤等四种五行宝物。”   许嘉眉身怀宝物的消息尹上也知道,他说:“我要那滴异水,还要金行、木行、土行三件宝物以及许道友手里的所有真水。”   白若璃心里冷笑,许嘉眉的五行宝物也才五件,尹上口一张就是四件,她很好奇他哪来这么大的脸。   且说这两个心怀鬼胎之人商议了合作的事宜,似是许嘉眉死了,白若璃想将杀死许嘉眉的罪名按在尹上头上,尹上也有意把罪名归在白若璃身上。为表示合作的诚意,白若璃拿出一只蛊虫,尹上答应将蛊虫的卵种在秦子延、阵修等修士身上,先控制了众人再对许嘉眉下手。   他们在雪山的半山腰,雪山不允许修士飞上来,那些看到雪山有异宝出世的人想来到异宝出世之地至少也要爬一天山。一天十二个时辰,足够他们杀掉许嘉眉并遮掩所有痕迹了。   雪地上,许嘉眉的实力恢复至最佳状态。   白若璃和尹上密谋,她也传音告诉阵修几人:“待会儿尹道友和白若璃回来,你们可得提防他们,一不小心着了道可是会丢命的。”   也就一头金丹中期的冰怪,没有防御法器也没有防御灵符保护自己,以白若璃和尹上二人高于普通修士的实力,解决冰怪根本用不了两刻钟。俩人拖到两刻钟才回来,不是互相算计就是狼狈为奸,可区区一头冰怪有什么好算计的?   许嘉眉大胆假设二人想对付自己,毕竟她拥有五行宝物和莲花灯,白若璃惦记着莲花灯,尹上也羡慕她的太阴、太阳、星辰三种真水和天雨。   反正假设不成立只是虚惊一场,假设变成真实就很糟糕了。   仓促之间许嘉眉做不了太多布置,仅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埋下一块填充二十七枚中品灵石的磐石阵阵盘,再交给阵修等人一块坚冰做的临时灵符,神识触动灵符将会转移到磐石阵之内。   须臾,白若璃和尹上回来,白若璃朝许嘉眉笑了笑,像是不曾与尹上商量过如何杀许嘉眉如何分战利品一样走向她,轻声说:“许道友,刚才尹道友点醒了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为我之前的错误道歉,请你接受。”   许嘉眉服了白若璃的精湛演技,讽刺道:“你也会知错?我宁可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愿意信你会知错认错。”   白若璃也不喜欢演戏,她为何演戏?还不是迫不得已。   白若璃直视许嘉眉,道:“我要莲花灯,你不给,那就打一场吧!”话音落下,她拿出一对匕首攻向许嘉眉。   匕首是六品法器,许嘉眉不敢轻视,踩着诡步闪开刺向心口和咽喉的利刃,一巴掌拍向白若璃的脸。   白若璃也有精妙步法,身子一滑,许嘉眉的巴掌碰得到她的发丝,碰不到她的皮肤。许嘉眉改巴掌为拳,吐出一缕寒气,神识化作尖刺扑向白若璃。   霹雳拳的威力更甚裂石掌,白若璃没有躲避,反而将匕首主动送上。   许嘉眉不由得心念一动,怀疑匕首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当即以一滴太阳真水裹住自己的拳头。阴冷的寒气止步于白若璃身外一寸,神识攻击没有奏效,白若璃既有保护血肉之躯的手段,也有保护神魂的手段。   此时拳头与利刃相撞,拳头沉重如巨石狠狠地砸中匕首那雪亮利刃的侧面,强大的力量透过利刃作用于白若璃,令她虎口开裂。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翻转匕首,利刃穿透覆盖着拳头的防御禁制,刺向皮肤,结果被太阳真水阻挠,无法寸进。   一般的匕首可做不到穿透禁制,许嘉眉问:“你这匕首的作用是穿透各类禁制?”   白若璃不言。   在她对许嘉眉出手之后,尹上也对秦子延和阵修等人出手了。   尹上和阵修等人一同爬山、一同对付雪怪与冰怪,熟悉阵修等人的招式和战斗风格。他同时攻击秦子延和阵修几人,除却持有息壤的秦子延,阵修几人不堪一击。还是秦子延拖延时间,才给了阵修几人用坚冰灵符逃进磐石阵躲藏的机会。   出于相信自己的能力,尹上不在意阵修几人逃进磐石阵,一边出招一边问秦子延:“你心悦许道友?她不喜欢你,你得不到她的。”   秦子延抿着唇,尹上太强了,饶是他占据土克水的天然优势,还有息壤相助,碰到尹上仍然没有一战之力,唯有全力防御。   他不敢开口,生怕开口就被抓住破绽一举击败;他也不敢深入思考,担心想了会分心。   这就是东极洲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吗?   许嘉眉那么强,尹上也那么强,碧罗宫的大师兄韦琼不知有没有这么强……   要是韦琼柯能够与许嘉眉、尹上等人战平手,他绝对不会不服气韦琼柯当大师兄,也不会嫉妒韦琼柯。强者越强,落后一步等于落后无数步,再也赶不上……   “不想说?”尹上停手,浅浅地笑着,温柔平和,“韦琼柯邀请许道友吃茶而不得,你想用许道友证明你强于韦琼柯?可惜没有成功。”   “……”秦子延维持着防御,不敢放松。   “息壤是许道友借给你的?她真大方。”尹上观察着息壤,目露欣赏,神态轻松,实则秦子延一旦松懈他就会取秦子延的性命,“你与我联手擒住许道友,息壤和许道友都是你的。”   惹人心动的提议。   秦子延承认自己想过投诚尹上和白若璃二人,毕竟许嘉眉一个人斗不过尹上二人。   但是!许嘉眉能借他息壤,能告诉他息壤不能给他,尹上和白若璃的嘴把话说得悦耳动听,没有给他任何好处。   若许嘉眉败于他们之手,他这个背叛许嘉眉倒向他们的人真会被他们放过吗?   不可能的。   指不定尹上计划着杀掉许嘉眉嫁祸给白若璃,打着为许嘉眉报仇的幌子将白若璃也杀了,自己独占全部好处。   理智和感情使秦子延倾向许嘉眉,尹上瞧了一个字也没说的他几眼,去看许嘉眉和白若璃斗法。许嘉眉精通于道术,凭着真水和一滴天雨作战,隐隐压过法器多种多样、克敌手段多种多样的白若璃。   她是极纯粹的灵修,不用符箓或阵盘辅助战斗,也不依赖强大的法器。   突然间,白若璃消失不见了。许嘉眉化作一轮明月升空,看起来缓慢优雅,实则极快地爬至高处又砸下。尹上愕然地发现,许嘉眉要砸的人正是他!   他竟然来到她和白若璃交战的地方!   太阴寒月落下,顷刻间毁灭尹上身上的护身符和防御法器等物品,将他砸得法衣破损、浑身冻伤,胸口甚至塌下去,形成一个可怕的凹陷。   上次许嘉眉施展太阴寒月,将郁初月重伤,这次是尹上重伤。   许嘉眉站在他身旁低头俯视他,蹲下来,柔软却冰凉的手指摁在他眉心。尹上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困倦,意识不由自主地陷入黑暗,然后他永远地沉沦于黑暗。   尹上睡着了,被鸦羽留在许嘉眉手指上的永眠咒催眠。   永眠之人,唯死者已。   他的恬静睡容让秦子延感到心惊肉跳,恨不得拔腿狂奔,永远也不要见到许嘉眉。   被恐惧的许嘉眉看向他,眼睛里映出秦子延掩饰不住惊怖的俊美面容。   两人的目光相触。   许嘉眉平静而淡然,深沉如古井。秦子延慌张而躲闪,如被按在砧板上的活鱼,即将迎来夺命的菜刀。   他觉得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一眨眼仿佛一年。   天啊!许嘉眉两招结果了尹上!   她看他,是暗示他摘下尹上的头颅给她?   他所在的门派碧罗宫只有一位道君,尹上所在的门派秀水城有两位或两位以上道君,被秀水城知道他秦子延杀了尹上,碧罗宫便是想护住他也护不住的!!他会被秀水城抓去挖矿,也许是施药,也许是炉鼎……   短暂的一息间,秦子延想到自己的九十九种死法。   “你怕什么?”许嘉眉笑了,因秦子延吓傻吓呆的模样发笑,“尹上抢夺我的宝物,被我杀死,是他不自量力,命该如此。”   “……我……”秦子延张了张嘴,声音干涩,说不了话。   “速速做好准备,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许嘉眉垂下眼帘,看了一眼尹上,想到尹上是秀水城年轻一代中与韩柔不相上下的嫡系传人,再想到此人与白若璃合谋杀自己,将手掌掌心贴住尹上额头。   此人觊觎天雨,那就用天雨为他送葬。   天雨暴戾,将尹上化作晶莹剔透的冰雕,包括他的头发和衣服,尽数冰化。当许嘉眉的手掌离开,冰雕化作细腻的冰尘,与雪花混在一起。   修真界本就强者为尊,尹上图谋她宝物不成反被她杀,错在他高估自己。   玄真道宗和羽生真君给许嘉眉自信,许嘉眉不怕秀水城问责。   修为和实力也是许嘉眉的自信,许嘉眉不怕和秀水城结仇。   她用不着逼迫秦子延杀尹上,不必刻意制造出白若璃杀了尹上的假象,她敢让所有人知道她杀了尹上。   “呼——”   许嘉眉打散尹上的神魂,悠悠吐出一口气,稳住因跨过心中关卡而发生松动的心境。   此地不宜结丹,再等一个月,她就能结丹了。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死定了   消失在尹上视野中的白若璃被许嘉眉丢进了虚天,还没看清情况,就被迎面飞来的无数道风刃打脸。   遭许嘉眉囚禁虚天的修士时刻担心许嘉眉出手杀害了他,时刻警惕着,把自己吓得风声鹤唳,察觉动静立即使用风刃符。可怜白若璃差点被风刃切成碎肉,幸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动用压箱底的防御灵符,才捡回一条宝贵的命。   见到风刃符的主人,白若璃理所当然地认为此人被许嘉眉收买,出手便是必杀技。修士也觉得白若璃和许嘉眉一伙,她果然下了杀手,他立刻拿出所有本事和她打起来。   四分之一刻钟后,修士身死。   白若璃来不及喘一口气,察觉恐怖的气息在上方酝酿,不由得脸色大变。与此同时,许嘉眉通过虚天镇压她,不许她四处跑,强迫她接受火流星。   “轰隆隆”   火流星落下,无有一丝偏差地砸中白若璃。   然后,火流星炸成肆虐的火海,狂暴的力量在此一刻得到尽情宣泄。许嘉眉手里的琉璃境被撼动,向她传递灼热。   可是白若璃没有死掉,也没有重伤。   火流星是六品攻击灵符,白若璃以六品防御灵符挡住火流星。   许嘉眉催动灵符,连续降下三次火流星,白若璃耗费了两张灵符保住自己的命。   你怎么这么能?   许嘉眉将白若璃赶出虚天,联手秦子延击杀她。   一个许嘉眉就够白若璃受的了,再多一个秦子延,哪怕秦子延不是那么强,白若璃也感觉到沉重的压力。她一向善于利用优势,在战斗过程中向秦子延卖可怜,恳求他放过她。   以往,白若璃凭此优势杀了不少男修,此番却是栽在秦子延身上。她的娇柔确实能打动很多男修,但秦子延出身于碧罗宫。   何谓碧罗宫?   东极洲修士提起碧罗宫总是瞧不起,总说碧罗宫靠出卖色相勾搭其余三十七个大势力的修士才能混一口饭吃,还说碧罗宫修士都想睡遍东极洲修士。   事实虽然没有这么夸张,可碧罗宫擅长双|修、交际广泛,跟其余三十七个大势力的修士来往密切、关系暧昧的门人非常多,上至道君、下至未引气入体的小弟子皆是如此,想改也改不了。   修士也爱美色,故而碧罗宫的美人如云,千百种姿态,各类型的美人应有尽有。秦子延见多了娇柔的师姐、师妹、师姑们,白若璃的娇柔在他看来不过如此。   之前秦子延答应帮助白若璃请求许嘉眉触摸她的脸,目的是看看她有何意图,毕竟摸脸又不是什么难做的事情,摸一下又不会掉肉,对吧?   秦子延是无法攻克的臭石头,求生心切的白若璃毫不留恋地舍弃他并向许嘉眉低头:“许姐姐不想知道潮汐神女为什么要杀你吗?迷宫还没打开前,你差点被引进浴池的寒池之水冻死,你不想知道那是谁陷害你?!还有你在来雪山的路上拦截你的修士,我知道他听了谁的唆使!”   她抛出一大堆话,许嘉眉出于礼貌,回应道:“不感兴趣。”   白若璃拿出更多筹码:“你被广崇郡王董捷捷毁去一滴异水呢?据我所知,广崇郡王去撩拨你是有人给他传了信!”   奈何许嘉眉的关注点不在广崇郡王被谁利用一事,操纵天雨施展银河倒泻,在白若璃的手臂留下血痕三道,说:“为什么你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受伤的白若璃迅速激发了一道六品防御符,趁机提出要求道:“你住手,我什么隐秘都告诉你!”   许嘉眉给予她的是劈向面门的寒光斩,白若璃心知许嘉眉也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直想回到过去弄死那个胆敢招惹许嘉眉的自己。   准是吃饱了撑,她才会跟许嘉眉这样的人结仇!   杀了一条杂鱼的四分之一刻钟过去,许嘉眉居然搞定尹上!白若璃不瞎,许嘉眉施展太阴寒月攻击尹上留下一口巨坑,尹上是何种下场可想而知,八成被许嘉眉或秦子延宰了,两成可能是负伤逃走。   比起自己,秀水城出身的尹上更具威胁。   若尹上负伤逃走了,许嘉眉绝对会追上尹上杀掉他,不留任何后患。   所以……   尹上很可能死了。   白若璃猜出上述结论,不再思考尹上,心里脑里想的全是自己:如何从许嘉眉手里脱困?许嘉眉布置了封锁,飞遁符不起作用,想逃走又被许嘉眉和秦子延死死地缠住,一丝机会都寻不到……   “许嘉眉!”白若璃忽然喝了一声,“你真不想知道潮汐神女被谁说动?真不想知道董捷捷被谁利用了?”   “无需你说,我自会去问他们。”许嘉眉道。   她铁了心要在雪山了结白若璃这条心机深沉的毒蛇的性命,见白若璃拿出一张又一张六品防御灵符,许嘉眉取出君定山借走玄金的报酬:一枚剑符。   该剑符是君定山的前辈送给君定山防身的,许嘉眉催动剑符,一道剑气如虹,接连破了白若璃叠在身上的五六道防御禁制。   许嘉眉又以天雨施展银河倒泻破除禁制,针对神魂的攻击接连不断,终于将白若璃的乌龟壳打破。   白若璃东西多,道术修行不怎样。   她的乌龟壳被许嘉眉剥开,比按在砧板上的鱼还不如,至少鱼能跳起来甩拿刀子的人一巴掌,她连跳起来都没法跳。   你死定了。许嘉眉心里说。   你死定了。白若璃轻易看懂了许嘉眉的内心,不禁露出绝望之色。   她真的要死了?   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   她还没有晋升结丹期!她还没有把许嘉眉踩在脚下……   寒光闪过,许嘉眉以天雨施展寒光斩,斩下白若璃的头颅。   完整的头颅回到脖子还能长回原样。即使白若璃的炼体术是吃药吃出来,许嘉眉依然不给她活下来的任何可能,用太阴、太阳、星辰三种真水施展开花术,炸了白若璃的脑浆,掀了白若璃的头盖骨,接着用侵蚀术把尸体化作血水,神魂打散。   毁尸灭魂到这程度,白若璃要是还能活过来,她许嘉眉不介意再杀白若璃一次!   血水污染了白雪,许嘉眉捡起白若璃遗留在雪地的两枚储物戒指和一片仿佛能吸纳光线的黑沉沉残片,将其中一枚储物戒指递给秦子延:“拿着。”   秦子延被许嘉眉拿睡着的尹上吓唬了一回,不敢耍心眼,老老实实地收下戒指道:“是,多谢许仙子。”   许嘉眉微笑:“你也出了力,这是你应得之物。”   她的大拇指摩挲两下黑沉沉的残片,这手感怎么跟琉璃境那么像?莫非此残片也是虚天鉴的一块碎片不成?   琉璃境可以放进许嘉眉的随身小世界里,放不进储物袋、储物戒指等储物饰品。因残片透露的气息满是邪异,许嘉眉没有尝试将残片放进琉璃境的虚天,顺手把残片和至刚至阳的地火放在一块,希望地火把黑色的残片烧通透。   得到储物戒指的秦子延伸出神识往储物戒指内探去,储物戒指的禁制已被许嘉眉破除,他毫不费劲地“看”到戒指内堆积的灵石和大量符、丹药。不计符和丹药,光是上品灵石都有上千块。   这……   这么多灵石都给他了?   他只是短暂地拖住尹上,在许嘉眉对付白若璃时出了一点力,为什么许嘉眉能对他这么大方?难道许嘉眉想让他高兴,高兴完了就拿走他的小命?   现在的秦子延没法用平常心去对待许嘉眉了。   他十分怀疑许嘉眉有让他杀了尹上顶罪的想法,尽管许嘉眉放弃了这个想法,这个想法也是曾经存在的。秦子延不敢想象许嘉眉坚持想法会是怎样的结果,那种随时被甩黑锅的感觉太难受了,他无法释怀。   许嘉眉解释道:“白若璃很富有。”   她拿着的储物戒指里有几千块极品灵石,六品的攻击灵符已被用完,六品的防御灵符也用完了,留下的是许嘉眉也看不懂的灵符、阵盘、丹药、法器和书籍等,也不知道白若璃打哪弄来这么多好东西。   秘境之外,寒池边缘,尹上和白若璃的姓名登上光幕。   散修白若璃没有长辈在场,尹上的陨落让秀水城得到不少同情。   羽生真君无法进秘境,但是,透过秘境的入口,她能隐约感知到自己附在许嘉眉身上的一缕神魂没有被许嘉眉唤醒,想来许嘉眉没有在秘境遇到无法抗衡的危险。   念着徒弟的羽生真君不知道尹上是许嘉眉亲手击杀,瞥见秀水城真君铁青色的脸,冷漠地想:敢于进秘境,必有陨落之危。害怕自家的好苗子折损,养在门派里不许出门就不会陨落,可养在门派的不是修士,那是摆着好看的物件。   许嘉眉、常如意这样的好苗子年年有,秀水城没有了尹上,过几年会有第二个尹上。于羽生真君而言,秀水城真君犯不着为陨落的尹上难过,横竖这真君又不是尹上的师父。   如果阿眉陨落在秘境,我大概会难过吧?羽生真君暗想,并不肯定。   秘境之内,雪山上,许嘉眉和秦子延分完战利品,藏进磐石阵的修士也出来了。他们把阵盘和填充阵盘的二十七块中品灵石还给许嘉眉,没有人敢问许嘉眉二人索要击杀白若璃和尹上的战利品,都怕被尹上之死波及。   他们识趣懂事,许嘉眉不多话,与他们上到雪山的山顶,被山顶的极寒冻得缩脖子抖身子。   山顶太寒冷,这种寒冷不像是冰雪所致。   许嘉眉闭目感知良久,拿出莲花灯,敲了敲莲花灯闭合的花骨朵。   她初步炼化莲花灯,得知莲花灯中的异火名为冰中火,是冰雪倒映火光形成的异火。冰中火存在于近似镜面的冰块中,像镜花水月般虚幻,却真实存在。此火燃烧无法释放热量,反而会吸纳热量,以期吸纳的热量足够冰中火从虚幻之火进化为有形之火。   因此,修士看不到冰中火,难以感知冰中火。   莲花灯顶端的玉质莲花瓣一片片舒展,花蕊的一点火光出现在许嘉眉放了太阴真水的眼睛之中,这点火光像睡醒的人那样在花蕊中滚了几圈,缓慢舒展开来,由一点膨胀为一簇,笨拙地攀着花瓣跑出莲花灯,掉在地上。   寒意更强烈了。   记恨建木被偷吃的许嘉眉放出囚禁在虚天的小偷冰中火,莲花灯地冰中火不客气地扑上来啊呜一口吞了小偷火,被撑得动不了。   许嘉眉捞起吃撑的冰中火放进莲花灯,招呼众人去采摘阴莲。冰中火可存在于莲花灯,也能存在于阴莲,莲花灯本就是仿阴莲而造的,阴莲最适合用于盛放冰中火。   天气冷,阴莲少,许嘉眉采了一批阴莲,达到六品且年份超过五百年的只有五朵。好在雪山山顶不止有阴莲,还有比阴莲更罕见更珍贵的造化月兰,这种见不得太阳的兰花能将修士的灵根变得又长又宽。   灵根如水管,细且短的灵根不利于吐纳灵气,宽又长的灵根吐纳一口灵气,胜过细短灵根吐纳几十口。   除了造化月兰,许嘉眉意外地在山顶的一处地穴看到茂密生长的化灵花,它们将地穴深处涌上的浊气净化为灵气,令地穴的入口充斥着浓郁得化作薄雾的灵气。   往地穴下方走是零星几具骸骨,源源不断地释放浊气,幸好浊气没有滋生邪鬼,不然许嘉眉一行人准要丢下两三条生命才能摆脱邪鬼的追杀。   “秘境里面怎会有死了超过十万年的骸骨?”不知寒蟾秘境原本是云中界碎片的秦子延疑惑不解,“以往进秘境的人都没有在秘境里发现过去的遗迹,我们越过那几具骸骨往地穴的深处走,也许……”   也许能发现遗迹。   “我们的修为实力太低了,接近那几具骸骨会被浊气污染。”知道真相的许嘉眉道,“阴莲摘了不少,造化月兰也挖了,我们该下山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牡丹花下   才说了要走,许嘉眉忽然有点恍惚,感觉自己的脑海像是被别人塞进了类似广告传单之类她不感兴趣也不需要的信息。   接着,这信息被大巫在冰原时为她施加的祝福清理出去。   许嘉眉本能地抓住信息的尾巴,内心萌生出“不要急着离开,地穴的深处有宝物”的奇怪想法,且很想绕开地上的骸骨去地穴的深处。理性令她按住冲动,垂眸去看挂在腰间的七品清心符。   清心符没有反应。   原因要么是她萌生的想法来自于她自己,但这不可能;要么是给她种下想法的手段高明到瞒过清心符……   想到这里,一个看到地穴时完全不想进来冒险的修士喃喃地说道:“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不进去瞧一瞧是什么究竟太可惜了。”望向许嘉眉,“许仙子,我们的修为不是筑基后期就是半步金丹,下次寒蟾秘境开启,除非我们修为不变,否则我们进不来。便是知道这里可能有宝物,也无法取,唯有便宜其他人。”   “是啊,进去看!”另一个胆子小的修士附和道。   二人说完之后,一起注视着浓郁得近乎化作实质的灰黑色浊气,皆是满脸狂热,仿佛浊气后面藏着不输于莲花灯的宝物。可浊气太厚重了,眼睛和神识无法看透浊气,就算浊气后面确实有堪比莲花灯的宝物,那多半是邪异之物。   许嘉眉打出清心诀,目光飘向秦子延,他似乎也被地穴深处的宝物吸引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看他。   清心符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清心诀也无用。   这!   眼见阵修已经往地穴的深处走去,许嘉眉当机立断,对阵修和其余两位意志力略弱的修士甩出冻僵神魂的冰魄术,沉声斥道:“你们想进去送死吗?!”   见死不救不是她的作风,许嘉眉做不到冷眼看着众人踏足浊气深处送死,可惜被救的人不领情。   “许仙子你!”阵修怒了,“你拿了莲花灯,干嘛不许我们去拿宝物?!”   “你不怕死尽管去拿!”许嘉眉使用了改良版同调之音,将自己的冷静传递给秦子延和阵修等人,“浊气与清气对立,此地浊气浓厚,怎么可能有道修使用的宝物?”   “……”   众人受到同调之音的影响,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贪婪之心稍减,再看向浊气深处,都不由自主地退后三丈,守住心神以免被蛊惑。   见他们找回镇定,许嘉眉也退后三丈,问众人:“现在可要往里一探究竟?”   秦子延摆手:“还是不要了。若非你提醒,恐怕我已经闯进浊气里。”   “藏在浊气里面的东西蛊惑我们进去,不是困在里面无法动弹就是只懂得耍一耍蛊惑神智的鬼蜮伎俩。”许嘉眉祭出三滴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太阳真水,以太阴真水施展碧水洗尘术去除地穴中的浊气,顺便将碧水洗尘术传授给秦子延几人,“把浊气解决了,就能知道浊气后面是什么玩意了。”   碧水洗尘术扫过去,浊气纷纷消失,浸泡在浊气当中的化灵花开得比原来更精神。十个碧水洗尘术砸下去,浊气的浓度降低一成,地上露出更多的尸骸,这些尸骸已化作粉尘,就连生前穿戴的衣服和使用的武器也在漫长岁月的作用下逐渐毁损消失。   这时候,许嘉眉想起尹上的储物袋里有一个瓶子,瓶中盛着剧毒且具有强腐蚀性的奈河之水。   奈河是传说中的阴间河流,河上架着一座奈何桥,奈何桥原本写作奈河桥。魂魄掉进奈河会被河水吞噬,从此不复存在,连归于天地重新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奈河之水含有巨量伤害魂魄的浊气,理论上可以溶解浊气。   许嘉眉拿出瓶子,将瓶口对准浓郁的浊气,想试一试瓶子能否容纳这里的浊气。   她用云篆的读音念了一个“收”字,浊气化作一道细线涌向瓶口,细线逐渐扩大,越来越多浊气被瓶子吸取。瓶中的奈河之水翻腾不休,溶解了大量浊气,证实她的想法可行。   不出三刻钟,浊气渐渐稀薄,三刻钟前看不到的画面清晰呈现。   被浊气遮掩的是数之不尽的骨粉,骨粉中偶尔掺杂着未彻底朽烂的骨头和武器的残片,越往深处骨粉的堆积越厚,骨头和残片的数量越多,其中甚至有完整的灰白色骨骸和完整的铠甲。   在骨粉堆出的小山上,两具骸骨保持着纠缠在一起、想掐死对方的姿势,骸骨的血肉已经消失,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   但一具骨骼透着玉一般的温润,是人类骸骨;另一具骨骼宛如混着许多杂质的深色紫水晶,充满了邪异和不祥的感觉,其颅骨眉心处有一个圆洞,疑似长着第三只眼睛,手指和脚趾俱是六根,指节也比人类多一个。   就在紫色骸骨的眉心眼窝处,颅骨内长出一丛八朵淡灰色的灵芝,最大的灵芝约有两个巴掌大小,最小的只有手指头大小。这丛灵芝周围缭绕着似有若无的腥臭,粗壮的根茎将坚硬的颅骨撑得裂开细痕,每朵灵芝的伞面有十一个鬼画符般的花纹。   善于画符的许嘉眉用放了太阳真水的眼睛看灵芝,只一眼,便觉得血肉之躯内的神魂变得轻飘飘,随时有可能跳出血肉之躯,飞蛾扑火般扑向灵芝。   也是她神魂强大,没有被灵芝勾了神魂。阵修等人的神魂都跑出来了,许嘉眉弹出几道神识将他们快要离体的神魂按回去,道:“不要用神识去看灵芝。”   “那是灵芝?”秦子延随手在身上点了几下,以血肉之躯锁住神魂。   “那不是灵芝,那是生长在生机绝灭之地的幽域噬魂芝。”许嘉眉在太冲南宗的藏见过幽域噬魂芝的记载,“莫怪这里没有邪鬼,诞生的邪鬼可能被幽域噬魂芝吃掉了。”   “幽域?”秦子延若有所思,“这噬魂芝有用吗?”   “可以炼制九转返魂丹,神魂重伤者服用九转返魂丹,即刻就能痊愈如初。”许嘉眉把装满浊气的瓶子放进储物指环里,以太阳真水施展碧水洗尘术洗去稀薄的浊气,用名为水中捞月的秘术将幽域噬魂芝采了,“我们六个人,你们五人每人一朵幽域噬魂芝,我拿三朵。”   清除浊气的主力是许嘉眉,唤醒众人勿要踏足浊气深处的也是许嘉眉,她以特殊的封印术将无时无刻不在致幻勾魂的幽域噬魂芝封印了,摘下三朵最大的,其余五朵小的按清除浊气的多寡分给秦子延等人。   她实力最强,其余人便是不满她独占三朵幽域噬魂芝也不敢出声,万一许嘉眉把幽域噬魂芝的封印解除,他们说不准就会被邪异的幽域噬魂芝勾出魂魄吃掉。   有人看上温润骸骨身上的饰品和武器,问许嘉眉:“许仙子,我能不能拿走那把剑?”   许嘉眉瞟了这人一眼,道:“想拿就去拿,出了事我不会管你。”   这人:“……那我……我不要了。”相较宝剑,还是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许嘉眉将装着幽域噬魂芝的盒子放进储物戒指,犹豫了下,道:“寒蟾秘境原本是云中界的一块碎片,此地应该是云中界与幽域开战的一处战场。”   众人懂了,温润骸骨生前可能是抵挡幽域侵略的英雄,紫色骸骨多半是幽域人。   云中界与幽域的仇恨极深。   例如玄真道宗,据说曾有一位可以飞升成仙的天才修士死于幽域侵略者之手,故而玄真道宗一旦发现幽域探子,杀无赦。   出生在十几万年之后的许嘉眉对幽域没有太多感觉,可十几万年前战死于此的前辈值得尊重。   她和秦子延等修士把不属于云中界前辈修士的骸骨挑拣出来丢掉,无法挑拣的骨粉与云中界前辈修士的骸骨一同埋在地穴,摆了灵酒和灵果作为祭品,告慰逝去已久的前辈修士。   不过许嘉眉没有动那几具持续释放浊气的骸骨。   这几具骸骨生前极强,死后也强,只是一小会儿,地穴的浊气又变得浓郁起来。她和秦子延等几个筑基修士太弱,碰到骸骨便有被浊气污染的危险,能不碰还是别碰的好。   离开地穴时,许嘉眉不忘立了一块碑,告诫后来者不要随便进地穴。没有幽域噬魂芝坐镇地穴,地穴也许会滋生邪鬼。   不提阴莲和罕见的造化月兰,光是幽域噬魂芝都称得上大收获。六人心满意足地下山,途中遇到一群冰怪,许嘉眉以天雨赶走冰怪。再遇到独来独往或三五成群的冰怪、雪怪,她和秦子延等人把它们杀掉取灵石,有时她不出手,旁观秦子延等人杀雪怪和冰怪。   行至半山腰时,许嘉眉用水雾之眼看见上山的广崇郡王董捷捷和霍珏,借走玄金的君定山也在其中。   有点巧。   许嘉眉与秦子延说了一声,打算去杀董捷捷。   秦子延迟疑了两息,道:“许仙子,我愿助你解决董捷捷。”   许嘉眉停下脚步,回首看他,笑道:“你不怕被齐朝皇族找麻烦?”   齐朝皇族姓董,董捷捷是皇族。   秦子延还真不怕,说:“我碧罗宫不弱于齐朝,我杀了董捷捷,碧罗宫护得住我,我也会踩着董捷捷扬名。”怕许嘉眉误会自己想抢董捷捷的人头,赶紧解释,“如果许仙子给我机会杀了他的话。”   骨龄三十一岁的筑基修士秦子延是年轻人,喜欢名声,想凭实力扬名东极洲。   许嘉眉问:“你有把握击杀董捷捷?”   秦子延道:“原本没有,现在有。”他羞涩地笑了笑,“许仙子借了我息壤,我若不能击杀董捷捷,也太没用了。”   许嘉眉想了想,道:“我借你息壤,你得给我报酬。”   秦子延问:“许仙子要何物?只要我有,且不伤害我的性命、不妨碍我的修为,我必双手奉上。”   许嘉眉竖起一道水镜,镜中是正在和一位妩媚女修调笑的董捷捷,道:“我要董捷捷的人头。你若杀不得他,我自会取他的人头。”   秦子延看向水镜,看的不是董捷捷,而是女修。他笑了:“许仙子,这位女修是我的师姐,她的实力不在我之下,我与她斗法,时常输给她。”   身为师弟的他输给师姐不丢脸,秦子延和师姐的关系很好,他第一次接触双|修便是在师姐的引导下完成。碧罗宫有秘法,在结成金丹前舍去元阴或元阳也不会影响修行速度。碧罗宫也不讲究道义,秦子延传讯师姐,请师姐王笑给董捷捷下毒。   王笑知晓秦子延与许嘉眉结伴上雪山,回道:“你跟许仙子好上了?”   许嘉眉就在身边,秦子延担心她听到王笑的询问,说:“请师姐不要胡乱揣测我与许仙子的关系。”跟师姐告状,“我想杀掉董捷捷,是因为他瞧不起我。他去试探许仙子时,连个正眼都不给我,还想杀我。”   王笑:“我怎么听说董捷捷和许仙子结仇?”   秦子延:“哎呀,别问了,你赶紧下毒,我送你一朵五百年的六品阴莲。”   王笑:“一朵不够,给我三朵。”   秦子延:“……姐姐啊,我手上的五百年六品阴莲只有两朵,请你给我留一朵吧。”   王笑:“行,一朵阴莲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下毒。”   秦子延思忖了下,应了。   给修士下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王笑借口爬山爬得累了,迷恋她美色的董捷捷虽不愿,仍是停下休息。两人用道术挖了个冰洞,在洞口设下禁制,在洞中休息。   王笑精于媚术,眼波流转,董捷捷主动凑上来吻她,王笑半推半就。不多时,二人衣衫半解地滚作一团。   事毕,董捷捷搂着美人,叹道:“宝贝,你的双|修术实乃我平生所见之最,要不是这里是寒蟾秘境,我准会抱着你十天十夜不舍得下床。”   王笑轻笑,抚着董捷捷壮实的胸膛,手指刚触及心脏便被推开。她也不恼他防备,娇声说道:“你不怕死在我肚皮上?”   董捷捷用力地亲了美人一口,乐呵呵地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第一百四十七章 风流鬼   他说得暧昧,心里却不当真,暗想:「你敢叫小王死在你肚皮上,小王喜爱你入骨也会豁出去把你弄死了。」   这世间美人无数,董捷捷却只有一个,董捷捷才不会为美人舍弃自己的性命。   不过,跟王笑探讨双|修技巧真是舒服啊。   董捷捷怀着对王笑的提防和警惕,手在她身上摸,无声地邀请她共赏巫山云雨。王笑也喜欢董捷捷强健的血肉之躯和丰富的经验,一时忍不住,又在冰洞厮磨了两个时辰,方才餍足地起身穿衣梳头。   另一处冰洞里,秦子延尴尬地笑道:“许仙子,请再等等。”   许嘉眉盘膝端坐于冰面,静静地注视着悬于面前缓缓旋转的莲花灯,道:“无妨。”   阵修等四位修士也在冰洞之中,坐的位置距离许嘉眉和秦子延有些远,阵修拿着一块刻了篆纹的坚冰细细地观摩,其余三人或修行或养神,心情都不怎么好。   先前许嘉眉击杀尹上,他们没有亲眼看到,此番许嘉眉和秦子延商量着对付董捷捷,他们不敢参与,也不敢看,奈何……   唉,奈何局势不由人选择。   他们的实力不如许嘉眉和秦子延,四人齐心协力也未必能避开雪怪和冰怪安全下到山脚,除了厚着脸皮跟随许嘉眉在冰洞等待,没有第二条路。也是他们贪图阴莲,轻信了尹上,才会上山。   挣扎良久,阵修走向秦子延,忐忑地问:“秦道友,我可否助你伏杀董捷捷?”   “哦?”秦子延挑起眉,意外阵修的决定。   此阵修见到许嘉眉夺得莲花灯也不敢上前争抢,怎会有胆量参与伏杀董捷捷一事?秦子延思索着,猜测说:“你是嘉禾山的修士?”   隐藏的背景被道破,阵修懵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点头:“我是。我、我不是故意隐瞒我的师门……”   秦子延将目光投向许嘉眉,许嘉眉的眼神压根没从莲花灯上移开,他明白了,和蔼可亲地对阵修说道:“劳烦你布置一个封锁大阵,截断董捷捷逃走的路。你能做到?”   阵修想起自己布置的阵法连雪怪都阻拦不住,不很自信:“我尽量……”   秦子延道:“是能或不能,给个准话,不要含糊。”   阵修想捂脸,按住被质疑的羞愧情绪道:“给我三个时辰,我能布置一个绝对不会被董捷捷逃走的封锁大阵。若是仓促之间布置一座临时的封锁大阵,我需要一刻钟且不能被打扰,大阵起效的时间视情况而定,也许有两刻钟,也许不到半刻钟……”小小声地举了个例子,“假使许仙子被我的临时大阵困住,我最多拦住她三十次呼吸,她的阵道造诣高,实力也高。”   “董捷捷不擅长阵法,可他未必没有破阵的本事……”秦子延综合所知的关于董捷捷的信息,望着阵修,把不满他犹犹豫豫两个时辰没吭声的话吞回肚子里,笑着问,“你叫什么姓名?”   “我说过我的姓名。”阵修嘀咕,“我叫谢同。”   “好的,我记住你的姓名了。”秦子延道,“我是碧罗宫修士秦子延。”   交换了姓名,秦子延拍拍谢同的肩膀:“做好布置封锁大阵的准备,你有布阵材料吧?”   谢同翻过自己的储物袋,道:“缺三块黄晶和一滴水菁华。”   “冰天雪地大阵?”许嘉眉出声。   “是。”谢同说。   许嘉眉给了他三块黄晶和一滴水菁华,道:“不必还。”   秦子延伏击董捷捷,若董捷捷逃走,她会出手,谢同和那三个修士全程装鹌鹑也不会改变董捷捷死在雪山的结果。   一个时辰之后,王笑给秦子延发来传讯:“董捷捷已经中毒,将会在两刻钟内毒发,我找借口溜了,你伺机动手截杀。要是杀不了他,找我。”   秦子延放下心来。   他师姐的师父是碧罗宫赫赫有名的四品炼丹师,炼丹时炼出剧毒的丹药是常事,师姐进秘境肯定带着她师父给的丹药和毒。董捷捷被下毒,就算立刻发现自己中毒也逃不脱。   又一刻钟,秦子延出手袭击被王笑遗弃雪地的董捷捷,领悟了厚土之力的董捷捷减轻自身重力跳出化作沼泽的雪地,看清出手之人是碧罗宫的秦子延,当即意识到自称有事离开半个时辰的王笑诳了自己。   董捷捷怒不可遏地道:“你勾连那贱婢害我!”   秦子延正色道:“我师姐不是贱婢。你这个追求许仙子不成便动歪脑筋的家伙才是不折不扣的贱|人!”   董捷捷冷笑:“那贱婢骗我,我见了她必定叫她知道骗我的下场!”   秦子延亦冷笑,温柔儒雅的俊美面容笼上少许邪气,道:“你没有机会了!此地将会永久埋葬你的血肉之躯,你的神魂也会在这里消散!”   两位修士斗过嘴,谁也不服谁,唯有手上见真章。秦子延撒出一把息壤,董捷捷以厚土之力反击,两位长于土行道术的灵修开战。   许嘉眉站在不远处旁观,她没出手,却令董捷捷无心与秦子延纠缠,只想赶紧逃之夭夭。万一打着打着许嘉眉出手,他岂不是应了秦子延所言葬身于此的话?   可惜持着息壤的秦子延就像一块牛皮糖,不是董捷捷能够轻易甩脱的,董捷捷一心念着甩开他,倒是被秦子延抓住破绽打碎了他身上的一层禁制。   董捷捷烦躁地怒视战意高昂的秦子延,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碧罗宫小白脸,稍微收了忌惮许嘉眉的心,决意把秦子延弄死。一个卖弄美色的修士能有啥本事?要不是许嘉眉借秦子延息壤,他能一招了结其性命。   对了,许嘉眉!   一道灵光在董捷捷脑海中闪过去,他马上嘲讽秦子延:“你献媚于许嘉眉才拿到息壤是不?呵呵呵,许嘉眉可知道你接近她是存着利用的心思?韦琼柯请她喝茶被拒绝,你跟她好上了,韦琼柯的脸就被你打了,你在意的根本不是许嘉眉!”   他说中了秦子延接近许嘉眉的心思,然而秦子延不久前和尹上交手,尹上把董捷捷说过的话说了,秦子延再听第二遍,毫无触动地道:“你说这些废话惹恼许仙子,不妨猜猜她会不会与我联手打你。”   董捷捷还真害怕许嘉眉出手,嘴上却不认输:“……难道我不说,她就不会出手?!”分心去看许嘉眉的表情,结果被秦子延见缝插针地打碎一面土盾。   董捷捷郁卒,狠狠地推出厚土之力反击。   秦子延以息壤减弱了厚土之力,把息壤化作漫天沙子打向董捷捷,每颗沙子都重达千斤,发出阵阵破空声,甚至带起火焰。董捷捷用两根手指一拨,厚土之力削去沙子的重量,趁此时机踩着敏捷的步伐躲避无法削去重量的沙子,免得被砸成肉酱。   修行土行道术的人大多不缺耐力,被踩在脚下的大地是他们的力量来源,在地面击败一位土行修士的难度堪比在水面击败一位水行修士。   许嘉眉看了一会儿,以太阴真水施展道术,令雪地被坚硬如钢铁的冰完全覆盖,隔绝秦子延和董捷捷向大地借力的可能,人为催化二人的决斗。   她没有额外偏袒秦子延,董捷捷担忧许嘉眉联手秦子延的心稍定。他大声讽刺秦子延身为碧罗宫修士,和许嘉眉相处这么久也没有得到许嘉眉倾心,有愧师门的苦心栽培。   “……”秦子延有苦说不出,他能说他被许嘉眉拿尹上吓得不敢轻举妄动吗?他跟董捷捷说了,董捷捷拼着重伤也会逃走:许嘉眉能杀了秀水城出身的尹上,多杀一个广崇郡王纯属小意思。   秦子延化苦涩味力量,拿出全部实力,意在先于封锁大阵完成之前留下董捷捷的性命。他在和董捷捷交手,谢同在周围布阵,他若不能在大阵完成之前杀掉董捷捷,必须将交战时间拖长至大阵完成时,否则伏击必定失败。   观战的许嘉眉看出秦子延毫无保留,但董捷捷……   董捷捷犹有底牌未曾动用,他的实力到底高出秦子延一筹。息壤可以弥补秦子延和董捷捷的差距,端的看秦子延如何利用息壤带来的优势,许是秦子延得到息壤的时间太短了,他做不到发挥息壤的全部力量。   许嘉眉决定指点秦子延。   同是灵修,她的斗法经验放在秦子延身上没有不适用的道理。   于是乎,和秦子延斗法的董捷捷敏锐地发现秦子延在逐渐熟悉战斗,且正在一点一点地侵占由他主导的战斗节奏。秦子延仿佛突然开了窍,越战越勇,越战越强。   凭实力蔑视秦子延的董捷捷感觉到淡淡压力,用于提防许嘉眉偷袭的三分心思有两分转移到与秦子延的斗法中,他掀起大量沙尘,令沙尘裹着厚土之力扑向秦子延身上,想把秦子延困在沙尘之中。   秦子延把身体交给本能主宰,在无数沙尘中闪避挪移,凭息壤高于一切沙土的品格压制沙土,抓住董捷捷的破绽扫落沙尘,将董捷捷困于息壤的包围之中。   如是两刻钟过去,秦子延的灵力和神识急剧消耗,抽空服下一颗快速恢复的丹药,遵从谢同的安排将董捷捷引到某处。   刹那,冰天雪地封锁大阵展开!   董捷捷骤然变了脸,甩出一道破阵符,并向秦子延丢出一枚黑丸。秦子延竭尽全力打偏破阵符,努力避开内蕴可怕气息的黑丸,苦于身体反应跟不上意识变化,被黑丸炸了个正着,顿时化作漫天飞洒的血肉,连一具全尸都没能留下来。   取胜的董捷捷脸色更难看,因为碧罗宫有一门死里逃生的道术叫做“金蝉脱壳”,金蝉即施展道术的人,脱“壳”越严重,这门道术带来的增益越强。   不出他所料,血肉之雨落在地上,脸色苍白似鬼魂的秦子延凭空出现在董捷捷身后,五指成爪掏向他后心。董捷捷不必回头也能感觉到用于防御的禁制和土盾如同脆弱的纸张一样被撕开,秦子延的力量被增强至堪比体修的程度,反应速度跟着提升。   如果原来的秦子延只是凭着息壤堪堪与他相当,现在的秦子延便比他强大一筹,他得暂时避开秦子延的锋芒,等待“金蝉脱壳”赋予秦子延的力量消退。避不开的话……   可能会死在雪山!   求生欲激发了董捷捷的潜力,秦子延一时之间竟然奈他不何。   许嘉眉见识了秦子延的“金蝉脱壳”,神色若有所思。   这门道术能通过假死欺骗对手,还能将伤害转化为增益,不知她的水幻替身术能否改成类似的道术。   用出了“金蝉脱壳”的秦子延有必杀董捷捷之心,因许嘉眉在侧,且师姐王笑或许在暗中观战,他不计任何代价,只为击杀董捷捷!董捷捷被冰天雪地封锁大阵和他逼入绝境,殊死搏斗,掷出一道道六品灵符,只为活下去。   最终还是秦子延更狠,抱住董捷捷自爆,第二次施展了“金丹脱壳”之术。   董捷捷身死,秦子延复生,身受重伤。   这是极惨烈的胜利,秦子延一瘸一拐地捡起董捷捷破碎的人头,把人头拼回原样,用有粘性的泥土粘合,交给许嘉眉,笑道:“许仙子,我杀了他。碧罗宫修士不仅有胜过常人的美色,也有不弱于常人的实力。”   许嘉眉双手接过血淋淋的人头,郑重地道:“谢谢。”她掐诀施展甘霖术为秦子延疗伤,“不必撑着,我不会害了你。”   秦子延沐浴在甘霖下,说:“我相信仙子。”   他倒下去,陷入昏迷。   许嘉眉看着他倒下,在他快要摔在地上的时候接住他,道:“王道友,你的师弟理应你照顾。”   她左侧的虚空扭曲了下,王笑浮现,笑吟吟地沾了董捷捷的血放进口中,说:“他要杀董捷捷不是你撺掇的么?照顾他几日又不是什么难事。”咂咂嘴,“董捷捷这风流鬼想在我身体里种下奴印,让我安心做他的炉鼎,哈哈,他被我师弟杀了,做不成风流鬼了。”   许嘉眉道:“你没有给董捷捷下毒?”   王笑无辜地眨眼,超乎常人的魅力扑面而来,便是没有心的木头人也要生出一颗爱她的心,“我下了毒的,不是害他命的毒,是让他不举的毒。哎呀呀,师弟还是把他弄死了,我给他下什么毒都不重要。”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斗法   假如秦子延没能击杀董捷捷,反而被董捷捷击杀了呢?因自己与秦子延不是可以交付性命的挚友,也不是亲人或同门,许嘉眉的问题没有问出口,深刻的目光仿佛能看进王笑心底。   王笑一派云淡风轻之色。   她看向被许嘉眉接住的师弟秦子延,拿出一枚疗伤丹药递给许嘉眉,说道:“请许仙子把这颗丹药给他吃了。”   许嘉眉第二次强调:“秦道友是你的师弟。”   王笑说:“我知道啊,可是我师弟在你怀里躺着,你喂他吃丹药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位丰姿美艳的女修看起来完全没有接手照顾师弟之事的想法。   之前秦子延即将摔在地上,如果许嘉眉没有伸手接住人,王笑似乎也不会伸手接人。她是蓄意撮合许嘉眉和秦子延?还是不把师弟当师弟?亦或碧罗宫的同门关系比玄真道宗的冷淡疏远?   罢了,王笑是秦子延的同门师姐,她许嘉眉也是和秦子延登山的同伴,师姐照顾师弟是应该,同伴照顾同伴也是应该的。许嘉眉接过王笑的丹药,顺手检查了丹药有无毒、是否适合重伤的秦子延服用。   见了她的动作,王笑说:“许仙子如此谨慎,算计许仙子定然不是一件易事。”   许嘉眉无意回应,给秦子延把了脉,从自己的储物指环里拿出一枚治疗神识伤势的丹药喂给他,并运功助他炼化丹药的药效。   秦子延身上没有外伤,但他两次施展“金蝉脱壳”,衣服碎得彻底,亏他“复生”后还有心思拿出一件法衣穿上。雪山的寒冷非一件法衣所能抵挡,且冰天雪地封锁大阵还剩下一成多没有被打破,才一小会儿,秦子延就被冻得嘴唇青紫。   他的储物袋许嘉眉无法打开,许嘉眉也不想拿自己的衣服给秦子延穿,遂用摄物术取了董捷捷的储物戒指,在里面找出一件镶着皮毛的法衣把秦子延裹了,抱起他去冰洞休息。   谢同拆了封锁大阵,王笑自觉地收拾战场,将撒落雪地的血肉统统烧掉,斗法造成的痕迹也清理了,避免被别人发现这里发生斗法,根据痕迹推测出秦子延杀了董捷捷。   现阶段的秦子延太虚弱,他杀掉董捷捷一事得等到他醒来才能宣扬出去。   收拾好战场,王笑也来到冰洞,看一眼冰洞内没有参与击杀董捷捷一事的修士,意有所指地说道:“许仙子的为人做事与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许嘉眉把秦子延安置妥当,随口说:“虽然遇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但我和他们勉强算是登山的同伴。”   王笑哦了一声,不甚关心地霸占了灵气最浓郁的位置坐下,跟谢同搭讪道:“你是嘉禾山的阵修?我没有和阵修好过。”一副对他很有兴趣的样子。   “我……”元阳仍在的谢同红着脸颊,局促地说,“王道友,我、我长辈不允许我在结丹之前失去元阳,所以……”   “所以你结丹后可以和我好。”王笑笑吟吟的,“哎呀,追求快乐的方式很多,不一定要泄了元阳哦。道友想跟我试一试吗?我能让你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请不要逗弄我,我不能乱了心境。”谢同坚持。   王笑哈哈笑,逗他逗得更开心了。   那三个修士两女一男,女修对同为女性的王笑不感兴趣,男修多看了王笑两眼,没忍住又多看了两眼,眼睛再也无法从王笑身上移开。   王笑的吸引力太大,顾盼生辉,胸大腰细,长腿笔直。即便穿着不清凉,不四处飞媚眼,其魅力也像正午的太阳一样明亮灿烂。   至于许嘉眉,她的衣着、气质是正统道门推崇的仙子形象,尽管容貌艳丽,人们面对她也很难生出不敬的念头。况且许嘉眉太凶,又是杀了潮汐神女的身外化身,又是杀了莫看大尊的爱子崔盛,有心招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对于关注自己的不知名男修,王笑懒得搭理。   她把谢同逗得闭上眼睛默念道经,觉得木头呆子无趣,眼珠一转,望着许嘉眉道:“许仙子不喜欢我师弟,不知我能否入仙子的眼?我的实力强于师弟,也有自信让仙子愉快~”   许嘉眉:“……”   许嘉眉心想:「这是告白?不,她想的是露水情缘。」   一心修行的许嘉眉装作没听到王笑的搭讪,默默地在心里回忆秦子延两次施展“金蝉脱壳”的过程,意在修改自己的水幻替身术。相较于水幻替身术,“金蝉脱壳”更高明,就算她没法在一年半载内将水幻替身术修改道不逊色于“金蝉脱壳”的程度,稍微提高少许也是好的。   王笑得不到她的回应,撇了撇嘴皮子,摆出打坐的姿势修炼。   她不是许嘉眉,许嘉眉不愿意在寒蟾秘境结金丹,故而不修炼,王笑的心境修为略差,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在秘境结金丹。   如是两日,伤势恢复了四成多的秦子延苏醒,许嘉眉将代为保管的、董捷捷的储物戒指等物交还给他,问:“秦道友,你感觉如何了?”   秦子延先看自己的衣着,道袍不是他的。   许嘉眉说道:“是董捷捷的道袍,我从他储物戒指里拿的。除了这件道袍,戒指里的东西我没动。”顺带说清楚给他吃的两颗丹药来自她和他师姐。   “多谢许仙子照顾我。”秦子延颇有些受宠若惊。   他以为照顾他的人会是王笑,像许嘉眉这样的女修,怎么看都不是会照顾人的。   看起来不会照顾人的许嘉眉说:“也没有怎么照顾你,就是给你吃了两颗丹药,把你从雪地带回这里疗伤。”问他,“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秦子延赶紧摇头:“没有,我自己能解决。”   许嘉眉颔首,起身说:“我出去了。”把秦子延留在属于他的冰洞,她走出冰洞透气。   冰洞外,披着雪白狐裘的王笑正在欣赏飘零的雪,那位不知名男修站在一边,沉迷于她的美貌无法自拔。   “许仙子。”王笑回过头,“我师弟他醒来了?”   “嗯。”许嘉眉道。   “仙子有空了,我想和仙子说一件事。”王笑注视着许嘉眉,美目含媚,“听说仙子取走在雪山出世的异宝莲花灯,可否允我见识一下那件异宝?我很好奇。”   “你能给我什么?”许嘉眉问。   “这得看仙子需要什么。”王笑说,“别人告诉我,许仙子上山前借了君定山道友一件宝物,我也想借。”   她不忌讳被许嘉眉知道她想要不属于她的莲花灯和五行宝物,许嘉眉如实告诉她:“董捷捷也想借,自称飞升之时十倍还我。”   王笑掩唇笑:“他太不识抬举了。我不同,我有借有还。”   话说得动听悦耳,她看着许嘉眉,并没有拿出代价换取见识莲花灯的机会。   许嘉眉不见兔子不撒鹰。   半刻钟后,王笑坐不住了,说:“一枚七品的上品小还丹,许道友可愿意拿出莲花灯?”   许嘉眉:“太少了。”   王笑:“再加十枚七品的极品回春丹。”   极品丹药难得,许嘉眉收下她的七品小还丹和七品回春丹,将燃烧着冰中火的莲花灯拿出来给她看。   未修习瞳术的王笑看不见冰中火,动了动鼻子,道:“这灯只是灯?我不信。”   不知名男修没有告诉她异宝莲花灯在许嘉眉手里,也没有告诉她莲花灯里有一朵异火,她仅仅知道异宝是莲花灯,其它都是猜出来的。美色固然迷人心窍,性命更重要,不知名男修害怕被许嘉眉杀了或遭到许嘉眉丢弃雪山,没有胆量多说。   “你可以慢慢看。”许嘉眉道,她答应给王笑看莲花灯,没答应解答王笑的疑惑。   “可以碰吧?”王笑问。   “可以。”许嘉眉道。   王笑端起莲花灯,手指探向花蕊,在花瓣边缘停下。修士的直觉使她警醒,把手指探向花蕊有未知的危险,要慎重。她狐疑地瞅了瞅许嘉眉,施展感知类秘术,神识依然无法发现冰中火,但她感知到冰中火的存在了。   这是一朵奇特的火,最适合持有这朵火焰的是冰灵根修士。王笑没有冰灵根,也不是专修火行道术的人,试着用冰中火施展了火行道术,在地上烧出一个深达十丈的洞穴。   “很厉害的法宝。”王笑说,“许道友可否割爱?”   “如果你出得起代价,我能卖给你。”许嘉眉暂时用不上法宝和冰中火,三种真水足够她用到金丹期,鱼游百川罐和小月亮也能用到金丹期。   王笑闻言,眼睛与许嘉眉对视,眼底涌出粉红色的光晕。   她对许嘉眉施展了媚术。   许嘉眉稳住被撼动的心神,回以刺魂术。   王笑闷哼一声,抚平皱起的眉毛,若无其事地道:“莲花灯在许仙子手里,我能猜到这个事实,别人也能猜到。仙子将灯借给我,可以少很多麻烦。”   许嘉眉笑:“他们找我要灯,我说灯在王道友手里?那倒是无所谓,只要王道友给我写一张借条,或在我这里抵押价值不在莲花灯之下的东西,再给租金,你想借十年也可以。”   王笑没回答。   这时,许嘉眉感觉到防御阵被触动,神识延伸了过去,对方自报家门:“我是无名学宫的姜绛,无意冒犯,请见谅。”   无名学宫的姜绛?人称绛仙子那位画道女修?   许嘉眉略意外,问:“你身边的是谁?”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掩饰,姜绛听出她是许嘉眉,跟身边的人说了。   姜绛身边的人道:“许道友可还记得我?我是秋平寺的慧珍,曾与许道友在演武台上战平手。”   许嘉眉没有忘记慧珍,这位佛修善于用刀,很凶。她将两人找来的事告知王笑,王笑把玩着莲花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她们扰你清静,你动手把她们打跑呗。”又说,“许仙子当真不考虑将莲花灯借给我?”   王笑认真分析:“姜绛和慧珍会因莲花灯找你,其他人也会因莲花灯找你,你一个人保不住莲花灯的……”意味深长的一笑,“须知道,贵宗的常如意道友不在秘境西方,若是许仙子出了什么事,她知道了也鞭长莫及。”   许嘉眉冷眼看她。   王笑看似在为许嘉眉考虑,“许仙子如今形势不佳,就像置身烈火之中。明珠岛修士想摘下仙子的首级去跟莫看大尊换取宝物,秀水城修士也想杀掉仙子为陨落的尹上复仇,董捷捷的陨落也有仙子参与在内,别的修士觊觎仙子的宝物……哎呀,仙子如今危如累卵,我这个无关人等也在为仙子感到焦急。”   许嘉眉慢慢说:“你不也在觊觎我的宝物吗?”   王笑娇笑:“不是呢,我在为仙子分忧。”   “斗法吗?”许嘉眉说。   “求之不得!”王笑抢先出手,以莲花灯放出一道蓝光。   下一刻,蓝光溃散,莲花灯回到许嘉眉手里。王笑早已料到她有此安排,勾唇一笑,吐出一个字:“爆。”   莲花灯的花蕊中火光跳动,恐怖的能量即将宣泄,这是王笑给莲花灯做的手脚。她能在许嘉眉的眼皮子底下对莲花灯做手脚,许嘉眉没发现,此举足以证明她不弱。   但许嘉眉到底初步炼化了莲花灯,一道催动莲花灯闭合的法诀打出,莲花灯的花瓣向内合拢,硬生生地将恐怖的能量关在花瓣之内。   王笑想说这没用,却见许嘉眉将莲花灯对准了自己,恐怖的能量马上就要从莲花灯的花苞顶端射出。   她目光一凝,从一个变成十几个幻影,每个幻影都能以假乱真,每个幻影都持着武器。   许嘉眉不怕她用幻术,踩着闪舞步躲避攻击,睁开放着一滴太阳真水的左眼,准确地找到王笑的真身,一道寒霜术落下,莲花灯也将压缩到极点的能量吐出去。   寒霜术令王笑的眉毛染上冰霜,她顾不得消除寒霜术导致的迟缓和僵硬,在莲花灯绽放蓝色光芒之前迅速转移。然而莲花灯的攻击范围太大,哪怕王笑的真身和距离蓝光最远的幻影互换位置,她也被波及,转瞬间受了内伤,紧接着被染霜术冻成冰雕。   第一百四十九章 力压群英   就是现在!   许嘉眉施展飘渺步逼近王笑,衣衫飘扬,黑发飞舞,真真如天仙。奈何她面有煞气,秀气的拳头像霹雳砸在王笑心窝,将王笑的胸膛砸得向下塌陷,人也飞了起来,破布娃娃一般狠狠摔在地上,不住地吐血。   太快了,许嘉眉的飘渺步太快了!   快到王笑来不及施展“金蝉脱壳”,唯有咬紧牙关吃下许嘉眉的攻击,被她一拳打成重伤,心脏险些碎成一滩肉酱。   王笑捂着心口,尝试了两次也无法爬起来。   穿着藏青色丝履的许嘉眉走至她面前,柔软的道袍下摆轻荡,带来冰雪一样清新冷冽的气息。王笑仰头,大而有神的眼睛含着一汪泪,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地望着许嘉眉,似在恳求她放过自己一回。   这般柔弱可欺的娇艳模样映在许嘉眉的眼底,她的目光与王笑的碰在一起,心忽然生出不忍情绪,直想解下外衣披在王笑身上,然后拿出疗伤丹药给王笑吃。   王笑是如此惹人怜惜,又是如此凄惨,她把王笑打成现在这样,教训之深刻足以让王笑铭记了……   看到许嘉眉露出柔软神色,王笑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道君传下的媚术就是好,她全力施为,终究是打动了心肠硬如铁石的许嘉眉。   然而,许嘉眉的意志之坚定更高于王笑的估计,她被王笑打动内心只是短短一息,一息之后,许嘉眉甩出寒光。   问候你祖宗!   内里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虚弱无力的王笑手脚并用,姿势难看地躲开逼近咽喉的寒光,刚要暴起反击,心猛地感到寒冷。及她醒神,她的心脏已经不会跳动了,它被许嘉眉的道术变成一块硬邦邦的冻肉。   即便王笑是修行炼体术的灵修,心脏被冻住也没法活蹦乱跳地反击,这次她是真的受了重伤了。不,她不仅受了重伤,她还被许嘉眉的太阴之力浸染了血肉,许嘉眉一念动,杀她如反掌。   “啪嗒——”   伤至如此,王笑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刚落地便被寒冷冻成冰。   许嘉眉俯视王笑,道:“不属于你的东西,不要觊觎。”看向躲出老远的不知名男修,“你过来,把王道友送回冰洞里面疗伤。”   王笑没有杀她的心,她不伤王笑性命。   但王笑想抢她的莲花灯,她将王笑的修为打落一个大境界好了。   按以往规矩行事的许嘉眉凌空点向王笑的丹田,将王笑的修为削至炼气大圆满,端着莲花灯去见姜绛和慧珍。   她身后的王笑把下唇咬出血,挣扎着抓起一把雪揉成球,砸许嘉眉的后脑勺。可惜王笑的伤势过于严重,使不出力气,雪球飞到一半,便落在地上摔碎了。   被偷袭的许嘉眉侧头,投来一瞥,王笑瞬间换上“我很无辜,我什么坏事也没有做,你不可以随便冤枉我”的表情。   许嘉眉大度地原谅王笑失败的偷袭,脚步迈开,离开被幻术遮掩的大阵,出现在大阵外面的慧珍二人面前。她的手还沾着王笑的血,许嘉眉晃晃手,污血尽数落下,手恢复干净。   姜绛:“……”许嘉眉这是警告我和慧珍不要轻举妄动吗?   慧珍看着许嘉眉的莲花灯,道:“碧罗宫女修的血?你把王笑那妖女杀了?”她有师兄和师弟被王笑坏了心境,她若见到王笑,是话都不用说,立刻就会拔刀杀王笑的。   除了慧珍这一代,秋平寺几乎每代都有佛修被碧罗宫的人勾走一颗本应向佛的心,是以秋平寺和碧罗宫是东极洲出了名的有仇怨。   不过碧罗宫是道门,东极洲的道门强于佛宗,且碧罗宫跟各个拥有道君坐镇的门派交好,一直想对付碧罗宫的秋平寺愣是到了今天也没找到朝碧罗宫下手的理由。   最无语的是,秋平寺的一位道君貌似成了碧罗宫道君的裙下之臣。那段时间,碧罗宫派人前往秋平寺修行,秋平寺也送了人去碧罗宫学习,后来两个门派关系破裂了,虽然互相敌对,但双方时常交恶,鲜少发生伤亡。   “王笑没有死。”许嘉眉说实话,“二位找我有何事?”   “齐朝的广崇郡王被你杀了?”姜绛问。   “他的人头在我手里,杀他的不是我。”许嘉眉知道无名学宫跟齐朝世代交好,少不得解释一句,“董捷捷此人毁了我的两位同门师妹,他不被杀,我会亲自动手。”   “我果然来迟了,没能救他的命。”姜绛失望,望着许嘉眉,“许道友,我欠了广崇郡王他母亲的人情,他母亲请我照顾他,勿要令他陨落于此。如今他死了,我必须给他母亲一个交代,不得不与你决斗一场,你可接受?”   姜绛出身无名学宫,是典型的儒家仕女,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她的容貌在女修当中仅是中人之姿,气质却出类拔萃,少有人能及。时人仰慕姜绛的学识,敬重她的品行,将她称作绛仙子。   在年轻修士排出的美人榜上,绛仙子位列第十,追求者众多。   美艳如王笑没能位列美人榜前十,大家认为王笑空有美貌,欠缺了气质。   许嘉眉被好事者排在美人榜第七位,姜绛打量着她,承认自己不如许嘉眉好颜色。   不论男女,爱重容貌都是天性。高雅如姜绛会关注许嘉眉的外表,秦子延也在意自己比不上韦琼柯美貌。   姜绛的邀战在许嘉眉看来略勉强,她说:“董捷捷没有死在我手里。”   姜绛道:“他的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吗?若没有,我立即向许道友赔礼道歉,请求许道友原谅我无礼,但许道友确确实实推动了广崇郡王的陨落。”她以手指为画笔,在空气中画出一片覆盖大地的冰面,“这冰面是许道友施法所致,许道友可有二话?”   许嘉眉没有二话。   事情是自己做下的,许嘉眉不怕承担后果,问:“绛仙子说的决斗是生死决斗?”   姜绛笑了一下,笑容冷冷的,不含感情,“那怎么可能。我要做的不是为广崇郡王复仇,是给他的母亲一个交代,好归还我欠她的人情。我要求广崇郡王与我同行,他甩脱我,跑来招惹许道友,我也很无奈。”   若她没有欠下董捷捷他母亲的人情,她才不会邀战许嘉眉,她又不是慧珍,她不擅长斗法。   “我明白了。”许嘉眉颔首,应下姜绛的邀战,“输给我,则你要保护我三日。”   她问慧珍:“你呢?”   慧珍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莲花灯的觊觎心,道:“我要你的灯,你不给,我自己取。”话音一转,“或者,你杀了王笑,我不动你。”   没说取灯取不走会付出什么作为代价,她不认为自己会败。   慧珍很自信。   姜绛说:“你们先打,我观战。”   “观战的人加我一个。”霍珏的声音先于他到场,“许道友的灯,我也想要。许道友碍于灵根不擅长火行道术,拿着灯不能说暴殄天物,说成明珠暗投丝毫不过分。”   “所以你也想抢我的灯,我上次和你交手不该那么早停手的。”许嘉眉用一缕灵力点亮了莲花灯,对于与霍珏对立的事实感到轻微失望,她是把他当朋友的。   但是,她和他的交情轻于莲花灯。假使霍珏在雪山拿到一件他不适合用水行法宝,她应该会做出和他此时一样选择?   假设没有意义,许嘉眉不知道答案。   许是感觉到许嘉眉的淡淡失望,霍珏摸了摸脖子,略尴尬地道:“许道友,三招定胜负。如果我输给你了,我保证不会打莲花灯的主意,并保护你三日,算是全了你与我的交情。”   “霍道友有心了。”许嘉眉不予评价霍珏的选择,双手捧着莲花灯,目光扫向慧珍和姜绛二人,“一起来吧。”   “你……”慧珍眯起眼睛,感觉到许嘉眉的敷衍轻视,心中怒意升腾。   “来。”许嘉眉重复。   她在不争洞天修行,又在冰原得到鸦羽和大巫的指点,她的实力不弱于常如意,击败慧珍和姜绛二人联手有何难?   同属东极洲年轻一代修士的佼佼者,大家都有自己不在他人之下的信心,不服气看似与自己不相上下的人,也不服气实力高出自己一线的人。   而她许嘉眉两年前在许多人的亲眼目睹下被韩秀打落修为,又被种下不能晒太阳不能吹风的古怪剧毒,大家都把她当成软柿子,都想顺手捏她一下。   例如秦子延,许嘉眉不信趁她对付千目蜘蛛时闯入巢穴的两个修士是无意闯进来的:她猜他们是秦子延试探她的棋子。   再如君定山,假使她没有独自解决千目蜘蛛,他绝不会拿出剑符借玄金。   又如董捷捷和利用董捷捷的人,还有尹上、白若璃、王笑……   许嘉眉平静地望着慧珍,慧珍想说的话没有出口,默认了与姜绛一同出手。她和姜绛不太熟,二人传音交谈了几句,慧珍持刀杀向许嘉眉。   慧珍的一口刀长不及三尺,刀身宽一寸,是黯淡无光的灰黑色,刀刃是血染的绯色,唯有一抹刃冷光湛然。   这是凶兵,饮血无数,杀生无数。   刀送出,许嘉眉被一刀劈碎,化作细碎冰雾。   慧珍劈碎的不是她的真身,而是一道看似真身的虚影。   上了当的慧珍顿时生出戾气,回身扫出一片刀光,已来不及救下被许嘉眉盯上的姜绛。   许嘉眉留下水幻替身欺骗慧珍,真身逼近姜绛。   姜绛十分警觉,挥笔画下禁制保护自己。   许嘉眉以霹雳拳破碎未完成的禁制,头顶跳出一轮小月亮,无需掐诀结印念咒,寒霜术眨眼间落下来。姜绛为了公平舍弃护身符和防御法器,此时猝不及防被冻僵,接着中了染霜术化作冰雕,叫许嘉眉踹出战场,丹田和识海也遭到封印,至少两刻钟没法动弹。   斗法刚开始就被击败的姜绛睁眼望天,怀疑自己来找许嘉眉是来求羞辱的。   不是她有意放水,许嘉眉的道术放得这么急,她尽力了也无法挽回败势,这样应该对得起广崇郡王的母亲吧?……姜绛心想:「不管对不对得起,人情我都还了。」   刀光到来了,许嘉眉抬起手掐诀,以一道道寒光斩接下刀光,另一只手制造冰雾。慧珍接连不断地出刀,劈散碰到就会被冻僵的极寒冰雾,试图接近许嘉眉。   许嘉眉的大脑没有进水,不会用血肉之躯对抗她的凶兵,慧珍接近,她或躲闪或用冰雾逼退慧珍。因慧珍专注于炼体练刀,不修佛法,神魂较弱,许嘉眉抽冷子使用刺魂术,于慧珍剧烈头痛之际施展“水中捞月”,夺走慧珍的刀,并将慧珍困于泡泡中。   兵器被夺,两年前与她战平手的慧珍也败给她了,被迫答应保护她三天。   将慧珍的刀还给慧珍,许嘉眉面向霍珏:“三招如何定胜负?我出三招,你接得住,我把灯送给你?”   霍珏:“……不要开玩笑。”   刚才姜绛被许嘉眉三招击败,他看得极其清楚。   他敢答应,许嘉眉也敢三招废了他。   霍珏道:“三招定胜负的意思是你和我斗法,只允许出招三次。”盯了火光跳跃的莲花灯一眼,“你不能用这盏灯。”   许嘉眉收起灯,也没有用异水或真水,以纯粹的道术与霍珏斗法。她出了三招,分别是寒光术、冰魄术和寒光术,寒光术令人感到害怕,冰魄术冻僵神魂。   霍珏又害怕又受冻又害怕,不由自主地出了四招,输给许嘉眉。   如此,许嘉眉力压三位修士。   她的灵力和神识消耗不小,服下一枚丹药,请三人进冰洞休息。她在洞里休息了半日,君定山也找来了,许嘉眉没有和君定山打,让霍珏跟君定山打了一场。   结果是平局。   君定山归剑入鞘,对许嘉眉道:“我更想和你交手。”   许嘉眉说:“你击败了霍道友再说吧。”   奔着异宝跑来雪山的修士不在少数,许嘉眉击杀尹上一事没能瞒多久就被大家知道了,董捷捷身死也被怀疑是许嘉眉下手。   当潮汐神女知道许嘉眉在秘境西部,起意找她报仇,途中听说她杀了尹上和董捷捷。   潮汐神女改道去了秘境东部。   第一百五十章 贪婪   同是与许嘉眉存在矛盾,安梓薇认为浑水好摸鱼,隐匿行踪来到雪山山脚,想瞧瞧有无夺得许嘉眉手中异宝的可能。如她这般的修士很多,众修士私下交流,不知是否有人暗中散播谣言,各种传闻真假难辨。   有人说许嘉眉杀了霜刃山的内门弟子,霜刃山修士悬赏五十万块普通灵石索要许嘉眉的性命;有人说许嘉眉身怀五行至宝,碧罗宫有修士凭美色从她手里骗取了一件五行至宝,寻幽剑宗的君定山也夺走许嘉眉的一件至宝……   有人说许嘉眉在雪山上被尹上、董捷捷等人打成重伤,如今躲起来疗伤,谁先找到她谁就能轻松抢走她的异宝和五行至宝。据某知情修士提供的消息,许嘉眉就在雪山半山腰的一个冰洞里躺着,拿出二十万块普通灵石就能获知她的确切位置……   也有人说许嘉眉不仅击杀了尹上和董捷捷,还击杀了无名学宫的绛仙子和秋平寺的慧珍,就连觊觎异宝的君定山都被许嘉眉残忍地杀害了,她的杀伐之心如此重,怕是入了邪道……   在安梓薇试图寻找传闻的源头时,许嘉眉遇到一位清静宗弟子,其骨龄接近两百岁,实力堪比君定山、霍珏等俊彦。因年纪太大,此人的名姓未被列入十子行列,但他的战斗经验之丰富更胜十子。   他叫赵实。   霍珏的修为、实力与赵实相去不远,但霍珏与赵实交战,被赵实打伤。若非他于踏足秘境之前被至善真君在身体里留下一道保命道术,他会死在赵实手上,被赵实的异火焚灭三魂七魄。   霍珏侥幸捡回性命,心有余悸,向许嘉眉见了一礼,无奈地说道:“许道友,我尽力了。”   许嘉眉击败了他一次,他挡下君定山,差点陨落于赵实的道术,与许嘉眉的三天之约虽然还没结束,但他可以算是完成约定了。   “多谢霍道友相助我克敌。”许嘉眉还以一礼。   她拿出一朵幽域噬魂芝切下一小块,用太阳真水去掉这一小块噬魂芝中有害的浊气,再以特殊手法将小块噬魂芝炼化,递给神魂受伤的霍珏道:“请服下。”   受伤是因她而起,她给疗伤药是情理之中。霍珏服下炼化的噬魂芝,被异火灼烧的魂魄也不那么疼了,可打伤他的赵实没走。他自觉地走到一边,与君定山、慧珍一同观战。   被霍珏打得倒地抽搐的赵实爬了起来,喂自己吃下一枚丹药,露出讥笑的表情:“你们一个个地上?不如一起上,杀了我算我倒霉。”   许嘉眉没理她,望向姜绛。   “我、我应该打不过他。”姜绛不自觉地捏了捏袖口,表情尴尬,“画道修士不擅长斗法,你不是见过了么?”   “确实见过了,但我不觉得你是一位不堪一击的画道修行者。”许嘉眉没指望姜绛将赵实击杀,她望着赵实,“两个时辰后,我与你决生死。”   “很好。”赵实声音沙哑,意味不明地看了看许嘉眉等人,拿出阵盘竖起防御,坐下来打坐调息,以期在两个时辰内恢复至巅峰实力。   许嘉眉读懂了赵实的眼神。   「他觉得我虚伪做作。」她在心里翻译赵实的眼神,「霍珏将他打伤了,姜绛再和他打是无耻;我给他疗伤时间,给他充足的恢复神识和灵力的时间,他又鄙弃我。」   「无论我怎么做,在他看来都是错。」许嘉眉想,「他怎么看,与我无关。」   她只要知道赵实怀着杀心就够了。   两个时辰后,许嘉眉在霍珏等人的旁观下与赵实决生死。   不得不说,赵实很强大,火行道术造诣极高,且擅长神识道术,是一个很难击败的对手。   可许嘉眉要做的不是击败他,她要杀了这个人。这个人敢于杀霍珏,也敢杀她,她无需手下留情。   许嘉眉以天雨施展银河倒泻和寒光斩,间或放出反水术等攻击力极强的道术,汹汹来势令赵实催动六品灵符,撑起坚固的禁制。   但许嘉眉也有六品灵符和六品法器,她与赵实纠缠了半个时辰,终于逮住赵实不慎暴|露的一丝破绽。瞬息之间,许嘉眉将赵实困在无数飞雪中,用飘舞的雪花施展针对各种乌龟壳的滴水穿石之术,一点点地磨掉赵实的防御、神识和灵力,把失去所有防御手段的赵实击杀。   有幸体验过滴水穿石之术的霍珏摸了一下鼻子,道:“许道友长于攻击弱于防守,与她斗法不能生出退避的念头,否则她会越战越勇,直到彻底击败对手。”   慧珍皱眉:“我两次和她交手,第一次和她打平手,第二次败于她手,且我两次都没有萌生退避的念头。在我看来,跟她开战不能一昧攻击,想赢她,必须进退有度。”   君定山是第一次见许嘉眉出手,没有和许嘉眉切磋过,此前对许嘉眉的了解皆来自留影镜和他人之口。霍珏和慧珍讨论击败许嘉眉的方法,他思忖着说:“霍道友说的有道理,不过战胜许道友的关键不是一往无前,是绝对强势的实力。”   霍珏颔首表示赞同:“没错,实力高于许道友,采取一往无前的打法多半能赢。可许道友未必不擅长防御,击败她不仅要有高于她的实力,还要有不输于她的深厚灵力和强大神魂,且战斗经验不能少于她。”   怕冷的姜绛裹着红色的妖兽皮斗篷,双手抱着暖炉,道:“照这么说,实力低于许道友没法击败她?”   霍珏微笑道:“可以击败,只要许道友认输。”   姜绛忍住飞他一个白眼的想法,说:“如果赵实没有露出破绽……”   慧珍说:“他已经死了。”   姜绛这次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道:“我当然知道他死了,我是假设。”   慧珍不搭理她,一口刀出鞘,劈出长达十丈的锐利光芒,斩向闪现在许嘉眉身边的陌生武修。   她败在许嘉眉手里,答应保护许嘉眉三日,今天是第二日。   刀芒劈来的速度赶不上武修出手的速度,武修跳起来,一脚踢向许嘉眉的头颅。他的脚如同穿过空气一样穿过“许嘉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飞快地变化招式。   奈何一团冰雾凭空冒出,无法避开冰雾的武修与冰雾发生接触,防御禁制被冻碎。他受到冰雾波及,僵硬地摔在地上,被刀芒斩断一双腿。   慧珍补刀,把武修的脑袋劈成对称均等的两块,以刀芒勾起武修的储物袋,嫌弃道:“又是个穷鬼。”   自她被许嘉眉击败到君定山和霍珏打平手,慧珍杀掉的、觊觎许嘉眉的异宝或五行至宝的修士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不是她好杀,是一些人被异宝和五行至宝迷昏头,不自量力地对许嘉眉下手,却连她的三招都接不住。   她有所斩获,姜绛也用画笔杀了二人,其余窥视许嘉眉和赵实决战生死的修士纷纷逃走,有的离开雪山,有的躲远了等待机会。   他们知道慧珍和姜绛会保护许嘉眉三天,三天过去,许嘉眉必定遭到众人围杀。   留下幻影欺骗武修偷袭者的许嘉眉落在雪上,布置防御阵法和禁制,就地打坐调息。她被赵实消耗了四成灵力和神识,得尽快恢复。   在此期间,慧珍与姜绛联手杀了五个结伴偷袭许嘉眉的修士,未离去的君定山和霍珏二人顺手解决了几个浑水摸鱼的修士,许嘉眉不曾出手杀敌。   之前与许嘉眉结伴上山的秦子延在冰洞里照顾师姐王笑,息壤仍在他身上,他帮助谢同布置了防御大阵,打算在冰洞里待到秘境关闭之日到来。   许嘉眉无意连累秦子延。   此番她恢复了实力,拿出莲花灯仔细观摩。   莲花灯是一件珍贵的法宝,即便花蕊中没有冰中火,这件法宝也不弱。   身为水灵根修士,许嘉眉使用莲花灯略显勉强,故而她没有用莲花灯和慧珍、姜绛、赵实斗法。等量的灵力和神识,使用天雨更具有杀伤力,为何要用杀伤力稍弱的莲花灯呢?   可是,赵实不是第一个觊觎她宝物的修士,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五行宝物和莲花灯将她变成众矢之的,等到她与慧珍二人的三天约定结束,她很可能会陷身众修士的围攻中。   如何破解困局?   以杀戮破之?   她的灵力和神识不是无限的,意在夺取宝物或杀掉她的修士却是杀不完的,以杀戮破局不是好选择。而且她不是嗜杀成性的人,也不是杀戮无数仍能敬畏生命的人,她怕自己在杀戮中渐渐失去判断力,变得漠视生命、残忍可怕。   那么,逃?   许嘉眉不习惯逃跑,恰如杀戮令人变得残忍,逃跑令人丧失勇气。   她无意识地掰着莲花灯的花瓣,想到许惠音持有的法宝,那法宝似乎是一朵花,可以化作许惠音的翅膀,可以化作许惠音的战衣……   莲花灯的花瓣能化作战衣穿在身上吗?许嘉眉掰下一片花瓣,将阴潭异水化作一把刀,用刀攻击花瓣。   花瓣极其坚硬,异水之刀没有在花瓣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用了全力也是如此。然而花瓣过于坚硬,无法化作战衣,拿来当盾牌倒是防御力惊人。许嘉眉逼出三滴精血,用精血祭炼三片花瓣,花了十四个时辰才完成祭炼。   此时距离三天之约还剩下不到四个时辰,藏在暗中窥伺的修士足有几十个,哪怕是三个许嘉眉在这里也没法击退所有人。   “你打算如何办?”霍珏问。   “杀掉闹得最凶的几个,别的甩掉。”许嘉眉说。   “需要我的帮助吗?”霍珏再问。   除了他,君定山也有出手帮助许嘉眉的意思,不然他不会在此停留三日。   许嘉眉拜谢二人,道:“待我需要帮助之时,你们若愿意助我,我不胜感激。”   君定山颔首,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中。   他疑似得到许嘉眉的一件宝物,他走,顿时有十九个修士追了上去。可惜君定山的剑光遁术太高明,十九个人有十二个被甩下,其余七个也有五个把君定山追丢,仅剩二人追了君定山半日,被君定山击杀。   疑似有宝物的君定山尚且遭到如此追踪,许嘉眉当前的处境之危险可想而知,若非君定山、霍珏和慧珍二人在此震慑众修士,她早已淹没在人堆里。   霍珏借了许嘉眉的地火,也走了,有人追上他,他放火烧死了最贪婪的几个人,施展火遁术离开众人的感知。   接连二人离开,被宝物吸引来的修士开始躁动了,都希望别人扑上去攻击许嘉眉,自己跟在后面趁乱谋取许嘉眉的宝物。   许嘉眉至少拥有两件宝物,拿不到两件,拿到一件也是好事。就算两件宝物都拿不到,抢了许嘉眉的储物袋或三种真水也不会亏。   宝物蒙蔽众人的神智,众人陷入狂热,尽管知道许嘉眉是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还是羽生真君的真传弟子,他们也不惧怕了。宝物当前,虎视眈眈的不仅是散修和大势力修士,便是玄真道宗也有几个修士混在其中,想骗取许嘉眉的信任。   防御阵法内,许嘉眉问姜绛:“画好了吗?”   姜绛将她的画像给她看,说:“还差最后两笔。”画中的许嘉眉没有眼睛,“给我一滴你的血,我把你的眼睛点上。”   许嘉眉依言给血。   姜绛提笔蘸了鲜血调入作画的墨中,静心凝神,盯着画像看了一会儿,给没有眼睛的画中人添上左眼。左眼画成了,画中人的左眼立刻像活人那样转动起来,好奇地打量着画外的姜绛和许嘉眉,表情和眼神栩栩如生,身上甚至有修士的灵光闪烁。   随着姜绛画上右眼,画中人走出画板,落地化作与许嘉眉一样高矮胖瘦的人,笑着对许嘉眉说:“我才是许嘉眉,你是假货。”问慧珍,“你能认出谁是假货谁是真人吗?”   慧珍:“……我不认,我砍。”摸了摸刀鞘,“挨不住我刀子砍的必是假货。”   第一百五十一章 强悍   姜绛画的“许嘉眉”脸色一沉,不着痕迹地挪到许嘉眉身后,嘀咕道:“这不是个区分真人和假货的好办法。”   “有用的办法就是好办法。”慧珍说道。   许嘉眉让开身子,细细打量挨着自己的画中人,道:“这个假人没有战斗力?”   被称作假人的“许嘉眉”不高兴了,拿手指戳许嘉眉的肩。   姜绛说:“有战斗力,也就出两三招糊弄人。你得给她几张灵符,若能给她一件法器,会有更多人相信这个假人是你。”   “灵符我有。”许嘉眉杀了尹上和白若璃,还杀了赵实,赵实与白若璃没有给她留下多少灵符,尹上的储物袋里有十来张六品灵符。   她全部拿出来给“许嘉眉”,又将尹上的九十九滴烈泉之水给了“许嘉眉”十八滴,顺便将尹上的两件法器给了“许嘉眉”。横竖不是自己的东西,拿来当一次性消耗品不心疼,而且送给“许嘉眉”的损失可以用别人的储物袋弥补回来,许嘉眉随手将白若璃的储物袋给“许嘉眉”挂上。   并不富裕的慧珍瞧着许嘉眉给“许嘉眉”打扮,羡慕得红了眼睛,说:“许道友,你怎么这么有钱?”   许嘉眉道:“我自己的钱是画符、制作阵盘、炼丹赚的,但师尊给我的钱比我赚的多很多。除此之外,有一些歹人对我懂了杀心,我杀了歹人,捡了他们的储物袋。”   慧珍立即想起许嘉眉的师尊羽生真君,道:“你师尊……她好像很擅长画符?”   许嘉眉说:“是的。”   慧珍抹了一把脸,说:“我师尊从来没有给过我钱,他说需要钱就去赚,可我不会炼丹、炼器、画符、布阵,种的灵草也会死,我根本赚不了多少钱。还是打劫歹人比较赚,可歹人不是我想见到便能见到……”   在秘境外面,大家受到规矩约束,对他人法器心生贪念也得遮掩一下才下杀手。可慧珍一来不是特别有钱的,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除了自己便是一口刀了,偏偏她的刀在秋平寺境内几乎人尽皆知,敢于打劫她的人真心不多。   “我师尊也不会给我太多钱,我的钱基本是替人画画赚来的。”姜绛张开五根手指,指甲盖上画着五幅画,“画如灵符,可攻击可防御可将对手拖进幻境;画如丹药,可疗伤可害人可增强血肉之躯和神魂。如此种种,赚钱倒是比慧珍道友容易。”   “若姜道友在与我斗法时使用了画,定不会被我三招击败。”许嘉眉往姜绛的指甲画上看了一眼,画之玄妙堪比六品灵符。   “哈哈。”姜绛干笑两声,“我没有用画,许道友不也没有使用灵符吗?”   遭到无视的“许嘉眉”又不高兴了,叉着腰说:“你们讲够了没有?讲够了就告诉我,我要如何假扮这个许嘉眉。”   许嘉眉道:“你要做的是尽你所能逃出众修士的包围。”   画中人不是真人,难以随机应变。   许嘉眉指点画中人使用灵符、十八滴烈泉之水和法器,待画中人掌握三类物品的使用方法,姜绛也在画板上画出一扇饰以简洁花纹的天门。她将“天门”从画中取出来,缩小了交给慧珍,道:“这扇天门通往雪山的山脚,只允许你一个人用,你看着用。”   她自己的天门早已画好了,还差一个许嘉眉,许嘉眉道:“不劳你费神画天门了,我自有保命的方法。”   姜绛嗯了一声,画笔在画板上勾勒几下,画了一个姜绛和一个慧珍。她给画中的二人添上眼睛,画中的“姜绛”跳下来,化作一道光飞走了。   以为“姜绛”是姜绛的修士马上去追“姜绛”,想知道姜绛手上有无宝物。   下一刻,活过来的“慧珍”也飞走,同样引走了五六个修士。   用画中假人骗走十多个人的姜绛深深吸气,将画板收回丹田之中,对许嘉眉和慧珍说道:“接下来看你们的了。”   慧珍摸了一下暗红色的刀鞘,道:“我有点紧张。”她不曾有过被众修士围攻的经历。   莫说她没有,许嘉眉也没有类似的经历。   姜绛提笔在慧珍脸上画画,把慧珍画成一个极陌生的修士,容貌和身材皆和原本的慧珍不同。她正要给许嘉眉画画,许嘉眉摆手,五官和身材同时发生变化,迅速变成一个陌生人。   “你这易容法子不错。”姜绛怀着一丝遗憾收起笔,她想把许嘉眉画成黑脸壮汉,可恨许嘉眉完全没有给她机会。   她不参与突围,将画笔的笔尖在身上轻轻地一点,整个人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飘起来贴在慧珍的眉心,不泄露一丝气息。   慧珍摸了摸眉心,与许嘉眉一左一右地护着“许嘉眉”,共同面对站在防御阵法外面攻击阵法的修士。阵法挡住窥视的目光,许嘉眉走到阵法边缘,操纵天雨施展寒光斩,给了忙于攻击阵法的三个修士一招。   可惜三人爱惜性命,身上有触发式的防御灵符,寒光斩没有带走他们的性命。   没关系,防御灵符挡得住一记寒光斩,未必挡得住第二次攻击。   许嘉眉全然没有给三人反应的时间,寒光斩被挡住,她同时施展刺魂术和寒光斩,取走一人的性命,余下两人也有一人被重伤。第三记寒光斩甩出去,许嘉眉无情地收割了重伤者的性命,并打破仅剩那个修士的防御,让他去陪他的两个同伴。   顷刻间三人陨落,那些反应过来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往三个陨落修士的方向丢出道术,一半道术被阵法拦下,另一半道术毁了三个陨落修士的遗体。要不是许嘉眉手快,三个修士的储物袋说不得也会被砸来的十多个道术毁灭。   “大家都注意,许嘉眉准备突围出去了!”有修士说,“不能让她跑了!她那人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被她逃走了,我们全都会被她记住,全都会被她干掉!她那么强,被她逮住了是逃不掉的,唯有大家合力将许嘉眉击杀于此地,我们才能安全回到寒蟾镇。”   此人煽动众修士针对许嘉眉,许嘉眉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掌中琉璃境一翻,通过琉璃境把这个人抓进虚天之中。虚天是属于她的地盘,她的真身在阵法内,意识浸入虚天,激发画着“银河倒泻”的灵符将敌人笼罩。   不到三十个呼吸,煽风点火者身上的防御禁制被暴力打破,剑刃一样锋利的雨水把这个人的丹田刺穿,将这个人斩成一根没有手和脚的人棍。   许嘉眉的意识浮在此人面前,问他:“你是何人?为何煽风点火?”   煽风点火者如同虫子般挣扎着,忍耐着手脚被砍断的痛,咬牙道:“杀人就干脆点!你杀了我,你也会为我陪葬!呵呵,能得到许仙子陪葬,我心满意足了。”   谈不拢的结果是许嘉眉爆了煽风点火者的两只眼,她声如寒冰:“你是谁?”   砍断的手脚可以接回来,接不回来也可以服用丹药再生肢体,眼球被爆了没法安回来,再生肢体的丹药也无法让人重新长出眼睛。眼眶内流出鲜血的修士感到害怕,仍然硬着骨头说:“我是个小人物。”   许嘉眉感到不耐烦。   “不说也罢。”许嘉眉施展开花术,掀开了硬骨头修士的脑壳,抓住他惊恐得变了形的神魂,用搜魂术搜查想知道的答案。   对方的反抗被她压制,他的神魂就像一本翻开的书,被搜魂术提取关键信息,剩下的渣滓已经没用了。   在搜魂术展露的信息之中,许嘉眉看到一个穿着斗篷戴着兜帽的人,性别不明,那人向煽风点火的硬骨头修士许诺了一件六品攻击法器,作为交换,硬骨头修士诱骗了一群人上山寻找许嘉眉,欲抢许嘉眉的宝物、取许嘉眉的首级。   一巴掌打散硬骨头修士的神魂,许嘉眉猜测着斗篷兜帽修士的真面目。   神秘修士不会无缘无故唆使别人针对她,假设神秘修士跟她有仇,他会是哪个人呢?神秘修士和硬骨头修士的交易在她登山前开始,证明神秘修士一直关注她,可她出现在秘境西部是巧合……   跟她有仇的人也就那几个,已陨落的尹上和白若璃二人可排除,因她损失了一个身外化身的潮汐神女不是喜欢藏头露尾之人,安梓薇算不得仇人,蒋奕也不像是神秘修士……   许嘉眉一一排除跟自己有仇的人,发现没有哪个人喜欢藏在暗中算计她,除了心机深沉的白若璃。   明面上的仇人不像神秘修士,暗地里的仇人呢?   如果神秘修士是玄真道宗内门弟子,跟郁初月关系匪浅,想弄死她为郁初月出气,这假设也是有可能的。   寻思片刻,许嘉眉捡起硬骨头修士的储物袋,破除袋口的禁制,看里面的物品。神秘修士给了硬骨头修士一件防御法器,硬骨头修士来不及用就被她放倒。   令许嘉眉遗憾的是,神秘修士未在防御法器上留下可追踪的气息,这件送给硬骨头修士的法器像是从别人手上抢来的。抓不住神秘修士的鞭子,许嘉眉放弃追查,取了储物袋里的几样丹药和两张六品攻击灵符。   她的意识离开虚天回到真身,把两张灵符送给防御阵法外面叫嚣的两个修士。   慧珍也抽冷子杀了几个人,道:“何时杀出去?”   许嘉眉:“防御阵法被打破。”   慧珍问:“阵法能坚持多久?”   许嘉眉道:“最久三刻钟,最短半刻钟。”   阵法外面的修士都站远了丢道术,没有敢于接近阵法的人。   之前接近阵法的人被杀了七个,大家爱惜性命,不愿意拿性命冒险。许嘉眉看着阵法外面的人,祭出小月亮,以小月亮施展寒霜术,同时丢出冰魄术。   寒霜术的攻击范围广,冰魄术攻击的是神魂,有人躲闪不及被寒霜冻僵,也有人被冰魄术冻僵神魂。许嘉眉将寒光斩补上,一次杀了六个冻僵的人,六人的储物袋没有取,留在染血的雪地上警示其余修士。   敢打她的主意,务必做好随时被她夺走性命的准备!   慧珍更擅长近战,望着躲远的修士兴叹:“这些人胆子太小了。”   许嘉眉在舌下压了一颗小回复丹,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打算破了阵法,主动出击。”   “那就出击,我等不及了。”慧珍舔了舔下唇,手中的凶兵发出一阵阵即将痛饮敌人热血的愉快轻鸣,引来许嘉眉注目。   身为凶兵的主人,慧珍敏锐地察觉到许嘉眉的目光在凶兵上流连,条件反射地将刀刃一翻,刃口对着许嘉眉,语气不善地道:“看什么?”   许嘉眉道:“看你的刀。”   慧珍警惕地道:“请管好你的眼睛。我的刀是我的命根子,刀在人在,刀失人亡!”   许嘉眉毫无被一大群修士围攻的自觉,好奇地问:“你拿着这刀,不会被刀的煞气影响心境?”   慧珍爱惜地轻抚凶刀的刀背,答道:“我是佛修,不怕压不住这把凶兵。”说完竖起右手掌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施主要主动出击就别磨蹭了。”   许嘉眉给了慧珍一枚六品清心符,主动打开防御阵法,并撑起六品防御法器,护着自己、慧珍和“许嘉眉”走出阵法,向山下遁去。   刹那间,来自几十个修士的攻击砸在防御法器释放的禁制上,将禁制砸得颤动不已,险些破碎。禁制内伪装无名修士的许嘉眉咬碎压在舌下的小回复丹,以“许嘉眉”为遮掩,用太阴真水和小月亮施展寒霜术,刷地冻僵了十多个人。   寒霜术放出的同时,许嘉眉全力施展冰魄术,又冻僵了十多个人,硬生生地在几十个修士的包围中撕开一道裂口。   她和慧珍拥着“许嘉眉”突围,没跑出十五里,身后就跟了一大群修士。“许嘉眉”开始扔六品攻击灵符,慧珍和许嘉眉也扔了一把灵符,但强如六品攻击灵符拦不住修士们的贪婪和疯狂,他们只想杀了“许嘉眉”,夺取“许嘉眉”的宝物。   混乱之中,许嘉眉和慧珍被冲散了,“许嘉眉”凭着灵符、六品法器和烈泉之水在人堆里艰难地求生。   大家都奔着“许嘉眉”去,乔装改扮的许嘉眉和慧珍二人并无多少人针对。二人混在众修士中,冷眼旁观“许嘉眉”的防御手段一点点消耗。   “许嘉眉”陨落了。   许嘉眉觉得是时候了,化作一轮明月,冉冉升空,重重砸下。   实力高强如尹上也吃不下这一击,遑论他人。   名为太阴寒月的道术瞬间击杀了七位修士,十二人被一击重伤,轻伤者只有三个,没有毫发无损的。用过绝招的许嘉眉犹有余力,以天雨施展银河倒泻,重伤的十二人立即死了十一个,轻伤者也被杀了一个。   第一百五十二章 暴雨   人命就像草芥,转眼间二十多个追杀者死得剩下三个,余者或被太阴寒月冻成满地冰渣,或被银河倒泻砸成一滩碎肉。三个活人中的一个慌不择路,在雪山撕碎飞遁符,想逃离许嘉眉的击杀范围。   雪山禁止飞行和飞遁符,使用了飞遁符的修士遁入空无一物的虚空,被虚空吞噬。裂开的虚空缝隙缓慢合拢,却有一股虚空风暴吹了出来,空气当即坍塌破碎。两个活着的修士来不及逃跑,被恐怖的虚空风暴袭击,带着脚下的冰雪一起在风暴之中毁灭。   深知虚空风暴之恐怖的许嘉眉在修士使用飞遁符之际施展缩地成寸的道术远离,慧珍慢了一个呼吸,风一般紧紧跟着许嘉眉的脚步,连地上的十几个储物袋都没有分心去看。   开玩笑,许嘉眉这样的强人都不敢直面虚空风暴,她哪来的胆量!   寒蟾秘境最可怕的危险不是妖兽,不是雪山这样的险地,也不是贪婪的修士,而是随时会被撕裂的障壁。障壁隔离虚空和秘境,可被撕裂可自我痊愈。若没有障壁,秘境必被虚空毁灭,所有一切荡然无存。   九大洲也有障壁,不过九大洲的障壁极厚,等闲手段无法破开障壁窥视神秘的虚空。   逃出约有三四百里了,许嘉眉停下来,回头看被虚空风暴吹过的地方。   那里变成一个黑色的空洞。   地上的冰雪、沙尘、树木等物缓慢有序地被空洞吞噬,空洞的边缘像是被哈哈镜扭曲了一样,事物变得滑稽可笑。时间流速仿佛被改动,积雪迅速消融为流水,地上钻出嫩绿的小草。下一刻,小草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长出人的手和脚,在湿润的土地上摇摆身体。   许嘉眉感知到小草散发的气息不弱于羽生真君,立即拉着慧珍施展水遁术,在冰雪与冰雪之间进行短距离跳跃,迅速拉远与虚空黑洞的距离。   小草陶醉于怪异的舞蹈,许是觉得没有伴奏很可惜,叶尖上长出一串风铃形状的小花,叮叮咚咚的乐音向四面八方扩散。有修士追踪“许嘉眉”来到此地,听见铃铛声,脑袋瞬间炸成漫天飞洒的肉酱,落地的肉酱又聚拢起来,长成崭新的脑袋回到修士脖子上,控制修士随着小草一起摇摆。   远处的安梓薇将修士“死而复生”的过程看得完完整整,毫不犹豫地施展遁术远离诡异的虚空黑洞,一边跑一边心里冒寒气。   这就是所谓的不可预知的危险?   安梓薇想象着那个和小草一起摇摆的倒霉蛋,庆幸自己没有接近,否则在虚空黑洞边缘摇摆的人可能是她。   跑出上千里后,安梓薇收到传讯符,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狐狸钻进口袋里了。”   安梓薇讶然地挑眉,随即想到恐怖诡异的空间黑洞,心中了然,回道:“小心行事,莫要疏忽大意了,那不是狐狸,那是一头猛虎。”   知道许嘉眉躲在附近的修士有六七十个,安梓薇是其中之一,她也眼热许嘉眉的异宝和五行宝物。   同时,安梓薇觉得许嘉眉不至于没有办法从六七十个修士的包围中冲出来,所以她压根没有参与围攻许嘉眉,而是安排人在下山的必经之地布置陷阱,守着陷阱等待突破众修士围杀的许嘉眉主动撞进陷阱。   此举是守株待兔,但凡许嘉眉动脑子,都会想到下山的路藏着危险,是故安梓薇没对陷阱抱着太大希望。殊不知有人敢在雪山使用飞遁符,制造了虚空黑洞,急于逃命的许嘉眉竟然落到陷阱里面了。   陷阱能困住许嘉眉吗?   安梓薇自问陷阱困不住自己,许嘉眉不弱于她,且擅长布阵,陷阱困不住许嘉眉,关键在于陷阱能困住许嘉眉多久。   此时此刻,许嘉眉也发现自己撞进陷阱里。   她两次看到同一个雪堆,不是雪山存在着俗称鬼打墙的天然迷阵就是有人布下陷阱。   许嘉眉停下,放下慧珍的衣领,道:“该你出手了。”   慧珍将衣领整理好,提着刀问:“砍哪里?我不通阵法,不晓得怎么办。”   许嘉眉往嘴里送了一颗小回复丹,拿出算盘计算陷阱的薄弱之处和漏洞所在,但听算盘发出噼里啪啦之音,锋利的风刃出现,袭向许嘉眉与慧珍。   “雕虫小技。”慧珍出刀,一刀砍碎了全部风刃,接着迎来了从地面飞起的一大片冰针和一根根土锥,她一一化解了,护住打算盘的许嘉眉。   五分之一刻钟后,许嘉眉放出一道光。   勉强算是与许嘉眉有过并肩作战经验的慧珍心领神会,刀锋跟着许嘉眉放出的光狠狠地劈过去,顿时血光四溅,主持陷阱的修士被慧珍的一刀劈成两段。沾着血的凶刀将血吸收,绯色刀刃更鲜艳了一分,煞气凝实,近乎于烟。   慧珍念诵了一句佛号,手指在凶刀的刀背抹过,将如烟的煞气抹去,然后举刀砍向被杀修士的同伙。   刚才许嘉眉大发神威杀了将近二十人,慧珍有意告知许嘉眉自己不弱,将四处逃亡的几个修士斩杀在雪地上。她喜滋滋地捡了储物袋,说道:“这几人口袋里有钱,你那十九个储物袋没有捡起,真是太可惜了。”   许嘉眉:“没事,我遇到一个非常有钱的歹人。”说的是白若璃。   “你觉得非常有钱的人,她他得是多有钱啊。”慧珍瘪嘴,“我咋就没遇到那样富有的歹人?哎呀又有歹人来了!”   “嗤——”劈出去的刀芒被阻拦。   来人穿着碧罗宫内门弟子的淡红色道袍,手里也握着一把刀。他的刀是长柄刀,他生得非常魁梧,身上的肌肉鼓起,脸却极清秀。   慧珍欲补刀,看清来人模样,表情漫上一丝狰狞:“是你!给我受死吧你!”   慧珍提刀扑了出去,直把来人当仇人。   除了这位碧罗宫修士,来此的人还有六位,一位是老熟人安梓薇,余下五位有一位是霜刃山的内门弟子,两位是秀水城修士,两位是散修。不包括安梓薇在内,五人的修为实力不弱于秦子延,若是五人联手,便是许嘉眉也要头疼。   安梓薇爱打扮,今日穿着月白色的衣裙,宽袍大袖,袖子下端和外衣的下摆绣着大片大片的白色花朵。她习惯性不穿鞋子,也没穿袜子,涂了蔻丹的指甲好看又诱人。   “许道友,我们又见面了。”安梓薇主动打招呼,她与英俊挺拔的霜刃山内门弟子并肩站,看着许嘉眉说道,“大家都说许道友有五行宝物和异宝,你把五行宝物和异宝拿出来,我立即请大家放过你一回,不取你性命,保证你活到秘境关闭。”   “若是我不答应呢?”许嘉眉独自处在六位修士的包围中,仍然镇定,“上次你和蒋奕、陈有泉一起伏击我,没有成功,这次找了六个人对付我,你的胆子莫不是越长越小?”   “不要激将我,我不会上当的。”安梓薇笑道,“我请了六位道友来此,不曾想过与许道友单打独斗,许道友太强,我怕被许道友重伤。在秘境里身受重伤不是什么好事,我拒绝尝试,许道友想必也不愿意经历,请许道友识趣一点吧。”   碧罗宫修士缠住慧珍,安梓薇和五位修士释放杀机笼罩许嘉眉,估算着许嘉眉此时的实力是否处在全盛。   但,就算许嘉眉的实力处在全盛时期,她与五位修士联手,难道打不赢许嘉眉?安梓薇不信己方六人联手打不赢许嘉眉。   许嘉眉此时的实力不足巅峰的八成,先是在防御阵法内击杀修士,又冲破几十个修士的重围,还施展太阴寒月杀了十九位修士,她能有八成实力是服用了小回复丹快速补充灵力和神识之故。   多年过去,安梓薇的实力增长到何种程度了呢?   自从在寒蟾镇遇见安梓薇之后,许嘉眉没有见过安梓薇出手,仅和许惠音讨论过安梓薇是强是弱。当时许惠音的心境破绽未弥补,说安梓薇的心境提升也跟不上修为的进度;许惠音弥补了心境破绽,直言安梓薇不再是她的对手,已经被她抛在后面。   事实呢?   许嘉眉望着安梓薇六人,道:“不介绍一下你们是谁?要求我拿出宝物,这无所谓,可你们总得向我展露诚意。”   安梓薇道:“我们强于你,这就是诚意。”   刀架在你的脖子,你还不赶紧拿出宝物买回自己的性命?   修真界以强者为尊,谁的拳头硬道理便在谁手里,这在自然界叫做弱肉强食。安梓薇等人的表情呈现在眼中,许嘉眉突然想起梦里的前世——   有个人问她:“你认可‘弱肉强食’这个词语吗?”   她回答:“我认可‘羊吃草、狼吃羊、人杀狼’,人类社会的强者欺凌弱者……我大概是不认可的。”   那人追问:“为什么?”   她回答:“人不是野兽啊,人有理性。”   何谓理性的人?修真问道的修士当真比凡人理性?何以修士会被有心人蛊惑?何以修士以修士以拳头硬不硬论道理?   是因为凡人的进化以集体为单位,修士的进化以个人为单位?   不是。   许嘉眉在心里回答:「凡人集体也存在竞争,若修士的竞争不伤害性命,那么修士的竞争与凡人无差异。」   许嘉眉望着安梓薇六人,说:“我不拿出宝物,你们会杀我,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安梓薇笑:“你可以逃跑的。”   许嘉眉摇头:“现在不适合逃跑,现在适合决战生死。”她手里出现一盏精致的莲花灯,花蕊之中一簇火光摇曳不定。   “别看那盏灯!”安梓薇尖叫,快速闭合被火光冻伤的脆弱的眼睛。   “迟了。”许嘉眉用冰中火施展寒光术,所有直视灯内火光的人都被冷幽幽的光芒冻伤了眼睛,在他们闭眼之际,许嘉眉将最弱的两人丢进布置了杀阵的虚天。   杀阵困住俩修士,一重攻击更比一重厉害,直到阵中修士身死魂散,运行的杀阵方停止攻击。虚天外,许嘉眉用变大的莲花灯花瓣护住自己,以暴戾的天雨施展银河倒泻。   苍穹被厚重乌云遮掩,漫天雨水覆盖了雪山的半山腰。   明明雨水会被雪山的严寒冻成砸落的细碎冰棱,可许嘉眉的大雨没有结冰,哗啦啦地下着,将天与地连成一片。   雨水暗藏剑气,暗藏温度极低的能将人冻僵的冰晶,安梓薇双手举着撑开的雨伞,将雨伞舞得密不透风,以期隔开雨水。奈何雨和水雾无处不在,她防御得再严密,身上的防御禁制也很难阻拦“无害”的雨和水雾。   修为与心境较离开冰原时又有精进的许嘉眉与大雨融为一体,安梓薇无法捕捉她的踪迹,咬着牙看雨水杀了英俊的霜刃山剑修,又杀了一个秀水城修士。围攻她的六个人一下子锐减为两个,偏偏安梓薇还没有扭转乾坤的方法。   大雨化作更猛更急的暴雨,许嘉眉一心二用,六成注意力用于防止安梓薇翻盘,四成注意力用于击杀散修。   四分之一刻钟过去了,散修被雨水中附带的侵蚀术化作一滩油腻浑浊的血水,剩下安梓薇一人仍在苦苦地支撑着。另一边,慧珍逼退了使用长柄刀的碧罗宫男修,见到有七八个追踪过来的修士蠢蠢欲动,传音许嘉眉:“留点余力,你的敌人不止眼前的那个。”   话音落下,安梓薇使用秘术逃走了。   维持着暴雨的许嘉眉权衡了一瞬,没有停止暴雨去追安梓薇,而是将杀机锁定暴雨边缘的七八个修士,一口气把他们诛杀在暴雨之下。   在远处观战的修士骇然失色,察觉似有若无的杀机袭来,众人一哄而散。许嘉眉服下一枚小回复丹,掐诀施法,头顶的乌云迅速向众修士逃遁的方向飘动,带着暴雨追上他们,冷酷地把逃不及的人砸成肉泥。   至此,暴雨减小,许嘉眉探手捞起慧珍,大摇大摆地下山。   她的灵力和神识不足三成,如此作态,虚张声势尔,然而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并非所有在场的人都死在暴雨之下,这些没有死的人将许嘉眉操纵暴雨杀修士易如切菜的事情说了出去,许嘉眉多了一个外号。   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三次   下到雪山山脚的许嘉眉不知道自己即将拥有一个外号,她寻了个安全的地方放下慧珍,诚心诚意地向慧珍见礼拜谢,道:“慧珍道友助我摆脱众多歹人围攻,我感激不尽。”   慧珍活动着四肢和头,摆摆手说:“你击败我,我保护你三日是应当。”念及许嘉眉的异宝莲花灯,跟她开玩笑道,“如果你被我击败,你的莲花灯便是我的了。”讲完故作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许嘉眉,衡量着强抢莲花灯能有几分把握。   “现在还想斗法吗?我觉得有些累了。”许嘉眉不吃她的吓唬,谈笑自如。   “下次再说吧。”慧珍自诩是秋平寺年轻一代佛修第一人,矜持守正,不至于做出乘人之危的勾当,“你累,我也累,虽然我击杀的歹人不及你多。不过,仔细寻思,我好像也没有出多少力。”   她也就离开防御阵法时冲破重围出了一把力气,被困于陷阱时宰杀了几位修士而已。   许嘉眉道:“若无你帮忙,我未必能突破几十个修士的围攻。”   慧珍笑了,戳穿她:“就是仗着我和阿绛帮你,你才有胆量待在原地是不是?若你一人独行,你肯定不会将自己置身于重围,毕竟你不傻。”   许嘉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见她像是默认了猜测,慧珍抚着下巴分析:“许道友,你利用了我、阿绛、君定山、霍珏四人的声名,暂时镇住那些觊觎你宝贝的人,在他们按捺不住贪婪的时候以雷霆之势杀了一片人,使得活下来的人恐惧你、远离你、不敢打你的主意。”   这确实是许嘉眉的盘算。   慧珍说:“假使你没有留在原地不动,而是和上山的修士捉迷藏,无论大家有没有找到你,你都会给大家留下一个‘惧怕众修士围攻’的印象。大家会觉得你实力不高,越找不到你越想找到你,一旦你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大家必定一拥而上。到时候,你实力再高也敌不过前仆后继杀你的人,你手段再妙也难以掌控局势,你会死在大家手里。”   许嘉眉沉吟,道:“我不认为我会落到那等地步。”   慧珍摇摇头:“世事变化无穷,好比尹上,他是秀水城最杰出的传人之一,在踏足秘境之前可有想过命丧于此?他想不到,你也想不到你何时倒霉。”她总结,“修行者行走世间,当小心谨慎,不可狂妄自负。”   被许嘉眉击败之前,慧珍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击败。此时回想当日的心态,慧珍油然生出淡淡的自嘲情绪。   她相信自己不会败于许嘉眉之手,那不是自信,那叫不知天外有天的骄傲自满。   “过分的小心谨慎不是好事。”许嘉眉说道,“修士修行,念头通达则如顺水行舟,隐忍太过有违本心。”   “听你这么说,你好像摸到道心的边了?”慧珍露出惊讶神色。   她这一代人是罗长卿最先结丹,但没有一人确立了道心,谁第一个确立道心,谁便是东极洲年轻一代第一人。说实话,慧珍不认为许嘉眉能成为第一人。   “隐约有了一丁点感觉,尽管不明晰,但那足够我挟裹暴雨诛杀那些人。”许嘉眉垂下眼帘,想到“弱肉强食”这个词和羽生真君告诫的“勿以天道为己道”,有种走钢丝一般危险的预感。   弱肉强食,天之道也。   可天道一定是正确的吗?   见识短浅经历少的许嘉眉不知道天道是否一定正确,但她不能将弱肉强食视为绝对正确的真理,否则她会走上以天道为己道的邪路。   慧珍看不出许嘉眉的迷茫,说:“你出了秘境,怕是立刻就能结丹了。”   许嘉眉颔首:“确是,我的修为和心境快压不住了。”   慧珍心里一动,提醒她:“那你得小心,在秘境关闭之前千万不要着了别人的暗算,万一你在秘境里结丹……”   后果如何她没说,每个进秘境的人都知道在秘境里结丹不是好事。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慧珍决定多陪许嘉眉几天,等到许嘉眉恢复实力再分别。传闻许嘉眉睚眦必报,她见识过了,并不觉得这是应该讨厌的。   慧珍在眉心一抹,贴在眉心的一点黑色被抹下来,落地化作身穿淡紫色齐胸襦裙的姜绛。姜绛一手拿着画板一手拿着画笔,随时可以和修士斗法,见到许嘉眉和慧珍神色疲惫,身上有伤,问道:“你们没被追杀吧?”   慧珍道:“追杀的人没胆量跟来。”指着许嘉眉,“这家伙一路下山一路杀,杀的人没有四十也有五十了,这么多人死在她手里,谁还敢跟在她后面?你画给我的天门,我压根没有机会使用。”   姜绛:“……”   姜绛:“慧珍妹子,你跟我开玩笑吗?”   姜绛不相信慧珍说的话。   ……   以杀戮震慑了觊觎自己宝物的修士之后,许嘉眉与慧珍、姜绛二人在一处位置隐蔽的山洞休息了十日,慧珍和姜绛告别她离开了。   在此期间,君定山、霍珏分别找来。因许嘉眉受伤不算重,两人各停留半日就走了。秘境即将关闭,他们得抓紧时间搜集秘境独有的好东西。   许嘉眉也是这样想,一边采集灵草矿物等东西,一边往秘境北部去。她拥有水行天灵根,水在北方,秘境北方没准有属于她的机缘等着她。莲花灯固然好,可莲花灯不是水行法宝,用起来不怎么顺手。   一直走走停停,时间过得飞快,距离秘境关闭已不足十三天。许嘉眉在采集某种罕见的八阶灵草时遇到三个忙于逃命的修士,其中一个修士将一颗未成熟就被采摘的五品灵果丢给她,拖着两个同伴飞快遁走。   “栽赃嫁祸?”许嘉眉才不会接受陌生人给的东西,挥出一道灵力将灵果送回给灵果的主人,顺手送了这修士及他的同伴一人一个大泡泡,把他们留下来。   “吼——”   妖兽嗅着灵果散发的香味追来了,见到三个偷窃灵果的贼被大泡泡定住,一点也不客气地扑上去将三个修士撕成碎片,然后向旁观的许嘉眉投以如看猎物般的眼神。   这只妖兽的修为是金丹中期,强于她杀死的千目蜘蛛。   实力比杀死千目蜘蛛时更强大的许嘉眉看着妖兽。   妖兽与她对视三个呼吸,率先移开目光,低头去吃修士的尸体。   许嘉眉接着采集灵草,没有阻止妖兽吃尸体,也没有拾取修士的储物袋等物。   尸体和储物袋是妖兽的战利品,不是她的。   又一日,许嘉眉收到雁符,发来雁符的人是与她一起进迷宫的陈深。   不过陈深不是玄真道宗修士,他的雁符从何处而来?许嘉眉展开雁符看过,雁符内写着求救信,大意是玄真道宗有人陷入危险,急需同门救助。   她拿出身份玉牌,确定附近确实有同门,但同门未必受困,也有可能是被歹人当成诱杀玄真道宗修士的饵。许嘉眉用琉璃境观察周围,循着雁符飞来的方向寻去,很快在琉璃境中见到陈深。   他站在映着一轮圆月的水潭边上,正和一位玄真道宗修士对峙着,另一个玄真道宗修士躺在地上,气息奄奄,却被陈深牢牢护住。   许嘉眉认出两个玄真道宗修士的身份,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   与陈深对峙之人是曾经雇佣外门弟子教训她的谭少群,她看在他是谭以睿堂弟的份上放过他一次,他也识趣地放弃纠缠。   被陈深护在身后的人是许嘉眉的好友谭以睿。   谭以睿的法衣不沾血污,身下一滩血染红了苍白的地面,伤势很严重,看起来不像是谭少群打伤的。然而谭少群看着像要害谭以睿的样子,陈深腰腹间的狰狞伤口残留着谭少群的灵力,被丢弃地上的破烂铜尸也是谭少群毁坏的。   伤重的谭以睿要及时救治,许嘉眉没有闲心看陈深和谭少群对峙,直接操纵水潭中的水按住陈深与谭少群二人,并将谭以睿卷离二人。   潭水激荡,水中传来一股力量,霸道地将许嘉眉控制的水流夺回水潭里。   许嘉眉稳住水流,用放着一滴太阳真水的左眼看去,出手的是一根长条形妖兽,像蛇却身躯短胖,还有四只爪子,身上伤痕累累,但它的力量波动和谭以睿伤口上的吻合。   是它重伤了谭以睿。   得出结论的许嘉眉生出杀机,伸手揽住失去意识的谭以睿,将好友护在怀中,祭出天雨,对妖兽施展反水术。   “噗!”   “噗!”   “噗!”   妖兽身上的几条大血管炸开,冰冷的血在月光下飞溅,如雨水落在水潭中。它的血含有毒,血与潭水混合,一些小鱼翻着肚皮浮上水面,俨然失去生命。   许嘉眉放出染厄术,改变妖兽的血液性质,降低妖兽的防御力,再用染霜术将妖兽冻成一坨冰,向它砸出一轮弱化版太阴寒月。   “哗啦——”   妖兽的身躯被太阴寒月冻结了一半,四只爪子和一条尾巴几乎变成没有生机的冰块,伤势之严重更甚于谭以睿。它感觉到致命的危险,下一刻,妖兽丢下化作坚冰的爪子和尾巴,猛地钻进水里逃走。   一滴天雨砸进潭水中。   不过许嘉眉通过天雨感知到水里有许多生灵,出于不愿制造杀孽的想法,没有用天雨展开攻击。   妖兽逃走了。   许嘉眉没有追,确认它不会回头,便给谭以睿探了脉。谭以睿的伤是外伤混合着内伤,外伤好治,内伤不容易治。她拿出和王笑交易得来的七品小还丹喂进谭以睿嘴里,又喂了她两颗回春丹,助她化开丹药的药力,加速伤势痊愈。   小还丹是上品,回春丹是极品,药效良好。吸纳了药力的谭以睿睫毛颤动着,眼皮缓地缓撑开,对上许嘉眉担忧的目光。   “嘉眉?我……”谭以睿茫然,“这是做梦?”   “不是的。”许嘉眉轻柔地将谭以睿放在刚拿出的席子上,温声说道,“你没有做梦,我又救了你一回。”   “……”许是脑子还发懵,谭以睿合上眼睛,没有说话。   须臾,谭以睿找回清醒,睁开眼睛,道:“这是第三次被你救命。前两次被你救命都在太冲洞天,你说我是不是跟洞天、秘境天生犯冲,不然我怎么会屡次在洞天、秘境遇到几乎丢命的危险?”   她的情绪消沉极了,语气透着一丝委屈和脆弱。   许嘉眉安抚地摸了摸谭以睿的额头,说:“你若是真犯冲,你会葬身于此。”   谭以睿叹息着,抓住许嘉眉的手不放,像是想从好友身上汲取支撑心灵的力量,“嘉眉救我时看到了吗?谭少群他要杀我!”语气忿忿不平,“我是他堂姐,每年都给他送丹药送灵石,他竟然要杀我!他说我瞧不起他厌恶他,说我给他丹药和灵石如同施舍乞丐,说我对你比对他更好……”   许嘉眉安静地听她倾诉。   她咬住下唇,挤出四个字:“他憎恨我!”   憎恨谭以睿的谭少群被流动的水牢牢按着,难以挣脱,他的防御手段在和谭以睿、陈深一起对付妖兽时消耗得七七八八,如今没法反抗许嘉眉,也没法逃走。   许嘉眉让水流将他拖到旁边,道:“我抓住他了。”   虚弱的谭以睿忽然有了力气坐起来,倾身向前,双手穿透水流抱住谭少群的脑袋猛地用力一扭,将他的脖子扭断了。   筑基修士断了脖子也不会立刻死,谭少群瞪大两只眼睛想说话,谭以睿已经把他的脑袋从身体上拧下,干脆利落地施展学自许嘉眉的侵蚀术融化了谭少群的人头。   “叛徒!”谭以睿恨恨地骂道,“你想杀我,你该死!”   “……”谭少群的神魂离开死去的血肉之躯,被谭以睿一巴掌打散。   谭以睿解决了谭少群,再次陷入昏沉。   许嘉眉为谭以睿处理了妖兽造成的外伤,竖起一道禁制将她保护起来,才放开压制着陈深的水流,询问他究竟。   原来谭以睿和谭少群在秘境里遇到了,二人结伴猎杀妖兽,陈深是后来加入的。   三人盯上四脚蛇模样的妖兽,谭以睿实力最强,专心致志地与妖兽周旋,奈何谭少群帮倒忙,使得她受伤。打着打着,谭少群露出真面目,引妖兽重伤谭以睿,要杀谭以睿。   陈深知道谭以睿和许嘉眉交好,还知道谭以睿深得大能叔祖宠爱,遂起意制止谭少群对谭以睿下手。可惜本事低,谭少群拦下了,他也受了伤。   要不是谭以睿悄悄地塞了一张雁符给陈深,他和谭以睿或许会与许嘉眉错过,无声无息地死在水潭边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即将   雁符能叫来玄真道宗修士,而玄真道宗禁止同门相残,只要谭以睿被证实死于谭少群之手或被谭少群重伤,玄镜司就能严惩谭少群。例如许嘉眉被郁初月袭击,她拿出证据,便是郁初月身为年轻一代的天之骄子也免不了受罚一事。   听完陈深的叙述,许嘉眉给了他两颗极品回春丹,施展甘霖术愈合他身上的伤口。   陈深谢过她,放心地盘腿坐着疗伤。   有许嘉眉在此,他无需考虑太多,只需抓紧时间恢复实力。   虽然许嘉眉在雪山杀了很多人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他还知道许嘉眉被称作“暴雨仙子”,但他不认为许嘉眉是个令人恐惧的人。   就算许嘉眉是恶人,她对他怀有恶意,他也没有堪与她抗衡的力量。不如表现得大方一点,这么做说不准能得到许嘉眉的青眼,可以跟她一起探寻秘境中的灵物和宝物。   不是谁都能幸运地在秘境得到一件异宝和五件五行宝物,许嘉眉能得到,跟着她肯定能蹭些许好运气。   白玉盘般的月亮在天空挂着,散发清冷光芒。许嘉眉在月光下修行炼体术,于两个时辰后等到谭以睿苏醒过来,她的伤势好转了一成,取出储物指环内的丹药吃下,伤势又痊愈了两成。   谭以睿有个宠爱她的大能叔祖,不缺丹药和符箓,也不缺法器。如果谭少群不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堂弟,她相信他,她怎会被他暗算至重伤?   想到谭少群欲杀自己,谭以睿仍然感到信任被辜负的委屈和愤怒,她视堂弟为亲人,何以堂弟憎恨她到杀她?是她这个堂姐做人做得失败,还是谭少群狼心狗肺?被韩秀用法宝和修为挑拨离间的许嘉眉、许惠音姐妹依旧亲密,为什么她堂弟非要做她的敌人?   “嘉眉。”谭以睿伸手牵许嘉眉的手。   “嗯,我在。”许嘉眉主动把手递给她,附赠温柔笑容。   “你说我是不是很容易被人欺骗?”谭以睿露出了回忆过去的表情,“我第一次被你救命是错信小人所致,这次也是。”   “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是我,我也不能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对你不利。”许嘉眉体贴地给谭以睿递上一杯热茶,“不介意与我讨论谭少群的事吧?”   “不介意,你说。”谭以睿嗅着茶香,淡雅的香气有安神定魄之功效,她阴郁消沉的情绪退去少许,变得平静。   许嘉眉道:“听说过‘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吗?你给别人小恩小惠,别人很感激你。你给别人吃喝穿用,别人习惯了你的善意,用你的善意要挟你付出更多。你不付出,你就是没有良心的吝啬鬼。”   谭以睿沉默了很长时间,问许嘉眉:“你和你的二姐是怎么相处的?”   二姐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许嘉眉微笑:“有好事偶尔想到她,见到她会高兴。”她思索了下,道出自己的隐蔽心思,“我二姐是五灵根,修行速度没有灵根少的人快。可她比我晚好几年修行,修为实力却与我相当,我偶尔会嫉妒她,希望自己胜过她。”   她的轻松愉快感染了谭以睿,可谭以睿轻松不起来,忍不住问:“你会希望她意外陨落吗?”   这不是个好问题,   不远处的陈深想捂住耳朵证实自己没有听到,谭以睿问出心里想的内容,也后悔了。   许嘉眉料不到谭以睿会这样问她,不过谭以睿是她的好友,她有意开导谭以睿,如实回答道:“我和二姐没有利益冲突,她陨落了对我没好处,我不曾盼过她陨落。”   担心许嘉眉生气的谭以睿见她没有生气,放松下来,问:“假使你和你二姐有利益冲突,她陨落了对你有好处,你会不会……?”   许嘉眉笑:“可能会吧?我不知道我会如何选择。”   “我认为你不会对你的二姐下杀手。”谭以睿轻声说,“你也不会对我下杀手。”   若是彼此之间只能活一个呢?   许嘉眉没有问,她知道她会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亲情和友情之前。   许嘉眉对谭以睿说:“阿睿,你的信任被谭少群辜负了,是因为谭少群这个人不好,不是因为血缘亲情不可信任。谭少群一个人无法代表亲人这个群体,也无法代表你的堂弟们,他能代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道理谭以睿是明白的,情感上她很难接受谭少群的背叛。   她垂下眼帘,自言自语:“我经历的事太少了,叔祖安排我离开门派历练,是盼着我洞悉世事,于世事变迁中找到道心。”   念起叔祖的苦心,谭以睿看开了,向开导自己的好友道谢,摒弃杂念专注于疗伤。谭少群背叛她了,叔祖不会背叛她,许嘉眉也不会,她的为人处世其实没有那么差劲。可谭少群对她生出憎恨和杀意,其中未必没有她的原因,她该反省一下自己。   在许嘉眉和谭以睿交谈时,留在秘境西部的慧珍和姜绛围着篝火聊天,篝火上架着新鲜的妖兽肉,还有两个石头模样的植物块茎。   慧珍转动串着植物块茎的木棍,让火焰均匀烤熟块茎,说:“有查出谣言的来源吗?”   姜绛道:“谣言大概来自齐朝杜家七公子。”   “没有听说过杜家,我只知道齐朝皇族姓董。”慧珍很少关注不起眼的势力,“你见多识广,想必是知道杜家的。杜家很厉害?祖上出过道君?”   “杜家祖上没有道君,这一代出现一位有望晋升道君的族人。”姜绛给慧珍普及她认为是常识的东西,“杜家的传承不弱,是东极洲赫赫有名的世家。”   “可是阿绛,我不知道杜家,杜家称不上赫赫有名。”慧珍没有了解杜家的兴趣,“血脉无法延续修士的灵根,世家迟早会覆灭,悬衡州那些拥有道君的世家也一样。说起来世家好像很擅长玩弄心机,比道门更让人讨厌。”   自从和许嘉眉分别,慧珍发现修士之间流传起她和姜绛得到许嘉眉赠送宝物的谣言,一些见不得别人手里有好东西的修士拦住她和姜绛。   要不是她善战,姜绛也能配合她,她和姜绛可能会被利欲熏心的修士打成重伤并抢走储物袋。   显而易见,有人针对她和姜绛,就如不久前许嘉眉被恶意针对一样。   长处不包括查探消息和追踪谣言的慧珍配合姜绛搜寻谣言的源头,自己不懂,问姜绛就知道究竟了。   “世家看中血缘,竞争比不得门派公平,没有心机的人生在世家很难出头。”姜绛回忆学宫藏书馆的《东极洲世家家谱》,分析道,“世家的修士普遍比门派修士有心眼。但门派也有看重关系的,且不乏心机深沉之人,像许嘉眉,她生在世家也能过得不错。”   “阿绛,你的例子举错了。”慧珍对许嘉眉有一定好感,“许道友有心机,这我不反对,可许道友没有害人。论及心机,你没有吗?我没有吗?我们都有。”   “好吧例子不太正确,我应该拿我自己举例。”姜绛改口,“言归正传,杜家七公子的修为实力弱于你我,在齐朝称得上天才,放在东极洲沦落于平庸。我们没和他打过交道,那董捷捷也不是我们击杀的,我猜不到他出于怎样的理由算计你我、许道友和其他修士。”   许嘉眉为何杀了那么多修士?   错不在许嘉眉,也不在修士贪婪,而是有人煽风点火,挑动众多修士针对许嘉眉。然许嘉眉没有被众修士击杀,受害最深的不是她,是被她击杀的几十个修士。   何以杜七如此算计?他跟许嘉眉有仇吗?他跟陨落的修士有仇吗?   姜绛想不通。   慧珍随口猜测:“也许他嫉妒我们比他强大?”   姜绛迟疑:“应该不会吧?寒蟾秘境的好东西比东极洲和大多数小世界多,杜七不去采集好东西,反而算计我们,这也太……”她斟酌言辞,“太愚蠢了,就像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慧珍冷静地说:“在秘境外面,他算计我们的难度必定高于得到好东西的难度。我想,可能不是他嫉妒我们,也有可能是齐朝想搞事。你刚才说了,齐朝杜家有个即将晋升道君的修士,一旦那位修士完成晋升,齐朝甘心居于秋平寺、无名学宫、嘉禾山、清静宗等八个门派之下?齐朝不会甘心的。”   “晋升道君不比飞升成仙容易多少,若是杜家那位大能顺利晋升道君,我们不可能没有察觉。”姜绛认为杜七的算计是他的个人行为,与杜家、齐朝无关。   “那就是杜七嫉妒我们,想害死我们。”慧珍摸出一枚鹤符,“杜七算计我们,还算计了许道友,我想把许道友叫过来活剐了他。许道友敢杀崔盛,还杀了尹上,多杀一个杜七不算事。”   “稍等,”姜绛按住慧珍的手,“杜七未必是谣言制造者。”   “你说了他是。”慧珍说。   “他大概是,也有可能不是。”姜绛说,“我没有证明他算计我们和许道友的证据。”   “没有证据才要叫许道友过来一趟,有证据的话,我自己就能把杜七剐了。”慧珍面有不悦之色,“道门最擅长的事莫过于排外和内斗,我秋平寺不是道门,杜七算计我,我杀杜七还要证据确凿……我去他的证据确凿,杜七有算计我的嫌疑,杜七如何不该死!”   秋平寺不属于道门,无名学宫也不属于道门,一寺一宫都受到道门排挤,是故一寺一宫的友好往来从几万年前延续至今时。   姜绛与慧珍做了二十多年好友,听多了慧珍时不时说一两句抱怨道门的话,并没有被慧珍洗脑,道:“换个角度想,倘若你被怀疑陷害道门修士,道门修士也要拿到确凿的证据才能对你下手。”   慧珍把烤熟的植物块茎从树枝上取下,掰开看了看,闻了闻,尝了尝,说道:“可以吃,这玩意没有毒。”另一个烤好的块茎递给好友,“你能找到证据吗?想进寒蟾秘境的筑基修士不计其数,能在迷宫取得名额的大多有实力有头脑,就算一时被异宝迷住,醒过神来也能察觉杜七的算计。”   姜绛画了个盘子盛着食物,拿出一枚画着鸳鸯的粉红色鹤符给慧珍,道:“谣传得到许道友赠送宝物的不止是我们,还有君定山、霍珏和两位碧罗宫修士。”   边吃东西边烤肉的慧珍斜睨鹤符,没有伸手接,“你何时跟碧罗宫那些卖笑的菟丝花有来往了?他们最擅长骗财骗色,你莫要上当了。”   抹黑碧罗宫也是慧珍的日常,姜绛忽略她的抹黑,道:“碧罗宫修士交际广泛,最擅长打探消息,请碧罗宫修士帮忙能更快查清谣言的来源。”   鹤符来自秦子延,姜绛放飞了鹤符,一个时辰后得到秦子延回复:“我和师姐被一伙人追杀,无暇打探消息。”   姜绛把鹤符给了慧珍,说:“你跟秦道友保证不伤害他和他的师姐,我们去把追杀他们的人解决了。”   慧珍晓得轻重缓急,仍然不满地嘀咕:“我是乘人之危的人吗?身怀宝物的许道友杀人杀得筋疲力尽,我都没有朝她下黑手!”捏着鼻子跟秦子延保证,秦子延很快告知她们追杀者的行踪。   吃饱的慧珍和姜绛去解救秦子延师姐弟。   同样吃了谣言的亏的君定山和霍珏尚未查出杜家七公子杜腾云疑似谣言的制造者,但姜绛把调查结果告知二人,二人去找杜腾云问究竟。   赶在君定山二人找来前,察觉有人追查谣言制造者的杜腾云从秘境西部去了秘境南部避风头,由衷希望秘境关闭之日早些来临。   不巧,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宫娆在秘境南方,碧罗宫的大师兄韦琼柯也在,而韦琼柯收过杜腾云的传讯符,被杜腾云试探他和宫娆的关系是好或差。韦琼柯生就一颗七巧玲珑心,哪里看不出杜腾云的试探?   获知杜腾云在来秘境南部的路上,韦琼柯故作无意地提起许嘉眉在雪山杀了许多修士。   宫娆不讨厌同门师妹许嘉眉,听出许嘉眉被围攻有人煽风点火,道:“遭人算计是她自己的事,她没请我帮她解决此事,我不会越过她对付算计她的人。”又说,“你有心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落幕   韦琼柯微笑,问她:“要不要我查清楚是谁胆大包天到敢于算计你的师妹?”   宫娆跟韦琼柯往来多年,韦琼柯是什么人,她很清楚。她说:“你不是查清楚了算计我师妹的人么?那人是谁?他她来南部了?”   且说宫娆知道了杜腾云做下的事,懒于搭理这么个工于心计而懈怠修行的世家子弟,韦琼柯私底下放出“杜腾云身怀异宝,前来秘境南部避风头”的谣言,也不管杜腾云了。   谣言嘛,谁不会编造?   但杜腾云是一个有运气的人,被十来个修士追杀,追着追着就不见了。搜寻他行踪的修士们耐心追查,发现一根躺倒在地上的破旧图腾柱,消失的杜腾云可能误入某个极度隐蔽的地方,或是死了,或是有奇遇。   消息灵通的韦琼柯将此事与宫娆分享,宫娆和他去看了图腾柱,道:“这根图腾柱属于神道,我想搬回宗门。”   韦琼柯惊讶道:“怎么搬?图腾柱无法装进储物容器之中,你难道要扛着这根图腾柱离开秘境?”   宫娆振了振衣袖,道:“我会袖里乾坤,储物容器装不下这根柱子,袖里乾坤装得下。”自言自语,“道宗的神道传承相对薄弱,这根图腾柱或许能换得些许功勋。”   袖子一展,她把十丈高、二人合抱的图腾柱装进衣袖。   顺了一下衣袖,宫娆拍拍手,招呼韦琼柯离开。   韦琼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被她的自信和从容吸引,声音变得低沉沙哑:“阿娆,你知晓我心悦你。”   宫娆望向他,冷淡地说:“抱歉,我不爱吃回头草。”   被拒绝的韦琼柯露出心伤之色,俊美绝伦的面容能让世间大部分女子满怀不忍,情不自禁地为他抚平皱起的眉毛。可宫娆不是大部分女子,她依然冷淡,甩出一道红绫,踏红绫而去。   韦琼柯默默地跟上,为自己不经大脑思考的告白感到后悔。   地面遗留着图腾柱曾经躺过的痕迹,三天后杜腾云凭空出现,正要好好地看一看刻在图腾柱表面的云篆,下一刻傻眼了,“图腾柱呢?那么粗那么长那么重的一根图腾柱难道长腿跑掉了?”   也是该他倒霉,他刚刚现身,追至秘境南部且在附近的君定山和霍珏就捕捉到他的气息,来找他算账了。秦子延和王笑师姐弟在慧珍二人的帮助下摆脱了追杀,找到杜腾云算计许嘉眉等人的确凿证据,并将杜腾云做的好事广而告之。   杜腾云的名声像是掉进积年的茅坑里,彻底地变臭了,再也要不得了。   不提霍珏等直接受害者,因他算计而死的修士多是有同门好友的,同门好友们没有胆量也没有理由去找许嘉眉报仇,纷纷将复仇的矛头指向杜腾云。   天底下的聪明人何其之多,杜腾云的算计不是完全不留下痕迹,他将大家当猴耍,大家自会让他知道惩罚二字怎么写。   远在秘境北方的许嘉眉不知杜腾云倒霉,只知谭以睿走出被堂弟谭少群背叛的阴影,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谭以睿把谭少群的无头尸体装进一口棺材,把棺材塞到储物袋里,整理谭少群的遗物时,她捏着一张传讯符叫许嘉眉:“你过来一下。”   许嘉眉过去,谭少群抖开传讯符,符内响起说话声,“少群师弟见到许嘉眉,请勿手下留情,她跟我们有仇怨,不能留着。”   许嘉眉:“……”又有人想要她的命?   谭以睿道:“这是谭少群他师兄张俊贤的声音。我离开道宗下山历练之后,你被张俊贤找麻烦,他让两个金丹修士强迫你登上决斗台一决生死。”她的语气冷若冰霜,“当时你的修为是筑基中期,你肯定很怕。我要是在,绝对会把张俊贤的脸踩在脚下,叫他出丑出到整个东极洲人尽皆知。”   好友的维护听在耳中,钻进了心里,许嘉眉失笑:“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杀了张俊贤的两个金丹期护卫,把他吓得请来了他爹。”   提及居简真君,谭以睿抿着唇:“我听说你对他爹不敬,可你不是那样的性子。”   遭到居简真君暗中警告的经历可以说出去,许嘉眉跟谭以睿说了,道:“百年之后,我晋升元婴,我会将我受过的双倍奉还给居简真君。”   “百年太遥远了,等到秘境关闭,我和你一起回宗门,我叫我叔祖给你撑腰。”谭以睿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望着许嘉眉道,“嘉眉,你拜师羽生真君,无需我叔祖出面,羽生真君也会为你撑腰的。”   “出了秘境再谈这事吧,现在我想找到张俊贤,把他杀了。”许嘉眉说。   她不会放过所有对她动杀心并付诸行动的人,拿了谭以睿捏在手里的传讯符打算施法追踪人在秘境的张俊贤。   坐在旁边修行但一不小心听到对话的陈深:“……”   你们俩聊天能不能竖起一道隔音禁制,你们讨论的内容我一个字也不想听。不过我如果帮你们把张俊贤弄死了,你们会允许我这个没有靠山的人抱住你们的大腿吧?   陈深的实力赶不上许嘉眉,也赶不上法器众多的谭以睿,连死翘翘的谭少群都打不过。他若单独行动,走不出五十里就被妖兽咬死了吃肉,为保命,他必须抱住许嘉眉和谭以睿的大腿,不然他很难活着离开秘境。   他在秘境里待了将近五个半月,带进秘境的丹药、符箓快用完了,法器出现破损,仅有的十二具铜尸被毁坏了八具。   向别的修士买丹药符箓救急?   他倒是想,可他担心买卖不成反被抢劫,甚至惨遭歹人杀害。   谭以睿大方地从谭少群的遗物中拨出一部分分给许嘉眉,又分了一些丹药、符箓给陈深防身,道:“走吧,我们去找张俊贤。”   张俊贤不是许嘉眉的大敌,许嘉眉不急着杀他,一边找他一边采集路上遇到的灵草。她阅读范围广,进秘境前又恶补了许多关于秘境的知识,跟着她采集灵草不用动脑筋,只需按照她的吩咐采集。   下定决心抱大腿的陈深抢着干活,许嘉眉见他机灵,把采集的灵草分他两成,自己和谭以睿各占四成。   她没有隐匿行踪。   因她手上有宝物,哪怕她在雪山杀掉许多人,也有不怕死的想方设法抢东西。许嘉眉按照以往的规矩行事,该杀的杀,该打落修为的打落修为。   好在秘境辽阔,秘境里的修士最多不过三万六千位,不怕死的寥寥。许嘉眉杀了几个,等闲人不敢触她霉头,远远地见了她,大多悄悄遁走,无意碰面。   “我好像变成了人见人怕人见人躲避的恶人。”许嘉眉说,“或许落在秘境北部的人以胆小鬼居多?”   “师姐,我也是个胆小鬼。”陈深低着头,“若非我认识师姐,知晓师姐不滥杀,我也不敢和强大到一口气杀死几十个修士的师姐碰头。”   “说得太夸张了,我没有一口气杀死几十个修士的实力。”许嘉眉心道,「施展了太阴寒月也才杀死七个,天雨施展的银河倒泻固然杀了十二人,那十二人却是半残的。我看似强,其实强不到哪里去。」   好话人人都喜欢听,许嘉眉被陈深吹捧得高兴了,将自己份额的一些灵草送给他。谭以睿不差卖灵草赚的钱,也把价钱和年份相对不高的灵草送给陈深,被几个心思阴暗又嘴碎的修士传谣言说陈深一男侍二女。   然而一个人的元阴或元阳在不在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许嘉眉和谭以睿没有失去元阴,陈深没有失去元阳,桃色谣言不攻自破。   此外,秘境北部不全是胆小鬼。   谭以睿在这里,来自云中洲的天才修士桑闻乐也在这里,她派出一位修士给拥有异宝莲花灯的许嘉眉送来战书,邀请许嘉眉选个合适的地方斗法一场。   桑闻乐赢,莲花灯归桑闻乐;许嘉眉赢,桑闻乐在寒蟾秘境得到的元符果归许嘉眉。   元符果之珍贵非一件法宝所能敌,果实表面有天然形成的神纹,一枚神纹由无数个云篆组成,一颗果实至少有九道神纹。对于有意符道的修士来说,元符果好比一座金山。   许嘉眉猜测桑闻乐手里的元符果不是真正的元符果,不然桑闻乐不可能拿出来作为邀战于她的诱饵。需知她如今虽然不敢自称是金丹之下第一人,但也差不了多少,桑闻乐和她斗法无法保证自己一定会赢。   谭以睿说道:“我听闻荆昔就在秘境北部,那桑闻乐邀战你,你不妨请荆昔主持。他是公认的天之骄子,好脸面,既不会偏袒你,更不会偏袒窃取咱东极洲秘境名额的桑闻乐。”   许嘉眉和荆昔不熟。   谭以睿递给她一面小镜子:“这是如梦镜的镜符,跟道宗的雁符一样,可以找到荆昔。”   许嘉眉好奇地观察刻在镜子里的篆纹,说道:“这东西怎么来的?”   谭以睿轻描淡写:“我叔祖给我的,一次给了二十块。”   第一次见识镜符的许嘉眉不禁默然,她算哪门子的有钱,谭以睿这样的才叫有钱,谭以睿还有权有势背景极硬。   人跟人没法比,越比较越气人。   镜符果真请来了荆昔,荆昔其人是冲着莲花灯和元符果来的,他亲自验过莲花灯和元符果的真伪,认为两件物品价值相当。   价值相当那就斗法一场,赢的人占有两件宝物,输的人没得宝物还失去宝物。   实际上,许嘉眉不喜欢桑闻乐提出的赌斗。   不过她被元符果勾得动了心,也想知道自己的实力是否强于桑闻乐,豪气赌斗一场又如何?   开阔的平原沐浴在月光下,平原上盛开着发光的惨白花朵,许嘉眉与桑闻乐即将开战,荆昔担任主持,谭以睿、陈深和桑闻乐带来的三人旁观,无有看热闹的闲杂人等。   二人开战。   许嘉眉想赢,使用暴戾的天雨施展了自创的杀招,又施展了两门神识道术,难得一见的太阴寒月也砸下来了。桑闻乐同样想赢,唤醒了封印体内的桑树,持着桑树树枝炼制的本命法器,堪称底牌尽出。   二人战毕。   想赢的许嘉眉被桑闻乐打成重伤,勉强站立,摇摇欲坠。同样想赢的桑闻乐被许嘉眉打成重伤,受困于一滴太阴真水和一滴太阳真水化作的大泡泡内,无力破除泡泡的禁锢。   谁赢?   许嘉眉先倒下去,许嘉眉输。   主持斗法的荆昔幻化出一个巨大的沙漏,待沙漏内的沙子漏尽,已是十个呼吸过去。看起来处在强弩之末的许嘉眉没有倒下,泡泡里的桑闻乐深深地看她一眼,闭目陷入昏迷,算是认输。   荆昔宣布斗法结果。   许嘉眉击败了桑闻乐,并赢得元符果。   取胜的许嘉眉终于倒下,被观战的好友谭以睿眼疾手快地搂进怀里护着,恢复为水滴原形的两滴真水也被她一手抓住。   桑闻乐的朋友抱起桑闻乐。   “都别急,我给她们俩下场雨。”荆昔掐诀施法,富含灵气的甘霖从天而降,滋养许嘉眉和桑闻乐近乎枯竭的经脉和丹田,治愈她们的外伤。   “你什么时候学会施展五行道术的?”谭以睿接住一滴雨,怀疑雨是虚假的幻术,但雨很像真的。   荆昔闻言,笑得极开心,道:“你的判断错了。这不是五行道术,这是假亦真时真亦假的幻术,虚虚实实,疗伤效果不比五行道术差。”   谭以睿接住的雨像是幻影般消失。   她怀疑荆昔骗人,拿出丹药给许嘉眉服下。   荆昔没有骗人,他在秘境里得到千载难逢的大机缘,道心已有了雏形。   桑闻乐无法击败的许嘉眉,他能击败。   二十四个时辰过后,许嘉眉恢复实力,把张俊贤找到,一记寒光斩立即削向他的脖子。   可惜张俊贤怕死,身上有六品防御法器,还有六品防御灵符。许嘉眉用滴水穿石之术一层又层地剥去他的乌龟壳,剥了两个时辰,神识和灵力消耗至四成也没有剥完,甚至差点被张俊贤跑掉。   放走他必定遭受他的疯狂报复,许嘉眉拿出羽生真君给的六品灵符,终于将张俊贤毙命在霹雳拳之下。   有师尊羽生真君护她,她杀掉张俊贤无需忧心居简真君报复。   第一百五十六章 扬名   距离寒蟾秘境关闭之日越来越近了,秘境里的气氛变得紧张急促,大家都在忙着抓紧时间采集更多的灵草、矿石等物,不愿带着遗憾离开。   许嘉眉是一点也不紧张的,她得到莲花灯、冰中火和元符果,还用随身小世界装了冰原部落的人,就算不采集任何东西也不虚此行。   荆昔亦然,他觉得他的收获比许嘉眉大,优哉游哉地乘着飞舟欣赏秘境的风景,从秘境北部去到中部。   此时许嘉眉也在中部,和好友谭以睿一同仰头注视着极高极繁茂的桃树。   桃树正开着花,粉红色的花如同朵朵云霞缠绕树枝,当风吹来,千万片花瓣同时飘落,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显得唯美浪漫。但桃树周围没有鸟兽和虫豸,也没有别的植物。树下弥漫着比云霞更美的薄雾,那是剧毒的桃花瘴,能将活生生的金丹修士化作血水。   修为低实力弱的陈深用一块手帕掩住嘴巴和鼻子,不敢吸入随风飘来的可渗透防御禁制的瘴气,但可怕的瘴气渗透他的皮肤,他很快脸红气喘,眼神迷离。   少量桃花瘴有催|情作用,许嘉眉听到陈深的呼吸加重了,弹出六滴阴潭异水帮助陈深将侵入他身体的桃花瘴去掉,说道:“你站远些,莫要走近。”   陈深赶紧远离桃树。   谭以睿掏出一个肚大口小的瓶子,道:“我准备收集桃花瘴了。”   许嘉眉颔首,将得自尹上的烈泉之水化作云雾。   烈泉之水原本有一百零八滴,其中十八滴被姜绛画的假人用掉了,剩下的九十滴取了九九八十一滴。云雾状的烈泉之水容纳了剧毒的桃花瘴,流进谭以睿的瓶子,与桃花瘴分离,再流出瓶子搬运桃花瘴。   在搬运的过程中,许嘉眉以烈泉之水护着神识,并未染上桃花瘴的毒,但烈泉之水逐渐损耗,水的结构也被慢慢地破坏。待到铺满方圆几十里的桃花瘴尽被装入瓶中,八十一滴烈泉之水也毁得彻底,让许嘉眉颇感可惜。   不过,她跟谭以睿说好了,这毁坏的八十一滴烈泉之水可换成两滴星辰真水补偿她。因她又救了谭以睿一命,谭以睿送她一滴太阴真水作为答谢。   许嘉眉现在拥有三滴太阳真水、两滴太阴真水和一滴星辰真水,每种真水都凑足三滴岂不美滋滋?   保护桃树的桃花瘴被收走了,桃树摇动枝条,撒下花雨,新的桃花瘴开始滋生了。   谭以睿看不上过于稀薄的桃花瘴,拿出一把银白色的刀,飞到桃花树上,挥刀砍下七根粗壮的树枝。许嘉眉将阴潭异水化作云雾,把桃树的花朵采摘三分之二,再用太阴真水混合着太阳真水将花朵萃取为纯露。   桃树是五品灵木,桃花是五品灵花,用五品灵花萃取的纯露是深受追捧的美容养颜之物。许嘉眉送了一些纯露给谭以睿和陈深,留下的纯露一分为四,一份送给师尊羽生真君,一份送给二姐许惠音,一份自己留着,最后那份分给余曼羡、白研、范拿等交好的朋友和同门。   修士容颜不老、青春常驻,可修士也有追求美的天性,美容养颜之物的受欢迎程度仅次于疗伤救命的丹药。   “你要不要桃树枝?”谭以睿问许嘉眉,“桃木辟邪,可用于画符、布阵,也能拿来炼制法器。”   “给我一根树枝就够了。”许嘉眉收下谭以睿抛来的树枝,将粗壮到至少十来个人手拉手才能抱住的树枝保存在虚天。   碰到树枝时,她顺便感知了树枝内的水分,树枝生长得极好,不知能否借用桃树的生机滋养一下遭雷劈的建木。   许嘉眉想到就做,在桃树的树干上凿出一个小孔,拿出建木,把又细又短的建木塞进小孔里面,引导建木夺取桃树的生机。桃树的树干极坚硬,羽生真君送她的六品剑只能在树干留下深度不及一寸的痕迹,小孔是她用天雨凿的。   建木的品阶高于桃树,无需许嘉眉引导也能夺取桃树的生机成就自己,一会儿功夫,桃树海量的生机就被建木夺走了百分之一。许嘉眉无意杀死桃树,待建木夺走了四成生机,长得粗了一点长了一点,便将建木抽出小孔。   桃树的花近乎凋谢,整棵树萎靡不振,像是生过一场病。   内疚的许嘉眉撒了三四十滴草木菁华给桃树,让桃树恢复些许元气,这才和谭以睿离开。   接下来,许嘉眉和好友去了一处悬崖下方的峡谷采集矿石,遇到隐藏在散修中、声名不显却有着不弱于天之骄子的实力的人。   此人叫宁北,是一位武修,体魄之强不亚于体修。   何以许嘉眉知道他厉害?   许嘉眉和宁北在峡谷里打了一场,虽然没有跟桑闻乐斗法那样激烈,但宁北确实显露了不弱于她的实力。   及秘境关闭之日来临,所有身在秘境的修士都感觉到秘境的排斥。   他们进秘境时持有的阳牌或阴牌也是离开秘境的钥匙,现在可以使用钥匙了。   谭以睿催动阳牌,打开了一道天门,失去阳牌的许嘉眉从这道天门走出去,谭以睿和陈深也跟着出来。若无阳牌或阴牌开辟天门,修士将被留在秘境之中,在秘境彻底关闭后被降临的秘境之力毁灭。   早在秘境关闭之日未来临时,寒蟾镇便来了许多修士,一间间临时店铺搭建起来,以收购灵草矿石等物为主,出售丹药符箓等物的也有。玄真道宗身为此地地主,独占了最好的地段做生意,并搭建了一个拍卖场,以便修士们交易贵重物品。   东极洲的优秀修士们尚未从秘境里出来,寒蟾镇已空前热闹,大家忙着做生意或淘换物品,交易的物品不全是筑基修士所需,将近四成是金丹修士所需,亦有元婴真君看得上眼的好东西。   只等优秀修士们带出寒蟾秘境的东西,寒蟾镇将会想煮开的水一样沸腾,一跃成为全东极洲最繁华的地方,引来无数修士、灵石和宝物。   身为麒麟阁的阁主,羽生真君的责任是看顾门派内的优秀弟子,不会主持寒蟾镇的秩序。驻守寒蟾镇的思焕真君忙坏了,时而调解两个大商铺的纠纷,时而去抓不守规矩的修士,时而被询问商铺太多了放不下去怎么办……   迫不得已之下,思焕真君放出三个身外化身帮忙。该做的准备都做了,小事有玄镜司修士解决,大事和麻烦事需要他出面处理,他还算应付得来。   寒池边缘,羽生真君悠闲地倚坐在玉座上,穿着画了花朵和鸟雀的齐胸襦裙,裙子上的花朵时而开放时而凋谢,散发着淡雅的香气,鸟雀时而展翅飞舞时而栖息花间。一只绿孔雀温顺地趴在她的大腿上,被她抚摸,吃她送到嘴边的色彩斑斓的毒蛇。   一身黑衣的随从阿锦盯着寒池水中的秘境出口,将安全离开秘境的修士的姓名报出,等到许嘉眉自池水当中现身,阿锦停了一下,说:“主君,少君出来了。”   羽生真君望向浮上水面的许嘉眉,眉里眼里透出笑意,道:“还不上去迎接她?”   阿锦化作一只黑羽的乌鸦,飞到水面请许嘉眉坐在自己背上。   许嘉眉对身后的谭以睿和陈深笑了笑,应阿锦之邀,坐在他背上回到师尊身边。谭以睿是大能谭坤尘最疼爱的后辈,也有一位金丹期男修在池边迎接她顺利归来。至于陈深,迎接他的是他的爷爷陈飞,陈深实力不高,进了秘境有可能出不来,陈飞是担忧他安危的。   “阿眉。”羽生真君细细观察着自己的徒弟,“在秘境里没有吃大亏吧?”   “没怎么吃亏,还得了好处。”许嘉眉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声说道,“我在秘境里惹了四件事。”   “举凡为师摆得平的事都不能叫事。”羽生真君温和地说,用传音术问她,“杀了谁?”   许嘉眉用师尊教授的传音术回道:“我杀了秀水城的修士尹上,相助别人杀了齐朝的广崇郡王董捷捷,还杀了一百二三十个觊觎我宝物的修士。除此之外,居简真君的儿子张俊贤对我有必杀之心,我追踪他,杀了他。”   羽生真君:“……”   以为许嘉眉最多杀了二三十个人的羽生真君看着一脸乖巧的许嘉眉:“你杀的人何以这么多?他们都觊觎你的宝物?被你打伤或打落修为的有多少个?”   许嘉眉老实回答:“这个没数,估计有六七十个人吧。”告知师尊,“我在秘境得到一件法宝和一簇冰中火,并以法宝做赌赢得一枚价值等同法宝的元符果,元符果是桑闻乐输给我的。”   羽生真君微微睁大了眼睛,法宝之珍贵便是她也无法完全持有,她上次拿来和韩秀斗法的法宝属于道宗,不属于她。   这小徒弟怎么这么好的运气,能在秘境得到法宝?   且,法宝为诱,小徒弟杀的人怎么这么少?全秘境三万六千人,若知道小徒弟有一件法宝,一人打她一下都能把小徒弟给打死了。   许嘉眉道:“法宝是在生长着阴莲的雪山出世的,我在雪山杀了五六十个人,把他们杀得怕了。后来我去秘境北部采集灵草,遇到一些不长眼的人,一共杀了三四十个。接着我去了秘境中部,被围攻,没办法,又杀了一群立威。尹上觊觎我的法宝,我才杀他。”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还杀了一位清静宗修士,她好像排行第五。”   羽生真君服了许嘉眉了,道:“我能挡下秀水城和清静宗的责问,你杀掉那俩修士的同门好友找你晦气得你自己解决。至于张居简那儿子,我会跟张居简谈的。”   许嘉眉应是。   羽生真君说道:“你身上有伤吧?且去疗伤。”   许嘉眉再应了是,跟阿锦走了。   担任麒麟阁阁主的羽生真君留在寒池边缘迎接别的玄真道宗弟子归来,一边竖起耳朵倾听其它门派的真君与后辈们的对话,将秘境里的事情拼凑了个大概。   她徒弟许嘉眉的姓名被反复提起,除了说她得到一件异宝,还说她身怀五行宝物,以及与桑闻乐赌斗取胜、与宁北等修士交手等事。许嘉眉已经扬名寒蟾镇,即将扬名东极洲,成为东极洲的又一颗新星。   如此实力,如此优秀,莫怪敢于将郁初月交给她处理,因为许嘉眉不惧郁初月报复。郁初月修为被废,至少三五年才能恢复原本的实力,而许嘉眉在这两三年内提升修为与实力,郁初月很难缩短他和她之间的差距。   事实不出羽生真君所料,寒蟾秘境关闭后,许嘉眉的声名传向东极洲各处,许多人都知道玄真道宗有这么一位出色的年轻天才。在郁初月隐迹、丘适离开东极洲的情况下,许嘉眉与常如意、宫娆一起成为玄真道宗这一代的代表人物。   只等许嘉眉立道心,必将成为天之骄子。   在东极洲,评价一位修士是否是天骄的标准不仅仅是修为和实力,还有别的东西。   且说其他人,如击杀董捷捷的秦子延。   他用董捷捷的鲜血和生命证明了实力,人还在寒蟾镇就被远在碧罗宫的真君争着收为徒弟,同门的师姐妹想和他做道侣,师姑们也对他产生了兴趣。如果他喜欢男子,他的师兄弟和师叔们同样愿意和他好。   秦子延的师姐王笑被许嘉眉打落至炼气大圆满,不敢在秘境内筑基,多亏了秦子延保护才能活着从秘境出来。   王笑是怨恨许嘉眉的,听闻许嘉眉在荆昔的见证下击败桑闻乐,怨恨之情淡了。敌人实力太强,与其作对实为不智,横竖自己是觊觎法宝不成反被教训,放下仇恨好过纠缠。   与许嘉眉同门的常如意和宫娆不必多说,两人都是天之骄子,荆昔也是。   像宁北这样低调的天才崭露头角,再如慧珍、姜绛、君定山、霍珏,又如第一美男韦琼柯、擎天宗的体修赫连通、秀水城的韩柔、明珠岛的敖轻等人,皆是当代修士中的佼佼者。   相比四十九年前的寒蟾秘境,今年的寒蟾秘境使得很多修士陨落,也有一批表现优秀的修士涌现,不知下一个四十九年又是何等盛况?   第一章 旭日东升   许嘉眉闭关两日,不算严重的伤势彻底痊愈,也有空整理自己在寒蟾秘境的收获。   首先,她无意中误入冰原,得到鸦羽指点神识道术和壮大神魂的技巧,将《浮云流水真经之炼神篇》提升至当前所能达到的巅峰。后来她与大巫坦白,大巫也教了她很多神识、神魂方面的知识,她有信心在十年内将《浮云流水真经》、《炼神篇》、《寒月炼体术》合并为一。   其次,大巫有意无意地向她传授了斗转星移五行大阵。   回想着大阵,许嘉眉拿出五件五行之物,在面前摆出一个没有斗转星移的小小的五行大阵,同时自然而然地萌生出闭关参悟大阵的想法。   斗转星移五行大阵极其高深玄妙,无需彻底吃透,仅参悟一成也足够她通过六品阵师的考核了。   许嘉眉闭目定了定神,控制住闭关合并功法和参悟大阵的冲动,睁开眼睛将面前的五行大阵拆散为布阵材料。   寒蟾秘境还给了她感悟,她摸到道心的边,现在随时可以闭关结丹。   看不见的收获逐一清点完毕,许嘉眉拿出有形收获。   莲花灯和冰中火不必多说,铭刻着神纹的元符果层次太高,以许嘉眉的修为和实力,看一眼神纹受得住,多看一眼会导致神魂不稳,再看一眼会害得神魂受伤。   元符果她是准备送给羽生真君的,一来羽生真君比她更擅长画符,二来羽生真君掌握了元符果的奥妙必会惠及她。   包括天雨、建木在内的五行宝物要归还给冰原部落,冰原已被寒蟾秘境摧毁了,大巫也神魂俱灭,许嘉眉只需将五行宝物交给继任大巫的鸦羽即可。   桃树枝、桃花纯露、阴莲、幽域噬魂芝、造化月兰和千目蜘蛛等物,还有击杀歹人所得的各种战利品,许嘉眉挑出需要的,剩下的可以与他人交换需要的东西,或换成贡献、灵石。   许嘉眉站起身,前去向师尊请安。   今天羽生真君的衣着打扮依然是娴静淑女风,鹰爪般的双脚化为人类脚掌,穿着罗袜和丝履,姿态闲适悠然如赏景。   “元符果给我了?你舍得?”她打开盒子看里面的元符果,“这颗元符果虽然是破损的,但其价值堪比法宝。你舍得送我,我十分乐意收下。”   “弟子的修为过于浅薄,元符果在弟子手中如明珠蒙尘。”许嘉眉说道。   “也罢,为师为你保管这颗元符果。”羽生真君手里的盒子和元符果一起不见了。   许嘉眉又拿出莲花灯,灯内一簇燃烧的冰中火依旧,眼睛看不到,神识亦难以捕捉。可羽生真君眨了一下眼睛,瞳孔化作金色,冰中火如同普通的凡火映入她的眼。   羽生真君打趣:“阿眉也想把莲花灯和冰中火送给为师?”   许嘉眉笑道:“师尊也不擅长火行道术,是吧?弟子想把莲花灯和冰中火上交给道宗,请道宗赐下适合师尊用的法宝。若是可以,弟子也想要一件法宝。”   莲花灯和冰中火都是宝贝,可惜不适合她。   “听听你这小嘴说的话,尽会哄人高兴。”羽生真君笑容和悦,“你有本事取得法宝,我也有本事,不必你送。不过,我是你的师尊,可以给你换取何物比较合适的建议。眼下我们得在寒蟾镇逗留十天半个月,回到门派,你再跟我说这事吧。”   “是。”许嘉眉谢过羽生真君,将阴莲、幽域噬魂芝、造化月兰等物拿出来。   阴莲和幽域噬魂芝的数量不多,羽生真君瞧了,道:“你自己留着。”看到十五株造化月兰,“你留了多少?”   许嘉眉点头:“留了够用的。”   羽生真君将造化月兰收了,当场将贡献划给她。   相较阴莲,造化月兰更珍贵罕见,三株造化月兰的价钱相当于两朵黄泉彼岸花,而且有价无市,许嘉眉的贡献暴涨。   其余较为珍贵的东西,许嘉眉也交给羽生真君换成贡献。   价值一般的战利品用不着交给羽生真君,她把这些战利品拿去道宗在寒蟾镇开设的店铺,掌柜找了四个伙计忙活一个时辰才把一百多个储物袋及里面的东西数清,又给了许嘉眉一大笔贡献。   拜白若璃的储物戒指所赐,许嘉眉最不缺的就是灵石,贡献却是缺的。   将手里的物品处理妥当之后,她回到临时住处,把一株造化月兰和一份桃花纯露送给隔壁屋的许优香。半年未见,许优香的修为精进了,实力与没来寒蟾镇时的许嘉眉差不多,气质更加稳重坚毅。   “眉眉,你进秘境的前四个月在哪?”许优香已经从旁人口中知晓许嘉眉的经历,对于许嘉眉销声匿迹的前四个月,她很好奇。   “那是秘密,暂时不能告诉你。”许嘉眉卖了个关子。   许优香撇了撇嘴,把她在秘境的经历说与许嘉眉知道,着重描述了前后四次遇到九死一生之危的惊险画面,言辞之间未有后悔进秘境的意思。   相比去到冰原的许嘉眉,许优香的经历惊险有余跌宕不足,不过她幸运地发现了尘封不知多少岁月的大妖遗府。   遗府里没有丹药符箓,也没有法器,有的只是大妖留下的一缕神念。许优香和大妖的神念相处了一百日,得到大妖的指点,也接受了大妖的嘱托:大妖想知道当前时代是否有同族活在九大洲,许优香要去大妖记忆中的祖地一看究竟。   许优香将大妖的种族告知许嘉眉:“前辈自称是天官五兽中的白虎一族,祖地在西方。”   她在水镜内呈现白虎的祖地,许嘉眉仔细看过,道:“如今的你可能没有实力前往白虎祖地,结了金丹再去寻找比较好。若是我到时有空,我陪你去。”   许优香说:“麻烦眉眉了。”   不多时,许惠音来了,见了许嘉眉便递来一个小瓶子,说道:“送给你的。”   “谢谢二姐。”许嘉眉打开小瓶子,里面有太阴、太阳、星辰三种真水各一滴,她吃惊道,“二姐,这么贵重的礼物……”   “给你的东西,你还想还我?”许惠音挑眉,伸手,“不要就给我。”   “不,我要,我很想要。”许嘉眉改口。   “眉眉有好东西给二姐吗?”许惠音坐下,接过许优香递来的茶,“这茶叶不错,是阿香采的?”   许优香恭敬地说:“是我采的,你要,我送你半斤。”   许惠音摆手:“不必,我不爱喝茶。”期待地望着许嘉眉。   许嘉眉送了她桃花纯露、三株造化月兰、一朵幽域噬魂芝、两朵阴莲及一些许惠音用得上的东西。许惠音看中造化月兰和幽域噬魂芝,有些感叹地说道:“我从前想要造化月兰,越想要越得不到。”   她的灵根不好,能够拥有如今的修为和实力,原因不外乎勤奋努力刻苦,再有自身的悟性和机缘不差,最后是无数次置身于生与死的边缘压榨潜力。资质可以用资源弥补,潜力可通过拼命的手段激发,但心境很难速成。   念及心境,许惠音想:「我得去云中洲找莲意,向他请教尘世法,再通过尘世法入红尘走一遭才是。都说万丈红尘最擅炼心,我且试试。眉眉资质好、悟性高,也得心境圆满才闭关结丹,我不能逊色于她。」   想到这,许惠音没有闲心和许嘉眉交流了,拿着许嘉眉送的东西匆匆离去,连许嘉眉烙印在玉瞳简里的对斗转星移五行大阵的感悟都没有细看。   许惠音刚走,又有客人登门,君定山和霍珏先来,秦子延后至。他们来归还向她借用的玄金、地火和息壤,加上许嘉眉手里的天雨和建木,五行至宝齐全了。   不知君定山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知道许嘉眉有造化月兰,拿出一对增强神魂韧性的幽灵鹿鹿茸,想和她交换。   好东西许嘉眉向来不嫌多,用三株造化月兰换了鹿茸。秦子延也有造化月兰,也想要鹿茸,也跟君定山换了。没有鹿茸、没有造化月兰的霍珏眼巴巴地看,拿出一块水色的石头问道:“有没有人是需要这东西的?”   许嘉眉不认识那石头,问:“这是什么?”   霍珏:“不清楚,这是我在雪山捡的,里面似乎藏着玄妙,我参悟不透,和它无缘。你要的话,给我两朵造化月兰,我跟你换了。”   许嘉眉接过石头研究了一会儿,也觉得石头内藏玄妙,至于是什么玄妙,一时半会的她看不出来。   “造化月兰没有了,我拿我自创的刺魂术跟你换,你换不换?”许嘉眉问。   “加上冰魄术我就换了。”许嘉眉的神识道术霍珏当然是感兴趣的。   “慢着,”许嘉眉跟他说清楚,“我会随时修改道术,你若要换走我的两门道术,我以后修改的不含在内。”   同是灵修,霍珏也晓得修改道术,说:“可以呀,你修改你的,我修改我的,碰面了探讨一下各自的道术岂不更好?”   许嘉眉顿时笑了,道:“是我自大狭隘,态度显得傲慢了。”她将两门道术交给他,诚挚地道,“我很期待你修改的冰魄术和刺魂术,希望我们能够将这两门道术修改得更好。”就像她和范拿一起修改银河倒泻和寒光斩那样,共同探讨,共同进步。   霍珏会心一笑:“请许道友拭目以待,我不会让许道友失望。”   坐在旁边的秦子延羡慕地看着两个灵修,说来惭愧,他也是灵修,可他不曾自创道术,也不曾有修改道术的想法,难怪他比不得许嘉眉和霍珏优秀。   送走了霍珏等朋友,许嘉眉迎来好友谭以睿的登门拜访,陈深也跟着来做客,许优香只好继续泡茶。谭以睿将说好的一滴太阴真水和两滴星辰真水给了许嘉眉,道:“出去逛逛?我很久没和你一起逛街了。”   “好。”许嘉眉欣然应允。   ……   随着寒蟾秘境关闭,寒池中日益滋生的寒气无处可去,一点点积蓄起来,无声地拒绝金丹期及以下境界的修士入水。   水面一片冷寂,空中彩光流转,岸边的空地却是人声鼎沸。卖东西的、买东西的、看热闹的修士来来往往,时不时见到身穿玄色劲装的玄镜司修士维持秩序。   许嘉眉穿着对襟衫裙,与谭以睿一同蹲在寒池边缘的地摊面前,看谭以睿挑选稀奇古怪的东西。谭以睿要什么有什么,鲜有亲自挑选东西的经历,竟也挑得津津有味,偶尔问许嘉眉几句。   摊主认出许嘉眉是冷酷无情嗜好杀戮的暴雨仙子,听她回答谭以睿的问题,觉得她见识不浅,内心颇感忐忑。   这位煞气浓重的主不好伺候,万一她认出他卖假货,会不会找玄镜司来查封他这小本生意?窥见谭以睿拿起一件假造的法宝残片,摊主连忙说:“道友,那东西配不上你,你看看这个,这个好。”   把真正的法宝残片递过去,免得惹恼了许嘉眉。   许嘉眉看出摊主的忌惮,装作不知道,凑近谭以睿去看法宝残片。   这时,潮湿的水汽从身后袭来,许嘉眉反手撒出了太阴真水,极寒气息瞬间将身后的威胁来源冰封起来。   她回头,看到被冰封的寒池水如高墙耸立,梳着灵蛇髻、衣袂飘飘的韩柔站在凝固的寒池水顶端。   在此一刹那,韩柔的目光碰到许嘉眉的。   许嘉眉平静镇定,韩柔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以愤怒和仇恨为薪柴的烈火,直欲将自己和许嘉眉一同化作灼热的无生命的灰烬。   韩柔是来找许嘉眉报仇的。   她素手往上一抬,脚下的冰墙蜕化成一条冰龙,咆哮着朝许嘉眉飞扑而下。韩柔的声音比冰龙的咆哮更响亮清晰:“你杀了我师兄尹上。许嘉眉,我要你为他偿命!”   可怜的摊主吓得丢下摊子就跑,唯恐被波及。许嘉眉身为玄真道宗的一份子,即便不是玄镜司修士,也有责任维持秩序。见韩柔不管不顾,非要在闹市出手,她不假思索地抛出太阴和太阳两种真水,施展了刚领会不久的阴阳之力。   第二章 霸道   许嘉眉能击败桑闻乐,凭的正是阴阳之力。   此前,许嘉眉在尚未晋升为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时,曾和师兄姬玄泊一战,击败姬玄泊的关键也是一丝阴阳之力。三年之后的现在,她对阴阳之力的理解更深,阴阳之力成为她仅次于太阴寒月的绝招。   两种真水在抛出的同时化而为一,太阳不变,太阴转为太阳,如同飘渺的金色云雾将狰狞的冰龙囚禁其中。冰龙中了定身术,无法挣扎,被太阳真水融化成温热的寒池水。   为了避免被太阳真水伤害神识,韩柔不得不放弃操纵融化的寒池水。   但她脚下的碎冰仍然受到她操纵,当她捏起法诀,碎冰裂开,无数细小尖锐的冰棱、冰晶像雨水漫天撒落。莫说筑基后期的摊主,便是炼体的许嘉眉,被冰雨砸到也会留下浑身伤痕。   韩柔铁了心纠缠,许嘉眉托起太阳真水,以太阳之力将冰雨升华为水汽,再以刺魂术攻击韩柔。不料,刺魂术刺中韩柔的神魂,立即被弹开,无法造成伤害。   有备而来的韩柔岂会不知许嘉眉擅长神识道术?她早就防着许嘉眉攻击自己的神魂了。   攻击无果,许嘉眉不信邪,将刺魂术换成太阴真水施展的冰魄术。韩柔当即觉得神魂寒冷,瑟瑟如暴|露在冰天雪地中,不过一股暖流很快浸透她的神魂,驱散冰魄术带来的寒意,将她保护得妥帖。   神识层次的交锋极短暂,许嘉眉抓住韩柔被冰魄术冻僵的间歇,向韩柔丢出明亮到刺伤眼睛的炎光。她能一心三用,在升华冰雨和施展神识道术之余结印放出侵蚀术,盯准被韩柔操纵的冰雨,破坏冰雨的结构,继而伤害韩柔控制冰雨的神识。   冰雨没有误伤任何人,被炎光伤及的也只有韩柔一个,韩柔的神识也受伤了,嘴角淌下一道鲜血。   许嘉眉向她张开左手的五根手指,猛地合拢为拳头,两滴太阳真水和两滴太阳真水化作大泡泡困住韩柔。另有两滴太阳真水和两滴太阴真水渗透韩柔的皮肤钻进她的血肉之躯,在她体内大肆搞破坏,教她知道在闹市斗法的后果。   回过神的谭以睿想出手相助许嘉眉,却感觉到一道暗藏威胁的目光锁定自己,毫不犹豫地掏出一张大网罩向那威胁她的人。   大网自带锁定效果,那人一惊,赶被大网完全网住之前,血肉之躯散落为清水,眼看就要从大网的网眼中流出。   谭以睿冷笑,大网的网口收起来,网眼迅速消失,大网变成不漏水的口袋,一滴水也跑不掉!   她和许嘉眉嬉戏,许嘉眉变成的鱼被网捞起,也是化作一捧清水跑掉。她吃过一次许嘉眉的亏了,怎会在别人身上再吃一次同样的亏?   人逮住,谭以睿勾动口袋,将口袋和口袋里的人一起拖到面前来,啪地往口袋上贴了一张六品攻击雷符。   霎时雷光闪现,雷声闷响,口袋里的人被雷光炸得惨叫连连。   玄镜司修士终于赶来,但见许嘉眉和谭以睿都制服了闹事的人,警惕地往四周张望,询问两位同门:“怎样?闹事的是谁?”   许嘉眉回收韩柔体内的四滴真水,道:“是秀水城的韩柔。她师兄尹上抢我异宝不成,被我击杀,她找我为她死去的师兄偿命。”   韩柔?   秀水城当代最杰出的传人竟然被许嘉眉两三招活擒了?   大家看向大泡泡里受困的韩柔,都有些不敢相信。   如果他们没有记错,韩柔的实力在迷宫开启时与许嘉眉相差不远,怎么今时今日如此轻易地败于许嘉眉之手?只是许嘉眉实力极强,能战胜桑闻乐,而韩柔不敌桑闻乐。   想起许嘉眉击败桑闻乐,大家释然。   许嘉眉能击败桑闻乐,活擒韩柔没有任何不妥,虽然韩柔败得太快,像是做戏。   听着许嘉眉说尹上的死是不自量力招惹她,韩柔控制不住表情,瞪着许嘉眉,露出恨不得割了许嘉眉舌头的神色,冷声说道:“抢你异宝不成,你就杀了他?你的杀心如此重,我劝你弃道入魔,那会让你修行更快。”   许嘉眉说:“他不仅抢我异宝,还想杀我。他要杀我,我缘何不能杀他?”   她的目光与韩柔发生接触,韩柔顷刻间读懂了许嘉眉的意思:「你要杀我为你师兄报仇,我缘何不能杀你?盖因这里是寒蟾镇不是寒蟾秘境,否则我不会饶你性命。」   韩柔心底发冷,意识到许嘉眉是杀人杀得人头堆成山的暴雨仙子,隐隐后悔一时冲动跑来寻仇许嘉眉。   但她陨落的师兄……   韩柔紧紧捏着拳头,指节因握拳过于用力泛起白色,情绪起伏不定。   见她保持沉默,许嘉眉说:“你在此闹事,扰乱此地秩序,我无权惩治你,但是玄镜司有这个权利。”说完撤了水泡。   失去水泡的支撑,韩柔四肢发软,险些摔在地上。   许嘉眉的真水伤害了她的经脉,她不躺着休养十天半个月,没法和人斗法。   这还叫无权惩治她?   分明是表面上无权惩治,暗地里向她下黑手!   好一个阴险虚伪的许嘉眉!   另一边,贴在口袋上的雷符化作灰烬,谭以睿把被雷符劈得浑身抽搐的人倒出来,对玄镜司修士道:“此人偷袭我,按规矩,关他几年不过分。”   抽搐不已的秀水城修士:“……”   他愤怒地道:“你把我教训了一顿还不够?还要关我几年出气?”   谭以睿自觉有理,不客气地呛回去:“谁让你偷袭我的?我没有打死你已经给足秀水城面子了。”   “你胡说!我根本没有偷袭你!”那修士大叫道,“是你先出的手!我、我只是看了你一眼,没想过对你动手!”   “可是我感觉到你不怀好意。”谭以睿不愿和修士吵架,招呼玄镜司的人,“把人带走。”   “你这……”修士想骂人,被韩柔打断,“不要说了,是我们理亏在先。”   寒蟾镇是玄真道宗的,在寒蟾镇得罪玄真道宗有坏处没好处,与其在大家的注视下出丑,不如认了玄真道宗的惩罚。秀水城还要参加玄真道宗举办的拍卖会,不宜与玄真道宗交恶。   韩柔是秀水城当代最杰出的传人,必须考虑秀水城的利益。   被雷符劈得满脸黑灰的修士闭住嘴巴,眼睛依然怒视谭以睿,无声控诉她颠倒黑白、仗势欺人。   玄镜司修士最讨厌闹事的人,念着韩柔的身份不普通,请她和她的同门去明镜堂,打算将这件棘手的事情交给金丹真人处理。事情关系到秀水城当代最杰出传人,若处理不好,可能会引发两派矛盾。   金丹真人调取放在寒池岸边的留影镜看了,说:“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待会儿秀水城的人可能会来,他们想带走他们的同门,叫他们按规矩交付惩罚金。”问手下,“可有给予受惊的无辜修士们补偿?”   手下点头:“已经将补偿给出去了。”   金丹真人颔首,叮嘱手下一番,换上玄镜司的玄色劲装,准备接见秀水城修士。临时想到控制住场面的许嘉眉和谭以睿,金丹真人叫来了一位手下,令手下给许嘉眉二人送去玄镜司的答谢。   虽说事情的起因在于许嘉眉杀了尹上,但许嘉眉没有主动挑衅韩柔,擒住韩柔了也没有当众打杀她,金丹真人认为许嘉眉的冷静行事值得赞扬。   若是许嘉眉打杀了韩柔,秀水城定会借题发挥,金丹真人绝对要头疼。   及秀水城修士来到明镜堂赎人,秀水城也晓得此事不光彩,来的是两位金丹真人。   双方客套一番,秀水城提出赎人,玄真道宗开价。   秀水城嫌要价高,给了要价的三分之二赎金,同意玄真道宗关押韩柔和她的同门三日,当是让韩柔记住教训,下次不要再犯。   许嘉眉和谭以睿留在寒池边,帮助玄镜司修士将补偿分发给遭到惊吓的修士,代表门派向他们表示了歉意。   补偿不多,也就一颗七品回春丹,价值三百块灵石。   未被斗法波及的众修士笑吟吟地收下了,盼着这样的闹剧最好多发生几次,那样就能拿好几颗回春丹了。   摊主受惊程度最深,许嘉眉分了他三颗回春丹,告诉玄镜司修士:“这个人贩卖假造的法宝残片,还卖假灵草、假法器、假修行功法。他摊子上可能有别的假货,我没留意看,你们仔细查一下,问清楚他的假货是从哪里来的。”   被举报的摊主:“……”   骂人的话在心里酝酿,不知当说不当说。   算了,暴雨仙子凶似邪鬼,不该惹,认命罢。   玄镜司修士带走了摊主和摊主的所有货物,根据摊主的口供抓住一伙制造假货的修士,又揪出支持这些修士造假的人,该罚的罚,该关的关,该送去挖矿的送去矿场挖矿。同时,允许摊主在寒池边缘摆摊的人也被严惩。   举报人许嘉眉得到玄镜司的奖励,此为后话,姑且不提。   寒蟾镇很小,许嘉眉出关的消息风一样刮过去,头一个找来的是韩柔,第二个找来的是赫连通。韩柔找许嘉眉复仇,赫连通找许嘉眉斗法,他也晓得许嘉眉强于自己,声明是切磋不是争胜负。   拉着许嘉眉出来逛街的谭以睿不乐意,“你没看到嘉眉师妹有事情?想切磋就给嘉眉师妹下战书呀,拦住我们要求切磋太不礼貌了。”   赫连通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道:“给许道友下战书,许道友未必会应下。我亲自来问许道友是否愿意切磋,许道友见到我也不会一下子拒绝我,是吧?”   许嘉眉沉吟着说:“不愿意和你切磋当然会拒绝,迟疑不是答应,是思考如何委婉礼貌地拒绝你。”   身高比许嘉眉高一点的赫连通默然,说道:“那你是答应我还是拒绝我?”   许嘉眉打量他健硕的身体,目光停留在流畅的肌肉线条上,估算他的力量有多少,问他:“赫连道友开始塑金身了?”   赫连通被看得有些害羞,稳住浮动的心,答道:“我在秘境得到机缘,血肉之躯的强度被提升至捶打期的极致,算是半只脚踏进金丹期。”   许嘉眉想着自己计划将真经、炼神篇和炼体术合二为一的事,功法和炼神篇她熟悉,炼体术已沦为短板。她注视赫连通,十分真诚地请求道:“我能否摸一下你的血肉之躯?”   这个请求……   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心思再次浮动的赫连通唾骂自己定力不足,许嘉眉已发现她的请求不合时宜,解释道:“不好意思,我的请求可能显得冒昧,请见谅。你也知道我是炼体的灵修,我的修行功法和炼体功法不一样,我想将修行功法和炼体功法合并……”   赫连通了然,他应该松一口气庆幸暴雨仙子对他无意,可他略感失望。如许嘉眉这般强大美丽的异性,他一直有好感,而好感变成喜欢也许一个眼神或一次微笑便足以。可惜许嘉眉说她无意,好感很难变成喜欢了。   他藏住失望情绪,建议许嘉眉道:“擎天宗的体修传承不弱于贵宗逐日峰,许道友想了解炼体术,大可来擎天宗做客几年。”   许嘉眉应了赫连通的邀请,说:“我要闭关结丹,还有别的事要做,十年内尽量去贵宗做客,去之前必定告知道友。”她没忘记赫连通的邀战,“切磋的话,今天不行,明天、后天、大后天举行拍卖会,也不行。定在五天后可行?”   赫连通道:“如此甚好。”   他走了,谭以睿传音许嘉眉:“他是不是于你有意?”   许嘉眉也注意到赫连通的害羞和失望,道:“是或不是,是他的私事,我志在大道。”   谭以睿嘀咕道:“万一你动摇了呢?”   许嘉眉微笑:“不可能动摇。”语气斩钉截铁,指着旁边一个摊子,“那里好像有好东西,去瞧瞧。”   更想和许嘉眉讨论情之一字的谭以睿跟上她说:“嘉眉师妹,你变得霸道了。”   许嘉眉道:“人的修为实力越高越少考虑旁人的感受。”停住脚步望向谭以睿,“我确实越来越霸道,谢谢你提醒。”   第三章 怎么可以没有拍卖会   她征询谭以睿的意见:“你想去那摊子瞧瞧吗?”   谭以睿不由失笑,佯装生气地捶了她一下,“刚才你怎么没有问我?现在你问我,我如何好意思拒绝你?”   许嘉眉没有笑,认真地说:“你不想去,无需顾虑,拒绝了便是。”   “好吧。”谭以睿讲实话,“那就去看看。”   逛这个摊子是逛,逛那个摊子也是逛,她无所谓。反正在地摊捡漏的故事存在于话本,现实极少极少,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个幸运捡漏。   因许嘉眉反省,谭以睿想到自己,问好友:“嘉眉师妹,你陪我逛街会不会嫌无聊?”   许嘉眉笑:“不会呀。”拿起摊子上的一块矿石细看,“看到需要的东西,我或许会掏钱买。”   摊主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修,听到二人对话,道:“那块石头是蜂铁,价钱不低于一块上品灵石。你拿着它晃一晃,听一听声音,便知道这块蜂铁是好是差。”   蜂铁是一种极轻极轻的铁,晃动时会发出类似蜂鸣的声音,可用于布置阵法。许嘉眉摇晃蜂铁,倾听声音,谭以睿问她:“怎样?这块蜂铁好不好?”   “还可以,就是贵了些。”许嘉眉问摊主,“九十块中品灵石,卖不卖?”   “开价太低了。”摊主摇头,“至少也要一百块中品灵石吧?”   “贵。”许嘉眉放下蜂铁。   摊主见她不想买,想到蜂铁在自己摊子上卖了半年了也没有卖出去,主动降价:“算我亏本,九十七块中品灵石,你买走它!”   许嘉眉依然没有买的想法,摊主无奈:“九十五,价格不能更低了。”   许嘉眉笑了一下,给摊主九十五块中品灵石,将蜂铁纳入囊中,看向摊子上的一只赤红色兽类蹄子。摊主会意,道:“那是岩浆牛的牛蹄,一块上品灵石一只……你买的话……”咬咬牙,“给九十五块中品灵石吧。”   八十块中品灵石买的蹄子卖九十五块,摊主还是赚的。   在另一个摊子,许嘉眉买了地行鼠的牙齿,见到有火行妖兽的骨头和染着锐金气息的石笋,也买了下来。   谭以睿问她:“你买五行之物?”   许嘉眉不置可否,道:“我有霜雪灵石和桃树枝,无需买水行和木行之物。”买其它五行之物的目的是凑齐布置五行大阵的材料,她手上的布阵材料不多了。   谭以睿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掏出一枚刻着玄真道宗标志的玉简给她,“这是拍卖会的拍卖品名册,你看过吧?”   许嘉眉说:“还没有看,明天是拍卖会,我晚上看。”   两人逛到黄昏,花出去不少灵石,买了许多或有用或无用的东西,各自回住处。   许久没有享受泡浴的许嘉眉花了一个时辰沐浴更衣,披着宽松的浴衣坐在静室里看阿锦刚送来的拍卖名册,想知道有无自己需要之物。   名册记录的物品多于一万之数,但有资格登上拍卖台的物品只有寥寥三千件,拍卖会持续三天,每天拍卖一千件物品。余下六千多件物品将分批次陈列于大厅,有意购买者去大厅参与竞价,或通过拍卖会与物品持有者商谈。   排在名册第一页的是一根青色藤蔓,许嘉眉一眼看过去,注意力定格在“混沌青藤”四字上。混沌代表着最初,阴与阳自混沌之中诞生,若能得到混沌青藤,她说不定能将阴阳之力还原为混沌之力……   但混沌青藤的起拍价是五千块极品灵石,比它的名称更显眼。   许嘉眉是得了斩杀白若璃的战利品才有六千来块极品灵石,无力参与混沌青藤的竞拍,就算有钱拍下,也保不住混沌青藤。这混沌青藤比莲花灯、冰中火更难得,也只有完整无缺的元符果勉强能与混沌青藤媲美。   不知这混沌青藤是谁拿出来的……念头在心里闪过,许嘉眉第一个排除了属于三十八个大势力的修士。   若混沌青藤是某势力修士在秘境得到的,该势力肯定不会允许混沌青藤登上拍卖台。好比她手上的莲花灯和冰中火,她想拍卖,也会被玄真道宗拦下。   许嘉眉没有深入思考混沌青藤属于谁,将名册翻到第二页,看到一把小巧的石斧,起拍价是四千块极品灵石。   “这也是秘境里拿出来的?”许嘉眉挑眉,心神微动。   秘境一行,她展露实力出了风头,一跃成为媲美天之骄子的天才。   事实果真是如此?   不一定。   既然混沌青藤和石斧有可能是从秘境中带出来的,未必没有人故意隐藏实力,看似不如她,实则胜过她。   许嘉眉闭目沉思片刻,将出风头带来的自满从脑海中剔除出去,一颗心静下来,眼睛看向登上第三页的拍卖品:一块鲜红如心脏的石头,起拍价是四千块极品灵石。   “这石心?”   许嘉眉蹙眉,想到和自己斗法的宁北,怀疑石心是宁北在寒蟾秘境得到的,宁北得到石心的地点说不定就是她和他斗法的峡谷。   「宁北真低调。」许嘉眉想,「我得到莲花灯的消息整个秘境人尽皆知,宁北却将他得到石心一事瞒得严实,我是否应该学习他闷声发大财呢?」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际遇,换做宁北是我,他也瞒不住莲花灯出世一事。」许嘉眉浏览了石心的信息,确认自己不需要石心,接着看别的拍卖品。   她有需要也有钱买的拍卖品在二十二页,那是一颗黑白相间的蛋,蛋内生机犹存,或许能孵出一条天生掌握了阴阳之力的蛇。但蛋的生机太弱了,孵着孵着孵成坏蛋的可能高达九成九,故而蛋的起拍价是八百极品灵石,预计成交价不高于三千极品灵石。   花钱买蛋参悟阴阳之力吗?   许嘉眉把玩着红日真君送的宝珠,凝神看宝珠内时而对立时而相融的两种真水。   她尚未悟透宝珠的玄机,去买阴阳蛋是否好高骛远?若是错过阴阳蛋,以后有需要了却找不到替代品,怎么办?   思索良久,许嘉眉给羽生真君发去鹤符询问。   羽生真君回道:“不差钱就买,你买下来,我请别人帮你孵蛋,不保证一定孵出来。舍不得花钱买也没关系,道宗有助你参悟阴阳之力的宝贝,你知道吧?”   许嘉眉是不知道的。   羽生真君说:“道宗有直指天仙的传承,莫说你,便是我,乃至于谭大尊的修行所需,道宗也有办法满足。”   许嘉眉收到羽生真君的传讯符,看懂了羽生真君没有说的话:道宗可以信任,道宗不缺好东西,不要把自己当成无依无靠的散修。   她已是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可她在自己和玄真道宗之间竖起一道防线,遇到事情倾向于自己解决,而非求助道宗。这做法并不是不好,可许嘉眉若能多信任玄真道宗一点,便不会纠结于买不买阴阳蛋的问题。   被羽生真君指出缺点,许嘉眉抿唇。   次日,拍卖会准时开始。   许嘉眉走进拍卖会安排给羽生真君的雅间,向羽生真君问好。   羽生真君笑着问:“想好了?”   许嘉眉点头:“想好了,我要买阴阳蛋。”   羽生真君在果盘里捡了个模样漂亮的灵果给她,说:“钱够不够?不够我借你。”她尊重许嘉眉的选择,没有问她如何舍得花钱去买阴阳蛋,也没有劝说她信任玄真道宗。   做好准备被师尊询问的许嘉眉愣了一下,拿着灵果道:“师尊,我钱够的。”   羽生真君让她坐下,道:“还有没有别的想买的?”   许嘉眉说:“有。”   羽生真君道:“你自己能赚钱,你的钱怎么花是你的私事,为师不会干涉你。同理,你花重金买了不需要的东西,损失的是你,为师不会补偿你。”看着徒弟,“师尊能给你的,不外乎传道受业解惑也。除此之外,你询问我一样东西该不该买,我只能给你建议,采纳与否在于你。”   刚坐下的许嘉眉起身,却被羽生真君按着坐下,羽生真君咬了一口手里的灵果,笑道:“跟你说几句话而已,听着便是,无需动辄行礼。礼不在形式,礼在心中。我将你当徒弟,你也把我当师尊,可能做到?”   许嘉眉低头说是,想到低着头回答太小气,她大方地抬起头,望着羽生真君的眼睛,说道:“是的,我能做到。”   羽生真君的眼睛笑得眯起,又道:“你不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你的了解不多,你也不算了解我。我们好好地相处,相处的时间久了便熟悉了,你无需与我讲究太多。”   她温和地注视着许嘉眉,许嘉眉的脸色有些红,说:“好。”   羽生真君心情愉快,笑道:“莫要拿着灵果发呆,我给你灵果是给你吃的,不是给你玩的。”   许嘉眉脸色更红,低头咬了一口灵果,觉得自己虽然没法跟羽生真君撒娇卖痴,也不十分信任羽生真君,但她确实是将羽生真君当成师尊敬重的。   且说拍卖会,于许嘉眉看来,拍卖会没什么好说的。一根混沌青藤引得东极洲的三十八个大势力竞相出价,来自云中洲的桑闻乐也参与竞价,最终是玄真道宗出的价钱最高,混沌青藤归于玄真道宗之手。   雅间内,羽生真君说:“阿眉,待你悟透阴阳之力,可以请求观摩这根混沌青藤领悟混沌之力。”   许嘉眉有自知之明:“那至少得几百年后。”   混沌青藤是今天的压轴拍卖品,拍卖了混沌青藤,拍卖暂停。第二场拍卖在第二天,许嘉眉看中的阴阳蛋在第二天竞拍,不过今天还没有结束,她去了陈列大厅,拍下一件看中的物品。   阴阳蛋的拍卖顺序临近压轴,参与竞拍的人为数不少,阴阳蛋的价格攀升至三千五百块极品灵石,仍有好几个人叫价。   “要借你钱吗?”羽生真君问许嘉眉,“阴阳蛋的价格虚高了,你借钱买不划算。”   “不用借,我还有钱。”许嘉眉留恋地望着阴阳蛋,狠心道,“它卖得这么贵,我不要它了。”   羽生真君哈哈笑,冲许嘉眉挤眼睛:“早知如此,你无需纠结是不?未来事变化莫测,你得把握住现在才是。”   把握住现在?   许嘉眉露出思索之色,似懂非懂,师尊的意思是让她好好利用手头的资源,脚踏实地地修行,不要想太多以后的事?   确实,过去的无法追忆,未来的千变万化,唯有当前是可以掌握的真实。   看到许嘉眉摆脱了没有拍到阴阳蛋的失望情绪,羽生真君暗暗点头,起了话题:“阿眉对阴阳之力的掌握有几分?给为师见识见识。”   许嘉眉不关注接下来拍卖的石斧等物,拿出太阴和太阳两种真水,向羽生真君演示太阳如何转化为太阴。   羽生真君看罢,道:“你的转化是有时限的,是不?”   许嘉眉承认:“是,被我转化为太阴的太阳会慢慢恢复。我领悟的阴阳之力仅仅是最为浅显的皮毛。”说到这里颇有几分不自在。   她掌握的阴阳之力简单如一百以内加减法,红日真君送的宝珠如同囊括小学至初中全部数学知识的书本,阴阳蛋却是大学数学。刚学会一百以内加减法,就去想大学数学,太贪心。   羽生真君没有嘲笑她,说:“阿眉,你看我。”   许嘉眉看羽生真君,目光下滑至羽生真君的手。   羽生真君手上出现了两团气息,白色的气息轻灵飘渺,象征阳,黑色的气息浑浊厚重,象征阴。两团气息本是水火不容,被羽生真君以奇异手法揉成一团灰色气息,真君道:“此乃混沌。”   许嘉眉看不懂阴阳合并为混沌的玄妙,羽生真君依然仔细地向她演示过程,没讲解,并很快将混沌化作一团混合了阴、阳、混沌的混合物。   接着,这团混合物被羽生真君一点点地梳理为纯粹的阳气。   许嘉眉看得目不转睛,不由自主地跟着师尊学起来,才一会儿工夫,便加深了对阴阳之力的认识和理解,缩短了太阳和太阴相互转化的时间,延长了太阴或太阳转化之后恢复的时间。如果羽生真君不教她,她自己琢磨,没有一两个月没法有这么大的进步。   第四章 回宗门   有人指点和自己琢磨是两回事,许嘉眉深刻地认识到拥有一位好师尊是多么幸运的事,望向羽生真君的目光更加崇敬仰慕。   羽生真君道:“莫要走神,继续看。”   许嘉眉小鸡啄米般点头:“是的。”   无杂质的阳气在羽生真君手里发生变化,丝丝缕缕的阳气染上淡灰色,由阳化阴。许嘉眉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一边观察一边摆弄自己的真水,不知不觉间,又懂了一丝阴阳之力的精妙。   待到阳气尽数化为阴气,羽生真君放任阴气逸散,对许嘉眉道:“该你了。”   许嘉眉深深吸气,运用刚掌握的知识,将四滴太阳真水化作太阴真水,真正的太阴真水化作太阳真水。   这么短的时间也能有所领悟?羽生真君讶于许嘉眉的悟性,掩住情绪的起伏,静静地看她演示,内心表示赞许,表面上一个字也没有说。   许嘉眉得不到评价,只好自己给自己评价,说:“我掌握的依然是皮毛,真正的精髓如同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不过,我会努力的。”   羽生真君:“如此甚好。”   她的视线投向登上拍卖台的石斧,道:“这把石斧是一位散修从寒蟾秘境取得的,混沌青藤和石心也是散修取得的。”   许嘉眉问她:“师尊,我们道宗会拍下这把石斧吗?”   羽生真君道:“会参与竞拍,但没有必得之心。”   竞拍石斧的叫价声此起彼伏,石斧的价格被抬升至一万块极品灵石,代表玄真道宗竞拍的修士放弃了跟拍,霜刃山也放弃了,如梦镜早在叫价八千块极品灵石时放弃。清静宗和擎天宗还没有放弃,但离放弃不远了,执着地参与竞拍的几个声音不是来自武修世家就是来自武修门派。   石斧不适合灵修使用,也不适合体修,这是武修的武器。最后,石斧以一万八千块极品灵石的价格达成交易,买方是一位藏起容貌、体态和声音的神秘真君。   羽生真君看向这位神秘的真君,瞳孔内金光一闪,似是看透了对方的伪装。神秘真君感知力极强,往羽生真君的雅间看来了一眼,跟着拍卖会安排给她他的金丹真人离开。   一万八千块极品灵石在真君看来也不是小数目,若神秘真君大摇大摆地走出寒蟾镇,也会遇到妄图杀人夺宝的人。拍卖会有义务保护客人的安全,如无意外情况,神秘真君会从拍卖会安排的天门离开。   今天的拍卖结束了,许嘉眉去陈列大厅拍下两件东西,四个时辰后是第三天拍卖,以石心和一团蠕动的半透明黏稠生物压轴。   擎天宗的一位真君拍下石心,黏稠生物被灵囿拍下,拍卖会就此结束。   许嘉眉和赫连通在拍卖会结束的第二天切磋,君定山、霍珏、慧珍等人来围观,许嘉眉的师兄沈鸿、师姐范拿等人也在。   杨宗甫和于泽站在演武台下望着台上的许嘉眉和赫连通,前者崇拜,后者怅然。   杨宗甫问:“你怎么了?”   于泽叹道:“昔年我在浊土遇到许师姐,你是知道的,我想和许师姐斗法。可是我怕输,我没有邀战她,我想修行一段时间再邀战。结果到了今时今日,我比昔日强了,却被她远远地抛在身后。”   杨宗甫没觉得这有什么,他一直比不上许嘉眉,没想过战胜她。他安慰于泽:“如果你站着不动弹,那么你将会连她的影子都看不到。”   于泽又叹了一声:“我感慨的是她的天资,越追赶越不敢追。”   他也是天才,他怎么就不如她呢?   不仅是许嘉眉,他连范拿都赶不上。原先他是看不起范拿的,认为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超越范拿,事实是他一直没有追上范拿,修为和实力一直被范拿压着。   台上,许嘉眉和赫连通一共打了两场,第一场是灵修和体修的切磋,第二场是许嘉眉向赫连通请教炼体术。   “师妹的炼体术跟不上她的道术和心境了。”沈鸿说道。   “她是一位灵修,不是体修。”范拿说,“她能将炼体术修行到现在这程度,怕是大多数体修都比不上她,真不知道她哪来的心力兼顾这么多东西。”   她掰手指:“除了道术和炼体术,师妹还会画符、布阵和炼丹,且见识广博,于剑道有涉及,更过分的是她自创功法道术。如果她一心一意地修行,成为年轻一代第一人有何难度?”   旁边的姬玄泊插嘴:“你当第一人谁都可以做?许师妹学习画符布阵,原因也许是修行遇到瓶颈了,用画符布阵消遣呢。”   范拿给他一个大白眼,道:“你嫉妒师妹了?”   姬玄泊坦荡荡:“谁不嫉妒她?”她有法宝在手,元婴真君也控制不住嫉妒的心。   常如意听着师弟师妹们对话,看着许嘉眉和赫连通过招,说:“许师妹喜欢符道和阵道,我喜欢种灵草养灵兽,你们没有喜欢的事情?”   范拿说:“有啊,但是我就算有意学习炼器也很难成为七品炼器师。”   常如意:“我喜欢打牌,虽然我打牌打得很烂,可我还是喜欢。喜欢做的事情未必擅长做,擅长做的事情未必喜欢做,这很正常。若是喜欢什么就擅长什么的话……我活得太短了,没有见过那样的人。”   范拿眨眨眼:“例如许师妹?听说她接触炼丹没几个月就成为九品炼丹师。”   常如意不赞同,道:“你吃过许师妹亲手做的冰沙吗?”   范拿:“哈?什么是冰沙?”   常如意露出奇异的神情:“一种做法简单的食物。明明制作冰沙的果汁和水都是品质上乘之物,许师妹做的冰沙却不太好吃。”   “也不算难吃。”姬玄泊再次插嘴,“许师妹不擅长弄吃的。”   “许师妹不是全才。”常如意总结道,“这世间可能有全才吧?也可能没有。”   被众多同门议论的许嘉眉气喘吁吁地结束了切磋,道:“赫连道友,我没有力气了。”   赫连通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道:“休息一会儿?”   许嘉眉道:“好。”   赫连通是一位好对手,许嘉眉和他切磋,一天两场,一直切磋到启程回宗门,自觉炼体术增进了不少。沈鸿不回宗门,径直去小世界了,许嘉眉和范拿切磋了两场,嫌范拿的炼体术略差,找了炼体的常如意。   常如意的炼体术比范拿还差,不过常如意会一门极玄妙的身法“灵舞”,许嘉眉和她切磋,老是抓不住她,反而被她带着兜圈子,被她耗尽体力击败。   于是,许嘉眉改为和常如意切磋身法、步法,借鉴常如意的灵舞修改自己的闪舞步、诡步和飘渺步。常如意也借鉴了她的三门步法,提升了“灵舞”的层次。   宫娆听闻后,也加进来探讨战斗时的闪避身法。   她掌握的是类似缩地成寸的道术,念头一动便能进行短距离挪移。而缩地成寸要捏法诀或结印或念法诀,做不到念头一动道术跟着发动,许嘉眉极少在战斗中使用缩地成寸,但缩地成寸的好处是挪移距离相对较长。   时间过得飞快,灵船行驶了十二个昼夜,回到玄真道宗。   见到玄真道宗熟悉的山门,许嘉眉有种回到家的安心,她告别师尊和同门,带着许优香,驾驭云朵飞回位于瑶山明月湖的洞府。许优香思念家里的甘雪年,云朵还没停稳,她就跳下云朵直奔甘雪年的住处。   “主君,欢迎回来!”   云八领着陆守风和陶芙恭迎许嘉眉。   许嘉眉微笑:“很久没见面了,你们还好吧?”拿出礼物给三位手下,“我已和师尊定下在明年三月十二举办拜师仪式,但师尊希望我在今年年底搬去她居住的玉秀山,又要劳烦你们帮我搬家了。”   她与羽生真君是师徒,需要举办拜师大礼昭告天下,如同凡人成亲需要举办婚礼,这是少不得的。   原本羽生真君打算在许嘉眉取到迷宫阳牌后举办收徒大礼,奈何韩秀搞事情,收徒大礼不得不推迟到明年了。   在明月湖畔住了一个晚上,许嘉眉将搬家的大小事宜交给云八,自己去见羽生真君,将踏足寒蟾秘境后误入冰原一事详细地说与羽生真君知晓。   随身小世界里的几万个部落人总得出来,许嘉眉和鸦羽等部落人商量许久,一致决定向玄真道宗坦白。   玄真道宗是东极洲三大门派之一,若能得到道宗的庇护,部落人无需忧心被大大小小的势力们欺负。且玄真道宗主张对外扩张,辖下小世界多如繁星。部落人不要求道宗送他们一个小世界,只要有一块地盘繁衍生息即可,他们不介意帮助道宗征战小世界。   许嘉眉对羽生真君持以一定的戒心,没有说随身小洞天其实是一个随身小世界,也没有说自己拥有琉璃境,只说部落人是大巫使用特殊手段送进随身小洞天的。   羽生真君猜到许嘉眉在秘境的经历不简单,却料不到秘境原来是云中界的一块碎片,更料不到大巫率领的部落人在寒蟾秘境繁衍至今。   她沉默良久,问许嘉眉:“那些部落人想要什么?”   许嘉眉将鸦羽放出来,道:“师尊,您和鸦羽前辈谈。”   羽生真君看向鸦羽。   由于随身小世界里有灵气,鸦羽苍老的面容年轻了些,但她的实力没有减弱,仍然很强大。羽生真君对比自己和鸦羽,觉得鸦羽很危险,能威胁到她的性命。鸦羽也觉得羽生真君深不可测,不拼命无法击败对方。   两位真君级别的女修要谈话,许嘉眉给她们倒茶,倒了茶,她轻手轻脚地退出羽生真君休息起居的大殿,在殿门等待她们谈完。   等待的时间不短不长,刚好两个时辰。   羽生真君要带鸦羽去紫微峰的主峰见掌门,许嘉眉牵涉在内,也要去。   见到掌门易直真君,许嘉眉见礼,将刚才对羽生真君叙述的经历重新叙述了一遍,退出大殿让这些真君交流对话。大殿外来了个身穿蓝色道袍的年轻人,容貌俊秀,雌雄莫辨,额头两侧长着如同墨玉雕琢而成的两只精致小角。   这是珊瑚,比许嘉眉、常如意等人高一辈的玄真道宗天之骄子,也是掌门的亲传弟子。   珊瑚的性别是谜,叫她他师姐或师姑她他会应,叫他她师兄或师叔他她也会应,有时她他穿女修的鲜丽衣裙,有时他她穿男修的深色劲装,让第一次见到她他的人迟疑于如何称呼她他。   在许嘉眉陷入迟疑的时候,珊瑚主动打招呼:“你好啊师侄。”   许嘉眉:“您好,师姑?师叔?”   聪明地将选择权交给当事人珊瑚。   珊瑚轻轻笑了,道:“你喜欢哪个称呼就叫哪个,我不会生你的气。”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道袍,衣袖和道袍下摆有锦鲤和荷叶、荷花的刺绣,“我今天穿得漂亮,叫我师姑、师叔都一样的。”   她他是真不在乎许嘉眉怎么称呼她他,许嘉眉说:“师姑。”   珊瑚哎了一声应下称呼,问:“你来见掌门?”   许嘉眉点头:“我的师尊羽生真君在和掌门说话,还有一位客人。”   珊瑚四处张望了一下,道:“师侄在这里站着很无聊吧?我陪你说一会儿话?”她他拿出两张小凳子,“你快结丹了,结丹后有何打算?”   许嘉眉想了想,说:“我要去凡间走一趟,归期不定。”这是她和梦蛇的约定。   珊瑚说:“红尘炼心?”自问自答,“应该不是,你的心境不需要炼。”   她他将话题绕了回来,“去完凡间回来有打算吗?”   许嘉眉道:“可能会回家一趟,我有尘缘未了。”叶不识在她身体里放入噬灵虫,她不曾忘记此事。   珊瑚颔首:“未了的尘缘要了结,你有空就在东极洲游历几年,修行不能每天坐在洞府里,也不能沉浸于斗法厮杀。”   许嘉眉应是。   第五章 结丹   珊瑚是一位灵修,还是四品符师、四品阵师。问过许嘉眉结丹后的打算,又考了她的修行和心境,珊瑚画出一道不完整的六品灵符,请许嘉眉补充完整。   许嘉眉仔细观察珊瑚的灵符,这灵符她不曾见过,一眼看去,像灵符又像阵法。她凝神思考,脑海中灵光闪过,那是得自斗转星移五行大阵的感悟,似乎可以用于补完眼前的灵符,但她不知是否正确。   不知道就试。   她照着珊瑚的灵符画了一道简化的不完整灵符,填上自己的猜想,灵符闪烁微光,崩碎为无数细碎光屑,证实猜想是错的。但方向正确了,她知道珊瑚的思路了,将灵符补充完整只是时间问题。   经过慎密推算,许嘉眉又尝试了三次,三次尝试都失败了。   她没气馁,很快进行下一次尝试,这次成功地将不完整的灵符补充完整。   “有一点意思。”珊瑚看完许嘉眉补充灵符的全过程,对她来了兴趣,随手画出另一个完整灵符,“我的答案和你的不一样,可你的没有错。”甚至更加精妙。   “这是师姑自创的灵符?”许嘉眉对比了两道灵符,并不觉得自己补充的比珊瑚画的精妙,珊瑚的灵符更简单稳定,她的相对复杂且难以简化。   “嗯,结丹前自创的灵符。”珊瑚又画出一个不完整灵符,“来,把它画完整。你可以尝试三次。”   “失败了会有惩罚吗?”许嘉眉问。   “失败了你将得不到我赠送的修行手札,成功了我的修行手札就是奖励。”珊瑚笑道。   珊瑚的修行手札?   许嘉眉无法保持镇定的神色,珊瑚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莫要激动,冷静些。”   对,冷静点,珊瑚的修行手札还在珊瑚手里。   许嘉眉默念清心咒,待思绪平复,方根据珊瑚给出的不完整灵符推算完整灵符。这道灵符比第一道复杂些,珊瑚只给三次机会,许嘉眉谨慎小心的进行两次尝试,于第三次画出完整的灵符。   珊瑚说:“这是最后一道灵符。”   画了一道拥有九个篆纹的灵符,每个篆纹都不完整,第八个、第九个篆纹是未曾落笔的空白。   许嘉眉看着复杂得令她眼晕的篆纹,感觉到压力,问:“师姑,有时间限制吗?”最后一道灵符太难了吧?跟第一道、第二道灵符相比,最后一道灵符没有两三天是无法补充完整的。   珊瑚眨眼睛:“给你三十六个时辰,你慢慢琢磨吧。”   许嘉眉抓紧时间琢磨。   她得到七品符师、七品阵师的身份后,一直专注于提升修为和自创、修改道术,用于学习符道、阵道的时间不多。将珊瑚画的灵符补充完整不容易,若是思来想去没有头绪,她得去藏书楼翻书查资料。珊瑚的修行手札太难得了,许嘉眉不允许自己错过。   不知何时,珊瑚离开了,大殿的大门打开,传出易直真君的声音:“嘉眉,请进。”   三位真君谈妥事情了?   许嘉眉简单整理了一下思路,走进大殿,看到一扇天门,天门的另一端是一个灵气充裕更胜白山界的小世界。她跟着三位真君穿过天门去到小世界的平原,将随身小世界里的几万位部落人放出来,玄金、建木、天雨、地火、息壤也交还给鸦羽。   鸦羽真心感激许嘉眉相助部落,取出天雨送给许嘉眉,道:“这是你应得的。另外,你是我们的恩人,以后你有需要我们帮助的事情,我们必定倾尽全力相助。”   被赠送天雨是意料之中,许嘉眉坦然收下天雨,又收下鸦羽赠送的做成小块玉牌的天门,便跟着羽生真君回门派。   她是普通的内门弟子,羽生真君是麒麟阁的阁主,安置鸦羽和她族人的事情自有专门的人去接手,不需要师徒二人操心。   下了紫微峰的主峰,许嘉眉向师尊告别,驾驭霜鹘飞舟前往藏书楼。藏书楼提供学习、修行的静室,她用灵石租了一间静室,拿着珊瑚画的不完整灵符看了八个时辰,果断放弃自己琢磨,去借阅书籍寻求正确答案。   书籍不会直接给她答案,许嘉眉借了符道的书,又借了阵道的书,等到借来的书全部翻看完,距离珊瑚给的三十六个时辰还剩下两个时辰。   许嘉眉又陷入盯着不完整灵符思考的状态,为节省不多的时间,她请有空的姬玄泊送她去珊瑚的洞府找珊瑚。姬玄泊瞧着她神色憔悴、眼睛充满血丝的模样,不知是羡慕她还是同情她。   为了珊瑚的修行手札把自己折腾到神思枯竭,他同情。   可她有机会得到珊瑚的修行手札,他没有机会,他说他不嫉妒是撒谎。   来到珊瑚的洞府,姬玄泊好人做到底,将沉浸在冥思苦想中的许嘉眉交给珊瑚,自己也留下来等待结果。   许嘉眉能否得到珊瑚的修行手札呢?   他好奇,他想知道。   珊瑚的洞府位于悬崖边缘,是一座看似寻常的木屋,周围罡风缭绕。姬玄泊不常见到珊瑚,拿出问题请教,珊瑚不介意为他解惑,但她的注意力时不时落在许嘉眉身上。   许嘉眉捧着看的不完整灵符和她之前画的一个样。   莫说姬玄泊,珊瑚也好奇许嘉眉能不能将灵符补充完整。   时间消逝,最后一刻钟,许嘉眉终于动笔,先将空白的两个篆纹画上去,再将剩下七个篆纹画完。她画得非常快,下笔没有丝毫的迟疑,却在最后三笔停下来,悬着笔不知如何画。   最终,许嘉眉拿出三张六品的蓍草符占卜出三个结果,将最后三笔补充完整。   完整的灵符发出轻鸣:“嗡……”   三十六个时辰的期限在此时结束,珊瑚点出一丝灵力激发了灵符,一条黑龙冲破灵符腾空而起,张开嘴吞下悬崖附近呼啸的所有罡风。   灵符的名称是龙符,属珊瑚自创,在东极洲赫赫有名。   一个呼吸过去了,无数罡风撕碎黑龙的身体,回归广阔的天地。   珊瑚击掌而笑,对许嘉眉道:“你用占卜的方式补完最后三笔有取巧之嫌,但你确实完成了我的灵符,我的修行手札送给你了。”   许嘉眉殚精竭虑,快把自己熬成人干了,怀里揣着珊瑚的修行手札,她被姬玄泊送回玉秀山的新家。   云八已经和陆守风、陶芙等人把她的洞府搬到玉秀山,玉秀山是羽生真君的地盘,由一座主峰和十几座小山头组成。许嘉眉的新家是一座水下洞府,以大量水晶、玉石、贝壳、珊瑚修建而成,相当奢华。   无心欣赏新家的许嘉眉倒头就睡,睡了十天十夜才恢复精神,先去给羽生真君请安,再回到洞府翻看珊瑚的修行手札,借鉴珊瑚的结丹经验。   修真的过程可以用“吐纳炼气”四字概括。   拥有灵根的凡人引灵气入体,灵气在体内形成循环,这便是炼气期修士。   修士的经脉是灵气循环时走的道路,有粗有细;丹田是储存精纯灵气的地方,有大有小。当丹田和经脉被灵气填满,再也无法容纳一丝灵气,炼气期的修行到此为止,修士必须将灵气压缩为液态,才能容纳更多灵气,此谓筑基。   何谓结丹呢?   一个修士的丹田和经脉被液态灵气填满,这个修士是时候结丹了,结丹最重要的一步是将液态灵气化作固态。   许嘉眉的灵力早已积蓄至极致,内视辽阔如海的丹田,丹田仍然是黑沉沉的,光线微弱得张开手也看不清五指。灵液化作的巨鲸在丹田之海中自由自在地畅游,其庞大体型是丹田容积的百分之二,显得丹田像个小鱼缸。   她动了动念头,巨鲸融化为没有形状的液体,黏稠得近乎固态,慢慢铺满整个丹田。经脉中的灵气一丝一缕地挤进丹田,丹田感觉到轻微的胀痛,提醒她不要继续危险行为,否则丹田会被过量的灵力撑出裂痕。   识海的大小不如丹田,但识海也扩大至当前所能达到的极致,看得见的神识如同薄雾在识海萦绕,神魂被保护在识海正中,是一团无法形容无法描述的光。神魂可以化作人形,不过神魂维持人形较累,许嘉眉很少将神魂化作人形。   读完了珊瑚的修行手札,听完了羽生真君的建议,许嘉眉做好准备,去玄真道宗安排的洞府闭关结丹。   洞府可无偿使用一次,其内灵气如雾,且洞府内有聚灵阵,能保证灵气源源不断地供给。   许嘉眉盘腿坐在蒲团上面,闭目回想前世今生遇到的所有人和事,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地将心境和血肉之躯调整至适合结丹的状态。   前世已往,没有什么好回忆的。   今生在继续,博安城的家却在记忆中定格,她选择走出那个温馨的家,她在那个家的位置终将一点点地淡化、消失,直至不复存在。   悔吗?   父母客气讨好的面容在脑海中闪现,继而是侄子敬畏的表情、大姐藏起真实思绪的目光冷淡疏离如陌生人,许嘉眉抿着唇想:「子女不可能永远陪伴在父母身边,姐妹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生活,我决意离开家修行,这是我选择的人生,我不悔。」   眷恋家一种怎样的情绪?   因为家给了她温暖,家是一个让她觉得安全的地方,她受伤了有人关心她,她不高兴了有人逗她开心,她做出成绩了有人夸她。人的心需要一个依靠,家就是依靠。   现在她成为她自己的依靠了。   许嘉眉把关于家的记忆放在意识最深处,想到了玄真道宗。   于她而言,玄真道宗的高度尚未上升到媲美家的程度,她将玄真道宗当成学校,拜入玄真道宗的目的是获取知识,对玄真道宗缺乏归属感。可修真界讲究宗门归属感,修真界还将师徒关系类比为父母和孩子,她暂时做不到将羽生真君视作父母一般的存在。   试着信任玄真道宗吧,试着信任羽生真君吧。   许嘉眉如此告诉自己,心境臻至圆满,丹田中的灵液旋转起来,一层层向内挤压,一重又一重叠加的压力使得最里面的灵液化作固态,如此往复。   灵液被挤压成固态之后,化作一颗泛着黑光的圆润金丹。随着金丹的形成,丹田腾出空间,经脉内的灵液流入丹田中,外界灵气亦从灵台灌入经脉。因许嘉眉修行炼体术的缘故,灵气不仅能入灵台入体,还能从四肢百骸的每一寸皮肉涌入,经脉迅速变得充盈。   灵气在循环中滤去种种杂质,来到丹田,为许嘉眉即将结成的无瑕金丹添砖加瓦,直至金丹趋于饱满,无法增添一丝一毫灵力。   许嘉眉内视丹田。   丹田还是那般大小,没有扩大,没有缩小;丹田还是那般亮度,没有变亮,没有变暗。唯有一颗金丹如同太阳悬于丹田,金丹不大不小,不胖不瘦,听从她的念头化作黑漆漆的小鲸鱼扎进丹田之海,翻腾跳跃。   雷声轰隆隆,雷劫降临了,小鲸鱼本能地潜入海下躲藏,被许嘉眉毫无怜惜之心地捞起来恢复为一颗金丹。   她站起,一步跨出闭关的洞府,望向苍穹之下酝酿着雷劫的劫云,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强横神识和深厚灵力,抬手放出一道寒光斩劈向劫云。   渡劫不一定要等待雷劫下来再对抗,但雷劫还没下来就攻击劫云,此举会惹怒劫云。   许嘉眉不惧于激怒劫云。   横竖是要挨雷劈的,雷劫不会因为她的恭敬而减弱,也不会因为她的挑衅而增强,不如先下手为强。   寒光斩劈出,劫云被劈碎了十分之一,未酝酿成形的雷霆在云中张牙舞爪。   许嘉眉又是三道寒光斩劈出,硬生生地打散了第一道未降落的劫雷,劫云沉沉,往她头顶压落。震耳欲聋的雷声撼动天地,暴戾气息笼罩大片区域,围观渡劫的人们被迫退后,唯恐遭到雷劫波及。   羽生真君凭空立于雷劫的边缘,身边站着一个俊秀青年,二人望着处在劫云之下的许嘉眉。前者神色如渊看不出情绪,后者眉尖微蹙隐有忧色,自言自语道:“师妹应该给雷劫酝酿的时间,挑衅雷劫不是不可以,但这欠缺稳重。”   他是沈应麟,羽生真君的第一位亲传弟子,也是许嘉眉未谋面的大师兄。   第六章 拜师   羽生真君没有评价许嘉眉的行为,静静地看。   第一道雷劫胎死腹中,伴着雷劫撒落的灵雨滋润许嘉眉的血肉之躯,扩大她的识海、拓宽她的经脉、点亮她的丹田、纯化她的金丹,将她的神魂和身体淬炼得更强大。   与此同时,劫云酝酿雷劫的速度陡然加快,灵雨刚消失,一道道手腕粗细的闪电迫不及待地劈下,接连不断,如暴雨突降。   许嘉眉掐诀施展道术应对,或使用寒光斩,或使用染霜术,或使用银河倒泻,或使用枯朽术、反水术、开花术等。雷劫性质特殊,如同活物,染霜术可令闪电冻结成冰,枯朽术可令闪电失去威力,反水术可令闪电湮灭……   她以雷劫为磨刀石,在逐渐密集的闪电中寻觅将道术融会贯通的灵光,可惜第二重雷劫由盛转衰仍未等到灵光,第二重灵雨如期而至。   第三重雷劫在第二重灵雨未离去之际急不可耐地落下,威势之强盛更甚于前两重雷劫,酝酿第四重雷劫的劫云也染上一丝恐怖的毁灭气息。   稳妥起见,许嘉眉祭出十八滴阴潭异水,用阴潭异水施展道术对抗雷劫。她在浊土得到的阴潭异水一共十八滴,在寒蟾秘境被董捷捷毁去了一滴,后来她在寒蟾镇买下一滴,凑足十八滴。   相较许嘉眉的修为而言,阴潭异水的层次略低。但是十八滴阴潭异水予以道术的提升和增强并不弱,助她顺利解决第三重雷劫,还有闲暇在沐浴灵雨时挑衅第四重雷劫。   劫云马上反击,但见雷光绵延,无数雷霆变化而成的光雨从天而降,竟然和许嘉眉自创的道术“银河倒泻”有几分相像。   许嘉眉掐诀,用阴潭异水施展银河倒泻,光雨有多少滴,她的雨水就有多少滴。   光雨如流星坠落,照亮劫云,继而照亮世间万物。许嘉眉的面容被笼罩在光明中,如天神如天仙,秀发与衣裙飘扬。她甩手,混着阴潭异水的雨水跟着光雨坠落,藏着剑气的雨水迅速追上光雨,与雷霆形成的光雨互相溶解互相对抗。   远观之,许嘉眉像在欣赏美丽的雨景,又像在跳舞,一滴滴散发着光芒的雨点忽明忽暗地朝着地面坠落,如同真正的雨一样被大地吸收。置身雨中的许嘉眉踩着飘渺步躲避雨点,神识被她劈碎为无数道,每道神识控制一滴雨水,光雨与雨水的纠缠开始于落下,终结于接触大地。   及光雨落下三分之一,许嘉眉等来想要的灵光,包括银河倒泻、枯朽术、水雾术等不涉及太阴之力的水行道术尽数融会贯通成一门全新的道术:浮云流水。   水没有固定的形状,千变万化,时而温柔,时而暴戾。   “浮云流水”也是一门千变万化的道术,没有固定的法诀,随心而动,温柔时润物细无声,暴戾时掀起海啸摧毁一切。   坠落的光雨减慢了下沉速度,一滴滴雨汇聚,延伸成柔软的带子。许嘉眉结印施“展浮云流水”,一根根散发光芒的带子飞起,扑向高度越来越低的劫云,就像一把把刀将劫云绞碎为一片片。   劫云中的雷霆暴|露出来,如遭到冒犯一般猛地爆发,不等灵雨落下已抢先袭击许嘉眉,被许嘉眉的“浮云流水”裹成一团,再也无力摆脱她的禁锢。紧随其后的灵雨为许嘉眉补充消耗的神识和灵力,下一重雷劫不给她喘息的时间,几乎与灵雨同时落下,来自九大洲的毁灭气息在激荡。   十八滴阴潭异水被爆发的雷霆毁去,许嘉眉祭出四滴太阴真水,以太阴真水施展染霜术和寒光斩对抗雷霆,欲借雷劫的压力和灵雨的淬炼将所有涉及太阴之力的道术融为一门新的道术,就像所有不涉及太阴之力的水行道术被融会贯通成“浮云流水”。   旁观的羽生真君露出满意神色,灵修精通道术,就该使用道术渡劫,借助法器、符箓、阵盘等物渡劫的灵修能叫灵修吗?那是雷劫下求生,那不叫渡劫。   沈应麟欣赏许嘉眉将雷劫当成磨刀石的魄力,一改先前认为许嘉眉鲁莽狂妄的印象,对羽生真君说道:“师尊,师妹这雷劫是几重的?”   晋升金丹期的雷劫大小因人而异,有修士无需渡劫也能结成金丹,有修士渡劫只有一重或三重以内雷劫,有修士会遇到四重及以上雷劫……   但修士结丹后的实力强弱未必与雷劫轻重成正比,例如珊瑚的结丹雷劫只有三重,沈应麟的结丹雷劫比珊瑚多两重,可是珊瑚的实力一直强于沈应麟。   许嘉眉正在应付第六重雷劫,沈应麟瞧着轰鸣声不断的劫云,怀疑许嘉眉还要应付三重雷劫。   “是九重雷劫。”羽生真君说,“渡过九重雷劫,她将成就无瑕金丹。”   “嘶——”沈应麟吸气,“师妹是二十四岁筑基成功,今年的新年刚过去,她现在是三十五岁?”   “世间天才无数,二十岁前结丹的人你又不是没有见过。”羽生真君道,“五千年内成为半步天仙的檀华道君你又不是没听说过。”   “师尊,师妹没法跟檀华道君比较。”沈应麟说。   “谁知道呢?”羽生真君不会肯定未来事,“霜刃山的罗长卿前天结丹成功了。”   “结成无瑕金丹了?”沈应麟的消息没有羽生真君这么灵通。   “不是无瑕金丹我能说他成功?”羽生真君反问,“说起来,你这一代何时闭关结婴?”   “过几年应该会闭关。”沈应麟说道,“结婴这事不能催。”   第六重雷劫如许嘉眉所愿地将她的道术熔炼为一体,这门道术叫做“太阴”,绝招“太阴寒月”亦包含于内。   她接下第六重雷劫,化作一轮明晃晃的太阴寒月迎向第七重雷劫,一口气撞碎第七重雷劫,并将第八重雷劫撞碎小半。   一次撞不碎?   没事,再撞一次就碎了。   与雷劫硬碰硬的许嘉眉落地,抹去唇边的血,再次化作太阴寒月升空,第二次和将落未落的雷劫硬碰硬。   “轰隆隆——”   惊天巨响瞬间盖过世间全部声音,震得所有人耳朵里嗡鸣不断,短暂地变成了听不到声音的聋子。   比声音更早出现的是灼伤眼睛的强烈光芒,劫云下就像有一颗小太阳轰然爆炸,劫云霎时消散于无形,大地上的砂石泥土被强光带来的高温融化。   沈应麟条件反射地遮住了眼睛,来不及遮住眼睛的谭以睿、许优香、范拿、白研等人眼看就要倒霉,幸好羽生真君袖子一拂,衣袖遮天蔽日,挡去强光,免于围观渡劫的众人遭殃。   旁观者尚且受到波及,化月的许嘉眉与雷光一同坠落,把坚硬的地面砸出一口大坑,坑里有砂石融化后形成的水晶,有极寒的冰晶,还有暗红色的岩浆和燃烧的雷火。   许嘉眉躺在一块冰晶内,额头被劈出一个能够清晰看见脑浆的可怕伤口,全身各处均有不同程度的骨折,鲜血不受控制地流出,染红了晶莹剔透的冰块。   新的劫云在大坑上空缓慢地凝聚成形,最后一道雷劫悬于许嘉眉头顶。   灵雨淅沥沥,带来无限生机,许嘉眉的血肉之躯在灵雨的淬炼中渐渐摆脱雷劫带来的麻痹感,实力一点点地恢复。   她忍着疼痛内视血肉之躯,断裂的经脉在重塑,破损的丹田在痊愈。一颗金丹被雷劫和灵雨反复折腾,虽色泽黯淡,却越发纯粹,有种奇异的灵动感,似是生出灵智一般。   九个时辰过去,第九道雷劫仍在酝酿。   许嘉眉的实力恢复了七成,从鲜血染红的冰晶上坐起来,把玩着四滴太阴真水和四滴太阳真水串成的珠链,一边吐纳灵气一边思索着如何对付第九重雷劫。她有种预感,第九道雷劫很强很强,一个不慎,陨落在雷劫之下魂归天地也不是不可能。   又是一刻钟过去,第九道雷劫像是忍耐不住寂寞,霍然闪现,劈向许嘉眉的头顶。   早已做好准备的许嘉眉左手掐诀,以太阳真水施展“浮云流水”,右手结印,放出以太阴真水施展的“太阴”,神识化作坚硬尖锐的刺,跟着“浮云流水”和“太阴”迎击挟裹着毁灭气息而来的第九道雷劫,接下了一半攻击。   剩下的一半雷劫如何接?   她还有浅薄的阴阳之力作底牌!   趁着雷劫的来势被三次攻击阻拦了一瞬,许嘉眉将太阳真水和太阴真水揉成一颗小水球,把这颗小水球砸向第九道雷劫。   雷劫与太阴太阳水球接触,没有巨响,也没有强光,两股庞大的力量相互抵消。最终太阴太阳水球不敌雷劫,崩散为四滴太阳真水和四滴太阴真水,犹有余力的雷劫之力气势汹汹地扑向许嘉眉。   刹那间,许嘉眉的皮被灼烧得不留存一丝一毫,筋肉糜烂如泥,两百零六块骨头碎为粉尘,经脉寸断,丹田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一颗金丹黯淡无光,将碎未碎。   好痛!   许嘉眉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怕的疼痛,从未受伤如此之严重,仿佛死亡就在拥抱着她,要将她溺亡在怀中。   雷劫太可怕了,天道给予修士的考验竟然如此严厉苛刻,完全不给活路。   如果她没有渡劫……   不,不要思考如果,她正在渡劫,她渡过了八重雷劫,怎能被第九重雷劫摧毁成功渡劫的信心?灵雨即将落下,她不能在灵雨落下之前放弃!   许嘉眉努力保持清醒的意识,越清醒越疼痛,越疼痛越难以忍耐。   时间的消逝从未如此缓慢,一瞬如一万年。   在煎熬般的剧痛之中,许嘉眉等来第一滴灵雨,将碎未碎的金丹飞快地褪去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痕,恢复圆润灵动,丹田、经脉、骨骼、筋肉、皮膜顷刻间重生。   浸透神魂的舒适令许嘉眉惬意地眯眼。   窥伺良久的心魔悄然将她拖进虚妄幻境,化作曾经打落她修为、害她身染剧毒的韩秀,重演离间她和许惠音的过去。   不得不说,心魔挑中了许嘉眉耿耿于怀的一件事,也挑中了她惧怕的人作为化身。可许嘉眉心境圆满,在心魔编织的幻境中见到心魔扮演的韩秀,想也不想,丢出“浮云流水”和“太阴”,把对付第九道雷劫的步骤重复了一遍。   心魔没有韩秀的强大修为实力,死于许嘉眉的道术之下。   雷劫渡完了,心魔劫也完了,许嘉眉丹田中的金丹旋转跳跃,释放一道道瑞彩,穿透她的血肉之躯,昭告天地她已是金丹真人。   清净的雨水飘洒,滋润世间万物。   这场雨始于许嘉眉,是许嘉眉的结丹异象,从她闭关结丹的洞府扩散至整个玄真道宗,越过笼罩宗门的大阵,使繁华的丰华城细雨迷离,并向四面八方带去雨汛。   许嘉眉的意识随着清雨穿过宗门大阵,翻山越岭,于短暂的三息游遍东极洲,止步于围绕着东极洲的充斥着种种污浊气息的海洋。未等她弄清楚海洋为何如此污浊混乱,意识倏地回归位于宗门的真身,关于海洋的疑惑和游遍东极洲得知的大量信息被神魂沉入意识深处。   忘记疑惑的许嘉眉把身上破破烂烂的法衣换掉,披发赤足走向羽生真君,见礼道:“师尊,我顺利晋升金丹期了。”   “嗯,很好。”羽生真君笑得温和,“走吧,我们回玉秀山。”   她询问许嘉眉:“你想要个什么样的道号?”   许嘉眉不擅长起名,道:“请师尊做主。”   三月十二是拜师收徒的吉日。   羽生真君邀请了掌门易直真君、师弟兼棋友春树真君、长期居于第六妖兽山的红日真君等同门,又邀请了桃海主人听天真人等友人前来观礼。许嘉眉也邀请了常如意、宫娆、范拿、白研等同门,以及赫连通、慧珍、齐一仙等朋友前来观礼,许惠音不能不邀请,许优香也要观礼。   众多修士应邀齐聚玉秀山,为羽生真君收徒许嘉眉作见证。   第七章 授道号   拜师是一件非常麻烦非常隆重的事情。   许嘉眉挨完结丹雷劫,羽生真君见她基础扎实,不需要闭关稳定修为,把她打发去丰华城买衣服,“你即将拜我为师,拜师当日总不能穿门派送给你的道袍吧?”   “不穿门派道袍,难道自己买?”许嘉眉没有拜师的经验,“门派道袍很好看,庄重严肃,拜师当日穿没有问题。”   “是没问题,可我嫌寒酸。”羽生真君打量着许嘉眉,“你好歹也是美人榜的第七名,脸生得好,气质不差,咋就天天穿道袍呢?没有钱买好看的法衣?还是不会买衣服?”   “……道袍挺好的,我喜欢穿道袍。”许嘉眉低头看了看穿着,青色的道袍,饰以刺绣百草的同色镶边,她说出道袍的优点,“随时可以斗法,穿和洗方便,弄坏了不会心疼。”   “你在宗门里,不需要天天斗法,有人邀战你也可以拒,不必全部应下。”羽生真君忍耐许嘉眉的衣着打扮忍耐很久了,今天忍不住说她,“为师不要求你每天换一套不同的衣服,但你一年四季添十来件新衣裳不是什么麻烦事,是吧?你不会搭配衣裳首饰,为师可以送你一个擅长搭配的仆人。”   被师尊指责衣着打扮不好看,许嘉眉有一点委屈。   她要是一直待在宗门内,优哉游哉地过日子,何愁没有闲心思考衣着打扮?她这几年不是在秘境就是在迷宫,不是在养伤就是在学习,不是在斗法就是在专心修行,疏忽了衣着打扮这等小事实在寻常。   羽生真君看出了许嘉眉的委屈,语气温和下来:“你刚晋升,我本想着你要闭关十天半个月,打算把你拜师穿的衣冠鞋袜备齐全。眼下你无需闭关,你拜师时穿什么衣服你自己拿主意。”   许嘉眉是乐意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道:“我晓得,师尊请放心。”   羽生真君揉脑门:“我不太放心。”她翻手拿出一枚空白玉简,在玉简内烙印内容,信手丢给许嘉眉,“我的衣服大多是这几家店铺缝制的,你跟他们说你是我的弟子,买衣服能便宜一两成。”   许嘉眉浏览了玉简,里面的店铺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贵。   不过她不缺钱。   许嘉眉发了传讯符问许优香:“香香,去丰华城买新衣服吗?”   许优香回道:“逛地摊还是逛店铺?我钱不多,逛店铺只能看不能买。”   许嘉眉:“你有喜欢的衣服,我给你付钱。”   丰华城之繁华无需赘言,许嘉眉目的性极强地来到一家专卖法衣的店铺试衣服,试了三十来套,买下了十来套。去了十来家铺子,许嘉眉买的法衣足有两百套,又去买了首饰鞋袜等物品,两三千块中品灵石迅速花光。   日常穿的衣服随便买,拜师当日穿的衣服不能随便,许嘉眉问过谭以睿,得知她有空,便请她来丰华城。买了新衣服的许优香急着见甘雪年,自己回宗门了。   “我要定做拜师穿的道袍,你能给我建议吗?”许嘉眉虚心请教谭以睿。   二人坐在茶楼里,谭以睿喝了一口放了蜂蜜的茶,说:“我们玄真道宗的拜师过程你应该有了解?”   许嘉眉还没来东极洲就有了解了。   谭以睿自小在宗门长大,有权有势,衣着打扮自有人负责。她想了想,说:“我知道一家铺子做的道袍又好看又不容易坏,你跟我来。”   搞定了拜师之日的衣着打扮,许嘉眉请谭以睿在高等会馆沐浴更衣,彻夜不眠的丰华城已经迎来日出。她感谢谭以睿帮自己忙,又请谭以睿吃了早餐,才回宗门见羽生真君。   羽生真君看到许嘉眉穿着新衣裳、戴着新首饰,还画了妆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像我的弟子。”让弟子坐在身旁,“我给你选了几个好听又寓意好的道号,不知道你喜欢哪个。”   许嘉眉:“请师尊直言。”   羽生真君道:“道号是修士的尊号。如我,羽生是我的道号,我自己取的,意在提醒我不要忘记修行的初心。”   许嘉眉好奇:“师尊的初心是什么?”   羽生真君抬起手,手臂化作覆盖金色羽毛的翅膀,“我母亲是昙族,我也是,我小时候常常有希望自己不是昙族的想法。但是我是昙族,我没法成为纯粹的人或妖,既然不能拒绝昙族的身份,唯有接受而已。”   认清自己是昙族的事实并接受,才会起道号为羽生?许嘉眉若有所思。   羽生真君没有详说她的过去,道:“阿眉,你的俗家名字是嘉眉,我给你取的道号与你的名字类似。”递来一张纸,“有合意的就选一个喜欢的,不合意的,我再取过。”   许嘉眉看向纸上的道号,有意思是本性纯真的“含真”,有意思是平和淳朴的“和淳”,也有取深奥微妙之意的“元妙”、意思是清徐玄妙的“清玄”,以及出自《道德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道一”。   许嘉眉的目光落在“道一”二字上,羽生真君笑了:“喜欢这个道号?”   许嘉眉诚实说道:“第一眼看中‘道一’。”   羽生真君说:“那么,选‘道一’作为你的道号?”   许嘉眉问:“师尊,取‘道一’作为道号会不会显得狂妄?”   羽生真君:“若是你肯为别人的评价委屈自己,这个道号是狂妄的;若是你怀着修行问道的心,这个道号适合你,何必在意他人如何议论你?”   许嘉眉抿了一下唇,说:“我喜欢‘道一’。”   纸张上的道号逐渐淡化消失,留下“道一”二字,羽生真君把纸张拿过来,说:“你以后便是道一了,世人称呼你,将会以道号称呼你。”   许嘉眉有个疑惑:“不取道号可以吗?”   羽生真君失笑:“可以啊,但修士结丹后取道号是九大洲的习惯。”   转瞬到了三月十二日,许嘉眉换上十八万普通灵石买的道袍,扎起道髻,戴上道冠,来到玉秀山的山脚,望向山顶。   羽生真君正在山顶等她上去,她要按东极洲的习惯展露拜师的诚意,羽生真君也要按习惯设下考验。   许嘉眉踏上第一级台阶,用去半个时辰破解登山路上的各种障碍,登上山顶。   观礼的宾客们也在山顶上,他们和羽生真君一起望着她,春树真君是拜师仪式主持者,咳了一声,沉声说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许嘉眉向端坐的羽生真君行大礼,道:“晚辈许嘉眉,修为金丹初期,骨龄三十五岁,欲尊羽生真君为师。”   言罢,她抬起头,仰视玉座上的羽生真君。   羽生真君道:“可以。”   许嘉眉:“是。”   她改大礼为跪礼,在众多长辈、同辈的注目下,郑重且恭敬地向羽生真君叩首九下,请羽生真君收自己为徒。   羽生真君第二次应允:“可以。”   许嘉眉站起身,羽生真君也站起。   两人目光相触,许嘉眉目含期待,羽生真君笑容和煦。   春树真君道:“请真君为新徒点下祝福。”   沈应麟送来朱砂和一支笔,羽生真君执笔沾了殷红如血的朱砂,在许嘉眉的眉心画下一枚抽象的烙印。   许嘉眉感受着笔尖在眉心作画,心里绘出烙印,此烙印正是羽生真君之前在她眉心按下的那个烙印。她可以通过烙印和羽生真君交流,也可以通过烙印瞬间回到羽生真君身边,或请羽生真君出现在她身边。   随着烙印的完成,许嘉眉隐约感觉到原本的烙印被增强了。   她见礼,谢过羽生真君。   春树真君道:“请真君为新徒加冠授衣。”   沈应麟打开捧在手里的盒子,盒中是一件华丽的法衣,法衣上放着一顶道冠。衣服和道冠都是羽生真君准备的,许嘉眉现在穿的道袍和道冠则是她自己准备的,两套衣裳不一样。   羽生真君摘下许嘉眉头上的道冠,将新的道冠戴在她头上,又将盒中的法衣抖开,把法衣披在弟子身上,端详着她,暗暗点头。   还是她准备的法衣和道冠好看,许嘉眉的穿衣打扮不如她精致。   加冠的寓意是许嘉眉已成年,可决定自己的事情,羽生真君身为师尊,要尊重徒弟的想法,不能强迫徒弟接受徒弟不愿接受的事物。授衣的寓意是羽生真君愿意庇护许嘉眉,如父母庇护孩子。   许嘉眉再次见礼拜谢,在春树真君的安排下去山顶的房间换衣服,把羽生真君准备的全套衣服换上身,鞋袜、佩饰也要换。   换好衣裳出来,许嘉眉走至羽生真君面前,持以弟子礼,然后接过大师兄沈应麟递来的灵茶,双手奉给羽生真君:“师尊,请用茶。”   羽生真君接过茶杯:“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注视着许嘉眉道,“从现在开始,你已是我的亲传弟子,我已是你的师尊。”   许嘉眉低头:“是的。”   羽生真君道:“你刚结丹,未有道号,我为你取一道号,你可愿?”   许嘉眉道:“弟子愿意。”   羽生真君沉吟片刻,说道:“你最近在参悟阴阳之力,欲以阴阳推演混沌,我们道家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说法,我取‘道一’作为你的道号。”   许嘉眉直视真君,听着观礼的长辈和同门发出惊讶的声音,认真说道:“谢师尊授弟子道号‘道一’,弟子很喜欢。”   羽生真君微笑,牵起许嘉眉的手,望向前来观礼的人们,道:“此乃我徒道一!”   她带着许嘉眉走向易直真君,易直真君将一个小盒送给许嘉眉,道:“希望你好好孝顺你的师尊。”   许嘉眉:“是。”   收下礼物,跟着羽生真君走向下一位长辈,接着收礼物。   一圈走下来,礼物收了差不多二十件,多数礼物来自真君,少数几件礼物来自大尊,没有金丹真人送的礼物。   许嘉眉一个人两只手拿不了这么多礼物,即不能用驭物术也不能放进储物袋或储物指环里,好在有谭以睿和许惠音帮忙。   先前她登山,也是谭以睿和许惠音陪她一起登。二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道袍,作一样打扮,一个是她的挚友,一个是她的姐姐,一起看着她拜师羽生真君。   羽生真君回到玉座,端起酒盏,向所有前来观礼的人敬了酒,感谢大家赏脸前来,请大家吃吃喝喝,严肃的拜师收徒仪式迅速变成了宴会。   翌日,羽生真君带着许嘉眉去琅嬛峰,将许嘉眉的道号上了玉册。   玉册是玄真道宗的镇宗法宝之一,记录着道宗从古至今所有内门弟子的姓名,不能入内门则姓名不能录入玉册。若一个人的姓名被玉册录入,这个人的修为境界能被玉册实时刷新,无法隐瞒,此人是生是死也能一目了然,寻常手段无法欺骗玉册。   不过玉册存放在藏经殿,即便是掌门也不能随意翻阅,管理玉册的人也不会过问弟子为何故意隐瞒修为。   许嘉眉猜测玉册还有更多作用,例如定位什么的,但玉册是镇宗法宝,不能窥探。   处理好道号一事,许嘉眉又跟着羽生真君去了保存命火的宫殿,在属于自己的命火灯里滴了一滴新鲜的精血。命火灯类似玉册,也能窥见命火主人的修为境界,若命火熄灭,命火主人不是陨落就是接近陨落。   相较玉册,命火灯易于携带,可以离开宗门。如果许嘉眉无故失踪,玄真道宗能用命火灯找到她;如果许嘉眉陷身险境,玄真道宗难以救援,也能用命火灯保住她一口气,免于她陨落。   许嘉眉由衷地希望自己的命火灯没有动用之日。   难得来琅嬛峰一趟,许嘉眉告别羽生真君,留在藏经殿借阅需要的书籍。   她和梦蛇定下一年之期,约定去凡间走一趟。如今一年之期即将过去,她结丹了,又拜师了,梦蛇没有传来消息,她得赶在梦蛇找来之前做好去凡间的准备。   第八章 临行   “我需要这两部功法的金丹篇。”许嘉眉站在空荡荡的藏经殿内,将以前借阅的两本功法名称列出。   稚嫩的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你这么快就结丹了?金丹篇功法要拿功勋换,你确定要用功勋换功法?”   “是的。”许嘉眉道,“我初次来藏经殿是在十年前。”   “我知道这叫‘光阴如箭,日月如梭’,不过我没有感觉。对我来说,时间带来的变化很小。”童声将两枚镶嵌金箔的玉瞳简送到许嘉眉面前,划去她的功勋,“还要别的书吗?”   许嘉眉没有功勋,所有的功勋皆系羽生真君赠予,羽生真君说她代徒弟保管元符果不能白保管。功勋有三十万,两部功法的金丹篇一共花掉两千功勋,这让许嘉眉产生了借阅元婴篇功法的冲动。   她压下冲动,问道:“元婴篇功法怎么换?”   童声:“你左手这部功法的元婴篇需要一万八千功勋才能换。”   听起来好像不是很贵的样子……   许嘉眉再次压下借阅元婴篇功法的冲动,扬了扬左手的玉瞳简,道:“有没有比这更好的适合我的功法?”   她初次来藏经殿是以普通外门弟子的身份来的,如今她是内门金丹弟子,且拜师羽生真君,藏经殿允许她借阅的功法肯定比从前多。   果不其然,十多枚玉瞳简浮现在空中,有的外观朴素,有的精巧,有的趣致可爱。许嘉眉展开神识察看玉简的内容,每看一个,童声报一次价格。以金丹篇论之,有的可以用贡献借阅,有的需要付出上万功勋才能看完全部内容。   饶是许嘉眉有钱,也精挑细选一番,选定其中五枚玉瞳简,花出去一万三千功勋和四十六万贡献,有些心疼。要知道,她把秘境中捡取的一百多个储物袋及里面的东西卖给隶属道宗的店铺,所得不过一百七十八万贡献,眨眼间四分之一没有了。   功法真昂贵啊。   选好了功法,许嘉眉又选了几门高明的道术,幻术、身法、遁术也在选择之列。古往今来天才无数,她自创的道术固然不错,但别人的道术也不差。   童声:“你也许需要《六品灵符详解》和《六品阵法详解》。”   “……是,我需要。”许嘉眉接受了童声的推销,选取灵符和阵法的书籍,又根据实际需要选取炼丹相关的书。   “你要不要学习炼器?”童声问。   “暂时没有兴趣。”知识无量,许嘉眉的精力有限,她拿出一枚玉简,“玉简内的书籍都有吧?我全借了。”   玉简是羽生真君给她的,真君说玉简记录的三千多本书都有看的价值,其中五分之一书是必须要看的。   童声:“所有书都有。”说完报出借阅价钱,光是功勋就要六万多,贡献多达百万之数。   许嘉眉迟疑了一个呼吸,把功勋和贡献花掉,换来三千多枚玉瞳简。   她发自内心地感叹:「藏经殿是吞噬功勋和贡献的黑洞。」   玄真道宗的藏宝殿也在琅嬛峰,许嘉眉去过太冲南宗的藏宝库,道宗的藏宝殿还是第一次踏足。她将不适合自己的莲花灯和冰中火交给道宗,道宗同意她在藏宝殿取两件宝物,羽生真君给了她建议,换什么由她决定。   许嘉眉见过藏宝殿内的法宝,选中一根水蓝色的丝带和一枚有着玄妙花纹的珠子,丝带是水行的攻击法宝,珠子是法衣,可将血肉之躯和神魂一起保护起来。法宝层次太高,看守藏宝殿的大尊帮助许嘉眉炼化。   得知她要去凡间,这位大尊说:“游历凡间有助修心,你去凡间之前,不妨找玄镜司要一个行走的身份。”   行走是玄镜司的职位,玄真道宗修士在外历练,一般会兼职玄镜司的行走,非常时刻可便宜行事。许嘉眉依言找玄镜司讨要身份,玄镜司问了她几个问题,给了她身份。   许嘉眉回到玉秀山的洞府,看见许惠音拿着一面眼熟的八卦镜看得出神,那八卦镜很像悬于玄真道宗山门的通明镜。   “二姐,”许嘉眉出声,“我回来了。”   “眉眉有空么?”许惠音将八卦镜递给妹妹,“我在琢磨着尘世法,从去年九月琢磨到现在也没有多少头绪。”   “尘世法?”许嘉眉坐下来,抚着八卦镜的镜面,说,“你琢磨尘世法作甚么?你打秘境出来就匆匆去往云中洲,是找莲意前辈请教尘世法了?”   “嗯。”许惠音郁闷,“他的尘世法和我的不同,我琢磨不透。”   她拿出一枚菩提子,“这就是莲意的尘世法。”   佛修异于道修,许惠音没办法从莲意的菩提上得到启示,来到东极洲的目的既是应邀参加妹妹的拜师仪式,也是听闻玄真道宗的镇宗至宝通明镜与尘世法有关系。   许嘉眉忙着为拜师做准备,忙着为游历凡间做准备,许惠音在妹妹忙碌的时候跟玄真道宗借了一面仿照通明镜制作的八卦镜。可能是尘世法过于高深,许惠音还是悟不了八卦镜的尘世法。   “眉眉能看出东西吗?”她问。   “一时半会看不出,让我多看一会儿。”许嘉眉抬手,让许惠音保持安静。   将八卦镜翻来覆去看了半个时辰,许嘉眉又盯着菩提子看了半个时辰,说道:“二姐,你想用红尘炼心?”   许惠音承认:“确是,我的心境不够圆满,结成的金丹不能臻至无瑕。”   许嘉眉放下八卦镜和菩提子,在三千多枚玉瞳简中找到需要的,把玉瞳简贴在额头上阅读,一边阅读一边说:“单纯的尘世法很难做到入世,你得找到九幽黑水或辅助你用尘世法入世的事物。”   许惠音:“我自有办法,入世只差尘世法了。”   她候在许嘉眉身边,等待了七个昼夜,许嘉眉终于拿开玉简,捡起菩提子用力捏开,一道不断折射着光线的光顿时出现在许惠音面前。   许嘉眉道:“你抽出神魂投入这团光就能入世。”   “……秃驴竟然敢戏耍我!”许惠音的一张脸变黑了,菩提子捏开即用,莲意一个字也没有解释。   “如果你想领悟尘世法,你得炼化这团光,不能用这团光入世。”许嘉眉补充道。   “八卦镜能助我领悟尘世法吗?”   “相对较难。”许嘉眉凑近许惠音,与她额头抵着额头,“你放松点,敞开识海,我把我对尘世法的感悟传递给你。”   这样的姿势太亲密了,许惠音扶着许嘉眉的肩膀,不太习惯。   待她全盘接收许嘉眉的感悟,她恍然:“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说着将自己的感悟分享给妹妹,“这就是尘世法,你也可以用尘世法入世了。”   许嘉眉有“梦”中入世的经验,且阅读量大,被许惠音分享了感悟后,她立刻产生改良尘世法的灵感,当即拉着许惠音研究起来。   及尘世法完善,一个月弹指间消逝,梦蛇依然没有来找许嘉眉。   玄真道宗中,常如意闭关结丹了,宫娆正在准备结丹。许惠音不甘落后,辞别许嘉眉回到太冲南宗,用尘世法入世炼心了。   纵观东极洲的筑基期天才,罗长卿最早闭关结丹,如梦镜的黎寻遭到算计不得不结丹,其余在寒蟾秘境前结丹的天才无需多提。寒蟾秘境关闭后,许嘉眉并不是头一个结丹的,荆昔比她早,但许嘉眉结丹成功了,荆昔还在闭关。   许嘉眉猜测他至少要闭关三年才会结丹,到时候他可能会在结丹的同时确立道心,不知她能否赶得上荆昔的修行进度。   自许嘉眉闭关结丹开始,嘉禾山的万物生、清静宗十子中的两位、碧罗宫的韦琼柯、明珠岛的敖轻等天才相继闭关。来自云中洲的桑闻乐将东极洲的情报带回云中洲,云中洲的天才们纷纷懊恼没有去东极洲蹭秘境资格,若他们有幸踏足寒蟾秘境,他们也能提前结丹。   “东极洲有秘境,我们云中洲也有。”桑闻乐说道,“镜花秘境下一年开启,元婴期以下修士皆可入内寻宝,且没有人数限制,比那寒蟾秘境好多了。”   “啧,寒蟾秘境不好,你去寒蟾秘境喝风吗?”云中洲的天才嘲讽道。   桑闻乐不和他抬杠。   桑闻乐回到家中,告知长辈:“我见到太冲南宗的修士了,没有和他们交手,不过他们不比我弱多少。”   长辈沉吟,大拇指摩挲着龙头拐杖,道:“太冲南宗的人有对你展露敌意吗?”   桑闻乐:“没有。”   长辈蹙眉:“这不寻常……”又问,“东极洲那三个门派晓得太冲南宗窃取属于小势力和散修的寒蟾秘境名额吗?”   桑闻乐:“他们对我的敌意更浓。”   她晓得桑氏祖宅盖在太冲南宗七万年前的宗门旧址上,太冲南宗于七万年后的现在公开亮相,桑氏难免心虚,担心太冲南宗回到云中洲抢地盘。   不过,为什么太冲南宗派人去寒蟾秘境不受敌视,她去寒蟾秘境却被东极洲的天之骄子们针对呢?   桑闻乐猜测道:“也许太冲南宗和那三个门派在某方面达成共议了。近来两万年,东极洲越来越强势霸道,也许想压过云中洲一头。”   长辈说:“若是太冲南宗在东极洲重建山门,那是最好不过的。”东极洲内斗,云中洲肯定能捡便宜,“我们派几个人去东极洲。”去挑唆东极洲的修士内斗。   与此同时,太冲南宗也派出几个修士来到东极洲的齐朝,私底下散播齐朝严令禁止凡间流通的修行功法,欲搅浑齐朝的水。寻幽剑宗的修士无意中察觉太冲南宗的小动作,不声不响地回报剑宗,剑宗悄悄派人助太冲南宗一臂之力,且暗中收集太冲南宗搞事的证据。   在玄真道宗等三个大门派之下,嘉禾山、清静宗等八个门派实力最强。   八个门派免不得对比,嘉禾山和清静宗一向强,秋平寺和无名学宫不弱,秀水城和擎天宗这俩门派素来表现得中规中矩,明珠岛最松散,寻幽剑宗却是常年垫底。   其余二十七个势力大小不一,即将有修士晋升为道君的齐朝逐渐显露更进一步的野心,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挑事,齐朝跟寻幽剑宗的摩擦一年比一年多,引起寻幽剑宗的警觉。   天知道齐朝是不是想着把寻幽剑宗挤出八个二流门派之列,然后顶替寻幽剑宗空出的位置。   太冲南宗对齐朝有企图,寻幽剑宗巴不得太冲南宗好好地教训齐朝,狠狠地挫一挫齐朝的气焰。不过,太冲南宗不是东极洲门派,万一太冲南宗顶替齐朝在东极洲立足,对寻幽剑宗的威胁肯定大于齐朝。   寻幽剑宗想利用太冲南宗行驱虎吞狼之计,太冲南宗想在东极洲重开山门,玄真道宗默许太冲南宗派人来东极洲搞事,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盘。   易直真君看过从齐朝传回来的情报,问珊瑚:“你何时碎丹结婴?”   珊瑚:“时候到了就结婴了。”   易直真君道:“能去齐朝走一趟?”   珊瑚是易直真君内定的下任玄真道宗掌门,无需易直真君明说便懂了真君的意思,略有迟疑之色:“师尊,云中洲虎视眈眈,悬衡州蠢蠢欲动,我们东极洲不宜内斗。”   易直真君将另一份情报递给珊瑚:“不是我有意挑起战事,是别人想整垮道宗。”   情报涉及飘絮会,飘絮会暗中离间玄真道宗和玄真道宗辖下城池,试图制造事端分裂玄真道宗,支持飘絮会行事的黑手尽在情报上写着。   珊瑚看罢,建议师尊:“安排一批人不定期查探各城池和各小世界,若发现有分裂道宗之人,大可杀了换上听话的。”   ……   玄真道宗的内忧外患暂时关系不到许嘉眉身上。   许嘉眉刚做梦梦见梦蛇,已向羽生真君辞别,即将下山前往凡间。许优香不去凡间,谭以睿有意去凡间磨炼心境,只是谭以睿能请通明镜相助自己入世,没有和许嘉眉同行。   第八章 如此人间   相较前往凡间游历,将神魂的记忆封印之后投入滚滚红尘更有利于磨炼心境,只是这种入世方式存在着弊端:入世炼心的修士有可能放弃修行永留凡间。   许嘉眉跟许惠音提过入世的最糟糕后果,许惠音不在意。   “如果我当真选择了凡间,那是我修行之心不坚,就算不入世,以后也会放弃修行。”许惠音说道,“我相信我自己,我绝不会放弃修行。”   “我也相信你,祝你早日炼心归来。”   才送走了许惠音,许嘉眉就听说谭以睿也想入世炼心,少不得将对许惠音说过的话向谭以睿重复,请谭以睿慎重考虑此事。   谭以睿不像许惠音那样自信,道:“叔祖跟我说过入世炼心是走捷径,但是我还是想试。”她凝视着许嘉眉,“你已经结丹,我尚未结丹,我要跟上你。”   在和许嘉眉交好的同时,她也承受了来自许嘉眉的修行压力。   原本她的修行进度比许嘉眉快,后来许嘉眉赶上来,与她处在同一境界。逐渐地,许嘉眉的修为和实力皆高于她,她的好胜心不允许她落后于许嘉眉,她要努力。   “修行不能拿来对比,快慢并不重要。”许嘉眉以朋友的身份诚心实意地说道,“阿睿,欲速则不达。”   “这我懂,你看我,我没有急着闭关结丹,我只是入世炼心。”谭以睿笑道,“你放心地下山,我不会忘记请你参加我的结丹典礼的。”   人各有志,出处异趣。   尚未入世的谭以睿陪着许嘉眉来到丰华城外的灵船港口,目送好友登上飞往东极洲东部的灵船,偏头望着恰巧来丰华城且厚着脸皮参与送别许嘉眉的姬玄泊,挑眉道:“你想用通明镜入世吗?”   姬玄泊沉思,念及自己的心境不够圆满,入世有益无害,遂道:“我很愿意入世。”   谭以睿迈步走向港口内的演武场,说:“和我斗法一场,无论输赢,我满意了就相助你入世。”   姬玄泊没有动,问:“……师妹如何才能满意?”   谭以睿给出答案:“你认真地跟我斗法,我会满意的。”   同样来送许嘉眉的许优香对斗法不感兴趣,念着谭以睿和姬玄泊好像没有斗过法,想知道谁厉害,跟了两人来到演武台下。   灵船上的许嘉眉不知谭以睿和姬玄泊斗法,也不知道谁输了谁赢了,她跟梦蛇说话,“你可以告诉我去哪个凡间了吧?”   梦蛇道:“下了灵船再说。”与她抱怨,“你躺下入梦嘛,这样跟你说话我好不习惯。”   现在的许嘉眉没做梦,梦蛇能和她对话,用的是梦蛇一族独有的秘术。许嘉眉不是习惯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梦蛇让她做梦,她寻到自己的房间,用符钥开了门,躺下入睡。   闭目,黑暗静谧的世界被梦境入侵。   恢复意识的许嘉眉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极高的塔上,一边听着风发出呼啸声,一边俯视地面如同积木搭建而成的建筑群。由于距离过于遥远,街道上走动的人像蚂蚁,繁忙而劳碌。   她转过身,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五官精致,身穿宽松白袍,额头绑着一根镶嵌珍珠的银色丝带,乌黑卷曲的长发垂落,正是梦蛇的化身。   “你看塔下,那是凡间。”梦蛇走到她身边,指着人群说,“这里的修士很少,斗争也少,大家生活美满。”   “……”许嘉眉梦里的视力和现实一样,能清晰看到人们的面容和表情,事实确如梦蛇所言,视野范围内的人笑意盈盈,看起来过得很幸福。   许嘉眉问梦蛇:“你要求我来这个凡间走一趟?”   梦蛇点点头:“对的,我喜欢这个凡间。”   许嘉眉没有说话,梦境非现实,梦境里的美满人间可能是假造的。   梦蛇说:“你会亲眼看到这个凡间,这个凡间和你印象中的凡间完全不一样。”他笑得神秘,想挑起许嘉眉的好奇心,眉头却微微皱起,“……眉眉,你好像不很期待?”   许嘉眉的目光投向塔下,道:“我听过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从丰华城起飞的灵船于一个昼夜后降落在一座位于海边的大城,许嘉眉下船,城门楼下的古拙大字映入眼帘:珠州。   此城处在玄真道宗的统辖范围之内,以盛产高品质珍珠闻名,城内住着几十万位以养珠、采珠谋生的鲛人。   但许嘉眉的目的地不是珠州城。   她驾驭云朵飞向珠州城以北的茂密山林,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对梦蛇说:“可以了。”   梦蛇:“那我带你走啰?”   许嘉眉:“嗯。”   空气裂开一道口子,口子内不是毁灭一切的虚空,而是弥漫着无数彩光的梦境。不能离开梦境的梦蛇探出一截尾巴尖卷住许嘉眉的腰,把她的神魂和血肉之躯一起拉进梦境,通过梦境将她送到一个小世界。   在这个小世界里,修士是有数的,许嘉眉不能展露修士的身份,但她可以用修士的手段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凡人。   灵船飞往珠州城时,梦蛇把小世界的常识告知许嘉眉,包括风土人情和服饰。许嘉眉离开梦境,环视了周围一圈,荒野寂寥,没看到人也没有听到人声。   她不慌不忙地将放在虚天的衣服拿出来换上。   衣服是小世界盛行的样式,布是凡间布料,她拿着针线缝的,穿在身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往哪里走?”掩饰了出众容姿的许嘉眉问梦蛇。   梦蛇:“我不知道,你拿主意。”   敢情他她随便找了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就把许嘉眉放下了。   许嘉眉摘下一片树叶,用树叶卜卦,有了主意:“还是要往东边走。”   太阳即将消失在西方的群山之后,许嘉眉背对夕阳,踩着长长的影子走了两刻钟,看到约莫十来里的远处有炊烟袅袅升起。她问梦蛇:“借宿一夜?还是摸黑去城池?”   梦蛇:“我不知道,你拿主意。”补充了一句,“你如今是凡人,行事要照着凡人的习惯来,不能用道术,不能不吃不喝不睡觉。”   许嘉眉侧耳倾听山林的动静,说:“不能用道术,力气能用吧?武功能用吧?掐算、占卜等手段能用吧?”   梦蛇:“别暴|露修士身份。”   “那就是除了灵力,别的都能用了。”许嘉眉循着山林中的动静找过去,不到半刻钟就提着一头成年雄鹿出来,准备将这头鹿作为借宿农家一夜的报酬。   当前小世界的灵气浓度比白山界高出三成,鹿是不入阶妖兽与凡间野兽结合而生的混血,捕捉难度堪比凡间猛虎。   “眉眉,”梦蛇开口,“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许嘉眉理了理衣服,朝着炊烟升起之地走去。   “做修士有什么好?你不吃不喝不睡觉,不觉得辛苦难受?”梦蛇问,“为了修行舍弃吃喝享受,这值得吗?”   “人活着的目的不是吃喝享受。你不是我,无法评价的选择。”许嘉眉说,“有些人认为活着就应该好吃好喝事事顺心,有些人认为活着必须成亲生子养育后代,有些人认为活着的意义在于追求心中的美好。”   “眉眉的追求是修行?”梦蛇问。   “猜错了。”许嘉眉道。   “能告诉我你的追求是什么吗?”梦蛇掩不住好奇。   “活得光明正大,不必向任何人低头。”许嘉眉想起身为凡人时被邪修盯上的束手无措和恐慌,平静说道,“我不想被任何事物威胁,不想经历茫然、恐惧,我得拥有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   梦蛇不知道茫然是什么东西,但梦蛇知道恐惧谓何物,道:“如果你活得光明正大,无需向谁低头,不会被威胁,你还坚持修行吗?”   许嘉眉笑了:“可能会,可能不会。”   假设是没有答案的。   她在太阳彻底下山前走到传出饭菜香味的农家,女主人在厨房忙活,一身短打的男主人坐在廊檐下逗孩子。男主人看见站在篱笆外的她,她主动打招呼:“你好,请问我可以借宿一个晚上吗?”   许嘉眉自称是路过的旅人,男主人没有什么防备心,获知她手里的鹿是借宿报酬,立马热情地请她住下,翻出茶叶煮茶给她喝。许嘉眉将鹿给了他,他找住在隔壁的兄弟帮忙收拾鹿,打算烹制鹿肉招待许嘉眉。女主人洗干净手,趁着天色没有黑透,给许嘉眉整理床铺。   夜半,隔壁发生了火灾,躺在床上的许嘉眉睁开眼睛醒来。   梦蛇在她的意识里问,“眉眉,去不去救火?”   “为什么不去?”许嘉眉抓起被单,将被单扔进院子里的水缸浸湿了,匆匆来到起火的隔壁,裹着被单冲进火光中。   火光里有女人的咳嗽声和孩子的哭声,她根据声音确定受灾者位置,抬手挥开砸落的着火的房梁,闯进烈焰熊熊的房间。   这里烟火缭绕,难以视物。   许嘉眉捞起孩子,用浸湿的手帕捂住孩子的口鼻,又将被单平均撕成两块,一块扔在女人身上免于她被烧伤,一块自己裹着,道:“跟我走!”   女人慌忙抓紧被单,哭声沙哑,“外面的火烧得那么厉害,出不去的!”   许嘉眉道:“留在这里会死,跑出去未必会。”   说完抓住女人的手就往燃烧的门框跑去,她力气大,女人拒绝不了她的拉扯。眼看着被火焰缠绕的门越来越近,女人吓得放声尖叫,“你放开我,我不要送死!”   讨厌被人扯后腿的许嘉眉念头一动,神识扑向女人的脑海,女人昏迷了。   许嘉眉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着女人的衣领,将她们带出火海,放在院子外面的空地。没有被火灾波及的人正在泼水救火,女人的丈夫看到女人闭着眼睛,哭着把女人接住了,“你怎样了?你醒醒!”   人没事,也就身上起了几个水泡,不曾出现大面积烧伤。找回知觉的女人被差点葬身火海的遭遇吓得不轻,失去理智,抱着男人和孩子呜呜哭,完全没有心思关注许嘉眉。   梦蛇是关心许嘉眉的,问:“眉眉,你有没有受伤?”   许嘉眉走到大火还没有烧到的房屋面前,说:“我修行炼体术,跳进翻滚的油锅里洗澡也不会受到一丝伤害。”   梦蛇:“……我忘记你炼体了。”看到她的举动,“你要做什么?”   许嘉眉直言:“推倒这里,以免大火蔓延。”   她一巴掌拍出,墙壁轰然倒塌,烟尘四起,人的尖叫随之穿破黑夜,“外乡人!你拆我家房子干嘛?!”   一个瘦小男人跳出来,指着许嘉眉破口大骂,用词极粗俗,不在此一一复述。   许嘉眉听了一句,神识如离弦之箭,刺中男人的咽喉,封住他的发声器官。她解释:“不拆掉这里,火会烧过来。”   男人被强迫听解释,有话说不出,手捂着喉咙,神色隐有恐惧。   许嘉眉解开他的发声器官允许他说话,走到另一处,将那处爬上火焰的房屋也推倒了。人们见她一巴掌推倒一间房,摄于她的巨力,不敢多话,唯恐惹恼她。   能看到众人反应的梦蛇说道:“你可以袖手旁观,不做不说不错。”   许嘉眉:“我习惯节俭,见不得大火烧毁太多东西。”   梦蛇沉默良久,道:“你跟我设想的不一样。”   梦蛇以为许嘉眉不会进火里救人,以为她不会帮忙灭火,她给梦蛇的印象是冷漠的。许嘉眉知道梦蛇的想法,说:“我没有施展道术降雨灭火。”   “火烧起来的时候,你知道吗?”梦蛇问。   “听到了。”许嘉眉如实说,“若不是有人受困火海,我不会起床救人。”   “何以不阻止火烧起来?”梦蛇问。   “被烧的房子和房子里的东西不是我的,火也不是我点起来的。”许嘉眉说。   火灾唤醒了村子里所有的人,受灾的房屋被烧毁,受灾者住进家中有空房间的邻居家,没有受灾的人们在太阳升起后给受灾者送了米粮、被褥等物品,帮忙整理火灾遗留的废墟,在废墟上重建房屋。   一家有难,家家相助。   梦蛇对许嘉眉说:“眉眉,这就是人间。”   许嘉眉回道:“这是人间的一部分。”   第十章 不知其母,不知其父   救了人的许嘉眉没有被村民遗忘,获救的女人将她视为恩人,感激而敬畏有加地请她留下吃一顿午饭。获救是幸事,可许嘉眉一巴掌推倒一座房屋,这么大的力气过于吓人,女人心底有害怕。   做好事应该得到报酬,许嘉眉答应留下吃饭。   在女人准备午饭时,许嘉眉看到一个脸色蜡黄的孩子,疑似患上蛔虫病。   她给他探了脉。   医术不是许嘉眉的长处,然而修士有神识,把脉得不出的结论用神识一扫就知道,孩子的身体里的确存在着寄生的蛔虫。   怎么治?   记忆中许嘉眉看过治疗蛔虫病的药方,思忖少顷,将药方中本地难寻的药材换成本地常见药材。   此地正逢植物肆意生长的春夏,山林中、村子内外的花草树木很多,她从荒野走来,留意一下植物的种类和分布费不了多少心力。至于修改的药方未经试验就给患病的孩子使用,许嘉眉是炼丹师,修改丹方不在话下,修改药方有何难度?   另外,有一件事必须解释:这个小世界的语言与九大洲通用语的差异有如日语与汉语,梦蛇对许嘉眉使用了秘术,她才能在两个时辰内通晓小世界的语言和文字。   许嘉眉把药方告诉患病孩子的父母,告诫孩子和他父母病从口入,不能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嘴里塞,不能饮用没煮开的水等。   “您还会看病?”村民惊奇。   “会一点,仅止于治疗无关紧要的小病和小痛。”许嘉眉如实回答。   “您能不能看一下我的手?我这手摔断过,虽然请郎中接了骨,下雨天却老是痛。”有大胆的村民试探许嘉眉的态度,“您治好我这手,我会给您看病开药的钱。”   看病是举手之劳,许嘉眉捏了捏村民曾经摔伤的手,说出疼痛的原因:“你这手的损伤没有治好,遇到阴雨天,血管收缩,血液流动不畅,才会发生酸痛。”   村民听不懂,问得直接:“能治好吗?”   许嘉眉忆起书中看过的按摩疗法,一边给村民按一边教,“以后还痛就按摩,不痛不必按。”   村民半信半疑,活动几下受过按摩的手臂,感觉比没按摩前舒服,多信了两分,回家里取看病的酬金了。小世界的货币与东极洲一样,都是灵币,许嘉眉得到两枚灵币,灵币正面刻着一座宫殿,反面是“九极大神”四字。   她拿着灵币问梦蛇:“这个世界有神灵?亦或九极大神是一位神道修行者?”   梦蛇:“不必我说,你会知道的。”   许嘉眉不强求梦蛇回答自己,把灵币放进口袋里,给下一个病人把脉。   此人年纪大了,不幸患上白内障,她开了一张专治此病的药方,说:“药方要用到灵草,若是舍不得买灵草,那座山的山顶长有几株灵草。要注意的是,灵草周围藏着一条毒蛇,采摘灵草时别被毒蛇咬伤了。”   她指向村子附近的山,告知村民灵草长在哪里、如何采摘、如何保存,又说如何对付守着灵草的毒蛇、被毒蛇咬伤怎么办。灵草之珍贵更甚于人参灵芝,能卖出一个高价,村民当即去找善于捕蛇的人上山采摘灵草。   及女人将饭菜做好,被许嘉眉把过脉的人有二三十个。   更多的人排队等候许嘉眉把脉,有病的想把病治好,酬金给多一点无所谓,没病的知道自己身体健康也能安心过日子,把脉一次只要一个鸡蛋作为酬金的医者可不多。   人多了,少不得发生摩擦。   以许嘉眉所见,有矛盾的双方通常会协商解决,不能解决则请旁人评理,争吵是有的,动手的极少。   这让她不禁好奇人们为何这么好脾气,这个小世界为何能得到梦蛇的推崇。   有些事情梦蛇没有告诉许嘉眉,得许嘉眉自己解密,例如村民的家庭。   允她借宿一夜的人家由一对夫妻和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组成,没有老人,一家四口长得不相似。住在他们隔壁的邻居听说是男主人的兄弟,可男主人和邻居长得不像有血缘的,像结义兄弟多于像亲兄弟。   遭遇火灾的人家有一对夫妻和一个孩子,没有老人,孩子的长相同样不像父母……   如果许嘉眉能使用道术,鉴定血缘易如反掌。   现在她没法用道术,一边看病一边跟抱着孩子的病人交谈:“你这孩子长得真可爱呢。”   病人高兴:“我运气好,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好看的孩子,和我一起去神庙求子的人都没有我这么好的运气。”   说着把怀中的两岁孩子给许嘉眉看。   孩子皮肤白,眼睛乌黑明亮,天然卷曲的头发和病人夫妻截然不同。许嘉眉戳了戳孩子的脸蛋,给孩子的母亲写了一张治疗经期疼痛的药方。   说起来,修行有一个好处,不想来癸水可以不来。许嘉眉八岁接触修行,至今二十七个春秋过去,不曾来过癸水。   药方递给孩子的母亲,许嘉眉放下笔,望向等候看病的人们,道:“我要吃饭了,你们估计也觉得饿了,吃过饭再来找我把脉吧。”   她进屋里坐下,心里询问梦蛇:“刚才被我碰了脸的孩子是她父母亲生的吗?我觉得孩子不是亲生的,可孩子的母亲生育过,亲生的孩子被神庙换走了?”   梦蛇:“我不会告诉你答案,你自己找答案去。”   许嘉眉问:“何以神庙要分开孩子和父母?”   许嘉眉想不到神庙这样做的目的,转而问别的问题:“九极大神是这个小世界之主?祂允许我来这个小世界?我若被祂发现会有何遭遇?祂与九大洲有联系吗?你要求我不能暴|露修士身份,是防止我被九极大神发现?”   “九极大神不知道你来。”梦蛇解释,“假使祂知道你来,我会将你送回珠州城。”   “还有,九极大神的传说始于三百年前,这个小世界的修士知九极大神而不知九大洲,几乎全部修士都是九极大神的信徒。   “据我所知,这个小世界没有人去过九大洲,九大洲偶尔有人闯进这里。九极大神将闯入者称作域外天魔,一经发现,必诛之,不留活口。   “但小世界很大,九极大神的光辉并不能照耀每一寸土地。”   许嘉眉听懂了梦蛇的意思:“原来九极大神不是全知全能的神,祂也许比起第六妖兽山的日神、月神弱。”   梦蛇含糊道:“未必。”   已知小世界有危险的许嘉眉开始考虑后路:“你如何在九极大神发现我后保证我安全?以你的实力,无法窥探九极大神的梦。”   梦蛇回答:“九极大神住在神殿,神殿里有修士,也有侍奉九极大神的仆人。”盯着神殿里的修士和仆人就知道九极大神有何动向了,九极大神极少出手对付“域外天魔”。   许嘉眉不习惯将自身安全寄托于别人的保证,她更信任自己的能力,“你盯你的,我不能依赖你。珊瑚的修行手札写有如何构建一扇天门的记录,我会尽快学会天门的构建,不然我很难安心游历凡间。”   理亏的梦蛇感到心虚:“眉眉,如果你急着回到珠州城,我送你回去。”   “不急,你且跟我说说,九极大神是如何管辖这个小世界的。”许嘉眉道,“祂常年镇守神殿?还是时不时下凡玩耍?”   “九极大神极少在世人面前现身,治理着小世界的人是神殿祭司。”梦蛇说出自己在梦境中得到的情报,“一百年前至今年,九极大神每隔十多二十年离开神殿一次。”   可以动筷子吃饭了。   许嘉眉向请自己吃午饭的女人笑了笑,端起饭碗问梦蛇,“九极大神有塑像吗?”   梦蛇捏了三个假人给她看,道:“这三个都是祂,祂千变万化,没有塑像。”   假人皆为男性,一个是戴着红帽子的十岁童子,一个是俊美的青年,一个是手持折扇的四十来岁儒雅文士。   许嘉眉打量三个假人的衣着,若有所思:“九极大神可能是东极洲人士,可能认识我的师尊羽生真君。”还有可能是她师尊的裙下之臣。   “怎么看出来的?”梦蛇好奇。   “看鞋子。”许嘉眉指着童子的鞋,“这鞋是东极洲三十前流行的款式,我在丰华城买鞋子,店铺掌柜拿出这种款式的鞋说是新做的,被阿睿识破了。”   她再指向青年的衣服,道:“这衣服看似小世界的特色服饰,袖口刺绣的花纹却是我师尊喜欢用的,我问过师尊,她说花纹是她设计的,别人画不出这种花纹。”   梦蛇沉默了。   待许嘉眉吃过午饭,梦蛇说:“也许九极大神是你的师尊?”   许嘉眉不信梦蛇的猜测,擦了擦嘴,出去给病人把脉。梦蛇问她:“你看病赚的灵币够用了吧?”   许嘉眉一心二用,在把脉的同时和梦蛇聊天,“够用了不能把脉?来凡间是你的要求,你没有不准我给别人把脉看病。”   梦蛇:“那就是你喜欢行医?”   许嘉眉:“不能是我乐于做好事?帮助别人能得到别人的感激,这是一种自我满足。”   梦蛇:“眉眉,你不是喜欢做好事的人。”   许嘉眉微微垂下眼帘,大巫苍老的面容浮现在脑海里。   她说:“我想知道为他人付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想知道大巫为何心甘情愿地用自身性命成全族人的自由。   ……   许嘉眉在村子里待了五六天,通过和人们的交流,对小世界有了一定的了解。   神殿是小世界的统治者。   神殿只有一座,其余供奉九极大神的建筑物统一称为神庙,神庙受到神殿管辖,听令于神殿。神殿的祭司为九极大神治理世间,如俗世的丞相、将军等大官,祭司之下有巫祝,巫祝类似县令,管辖的一般是某个地方。   小世界的原住居民们极信任神殿,将孕妇送去所在地区的神庙待产,生下的孩子由神庙统一照顾。孩子的母亲生完孩子后可以在神庙休养一个或两个月,孩子不能带回家,想要孩子得请求神庙赐予,可神庙赐予的孩子往往不是母亲亲生的。   而且,从神庙求来的孩子依然属于神庙,孩子的吃穿用度由神庙给予,到了合适的年龄必须接受神庙的教育。养育孩子的家庭可以打骂不听话的孩子,不可以虐待孩子;可以要求孩子尊重长辈,不可以要求孩子事事听从长辈安排……   简而言之,神庙割断了父母与孩子的血缘,与其说父母养孩子,不如说父母是神庙安排给孩子的保姆。孩子的将来自有神庙安排,父母无法插手,父母的养老自有神庙操心,无需孩子孝顺。   以血缘维系的宗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没有孝道的生存土壤。   在这个世界,人们只知神庙,不知其母,不知其父。一个人是当种田的农民还是当侍奉神灵的祭司,全看这个人是否有资质、是否够努力。   这里的婚姻也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喜欢单身可以单身,想成亲就成亲。神庙只有一个要求:想生孩子的男女必须验血缘,血缘近的男女不可以生孩子。   当许嘉眉离开村子,梦蛇问她:“你觉得这个小世界怎样?”   许嘉眉:“有趣。”   梦蛇:“我也这样想。不过我在梦境中问了别人,别人认为这个小世界非常可怕,因为这里没有伦常。”   许嘉眉不予评价,“在不制造伤害的前提下,人可以做任何事情。”   梦蛇:“眉眉愿意生在这个小世界吗?”   许嘉眉道:“我无法选择我的出生。”   梦蛇嗤了一声。   牛车将许嘉眉送到城门口,许嘉眉下车,谢过车夫,衣袖下的手指掐算了下,告诉梦蛇:“这个小世界比白山界小九分之一,九极大神八成是一位元婴真君。”   梦蛇问:“你怎么算的?”   许嘉眉:“说了你可能听不懂,你坚持听吗?”   第十一章 人情与利益   梦蛇:“你说,也许我能听懂。”   许嘉眉吐出一串话,梦蛇听得脑子一阵发晕,果真听不懂。   来到城门口的许嘉眉将一枚小小的铁牌递给守城小吏,小吏验过铁牌真伪,放她进城了。铁牌是证明身份之物,材质特殊,许嘉眉用琉璃境投影别人的铁牌,再对投影进行修改,轻松骗过守城小吏。   城内的面貌不同于城外,人们的衣着更整洁鲜艳,房屋鳞次栉比。   许嘉眉找到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客栈,住一天一夜要两枚灵币,掌柜承诺每日更换干净的被褥,包洗衣服,供应热水,吃饭要另外给钱。   一枚灵币可以买四百个馒头,或是二十三四斤猪肉,或是一百多斤大米。许嘉眉手上有两百枚灵币,全是看病的酬金。   “不租一个院落?”梦蛇问她,“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不知道。”许嘉眉给了客栈六枚灵币,点了三菜一汤慢慢吃,“这里的饭菜不错。”   “可惜我闻不到也吃不到。”梦蛇变出一串冰糖葫芦,“我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吐丝结茧化作梦蛹。”   许嘉眉把饭菜吃完,叫来小二询问本地新鲜事,从小二口中听说了一桩奇闻:住在城东的张夫人是本地出了名的会赚钱,不到三十岁,便盖起一座宽敞的大宅子,养了七八位俊男。前段时间张夫人外出赏景,不小心掉进湖里,救上来后性情大变,不爱赚钱不爱男色,每天十二个时辰有八个时辰在吃饭,吃的还是生肉。   张夫人的夫君们怀疑张夫人撞邪,悄悄请来神庙的巫祝给张夫人看病。   巫祝见到吃饭的张夫人,哈哈大笑,抽刀砍下张夫人的脑袋。但见鲜血四溅,腥臭味扑鼻,飞起又落下的脑袋原来是一块鱼头,“张夫人”的无头尸身也变成鱼身。真正的张夫人受困于鱼腹,又渴又饿,奄奄一息,好在没有丢命。   听罢奇闻的许嘉眉给了小二一把赏钱,小二眉开眼笑,给许嘉眉讲了一个卖油郎发现家中懒妻是一只猫的故事。   许嘉眉:“我听过这个故事。”   她还给吓得每天做噩梦的卖油郎把脉开药了。   小二尴尬地挠着脑门,正要说个新奇的故事哄许嘉眉打赏,许嘉眉先问:“此地可有手艺好的裁缝?我要做衣服。”   小二连忙说:“自是有的,客官需要我将裁缝请来吗?亦或客官去裁缝开的铺子?”   许嘉眉去裁缝的铺子找裁缝量身体的尺寸,顺便挑选做衣服的布料,接着又去银楼选了几样好看的首饰。   师尊要求她打扮,她不能敷衍了事。   而且,打扮得好看令人心情愉快,许嘉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带笑容地掏出灵币买下首饰。   就在这时,梦蛇说:“眉眉,往左边看。”   许嘉眉看去,那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蓝衣青年,相貌高于平均线,正在陪一个外表平庸的中年女人试首饰。女人是炼气修士,穿着神庙巫侍的白袍,青年没有修为,不是神庙中人。   女人修为太低,无法察觉许嘉眉的目光,青年更是对许嘉眉的注视毫无所觉。   许嘉眉问:“怎么了?”   梦蛇说:“那个青年想进神庙做巫侍,请你帮助他。”   许嘉眉:“帮助他对你有好处?”   梦蛇:“是的。”   被梦蛇坑过一次的许嘉眉:“对我有危险吗?”   梦蛇:“应该没有。”   许嘉眉:“好的,先让我想一想怎么搭讪。”她走过去,对女人说道,“我有更好看的首饰,你想看吗?想看我就把首饰的样式画出来给你。”   女人抬起头,看到五官清秀的许嘉眉,露出无掩饰的厌恶之色:“你别不是骗子吧?”   她讨厌比她好看的女人,许嘉眉给她的第一眼印象很糟糕。   许嘉眉保持微笑:“我又不会骗你钱。”   说着请伙计拿来纸笔,挥笔画了几样现代款式首饰,女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这……看起来新奇。”   许嘉眉将图纸给她,道:“我不会打首饰,你想要首饰得你自己掏钱打。”   女人把图纸给了银楼掌柜,问许嘉眉:“你想要什么?我喜欢你画的首饰,可以满足你提出的小小要求。”   许嘉眉说:“我不知道你是谁,想知道。”   “咦?”女人的目光回到她脸上,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巫侍白袍,唇瓣翘起,“你瞎了,认不出我是神庙的巫侍?我名芙希。”   “芙希。”许嘉眉念她的名。   被直呼大名的芙希恼怒许嘉眉的大胆无礼,未发火,许嘉眉的神识已化作无形的丝线捆住她的神魂,光明正大地操纵她的身体,让她说:“来,跟我进雅间。”   无法控制身体的芙希又惊又惧地要求银楼掌柜准备雅间,和许嘉眉一同走进去。   蓝衣青年跟着二人进去。   雅间的门关闭,许嘉眉操纵芙希布下一道禁制,看向蓝衣青年:“你是谁?”   蓝衣青年望着芙希,见芙希没有反应,有些纳闷,说:“我是贾启云。”   许嘉眉道:“你想进神庙做巫侍?”   贾启云迟疑,再看芙希神色,芙希像个木偶。   许嘉眉说:“说吧,你说什么她都不会怪你。”   贾启云先是一怔,随即苍白了脸色,像盯着鬼一样盯着许嘉眉:“……你对她做什么了?你是什么东西?她是巫侍,你伤害她,你没有好下场的。”   许嘉眉微笑:“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需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她说,“你想进神庙做巫侍,我能帮你。”   贾启云一个字也不信,天底下没有不求回报的帮助,他得到许嘉眉的帮助,必然付出某些东西。   许嘉眉道:“你陪芙希来买首饰,不是存着讨好她的目的?她能帮助你做巫侍,我比她强,如果她不愿帮助你,我能让她帮助你。”   “……”贾启云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你要什么?”   “你要什么?”许嘉眉问梦蛇。   梦蛇:“他求我实现他的心愿,代价是从今往后信奉我。”   许嘉眉:“你需要香火愿力?”   梦蛇:“对的。”   许嘉眉对贾启云说:“你在梦中祈求心愿成真,还记得你许诺了何种代价吧?”   贾启云脸色变了,眼神闪烁,良久,缓缓点头道:“我记得。是你回应我的祈求?你……是神?”   他所知的神只有一位。   这个世界的神只有一位,其名九极。   别的存在就算拥有堪比神的力量,在本世界原住居民眼中也是邪魔。   回应他祈求的,是邪魔还是神?   贾启云对难以想象的未知感到恐惧和后悔,假使他不祈求,是不是不会被许嘉眉找到?   许嘉眉弹了一道清心诀给贾启云,让他冷静,如实回答:“我认识回应你祈求的神,我自己不是神。”   她修真,不修神。   最强大的修真者终究会离开这片天地,前往更辽阔更高远的世界;最强大的修神者与天地共寿、与日月同辉,唯独不会离开。   举个例子,羽生真君、花至善等修士可以到处跑,修为实力不会随着所处地点的变化而发生变化;第六妖兽山的日神、月神虽然是堪比元婴真君的存在,但二位神灵一旦离开第六妖兽山,距离第六妖兽山越远则修为实力跌落得越厉害。   修真者的力量源于自身,神灵、修神者的力量源于天地或信徒。   不了解修真的贾启云也不了解神灵、修神者的本质,许嘉眉自称认识梦蛇,他将许嘉眉视作与梦蛇等同的存在,颤声请求她相助自己。   九极大神没有回应他的祈求,他不愿意信奉九极大神。   梦蛇回应了他的祈求,他愿意信奉梦蛇。   许嘉眉询问他:“神庙要求巫侍信奉九极大神,你是否信奉九极大神,九极大神是知道的。我想知道,你如何在信奉梦蛇的同时信奉九极大神?”   贾启云惶然,手脚发软:“那我如今……我如今不信奉大神,大神祂也知道?”   许嘉眉点了点头:“祂当然知道,不过你不是巫侍,九极大神不在意你是否信奉祂。”神灵和修神者无需传音符也能和信徒交流,她用神识丝线捆住芙希的神魂,是出于防止芙希求助九极大神的考虑。   若芙希求助九极大神,九极大神必然知道许嘉眉来到祂统治的小世界,许嘉眉要么躲,要么请梦蛇送自己回珠州城。就目前来说,许嘉眉还不想暴|露自己。   “我成为巫侍,大神会知道我信奉别的神……”贾启云抱着最后的希望请教许嘉眉,“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你为什么想成为巫侍?”许嘉眉问。   “……巫侍高人一等,谁不盼着做巫侍?”贾启云反问,神色复杂,“我向喜欢的女子求亲,她说,她的丈夫必须是巫侍。我有个朋友,卧病在床,只有神庙的巫祝才能治,可我、我朋友、我们认识的人都是普通人,如何请得动巫祝?唯有成为巫侍,我才能和喜欢的女子成亲,才有机会治好我的朋友。”   亲缘淡薄的世界也讲究人情,人情与利益挂钩。   许嘉眉道:“我能让芙希帮助你成为巫侍,你的朋友我估计能治好,至于你喜欢的女子愿不愿意与不是巫侍的你成亲,那勉强不了。”   贾启云还是想做巫侍,又怕被九极大神知道他不虔诚,陷入两难之中。   许嘉眉冷眼看他。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是取鱼而舍熊掌,还是舍鱼而取熊掌,全看贾启云选择。恰如亲缘与修行不可兼得,她已作出选择。   梦蛇:“眉眉,何必逼迫他?”   许嘉眉:“你愿意无偿帮助他,我不会逼迫他选择。”   梦蛇幽幽叹气,“我明白了,这个人想要的不是成为巫侍,而是巫侍的权势。即便你能让他喜欢的女子和他成亲,能让他朋友的病痊愈,他还是想做巫侍,成亲、治病,是他掩饰野心的幌子。”   贾启云有了决定:“我想做巫侍。”他指着呆滞的芙希,“她对大神不虔诚也能成为巫侍,凭什么我不能?”   芙希有灵根,能修真,你有灵根?   许嘉眉通过虚天的遮掩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尺子,递给贾启云:“握住它。”   测试结果是贾启云有四条细小的灵根。   许嘉眉用琉璃境将芙希送进虚天里,在虚天施展道术不会被九极大神或神殿察觉,她抹除芙希的部分记忆,给芙希种下“帮助贾启云成为巫侍”的暗示,顺便将写着炼气期修行感悟的小册子塞进芙希的口袋。   恢复清醒的芙希忘记许嘉眉的所作所为,高傲地对许嘉眉笑了笑,带着贾启云离开。许嘉眉接着逛街买东西,在医馆门口见到大夫治不了的病人,顺手指点了几句。   医馆询问她的来历,知道她在村子治病的事情,邀请她在医馆帮忙。许嘉眉搬到医馆的后院,白天给病人看病、指点医馆的大夫,晚上翻阅珊瑚的修行手札,生活悠然自得。   半个月后,贾启云成为巫侍。   他没有请巫祝给朋友看病,反而叫朋友来找许嘉眉看病开药;他也没有和喜欢的女子成亲,他的未来妻子是同为巫侍的芙希。   许嘉眉不在意贾启云。   许嘉眉遇到一位不是巫侍也不是巫祝的修士,这位修士不信奉九极大神,还将九极大神斥为邪神。   此时,许嘉眉等一群人被掳到山上,强迫聆听该修士发言:“在三百年前,我们知道我们的父母是谁,我们无需信奉九极大神也能成为巫侍。   “是九极大神搅乱了天地的秩序,令父母与孩子失散,令所有人沦为木偶,从生到死都遭受着神庙操纵!   “神庙说你不能当巫侍,你就不能当巫侍;神庙说你和她他不能生孩子,你就不能和她他生孩子;神庙说你只能守城门、只能种田,你必须守城门、必须种田……   “凭什么神庙能安排我们的人生呢?我不服神庙,不服九极大神,我要让这个天地恢复原来的秩序!”   第十二章 想弑神   志向很远大,就是修为低了点,实力弱得九极大神一个念头就能抹杀。   金丹初期的许嘉眉混在人群之中,看那炼气中期修士满脸激动、手舞足蹈地描绘没有九极大神和神庙的世界,内心没有一点波动,还想掩嘴打呵欠。   修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盯着大家说:“假使没有神庙,你的父亲可能是财主,在父亲的庇护下,你就算不学无术,也不可能做贩夫走卒!你的母亲可能是巫祝,无论你有没有成为巫侍的资质,丹药随便吃,还愁厉害不起来?”   这个说法引得大家心思浮动。   谁没做过不劳而获的梦?如果父亲是大财主,不用干活也有钱花!如果母亲是巫祝,没有资质也能做巫侍!   那多好啊!   可是,演说的修士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故意隐瞒,他并没有告诉大家一件事:就算神庙和九极大神的统治被推翻,这世间也不可能人人都有一个财主父亲,更不可能人人都有一位巫祝母亲。   人是多种多样的,平庸之辈占了多数,优秀的极少。每个人都盼着自己成为优秀的一小部分,事实是大部分人被归类为平庸,无论是天赋资质,还是家世背景。   许嘉眉听那修士讲了半个时辰煽动力极强的梦话,意识在虚天里翻看珊瑚的修行手札,偶尔分心思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昨天她打算去人迹罕至的深山采集一些花钱也买不到的药草,医馆担心她被山里的野兽或妖兽撕了吃掉,特地找来两个武艺高强的镖师。她当着镖师和医馆大夫的面将一块铁像揉面团一样揉成各种形状,俩镖师当即羞愧地掩面而去,医馆大夫不再叮嘱她小心长着尖牙利爪的兽。   于是她把采药的工具放进药篓里面,背着药篓出了城,步行一个上午来到一家茅草作顶的茶寮,停下来稍作歇息。谁知六七个会武功的人突然跑出来,把茶寮内三十多个歇息的人连同卖茶的老板夫妻一起绑架了,然后便发展成眼下这情况了。   是绑架人的狂徒吃饱了撑着找事?还是被绑架的人不一般?   无辜遭殃的许嘉眉将包括茶寮老板夫妻在内的人全部观察了一遍,将怀疑范围缩小至三个人身上,一个人是看似慌乱实则始终冷静的美貌老板娘,一个是气息古怪的青衫剑客,一个是被四位身怀武功之人保护的锦衣青年。   谁是绑匪的目标呢?   “大人。”有喽啰来找爱说梦话的修士,“苗先生有事请你过去。”   “什么事呀?”修士整理衣冠,“我话还没说完。”   “小的哪里知道是什么事,您就过去一趟吧。”喽啰说。   修士走了。   不到一刻钟时间,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走进来,他身材挺拔,剑眉星目,貌如好女,一眼看中许嘉眉留意的三个人,道:“南里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南里夫人是谁?   青衫剑客和锦衣青年对视了一眼,望向美貌老板娘,这位应该是南里夫人。孰料老板娘摇头否认此事:“我不是。”   金丹修士也不多话,向人们放出了威压,顿时哎哟声一片,人们被威压按得身体贴在地上无法动弹。   老板娘也被压倒,没一会儿,她四肢收缩,脸上长出一簇簇白毛,青丝消失,耳朵竖起,嘴和鼻子向外凸出,从一个漂亮的女人变成一只穿着衣服的白毛狐狸。   原来是一只学会化形之术的狐狸精,修为在筑基中期,实力不弱了。   金丹修士孙煜海抛出一张没有灵气波动的小网擒住狐狸,看着没有倒下的许嘉眉和青衫剑客,挑眉道:“两位是域外修士?”   青衫剑客还没有结丹,孙煜海不怕他。   孙煜海对看不透实力深浅的许嘉眉拱手,含笑说道:“不知道友大驾光临,强行将道友请来做客,多有冒犯之处,还请道友见谅。”   他态度和善,报了姓名,没有说身份和来历。   许嘉眉亦拱手微笑:“我姓许。”站到一边,表示自己无意掺和孙煜海的事情。   听到许嘉眉姓氏的青衫剑客差点扭头去看她,他忍住了冲动,握紧宝剑,一脸淡然地向孙煜海见礼,同样走到一边。孙煜海的修为和实力高于他,且孙煜海背后站着覆天派,该认怂还是认怂吧。   “请问道友姓甚?来自何方?有何目的?”孙煜海叫住青衫剑客,金丹期威压沉沉地压在青衫剑客的头顶上。   “王,我姓王。”青衫剑客抬起手在肩膀上拂过,孙煜海的威压顿时滑了下来,再也无法对他造成影响。   “久仰大名,我竟然没有认出王道友是最近声名鹊起的流风剑。”孙煜海这样说着,却是一把锋利的柳叶刀飞向王姓剑客,直取剑客眉心。   剑客沉着地拔剑挥出,剑如流风,速度极快,待剑刃归鞘,孙煜海的柳叶刀无力地跌落在地,无法被孙煜海召回。   许嘉眉眼神好,看出剑客击落柳叶刀一共出了两剑。   第一剑止住柳叶刀来势,第二剑斩向柳叶刀中的神识,意在伤及孙煜海。孙煜海也是好手,快速抽离神识,使得剑客的第二剑劈坏了柳叶刀,来不及伤害孙煜海的神识。   这次交锋是孙煜海先出手,吃亏的也是孙煜海,剑客用剑术告诉孙煜海他不是任由欺负的狐狸精。   孙煜海道:“王道友名不虚传。”   他盯了王姓剑客一眼,看向被掳的其余人,对被迫趴在地上的锦衣青年微微一笑:“不知这位公子又是什么人?请告知孙某。”   如果他没有看错,锦衣青年原本不愿趴,被护卫扯了一下才趴倒在地。孙煜海怀疑锦衣青年有护身符,威压如山岳凌空,四把柳叶刀如四道寒光逼近青年的护卫。   倒地的四个护卫一边护着锦衣青年一边挡下飞刀,相较剑客的从容,他们实力不济,显得颇为吃力,也无法斩去柳叶刀依附的神识。   “哎呀,”孙煜海击掌,四把柳叶刀悬空威胁锦衣青年及其护卫,他眯起一双狐狸眼,像个逮住猎物的狐狸,“这位公子是哪一位祭司的后裔呢?也只有祭司,才能从神庙手里夺回自己的亲生孩子……那位祭司如此重视后裔,合该进我们覆天派参与覆天之盛事。”   “我……”锦衣青年慌张,“你不要放肆!”   孙煜海微哂,手一拨,柳叶刀直奔护卫的要害,顷刻间击杀二人。余下二人却是化作金甲神人,一人持着光剑迎击孙煜海,一人夹着锦衣青年奔逃。   事情与自己无关,许嘉眉袖手旁观,与她保持联系的梦蛇说:“那是祭司的后裔,也是九极大神的后裔。”   许嘉眉略惊讶:“神之后裔?这么弱?”   梦蛇回答:“他并没有继承九极大神的力量,只是力气稍微大了一点,拥有两个天赋神通。”   下一刻,大神和祭司的后裔崩碎为无数细碎光点,裹住带他奔逃的金甲神人,还扑回来裹另一个神人。孙煜海冷笑,三十六把柳叶刀浮现,袭向氤氲光团,听得闷哼声响起,不知是青年还是他的护卫受了伤。   “收!给我收!”   孙煜海掌中多了一张小网,网口微张开,传出一股吸力,将跑出百丈的光团吸回来装进小网里。小网瞬间化作网兜样式,锦衣青年与两个护卫像是装在网兜里的鸭子,胡乱挣扎,奈何出不来,还把网兜里的狐狸惹恼了。   网兜被孙煜海放进袖子,孙煜海吩咐人把绑来的无辜百姓带走,对许嘉眉和剑客道:“孙某招待不周,怠慢二位,二位不妨留下喝杯茶。”   随时可以走的许嘉眉本着见识一下覆天派的想法点头:“好,我想喝灵茶。”   剑客隐晦地瞧了许嘉眉一眼,心想你莫非不知道覆天派的茶有毒?   能够观察现实的梦蛇打小报告:“眉眉,剑客好像认识你。”   许嘉眉用的脸是降低颜值的真脸,闻言瞟了瞟剑客,用神识道术传音道:“你认识我。”   她使用了陈述句。   剑客一顿,被孙煜海看到了。   孙煜海问他:“王道友不愿意喝茶?”你不愿意喝茶便不是客人,客人能得到覆天派给予的善意,非客人将会有机会见识覆天派的杀伐手段。   剑客随机应变:“不是。我这段时间在辟谷,不能吃喝。”   孙煜海笑道:“不吃不喝可以闻,我们覆天派有可以闻的灵茶。”   许嘉眉搭话:“孙道友,何谓可以闻的灵茶?”   两位客人被孙煜海带到位于后山的亭子,亭子有两层,挂着随风飘动的白纱幔。许嘉眉和剑客被请上二层,纱幔向两侧分开,将云雾缭绕的山呈现,景色美丽。   容貌好看的少年男女将瓜果糕点奉上,一男一女两位乐师坐下抚琴,一罐茶叶和一个巴掌大小的炼丹炉被送至孙煜海面前,他说:“此茶名为一梦华胥,是祭司专享之物。”   梦蛇为许嘉眉解释:“神殿的祭司即金丹期修士,巫祝对应筑基期修士,巫侍是炼气期修士。”   许嘉眉:“我猜到了。”她见过神庙的巫祝。   孙煜海取了三钱茶叶投入炼丹炉中,祭出金丹修士独有的丹火,掐法诀炼化炉内的茶叶,把茶叶化作一炉淡红色的烟,引入三个茶杯。少年侍者将一杯烟端给许嘉眉,烟如水,安静地待在茶杯里,不增不减,茶香悠远。   孙煜海道:“此茶需一口饮尽。”   不怕中毒的许嘉眉将烟吸入腹中,识海里的神魂顿时一荡,飘飘然仿佛离开了躯体,去到广阔的天地,无拘无束。这种感觉许嘉眉不陌生,她筑基完成时神游白山界,甚至去到白山界之外,结丹时也神游了比白山界辽阔无数倍的东极洲。   对比突破大境界的神游,名为一梦华胥的茶太稀疏平常,让许嘉眉感到失望。   许嘉眉收束飘散游离的意识,发现吸了一梦华胥的孙煜海露出迷醉又荡漾的神色,原本坚持着“我绝不会喝你们的茶”表情的剑客也吸了杯中的一梦华胥,一手按着剑,眼帘垂着,脸上是浅浅的笑容。   一个像是嗑|药嗑坏脑子,一个像是做着美梦,许嘉眉不禁好奇,问梦蛇:“我刚才是什么表情?”   梦蛇:“满足又惬意。”将猫咪晒太阳的画面传递给她。   许嘉眉默然。   她回想着一梦华胥的味道,以炼丹师的身份评价道:“这种茶刺激神魂,在使神魂感到愉悦的同时,含有致人上瘾的副作用。”   梦蛇感兴趣道:“果真?”   许嘉眉瞥见孙煜海和剑客还沉浸在一梦华胥当中,分出一半意识入梦,在梦境里复制了一梦华胥给梦蛇吸。   没吸一梦华胥的梦蛇是少年模样,吸了一梦华胥的梦蛇恢复原形,整条蛇从翡翠般的绿色变成桃花般的粉红色,快乐的情绪不断堆积,“啊,眉眉,这茶好喝!还想喝!再给我一杯!”   许嘉眉:“……”果断离开梦境,冷静地说,“不要吸茶上瘾。”   抛开梦境里翻滚的梦蛇,现实中的剑客回过神,道:“这茶很好。”   孙煜海微笑道:“道友喜欢,我可以做主送道友二两。但是,如果道友愿意进我覆天派,每个月都可以得到三两一梦华胥。”   剑客不说话。   孙煜海看着许嘉眉,道:“许道友来到九极小世界多久了?本界不待见外来者,将外来者贬低为天魔,想必道友是有所了解的,不然道友也不会乔装郎中。”   许嘉眉淡然笑道:“做郎中挺好的。”   孙煜海当她说客套话,道:“也许道友觉得做郎中不错,可道友是修士,道友难道想长久地留在本世界?离开本世界的通道被九极大神把持,道友一人之力无法撼动九极大神,唯有成为覆天派修士,与我们一同击败九极大神,才有可能回到道友的故乡。”   许嘉眉道:“那不需要你们操心。”她把玩着一滴太阴真水,“九极大神统治的这个世界很有意思,不知你们覆天派针对九极大神的初衷是什么?”   孙煜海说:“神庙割断人与人的亲缘,操纵着每个人的人生,神庙不该存在,那位傲慢地俯视人间的大神……也不该存在。”   覆天派想弑神。   第十三章 取与舍   “弑神”一词,许嘉眉不陌生。   她听许惠音讲过人与神与天庭的故事,还帮许惠音杀掉许多弱小如土鸡瓦狗的天兵天将,不过那些神、天兵天将是诞生于香火愿力的人造之神,不是天生地养的真神。   此两类神有何区别呢?   人造之神依赖香火愿力,失去香火愿力会消亡,香火愿力在则永生不死,杀掉一个还能诞生一个新的,虽然诞生的新神不是原来那个。   另外,人造之神对天地的贡献小,击杀人造之神一般不会引来天罚,也不会产生修士承受不起的巨量孽债。   如第六妖兽山的日神、月神等真神,祂们深受天地宠眷,无需香火愿力供养也能活得潇洒自在,被杀了也会复生,而且复生的真神还是原来那个。   又,日神每日照耀着世界,月神点亮黑夜,对天地的贡献极大。击杀二位真神将会导致天地震怒,降下恐怖的雷劫惩罚弑神者。就算弑神者侥幸捡回性命,也会被巨量孽债缠身,修为受阻无法寸进,霉运透顶遇事受阻。   是故修士轻易不会产生杀死真神的想法,击杀真神的代价太大了,杀之不如囚之。   依许嘉眉看,孙煜海不是愿意为弑神献出性命的人。修士大多爱惜自身性命,莫说孙煜海,九成九的修士都不会愿意为弑神献身。毕竟九极大神不是罪孽滔天的邪神恶神,何必为杀祂牺牲自己?   许嘉眉有些好奇,问孙煜海:“谁担得起击杀那位的代价?”   孙煜海道:“我。”   许嘉眉的眼睛顿时瞪大了,怀疑地道:“你?”   孙煜海深吸气,郑重地说道:“对,是我。”   许嘉眉问:“你知道击杀那位的代价是什么吗?还是你确定那位不是真神?”   孙煜海听着她询问,眼内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说:“许道友问了我好几个问题,也该许道友回答我了。”他面向许嘉眉,“请问许道友,你是否愿意成为覆天派修士?”   许嘉眉:“抱歉,我已有宗门和师承,目前没有叛离宗门的念头。”   孙煜海手里多了一柄折射着寒光的柳叶刀,脸上是温和的笑容,隐含着威胁:“可惜许道友的宗门不在此界。此界只有三种修士,一种是覆天派的,一种是巫侍,一种死的。”   “想让我进你们覆天派,你总得给我一点好处吧?”许嘉眉有底气,表情从容不迫,“威逼我做覆天派修士,不怕我明面上屈服暗地里记恨么?”   “好,许道友可以慢慢考虑。”孙煜海的柳叶刀退回衣袖里,换成一本小册子,“请许道友看,此乃成为覆天派修士的好处。”   小册子有两本,一本给了许嘉眉,一本给了王姓剑客。   孙煜海询问剑客,话相当直白:“王道友需要考虑多久才能入我覆天派?大神容不下域外修士,我们覆天派与大神为敌,不介意给大神的祭司找点事情干。”   话翻译过来,意思是你不进覆天派,覆天派会把你混进小世界的事实告知神殿,让神殿祭司追杀你。   遭受威胁的剑客扶额,不满地说:“孙道友,何以你屡屡针对本人?先前送我刀子也就罢了,现在又逼我做你们覆天派的人,是欺负我尚未结丹?”   许嘉眉没有被孙煜海针对,难道他比许嘉眉弱?这没错,他是比许嘉眉弱,他昔年差点把性命丢在许嘉眉手里,可孙煜海不知道这件事啊。   认为剑客弱于许嘉眉的孙煜海说道:“没错,我就是欺负你尚未结丹。”   剑客苦笑一声,拔出剑,对孙煜海说:“实力不能以境界衡量。你我一战定胜负,我若是败给你,我任由你驱驰百年。你若是败给我,包括你在内的所有覆天派修士,以后见了我主动绕路走,可否?”   孙煜海道:“我能代表的,仅我一人而已。”   剑客说:“你是覆天派的少主,你许下的诺言,除了少数几个人,谁敢不听从?”   孙煜海依然摇头:“我无法代替我的同门应下你的承诺,我只能承诺你,我若败给你,绝不找你麻烦。”   剑客是一根老油条,马上说:“暗示他人找我麻烦算不算?”   他们俩交锋,许嘉眉和梦蛇对话,“孙煜海做过的事跟我说一说,我想听。”   梦蛇:“孙煜海是覆天派派主的养子,比你年长十岁,未结丹就杀了一位神殿祭司,被九极大神种下了诅咒。后来他解开诅咒,晋升金丹期之日杀了两位祭司,神殿恨他入骨。”   许嘉眉:“消息过于简略。”   梦蛇:“他杀的第一位神殿祭司原本是他的养父,他杀那祭司是因为那祭司将年幼不知事的他囚于暗室日|夜亵玩。你们人真奇怪,有人厌恶这种事,也有人喜欢这种事,我分不清你们是喜欢还是讨厌。”   许嘉眉:“一部分人的喜好无法代表全部人。‘亵玩’这个词具有浓重的侮辱色彩,没有哪个正常人愿意被亵玩,被亵玩的人恨极了亵玩他她的人很正常。”   梦蛇思索了一会儿,说:“眉眉,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会轻易用‘你们’这个词。”把话题绕回来,“当时和孙煜海一起待在暗室的人有三个,分别是他的父母亲和小他两岁的妹妹,遭到亵玩的也不止他一个。”   “那个祭司该死。”许嘉眉说,“九极大神没有发现他一家三口被囚?”   “不知道,我无法入梦九极大神。”梦蛇回答,“孙煜海的父亲和母亲已去世,妹妹是九极大神降下神谕钦点的未来祭司,多次劝说孙煜海别和覆天派一起混。”   “兄妹二人理念不同,从而相互敌对?”许嘉眉无声叹气,“世事弄人,他遭遇如此坎坷人生,莫怪他生出覆天弑神的想法。”   贾启云为了成为巫侍信奉梦蛇,这是对九极大神失望。   孙煜海一家被囚禁暗室,可能有向九极大神祈祷?   九极大神应该没有回应他们一家四口,否则孙煜海不会成为覆天派的修士,也不会甘愿杀身弑神。   他将九极大神视作平生最大的仇敌。   不知道自己的底细被梦蛇倒出来的孙煜海决定与剑客斗法,许嘉眉受剑客之邀成为这场斗法的主持之人,她问孙煜海:“在哪里斗法?”   孙煜海将问题丢回来给她:“你主持斗法,在哪斗法由你决定。”   山上没有修士斗法的演武台,但是山上有一座湖泊,许嘉眉提议在湖面进行斗法。   剑客第一个反对:“不行!我不擅长水行道术,我拒绝在水里斗法!”   孙煜海无奈:“许道友,我没有水行的灵根,你还是换个适合斗法的地方吧。”   许嘉眉笑:“有何难?”   她将一滴太阴真水抛向碧波荡漾的湖面,霎时寒气弥漫,湖面冻结成冰,顷刻间化作广阔的斗法场地。从始至终,许嘉眉使用的都是太阴之力,不是灵力,不会被神庙察觉。   亲眼见识了许嘉眉的能耐,孙煜海开玩笑:“我是不是应该庆幸我没有向你出手,也没有逼迫你立即成为覆天派修士?”   许嘉眉认真回答:“是应该庆幸。”现实不能动用灵力,她把孙煜海拉进虚天里,想怎么用灵力就怎么用灵力,击败或击杀孙煜海皆在她的一念之间。   孙煜海感觉到源于许嘉眉的、一闪而逝的杀意,心头一凛,对许嘉眉生出更深的警惕和防备,笑道:“待会儿可要小心了,一旦此地发生灵力波动,神殿随时会找来。”   许嘉眉听懂了孙煜海的话:你要小心,一旦我被你击伤,我会发出灵力波动找来神殿。   如此威胁令许嘉眉微笑,孙煜海若被她卷进虚天,她绝不会给他逃离的机会。   斗法开始了。   许嘉眉看出剑客的身份和来历。   此人叫王应景,之前是生活在浊土的鬼修,效忠阴潭镇的将军。   误入浊土的许嘉眉受邀对王应景下手,被王应景的底牌毁去一尊珍贵的替死偶人,接着她把他打得半死,再接着她的道术无法伤害他,被他施展了不知名的手段当面溜走。   当时她使用的不是真面目,王应景刚才能认出她来,要么有特殊的认人技巧,要么在东极洲听说过她的名声,见过她的画像或留影。   在许嘉眉的印象里,王应景是一个底牌多实力强的对手。   如果他惦记着当年的事,要找她了却昔日恩怨,她乐意奉陪;如果他不找她的麻烦,她不会主动惹他。   王应景是鬼修,他也是一位剑修。   许嘉眉没认出他之前,觉得他气息古怪,古怪在何处?他看起来是活人,有心跳、呼吸和体温,身体里的阴气却多于阳气。   一般来说,体内阳气一旦少于阴气,这个人活不了,偏偏王应景活着。   此时王应景与孙煜海斗法,用的主要是剑术,偶尔放出以阴气为本的法术干扰孙煜海,不曾造成一丝灵力波动。   许嘉眉怀着探究的想法问梦蛇:“王应景是活人还是死人?”鬼修用黄泉彼岸花或阴莲等物炼制的血肉之躯也是阳气比阴气多,没有像王应景这样的体质。   梦蛇:“不知道,他在这个小世界生活了两年多。”   许嘉眉想问下一个问题,梦蛇忽然道:“神殿的祭司正在赶来这里,一位祭司是金丹后期,一位是金丹初期。那个金丹初期的祭司是孙煜海的妹妹,她叫孙蓓蓓,身上可能持有九极大神赐下的神器。”   “他们来干嘛?”许嘉眉问,“追杀孙煜海?拯救那位神子?亦或二者兼备?”   “他们最快四分之一刻钟抵达这里。”梦蛇说,“你要不要躲一下?”   许嘉眉出手打断王应景和孙煜海的斗法,道:“神殿的祭司来了,一位金丹后期,一位金丹初期。”   孙煜海的脸色登时沉下来,怒道:“必是有人通敌!”   王应景归剑入鞘,拱手道:“下次再打,我不想见到神殿祭司,我走了,告辞。”他化作鬼影钻进地下,消失不见了。   梦蛇:“他的血肉之躯化作虚幻的鬼魂阴身,一息百里,跑得非常快。”   许嘉眉没想见识神殿的祭司,天知道九极大神有没有念头依附在祭司身上,她看着孙煜海道:“你别泄露我身份,我也要离开了。”   孙煜海叫住她:“我不会说出你身份,但是和你上山的人……”   许嘉眉:“我自会处理。”   她用琉璃境映照整个山头,除却孙煜海,所有知道她是修士的人都被拖进虚天,在她的神识道术影响下忘却和她有关的记忆。一眨眼,人们回到现实,感觉有些恍惚,晃晃头,接着做原来的事情。   许嘉眉用琉璃境离开了,王应景忙着集中覆天派的人,丢下人质,带着一群人跑路。   他晓得神殿的祭司冲着他来,跑出一段路就和大家分作两路,引发事先布置的灵力波动误导神殿祭司。但他的妹妹孙蓓蓓与他同父同母,凭着血脉牵引找到他,拦在他面前道:“哥哥,回头吧,不要跟妖邪搅和在一起了。”   覆天派以覆天为名,孙蓓蓓身为九极大神选的神女,管覆天派叫妖邪。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孙煜海,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去神庙做巫侍,想不通他为什么愿意成为覆天派派主的养子。   她对孙煜海失望,孙煜海也对她失望,“蓓蓓,我们被囚禁暗室,不见天日的时候,九极大神可有回应我们卑微的祈求?祂无情抛弃了我们,祂纵容祂的祭司作恶,我永远也不会祈求祂的怜悯和拯救。为什么你非要给祂当祭司?你忘了我们遭受的痛苦,我没忘,我时时刻刻都记着!”   孙蓓蓓道:“大神被蒙蔽了,祂没有纵容祭司作恶!你被妖邪骗了!”   孙煜海说:“大神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神,谁能懵逼祂?受骗的是你才对!”   兄妹二人无法说服对方,孙蓓蓓抹着眼泪,说:“哥哥,你不要逼我伤害你。阿娘和爹爹去世了,我只剩下你了,我只想和你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求你满足我。”   孙煜海摇头,在亲情与弑神之间选择了后者,一道亮光抛向孙蓓蓓,立即施展遁术远离此地。   第十四章 众生   他不愿意和妹妹敌对,抛出的亮光仅有迷惑作用,不会对孙蓓蓓造成伤害。孙蓓蓓不是第一次被他抛亮光了,孙煜海抬起手,亮光未抛出,她已闭上眼睛,听力和嗅觉变得极敏锐,神识更是取替了眼睛锁定孙煜海。   光如同水球碎裂,孙蓓蓓计算着孙煜海的位置,向他甩出一截晶莹剔透的绳索,声音极其坚定:“哥哥,你跑不掉的!我这次不会放过你了!”   哥哥不听话她能怎么办?   唯有打败他,迫使他听话,赶在他还有救之前强行将他从邪道掰回来。   既然嘴讲不清道理,那就用拳头讲道理。   绳索自动缠住了孙煜海的腰,孙煜海瞬间化作一块冰晶跌落在地,却是捏造的假人,真正的孙煜海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   孙蓓蓓是神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祭司,孙煜海清楚她的实力,怎会不提防她?   上当的孙蓓蓓看着那块正在慢慢融化的冰晶,眉头微蹙起,让绳索卷着冰晶回到手里。她捏着冰晶,心生疑惑,“哥哥不会水行法术,打哪弄来的冰晶?”   她想不通,放弃了思考,施展秘术追踪逃离的孙煜海。   今天绝对不能被孙煜海逃回覆天派!   山上,遭到太阴之力冻结的湖泊在许嘉眉离开之时融化,微风轻轻吹来,湖面泛起圈圈涟漪。梳着高髻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湖畔,捞起一捧湖水嗅了嗅气味,眉头蹙起的弧度与孙蓓蓓一模一样,“这水残留着一丝太阴之力……”   两个时辰过去,孙蓓蓓从孙煜海手里夺回被擒的锦衣青年,孙煜海以重伤为代价,逃离持有神器的孙蓓蓓。   他用实际的行动证明了他拒绝信奉九极大神的决心,孙蓓蓓也用实际的行动证明了她宁可打伤他也要让他回到九极大神光辉之下的坚定。   高髻女人不满意孙蓓蓓的作为,斥责她道:“你那个哥哥回不了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也不信!这回他又逃走,不管你是不是故意放他跑掉,你都要禁闭十天十夜!”   孙蓓蓓垂下眼帘,委屈又不甘地说:“是,大祭司。”   她没有故意放他走,她差点打死他了,她哥哥差点死在她手上!   为什么会这样?   孙蓓蓓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她和她哥哥同父同母,自小一起吃苦受难,感情融洽,关系亲密,到头来却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理解对方、互相敌对、兵戈相向,乃至于差点杀了对方。是她做错了还是哥哥做错了?亦或她和哥哥都有错?   回想哥哥被打伤的模样,以及他逃走时看来的痛苦眼神,孙蓓蓓的心就像被刀割出一道又一道流血不止的伤口,难受得无法呼吸。   人烟稀少的山林有血腥气弥漫,孙煜海虚弱地躺在灌木丛里,狠狠瞪着灌木丛外贪婪地窥伺自己的野狼。野狼瘸了一条腿,毛发稀疏无光泽,凶狠的眼神令人胆颤。   一人一狼对视良久,野狼按捺不住,露出爪子扑向孙煜海。   下一刻,喀嚓一声响,孙煜海拧断野狼的脖子。   他耗尽力量,喘着粗气望向被枝叶遮掩的蓝色苍穹,合目昏迷过去了。   又两刻钟,一位进山打猎的猎人发现失去意识的孙煜海,犹豫了下,拿出伤药处理孙煜海身上的伤势,把他背回家。   许嘉眉也在山里,她展开神识搜寻药草,忙碌了半个下午黑夜就笼罩大地。于太阳落山之际,她见到一座孤零零的破旧小屋,小屋的主人是个猎人,正提着一桶水往小屋走。   不愿露宿荒野的许嘉眉走了过去。   “你会看病?”猎人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约二十三四岁,蜜色肌肤,表情寡淡。   “大病不会看,小病小痛会看。”许嘉眉说。   “屋里有个受伤的家伙,你给他看看。”猎人说,“你会看,我允你借宿一夜。”   躺在屋里的人正是孙煜海,许嘉眉看过他的伤,梦蛇告诉她:“是孙蓓蓓把他打伤的,孙蓓蓓这会儿正在被窝里哭呢。”   许嘉眉沉默了一会儿,想到自己和许惠音,又想到许惠音和许和畅,道:“骨肉相残是一件极糟糕的事情。”   她拿出一颗丹药给孙煜海吃了,孙煜海很快恢复知觉,见到许嘉眉在屋子里,身躯顿时紧绷起来,“你救了我?”   许嘉眉:“不是。”   孙煜海:“你给我吃了丹药。”   许嘉眉:“我行医治病,不能见死不救。”   孙煜海吐出一口气,“劳烦你救我,我必有重谢。”   他又昏过去了。   猎人得知孙煜海醒了一会儿,进来看看他,询问许嘉眉:“我烤兔子,你吃吗?”   许嘉眉指了指自己解下来放在角落的药篓,“里面有一只山鸡,你把它烤了,分你一半。”   猎人撇嘴,去翻药篓,拿出一只羽毛七彩的山鸡,露出惊叹神色,“这是老猎人也很难抓到的妖禽,你怎么抓的?妖禽价格高,吃掉太可惜了。不过,我没有吃过妖禽,想吃。”   她熟练地把山鸡和野兔做成烤肉,与许嘉眉一起围着篝火吃了晚饭,躺下便睡。许嘉眉没有睡意,拿出玉瞳简贴在额头上,未至夜半,听的有人嘭嘭嘭拍门。   浅眠的猎人一下子醒了,右手抓住斧头,警惕地望向并不结实的门,悄悄接近许嘉眉,低语道:“是山里游荡的鬼魅,我们不开门,它进不来。”   许嘉眉感觉到猎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传递着害怕的信号。   “嘭!嘭!嘭!”门外的东西还在粗鲁地拍门。   夜里的动物叫声似乎消失了,聒噪的夏虫也不再吵闹,一种阴冷的气息渗入木屋,温度在一点点下降,猎人的心跳砰砰作响。   许嘉眉用放进太阳真水的眼睛看去,目光穿透门,看到半夜跑来拍门的东西。那是一具身高七尺的尸体,腰部以上为实体,腰部以下如烟雾,确是鬼魅。   她将一滴太阳真水甩出去,太阳真水如同穿过虚影一般穿过门,顷刻间烧死了鬼魅。拍门声消失不见,太阳真水回到许嘉眉手里,她道:“没事了,你接着睡觉吧。”   猎人:“……我怕。”   许嘉眉:“那就说一会儿话?”   黑暗中猎人摇摇头,沉默了片刻,她问:“你怎么知道没事了?”   许嘉眉一边阅读玉瞳简一边说:“拍门的鬼魅死了,还能有事么?我看得见它们,有法子整治它们。”似是不经意地打听,“你在山里留宿的次数多吗?这是第几次碰到鬼魅?”   猎人说:“今年是第三次,三次都是在山里碰到的……”她顿了顿,“我胆子小,不想做猎人,可是神庙说我擅长打猎,不允我改行。”   许嘉眉:“别人改行,神庙允许吗?”   猎人:“有的允,有的不允。”补充道,“给神庙的巫侍送钱或者值钱礼物,神庙或许会允。”   许嘉眉跟梦蛇说话,“神庙欺负平民百姓的事情多吗?”   梦蛇懒洋洋,“不许改行是普遍存在的。”   许嘉眉道:“这个世界的神庙,控制欲太强了。”   梦蛇:“轻松又赚钱的活人人都想做,劳累又不赚钱的活人人都不想做,神庙无法让所有人满意。”   困倦的猎人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呼吸和心跳恢复正常频率。   第二天一大早,孙煜海睁开眼睛,拿出一小袋灵币放下,对许嘉眉说:“许道友,我吃了你的丹药,欠你半条命。”   许嘉眉拿下巴指了指猎人,“是她救了你,不是我。”   孙煜海:“她只是个凡人。”   修士的性命怎能与凡人的画上等号?凡人又没有丹药给他吃,说是救他一命,不如说她照顾了他一段时间,给她一袋子灵币算是报答她了。   许嘉眉不会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孙煜海轻视猎人的恩情,她说:“知道你欠了我就赶紧把欠我的还我。”   准备走的孙煜海一顿,听到许嘉眉补充:“还不了就留下等价值的物品抵押,你那小网没弄坏吧?给我。”   孙煜海:“……不给会怎样?”   许嘉眉微笑:“我会把你吃下去的丹药拿回来。”   怎么拿?   孙煜海没有问,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许嘉眉说的拿不是好事。   他想了想,舍不得小网,问她:“狐狸精你要不要?”   许嘉眉:“你的半条命价值一只狐狸精?不给小网没关系,把你施展道术不产生灵力波动的窍门给我,我也能放你走。”   孙煜海选择留下小网,表示他有一枚八百年的灵果,一个月内会用灵果赎回小网。不久后猎人醒来,许嘉眉将孙煜海的灵币和自己拿出的一只灵果给她,道:“你救的人急着走,这是感谢你救他的报酬。”   猎人一愣,变得高兴起来:“人没白救,我有了这一袋灵币和这一颗灵果,肯定能让神庙允许我改行做别的事!那少爷真大方!”   许嘉眉在山里逗留了四五天,背着一大篓药草回医馆,梦蛇告诉她猎人的近况:“猎人改行做镖师了,对,镖局就在医馆这条街上。”   慢悠悠地料理草药的许嘉眉:“好事呀。”   梦蛇又说:“贾启云还记得吧?他冒犯了暂时停留在这里大祭司,刚被神庙赶出来,和他定亲的芙希找他解除婚约,他祈求我帮助他成为祭司。”   许嘉眉:“你应了?”   梦蛇:“没有,他的香火愿力掺着许多杂质,我吃不下。眉眉,找个好信徒怎么这么难?贾启云他还敢威胁我,说我不帮他,他就把我的存在告知九极大神。”   许嘉眉根据掌握的资料分析:“九极大神也不会喜欢他这样的信徒,他的告状八成得不到回应。”   梦蛇发出嘻嘻笑声:“回应了也不要紧,我在梦中,九极大神抓不住我。”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许嘉眉的生活平静极了,就是医馆的大夫太热情,几乎把她的治病良方、药方掏空。她说她要云游,辞别医馆大夫,乘船北上。途中遇到水匪,还遇到伪装神灵的妖物,认识了前来灭杀妖物的孙蓓蓓,碰见了目的同样是杀妖的王应景。   孙蓓蓓不知许嘉眉是修士,但她无疑认识王应景,还没找到妖物就跟王应景大打出手。   可怜船上的人被波及,船沉,人们落水,有人差点丢命,有人损失了货物。以船为家的船主乍然失去一切,被悲惨的现实打击得直欲投河自尽,被许嘉眉拉住了。   许嘉眉见孙蓓蓓和王应景还在打,索性操纵留保存在虚天的投影,凭着水行灵根修士的地理优势将孙蓓蓓和王应景摁进水里。两人在水面上斗法,她突然出手,打了二人一个措手不及,二人受困于她之手,不得不赔偿船主等人的损失。   知道自己被许嘉眉教训一回的王应景跑了,孙蓓蓓依然不知教训她的是许嘉眉,跟许嘉眉说她要跟神殿告状。   即将被告状的许嘉眉静静地看着他。   孙蓓蓓摸了摸鼻子,道:“我其实不太想告状,那个人会出手,是因为我和姓王的斗法波及了凡人,错在我和姓王的。”   她认错认得快,也愿意补偿,将许嘉眉等一船人送到码头,才去斩杀妖物。许嘉眉听梦蛇说孙蓓蓓又遇到孙煜海,孙煜海给孙蓓蓓下了毒,使得孙蓓蓓的视力受到很大影响,沦为睁眼瞎。   “为什么兄妹二人会敌对?”梦蛇询问许嘉眉。   “理念不同,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或者兄妹之间存在误会。”许嘉眉说。   “如果兄妹俩没有一起长大,就算敌对,也不会这么痛苦吧?”梦蛇说,“眉眉,我觉得我好像知道难过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了。”   “能体会到这种情绪的你能吐丝了?”许嘉眉问。   “差一点。”梦蛇说。   许嘉眉边和梦蛇聊天边给守城吏验过身份,穿过城门走进陌生的城池。大致熟悉了这座城,她在街口摆摊算命。做郎中的体验不新鲜了,她想做算命大师,反正给凡人算命的难度相当于高中生做鸡兔同笼的数学题。   可能是算命大师往往被骗子借用名义,大家怕上当,许嘉眉的摊子摆了一天也没有做成一桩生意。她倒不是没有收获,坐在摊子后面观察行人、推算其身份来历,再问梦蛇推测是否正确……梦蛇喜欢这个游戏,许嘉眉乐在其中。   第十五章 罪奴   黄昏时,许嘉眉收拾摊子,花钱雇了个脚夫把摆摊的桌子等工具搬回租住的小院落。路上闻到糖炒栗子的香味,她去买了两斤栗子,叫店家把栗子倒进随身携带的布口袋,边走边吃。   “你吃得好香,我也想吃了。”梦蛇羡慕。   “想吃就吃,梦里要什么有什么。”许嘉眉踩着夕阳,吃着栗子,体贴地问,“需要我入梦给你栗子吃吗?”   “要!”   许嘉眉一个眨眼入了梦,在梦中制造了两斤糖炒栗子,回到现实。   凡人无法瞬息入梦,修士能做,还能做更多的事,莫怪凡人将修士尊称为仙师。   梦蛇忙着吃栗子,许嘉眉优哉游哉,走到巷口,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孩子跑过来,噗通一声跪下:“好心的小姐给我点吃的吧,我好久没吃过东西了!求你行行好!”   他的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光是听着都觉得膝盖在疼。孩子没有喊痛,没有皱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嘉眉手里的栗子,咽了咽口水。   许嘉眉打量他。   这个孩子骨龄十岁,瘦小得像是六七岁,衣衫褴褛,左脚残疾,身上有虱子,乱糟糟的头发不知多久没有清洗过了,散发着臭味。他长得不错,眼睛明亮,只是一张脸非常脏。如果他不脏,他也许会被卖掉换钱,也许会被亵玩。   被九极大神统治的小世界照样有妓院,一些妓院的生意得到了神庙认可,一些妓院得不到神庙允许,偷偷做生意。但是,小世界的乞丐很少,当乞丐的孩子几乎没有。   孩子感觉到许嘉眉的打量,以为她不愿意施舍自己东西,转身往阴暗的巷子里钻。   “等一下。”许嘉眉叫住他。   她现在的人设是乐于助人,不能崩。   孩子停住脚,满怀期待地回头,一双眼睛变得很明亮。   许嘉眉温和地问:“你想要什么吃的?”   孩子望着她手里的口袋,“栗子!给我几个栗子就行,我吃得很少,不用给多。”   许嘉眉说:“以后饿了怎么办?”把一口袋栗子递了过去,“都给你。”   孩子喜不自胜:“谢谢您!您真是个大好人!”   他抱着栗子匆匆跑了。   跟在许嘉眉身后的脚夫替她心疼栗子,“许姑娘,你不该给他栗子的。他年纪这么小,去了神庙肯定有吃的,神庙还会给他安排父母。他挨饿也没有去神庙,说不定是逃走的罪奴,见光了会被抓住。”   “一袋子栗子而已,不值钱。”许嘉眉道。   她知道罪奴是小世界最底层的人,平民的身份和地位高于罪奴,有学识有能力的或在神庙做事的人统称为秀人,处于小世界的阶级上流,而巫侍、巫祝、祭司等是上流中的上流。   罪奴及其后代没有自由,神庙不会照顾怀孕的罪奴,不会帮罪奴养孩子。   平民非特殊情况不能不生孩子,也不能不养孩子,神庙会给一部分钱养老,可不存钱养老是不行的。   秀人可以不生孩子,也可以不养孩子,职业受神庙安排,养老自有神庙操心。改行做镖师的猎人是秀人,当上巫侍之前的贾启云也是一位秀人,被赶出神庙的贾启云是平民。   巫侍、巫祝、祭司拥有最大的权利,地位最高,无需多言。   又两日,许嘉眉收摊回家,得到她赠送栗子的孩子又一次跪在地上,“好心的小姐能不能施舍我一点钱买药治病?我大哥发烧,没钱买药,快要死了……”   许嘉眉道:“我是郎中,会看病。”   孩子抬起头看她,迟疑着道:“你不是……不是算命的先生吗?”   许嘉眉笑了笑,“我会算命,也会看病,这有问题?你那大哥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孩子犹豫了,担心把许嘉眉带去见大哥会给大哥带去危险。   他用去十个呼吸考虑,砰砰砰地磕头三下,爬起来道:“请先生随我来。”   城里有破旧的屋子,男孩和他大哥住在一家倒塌了一半的泥砖房里,野草在此肆意生长,青苔遍地。无需踏入房屋,许嘉眉已听到里面没有人类的呼吸和心跳。   男孩毫无所觉,嗖地跑进屋里:“大哥,我把郎中请来了!”他看到十四五岁的少年躺在干草上,没有一点反应。   “大哥?”他猛然间意识到情况不对,推了推少年,“大哥!大哥你快醒醒。”   去世的大哥不会回应他。   男孩不相信大哥死去,抱着大哥,请求许嘉眉给大哥看病。   许嘉眉道:“抱歉,看不了。”   少年的遗体犹有余温,魂魄仍在屋子里,可少年的命数已经尽了,强行让少年回魂复生也活不了一个时辰。   许嘉眉伸手在男孩眼前一抹,给予他看见鬼魂的能力,道:“你大哥还没走,你可以和他说几句话。”她送了一道令鬼魂保持清醒的太阴之力给男孩的大哥,退出旧屋。   一刻钟过去,男孩的大哥离开人间,男孩跪在大哥的遗体前,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大哥和他没有血缘,多亏了大哥,他才能活下来。   结果大哥没过上好日子就死了。   许嘉眉花钱请神庙的巫侍将男孩他大哥的遗体烧成灰。   小世界盛行使用火葬,骨灰撒向大地可令亡者得到永恒的安宁,鲜少有将骨灰装进坛子里保存。男孩把骨灰埋在一颗野树下,谢过帮助自己的许嘉眉,问:“你愿意收留我做仆人吗?我干活很麻利的,就是……就是我没有身份,很多事做不了……”   进出城要验身份,找活干要验身份,有时候买东西也要验身份。男孩没有身份,就连乞讨都担心被神庙抓住。   许嘉眉注视着男孩,道:“你请我收留你?”   男孩垂下头:“是。”   许嘉眉笑:“那我收留你一段时间。”   男孩的心顿时提了起来,问得小心翼翼,“一段时间是多久?”   许嘉眉说:“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她看一眼男孩脏兮兮的肩膀,下不了手去拍,声音越发柔和,“别担心,我会给你平民身份。”   男孩顿时眼前一亮,由衷地道:“您真是个好人!”   ……   许嘉眉行医治病开药卖药赚了不少钱,拿出一半送给本城神庙,男孩的身份轻轻松松地过了明路。   他叫杨一茂,是跟着许嘉眉学算命的的徒弟。许嘉眉是平民郎中,不久前凭本事升为秀人大夫,前天又凭本事成为得到神庙认可的算命先生。   这天杨一茂刚躺下休息,坐在屋里阅读修行手札的许嘉眉感知到有客人不期而至。她走到窗前推开窗,一脸憔悴的孙煜海站在窗外,下巴长满了胡茬,形容落拓。   “有事?”许嘉眉隔着窗问。   “你会不会治疗中毒导致的眼疾?”孙煜海急着知道答案,“你会治,答应治,我愿意无偿为你做三件事!你会吗?”   眼疾?   许嘉眉想到中毒变成睁眼瞎的孙蓓蓓,道:“给你妹妹治眼睛?”   孙煜海无声地点头,无瑕关注许嘉眉为什么会知道孙蓓蓓中毒这样隐秘的事。   许嘉眉说:“你和她不是敌对么?”   孙煜海声音沙哑:“她是我的妹妹,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否敌对。”   许嘉眉不知道孙蓓蓓伤势如何,说:“我没见过你妹妹的伤势,不知道是否能治好,我也不是医修。”   孙煜海:“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带你去找她。”   许嘉眉:“现在?远不远?”   孙煜海:“在隔壁城,来去一趟半个时辰,不算远。”   许嘉眉:“理由呢?你妹妹受伤是秘密,我一个普通秀人大夫不应该知道,你不能要求我登门告诉你妹妹说我专程找她治眼睛。”   被索要理由的孙煜海捏紧了拳头,压抑着挤满心窝的痛苦,“你可以说你有事去隔壁城,你偶然遇到她,不可以?”   “理由太拙劣,被揭穿的可能太大了。”许嘉眉望着他的眼睛,“听说你妹妹的毒是你下的?”   “我不知道那种毒会害得她看不见,我以为……”孙煜海低声说,“别人告诉我,那是让她失去意识的药,没有说那药是毒,会害得她看不见……”   “用药之前没有试过效果?”许嘉眉问。   “没,药是我信任的人给的,我不敢相信他了。”孙煜海想到妹妹会失明就恨极了给他药的人,恨极了错信小人的自己。   “你妹妹身边有没有高手?”许嘉眉问。   “大祭司赶来了,按你们的说法,大祭司是金丹后期。”孙煜海说道,“她感知敏锐,我知道她来要提前离开,不能和她碰面。”一旦碰面,他不被打死也会被打成重伤。   孙煜海提醒:“你隐匿修为伪装凡人的手段或许瞒不过大祭司。”   许嘉眉对自己的隐息术有自信,道:“她不结婴,很难识破我的伪装。”   况且,离开宗门之前,羽生真君给了她一件小巧的隐匿修为实力的五品法器,等闲元婴真君也看不穿她的伪装。   孙煜海问:“你何时去找我妹妹?她的伤势不能拖延,拖延越久,眼睛恢复视力的可能越低。”   许嘉眉道:“我会尽可能及时的找到她。她知道你向她下毒是你被算计?”   孙煜海消沉地道:“不知道。”   许嘉眉说:“向她解释。”   孙煜海:“她不会信我。”   许嘉眉说:“你解释清楚,信与不信在于她。”   次日,许嘉眉借口说想吃隔壁城的美食,带着杨一茂去了隔壁城。隔壁城的守城吏验过她的身份,刚要将铁牌还给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先生会看病?”   “是的,我会看病。”许嘉眉道,“我能成为秀人,凭的是医术。”   “神庙需要大夫,你进了城得去神庙。”守城吏说道。   “好。”   “我安排个人送你去。”   守城吏原来是个小头目,许嘉眉跟着他的手下去神庙,被神庙的巫祝考查了医术,得以为孙蓓蓓看病。孙蓓蓓看不见她,神识感知到她的到来,惊喜道:“是你?你不是去隔壁城么,怎么来这里了?”   许嘉眉给孙蓓蓓把脉,道:“听说这里有好吃的,来吃。”   孙蓓蓓是修士,许嘉眉不能将神识和灵力探入她的身体之中,不过她能用琉璃境制造孙蓓蓓的投影,不能对孙蓓蓓做的事情可以对投影做。许嘉眉的意识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和孙蓓蓓说话,一部分在虚天给她的投影看病。   对于自己的伤,孙蓓蓓是在乎的,问许嘉眉:“我的眼睛……它能不能好?”   许嘉眉查不出投影失明的原因,猜测是神魂出了问题,投影孙蓓蓓的神魂一看,果真如此。只是神魂微妙,能作用于神魂的药物罕见,许嘉眉道:“我知道一些灵草或许能治好你的眼睛,有的我只知道名称,有的我只知道如何分辨。”   孙蓓蓓抚着心口,情绪稍有放松,道:“你说。”   许嘉眉念出三种小世界存在的灵草,孙蓓蓓沉默了一回儿,说:“别的灵草呢?”   许嘉眉把灵草的模样画出来,梦蛇同样证实了灵草存在于小世界,还知道其中几种灵草保存在神殿的宝库中。小世界的灵草大多可以在九大洲找到,灵草能治疗眼疾的知识是许嘉眉在玄真道宗、太冲南宗的藏书楼知道的,小世界未必知道灵草于孙蓓蓓的眼疾有用。   现在许嘉眉指明哪些灵草有用,大祭司打算带孙蓓蓓回神殿。走之前,大祭司见了许嘉眉一面,“你跟谁学的看病开药?”   许嘉眉睁眼说瞎话:“小时候在旧书摊捡了一堆书,里面有教人看病开药的,我看着书学会了看病开药。”   大祭司半信半疑。   她看不出许嘉眉的伪装,暗中吩咐人调查许嘉眉的底细,完全不知道梦蛇在她说出吩咐的同时跟许嘉眉通风报信。   许嘉眉的身份是假的,经不起查,但给大祭司做事的人是筑基修士,许嘉眉给那修士编织了一段虚假的记忆,将身份糊弄过去。演戏要演到底,许嘉眉和杨一茂在城里寻找美食,把所有好吃的都吃过,才搭乘兽车回去。   车上,杨一茂吐露了他的来历,“先生,我不好,我骗了你。”他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我是罪奴。”   许嘉眉对他好,他无法说服自己一直欺骗她。   猜到杨一茂是罪奴的许嘉眉不觉得意外,嗑着瓜子道:“我知道了。”   然后呢?   杨一茂等了很久,等到许嘉眉把瓜子全部嗑完,也没有等到第二句话。   第十六章 好人许嘉眉   “先生没有话跟我说吗?”杨一茂耐不住,把心里的忐忑不安问了出来,“先生,您是秀人,我欺骗了您,撒谎说我是遗失了身份的平民。按神庙的律法,我是要被……”   杨一茂止住话头。   他注视着许嘉眉貌不惊人的脸,想到她出钱请巫侍帮自己焚化大哥的遗体,想到她给自己弄到珍贵的平民身份,还带他跑来隔壁城池吃好吃的,不由得更加羞愧自己欺骗许嘉眉的行为,眼睛蒙上水雾。   他下定决心,勇敢地说道:“先生,像我这样欺骗了秀人的罪奴,是要被处以吊死之刑的!”   说出来了。   他都说出来了。   终于放下欺骗许嘉眉带来的心理压力,杨一茂浑身一松,又复焦灼,目不转睛地望着貌如十七八岁少女的许嘉眉,等待她给予反应。   许嘉眉对他这样好,他无法说服自己欺骗她,每次见到她的笑容,他都心虚得不行,想告诉她真相又不敢说。   如今她知道他是罪奴,知道他无耻地利用她的善意,她会跟之前那样对待他吗?也许她会厌恶他、怒斥他,会把他赶走。或者,她会将他送去神庙……   想到许嘉眉会厌恶自己,杨一茂满心难受,垂下眼帘不敢注视许嘉眉,仿佛不看她就能让一切保持不变。   “阿茂,抬起头,看我的眼睛。”许嘉眉没有让杨一茂在等待之中遭受煎熬,她温暖的手掌轻轻放在杨一茂的肩膀上,声音温和,语气平缓,“我没有责怪你,我猜到你不是平民,只是我没有说。”   “啊?”杨一茂傻乎乎地看许嘉眉。   她的眼睛倒映着他的面容,目光还是这么温和宽容,如一片浩渺的大湖。他的欺骗就像一颗小石子,就算用尽全力砸进其中也击不起多大的浪花。   倏忽之间,杨一茂心里掠过疑惑:许嘉眉是不在乎他的欺骗还是真心包容他的欺骗呢?她与他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为何她对他这么好?   许是意识到疑惑说出口会发生不好的事,杨一茂没有深思。   身为金丹真人的许嘉眉何其敏锐明彻,含笑道:“你能向我坦诚,很有勇气。”   杨一茂抿了抿嘴唇,到底忍不住说了真话:“不、不是的,我……我大哥的朋友前天找到我,如果先生讨厌我,我会跟大哥的朋友走。我胆小,不勇敢,我有退路,才敢向先生说出身份。”   许嘉眉坐正,道:“你现在把你的退路告诉我了。”   杨一茂的手指绞着衣角,与许嘉眉对视,孺慕地说:“先生不会害我,我相信先生。”   「相信我?」杨一茂的真诚在许嘉眉的眸子里沉淀下来,许嘉眉摸了摸他的头,“你知道我为何没有戳穿你的欺骗吗?”   杨一茂眷恋许嘉眉的手掌,不露痕迹地蹭了一下,猜测道:“先生在等待我坦白?先生不在意我的欺骗,无所谓我坦白与否?”   许嘉眉笑:“二者皆有。”   她收留杨一茂的原因有二,一是杨一茂请求她收留,二是她对罪奴感兴趣。至于杨一茂的欺瞒……   许嘉眉与梦蛇说:“你要求我以凡人的身份游历小世界,我没有做到。无论我是否动用灵力,我都是一位修士。”   结成金丹的她拥有八百年寿元,是凡人的数倍。   她身躯洁净,不沾尘垢,无需吃辟谷丹也能通过吐纳天地元气做到辟谷,几乎不会产生代谢废物,呼吸频率、心跳频率极缓慢……如此生理结构与凡人相比,有如两个种族。   此时许嘉眉和杨一茂坐在车厢里,她无需细看也能清晰看见杨一茂的毛孔在分泌汗液和油脂,一根根汗毛茂密如林。他的皮肤凹凸不平,分布着斑点和痣,空气中飘荡的尘埃一点点地附在他的皮肤表面,让他越来越脏。   汗液等代谢废物散发的臭味无需多言,许嘉眉的嗅觉极灵敏,能轻松分辨杨一茂身上究竟有多少种气味。   脏且臭,这便是凡人给金丹真人的印象。   许嘉眉想到谭以睿提过的一件事:白山界的皇宫里有一位金丹真人给皇帝当妾,还和皇帝生了五六个孩子。当时,许嘉眉和谭以睿都无法理解那位金丹真人这么做的原因,现在许嘉眉结丹了,同样不能理解。   和凡人生活必须忍耐脏臭,许嘉眉能忍耐一时,无法忍耐十几年。   她弹出一道太阴之力,将杨一茂和车厢弄得干干净净,念头立即通达,心情随之转好。   但人的皮肤分泌油脂可防止水分蒸发和皮肤干燥,杨一茂挠了挠由于缺乏油脂滋润而微微发痒的脸蛋,毛孔快速分泌油脂。   许嘉眉别开脸,眼不见为净。   风从车窗灌入车厢,农人挑着肥料浇灌庄稼,那气味令杨一茂掩住口鼻。许嘉眉直接闭住呼吸,感觉金丹真人的视力、嗅觉、听力等感知太敏锐有时是烦恼。   她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意识到自己无法假装凡人,不再克制。   许嘉眉拿出一张空白黄符,以指尖为笔,以精纯的太阴之力为墨,画了一道清洗尘埃和异味的符箓,将符箓贴在车厢内。又因土路不平坦,马车颠簸,许嘉眉画了第二道符箓,减小马车的摇晃颠簸。   杨一茂好奇地看着许嘉眉画符,想学,不敢问。   许嘉眉画一道护身符送给他,道:“你大哥和你大哥的朋友都是罪奴,对不?”   秘密被揭破,杨一茂手里的护身符掉在车厢的地板上,他没有捡起护身符,望着许嘉眉道:“先生,请不要问我,我不愿意回答。”   许嘉眉摄起护身符放在杨一茂手里,说:“你们不想做罪奴,我也许能帮助你们,如果你们需要的话。”   小世界的神庙割断父母与孩子的亲缘,使得绝大多数人拥有了相对平等的出身,平庸无能的人无法占有过多的资源,有才华的人也不会被出身限制才华的发挥。罪奴却一代传一代,祖先犯下的错误累及子孙,且错误难以弥补,罪奴晋升平民的可能性极小。   于许嘉眉看来,这明显与神庙的初衷相悖。   马车回到许嘉眉租住的小院落,梦蛇在次日提醒许嘉眉:“杨一茂和他大哥的朋友悄悄碰头。”   摆摊算命的许嘉眉平淡地嗯了一声,给知道她会看病的客人把脉看病,写下一张方子让客人去药铺抓药。在旁边摆摊卖字画的年轻女子看着她把脉,问:“你是郎中?”   许嘉眉:“是大夫。”   大夫的医术比郎中高明,秀人医者多是大夫,少有郎中。   女子讶然:“你是大夫干嘛不去医馆?我瞧着你摆摊也有二十多天,客人寥寥,你如何维持生计?”   许嘉眉朝她笑了一笑:“不久前给一位祭司看了病,丰厚的酬金够我用了。”   女子不信她:“莫要跟我开玩笑,祭司从不生病,你要是能给祭司看病,我跟你姓。”   许嘉眉无所谓女子跟谁姓,询问来到摊子前的少年:“算命吗?”   少年在神庙的书院念书,许嘉眉见过少年很多次,算是不认识的熟人。少年听到许嘉眉和女子的对话,道:“先生,你成亲了没有?”   许嘉眉如实道:“没有。”   少年打量着她不出众的五官,说道:“你觉得我怎样?愿意和我好吗?”   许嘉眉失笑:“抱歉,我喜欢一个人过,无意成家。”   少年失望,“那就给我算一算命。”问许嘉眉,“我今年能不能出师?”   出师即完成学业,许嘉眉掐指一算,道:“你至少要学一年才能达到书院对出师的要求。”   少年顿时脸色一垮,怀疑地道:“你骗我?我知道你们算命的喜欢把好事说成坏事,叫人害怕,然后掏钱请你们解决坏事。”   被当成骗子的许嘉眉摆手:“我说出算命结果,信与不信在于你。给我算命钱吧,算一次命十文钱。”   少年掏出十文,有意刁难许嘉眉,“我不想算命,算别的,你能给我答案不?”   许嘉眉从容地道:“不能给答案就不收钱。”   少年拿出书院先生出的题目,所谓题目其实是一道不完整的安神定魄凡品符箓,凡人也可以完成绘制。许嘉眉在符箓上点了点,道:“这里划一道横线,可将符箓补充完整。”   知道答案的少年不甘不愿地给她钱,拿出第二张符箓。这是凡人无法绘制的九品灵符,看一眼都要头晕,书院先生不会要求学员将灵符补充完整。   梦蛇说:“他认识杨一茂那大哥的朋友,是来试探你的。”   许嘉眉面不改色地勾动灵符上的气机,将不完整的灵符化作一张完整灵符,道:“承惠十文钱。”   少年拿着灵符,一双眼睛睁得极圆:“你……”你怎么能把灵符补充完整?难道你是隐藏在民间的覆天派修士?   少年一脸恍惚地走了。   许嘉眉收摊回家。   夜半时,孙煜海前来拜访:“多谢你救我的妹妹,虽然你仅仅动了嘴皮子,但我承诺做的三件事不会改变。”   许嘉眉没有请他进屋的意思,隔着窗户道:“我想知道罪奴是怎么回事。”   孙煜海皱眉:“罪奴关系到九极大神,你收留的罪奴迟早会给你招祸,劝你找个理由把人打发了,别掺和进罪奴这事里头去。”又说,“我会在三日内给你相关记录,你要我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许嘉眉道:“跟你妹妹说清楚你没有故意害她中毒失明的意思。”   “为何?”孙煜海警惕起来,怀疑许嘉眉居心不良。   “不忍看到你和你妹妹成为仇人。”许嘉眉道,“你有妹妹,我也有两位姐姐。”   “……”孙煜海沉默了一会儿,沉声说道,“我和蓓蓓的感情轮不到你担心,这件事不算,你换一件事。”   “算不算是我决定,我说它算一件事,它便是一件事。”许嘉眉不容孙煜海反驳,“第三件事没想好,你可以告辞了。”   夜晚是她阅读玉瞳简和修行手札的时间,她不喜欢被打扰。   遭遇赶客的孙煜海不悦,道:“许道友,不要打我妹妹的主意,不然……”   许嘉眉关上窗户,把孙煜海没说完的话挡在窗外。   孙煜海是覆天派少主,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他脸上浮现一抹红色,考虑到许嘉眉来头大实力高,忍住一口郁气,无声地退出小院。   两天后,许嘉眉拿到一箱子书和一个在脸上画着白色花纹的人。箱中书大多是古籍,所用文字许嘉眉不认识,脸有花纹的人可以为她翻译。   书中记录着罪奴的历史。   一些罪奴祖先有食用人肉的恶习,被九极大神厌弃;一些罪奴祖先供奉邪神,九极大神诛杀邪神,将邪神的子民贬为罪奴;一些罪奴祖先冒犯了九极大神,或得罪了神殿祭司,或犯下神殿不允许的大错……   按书中描述,九极大神出现前,小世界的人蒙昧而野蛮,被妖邪鬼怪视作鸡鸭猪羊等提供肉食的牲畜。九极大神斩杀妖邪鬼怪,建立神殿和神庙,授予人们对抗妖邪鬼怪的能力,生活在小世界的所有人都应该感谢祂。   梦蛇补充:“九极大神有五个身外化身镇压五方,使得妖邪鬼怪不敢作祟。九极大神确确实实庇护着万民,当得起万民的信奉和供养。不过近来百年九极大神不怎么露面,镇压五方的力量减弱,妖邪鬼怪也比一百年前多了。”   许嘉眉根据所知的推测道:“九极大神需要罪奴帮忙镇压五方?”   平民不常见到罪奴,罪奴通常在苦寒之地聚居,被神庙安排做修路、修桥等重体力活。杨一茂和他大哥是逃离聚居地的罪奴,找她麻烦的少年估计跟罪奴关系匪浅,罪奴或许得到了覆天派的暗中支持。   “覆天派的背后,站着与九极大神敌对的妖邪鬼怪?”许嘉眉提出第二个猜测。   “我不清楚。”梦蛇说,“我知道的,是这个小世界的元婴级强者不止九极大神一位。”   第十七章 这潭水很深   许嘉眉露出沉思之色,低头看书上的内容,与梦蛇说道:“覆天派的派主是元婴真君?实力堪比元婴真君的存在被当成妖邪鬼怪镇压了?”   梦蛇:“不知道。”   许嘉眉道:“距离我最近的、九极大神镇压妖邪的地点在何处?我想去看看。”   梦蛇给了她详细的地址,询问她:“你打算做什么?”   “没有打算。”许嘉眉把看完的书换掉,“你希望我做什么?你希望的,我会去做,不愿意做我也会跟你讲清楚。”   “……我也没有希望你做的事。”梦蛇郁闷地说,“我当初说要你来凡间走一趟,是随便提的要求,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就行。”   “做我想做的事情?我想知道九极大神用何种方式镇压妖邪鬼怪,又觉得每天摆摊算命挺好,不想出远门。”许嘉眉跟梦蛇说真话,“要是你不要求我来凡间,我会待在宗门,安心学习符箓、阵法、炼丹,争取早日将炼体术、炼神篇和修行功法合二为一。”   梦蛇思维简单,对许嘉眉道:“不想出远门就不出远门,什么时候你想出远门了再出远门便是。”   许嘉眉笑了起来,看向候在一旁的脸上画着花纹的人,扬起手中书:“可否教我学习这种陌生的文字?”   对方想了想,答应下来,表示不收报酬,孙煜海已经给了报酬。   未晋升金丹期的许嘉眉过目不忘,结丹后记忆力更强,学习陌生文字易如吃饭喝水。不到三天时间,许嘉眉就能阅读之前看不懂的书籍了,但有些词句要联系上下文才能弄清楚意思。   她将孙煜海送的一箱子书看完,去书铺询问是否有古籍售卖。小世界的历史是神庙编写的,三百年以内的大事小事有迹可循,三百年前发生的事犹如笼罩在迷雾之中,了解的人寥寥无几。   若非孙煜海送来的一箱书,许嘉眉不会知道三百年前的小世界是妖邪鬼怪做主。   在书铺,许嘉眉碰到那位拿出灵符刁难自己的少年,少年毕恭毕敬地跟在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身边。中年男子朝许嘉眉笑了笑,走过来道:“我在书院授课,免贵姓邓。”   “邓先生。”许嘉眉颔首,“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这学生顽劣,前几日冒犯了你,请你见谅。”邓先生道,“小毅,马上给许先生道歉。”   小毅很尊敬邓先生,虽有不服气,还是二话不说便向许嘉眉施礼认错。   许嘉眉接受了小毅的赔礼。   邓先生道:“我想请许先生吃一次饭,可否?”   许嘉眉答应了。   两人带着小毅去附近的酒楼,要了雅间,在等候上菜的时候,邓先生将话题引向罪奴:“许先生,你是算命的,不知你对罪奴持以何种看法?”   许嘉眉看了他一眼,道:“犯错的罪奴理应受到惩罚,没有犯错的不应因出身获罪。”   “先生是一位难得的有识之士。”邓先生举起茶杯敬了许嘉眉,叹息一声道,“可惜世人对罪奴缺乏同情心,认为罪奴生而有罪。”   “缺乏了解常常会导致误会的产生,我本身也不了解罪奴。”许嘉眉说道,“罪奴是否生而有罪,我得了解了才能判断。”   酒楼将饭菜送来,邓先生令闲杂人等退下去,拿出一个鸡蛋大小的椭圆石球和三块像极了蚕豆的灵石,把蚕豆灵石嵌入石球的凹槽里。石球化作青色,竖起一道隔绝声音的禁制,防止有人贴着墙壁偷听。   邓先生的情绪放松下来,对许嘉眉笑道:“听说许先生有意帮助罪奴?”   许嘉眉只和杨一茂说过帮助罪奴的话,邓先生会知道,多是从杨一茂口中听到。她坦然承认:“我有过帮助的想法。”   “现在呢?”邓先生问。   “现在也可以。”许嘉眉将有求必应的好人人设贯彻到底。   “恕我冒昧,许先生有何目的?”邓先生说道。   “我的目的和你们没有关系。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在寻找道心。”许嘉眉如实回答。   邓先生不是修士,重复道:“道心?那是什么?”   许嘉眉微笑:“道心是一个人宁可死去也要坚持的东西。我不知道我坚持的是什么,我得找到我的坚持。”   邓先生听得似懂非懂,抛开不懂的内容,他猜到许嘉眉的来历,没有说破。   他来找许嘉眉是有事请求她帮助,当即取出一块银锁,递给许嘉眉道:“先生是精通符箓道之人,可否将这块银锁打开?”   银锁饰以复杂花纹,许嘉眉用裹着太阴真水的手接过银锁,发现银锁上铭刻着凡人的肉眼看不见的细小云篆,云篆与云篆组成篆纹,一个个篆纹形成一道又一道灵符。   就许嘉眉所见,银锁上至少刻着七道灵符,这些灵符演化为更加复杂的符阵。即便是精通符箓和阵法的她,没有一两个月没法在不破坏银锁的前提下解开符阵,不能解开符阵,银锁也无法打开。   许嘉眉问:“打开银锁的符钥呢?”   邓先生观察着她的神色,确认她有能力打开银锁,道:“我没有钥匙。”   许嘉眉再问:“这个银锁锁着什么东西?”   邓先生想要她的帮助,展露了请人帮忙的诚意:“锁在银锁里面的是一部分罪奴传承自老祖宗的血脉,银锁是九极大神打造的。”   许嘉眉对刻着符阵的银锁感兴趣,对九极大神和银锁里的血脉不感兴趣,告知邓先生:“我至少要半年才能把这块银锁打开,你确定请我帮忙?”   “确定!”邓先生露出喜色,“许先生的符箓造诣果真精深,我以为许先生得用两三年才能打开银锁。”   和邓先生吃过饭,许嘉眉回到住处,梦蛇说:“那个邓先生跟你说的不全是实话,你答应他打开银锁也许会被他利用。”   许嘉眉把玩着银锁,轻笑道:“我知他目的不纯,答应他是因为银锁上的符阵有趣,没有说一定会帮他打开银锁。”   梦蛇:“我把银锁的来历翻出来?”   许嘉眉道:“你愿意翻就翻,不翻也不要紧。”   时间过得不紧也不慢,许嘉眉对小世界三百年前的历史有了更多了解,还掏钱将杨一茂送去神庙的学堂读书。   杨一茂很快适应了学堂的生活,烦恼随之来临:他的同学拿他残疾的左脚嘲笑他。   今天他是哭着回来的,许嘉眉问他为何哭,杨一茂诉说了自己的苦恼,道:“我在家里也能读书认字,我不要去学堂了,他们总是嘲笑我。”   要不是怕许嘉眉对自己失望,杨一茂会将嘲笑他的人统统打一遍。   许嘉眉没有带孩子的经验,道:“你跟老师说了你被嘲笑吗?”   杨一茂:“没有说。”   许嘉眉:“先和老师说,老师不管,你就把嘲笑你的人教训一顿,不要怕我生气。你要是一昧忍耐,受了委屈也不说,我才会生气。”   杨一茂应是,心想:「如果先生是我的母亲就好了。」   许嘉眉不知杨一茂想做她儿子,道:“你的腿不必忧心,我今天就给你治腿。”   治腿是小事情,许嘉眉每天摆摊算命,夜里阅读珊瑚的修行手札,渐渐吃透了天门的构建,用带来小世界的材料制作了一扇小小的可以贴在指甲上的天门。   有了天门作为退路,许嘉眉将珊瑚的修行手札放在一边,一边看玉瞳简,一边破解银锁的符阵。   符阵的破解难度远高于珊瑚要求她在三天内补充完整的六品灵符,光是把银锁上的灵符全部找出来就用了两天,理清灵符与灵符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又用了八天。许嘉眉喜欢挑战有难度的东西,丝毫不觉得厌烦,偶尔碰到想不明白的问题,多看几枚与符阵有关的玉瞳简总能找到答案。   等到杨一茂的腿治好,许嘉眉在破解银锁符阵的过程中产生了合并功法的灵感,毫不犹豫地放弃摆摊算命和破解符阵,闭门谢客,专心合并修行功法、炼体术和炼神篇。   她想:「灵符与灵符可以组成符阵,若是将修行功法、炼体术和炼神篇摆成一座三才阵,能否同时进行炼气、炼体、炼神呢?」   灵感来了挡不住,许嘉眉用琉璃境将自己的血肉之躯和神魂投影虚天,意识入主投影试验合并后的功法。   遗憾的是,第一个投影不幸死于灵力逆行。   许嘉眉修改了导致投影死亡的错误,制造了第二个投影,结果这个投影灵台破碎,自行溃散。她思考了很久,进行第二次修改,接着试验。   投影被废了一个又一个,受限于许嘉眉的神识,试验停止。   许嘉眉吃下恢复神识的丹药,翻看在藏经殿换来的修行功法,参考功法修改自己的《浮云流水真经》。   房间外,杨一茂焦急地走来走去。   先生躲在房间里已有两天两夜,不吃不喝的,受得了吗?可是先生说,天塌了也不要敲门打扰她,她在忙很重要的事。   杨一茂决定放弃敲门。   先生饿了会自己出来吃饭,她不出来,肯定不饿。   又是一天一夜,杨一茂到底敲了门:“先生你饿不饿?我煮了面条,你要不要吃?”   屋里传出先生的声音:“不饿,不吃。”   杨一茂:“……”   先生还是这么精神,也许先生在我上学时悄悄开门出来吃饭了?   一晃眼两个月就过去了,许嘉眉成功地以金丹、神魂、血肉之躯摆出一座三才阵。   这座三才阵使得炼气、炼神、炼体一同进行,金丹吐纳灵气能惠及神魂和血肉之躯,神魂的壮大能让血肉之躯、金丹更强,血肉之躯越强,则金丹和神魂越强。   打个比方,没有三才阵的时候,金丹、神魂、血肉之躯各自修行,如同三个人各自做事,彼此间的关联不多,得许嘉眉调整才能保持平衡。有了三才阵,金丹、神魂、血肉之躯一起修行,如同三个人合作做事,关联紧密,无需许嘉眉调整也能共同进步。   “感觉很粗糙,不够流畅。”   许嘉眉的意识主宰着投影之身,内视投影的丹田、识海和心脏三处位置。   “打坐炼气能让血肉之躯变得强大,也能让神魂更加强壮。   “三才阵将金丹、神魂和血肉之躯绑在一起,就像用绳子把三个跑步的人绑住。跑得快的被跑得慢的限制了速度,跑得慢的跟不上跑得快的,被跑得快的拖着向前跑。   “这不是我想要的功法,我想要的是三个跑步的人在良性竞争中越跑越快。”   意识回到真身的许嘉眉将不成功的三才阵合并功法记录在空白玉简里,拿起别人编的功法细看,想知道别人如何解决问题。   梦蛇:“眉眉。”   许嘉眉心不在焉:“有话直说。”   梦蛇:“九极大神镇压南方的身外化身被杀了,南方所有的罪奴都在身外化身陨落的同时失去性命。”   许嘉眉沉浸在功法中,思索了两个呼吸,才意识到梦蛇说了什么。她的神识离开书写功法的玉简,望向虚空,说道:“谁杀了九极大神的身外化身?身外化身死了,九极大神的镇压也失效了?”   梦蛇将一片干涸的湖泊呈现在许嘉眉的意识之中,道:“杀了九极大神那位身外化身的人绝对令你猜不到。”   许嘉眉猜测:“是孙蓓蓓决定和九极大神为敌吗?”   梦蛇否定:“不是。”   许嘉眉再猜:“大祭司背叛了九极大神?”   梦蛇再否定:“也不是。”   许嘉眉挑眉道:“九极大神斩杀了身外化身?”   梦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为什么你会产生这样的猜测。”   许嘉眉:“你说的,杀了身外化身的人令我意料不到……”她有了新的猜测,“是不是九极大神和祭司的后裔杀了九极大神的身外化身?”   梦蛇感到无趣:“恭喜,你猜中了。”补充解释,“与九极大神诞下神子的祭司原本是罪奴,一心想着杀死九极大神复仇。”   第十八章 又见邪佛   “九极大神没有发现祭司是罪奴?”许嘉眉问出疑惑。   “祭司在覆天派派主的帮助下抽离所有和罪奴相关的记忆,她和九极大神生孩子时,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实是罪奴。”梦蛇回答,“神子的出生是覆天派和罪奴的算计,但罪奴不知道他们的性命与九极大神镇压五方的身外化身相连,身外化身陨落则罪奴全灭。”   梦蛇说到这里,语气染上悲伤:“那些罪奴,活着的时候受苦受难,死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眉眉,我觉得他们十分可怜。”   许嘉眉默然。   她不认识死去的罪奴,不认识九极大神陨落的身外化身,也没有亲眼见到他们失去生机的遗体。对她来说,他们的死亡只是梦蛇说的一个消息,她的悲伤情绪没有被这个消息勾起,可她感到惋惜,还有一丝愤怒。   许嘉眉说:“神子为什么会杀九极大神的身外化身?他知道身外化身的死会连累无数罪奴吗?”   梦蛇道:“我看过神子的梦。在他梦里,是覆天派派主告诉他,只要他杀掉九极大神的身外化身,他就能重创九极大神,夺走九极大神的神灵尊位。除此之外,这位神子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他杀死九极大神的身外化身,也背上杀死无数罪奴的孽债。”   许嘉眉问:“他现在在哪?”   梦蛇说:“他被覆天派派主请去做客,现在在凌阳城的金家大宅。你要去杀他?”   许嘉眉道:“知道覆天派派主挑唆他杀死九极大神的身外化身有何目的吗?”   梦蛇:“不知道,入梦覆天派派主有危险。”   许嘉眉又问:“覆天派派主对待神子的态度如何?”   梦蛇:“神子在金家大宅的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覆天派派主送了四位美女给神子,还送了神子一只以噩梦为食的异兽。”   许嘉眉道:“我想杀了那位神子。他也许受到覆天派派主的欺骗和隐瞒,然而他杀死九极大神的身外化身的举动导致无数罪奴失去性命,他应该偿命。不仅仅是他,挑唆他的覆天派派主也要为死去的罪奴偿命。如果九极大神故意让身外化身的性命与罪奴的性命连在一起,那么,九极大神同样要付出代价。”   死去的罪奴无知无觉、无思无念,不会在乎害死他们的凶手是否付出代价。假使他们活着,他们会希望凶手偿命,许嘉眉也愿意为他们讨回代价。   她不求他们回报,她求的是自己念头通达,她见不得神子、覆天派派主和九极大神漠视罪奴的性命。   因为曾经的她差点被邪修灭门,她不曾忘记当时的弱小,不曾忘记当时的惊慌无助。   “我是个惜命的人。”许嘉眉自言自语,“昔年我与潮汐神女的身外化身斗法,那个身外化身的性命也和信徒绑在一起,我知道杀了身外化身会害死无辜信徒,我还是下手了。如果我不下手,我会被潮汐神女的身外化身杀死。”   “与陌生的无辜信徒相比,我更珍惜我的性命,我做不到为别人的性命牺牲自己。”许嘉眉说,“神子该死,覆天派派主该死,我会在保住自己性命的前提下杀掉他们。”   “如果你死了,你会后悔吗?”梦蛇问。   “不会,这是我的选择。”许嘉眉道,“风险存在于任何事情中,我希望我成功,我也能接受最糟糕的结果。”   梦境之中的梦蛇用尾巴尖支起覆盖细小鳞片的下巴,道:“你什么时候去杀神子?”   许嘉眉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留给杨一茂,用装着灵石的钱袋压着,道:“我要去凌阳城取走那位神子的性命了。”   梦蛇:“突然发现眉眉很有趣。”   许嘉眉拿出琉璃境,道:“你认为我听到罪奴死去的消息不会有所动容,结果我没有,所以你产生了我有趣的想法,是不?”   梦蛇:“是的。”   许嘉眉通过琉璃境来到没有人烟的郊外,取出羽生真君送的霜鹘飞舟,用太阴之力驾驭飞舟飞向凌阳城。飞舟被阵法掩藏行迹,眼睛无法看见,神识无法察觉,唯一的不好是消耗的太阴之力多了点。   从起飞到降落在凌阳城郊外,全程四千八百里,许嘉眉的太阴之力用去四成。她用琉璃境避开进城必须的查验身份,出现在城中偏僻的小巷,不到两刻钟,已经由小巷来到住着神子和覆天派派主的金家大宅。   在宅子外面看,大宅是普通的大宅,没有阵法保护,也没有禁制。许嘉眉走进大宅,才看到大宅的内院被阵法和禁制保护着,进去必然惊动覆天派派主。   她观察了一会儿,看到进出内院的人佩戴着腰牌,当即用琉璃境投影了个假的,把真的腰牌换到虚天。   进内院不仅要腰牌,还要被守卫核实拿出来的的腰牌是否属于本人,故而许嘉眉还投影了腰牌主人的血肉之躯。她的意识入主投影,光明正大地踏足了覆天派派主的地盘,并在梦蛇的指点下找到神子居住的院落,看到和两个美女嬉戏的神子。   他身上缠绕着杀戮带来的孽债,是本人无疑。   神子搂着美女亲了一口,看到站在珠帘后面的许嘉眉,顿时吃了一惊,道:“那里有人!”   两个美女同时抽出剑,袭向许嘉眉。   她们是实力堪比筑基后期修士的习武之人,许嘉眉是金丹修士。她放出两道太阴之力冻僵了两人,闪身逼近恐惧的神子,一记刚猛的霹雳拳朝着神子的面门砸下。   “哗啦——”   神子挂在脖子上的琉璃吊坠碎裂,霹雳拳被挡住。   一拳未竟,更刚猛的第二拳急如雷霆,把神子的脑袋砸开瓢。   许嘉眉避开溅起的血和脑浆,将裹在拳头上的太阴真水化作一柄透明的剑,一剑斩开屋顶飞了出去。   天上,一只长度超过十丈的古铜色大手正在拍下来。   这是覆天派派主伸来的手。   在许嘉眉放出太阴之力的同时,覆天派派主就知道她来了,可惜覆天派派主没能及时救下神子。   覆天派派主很愤怒。   神子的死就像打在他脸上的一巴掌,他要杀了许嘉眉平息他的怒火。   许嘉眉看得出,覆天派派主伸来拍死她的手没有用全力,她也没有将太阴真水之剑换成天雨或更厉害的法宝,抬起手便是一招银河倒泻。   不,这一招是浮云流水。   她结丹渡劫时将银河倒泻等水行道术融会贯通,糅合为一门全新的道术“浮云流水”,只需心念一动,不必掐诀也能施展。   用羽生真君的话来说,“浮云流水”已经轻度超出“术”的范畴,轻度接近了“法”的境界,比银河倒泻等道术高明。   无数雨滴自下往上迎击覆天派派主的大手,如同砸进干燥的棉花那样消失在大手之中,紧接着大手猛地往后缩回,撒下鲜红的血和一块块碎肉。   覆天派派主的手掌被许嘉眉削去一层肉,狰狞可怖的伤口深可见骨,疼得低估了许嘉眉实力的覆天派派主咬破下唇,操纵覆盖大宅内院的阵法保护自己、攻击许嘉眉。   许嘉眉的阵道造诣比覆天派派主高深,阵法尚未发生变化,她已抢先一步抛出太阳真水破坏阵眼,踩着屋顶朝覆天派派主的位置杀去。这个覆天派派主是金丹后期,她以为他不弱,事实是他没有她设想中的那么强。   既然他不强,那就杀掉他吧,反正杀不掉可以跑。   阵法变化极快,许嘉眉在屋顶跑动,天上降下乌黑的雨。   乌黑雨点所到之处,一切都被融化为黑水,无论是房屋还是地上的石头,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活生生的人。奈何许嘉眉步法精妙,覆天派派主用黑雨杀了十几个自己人,碰不到许嘉眉的头发丝。   亲眼看到活人融化为黑水,许嘉眉神色冰冷,将星辰真水抛出,暴力破坏黑雨阵法,使得操纵阵法的覆天派派主吐出一口血,脸色苍白如纸。   哪来的金丹修士,实力这么强也就罢了,还会破阵!   覆天派派主朗声说道:“请停手!贵客无故登门,一言不发动手杀人,是否是我做了对不起贵客的事情?”   许嘉眉没有搭理他。   将死之人,即便他口吐金莲,他也要死掉。   她和覆天派派主之间隔着一座不大不小的荷花池,她抬起手,一滴天雨落入水中,带着荷花池里的水化作一条长达百余丈的水龙腾空而起,在阳光下折射七色的绚丽彩虹。   下一刻,水龙顺着许嘉眉的心意扑向内院北方的佛堂,覆天派派主脸色一变,随即发现自己受困于空荡荡的虚天,立即意识到受骗了。   佛堂不是许嘉眉的目的,他才是!   许嘉眉看似攻击佛堂,真正要对付的其实是他!   他不知道他误会许嘉眉了。   许嘉眉能一心二用,派主的注意力被攻击佛堂的水龙夺走,她干嘛不动手?如今派主被禁锢在虚天,受到水龙攻击的佛堂亮起佛光,许嘉眉觉得有些眼熟。   她接触佛光的次数不多,顷刻间想起白山界的邪佛信徒,顿时心里一动。   难道这个小世界也有邪佛信徒?   这个小世界被九极大神统治,九极大神不允许百姓信奉别的神,也不会允许百姓信佛。覆天派派主住的金家大宅有一座佛堂,覆天派派主信佛不稀奇。   水龙绕着佛光转,不多时便将佛光消磨一空,即将被水龙摧毁的佛堂却走出一个栩栩如生的金身佛像,张嘴吐出烈焰。   氤氲着佛光的烈焰吞噬张牙舞爪的水龙,佛像侧头,一拳打向许嘉眉。   佛像很强大。   佛像的一拳相当于重生期体修的一拳,许嘉眉吃不下这一拳,好在她有羽生真君给的防御灵符,还有防御法宝。   灵符瞬间破碎,许嘉眉倒飞了出去,感觉肋骨要断折,内脏要被佛像的一拳打成没有生机的肉糜。   这仅仅是感觉而已,许嘉眉体内的防御法宝柔和地将伤害拦截大半,余下一小半让她感到胸闷和头晕脑胀。   佛像追过来打她,她捏碎了攥在手里的两张灵符。   一张灵符将她送到五千里之外,另一张灵符可以请九极大神降临。   许嘉眉消失在金家大宅。   同时消失的还有受困于虚天之中的覆天派派主。   佛像无瑕追杀许嘉眉,跳起来就往外面跑。   在它身后,许嘉眉的灵符成功请动九极大神降临在金家大宅。   九极大神容不得邪佛在小世界传播信仰,降临的不是身外化身,而是真身。邪佛还没逃出金家大宅,就被九极大神劈碎半个身子,跌出一团惊恐的灵光,从九极大神的嘴巴进了九极大神的肚子。   那团灵光依稀是一只凶恶的三头怪鸟,秃脑壳,红羽毛。   吃掉灵光的九极大神打了个饱隔,捡起许嘉眉遗落的一滴天雨看了看,来到神子被杀的房间。   神子是修士,血肉之躯死去,魂魄归于天地,即便是九极大神也无法复生他。莫说元婴期的九极大神,飞升的道君都复生不了死去的修士。   九极大神盯着神子的尸体看了很久,念咒化解缠绕在尸体上的孽债。   咒语念了开头几句,九极大神想起了许嘉眉的天雨,停止念咒。祂将天雨中许嘉眉的气息一丝一缕地抽出来,把气息丢进孽债里头,令孽债转移到许嘉眉身上。   祂已经知道神子是许嘉眉杀的。   祂不想了解许嘉眉杀死神子是出于怎样的原因,祂唯一想做的是让许嘉眉知道杀死神子必将承受身为神子之父的祂的怒火。   看着孽债逐渐侵染许嘉眉的气息,九极大神拿着天雨走了,没有给死去的神子收尸。   凌阳城往西五千里的地方,梦蛇发现许嘉眉染上孽债,许嘉眉也发现自己被孽债缠身,甚至引来了心魔。   心魔的到来是修士无法察觉的,梦蛇也察觉不了,许嘉眉听到嘲笑声:“哈哈哈,叫你多管闲事,现在倒霉了吧。”   第十九章 倒霉   笑声尖利刺耳,讥讽意味十足。   许嘉眉不禁蹙起眉,她自己不会这样笑,梦蛇也不会这样笑。   是谁在笑?   亦或她陷入幻境,产生错觉?   许嘉眉警惕地打量四周,这是一处遗弃的老宅,神识一扫而过,并无不妥之处。接着她内视识海中的神魂,确定神魂没有分裂,自己的精神状态很正常。   “你有听到嘲笑声吗?”许嘉眉问梦蛇。   “没有。”梦蛇说,“你孽债缠身,要警惕心魔的入侵。”   修士炼气修行,或是心境存在破绽,或是心境不够圆满,很容易被心魔乘虚而入。   心魔者,修士之大敌,产生原因不明,其本质不明。   有人说心魔是自身产生的一种奇特负面情绪,保持灵台清明就不会受到心魔的困扰。有人说心魔是邪魔的一种,以恐惧、贪欲等情绪为食,修士如同心魔的猎物。有人说心魔类似天劫,是天道施加给修士的考验,天劫拷问修士的道行,心魔拷问修士的心境。   心魔如邪风,无形无色亦无味,来的时候无声无息,亦没有任何征兆,令人防不胜防。   一个修士是否被心魔侵袭,修士本人难以察觉,别人也很难发现修士的异常。甚至于修士被心魔蛊惑了神智,做出种种不合常理的举动,修士也会误以为是自己性情改变,无法意识到心魔的存在,心魔之恐怖可见一斑。   一般来说,修士晋升大境界时会遇到心魔,如许嘉眉结丹时遇到心魔劫。但是心魔也会在修士产生迷惘时悄然到来,或在修士意志薄弱时突然出现,其出没毫无规律,使得修士谈心魔而色变。   毕竟,自古以来,死于心魔的修士数不胜数。   偏偏心魔这玩意,你越害怕它,它越喜欢缠着你。你得坚定自己的意志不动摇,不对心魔产生畏惧之心,才有机会战胜心魔。   许嘉眉见识过心魔。   用她的话解释,心魔就像一个善于玩弄心术、精于钻漏洞、惯于伪装的狡猾对手。心魔习惯用她恐惧的吓唬她,用她向往的蛊惑她,用她在乎的威胁她,一旦她妥协了,她便落入心魔的陷阱任由心魔宰割。   虽然她的心魔劫渡得很容易,可心魔的强大毋庸置疑。   同时,心魔也很弱小,当许嘉眉识破了心魔的诡计,心魔再也无法影响她,她诛杀心魔易如反掌。   此时许嘉眉回想着似在脑海似在耳中的嘲笑声,若有所思地道:“心魔可能已经盯上我了。”   她盘膝坐下,内视着识海,试图将心魔揪出。   只是她对心魔怀着警惕,心魔没有露面。   既然心魔不敢冒头,许嘉眉便观察身上犹如黑色丝线般挥之不去的孽债,思考着如何将孽债驱除干净。   孽债明明是死去的神子造成的,缠上她这个杀了神子的人叫什么事?   莫非神子没有死?   许嘉眉想着被开了瓢的神子,当时她被覆天派派主袭击,没有闲暇看神子有没有死透。不过神子固然是神的后裔,却像个普通人,没有继承九极大神的神性,他被开了瓢,九成活不下来。   若不是神子作祟,令她染上孽债的人是谁呢?邪佛?还是九极大神?   “我大概被神灵诅咒了,破解诅咒就能消弭孽债。”许嘉眉通过观察和脑海里的知识得出推论,“孽债缠绕在神子身上时,像是从神子的血肉之躯、神魂中长出来的水草,割掉一茬还会长一茬,割不尽。现在孽债转移到我身上,犹如水草浅浅地扎根于我的血肉之躯和神魂,我把水草拔了,水草自会灭亡。”   “怎么拔?”梦蛇问,“你身上有孽债,又脏又臭,我都不想和你说话了。”   “我不知道怎么拔。”许嘉眉说,“我是修士,不是巫,也不是神,我不擅长诅咒。”   “送你去你的忘年交那里?”梦蛇问。   许嘉眉的忘年交是鸦羽,梦蛇有鸦羽居住的小世界的坐标。   许嘉眉说道:“不必,我有办法。”   她拿出孙煜海给的传讯符,询问他如何破解诅咒。孙煜海曾被九极大神诅咒,后来解开诅咒,他有对付诅咒的经验。   这时候,许嘉眉又听到那个嘲笑声:“嗤,叫你去杀神子!如今弄得求助孙煜海,孙煜海肯定笑话你自讨苦吃,说不准还要算计你,卖了你。”   许嘉眉表情平静,道:“那是我的决定,我无悔。倒是你躲在我的识海,有胆量嘲笑我狂妄无能,没有胆量现身。你是怕了我。”   心魔拒绝承认它害怕许嘉眉,道:“你说无悔,实际上你是后悔的。瞧瞧你,去一趟凌阳城确实杀了神子,可你孽债缠身,又弄丢天雨,又被邪佛打伤,真是何苦来哉。”   它没说错,许嘉眉去凌阳城杀神子,损失远大于收获。   若是以往的她,可能真会后悔。   而现在的她……   许嘉眉说道:“我在找我的道心,没有舍,怎么得?舍与得一体。”   她的意志更坚定了,心魔找不到她的心灵破绽,不愿意放弃,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隐匿起来等待机会。   感觉到心魔的暂时退避,许嘉眉没有产生情绪变化,垂眸看向躺在掌心的琉璃境。琉璃境是她的底牌,她在琉璃境里布置了强大的杀阵和困阵,覆天派派主如今在困阵里打转,想破开困阵逃离虚天。   可惜小世界的阵法水平一般,比不上九大洲,覆天派派主至少也要苦思冥想三五天才有可能破开困阵。   于是许嘉眉将琉璃境放进随身小世界,闭目恢复修为实力。   她和覆天派派主交手,又被邪佛打了一拳,消耗不小。   ……   暮色四合,星辰闪烁。   杨一茂回到院落,发现许嘉眉的房间漆黑一片,连忙去敲门:“先生?先生在里面吗?”   门被敲了一下,发出吱呀一声响,向杨一茂敞开了,屋内亮起,一切纤毫毕现。   发光之物是贴在墙壁上的符纸,其亮度高于蜡烛和油灯,而且柔和不刺眼。杨一茂知道符纸是许嘉眉画的,许嘉眉将发光的符纸称作明光,杨一茂私底下画过明光符,画不出来。   “先生?”杨一茂站在门外,轻声询问。   屋里没有任何声响,敞开的门和亮起的符纸像在邀请他进去。   杨一茂进去,并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许嘉眉,只看到孤零零的一封信和压住信的钱袋。许嘉眉说她远游去了,归期不定,要是用完钱袋里的钱她也没有回来,就不要等她了。   杨一茂疑惑不解:“先生不喜欢出门,怎么突然间远游了?”担心许嘉眉遇到意外,旋即想到许嘉眉不是一般人,用不着他担心,他的担心也没有用。   若她遇到麻烦,弱小如他帮不了她。   看着信纸上秀丽的字迹,杨一茂将信纸的边缘捏得变形,有种被遗弃的无助。   先生不在家里的第一个夜晚,杨一茂翻来覆去睡不着,次日醒来,顶着两个难看的黑眼圈去学堂。   学堂不提供早饭,许嘉眉从不做早饭,杨一茂有时自己做早饭,有时在外面吃。今天没时间也没有心情做早饭,杨一茂来到卖肠粉的早饭摊子,听到食客们聊天,语气神秘兮兮又带着少许惊惧:“听说了没?南方的澜清池一夜之间干涸,大神立起的镇魔柱倒塌了。”   “不是吧?镇魔柱倒了,魔岂不是跑出来了?”   “魔跑没跑不知道,罪奴死了一片片倒是真的……”   “现在南方人人自危,有身家的都跑了,就怕死得不明不白。”   老板娘把一碟肠粉放在杨一茂面前,“你的肠粉,慢慢吃。”   杨一茂道了谢谢,心不在焉地吃着肠粉,舌头尝不出味,大脑想着食客说的话。他不是南方人,对澜清池、镇魔柱缺乏印象,但罪奴死了一片片……这是真的吗?   远游的先生去了哪里呢?先生远游是不是和澜清池干涸有关系?先生不是巫侍却拥有凡人无法触及的力量,先生真是人吗?   草草吃过早饭,杨一茂去书院找小毅,结果在书院大门旁边的墙壁上看到神庙武士刚贴好的通缉令。其中一张通缉令画着容貌艳丽的美人,那美人极好看,五官轮廓有几分像他熟悉的先生,可美人是域外天魔。   人人得而诛之的域外天魔,危险又可怕的域外天魔,这是九极大神的敌人。   在北方与南方交界之地,外表平平无奇的许嘉眉也看到了画着自己真容的通缉令,有些好笑地说:“画像画得还算传神。”   她离开凌阳城前请动九极大神降临,天雨落在九极大神手里,九极大神凭着天雨诅咒她孽债缠身,知道她的真面目也不是什么难事。   梦蛇说:“杨一茂看到通缉令时,脸色被吓白了。”   许嘉眉道:“他不会把我上了通缉令的事情说给别人知道。”杨一茂是个实诚孩子,她喜欢和实诚的人相处,“对了,我不在家里,他有没有不适应?”   梦蛇说:“他睡不着觉,睡着后梦见你变成吃人的恶鬼,要把他洗干净了下锅,这算不算不适应?”   许嘉眉:“窥探梦境的能力很可怕。杨一茂在你这里,什么秘密都没有了。”   梦蛇说:“凡人的秘密不是秘密。”   许嘉眉:“修士的秘密呢?”   梦蛇:“我刺探不到的秘密都是秘密。”   街上有卖肉夹馍的摊子,生意很好,味道应该不错。许嘉眉买了两个肉夹馍,问梦蛇:“你吃不吃?”   梦蛇:“吃!当然吃!”   许嘉眉咬了一口肉夹馍,入梦将好吃的肉夹馍分享给梦蛇,她没吃过肉夹馍是没法分享的。与其说分享食物,不如说分享食物的味道,梦蛇尝到的肉夹馍,是她尝过的味道。   街上还有车行,许嘉眉租了一只毛驴模样的妖兽,骑着妖兽去南方,想亲眼瞧瞧干涸的澜清池和倒下的镇魔柱。   和她一样前往南方的人不多,大家都说南方危险,住在南方的人忙着逃往东、西、北三方避难,去南方不是自找麻烦吗?   神庙在控制舆论,可谣言压不住,许嘉眉猜测覆天派在暗中搞事。   覆天派倒是不关心他们失踪的派主现状如何。   说到虚天里的覆天派派主,许嘉眉任由他破解了困阵,没给他逃离虚天的机会,直接把他丢进另一个困阵。   今天的覆天派派主也在很努力地破阵。   今天的心魔也在提醒许嘉眉它没走,“你为什么不杀了覆天派派主?因为你迟疑了。你担心杀了他会有不好的后果,好比你在杀掉神子,不幸遗失天雨,还惨遭孽债缠身。啧啧,这么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你,到底是怎么修炼到金丹期呢?”   许嘉眉面不改色地和一个圆脸少女聊天,当做听不到心魔在脑海里哔哔叭叭。   圆脸少女是一对商人夫妻的女儿,活泼又可爱,跟谁都谈得来。商人夫妻生不出孩子,好在有神庙,他们想要一个女孩的愿望得到了满足。   商人夫妻都是平民,往来南北之间倒腾小商品赚辛苦钱,生活还算过得去。眼下南方形势不明,商人夫妻觉得此时去南方或许能赚一笔大的,就去了。   然而他们运气不太好,路过一个山岗时碰到成群野狼,若非独行的许嘉眉出手相救,商人夫妻和圆脸少女也许会沦为野狼腹中餐。   “以前那里没有野狼的,那里附近也没有。”圆脸少女看着自己被野狼挠出三道伤痕的手背,忧心忡忡,“我想回家了,家里比南方安全,不会有野狼伤人。”   “兴许是我们倒霉。”少女的母亲说道,“南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安全,要是南方不安全,神庙不会允许我们去南方做买卖的,你要相信神庙。”   “神庙一定不会错吗?”少女抬起头,望着天空,“大神立起的镇魔柱都会倒下,神庙怎么可能不会做错?要是南方危险,神庙判断错误,我们岂不是回不了北方?”   第二十章 镇魔   神庙告诉他们说,南方没有危险。   为什么他们会在前往南方的路上遇到成群野狼?   圆脸少女觉得神庙不可信。   她害怕被野狼吃掉,害怕前路有比野狼更恐怖的危险,不想去南方了。   少女的母亲其实也害怕回不到北方,不过,神庙是不能质疑的。少女的母亲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再走一段路就是怀安城了,我们在怀安城休息几天,看看形势再说。”   少女嗯了一声,知道母亲也不愿意冒险去南方做生意了,毕竟性命比赚钱重要。   可是,她们从北方带来的货物未必能在怀安城卖得起价钱,少女的母亲回过头询问许嘉眉:“先生,你觉得现在去南方合适吗?”   许嘉眉笑:“我能杀野狼,不怕去南方。”   少女顿时想起许嘉眉提着一柄长剑斩杀野狼的画面,不由得心一动,轻声问:“先生的剑术这么厉害,能不能……”她期待地看着许嘉眉,“能不能收个徒弟?我会很刻苦很认真地跟先生学剑术的,我想变强!”   如果她懂得剑术,她遇到野狼就不必害怕了。   少女的期待映在许嘉眉眼底,许嘉眉摸了摸小姑娘的柔顺的额发,含笑道:“教你学几招剑术当然是可以的,但我不会在怀安城停留,你确定你想跟着我去南方吗?”   “这个……”舍不得离开爹娘,也不想去南方的少女犹豫起来,“南方形势不明,先生留在怀安城不好吗?”   “我现在有事要去南方。”许嘉眉道。   少女衡量了一会儿,无奈地放弃了请许嘉眉传授剑术的想法,说:“抱歉,我不能跟着先生去南方。”   许嘉眉脾气很好地说:“没关系。”顿了顿,她补充一句,“天快黑了,待会儿要露营,你要不要趁着露营的闲暇跟我学两招剑术?”   少女又惊又喜,随即想起剑术不是一下子就能学会的,道:“先生,我没有学过剑术,学不会你可别嫌我笨蛋。”   许嘉眉微笑:“你放心,我不会嫌你笨的。”   大路两边有野树,许嘉眉砍下一棵树,削了一把木剑给少女。及赶路的队伍停下来埋锅做饭,许嘉眉拿着剑教少女学剑术。   她教的是速成剑术,先将剑招灌进少女的识海,再教少女如何把烙印在识海里的剑招施展出来。   少女握着木剑施展剑术,一剑刺出,面前的石头瞬间碎了,让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一双眼睛,“这么厉害!啊,我的手好酸啊。”   许嘉眉道:“你体力一般,又不会用剑,再出两剑就没有力气了。”   少女捡起一块碎石,兴奋得脸颊红扑扑的,“先生,这块石头是我戳碎的,我好厉害!先生教会我这样厉害的剑术,先生简直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许嘉眉耐心听她吹捧,不时附和两句,梦蛇好奇,“你怎么教她剑术了?”   许嘉眉回答:“昔年的我也想拥有强大的力量,如今的我还算有能力,教这个小姑娘一招剑术不算什么。”   不甘心被忽略的心魔跳出来,“你这是希望你遇到一个厉害的强者,幻想着那位强者赐予你厉害招式。呵,说什么事事不依赖别人,你心里可盼着抱大腿了。”   许嘉眉:“有本事哔哔,你有本事露面啊。”   心魔:“……”   心魔快速藏了起来。   次日清晨,许嘉眉洗过脸,忽然看到一道遁光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自己面前,正是视力恢复如初的神殿祭司孙蓓蓓。   孙蓓蓓手里拿着一块红木罗盘,罗盘里的指针指着许嘉眉,发出嘀嘀嘀的提示声。孙蓓蓓看了看红木罗盘的指针,又看了看面不改色的许嘉眉,疑惑道:“你是……?”   你是大神降下神谕要求剿灭的域外天魔?   许嘉眉听懂了孙蓓蓓未说完的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九极大神的心眼比针眼还小,又是诅咒她孽债缠身,又是通缉她,又是命令祭司孙蓓蓓前来消灭她。   “我是许嘉眉。”许嘉眉望着孙蓓蓓,“你来找我,有何要事?”   “你……”孙蓓蓓不太愿意相信许嘉眉是十恶不赦的域外天魔,可她警惕地退后些许,提防许嘉眉突然出手。她抱着少许希望询问许嘉眉:“许姑娘,请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   “从九大洲来的,我不是你们这个小世界的人。”许嘉眉诚实地说,“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恶意。”她还传授这个小世界的人医术了。   在询问时已经猜到许嘉眉八成不是本世界人的孙蓓蓓听着许嘉眉亲口承认她的猜测,一脸复杂地说道:“你是域外天魔……”   许嘉眉拒绝这个称呼,道:“天外有天,九大洲是天外天,不是天魔域。我是人,和你一样的有血有肉有想法的人,不是无形无色的天魔。”   天魔是强大的心魔,传说中天魔住在天魔域,修士称呼天魔又叫域外天魔。   潜伏在许嘉眉识海的心魔窃笑,唆使许嘉眉道:“不要废话了,这个女人是专程赶来取你人头的,你跟她磨叽什么呢,赶紧把她弄死。”   许嘉眉:“我更想把你弄死。”   心魔不吭声了。   孙蓓蓓紧紧地捏着罗盘,想起自己和王应景斗法时双双被凭空冒出来的女修摁进水里冷静,对许嘉眉说道:“那天是你打断了我和王应景在水面的斗法,你认识王应景,怕他被我杀了,对不对?”   许嘉眉道:“你们斗法波及了无辜,我不想看到你们伤人。”   孙蓓蓓有点心虚,她知道把船打翻不对,可她打了。   她问许嘉眉:“你有做过亏心事吗?”   许嘉眉说:“没有。”   孙蓓蓓道:“你能发誓你不会主动伤害别人吗?”   许嘉眉说:“别人要杀我,我先下手为强,这是我主动伤害别人吗?”   孙蓓蓓沉默。   不多时,孙蓓蓓说道:“你不要作恶。如果我知道你作恶,我会亲手了结你的性命。”她把罗盘往储物袋里一塞,“我的眼睛能看到是你的恩情,我没有忘记恩情,今天我饶你一次。”   许嘉眉笑了笑,没有说孙蓓蓓打不过她。   孙蓓蓓掐诀,化作一道遁光冲天而起,很快消失在蔚蓝的天际。   人们没听到许嘉眉和孙蓓蓓对话,只看到孙蓓蓓来了又走了,以为许嘉眉和神殿的祭司关系匪浅,对她的态度变得客气很多,还有话里话外暗示她帮忙走关系的。许嘉眉一个也没有理会。   到了怀安城,圆脸少女一家三口停下休息,许嘉眉和另一个队伍去南方。梦蛇在她出城后告诉她孙蓓蓓的最新消息,“大祭司惩罚孙蓓蓓面壁三天,派了别人来杀你。”   三个时辰之后,许嘉眉被一个御剑飞行的中年人堵在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左岸。中年人缺了一只耳朵,面目冷酷,喝道:“魔女,速速受死!”   不是魔女却被叫做魔女的许嘉眉说:“你误会了,我是人。”   中年人持剑杀来,拒绝听解释。   “也许你该冷静一下。”许嘉眉心平气和地道。   她凝视着袭向自己眉心的锋利剑刃,在剑刃触及眉心之际捏住剑刃,一脚飞了出去,将中年人踢进大河。   这个中年人是金丹初期,实战经验丰富,可惜她的修为更高深,经验更丰富。   落水的中年人快速冒出来,想要脱离水面。   许嘉眉心念微动,不再考虑神庙能察觉她使用灵力的事,体内精纯的灵力涓涓流淌而出,神识操纵河水掀起一个不高的浪头,不容中年人挣扎地将他按进水里。   她想,中年人肯定不知道她把斗法斗得脑子发热的孙蓓蓓和王应景二人同时按进水里冷静。   她走到河边,看着河里的水。   河边的风有点大,吹得她的头发和衣衫不住地飘荡,宛如随时会乘风而去的仙子。   河中,中年人无法摆脱无处不在的水,被水带着不停地旋转,犹如洪水中身不由己的一片小小树叶,可以说是很憋屈了。他想脱困,使出去的灵力、剑气完全帮不到他,甚至在水流的转动下反过来欺负他。   被剑气伤到自己的中年人不再用灵力和剑气,水里却有暗流打在他身上,逼得他使用灵力保护身体不受伤害。   不多时,中年人的灵力耗得精光,被水流抛在岸边的沙滩。他吐出了几口河水,颤抖着手抹了一把脸,憎恨地盯着折腾自己的许嘉眉。   许嘉眉感觉到他的杀意,在杀了他和放过他之间犹豫了一个呼吸,给了中年人一记“太阴”,将他化作死去的冰雕。   他要杀她,何必留情。   心魔知道许嘉眉有过杀不杀中年人的思考,果断攻击她的心境:“杀了这个人等于主动与九极大神敌对,你等着吧,你迟早会死在九极大神手里。”   许嘉眉取出霜鹘飞舟往宽阔的河面一抛,登上飞舟,道:“九极大神要杀我。我放了这个中年人,他还会对我下杀手,不如杀了他,叫九极大神知道我不畏惧祂。”   心魔:“你一个刚结丹的小修士,敢于挑衅元婴期的九极大神,纯属找死。”   许嘉眉没有理它。   心魔寻不到她的心灵破绽,只能过一过嘴瘾了。   霜鹘飞舟顺水漂流,许嘉眉优哉游哉地坐在船头钓鱼,用钓起来的鱼投喂空中觅食的鹰。偶尔遇到有人想乘船的,顺便载一程,仿佛不知道自己被神庙通缉。   她用的脸还是姿色一般的脸,人们没有将她当成通缉令上的美貌天魔。   神殿收到中年人死于许嘉眉之手的消息,安排中年人追杀许嘉眉的大祭司脸色铁青,跪在供奉九极大神的宫殿里自陈罪过:“是信女错误估计了那魔女的实力,信女立即去取魔女的人头祭祀您。”   九极大神赐下一把镶嵌着火红色羽毛的扇子,道:“她擅长控水,尽量避免在江河湖泊等水源充足的地方和她交手。”   大祭司默然。   她是金丹后期,大神告诫她不要让许嘉眉占据地利,难道大神觉得她弱于许嘉眉?   大祭司问:“大神,魔女很难对付吗?”   九极大神:“吾杀她易如反掌。”   大祭司懂了,九极大神觉得不难对付的魔女是她难以对付的。   既然如此,她得想一想怎么取魔女的性命了。   谢过九极大神的赐予和告诫,大祭司去孙蓓蓓面壁的暗室见孙蓓蓓,问她:“你说魔女没有害过人,是个好魔女?”   孙蓓蓓抿了抿唇:“她说她没有害过人,我看她不像撒谎。”   大祭司道:“你和魔女认识,魔女相信你吗?”   孙蓓蓓很聪明,猜到大祭司的意思:魔女相信你,你趁机接近她,把她杀掉。   这种做法太卑鄙了,孙蓓蓓不愿意做。   大祭司看出她的想法,说:“魔女始终是魔女,今天不害人,明天会害人。你杀了她,她便不能害人了。”   此时,许嘉眉让霜鹘飞舟靠岸,搭船的人下去又上来,她意思意思地收了点钱,霜鹘飞舟载着人回到河中间,继续向前飘荡。有个少年看到许嘉眉有钓鱼的鱼竿,说:“可否将鱼竿借我钓鱼?”   “可以。”许嘉眉道。   “谢谢你。”少年熟练地往鱼钩上挂了鱼饵,将鱼钩甩进水里,希望钓起一条大鱼。   不一会儿,少年感觉到鱼钩的重量,像是有鱼咬钩,连忙把鱼竿一拉。   水声哗啦啦,一团像八爪鱼一样挣扎的墨绿色水草被鱼竿扯出水面,喷出墨绿色的诡异水雾。阳光照下来,水雾蒸发,被风吹着扑向飞舟。   少年没有察觉到危险,以为水草里藏着上钩的鱼。   船舱里的许嘉眉丢出道术洗去绿色的剧毒水雾,用神识将那胡乱扭动的墨绿色水草捞过来一看,水草中藏着一张惨白浮肿的人脸。人脸本是闭着眼的,许嘉眉看它,它的两块眼皮霍然撑开,露出一双没有眼白和瞳孔的黑眼睛,阴森森的目光似乎能钻进许嘉眉心底。   什么鬼。   被吓了一跳的许嘉眉毫不犹豫地用太阳真水将水草和人脸烧成灰,烧完了才想起飞舟下方的河流通往干涸的澜清池,而澜清池有一根倒塌的镇魔柱。   第二十一章 妖邪鬼怪   镇魔柱倒下了,被镇魔柱镇住的东西能安分吗?   许嘉眉从船舱出来,掬起一捧河水,神识依附着河水向上游和下游扩散。   少年钓起的水草被她捞走,少年有点儿不高兴。碍于她是船主,他忍住不高兴,想下饵时才发现鱼钩和一截鱼线消失了。   怎么消失的?   少年想不明白,没有往下深思,对许嘉眉说:“船娘,你有没有备用的鱼钩?”   许嘉眉在水里捡起一个鱼钩给他。   少年接过鱼钩看了看,鱼钩清澈透明如冰晶雕琢而成,触手微凉。他不认识这种材质,试着弯了弯鱼钩,鱼钩有一定韧性,不像是冰晶做的。   他又看了看许嘉眉。   她是船主,衣着打扮和寻常女子相差无几,身上却没有鱼虾的腥味或河水的腥气,不像是水上讨生活的人。她的容貌不出众,却有着渊雅的气度,给人一种极干净的感觉,如泉水,如雨后美丽的青空。   少年的目光被许嘉眉吸引了,一颗心在胸腔内砰砰乱跳。   许嘉眉没有留意到少年突如其来的仰慕,她的神识洒满河流上下游,三千里河段内所有一切皆映在她的识海中。   水里有鱼虾螃蟹,有船只和捕鱼的人,有浮萍、浮游生物、水草和淤泥,生态系统跟别的河流没有太大不同。但是,水里还有浊气和被浊气污染的灵气,浊气浓重的地方滋生了类似于水草人脸怪的邪物,灵气受到严重污染的地方也有妖邪鬼怪出没。   眼下的情况还不算严重,若不处理水中浊气,那么水中灵气会在十天半个月后被浊气彻底污染,整条河将沦为没有生机的死域。河流两岸的人们饮用了河中水,吃了河中鱼虾,会发生疫病,伤亡情况视河流受污染程度而定。   许嘉眉收拢神识追寻浊气的源头,出乎她的预料,浊气并非来自干涸的澜清池,而是来自与澜清池方向相反的一处幽深山谷。   那山谷有一条小溪汇入河流,小溪里的鱼虾等生物已经大量死亡,部分小鱼小虾化作僵尸,住在溪水两岸的人们也开始集体生病,甚至有身体不强壮的老人和孩子不幸丧命。   除却这处山谷,河流里也有一处水域持续散发着浊气,许嘉眉出于防止神识被浊气侵染的考虑,没有冒然深入浊气如絮的水域。   她吐纳灵气,灵气是天地清气的一种,而清气与浊气互为对立。若她和浊气产生过多的接触,她会遭到浊气污染,轻则内息紊乱修为跌落,重则陨落。   神识来自识海,识海之中坐着神魂。   神识被浊气污染等于识海被污染,神魂也会受到污染,故而用神识接触浊气犹如与狼共舞。   不过,许嘉眉有太阴真水。   在阴与阳的概念中,阴为浊,下降为地。浊气属阴,许嘉眉用太阴真水保护着神识,轻松混进浊气里头,探查清楚山谷和水域为何如泉眼般源源不断地喷发浊气。   山谷里埋着一具死尸,生前大约是修行邪道的元婴级强者,死后化作类似僵尸但是比僵尸更毒的尸煞。此外,这具死尸躺着的山谷在风水堪舆学上被称作邪阴之地,每日喷发来自大地深处的浊气,每隔一段时间出现一次浊气大爆发。死尸正是得到浊气滋养,方有机会化作尸煞。   水域中的阴气又与山谷有不同,虽说水域阴气和山谷阴气是一样的,可山谷的阴气从大地深处来,水域的阴气……   许嘉眉怀疑水域正在形成一只小小的幽眼,水域的阴气可能来自神秘的幽域。   “眉眉。”梦蛇叫她。   “怎么了?”许嘉眉将捧在手中的水撒回河里,操纵霜鹘飞舟加快速度。   “孙蓓蓓离开神殿,也许是来找你的。”梦蛇打小报告,“神殿的大祭司也来南方了。”   “哦。”许嘉眉欠缺了解的好奇心,“来了便来了。”   她站在船头远眺水面茫茫的河流下游,没心思钓鱼的少年走到她身后,道:“澈江的风景很漂亮吧?”   许嘉眉看了一眼这个似乎想追求她的少年,提醒道:“我临时有事,这条船不会载客了,抵达下一个渡口,你们都要下船。”   本就是萍水相逢之人,莫要轻易动春心,否则会伤心的。   少年听懂她的拒绝,脸色登时变得灰败起来,略可怜地说:“不能多载我们一程?我知道下个渡口有好吃的鱼,祭司都喜欢吃的,我……想请你吃。”   许嘉眉微笑:“谢谢你的好意,我有空会去吃的。”   少年期待地望着她的眼睛,“现在没有空?卖鱼那家铺子一天只卖十条鱼,想吃要提前几天跟掌柜说定才能吃到。”他撒娇,“小姐姐,你允我请你吃一回鱼嘛,我不会向你提出更多要的。”   梦蛇插嘴:“眉眉问他,那鱼到底有多好吃,好吃就和他去吃,反正吃一回鱼用不了你多少时间。”   许嘉眉摇摇头,同时对梦蛇和少年说:“如今可能吃不到好吃的鱼了。”   浊气污染澈江的上下游,河中鱼虾的味道肯定会发生变化,普通食客或许尝不出今天的鱼和去年吃的有何不同,舌头灵敏的老餮是能尝出来的。   少年听不懂,说:“你不认识卖鱼的掌柜,我认识,我知道今天能吃到好吃的鱼。”   梦蛇能看到澈江被浊气污染,说:“你要管这条江吗?”   许嘉眉和梦蛇说道:“你想吃鱼,我也想吃鱼,不管这条江吃不了好吃的鱼。”   她不是甘愿为陌生人牺牲的好人。   可她做不到无视澈江被浊气污染成死江,无法放任水中无数生灵和江河两岸的人们失去性命,她想解决污染的源头。   “你能做没有回报的事情?”心魔在她的识海中喃喃低语,“你愿意截断浊气的源头,不过是贪图香火愿力,想用拯救万千生灵的香火愿力消弭身上的孽债。”   “做好事理应得到回报,你管我出于怎样的原因做好事。”许嘉眉怼回去,“你缠着我缠了多久?缠了这么久也没能攻破我的心境,着实无用,料你在天魔域也不是什么厉害魔。”   “……不是我不厉害,是你的心境像没有缝的鸡蛋,根本叮不了!”心魔跳脚,“我吃过半步元婴的神魂,甚至动摇过元婴修士的心境,你算个什么东西。”   “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是苍蝇心魔。”许嘉眉得出结论。   不愿做苍蝇心魔的苍蝇心魔气得不行,偏偏它一身本事也奈何不了许嘉眉,唯有满心委屈地挨她的怼。   现实里,许嘉眉的霜鹘飞舟轻松越过一条条小船大船,快如离弦之箭,两岸景物飞一般退后。少年相当吃惊地左顾右盼,按理,船跑得这么快,带起的风一定很大,可他感觉不到劲风,仿佛劲风被阻拦在船外面一样。   这是怎么做到的?   少年心情复杂,他初时以为许嘉眉是普通船娘,后来觉得她将是他此生至爱,如今他惊讶到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人可以幻想着和一位巫侍成亲,遇到祭司,心中存在的只有尊重和敬畏,生不出丝毫盼着与祭司成亲的不敬之心,因为祭司侍奉大神,人如何争得过无所不能的大神呢?   霜鹘飞舟经过一条楼船时,许嘉眉放慢速度,纵身一跃飞到楼船上,挥手放出“浮云流水”洗去船上宛如灰雾弥漫的浊气。   楼船的甲板没有人守着,船上三百余人,其中三分之二浑浑噩噩意识不清,余下三分之一躲在贴着符纸的房间里恐惧地等待厄运降临在头上。许嘉眉的神识笼罩整条楼船,径直进到楼船第二层,手里多了一串真水串成的珠链。   黑雾从第二层深处延伸出来,雾中纠结着一条条麻木的人影,人影们簇拥着两颗比鸡蛋更大的蓝色眼珠子。这对眼珠子长着一根根细须,阴险恶毒地盯着许嘉眉,像在算计着什么。黑雾凝聚成一张嘴的形状,吐出沙哑如磨刀的声音:“不要……多管闲事……”   这是个有灵智的鬼怪,实力堪比许嘉眉杀掉的缺一边耳朵的中年人。   许嘉眉能杀中年人,岂会杀不了黑雾鬼怪?   她不吭声,四颗真水珠子砸进黑雾,煌煌烨烨,太阳之力荡平一切阴霾。   黑雾嘴巴发出刺耳的尖叫,这尖叫响在耳中,也响在脑海之中,令人感到头痛欲裂。许嘉眉施展同调之音驱散黑雾尖叫导致的痛苦,将四颗真水珠子抛起,星光洒落,黑雾被封锁在狭小的空间不得逃离。   最后四颗太阴真水珠子配合最先砸出的四颗太阳真水珠子,如同清水一次次洗涤污浊邪恶的黑雾,把黑雾洗得越来越淡。雾中人影一个接一个消失,两颗眼珠子跟着越缩越小,连尖叫都无法维持。   大小如龙眼的眼珠子狠狠地盯着许嘉眉,眼睛里映着她漠然的脸,将她拖进幻境。   幻境中的眼珠子大得遮天蔽日,直径约有二三里,无数根细须卷着被它害死的人的魂魄,瞳孔放出一道道黑光,黑光所至之处皆坍塌为虚空,令人忍不住心生畏惧。   奈何许嘉眉见识过恐怖的虚空风暴,且她意志坚定神魂强大,修士谈之色变的心魔亦无法在她的心湖掀起微小浪花。   眼珠子制造的煊赫声势相当逼真,在她看来都是吓唬人的假象。   许嘉眉抬手在眼前一抹,巨大的眼珠子顷刻间恢复萎靡的本来面目,她掐诀,用晋升为“浮云流水”的开花术将两颗眼珠子炸成两朵花。   幻境霎时破碎,现实里的眼珠子也被开花术炸开花了。   八颗真水珠子洗去眼珠子残留的血肉,剩下一小截如同劣质黑水晶雕琢的指骨,真水卷起指骨回到许嘉眉手里。   许嘉眉观察着指骨,感觉这截指骨和她在寒蟾秘境的雪山地穴看到的三眼六指骸骨十分相似,都充满了邪异和不祥的感觉。   她拿出一个盒子将指骨封印住,走向第三层,在躲着一位巫祝的房间门口敲了三下,对立面的巫祝说道:“鬼怪已死,请开门。”   你说鬼怪死了鬼怪就死了?   巫祝不信。   他不肯开门,许嘉眉又敲了一下门,如同戳破一张纸一样轻松地破除巫祝布置的防御鬼怪入侵的禁制,推开门道:“你是神庙的人,劳烦你把这个盒子交给你们的祭司。”将封印着指骨的盒子递给吓得脸色惨白的巫祝,“没有祭司的修为,不要打开这个盒子。”   巫祝分辨不了许嘉眉是活人还是伪装活人的鬼怪,不敢拒绝她的要求,讷讷应是。   许嘉眉见他如此胆小,道:“若是你没有把盒子交给祭司,便将盒子还给我。”   巫祝毫不犹豫地将盒子推回给许嘉眉。   许嘉眉微微蹙眉,拿着盒子离开。   她落在霜鹘飞舟上,等候了一刻钟的少年望了望楼船,小声说:“楼船出事了?船上好像看不到人。”   “现在没事了。”许嘉眉轻描淡写地说道。   在将少年等人送到下个渡口的路上,她又解决了四个混迹于船只的鬼怪,收获四块大小不一的邪异碎骨。   渡口所在的城池有一座神庙,坐镇神庙的是一位来自神殿的祭司。   许嘉眉收起飞舟上岸,去神庙找祭司,没有找到。   祭司不在神庙里,祭司在干涸的澜清池,神庙里的巫祝也有一大半去了澜清池。许嘉眉想了想,觉得解决澈江的隐患比追寻邪异骨头的来源更重要,遂乘霜鹘飞舟前往山谷。   当许嘉眉来到山谷小溪汇入澈江的入江口,孙蓓蓓也来到南北交界。她骑着一头金丹期苍鹰,视野居高临下,能清晰看见一只浑身蒸腾着白气的猴子在大地作乱。   房屋因猴子的随手一推倒塌下来,猴子坐在宽阔的十字路口,左手抓着一个挣扎的活人往嘴里放,右手扇飞一个试图击杀它的巫祝。   这是一只金丹中期的猴子,体表无毛,双眼赤红如血,俨然被浊气污染成无灵智的邪魔般的恐怖存在。它周围躺着上百具神庙武士的尸体,几十位巫侍被杀,巫祝有死也有伤,它却悠闲自在,没有逃走的意思。   第二十二章 斩尸煞,封幽眼   亲眼目睹着被猴子扇飞的巫祝伏在地上吐血,孙蓓蓓想也不想,掏出一枚九极大神亲自赐下的符箓掷向下方的猴子。   得到符箓时,孙蓓蓓刚成为祭司。如今她做了好几年祭司,曾与哥哥孙煜海大战,曾被海里的厉害妖兽打成重伤,曾被覆天派修士偷袭……说她没有动过使用符箓保命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但她一直不舍得用掉符箓是事实。   此时此刻,她没有任何不舍得,一心只想杀掉作恶的猴子为死去的人报仇。   掷出的符箓化作青年期的九极大神虚影,虚影飘落,与体型巨大的猴子相比,就像蹲在高头大马脚边的小猫。然而虚影气势十足,一巴掌拍在猴子头顶,猴子的脑袋马上碎了一半,露出白花花的脑浆。   耗尽力量的虚影消散,孙蓓蓓也从苍鹰背上跳下,举起九极大神赐给自己击杀覆天派修士的神器,朝着抱住脑袋哀嚎的猴子重重砸去。   神器是一个镶着六块雪亮刀片的轮子,其名切山之轮,一边砸向猴子一边旋转,六块刀片转得看不见影子。重伤的猴子生出危机感,怪叫一声,爬起来飞奔。   可惜它的头颅失去半边,才跑出几步就因为无法保持平衡摔倒在地,压垮一片房屋。切山之轮奔着它的伤口而来,它慌忙打滚,仍然被切山之轮切碎了一小块脑壳。猴子没有胆量直面切山之轮,孙蓓蓓乘胜追击,跟猴子缠斗良久,终于将猴子击杀。   轰隆一声闷响,猴子庞大的躯体砸在地上,无数白雾蒸腾而起,猴子的体型迅速缩减至普通人大小,再也不会动弹了。   “砰!”   切山之轮摔在地上,孙蓓蓓喘着气,神识和灵力还剩下三成。看到温度极高的白雾弥漫,她强撑着施展法术将白雾赶上天空,命令盘旋的苍鹰掀起大风吹散白雾,免于白雾伤及无辜百姓。   有巫祝跑过来一把搀住孙蓓蓓,“祭司大人,您还好吧?”   另一个巫祝没能抢到搀扶孙蓓蓓的机会,赶紧把切山之轮捡回来,“大人,您的武器!”   孙蓓蓓接过切山之轮,道:“我没事,你们的祭司伤势如何了?遭到波及的百姓救出来了没有?”   两个巫祝顿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搀着孙蓓蓓的巫祝急中生智,道:“大人放心,我们的祭司大人有人照顾着。至于百姓们,神庙很快就会安排人救助了。”   孙蓓蓓道:“有回气丹吗?给我一颗。”   吃过回气丹,孙蓓蓓展开神识寻找可能埋在房屋废墟下的百姓,指挥俩巫祝救人。她自己也救人,看到一个圆脸少女持着木剑和一个会武功的男人打斗,挥手分开二人,道:“你们为何打斗?”   圆脸少女正是得到许嘉眉传授剑术那一位,用的木剑也是许嘉眉削的那把,闻言抢先回答道:“大人,这个人打伤了我的阿娘和阿爹,还想对我行不轨!”   猴子的到来使得城内失去秩序,有人趁乱生事。要不是圆脸少女会剑术,她的两位至亲也许会丧命在男人手里。   孙蓓蓓是感知敏锐的修士,知道圆脸少女没有撒谎,望向脸色灰败的男人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男人矢口否认,但他的心跳很快,他没有说实话。   孙蓓蓓又问了几句,得知男人确实有意行凶,甩出一道气劲杀了男人。幼时过于不堪的记忆令她对强迫圆脸少女的男人充满厌恶,横竖祭司杀死一个有罪之人不会被大神责怪,她遵从心意杀了男人。   “没事了。”孙蓓蓓安抚地揉了揉圆脸少女的发顶,柔声说道,“木剑无法伤人,你换一把趁手的钢剑,那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嗯!”圆脸少女点头,“大人好温柔哦!我上次见到大人,还以为大人很难接近呢。”   “你见过我?”孙蓓蓓记不起少女了,仔细看了看,她迟疑道,“你认识许姑娘?你的剑术是许姑娘教的?”   “是啊,许先生也很厉害的!”圆脸少女说,“大人和先生都救过我,我能遇到你们真的很幸运!”   域外天魔也会救人?   孙蓓蓓想到许嘉眉说没有做过亏心事时的眼神,那是坦荡的、问心无悔的。接着她想起了大祭司的叮嘱,嘴唇抿成一条线,心中生出迷茫。   大神说域外天魔不可信任,大神是对的吗?   这时,孙蓓蓓听到远处传来惊恐的尖叫,心一动,掐诀往尖叫地点掠去。   传来尖叫的地方和她击杀猴子的地方重叠了,她赶到那里,终究是迟了一步。尖叫的巫祝已经膨胀成两丈高的巨人,修为提升,眼睛赤红如血,已然丧失了神智。   孙蓓蓓知道巫祝很难救得回来了,果断扔出切山之轮,于巫祝的修为爬升至金丹期之前割断巫祝的脖子。她不知道巫祝为何被浊气污染,放火烧掉巫祝的遗体,在骨灰中捡到一枚邪异的乌黑掌骨,险些遭到掌骨中的不祥气息污染。   此乃邪物!   猴子是得到掌骨才有能力作乱!   吃过一次亏的孙蓓蓓不敢碰触掌骨,她没能力毁灭掌骨,虔诚地祈求九极大神降下神火净化掌骨。   九极大神回应了孙蓓蓓。   一簇至刚至阳的火焰缠上掌骨,烧了半刻钟才把掌骨烧成灰烬。   ……   山谷外,许嘉眉坐在一块青色石头上,拿着算盘计算尸煞的方位。   山谷内浊气弥漫,草木枯死,生灵绝迹,无法分辨浊气从何处冒出来。她找不到沉睡的尸煞,只好捡起不熟悉的风水堪舆学,想找到邪阴之地。   计算得出的结果不很准确,是一块方圆五里的地。许嘉眉把这块地圈出来,用手头有的布阵材料围着山谷布置了一座大阵,免得尸煞吞吐的毒像山谷外扩散,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做好了准备,许嘉眉只身入山谷,操纵十二滴真水犁地一样把邪阴之地犁了一遍。尸煞没有跳出来跟她打架,她毫不气馁地使用十二滴真水施展碧水洗尘术净化浊气,还抛出带来小世界的阵盘将浊气转化为灵气。   尸煞坐不住了,从土里跳出来偷袭貌似不设防的许嘉眉。   许嘉眉等它很久了。   在察觉尸跳出来的同时,她用十二滴真水回敬它的无耻偷袭。   四滴星辰真水高高地飞了起来,封锁尸煞逃跑的退路;四滴太阳真水化作雾状,太阳之力扫除尸煞身上的浊气和毒,灼烧尸煞的身体;四滴太阴真水利用尸煞属阴的优势钻进尸煞体内,被许嘉眉用阴阳之力化作太阳真水,在尸煞体内大肆搞破坏。   尸煞怒吼,能够毒死金丹修士的剧毒从嘴里吐出来,许嘉眉踩着诡步一个漂移躲开,被剧毒喷中的地面瞬间被腐蚀出一口大坑。   许嘉眉放出碧水洗尘术洗去空气中的毒素,两只脚用力地踏向地面,借助反作用力跳到与星辰真水一致的高度,一边稳定封锁一边对付尸煞。   尸煞逃不出星辰真水的封锁,还打不到许嘉眉,怀着满腔恨意死在许嘉眉的攻击之下,尸体被太阳真水洗去全部浊气和毒素并焚烧为灰烬,不会留下隐患。   消耗了一半灵力和神识的许嘉眉休息了半个时辰,看过孕育尸煞的邪阴之地,决定把邪阴之地扩大。   若说幽眼是难以治愈的溃烂伤口,那么邪阴之地犹如毛孔。毛孔堵塞会长痘痘,邪阴之地被堵塞,浊气无法喷发,迟早会滋生鬼怪,故而解决邪阴之地最佳的办法是疏通。   只要来自大地深处的浊气更快更好地喷发出来,地面上的清气自然会与浊气发生充分的接触,两种气在互相对立中互相消弭,可以杜绝尸煞的形成。   羽生真君给许嘉眉开的书单里有教修士扩大邪阴之地的,许嘉眉现学现用,把邪阴之地扩大至整座山谷。疏通的邪阴之地已经不是邪阴之地了,她祭出十二滴真水,以真水施展碧水洗尘术洗干净山谷里的小溪,然后下了一场雨。   雨水长达两个半时辰,空气中的浊气被雨水清洗一空,大地中的浊气也被渗入土里的雨水消弭了大半。雨停,许嘉眉在潮湿的山谷里撒了几十斤采自随身小世界的各类植物种子,希望山谷尽快恢复生机。   梦蛇说:“眉眉,你身上的孽债少了五分之一,你还得到功德了。”   许嘉眉扬眉:“救人没有功德,把邪阴之地扩大倒是有功德。”   梦蛇道:“功德是天道给予的嘉奖,你做了有益于天地的事情,你当然有功德了。人不是天地,救人没有功德,救人得到的是香火愿力。”   许嘉眉望了望不复死寂的山谷,着手拆除山谷外面的阵法,抽空问梦蛇:“神庙有派修士来这里堵我吗?”   梦蛇看向山谷周围一千里,“没有人堵你。神庙派了一位巫侍来这里给患病的人看病,你去看病不?”   “巫侍若能把病看好,我就不掺和了。”许嘉眉说道。   “巫侍治好了十来个人,神识和灵力快枯竭了。”梦蛇的声音陡然拔高两度,“眉眉,有个巫侍治不好的人放弃信奉九极大神了,我问她愿不愿意信奉我,她要我治病。”   “……所以?”   “所以我想请眉眉帮我治病。”梦蛇说道。   许嘉眉拿出琉璃境映照距离山谷不远的村子,找到梦蛇指定的女孩。   她制造女孩的投影,再将投影与女孩互换,在虚天里治好了浊气入体导致生病的女孩。女孩病愈,一点也不含糊地成为梦蛇的信徒,为梦蛇提供了精纯的香火愿力。梦蛇说借用她的身体,女孩也答应给梦蛇借用了。   由于巫侍断言女孩的病痊愈不了,许嘉眉给巫侍制造了虚假记忆,使巫侍认为女孩病愈是自己治好的。许嘉眉还要去解决藏在水里的幽眼,神识和灵力刚恢复,就去封印幽眼了。   幽眼这种东西,许嘉眉在浊土见过,还参与过幽眼的封印。   当时她是筑基修士,能和范拿等人击杀金丹期邪鬼,对于滋生出金丹期邪鬼的幽眼是没办法奈何的。现在她是金丹真人,封印澈江水下发育不良的幽眼不算太难。   许嘉眉斩杀了在幽眼周围徘徊的两只金丹邪鬼,用十二滴真水把污染了一片水域的浊气洗去七成,开始着手封印幽眼。   封印刚起了个头,许嘉眉就被冷不丁袭来的一记道术打断了,她捏着真水珠子,不悦地看向道术飞来的方向。   打断她的人是个脸色苍白的中年女子,女子身边是满脸歉意的孙煜海。   孙煜海对上许嘉眉看来的目光,略尴尬地说:“许道友,请不要破坏我派的计划。”   许嘉眉闻言,想到前段时间收集的几块邪异骨头,弹指施展水镜术将骨头呈现出来给孙煜海看,问他:“这些骨头在你们的计划里面?”   中年女子的表情阴沉下来。   孙煜海的神色也不太好,说:“许道友,你即刻离开这里,我可以当你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他没有承认邪异骨头在覆天派的计划内,但他的态度明明白白地默认许嘉眉的猜测:邪异骨头跟覆天派关系不浅。   许嘉眉的手指缓缓地握成拳头,道:“我不离开呢?”   中年女子抽出一把刀,说:“不想走即永远地把命留下!少主,派主的失踪可能是她导致的,不要饶她!”   孙煜海不愿意和许嘉眉敌对,可中年女子已经提刀杀向许嘉眉了。   他们都在水下,水下是许嘉眉的主场。   中年女子刚扑出,就被水流禁锢,动弹不得,快速化作没有生命的冰雕。失去同伴的孙煜海感到愤怒,待他回过神,他发现他出手攻击了许嘉眉。紧接着,他看不到许嘉眉了,他也不在水里了,他被关在一座杀阵里。   许嘉眉将孙煜海丢进虚天,干脆利落地封印吐露浊气的幽眼,浮上水面清理澈江的浊气,直到江水里的浊气降低到正常水准。   第二十三章 死而复生的骸骨   苍穹之下,水光山色如画。   捕鱼的人撑着竹排来到澈江中,竹排上站着五六只水鸟,脖子都被绳索栓着。渔人将水鸟赶进水里,水鸟潜入水下捕鱼,带着鱼回到竹排上。渔人飞快地掏出水鸟嘴里的大鱼,把小鱼留给水鸟作为奖赏,水鸟再次潜水捕鱼,如此往复。   犹如一片柳叶的霜鹘飞舟载着许嘉眉路过,渔人好奇地看着身穿青色衣裙的她,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三声口哨。在本地,这是邀请异性共枕眠的意思,愿意则理会,不愿意则当做没听到。   许嘉眉知晓本地风俗,无意回应渔人的求爱。她的目光看向捕鱼的水鸟,感觉到一丝妖气,但六只水鸟都没有成精,倒是渔人……   求爱被无视的渔人张开嘴巴,露出一口密密麻麻的牙,尤其吓人。他的眼皮消失不见,眼睛向外鼓起,眼白化作黄色,瞳仁漆黑,脸上长出青黑色的鳞片,从一个普通男人变成充满恶意的半人半鱼怪物。   江面拍起水浪,水浪扑向许嘉眉和她脚下的小船,欲将船掀翻,令许嘉眉落入水中。这是半鱼怪物施展的法术,它用这个法术害了不少无辜之人,今天它遇到许嘉眉了。   作怪的水浪顷刻间平息,半鱼怪物的竹排沉入水中,半鱼怪物被江水融化为血水,腥臭气味霎时弥漫开来。   许嘉眉拂去腥臭,将拴住水鸟的绳索全部切断。   水鸟们得到了自由,浮在水面上,茫然地瞅着小舟上的人类。许嘉眉由着心意拿出一把凝露,边摸水鸟的羽毛边喂它们吃。   虚天里,不擅长阵法的孙煜海躲过持续一刻钟的能把金丹修士杀死的冰雨,仰头望着蒙蒙天空,隐约觉得许嘉眉在看着自己,大声叫道:“你要杀了我?要杀我就来,用阵法困住我算什么本事!”   虚天外,许嘉眉告别水鸟,放任霜鹘飞舟往下游飘荡。   孙煜海的质问响在她的脑海里,她将自己的声音传到虚天:“我给你写过一封信。”   孙煜海皱眉,立刻想起许嘉眉写信询问他诅咒的事,当时他已经知晓许嘉眉关系到覆天派派主的失踪,没有回应她,想等她发来第二封信求助时试探她是否知道覆天派派主的下落。可是她没有发来第二封信,他又有事要忙,不知不觉间忘了她的信。   “你被九极大神诅咒了?”孙煜海问。   “祂把祂儿子的孽债弄到我身上,令我孽债缠身,被心魔乘隙而入。”许嘉眉如实说。   “杀掉祂,诅咒自然会消失。”孙煜海气许嘉眉把自己关进杀阵,没忍住,呛了她,“九极大神发现你来自域外,下达通缉,你已经站在九极大神的敌阵营。”   “那又怎样。”许嘉眉说,“你与九极大神敌对,你能活得好好的,我也能。”   “我是覆天派少主,不是孤家寡人。”孙煜海定住心,“许道友,我帮你解决诅咒,你撤掉针对我的杀阵,如何?”   许嘉眉问:“如何解决诅咒?”   孙煜海道:“给我一滴你的精血。”   这是个近乎冒犯的要求,修士的精血落到敌对者之手,后果比天雨落到九极大神之手更严重。九极大神拿到染着许嘉眉气息的天雨,便能利用她的气息诅咒她孽债缠身,还能知道她的真面目。孙煜海若有意害许嘉眉,用她的精血做媒介,可以轻易诅咒她重伤或暴毙。   不过许嘉眉拥有一件防御法宝,不怕孙煜海在名为一梦华胥的茶里下毒,也不怕孙煜海用她的精血伤害她。   她给了他精血。   拿到精血的孙煜海是惊讶的,“你不怕我害你?”   许嘉眉满不在乎地道:“害我等于害你自己,你有脑子,你不会冒险。”   孙煜海一噎,没错,他还在杀阵里面,天知道害死许嘉眉之后自己能不能脱身。只是这许嘉眉……   他想到许嘉眉为覆天派计划中的邪异骨头动怒,又想到许嘉眉要求他向孙蓓蓓解释清楚下毒致使孙蓓蓓失明一事,狐疑道:「她难道跟我妹妹一个性子?我不信。」   孙煜海道:“我替你解了诅咒,你不会出尔反尔吧?”   许嘉眉道:“不会。”   孙煜海:“起个誓言?”   许嘉眉:“不起。”   孙煜海思索了一会儿,决定赌一把。许嘉眉若是有意杀他,他很可能不是她的对手,毕竟她能在顷刻间杀死他的金丹期同伴,战斗力极强,无需和他玩心眼。   精血是许嘉眉的,孙煜海看着殷红的精血,看到了缠绕在精血上宛如无根浮萍的的孽债,孽债中混着诅咒之力。诅咒之力如鱼鳔胶,把孽债牢牢地黏在许嘉眉的身上,不容她摆脱。   虚天里的孙煜海忙着解开诅咒,虚天外的许嘉眉躺在霜鹘飞舟上沐浴阳光,恹恹欲睡。   她来到小世界差不多半年了,睡觉的次数很少。   现在睡一觉吧。   许嘉眉闭上眼睛,意识陷入梦中。   梦蛇没有来打扰她,梦蛇借用了信徒的身体,正在品尝人间美食。人间的美食和梦里的完全不一样,梦里的食物吃来吃去都是一个味道,人间的美食每吃一口都是新的体验。例如梦蛇现在吃的烧饼,第一口是酥脆的,第二口有点咸,第三口尝到了肉……   “真好吃啊。”梦蛇吃完一个烧饼,由衷地发出感叹。   “是啊,很好吃。”借了身体给梦蛇的女孩说道。   身体是她的,梦蛇吃到烧饼,女孩也吃到了。   梦蛇:“再吃一个烧饼吗?”   女孩:“吃不下了,再吃会撑坏肚子的。”   梦蛇:“下次吃。”   梦蛇离开女孩的身体,回到梦境里,看到许嘉眉在休息,没有做梦。梦蛇飞过去,拿尾巴尖挠了挠头顶,看着极少休息的许嘉眉睡得香甜,若有所思。   许嘉眉好像越来越习惯在凡间生活了,她要寻找道心,她找到了?   梦蛇觉得许嘉眉会找到的,就像她他终究会吐丝结茧做蛹,然后羽化成蝶。想到羽化成蝶四字,梦蛇吐出一根丝,丝是人类难以形容的颜色,似七彩似无色,似有形似无形,在梦境中飘荡着,缓慢溃散消失。   吐出来的丝做不到长久存在,证明梦蛇还不到吐丝结茧的时候。   梦蛇问过别的梦蛇,有的梦蛇长大到一定程度就能结茧,有的长大了很久、又等了很久很久才能结茧。   “我想在眉眉找到道心前结茧。”梦蛇自言自语,“眉眉结丹之后,二姐急着要结丹,眉眉的朋友也急着结丹,我当时觉得她们心急,现在……”   现在她他也能感觉到她们想跟上许嘉眉的急迫了。   许嘉眉睡了八个时辰,醒来时是第二天清晨,霜鹘飞舟停靠在一处偏僻的水湾,随着江水的轻荡而轻荡着,宛如摇篮。她打着呵欠坐起,问虚天里的孙煜海:“找到解开诅咒的头绪了没有?”   孽债没有减少,也没有增多,功德多了,可许嘉眉没有用功德消弭孽债。   孙煜海道:“诅咒很复杂,我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解开。”   许嘉眉:“这么慢啊。”   看到和孙煜海一起受困虚天的覆天派派主快要破解困住他的困阵,许嘉眉将一个崭新的困阵砸上去,再再再再……次困住覆天派派主。覆天派派主被困阵折腾得没脾气了,仰头望天:“你究竟想怎样?”   许嘉眉没有回应他的询问。   直觉告诉她,覆天派派主暂时不宜杀,杀了会有严重的后果。   旭日东升,朝霞绚丽,许嘉眉驾驭着霜鹘飞舟前往澜清池。   同样的旭日和朝霞之下,孙蓓蓓操纵着切山之轮杀掉最后一只蓝皮长腰的人形怪物,请求九极大神降下神火烧掉地上的尸体。   澜清池的镇魔柱倒下,妖邪鬼怪跳出来作乱,她遇到的妖邪鬼怪不下二十种,有的强大到她要使用九极大神赐予的符箓才能击杀,有的弱小得她一道灵力打过去就消散。   各种各样的妖邪,或是书本上有过记载,或是从未在书上见过,它们悄悄地出现,在南方制造无数怪事、惨事。孙蓓蓓每次见到无辜百姓被害,总会想起自己把哥哥孙煜海打成重伤才救下的神子,心中升腾起恨意。   九极大神那么看重神子,为什么神子要背叛九极大神?   背叛也就背叛了,为什么神子要跟覆天派搅在一起,弑杀了九极大神镇压南方的身外化身?   澜清池干涸,镇魔柱倒塌,南方因妖邪鬼怪起乱,这都是神子的罪过!若非神子已死,她会自告奋勇地去铲除他!   孙蓓蓓的眼睛里映着燃烧的神火,突然间,一只燕子飞到她面前,化作一封信落下。   信上沾着浓郁的血腥味,孙蓓蓓嗅着这血腥,目光一凝:血是祭司的血!难道又有祭司出事了?   她打开信一看,信上说澜清池的池底涌出了腥臭难闻的血水,一具残缺的骸骨从血水中爬了出来。祭司出手击杀此邪物,邪物碎裂为骨头,然后自动拼凑起来,继续爬出血池。   邪物怎么杀也杀不死,每杀死它一次,它复生的时间便快一些。若是接近它,会感觉到血在体内涌动,仿佛想钻破皮肉跑到邪物身上。有个修为不高的巫侍运气不好,被邪物逮住,整个人像冰块遇到烈火那样融化,变成邪物身上的一层皮。   祭司的修为不够深,也无法请动九极大神降下神火,急需一位能够请动九极大神亲自斩杀妖邪的祭司帮助。   孙蓓蓓蹙眉:“无法请大神降下神火?是不够虔诚还是别的原因?”   包括孙蓓蓓和大祭司在内,神殿一共有四十二位祭司,许嘉眉杀死跑去杀她的缺了一个耳朵的中年人,祭司还剩下四十一位。有的祭司在神殿侍奉大神,有的祭司在神庙,有的祭司隐匿在人间……   孙蓓蓓知道的是,所有祭司都虔诚地信奉九极大神,对于祭司的祈求,九极大神一般不会不予回应。   她看到印在信上的祭司印鉴,叫来苍鹰送自己前往澜清池。   事有轻重缓急,斩杀妖邪比暗算许嘉眉重要多了。   许嘉眉的小舟飘在水面,江上的船越来越多,船上有人,有妖,有鬼怪,有邪魔。她展开神识探查各船,察觉一条大船有古怪,收起霜鹘飞舟,跳到那大船上面。   刚落下,甲板上的人齐齐投来注目,他们的长相身高不相同,表情却是一样的,仿佛一群受到控制的提线木偶。十二颗真水绕着许嘉眉飞舞,她平静地回望这些脑袋里藏着一抹浊气的人,眨一眨眼睛,所有人皆被大泡泡禁锢。   众人的表情浮起一丝不屑,静静地盯着许嘉眉。   许嘉眉走近了一个人,把蕴含一丝清灵之气的凝露塞进那人嘴里,凝露入口即化,清灵之气流进那人的脑袋,与浊气抵消。   很好,凝露有用。   下一刻,许嘉眉扬手甩出更多的凝露,将凝露化作清灵之气送进众人的身体。清灵之气轻易驱散众人脑袋里的浊气,众人的意识随之恢复,表情也不再是所有人共用了。   救了人的许嘉眉踏入船舱内,见了人便送出一丝清灵之气赶走浊气,救了大约四五十个人,她面前多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俊美青年。   青年脸色苍白,其美貌如魔似魅,令人感到惊心动魄。   在许嘉眉的印象中,这种非人的美貌极罕见,她见过的也就第六妖兽山的日月双神。   青年着白衣,眼有重瞳,没有修为,给她的感觉犹如覆天派派主私自供养的邪佛,非常危险。   许嘉眉撑起一道五品禁制,问:“你是谁?”   青年用手帕捂着嘴唇,虚弱地咳了两声,凝视她道:“你随身带着我的骨,还问我是谁,太不负责任了。”   许嘉眉冷漠地说:“找到你,杀掉你,这算负责任么?”   青年坐下,道:“不要这样。”温柔地看着他,“你有我的骨,你便是我的伴侣,我将无条件信任你,给予你我拥有的所有一切。你可愿意接受?”   第二十四章 战   他的眼神专注认真,如一汪邪性的深潭,叫人心甘情愿地被蛊惑,笑着走进深潭中迎接溺亡的结局。这种程度的魅力已然不是魅力二字能形容,它近乎于催眠和洗脑,且浑然天成,无迹可寻。   碧罗宫的大师兄韦琼柯是东极洲最有名的美男子之一,但韦琼柯的美貌在这位苍白虚弱的青年面前不值一提,韦琼柯的魅力、媚术亦远远不如这位青年。至于曾经让许嘉眉产生不忍和怜惜情绪的韦琼柯他师妹王笑,其粗浅媚术被青年对比得犹如尘埃。   “你……”   许嘉眉的目光不听使唤地流连在苍白青年的脸上,忽然觉得青年非常好看、非常顺眼,乃至于叫她一见之下怦然心动,春思萌发。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好看,这么迷人?   这个人的相貌、气质都是她最喜欢的那一款,她想向他告白!   她这辈子单身三十多年,见过的优秀异性不算少了,可那些人没有一个令她心动。她不谈恋爱,意在追求长生不老的大道,可她今天等来这命中注定的相逢,大道一下子变得无趣遥远,她眼下只想……   就在许嘉眉沉迷青年的美貌之时,她的大脑浮现了一句话:「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对,她见色起意,她的一腔热情交付出去,未必能够得到同等的回报。   许嘉眉目不转睛地欣赏虚弱青年的美色,逼近他,低头俯视着含笑的他,说:“你很好看,我很喜欢你。”   “有多喜欢?”青年笑容更深,微凉的指尖与她的指尖触碰了一下,矜持守礼。   “喜欢到妄想独占你,心里盼着把你藏起来不被我之外的人看见。”许嘉眉不是被动接受撩拨的性子,主动抓住青年的手握住,眼神灼灼,“你说我是你的伴侣,你会无条件信任我,会给予我你拥有的一切,此言当真?”   “当真。”青年说。   “你喜欢我吗?”许嘉眉问。   “喜欢。”青年的笑容宛如春风拂过,让许嘉眉的心湖漾开一圈圈无法平复的涟漪。   她更加喜欢青年,也露出柔和的笑,说:“可是我不喜欢甚至厌恶你控制凡人的做法,要不是我陡然间意识到我喜欢你,我会用十二滴真水打死你。”   青年无奈,向她妥协:“我改,你不要打我。”   许嘉眉的笑容灿烂起来,戴着真水珠子手链的手摸了摸青年的头,道:“知错能改是良好的品质,希望你说到也做到。”   十二滴真水是许嘉眉的武器,青年控制住内心的忌惮,保持淡然纵容的表情,声音里不含一丝颤抖:“你放心,我不会欺骗你的。”   他如今处在虚弱期,许嘉眉能杀掉他,他不能不怕。   许嘉眉说道:“改错的前提是承担犯错的代价,你明白吧?”   青年点头道:“我明白,所以……”他仰起下颌注视着许嘉眉,压低声音,谦卑又讨好地说,“请你惩罚我,你对我做的任何惩罚,我都愿意接受,且甘之如饴。”   许嘉眉说:“我无权惩罚你,被你伤害的人才有资格惩罚你,现在你去向他们道歉……”她把青年拉起来,“稍等,船上还有人被你控制。”   青年说:“我放开对他们的控制了。”   许嘉眉满意地道:“那就向他们道歉,请求他们的原谅,弥补他们的损失。”   青年心想:你怎么这么多要求?区区一群蝼蚁也配得到我的道歉?   青年贴近了许嘉眉,说:“我怕他们撕了我,你和我一起向他们道歉好不好?”   许嘉眉:“不好,犯错的是你,不是我。”   青年:“……”   他默默忍了,他需要实力不错的许嘉眉当护卫。   青年按许嘉眉的要求道歉,大家被他的容貌吸引,轻易地说出了原谅。青年身无分文,无力补偿大家,大家纷纷摆手说不需要补偿。   意志坚定如许嘉眉都抵挡不住青年的魅力,遑论他们,只要青年一句话,他们能争先恐后地献上宝贵的生命。青年得意于人们的言听计从,望着许嘉眉:“我想离开南方,你能带我走吗?我怕我路上遇到危险。”   “我要去澜清池。”许嘉眉说道。   “去那里作甚?那里不好看,也不好玩,还有人想杀死我。”青年拿捏着言辞,“你是我的伴侣,你应该保护我。”   “不要把伴侣当成护卫,我不做护卫。”许嘉眉道,“谁想杀你?为何杀你?你的骨头是怎么回事?”   “神庙以为我是邪物,想把我杀死。”青年咬破了手指,给她看殷红的鲜血,“我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不是他们口中的邪物。”   “嗯。”许嘉眉一眼看出青年不是妖魔鬼怪,他是纯正的人,体内阳气多于阴气。   “覆天派用秘术将我复生,要求我散播恐慌和瘟疫为祸这个无辜的人间,我实在不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我逃走了,他们不容我不受他们掌控,他们要杀我。”青年说。   “撒谎了,你没说实话。”许嘉眉揪住了青年的言辞漏洞,“你能给一船人种下浊气控制他们,可见你不是不想和覆天派同流合污而逃走。”   “……我不想在你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我说实话吧。”青年说,“我的骨头埋在澜清池下,覆天派把我的骨头挖出来,将我复生。可是他们的复生计划出了差错,我的神魂与身躯虽然死而复生,神魂与身躯却各自为政。身躯意识蒙昧好糊弄,被覆天派做成傀儡,覆天派还想让身躯吞噬我这个神魂,我不愿意被吞噬,寻机会跑了。”   “身躯在哪?”许嘉眉问,“在澜清池和神庙打架?”   “对的,他们在打架。”青年点头,撺掇许嘉眉,“别去澜清池了,九极盯着那里,你去了那里会被九极看到,九极不会放过你。”   许嘉眉点出一面呈现了地图的水镜,指着地图道:“我从北方赶来,目前距离澜清池不到三千里,我得见过澜清池才不会留下遗憾。”   “……”   青年沉默,陷入严肃的思考:许嘉眉被他迷住了,怎么没有对他千依百顺?   他试图说服许嘉眉放弃去澜清池,“你说你很喜欢我,我不信。你明知我留在南方有可能被神庙或覆天派杀死,你想的是你要去澜清池,完全不关心我的安危,你太无情了!”   许嘉眉微笑道:“你也说你喜欢我,你信任我,但是你质疑我的决定。”   青年暴躁了,“修为如此低的你,叫我如何信任?”   许嘉眉神色不变:“我把你藏起来就行了。”   她的手按着青年的肩,将他送进随身小世界,隔着小世界和他说话:“你看,这里的风景不差,我在这里修建了房屋,栽种了灵果树,开垦了药田。屋子里有很多书,你住在这里可以种田,可以看书,不会无聊,也不会被神庙和覆天派的人找到。”   青年站在一丛盛开的灵花中,容貌气度比花更美更艳,奈何脸色黑沉,心情极其不好。   他要的是一位忠心可靠的爱慕者护卫,不是一位占有欲强烈到把他关起来的许嘉眉!难道许嘉眉表现出来的情意都是假装的?   随身小世界外,许嘉眉送了船上的人每人一颗凝露,放出霜鹘飞舟驶向澜清池。梦蛇旁观她和青年接触,好奇道:“你真的喜欢那个邪物?”   许嘉眉手里有一面水镜,水镜中映着青年的容颜,她盯住镜面,说:“他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喜欢?”   梦蛇:“他蛊惑了你。”   许嘉眉无所谓道:“我对他动心是真的,不是假的。”   梦蛇:“他不喜欢你,他欺骗你感情。”   许嘉眉笑:“他好看就够了。”   梦蛇:“韦琼柯也好看,你咋不喜欢韦琼柯呢?”   许嘉眉不负责任地说道:“韦琼柯是碧罗宫的大师兄,我不一定打得过他,打得过他也很难把他藏住。我今天遇到一个好看又顺眼的人,他打不过我,他背后没有靠山。他还蛊惑我,动摇我向往大道的心,我把他关起来惩罚,这没有不妥。”   梦蛇:“……喜欢一个人就要把他关起来?眉眉你不像这样的人。”   许嘉眉解释:“我的意思不是喜欢一个人就要把他关起来。你说我喜欢他是因为他蛊惑了我,我很清楚我被他蛊惑,所以我把他关起来了。假使他没有蛊惑我,无论我是否喜欢他,我都不会关他。”   梦蛇明白了,说:“你喜欢他,怎么舍得把他关起来?”   许嘉眉又笑了,不答反问:“你喜欢我,若我与别的梦蛇好,你会感到高兴吗?人喜欢某个人,会生出独占欲,有的人能克制住这种自私的念头,有的人不会克制。他用邪术骗取我的喜欢,我放纵我的独占欲,他被我关起来,只能和我接触,我感到相当愉快呢。”   梦蛇听到了第一句,后面两句没有往心里放。   梦蛇说:“眉眉,我不想看到你和别的梦蛇好,你是我的。”她他理解许嘉眉讲的独占欲,思索间顿悟了,“……我觉得我可以吐丝结茧,吐一根丝试试看。”   梦蛇吐出一根丝,似七彩似无色的丝在梦境飘荡,久久没有溃散消失。   这证明梦蛇可以结茧了。   梦蛇想立刻吐丝结茧,考虑到许嘉眉,梦蛇说:“你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小世界?我想送你回东极洲再吐丝结茧。”   许嘉眉道:“现在不是时候。”她温柔地说,“我有天门,不用你帮忙也能离开小世界,你不必等我。”   梦蛇想了想,说:“不把你送回东极洲,我放不下心吐丝结茧。”   许嘉眉不愿耽搁梦蛇的晋升,道:“我解决了这里的事就跟你回去。”她让霜鹘飞舟化作鱼的外形,令霜鹘飞舟低调地从水下前往澜清池,免得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两个时辰之后,霜鹘飞舟出现在距离澜清池最近的水道。许嘉眉上了岸,霜鹘飞舟缩小至柳叶大小飞入她的掌中,被她装进储物指环。   这里有一个没有人居住的村落,许嘉眉往村中房屋投去一瞥,屋舍内的家具等物已经被搬走,料想是神庙安排村民搬迁的。   神庙在小世界的威信极高,深得民众信任。   她穿过村子,途中听到空房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就像有人在里面生活,里面还有粗重的野兽一般的喘|息。   许嘉眉睁开放了太阳真水的左眼看去,看到一个扭曲的漆黑影子,那是一种魔物。她记得这种魔物畏惧光,眼中绽放一道金光,魔物被金光蒸发了。   村中的水井也有魔物,许嘉眉走到井边,井里蹿出一只瘦得皮包骨头的爪子,狠狠抓向她的脸。她用太阳真水把爪子烧成灰,顺手将遭到浊气污染的水井净化,杀了爪子养在井里的一堆小爪子。   村子往东十五里是干涸的澜清池,许嘉眉站在澜清池边,看到澜清池被半池子腥臭冲天的血水浸泡着,血水中是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妖邪鬼怪,数量多得就像澈江的鱼虾。   它们也像鱼虾一样弱小。   异于鱼虾的是,它们在互相吞噬中越来越强大。   好奇血水成分的许嘉眉捞起一颗血色的水球,这血水看起来是血水,实际上是一种被浊气污染的水,能孕育妖邪鬼怪,是一众妖邪鬼怪的母亲。可血水本身不具备生命,如何孕育有生命的妖邪鬼怪呢?   许嘉眉想知道答案。   她采集了一部分血水,沿着辽阔的池岸接近神庙在澜清池的驻地。   在澜清池南方,孙蓓蓓祭出切山之轮,将围上来的妖邪杀光,去解救被妖邪围困的同伴。她刚来到就加入战斗,如同机关人一样不断重复斩杀妖邪的动作,可妖邪无穷无尽,她的灵力和神识终会耗光。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妖邪鬼怪。   为什么覆天派要蛊惑神子弑杀九极大神镇压南方的身外化身。   为什么哥哥会在这样的覆天派里做少主。   孙蓓蓓麻木地消灭妖邪,心中充满了不解和迷茫。   第二十五章 意义何在   经历的事情越多,她越感到惘然。   神庙理应以万民为重,神殿亦是如此。可是,相较正在作乱的妖邪鬼怪,神殿更关心她有没有杀掉未作恶的域外天魔许嘉眉。   这是九极大神认为域外天魔导致的灾害比妖邪鬼怪严重?还是大祭司假借九极大神的名义行事?   孙蓓蓓分不清。   她只知道,她可以杀妖邪鬼怪,不可以杀未作恶的域外天魔许嘉眉。   去追杀许嘉眉不符合她坚守的道义,一旦违背道义,她也许会成为九极大神和大祭司都满意的“祭司”,但成为“祭司”的她还是孙蓓蓓吗?   孙蓓蓓不知道。   战斗中分神是大忌,孙蓓蓓想着自己的事,没有察觉血水中伸出一根粗壮如水桶的丑陋触手。那触手无声地高高扬起,体表缭绕着浓郁得近乎烟雾的黑红色浊气,即将给予孙蓓蓓一记蓄力已久的偷袭。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触手一心关注孙蓓蓓,同样没有注意到正在战斗的另一位祭司洛霄,洛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到触手要偷袭孙蓓蓓,扬手便是一道火线扫过去,传音道:“蓓蓓,后面有强敌!”   传音能让孙蓓蓓更快地听到提醒,孙蓓蓓知道自己被偷袭,同时感觉到触手的威胁,想也不想便把切山之轮一分为三攻向丑陋的触手。火线点燃了触手上的缕缕浊气,触手吃痛退缩,三个高速旋转的切山之轮滚滚而来,触手被切成众多碎片撒在空中。   “嗷!”   血水中传来怒吼,章鱼模样的怪物若隐若现,五根触手先后探出来,其中四根对付孙蓓蓓,剩下一根去袭击洛霄。   孙蓓蓓跳起,把奔向洛霄的触手切断,再对付怪物的四条触手。   ……   走在池岸的许嘉眉止住脚步,垂眼看寸草不生的黑土地,鞋子在地面踩了两脚,感觉就像踩在某种有生命的巨型怪物身上。她毫不犹豫地一脚踏了下去,这一脚足以将坚硬的花岗岩踏成粉末,若是普通地面被踩一脚,地面会坍塌出一个坑洞。   “噗!”   脚与地面发生碰撞,声音像铁锤狠狠砸在肉上,许嘉眉的一脚沉沉地落下,方圆三丈被踩成软烂的肉糜,肉质的“地面”向下塌陷了一丈有多。丝丝浊气从肉糜中飘出来,有目的地缠上许嘉眉的身体,试图污染她。   许嘉眉洗去浊气,蹙起眉,道:“堕化?”   来自肉糜的浊气和幽眼流淌而出的浊气很像,但肉糜的浊气比幽眼的更浑浊混乱,更易污染生灵。   几年前,许嘉眉在玄镜司的安排下前往位于青明府的罗安城,于缠枝桥看到茫茫浓雾,那浓雾便是幽眼吐出来的浊气形成的,雾中游荡的僵尸、鬼等被浊气污染,丧失灵智,遇到活人便一窝蜂涌上来攻击。   修真界将有灵智的生灵、死灵被浊气污染,逐渐丧失灵智、变得暴戾好斗的过程称之为堕化。   堕化一般与幽域有关。   普通的浊气污染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去除污染,堕化却是很难挽回的。   君不见十二万年前云中界的映雪道君与幽域弥天帝大战,导致云中界被打碎,大洲与大洲之间的海洋遭到弥天帝的血肉和骨污染,海洋中的无数生灵堕化,这堕化延续至今都没有消失。   在东极洲,修士遇到堕化者,要么告知玄镜司修士,请玄镜司处理堕化者,要么斩杀堕化者。若是修士不告知也不斩杀,通常会受到大众的谴责。   许嘉眉在澈江斩杀的两颗眼珠子有灵智,没有堕化,后面收集邪异骨头遇到的四个鬼怪也没有堕化。她不知孙蓓蓓遇到堕化的猴子,眼下遇到一个已经堕化且能将堕化转染给其它生灵的怪物,许嘉眉的第一个念头是灭了它,不能让它制造更多堕化。   血水里的妖邪鬼怪也是堕化的,但那些妖邪鬼怪太弱,危害远不如伪装大地的怪物。妖邪鬼怪可以慢慢杀,大地怪物要赶紧杀,否则大地怪物会弄出许多强大的帮手。   她祭出四滴太阴真水和四滴太阳真水,将八滴真水化作一柄阴阳之剑,握住剑柄斩向脚下正在伪装大地的巨型怪物。   瞬间,大地怪物感觉到阴阳之剑中蕴含着恐怖力量,做出了反应。   许嘉眉脚下的“地面”抖动起来,如同肌肉收缩,当阴阳之剑落下,“地面”被砍出一道长达五十丈、深达七丈的巨大豁口。   大量血水从豁口中涌出,不到一个呼吸,豁口已经被血水淹没。“地面”微微抽搐着,产生轻微的震动,但是大地怪物没有反击许嘉眉。   它受限于某些条件,无法进行反击。   它像一个靶子。   许嘉眉看着怪物的血,这血像是把澜清池里的血水浓缩十倍,不知澜清池里的血水是否来自大地怪物?   怪物有鲜血是好事,许嘉眉不敢冒险钻进血水里,将四滴克制浊气的太阳真水投进还在冒血的豁口,想知道大地怪物的要害在哪里。   怪物能够释放污染力度更强于幽眼的浊气,它的血含着浓浓的浊气,污浊不堪。即便是许嘉眉的太阳真水,深入怪物体内五百丈也感到吃不消,再深入可能会损伤太阳真水。   但怪物的体型不是无限大,许嘉眉在五百丈内探寻一番,找到了怪物的心脏,马上用太阳真水施展道术洗刷怪物心脏处化作液态的巨量浊气。   “大地”再次发出高频率的抖动,如同抽搐。   怪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是许嘉眉的神魂听到它的灵魂在痛苦哀嚎。   心脏是它的要害,或者说它身上的浊气如同修士体内积攒的灵气,是它的力量来源。   就在这时,许嘉眉感觉到如同牛毛针刺着皮肤的危险,不假思索地使用诡步和缩地成寸离开感知中的危险区域。   下一刻,她原来的位置被一根枪穿过,如果她还在原来的位置,她的心脏必然被这根枪彻底穿透。   枪的主人是个非常瘦、非常瘦的人。   他的骨架粗壮高大,身长七尺,不穿衣服鞋子,没有繁衍后代需要的器官,光秃秃的脑壳没有一根头发。粗略一看,此“人”和人差不多,眉心却长着一只闭合的竖眼,双手皆有六根手指,双脚皆有六根脚趾,手指和脚趾的指节也比人类多出一个。   不过,这个“人”的手指、脚趾是缺损的,手掌、脚掌也少了骨头,肋骨还剩下八根。   许嘉眉立即想到自己在澈江收集的邪异骨头,仔细一看骷髅的脸,认出它和刚住进随身小世界的美貌邪物共用一张脸。   它恐怕是覆天派复生的美貌邪物的身躯,它的修为相当于金丹中期修士,实力堪比金丹后期,而且是金丹后期中的佼佼者。   仅仅凭借道术和十二滴真水,许嘉眉很难击败它。   她有了判断,手中凭空出现一根水蓝色的丝带,将丝带一抖,丝带陡然绷直,变化出无数道真假难辨的光影,攻向肢体残缺的三眼六指人。   丝带是许嘉眉在玄真道宗的藏宝库选取的攻击法宝,三眼六指人双手握住长|枪,精准地刺向丝带的光影,枪|头的每次抖动都能破碎一道光影,光影基本落不到它身上。它有无灵智尚属未知,但它的战斗直觉相当敏锐,许嘉眉有法宝在手也占不到便宜。   “唰——”   三眼六指人突然消失。   许嘉眉猛地使用诡步躲闪,与三眼六指人刺来的长|枪擦肩而过。   她穿着凡间布料缝制的普通衣服,肩头的衣物遭到长|枪碰触,如同经历千百年光阴一般褪色,腐朽成点点碎布。   衣服之下是法衣,长|枪带来的浓郁浊气落到法衣上面,法衣自动浮现一道防御篆纹,将浊气清除,并为许嘉眉竖起一道防御禁制,将浊气隔离在外。   两次偷袭都失败了,三眼六指人有些烦躁,眉心紧闭的竖眼撑开一条细细的缝隙,它的力量和速度当即增强了,再次袭向许嘉眉。   许嘉眉感觉到三眼六指人眉心的竖眼要睁开,手中丝带幻化成无数根,如同阳光填满了整个区域。   当三眼六指人故技重施玩偷袭,许嘉眉通过丝带提前感知它的位置,一边及时闪避一边抢先发动攻击。   她把四滴太阳真水从大地怪物的身体里拿出来了,分给大地怪物的注意力回归大半,专心对付热爱偷袭的三眼六指人。在许嘉眉的心念操纵下,四滴太阳真水绽放万道金光,每道金光一致指向三眼六指人,如同万道剑光同时落在三眼六指人的脊椎处。   “啪!”   脊椎骨与脊椎骨之间相连的部分被剑光粉碎,三眼六指人当即瘫倒在地。   人的脊椎骨关节被切断等同于瘫痪,三眼六指人是人形,关节被切断也要瘫痪。它失去行动力,许嘉眉化作一轮寒月,冉冉升起,重重地砸落下来。   三眼六指人连忙躲闪,奈何太阴寒月自带锁定,它无处可躲,被砸了个正着。   “喀嚓!”   顷刻间,三眼六指人的皮肉被猛然爆发的极致寒冷冻结,化作点点冰尘,它也从一个有皮有肉的“人”化作无皮无肉、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一具骷髅架子。   寒冷不仅毁去了它的皮肉,还把它的一些骨头冻得出现裂痕或碎裂成几片,然而它依然维持着完整的骷髅架子。   对于太阴寒月的威力,许嘉眉早有预料,看到骷髅架子没有散架,她再次施展太阴寒月。   “哗啦啦!”   细碎的冰尘飞溅,“大地”毫无损伤。   太阴寒月的力量精准地作用于骷髅架子的全部关节,骷髅架子散成一地邪异骨头,蠕动着想重新组成一具骷髅架子。   许嘉眉不会给骨头重组的机会。   她将四滴太阳真水抛出,以太阳真水施展道术洗去邪异骨头的浊气,同时拿出布阵的材料布置一座转化浊气为清气的阵法。   在浊土的时候,许嘉眉观察独木花,自创了将阴气转化为灵气的变易术。后来她遇到无形的化灵花,提升了变易术转化阴气为灵气的效率,再将秽气、死气纳入转化范围。接着,她把变易术修改成符箓和阵法,转化浊气的阵法又修改为日月之光化灵阵……   如今,许嘉眉能用阴阳之力,转化浊气为清气的阵法被她简化为“阴与阳”的融合。她三两下摆好阵法,令阵法代替道术洗去邪异骨头的浊气,不许邪异骨头重组,还杜绝了邪异骨头从外界补充浊气的可能。   三眼六指人已成为许嘉眉的俘虏,大地怪物怕了。   “地面”裂开了一道口子,如同张开的大嘴,将许嘉眉吞了进去。   事发突然,许嘉眉躲闪不及,遁入随身小世界,大脑展开分析:「大地怪物想吃掉我,它找来三眼六指人,让三眼六指人当诱饵,吸引我的注意力。等到我击败三眼六指人,大地怪物偷袭,我若没有躲进随身小世界,我或许会被大地怪物吃掉。」   大地怪物一口咬空,闭着嘴巴咂摸片刻,再次张嘴一咬,咬到了空气。   我想吃的人呢?哪里去了?   大地怪物发现了身上的阵法和阵法里的一堆邪异骨头,犹豫一会儿,把阵法和骨头都吞掉了。   许嘉眉的随身小世界里,许久没有彰显存在感的心魔躲在她的识海里对她说:“你差点儿死了,你不应该多管闲事的。”   “我没有死。”许嘉眉如是说道。   她知道心魔出现代表着自己对坚持做的事情产生怀疑或动摇,她审视自身,道:“畏惧死亡是正常的,因畏惧死亡而退缩也是正常的。”   心魔:“别嘴硬了,你在九极统治的小世界历练,没有做坏事,反而做了不少好事。你得到了怎样的回报呢?嘻嘻,你被九极诬蔑成邪恶的域外天魔,登上了通缉令,被九极派来的祭司追杀!九极如此对待你,你帮祂解决澈江的隐患,帮祂击杀三眼六指人和大地怪物,意义何在?”   心魔唯恐天下不乱,蛊惑道:“许嘉眉,你觉得憋屈吧?你顺从心意,联手覆天派给九极一个好看,必能念头通达找到道心!”   第二十六章 我想做这件事,便做了。   许嘉眉仿佛没有听到它的蛊惑,不徐不疾地点燃一根宁神香,看着轻烟袅袅升起,闭目背诵道经。   她很久没有背诵道经了。   道经微言大义,一句话里蕴含着种种道理,每次背诵,许嘉眉都有新的感受。心魔在识海里哔哔叭叭说个不停,她充耳不闻,意识渐渐沉浸在道经的海洋之中。   心魔发现自己被许嘉眉无视,识趣的闭上嘴巴,晓得攻破她心境的机会又从手里溜走了。不过,它不在乎,它有大把时间,还不怕寂寞,它耗得起。   时间流逝。   ……   孙蓓蓓筋疲力尽,回到隔离妖邪鬼怪的禁制内休息。洛霄也在禁制内,递给没有吃丹药的孙蓓蓓一枚丹药,道:“这是恢复灵力和神识的。”   “谢谢!”孙蓓蓓的丹药已经吃完了,她把洛霄给的丹药放进嘴里,“我会把丹药还给你的。”   “无需你还,你愿意助我斩杀妖邪鬼怪,我应该给你丹药,治疗你的伤势。”洛霄叫来一位擅长医术的巫祝,“把她的伤口包扎起来,给我用什么药就给她用什么药,记我的账。”   巫祝小声应是,麻利地为孙蓓蓓处理身上的外伤,看到她的伤口被浊气侵蚀成紫色,一些细小的怪虫啃噬着她的肉,对孙蓓蓓的印象顿时变了,恭敬地道:“没想到祭司大人如此擅长忍耐疼痛。”   孙蓓蓓不擅长忍痛,也不觉得忍耐疼痛是值得骄傲的,说:“这不算痛。”   知道自己的眼睛看不见是哥哥孙煜海下毒时,她品尝到痛彻心扉的滋味,如今想起来也觉得难受极了。   洛霄挥出一道清气驱散孙蓓蓓身上的浊气,道:“专心治你的伤。”看着孙蓓蓓,“神殿派你来南方是追杀域外天魔许嘉眉吧?我会派人留意她的行踪,如果你有需要的话。”   孙蓓蓓眼神微动,心想:如果我有需要?若我没有需要,你不会给我许姑娘的行踪?你难道不知道大神要求击杀许姑娘吗?   她不是善于隐瞒心思的人,问:“此话怎讲?”   洛霄说:“许嘉眉从澈江的上游南下,途中斩杀了不少妖邪,还将澈江的两个浊气源头解决了,免于澈江被浊气污染。她或许是域外天魔,可是她不曾伤及南方百姓,还间接救了澈江两岸无数百姓,我非常感激她。”   孙蓓蓓默然。   良久,孙蓓蓓说道:“抱歉,我不知道她做了这么多善事。”   洛霄微笑,温和地说:“你忙于斩杀妖邪,不知道她做的善事没有错,无需道歉。再说,你跟我道歉没有用,我不是许嘉眉。”顿了一下,她告诫道,“你不要受我的想法影响,大神若是知道我感激许嘉眉,说不定会惩罚我。”   她把大神的惩罚讲得轻松,孙蓓蓓却知道大神的惩罚十分痛苦。   想起洛霄的求助,孙蓓蓓问:“洛前辈,您给我的信……”   洛霄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放在孙蓓蓓面前,道:“大神不太喜欢我,已经五十多年没有回应我的祈求了。”   孙蓓蓓感到惊愕,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九极大神脾气不好,若是洛霄讨祂嫌,洛霄会挨雷劈吧?况且大神高高在上,洛霄令祂生厌,洛霄怎么能做祭司呢?   话出口,孙蓓蓓意识到她的冒犯,她跟洛霄不熟,问这样的问题定会惹恼洛霄。无意惹恼洛霄的孙蓓蓓懊恼地补救道:“您不必告诉我原因,我不该问的。”   洛霄嗅着茶香,神色淡然,“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大神觉得我心不诚,不够听话,我觉得大神不是全能的,大神也会犯错。你看,大神不听我劝言,像个凡人一样生我的气,像个凡人一样不理我,真幼稚。”   孙蓓蓓:“……”   孙蓓蓓:“洛前辈,我担心大神会劈下一道雷。”   “祂没有劈,祂劈了证明祂在偷窥。”洛霄气定神闲地说道,“堂堂大神,怎么会做出偷窥这样失礼的举动?”   “……”孙蓓蓓没有话可说。   在她心中,九极大神至高无上,煌煌神威不可冒犯。   在洛霄的话中,九极大神是个小气鬼,还会偷窥,太像人了。   洛霄尝了一口茶,道:“神亦逃不过七情六欲的大网。”意味深长地望着孙蓓蓓,“你把大神看得太高,你自己便低了。”   孙蓓蓓初时听不懂,随即脸色大变,洛霄这是告诉她不要太敬重九极大神?洛霄到底是神殿的祭司还是覆天派那群祸||乱人间的妖邪?   她的警惕落在洛霄眼底,洛霄结束了话题,道:“尝一尝南方独有的雨雾茶,这茶比不上一梦华胥,但这茶含有清气,专克浊气,喝了有好处。”   九极大神是神,巫侍、巫祝、祭司修真,二者道路不同。修真者虔诚地信奉九极大神,如同将自我和性命交付给九极大神,难以看见真知,难以突破至元婴期。   生于小世界的洛霄不知道晋升元婴期需要满足怎样的条件。   她也如孙蓓蓓一般对九极大神和神庙产生了怀疑,继而在漫长的岁月变迁中认识到做祭司应该对九极大神保持尊重,可她不能对九极大神言听计从。   九极大神也会犯错,九极大神的判断不等于她的判断,她若是事事听从九极大神,那么她将会沦为可有可无的、九极大神的附庸。   洛霄伤势轻,不缺丹药,喝过一杯雨雾茶,实力已恢复得差不多。她回到与妖邪鬼怪厮杀的战场,发现形势有异。   “那个拿着长|枪的邪物呢?有多久没见到它出现了?”洛霄询问自己的手下。   “被吃了。”一个看到许嘉眉剑斩“大地”的巫祝说道,“许嘉眉从西边来,走到假装成大地的怪物身上,给了它狠辣的一剑。怪物把长|枪邪物叫过去,许嘉眉拆了邪物,被大地怪物一口吞掉,不知是死是活。”   “……你怎么不早说?”洛霄怒瞪看戏的巫祝。   “这……”巫祝迟疑道,“许嘉眉不是斩杀了一位神殿祭司吗?她拆掉邪物伤了怪物,被怪物吃掉,我觉得这是大好事。”   洛霄想给巫祝一巴掌,许嘉眉从西边过来也不提醒她西边有个怪物,许嘉眉若死了,澜清池这么多妖邪何时杀得完?而且怪物能将活人污染成无灵智的怪物,许嘉眉战力高,真成怪物了,恐怕她和孙蓓蓓联手都打不过……   就像那只猴子,原本是不起眼的普通妖兽,被污染后变成孙蓓蓓需要动用符箓才能斩杀的怪物。   洛霄撇下众人奔向西方,想知道许嘉眉还有没有救。   有救最好,若是救不回来,她要赶在许嘉眉彻底变成怪物前杀掉许嘉眉!   此时,许嘉眉在心里背完道经,道:“我做好事,不是因为做好事会得到回报,是因为我想做这件事,便做了。想做却不做,才会念头不通达。”   心魔果真与她抬杠:“你想给九极一个教训,何以不给?”   许嘉眉失笑,道:“我修为实力不如他,请问如何给?没错,这个小世界受到他统治,可是他不是这个小世界的主人,他再强大百倍、千倍,他也无法代表这个小世界的万千生灵。假使我不管被浊气污染的澈江,遭殃的是无辜生灵,不是九极大神,这样落不到实处的教训岂能称之为教训?”   心魔的目的在于攻破许嘉眉的心境,许嘉眉给不给九极大神教训,它不在乎。   许嘉眉说道:“至于你说的解决澈江隐患、击杀三眼六指人和大地怪物,那是我想做的事,不是九极大神请我做或我帮九极大神做的事。”   心魔嗤笑:“你惧怕九极。”   许嘉眉不否认。   许嘉眉知道心魔想要什么,道:“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念头,或喜悦,或盼望,或畏惧,或退缩,或贪婪,或邪恶,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可是,一个人想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做了什么。”   她像是解释给心魔听,又像是解释给自己听:“这个人很想做坏事,这个人克制住做坏事的念头,没有做坏事。那么,这个人能坚持自己的道德观,这个人便有道心。”   心魔有些慌,不祥的预感正在逼近。   突然间,许嘉眉的神魂在识海中化作人形,张开白皙纤细的五指往茫茫识海中一捞,无形无色的心魔落到她的掌中。   “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许嘉眉的神魂看着心魔,“跟我想象中的差不多。”   心魔是一团无色透明的烟雾,烟雾中有一张邪恶的面孔,这面孔与许嘉眉的真容有几分相似。或者应该说,面孔是参照许嘉眉的脸捏出来的。   许嘉眉盯着慌里慌张的不断变化形状的心魔,似是想到了什么,“嗯?你会变形?你说你不长这样子?”   她的心念一动,烟雾心魔化作绿头苍蝇。   曾被叫做苍蝇心魔的心魔:“……”   心魔挣扎得更起劲。   许嘉眉露出嫌恶的表情:“太难看了,看我给你变个样子。”   心魔被变成一团果冻般的生物,长着一对蓝色大眼睛。   许嘉眉:“阿睿喜欢这样的,我更喜欢有毛的。”   心魔被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小鸡。   许嘉眉变了一个看起来像鸟笼的困阵,把活擒的心魔关进去,略有得意:“我在书上看过前辈修士捕捉天魔的试验记录,今天刚好用上,可见多看书是有益的。”   心魔:“吱吱喳喳……”快放了我,我要回天魔域!糟糕!我为什么会说不出话!   许嘉眉把心魔关在识海之中,神魂恢复为一团没有形状色彩的光,意识回过真身。她现在没有时间研究心魔,有空了肯定要把它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研究通透,免得下次遇到心魔无计可施。   宁神香即将燃烧完毕,许嘉眉想好如何斩杀大地怪物,信心满满地离开了随身小世界。妖熊自从她杀掉周弘颜回返玄真道宗后便没有进过小世界,现在,美貌妖艳的邪物是小世界里唯一一个有灵智的生灵。   澜清池畔,持着水蓝色丝带的许嘉眉凭空出现,素手向上扬起,水蓝色丝带化作无数光影落下,将受限于某种条件不得不待在原地的大地怪物砍得伤痕累累,血水与碎肉飞溅。   伤口不断地收缩,一张狰狞的大嘴随之扑向许嘉眉,被许嘉眉拿着绷直变长的丝带捅进大嘴里用力一搅,大嘴登时血肉模糊,慌忙吐出丝带躲藏起来。   凭着法宝占据先机,许嘉眉抛出十二滴真水。   四滴星辰真水布置封锁,减慢大地怪物的伤势痊愈速度,降低它从外界汲取浊气疗伤的频率,防止它喷吐过量的浊气制造污染。   四滴太阳真水释放灿烂的光芒,刺破天上的浓云,接引太阳之光照耀大地怪物,令天上的清气消弭地上的浊气。   四滴太阴真水化作太阳真水助阵。   要对付已经堕化的大地怪物,太阳真水是最好的武器!   许嘉眉分心操纵丝带,念着法诀将丝带抖了抖,有形的丝带化作无形,如同阳光穿透水面一样穿透了大地怪物庞大的身躯。在丝带接触到怪物那巨大心脏的刹那间,丝带陡然恢复为有形,被许嘉眉抓着往怪物的身体里一捅再一转,怪物的身体出现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深深的血洞。   如此厉害的伤势令大地怪物猛然挣扎,摇得支撑着封锁的四滴星辰真水震动不已,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为了稳定星辰真水的封锁,许嘉眉的神识和灵力在急促消耗,丹田内的一颗金丹一收一缩吐出灵气,大小没有变,色泽在一点点转黯。   水蓝色丝带被抽出一截,力道更重地捅下,更多血水从伤口涌出,在地面形成水洼。   做不到一心四用的许嘉眉操纵四滴太阴真水和四滴太阳真水顺着丝带打出的血洞钻进去,一面维持星辰真水对大地怪物的封锁,一面操纵八滴真水搞破坏,一面从储物指环内掏出一枚淡红色的灵符。   第二十七章 和解   这枚灵符刻着羽生真君的绝招,许嘉眉告别羽生真君下山之时,同等威力的灵符只得到四张而已。此前她遇到邪佛,已经用去一张防御灵符,现在还剩下三张。   不过,灵符总要用出去的,是拯救自己的性命也好,是灭杀堕化的大地怪物也罢,许嘉眉认为值得就够了。   大地怪物太大了,许嘉眉让太阳真水钻进它的身体之中,深入五百丈也没有碰到大地怪物的身体另一侧。她的神识难以观察它,使用琉璃境映照它,才知道它身长八百丈,外形如同一只又短又胖的肉虫。   对于它来说,许嘉眉用丝带捅出来的、直径如脸盆且深入到它心脏的血洞有多严重呢?   犹如一个人被蚊子咬了一口,痒一会儿就好了。   这比喻不夸张,因为大地怪物的痊愈能力十分强,许嘉眉仅仅在随身小世界待了一炷香(等于两刻钟,三十分钟)的时间,她举起阴阳之剑在怪物身上砍的巨大豁口已经痊愈成一条淡灰色的疤痕。   若要把它砍成两截,且不能让它把两截身体拼凑回来,她得在一个呼吸内瞄准同一个位置砍下一千八百多剑,且每一剑的威力都不能比阴阳之剑逊色半分。但是许嘉眉的神识和灵力有限,施展一次阴阳之剑的消耗百分之三,就算她能在瞬间出剑一千次,最多也只能砍三十四剑。   没办法,许嘉眉对阴阳之力的掌握太浅了,使用阴阳之力的消耗偏大。   若要用丝带把大地怪物捅一个对穿,且不能让大地怪物恢复,这比把它砍成两截容易一点点,可许嘉眉同样要在一个呼吸内于同一位置捅几百下,捅一下的消耗是百分之一,最多能捅一百下。   丝带的威力高于粗浅的阴阳之力。   用太阳真水洗去大地怪物身体表面的浊气比使用阴阳之力更麻烦。   如果将太阳真水送进大地怪物的心脏里,把大地怪物的心脏洗得没有一丝浊气,能不能杀掉它?   按许嘉眉估计,她把自己累得爬不起来或许能将心脏清洗干净,奈何大地怪物的生命力顽强到让它在失去心脏之后也能存活好几天。   这样一只可怕的怪物,许嘉眉不借助高于自己的力量很难杀死它。   至于画一张请神符,召唤九极大神打死大地怪物,许嘉眉也考虑过,放弃了。   原因无它,大地怪物就躺在澜清池畔,神庙的巫祝、神殿的祭司就在澜清池另一端斩杀妖邪鬼怪,他们会发现不了大地怪物的存在吗?即便他们无法发现,九极大神总能发现吧?   金丹期的许嘉眉都能发现大地怪物,九极大神若是发现不了,许嘉眉绝对有胆量拎着丝带杀去神殿殴打祂一顿,以报被祂诅咒孽债缠身的仇,并把遗失的天雨拿回来。   所以九极大神八成知道大地怪物,既然祂没有主动现身击杀大地怪物,那么许嘉眉用请神符请祂下凡很可能得不到回应。   九极大神不下凡,许嘉眉唯有自己上了。   她不知道九极大神有什么盘算,也不知道覆天派弄出大地怪物是什么目的,她只晓得大地怪物能传染堕化,必须尽快将它灭杀。   从血洞钻进大地怪物身体里的太阴真水被转化成太阳真水,配合四滴真正的太阳真水清洗血洞中的浊气,令血洞无法治愈。趁着血洞被太阳之力固定,许嘉眉把激发的灵符投向血洞,目送灵符没入大地怪物跳动的巨大心脏里。   大地怪物预知到危险,心脏挤压着试图将灵符赶出来,但灵符像在心脏里生了根,自动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再过一个呼吸,灵符将会还原为羽生真君的绝招。   抢在一个呼吸到来之前,许嘉眉一把收起十二滴真水和水蓝色丝带,使用水雾替身术逃到了百丈之外,以水雾替身骗过大地怪物突然张开的大嘴。   接着,许嘉眉动用琉璃境,迅速避至百里之外,还进了小世界,通过琉璃境观摩羽生真君与大地怪物的隔空交手。   尚未完全进到小世界,被她甩在身后的大地怪物已经发出如同刺魂术的凄厉尖叫声,许嘉眉的识海被它的尖叫声撼动,差点从小世界里跌出。   神识攻击来势极快,仅一个眨眼,血水中浸泡的无数妖邪鬼怪成片死亡。以大地怪物为圆心,方圆八百里生机泯灭,除却藏身小世界的许嘉眉,徒留大地怪物活着。   然而大地怪物的心脏被羽生真君的绝招命中。   在琉璃境映照的画面上,许嘉眉看到伪装大地的大地怪物陡然间向下塌陷四百多丈,“大地”如同间歇泉爆发那样裂开几百个口子,喷出黑红色的液体。   那液体是红色的血水和黑色的肉糜混合,掺杂着劣质黑水晶碎片般的骨头,哪怕许嘉眉与液体隔着一个小世界,也能闻到剧烈的腥臭气味,感觉到引人堕入深渊的巨量浊气。   打个比喻,大地怪物就像一个灌满水的水袋被扎出一个个洞,变瘪了。   羽生真君的绝招不仅让大地怪物变瘪,还化作明亮锋利的光芒,从大地怪物的身体内部把大地怪物撕裂成均等的十三块。   光芒飞上天,所到之处浊气尽消弭,待到光芒消失,大地怪物周围的浊气也被清除得七七八八。   看着琉璃境中抽搐的裂成均等十三块的大地怪物,许嘉眉福至心灵,将囚禁在虚天困阵的覆天派派主扔到大地怪物的碎块中。   覆天派派主乍然见到阳光,长期处在昏暗环境的眼睛受不住刺激,本能地眯起。不等他看清楚环境,大地怪物的一块碎块已经张开大嘴把他吞进去,闭上嘴巴,想将覆天派派主嚼碎了吃掉。   大地怪物被羽生真君打成重伤,实力下降,覆天派派主被困阵关了许久,耗费不少心力破解困阵,实力虽然有一定程度的下降,可他有丹药服用,此时的实力略强于大地怪物。被大地怪物吞进嘴里,覆天派派主不慌不忙地甩出四张符箓,大嘴被攻击,条件反射地张开,覆天派派主重见天日。   另一张没有吃到覆天派派主的大嘴迫不及待地把覆天派派主一口吞下,覆天派派主见多识广,一点也不慌,摇身一变,化作巨人,硬生生撑开大地怪物的嘴。   他的变化似乎是障眼法,衣衫完好无损地穿在高达五十丈的身体上,抬起脚把长嘴的大地怪物碎块踩住,展开神识打量周围。   他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他知道长着大嘴的怪物是什么了。   那个杀掉神子的女修在哪里?   许嘉眉在随身小世界里观看他和大地怪物打斗。   大地怪物受创太重,一心想着吃掉覆天派派主补充能量,覆天派派主摆脱不了纠缠,放出传讯符请求覆天派帮助。   许嘉眉用琉璃境把传讯符拦截下来,毁了传讯符,没有让覆天派派主求援。   此人狡诈,她不得不防。   放走传讯符或许可以将复生美貌邪物、制造大地怪物的覆天派修士引来,但许嘉眉不清楚那是小鱼还是大鱼,亦或是极凶猛的鲨鱼。   她不愿冒险。   覆天派派主知道传讯符被毁了,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放出传讯符的目的本就不是求助,他想知道的是他周围有没有人盯着。   传讯符被毁掉,他和大地怪物的打斗势必处在别人的视线下,别人只需等待他和大地怪物斗得两败俱伤,便能坐收渔利。   无奈的覆天派派主掩去眸中浮现的一丝算计,看似狼狈实际上也狼狈地与大地怪物周旋起来。   他有一记杀手锏,妄想坐收渔利的人未必讨得好处。   覆天派派主不知道一件事,在大地怪物的某块碎块里,三眼六指人的骨架在吸收着浊气,即将复生。   观战的许嘉眉注意到那块碎块和其它碎块的不同,决定静观其变。   突然间,她把画面往南方一转,看到洛霄。   被观察的洛霄机警地望向琉璃境外面的许嘉眉,掐诀布置了遮掩天机的道术,画面模糊了一瞬,重新变得清晰。洛霄的道术无法瞒过琉璃境,许嘉眉令画面回到覆天派派主身上,仔细看覆天派派主的表情和眼神变化,得出结论:覆天派派主的感知不如洛霄。   许嘉眉拿着美貌邪物的骨头去澈江附近的神庙找过祭司,知道祭司的长相和姓名。   洛霄的实力较之覆天派派主如何呢?   洛霄隐匿了自己的存在,远远地旁观覆天派派主被饿慌了的大地怪物纠缠,同时不着痕迹地将方圆三千里搜寻一番。   她没有找到许嘉眉。   难道许嘉眉真的被大地怪物吃了?   洛霄不太信。   毕竟覆天派派主不会将覆天派弄出来的大地怪物打碎成十三块,他也没有那个实力把大地怪物打碎成十三块。   洛霄心想:许嘉眉莫非像我这样藏在某处旁观覆天派派主和大地怪物狗咬狗一嘴毛?   狗咬狗的戏码持续了半个时辰,覆天派派主终于将裂成十三块的大地怪物打死,坐在凝固着血水和各种脏污之物的地上累得喘气。   他在向许嘉眉和洛霄示弱,诱她们出手。   许嘉眉耐心极好,边看戏边吃着灵果,养精蓄锐。   洛霄耐心更足,一动不动地看覆天派派主演戏。   这时,大地怪物的尸体蒸发为浊气,被三眼六指人的骨头完全吸收,骨头快速拼凑成一具缺损指骨、掌骨、肋骨若干块的骨架,两只骷髅爪子一拉,骨掌之间的黑色的浊气化作一杆邪异的长|枪。   覆天派派主:“!!!”   这是什么情况!   骷髅架子熟练地舞动长|枪,身形一晃便逼近覆天派派主,枪尖挑向覆天派派主的咽喉。   覆天派派主被迫与三眼六指人骷髅打架,复生的三眼六指人没有被许嘉眉拆掉之前强,打死覆天派派主足够了。   面对如此厉害的敌人,覆天派派主初时还能保持筋疲力尽的假象,后来维持不了,不得不显露真正的实力以求保住性命。   对,保命。   这场紧张的战斗被擅于战斗三眼六指人主导,覆天派派主坚持不到半刻钟就拿出杀手锏对付三眼六指人,与三眼六指人拼了个两败俱伤。   观战的许嘉眉钻进琉璃境之中,刹那间出现在覆天派派主和三眼六指人上空,化作一轮煌煌烈日砸下去。   太阳之力如同潮水激荡,浊气像是春雪消融,覆天派派主顷刻间死去,三眼六指人骷髅被砸散架。   无比耀眼的光芒刺破天上的乌云,阳光被接引而来,带来清气消弭浊气,天与地将一丝功德加于许嘉眉之身。   许嘉眉觉得天地给予的功德有一点多,询问梦蛇:“你能看出我的功德从何处来吗?”   梦蛇说:“大地怪物死于覆天派派主之手,你有一部分功劳,覆天派派主的死你也有一半功劳。唔,天道认为大地怪物和覆天派派主会给这个小世界造成严重的影响,你阻止坏事发生,天道给功德当然给得大方。”   许嘉眉表示明白了,望向主动现身的洛霄,问:“祭司要杀我?”   洛霄击掌而笑:“许道友深明大义,洛某钦佩,愿奉许道友为座上宾。”   许嘉眉道:“你的大神会生气。”   洛霄说:“不瞒许道友,大神刚撤下通缉,嘱咐我代表神殿向许道友道歉。”   许嘉眉:“和解?”   洛霄道:“和解。”   梦蛇插话:“眉眉,通缉真的撤掉了,九极大神还下凡了。你没有猜错,祂就在澜清池,似乎正等着你过去和祂见面。”   短短一眨眼,许嘉眉想了很多,对洛霄说道:“我还有点事情要做。”指了指地上努力拼凑成一具骨架的一堆骨头,“我得布置一座阵法把它关起来,防止它复生。”   之前她布置过阵法,连阵法带骨头都被大地怪物吞掉。   洛霄问:“需要我帮忙吗?”   许嘉眉尤其淡定地说:“需要祭司借出三分之二力量,祭司可愿意?”   洛霄深深地看着许嘉眉,权衡利弊,点头:“可。”   第二十八章 囚   许嘉眉当即拿材料布置了一座阵法。   这个阵法和她之前给邪异骨头用的差不多,区别在于前一个阵法在启动时只需要许嘉眉提供少许灵力便能长久地运转下去,后一个阵法需要洛霄提供大量灵力作为阵法运转所需。   洛霄不懂阵法,问许嘉眉:“你的困阵能困住邪物多久?”   许嘉眉道:“看情况,若是阵法运转所需的灵力充足,可以困住邪物三百年。”   “如此之久?”洛霄不禁讶然,接着看向许嘉眉用以布阵的材料,“许道友用这么好的材料布阵,阵法厉害也是应当。”   “阵法有个缺陷,不算厉害。”许嘉眉说道,“请你往这里注入灵力,把六枚篆纹全部点亮。”   “好。”洛霄不担心许嘉眉会在九极大神的眼皮子下害自己,大大方方地将灵力注入阵法之中,耗费八成灵力,终于将六枚篆纹点亮。   “此六枚篆纹储存的灵力能让困阵自行运转三年,三年后,你要在最后一枚篆纹熄灭之前注入灵力,阵法才能继续运转下去。”许嘉眉掐了个法诀,直径三丈的阵法和里面的骨头寸寸缩小,化作一块直径一指长的圆盘。   她将圆盘交给洛霄,道:“请好好保存。”   洛霄慎重地接过,问她:“必须要我的灵力才能维持阵法运转?”   许嘉眉说:“可以是你,可以是别人;可以一个人点亮六枚篆纹,也能十个八个人一起点亮六枚篆纹。”   洛霄向许嘉眉拜礼,感谢她布置阵法困住杀不死的邪物,请她搭乘自己的花篮外观飞行法器前去见九极大神。   花篮是用藤条编织的,许嘉眉触摸褐色的藤条,神识像水渗入沙子那样渗进去,将藤条与书籍上见过的攀云藤画上等号。攀云藤生活在天上,像竹子一样中空,质轻且柔韧,可制作飞行法器、藤甲、网等。由于东极洲的天空有攀云藤的天敌,攀云藤难以生存,攀云藤制作的法器相对少见。   洛霄见许嘉眉对篮子感兴趣,笑道:“此乃大神赐予我的神器,我已经用了两百多年。”   外表年轻二十六七岁的洛霄不是年轻人,她快满三百岁了。   金丹真人的寿元是八百年,洛霄年纪虽大,却称不上老。   花篮飞得不快,许嘉眉看着花篮下方被污浊血水和妖邪鬼怪尸体弄得乱糟糟的澜清池,说道:“血水和妖邪鬼怪的尸体要尽快清理,不然,活着的妖邪鬼怪吃掉尸体会变得更强。”   洛霄说:“许道友解决了祸源,剩下的事情我们神庙会尽快处理妥当。”似有意似无意地感叹一句,“若是许道友能相助我们清理澜清池就好了。”   梦蛇旁听二人对话,与许嘉眉道:“你能解决祸源,帮她清理澜清池也不麻烦吧?她在等你开口说帮助吗?”   许嘉眉:“不,她在提醒我待会儿要小心行事,不得放松警惕。”   梦蛇:“咦?”   花篮飞过半个澜清池,来到神庙划下隔离禁制的地方,穿过禁制落在一座白色石头搭建的高大宫殿之前。洛霄请许嘉眉下地,道:“大神就在里面。”   她陪许嘉眉入内,看到童子模样的九极大神端坐在宝座上,孙蓓蓓和大祭司一左一右地侍立在九极大神的左右手两边,低眉垂眼的模样不像金丹真人,像极了婢女。   宝座唯一高处,九极大神俯视站在九级台阶下的许嘉眉,道:“汝杀了邪物,还将覆天派派主宰掉,吾可以不计较你潜入此间天地的过错。”   被九极大神诅咒孽债缠身的许嘉眉没有向祂见礼,说:“你统治这片天地,可你不是这片天地的主人,我来到这里,我没有错。”   九极大神轻笑两声,道:“汝与吾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她?   哪个她?   许嘉眉想到了疑似与九极大神认识的羽生真君,回答道:“你大概判断错误了,我就是我,我不和任何人相似。”   九极大神说:“吾听闻她收徒了,不知她徒弟姓名,如今才知晓是汝。”祂向许嘉眉招手,“走上来让吾看一看,吾和汝师尊相识多年,较汝师尊年长几岁,汝若不介意,大可称呼吾师伯。”   原来许嘉眉是九极大神的故人之徒?   洛霄、孙蓓蓓和大祭司都露出了惊讶神色。   许嘉眉走上台阶,来到九极大神面前,与戴着红帽子的九极大神直视,无敬无畏。   九极大神探手抓向她手臂,另一只手袭向她的脖子,动手之突兀毫无征兆。许嘉眉同样抓向九极大神的手,在与祂指尖碰触的刹那间,她和九极大神同时消失。准备动手的大祭司失去目标,孙蓓蓓迟疑着没有动手,洛霄也没有。   没有出手?   大神说了必须出手!   大祭司柳眉一横,两道凌厉的灵力各自奔向两人面门,要给不听话的两人一个教训。   洛霄早有准备,挥手打散了灵力。   “啪!”   孙蓓蓓视大祭司如恩师,恩师出手,她没有躲,被灵力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脸颊迅速变得红肿,发髻散乱欲坠,唇角流下一道极清晰的血痕。   大祭司怒道:“你为何不出手?若你出手暗算那个许嘉眉,大神会不见吗?”   孙蓓蓓咽下嘴里的血腥味,委屈地说道:“许姑娘没有做坏事。”   大祭司的神情更冷酷:“那是域外天魔!”   孙蓓蓓忽然想起许嘉眉说过的话,倔强地看着大祭司,坚持道:“不,许姑娘不是域外天魔,许姑娘是人!和我一样,也和你一样的人!”   洛霄甩出一道禁制树隔开二人,道:“大神下落不明,你们要内讧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内讧。”   ……   许嘉眉把九极大神拖进随身小世界里,随身小世界的面积随着她的修为提升而扩大,如今的大小已相当于七十五个洞庭湖,其内有山有水。因九极大神不好对付,许嘉眉与祂出现在小世界里,便是处于水下。   水汹涌着在九极大神周围形成暗流,许嘉眉牢牢抓住祂的胳膊不放,祂幼小的手掌亦深深地嵌入她的皮肉里,把她的手臂捏得皮破肉烂,露出纤细的骨。   许嘉眉脸色不变,察觉水流无法突破九极大神的防御禁制,她蛮横地把祂往怀里一带,以身体作为困住九极大神的绳索和囚笼。   九极大神知道她是羽生真君的弟子许嘉眉,岂会不知道她炼体?祂像个被抓住的孩子一样奋力挣扎,对许嘉眉拳打脚踢,还下嘴咬,毫无九极大神的优雅从容。   奈何许嘉眉铁了心对付祂,任凭祂把她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放开祂,横竖祂不炼体,力气弱小到打不断她的骨头。   “该死!”九极大神恼怒,“你放开我!”   “您说错了,您应该这样说,”许嘉眉贴近九极大神的耳朵,低笑道,“汝速速放开吾,否则吾不会客气。”   九极大神:“……”都这个时候了,谁还关注人称代词!   九极大神尖啸,许嘉眉鼓膜欲裂,眉头乱跳,皮肤表面出现一道道如同冰裂纹瓷器那样的裂痕,眨眼间变成一个血人。   只是她的手臂和腿依然牢牢地箍着怀中神,而且力气越来越大,挤压得九极大神的尖啸无法继续,骨架跟着发出将碎未碎的瘆人声响。祂是有血有肉的神,被如此对待,祂的五官扭曲起来,猛地一挣,化作一团光冲向水面。   许嘉眉:“别急着走。”   她用水遁术追上那团光,心念一动,水浪升高,啪地将即将逃离水下的九极大神拍回水下。水下有许嘉眉的陷阱,九极大神果断与许嘉眉互换位置,庞大神识像狂风刮向她,试图侵入她的识海。   祂的力量在三百多年前割裂为均等的七份,其中五份是镇压五方的身外化身,祂在神殿的真身只有两份力量,能够发挥的实力相当于半步元婴。祂能够击杀邪佛。盖因祂得到万民的信奉,香火愿力远高于邪佛,可将邪佛的实力压低到原来的六成。   若邪佛是修士,那么九极大神对付不了。   如今镇压南方的身外化身陨落,身外化身的力量被无耻的覆天派偷走,祂便是想杀掉大地怪物也有心无力。   此番来找许嘉眉,九极大神使用的是拥有两份力量的真身,目的当然不是认她做师侄,祂怕许嘉眉把小世界的位置告知别人,祂想杀掉她,杜绝她泄密的可能。   不巧的是,许嘉眉刚好认识修巫的鸦羽,灵台镇守识海,九极大神能撼动灵台,无法绕开灵台侵入她的识海伤害她。   她的陷阱不会伤害她,顶住九极大神的神识攻击,便游向祂,张嘴吐出一道极寒的太阴之力。十二滴真水随之围住对方,星辰真水镇压,太阳真水和太阴真水交互形成阴阳之力扫向九极大神,欲将他体内的清气转化为浊气。   九极大神的感觉像是陷入泥潭里,许嘉眉是一头栖息泥潭的鳄鱼,祂若不想办法跳出不利于自己的泥潭,必遭许嘉眉咬死!   许嘉眉有道术,九极大神也有法术和神通,祂一手撑起星辰真水的镇压,一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圈反弹阴阳之力,同时口中念咒。   水在顷刻间沸腾,高温的蒸气往上蹿,周围的水向空出的位置挤来。   九极大神趁机离开水下,却发现周围碧波万顷,除了一望无际的水面,没有任何可以立足之地。   许嘉眉如同一尾鱼破水而出,水面霎时掀起十丈巨浪,从四面八方扑向九极大神。   九极大神冷哼一声,双手向下一压,巨浪落下去,被镇住。   许嘉眉扬手,太阳真水和太阴真水共同发力,挟着清水化作一条水龙袭向高高居于天上的九极大神,却见九极大神亮出一滴天雨,凭着暴戾的天雨打碎了水龙。   那正是许嘉眉遗失的天雨。   许嘉眉顿时眼睛微亮,神识和灵力随念头而动,破碎的水龙化作漫天雨水。   九极大神祭起天雨荡平暗藏剑气的飘雨,许嘉眉马上向他丢出冰魄术和刺魂术,在九极大神遭受神识攻击而出现呆滞的瞬间,一招“水中捞月”夺回天雨。   她祭炼天雨的法门很特殊,神识往天雨之中一探,勾动隐藏在天雨内的一道隐藏禁制。此禁制出自她之手,它没被九极大神抹去,证明她可以在一刻钟内夺回天雨的使用权。   只是,九极大神不会给她一刻钟。   许嘉眉和隐藏禁制里应外合,把九极大神布置在天雨上的禁制破除数道,然后将天雨丢进虚天里,专心对付九极大神。   祂被夺走天雨,天雨上的禁制遭破,神识跟着受到轻伤。这让祂动怒,挥手掷出四道雷符,每一道雷符都相当于半步元婴修士的全力一击,每一道雷符可以取走许嘉眉的性命。   许嘉眉见势不妙,一半心思唤醒体内的防御法宝抵御雷符,一半心思持着幻化为无数根的水蓝色丝带扑向自以为胜利在握的九极大神。   祂此时最强,有雷符护体;祂此时最弱,除了雷符,祂还有什么防御手段呢?   硬抗雷符?   九极大神略有诧异,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许嘉眉已经陷入雷海里。   无数雷霆落在她的身上,纵然她有法宝保护身体和神识,身上也弥漫起烤肉的味道。九极大神的雷符之强堪比她结丹渡劫时遭遇的雷劫,不过雷劫差点杀了她,九极大神的雷符距离杀她还差了点!   许嘉眉咬紧牙关抖动手中水蓝色丝带,丝带瞬间延长,如同光一样向前后左右上下六个方向狠狠射去。   “嗤——”   丝带射中障碍物。   金色的血飞溅,九极大神的心脏被丝带贯穿,随之遭到丝带五花大绑,无法动弹。   雷海在一个呼吸后缓缓消失,许嘉眉被雷霆劈得浑身焦黑,遍布皮肤表面的一个个伤口流淌着鲜血。   她已伤到无法控制的程度,可她还能站着,她手里牵着一根丝带,丝带的另一端绑着心脏被贯穿、实力也遭到封印的九极大神。   “咳咳,”许嘉眉咳了两声,吐出一块黑红色的淤血,她的眼睛却是明亮的,灼灼地注视着九极大神,道,“你显然不如我擅长战斗,看吧,你输了。”   “你要杀我?”九极大神并不慌,“来,想杀就杀。”   “很遗憾,我不想背负杀你的孽债。”许嘉眉道,“你诅咒我、派人追杀我,还想要我的性命,我不能放过你。”   “哦?”   “我会布置一座阵法,把你长久地囚禁。”许嘉眉微笑,这笑容被她焦黑的皮肤和劈出七八道裂口的脸对比得尤其惊悚。   第二十九章 天命   九极大神依然镇定,沉默对待许嘉眉的决定。   许嘉眉牵着祂,心念一动,从无边水域回到盖起屋舍居住的地方,将九极大神推进布置了五品困阵的房间,去处理身上的皮肉外翻的伤口。   受伤后自己处理伤势是很寻常的事,许嘉眉熟练地拔除附在伤口上妨碍伤势恢复的雷霆气息,再祭出小月亮抽取太阴之力清洗伤口,保证雷霆气息没有残留,才躺进疗伤药浴中等待伤口被治愈。   她尚未取得八品炼丹师的身份,炼丹制药的本事有限,疗伤药浴不是她配的,是同门师姐卢琳儿送给她的结丹贺礼。结丹不久,她拜师羽生真君,卢琳儿前来观礼,送了和结丹贺礼一样的疗伤药作为祝贺她拜师的礼物。   想到卢琳儿,许嘉眉也有些想念宗门了,她在宗门待的日子短,可在宗门的日子是最轻松闲适的。   结束了小世界的事情,去一趟白山界,就回宗门吧。许嘉眉做好打算,闭上眼睛,放任意识陷入宁静的睡眠。   雷霆劈出来的皮肉伤看起来严重,实际上不严重,许嘉眉在疗伤药浴里浸泡了十二个时辰,小伤口痊愈不留痕迹,大伤口留下的浅色疤痕最久半个月消失。金丹真人冰肌玉骨,一般情况下,受伤不会留疤痕。   许嘉眉看着镜中的自己,施展幻术遮掩较为明显的疤痕,换上一件崭新的六品法衣,梳好头发,精神饱满地去见九极大神。   几个时辰未见面,童子模样的九极大神长大成俊美的青年,许嘉眉推开门,看到祂静静地坐在罗汉床上,面前摆着一杯凉透的茶。房间里有水有茶叶,有书本有玉简,是个极好的囚室。捆住祂的丝带钻进祂的皮肉,封住祂的识海和丹田,如今的祂如同凡人。   “我饿了。”九极大神对许嘉眉说道。   “你有修为,饿一百年也饿不死。”许嘉眉打量着青年版九极大神,“你修行的功法似乎会让你不断重复从年少到年老再到年少的过程?这种功法我在门派的藏经殿见过。”   事关真正的身份来历,九极大神没有说话。   许嘉眉道:“你给洛霄送了一件攀云藤制作的法器,东极洲的攀云藤不常见,我在这个小世界没有见过攀云藤。”   九极大神终于开口:“你没有必要知道我的身份。”   许嘉眉点了点头,说:“是没必要。”顿了顿,“这个小世界很有意思,你辛苦几百年建设这个小世界,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九极大神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她,道:“此事与你无关。”   许嘉眉坐下来,说道:“关于这个小世界,我本来想和你聊几句的。”   九极大神拒绝配合。   许嘉眉自说自话:“你建设这个小世界的初衷是什么,我没有了解的兴趣,我想告诉你,我从未想过与你敌对,是你惹我,我才对你出手。”   九极大神嗤笑:“小世界是我的,你闯进来,还怪我有敌意?”   许嘉眉不赞同祂,她说:“你能来这个小世界,我为什么不能来?我是外来者,你也是外来者,区别在于你来得早,你把小世界视为私有物,我来得晚。”   九极大神不想和她对话,道:“说够了吗?说够了就做你该做的事。”   许嘉眉道:“没有说够。”她问九极大神,“你儿子杀了你镇压澜清池的身外化身,连累南方无数罪奴身死,你是主动将你的性命与罪奴连在一起的吗?”   九极大神:“与你何关。”   许嘉眉认真地说:“假使你回答是,我会像杀了你儿子一样杀了你。”   她不是威胁祂,不是吓唬祂,她在讲事实。   九极大神摸不清许嘉眉的想法,说:“你讲过,你不愿意背负杀了我的孽债。”   许嘉眉说:“念头通达比背负孽债重要。”   九极大神凝视着她,道:“你在找你的道心?据我所知,你修行至今还不到三十年。我在你的年纪,修为堪堪晋升筑基中期,不过我的资质不如你,也没有厉害的师门。”   提及资质和师门,九极大神眼内划过一丝不平。   许嘉眉微笑:“大神跟我说这些,是故意让我想起我的师尊,免得我误杀和我师尊是‘朋友’的你?大神,你在害怕我杀你。我是否能将你的回答理解为你故意将身外化身的性命与罪奴的性命捆绑?”   九极大神厌恶她的猜度,讽刺道:“你心思这么多,竟然能在四十岁之内结丹,真稀奇事也。”   许嘉眉不理祂,她的心思还在九极大神的身外化身与罪奴性命相连这件事上,探手抓住九极大神的手,取了祂的一滴血,当着祂的面问卜。   然后,问卜在九极大神的嘲笑声里失败了。   许嘉眉是金丹初期,修为太低了,又不是占卜行家,问卜与元婴真君有关的事情基本不会成功。   “问卜不行,我还可以推算。”许嘉眉掏出一方算盘,以九极大神的一滴血作为媒介,利用已知条件计算问题的答案。   修士的玄学很有意思。   问卜类似选择题,在多个不确定的答案中选取最接近正确的一个;遇到没有答案的问题,问卜起不了作用,可以占卜答案,例如许嘉眉当年修为倒退,用占卜符占卜得知此事与余寻秋有关。   若是占卜不行,可以推算,但推算涉及大量计算,一般人做不来。许嘉眉于推算一道的学习不算深,推算了三次,三次的结果都不同。   旁观她推算的九极大神一点也不给面子地奚落:“不会推算就别算了。”   许嘉眉抬起头看祂:“我能算出来的。”   她拿出一枚涉及推算之道的玉瞳简,边学边用,花费八个时辰,她算出正确结果。九极大神目睹她快速掌握推算的知识要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羡慕她的优秀,可怜自己的平庸。   “我应该杀掉你。”许嘉眉把算盘塞进储物指环里,望着九极大神,“我杀了你,会连累世间百姓吗?”   “你猜。”九极大神道。   “不知道你是否知晓一件事,我在迷宫遇到潮汐神女的身外化身,她也用无辜信徒的性命逼迫我。”许嘉眉说,“我不忍牵连无辜,可我还是杀了她。”   “潮汐神女的信徒肯定没有我的多。”九极大神说道。   “所以我不能随便干掉你,我要切断你和你那些信徒的联系。”许嘉眉拿出第二枚玉瞳简细看,“师尊疼我,让我看的书都能帮我解决问题。”   九极大神说:“你和她真的很像。”羽生真君遇到问题,也如许嘉眉一般想方设法解决问题,不会感慨于问题的难以解决进而放弃寻找解决的方法。   许嘉眉沉浸在玉瞳简的内容里,没留意听九极大神说的话。   直到她的神识被触动,那是受困虚天的孙煜海找她。   “我知道怎么解开诅咒了。”他说,“你能不能弄来九极大神的血?”   许嘉眉刚好有九极大神的血,九极大神甚至在她的手上,是她的阶下囚。她取了一滴新鲜的血给孙煜海,孙煜海惊讶道:“你哪来的血?你和九极大神打架了?”   确实打了。   许嘉眉说:“解开诅咒为先。”   孙煜海:“哦。”   孙煜海专心解开诅咒,说是解开诅咒,其实许嘉眉身上的诅咒并没有解开,但孙煜海通过特殊的手段将许嘉眉身上的诅咒逆转,使诅咒回到九极大神身上。   此谓诅咒的反噬,诅咒让许嘉眉孽债缠身,甚至引来一只心魔,诅咒的反噬之力比诅咒本身更强十倍。   偏偏九极大神被丝带绑着,感知力极弱,察觉不了诅咒之力。祂隐约有种如芒刺背的感觉,接着便是一口金色的鲜血喷出来,软绵绵的身体再也坐不稳,从罗汉床上跌了下去。   许嘉眉打出一道气劲把祂扶回罗汉床上坐着,察看他情况,发现祂孽债缠身,且孽债在不断地增加,快速浸染了祂的神魂,令祂的神魂晦暗不明。   谁暗算了九极大神?   许嘉眉第一时间想到意图弑神的孙煜海,神识往琉璃境里一扫,发现孙煜海正一脸惊愕地捧着一颗孽债缠绕的金色血珠,“许道友,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许嘉眉问。   孙煜海将他逆转诅咒的事说了。   许嘉眉立刻看自己的孽债,她没有用功德抵消孽债,但她身上的孽债已经不见了。所以……   孽债跑到九极大神身上去了吗?   许嘉眉觉得不像,因为九极大神身上的孽债不是无根浮萍,而是除不尽的野草。   仿佛九极大神本身就是一个孽债缠身之人。   她阻止不了孽债浸染九极大神的神魂,九极大神也无法借助信徒的力量帮助自己对抗越来越多的孽债,只能干着急。最终,祂的孽债引来了天魔,祂不是心境圆满的许嘉眉,祂被天魔蛊惑了,气息越来越弱。   须臾,天魔吃掉祂的神魂,立即被天道法则送回天魔域,无法在人间停留。   九极大神的身体沦为空壳。   祂死了。   没有连累任何人。   孽债和天魔从来不会牵连无辜。   许嘉眉看着祂死,没有解开封住祂识海的丝带。   她觉得祂该死,是她亲自动手还是祂自取灭亡无所谓,祂死了就行。   孙煜海看着金色的血珠一点点枯朽,惊愕过后意识到九极大神已经陨落,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你死了!你死了!!哈哈哈哈哈……”   笑声里是无尽的快意。   九极大神是许嘉眉、孙煜海和天魔共同杀死的。   在九极大神统治的小世界里,九极大神陨落的一瞬间,神殿飞出一只三足金乌,跟着三足金乌跳出神殿的是一头碧玉色的漂亮寒蟾。   三足金乌振翅飞向苍穹中的太阳,地面有人想阻止三足金乌,立刻被从天而降的恐怖雷霆阻止。   苍穹中一轮明月浮现,与太阳共争辉,寒蟾奋力地朝着明月一跃,回到月亮之中。   刹那,天地间欢腾一片,小世界的日神和月神同时诞生。   明亮的阳光和清冷的月光照耀大地,清气与浊气和合,澜清池中的血水化作清澈透明的湖水,一半妖邪鬼怪被阳光焚化,一半妖魔鬼怪被月光净化。日神与月神联手,分别降下四道光柱指向九极大神镇压四方的位置,将九极大神镇压的邪物诛杀,天地立刻为两位新生的真神披上功德宝衣。   九极大神活着的四个身外化身失去镇压之物,无奈地合四为一,对天空说:“两位,莫要太过分了。”   日神在太阳中冷冷地看着祂,说:“你阻止我和妹妹出世,你更过分。”   九极大神道:“你们不也选中了孙煜海作为天命之人吗?”   孙煜海是日神与月神选中的弑杀九极大神的棋子。   孙煜海不知道此事。   他在许嘉眉的虚天里,道:“我帮你解开诅咒,你该履行承诺了。”   许嘉眉捡起罗汉床上的丝带,九极大神陨落了,祂的血肉之躯崩碎为点点灵光回归了天地,什么也没有留下。她拿着琉璃境察看外面的情况,没见到大祭司,也没有见到孙蓓蓓,白色石头搭建的宫殿里只有洛霄一个人。   许嘉眉离开随身小世界,回到宫殿里,刚想说话,忽然感觉到串成珠子手链的四滴太阳真水和四滴太阴真水有异动。她见洛霄没有敌意,朝洛霄笑了笑,走出宫殿,看向天上。   天上的太阳和月亮正在联手殴打九极大神。   这个九极大神和死于天魔的九极大神是同一位神,但活着的九极大神没有死去的九极大神的记忆,且由于九极大神的力量被分成七份,两个九极大神的能力不同,性情也有轻微不同。   “眉眉,日神和月神都是刚诞生的!”梦蛇告知许嘉眉消息,“九极大神将两位真神的本源藏在神殿里,妨碍祂们诞生,日神和月神非常生气,把九极大神拉到天上打架了!”   “两位真神刚诞生?”全然料不到会发生这一出的许嘉眉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与梦蛇对时间,发现日神和月神是在九极大神陨落的下一刻诞生的。联想到自己擒住九极大神的难度,以及孙煜海轻易逆转诅咒一事,许嘉眉若有所思。   天地似乎在促成两位真神诞生?   甭管天地做了什么,真神确是天地的宠儿,代表着天命。   第三十章 封神   许嘉眉遥望混战的三位神,九极大神是四个身外化身凑的,实力高于陨落那个九极大神,但日神和月神强强联手,九极大神竟然有反击的余地?   梦蛇说:“日神的本源飞向太阳时,有人出手阻拦。”   话音落下,许嘉眉便看见西方天际升起一道晦暗而深沉的青色光芒,倏忽间插进三位神的打斗中。又有一道充满了肮脏意味的紫光流星一般从天外坠落,霎时紫霞漫天,三位神和青光都遭到攻击。   太阳轰然爆发刺眼光芒,肮脏的紫霞被蒸发;月亮同样大放光芒,阵阵清辉如同一张大网裹着所有人飞向更遥远的高空,免于斗法波及大地上的无数弱小生灵。   梦蛇道:“妨碍日神归位不成反遭雷劈那位还没有现身,可能是躲起来疗伤了。”   许嘉眉往深里猜测:“也许不是疗伤,而是假装疗伤,实则暗中观望局势,想用最小的代价换得最大的利益。”   事实证明日神没有忘记那位妨碍祂归位的高手,在配合月神拖出九极大神和青紫二色光之后,无数道阳光汇聚为一,似一把剑从天而降。剑尖直指南方某地,吓得无数生灵心惊肉跳,藏起来的高手亦被卷上苍穹。   九极大神见不得这位阴险的高手袖手观战,抛出一个两头尖中间粗的梭子攻击对方,青光和紫光几乎是同时出手对付阴险高手,将混战变成了默契的围殴。   但九极大神发现偷袭青光比攻击阴险高手更易得手,不假思索地舍弃了阴险高手,操纵梭子偷袭青光。紫光也发现九极大神距离自己更近,污浊的紫霞扑向九极大神,迫使九极大神变招,跟紫光斗作一团。   天上的六位元婴级高手你打一下我、我打一下你,场面混乱,大地也因太阳和月亮一起出现而乱作一团。平日不敢冒头的妖邪鬼怪看到天上的大战,都感到害怕,可大战在持续,它们便蠢蠢欲动起来,想趁着九极大神、日神、月神等强者不在搞事情。   这正好应了一句俗话:   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   太阳忙于打架不务正业,稀薄的天光令大地陷入昏暗,寒冷随之来临。观战的许嘉眉垂下眼帘,视线转向人间,对走出宫殿的洛霄说:“洛道友,你需要我留下来帮忙吗?”   洛霄向她见礼,道:“许道友愿意帮忙,我感激不尽。”   言罢,洛霄取出一张舆图展开,指着画了红圈的西南方海域说:“此地盘踞着一只蜃蚌,时常编织幻境迷惑渔民和过往渔船,遇到幻境的凡人、巫侍、巫祝皆被诱杀。许道友可有击杀它的把握?”   许嘉眉知道蜃蚌,接过洛霄递来的关于蜃蚌的情报看了一遍,道:“我会去找它的。还有别的麻烦吗?”   洛霄不太好意思地在舆图上画了第二个红圈,说:“这里也有一只孽畜。”   红圈圈住的区域是大陆向海里延伸出去的半岛,和蜃蚌的地盘相距两万里,和澜清池相距四万里。蜃蚌和澜清池之间是三万一千里,许嘉眉的霜鹘飞舟最快能在两刻钟内抵达,只要她舍得拿出极品灵石驾驭飞舟全速飞行。   眼下许嘉眉不赶时间,拿着洛霄给的舆图登上飞舟,让飞舟飞向蜃蚌的老巢,预计一个时辰后和蜃蚌见面。飞舟刚起飞,一只苍鹰载着孙蓓蓓追上天空,孙蓓蓓望向许嘉眉,道:“我知道蜃蚌的弱点是什么,我和你一起去杀它。”   许嘉眉道:“蜃蚌长于编织幻境,比寻常的金丹期妖兽难杀。你身为神殿的祭司,和洛道友一同安抚受惊的民众比跟着我猎杀妖兽合适。”   因孙蓓蓓的苍鹰飞行速度慢,许嘉眉将飞舟的速度降为原来的一半,孙蓓蓓意识到她的体贴,低头看苍鹰的羽毛,说:“南方的百姓不认识我,安抚民众等事情有洛前辈和大祭司负责,用不着我。我平时做得最多的事情是和妖邪鬼怪打交道,你要杀蜃蚌,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梦蛇跟许嘉眉嘀咕:“你刚带着九极消失,孙蓓蓓就被大祭司扇耳光,大祭司埋怨她没有及时解决你,使得你有机会伤害九极。孙蓓蓓说你是人,不是域外天魔,不愿意动手……”   许嘉眉:“然后?”   梦蛇说:“然后,洛霄出声劝架,孙蓓蓓和大祭司没有打起来。”   许嘉眉看了看孙蓓蓓,她情绪消沉,闷闷不乐。   三个时辰后,两人一鹰来到了蜃蚌的地盘。   路上,孙蓓蓓说她想试试她能不能杀掉蜃蚌,许嘉眉答应她尝试,目送她踩着小渔船钻进蜃蚌张开的迷雾中。蜃蚌的修为是金丹中期,编织的幻境极高明,许嘉眉用琉璃境观察孙蓓蓓在迷雾里打转,不到半刻钟就惊动了藏于海中的蜃蚌。   蜃蚌张开两片丑陋的贝壳,吐出蜃气。   无色无味的蜃气浮上弥漫着浓雾的海面,悄悄地钻进孙蓓蓓的身体和神魂,以她的记忆和情思编织最逼真的幻境。琉璃境中,孙蓓蓓被幻境所迷,时而自言自语,时而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时而操纵切山之轮砍空气,直至筋疲力尽地坐倒,举起切山之轮,令锋利的刃口逼近脖子,一副要自尽的样子。   冷漠地放任孙蓓蓓被蜃蚌杀死不是许嘉眉的作风,她正要救人,孙蓓蓓就缓缓地放下切山之轮,呆呆凝视虚空,迷茫的眼睛一点点地变得坚定明亮。   她看破蜃蚌的幻境了。   幻境被识破的蜃蚌不敌常年斩妖除魔的孙蓓蓓,迅速落败,被取走蜃珠和妖丹,沦为一只味道鲜美的海蚌。   孙蓓蓓将蜃珠和妖丹放在许嘉眉面前,道:“你要哪个?”   许嘉眉拿了蜃珠,她有修行幻术,蜃珠于她有益。   两人就近寻了一个海岛,孙蓓蓓把海蚌烤熟,请许嘉眉品尝好吃的海鲜。她们在海岛休息六个时辰,离开海岛前往半岛。又两个时辰过去,孙煜海从海岛的某个天然山洞里钻出来,发现小岛四面都是海,不由得怀疑许嘉眉是不是故意为难他这个没有水灵根的人。   他的妹妹已经和许嘉眉降落在半岛,不知哥哥被许嘉眉丢在海岛,一心想着干掉半岛上的毒蝎子。   “许姑娘,这次我也想试试。”   “好。”   在许嘉眉不出手的前提下,孙蓓蓓独自猎杀了蜃蚌,信心满满地持着切山之轮挑战修为同样是金丹中期的毒蝎子。   结果是毒蝎子长着一身坚硬的黑色甲壳,完全不怕孙蓓蓓的切山之轮,把她追得四处乱跑,令她求助许嘉眉。   许嘉眉放出六道寒光,每一道寒光都落在毒蝎子的尾刺关节,当最后一道寒光闪过,剧毒的尾刺掉下来。失去武器的毒蝎子有点慌,八条腿灵活地滑动,举起两只巨大的螯肢找许嘉眉算账。   许嘉眉吹了一口气,地面被坚硬的寒冰覆盖,毒蝎子的八只脚同时打滑摔倒,把自己送到孙蓓蓓面前。   孙蓓蓓很高兴,热情地把高速旋转的切山之轮送给毒蝎子,毒蝎子连忙用螯肢抵挡切山之轮。霎时,切山之轮和螯肢接触,火星四溅。   孙蓓蓓与毒蝎子陷入苦战,双方缠斗了三个时辰,孙蓓蓓终于卸下毒蝎子的两个螯肢,把口吐人言求饶的毒蝎子打死。   蜃蚌不是好东西,被害的渔民和过往船只不计其数;毒蝎子也不是好东西,曾经毁灭了四个村子,害死了一千多人。孙蓓蓓一直想来半岛灭掉毒蝎子,如今如愿以偿,请许嘉眉吃好吃的油炸蝎子肉。   许嘉眉没吃过蝎子的肉,有幸品尝,当然不会错过美味。   她和孙蓓蓓在半岛停留一日,顺手灭掉一群从槐树里冒出来的鬼怪,帮助岛上住民布置了一座保护寨子的阵法。此阵无需灵石,只要日月之光不熄就能运转,许嘉眉做好事做到底,教会住民更换布阵材料,尽量延长阵法的使用时间。   及许嘉眉与孙蓓蓓回到澜清池,没有飞行法器也没有飞行灵兽的孙煜海总算从海上回到陆地上。他和海中的妖兽搏斗了两次,不慎遗失鞋子,光着脚踩在金色的沙滩上,正想摘一个椰子满足食欲,一道清辉翩翩落下,化作身穿白色衣裙的女神。   “你杀死了一个九极,天上还有一个九极。”飘在空中的月之女神俯视着孙煜海,“你想不想亲手杀死祂?”   “……”   孙煜海失去了吃椰子的念头,望向太阳与月亮一起出来的天空,嘴唇紧抿。   “如果你能杀掉天上的九极,我和哥哥助你封神。”月之女神说。   “我不想封神,我想杀祂。”孙煜海喃喃说道,“我活到现在,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杀祂。”   月之女神露出笑容,碧玉色的眼眸柔柔地凝视着孙煜海,在他的识海烙下一道信息,身形渐渐淡去。   天上,六位元婴级强者的混战在继续,九极大神不曾察觉月之女神下凡,亦不知孙煜海已经知道永远除去祂的方法。   孙煜海去找覆天派修士。   派主陨落了,他是覆天派明面上最有资格继承派主之位的人。   覆天派内部也有权利斗争,孙煜海无意取得派主之位,表明立场支持一位志在当派主的修士成为新任派主。新派主得到他支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他偷走前派主存放在藏宝库的一块石头。   孙煜海拿着石头去九极大神的神殿,用自己重伤的假消息引走孙蓓蓓,他则偷偷潜入神殿窃取九极大神放在神殿的屠龙弓。等到孙蓓蓓发现上当,丢失屠龙弓的神殿也乱成一锅粥,盗走屠龙弓的孙煜海不知所踪。   许嘉眉听说孙煜海做贼的消息时,正在澈江左岸的城池里等待老板把做好的鱼端上来,梦蛇借用信徒的身体与她共坐,眼巴巴地看着隔壁桌的人吃鱼。   这家店的鱼好吃,别人向许嘉眉极力推荐过。   给许嘉眉送消息的人是洛霄,她问许嘉眉知不知道孙煜海在图谋什么事。   许嘉眉把洛霄的传讯符给梦蛇,道:“你知道吗?”   满脑子装着吃鱼二字的梦蛇漠不关心,“我只想吃鱼。”   许嘉眉拿出五枚灵币卜了一个卦,盯着卦象看了很久,回复洛霄道:“无论他想用屠龙弓做什么,该来的躲不过,尽量做好准备吧。”   洛霄不懂,回:“他具体想做什么?”   许嘉眉也想知道,道:“天机不可泄露,窥视天机要付出五百年寿元作为代价。”不是我瞒着你,是我不想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上折寿五百年。   洛霄听懂了。   想吃鱼的梦蛇吃到了鱼,摸摸肚子,说:“我尝到了一丝浊气,鱼被浊气污染过,不是好鱼。”   许嘉眉吃过浊土的鱼,道:“被浊气污染的鱼也挺好吃的。你想吃没沾过浊气的鱼,至少要等三年才能吃到。”   梦蛇不喜浊气,离开信徒的身体回到梦境,道:“眉眉,我们三年之后再来这里吃一次鱼。”   许嘉眉:“嗯。”   次日,梦蛇告知许嘉眉孙煜海的消息,“他在用石头磨箭镞。”说着把孙煜海磨箭镞的画面呈现给许嘉眉。   许嘉眉被孙煜海手里的石头吸引了注意力,从储物指环内摸出一枚仅看了开篇的玉瞳简细看一个昼夜,恍然道:“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事了。”   石头里封印着九极大神的力量,孙煜海用石头做箭镞,还偷走屠龙弓,目的除了射杀天上的九极大神没有第二个猜测。   梦蛇问:“什么事?”   许嘉眉:“不能说,说了会折寿。”   梦蛇说:“你不必说,我看见他干什么了。”   孙煜海在许嘉眉阅读玉瞳简的时候磨好了箭镞,把箭镞和箭杆做成一支箭,然后拉开屠龙弓朝天空射出了这支箭。   箭离弦而去,直指天上的九极大神,并成功地射中九极大神的眉心。   刹那,老者模样的九极大神浑身一颤,神魂与神躯一同碎裂为无数光点,留下一枚钻石般璀璨的无色晶体,使得五位元婴级强者拿出杀手锏争抢。   天空鏖战正酣,地面的神殿亮着无数盏灯火。   孙蓓蓓站在祭祀九极大神的天坛上,脸色苍白地望着九极大神被屠龙弓射杀。   月之女神在她身旁看着她,充满怜悯地说:“你信的神陨落了。”女神拥抱孙蓓蓓,在她耳边低语,“你是九极大神最虔诚的信徒,假使你将胆敢弑神的罪人斩杀,我和哥哥将会助你成为新的九极大神。”   第三十一章 天若有情   成为新的九极大神?斩杀弑神的罪人?   不,她不想当神。   她想要的,只是和哥哥孙煜海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是兄妹和睦,不是互相算计。她不曾盼过九极大神陨落,九极大神虽然说许嘉眉是邪恶的域外天魔,可九极大神没有对不起她,没有对不起天下……   孙蓓蓓推开月之女神,捂着脸蹲下来小声啜泣,指缝挡不住流下的泪。   九极大神是孙蓓蓓的信仰,也是她的支柱,祂在她心里的地位比不上孙煜海,但祂的重要仅次于孙煜海。   为什么她哥哥非要用屠龙弓弑神?为什么她和哥哥会走向这样悲伤的结局?   如果斩杀弑神的哥哥就有资格成为新的九极大神,大祭司想必很愿意斩杀她哥哥为九极大神复仇,洛前辈也会杀她的哥哥……   恍惚间,孙蓓蓓回想起蜃蚌编织的幻境。   在那个虚假的幻境当中,她的哥哥与她不死不休,他死她活,九极大神被日神和月神击杀,大祭司和洛霄被妖邪撕碎,天下陷入混乱,她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去……越来越孤独的她活到最后,她失去了所有宝贵的东西,活在世间有何意义呢?她想自我了断……   然后,她看破了虚假的幻境。   孙蓓蓓擦去眼泪,站起来望着碧玉色眼睛的月之女神,冷静地说道:“我哥哥不知道屠龙弓。就算他知道屠龙弓,他的修为和实力也拉不开屠龙弓,更杀不了九极大神。哥哥被你骗了,是吗?”   月之女神没有否认孙蓓蓓的猜测,道:“我给了你哥哥一个选择,选与不选在于他,不在于我。”   孙蓓蓓知道月之女神是天上的月亮化身,是极厉害的真神,可她压抑不住愤怒,冲月之女神吼道:“你有告诉我哥哥拉开屠龙弓一次就会折寿十二个甲子吗?我哥哥本来能活八百年,他拉开那张该死的屠龙弓,他现在最多只能活短短的三十五年!!”   月之女神冷漠说道:“弑神当然是有代价的。他放出那一箭时,他没有一丝后悔。”   ……   射箭时孙煜海不后悔。   现在他后悔了。   他的七百二十年寿元被屠龙弓抽走,青丝转瞬化作白发,年轻的脸长出皱纹,身体和神魂变得衰老,修为也跌落到炼气中期,差点拿不住屠龙弓。   屠龙弓重约两石,不炼体的金丹真人能轻松举起十石,不炼体的炼气修士要用道术才能轻松举起两石。   孙煜海摸出一把柳叶刀,看着刀面上的白发中年人,嘴唇禁不住颤抖。沉重的屠龙弓被他扔在地上使劲地踩了几脚,柳叶刀也掉在地上,与没有生命的泥土沙石作伴。   九极大神不是天生地养的真神,可祂得到万万人虔诚信奉,弑杀祂依然带来了孽债。孙煜海没留意身上的孽债,心魔留意到了,钻进他的识海兴风作浪——   你敢弑杀九极大神,你承受得起弑杀的代价吗?   月之女神没有告诉你拉开屠龙弓会失去寿元,月之女神骗了你,她和她哥哥都是真神,怎么会相助弑神之人封神?   你是一把杀了九极大神就没有用途的刀。   你会苍老,你会虚弱,你不可能在三十五年成为寿元三千年的元婴真君,你没有几年可活了……   心魔搅乱了孙煜海的神思,让他浑浑噩噩地丢下屠龙弓和柳叶刀,漫无目的地走向远方,偶尔发出疯癫的大笑,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天是阴沉的,太阳、月亮、青光、紫光和阴险高手在激烈地争夺九极大神遗留的无色晶体,不时有羽毛和鲜血飘落人间。   来自梦境的目光注视着疑似发疯的孙煜海,将孙煜海的现状复述给许嘉眉,“他被嗅着孽债气息出现的心魔乱了神智,也许会疯,也许能恢复过来。”   两次遇到心魔的许嘉眉两次击败心魔,心魔并非不可战胜。   许嘉眉走到窗边,看向楼下街道步履匆匆的行人,道:“凡人看到天上的大战,是福是祸都无法拒绝,只能接受;修士被心魔迷惑了心神,如同掉进陷阱的猎物。这个世间,不强无法握住自己的命运。”   梦蛇:“眉眉,你一直在强大。”   许嘉眉:“我比从前强大,但是很多人比我强大。”   梦蛇:“你找到道心了?”   许嘉眉:“快了。”   她问梦蛇:“孙蓓蓓现在怎样了?”   梦蛇无法看到月之女神和孙煜海交流,也无法看到月之女神和孙蓓蓓交流,道:“孙蓓蓓想找到她哥哥。原先不急,现在很急,她好像给你发传讯符了。”   传讯符的速度比霜鹘飞舟全速飞行更快,许嘉眉没等多久就收到传讯符,孙蓓蓓询问她有没有办法找到孙煜海。   站在旁观者的位置,许嘉眉不忍见到孙蓓蓓和孙煜海以悲剧收场,思忖了少刻,写下一个通过血脉寻人的道术回复孙蓓蓓。   得到道术的孙蓓蓓如获至宝,马上咬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施展道术,追寻孙煜海的踪迹而去。她害怕月之女神蛊惑别人去杀孙煜海,离开神殿时进行了乔装,赶路赶得小心翼翼,防止被跟踪。   三天四夜过去,孙蓓蓓走到流淌着污水的沟渠,在沟渠里找到任由一群皮孩子投掷枯树枝和小泥块的孙煜海。太阳不司其责,大地表面温度下降,结冰的污水把孙煜海和臭烘烘的沟渠一起冻住,孙蓓蓓心疼得不行,连忙赶走皮孩子们,把孙煜海从沟渠里拉出来。   “哥哥,你脑子坏了?”孙蓓蓓想施展道术把孙煜海弄干净,担心被别人发现自己找到孙煜海,便脱下外衣披在冻得皮肤发青的孙煜海身上。   “别管我!”孙煜海扯掉衣服丢开,重新躺回沟渠里。   “哥哥!”孙蓓蓓一把将孙煜海拉起来,想到他欺骗自己,又不计代价地弑杀了九极大神,她一巴掌盖在他脸上,“你不怕死,我怕你死!”不顾他是如何想法,她拖着他去客栈要热水。   孙煜海挣不脱孙蓓蓓的手,木偶一般任由她安排客栈伙计给自己洗澡,及换上干净衣服,坐在摆好饭菜的桌子前,他把饭桌掀了,起身要走。孙蓓蓓看在眼内,神识一动,金丹真人的威压将孙煜海按回椅子上,道:“不许走。”   孙煜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孙蓓蓓用同样的表情看回去,把孙煜海看得浑身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就着被按住的姿势闭眼睡觉,很快发出睡着的呼噜声。   见他和印象中的哥哥完全不一样,孙蓓蓓无意识地捏着手心,“哥哥是坏了脑子?还是遇到别的情况?”怀疑屠龙弓会让拉弓的人变傻。   说到屠龙弓,孙蓓蓓没见到孙煜海带着屠龙弓,而屠龙弓无法放进储物袋,她便没有翻孙煜海的储物袋。她走近孙煜海,把一枚辟谷丹塞进他嘴里,叫伙计把他送去房间休息,自己展开神识搜寻周围,确认没有可疑的人,才放下心来问许嘉眉是否知道孙煜海处在何种状态。   梦蛇说:“她真信任你。”   许嘉眉:“因为我值得她信任。”   说着把孙煜海可能被心魔缠住的猜测告诉孙蓓蓓。   许嘉眉还留在吃鱼的城池,刚帮一个老爷爷找回失踪的小孙女。神庙的干预淡化了人们的亲情,可是亲情不一定和血缘有关,老爷爷担忧小孙女的心和亲爷孙一样。   九极大神的陨落使得神殿和神庙陷入混乱,人们处在不知前路在何方的茫然当中,妖邪鬼怪为祸|人间。自几位元婴级强者展开大战至今日,许嘉眉单独或与神庙联手解决的闹事的妖邪鬼怪多于一百,人间有多么混乱可想而知。   人力有限,许嘉眉选了几个有资质且品行可以的人传授对付妖邪鬼怪的方法,去往下一个城池处理妖邪鬼怪。出城前,许多人来到城门挽留她,那个邀请她吃鱼的少年是其中之一。   他问她:“仙子,我真的没有资质吗?我也想斩妖除魔。”   许嘉眉看过他的资质,说道:“你可以修行,但你要修行十来年才能见到成绩。”   少年咬着下唇,道:“至少我能见到成绩!”   许嘉眉把自己编写的武修功法送进他的脑海里,施展缩地成寸的道术,轻松摆脱人群的围堵,飘然离去了。   少年遥望她的背影,心想:「她这样强,我能追上她的步伐吗?」   梦蛇跟许嘉眉道:“那个少年仰慕你。”   许嘉眉:“那又如何?你知道的,仰慕我的人很多。”   梦蛇:“看到他一腔情意得不到丝毫回应,觉得他有些可怜。”   许嘉眉:“世事多是如此,付出未必有回报。”   梦蛇:“好比孙蓓蓓想护着孙煜海,大祭司想找到孙煜海并杀了他为陨落的九极报仇?大祭司似乎知道孙蓓蓓和孙煜海在哪里,带人埋伏两兄妹。眉眉,你想做什么吗?”   许嘉眉不想做什么,“我在南方,孙蓓蓓兄妹在西方,我距离他们太远了。”   梦蛇说:“你用霜鹘飞舟可以缩短距离。”   许嘉眉道:“那太刻意。”   “你想杀神子时,你没有说距离也没有说刻意。”梦蛇不理解许嘉眉的念头通达谓何解,“我听你说要去杀神子,我很意外;你不去救孙蓓蓓兄妹,我也意外。”   “杀神子是因为神子应该死,不去救孙蓓蓓兄妹是因为他们未到山穷水尽之时。”许嘉眉如此解释。   又过去五日,梦蛇说道:“孙蓓蓓为了保护孙煜海,被大祭司一掌打断心脉,好不容易带着孙煜海逃走,她又遇到两位要杀孙煜海的神殿祭司。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认为杀了孙煜海就有机会成为新的九极大神。”   此时的许嘉眉正在为遭到僵尸咬伤的神庙巫祝拔除尸毒,一心二用道:“九极大神的信徒还活着,庙宇没有被拆除,祂会复生的。”   尽管复生的九极大神是一位全新的神,不是原来那个。   又过去十日,梦蛇说道:“眉眉,重伤的孙蓓蓓掉下悬崖,孙煜海掉进滔滔大河,两人失散了。孙蓓蓓没死,孙煜海也没死,不过孙煜海似乎找回了清明,在打听孙蓓蓓的消息。”   梦蛇疑惑:“为何他们没有向你求救?”   许嘉眉道:“不愿意牵连我,或者不信任我。封神的诱惑太大了,虔诚如大祭司也难以抵挡,更何况我。”   梦蛇问她:“你要去帮忙吗?”   许嘉眉说:“我想帮忙,我正在去。”   梦蛇这才发现许嘉眉在霜鹘飞舟上,赶紧把孙蓓蓓的位置告诉许嘉眉。   许嘉眉来的时机刚刚好。   大祭司等几位神殿祭司找到孙蓓蓓,一位祭司说孙蓓蓓屡次袒护弑神的罪人孙煜海,应该把叛徒孙蓓蓓杀掉。有的祭司认为孙蓓蓓不应死,可是大祭司保持沉默,没有为孙蓓蓓说话,杀掉孙蓓蓓的声音占了上风。他们准备行刑,孙蓓蓓无力反抗,已经闭上眼睛等死。   许嘉眉一招水中捞月把孙蓓蓓捞上飞舟,载着孙蓓蓓离开,给她一颗疗伤丹药,说道:“我听说你和你哥哥遇到麻烦。”   孙蓓蓓没吃丹药,说:“你救了我,等于和神殿、神庙为敌。”   许嘉眉笑:“我来救你,便不怕与他们为敌。”   她在梦蛇的指点下找到孙煜海,孙煜海的识海依然住着心魔,可他的神智找回来了,她问他和孙蓓蓓:“你们打算怎么办?”   孙蓓蓓不知道怎么办。   孙煜海深吸气,道:“躲来躲去不是办法,既然杀了我能成神,那么我……”他抓住孙蓓蓓的手放在自己的心上,凝视着她的眼睛,“蓓蓓,杀了我。我想死在你手里。”   孙蓓蓓抽了手回去,没说话。   她希望哥哥活着。   孙煜海知晓她的心意,不再逼她,道:“蓓蓓希望我好,我也希望蓓蓓好。我真的不想连累蓓蓓。”   “那不是连累。”孙蓓蓓说。   “你说不是就不是。”孙煜海笑道。   他望向许嘉眉:“我欠了你一件事情没有做,但是你害死我的养父,我当你请求我不找你算账,可行?”   许嘉眉猜到他想做什么,劝言到了嘴边,被他平静的眼神堵回去。   她尊重他的决定,说:“可行。”   孙煜海点头,朝孙蓓蓓笑了笑:“蓓蓓要保重。”   ……   孙煜海以魂魄和身躯归于天地为代价,对孙蓓蓓种下祝福。   他死了。   第三十二章 无可奈何   天地间响起一声愉快的轻鸣,仿佛在为弑神之人的死亡拍手称快,被日神和月神联手遮掩的天机随之显露,令青光、紫光和阴险高手心有所感。   三位高手看向人间。   孙煜海的血肉之躯逐渐消散为点点元气,他的神魂以同样的速度崩解、逸散,在两个呼吸内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衣服鞋袜等外物。   日神和月神也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此人是一把刀,祂们兄妹用刀杀了九极大神,青光、紫光和阴险高手也能用刀杀祂们。现在刀折断了,用不了了,除非青光、紫光和阴险高手花费上百年光阴再铸一把刀,否则祂们不会被刀刺伤或刺死。   祂们高兴,紫光叹息,一片满是污浊意味的紫霞飞向人间捕捉孙煜海的神魂碎片,想用弑神之人的神魂碎片铸成一把弑神的魂兵。青光和阴险高手也有弑神之心,不约而同地拖住日神和月神,不允许两位真神阻止破坏紫光的魂兵铸造计划。   人力有穷时,神力亦非无限的。   两位真神眼睁睁地看着紫霞抓住一块飞上天空的神魂碎片,将神魂碎片染成丑陋怪异的紫色,心急如焚。   璀璨的无色晶体头一次遭到无视,慢悠悠地坠落人间。   “咦?”许嘉眉展开的神识察觉到紫霞散发的污浊气息,擦亮眼睛仔细看,她发现一片稀薄的紫霞污染了干净的空气。   那紫霞像极了天上某位高手的手笔,而且紫霞还污染了孙煜海逸散的神魂碎片。   这样的举动放在修真界,与凡间忌讳的挖坟无异,尤其紫光还不是偷偷摸摸地挖坟,而是当着死者的亲朋好友的面、明目张胆地挖死者的坟,嚣张到完全不把许嘉眉和孙蓓蓓放在眼内。   孙蓓蓓在为孙煜海的死悲伤,无暇关心其它。   许嘉眉解下十二滴真水串成的手链抛向氤氲的紫霞,以三种真水施展碧水洗尘术洗去脏污的紫霞,令空气恢复原本的干净纯粹。   紫霞消失,天上的紫光顿时冷哼一声,放出新的紫霞缠向挑衅自己的许嘉眉,要污染她的血肉之躯和神魂,令她变成傀儡。   他喜欢把美人制成言听计从的傀儡,如许嘉眉这样有修为的美人不常见,如她这样实力与美貌兼备的傀儡他一个也没有。如今许嘉眉主动撞到他面前,撩他的虎须,他大方地成全她找死的念想!   在紫光看来,许嘉眉俨然是死人。   知道许嘉眉有胆量与九极大神结仇的阴险高手往紫光看了一眼,无需任何交流,同时和青光、日月双神演起“我们打得非常激烈但是不见血也不见伤痕”的戏。   地上的许嘉眉看到新的紫霞朝自己袭来,紫光的杀意凛冽得就像寒风狠狠地刮在脸上,她不假思索地倾尽全力施展“浮云流水”清洗紫霞。   浓郁的紫霞被一层层洗去,当最后一层紫霞逼近许嘉眉,她身上冒出一个坚固结实的防御禁制,将紫霞阻拦在外。   紫光见状,眼睛更亮:“是一个不错的傀儡。”语气势在必得。   他放出第三道紫霞,许嘉眉却不与他过招。   她敌不过紫光。   元婴修士欺负她一个小小的金丹初期有什么劲?她师尊也是元婴修士,她师尊绝对不介意和紫光隔空交一次手。   于是许嘉眉掏出羽生真君给的灵符,神识如画笔,在飞鸟形状的灵符上一点,给灵符添上一双眼睛。   刹那间,灵符化作一只羽毛雪白的神骏凶禽,展翅飞向天上的紫霞,两只有力的翅膀猛地朝紫霞一扇,紫霞立刻被吹到紫光脸上,把紫光的脸染成丑陋又诡异的紫色。   紫光不喜欢鸟儿,一巴掌拍向白羽凶禽,视野之中却找不到凶禽的身影。他的神识发现凶禽正扑向自己,速度快得神识也难以捕捉踪影,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他举起手继续拍它的动作。   “嘭!”   凶禽触及紫光的手掌,完整的手掌瞬间化作一蓬血雾。   “嘭!”   又是一声,紫光的肩膀被撞出一个前后透亮的洞,洞口血雾弥漫,正是凶禽的杰作。   吃亏的紫光为自己披上紫霞衣,拦住凶禽一撞,奈何拦不住如同长剑扫来的阳光,被阳光擦着脖子刺过去,紫霞衣破损,他的脖子被烧焦了一块。   凶禽见缝插针,张开爪子挠紫光的脖子。   紫光想保护住脖子,冷不丁一道寒冷的白光落到他头顶,将他冻僵了。   继日神之后,月神也出手了。   刚才还帮助紫光拖住两位真神的青光和阴险高手瞧见紫光受伤,毫无心理负担地抛弃紫光,故意给两位真神攻击紫光的机会。魂兵铸造计划已经流产,紫光得罪两位真神,两位真神攻击紫光,她们作壁上观,也许能捡便宜。   凶禽的两只爪子准确地抓在冻僵的紫光身上,一扯,紫光的半边脖子被扯下来,散发着污浊气息的鲜血泼洒,紫光疼得放声尖叫起来。   日神手持神剑逼近紫光,月神握住一根银白色的鞭子,与日神一同攻向紫光。凶禽在两位真神攻击的时候放冷招,如同一把利刃,将紫光的身体扎出一个又一个的伤口,直至耗尽能量淡化消失。   青光和阴险高手看两位真神暴打紫光,青光传音阴险高手道:“地上那丫头是谁家的?”   阴险高手去过东极洲,道:“她可能是玄真道宗那位羽生真君的亲传弟子。”   青光:“不认识。”   高手:“羽生真君的实力能把我们统统揍一顿。”   青光:“一个打我们五个?”   高手:“六个也打得过。”   青光幸灾乐祸:“原来紫光捅了个惹不得的马蜂窝,他真幸运。”   高手:“如果你想,你也可以幸运。”撺掇青光对许嘉眉下杀手,“那丫头拿不出多少张灵符。”   青光:“我不想,你想的话,你去试。”   天上的紫光被日神和月神逮住,地上的许嘉眉是看得见的,她捏着最后一张威力巨大的灵符遥望苍穹,打算弄死紫光。   仇人不能留着过夜,像紫光这么强的仇人,放过他等于把自己的脖子送到屠刀下。   就在这时,许嘉眉感知到六七个金丹修士接近,料想是追杀孙煜海而来。她提醒了孙蓓蓓一句,拿出四分心思关注来人,六分心思关注天上的紫光。   金丹修士们到了,他们盯着许嘉眉和孙蓓蓓,质问道:“弑神的罪人呢?他被藏在何处?速速将他交出来!”   许嘉眉平静地说:“他自尽了。”   混在金丹修士当中的大祭司不信,一口咬定许嘉眉撒谎:“不可能!”   孙煜海那样惜命的人,怎会愿意赴死。   大祭司盯着孙蓓蓓,道:“蓓蓓,你哥哥人呢?”   孙蓓蓓比所有人都希望孙煜海活着,孙煜海去世了,她情绪不佳,冷冷说道:“他被你们逼死了!”   大祭司皱眉,心说孙煜海当真死了?念及月之女神的承诺,她对孙蓓蓓说:“蓓蓓,你想取信我们,总得让我们见一见你哥哥的遗体吧?”   “呵。”孙蓓蓓惨笑,眼睛血红地盯着大祭司,如看仇人,“我哥哥的血肉之躯和神魂归于天地,我想留下他的遗体也留不得,如何变出一具遗体给你们看?你们追杀我哥哥,想要的无非是成为新的大神,你们如愿了,可以告诉月神说我哥哥被你们逼死,你们个个都有资格成为大神。”   “……”大祭司有些难堪,“若非你哥哥弑杀九极大神,我们岂会追杀你哥哥为九极大神报仇?蓓蓓,九极大神不曾辜负过你,你放任你哥哥害死大神,还不许我们为大神复仇,你可曾对得起大神?”   孙蓓蓓知道自己理亏,仍辩解道:“我哥哥不想弑神,是月神蛊惑他——”   一个声音打断她,“大祭司,这个女人处处维护弑神的罪人,实在该死!我忍不了,我想杀了她!”   许嘉眉的目光落在这个人身上,这个人察觉她的注视,恶狠狠地瞪来一眼,指着她道:“大祭司,还有这个女人!这是域外天魔!大神活着的时候派人追杀她,她逃了;现在大神不在了,我们不妨杀了这个魔女告慰大神的在天之灵!”   无辜的许嘉眉盯着那人:“……我惹你了?”   那人不屑作答。   许嘉眉说:“你惹我了。”   她弹指打出天雨,将那人的修为削落一个大境界。   大祭司想拦,拦不住。   那人修为跌落,终于知道恐惧谓何物,满怀不甘地对大祭司说道:“她是魔女……”   “闭嘴。”大祭司封住他的嘴巴,对许嘉眉道,“我让开,我无意与你为敌。”   “可是我想站在这里。”许嘉眉说。   “那就只能为敌了。”大祭司眼瞳微冷,拿出一把镶嵌着金红色羽毛的扇子,朝许嘉眉一扇。   ……   天上发生了变化,青光和阴险高手察觉九极大神的无色晶体在飞速下坠,双双出手拦截无色晶体,却拦了个空。日神、月神、紫光也出手,同样拦不住无色晶体。   “*!”眼看着无色晶体掉进人间,一下子失去踪影,青光骂了脏话,“九极藏着后招!”   “祂毕竟是在三百年前取胜了我们的九极。”阴险高手说,“你看,祂的神殿老巢亮起来了,神庙也亮起来了,祂怕不是想复生。”   “姜是老的辣,狐狸也是老的狡猾。”紫光瞟了瞟日神和月神,意有所指地道,“杀个九极居然杀不彻底,现在九极复生,弑神之人还被你们弄死了,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如何收场。”   日神的脸色难看极了,月神的表情同样不好看。   两位双生神对视一眼,同时向人间的神殿出手,试图阻止九极大神的复生。   太阳与太阴之力降于人间,屹立在群山之巅的神殿霎时亮起一道辽阔到将整个神殿保护起来的禁制,挡住两位真神。太阳之力更加炽烈,把禁制烧得几乎着火,冰冻一切的太阴之力强行给禁制降温,如此一热一冷轮流交替,坚固结实的禁制迅速软化。   青光和阴险高手被九极大神震慑三百年之久,九极大神一朝陨落,最欢喜的不是日神与月神兄妹,是她们二人。眼见九极大神要复生,两位高手立即配合两位真神攻击地上的神庙,结果神庙也被布置了禁制,一两次攻击打不碎禁制,要攻击五六次,禁制才会消失。   紫光摸着下巴,道:“九极为了今日的复生,准备已久啊。”   他对九极大神没有好感,帮着青光和阴险高手拆神庙。   殊不知,九极大神生前布置的禁制与禁制内所有生灵的性命连在一起,当禁制破碎,禁制内的生灵也会死。   杀生会产生孽债,修士染了孽债会引来心魔,九极大神染了孽债会引来天魔。真神染了杀孽会遭到天地厌弃,那是自取灭亡。   月神最先察觉身上染了孽债,一张俏脸泛起青色,怨愤地说:“哥哥住手!攻击神庙的禁制等同你我亲手造杀孽!”   日神也察觉到孽债的产生,不由得停止了攻击,仰头发出愤怒的沙哑尖啸,由人形化作威严的三足金乌,将无尽阳光撒向没有昼夜更替的大地,灭杀趁机作乱的妖邪鬼怪,宣泄着祂的怒火。   真神不敢攻击神庙,紫光不怕孽债,不管不顾地将攻击砸向神庙,砸了七八下,禁制砰地一声破碎了。   神庙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兽、鸟、虫和鱼死了,所有花草树木死了,就连墙角的青苔都无法幸存。   紫光大笑:“论阴狠毒辣,吾不及九极远矣!”   他将紫霞揉成一颗球,把球扔向神殿,三分之一个神殿倒塌了,一团光从没倒塌的三分之二个神殿内飞了出来,被紫光扔下的第二颗紫球染成污浊脏脏的淡紫色。   光从内部裂开,抛弃被污染的光,倏地一下逃走。   ……   被五位元婴级高手争夺的无色晶体出现在许嘉眉的感知中,她知道这个晶体相当于九极大神的元婴,而且是抹除了一切念头神思的元婴,下意识地探手去抓。   元婴级高手都抓不住的晶体岂会被金丹初期修士抓住?   晶体灵活地避开许嘉眉的手,化作一束光钻进孙蓓蓓的眉心,一股神圣而威严的气息霎时以孙蓓蓓为圆心向四面八方扩散,一众神殿祭司被气息压得纷纷跪倒,低呼道:“大神!是大神!”   “我们的大神复生了!”   “大神与天地共寿!大神与日月齐光!”   “……”   许嘉眉没有跪下,她捏着羽生真君的灵符,盯着占据孙蓓蓓身体的九极大神,问道:“蓓蓓呢?”   九极大神微笑:“吾归来了,她逝去了。”   一具血肉之躯装不下两个神魂。   第三十三章 银锁   “我不信。”许嘉眉说道。   “事实如此,由不得汝不信。”九极大神的目光在许嘉眉手里的灵符停留了半个呼吸,心里起了杀意。   未等九极大神出手,许嘉眉将九极大神附身的孙蓓蓓拖进随身小世界,以小世界唯一主宰的身份把孙蓓蓓镇压在曾经软禁九极大神的房间里。   然后,许嘉眉抬起头,与高高在上的紫光对视一眼,唤醒了灵符。   她的杀意无掩饰,紫光脊背发寒,快速搓了一个球砸下去。球刚离开手,他就看到一道金芒绽放,而且,当他看到金芒,金芒已经逼近他,如同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一样直白地威胁他的性命。   球?   球被金芒扫灭,根本接触不到许嘉眉。   金芒来自羽生真君的灵符,轻而易举地吞噬紫光,紫光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只是紫光有保命手段,取代他被金芒吞噬的是一只丑陋的长着三个头的傀儡,他侥幸捡回性命。   金芒消失了。   活下来的紫光付出重伤的代价。   他尚未来得及逃跑,月神的鞭子便卷向他,极寒的太阴之力透过鞭子将他冻僵,令他行动迟缓、思维凝固。与此同时,日神的光剑刺来,捅穿他的丹田,伤及他的元婴,意在杀掉他。   紫光曾想收集弑神之人的神魂碎片铸造一件弑神的魂兵,虽然他的计划没有成功,但他现在被羽生真君的灵符重伤,日神和月神不可能仁慈地放过他。   如果可以,两位真神还想将青光和阴险高手一起解决。   两位高手知道日月双神暗藏的敌意,不过她们正忙着攻击大地上的神庙,免得被许嘉眉放逐小世界的九极大神进一步复生。   羽生真君不知许嘉眉的随身洞天是一个小世界,日神、月神、青光等人也不知道,他们看到许嘉眉张开手一抓,孙蓓蓓和复生在孙蓓蓓身上的九极大神就不见了。他们也会占卜,占卜得到第一个结果是九极大神和孙蓓蓓不在此间天地,那不是放逐是什么?第二个结果是孙蓓蓓已死,复生的九极大神还活着,且祂的实力在逐渐恢复。   不可以让祂恢复实力!祂的威胁比紫光更大!   是故两位高手没有参与围杀紫光,紫光伤得那么重,日神和月神足以拿走他的性命。   于是乎,继九极大神遭到弑神之人射杀后,紫光也在日神和月神的怒火中陨落,天上还剩下四位强者,分别是日神、月神、青光和阴险高手。   他们互相提防着,两位真神想杀掉两位高手,两位高手想镇压两位真神。   青光摧毁地上一座神庙的禁制,对两位真神说道:“你们不攻击神庙,总得做点别的事情吧?”   日神看向地上的许嘉眉,道:“我去将九极找出来镇压。”他不相信弱小的许嘉眉能将九极大神长久地困起来。   月神也不相信,道:“九极太狡诈狠毒,绝不能让祂复生。”她俯视着由于神殿和神庙遭到摧毁而乱作一团的人间,想到一个好主意,“九极的信徒这么多,与其阻止祂复生,不如利用祂积累的香火愿力诞生一位新的九极取代复生那位。”   “听着似乎是一个好想法,但你们是真神,万一你们窃取九极的香火愿力呢?”阴险高手怀疑月神提出建议的目的。   “诞生新的九极于你们有益无害,且此举可行。你们也见到了,九极在防止香火愿力诞生新的九极。”月神露出嘲讽的神情,“祂是香火神,陨落了一位‘九极’,愿力会诞生第二位乃至第三位‘九极’。尽管诞生的‘九极’不是原来那个,可他的信徒不会在意,会在意的只有祂自己。”   香火神依赖信徒的愿力而生,被愿力所左右。   信徒认为香火神是小眼睛,香火神一定是小眼睛,不是小眼睛也会在愿力的影响下变成小眼睛。此外,愿力能改变的不止是外貌,愿力认为香火神脾气暴躁,那么香火神也会变得脾气暴躁;愿力认为香火神能掌控天象,香火神会拥有掌控天象的能力……   何以九极大神没有塑像?   因为祂不想被信徒的愿力改变外貌。   何以九极大神没有具体的性格?   原因也是祂不想被愿力固定为某种性格。   何以九极大神愿意应许嘉眉的请求真身下凡打击邪佛?何以祂藏匿日神和月神的本源?   答案是祂告诉信徒世间只有祂一位神,祂是全能的,无所不知的,愿力自会让祂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还会帮助祂妨碍日神和月神的诞生,帮助祂阻止别的神染指小世界。   日神下凡了,月神留在天上说服两位高手接受诞生一位新的九极取替原来那位的决定,不元力出力不要紧,不要捣乱就行了。   紫光已死,许嘉眉收回关注苍穹大战的目光,使用琉璃境轻松摆脱由大祭司率领的神殿祭司,去到他们的神识无法触及的地方。她抛出一张阵盘,将气息隐匿起来,打算进小世界收拾利用孙蓓蓓复生的九极大神。   一道阳光照在她面前,化作头发乌黑、眼睛金红色的日神。   他是一位男性,容貌如同燃烧的煌煌烈日,凡人的眼睛难以直视,无法对他的外表进行详细描述。他是真神,受天地宠眷,始诞生便拥有相当于元婴初期的修为。   许嘉眉的修为不及他高,觉得自己直视他会伤害眼睛,便没有细看他容貌。   她问:“真神缘何下凡找我?”语气平静,不含尊敬。   日神知晓许嘉眉是从天外天来的,背景不一般,便没有计较她的态度,直说道:“请交出九极。”   “理由?”用完四张灵符的许嘉眉依然镇定。   她的谈吐举止在有意无意地营造一种“我还有厉害的灵符”的感觉。   日神不知道她还有没有灵符,也不知道她放逐九极大神是保祂性命还是无法镇压祂,说:“你修为太低,未必有能力镇压九极。”   许嘉眉问:“你能镇压祂?”   日神理所当然地道:“当然能。”   许嘉眉道:“可是你们唆使孙煜海道友射杀九极并没有成功,使得九极复生了。”   日神:“……”   他和月神以为九极大神被屠龙弓射杀后,血肉之躯和魂魄都会归于天地。又,九极大神留下的无色晶体引起争夺,他兄妹二神想夺取无色晶体,就没有留意九极大神的魂魄是否真的归于天地。   日神说:“我保证不会给九极逃离镇压的机会。”他简单叙述了月神提出的诞神计划,“我们是真神,比你擅长对付神灵。”   许嘉眉想了想,说道:“九极的复生过程伴着杀戮,杀戮必然产生孽债,可否将孽债转移到九极身上?”   日神身上也有孽债,他悄悄用功德消弭了,听到许嘉眉提及孽债,有些心虚地说道:“九极太阴险狠毒了,利用生灵的性命胁迫我们不要阻止祂复生,我们不顾生灵的性命阻止,因杀戮而起的孽债大多落在我们身上,九极承受的孽债不到一成。”   许嘉眉想到九极大神诅咒自己孽债缠身一事,问:“你不会诅咒九极孽债缠身?”   日神诚实地回答:“我不会,我妹妹也不会。”   两位真神诞生的时日太短,知道的东西太少了,会做的事情也不多,跟九极大神这样至少做了三百年大神的神差得太远了,跟第六妖兽山的两位真神更是没法比。   许嘉眉看了看天空,道:“你们会的,仅仅是镇压九极?”   日神说:“对。”   培养一位弑神之人太费劲,需要的时间也久,他和月神的打算是推倒九极大神的神庙,不许人间信奉九极大神,从而削弱九极大神的实力,令九极大神消亡。   香火神的根本是信徒,失去信徒的香火神没有存在的意义,被遗忘即消亡。   至于计划诞生的新任九极大神,那是截留香火愿力的工具,类似孙煜海,用完就可以扔掉了。   许嘉眉不认可日神和月神利用孙煜海射杀九极大神一事,也不赞成两位真神利用新任九极大神,道:“斩草当除根,不除根必有后患。”   九极大神诅咒她孽债缠身的仇她已经报了,九极大神用无辜的罪奴做挡箭牌是她起意对付祂的最根本原因,祂被天魔害死了,这事算是结束了。   奈何九极大神犹如打不死的蟑螂,死了一个真身还有四个身外化身活蹦乱跳,身外化身被射杀了,祂还能复生……   复生也就罢了,这没什么。   问题在于祂的复生害死了无辜的孙蓓蓓,神殿和神庙里的无辜生灵也被祂当成胁迫日月双神等元婴级高手阻止祂复生的盾。   许嘉眉又想杀祂了。   她心里还在思考着如何杀掉青光和阴险高手、如何镇压利用孙煜海的日月双神……很霸道蛮横是不是?   她不会洗白自己,她就是这么霸道蛮横地强迫别人接受她的想法。   日神感觉到许嘉眉讨厌自己,讨厌是很正常的情绪,念及被两张灵符重伤的紫光,他对许嘉眉提起警惕,说:“杀死九极的代价很大,倘若你敢动手,我能送你一滴太阳真水,我妹妹也能送你一滴太阴真水。”   许嘉眉说:“击杀九极的孽债只值两滴真水?太廉价了。”   日神说道:“你敢杀,多给你几滴真水也是可以的。”   他的言下之意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你敢杀吗?   许嘉眉不敢。   她和九极大神又不是斗得你死我生的敌人,为杀掉九极大神赔上自己的锦绣前程很不值得。同理,日神和月神也不想背负杀死九极大神的代价,青光和阴险高手亦如是。   日神隐有一丝嘲笑,许嘉眉看到,怼了回去:“我不敢杀,难道你敢?”   日神讪讪然。   许嘉眉道:“你和我没办法斩草除根,唯有退而求次之。你们镇压九极,促使新的九极诞生,截留流向九极的香火愿力,这是个解决九极的办法。但是,新的九极不是工具,未必愿意接受你们的摆布。”   日神问:“你有别的好办法?”   许嘉眉道:“我或许能禁止九极接受信徒的香火愿力,你们能利用九极的香火愿力吗?”   在九极大神活着的前提下,香火愿力不会诞生新的九极大神,但香火愿力不消失,九极大神不会真正地消亡。许嘉眉不是真神,也不是修神者,她没办法处理九极大神的香火愿力。   日神和月神却是可以的。   日神笑了起来,道:“如果你做到你说的事,我和我妹妹各自给你一滴真水。”   许嘉眉:“一滴太少,至少三滴。”   日神断然道:“三滴不可能的。”他诞生时得到的太阳真水也才三滴,“我给你一滴半太阳真水,我妹妹给你一滴半太阴真水,这倒是可以。”   许嘉眉:“……你给两滴,你妹妹给两滴,不行吗?”   她似有意似无意地亮出指甲上的天门,暗示日神:你不干我就走人了,横竖九极没办法找我的麻烦,祂是死是活我其实不在乎。   日神认出了天门,想着真水其实不是太稀罕的东西,每隔一百年就能得到一滴,遂点头:“好。”   此时,说服了青光和阴险高手的月神刚好下凡。   听得日神与许嘉眉交易,月神怒瞪许嘉眉,对日神说:“她是金丹期,你是真神,你竟然奈何不了她?她是有灵符不错,可你完全能在她使用灵符之前出手对付她。”   许嘉眉不是软柿子,含笑道:“月神想反悔了?你反悔我拒绝不了,可我能将这个小世界的位置告诉我的宗门,到时候这个小世界或许就归我的宗门管辖了。”   月神没有去过九大洲,可小世界已经归属九大洲的大道,九大洲的神灵弱于各修行势力她是知道的。她忌惮许嘉眉的宗门,寒声说:“难道我放过你,你就不会把小世界的位置告诉你的宗门了?”   九极大神为何要杀许嘉眉?   还不是怕许嘉眉把小世界的位置告知羽生真君或玄真道宗。   许嘉眉不是处处以道宗利益为上的人,她说:“不会。”   月神不信,伸手抢许嘉眉的储物袋,许嘉眉用天雨施展炎光术割伤她的手,道:“月神意欲何为?”   受伤的月神缩了手,道:“你身上有一个银锁是吧?把银锁拿出来。”   许嘉眉:“那不是你的东西。”   月神说:“这东西锁着我的血脉,你在你的身体里种下我的血脉,我就相信你不会透露小世界的位置。”   第三十四章 何去何从   四百多年前,九极大神来到这个小世界。   彼时,小世界充斥着浊气,凶狠嗜血的妖邪鬼怪随处可见,人们艰难求生。   天上虽然挂着一颗太阳,这太阳却会在每年一月、二月、三月隐匿,到了四月初一才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然后一天比一天明亮。   到了七月初一,酷烈阳光炙烤大地,流金铄石,如此持续三个月。从十月初一开始,太阳一点点变暗,及十二月末,天上的太阳几乎看不见,一月初一更是彻底消失。   太阴与太阳对立,太阳消失的三个月是太阴之月最明亮的时候,骄阳似火的三个月都见不到月亮。妖邪鬼怪厌恶太阳偏爱太阴,太阴强盛则妖邪鬼怪活跃,太阳强盛这妖邪鬼怪躲起来避暑。   若非如此,小世界早就被妖邪鬼怪们霸占了,弱小的人类不会有任何生存空间。   九极大神来得不巧,天上的太阳一天比一天黯淡,妖邪鬼怪一天比一天猖獗。祂见到人们被妖邪鬼怪欺负,起了怜悯之心,遂斩妖除魔,帮助人们建设家园,教会人们读书认字,令人们拥有对付妖邪鬼怪的力量。   随着九极大神的到来,九大洲的大道发现这个小世界,如同影响白山界那样将触须伸进小世界,使得小世界的浊气沉进大地深处,清气飞上高远的苍穹。   短短的二三十年光阴过去了,小世界的太阳不再时而明亮时而黯淡时而消失三个月之久,月亮的出现和消失也不会影响地上的妖邪鬼怪。   许多妖邪鬼怪适应不了阴阳分明的环境,数量越来越少,人却越来越多。   被击杀的紫光就是在这个时候诞生的。   据说小世界原本的月亮是紫色的,九大洲的大道将紫月亮化作白月亮,小世界的大道不愿意臣服九大洲的大道,于是紫月亮被剥离的紫色化作近似于真神的紫光。   然而紫光打不过九极大神。   因为九极大神背后有九大洲大道,与紫光同一时期诞生的青光、阴险高手也不敌九极大神。   哪怕他们三个齐心协力,九极大神还是能轻松逃脱。   九大洲的大道实在太强大太厉害了,小世界的大道被一步步同化,小世界的大妖魔也被九极大神一个个地杀掉或镇压。   大势有利于九极大神,紫光、青光和阴险高手挽救不了大势,不得不暂避锋芒,藏起来等待推倒九极大神的机会。   人们感激九极大神帮助人类开辟安宁美好的世间,为九极大神盖起神庙,给予九极大神虔诚的信奉。   可是九大洲的大道更偏爱天生地养的真神,令小世界孕育了太阳神鸟和太阴寒蟾,如无意外,三足的太阳神鸟将会成为日神,太阴寒蟾将是月神。   这件事被九极大神知道了,九极大神把孵化中的金乌蛋从太阳里取出,月亮上的寒蟾胎也被九极大神拿走了。   阴险高手也知道日神和月神即将诞生,以为九极大神取走金乌蛋和寒蟾胎是为了保护两位未诞生的真神,连忙叫青光和紫光去捣乱。   打斗中,寒蟾胎被青光刺破了,一缕寒蟾精血撒向人间。一部分人类融合了寒蟾精血,拥有了修行太阴之力的资格,相当于寒蟾的子孙后代。   奈何九极大神不愿意与日月双神分享小世界,两位神的本源遭到无情镇压,传承了寒蟾血脉的人被抓起来抽取寒蟾血脉,贬为世世代代无法翻身的罪奴。   九极大神亲手打造了一把银锁将血脉锁住,后来阴险高手和青光、紫光暗中促成针对九极大神和神庙的覆天派,覆天派的修士偷走银锁。苦于银锁太复杂,覆天派解不开,银锁便落到罪奴手里。   请许嘉眉解开银锁的邓先生是罪奴之后,他想得到寒蟾血脉,想把寒蟾老祖宗从神殿里救出来。   现在寒蟾飞天,化作月神,邓先生每天盼着月神垂怜。   月神施展神通将他拉到许嘉眉面前,邓先生二话不说便将银锁交给月神。   月神她拿着银锁,翻来覆去,不幸地遇到和覆天派修士一样的尴尬:解不开。   许嘉眉没有帮忙的意思,她说她至少要半年才能解开银锁,如今距离邓先生把银锁交给她还不到五个月呢。   月神把银锁递给日神,咄咄逼人地道:“没有我的血脉不算事,你发心魔誓保证不会泄露这个小世界的位置,我也能信你。”   许嘉眉不需要她的信任,说:“你非要逼迫我,我不高兴了,把我师尊叫来这里……”   天门贴在许嘉眉的指甲上,月神不是瞎子,她看得见天门。   她没有办法拦截许嘉眉使用天门。   如果天门另一端是羽生真君,羽生真君来到这个小世界,结果说不定比九极大神复生并回复全部实力更加糟糕。   月神迟疑,阴险高手故意使坏,对月神说:“这个丫头吓唬你呢,她这样说,肯定是手里没有灵符了,怕你把她杀掉。你胆子大,把她杀掉,量她的师尊也不知道是你下手。”   话音刚落下,一道炎光直奔阴险高手的门面而来。   正是许嘉眉出手打她,她的话让许嘉眉想到了喜欢挑拨离间的韩秀,许嘉眉打不过韩秀,警告阴险高手还是做得来的。   阴险高手是元婴真君,伸手擒住了炎光,掌心被炎光烫出一个小水泡。她往烫伤的位置吹了一口气,伤口迅速痊愈消失,不留任何痕迹。   “小丫头脾气挺暴躁呀,这样不好。”阴险高手笑道,“你师尊没有教你对长辈礼貌,让姐姐教你怎么做一个好脾温和的人吧!”   “行啊,你来。”许嘉眉防着她,扬手亮出了一叠灵符,假惺惺地说,“姐姐的修为比我高一个大境界有多,不知能不能避开我手上的十二张灵符。”   “……”阴险高手的心脏猛地一跳,笑容僵硬,“呵呵,姐姐跟你开玩笑,小丫头不要当真。”   这丫头真是羽生真君的徒弟?羽生真君什么时候对徒弟这么好了?徒弟出门居然会给十几张灵符防身?羽生真君的灵符真不值钱。   紫光的前车之鉴犹未远去,阴险高手尽量向许嘉眉释放自己的善意,毕竟她受不起十二张灵符的攻击。她活得久,脸皮厚,僵硬的表情舒缓,亲切地说:“小丫头,姐姐叫简若晨,住在太阳升起的桑谷,随时欢迎你去看日出。对了,桑谷的桑果很好吃,桑谷的蚕能织出全天下最漂亮的丝绸。”   许嘉眉看向简若晨那金光闪闪的裙子,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道:“有时间我会去的,谢谢前辈的盛情邀请。”   灵符不仅震慑了简若晨,还震慑了青光和日月双神。   四位元婴级强者允许许嘉眉参与镇压九极大神,他们给了许嘉眉一个安静的房间召唤不在此间天地的九极大神。许嘉眉在房间里布置了一座阵法,隔绝任何窥听和窥视,又使用了一张搅乱天机的灵符防止窥探,才坐在有静心安神作用的蒲团上松了一口气。   梦蛇冒了出来:“眉眉,你哪来十二张灵符?”   刚才四位元婴级强者在场,她他都不敢说话了,怕被揪出来。   许嘉眉翻手拿出一张灵符看了看,笑道:“我自己弄的呀。”   梦蛇问:“你能画羽生真君独有的灵符?”   许嘉眉:“不能。所以我拿到师尊给的四张灵符之后,特地用琉璃境投影了十二张,你晓得的,投影的灵符能以假乱真。”虽然投影的灵符缺乏威力,但吓唬人是可以的。   梦蛇说:“你这是走钢丝。”   许嘉眉:“我有天门,我还有你。”   她休息了两个时辰,用四位元婴级强者提供的布阵材料布置了一座困阵,把九极大神从随身小世界转移到困阵里面。   小世界不能禁止九极大神接受信徒的香火愿力,困阵也不能,修为提升到金丹后期的九极大神看着许嘉眉:“你与我有很深的仇吗?我觉得我和你的仇可以化解。”   认识许嘉眉的九极大神被天魔吃掉神魂,这位复生的九极大神没有得到那位九极大神的记忆,祂对许嘉眉的所有了解皆来自孙蓓蓓的记忆。   祂猜到许嘉眉害死了九极大神的真身,不过祂不是真身,祂可以和许嘉眉和解。   “我和你没有仇,我只是看不惯你的一些做法罢了。”许嘉眉收起隔绝阵法和乱天机灵符,打开房间的门让四位元婴级强者进来。   对九极大神的镇压是四位元婴级强者进行的,镇压地点选在神殿,许嘉眉有幸在场旁观,从中学到了一些知识。   九极大神被镇压了,剩下的活是许嘉眉的。   有四位元婴级强者提供的布阵材料,许嘉眉名义上说她在研究禁止九极大神接受香火愿力的阵法,实际上使用不要钱的材料实践不曾摆过的一些阵法,还制作了十来张阵盘。   最重要的是,她摆出斗转星移五行大阵的简化版。   可惜布阵的五行之物不够好,简化版斗转星移五行大阵困不住元婴级高手,也困不住金丹初期的她。   占别人便宜要适可而止,许嘉眉拿用剩下的材料摆下一座新阵,该阵借用了斗转星移五行大阵的精髓,可以隔绝香火愿力。九极大神身在阵中,得不到香火愿力供养,被祂夺取的孙蓓蓓的血肉之躯会溃散为元气,祂的神魂也会在漫长岁月中消亡。   月神不信许嘉眉有本事隔绝香火愿力,遭到事实打脸,她无话可说。   日神也不太信,亲眼见到许嘉眉做到承诺的事,他按照约定给了她两滴太阳真水和两滴太阴真水,问她:“你何时回天外天?”   许嘉眉还没有走遍这个小世界,道:“该走之时我自然会走。”把问题还给他,“你和你妹妹打算如何治理这个小世界?”   小世界的和平和安宁是九极大神带来的,许嘉眉将小世界称作九极小世界。   九极大神被镇压,小世界以两位真神为尊,未来掌握在真神手里。   日神没有想过如何治理小世界的问题,许嘉眉问他,他认真地思考片刻,说道:“按照九极铺好的路走下去呗。不过罪奴犯下的错误不能延伸到下一代了,还有妖邪鬼怪,一部分妖邪鬼怪有灵智,没有作过恶,不应被杀。”   至于九极大神的信徒,能改信日月双神是最好的,不愿意改信也可以,别惹事就行。而大祭司等九极大神的手下,能用的留着,不能用的就杀了。   ……   太阳和月亮恢复了秩序,各司其职,昼夜更替。   原本属于九极大神的神殿被摧毁,日神和月神搬来一座山,令大山坐落在神殿废墟上,覆盖了神殿存在的所有痕迹。   祭祀九极大神的神庙改为祭祀日神和月神,侍奉九极大神的大祭司气不过,冒险行刺月神,被月神抓住,当众处以残忍的腰斩之刑。   洛霄早已带领心腹向日神和月神投诚。   她管辖南方,对九极大神的命令一向爱理不理,故而南方的神庙没有像东方、西方、北方那样超过七成沦为九极大神的盾,损失低于四成。   邓先生等月神的忠诚信徒得到月神赐下的一丝精血,再次拥有了祖辈们掌握太阴之力的天赋。他的学生小毅也得到了一丝精血,如今在日月双神的神庙里学习斩妖除魔的手段,像小毅那样成为巫侍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例如许嘉眉养过一段时间的杨一茂,日神送了他一丝精血,他能掌握太阳之力,顺理成章地成为侍奉日神的巫侍,并再次见到许嘉眉。   他亲眼见识许嘉眉的美貌,忍不住赞美道:“先生,你真好看!”   许嘉眉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谢谢夸奖。”   她送了杨一茂一道七品的护身符,乘着霜鹘飞舟荡过荒凉的万重山,对梦蛇说道:“春季快到了,到时候,这里的山会染成翠绿,风景比此时好看百倍。”   梦蛇:“我想看。”   许嘉眉:“那就在这里见过春季再回东极洲?”   梦蛇:“好。”   在一处流淌着温泉的山谷,许嘉眉和梦蛇见到似锦繁花。   许嘉眉:“这是个好地方。”   梦蛇问:“你要在这里修坟吗?”   许嘉眉:“嗯。”   她选中向阳的山坡,做了两个衣冠冢,纪念去世的孙蓓蓓和孙煜海兄妹。她在兄妹二人的墓碑前放下一束鲜花,闭目回想兄妹二人的音容笑貌,心中涌出淡淡的伤感。   一天一夜后,许嘉眉身上落满露水,静默着,如同一座雕像。下一刻,她睁开眼睛,身上的露水刹那间蒸发,乌黑泛蓝的眼眸映着墓碑上亲手书写的两个姓名,神色变得无比坚定。   她想要的道心终究被她找到了。   第三十五章 金丹中期   山野寂寥,许嘉眉去人间逛了一圈回来,和梦蛇一起欣赏着生机勃勃的青山。   “春天的山是不是比秋冬的好看?”她问。   “各有各的好看。”梦蛇说。   霜鹘飞舟落在温泉山谷,孙蓓蓓和孙煜海的墓碑前长出一丛野草,有一条绿色的小蛇飞快闪过,钻进旁边的矮小灌木丛里躲藏。许嘉眉放下路上采的鲜花,对两块墓碑说:“我回九大洲了。”   墓碑回以沉默。   “走了。”梦蛇的尾巴从梦境中探出,向许嘉眉轻轻地摇了摇。   许嘉眉握住尾巴尖,被尾巴带进虚幻迷离的梦境,通过梦境回到东极洲的珠州城。   她去九极小世界时是四月,现在是第二年二月,山林里的树木长高了一截。一只柳莺站在树枝上观察她,歪歪头,似是想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出现。   许嘉眉摸了摸这只羽毛朴素的柳莺,赏了柳莺两颗凝露,便走出树林,去到繁华的珠州城。此城盛产珍珠,她在城中玩了三十四日,带着精挑细选的珍珠回玄真道宗。   梦蛇目送许嘉眉步入玄真道宗的巍峨山门里,告诉她:“我要吐丝结茧了,等我化蝶。”   许嘉眉应了:“我等你。”   回到宗门的头一件事是见师尊,羽生真君见了徒弟,笑道:“才出去十个月就找到道心了吗?看来你这十个月经历了不少事。”   九极小世界的所见所闻都是能和羽生真君说的,许嘉眉简单叙述了自己的经历,说:“师尊给我的四张灵符我都用完了。”   羽生真君今日穿着薄荷绿的男装,长发散落,人躺在摇椅里,手中一卷竹简,懒洋洋的。她支着头,一边看竹简上的内容,一边问:“再给你四张灵符?或者我和你去那小世界,把欺负你的人欺负回来?”   许嘉眉:“我没怎么受欺负,欺负我的九极死了。”   羽生真君:“住在月亮上的寒蟾没有欺负你?挑唆寒蟾杀掉你的简若晨没有欺负你?我觉得他们欺负你,你不心疼你自己,我心疼你受委屈。”   许嘉眉垂下眼帘,道:“他们欺负我,我会跟他们讨回来的。”   羽生真君哈了一声,丢开竹简,坐直了,望着她:“我是你的师尊,你回答我,你需要我为你撑腰吗?”   许嘉眉想了想,直视着身高与自己相去不远的师尊,道:“我不想给师尊添麻烦。”   羽生真君说:“我不嫌麻烦。”   不习惯被撑腰的许嘉眉眨眨眼睛,羽生真君已经执起她的左手,贴在她指甲上的天门陡然化作漩涡将师徒二人卷入,送她们去到九极小世界。   此时的小世界弯月如钩,羽生真君沐浴着稀薄的月光,询问许嘉眉:“阿眉希望我如何对待月亮里的寒蟾?”   月光颤动了一下,沉重的压力直直地压向羽生真君和许嘉眉头顶。   但羽生真君做了一个拂开障碍物的动作,压力荡然无存。   许嘉眉厌恶日月双神利用孙煜海弑杀九极大神,说出想法:“两位真神执掌昼夜更替,不应死,但昼夜更替无需下凡也能进行。”   “别的呢?”羽生真君拿出一张灵符,抬手摘下天上的月亮,令月亮化作一只碧玉色的寒蟾蹲在自己的掌心,“你想不想打寒蟾一顿?”   “寒蟾没有打我,我不打她。”许嘉眉说道。   “她吓唬你,冒犯你,她有错。”羽生真君陈述事实,把灵符贴在寒蟾头上,灵符倏然消失,寒蟾体表多出一道道花纹,“她还有一滴太阴真水,就当是冒犯你的赔礼了。”   一滴太阴真水落在许嘉眉手上,她的真水手链再增添一颗珠子。   羽生真君把寒蟾扔回夜空,寒蟾恢复为一轮光芒黯淡的月。从今晚到以后一千年,寒蟾只能在浩瀚夜空中俯视人间,既不能下凡,也不能离开九极小世界。   许嘉眉和孙煜海无法对付的月神,于羽生真君而言,弱小得不堪一击。   羽生真君惩治了月神,把不在夜空的太阳也摘了下来,令太阳化作三足金乌,说道:“你没有欺负我家阿眉,但是我看上了你的太阳真水,你能把太阳真水给阿眉吗?”   金乌想说不能,摄于羽生真君的强大实力,口吐人言道:“……许道友是前辈的高足,我很愿意把太阳真水送给许道友。”   于是,许嘉眉又得到一滴太阳真水。   羽生真君不是强盗,送了一部自创的功法给金乌,道:“你的妹妹在天上待着,你去天上陪她吧。”   金乌被放飞。   羽生真君没有给金乌贴上灵符,可金乌敢不听从她的安排吗?   金乌不敢。   顷刻间,九极小世界的日神和月神被要求千年之内不得降临人间,简若晨和青光畏惧羽生真君的强大,后悔没有对许嘉眉好点。   青光胆小,战战兢兢地来面见羽生真君。   简若晨害怕许嘉眉在羽生真君面前讲自己坏话,开了一扇天门想逃离九极小世界,却发现天门是关闭的,无法穿行。   这!   羽生真君难道封锁了九极小世界?她什么时候下的封锁?   简若晨惊惧莫名,欲哭无泪,舍弃了天门,刚想逃去九极小世界有名的险地躲避羽生真君,羽生真君的手便从千万里外伸来,抓着她的肩,将她拖到千万里外。   “这两位如何处理?”羽生真君问许嘉眉。   “这二位前辈灭杀了九百二十九座神庙里的无辜生灵,我觉得她们应该为那些生灵陪葬。”许嘉眉说。   “是应该陪葬。”羽生真君睁开一双冷酷的金瞳。   她的左眼映着青光惊恐的面容,右眼映着简若晨绝望的神情,二位元婴级强者一声未哼地碎成点点灵光归于天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许嘉眉旁观二位元婴级强者的死亡,想到曾经见过的一片死寂的神庙,心里想:「你们打碎了神庙的禁制,使得神庙里的无数生灵失去性命时,可有预见今天晚上的结局?」   二位元婴级强者的孽债随着她们的陨落消失,羽生真君得到天道降下的功德,请羽生真君杀死二位元婴级强者的许嘉眉也分得了一丝功德。   羽生真君满意天道的回馈,说道:“去找剩下那个吗?”   剩下的是九极大神,祂在孙蓓蓓的身体里复生,孙蓓蓓被祂害死,祂还用无数无辜生灵的性命做盾。最无耻的是祂,最应该死的也是祂,但天道认可祂守护九极小世界的功劳,杀祂会沾上孽债。   九极大神的神殿废墟下,羽生真君拿出一个雕工粗劣的小木偶,递给许嘉眉道:“抹一点血在木偶上,你杀了九极无需承受孽债。”   许嘉眉没忘记九极大神疑似认识羽生真君,接过木偶道:“师尊,你不认识祂吗?”   羽生真君打量着阵法中的九极大神,说:“我认识祂和你杀掉祂没有关系。”   师尊说可以杀,许嘉眉杀了。   她走近九极大神,将一滴天雨沁入九极大神的眉心,操纵天雨摧毁了九极大神的神魂,保全了孙蓓蓓的遗体。   九极大神终究陨落了,击杀祂的孽债令小木偶寸寸化作粉尘。   小世界下了一场雨,仿佛在为九极大神送行。   ……   跟着羽生真君回到门派后,许嘉眉闭关修行半年,晋升至金丹中期。她出关,把未来三十年的无偿任务一口气做完了,然后住进藏经殿看书,决心把《浮云流水真经》、《炼神篇》和《寒月炼体术》合并为一部功法。   藏经殿内的功法多如天上星辰,许嘉眉认真看过先辈编撰的优秀功法,苦思冥想又是半年,终于等来灵感,将《浮云流水真经》修改成想要的模样。   从今往后,她修行《浮云流水真经》等于同时进行吐纳灵气、壮大神魂、淬炼血肉之躯三件事,修为的提升能惠及血肉之躯和神魂,血肉之躯的增强能让修为和神魂也增强,神魂的壮大也能提升修为、增强血肉之躯。   功法合并了,许嘉眉的短板也暴|露出来。   她的修为与神魂很匹配,但血肉之躯的强度停留在捶打期,还没有跨入金身期。塑造金身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急不来,许嘉眉恢复了每日去刀风洞淬体的习惯,掏灵石请膳堂的厨修为自己准备一日三餐。   许优香想蹭吃,道:“眉眉,我很久没有吃过厨修做的饭菜了,想吃。”   许嘉眉无情地说:“自己掏灵石请厨修做饭菜。”   金丹真人可以不吃不喝,可炼体必须吃饭,她吃一餐至少要花掉二十颗中品灵石,吃一个月是十八块上品灵石,吃一年是两块极品灵石。若非斩杀白若璃得到的储物戒指里有几千块极品灵石,她大概舍不得这样奢侈地满足胃和嘴。   “喵~”   人形的许优香娇娇地喵了一声,恢复狸花猫原型,跳到许嘉眉的腿上爬下来,尾巴勾着她的手臂。   很久没有撸过猫的许嘉眉熟练地把手放在狸花猫身上,叫来膳堂的伙计:“上一条鱼。”问猫,“想吃什么鱼?”   狸花猫点了想吃的鱼:“我要吃五品桂花鱼,一条也不贵,三十五块中品灵石。”   许嘉眉颔首,伙计去找厨修做鱼了。   狸花猫等待厨修做的桂花鱼,享受许嘉眉久违的撸,舒服得叹息:“眉眉啊,我又想做你的小甜甜了。”   当宠物不用发愁吃穿用住,一切自有饲主安排,多美好的生活。   许嘉眉一手撸猫,一手拿着筷子吃饭,道:“一面做我的小甜甜一面养你的小甜甜?”   “不许吗?!”许优香很凶地给了她一爪子,她的衣服结实,锋利的爪子连衣服的丝都勾不到,感觉和一爪子挠在冰面上差不多。   许优香又挠了几爪,成功地勾出一根丝。   可她松开爪子,那根丝缩回原来的位置,衣服完好无损。   许嘉眉道:“这件法衣能抵挡金丹真人的全力一击,你没有本事弄坏。”   许优香露出牙齿,道:“眉眉嫌弃我弱小,不要我当小甜甜?”   许嘉眉:“我没有那样说过。”   狸花猫在许嘉眉怀里翻了个身,说:“你二姐还没有结丹,你那位住在玉树峰的好朋友也没有结丹,我迟几年结丹很正常。”   许嘉眉:“你的小甜甜在努力修行,是你先于他结丹?还是他先于你完成筑基?”   许优香装猫:“喵喵喵。”   许嘉眉专心吃饭。   伙计端来清蒸的桂花鱼。   狸花猫落地化作人形,坐在许嘉眉对面吃鱼,下嘴前望着许嘉眉道:“雪年去年登山门,止步于四千多级台阶,一直闷闷不乐的。我以为他很快会走出来,然而他到今天也没有开心起来,我也不开心。”   “如何不开心?”许嘉眉问。   “我和雪年在一起是因为他能让我开心。”许优香烦恼地用筷子戳着鱼,“他不能让我开心,我想找别人,又不忍心和他说我要分手……罢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吃完鱼就跟他讲清楚。”   甘雪年同意和许优香分手,请许优香宽限些时日,待他找到住处,他会搬出玉秀山。   许优香分手成功,在家里闷了两天,第三天跑去丰华城寻开心。   她刚出门,甘雪年请见许嘉眉。   许嘉眉有空,见了他,问:“有事?”   甘雪年深深地低头,道:“真人仙姿玉貌,奴仰慕真人日久,愿荐枕席伺候真人,请真人允许。”   许嘉眉沉默了。   她不语,甘雪年忐忑不安地等待,不敢看她的表情。   许嘉眉真心没想到甘雪年看上了自己,说:“我不允许。”金丹真人的威压犹如云雾笼罩着甘雪年,“谁建议你向我自荐枕席?”   被她猜到了事实,甘雪年身上冒出冷汗,结巴地道:“是、是个外门弟子,他说你一句话就能让我进道宗的外门,我、我实在想进道宗的外门,可是我进不了……”   许嘉眉道:“那人长什么样?”   甘雪年做了个水镜,把建议他自荐枕席的外门弟子呈现镜中,“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姓名,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我是在论道堂见到他的。”   第三十六章 做客   镜中男子看似二十五六岁,长相平庸,眼睛是类似天空的淡蓝色,耳朵是覆盖着白色和红褐色细毛的圆形。   许嘉眉不认识这个人,用道术复制了他的容貌,放出一只鹤符询问在外门做事的王石澈是否认识。她的威压依然压在甘雪年身上,因他懂事,她让他盘膝坐在蒲团上,问他:“镜中人可是妖族?”   “应、应该不是。”甘雪年很拘谨,视线范围约束在周围三尺,害怕惹怒许嘉眉。   她的师尊是位高权重的羽生真君,他能不能进外门她说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会不会被玄镜司修士抓走也是她说一句话的事。   甘雪年说道:“这个外门弟子修为一般,两只耳朵收不起来。若他是妖族,他能化作人形,收起耳朵大约不难。”   许嘉眉观察着镜中男子的耳朵,说:“你上次和他接触是什么时候?”   甘雪年:“十一天前的中午。”   他说完这句话,等待了一会儿,没等待许嘉眉说话,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扫了许嘉眉一眼。   修士的视力极出众,一瞥足以他看清许嘉眉面露思索之色,似在想着什么事情。她的脸庞白皙莹润如玉,黑发饰以镶嵌白珍珠的簪子,明艳的五官极好看,气质淡如云雾,看似容易接近,实则难以交好。   传闻说她一心向着大道,无意寻觅道侣,又说她身在寒蟾秘境时与碧罗宫男修秦子延往来亲密……   甘雪年苦涩地想:「无论她是否寻觅道侣,她的道侣都不会是我。我与香香好,旁人尚且说我费尽心机攀附香香,更何况真人……我不该鬼迷心窍的,真人如同天上月,不会垂怜我。」   他自怜自艾,许嘉眉揉了两下太阳穴,点出一面水镜,将镜中的蓝色大眼睛狐猴与镜中男子进行对比。男子的眼睛和狐猴有点像,耳朵更加像,不过镜中的狐猴长期居于妖洲,几乎不在东极洲出没。   许嘉眉给王石澈送去第二只鹤符,告诉他镜中男子可能是妖洲狐猴的混血。   玄真道宗的外门弟子极多,王石澈回复说没见过镜中人,问她找镜中人有何要事。   “没有什么要事,你若是知道他是谁,请告诉我。”许嘉眉回复道。   “那好,等我几天,我有消息就跟你说。”王石澈说。   许嘉眉把这件事交给云八处理,对甘雪年说道:“你下去吧。”考虑到许优香,她叫住他,“香香可知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   甘雪年僵住了,卑微地跪下,道:“香香不知道。”恳求许嘉眉,“请真人不要将我的失礼之言告诉香香。”   他和许优香是有感情的,不愿给许优香留下一个妄想攀附许嘉眉的印象,此时的恳求倒是比自荐枕席时更真诚。   “她问我,我会说。”许嘉眉如此回答。   “……是的,真人。”甘雪年咬着唇退出去,回到住处便收拾了东西,打算尽早搬出玉秀山。   自荐枕席遭拒绝,他没有脸蹭着许优香的便宜住在玉秀山了。   不料,东西才收拾到一半,甘雪年的房门被敲响了,从丰华城寻开心回来的许优香在门外叫道:“开门,我要进去。”   甘雪年解开房门的禁制,说:“你可以进来了。”   许优香推开门,进来后设下一道禁制关闭了房门,看着甘雪年,问:“眉眉接受你了?”   甘雪年的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了,眼睛看向自己的鞋子尖。   许优香笑了一声,道:“紧张什么?眉眉回来后,你神思恍惚,不是在眉眉闭关的洞府外转悠就是去琅嬛峰,真当我是瞎子,不知道你的盘算?”   甘雪年更不自在了,讷讷道:“香香,对不起……”   许优香说:“我不是来听你讲对不起的,你跟我在一起时,我过得开心。”她拿出一个小瓷瓶给他,“这是我在丹鼎峰买的筑基丹,一共两颗,送给你了,希望你早日筑基。”   甘雪年不敢要,小声地说:“我、我背叛你,你……”   “好聚好散,别犹犹豫豫的。”许优香放下筑基丹,朝甘雪年笑了笑,“我真心喜欢你,你也真心喜欢我,现在缘分尽了,不必有愧。”   “……好。”甘雪年收下筑基丹,想到自己没有东西给许优香,略感失落,真诚地祝福道,“香香,希望你顺利结丹。”   他的祝福并没有落空,许优香在次日闭关结丹,五年后成功渡劫,晋升为金丹真人。   眼下不是五年后,王石澈用了三天弄清楚镜中男子的身份,依言给许嘉眉送去一只鹤符。   云八替许嘉眉处理鹤符,看过内容,又找人验过内容的真假错漏,方向主君禀报:“主君,此人叫丁世宏,母亲是妖洲木灵狐猴一族,父亲是云中洲散修,但丁世宏刚出生就被遗弃了。妖洲和云中洲不待见人族与妖族混血,丁世宏自小受尽白眼,听闻东极洲的昙族地位较高,便渡过弥天诡海来到东极洲……”   “他为何不去永州恒山派?”大名鼎鼎的檀华道君就是恒山派出身的昙族修士,九大洲的昙族视恒山派为圣地。   “他说永州的冬日比东极洲寒冷。”云八窥着许嘉眉的神情,“主君,他蓄意教唆甘雪年冒犯您,我给他一个教训?有个小世界需要筑基期外门弟子前去做事,添上丁世宏的名,他至少六七年回不来。”   许嘉眉不喜欢被算计,丁世宏触及她的霉头,她说道:“六七年有些久了,三四年内回不来就够了。”   云八:“是,主君仁慈。”   云八退了下去,找到负责给小世界送人手的执事。   没多久,丁世宏被要求在十天之内前往小世界,找关系一问,晓得事情的缘由是自己惹了许嘉眉,只好乖乖去小世界。   离开道宗前,丁世宏做了一件小事。   一夜之间,很多人都知道许嘉眉小气记仇,仗着羽生真君的宠爱恶意地报复了一位外门弟子。   查清流言的源头,云八被气歪了鼻子,请见许嘉眉,道:“主君,我要去小世界教训那个胆大包天的丁世宏。他得罪了主君,主君没有把他送去那些和土着开战的小世界,他竟然不感谢主君,还编排流言,简直不知好歹!”   许嘉眉不在意流言,说道:“他既然对我不满,就让他在小世界待六七年吧。”   云八:“主君,这会让流言传得更过分。”   许嘉眉摆摆手,道:“没关系,我报复了他,我高兴。”   云八听令,把丁世宏派往小世界的时间改为七年,流言果真传得更厉害了。莫说寻常弟子,就连许嘉眉的大师兄沈应麟都有听闻,来见许嘉眉时跟她打趣:“师妹怎么不澄清不实流言?”   “大师兄也说了,那是流言,流言止于智者。”许嘉眉给七弦琴调音,问沈应麟,“要听我弹曲子吗?”   “没有听过,愿意倾耳听。”沈应麟道。   许嘉眉便给他弹了一曲,曲子分两段,第一段轻快中暗藏压抑,第二段转向消沉无奈,凄婉哀伤的意境催人落泪。   听完曲子的沈应麟吐出一口气,道:“曲子是师妹编的?听起来很难受。”   许嘉眉:“这支曲子纪念的是一对看不清命运、被算计至死的兄妹。”曲子是她在九极小世界时创作的,给小世界的人听过。   所有听过曲子的人都不想听第二遍,包括沈应麟。   他说:“师妹的曲子我听过了,师妹也听一听师兄的曲子吧。”拿出一根绯红色的箫,吹了一支描述湖面月色的曲子,“湖是师妹住的映月湖,月色是映月湖的月色。”   许嘉眉被曲子迷住,叹道:“师兄的曲子堪比乐修,我弗如远甚。”   沈应麟闻言笑了,道:“师妹的曲子难道比我的逊色?一般的曲子可挑不动我的情绪。”又说,“我较师妹年长,师妹活到我的年纪,弹奏的曲子说不定比我如今更好呢。”   对待许嘉眉的态度亲切友善。   许嘉眉望着他,想到亲自和自己前往九极小世界的师尊羽生真君,说:“下回我和师兄见了面,我给师兄弹一支动听的曲子。”   沈应麟说:“好啊,我记住了。”把话题扯回流言一事上,“流言让我来解决,我在玄镜司当堂主,管的不是流言相关,但平息流言不是难事。”   这一天下午,玄镜司传出消息说某位犯下大错的金丹真人即将被押上刑台受罚,大众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开来,热切地讨论该金丹真人能不能熬过刑罚。一小部分人仍揪着许嘉眉欺负丁世宏的事情不放,另一部分得到许嘉眉指点、受过许嘉眉帮助的人为她说话:“道一师姑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小气,师姑可温和了,我的剑术是她点拨的。”   “前几年我去寒蟾秘境,被金丹中期的千目蜘蛛抓起来当成储备粮,正是道一师姑救了我和其余三位同门的性命。”   “半年前我御器飞行,操作不当从天上掉下来,要不是师姑出手接住我,我八成摔死。”   “……”   云八将人们维护许嘉眉的话整理出来交给许嘉眉,说道:“主君,大家念着你的好,你莫要为丁世宏传播的流言生气。”   许嘉眉瞧了瞧他:“你以前没有这么忠心。”   云八笑道:“主君三十四岁结丹,三十六岁晋升金丹中期,我远远不如主君,不忠诚不能干是会被嫌弃的。”   距离他以武入道也有五六年的岁月了,许嘉眉从筑基后期修炼到金丹中期,他呢?他还在初期打转,晋升中期至少需要一两年,天知道一两年后许嘉眉会不会是金丹后期。   每次想到从前,云八总会为自己眼光独到挑中许嘉眉献上忠心而得意。   若无许嘉眉,不会有今日的他。   许嘉眉说:“我不在家的这几年里,你没有去登山门?”   云八耸了耸肩:“四姑娘也没有登山门。”   四姑娘说的是许优香。许嘉眉有两位姐姐,在家中排行第三,许优香虽然比许嘉眉早几天出生,可她原本是许嘉眉家的宠物,只能排第四。   许优香住在玄真道宗十几年,身份仍然是许嘉眉的家眷,从未碰过登山门的白玉台阶。云八相当佩服许优香,如果他是她,跟着许嘉眉来到玄真道宗的第一天就踏上白玉台阶了。   “她有她的想法,我不会勉强她。”许嘉眉说,“我也不会勉强你。”   “我知,主君不必提醒。”云八说道,“主君,你有别的事情交给我做吗?”   “暂时没……”许嘉眉的话讲到一半改了口,“我洞府的藏书阁偏小,放不下我收藏的书,你有空的话,找人把藏书阁扩大五倍。”   “是,请主君静候佳音。”云八说。   许嘉眉住在白山城叶氏祖宅时只有书房,后来回到博安城,她在家里的藏书阁放了上千本书。来到东极洲之后,许嘉眉一直没有布置藏书阁,她有琉璃境,可以把书藏在虚天。这么做的后果是与人斗法波及虚天,所有藏书化作乌有,把她心疼坏了。   现在安定下来,许嘉眉想在洞府里弄一座藏书阁存放她的书,免得再次出现所有藏书遭到清空的局面。   云八做事效率高,不到十五天,洞府原有的藏书阁被扩大五倍,里面添置了一排排崭新的刻着防虫防潮阵法的书架。许嘉眉把收藏的书籍和玉简拿出来,亲自摆放在书架上,又给云八开了一沓书目录,吩咐他把目录上的书买来装填藏书阁。   羽生真君和沈应麟听闻她扩大洞府的藏书阁,各送了一批书籍和玉简,王石澈等认识许嘉眉的人有样学样。许嘉眉的藏书阁放不下太多书,再在现有基础上扩大了五倍,并把自己有的相对少见的书复刻了送给有需要的长辈的同辈。   ……   时间过得快,几个月之后,许嘉眉踏入三十八岁的新年。   在五月,她收到二姐许惠音的信,信中邀请她和许优香去太冲南宗做客。   第三十七章 请仙子赐教   许惠音结丹了,即将举办一场隆重的结丹大典。   二姐的结丹大典不能不去参加,许嘉眉和羽生真君提了这件事,羽生真君给她一张来自太冲南宗的请柬,让她打开看。   “花至善还记得吧?太冲南宗的元婴真君,她请我去太冲南宗论道。”羽生真君穿着大红色的衣裳,手伸进养着十几条斑斓毒蛇的笼子,抓住一条鳞片宝蓝色的扯出来,把蛇喂给站在架子上的绿孔雀。   蛇是金丹期的蛇,许嘉眉一个人能对付七到九条,若不慎被蛇咬一口,有可能死掉。孔雀是元婴期的孔雀,身长约六尺,头顶羽冠,羽毛鲜亮美丽。许嘉眉打不过它,它瞧了瞧许嘉眉,叼住羽生真君给的毒蛇,把奋力挣扎的蛇吞入腹中。   许嘉眉看过请柬的内容,道:“师尊去吗?”   “不想去。”羽生真君又抓住一条蛇,“我的修为比花至善高,实力也比花至善高,与花至善论道不一定有好处。”   “但是?”   “掌门让我去太冲南宗住一个月,我答应了。”羽生真君洗干净抓过蛇的手,摸了摸孔雀的羽毛,“想摸不?想就上手摸,有我在这,翠翠不敢伤害你。”   孔雀叫翠翠。   许嘉眉确实想摸翠翠。   翠翠昂着头睥睨她,不愿意被她摸的态度一看明了。   许嘉眉笑,拨了一下翠翠头顶的羽冠。   翠翠张开尖嘴想啄她一口,眼角余光却扫到羽生真君,尖嘴闭上,退后两步躲避许嘉眉。   “给我摸一下嘛。”许嘉眉厚着脸皮走近两步,接着摸翠翠,从头顶摸到线条优雅流畅的脖子,再到翅膀和异常华丽的尾羽,过足了手瘾。   “你喜欢鸟儿?”羽生真君问。   “不是特别丑的都喜欢,像猫狗,像鸟儿,还有鱼和花草。”许嘉眉说,“毛毛虫我不喜欢,蜈蚣和蝎子也不喜欢,黏糊糊的蚯蚓同样不在我的喜欢之列。至于蛇……”   她看向笼子里的毒蛇,道:“蛇其实挺好看的,就是危险了些。”   羽生真君笑了笑,问她:“有没有想过缔结灵契?”   许嘉眉如实说:“我结过灵契,和我契约的是一只天鹅,已经开启了灵智,后来我和她解开灵契了。”   羽生真君道:“因为她给不了你需要的帮助?”   许嘉眉说:“她喜欢安逸平静的生活,我与她道不同,不相为谋。”   羽生真君:“香香呢?”   许嘉眉道:“香香是家眷。”   羽生真君:“你可以挑选没有产生灵智的兽类缔结灵契。”   许嘉眉道:“是啊,我可以那样做,不过我不愿意。”   “为何?”   “我拒绝成为别人的附庸,也不想被依附。”许嘉眉说道,“师尊可能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幼稚,但,这就是我。”   “为师有些好奇。”羽生真君看着许嘉眉,“阿眉,你会同情翠翠吗?”   翠翠是羽生真君养了几百年的宠物,没有萌生灵智,不是妖。   被询问的许嘉眉不假思索地说:“不会。”   羽生真君问:“为何不会?”   许嘉眉理所当然地道:“师尊养翠翠是师尊的事,与我没有关系,我不会干涉。”   羽生真君说:“假使翠翠不愿意跟着师尊呢?”   许嘉眉猜测道:“大概会有帮助翠翠得到自由的念头?我不知道。”   羽生真君说:“做事三思而后行。当你犹豫不决的时候,跟着感觉走基本不会出错。”结束了灵契的话题,提起另一件事,“后年三月,道宗会举办一场青云试,邀请东极洲所有百岁以下的年轻修士参加。掌门安排我前往太冲南宗,是将太冲南宗能否参加青云试这个问题交给我解答。”   许嘉眉感到惊讶,说:“师尊,如此重要的大事,难道不应该是掌门和各主峰的首座、长老们一起商议吗?”   青云试属于东极洲,每三十年举办一次。上次青云试是由如梦镜主持的,上上次青云试的东道主是无名学宫,后年的青云试由玄真道宗主持。   粗略一看,青云试的性质似乎和每隔四十九年打开一次的寒蟾秘境差不多,甚至青云试的面向范围比寒蟾秘境更广。   可是,寒蟾镇的迷宫开启之时,花至善没有以太冲南宗元婴真君的身份出现,许惠音、安梓薇等人在迷宫争夺的也是散修的阴牌。直到寒蟾秘境如期关闭,太冲南宗也没有正式出现在东极洲各大势力的视野中,这是一个不属于东极洲的门派。   既然太冲南宗不属于东极洲,那么太冲南宗没有资格参加青云试,许惠音和安梓薇等南宗修士想参加也是以散修的身份参加。   如果太冲南宗有参加青云试的意愿,这等于向所有人宣告:太冲南宗有意在东极洲重开山门。   东极洲有三十八个大势力,小势力也不少,几乎每一寸土地都是有主的。太冲南宗要重开山门,没有地盘怎么开?   花钱买地盘?   傻瓜才卖地盘给外来的太冲南宗!   太冲南宗买不到地盘,难道要委屈地蜗居在小世界?不可能的,太冲南宗会抢地盘,是硬抢还是强买强卖就不知道了。   到时候,太冲南宗必然与东极洲的势力发生冲突,东极洲的三十八个大势力肯定有一大半不同意太冲南宗在东极洲扎根。倘若玄真道宗支持太冲南宗,各大门派不会给玄真道宗面子,玄真道宗内部也会出现反对的声音。   许嘉眉担心羽生真君被利用,在表达疑惑的同时提醒师尊:你既不是掌门真人,也不是各主峰的首座或长老,你不要随便接过“太冲南宗能否参加青云试”这块烫手山芋。   来自徒弟的担忧令羽生真君哑然失笑,道:“莫要多想。我做出解答,采纳与否自有掌门拿主意。”   许嘉眉不信任掌门,道:“师尊,请慎重。”   羽生真君笑出声,点了点许嘉眉的唇角,说:“掌门和道宗舍不得将我当成弃子,九大洲的元婴真君很多,我或许不是最出彩的,可我定然是最出彩的几人之一。”   许嘉眉晓得羽生真君强大,坚持道:“师尊,我依然想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真君笑毕,认真地说:“我知道要慎重、要防人,请阿眉相信我的判断。”   许嘉眉犹豫着,点了点头说:“是。”   且不提两年后的青云试,眼下羽生真君要带人去太冲南宗进行友好交流,派多少人去、派哪些人去是羽生真君需要决定的第一个问题。她问许嘉眉:“假使阿眉是我,阿眉会带哪些人去太冲南宗?”   “此去是与太冲南宗论道,仅派师尊一位真君去有轻视之嫌,派两到三位真君去更妥当礼貌。”许嘉眉思考着回答,“金丹真人去十几二十位,筑基期弟子、炼气期弟子也带一部分去见识一下。”   念及玄真道宗和太冲南宗在寒蟾秘境开启之前就交换了一批弟子,许嘉眉补充道:“上次我去太冲南宗学习时,与我同行的同门共有六十八位,现在还留在南宗的同门有四十五位,南宗如今也有八十二人在我们道宗。我想,我们道宗和南宗也算是熟悉了,大可多派些人去南宗,毕竟有交流才有进步。”   羽生真君道:“往下说。”   许嘉眉便继续分析:“派去南宗的修士不要光挑优秀的,不那么优秀的也可以去,表现和优秀不沾边的同样要派几个去。”   “为何?”羽生真君没料到许嘉眉会这样说。   “不论优秀与否,大家都是道宗门人,理应得到平等对待。”许嘉眉说,“师尊见过我的二姐许惠音,我二姐资质一般,却不比我弱,这是南宗成就了她。”   南宗能成就资质一般的许惠音,也能成就更多资质平庸的修士,南宗修士的修行方式对道宗修士有借鉴价值。   许嘉眉没有说的话羽生真君能猜到,羽生真君沉吟了片刻,评价道:“你的建议有一定的道理。”   得到认可的许嘉眉接着说:“师尊,除了灵修和剑修,我们道宗还要派体修、画修、丹修、符修去南宗。南宗的丹药炼制、符箓绘制、炼器、阵法等独树一帜,值得了解。”   羽生真君颔首,把事交给她:“你把道宗要派人去南宗修行的话公之于众,愿意去的人记录姓名,二十日之后统一抽签决定。若是遇到不明白的问题,你可以请教你的师兄,他闲着,也可以来请教我。”   因许嘉眉没做过类似的事,羽生真君把自己的手下涂丹安排给她。   阿锦不擅长处理内务,涂丹擅长。   涂丹是个画着白色眼线的美人,肤色偏深,五官深邃立体,不喜欢说话,做事雷厉风行。许嘉眉在涂丹的指点下公开派遣修士去南宗的消息,记录姓名无需许嘉眉亲自来,抽签也不需要,她只需给出抽签的范围和名额。   一晃眼五天过去,许嘉眉发现愿意去太冲南宗的人很少。   与太冲南宗修士打过交道的姬玄泊、谭以睿等人忙着闭关结丹,余下的多数同门没有与太冲南宗修士打过交道,对覆灭了七万年之久的老古董太冲南宗不感兴趣。愿意去太冲南宗的多是边缘人物,或修行了几十年没有结丹,或活到几百岁还没有凝婴,余下的炼气期修士全是凑数的。   太冲南宗连立足之地都没有,提供的修行条件能比得上道宗?   莫说道宗了,怕是太冲南宗连碧罗宫、灵囿、齐朝、扶风山庄都比不上。而且,碧罗宫有美人可以看,灵囿有灵兽可以缔结灵契,太冲南宗有什么?   太冲南宗什么也没有。   许嘉眉觉得自己有必要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她去找距离结丹尚有一段距离的卢琳儿,请卢琳儿去太冲南宗。卢琳儿没去过太冲南宗,得知太冲南宗的炼丹方式异于东极洲的主流,沉吟了一会儿,道:“事先说好,若是我在太冲南宗没有收获,我不会在太冲南宗一待就是好几年。”   “当然,我不曾说过请你在南宗住几年。”许嘉眉说,“师姐,南宗有一脉传承是和虫子有关的,杜师兄也许有兴趣。”   “我会跟他说的。”卢琳儿道。   请动了卢琳儿,许嘉眉去请宫娆和常如意。二位师姐在她游历九极小世界时结丹,宫娆结丹后立即晋升金丹中期,常如意的修为是金丹初期,并不急着晋升。   常如意是去过太冲南宗的,不想去。宫娆没去过,不是很乐意去,许嘉眉跟她谈太冲南宗的符箓和阵法,她起了好奇心,道:“行,我去。”   许嘉眉又去找了白研和流盈姐弟,有这些优秀同门的加入,愿意去南宗学习的人也多了起来。   一个月后,羽生真君和另外两位真君带着三百多名修士前往太冲南宗。   对于玄真道宗修士的到来,太冲南宗是欢迎的。然而玄真道宗修士不愿意来太冲南宗修行的事实在玄真道宗到来之前就被太冲南宗修士知道了,太冲南宗修士不满于被轻视,打算向玄真道宗修士展示自己的强大实力。   于是,来过太冲南宗且斩下余寻秋一条手臂的许嘉眉被挑中了。为了争夺头一个挑战许嘉眉的机会,十多个金丹修士激烈地打起来,选出一位名为高雪霆的剑修。   当羽生真君领着许嘉眉等人从天门出来,花至善招待羽生真君和两位真君,高雪霆负责招待许嘉眉等金丹真人。   他说好话捧许嘉眉,见她心情不错,趁机提出邀战:“我听闻许仙子擅长斗法,一直无缘见识,煞是遗憾。今天,我斗胆请仙子赐教。”   高雪霆的修为与许嘉眉一样,许嘉眉看他,觉得他实力不错。若是她与他斗法一场,能让没来过太冲南宗的玄真道宗修士对太冲南宗多一些认识,便应了下来:“好。”   两人登上演武台,道宗修士和南宗修士聚在演武台下,都存着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的念头。   第三十八章 绝胜   不同之处在于,南宗修士对许嘉眉有少许了解,知道许嘉眉足以跻身玄真道宗当代的天之骄子行列中,击败许嘉眉能轻松证明南宗修士不弱于道宗修士。道宗修士对高雪霆却是一无所知,但他们信心十足,觉得高雪霆在许嘉眉手下定然走不完十招。   许嘉眉的实力处在哪个层次,道宗修士比南宗修士清楚多了。   在出发前,许嘉眉被几位晋升金丹中期十几年的内门弟子邀战,许嘉眉一一击败他们,他们败得心服口服。后来,许嘉眉和宫娆打了一场,宫娆的影响力比许嘉眉大,大家以为许嘉眉会败给宫娆,可许嘉眉没有败,也没有赢。   她和宫娆的交手是切磋,不必分出胜负高下。而且,许嘉眉能够和宫娆打平手,这已经证明她的实力堪比宫娆。即便是不服气她的玄真道宗修士,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强大。   “你猜师妹会用多少招解决对手?”一位金丹中期的道宗男修询问同门,“那小子看起来不算弱,师妹要赢,至少出招五十次。”   “如果师姐她化作寒月砸下来,那人撑不过一招。”金丹初期女修说,“我们不是来太冲南宗闹事的,师姐不会化作寒月,我猜她用不了三十招就能取胜对方了。”   旁边的南宗修士不满,跟同门嘀咕道:“他们说许嘉眉能在三十招内击败高师兄,这可把我笑得肚子疼。”   他同门说道:“高师兄是公认的战力强悍,那许嘉眉尚未结丹就有胆量将宝寅大尊刚收的金丹弟子给斩断一条手臂,当时霍珏和她打过,被她打败了。依我看来,高师兄可能没法在两百招内取胜许嘉眉,三百招大概行。”   另一位南宗修士道:“别看低高师兄,前些天霍珏和高师兄切磋了一回,霍珏敌不过高师兄,在演武台上坚持了半刻钟就被高师兄打落演武台。许嘉眉的实力可能不比霍珏弱,我高估她一回,当她能在演武台上坚持一刻钟不被击败吧。”   三位南宗修士不看好许嘉眉,道宗修士把他们的话听在耳中,不高兴地道:“你们那位高师兄莫非还是一个厉害人物?”   南宗修士说:“高师兄当然厉害了!筑基期就能斩杀金丹期邪修!金丹中期就能硬抗两位金丹后期的敌人,还把敌人磨死了!你们道宗的许嘉眉能有高师兄这么辉煌的战绩吗?”   金丹中期的男修想说话,被白研抢了先,白研道:“跨境界杀敌我师姑也会啊,她没到筑基后期就把两个金丹期修士杀了,师姑才不会被你们师兄击败呢!”   没听说过许嘉眉过往的南宗修士有点儿懵,随后说:“你提到的两个被杀的金丹期修士别不是吃药吃出来的吧?若是真正的金丹修士,杀一个筑基中期绝对没有难度。”   演武台下的人声传到演武台上,许嘉眉对高雪霆说道:“来吧。”   高雪霆拔出宝剑,与许嘉眉目光相触,高雪霆脚步一晃,逼近许嘉眉。   九大洲的剑修主要有三类,一类讲究剑不离手,高雪霆是其中之一;一类喜欢操纵飞剑,能在千里之外取敌人首级;一类以自身为剑,如郁初月。   许嘉眉熟悉前两类剑修,尤其是前一类,但她没有和高雪霆这样只有一把剑的剑修交过手。   高雪霆的剑是重剑,长约三尺多,不会吞吐锋利而绚丽的剑光,其剑势重如山。在他身体周围三尺,他是绝对的王,别人无法打破他的防御,亦接不住他的重剑。   和他交手,不能过于接近他。   是故许嘉眉察觉他的接近,立即甩出一道滑腻的油状液体,令地面变得湿滑。高雪霆将剑峰对准地面一扫,所有油污被剑势压平,许嘉眉趁机拉开距离,十二滴真水滴溜溜地转,星辰之光、太阴寒光、太阳炎光交错如渔网,迅速罩向高雪霆。   “刷——”   重剑向上抬起,迎击三种光芒。   星光会布置封锁,寒光使人冻僵迟缓,炎光使人灼伤。   赶到演武台下的霍珏刚好看到高雪霆举高了重剑,心想最先被打碎的必定是寒光。   他没有料错,高雪霆斩灭所有寒光,然后对付星光。   不过,霍珏能猜到他的反应,许嘉眉也猜得到,在高雪霆对付星光之时,炽热的炎光化作一道道寒光。   这是对阴阳之力的运用,高雪霆哟呵一声,在打碎星光的同时,口中吐出剑气荡平袭来的寒光。   许嘉眉有阴阳之力,他也有口吐剑气的绝招。   下一刻,许嘉眉掐诀,更多的寒光混着炎光和星光袭来,速度极快。其中,寒光可以和炎光互换,高雪霆打碎两道寒光,结果两道寒光被碎到一半化作炎光,释放的热量灼痛了他持剑的手背。更过分的是许嘉眉还用了幻术,三种光芒有真有假,难以分辨,叫人眼花缭乱,疲于应付。   “有两下子嘛,施展道术只需念头一动,八成金丹修士都做不到。”高雪霆心里想,“我的剑术没有这么多花样,任凭你道术千变万化,我自一剑破之!”   重剑灵活地挽了一个剑花,高雪霆双手握剑劈向围绕着自己流转的千万道光芒,仅一剑便将所有光芒荡平了。   演武台下响起南宗修士的喝彩声,为高雪霆漂亮的应对鼓掌。   演武台上的许嘉眉竖起一根手指凌空压向高雪霆,十二滴真水先后落了下来,高雪霆的面容也紧绷起来,一边躲闪被许嘉眉施加了“水之势”的十二滴真水一边挥舞重剑布置绝对防御。   他用不着浪费无谓的力气,护住身周三尺便能护住自己。   许嘉眉见他专于防御,立即改换法诀,令太阴真水化作冰冷的清水漫过整个演武台,然后操纵清水从四面八方围困高雪霆。   滴水穿石之术最适合用于解决防御力强的对手,她把高雪霆按在水里,他便逃不脱了。   观战的霍珏扼腕,担心高雪霆要被许嘉眉按在水里转风车,他以前和许嘉眉斗法被她击败,便是败于滴水穿石之术。   高雪霆没有让霍珏失望,重剑劈开犹如瀑布般从高处直流而下的水,奔向许嘉眉,要将她纳入攻击范围内。   奈何演武台上到处都是清水,高雪霆刚接近许嘉眉,一剑刺出去,许嘉眉化作清水倒在水里,却是幻术做的假人。   真正的许嘉眉在演武台另一端施展了冰魄术,高雪霆早有准备,戴在耳垂上的红宝石耳钉微光一闪,拦下冻僵神魂的神识攻击。   许嘉眉蹙眉,高雪霆的防御力太高,攻击力过硬,想取胜他,要么和他缠斗,一点点地消磨他的实力,要么用强大的力量一下子击倒他……   她采取前一种打法,心念一动,演武台立刻起了浓雾,白色的雾气流动着,把高雪霆的位置告诉许嘉眉。许嘉眉张开手,十二滴真水有六滴化作薄薄的利刃,同时袭向高雪霆。   高雪霆步法精妙,躲开四道利刃,余下两道利刃直接用重剑接下。当重剑的剑锋触及利刃,利刃砰地一声爆裂,完整的一滴真水被打碎成千万滴。   “嗡——”   重剑染上冰霜,寒意顺着重剑蔓延到高雪霆握住重剑的手,没有成功将他冻僵。   “叮!”   又是六滴真水袭来,高雪霆举起重剑,真水撞在剑刃,发出清脆声响。他只有一双手一把重剑,挡得住一滴真水,挡不住其余五滴,或躲避或迎击,狼狈不堪。   道宗修士在演武台下为许嘉眉喝彩。   许嘉眉能够一心三用,察觉高雪霆在接近自己,她装作不知,把扔出去的真水捡回来,悄悄在他附近留下触及即冻成冰雕的点点冰雾。   高雪霆警惕,一剑抹去冰雾。   冷不丁四根冰矛钻出来,他连跳带爬躲开,又是寒光和炎光袭来,不躲不行。   待他斩灭寒光和炎光,许嘉眉挥手,漫天雨滴飘洒落下,每一滴雨水都拥有击杀金丹真人的恐怖威力。   有完没完?   灵修就是这点不好,打架都喜欢躲远了放道术!   高雪霆不耐烦,扬起重剑,迈开大步向许嘉眉奔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挡蕴含剑气的雨点,但听雨水和重剑相撞的叮叮咚咚声,如同狂风骤雨般又快又密集。   雨水追着他,许嘉眉踩着步法避着他,朝他放出一道炎光。   这炎光特别刺眼,令他眼前一花,接着浑身一冷,就被冻僵了。许嘉眉掐法诀,以太阴真水施展染霜术,冻僵的高雪霆化作冰雕。   胜负就此失去了悬念。   获胜的许嘉眉把高雪霆解冻了,施展道术治好他的冻伤,笑着望向演武台下的南宗修士们,道:“还有人想和我斗法吗?”   霍珏:“我想。”   他修为不及许嘉眉,登上演武台后,和许嘉眉纠缠了一刻钟,被许嘉眉的大泡泡困在里面不得动弹。   他也输给许嘉眉了,就算再来两三次,他也会输给她。   “大家都是灵修,怎么你施展道术的速度这么快?”霍珏破开泡泡钻出来,面对自己与许嘉眉之间的差距,很是苦恼地说,“你修行进度也快,我感觉我被你甩下了一大截。”   “我找到了道心,你还没有。”许嘉眉解释。   “……”霍珏无言以对,良久憋出一句,“道心很难找到的,你找到了,我恭喜你。”   包括他和许惠音在内,太冲南宗五十岁以下的修士都没有找到道心。高雪霆今年五十一岁了,同样不知道心在何方。   有没有道心真的那么重要?   霍珏问许嘉眉:“没有找到道心的你,能否被我击败?”   许嘉眉沉吟了下,道:“若我没有找到道心,和你斗法的话,我的胜率约是七成上下。找到道心之后,我的修为提升了,对道术的感悟更深入透彻,以前想不明白的疑惑,如今豁然开朗。”   她补充:“我修心,道心对我的影响相对较大。”   霍珏露出两分茫然之色,说:“据我所知,余雁行修心,余寻秋也修心。”顿了顿,“余寻秋估计找到道心了。”   “不是估计,是真的找到了。”先于余寻秋二十年拜师在宝寅大尊座下的南宗修士葛争蝉插话道,“我师尊看中我师妹没有看中你,还是有他的道理的。”   “你戳到我的痛处了,我要和你决斗!”没能拜师宝寅大尊的霍珏怫然不悦。   “我不和你打,我想和许道友切磋一二。”葛争蝉不理会霍珏。   “哼,说我没有道心,难道你有?”霍珏锤了葛争蝉一拳,“我打不过许道友,你不可能打得过许道友。”   葛争蝉的修为和他一样,不及许嘉眉。   许嘉眉微笑地看他二人互动,道:“切磋不求胜利。”   霍珏:“然而你总会取胜,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许嘉眉:“没有啊,我和我师姐切磋,没有输也没有赢。”   霍珏看向演武台下,没有找到宫娆,他小声说:“你师姐看起来很不好赢,她也找到道心了?”   许嘉眉不置可否。   葛争蝉说:“你下去,我要和许道友切磋。”把霍珏推下演武台了,向许嘉眉拱手,“我的实力不高,请许道友下手轻一点。”   许嘉眉点头,和他切磋一刻钟后,用柔软如棉花的浓厚白云困住他,说:“继续?”   葛争蝉摇头,默默地给师妹余寻秋发去一道传讯符:“师兄实在打不过许嘉眉,没法帮你把脸面讨回来了。”   他始终记着许嘉眉斩断余寻秋一条手臂的仇,只是余寻秋被断臂事出有因,他和许嘉眉切磋一场,仇算是了结了:败在人家手里,仇不想了结都不行。   三场决斗三次取胜的许嘉眉下了演武台,对众南宗修士微笑,道:“我随时欢迎你们邀我斗法。”   众南宗修士:“……”跟你斗法是找输吧?找输等于给南宗丢脸。   一位南宗修士想起许嘉眉是许惠音的妹妹,而许惠音即将举行结丹大典,他问:“许道友,你和许惠音师姐孰强孰弱?”   第三十九章 我为自己讨公道   想知道许嘉眉和许惠音孰强孰弱的人不止这位南宗修士,人们好奇的目光投向许嘉眉,受邀前来主持斗法的金丹后期修士也按捺不住求知欲。   事实是许嘉眉不清楚许惠音当前的实力有几分,她朝大家摊手,表示自己不清楚。   “我来到南宗才三四个时辰,灵果吃了,灵茶喝了,斗法斗了三场,还没见到二姐。二姐她实力高强,我自问不弱,是谁实力更胜一筹要交过手才有答案。”   “你们何时交手?我们能旁观吗?”那位好奇姐妹二人谁更强的南宗修士问。   许嘉眉道:“这要问我的二姐。”   谈及许惠音,许惠音的手下就来了,他是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单薄少年,恭恭敬敬地请许嘉眉移步许惠音的洞府。南宗修士纷纷让开,原本窃窃私语的人一致闭嘴,看着少年的眼神有厌恶也有忌惮。   少年的脸被面具覆盖,眼睛、鼻子、嘴皆在面具下方,面具隔绝了视线和神识,他此时是什么表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许嘉眉没见过少年,不知少年有着怎样的来历。   登上少年祭起的飞舟后,她询问少年:“二姐在忙碌什么事?”   少年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道:“主君不是故意不去迎接您到访,主君被她的灵宠在饭菜下毒,失去知觉。您和霍珏切磋时,主君醒了,得知您来了,立即命令我来请你。”   语气隐含着埋怨,因为许嘉眉来到太冲南宗没有把见许惠音一事放在首位。   许嘉眉:“是我的错,我会跟她道歉。”追问少年,“你说我二姐被灵宠下毒,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说道:“主君用尘世法去红尘走了一遭,在红尘里得到了一只白狐,那白狐可以成长为堪比化神大尊的存在。主君给了白狐上好的修行资源,白狐拿了好处不认账,妄想偷窃主君的宝物和财产逃之夭夭。”   许嘉眉问:“现在呢?”   少年说:“主君把白狐绑起来,雷刑伺候。”   许嘉眉不想知道白狐遭到何等惩罚,说:“二姐情况如何?”   少年操纵着飞舟绕过横在前面的一座嶙峋石山,道:“您见了主君就知道了。”   石山后面是荷叶碧连天的湖泊,少年从湖泊左边绕过去,解释道:“湖里住着一位元婴期的妖修。”   许嘉眉了然,收敛了神识,留下十八根神识细丝查探八方动静。   突然,湖泊里的荷叶与荷花无风自动,湖水荡开了波纹。一只青背白肚皮的巨大青蛙跳到湖畔的石台上,两只鼓起的眼睛注视着飞舟上的少年和许嘉眉,吐出人言:“你们身上有宝贝?我感觉到宝贝的气息了,拿出来给我看看。”   “前辈请不要阻拦我,我要带主君的妹妹去见主君。”少年上前一步,亮出一块令牌,令牌上刻着许惠音的名。   “许惠音?”青蛙的眼珠子转了转,不愿意挪开,“给我看一下宝贝不会丢命,我也不会抢走你们的宝贝。”   “那就得罪前辈了。”少年手里的令牌换成一块方方正正的印玺,二话不说,凌空砸向青蛙的头顶,把青蛙吓得“呱”了一声,吐出舌头反击少年。   少年跳下飞舟,反手一推,一把将飞舟推至千丈之外。他单手结印,身前出现一座土黄色的圆形法阵,挡住了青蛙的舌头。   与此同时,印玺砸下来,青蛙一蹬腿,轻松跳到三百丈外。然而印玺还在它头上,结结实实地砸在它的头顶,把它的头砸得向内塌了一块。   准备出手的许嘉眉理智地住了手。   少年看似是金丹中期,竟然能把元婴期的青蛙砸破了头,这实力她没有。   她和宫娆联手也未必能拥有。   被砸破头的青蛙非常愤怒,两条腿再一蹬,跳回原来的位置,长长的舌头再次袭向少年,再次被少年的法阵挡下攻击,它还再一次被印玺砸在头上,位置和上次完全一样,霎时鲜血四溅。   “呱!”   青蛙大叫了一声,没有与少年纠缠,逃走了。   打下去会受伤,它不打了,它让路了。   逃走时,青蛙的舌头闪电般像许嘉眉飞来,想从许嘉眉身上找回面子。许嘉眉不是任由欺负的人,早就防着青蛙了,她用买来的四品灵符回敬它。   四品灵符的威力没有羽生真君给的厉害,但一道四品灵符相当于一位金丹后期的修士全力出手一击,青蛙的舌头与灵符化作的烈火接触,疼得倏地缩回去,呱也不呱一声就用许嘉眉追不上的速度跑得看不见影子。   许嘉眉驾驭飞舟来到少年上方,放出一道水流把少年拉到飞舟上。   少年把青蛙打跑了,自身消耗极大,神识和灵力所剩无几,七窍流血,脸色苍白,一副伤了元气的样子。除此之外,许嘉眉发现他燃烧了寿元,印玺砸了青蛙两下,代价是一甲子寿元。   “你很冲动。”许嘉眉拿出丹药给他吃,“前辈要看我的宝贝,我给它看了,它难道会夺了我的宝贝?我可是玄真道宗派来太冲南宗学习的内门弟子。”   “我知道你身份敏|感,青蛙不敢抢你的东西,抢了也要把东西交还给你。”少年拂开许嘉眉的丹药,拿出自己的丹药吃下,抹去糊住眼睛的鲜血,漠然说道,“我看那只青蛙不顺眼,我想砸它,横竖我活不到一百岁,多余的七百年寿元不用白不用。”   “……好吧,你的寿元怎么用是你的事。可你伤了元气,少说也要躺十天八天才能恢复。”许嘉眉说道。   少年避而不谈伤势,道:“有劳您代我驾驭飞舟去见主君。”   许嘉眉分心操纵飞舟,不容少年拒绝地给他用了五滴疗伤的草木菁华,说:“这草木菁华是你主君给我的。”   少年沉默须臾,说:“嗯,您能多给我两滴吗?”   许嘉眉大方地给了他两滴,在他的指点下驾驭飞舟来到许惠音的新洞府。她晋升金丹期前搬到羽生真君的玉秀山,许惠音成为金丹真人后,也搬到灵气更浓郁的地方建洞府。   修士的洞府不全是山洞,许嘉眉习惯住在房子里,许惠音的洞府也是一片大宅子。门前有一座高出地面三尺的石台,石台上竖起一根高达十三丈的柱子,整根柱子在噼里啪啦放着闪电,一只一人高的狐狸被绑在柱子上,时时刻刻挨着雷劈。   “是它给我二姐下毒?”许嘉眉问。   “对。”少年肯定。   狐狸听到她和少年的对话,扭头望来,看见许嘉眉与许惠音有三分相似的脸,呸地吐出了一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吱吱叫声。   少年说:“它在骂您。”   话音落下,印玺砸出去,把狐狸的一只后爪砸扁了。   狐狸疼得蹿起来,奈何被绳子牢牢绑着,离不开柱子,反而刺激得柱子放出更多闪电。   印玺飞回少年手上,少年冷酷地说:“这只狐狸太不听话了,若是主君不需要它,我头一个砸烂它的头,剥了它的皮给主君做法衣。”   少年引许嘉眉进洞府,带她来到许惠音休息的卧室门口,敲了门,道:“主君,您的妹妹来了。”   门无声打开,许惠音的声音响起:“眉眉来了?”身穿青莲色纱裙的许惠音出现在许嘉眉和少年面前,她先看许嘉眉,“你比结丹时高了少许,在炼体?”   许嘉眉应了一声,说道:“我的炼体术跟不上修为和心境,要尽快提升。”   许惠音请她进屋里,看向少年。   少年身上的血污在路上用道术去掉了,衣服干干净净,可许惠音修习瞳术,一眼看出少年受了伤,问他:“你又和谁打架?”   少年垂下眼帘,说:“住在莲花湖的青蛙觊觎您妹妹的宝物,我忍不住砸了它两下。”   许惠音给了他一瓶疗伤丹药,道:“去找医修疗伤,花的钱我出。”   “是,主君。”少年退下。   两扇门缓缓闭合,许惠音请许嘉眉坐下,拿出瓜果点心摆在桌子上,道:“我昨天中毒,昏迷到今天,没能去迎接你。我食言了。”   许嘉眉问:“解毒了?”   许惠音把手递到她面前,说:“刚解毒。”   许嘉眉探过许惠音的经脉和丹田,狐狸下的毒使许惠音经脉堵塞,疏通不易,好在丹田无碍。堵住经脉的东西是一种类似混沌的气息,无阴阳五行之分,用太阴真水、太阳真水或星辰真水施展碧水洗尘术洗不去气息。暴戾的天雨不适合拿来疏通经脉,她怕把许惠音的经脉毁了,没有尝试。   “眉眉有没有办法帮助我恢复实力?”许惠音关注着许嘉眉的神色。   “你自己用碧水洗尘术慢慢洗,持续不断地洗四十来天,经脉自会畅通。”许嘉眉将最新版碧水洗尘术教给二姐,“我的真水帮不了你,你有请南宗的医修看过不?”   “医修没有办法,南宗的医修传承太弱了。”许惠音嫌弃道,一边对自己的经脉施展了碧水洗尘术,得出结论,“我洗的效果没有你好,你施展道术比我高明。”   “二姐的控制力略逊于我,道术造诣亦如是。我跟二姐说过的,不要太依赖法器和法宝,二姐显然没有听。”二姐是自己的亲二姐,许嘉眉抓着许惠音的手给她疏通堵塞的经脉,分心道,“那只狐狸很不得了?我听说它给你下毒,以为你不会留它性命的。”   许惠音沉默了一会儿,脸色阴沉:“它和我缔结灵契。一旦它死,我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反之,我陨落了,它不会遭到伤害。”   许嘉眉:“为什么会这样?”   许惠音:“我去过一趟云中洲,被云中洲修士骗了。”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张散发着古旧气息的兽皮纸,“那天杀的混蛋说这张兽皮纸记录着上古时期的灵契,可以让修士影响灵兽的意志,且灵兽无从察觉。我问过师尊,师尊说兽皮纸和灵契不是假的,我便用了灵契。”   然后掉坑里了。   她应该找许嘉眉询问灵契是否存在隐患的,许嘉眉没准知道。   对于许惠音自己坑自己的行为,许嘉眉不评价。   她仔细地看过兽皮纸,说:“二姐,不是越古老的东西越有用。这种灵契确有其独到之处,但它没有流传至今日,必是存在某种缺陷,被时代淘汰了。”   许惠音强调:“我被欺骗了,骗我的混蛋太狡猾了。”   “下次不上当就行,我没被骗过,我被别人抢过一回。”许嘉眉把自己的经历拿出来和许惠音分享,顺便把名为“水中捞月”的秘术教给许惠音。   “记住这个骗子,见了他立刻打死。”许惠音点出一面水镜,镜中青年有着老实忠厚的长相,笑眯眯的样子令人提不起警惕心。   姐妹二人在屋里聊了两个时辰,许惠音请许嘉眉住下来,许嘉眉想着许惠音的经脉需要自己疏通,放飞一道鹤符告知羽生真君和宫娆,说她这几天不会回太冲南宗安排给她的住处。   道宗修士知道许嘉眉在许惠音的洞府,南宗修士没有收到消息,来找许嘉眉时扑了个空,例如许嘉眉的好友余曼羡。   余曼羡尚未闭关结丹,尽管修为足够了,心境似乎欠缺了一点说不清的东西。   见到许嘉眉,她说:“嘉眉,你来到南宗都不来见我。”   许惠音也在场,道:“我是她二姐,她不也是我派人去接才来我洞府?”   余曼羡有点害怕许惠音,不敢把话接下去,与许嘉眉说道:“嘉眉,叶如龙来了没?我想和他斗法一场。”   叶如龙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修行资质比她好,也比她更容易得到父亲的宠爱。余曼羡从来没把叶如龙当哥哥,叶如龙是她的尘障,她要和叶如龙打过一场才有把握渡过结丹后必然出现的心魔劫。   许嘉眉猜到余曼羡放不下在白山界叶氏祖宅的过往,道:“叶如龙没有来。他去年闭关结丹了,是今年出关还是过两三年再出关尚属未知。”   余曼羡双手撑着脸颊,发愁道:“在他出关之前,我是没法闭关结丹了。”   许嘉眉给她出主意:“你自己想开了,无需和叶如龙切磋也能结丹。”   余曼羡道:“嘉眉,我也盼着我能想开,但是我做不到。”语气无奈,“你结丹比我快,我早有预料。叶如龙比我早结丹,我不服,我想超越他,从以前想到现在。”   余曼羡走了。   “眉眉。”许惠音想起一件事,“你是金丹中期,回到白山界去,可以向昔年欺负你的叶时远讨回应有的公道了。你打算何时回白山界?”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许嘉眉笑,“我确实要为我自己讨公道。”   第四十章 己所不欲   “带着我一块去?”许惠音问她。   “你想去便去,不必我带。”许嘉眉说道。   “我经脉堵塞,实力未恢复,帮不上忙。”许惠音内视经脉,若说未堵塞的经脉是一条大路,能够让四匹马并肩而行,堵塞后的经脉宛如一条无法通行的路。   幸在许嘉眉耐心为她疏通经脉,把堵塞的经脉一一打通,令堵塞严重的死路恢复为允许一人行走的狭窄小径。   又,修士的修为是高是低极容易判断,修士的实力是深或浅不容易鉴定。   通常情况下,丹田宽广的修士灵力深厚,丹田不宽广则灵力浅薄。灵力不多,使用灵力要精打细算;灵力充足,使用灵力稍微大手大脚也无所谓。经脉宽阔坚固的修士能在瞬间调用较多灵力,爆发力强;经脉狭窄脆弱的修士无法在瞬间调用太多灵力,想爆发也爆不起来。   许惠音的灵根短而细,且五行俱全,丹田不大,经脉宽却脆弱。她拜师太冲南宗的第一件事是寻找类似造化月兰等灵物提升资质,修行过程比资质绝佳的许嘉眉艰难。   不过许惠音有福缘,细又短的灵根能变得粗又长,丹田被她扩大挖深,脆弱的经脉被她加厚并增强韧性,她如今的修行资质称得上优秀。   但修士的实力高低不能只看资质,许惠音是灵力深厚没错,她对神识和灵力的控制却欠缺细腻,道术造诣也是弱项,在经脉里施展碧水洗尘术的效果仅有许嘉眉的六成半。若她不动用法宝,那么她与许嘉眉斗法的结果多半是一个输字,想取胜要依赖运气。   她有缺点,许嘉眉也有。   许嘉眉给许惠音清洗着经脉中的混沌气息,说:“白山界算是玄真道宗的地盘,我找叶时远斗法,叶时远不一定有胆量下重手。”   许惠音轻笑一声,“你威胁到他的性命,他不会顾及玄真道宗。”   许嘉眉和叶时远的矛盾没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不甚在意地说道:“于我而言,此行回返白山界是讨回公道,不会伤及性命。若叶时远动了杀念,我会杀他,不会给他活着的机会。”   话说得轻松,可是许嘉眉想讨公道,叶时远这些年难道没有考虑过被他欺负的许嘉眉修行至结丹后杀回白山界寻他了结从前没有了结的账吗?   假使许嘉眉是叶时远,得知吃过自己亏的人突然发迹了,在无法杀掉这个可能成为仇人的人根绝后患的前提之下,肯定会想方设法提升自己的实力。不仅如此,她还会准备逃走的路径,避免出现最糟糕的局面。   也就是说,许嘉眉回到白山界,有可能找不到叶时远,有可能找到一个随时准备被她下战书的叶时远,也有可能找到一个轻看她实力甚至从未想过被她下战书的叶时远。   三个叶时远都不同,第一个头脑清醒但是胆子小,第二个头脑清醒且十分自信,第三个糊里糊涂且狂妄自大。   许嘉眉不熟悉叶时远其人,不知道自己会遇到哪个叶时远。   她假设自己遇到最难缠的第二个叶时远,在去白山界之前请见羽生真君,告知师尊她要回老家算账。羽生真君没说什么,派阿锦跟她回家,叮嘱她早去早回。   天门将太冲南宗宗门与白山界的距离缩短为一眨眼,许嘉眉和许惠音、阿锦跨过天门,轻松抵达白山界的白山城外城天门宫。   进出这座天门宫的多是太冲南宗修士,因白山界被玄真道宗和太冲南宗平分,目前由玄真道宗管辖白山界的大事小事,在白山城天门宫做看守的是玄真道宗的修士。许嘉眉拿出身份玉牌验明正身,想起第一次离开白山界的经历,询问金丹期的看守:“现在这里能开天门回宗门吗?”   看守修士晓得许嘉眉年纪轻轻结了金丹,还拜师羽生真君,态度友好地道:“此处天门宫属于太冲南宗,唯一的一扇天门往来太冲南宗和白山界,暂时不能开天门回到道宗。师妹想从白山界回宗门,要去隔壁的天门宫,隔壁的天门宫由我们道宗修建,通往东极洲的丰华城、岳珍城等道宗辖下城池,不在道宗辖下的地方无法直达。”   许嘉眉谢过看守修士解答,说道:“上次我和二姐回白山界也是师姐在此当值,我想你打听一件事。”   被称呼师姐的看守修士心情不错,笑道:“请问。”   许嘉眉点出一面水镜,镜中呈现一位金丹真人的容貌,这位金丹真人叫张领,曾经看守白山界天门宫,故意将离开白山界的她送去距离玄真道宗宗门十分遥远的焰铃城。要不是她知道焰铃城即将降下天宝火雨,及时乘坐灵船远离,她有可能被焰铃城骤然改变的气候活活晒死或烤成人干。   后来,玄真道宗惩罚了张领,要求张领拿出三百块中品灵石作为她从焰铃城回到玄真道宗的路费。   至于别的惩罚?   似乎没有别的惩罚了。   许嘉眉指着张领询问看守修士:“请问师姐,你认识这位师兄吗?”   看守修士认出张领,说:“这是张师兄?如果你要找张师兄,他在隔壁的天门宫。”她隐约知道许嘉眉和张领的矛盾,提醒许嘉眉,“师妹,张师兄是居简真君的弟子,自张师兄晋升金丹中期至今已有四十年,他这两年好像想冲击金丹后期。”   居简真君的弟子?   听到熟人的名,许嘉眉微微一笑,说道:“居简真君这位弟子和他的儿子差不多呀。”   许惠音知道许嘉眉和居简真君有怨,不知许嘉眉和张领有怨,问许嘉眉:“张领做了什么事?”   许嘉眉把张领将她送去焰铃城一事简略说了一遍,道:“他应该没有害我性命的想法,焰铃城之危险但凡是个惜命的都会远离,可他给我添了麻烦。”   判了张领死刑的许惠音说:“那就留他一条命,废了他的修为。”   废掉一位有望成为元婴真君的金丹真人吗?   站在一边的看守修士不由得多看许惠音两眼,心想许嘉眉若采取许惠音的建议,她得怀疑许嘉眉是太冲南宗送进玄真道宗的细作了。   玄真道宗确实家大业大,天才辈出,可道宗培养出一位金丹真人不是易事。许嘉眉身为道宗内门弟子,应该为道宗着想,不能一言不合毁去同门的金丹期修为。   当事人许嘉眉没想过杀掉张领,说道:“我会打落他的修为,废去他的修为有过度报复之嫌疑,那不好。”   许惠音看她,与她眼神相触,拱手道:“张领和你有怨,你如何了怨,我不插手。”   于是,许嘉眉请阿锦保护许惠音,去隔壁天门宫找张领。   ……   张领今日眼皮乱跳,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仿佛他身上会发生不好的事。他不是擅长推演占卜的人,稳住心神,手时不时摩挲着武器。正当他站起身,想走出天门宫透气,他见到许嘉眉,不妙的预感攀升至巅峰。   他的直觉叫他警惕许嘉眉,他冷静地和她对视。   上次见到许嘉眉是十三年前的事了,十三年过去,她的容貌如昔日,修为从筑基初期提升至与他持平的金丹中期,听说还拜师了麒麟阁阁主。   「这资质和运势真叫人嫉妒。」   曾几何时,张领也幻想过拜师羽生真君。   奈何羽生真君看上与他同代的沈应麟,没有看上他,他认了实力不高不低的居简真君为师。   沈应麟现下可能有把握凝婴了,他是平庸的金丹中期,修为被后起之秀许嘉眉追上,莫怪羽生真君看不上他。   许嘉眉入门晚,结丹时间迟于张领,主动见礼道:“张师兄,很久没见面了。”   张领笑,温和礼貌地说:“原来是许师妹回白山界探亲了,久违!”他似是忘了他把许嘉眉送去焰铃城一事,跟她拉近乎,“许师妹四年前渡劫结丹,这么快又晋升了,不愧是白山界首屈一指的天才。”   许嘉眉没有回他以笑容,道:“你猜错了,我不是回来探亲的,我是回来算账的。”   张领依然保持着虚假的笑脸,亲切地说:“师妹要找谁算账?是找叶家?还是找余家?叶家的家主已经不是叶不识了,叶家的老祖宗叶时远六年前去了一趟东极洲,回来之后闭关凝婴,三年前凝婴失败了,呵呵呵呵……”   在场四个人,除了张领没有一个人笑,张领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   许嘉眉没有故意为难张领,道:“张师兄忘记十三年前做过的事,我没有忘记,我来找张师兄了。”   张领:“……”   张领看出许嘉眉不会轻易抹去当年的那件事,收起笑脸,说:“师妹,为兄当年一时犯浑做了对不起你的错事,为兄赔了你回宗门的灵石,今日向你道歉。”   做修士要能屈能伸,张领自知许嘉眉的修为迟早越过自己,低头认错道:“师妹,我对不起你。”   他认错诚恳,许嘉眉接受他的道歉,说:“张师兄,我不认为你做错的事能用一次道歉和三百块中品灵石彻底抵消。”   不能抵消?   不能抵消老子干嘛向你道歉?!   张领霍然看向许嘉眉,眯起眼睛,沉声说道:“许师妹,你不觉得你盛气凌人?我是将你送去焰铃城没错,你没有死在焰铃城,用我给你的钱回到宗门,事情便了结了。你不服气,十三年后跟我翻旧账,我认错,我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许嘉眉没有觉得自己盛气凌人,说:“我把张师兄打一顿,给了疗伤的钱又说对不起,张师兄能原谅我?”   张领不会原谅。   他被打了,许嘉眉不仅要向他认错道歉,还要补偿他好处,不然他跟她没完。   许嘉眉的眼睛映着他的神色,她说:“己所不欲,张师兄接受不了的条件,张师兄何来的底气要求我接受呢?我原本想将张师兄的修为打落一个大境界,张师兄向我道歉了,我改变主意,决定把张师兄的修为打落至金丹初期,张师兄可服气?”   “……我不服气。”张领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十三年前的旧事早在十三年前了结,你凭什么要我在十三年后被你打落修为?”   “凭我比你强。”许嘉眉平静地说,“十三年前的我没有能力要求你向我赔礼道歉,十三年后的我有。”   张领咬紧牙,隐有几分后悔当年没有让许嘉眉迷失在天门之中。   许嘉眉有耐心和张领说话,许惠音不耐烦了,说道:“眉眉,跟他废话作甚?他道歉是真心道歉,他认错不是真心的。假使光阴倒流十三年,他还会送你去焰铃城。”她轻嘲,“谁让你修为低实力弱?弱小就是错。”   她的观念许嘉眉不赞成,许嘉眉认真地说:“我不认为弱小是错误的。”   许惠音问:“既然不是,你为何被欺负?”   许嘉眉说:“欺负弱小是常见的,但是弱小不是错,欺负才是错。”她看向张领,“是登上切磋的演武台或是以生死论胜负的决斗台,你二选一,我皆奉陪。”   被逼着做选择的张领怒极反笑,说:“我早该想到的。你会断了余寻秋的手臂,不会与我一笑泯恩仇,也不会和欺负你的叶时远言和!”   许嘉眉认可他的话:“对。”   张领看了一眼修为实力高于自己的阿锦,想到许嘉眉身后的羽生真君和未来的元婴真君沈应麟,心念急转,一巴掌拍向自己的丹田,主动将修为打落至金丹初期,不无怨愤地骂道:“你可以滚了!”   自己扎自己一刀肯定比别人扎自己一刀来得轻,张领采取最有利于他的方式算清他和许嘉眉的账,许嘉眉问他:“你真心认错?”   张领语气坚决:“不!”   金丹真人欺负筑基修士能叫欺负?那叫指点,那是荣幸。   许嘉眉看他,道:“若被我知道你像欺负我那样欺负别人,我会让你后悔的。”   张领挑眉:“你在威胁我?”   许嘉眉承认:“是的,这是我的威胁,请张师兄谨记。”   第四十一章 勿施于人   从玄真道宗的天门宫出来后,许惠音说道:“眉眉,张领可能会报复你。”   许嘉眉:“也有可能不会。”   许惠音弯了弯唇,随许嘉眉去白山城的内城,拜访镇守白山界的元婴真君秦灵标。   秦灵标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喜欢侍弄花草,性情温和。许嘉眉在来白山界前找卢琳儿讨了一些不常见的灵花种子,作为送给秦灵标的礼物,许惠音亦如是。   收到礼物的秦灵标满意姐妹二人的心意,将自己的修行手札给同门后辈许嘉眉,给许惠音的回礼是一盆灵花。且不说她的修行手札有多珍贵,许惠音捧着花,嗅一口花香,堵塞的经脉便畅通一分。   可惜秦灵标的徒弟秦雪舞不在白山界,许嘉眉没能见到秦雪舞,略感遗憾。   辞别了秦灵标,许嘉眉姐妹和阿锦走出白山城。   在白山城外,许嘉眉祭起霜鹘飞舟。   小巧得可以放在掌上的霜鹘飞舟一寸寸地变大,由一尺化作一丈,再化作十丈,乃至百丈,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霜鹘是一种性情凶猛的鸟,霜鹘飞舟的设计以霜鹘为参照,全速飞行时如同一只银白色的霜鹘展翅高飞,飞舟收拢翅膀则速度降低。许嘉眉请许惠音登上没有展开翅膀的霜鹘飞舟,操纵霜鹘飞舟飞往叶氏祖宅,留下一地惊叹。   人们望着渐渐远去的霜鹘飞舟,羡慕又向往。   “这是哪位金丹真人?这么气派的飞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也许是从东极洲来的真人……不过,道宗的天门宫好像没有人出来呢,倒是南宗的天门宫来了几位真人。”   “我知道是谁,我以前见过她,还跟她说过话呢!”有人得意洋洋地说出打听来的消息,“这条飞舟的主人是拜入玄真道宗门下的许嘉眉许仙子,她离开白山界十三年了,听说是三四年前结丹的,渡的雷劫一共有九重!”   “九重雷劫?不要开玩笑好不好。余家那位拜师太冲南宗化神大尊的长老渡劫时,劈下的天雷才六重,她都差点丧命在天雷之下。若是九重雷劫,许仙子活不下来。”一位有见识的修士说。   “你管她怎么活,横竖她没有被劈成飞灰,她顺利结丹了,还被一位元婴真君收为亲传弟子!”一个人说,“许仙子今年好像不到四十岁?她如此年轻,修为却比活了六七十岁的我高一个大境界,太厉害了!”   “说起来,许仙子回白山界干嘛呀?她家在东南,她怎么往东北方向飞走了?”有人感到疑惑。   一位熟悉地理的修士说:“东北……叶氏祖宅就在白山城往东北方向七千里呢!许真人和叶氏有旧,莫非是特地去探望叶氏?”   另一位修士嗤之以鼻:“探望个鬼,许真人跟叶氏有仇。此去叶氏祖宅约莫是寻仇,她没拜入道宗时,叶氏可是把她当成炉鼎养的,后来她没了修为也不能修行,叶氏就把她卖给余氏了。那些个修真家族黑心得很,我要是许真人,结丹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这里把修真家族给灭了。”   这时,几位玄镜司修士路过,为首的女修说道:“灭门是要坐牢的。”   提出灭门的修士讪讪一笑:“我只是随便讲几句,不要当真。”   玄镜司女修道:“许真人的道号是道一,她的二姐也成功结丹了,我们称呼许真人要叫她的道号。你们也知道,道一真人是二十四岁筑的基,若非叶氏压迫她,她岂会筑基如此之晚?所以你们不要误以为她和叶氏关系好,也不要认为她和叶氏有仇,她可没有故意为难过叶氏。”   人们压不住好奇心,问道:   “道一真人真的渡过九重雷劫?”   “道一真人回白山界干什么?是探亲还是寻仇?”   “道一真人要收徒弟吗?她不收徒弟,我给她做随从也行的!”   “只有我一个人想嫁给道一真人吗?真人这么好看,让我做她的炉鼎我也心甘情愿!”   “……”   霜鹘飞舟飞得慢,许惠音也听见人们的议论,对许嘉眉说:“你和叶氏关系好的传言估计是叶氏自己传的,他们脸皮厚,待会儿你得把他们的脸皮撕薄了。”   许嘉眉道:“叶时远敢闭关凝婴,其修为实力高于你我,我待会儿和他交手,说不定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许惠音怀里抱着秦灵标送的花,一边闻香一边说:“你和阿锦联手,会怕叶时远?你不动手,让阿锦跟叶时远打,叶时远估计不是阿锦的对手。”   阿锦保持沉默。   霜鹘飞舟飞出七千里,来到叶氏祖宅。   以前,叶氏是白山界仅有的五个修真家族中实力最强的那一个,嚣张霸道,与其余四个修真家族一同瓜分白山界的修行资源。自从白山界被玄真道宗和太冲南宗平分之后,元婴真君秦灵标来到白山界,修真家族的好日子一去不回头。   他们搬出了白山城,让出了矿脉,被动献出白山界的管辖权,臣服于玄真道宗的威严下。   尽管他们多年以来累积的财产得到了保留,想像从前那样不出力就被各国争相献上奇珍异宝却是不可能的了,他们的修行资源会越用越少,不想办法赚灵石会坐吃山空。此外,依附修真家族的外姓修士大多恢复了自由,愿意伺候修真家族的人寥寥无几,其中几个外姓修士还结丹了。   玄真道宗派来白山界的人不止是秦灵标一个,其中有道宗的门人,也有散修,还有商铺和小修真家族。他们打破了叶氏、余氏等白山界原有修真家族的功法封锁和资源封锁,带来的大量法器、丹药、符箓等物品,让凡人吃饱穿暖、生活安定……   白山界日益变化,跟得上变化的如余氏,趁机发展壮大,跟不上变化的如叶氏,逐渐落后淘汰。   如今的叶氏祖宅坐落在灵气浓度不高不低的群山之间,远远看去,似乎和普通的白山界大户人家相差无几,顶多宅子大了一点。   但叶氏依然维持着修真家族的颜面,守门的两个人都是炼气中期修士,身上各带着一件九品法器。笼罩叶氏祖宅的阵法大约是五品,能抵挡元婴真君的一击,还能放出攻击杀死四五个金丹真人。   许嘉眉令霜鹘飞舟停在叶氏祖宅的朱红色大门上空,金丹真人的气息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包括叶氏祖宅在内的方圆十里,所有生灵都感觉到她的强大。   叶氏祖宅内的叶时远收到张领的鹤符,知道许嘉眉来找他,早已做好准备。许嘉眉的气息侵入叶氏祖宅,他不动声色,悄然打开了另一座五品阵法。   这座阵法能将许嘉眉释放的气息反弹回去,给许嘉眉一个教训。   只是许嘉眉长于阵法,叶时远的五品阵法刚打开,尚未起效,她的神识便刺了过来,干脆利落地切断阵法的节点。   阵法瘫痪了。   许嘉眉的神识抽离,她的声音响彻叶氏祖宅:“叶时远,你要躲到何时?”   叶时远料不到许嘉眉神魂强悍,能隔空弄坏他在东极洲买的阵法,还以为阵法出了错,检查两遍才知道自己的算计被许嘉眉看穿并破坏。   她结丹没几年,竟然有这等本事?   叶时远意识到自己和张领都小看许嘉眉的能耐。   他思忖着许嘉眉修行时日比他短几百年,未必打得过即将凝婴的他,镇定地踩着飞行法器飞上空中,漂亮神气的霜鹘飞舟与容貌姝丽的许嘉眉姐妹一同映入眼帘。   许嘉眉气息强盛,画着燕雀和梅花的水红色法衣穿在身上,飘渺出尘,仪态万千,如同凡人传说中的仙子。   饶是叶时远不近女色,见到她如此美姿容,一颗心也动了动。   这位女修是水行天灵根,早年被叶氏当做炉鼎培养,如果他有幸与她双|修,凝婴的成功率肯定能提高三五成。   而她身边的许惠音……   叶时远见到曾经仗着有人撑腰便敢扇他耳光的许惠音,那种赶不走的屈辱感不由得浮上心头,脸颊隐隐作痛,被美色所迷的旖旎心思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冷冷地盯着许惠音,许惠音结丹不久,气息略虚浮,看起来比许嘉眉弱。   接着,叶时远发现了阿锦,阿锦看他的目光像看一只蚂蚁。   他阴沉的表情变了变,笑道:“原来是道一真人到访,有失远迎。”打量着许嘉眉,“多年不见,你竟然晋升金丹期了,修行进度真快。我去年收到阿龙的信,他说他的师尊看好他,待他结丹,允他回来探亲。”   我孙子叶如龙是化神期大尊的弟子,你不怕我孙子跟化神期大尊告状就寻仇吧。   许嘉眉听懂了叶时远暗示的威胁,神色不变,平静说道:“你明知我来到这里找你的目的,何必假惺惺地与我客套?”   她踏出霜鹘飞舟的甲板,脚下生出一朵洁白的云,身边是十二滴真水。   “昔年我遭到余寻秋算计,失去修为无法修行。几年前,我在太冲南宗见到余寻秋,断了她一条手臂。”许嘉眉陈述事实,叶时远微笑着听。   “这是她罪有应得。”叶时远似模似样地叹了一声,“唉,我当年不知道是余寻秋害得你修为倒退,不然我一定会替你向她要一个说法。”   “不必,我已经为我自己向她讨了说法。”许嘉眉道,“你无需掩饰,我知道你怀疑我失去修为无法修行是余氏的算计。余氏向你讨要沦为凡人的我,你答应了,却在我体内种下噬灵虫,坏了余寻秋谋取我的算计。我今天来找你,是为过去的我向你讨公道。”   “什么噬灵虫?”叶时远一脸疑惑,“许仙子,可否解释一下?我叶氏将你领上修行路,自问没有愧对你,你不报答我们家也就罢了,诬蔑我们真的很过分。”   “我的话说得很清楚,不要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许嘉眉不会在意名声,遥望叶氏祖宅上空的叶时远,“修士以实力论对错,你不敢从阵法里出来,可是怕了我?”   “呵。”叶时远像是听到笑话那样笑了起来,“仙子气势汹汹地来,我没有怕,我怕的是仙子迁怒我的族人,他们很无辜。”   他不出来,许嘉眉不与他废话,拿出三道五品攻击灵符投向撑起防御禁制的叶氏祖宅,一举破坏厚约三尺的禁制。   禁制砰然碎裂成千万片。   叶时远手里多出一件圆筒状法器,禁制破碎的一瞬间,他的法器朝许嘉眉吐出了一颗土黄色的光球。   满含敌意的厚土之力锁定了许嘉眉,许嘉眉从容地招来了太阴和太阳两种真水,以阴阳之力拦下厚土之力,同时分心操纵星辰真水降下星光镇压叶时远。   叶时远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星光扑了个空。   许嘉眉掐诀,潮湿的水雾无声地扩散,却在下一刻消失。她有些意外的低头看了叶氏祖宅一眼,心想叶时远果真做足了准备迎接她到来,然后以星辰真水施展“浮云流水”。   四滴星辰真水往大地坠落,化作一个巨大的泡泡禁锢了整座叶氏祖宅。叶时远在祖宅里的布置能窃取灵力化作的水雾和清水,窃取不了被她炼化的星辰真水,也窃取不了太阴真水和太阳真水。   他躲在祖宅里,又放出一颗土黄色光球。   许嘉眉的神识找到他在哪里,她用水雾替身术骗了穿透泡泡飞出的土黄色光球,将太阳真水化作一张弓,以太阴真水为箭,四箭连珠射向藏起来的叶时远。   布置了防御阵法的房屋瞬间被真水之箭毁于一旦,叶时远再次消失,凭空出现在另一个方向,手中圆筒吐出四个光球。   她的太阴真水一时半会收不回去,他倒要看看她没有了阴阳之力,要怎么接下克制水行道术的厚土之力。   许嘉眉有一滴天雨。   天雨的层次高于厚土之力,极其暴戾地湮灭四个光球,而许嘉眉施展缩地成寸的道术拉近她与叶时远的距离。   一刹那,叶时远的圆筒出现在许嘉眉手里,被她丢进虚天。   “水中捞月”再次立功。   第四十二章 观礼   失去圆筒的叶时远发生了短暂的呆滞,许嘉眉趁此机会捡起太阴真水施展道术,将四滴太阴真水化作四根锋利的冰矛刺向他的要害。手一翻,她掌中多出三滴太阴真水,这三滴真水源自九极小世界的月神,已经被她炼化,但她还没有在战斗中用过。   叶时远是一根结丹几百年的老油条,见多识广经历丰富,尽管意识没有从圆筒被许嘉眉抢走的事实中回神,身体察觉到冰矛刺来,本能地掐诀施法自救。   “嗡——”   一面木色的小盾被祭起,瞬间分裂成四面一模一样的小盾阻拦冰矛。   “喀嚓——”   尖锐的冰矛与木盾凶狠地相撞。   矛尖与盾面爆发巨大的热量,矛尖轻度融化,盾面出现焦黑,随后冰矛与盾面剧烈颤动,两者出现裂痕。   砰地一声,冰矛和木盾同归于尽,化作无数飞扬的冰尘和木屑!   在冰矛与木盾接触时,许嘉眉将掌中的三滴真水化作三根冰矛刺向叶时远,并扣住一张五品灵符。   当冰矛与木盾碎裂,叶时远终于找回自己。   来不及心疼木盾,他看到接踵而来的三根冰矛,心顿时一冷,脊背冒出汗水。   许嘉眉此人看似光明磊落,竟然藏了三滴太阴真水?   怎么办?   冰矛来得太快,叶时远选择了最稳妥的应对方式:他使用了他在东极洲买的五品防御灵符。   三根冰矛被突然闪现的一面水墙拦住了,由于冰矛带着极寒的太阴之力,水墙眨眼冻结成冰墙,横在许嘉眉与叶时远之间。   许嘉眉对此完全不意外,神识一动,将扣在手里的五品灵符激发,并对冰墙后面的叶时远发起了冰魄术。   灵符骤然化作一头美丽的冰龙,咆哮着撞碎不牢固的冰墙,张开爪子扑向叶时远。   叶时远无暇拿出储物袋里的灵符,匆匆唤醒身上的防御法器,把自己裹成了一颗圆润的土球。仓促间,他没有发现许嘉眉的神识攻击将他挂在脖子上的一枚玉坠打出一条裂痕,而且裂痕在扩大。   冰龙撕咬着韧性极强的土球,想杀掉土球里面的叶时远;许嘉眉一口气砸出五个冰魄术,耳朵听到一声轻响,又是两个冰魄术打中叶时远。   此时,叶时远的玉坠被接连不断的冰魄术打碎,再也无法保护他的神魂了。叶时远感觉浑身一冷,仿佛掉进冰窟,思维变得僵硬,难以给维持土球的法器提供灵力,被冰龙逮住破绽猛攻。土球承受不起攻击,碎裂开来,露出浑身泥土的叶时远。   耗尽力量的冰龙消失了。   距离叶时远不远的许嘉眉踩着飘渺步来到叶时远面前,叶时远也因土球的碎裂初步摆脱神魂冻僵、思维迟缓的状态,瞧见俯视自己的许嘉眉,张嘴便吐出一把手指长短的剑。   这是他的保命手段,不到危及性命的时候不会用。   奈何许嘉眉身上也有触发式防御灵符,当小剑被闪现的防御禁制拦住,她的拳头重重地砸在叶时远的太阳穴上。   “轰!!!”   不炼体的叶时远吃了一拳,脑海立即空白一片,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冰魄术乘虚而入,叶时远神魂冻僵,身上跟着出现白色的冰霜,继而整个人都被冻在天雨化作的坚冰中。   他败了。   许嘉眉付出了五张五品灵符,将他活擒了。   叶氏祖宅被斗法波及,三分之一个区域的建筑物沦为废墟,有十来人无辜丧命。   许嘉眉捡起七滴散落在废墟之中的太阴真水,回想斗法过程。   她对神识、灵力的控制力极佳,每一分力都用在该用的位置上,没有造成无辜者死亡,伤人却是无法避免。叶时远提前知晓她到来,把族人疏散了,留在祖宅里的多是仆人和外姓修士,伤亡的也是这些人。   可许嘉眉间接导致叶时远制造伤亡是洗不白的,她望着倒在废墟下的一具残破尸身,心中有愧,愧的程度就像她前世开车时不慎撞死了突然跑到公路上的一只土狗差不多。是土狗自己撞上来,怨不得她撞死它,她这样想。   是叶时远不顾伤亡者的性命安危,也是叶时远打死打伤无辜的人。   许嘉眉说服自己不要想伤亡的无辜者,心迟迟做不到。   人的性命岂能与狗比较?   没错,她是寿元八百年的金丹真人,她的生命层次高于凡人。可她原本是一个缺乏力量的凡人啊,她怎么能漠视人命?   空中的霜鹘飞舟上,许惠音看到许嘉眉神情恍惚,传音道:“眉眉在想什么?叶时远做了你的俘虏,你还得面对叶家请来对付你的金丹真人和一群筑基修士。”   被打断了思绪的许嘉眉展开神识,感知到南方有一位金丹修士和二十多位筑基修士正在赶来,不由得看了坚冰里的叶时远一眼,“你胆子这么小?”   叶时远浑身冻结,没法说话。   许嘉眉收起化作泡泡笼罩着叶氏祖宅的四滴星辰真水,走近叶时远,道:“你当年没杀我,我今日也不会杀你。我断了余寻秋一条手臂,没有动她的修为,是看在她得知我被你的噬灵虫寄生还坚持帮我解决噬灵虫的份上。她有弥补之心,你没有,因此,我将你的修为打落一个大境界,与你再无纠葛。”   叶时远:“……”   叶时远的嘴巴动不了,神识传音道:“不要打落我的修为!你要我赔你灵石,我赔你!你要我给你别的东西,我也给你!我也能弥补!”   许嘉眉轻笑,懒得说他的弥补和余寻秋不同。   她隔着坚冰点向叶时远的丹田,无一丝迟疑地碎了叶时远的一颗金丹。   没有了金丹的金丹真人不再是金丹真人,叶时远看似五十岁上下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了十岁,乌黑的头发白了一半,八百年寿元亦随着金丹的碎裂打了折扣。   假使叶时远不能重新结丹,他将会死于一天比一天严重的衰老。   如此恶意的折磨,与打杀他有何不同?   叶时远怒瞪许嘉眉,想骂人,又怕激怒许嘉眉,不敢开口。   “你真老。”许嘉眉说,“你快五百岁了吧?一大把年纪,还好意思觊觎我的美色,你的脸皮厚度和你的年纪很配。”   “……休要污蔑人!”隐晦心思被戳破,还被嫌老,叶时远愤怒。   他的愤怒让许嘉眉愉悦,她笑了笑,把禁锢他的坚冰化作天雨,说:“告辞了。”   许嘉眉捏了法诀,顷刻间回到霜鹘飞舟上。   许惠音关注着许嘉眉和叶时远的斗法,晓得她和叶时远说了什么,道:“我以为眉眉没有察觉他看到你时露出的恶心表情。”   许嘉眉不急着离开,与许惠音说:“我的眼睛没有瞎,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当时就想给他来一道炎光术亮瞎他的眼。”   许惠音笑:“眉眉脾气好。若是他有胆量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挖了他的眼睛。”   几句话的功夫,叶时远的救兵总算出现在许嘉眉姐妹的眼中。   那位领着一群筑基修士的金丹真人远远地瞧见许嘉眉的霜鹘飞舟,速度变慢了,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跟她斗法。   白山界处在玄真道宗的管辖下,在玄真道宗的地盘对付玄真道宗的修士,这不明智。   “前辈,我阿爹还在等着您,您走快点。”搬救兵的叶不识不知许嘉眉和叶时远胜负已分,提醒金丹真人,“您帮了我阿爹这一回,您便不欠我们叶氏了。”   “你阿爹不是金丹期了。”金丹真人思来想去,不愿意开罪许嘉眉,停下来对叶不识道,“你阿爹都打不赢的人,我没办法取胜。”   什么?他爹不是金丹期了?   叶不识懵了。   金丹真人抛下他飞向许嘉眉的霜鹘飞舟,拱手问好,交待了身份来历,告知许嘉眉她和叶时远没有交情。   许嘉眉表示知道,催动霜鹘飞舟回家。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叶不识,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他。   “他气得脸都黑了。”许惠音促狭地将叶不识被无视后的扭曲面容呈现在水镜中,“我当年给他一巴掌,他的脸色也是这个样,把我逗笑了。”   “我也被逗笑了。”许嘉眉笑起来。   许惠音揽着她的肩膀,道:“你皮笑肉不笑。”   许嘉眉的心接受不了漠视人命的自己,许惠音有意开导她,她便将她的想法告诉许惠音,末了道:“我从前不是这样的,我怕我以后变得冷酷无情。”话音顿了顿,“你听,我关心的是我自己,不是无辜的人命。”   许惠音皱眉,说:“你为什么认为那些人的死是受到你连累呢?倘若找叶时远斗法的不是你,是别人,那些人照样会死,还会死得更多。他们的死是因为他们太弱。打个比方,你走路没看路,踩死路上的一只蚂蚁,这是你的错?不是的,这是因为蚂蚁太弱。”   许嘉眉把她的话听在耳中,说:“我可能是这样想的,所以我漠视那些人的死。”幽幽叹息了一声,“我找到道心,知道自己坚持什么,也知道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了。”   漠视人命的她,是真正的她。   她接受不了真正的自己,是因为后天培养的三观将漠视人命视作不正确。   比如某地发生了水灾,人应该表示同情,最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如果这个人不表示同情也没有出钱出力,那么这个人是冷血无情的,这个人要受到谴责,被骂了是活该。   事实呢?   水灾不关系到自己,自己表示同情,捐了点钱,良心得到安抚,便不用关注水灾了。若是常常听到别人议论水灾,还会觉得烦,心想又是水灾?有完没完呀!   人活在世间,为了过得轻松一点,往往会进行伪装。当伪装成为习惯,人往往会将伪装当真实,忘记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   修行修心,去伪存真。   伪的有碍于修行,可伪的不一定是不好的;真的有利于修行,可真的也许是丑恶腐臭的。   想明白的许嘉眉接受了冷漠自私的自己,心境更开阔,修为更稳定。   许惠音亲眼见证许嘉眉从迷惑到明了的过程,也幽幽地叹息一声:“我的修为和实力均落后你少许,不知何时何日才能与你持平。”   妹妹随便想一点事修为就升了,姐姐羡慕又嫉妒。   许嘉眉捕捉到一丝来自许惠音的恶意,若无其事地远离两步,不忘说话分散许惠音的注意力:“二姐,你又不是第一次落后我,你能赶得上我一次,便能赶得上第二次。”   心思灵巧如许惠音岂会被糊弄过去?   她似笑非笑地瞧着许嘉眉,半真半假地说:“干嘛躲我?我不会对你下手的。”   许嘉眉心不虚,气势亦不弱于她,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误会了,我没有躲你,我在维持你和我的友好关系。”   许惠音发出了一声嗤笑,明明白白地说:“我有意对你下手,你躲不了。”   许嘉眉:“你真下手了,你就会知道我躲不躲得了了。”   她刚才和叶时远斗了一次法,神识和灵力有消耗,索性将霜鹘飞舟交给阿锦操纵,自己躺在躺椅上休息。许惠音搜了搜自己的储物戒指,将不知何时放进去的灵果、糕点、卤水猪蹄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招呼妹妹和妹妹的护卫:“来,一起吃。”   猪蹄有两只,阿锦看一眼猪蹄,想吃,没有动,拿起了一个灵果。   许惠音啃猪蹄,许嘉眉嗅着香味,啃了剩下那一只。姐妹俩一边吃一边交谈:“带阿爹阿娘和大姐去你的结丹大典观礼?”   “他们愿意去的话,我欢迎。”   “大姐不会不去。”   “是啊,姐姐有儿有女,不会不去。对了眉眉,姐姐的女儿有灵根吗?”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两个不知道说出口,姐姐和妹妹沉默地啃着猪蹄。   长达百丈的霜鹘飞舟越过恶煞江,于万众瞩目中飞到博安城,向整个白山界宣告许氏姐妹的归来。   比飞舟更快的是修士的传讯符,许嘉眉独自击败叶时远一事迅速传播开来,造就千般话题。   第四十三章 我想要灵根!   在白山界中,许嘉眉是名声最盛的修士之一。   她来自赵国民间,拥有水行天灵根,十八岁就修炼到炼气十二层,成为玄真道宗的外门弟子。   当时玄真道宗刚派人进白山界,人们见到资质优秀如许嘉眉也没法做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对玄真道宗的强大有了新的认识。   六年之后,二十四岁的许嘉眉完成筑基,二十五岁离开白山界前往东极洲,还在离开当天击败了筑基几十年的叶不识,这令许多人惊叹。   许嘉眉去到玄真道宗,其经历没有在白山界广泛流传,人们只知道她不到十年就晋升为道宗内门弟子,又过几年就结丹了。   这么快?筑基也才是几年前的事,许嘉眉怎么这么快就晋升金丹期?   人们半信半疑。   由于许嘉眉不在白山界,博安城许家一向低调,大家没有跟白山城的玄真道宗修士求证消息真假。直到听说许嘉眉从东极洲归来,以强悍实力取胜了晋升金丹期两百多年的叶氏老祖宗叶时远,大家是懵的。   有人认为此事是流言,有人为叶时远挨打拍手叫好,有人震撼于许嘉眉的修为和实力,有人计划着对付叶氏,有人思考着许嘉眉打败叶时远的目的……   此刻,许嘉眉的霜鹘飞舟抵达天海郡,地面的生灵望着空中的庞然大物,无不对它的可怕体型感到畏惧。   白山界引入风鲸作为交通工具是五六年前的事情,可最大的风鲸仅有二十丈,跟百丈的霜鹘飞舟没法比较。风鲸大多是黑背白肚皮的朴素外表,霜鹘飞舟通体银白色,飞舟上有琼楼玉宇,宛如一座飞行的宫殿群。   霜鹘飞舟最高处的八角亭里,许惠音拿出一块白玉雕琢的五音石固定在桌子上,往五音石的凹陷处潜入一枚灵石,吩咐许嘉眉:“眉眉,赶紧弄一个扩音阵。”   扩音阵是九品阵法,许嘉眉持着一把冰刀在五音石上刻了一个扩音阵,道:“音量最远可传出十里。”   许惠音打开阵法,五音石记录的乐曲霎时向四面八方传了开来。乐曲是金丹期乐修亲自演奏的,用了多种乐器,空灵悦耳如同天音,而且不同的人听了感受不同。   “眉眉喜欢这支曲子吗?”许惠音问。   “感觉一般。”许嘉眉说道,“演奏者在刻意炫耀技巧,演奏时没有投入多少感情,无法触动我的心境。”   “你寻到道心,触动你的心境可不是容易之事。”许惠音说,“曲子不是唱给你听的,也不是唱给我听的,是唱给别人听的,别人听了有感觉就行。”   她支着耳朵听了片刻,自储物戒指内取出一幅画,抖了抖,画中走下二十四位身着霓裳羽衣、形容美丽的少年男女。再抖两下画,挎着花篮的六个人也从画里走了下来,三个是漂亮的姑娘,三个是英俊挺拔的小伙子。   许嘉眉看了几眼,猜道:“假人?”   许惠音把画给她看,说:“不是人,是妖精。”   画如地图,有山有水有天空,还有一个村落,村落里住着微小如蚂蚁的“人”。或在忙着喂鸡,或在编织着竹器,或三五成群地坐在大树下聊天嬉笑,看起来和生活在现实世界的人差不了多少。   许嘉眉的指尖触及画表面,指尖下的湖泊漾开涟漪。   “这是残缺的小世界。”许惠音解释道,“类似于秘境,不过画中小世界缺乏灵气滋养,我结丹前能进去住几天,结丹后不能进去了。”   “二姐的宝贝真多。”许嘉眉欣赏着画作,对画中的小世界很感兴趣。   “你喜欢就借你玩几天。”许惠音很大方地说,“你实在想要,拿出等价值且我有需要的东西交换也是可以的。”   许嘉眉生来拥有一个随身小世界,不需要残缺的小世界,说道:“我想知道画卷如何容纳一个残缺小世界,你能告诉我?”   许惠音无语,扭头安排妖精们做事。   她和许嘉眉一起回家,排场必须隆重,越高调、越引人瞩目越好。   毕竟姐妹二人已经走出白山界,如无特殊情况不会长期留在白山界,也不会经常回白山界探亲。她们的父母和姐姐却在白山界,某些修士或许会对她们的家里人动歪脑筋,失去一位金丹真人的叶氏也有可能恶意报复她们的家族。   是故,她们要让白山界知道她们在乎父母和姐姐,若她们的父母和姐姐出事,她们必然追究到底。   凡人不会关注叶氏老祖宗被许嘉眉打落修为,他们无法理解遮天蔽日的霜鹘飞舟,听到飞舟上传来神秘动听的乐音,奔跑追赶者有之,顶礼膜拜者有之,大声请求仙师收徒者有之。   霜鹘飞舟飞到赵国天海郡,来到博安城,停在博安城的城墙外。但见云雾涌动,一条白云化作的梯子从飞舟延伸到地面上,悠扬的乐音似乎变得更清晰了,风染着花香。   三位漂亮姑娘和三位英俊小伙子挎着篮子出现在人们视野中,他们抛洒着篮子里的粉色花瓣,簇拥着许嘉眉和许惠音姐妹二人走下飞舟。   在博安城任职城主的筑基修士知道许嘉眉和许惠音回家了,早已带着人在城外等待,见到姐妹二人,连忙迎上去。   许嘉眉道:“我们回家没有别的目的,仅探望家人罢了。”   城主毕恭毕敬,和许嘉眉寒暄完,便让到一边。   许家也派人来迎接许嘉眉姐妹,为首的是许嘉眉和许惠音的侄子许寿康,跟在许寿康身边的是个小姑娘。   许寿康小名宝生,在许嘉眉十二岁那年出生,如今是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青年人。他六岁前是许惠音照顾他的时间多于许嘉眉,六岁后,许嘉眉和他相处的时间更多些,他十三岁那年送别了前往玄真道宗的许嘉眉。   时间改变了许嘉眉,也改变了许寿康。   他不敢直视两位姑姑的容颜,谨慎拘谨地向她们问好,又介绍身边的小姑娘:“这是我的妹妹若华。”拍了一下小姑娘的头顶,“若华,赶紧叫姑姑!”   小姑娘胆子大,好奇地看着两位陌生的修士姑姑,眼睛眨了眨,俏生生地说道:“大姑姑和小姑姑都好好看哦!比我阿娘还好看!”   这是问好吗?   许寿康刷地白了脸色,唯恐许嘉眉和许惠音要生气。   事实是许嘉眉和许惠音喜欢许若华的夸赞,许嘉眉走到许若华面前,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道:“你也好看。你的阿娘呢?”   许若华牵住许嘉眉的手,说:“阿娘她在南海,阿爹也是,他们已经知道大姑姑和小姑姑回来了。”仰头看许嘉眉,“小姑姑,你第一次见我,不给我礼物吗?”   许嘉眉笑,低头与小姑娘直视,道:“你要什么礼物?”   许若华被问住了,急中生智,说:“没想好。”又说,“小姑姑,我想要什么东西你就给我什么东西吗?”   小姑娘挖的坑太浅,许嘉眉不会跳进去,笑着答道:“我能给你的,肯定会给。”   心思被看穿的许若华嘟嘴,看向传闻中很不好惹的许惠音:“大姑姑呢?”   大姑姑微笑:“和你的小姑姑一样,能给的就给。”   “真的吗?”小姑娘一下子高兴起来,指着天上的霜鹘飞舟道,“我要坐那条船飞去南海接阿娘和阿爹回家!我好几个月没见到阿娘了,阿爹上个月回来了一次,可是他回来三天又去南海了。”   “好啊。”许嘉眉应下,问许惠音和许寿康,“你们去不去?”   “你和若华去,我就不去了。”许惠音说。   “我……”许寿康犹豫着,最终抵挡不住乘坐霜鹘飞舟去南海的吸引,“小姑姑,若华还小,调皮捣蛋,没有我陪着,怕是会闯祸。”   调皮捣蛋的许若华朝许寿康扮了一个鬼脸,嘻嘻笑:“原来船是小姑姑的,小姑姑的船好大好厉害!”   回到博安城不能不回家,许嘉眉见过父亲和母亲,带着许若华、许寿康兄妹登上霜鹘飞舟,驾驭飞舟来到南海。   她的大姐许和畅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姐夫李文进也没有灵根,夫妻二人一同习武,先后突破先天跨入筑基。两人去南海的目的是借助海水炼体,恰如许嘉眉当年用太阴寒气锤炼血肉之躯,至少也要坚持三五年才能见到效果。   许嘉眉将霜鹘飞舟停在海面上,给许寿康和许若华套上一个大泡泡,领着两人沉入海中,找到距离海平面五百多丈的李文进。这里漆黑一片,冰冷压抑,即使泡泡散发着光芒,初次来到深海的许若华也感到胆颤,下意识地抓紧了哥哥的手臂。   当哥哥的许寿康同样是第一次来到深海,许若华想从他身上汲取勇气,他同样想从许嘉眉身上汲取勇气。许嘉眉感知到兄妹二人的情绪,捏了一个道术,整片海域都亮了起来,海水中奇形怪状的生物暴露在光明中。   许若华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是鱼……”被深海生物丑到了,“噫!什么怪东西!长得这么难看!”   海里有悬崖,李文进在悬崖的峭壁上挖了一个洞,坐在岩洞里修行。许和畅的实力比丈夫高一些,处在七百多丈的深度。   许嘉眉给了李文进一个泡泡,带他一家三口下潜到更深的深海,找到许和畅。因感知到千丈深的海底有可以打造兵器的寒铁,她顺便去海底一趟,把寒铁采了,全部送给许和畅。   五人浮上水面,许嘉眉撤去泡泡,说:“大姐,我结丹、拜师你都没有去道宗观礼,现在二姐也晋升为金丹真人了。”   许和畅问:“眉眉,你当真把叶氏老祖宗的修为打落至筑基期了?你今年不到四十岁,叶氏老祖宗快五百岁了,你没有被打伤吧?”   “没有,我没付出多少代价就把叶时远活擒了。”许嘉眉道。   “……”许和畅沉默了。   叶时远的修为实力有多高她不清楚,许嘉眉能击败活了那么久的叶时远,其实力之强悍胜过叶时远,许和畅无法想象许嘉眉处在何种境界。   她端详着许嘉眉看似十七八岁的面容,隐约觉得小妹比四五年前淡漠凉薄,想问小妹为何会变成这样又不知怎么问才合适,嘴唇抿了抿,说道:“眉眉……”   许嘉眉的唇角上翘,露出温柔平和的笑:“我在。”   眉眉还是眉眉。   许和畅放松下来,转念想起自己决定与两个眉眉保持生疏的距离,心不由得一沉。她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干巴巴地说:“日落了,我们早些回家吧。”   霜鹘飞舟飞上浩瀚的天空,如同灵巧的鸟儿掠过云层,停在博安城外。   三姐妹在家里住了两日,包括父母、李文进、许寿康和许若华在内,俱登上霜鹘飞舟去往白山城。除了亲人,许惠音还邀请了余家的家主余玄霆、端木家的家主等白山界修士参加她的结丹大典,元婴真君秦灵标亦在受邀之列。   只是,许嘉眉拜师羽生真君时,收到邀请的秦灵标没有出现,许惠音的结丹大典她也不会到场观礼。   请不到她实属寻常,许惠音不会强求。   她花钱开天门,带着一群人回返太冲南宗。   许若华看到云朵上的太冲南宗宗门,心生向往:“大姑姑,那是天宫吗?”   许惠音道:“不是。那是太冲南宗,我拜师的宗门。”   许若华羡慕住在云朵上的太冲南宗修士,情不自禁地道:“大姑姑,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东西了!”她的眼睛亮若星辰,“有灵根才能做修士!大姑姑,我想要灵根!”   话出口,别的声音都消失了,四下寂静一片。   料不到许若华敢索要灵根的许寿康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李文进伸手要捂住许若华的嘴,碍于许嘉眉和许惠音在场,没有付诸实践。许和畅的表情僵硬着。余玄霆和端木家家主煞是尴尬。   被索要灵根的许惠音低头看侄女,摸了摸侄女的头,残忍地打破她的幻想:“灵根天生,大姑姑想给也给不了。”   第四十四章 修士与凡人   许若华不由得怔住了。   像神仙一样无所不能的大姑姑竟然不能给她灵根?没有灵根的人不能成为修士,她没有灵根,难道她永远也做不了修士吗?   大姑姑漂亮得仿佛在发光的脸映在她眼里,就像天边的云霞,可望不可及。许若华想着大姑姑说的话,再也生不出一丝亲近大姑姑的心思。   只是,她依然想做修士,满怀着期待的目光投向小姑姑。   许嘉眉朝她笑,怜惜地揉了揉她,说道:“灵根如同沟通天地的桥梁,有灵根的人能够通过灵根感知到天地,能够通过灵根引领天地灵气洗刷血肉之躯。没有灵根的人很难与天地沟通,很难感知到灵气,踏上灵修之路更是难上加难。”   “桥梁?”许若华灵机一动,“桥梁是人造的,灵根可以人造吗?”   “据我所知,目前没有人造的灵根。”许嘉眉没有深入了解过灵根,不清楚灵根能否人造,但她知道别的,“没有灵根也是能修行的,例如你阿娘,她修的是武道,遇到筑基修士亦有一战之力。”   “阿娘练的是武功,不会法术,我想学法术。”许若华说,“法术比武功好看。”   “当你阿娘跨过筑基晋升至武圣境界,就能撬动天地间的灵气施展法术。”许嘉眉望着许和畅说,“我给不了你灵根。如果你想做武圣,我能给予你帮助。”   “武圣和金丹真人谁更强?”许若华问。   “武圣有强有弱,金丹真人亦如是。”许嘉眉说道,“除了武道,练剑、炼体、读书、绘画、弹琴、做菜、等皆可入道。‘道’听起来很玄很遥远,可是‘道’无处不在,你契合‘道’,便能入道。”   许若华年纪小,理解力有限,悟不透许嘉眉的话。   在她看来,小姑姑说了很多话,讲的其实是一件事:小姑姑也不能让她做修士。   「真奇怪啊。」许若华心想,「大家都说两位姑姑厉害,不能给我灵根的姑姑哪里厉害了?为什么两位姑姑能有灵根,我和阿娘、阿爹都没有灵根?」   许惠音招来一群仙鹤,每只仙鹤给一颗养气丹,请仙鹤送他们上天。许嘉眉把许若华放在仙鹤背上,护着许若华和许和畅、李文进、许寿康上天,许惠音护住父母,余玄霆、端木家家主等人是修士,不需要她们护着也能安全踏上太冲南宗的宗门。   太冲南宗不会给许惠音的父母和姐姐准备暂住的地方,许惠音将家人和客人带到自己的洞府,吩咐管理内务的手下接待客人们,家人她接待。许嘉眉与许惠音打过招呼,去见羽生真君了。   羽生真君在太冲南宗的藏书楼里,许嘉眉不便打扰师尊看书,也选了一本元婴真君写的东极洲游记专心看。   游记看了十分之一,羽生真君的声音响起:“回家后遇到什么事了?”   许嘉眉合上游记,将看清自己的过程告诉师尊,说道:“师尊,我有疑惑。”   羽生真君道:“请说。”   许嘉眉说:“真正的我漠视人命,冷漠自私,我继续修行,会不会走上‘以天道为己道’的邪路?”   羽生真君不答反问:“你认为你会吗?”   许嘉眉想过这个问题,道:“我认为我不会走上邪路。”   羽生真君说:“认为自己不会,那就相信自己。”   许嘉眉又问:“师尊,修炼到您的境界,您的心境是怎样的呢?”   羽生真君想了想,保留悬念:“你到了我的境界便知道了。”   师徒俩你问我答聊了许久,许嘉眉心里的疑惑得到解答,还产生了更多的疑惑。疑惑是问不完的,她结束请教,说道:“我在来藏书楼的路上好像见到霜刃山的剑修,霜刃山也派人来太冲南宗了?”   “太冲南宗想在东极洲重开山门,仅得到我们玄真道宗的默许是不够的。”羽生真君露出看热闹的表情,“听闻太冲南宗还请了如梦镜的修士。”   “也许太冲南宗有信心取得霜刃山和如梦镜的支持?”许嘉眉知道霜刃山和如梦镜不和,旋即感到奇怪,“师尊,霜刃山和如梦镜一个在北方一个在南方,怎么会闹得互相针对?”   玄真道宗处在东极洲的中部,往北接壤霜刃山,往南挨着如梦镜,发生摩擦的却是霜刃山和如梦镜。莫非“远交近攻”不适用与修真界?   而且,玄真道宗一向强,霜刃山不警惕玄真道宗,反而跟修士数量少的如梦镜较劲,这显得有点不对劲。   难道霜刃山和如梦镜不和是玄真道宗搞鬼?   猜测玄真道宗是阴谋家的许嘉眉看着羽生真君,羽生真君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道宗和霜刃山世代交好,我们道宗和如梦镜也有几千上万年的交情,霜刃山与如梦镜都愿意给我们道宗面子。至于这两个门派为何不和,那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不会掺和进去。”   许嘉眉点点头:“我明白了。”   碰到霜刃山修士和如梦镜修士吵架打架,保持中立是上策。   羽生真君看了一眼许嘉眉看地游记,道:“阿眉,你在寒蟾秘境时是不是杀过一位霜刃山内门的灵修?”   这是事实,许嘉眉承认:“是的。他抢劫我,又偷袭我,我杀了他。”   羽生真君放下一道传讯符,说:“你杀的那灵修有个晋升金丹期的剑修弟弟,弟弟拜师化神大尊,你知道不?”   “知道。”许嘉眉打开传讯符,看完内容,坦然说道,“灵修的弟弟找我为他哥哥报仇,想用我的性命祭祀哥哥,我可不可以杀他?”   “如果你认为他该杀。”羽生真君说,“有我给你担着,大胆行事便是。”   抢劫不成被杀了是活该,剑修为哥哥报仇是应该,可他哥哥死得不冤枉。他想杀许嘉眉报仇,许嘉眉的性命受到威胁,杀了剑修是不会受到指责的。   剑修叫章赦,许嘉眉记住他的姓名。   章赦尚不知道他的哥哥是许嘉眉杀的,正和蒋奕欣赏凡间歌舞。   蒋奕跟许惠音、许嘉眉有仇,此番许惠音、安梓薇、他等南宗传人先后渡劫结丹,许惠音能举行结丹大典,他和安梓薇等人没有结丹大典,他很不服气。   丝竹声中,蒋奕说:“许惠音囚禁了一只灵狐,那灵狐是妖族大圣的后裔,未来可成长为堪比化神期大尊的存在。”   章赦:“然后?”   蒋奕说:“你没有灵兽,也许你需要一只不错的灵兽。”   章赦轻笑了一声,嘲讽的意味无比分明:“我是专注于剑道的剑修,没有灵兽我也能纵横天下。许惠音的灵狐有晋升化神期的潜质,何以你不动心思?无非是你动不了心思,想拿我当刀子,可惜我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傻。”   玩弄心眼不是蒋奕的长处,蒋奕想着算计已被识破,索性破罐子破摔:“没错,我动不了许惠音的灵狐,我对那灵狐也不感兴趣,我希望你找个由头把灵狐宰了。许惠音够强了,眼下和灵狐结契,必然更强。”   来自霜刃山的章赦不在意许惠音多强,道:“你拿什么请我帮你?”   ……   许惠音的洞府大门前,狐狸仍然在受着雷刑。许嘉眉来找许惠音时见到狐狸,提醒许惠音:“狐狸和你缔结了灵契,你何时解除灵契?”   灵契不解除,狐狸一旦被杀死,许惠音最少也要丢掉半条命。   许惠音说:“我也想解除啊,那尖嘴畜生不同意,嚷嚷着拉我同归于尽呢。”   许嘉眉朝她伸手:“拿来。”   许惠音不懂:“拿什么?”   “记录灵契的兽皮纸给我看一下。”许嘉眉说,“也许我能帮你把灵契解除了。”   “眉眉你真是个宝,又会画符又会布阵,又会疏通经脉又会解除灵契。”许惠音喜滋滋地把兽皮纸拿出来,“不过你兼顾符、阵两道还不妨碍修行,实在招人嫉恨。”   “我的阵法、符箓都是七品,尚未晋升六品。”许嘉眉说,“我用的五品灵符和五品阵盘多是花钱买的,不是自己做的。”   她早年研究过修士与灵兽的灵契如何解除,神识一寸寸地扫过兽皮纸上的复杂灵契,脑海里一个个念头闪现又消失。过了两个时辰,许嘉眉凭着比兽皮纸所在年代先进八千年的见识找到破解灵契的思路,叫来许惠音,道:“无论我对你做什么,不要反抗。”   许惠音闭眼睛,许嘉眉抓住她的手,将她的神魂投影虚天,问她:“有感觉吗?”   许惠音迟疑了一下,说:“你似乎捏住了我的某个把柄。”   她的神魂投影在虚天,许嘉眉可以通过研究投影窥见她的秘密,确实可以说是捏住她的把柄。许嘉眉不意外许惠音的敏锐感知,把许惠音赶走,自己进虚天实践解除灵契的猜想是否可行。   在洞府的花园里,许若华百无聊赖地把香喷喷的鱼饵丢进水池喂鱼。来到太冲南宗后,能去的地方她都去过了,来之前对修真门派的好奇心满足得七七八八,开始感到厌倦。   修真门派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她以为门派里的修士会打扮得漂漂亮亮,每天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发生一些“师兄喜欢师妹,师妹喜欢师弟,师弟却喜欢师姐”的故事。事实是修士个个好看,个个都很冷漠,每天不是练剑打拳就是打坐,太没意思了。   像大姑姑和小姑姑,平时都不吃饭的。   太冲南宗的饭菜那么好吃,她们竟然碰也不碰!   许若华想起她问小姑姑为什么不吃,小姑姑说吃饭费时间,辟谷方便省事。   修士都这么清苦的吗?   喜欢吃好吃的许若华一个顺手把鱼饵送进自己嘴里,发现鱼饵挺好吃,修士养的鱼吃得比修士还好。   许若华不太想做修士了。   她把鱼饵放回盒子里,骑着木马来到洞府门口看天天被雷劈的狐狸,结果看到一个身上挂着剑的青年走上引雷台,拔剑砍下狐狸的脑袋。   狐狸死了?   “啊!”许若华听到自己的低呼。   那持剑的青年向她扫来一眼,目光锋利如剑,许若华承受不住如此冲击,仰面倒下。昏迷之前,她隐约看到一道影子射出,扑向杀死狐狸的青年。   与此同时,许嘉眉感觉到自己送给许若华的护身灵符破碎了。   小侄女住在许惠音的洞府,能遇到什么危险?   许嘉眉的意识从虚天回归真身,施展道术去往许若华出事的地点,路上给许惠音发出一道传讯符。及她赶到洞府门口,许惠音也没有回复她,她见到许若华被化作人形的郁芬抱起,洞府门口有两人交战。   白天鹅化形的郁芬也住在许惠音的洞府,她还没有结丹。   交战的双方许嘉眉认识,一个是许惠音的手下温峦,打了元婴期妖修青蛙的单薄少年;一个是霜刃山内门弟子章赦,将来或许会寻她索命。   温峦拦得住章赦,许嘉眉探了许若华的脉,知道许若华的昏迷是剑修的剑势导致,当即一滴天雨砸向章赦。   料不到许嘉眉偷袭的章赦猝不及防,被天雨打伤,摔在地上大口吐血。   许嘉眉将天雨化作泡泡禁锢章赦,眼角余光扫到身首异处尚未彻底死去的狐狸,目光一寒。她交待郁芬照顾许若华,一手提着章赦,一手提着狐狸,去找许惠音。   许惠音在静室里,脸色白如纸,气息虚弱萎靡。看见狐狸的头和身子被冰霜粘合为原样,她说:“这家伙没救了,你抓紧时间把灵契解除了才是。……眉眉,劳烦你了。”   “再给我三个时辰。”许嘉眉喂了狐狸一颗保命丹药,拿出琉璃境尝试灵契的正确破解方式。   另一边,许若华醒过来,失去意识前感觉到的可怕剑势令她躲进父亲怀里哭。   哭得累了,她问起狐狸和杀狐狸的人:“大姑姑把人抓起来了没有?那个坏蛋差点杀了我,呜呜,我好害怕……”   许和畅见女儿吓坏了,安抚道:“你的小姑姑把人抓住了……”   许若华不哭了。   她想起一个眼神就能杀死自己的持剑青年,想到遥远如天边云霞的许惠音,喃喃说:“修士好恐怖!”   第四十五章 许惠音的机缘   为什么哥哥和阿爹那么敬畏两位姑姑?为什么两位姑姑在的时候,她的爷爷和奶奶会那么紧张?为什么阿娘会那样小心谨慎地对待两位姑姑?   因为两位姑姑是可怕的修士。   许若华看到修士又会法术又会飞,长得还好看,没有见过修士动手杀人。   现在她差点被修士杀掉,她无法不害怕。   “阿娘,我要回家!我们回家,我们不要在这里了!”许若华抱着母亲的胳膊,放大的瞳孔满盈着恐惧。   “不要怕,阿娘和阿爹都在你身边。”许和畅一下下地抚许若华的背,柔声告诉她,“坏蛋被抓住了,不能伤害你。”   “我还是想回家,家里好。”许若华低声说,“我不要来这里,一辈子都不要!”   房间里燃着静心的香,郁芬站在屏风后面听许若华哭诉,觉得不耐烦,便走出房间在院子里转悠。忽然间,她感知到灵力波动,望过去,那是一道鹤符,来自她的朋友。   郁芬打开鹤符,里面写着一句话:   “霜刃山的元婴真君去找你家许真人要人了。”   事关霜刃山,要的当然是被许嘉眉打伤了拎去见许惠音的章赦。可章赦把许惠音的狐狸斩首,差点杀死许若华,以许惠音的性子,会把完整的章赦还给霜刃山?   就算郁芬的脑袋进了水,也不认为许惠音能饶了章赦。   她给许惠音发鹤符,让许惠音知道霜刃山来要人。   自许若华昏迷以来没有露过面的许惠音很快给了郁芬回复:“已知。”   郁芬烦躁:“回复我‘已知’有用吗?”往屋里看了看,她给小毛送出一道鹤符,“霜刃山的金丹剑修杀了许真人的狐狸,眉眉把金丹剑修抓起来交给许真人,霜刃山的元婴真君过来要人了。”   小毛是许惠音的师尊楚欢散养的妖兽,与郁芬相识多年。楚欢道号见虚,是太冲南宗的大能修士,曾指点许嘉眉修改《浮云流水真经》。   看着鹤符飞走后,郁芬又嫌自己大惊小怪,补了第二张鹤符给小毛:“你不要急着告状。”   “君上不会理会这样的小事。”小毛没有告状的心思,将鹤符送回来,“许真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的莫要多想。另外,许真人的妹妹比许真人更早晋升金丹期,你应该称呼她‘道一真人’。”   “我喜欢叫她眉眉。”郁芬说,“她的道号听起来像个陌生人,不知许真人会取怎样的道号。”   “这我知道,不告诉你。”小毛说,“等到许真人举行结丹大典,你就知道了。”   许惠音不关注自己的道号。   道号者,称呼尔。   狐狸的重伤透过灵契连累到她,她的实力降低至全盛时期的一成上下,哪怕她解除了和狐狸的灵契,伤势也不会立即消失。   看向沉浸在琉璃境中的妹妹,许惠音服下一枚无色的丹药,短暂恢复至被灵契连累之前的状态,静候登门问罪的霜刃山元婴真君。   期间,温峦前来请见,说:“主君,所有可能是探子的人都抓起来了,正在用刑。”   许惠音看过他呈上的探子名录,勾出寥寥几个姓名,道:“除了我勾出的姓名,剩下那些都不需要留着。”   温峦了然,退下去,把勾出姓名的安排去做苦役,没有勾的姓名送去矿山,制造一场意外就能让他们“不幸”陨落。   身为南宗传人,许惠音独占一座山头,洞府内的奴仆约有两三百,其中不乏别人安插的探子或眼线。许惠音知道一部分探子或眼线效忠谁,杀了十来个,剩下那些放着不管,偶尔利用他们传递假消息。   这次狐狸被斩首,牵连到许惠音,许惠音怀疑自己的手下当中藏着叛徒,宁可杀错,也不可以放过有嫌疑的人。   对于许嘉眉擒拿的章赦,许惠音考虑到霜刃山比太冲南宗强大,没有夺章赦的命,仅仅将章赦的修为废除。章赦是太冲南宗的客人,杀了她的狐狸,伤了她的侄女,她废除他的修为很过分吗?   许惠音不觉得过分。   可是某些事情不是她觉得怎样就会怎样,要求她归还章赦的霜刃山元婴真君道号驰风,脾气暴躁。来到许惠音的洞府,驰风真君一剑砍下去,要将半个洞府夷为平地。   洞府有阵法,明净的光华在他拔剑时亮起,挡下驰风真君灌注全力的一剑。   “真君不愧是章赦的长辈。”许惠音的身影出现洞府门口,望着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驰风真君嘲讽道,“章赦斩杀我的狐狸,真君想毁我的洞府!”   “把章赦交出来。”驰风真君拄着剑,元婴修士的威压笼罩着洞府。   隔着阵法,许惠音也能感觉到驰风真君的强大,但她相信她能在一百年内碎丹凝婴,她迟早会赶上驰风真君。   怀着如此自信,她挺直了腰背,直视驰风真君仿佛能吞吐剑芒的眼睛,声音朗朗:“请问驰风真君,我许惠音何时得罪了贵宗门?我与贵宗门无恩怨,竟然被贵宗修士如此欺辱!驰风真君代表霜刃山前来我太冲南宗,为何纵容晚辈章赦行凶?真君,您应该给我一个说法。”   驰风真君冷哼了一声,风一般迅疾的剑意穿过阵法,刺向许惠音的神魂,他道:“你废掉我师侄的修为,还敢问何时得罪了我霜刃山?章赦是霜刃山修士,犯了错理应交由霜刃山处置,你滥用私刑,本君也要向太冲南宗讨一个说法!”   剑意类似神识攻击又与神识攻击不相同,许惠音感觉到剑意的锋利,双手飞快的掐诀施法。一朵金红色的花在她身前盛开,花瓣层层舒展,每舒展一次便有一点剑意被消磨。及花朵完全||露出深红色的花蕊,剑意消失,许惠音神色如常地擦掉溢出唇畔的血。   她的腰和背依然挺得很直,讥笑驰风真君道:“我结丹不久,真君凝婴多年,真君欺负我这个后辈,似乎很熟练啊。”   驰风真君试出她的实力,目光扫过金红色花瓣的花朵,知道花朵是一件法宝,持有法宝的许惠音大概是太冲南宗最优秀的传人之一。他无意与太冲南宗结怨,说:“交出章赦,承认你的错误,弥补章赦受到的伤害,本君可以不计较你动用私刑。”   许惠音发出两声呵呵,晓得驰风真君有顾忌,道:“章赦杀了我养的狐狸,看在霜刃山的面子上,我不要求他自尽偿命,他付出修为作为代价,这不过分!章赦还对我那没有灵根的侄女下杀手,若非我妹妹给了侄女一道护身灵符,我侄女已横尸于此。霜刃山是东极洲最强大的宗门之一,门下弟子做错事,真君身为长辈,一味护短,让我涨见识了。”   驰风真君冷漠地看着软硬不吃的她,再退一步,说:“你将章赦交还给本君,本君亲自收拾他!”   许惠音道:“我怕真君徇私。”   驰风真君失去耐性,提起拄着的未出鞘的剑:“小辈,交人。”   许惠音摆摆手,温峦押着章赦来到门口。   服软了?   驰风真君握着剑的手松了一下。   许惠音也看了驰风真君一眼,身前的花朵脱落了两片花瓣飞向章赦,在驰风真君的注视下斩断了章赦的两条手臂,鲜血立时喷溅,弄脏了门口。   遭到如此挑衅,驰风真君的瞳孔骤然紧缩,剑出,劈向许惠音。   阵法的光芒大盛,被驰风真君的一剑劈得摇摇欲坠,但光芒没有崩碎。许惠音用来守卫洞府的阵法,不是元婴真君的两次攻击能够打破的,三次攻击也打不******在阵法的保护之下,许惠音沉声说:“真君,这里是我太冲南宗的宗门。贵宗修士在太冲南宗的宗门犯了错,当以太冲南宗的门规论其过,真君不服,请和我宗掌刑长老交涉。”   她抓起章赦,将失去双臂的章赦丢向驰风真君刺来的剑。   驰风真君连忙收束剑光。   奈何剑光来势汹汹,大半剑光被收束了,余下一小半剑光仍然将章赦的皮肉剐去了七七八八,章赦几乎变成一具骨头架子,气息微弱如游丝地落到了驰风真君手上。   看着伤得不成人形的章赦,驰风真君目眦欲裂,怒吼道:“你这小辈,好生狠毒的心肠!”   许惠音转过身要回洞府养伤,听到驰风真君的指责,她笑了,说:“人是你伤的,我哪里狠毒了?”摇摇头,自问自答,“也是,真君实力略逊,放出去的剑光收不起来。被我瞧见了,怕我笑话您,便抢先责怪我狠毒,啧。”   话本身充满了挑衅的意味,末尾的一声“啧”将挑衅增强了不止两倍。   驰风真君本就暴躁,常人忍耐不了的挑衅,叫他如何忍耐?他暴喝了一声,持剑砍许惠音,要把许惠音砍死在她的洞府门口。   只是,这一剑也被阵法挡住,许惠音毫发无损。   他再出一剑,闻讯赶来的花至善接住他的剑,寒声说道:“驰风真君请自重,莫要在我太冲南宗的宗门斩杀我宗传人!”   驰风真君抽回剑。   花至善的实力不弱于他,他的剑被她的道术困住,挣脱不得。   “来战!!”   驰风真君怒火填胸,只想疏解怒火。   他握剑的手用力一拖,夺回自己的剑,另一只手把章赦抛给身后的霜刃山金丹期剑修,剑光如迅猛的暴风袭向尚未应战的花至善,强行与花至善开战。   元婴真君的斗法声势惊人,洞府深处的许嘉眉感知到洞府外的大战,询问刚回到静室的许惠音:“南宗真君怎么说?”   许惠音没有答,哇地吐出一口血,脸色缓和了少许。她擦去嘴角的血迹,忍着难受找出一瓶疗伤丹药,道:“来的人是花至善,她看我不顺眼,估计要罚我。”又说,“我在门口砍断了章赦的两条手臂,把章赦还给霜刃山,霜刃山那位真君失手将章赦的皮肉剐了。”   不用她说,许嘉眉能猜到许惠音的行事没有温和宽容可言,否则霜刃山派来太冲南宗论道的元婴真君怎会在许惠音的洞府门口跟花至善大打出手?二姐向来尖锐,许嘉眉劝过她,她我行我素,许嘉眉不再劝。   “让我看看你的伤势。”许嘉眉按住许惠音,执起许惠音的手,眉头皱起,“二姐,你伤上加伤,不休养一两年痊愈不了。”   “有疗伤的丹药么?”许惠音问。   “有,我师尊给我保命的。”许嘉眉说。   “换不?”许惠音拿出一枚刻着云纹的玉简,“这是化神大尊的道法,你学了,别人便学不会了。”   许嘉眉将神识探入玉简,玉简内记录的道法叫“万象”,艰深晦涩,理论上可模拟宇宙内外一切事物或景象。她收下玉简,给了许惠音一枚快速治愈伤势的丹药,说:“等我学会这个道法,我教你。”   许惠音问她:“这是什么丹药?疗伤效果如何?”   许嘉眉没嘲笑她丹药都认不出来,道:“这是道宗独有的一种疗伤丹药,你服下丹药,十五日内伤势全消。”顺手将困住许惠音的灵契解除,“你与霜刃山修士交恶,南宗顾虑霜刃山,估计不会给你举办结丹大典,你且专心疗伤吧。”   事实如许嘉眉所料。   霜刃山不满许惠音惩罚章赦,可事端是章赦挑起来的,霜刃山没脸要求太冲南宗惩罚许惠音,仅是口头谴责太冲南宗的某些修士行事显得极端了。   太冲南宗取消了许惠音的结丹大典,宗主训了许惠音一番,以许惠音不尊敬长辈作借口,将她流放至灵气稀薄的小世界,期限是四十年。   四十二年后是九大洲瞩目的群英会,许惠音在小世界荒废四十年光阴,相当于放弃参加群英会的资格。   霜刃山满意了,和和气气地与太冲南宗的修士论道。   太冲南宗要求许惠音在四十天内抵达指定小世界,许惠音无异议。她和许嘉眉一同送父母、姐姐等亲人回白山界,在白山界的恶煞江得到机缘,太冲南宗的流放于她不再是惩罚。   第四十六章 一刹那   恶煞江是白山界最神秘的大江,江面宽阔,水中生活着许多凶猛的食肉异兽。此江横渡不易,曾将赵国与白山界的其它地方隔开,使赵国化作灵气荒漠。后来元婴真君秦灵标在江面架桥,灵气得以通过桥梁流进赵国,赵国不再是灵气荒漠,恶煞江由天堑化作通途。   不过,自从玄真道宗派人来到白山界,白山界的灵气浓度提升,恶煞江中的无数异兽也跟着变强了,时常上岸骚扰民众。秦灵标亲自在恶煞江两岸布置禁制,防止江中异兽上岸,并安排白山城修士诛杀异兽。   许嘉眉驾驭霜鹘飞舟路过,刚好碰到五个修士在恶煞江中诛杀异兽。   异兽张牙舞爪,修士们筋疲力尽,想撤离却被异兽拖着。一位修士在应付异兽时看到霜鹘飞舟,想起飞舟属于许嘉眉,连忙张嘴求救:“许仙子,救命!”   白山界的金丹真人大多冷漠,不会搭理寻常修士。求救的修士抱着侥幸,希望许嘉眉救他们一把,不然他们五人至少有三个会葬身恶煞江中。   金丹真人能倾听百里之内所有动静,而许嘉眉是时刻放出神识细丝感知八方动静的,听到修士的求救声,她的威压倏然张开。   戏耍修士的异兽受惊,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逃走。   五个修士就此脱险,又是后怕又是庆幸,向霜鹘飞舟的方向见礼,谢过许嘉眉的恩情。   许嘉眉的神识细丝追着异兽钻进江底的淤泥,触及一块阳刻古朴花纹的法器碎片,脸上露出几分讶然。   “怎么?”许惠音问她。   “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许嘉眉说道。   她的意识进到随身小世界里面,用琉璃境映照恶煞江,轻松取得淤泥里的碎片。   碎片约有半个巴掌大,沾着水和泥巴,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许嘉眉的心念一动,碎片立即变得干干净净,其色泽暗蓝,表面的花纹如展翅飞鸟,既美丽又邪异。   许惠音摸了摸碎片,道:“这是蓝须金炼制的法器?”   许嘉眉点头:“这应该是一个鼎的碎片。”说着放了个道术,碎片飘了起来,贴合在一座虚幻的三足两耳鼎上面,“整个鼎都是用蓝须金做的,一个鼎重约九万斤。可惜铸就这块碎片的蓝须金在漫长的岁月变迁中耗尽了灵性,沦为凡铁。”   许惠音半信半疑:“你怎么肯定?蓝须金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凡铁,掏空我的家底也凑不够一万斤,拿九万斤蓝须金来铸鼎太夸张了。”   “这个道术叫‘回溯’,能让我看到一样物品曾经的模样。”许嘉眉对蓝须金鼎的碎片施展‘回溯术’,将得到的大量信息以幻术的方式呈现出来。   碎片飞快地还原为一块巨大的碎片,再还原为一口鼎,继而还原为融化的蓝须金,接着还原为细碎的蓝须金沙子。   回溯终止,许嘉眉撤去幻术,说:“蓝须金鼎是在十二万年前铸造的,当时的云中界正在与幽域展开大战。”   许惠音若有所思:“恶煞江的灵气桀骜不驯,是因为这里曾经是古战场?”   许嘉眉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我们把父母亲和姐姐送回博安城,离开时探一探恶煞江便是。”   恶煞江横贯大地多年,白山界的金丹修士不知探过此江多少回,她与许惠音有意参观也不急在一时半会。   霜鹘飞舟越过江面,相当招摇地来到博安城。   人们见到恢弘的霜鹘飞舟,不由得想起先后成为金丹真人的许嘉眉姐妹二人,她们不久前回家是为了带父母和姐姐去太冲南宗,现在又回来,是送亲人回家?   “把亲人留在太冲南宗不好吗?”好事者不解的问。   “也许两位仙子嫌弃亲人拖累了她们?”有人恶意猜测道,“一群凡人去了修士的宗门,吃喝穿用都是两位仙子掏钱,仙子掏的钱多了,也会烦的。还有,许家家主和她男人会生儿子,他们的儿子又生孙子,孙子再生,越养人越多,当然是送回凡间更划算。”   “唉,仙凡陌路。”有人心生同情,“王家那位老祖宗你们知道吧?当年他在白山城的修真家族修行,几十年不回家一次。两位仙子也是,家中有父母,过年也不回家看一看。是个别修士冷心冷肺,还是所有修士都这样?”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人说,“两位仙子成为金丹真人,家里人仍在凡间生活,实在惨了一点。”   “说到两位仙子,她们都几十岁了,怎么还不成亲啊?”某些人问。   “毕竟是仙子,没有人敢娶。”   “男修士不会找女修士做媳妇,女修士到处跑,哪里有凡间女子温顺听话?”   倾听范围宽达百里的许嘉眉难以避免地听到人们的议论,又听了一会儿,说道:“白山界的性别平等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许惠音不在意这些,道:“过几百年再回来,性别大概能平等了。”   许嘉眉想到性别相对平等的九极小世界,说:“这里是家乡,我希望这里变得更好,当年想了不少方法提升女性地位。”   许惠音喝了一口新鲜灵果榨的汁,道:“被给予的东西不如自己主动争取的珍贵,你推行性别平等是你的事,别人不关心。”她也不喜欢重男轻女的白山界,“放心吧,性别平等是大势所向,你我活得久,总能看到那一天的。”   霜鹘飞舟在博安城停留两日,悄然离开了。   人们拿许家的两位金丹修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满足了谈吐欲,回归各自的生活。许嘉眉和许惠音来到恶煞江,准备下水探一探江中有何神秘之处。   许惠音拿出了一枚避水珠,看向许嘉眉,问:“给你一颗?”   许嘉眉道:“不必。”   她的水行天灵根能让她像鱼儿那样在水里生活,不需要避水珠也能下水。   姐妹二人沉入江水中,放开金丹真人的气息。   异兽察觉两姐妹的强大,迅速逃窜,不敢多停留片刻。许嘉眉的神识细丝跟着它们分散,落在四面八方,轻松找到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大部分一眼扫去就知道底细,少数不确定的用“回溯”察看,不难得出答案。   搜寻一个多时辰,许嘉眉和许惠音找到十几样存在了十几万年的物品,全都和蓝须金鼎碎片相似:优点是历史悠久,缺点是没有用,简称垃圾。   宝贵的时间不能拿来捡垃圾,许嘉眉提议:“我往下游,你往上游,有事传讯符联系。”   姐妹俩分开,许惠音逆流而上,许嘉眉顺流而下。   且不说许惠音有何等奇遇,许嘉眉在顺流过程中碰到一群弱小的异虫穿过河岸的禁制袭击村落,给禁制加了一道禁制,拦住能够喷吐毒|液的异虫。又碰到有人跳江寻死,她把那人按在水里体验溺水是什么感觉,再把人送到岸上。   溺水是可怕的,那人躺在沙滩上大口地呼吸,缓过气来,头也不回地走远了。许嘉眉没有想这人会不会用别的方式寻死,她救得了贪生的人,救不了一心寻死的。   越往下游异兽越少,妖兽偶尔出现,许嘉眉跟着一只明显和其它妖兽不一样的妖兽找到一个冒着泡的泉眼。   这泉眼在恶煞江江底,涌出的泉水甘甜可口,每到昼夜交替之时,泉眼里会出现一滴灵液。妖兽发现泉眼的秘密,每次昼夜更替,总会守着泉眼等待灵液。一滴灵液蕴含的灵气相当于一块普通灵石,妖兽每六个时辰得到一滴,实力增长速度当然比其它妖兽快。   许嘉眉不缺灵石,知道灵液的产生是由于地下埋藏着一条细小的水行灵石矿脉,顺着小矿脉寻到较粗的矿脉,拿走仅有的八块极品灵石,其余的一块也没动。   能够得到八块极品灵石,不虚此行了。   继续往下游去是恶煞江的入海口,在附近游荡的多是妖兽,异兽极少。许嘉眉在混合着泥沙的江水里捞到一块洁白的玉石,握在手中有种身心安宁的奇异感觉,她勾了一缕玉石的气息试探囚于识海的心魔,心魔像是见了天敌那样惊恐地后退。   “这东西……”许嘉眉好奇,“若是用‘回溯’去看,会看到什么?”   “回溯”被玄真道宗归类在藏经殿,花五百功勋可学习,学会了不可以教给别人。许嘉眉直觉洁白玉石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便进了随身小世界,对洁白玉石施展“回溯”。   她看到洁白玉石在过去五十年里流落到恶煞江,三百年前这块玉石是某位商人的藏品,八百年前的玉石躺在坟墓里,两千年前的玉石属于一位元婴真君。   在白山界,两千年前只有一位元婴真君:   余道情。   道术清晰地呈现了余道情分割他的三魂七魄,将部分魂魄藏于洁白玉石的画面,许嘉眉的心猛地一跳,暗道一声糟糕。   洁白玉石容纳着余道情的一部分魂魄,她拿着玉石,被玉石里的魂魄夺舍了怎么办?   许嘉眉不假思索,一道裂魂术迅速打向洁白玉石。   迟了,她的识海在裂魂术击中玉石之前被余道情的魂魄侵入!   守卫识海的灵台形同虚设,余道情的魂魄如同回自己家那样熟练地绕开灵台,出现在许嘉眉的识海,饿虎扑食般扑向她的神魂。   余道情真的想夺舍!   成功地作了一回死的许嘉眉没有慌,镇定地令神魂于茫茫识海中隐匿起来,暂时躲开余道情,然后把丹田里蕴养的太阴真水送进识海。早在知道“夺舍”一词时,她便考虑过被夺舍应该怎么办,未雨绸缪多年,当前正好派上用场。   识海是许嘉眉的识海,她修行《炼神篇》的时日不短,有意隐藏之下,强如元婴真君的魂魄也无法发现她的存在。余道情寻不到她,摇身一变化作无数光点,飘向前后左右上下寻觅许嘉眉的神魂。   许嘉眉的神魂藏得更隐蔽了,缩成小小的一团,灵活地与余道情的魂魄光点玩儿“你找我,我躲藏”的游戏。   丹田里的太阴真水悄无声息地通过灵台来到识海,许嘉眉一边躲避余道情的魂魄一边令神魂会合太阴真水,直到神魂与太阴真水发生接触。神魂居于识海,缺乏攻击力和防御力,若是被余道情抓住,受到伤害是难以避免的事。太阴真水宛如盔甲,能够将神魂保护起来,不惧余道情伤害。   披上盔甲的神魂安全了,许嘉眉开始用冰魄术和刺魂术伏击余道情的魂魄光点,冰魄术使光点冻僵迟缓,刺魂术使光点剧痛,补一记裂魂术就能彻底地消灭魂魄光点。   元婴真君岂会不懂得神识道术?   余道情的魂魄光点敏捷地躲开偷袭,放出焰火攻击许嘉眉,许嘉眉仗着自己有太阴真水,躲也不躲,施展裂魂术撕碎余道情的魂魄,烧到她身上焰火也被太阴真水冻得熄灭。   魂魄光点过于分散,给了许嘉眉机会,余道情立即汇集魂魄光点。许嘉眉瞧见魂魄光点要逃走,神魂当即化作人形,朝光点探手一抓,把光点抓回来,施展裂魂术完成了击杀。   接二连三地损失魂魄光点,余道情施展了一个神识道术。   一刹那,许嘉眉的识海里多了许许多多信息,那是源自于余道情的记忆。这些信息犹如洪水奔腾而来,填满了她的识海,淹没了她的神魂,她的意识抵挡不住海量信息的冲刷,迷失了自己。   余道情的记忆不会伤害余道情,他趁着许嘉眉失神找到她,一头扎进她的神魂之中,意图吞噬她的魂魄霸占她的血肉之躯。   下一瞬间,余道情被极寒的太阴真水冻伤,不得不狼狈地退开。他想吞噬许嘉眉,得把太阴真水和许嘉眉的神魂分离,否则他会被太阴真水冻死。   在他忙着剥离太阴真水的时候,许嘉眉找回自己。   她被迫接受余道情的一部分记忆,其中刚好有使用记忆冲击敌对者魂魄的技巧,她毫不犹豫地敞开记忆以牙还牙。   第四十七章 追究到底   相较寿命长活得久的元婴真君,许嘉眉的今生和前世加起来不到六十年,双方的生命长度没法比。但是,许嘉眉前世生活在信息大爆炸时代,每天或主动或被动地接受大量信息,长期打坐修行的余道情如何跟她比?   无数来自许嘉眉的信息铺天盖地地袭来,仿佛汹涌澎湃的海浪,余道情毫无还手之力,被信息形成的海洋淹没。   他看到林立的高楼,一个个长着轮子的钢铁盒子在路上穿梭,阴霾的天空会飞过长约十丈的钢铁怪鸟,衣着打扮奇特的人们低头把玩着扁平的方块,巨大的屏幕播放着销售商品的画面……   他听到烦人的嗡嗡声、有节奏却暴躁的咚咚声,还有抑扬顿挫的人声、尖锐刺耳的滴滴声……   他闻到各种食物的香味,其中混着浓烈艳俗的香氛、油腻的烟气、令人作呕的恶臭,感受到空气中的浮尘随着呼吸落在鼻子里……   各种各样的信息无孔不入,就像飓风扫荡余道情的意识,肆意地侵占他的魂魄,令他无法进行有效的思考。   余道情怔住了。   任凭他活了两千多年,也想象不到许嘉眉的记忆蕴含着这么多信息。   正是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时代的冲击,许嘉眉才能快速地从余道情的漫长记忆中找回自己的清醒意识,并给予他相同的反击,令他陷入思维空白。   紧接着,许嘉眉将太阴真水化作雾气侵蚀余道情的魂魄,再施展道术冻僵他。   太阴真水渗进魂魄,释放阴寒的气息,增强了冰魄术的效果,冰魄术亦加深太阴真水渗透魂魄的程度。   顷刻之间,余道情的魂魄充斥着无尽的冰冷,感知被麻痹,意识变得迟钝,思维凝滞。哪怕他仅仅怔住短暂的半个呼吸便摆脱信息的纠缠,都来不及逆转劣势,唯有绝望地等待着许嘉眉的处决降临。   来到许嘉眉的识海但不属于许嘉眉的魂魄被冰封,许嘉眉的人形神魂站在识海中使用裂魂术,冷酷地将余道情的魂魄撕碎成千万片,秋风扫落叶般把魂魄碎片赶出识海。   现实世界里,许嘉眉放出了第二个裂魂术,余道情的魂魄碎片被进一步撕裂、粉碎,慢慢地归于天与地的宽广怀抱。   夺舍危机解决了,许嘉眉的心神依然紧紧绷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余道情的记忆留存于她的识海,妄图侵染她的意识,她得把余道情的记忆处理了。   在许嘉眉前世,人们普遍认为记忆储存在大脑里,记忆能遗忘,不能人为删除;在修真界,修士们普遍认为记忆储存在魂魄里,记忆能遗忘,也能删除。   许嘉眉不知谁是对的,但她有方法剥离余道情的记忆。   保持着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许嘉眉对自己施展神识道术,清醒的意识如同潜水一般潜入储存记忆的神魂深处。   这里具现了两片宽广的记忆海洋,一片属于许嘉眉,一片属于余道情。   她观察自己的记忆海洋,上层是印象深刻的记忆,如她的姓名、道号、道术、家庭、门派等不会轻易忘记的内容;中层的记忆平时用不到,有需要的时候能想起来,如炼制养气丹的三十六种常见丹方是什么、东极洲的美人排行榜前一百位是谁。   海洋下层是已遗忘或不重要的边缘性记忆,如她前世过二十岁生日时穿了什么颜色什么样式多少钱买的衣服,又如她从恶煞江顺流而下时见到的鱼虾螃蟹有多少、长得什么样,这些记忆想很久也未必想得起来。   和许嘉眉不同,余道情的记忆海洋没有分层,杂乱无章地混合着。其中五分之一记忆流进许嘉眉的记忆海洋中,与她的记忆混在一起,若不能尽快割裂两片记忆海洋,许嘉眉的记忆海洋无疑会受到污染。   许嘉眉小心谨慎地来到两片记忆海洋重叠的位置,一点点地将余道情的记忆海洋割裂,全部剔出识海,再给自己的记忆海洋进行深入彻底的清洁,把尚未融入记忆海洋的余道情记忆捡出来扔掉。   至于融入记忆海洋的那部分,许嘉眉捡不出来,只好听之任之。   余道情的魂魄被她赶出识海消灭了,余道情残留的记忆影响不了她的意志和道心,如有后患,解决了便是。   她能反杀夺舍的余道情,会解决不了余道情的些许记忆?   看着浩渺的记忆海洋,许嘉眉的心蠢蠢欲动,想知道破坏记忆分层会发生什么事情、封印记忆海洋会不会导致她无法记忆任何信息……   「不敢轻举妄动,你对神魂的了解太浅了,作死真会死的。」许嘉眉按住频频冒头的好奇,收束意识回归真身,总算能舒一口气。   遭遇他人夺舍的感觉太糟糕了,她拒绝经历第二次。   另外,余道情那个强行嵌入记忆海洋的神识道术实在恶心到一言难尽,为了避免在类似的错误上跌倒第二次,她要根据这个道术自创一个保护记忆海洋的道术。   记忆海洋位于神魂深处,被污染了肯定会产生“我究竟是谁”的自我认知障碍,没准还会人格分裂。   反思的许嘉眉看向放在面前的洁白玉石,犹豫了一下,掐法诀“回溯”。   洁白玉石可温养魂魄,还能大幅度延长魂魄的寿命,这是余道情的魂魄得以保存到今日的原因。余道情分割了部分魂魄,将承载魂魄的洁白玉石放进一棵参天大树的树心,奈何玉石在某天被一位筑基修士挖出。该修士把玉石随身携带,寿尽后,玉石成为陪葬品。   盗墓贼偷走了玉石,玉石流落于凡间,又随着上任主人落入恶煞江,现在被许嘉眉捞起,许嘉眉当了玉石的现任主人。   “回溯”没有告诉许嘉眉为何余道情会分割魂魄,她也不失望,拿起玉石细看片刻,认为自己不需要外物也能做到身心安宁。   玉石被放在存放纪念物的架子上。   许嘉眉在架子放了许多物品,有入道之初得自余雁行的牡丹花冰球,有在鹿郡谢家斩妖除魔时得到的感谢礼物,还有太冲洞天的泥土、在焰铃城切的陨石、来到玄真道宗后得到的第一个储物袋……   看了看架子上陈列的物品,许嘉眉走出随身小世界,刚出去,便听到小世界里传来低沉悦耳的呼喊声:“许嘉眉!!放我出去!你关了我好几年了!你打算关我到何时?”   谁喊她?   没有立即想起自己在随身小世界囚禁了一个绝世美男子的许嘉眉将注意力投过去,见到一张颠倒众生的俊美面容,挑眉:“是你呀,你过得怎样?”   美男子脸色阴沉,硬生生挤出好看的笑:“很不好。这里没有我恋慕的你,我见不到你美丽的容颜,听不到你美妙的声音,我非常想见你,非常想和你说话,想得心都碎了。你说过你喜欢我,我亦心悦你,你能满足我的微小心愿吗?”   许嘉眉欣赏他的美貌,一颗坚定的心无波无澜,微笑着说:“你很好看,我太喜欢你了,我要永远珍藏你。”   珍藏?我珍藏你祖宗十八代行不行!!   美男子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丢掉虚假无用的伪装,质问道:“你关了我好几年,偷看我好几年,还没看够?我可去你的喜欢,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只想捉弄我,使劲报复我!”   许嘉眉坦然说道:“是啊,我故意把你关在这里的,谁让你蛊惑我呢?你不仅蛊惑我,你还和覆天派同流合污为祸人间。”   她来到小世界,以太阳真水施展炎光术刺向美男子的眉心要害,想杀掉他。   结果是用了不少手段也杀不掉,这邪魔的生命力和他那具骷髅身体一样顽强,能削弱不能杀死。   那就封印吧,她寿元充足,耗得起。   料理了魂魄状态的邪魔,许嘉眉把邪魔寄生的身体烧成灰,打算送回九极小世界。她和梦蛇约定了回九极小世界的澈江江畔城池吃鱼,只待梦蛇破茧成蝶,来找她完成三年前说好的约定。   从随身小世界出来,许嘉眉在恶煞江入海口附近的海域逛了一圈,给许惠音发去一道传讯符:“我没什么收获,你情况如何?”   传讯符没有飞走,这证明许惠音处在一个无法被传讯符找到的地方。   许嘉眉挂念许惠音的安危,施展道术朝恶煞江的源头追过去,在上游找了许久也找不到许惠音的行踪。不过许惠音没有遇到性命攸关的危险,许嘉眉用血缘道术感知许惠音的状态,若许惠音重伤或身亡,她不会不知道。   两天后,许惠音的气息出现,许嘉眉施展道术一步跨到她身边,见她神采奕奕,道:“你捡到宝贝了?”   许惠音拿出一幅画卷给妹妹看,画中有妖精们的村落和一片片化灵花形成的茂盛花海,浓郁的灵气甚至溢出画卷。   化灵花是一种如同鬼魂般无形的奇花,能将浊气化为灵气。   许嘉眉见过两次化灵花,一次在浊土,一次在寒蟾秘境,现在是第三次见。她试过将转化灵气的化灵花移植随身小世界,没有成功,许惠音做到了,她问许惠音:“你怎么把化灵花种到你的画卷里?”   许惠音:“这是化灵花?我不清楚化灵花为什么会跑到我的画里,我有了化灵花,便是南宗将我流放幽域我也不怕了。”   说者无意,听者许嘉眉灵光一闪,呢喃道:“流放幽域也不怕?化灵花喜欢浊气浓重之地,难道会在浊气多于清气的幽域生长?”   “没准这种花是幽域来的。”许惠音摸了摸画卷,将画卷藏了起来,看向妹妹,“眉眉,你在下游有收获吗?”   “得到了八块极品灵石。”许嘉眉没说自己差点被余道情的一部分魂魄夺舍,抛出霜鹘飞舟道,“我们去白山城的天门宫?”   “嗯,我们回南宗。”许惠音想到宗门,得到化灵花的好心情沉淀下来,“章赦不会无缘无故杀我的狐狸,我们回白山界那天,执法堂追查到蒋奕身上,现在回去应该有结果了。”   章赦曾和蒋奕去了凡间一游,两人回到天上,章赦便去许惠音的洞府。蒋奕有唆使章赦杀狐狸的嫌疑,太冲南宗的执法堂把蒋奕带走关押,给予蒋奕的惩罚也是流放。   回到宗门的许惠音得知蒋奕被流放三十年,没说什么。   她吩咐温峦把执法堂惩罚蒋奕的文书弄来看过,对许嘉眉说:“蒋奕是霜刃山不高兴的罪魁祸首,南宗判他流放贫瘠小世界三十年,我不服气。”   许嘉眉问她:“你想怎么做?”   许惠音舔了一下唇角,笑得嗜血:“他唆使章赦杀我的狐狸,害得我重伤。我已经冒着被霜刃山记恨的风险废掉章赦,岂能放过蒋奕?我要追究到底!刚好,我和他明争暗斗十几年了,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蒋奕有关系减轻执法堂的惩罚,许惠音也有关系让蒋奕提前去到小世界服刑,她知道许嘉眉和蒋奕存在着矛盾,出材料出钱请许嘉眉搭建一座通往蒋奕服刑的小世界的天门。赶在蒋奕出发之前,许惠音跑去小世界,说动小世界的原住居民联手坑杀蒋奕。   当蒋奕离开太冲南宗来到服刑的小世界,迎接他的是许惠音精心准备的致命杀局。   身为许惠音的妹妹、许若华的姑姑,许嘉眉参与其中,与许惠音联手伏击蒋奕,把重伤的蒋奕留给了敌视太冲南宗的小世界原住居民。   姐妹俩细心地消除所有来过小世界的痕迹,回返太冲南宗。   两个时辰过去,太冲南宗收到蒋奕被小世界原住居民杀死的消息,派出安梓薇和执法堂修士去小世界查清楚蒋奕身死的来龙去脉。安梓薇怀疑蒋奕是许惠音姐妹一块杀的,奈何没有证据,蒋奕身死一事最终被归咎于小世界原住居民。   不久后,闭关结丹的余雁行渡劫结丹,先于许惠音、安梓薇、霍珏等优秀的南宗传人确立道心,自然而然地取替蒋奕得到太冲南宗的重视。   第四十八章 论道和观察   据说,太冲南宗有几位真君提议给余雁行举行结丹大典。   但余雁行一没有积极参与南宗征战小世界的计划,对南宗的贡献有限,不足以服众。   二来余雁行不是与许惠音、安梓薇等优秀传人年纪相仿的天才,她成熟,经历多见识广,比许惠音等人更早确立道心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三来余雁行结丹较晚,且欠缺抗衡许惠音、安梓薇等人的强大实力,若太冲南宗为她举行结丹大典,安梓薇等人是不是也应该准备一个隆重的结丹大典?   尽管如此,许惠音依然泛酸,她的岁数比不上余雁行,心境哪里比不上了?余雁行先于她确立了道心,她又想用尘世法去滚滚红尘走一遭了。   安梓薇和霍珏等人没有任何表示。   包括许惠音在内,他们按照礼节向余雁行送去祝贺她结丹的礼物,看似欢迎她步入南宗一流传人的行列,实则暗地里安排了几个结丹多年的普通传人挑战余雁行。   许嘉眉住在许惠音的洞府之中,听温峦向许惠音回报说余雁行连续击败了四个不满她得到太冲南宗重视的传人。待温峦退下后,许嘉眉问:“如果余雁行无法取胜挑战她的人,结果会怎样?”   “不会怎样,南宗适当减少给她的修行资源,直到可以替代她的优秀传人出现。”许惠音品尝着酸甜可口的新鲜果汁,漫不经心地说,“由于余雁行不经常参与征战,南宗给予她的修行资源比给予我的少很多,她修行这么快,多半是碰到什么机缘了。”   “未必,我用于修行的资源也不算多。”许嘉眉道。   “那是你资质奇佳,悟性也高于寻常修士。”许惠音饮尽果汁,望着许嘉眉,“我若去了玄真道宗,说不定现在都在外门打转。”   她的唇角勾起,泄出轻快的笑声:“南宗的内部竞争是自古以来的传统,上至道君,下至炼气期的无名弟子,谁能争赢,谁就变得更强。我喜欢南宗,没有南宗就没有今日的我。尽管,南宗判我流放四十年。”   许嘉眉欣赏太冲南宗的活力,道:“相较南宗,道宗过于安逸平静了。”   许惠音眨了眨眼,说:“眉眉来南宗?”   许嘉眉失笑:“请先说服我的师尊。”   “那太艰难了。”许惠音摇摇头,“你师尊的实力更胜于花至善,我斗不过花至善,不会斗得过你师尊。”   两姐妹交谈了须臾,同时收到传讯鹤符,符中的内容差不多。   如梦镜的修士来到太冲南宗了,四个门派的论道之日定在大后天。许嘉眉作为玄真道宗最优秀的弟子之一,要代表道宗登台论道;许惠音是太冲南宗最优秀的传人之一,也要代表南宗与其余三个门派的修士坐而论道。   对此,许惠音给发来鹤符的人回了两句话:“我赢了,能缩短我的流放年限?不能就算了,我急着去小世界服刑,没空登台参与论道。”   不给她好处还想让她干活?想都不要想!   给许惠音发来鹤符的人说得简略,没有附上论道的规矩和取胜的奖励,许嘉眉手里的鹤符讲得清楚。她把鹤符递给许惠音,说:“胜者可以去如梦镜的大梦天历练,你不想去大梦天,可以去玄真道宗的虚无幻境,或者去霜刃山的尘心海、你们太冲南宗的壶中天。”   许惠音知道太冲南宗的壶中天,不知道如梦镜的大梦天,问:“去大梦天有什么好处?”   许嘉眉:“炼心。”   许惠音:“虚无幻境、尘心海也是炼心的地方?”   许嘉眉:“对,比你使用尘世法有用。”她给许惠音解释了一下虚无幻境,“我没有去过虚无幻境,去过的人说,虚无幻境的一年等于九大洲的一天。”   许惠音眼前一亮,接着恢复冷静,提出了疑问:“我在虚无幻境住一年,会不会失去一年寿元?”   许嘉眉说:“多则失去一年,少则失去半年。既想得到时间又想保持寿元不变,世间不会这样两全其美的事。”   “确实是我想得太美了。”许惠音说道,“眉眉不参与论道能不能进虚无幻境?”   “不能,我给予道宗的奉献不足以换取如此好处。”许嘉眉得自羽生真君的功勋没法抵消踏足虚无幻境所需的功勋。   她若将法宝无偿献给玄真道宗,道宗倒是不介意她去虚无幻境。   没过多久,许惠音收到了鹤符送来的回复。   流放四十年不能缩短,少一天也不可以。如果许惠音在论道上取胜,太冲南宗允许她每年回家探一次亲,每次探亲不得超过十五天。   “条件还可以,就是不知道谁参与三天之后的论道。”许惠音交待手下打听参与论道的修士是那些,对许嘉眉道,“眉眉,我们论一次道?”   “你没找到道心,论不过我。”许嘉眉说,“你坚持论?”   “为什么不坚持呢?我和你差距不远,也许我能论赢你。”许惠音说道,“我出题,我要和你论‘五行’。”   许嘉眉:“……你明知我修的不是五行道术。”这样占她便宜当真没关系?   许惠音装傻:“水不属于五行?你别狡辩,你修的明明是五行道术。”   许嘉眉服了许惠音,道:“论道不能没有观众,我们去演武台上论道,胜者可向败者提出一个要求,败者在不涉及自身原则的情况下,必须答应要求。”   “行,我们走。”许惠音自言自语,“我该向眉眉提什么要求?是陪我流放几年还是帮我做一件我不方便做的事?”   仿佛胜利是她的囊中之物。   没有五灵根也不擅长金行、木行、火行、土行道术的许嘉眉回想斗转星移五行大阵,以及玄金、建木、地火、息壤等罕见宝物,觉得自己跟许惠音是能论上几句的。   姐妹俩驾云来到坐落着一座座演武台的争锋之林,放眼望过去,十座演武台只有一两座是空闲的。   来到太冲南宗的玄真道宗修士约有三百多位,从霜刃山来的修士却有两千多,如梦镜的修士也来了五六百位。太冲南宗的修士好斗,霜刃山的剑修好战,私底下的约战相当多,有时玄真道宗修士、如梦镜修士也会上演武台。   要不是争锋之林临时修建了演武台,原来的演武台肯定满足不了大家旺盛的斗法需求。   许嘉眉挑了一座没有人的演武台登上去,拿出一个蒲团往身下一塞,道:“你先。”   许惠音在路上想好了拿什么开头。   她画一个圆,圆中是象征着五行的五种光,随着圆缓缓转动,五行之光生生不息,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歇。许惠音道:“请道友破坏循环,要求有三。不得增加或减少五行之光,不得逆转这个圆,破坏循环的手段必须和五行有关联。”   “这太刁钻了。”许嘉眉被许惠音难住,“你给我多少时间?”   “最多半个时辰。”许惠音拿出一张书案放在面前,小臂撑着桌面,气定神闲地道,“你也可以在半个时辰内认输,认么?”   “暂时不。”许嘉眉凝视着圆里的五行之光,手指点向黑色的水行之光,将阴阳均衡的水行之光化作纯阴。   圆内五行相生,纯阴的水行之光生出纯阴的木行之光,木行之光的阴阳平衡被破坏,影响了火行之光,火行之光又影响了土行之光……   缓缓旋转的圆变得更慢,直至停止。   圆内,五行之光生生不息的循环被破坏,许嘉眉解开了许惠音的题目。   许惠音把圆招到面前看了看,拱手道:“该你出题了,请。”   许嘉眉:“请让静止的圆恢复,要求和你刚才提出的三个要求一样,时间亦然。”   许惠音:“我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许嘉眉:“算与不算,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坑到自己的许惠音认命地盯着不会转动的圆发呆,圆内的五行是均衡的,唯独阴阳失去平衡。她没有深入了解过阴阳之力,着实想不出好方法解决阴阳失衡的问题,除非打碎圆重新捏过。   她问许嘉眉:“我能不能打碎这个圆吗?”   许嘉眉面前也有一张书案,书案上空无一物,许嘉眉和书案没有接触,道:“三个要求当中没有不允许你打碎这个圆。”   哗啦一声,许惠音打碎了凝固着五行之光的圆,将纯阴的五行之光和纯阳的分开,用圆的碎片拼了一个由纯阴和纯阳组成的五行之光太极图。太极图内,阴与阳形成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衡状态,五行生生不息。   “又到我出题了。”许惠音指着太极图,“在不动用阴阳之力的前提下,请让太极图停止转动,要求还是那三个,时间也是。”   “能不跟这个圆较劲吗?”许嘉眉把太极图招到了自己面前。   许惠音排除了动用阴阳之力影响五行之光的最优选择,许嘉眉觉得很难下手,也许她可以把五行之光揉成混沌?混沌是静止的,没有五行,没有阴阳。   问题在于她对混沌的了解很少,少到几乎没有。   许嘉眉询问许惠音:“我想使用外物参悟破坏这个圆的方式,允许否?”   许惠音摆手,道:“允,要求是使用的外物不得超过一。”   许嘉眉想到了红日真君送的宝珠,还有另一件东西。   权衡片刻,选择了另一样东西,那也是一颗珠子,一颗看起来是灰色实则一片混沌的朴素珠子。珠子内储存的东西许惠音煞是眼熟,怎么越看越像不久前堵住她经脉的气息?   “你没有猜错,珠子里的气息是在你堵塞的经脉里抽取的,这种气息很像混沌。”许嘉眉说。   “什么时候抽取的?”许惠音完全不知道许嘉眉在帮自己疏通经脉的同时也收集了堵塞经脉的气息,看许嘉眉的目光不由得染上警惕,“你还对我干了什么?”   “放心,我没有干不好的事。”许嘉眉专心观察珠子里保存的气息,一边观察一边思考如何做才能将五行化作混沌,喃喃说,“混沌、五行,五行、阴阳……怎么转化?”   五行相生相克的理论是阴阳的体现,毕竟阴阳是对立也是统一。阴阳源于混沌,最广为人知的解释是“道生一,一生二”,道生的一就是混沌,一生的二是阴阳。混沌能演化为阴与阳,理论上,阴与阳能逆推混沌。   至于五行和混沌……   抱歉,两个名词的距离比较远。   苦思冥想了两刻钟的许嘉眉无奈地放弃将五行揉成混沌的天真想法,从零开始考虑将太极图的纯阴和纯阳化作混沌是否可行。   阴阳化作混沌,五行将不复存在,但许惠音不许她动用阴阳之力,也不许她使用和五行无关的手段。   许嘉眉道:“混沌演化阴阳,阴阳演化五行。我说混沌和五行有关系,你赞同吗?”   许惠音想了想,道:“不赞同也不反对。”   许嘉眉在太极图上一点,指尖落在纯阴与纯阳接触的位置,一丝微弱的混沌之力汲取纯阴与纯阳的力量滋生,将太极图彻底地破坏。   许惠音击掌,称赞道:“道一道友很厉害,我的太极图看来是没法复原了。恕我冒昧,请问道友如何点化混沌之力呢?”   许嘉眉拈起储存气息的珠子说:“观摩珠子所得。我点化的混沌之力只有一丝,今天破坏了你的太极图,明天可能派不上用场。”除非她悟透了阴阳,有资格参悟混沌之力。   许惠音不懂阴阳也不懂混沌,隐隐有种许嘉眉走得比她想象的更远的感觉,垂下眼帘说:“该你给我出题了。”   “一时半会想不出题目。”许嘉眉不擅长五行是真事。   “想不出便是输给我,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慢慢想。”许惠音说道。   “讨论一下五行和时光的关系?”许嘉眉拿出布阵的材料摆了一个简化版斗转星移五行大阵,将大阵送到了许惠音面前,“请道友破解此阵。”   第四十九章 谁与争锋   “破阵?”许惠音看向大阵,“明知我不懂阵法,你还存心为难我。”   “刚好我也不了解五行。”许嘉眉回敬她。   “所以我们俩论道是在互相刁难。”许惠音拿手肘支着书案,交叉的十指托起下巴,深沉地思索破阵的方式。   她忙于解题,许嘉眉把玩珠子,回想不久前点化一丝混沌之力的过程,指尖出现一丝微弱的混沌之力。这一丝混沌之力的出现完全是巧合,连当事人许嘉眉都不清楚自己怎么一下子弄出混沌之力,恰如一个人知道昼夜更替却不知道昼夜为何更替。   许嘉眉凝视混沌之力,混沌死气沉沉,却能将纯阴和纯阴同化。往深里想,掌握了混沌之力,是不是能同化世间一切?   可惜她境界太低,虽然能点化一丝混沌之力,但掌握混沌之力是暂时做不到。   缠绕在许嘉眉指尖的混沌之力消散,许嘉眉望向许惠音,发现许惠音在强行破坏斗转星移五行大阵,用的正是五行相生的手段。她心生好奇,凑过去看,只见许惠音一点点地将组成大阵的沙子染上金行灵力。   沙子是属土的,许惠音将沙子改易为金行,五行大阵缺少土行之物支撑,挡不住许惠音的一击。   只是,五行之中土生金,改易土行沙为金行看似容易,可沙子不是无形无质的五行之光,许惠音改易沙子的难度更甚于许嘉眉将太阴真水化作太阳真水。   三刻钟后,许惠音成功地改易土行沙为金行沙,掀翻了斗转星移五行大阵。她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托你的福,我对五行之力的了解更通透了。”   许嘉眉将可以重复使用的布阵材料收拾起来,道:“阴阳和五行关系匪浅,你有五行之力,我有阴阳之力,我们彼此印证?”   许惠音:“行啊。”   两人在演武台上友好地展开交流,台下围观的人更想看到姐妹二人斗法决胜负,姐妹二人不斗法了,他们失望地去看别人斗法了。   对于普通的金丹修士来说,五行之力、阴阳之力如同道心一样玄虚,许嘉眉和许惠音的印证他们看不懂。   及许嘉眉二人印证完毕,她们看到台下站着一位剑修。   这位剑修是程律,霜刃山当代最优秀的修士之一,欠许嘉眉一个人情。   “道一道友。”程律平淡地打招呼。   “斩执道友,久违了。”许嘉眉说出程律用了三个月的道号。   程律在三个月前渡劫结丹,比很多人晚,可她的实力不弱于许嘉眉、宫娆等天才。   她点点头,目光落在许惠音身上,说:“切磋吗?”   许惠音没和程律交过手,和程律也没有交情,料想程律是为同门章赦出头,问:“你想如何切磋?”   程律想了想,道:“平时怎么切磋便怎么切磋。”   许惠音说:“赢了可有好处?”   程律低头思索一会儿,道:“你要什么好处?”   许惠音毫不犹豫地说:“帮我做一件事。”她和许嘉眉论道没有分出胜负,没法提要求,她和程律切磋总不会平手吧?许惠音不允许平手,要么胜,要么败。   “好。”程律应下,复问,“若我赢,你能给我什么?”   “能帮你做一件事,也能给你东西,你是要事还是要物?”许惠音问。   “我缺一把剑,你帮我凑十斤铸剑的五行石。”程律说。   一斤五行石至少要一百二十块上品灵石,程律的胃口不小,但许惠音没反对:“可。”   她二人商量切磋的细节,许嘉眉跳下演武台当观众,想知道程律和许惠音二人的实力处在何种层次。自来到太冲南宗至今,许嘉眉没有和许惠音打过,也没有和程律打过,顶多在争锋之林旁观了宫娆和安梓薇的交手。   那场斗法是宫娆取胜安梓薇,可安梓薇向玄真道宗的修士展露不弱的实力,在被击败的同时得到玄真道宗修士的尊重。   如今许惠音与霜刃山的程律切磋,孰胜?   许嘉眉觉得这一战值得看,遂给宫娆、卢琳儿等同门各送去一道传讯符,霍珏、余曼羡等认识的南宗修士也被她告知了消息。   霜刃山的修士基本都知道程律邀战许惠音,自动自发地围到演武台下,占了上好的观战位置。   因许惠音废除章赦的修为,还当着驰风真君的面砍下章赦的两条手臂,霜刃山修士对她没有好感,对许惠音的妹妹许嘉眉亦如是。毕竟章赦之所以落在许惠音手里,是许嘉眉趁章赦与别人打斗突然偷袭导致的。在耿直的剑修看来,许嘉眉的行为非常卑劣。   他们避开许嘉眉,耻于与她站一处。   有那等拎不清的人,还阴阳怪气地说:“我们师姐和许惠音斗法,待会儿许惠音被我们师姐打得吐血,你可别横插一手偷袭我们师姐!”   许嘉眉意外地看向这人,见他一脸鄙夷神色,想到他说的偷袭二字,略感好笑地道:“你在记恨我偷袭章赦?”   这人昂着头,理直气壮地说:“对!就算章师兄杀了许惠音养的狐狸,你也不应该偷袭章师兄!”   许嘉眉笑出声,道:“你怕是不知道我二姐养的狐狸可成长为堪比大尊的存在,也不知道你的章师兄差点杀害我和二姐的侄女。”   周围的霜刃山修士顿时投来目光,演武台上等待许惠音恢复实力的程律也向许嘉眉看来。   程律不清楚章赦和许嘉眉之间有何矛盾,仅知章赦杀死了许惠音的狐狸,许惠音便废除章赦的修为。她问许嘉眉:“道一道友,你所言不虚?”   许嘉眉道:“不虚。”   程律沉吟,对许嘉眉说道:“我信你没有撒谎。”   霜刃山修士们不由得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发表看法:“师姐,不要相信她!”   “她偷袭章师兄!她卑鄙无耻不要脸!”   “莫要被她欺骗了!她能阻止许惠音废除章师兄的修为,还能阻止许惠音斩下章师兄的两条手臂,可是她没有阻止!”   “……”   把上述话语听在耳中的许嘉眉讶然地望着他们,心想驰风真君难道没有跟他们说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就算驰风真君没有说清楚,他们不会动脑筋想一想?他们受邀来太冲南宗做客,太冲南宗是欢迎他们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伤害他们的章师兄?   演武台上的程律看到许嘉眉的表情,甩出一道剑气,所有说话的霜刃山修士都被剑气封住嘴安静下来。   程律说:“莫要丢人现眼。道一道友说得很清楚,章赦杀的狐狸潜质极佳,他还伤害了道一道友的侄女。换做你们遇到这样的事,也会怒极出手。”   她松开剑气,不能说话的霜刃山修士可以说话了。   他们收敛了一些,依旧有人不满,小声地说:“她偷袭,她不对!”   许嘉眉笑了笑,说:“偷袭确实有违道义,你们站在道义的立场指责我,我接受。但我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我做法不变。道义是你们的行事准则,不是我许嘉眉的。”   众人看她的眼神立刻多了几分瞧不起。   许嘉眉没有任何内疚,坦然受之。   打坐调息多时的许惠音睁开眼,冷厉的目光扫向演武台下。   交头接耳的人们察觉来自她的注目,念及许惠音不怕与霜刃山交恶,敢于得罪驰风真君,是一个心狠手辣又胆大狂妄的人,不愿惹恼她,纷纷避开她的目光收了声。   “呵。”许惠音发出一声笑。   她化作白光落在许嘉眉身边,恢复身穿黑红二色法衣的人形,满面嘲讽地瞧着指责许嘉眉的修士,说:“章赦的修为是被我废除的,也是我斩断他那两条多余的手臂,你们绕过我指责我的妹妹,是欺负我妹妹脾气好?”   方才警告许嘉眉不要偷袭的修士走了出来,说:“你有错,你妹妹也有错!”   许惠音看着他:“错在何处?”   修士说:“你妹妹错在偷袭章师兄,错在没有阻止你害了章师兄,错在没有劝说你遵守道义!你错在不顾一切废除章师兄的修为,那狐狸死了,你该向章师兄索要赔偿才是,废除修为的做法太狠毒了……”   触及许惠音赤色的眼眸,他的声音渐小,忽然一巴掌狠狠地甩在自己脸上,“啪”的一声极响亮。他的脸被打得留下一个清晰的手掌印,迅速浮肿起来,甚至嘴里的牙齿也被打掉了两颗。   他的同门大惊失色,上前搀扶他,问他怎么了。   修士也说不清自己怎会赏自己一耳光,直到眼角余光瞥见许惠音,方醒悟过来,指着许惠音说:“似里!里让我自给打自给!”   牙齿掉了两颗,说话难免漏风。   许惠音笑:“猜对了。你修为比我低,实力比我低,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惹我生气,我教训你出气,此谓天经地义。”侧头对许嘉眉说道,“眉眉,你看,人大多喜欢欺软怕硬。你性子软,他们欺负你。你把欺负你的人欺负回去,他们会怕你,不敢惹你。”   许嘉眉道:“我不喜欢这样。”   许惠音又笑,手臂搭在许嘉眉肩膀上,挨着她说:“你的道心让你忍了又忍?”   “没有,我只是不在意。”许嘉眉说,“他们看不惯我,奈何不了我,妄想用几句话乱我心境。我若跟他们计较,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愿?”   “噫,眉眉比我更会气人。”许惠音望着气愤的霜刃山修士,摘下头上的簪子,似自言自语似对所有人说话,“眉眉不在意被指责,我很小气,我在意。”   一瞬间,或指责过许嘉眉或给过许嘉眉脸色的人心底一寒,齐齐感受到许惠音锋锐如利刃的战意锁定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被闪烁冷光的刀剑笔直地指着,人们提起戒备心,或握住宝剑的剑柄,或掐住驭剑的法诀,警惕着许惠音随时可能到来的攻击。   同时针对七八十人的许惠音轻抚发簪上盛开的花朵,众人的心神被她牵动,嗡嗡的剑鸣声此起彼伏,那是众人的剑即将出鞘的预兆。   下一刻,七八十把剑受战意逼迫,嗖地离开剑鞘飞到空中刺向许惠音。剑有带着柄的传统长剑,有无柄的轻盈剑刃,有无形无质的光剑,皆散发着精纯的剑意围攻许惠音。   面对这七八十把一起袭来的剑,许惠音猛地一甩发簪,发簪上的花朵落下柔软的花瓣迎向所有剑。   霎时,花瓣与剑碰撞的叮叮当当声响彻争锋之林,霸道地压过一切杂音。   许惠音的灵力和神识在急剧地消耗,一人挑战七八十人岂能取胜?   许嘉眉不看好许惠音。   程律亦不看好。   正当许嘉眉要拦下乱剑之时,许惠音嗨哟一声,倾尽了全力。与七八十把剑斗法的七八十片花瓣陡然间发力,重重地击在剑刃上,剑器坠地的哐当声顿时连成一片。   取胜的七八十片花瓣飘舞着落下,停在许惠音不知何时插回发间的簪子上,敛去光华,变得黯淡平凡。   力竭的许惠音被许嘉眉搀扶着,得益于许嘉眉输入的灵力,没有立即失去意识。   她看了看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各种剑,复看向脸色难看的人们,不无得意地笑三声,抬起下巴傲然说道:“我赢了。”   在此一刻,许惠音的风采冠绝争锋之林,无人堪与媲美。   无论是许嘉眉还是程律,亦或刚来到争锋之林的宫娆、荆昔、余雁行等修士,都及不上她。   霜刃山众人颜面尽失,不知所措。   程律下了演武台,看也不看同门一眼,郑重地向许惠音见了一礼,道:“如心道友,你很强。我期待和你切磋。”   许惠音问:“既然你期待,为何你下来?”   程律愣了愣,对许惠音一笑,回到演武台上等待。   许惠音被许嘉眉输送两成灵力,有了少许力气,也登上演武台,专心打坐调息恢复实力。   她长期征战小世界,经历的战斗多于许嘉眉、程律等修士,七八十个人参与的混战纯属小场面。凭着法宝的优势,在两个呼吸内同时击败七八十人有何难度?   这些人会被击败,一是她先声夺人,二是他们互相扯后腿。若他们懂得配合,七八个她也敌不过他们联手。   第五十章 竞技   许惠音打坐了一个半时辰,起身邀请程律:“斩执道友,可以切磋了。”   程律回了一礼,请宫娆、许嘉眉、荆昔等人联手在演武台边缘布下禁制,免于切磋的余波伤及观众。   然后,宫娆放出一道明亮却不刺眼的光,程律和许惠音开战。   这场切磋引来了许多观战的人,四个门派的修士或多或少地聚在演武台下方,有的看得专心,有的一边看一边和同伴小声交谈,有的寻思着如何才能击败许惠音或程律。霜刃山的见颐真君、太冲南宗的花至善也来到争锋之林,二人谈笑风生,相处融洽。   “贵宗的许如心能和我派的斩执登上演武台论高下,实力不错呀。”见颐真君说道,“她在寒蟾秘境的表现不及许道一,现在的风头倒是盖过许道一了。”   “她二人的修为实力一直不相上下,就我看来,许道一的实力高出她二姐一线。”花至善中肯地评价道,“许道一确立道心,如心没有。”   “斩执也没有剑心。”见颐真君打量许嘉眉一眼,“羽生比我更擅长教徒弟,这个许道一结丹没几年竟然晋升金丹中期了。”   程律是见颐真君的亲传弟子,她给程律起道号斩执,是希望程律早日斩断执念找到剑心。程律来自凡俗,身世所致,执念深重,结丹时渡心魔劫,差一点被心魔当成小点心啃掉,这让见颐真君很是发愁。   看到道心与修行两不误的许嘉眉,见颐真君心思一动,想去请羽生真君传授丰富的教徒弟经验。不只是许嘉眉,羽生真君的前两个徒弟也不是池中之物,首徒沈应麟紧跟着珊瑚、东方亮等上一代天骄的脚步,次徒亦孤身一人在荧洲闯出不小的名头。   花至善注意到见颐真君的念头,说道:“羽生真君不怎么教徒,据我所知,许道一的道心和修行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羽生真君起的作用偏小了。”   见颐真君叹气:“我还是等斩执论道取胜吧。执念再深重又如何?无情的时光终将消磨世间一切,用寿元换取执念散去并不算亏。”   台上的程律斩出一道剑光,许惠音放出一面土墙拦截剑光,奈何剑光视土墙于无物,穿过土墙斩中许惠音。刹那间,许惠音万念俱灰,心情陡然变得消沉低迷,丧失了与程律争胜负的浓烈战意。   台下的许嘉眉咦了一声:“那是什么剑?”   荆昔看得最清楚,叹道:“那是斩去执念的剑,其名黯然。”   若没有被执念困住,程律悟不出这样的剑,但这样的剑灭不去扎根于心中的执念。   许嘉眉的万念俱灰只有短短一刹那。   她迅速回神,将消沉化作战意,对程律施展源于许嘉眉的反水术。   “你徒弟的剑很优秀,我从未在年龄差不多的修士身上看到这样的剑。”花至善也被程律的剑吸引了注意力,“可惜火候不到,多沉淀几年估计能让如心在失神中战败。”   “非也,斩执的剑固然优秀,但许如心没有坚定的意志是接不下黯然剑的。”见颐真君说,“我认为许如心实力不错,有些低估她的意志了。”   花至善说:“也许是吧?”不想听夸赞许惠音的话,“斩执实力更强,如心的取胜的可能不大。”   切磋的结果如花至善所言,许惠音三次被斩去执念的黯然剑斩中,第一次回神最快,第二次稍慢了一瞬,第三次最慢。程律抓住许惠音失神的机会,以强横实力击败了许惠音,取得切磋的胜利。   观战的霜刃山修士兴高采烈地为程律的取胜击掌喝彩,手心都拍红了,仿佛击败了许惠音的人是他们。   许惠音其人先是废除章赦的修为、斩断章赦的手臂,再同时击败了七八十个修士,就像黑沉沉的乌云压在他们头顶上,让他们感到压抑。如今程律打散乌云,他们觉得天更亮了,万物更清晰可爱了。   “师姐最厉害!”   “师姐,我把我最喜欢的磨剑石送给你!”   “你走开,师姐才不要你的磨剑石!师姐快看我,我在这!”   霜刃山的修士比玄真道宗等三个门派的活泼,程律显然习惯了同门追捧,淡淡地朝他们点一个头,对许惠音道:“同门爱闹,见笑了。”   切磋被击败的许惠音回以假笑:“没事。都是年轻人,爱闹一些很正常。”   程律似乎看不出许惠音的笑不真实,扯一扯唇角算是笑过一回,跳下演武台,甩出剑光敲了七八十个人的头,说:“你们,全跟我练剑去,一个也不能少。”   这些人与许惠音击败的那一群高度重叠,听得程律不可置否的决定,恳求程律高抬贵手的声音接连响起,尽被程律一力镇压。   领着一群同门的程律来到见颐真君和花至善面前,她向师尊问好,又对花至善见了一礼,语气诚恳地说:“至善真君,我想借贵宗的火海指点同门,请真君允许。”   花至善不喜许惠音,程律赢了许惠音,许惠音那虚伪的笑容被花至善看得一清二楚,她心情好,看程律也顺眼,爽快地说:“想去火海尽管去,你们来到太冲南宗,寻常太冲南宗弟子能去的地方你们都能去,不要太客气。”   “是,至善真君。”程律认真地谢过花至善,带垂头丧气的同门去火海练剑了。   一些南宗修士好奇程律的同门为何如此抵触与程律练剑,也跟程律去火海看热闹。当他们见识到程律指点同门的手段,不约而同地庆幸许惠音和安梓薇等优秀传人不会用如此手段对他们,否则他们见到许惠音等人肯定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那么程律是如何指点同门的呢?   练剑错了一个动作就把正确的动作重复一千次,碰到练剑不专心的同门就竖起锋利的剑刃,让同门踩着剑尖练剑。   说回许惠音,她问许嘉眉:“程律在东极洲的天之骄子中排名第几?”   东极洲的天之骄子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位,许嘉眉不清楚如梦镜的荆昔和霜刃山的另一位天之骄子罗长卿有多强,只说自己知道的:“程律不及我师姐宫娆强,她与我的另一位师姐常如意应当是伯仲之间。”   许惠音道:“你呢?”   许嘉眉说:“我来自小世界,相较常如意师姐和宫娆师姐到底差了些底蕴,何时我将底蕴带来的差距追平,何时我成为东极洲的天之骄子。”   许惠音捂住心,轻声说:“这么强吗?我该想到的,太冲南宗断代七万年之久,培养传人的本事肯定比不上传承至今仍然强盛的东极洲三大宗门。”   恰像许嘉眉与宫娆等天之骄子存在底蕴上的差距,太冲南宗和玄真道宗等一流宗门亦存在着难以追平的底蕴上的差距。然而许嘉眉说出最根本的原因:“七万年前的玄真道宗不一定弱于太冲南宗,更何况七万年后的此时此刻。”   “……”许惠音盯着许嘉眉,“你在炫耀吗?”   “没有炫耀,我说的全是事实。”许嘉眉安抚许惠音,“太冲南宗是弱了点,可是太冲南宗朝气蓬勃,你以后的机会说不定比我还多。”   论道之日如期而至,论道地点选在争锋之林,太冲南宗作为东道主,义不容辞地担起主持论道的责任,向大众宣布规矩。   参与论道的宗门有四个,规矩当然是四个宗门一起商量的。   首先,所有修士都可以参与论道,若是太冲南宗允许,大地上的凡人照样有论道资格。   其次,论道得胜的奖励虽然是四个宗门拿出来的,但论道不在宗门与宗门之间论,而是在修士与修士之间论。   最后,论道论什么道?   是斗法的经验,是灵修的道术,是剑修的剑术,是幻修的幻术,是体修的体术,是炼丹师的丹,是符师的符,是阵师的阵,还有画修的画、乐修的乐……   林林种种各类道,得胜与否取决与参与论道的修士本身和评判的真君们。   长于斗法的许惠音选择了斗法和道术,许嘉眉选择的除了斗法和道术,还有剑术、幻术、体术、丹、符、阵等种类,把许惠音惊了。   她问许嘉眉:“实话实说,你的剑术有多好?”   许嘉眉施展弱化的银河倒泻,道:“这个层次不算好。”   许惠音:“太弱了,你跟剑修论剑术纯属自取其辱。程斩执的剑术你是亲眼见过的,给你十年你也斩不出让我感到万念俱灰的黯然一剑。”   “谁说的?”许嘉眉这几天可没有闲着,她抬手模拟了程律的剑,“像吗?”   “……有四成神韵,但迷惑不了我。”许惠音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许嘉眉,“阿娘怀着你的时候是不是吃了仙丹?若不然,剑修都模仿不了的黯然剑你怎能模仿出来?”   “请看仔细些。”许嘉眉说,“你拿一枚玉简跟我换了丹药,忘记了?玉简里记录着名为‘万象’的道法,斩执道友的黯然剑是我用‘万象’模拟的。”   “所以你这么快就掌握了道法?”许惠音的关注点在道法上。   “我模拟黯然剑的目的是告诉你我用不了十年就能斩出黯然剑,你爱怎么想随你想。”许嘉眉说道,“道法也好,道术也罢,不与人交流等于闭门造车,想进步也难。我剑术不佳,体术一般,参与论道能见识别人的强大,从而学习别人的长处,弥补自己的短处。”   “听起来有道理,但是我没有你这么充足的精力兼顾剑术、体术等方面。”许惠音承认自己资质不如许嘉眉,“光是修行与斗法二事便占去了我的八成精力,余下两成精力用于和安梓薇那些人斗智斗勇。有趣归有趣,感觉挺累的。”   第一场论道在下午开始,论道双方是羽生真君和太冲南宗的真君,论的大题目是修士的道心如何确立。   已确立道心的许嘉眉倾听了半刻钟,更专心地听了起来。   羽生真君的观点和她跟许嘉眉说过的一样:坚持即道心,不知道自己坚持什么或没有坚持的人找不到道心。太冲南宗的真君提出截然不同的看法:道心不是坚持什么,而是努力的方向,方向明确的人有道心,方向模糊的人即便有坚持也是随波逐流。   对此,羽生真君说:“我们置身于时代的长河中,除却飞升成仙的道君们,谁人不是被长河的波浪推着向前走?明确方向是对的,但比方向更重要的是你的坚持。”   太冲南宗的真君道:“河流里混着很多东西,你如何知道自己是沙石还是鱼虾?鱼虾看不清方向尚有搁浅岸边之危,勿论沙石。你得成为船只,飘荡在水面,看得清方向,才能够抵达目的地。”   两位真君论道,声音里有“道”的意境,字字珠玑。某些临近突破关头的修士听到真君之言,豁然开朗,修为顺利晋升。   论道结束后,两位真君向彼此见礼,静心感悟彼此的“道”印证自身。   第二场论道是筑基期修士的,金丹修士们忙于消化聆听真君论道的收获,暂时没有心思与人论道。   许嘉眉一边消化一边把刚掌握的知识用于实践,模拟的黯然剑较之前多了两成神韵,她自己也有了将“万象道法”简化为道术的思路。   说好的学会“万象道法”就教许惠音,她没忘记。   又自个儿琢磨了许久,许嘉眉施展“万象道法”模拟黯然剑,这次的黯然剑和原版有八成相似,再努力努力就能彻底地模拟。   感知到黯然剑的程律投来注目,发现许嘉眉在模拟自己独创的剑术,而且模拟得形神,不由讶异地走到她身边,观察她模拟黯然剑。靠近了,程律才看出许嘉眉的黯然剑和自己的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说:“你这是道法?”   模拟别人的剑被别人抓住,许嘉眉略感拘谨,说道:“对,这是道法,不是剑法。”   程律问:“你觉得我的黯然剑如何?”   第五十一章 参与   “非常高明,非常难得,非常难学。”许嘉眉用了三个非常,“不是黯然到极致,悟不出这样的剑。”   “确实是。”程律垂下眼眸,情绪变得低落。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不要这黯然剑,但她能够选择的,只是一个个不好的选择中不那么差的一个罢了。   许嘉眉见程律走神,浑身散发着消极的抑郁气息,下意识地在声音里使用了清心诀,说:“斩执道友?”   程律陡然间醒来,感觉到清心诀,不由得捏了捏衣角,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擅长和别人交谈,轻轻道了一声谢谢,又说:“抱歉,我不是故意走神的。”   “是我说的话勾起你的思绪,应该是我道歉。”许嘉眉说着将道歉还给程律,转移话题道,“斩执道友,我模拟你的黯然剑时产生了一些想法,你愿意听吗?”   “请讲。”程律乐意交流,拿出一块蒲团坐下,心情由于谈及喜欢的剑道而上扬,“黯然剑是我在经历了心魔之后独创的剑术,心魔洞悉我的弱点,让我看到我最恐惧的东西,那差点害死我,也让我悟出黯然剑。”   许嘉眉听完,斟酌言辞道:“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觉得你的黯然剑能变得更强大。”   程律注视着她,认真地请教:“道一道友,黯然剑如何变得更强?”   与自己讨论的人愿意虚心接受指点,许嘉眉是高兴的,她说:“请你看。”   言罢,许嘉眉左手掐诀,用道法模拟黯然剑,右手结印,施展了同调之音,将万念俱灰的消极情绪传递出来。受到同调之音的影响,黯然剑更加黯然,威力随之增强。   演示完毕的许嘉眉说:“若是斩出黯然剑时万念俱灭,那么黯然剑造成的伤害有可能成倍上升。我不会真正的黯然剑,无法验证这是否可行。不过这样一来,黯然剑伤人又伤己,弊端着实大了些。”   程律听懂了许嘉眉的意思,沉默两个呼吸,说:“先用黯然剑斩自己,再斩敌人?”   许嘉眉道:“自己斩自己的风险很大。”   程律说:“可以尝试。”   她找了一座没有用于论道的演武台,跳上去给了自己一记黯然剑,整个人都木了。许嘉眉也在演武台上面,看到程律被黯然剑影响极深,无奈地给了她一个清心诀。担心一个清心诀赶不走她的消极情绪,多给了几个,顺便拿出一块清心符送给她。   “呼——”程律吐气,“我执念深,受不住黯然剑。”   “我执念浅,斩我。”许嘉眉说,“道法模拟的黯然剑不如你的好。”   “被黯然剑斩中的感觉很难受,你真要我斩你?”程律问。   “来吧,我做好准备了。”许嘉眉说道。   程律一剑斩出,这一剑如同神识道术般奔着许嘉眉的神魂而来,它是剑,又不像剑,至少剑可以躲,它给人一种躲不了的感觉。   许嘉眉克制住闪避的本能,任由黯然剑斩中自己,所有念头皆在倏忽间死去,极端的厌世情绪油然而生,试图将她拖进漠视一切、自我毁灭的黑暗深渊。好在她求生欲极强,神魂迅速驱散厌世情绪,并没有触及黑暗深渊。   趁着厌世情绪没消散,许嘉眉施展万象道法模拟黯然剑,这一剑斩向虚空。她问程律:“这一剑如何?我觉得可以,但是我被你的黯然剑斩中,有一刹那什么都不在乎,若是在战斗中,一刹那的失神有可能被对手抓住机会击败。”   程律沉吟:“自斩一剑再斩对手,此法不成。”   许嘉眉回想被黯然剑斩中时的感受,说:“也许你的黯然剑可以走向别的方向,例如这样——”一边说一边模拟一把长剑握在手中,斩出类似黯然剑的一剑,“这一剑能斩去脑海中的种种杂念,适合用于打坐修行。”   长剑用得太顺手,许嘉眉多斩了几剑,一剑比一剑好。侧过头,她发现程律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随口问:“干嘛盯我?”   程律想起许嘉眉刚接触修行就自创功法道术的传闻,说:“你根据我的黯然剑自创斩去杂念的剑术,这是在顷刻间完成的吗?若是,你自创剑术的速度太吓人了。”   当事人许嘉眉不觉得吓人:“有吗?这一剑和黯然剑的差距太大了,顷刻间自创一门不逊色于黯然剑的剑术才吓人。”   程律说:“我用了两个月自创黯然剑,又用了一个月才将黯然剑完善至你看到的程度。”   许嘉眉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出剑,不住地完善斩去杂念之剑,一心二用道:“剑术本来就是在一次次完善中变强的。你说我这一剑取名叫杀去杂念怎样?”   “杀去杂念剑?还是杀去杂念之剑?”程律说,“名称起得太随意了。你一剑斩出,杂念尽死,心灵安宁恬静,不如叫这剑‘静心’?”   “杂念杀之不尽,斩之不绝,唯有静心才能不受杂念的干扰,叫‘静心’很合适。”许嘉眉采取程律取的名,望向程律,邀请道,“斩执道友,我们一起完善静心剑?你有自创剑术的经验,若参与进来,肯定能让静心剑变得更完善。”   程律欣然相允,拔剑斩出自己的静心剑给许嘉眉看。   许嘉眉看罢,一剑斩出,这一剑既有她的想法,也有程律的静心剑的影子。   两人在演练静心剑,演武台下聚了不少修士,有追着程律来的,有被演练剑术的过程吸引的。演武台上的剑术演练看起来简单,一位剑修拿自己的剑试着演练,结果根本斩不出杀尽杂念的剑。   他静默了一会儿,认真看许嘉眉和程律演练剑术,看了许久,再次出剑,这次成功地斩出一记静心剑,奈何杀不尽全部杂念。   “这剑术是不是太难学了?”剑修斩出第三剑,询问站在旁边的霜刃山修士。   “多学几次就会用了。”霜刃山修士说,“这一剑不算难。”   她修剑光,并指斩出一道剑光,轻松杀去自己脑海中的全部杂念,对剑修说道:“难的是演练剑术。”感叹,“你们道宗的许道一拥有这么好的剑道天赋,不练剑真的很可惜。”   剑修见过许嘉眉和宫娆交手,摇摇头:“你见过道一师姐的道术就不会这样说了。”   女修了然道:“也是,若果道一道友的道术天赋不及剑道天赋,她会放弃道术去练剑的。”补充一句,“在她眼里,道术、剑术都是术,无高低优劣之分,否则她没法跟斩执师姐演练剑术。”   许嘉眉听到剑修询问静心剑是否难学,对程律说:“我有意降低学习静心剑的门坎。”   程律道:“正有此意。”   二人双双停止提升静心剑的威力,朝简化静心剑的方向努力。   及听闻许嘉眉演练剑术的杨宗甫匆匆赶来,许嘉眉和程律已经将静心剑简化到炼气期修士也能学的程度。他挤到演武台下,台上的许嘉眉看见他,朝他笑了一下。   杨宗甫脸红了,为崇拜的人关注自己而激动。   他是来学习剑术的,稳住激动的心,跟着许嘉眉出剑,重复她演练剑术的过程,尽力揣摩许嘉眉演练剑术的思路,从而提升自己的剑术水平。   也在学习的女修注意到他,边学边搭讪:“你跟得上你家师姑的思路?”   尚未结丹的杨宗甫否认:“怎么跟得上?我刚弄清楚这一剑是什么思路,师姑已经出了七八剑。别跟我说话,我怕分心。”   搭讪失败的女修只好一个人琢磨许嘉眉演练剑术的思路。   她意识到了,许嘉眉演练剑术的速度快于程律,程律的思路她面前跟得上,许嘉眉的思路太难琢磨了。莫说她,便是台上的程律,出剑也比许嘉眉慢四五倍。   于许嘉眉而言,简化剑术比提升剑术威力容易一些,她和程律演练一个时辰,成功地将静心剑的难度降低到炼气中期。   “大功告成!”许嘉眉放了个道术,天上立即落下粉红色的花雨,把雨中的她和程律衬得仙气飘飘,分外美丽。   花瓣落地仍然在,还散发香气。   程律接住一片花瓣闻了闻,说:“假的。”   许嘉眉哈哈笑,道:“用真花太夸张,假花刚刚好。”随手捏了个法诀,将静心剑改成一门名为静心的道术,“你看我这道术怎么样?”   程律说:“和静心剑一样,你做的改动很少。”   许嘉眉道:“因为我和你一起完善的静心剑太出色了,我没法在短期之内将它完善得更出色。”她手里的剑还在,挽了一朵剑花,斩出程律的黯然剑,“这是我在你的基础上完善的黯然剑,威力不太行,但用得好可以在战斗中出奇制胜。”   “用你完善的黯然剑斩自己?”程律对许嘉眉提出的自斩一剑念念不忘。   “先让我试一下。”许嘉眉斩了自己一剑,消极情绪霎时滋生,未及侵染她的神魂便如潮水退去,她在受到消极情绪影响的情况下斩出第二剑,这一剑的威力增加了三成,但比不上真正的黯然剑。   旁边的程律也用许嘉眉完善的黯然剑斩向自己,抓住时机斩出真正的黯然剑,提升的威力不到一成。她望向许嘉眉,说道:“道一道友,我教你黯然剑,你帮我完善。”   许嘉眉自信能完善黯然剑,没有意见。   程律向许嘉眉传音了黯然剑的要诀,许嘉眉握着长剑,回想前世失去生命的绝望,一剑斩向空无一物的虚空。   黯然之意在剑尖绽放,程律探手捞一缕剑光,道:“你学会了。”望着神情温和的许嘉眉,同病相怜道,“你经历的痛苦不比我少。”   许嘉眉给自己放了一个清心诀,又给自己斩了静心剑去掉消极念头,笑道:“演练黯然剑才是正经事。”   她朝自己斩出真正的黯然剑,闭目体悟被黯然剑斩中的消极情绪,斩出改善之后的黯然剑。程律默默地配合许嘉眉演练,借许嘉眉的思路完善自己的黯然剑,更深地领会到许嘉眉的优秀天赋。   不怪许嘉眉能在修行之初自创功法,她有那等自信,也有那等实力。   天上的太阳在消失,漂浮在云端的太冲南宗依然亮如白昼,争锋之林空前热闹。   羽生真君从感悟太冲南宗真君的“道”的状态中醒来,察觉徒弟在争锋之林,伸出一丝神识去看,见到许嘉眉和程律演练黯然剑。羽生真君没有打扰徒弟,将目光投向见颐真君,道:“你那徒弟是个精明人,哄我徒弟帮她演练剑术,可有给报酬了?”   见颐真君微笑:“我徒弟教了你家道一黯然剑,这不是报酬还能是什么?细说起来,你挑徒弟的眼光极佳,可把我酸坏了。看在我和你交好多年的份上,你把你挑徒弟教徒弟的经验拿出来和我分享,我会很感谢你的。”   暗中观察许嘉眉和程律演练剑术的真君不止是见颐一位,听得见颐请教羽生真君挑徒弟教徒弟的经验,真君们纷纷竖起耳朵。   徒弟争气,自己脸面好看,羽生真君甚是得意地说道:“我初见道一之时,道一还是个小修士,我觉得她跟我投缘,注定是我的徒弟。挑徒弟看眼缘,合了眼缘便收,横竖养徒弟不费劲,给足她灵石和保命的灵符,她自己会离开宗门找机缘。”   与羽生真君一起来太冲南宗的两位真君都在这里,其中一位是论道堂的堂主春树真君,忍不住戳穿羽生真君吹的牛皮:“得了吧你,道一是我头一个看中的,你横刀夺爱,还好意思说自己眼光好?呸,不要脸!”   羽生真君涵养好,神色不变,笑称:“你是先于我看中道一没错,可你傻乎乎地等待道一向你提出拜师请求,实在怪不得道一最后叫了我师尊。”   此事是春树真君的痛,他恼了:“要不是你插足,道一合该是我徒弟!”   羽生真君掩唇轻笑,与见颐真君对话:“你那徒弟能挣脱心魔,斩去执念想来不难,你且给予你徒弟几分信任,她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第五十二章 交流   “万一呢?”见颐真君问。   “万一她辜负了,那是她的事情,跟你无关。”羽生真君冷漠地说,“程斩执能够成为霜刃山的双璧之一,证明她极优秀,霜刃山当代唯有罗长卿可以与她决一高下。若是她受困于执念,修为就此止步不前,或道陨魂消,那么她这个双璧之一名不符实,不要也罢。”   “羽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见颐真君脸色略差,“斩执十二岁拜我为师,我实在见不得她未成真君便夭折了。”   “既然见不得,帮她吧。”羽生真君说道,“但修行之路是各自走各自的,你能帮她解决眼下的困难,没法帮她闯过她闯不过的难关。当师父的认徒弟,给予徒弟需要的修行资源,告知徒弟正确的方向,为她释疑解惑,便尽到责任了。”   春树真君说:“这话没错,见颐道友且静心观望,程斩执小友有本事从霜刃山的十多万位当代弟子中脱颖而出,也许你多给她几分信任,她就能斩去执念了。”   真君们的对话进行到这里时,演武台上配合许嘉眉演练黯然剑的程律突发奇想,对许嘉眉说道:“搅乱心灵的杂念斩之不尽,亦杀之不绝,为什么?”   许嘉眉回答:“人有三魂七魄,易生妄念。若要永久斩去杂念,需从三魂七魄下手,但永久斩去杂念的代价是你将失去七情六欲,容易走上以天道为己道的邪路。这是我的师尊羽生真君跟我说的。”   程律敏锐地意识到许嘉眉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道:“你如何认为?”   许嘉眉说道:“或许,以天道为己道不是邪路,但走这条路必然摒弃自我,路的尽头或许是归于天道,成为天道的一部分,也有可能取替旧的天道,成为新的俯瞰一切的天道。”   见程律有兴趣,她往细里说下去。   “无智慧的生灵无法理解有智慧的我们,生活在茫茫天地间的我们如何理解天道?   “我们在知晓幽域之前,自大地认为天地之间只有一个世界;我们未知晓天道是否是超出我们理解范围的生命,亦不知道我们是否是天道的寄生虫。   “更有甚者,我们认为存在的天道也许不存在,我们生活的宇宙也许不存在,我们和我们认知中的所有一切都有可能是虚假的没有意义的臆想,只是我们无法验证罢了。”   程律停止了黯然剑的演练,看许嘉眉的目光如同看恐怖的怪物:“你越说越吓人,我听你说,是会害怕的。”   许嘉眉笑:“害怕归害怕,在知道证明真相的证据之前,我们的生活通常不会发生任何超出理解范围的改变。”她看穿程律的想法,“你想永久斩去自己的执念,必然会失去你的一部分魂魄。”   程律说:“人无四肢可以活着,失去眼耳口鼻舌也可以活着,失去一部分魂魄同样能活着。”   许嘉眉:“我们对魂魄的了解过于浅薄。你并不清楚,当你永久斩去执念,你会不会像失去四肢或眼耳口鼻舌的凡人那样活着。凡人不会用道术,失去四肢或眼耳口鼻舌,自己很难照顾自己,要依赖他人才能活着。”   程律抿了抿唇,放弃了永久斩去执念的想法,又说:“若是我如同斩去脑海中的杂念那样斩去执念呢?”   许嘉眉说:“别想捷径,自己从执念的束缚中走出,岂不是更好?短期之内你做不到,赢得论道之后去大梦天或虚无幻境或尘心海或壶中天,你有充足的时间做到。”   程律沉默了一会儿,道:“令你见笑了。”   霜刃山对于她渡劫结丹时困于心魔险些身死一事议论极多,她饱受同门质疑,决定来太冲南宗有躲避同门的嫌疑。也许是被寄予的期望太多了,同门希望她尽快摆脱执念的纠缠,师尊给她取道号斩执,她受到同门和师尊影响,急于寻求解决执念的捷径。   “你只是希望自己尽快摆脱执念,为解决问题想方设法不是错误。”许嘉眉安慰她,“乐观一些,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承你吉言。”程律垂下眼眸,配合许嘉眉演练黯然剑。   四个时辰之后,黯然剑被演练至二人能达到的极限,许嘉眉住了手,询问程律:“我修道术,是否可以将你的黯然剑改为我惯用的道术?”   程律感谢许嘉眉帮助自己演练黯然剑,道:“可。”顿了一顿,“我有一个冒昧的请求,希望得到你的答应。”   冒昧的请求?   想到程律先前说的话,许嘉眉心念一动,望进程律的眼瞳。   程律微微点了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许嘉眉不禁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请求我的帮助,我能给予你的帮助治标不治本,你确定你需要?”   程律说:“确定。”   许嘉眉提着剑思索,万千个念头在脑海中掠过,被她一一否决,最后剩下寥寥几个可以实现的。她出剑,在黯然剑的基础上劈出一剑,这是仿效静心剑的斩去执念之剑,不会像黯然剑那样将人拖进毁灭自我的黑暗深渊。   她半闭着眼睛,自言自语道:“这一剑有缺,不好。”又出了一剑,“这剑也不好,有伤及神魂的危险,不可取。”   连续出了几百剑,许嘉眉斩出最出色的一剑,对程律说:“你认为可以吗?若是可以,这一剑的名就叫做‘斩草’之剑。执念如同原上草,一剑斩不尽,唯有连根拔出才能根绝。”   程律是看着许嘉眉出剑的,知道许嘉眉用了什么思路完善剑术,以她卓越的剑道天道论之,即便许嘉眉不向她解释其中关键,她也能抓住八分神韵。   她朝自己斩出了一剑,斩去缠绕神魂的深重执念,顿时觉得识海安宁,压在身上的包袱似乎也被一剑斩去了。程律回味了须臾,由衷地谢过许嘉眉的相助:“我欠了你两个人情,你有需要我做的事,我绝不推辞。”   许嘉眉演练剑术演练得身心俱疲,听得程律感谢,郑重说道:“程道友,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能少用则少用,切忌沉迷。”   程律给她一颗丹药,说:“我知,谢谢。”   丹药能快速抚平身与心的疲惫,相对珍贵,许嘉眉把丹药放进嘴里,就地打坐调息。   程律坐在旁边,一柄宝剑横在面前,为许嘉眉护法。   一刻钟后,许嘉眉的实力恢复至巅峰,对程律说:“你其实不必守着。”   程律:“我想守着。”   她起身,道:“我不打扰道友了,祝你万事如意。”   程律下了演武台,去论剑术。   许嘉眉留在演武台上,尝试将黯然剑改成用得顺手的道术,由于黯然剑太高明,改为道术的难度不比创造斩草剑小。她独自琢磨了一个时辰,不得修改的要领,遂离开演武台去论找人道术。   “论什么道术?”安梓薇有意和许嘉眉论道,厚着脸皮拿出蒲团坐在许嘉眉面前,“我和你一样修道术,虽然道心尚未找到,但是和你论几句不难。”   她知道许嘉眉帮助程律演练剑术又帮助程律自创斩草剑,还知道许嘉眉拿阴阳之力和许惠音的五行之力相互印证,也想从许嘉眉身上蹭一星半点好处。许嘉眉的见识比她广,思维比她广,她乐于学习许嘉眉的优点完善自己的短处。   曾经和自己有过节的安梓薇不请自来,许嘉眉抬眸看她一眼,说:“论道术与剑术的共同之处。你懂剑术?”   安梓薇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说道:“我不太懂剑术,我懂的是道术,我还懂炼体术。”   许嘉眉用万象道法模拟自己与程律一同完善的黯然剑,向安梓薇提出了问题:“如何将黯然剑以道术的形式施展出来?”   安梓薇眨眼,狡黠地说:“我不懂黯然剑,如何将黯然剑当成道术施展?”   暗示许嘉眉把程律的黯然剑教她。   奈何许嘉眉能使用黯然剑,也能修改黯然剑,没法越过程律擅自传授属于程律的黯然剑。   许嘉眉道:“不会就请你别妨碍别人和我论道。”不会就麻利点滚。   安梓薇那是何等人物?许嘉眉的逐客令于她犹如水珠划过鸭子的背,不会留下点滴痕迹,她含笑说道:“我忽然有了个想法,请看。”   许嘉眉的目光追逐她的手指,她掐法诀施展了一个道术,说:“或许可以这样施展,你看可行不可行?”   “让我试试看。”许嘉眉眼光毒辣,看中安梓薇提供的思路,借用她的思路把黯然剑修改成道术,结果确实比她琢磨了一个时辰的更好。   “可行是吧?”安梓薇有备而来,一边看许嘉眉演练道术版黯然剑一边抓住机会偷学,可惜能力有限,学不到个中精髓,略感失望。   “可行,你想要什么?”许嘉眉把安梓薇的思路往下推演,感到豁然开朗,灵感像是泉水涌出,三两下完成道术版黯然剑。这个道术也叫黯然剑,她懒得重新起名。   安梓薇羡慕许嘉眉轻松修改道术的本事,拿出一面镜子,说道:“我想请你帮我把藏于镜中的道法整理出来,这镜子里的道法每呈现一次便少一分神韵,我之前呈现过一次,如今还剩下两次机会。”   许嘉眉拿过镜子看了看,迟疑一瞬,基于上次施展回溯之术差点被余道情夺舍的深刻教训,拿出阵盘给镜子做了防止镜中钻出魂魄的措施,再回溯镜子的过去。   回溯之前,她征询安梓薇:“不介意我看一看镜子的过去吧?”   安梓薇饶有趣致:“镜子的过去?你想看道术保存于镜中的过程?”好奇许嘉眉用什么道术追溯一件物品的过去,想看看有没有偷学的机会,“若是你能看,尽可观之。”   回溯过去难免看到安梓薇得到镜子的过程,许嘉眉很快知道镜子之前在白山界,是端木家的祖传宝物之一,被端木家九小姐偷出,交给梅俊渡。   九小姐和梅俊渡是一对拜入太冲南宗的恩爱道侣,梅俊渡他哥哥梅澜玺是许嘉眉的侄子许寿康的生父,不过梅俊渡和许家几乎没有来往,梅俊渡和许嘉眉的来往更少。   梅俊渡得到镜子便把镜子给了安梓薇,安梓薇用特殊的方法找出镜子的秘密,却白白地浪费了一次呈现道法的机会。   回溯之术将镜子呈现道法的信息反馈给许嘉眉,许嘉眉什么也没看到,回溯之术无法反馈镜子曾经呈现的道法。她继续回溯,知道镜子在成为端木家宝物之前是白山城余氏之物,被余道情拿在手里把玩过,而余道情……   这家伙又切割了一部分魂魄封存在镜中,道法也是他保存的,谁学会了他的道法,谁就会遭到他的夺舍。而且这次夺舍不同于许嘉眉遭遇的那次,余道情为了提升夺舍成功率,对镜子施展了某种诅咒,学会镜中道法的代价是献出血肉之躯供他夺舍,这让许嘉眉庆幸回溯之术没法反馈道术。   她接着回溯,发现镜子在余氏降临白山界之前就是余氏的珍贵之物,余氏来自星罗洲,逃往白山界时正在遭遇一场可怕的灭族之乱。再往历史长河上游回溯,许嘉眉看到了镜子在被余氏得到之前的铸造过程,不过回溯之术同样没法反馈镜子可以容纳魂魄并延长魂魄寿命的铸造秘法。   许嘉眉沉思着,从自己在仙露城买的一本书里找到镜子的名称:养魂镜。她不清楚安梓薇是否知道镜子是养魂镜,不清楚安梓薇是否知道学会镜中道法就会被余道情夺舍,疑心安梓薇拿养魂镜来算计自己,对她说:“为何不请教你的长辈呢?真君修的是道法,学会藏于镜中的道法是易如反掌之事。”   安梓薇说:“我问过真君,真君说镜中道法只能被修为在元婴期往下的修士看见。”   许嘉眉扬起微笑,意味深长地道:“镜中的道法我不敢学,你换个请求吧。”   第五十三章 胜出   不敢学?   安梓薇的眸光微微一闪,脸上不动声色,十分淡然地将养魂镜放进储物戒指,拿出一枚残破的玉简: “这 是我偶然得到的道术,残缺严重,你能否将其补全?”   许嘉眉看过玉简,其内记录的道术名为烈焰焚天,威能之大堪比她在玄真道宗藏经殿内学的高价道术。她是水灵根,不懂火行道术,但水行道术和火行道术都是道术,构建道术的理论是相同的。   “我能推演,能否还原全看运气。”许嘉眉拿出算盘,噼里啪啦地拨了片刻,让安梓薇施展道术验证她推演的思路是否可行。   “你演练剑术时没有用算盘。”安梓薇嘀咕,施展许嘉眉推演的烈焰焚天,”这招太弱了,改得不好。”   “嫌差你可以自己改,何必劳烦我呢?”许嘉眉问安梓薇,“你施展道 术时有没有感到凝滞?”   “有几个地方不是很流畅,灵力运转略生…安梓薇说道。   “再试试。”许嘉眉将道术的几个细节修改了,让安梓薇施展道术,再根据安梓薇提供的信息一遍又- 遍地推演, 直到道术完善,找不到她能够找到的漏洞和错误,才说一句可以。   亲身经历了许嘉眉推演道术的过程,安梓薇没法不服气许嘉眉的认真。   基于许嘉眉的表现日渐优秀,以后有可能成为玄真道宗的第五位天之骄子,她想化解自己和许嘉眉的过节,不愿意和许嘉眉做敌人。   是故,安梓薇一脸诚恳地说道: “道一道友, 我以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这些年来一直想和你达成和解,不知你能否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   许嘉眉刚鉴定了-面危险的养魂镜,安梓薇的诚恳无法取得她信任, 况且安梓薇在寒蟾秘境时也露出想抢她东西的苗头。   她问安梓薇:“你和蒋奕、 陈有泉伏击我,这件事如何化解?”   陈有泉已经死去很多年了,蒋奕不久前也死了,唯一存活至今的安梓薇想了想,忍痛拿出一颗五品大还丹,说:“当我欠你一 条命,一颗五品大还丹能否抵去? 不能的话,我再给你一瓶极品小还丹。”   “行啊,这事抹平了。”许嘉眉接受了歉意,收下大还丹和一瓶小还丹, “你不惹我, 我不会惹你。”   甭管安梓薇和解的心诚不诚,丹药还是很实在的。   “请你放心,我不想惹你。”安梓薇说。   她达成了补全烈焰焚天的目的,满意地离去。   演武台下的霍珏登台,对许嘉眉笑: “道一 道友, 可还记得你传授我的两门道术?我把你的道术修改了,你呢?”   许嘉眉刚来太冲南宗时和他斗法,没有用神识道术,霍珏也没有用。此时二人对坐,霍珏施展了他修改的神识道术,刺魂术的攻击力被他增强三成,冻僵神魂的道术被他修改成封印灵台,他挺得意:“我请教了 长辈改的道术,你呢?”   事实是许嘉眉没有深入钻研两门神识道术, 她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忙于修改我的功法,没怎么改道术。”   霍珏打量她两眼,道:“你的修为晋升得这么快, 疏忽道术实乃寻常。”   许嘉眉说:“我的道术一 般般。”施展了斩草剑,“这是我刚才 创的神识道术,我还和程斩执道友一起创了 静心剑。”   她施展静心剑,又施展了“浮云流水” 和“****。“静心剑你没见过,浮云流水’和‘太阴’你在与我斗法时见识过了。”   经她这么说,霍珏好奇:   “你的浮云流水’和‘太阴’ 是用多个道术糅合而成?怎么糅合?就我看来,你这两个道术可以发展成道法,潜力大。”   许嘉眉笑: “渡劫结丹时借助雷 劫的压力糅合而成的,等到我将这两个道术化作道法,我怕是能碎丹凝婴了。”   霍珏沉吟了片刻,起身向她见了一-礼,道:“能否讲一 下糅合多 个道术为-一的思路?”   许嘉眉不是敝帚自珍之人,霍珏请教她,她便将“浮云流水”的诞生过程仔仔细细地讲解一番,末了说道:“恕我没法助你熔炼道术, 你可以找一位真君营造堪比雷劫的威势,助你熔炼道术。不过你若是欠缺熔炼的底蕴,熔炼有可能失败。   她在接触修行之初便自创功法、道术,论及对道术、功法的了解,同龄人中没有几个人赶得上她。正是凭着这份了解和修行过程中学会的种种知识,她才能才渡劫结丹时将道术熔炼成”浮云流水”和“太阴”。   修炼到筑基期才开始自创、修改道术的霍珏不及许嘉眉,又问了不少问题,怀着大胆尝试的心去找元婴真君尝试熔炼道术。他没能拜师宝寅大尊,被那位与羽生真君论道的元婴真君收为徒弟了,现在请师尊助自己,他师尊思量了下,点头同意了。   许嘉眉离开论道的演武台旁观霍珏熔炼道术,师兄沈应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问她:“你把你熔炼道术的感悟告知台上那位霜刃山道友了?”   “对。”许嘉眉承认。   “我们道宗的师弟师妹们还没听过你讲感悟呢。”沈应麟道。   “回到道宗后,我会去论道堂讲感悟的。”许嘉眉说,“能听懂的人估计不会多。”   “那就讲给能听懂的同门听。”沈应麟说道,“别人对道术的感悟有助于 你将你的道术推演为道法。”   许嘉眉赞成。   她问师兄: “师兄论道吗? ”   沈应麟道:“我想和唐若慈论道, 如果她不现身,论道没意思。说起来,唐若慈现在估计在准备凝婴,不知她凝成无瑕元婴的把握有多大。   唐若慈是太冲南宗最优秀的一-位传人,没有之一。玄真道宗的珊瑚曾经在白山界和唐若慈打过交道,据珊瑚说,唐若慈若是在东极洲,一定是天之骄子。   这让沈应麟不太服气,想看看唐若慈到底哪里比自己厉害。他一直弱于珊瑚,虽然紧跟着珊瑚的脚步,可他没能成为天之骄子。与他同时代的玄真道宗修士中,珊瑚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东方亮也是,没有第三位了。   许嘉眉不认识太冲南宗的唐若慈,说:“师兄凝成无瑕元婴的把握是多少? ”   沈应麟摸了摸下巴,道:“八成半, 珊瑚是九成九。”   许嘉眉感叹道:“珊瑚师姐好厉害的!   沈应麟: “你大师兄也很厉害 。”   许嘉眉看向他,敷衍地道: “大师兄很厉害。 ”   沈应麟失笑,在她头上敲了一下,道:“没诚心, 我要罚你说三遍‘大师兄很厉害’。   许嘉眉:“现在说吗? ”   沈应麟:“你不怕出丑, 尽管说。”   出丑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出丑,许嘉眉促狭地给了沈应麟个眼神,大声说: “大师兄很厉害!大师兄很厉害!大师兄很厉害!”   许嘉眉勉强算是个名人,她大声说话,周围的人们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许嘉眉指着沈应麟说: “这是 我的大师兄,你们有没有觉得他很厉害?”   沈应麟:小师妹你真是棒棒哒,自己拼着出丑也要捉弄大师兄。   身为玄真道宗的优秀弟子,沈应麟的养气功夫是不差的,含着歉意的笑回应了被打扰的围观群众,再去打量突然犯顽皮的小师妹许嘉眉。许嘉眉和他一样从容淡然,面带歉意的笑,没有一丝不自在。   好吧,论养气功夫,他家小师妹也不差。   却说演武台上,霍珏面临师尊营造的恐怖威势,一边用尽全力躲闪一边绞尽脑汁地寻找熔炼道术的灵感。他对道术的了解也不浅,在师尊给予的威势下,终究找到将道术串起来的线,开始熔炼最擅长的金行道术。   花至善不讨厌霍珏,评价道:“霍珏的道术根基扎实, 但他欠缺豁出一切只求成功的勇气,熔炼有可能失败。”   见颐真君是剑修,不通道术,可道术、剑术都是术,她也能看出霍珏的不足,说:“熔炼全部金行道术的野心太大了,若是他放弃熔炼其余道术,专心演化‘点金术’,或许能成功触及道‘的真意。”   其余真君也或多或少地做了评价,有真君询问没有说话的羽生真君:“你怎么看?”   羽生真君把玩着酒樽,说:“能否成功过一 会儿就知道了,我不评价。”   询问她的真君说: “若是霍珏能成功, 我给他优胜。许道一演化‘烈焰焚天’固然出色,相较霍珏熔炼道术的行为,还是少了些诚意。”   羽生真君让许嘉眉过来,问:“你要优胜吗?   许嘉眉参与论道的目的是增长见识,胜出在其次,道:“能拿到会争取, 拿不到无所谓。”   羽生真君给她出了个题目,说: “你指点霍珏熔炼金行道术 ,我给你优胜。”   话音落下,霍珏熔炼道术失败了。   霍珏的师尊至宁真君及时收束道法余势,免于伤及徒弟,听到羽生真君的话,打量许嘉眉两眼,询问霍珏: “接受指点吗? ”   霍珏想尽自己之能熔炼道术,结果是熔炼失败,他想知道许嘉眉如何指点自己,抱着见识一下的想法点了点头:“如果道一 道友愿意指点,我很乐意接受。”   许嘉眉不是全能的,羽生真君出的题,她没有十成把握给出答案。不过,尝试一下能不能做到不是难事,她有挑战极限的心,道:“我能指点, 不保证你能成功熔炼道术。”   霍珏说:“没事,来吧。”   于是许嘉眉登上演武台,祭出十二滴真水,通过战斗熟悉霍珏的金行道术。她的修为实力强于霍珏,霍珏不怕打伤她,毫无保留地展露自己的实力,不时将道术的一些关键告诉她,加快她熟悉的速度。   三个时辰后,许嘉眉觉得差不多了,收回真水说道:“霍道友, 各自休息四个时辰,四个时辰后我们再战。”   许惠音被吸引来,眼见许嘉眉下台休息,问:“你有信心相助霍珏熔炼道术? ”   许嘉眉道:“得试过才知道能不能。   妹妹敢于尝试,必是有信心。   想到自己的道术水平,许惠音沉默了。   确立道心比许嘉眉迟几年,修为落后于许嘉眉,道术也不及许嘉眉,是她资质不好修炼不专心还是许嘉眉太优秀呢?   事实是许嘉眉没有太多信心帮助霍珏成功熔炼道术,她找羽生真君请教,师尊逐-解答她的疑惑,她心里渐渐有了清晰的思路。   四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许嘉眉和霍珏登上了论道的演武台,许嘉眉将熔炼道术的思路告诉霍珏,说道:‘你按照我说的做, 能够熔炼道术的把握约有五成。”   真君们听了一耳朵,有看好的,有不看好的。   许嘉眉自己熔炼道术是取道术的共同点,“浮云流水” 即她会的全部水行道术,包括最简单的凝水术和复杂的银河倒泻,“太阴” 即她掌握的全部太**术。霍珏请至宁真君相助自己熔炼道术,也是仿效许嘉眉,欲将所有金行道术归为一种。   这种熔炼方式要求太高,许嘉眉能成功是实力也是幸运。   霍珏不及她,熔炼失败并不意外。   如今许嘉眉提出的想法是以霍珏对道术的感悟做根须,取点金术作为道术的主干,其余金行道术取最出挑的几个作为补充主干的枝,挑剩下的道术是装饰枝干的叶子。如果她的想法实现,只要主干立起来,霍珏就能将金行道术融会贯通。   弄清楚许嘉眉的想法,霍珏和许嘉眉开始熔炼道术,许嘉眉给他施加压力,引导他,他按照许嘉眉指点熔炼道术。   可惜,熔炼进行到最后还是差了一点, 没有成功。   羽生真君看出关键,说道:“道一 给予霍珏的压力不够强,我来吧。   她将许嘉眉拉回身边,就着坐在云床上的姿势给演武台上的霍珏施加堪比雷劫的压力,并予以引导。事实证明许嘉眉的思路可行,霍珏在羽生真君的干预下顺利熔炼金行道术,和指点他的许嘉眉一-同取得论道的优胜。   第五十四章 一个想法   两人的优胜是真君们商量后给予的。   许嘉眉指点霍珏,令霍珏成功地熔炼道术,给她优胜真君们没有异议。   霍珏受到许嘉眉的指点成功地熔炼道术,有的真君认为他没有指点便没法做到熔炼道术,给他优胜不妥。有的真君认为他凭本事证实了许嘉眉的想法,许嘉眉能得到优胜,霍珏也能得到优胜。   如梦镜的一位真君说道:“我叫来我派弟子证实许道一的想法,能否能给予我派弟子一个优胜?若是不能,那么霍珏也不能得到优胜。”   至宁真君为自己的徒弟霍珏争取,道:“各位道友,熔炼道术此事是我徒与许道一小友一同进行的,许道一能得到优胜,我徒理应得到优胜。至于别的弟子,他们若能说动许道一小友倾力相助,我不反对给予他们优胜。”   如梦镜的真君望向羽生真君:“请问羽生道友,你是否同意霍珏取得优胜?霍珏没有令徒的相助,必不能熔炼道术;令徒没有霍珏,依然能提出熔炼道术的正确思路。”   羽生真君在吃灵果,突然间被要求表态,她懒洋洋地说:“我不想评价,你们谈。”   谈论的结果是霍珏取得了优胜,对规矩的补充是所有在论道期间成功熔炼道术的弟子都优胜,真君可以引导弟子熔炼。   不满霍珏取得优胜的如梦镜真君马上叫来了一位弟子,亲身上阵指点该弟子当众熔炼幻术,欲相助该弟子胜出。盘膝坐在羽生真君身后的许嘉眉正忙着恢复实力,抽空往演武台上看去,被指点的修士长得眼熟,却是曾经与她斗法的黎寻。   黎寻是当代幻修中仅次于荆昔的天才,许嘉眉和她斗法是在寒蟾镇的迷宫打开之前,当时许嘉眉差点输给她。今日黎寻已经确立了道心,真君引导她熔铸幻术,她一点就透,迅速将所学的幻术熔炼为一体。   许嘉眉觉得,若是她立刻邀战黎寻,她不一定能够击败对方。   岁月不会优待谁,也不会苛刻谁。   她的实力在提升,别人的实力也不会原地踏步。   羽生真君察觉到她的情绪,跟她说悄悄话:“你见了程斩执、黎寻这些天才,有没有产生一种被追上的紧迫感?”   许嘉眉如实说:“有,可是追得上我的,始终是少数。”   真君听罢,哈哈笑:“我年轻时的想法和你一样。”   许嘉眉眨眼睛,说了句好话:“师尊在元婴真君当中显得非常年轻,我能将师尊的话理解为我的想法也和现在的师尊一样吗?”   被吹捧的羽生真君高兴地给了她四分之一个切开的灵果,矜持地说道:“那是,为师的实力在元婴真君当中同样显得很强,能够与为师打平手的多是老人家。”   供奉真君的灵果是珍贵的五品,许嘉眉吃下四分之一个灵果,将灵果蕴含的丰富灵气化为己有,实力迅速恢复至巅峰期。   她看了一会儿霜刃山剑修在驰风真君的指点下熔炼道术的过程,跟师尊道了一声,去旁观同辈修士论道。   鉴于许嘉眉指点霍珏成功地熔炼道术之故,她刚离开真君们的席位,便有修士围堵她:“道一道友,能否劳烦你指点我熔炼道术?”   “太累,不想指点。”许嘉眉拒绝了。   “我能给你报酬,请留步……”对方想拦下许嘉眉。   不喜被别人纠缠的许嘉眉施展了闪舞步,顷刻间远离了此人的感知范围。   人找不到了,围堵无从说起。   奈何许嘉眉出现在另一处,又有人把灼热的目光投了过来,似乎想请她提供熔炼道术的思路。   许嘉眉面无表情地看去,那人顿时面露喜色,闪身来到她的旁边:“道一道友,听说你懂得剑术,能否请你帮我演练一门剑术?事成后我必有重酬!”   被打扰的许嘉眉直言:“抱歉,没有兴趣。”   剑修厚着脸皮道:“道一道友别急着拒绝我,你学识丰富天资聪颖,帮我演练剑术用不了你多少时间,毕竟你都无偿帮助程师姐演练剑术了,帮我一回不可以吗?”   许嘉眉明明白白地说:“不可以,请别纠缠我。”   她来到一座论武术的演武台下观看,剑修如影随形地跟着她:“道一道友,我们霜刃山和玄真道宗世代交好,你能指点那霍珏熔炼道术,为何对我这个霜刃山修士如此不近人情?”   许嘉眉再次看了他一眼,道:“你真的很烦,请你住嘴。”   她向他挥出一记道术施展的静心剑。   剑修被静心剑砍中,脑海中杂念全无,一时半会竟想不起来自己准备说什么话。   让他保持安静的许嘉眉觉得演武台上论道的双方水平略次,绕开剑修,去了另一座演武台旁观别的武修论武术。在旁观论武术的过程中,她打发了七八个请她相助的人,着实被烦得不轻,索性登上一座论幻术的演武台。   坐在演武台上的修士认出她身份,目光渐渐变了:“你是道一道友?”   许嘉眉道:“我不擅长幻术,请你不要对我持以过高的期待。”   修士是如梦镜的,问她:“道一道友想和我论什么?”   许嘉眉给题目:“如何在不改变外貌的前提下使用幻术降低他人对自己的关注,论不?”   幻修被逗笑,瞥了瞥演武台下关注许嘉眉的人,感觉到她的厌烦,说:“论。”他把话讲了下去,“世间的幻术仅两种,一种是制造假象欺骗别人,一种是令别人产生幻觉。道一道友不愿改变外貌,让关注道友的人转移注意力即可。”   登台论幻术的许嘉眉亮出自己的隐息术,幻修也亮出一个幻术,大大方方地说道:“道一道友要推演幻术?请开始,我拭目以待。”   他的幻术正是令别人产生幻觉那种,许嘉眉看了一会儿,询问幻修:“你要什么?我不想占你便宜。”   幻修说:“我听闻道一道友未得到程斩执传授黯然剑便会施展黯然剑,请问道友那时是否会施展黯然剑?”   许嘉眉说:“不会,我那时施展的黯然剑不是剑术,是一门学自前辈的道法。”   她展示了理论上可以模拟一切的万象道法,身边出现一个假人,其气息、外表、修为、实力看起来与她别无二致。   以为这是幻术的幻修伸手摸,假人一个跨步躲开他的咸猪手,道:“请不要失礼。”   幻修:“……是道一道友在操纵她说话吗?”   许嘉眉:“不是。”   万象道法模拟的她有思维,比琉璃境投影的她更高明一些,缺点是万象道法消耗的灵力和神识相当多,而且许嘉眉难以修改。   幻修盯着假人,把假人看得皱眉,不客气地盯了回去。   幻修越发感兴趣了,道:“你的道法是幻法吗?”   许嘉眉说:“你可以把我用的道法视作一面镜子。”   幻修说:“请你跟我论一论这门道法,在我和你论完幻术之后。”   于幻术一道,许嘉眉了解不深,使用的幻术仅限于水幻替身术、海市蜃楼术和隐息术这三种,水幻替身术在战斗中常用到,海市蜃楼术和隐息术用得较少。她虚心请教幻修,幻修尽职尽责地为她解惑,帮助她完善存在着不足的隐息术,使隐息术具备减少他人关注的作用。   最初的隐息术是许嘉眉用来隐瞒修士身份的,后来可以改变气息、容貌,乃至于将活人伪装成鬼。如今隐息术能分散别人的注意力,许嘉眉觉得这个作用推演下去也许能让别人把她当成透明的,见到她也当没见到。   得到收获的她不吝于向幻修李必演示万象道法,本来许嘉眉就有将万象道法简化为道术的想法,李必提供了几个主意,她将他的主意付诸实践,弄出了万象道术的雏形,把荆昔引上演武台。   这位是东极洲的天之骄子,仅仅看一遍许嘉眉施展万象道法,他便抓住关键,将根据道法推演的万象道术施展出来,道:“是个有趣的道法。”   他推演的万象道术与许嘉眉联手李必推演的有区别,说不上谁更好,他的倾向于幻术,许嘉眉的更像道术。李必得见荆昔的万象道术,丢下许嘉眉跟荆昔讨论起来,许嘉眉插不进嘴,遂倾耳聆听,参考他们的想法把水幻替身术修改得更完善。   三天三夜后,许嘉眉回到羽生真君身边,道:“师尊,宫师姐和荆昔道友相比,谁更强大?”   羽生真君不想回答这么无趣的问题,因许嘉眉是徒弟,她说:“你跟宫娆斗过法,跟荆昔再斗一次,何愁不知此二人孰强孰弱?有那闲工夫感叹荆昔比你强,不妨多努力。”   许嘉眉陪了师尊两天,又去旁观别人论道,这次得到她关注的还是幻修,那幻修提出一个构建大型幻境的想法,“假设甲进到我的幻境里,他能随着自己的心意改换外表,或是做一个陌生人,或是做一只灵兽。他可以在幻境里和同样改换了外表的乙交流,说多少秘密都没关系,因为乙不知道甲是甲,甲也不知道乙是乙……”   咦?   听着听着,许嘉眉越觉得熟悉。   该幻修提出的大型幻境不就是她前世的互联网吗?   幻修注意到许嘉眉,因隐息术被完善得高明,幻修不知许嘉眉是许嘉眉,招呼她道:“这位道友是不是想体验我说的幻境?”   想念网络的许嘉眉笑了,说:“想啊。”   幻修也笑,道:“我的幻境是一个美好的想法,我想实现它,不知你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缺少布置幻境的材料,材料要花钱买……所以,你懂的,我缺乏构建幻境的钱,一日筹不够钱便一日无法将幻境构建起来。”   许嘉眉不禁想到前世那些花样百出的骗局,道:“万一你骗我钱呢?”   幻修向她展示自己的身份,道:“我是如梦镜内门弟子,岂会骗你钱?我骗你钱,你找如梦镜告我的状,我会被扫地出门的。”   “唔……”许嘉眉思索了一会儿,“我姐姐昨天提醒了我,跟我说争锋之林混进了骗钱的骗子,要我小心,不要掏钱给不认识的人。”   “什么?骗子??”幻修吃惊,“那可不得了,你怕被骗子骗了,我也怕被骗。”   “执法堂的修士好像过来了。”许嘉眉说。   幻修心里一紧,连忙说:“我朋友找我,下次再见,告辞了。”   幻修跑掉了。   和执法堂修士同路的许惠音走过来,问许嘉眉:“你知不知道那个是骗子?”   她修习瞳术,火眼金睛,许嘉眉的隐息术都骗不了她,“幻修”精湛的伪装在她看来处处是破绽。   许嘉眉说:“知道,我把他吓跑了。那个骗子什么来历?”   许惠音道:“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抓住他能拿十万块普通灵石。”   姐妹俩聊了一会儿,许惠音去斗法了,许嘉眉去旁观别的修士论阵法。她觉得修真版互联网的基础是阵法和符箓,起意建造一个修真版的互联网,以期拉近修士与修士之间的交流。   前世的网络不是一个人或一个团队弄出来的,许嘉眉也没想过自己一个人弄修真界的网,打算说动精通阵法和符箓的羽生真君帮忙,请羽生真君牵头建造修真界的网。   第五十五章 无题   在此必须强调太冲南宗的不同。   像玄真道宗、霜刃山、如梦镜这三个宗门,自第一代祖师开山立派至今,传承不曾断代,甚至每个宗门都有一位飞升成仙的道君。但关键不是飞升的道君,也不是第一代祖师,而是宗门的道统传承是否随着历史大势的发展而发生改变。   如果玄真道宗的第一代祖师复生归来,能认出道宗的道统吗?   不知道。   因为道宗的道统一直在变,有的改变有利于道宗发展,有的改变不利于道宗,但所有改变都符合时代大势。   那么太冲南宗呢?   曾经离间许嘉眉姐妹的韩秀是七万年前的老怪物,许惠音的师尊楚欢也是七万年前陨落的一位大能。除了这两位,太冲南宗还有几位七万年前的修士,他们或是被复生的一缕魂,或是沉睡了七万年。   他们的共同之处是古老。相较于陌生的当代,他们更熟悉相隔了七万年的曾经。他们修行的功法、道法、剑法、秘术等都是七万年前的,他们使用的阵法、符箓、丹药等也是七万年前的。   纵然上述功法、阵法之类的知识正在努力地接轨当今时代,楚欢、韩秀的想法能接轨当代吗?   很难。   许嘉眉在演武台下旁观道宗弟子与南宗弟子论阵法,南宗弟子冥思苦想之下摆出的阵法往往会轻易地被道宗弟子破解。   “这种阵法早在九十年前被证实存在极大缺陷,为什么你还在使用?”道宗弟子询问对手,“难道你没有了解东极洲的阵法发展史?”   “我不知道,我没有去过东极洲,我的阵法是在宗门里学会的,教我阵法的是精通阵道的真君。”南宗弟子涨红了脸辩解道,“真君没有告诉我这种阵法有缺陷。”   “真君不一定是对的。”道宗弟子说,“真君没说阵法有缺陷,难道你不会自己验证?”   “不太会。”南宗弟子说,“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爱好阵法的修士,我擅长的不是阵法,是斗法和拼杀。你阵法厉害,你擅长斗法和拼杀吗?”   “我去过小世界,和小世界的妖魔打过。”道宗弟子说,“不妨斗一场?”   论阵法的演武台变成了论斗法,许嘉眉看着道宗弟子被南宗弟子压着打,想起南宗弟子的阵法在道宗弟子面前快速瓦解,忍不住笑起来。诚然南宗的阵法不如道宗,南宗修士的实战经验多于道宗修士也是事实。   至于实战经验的多寡能否影响斗法的结果,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台上无力反击的道宗弟子撑着防御禁制挡住南宗弟子的一轮猛攻,终于抓住机会在地上投下了几张阵盘,借助阵法之力与对手周旋,慢慢地拉平双方的实战经验差距。   南宗弟子的短处和许惠音差不多,虽然拥有强大的道术和厉害的法器,但修为速度提升比常人急促,根基欠扎实。若是一轮猛攻无法击败对手,接下来多半会被对手击败,哪怕不败,也是平局。   半个时辰过去,斗法的道宗弟子实在不想和南宗弟子打消耗战,要求平局。   没办法,南宗弟子太会躲闪,道宗弟子总是打不到对手,不如平局。   南宗弟子躲来躲去,也躲累了。   他喘着气说:“你的灵力怎么这么雄厚?我好几次都以为你快用完灵力了,想抓住机会击败你,结果你诈我!好在我没有上当,不然输的就是我了。”   道宗弟子说:“我用的道术节省灵力。我骗了你,你不也骗我吗?你是我见过的最狡猾的对手了,我提出平局都担心你会突然偷袭我,在我的宗门这种事是不合道义的,你们南宗却允许使诈。听说道一师姐上次来南宗,和你们南宗修士斗法,差点栽在这破规矩上。”   提及声名在南宗内流传的许嘉眉,南宗弟子说:“你们那位道一师姐最后取胜了,没有栽。听说她曾经跟我们南宗的如心师姐交手,无论是在东极洲的寒蟾镇还是在这个小世界凡间的五行绝灭之地,如心师姐都没能赢她。她还跟余寻秋师姐斗法,余寻秋师姐被她断臂;霍珏师兄找她斗法,被她击败……”   道宗弟子不太了解许嘉眉在太冲南宗干的事,道:“你们南宗这一代的修士没有人能够赢道一师姐?很正常啊,道一师姐和宫娆师姐斗法也是平手的,我们道宗这一代同样没有几个人能够取胜她。”   南宗修士不服气,说道:“如果如心师姐全力出手,道一道友未必能赢!况且,道一道友没有和安梓薇师姐、余雁行师姐斗过法,也许两位师姐有一位能击败她?除了师姐们,南宗还有一位常年闭关的大师兄,如心师姐、安梓薇师姐都不是大师兄的对手。”   道宗弟子失笑:“假使如心道友没有在斗法中全力出手,道一师姐会全力出手只求胜利?我觉得不会,道一师姐可是很骄傲的。”   两人认不出台下的许嘉眉,聊得正兴奋。   许嘉眉知道她应该安静地离开,但是……   她想吓唬两个弟子。   做人习惯了正经,偶尔耍个顽皮有益身心健康。   于是许嘉眉削弱了隐息术的效果,演武台上争辩的两个弟子看到她在旁听,不约而同地住嘴,两张眉飞色舞的脸像是被冰封一样不会动了。   为什么许道一会站在这里?她什么时候来的?她到底听了多少?   恶作剧成功的许嘉眉努力忍住被二人逗笑的内心,保持平静的表情,朝这二人淡淡地笑了一下,飘然离去。   “她生气了?”南宗弟子小声询问。   “应该没,她刚才笑了……”道宗弟子有些激动地说道,“她朝我笑耶!她好好看!你说她是不是看好我喜欢我呀?”   南宗弟子打量着对手姣好的脸,委婉地道:“你是女修,她也是女修。我觉得她喜欢的应该是我。”   道宗弟子眨眨眼,拍腿大怒:“不可能!韦琼柯都没能让她喜欢,你更不能。来,再打一场,我必将你击败于此,免得你下次乱说话,坏了我家道一师姐的清白名声!”   南宗弟子无奈:“允她喜欢你,不允她喜欢我,这太霸道了。”   两人果真斗法一场,结果还是没劲的平局。   只是……   女修看着对手撕裂的衣裳,目光流连,意味渐渐变了。   男修看着对手汗津津的脸,眼神微动,也改变了想法。   “我有些累,能否借你的洞府休息?”女修问。   “如果你愿意去,我十分欢迎。”男修回答。   正如同干柴遇到烈火,二人迫不及待地下了演武台,手牵手寻开心去了。   修行清苦枯燥,有的人从来不放慢脚步,有的人不介意享受露水情缘,也有人沉湎于欢愉,耽搁修行。三种选择各有利弊,无对错。   许嘉眉正在看如梦镜修士和霜刃山修士讨论阵法。   如梦镜长于幻术,霜刃山强于剑术,都不太擅长阵法。两位修士的讨论也不能算深入,吸引住许嘉眉的是幻阵和剑阵,她觉得这两种阵很有意思。   可惜的是,霜刃山修士认为幻阵欠缺攻击力,困住敌人一年也弄不死敌人;如梦镜修士认为剑阵直来直去,古板又粗鲁。两位修士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一个受幻阵迷惑,一个被剑阵追杀。   二人打得两败俱伤,被医修带走。   医修也不全是太冲南宗的,有的来自玄真道宗,有的属于霜刃山或者如梦镜。   玄真道宗的医修善于医治经脉、丹田、神魂等内伤,经脉碎裂能补好,丹田被开了个洞也能补好;霜刃山的医修精通外伤,断肢接续、断肢再生不是难事;如梦镜的医修学得杂,轻度内伤能用幻术治好,轻度外伤亦如是。   怎么用幻术治病疗伤呢?   某修士内脏出血,如梦镜医修告诉这修士说内脏痊愈了,修士信以为真,然后内脏真的止血痊愈了。   具体的幻术疗伤方式许嘉眉不太懂,横竖幻修们治病离不开“催眠”、“暗示”四字,是与众不同的玄学派医修。   至于太冲南宗的医修,许惠音跟许嘉眉说过南宗的医修传承弱,南宗医修们或围着道宗医修或围着霜刃山医修学习,也有向如梦镜医修请教的。   接着,玄真道宗等三大宗门的医修发现,南宗医修并不是没有优点。尽管他们不擅长疗伤治病,可他们擅长把不能用的手、脚、心脏换成用起来和真手、真脚、真心脏差不多的假手、假脚、假心脏。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们能为没有血肉之躯的鬼修制造可以使用的身体,也能为失去血肉之躯的修士制造一具能够容纳神魂的假身体。   这让三大宗门的医修兴致勃勃,追问同行们:“经脉可以制造吗?”   “丹田能不能制造假的替换真的?”   “缺失的神魂可以用替代之物补充完整吗?”   “灵根!不要忘记了灵根!灵根能不能人为制造?”   医术水平略高于凡人大夫的许嘉眉凑过去倾听,被追问的红发青年回答道:“经脉可以造,但是特别费钱费力。”   “丹田可以造,但是存在缺陷,我们尚未找到办法弥补缺陷。”   “神魂缺失没法补充,得把缺失的神魂一一找回来才有可能让残缺的神魂恢复完整。”   “灵根理论上可以制造,我家师叔祖造灵根时遇到了天罚,撑得过天罚则人为制造的灵根可诞生,撑不过则不能。”   人们皱眉:   “造灵根要遭天罚,天道真纯粹是闲得慌,多管闲事!”   “理论上能制造灵根即还没有造出来?”   “说到灵根,我仿佛记得世间有一些东西是能让凡人拥有灵根的。”   “你讲下去呀,是哪些东西?不要藏半截露半截的。”   那修士摊了摊手,道:“四五十年前看过的书,哪里能记得?那时我还是凡人呢,不知道世间有修士。”   许嘉眉知道哪些东西能化作灵根,道:“五行五叶花能让人拥有五灵根,混元真气能让人拥有细且短的灵根,云中洲的元都山据说拥有效果不及混元真气万分之一的法阵,星罗洲的混冥魔宗确切拥有夺取灵根为己用的邪术,含光洲的光明天女曾经为一位凡人塑造了一条火灵根……”   混在医修群中的丹修卢琳儿说:“听你这般说起来,制造灵根好像不是很难,毕竟光明天女已经造出了火灵根。祂能造,我们干嘛不能造?”   许嘉眉解释:“光明天女造的火灵根疑似祂自己的本源,承载火灵根的凡人疑似祂割裂魂魄制造的转世,我们不知道祂能否批量造出火灵根。与其期待祂,不如前往元都山请求观看他们的塑灵根法阵。”   众修士纷纷摆手道:   “没去过云中洲,也没去过元都山。没去过东极洲,也没见过你们这三大宗门的山门是什么样的。”   “还能怎么样?都差不多。听说元都山自诩为天下第一山,口气真大。”不消多说,这位不满元都山的修士是霜刃山出身的。   “听说元都山都是些老古董,思维已经僵化。”   “其实我对元都山是很好奇的,史书说他们扛起了灵修的道统。”   “嗤,元都山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只有一位飞升的道君?那位道君还是幽域和云中界开战之前飞升的,太久太遥远了。”   相较元都山,许嘉眉更喜欢听医修们交流医术,她把跑远的话题拉回来:“制造灵根会引来天罚,制造经脉和丹田不会弄出这么大动静,我们不妨讨论一下经脉和丹田如何制造?”   大家没有理会她,讨论元都山正火热呢。   被忽略的许嘉眉:“……”是我的隐息术太成功了?   她降低隐息术的影响,施展同调之音,道:“这里应该是讨论医术的。”   卢琳儿认出许嘉眉:“你怎么在这?”   其余人看向她,也认出她是谁,目光像是着火一样燃烧起来。   许道一指点霍珏成功地熔炼道术,有人悬赏十万灵石求取许道一的确切位置呢!   第五十六章 两个月,六十年   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到宝贝,许嘉眉意识到不对劲,道:“为何诸位道友如此看我?”   “因为你的确切位置价值十万普通灵石,大家想用你发一笔横财。”卢琳儿说,“嘉眉把发财机会让给我吧?”   “谁要我的位置?”许嘉眉问,“在哪里发布?我怎么没有听别人说过?”   “半个时辰前,不知道是谁在南宗的功勋殿发布了找你的要求,我没去过功勋殿,是听别人说的。”卢琳儿上前抓住许嘉眉的手。   许嘉眉环视众人一圈,其中不少人避开了她的目光,偷偷地发传讯符通知悬赏她位置的人来这里见她。她思量了下,也想见一见那位买消息的人,不过……她也想要十万灵石。   忽然间,一个人眼尖地看出许嘉眉想离开,叫道:“抓住她!不要让她跑了!”   于是,各式各样的道术、各种各样的法器砸向许嘉眉,都是限制行动的,都想用强硬手段留下许嘉眉领取悬赏。   许嘉眉默然,反应却不慢,顷刻间施展了早已准备好的水幻替身术,留下自己和卢琳儿的水幻替身,带着卢琳儿远离现场。   她的替身术得到荆昔和李必二人指点,精妙高明,以假乱真,骗到了大部分人。但是世间修士不可小觑,这边许嘉眉刚停下,那边就有三个人跟着她一起出现了。   一个使用了特殊道术缠住她,被她扯到这里;一个识破了她的替身术,踩着步法追上的;最后一个在她降低隐息术影响时暗中锁定她的气息,也没有被她的替身术欺骗。   除了此三个人,七八个人正在追来。   “你们挺有能耐嘛。”许嘉眉无伤人之心,一道杀尽杂念的静心剑映在众人的眼底,杀尽他们脑海中的杂念,令他们忘却悬赏安静下来。   这静心剑不会伤害人,一些防御神识的禁制较敏感,能挡住静心剑的攻击,一些完全挡不住。三个追来的修士只有一个挡下静心剑,追来的七八人也被静心剑放倒四五个,许嘉眉带着卢琳儿从容离开。   卢琳儿被许嘉眉带着走,说:“你可真有本事,那么多人想擒你,你竟然抛下他们溜走了。”   许嘉眉看了看脑海里没有杂念却依然跟在身后的无名修士,道:“他们反应慢,不能怪我跑得快。”   她抽空各送了一个泡泡给无名修士和其余几个紧追不舍的人,表情平静的无名修士被泡泡命中,其余几个人又有一人受困泡泡被甩下。然而无名修士还是和泡泡一起追了上来,始终与许嘉眉相距三丈之远,让她好奇:“这人是怎么跟上来的?”   卢琳儿道:“你见多识广都不知道,我就不可能知道了。”   许嘉眉不慌不忙地施展了水幻替身术骗走了两个牛皮糖一样追赶自己的人,路过一个小水潭的时候施展了水遁术,将除了无名修士之外的人全部甩掉。   某个无人花园里,许嘉眉和卢琳儿从挂在花瓣上的一颗露珠中跳出来,整个人都在泡泡内无名修士随着她们闪现在花园里。   “这个人很厉害呀,追不上你不罢休。”卢琳儿放开抓着许嘉眉的手,打量那无名修士,“看衣着是霜刃山修士,实际上……”   “不是?”许嘉眉问。   泡泡禁锢了修士的自由,卢琳儿绕着修士转了一圈,朝修士的眉心打出一束青色的黯淡光华,修士霎时像是掺了太多水的烂泥那样软成一团。接着,这摊穿衣服的烂泥长成一个眉心一点红痣的青年,相貌还算英俊,慌里慌张的。   他追逐身价十万的许嘉眉而来,没想到自己会沦为许嘉眉的俘虏,连跟她打一场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擒了。   卢琳儿笑嘻嘻:“这怕也是个身价十万的人。”问许嘉眉,“你听说了没有?争锋之林混进一个骗子,南宗执法堂实在抓不住他,也挂了十万块灵石悬赏他。”   不能动弹不能发声的修士有点懵,想用眼神告诉卢琳儿他不是骗子。   许嘉眉是见过骗子的,道:“这应该是那个骗子,气息一样,虽然感觉不太一样。”   修士是许嘉眉抓住的,卢琳儿说:“叫执法堂过来吗?”   许嘉眉笑:“我对这个人追上我的道术感兴趣。”   她恢复了无名修士的说话能力,无名修士害怕被执法堂抓住,赶紧表态道:“你想学就不要叫执法堂的人来!”   许嘉眉道:“你的道术比十万块灵石珍贵,能详细谈谈吗?我会给你与道术价值等同的东西和你交换。当然了,你也可以拒绝我的交换。”   “拒绝交换会被你交给执法堂吧?”修士嘀咕着,眼珠子乱转,一看就不老实,“我要你教我丢下替身逃走的道术,你换不换?这个换不了,你可以拿水遁术跟我换。对了,静心剑不要,静心剑我学会了。”   许嘉眉和程律演练静心剑的过程没有隐瞒旁观的人,且静心剑学起来太容易,凡是看过演练过程的人都能轻松学会。许嘉眉二人简化静心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静心剑版本太多,学会难度有高有低,许嘉眉施展的静心剑是威力大消耗高也不容易学会那一挂。   无名修士看出许嘉眉用的静心剑不好学,看上她的水幻替身术和水遁术。   对此,许嘉眉认可他的眼光:“挑的两个道术都不错。你把你追上我的道术告诉我,我把水幻替身术教你。”   “保证我学会?”无名修士问。   “保证你学会。”许嘉眉说道。   “你先教我替身术,我再教你学会我的道术。”无名修士说。   “不行,我不相信你。”   “我也不相信你。”   “那就叫执法堂的人来?”许嘉眉问他。   谈及执法堂,无名修士沉默了一会儿,选择妥协:“我凑过来,我教你我的道术。”   许嘉眉:“你说法诀。”   无名修士:“没有法诀。”   许嘉眉凑过去,无名修士深褐色的眼珠闪过一道微光,说:“好了,你学会我的道术了。”   旁边的卢琳儿看得犯糊涂,道:“嘉眉,你真学会他的道术了?”   “嗯。”许嘉眉闭目回味了半刻钟,睁开眼睛说,“他追上我们的手段不是道术,是他的天赋神通。他能拥有天赋神通,便不是纯粹的人,他是混了妖血的昙族,妄想拿我学不会的天赋神通欺骗我的道术,为人着实狡猾。”   “讲清楚点,你到底学会了没有?”卢琳儿听不懂。   “他把他的天赋神通借给我,我便学会了。他把他的天赋神通收回去,我便不会施展他的天赋神通,学会与否在他不在我。”许嘉眉说道。   卢琳儿不高兴了,看着无名修士道:“你拿出点诚意不行吗?莫怪执法堂要抓住你,我被你骗了也要抓住你将你狠狠教训一番。”   料不到许嘉眉能识破伪装成道术的天赋神通,无名修士急于挽回不佳印象,免得许嘉眉将自己交给执法堂,道:“你想学我的神通,我想教也教不了!你不是擅长演练道术吗?你学不会我的神通,把我的神通改成道术就能学会了!”   觉得无名修士存心为难许嘉眉的卢琳儿望向当事人许嘉眉,问:“你能修改神通?”   许嘉眉摇头:“我不知道。我试过学习神通,没能学会。”   许优香也有天赋神通,能够看到命理,许嘉眉眼馋到现在都没有学会该神通。她思量着说道:“我想试试这个家伙的天赋神通我能不能改成道术,据说古修士参考神通创造出最初的道术,古修士能修改神通,我觉得我也可以完成修改。”   “那估计会花费不少时间。”卢琳儿拍了拍泡泡,“你施展你的神通给我同门看一看。”   “我施展不了,我被你同门困住了。”无名修士说,“这样吧,许道一你再凑过来一下,我把我的天赋神通灌注给你,你最多能施展四十九次我的天赋神通。”   他提出的交易方式貌似可行,许嘉眉在换与不换之间衡量了一下,说:“我把我遇到如梦镜幻修之前的水幻替身术教你。”   无名修士警觉地道:“遇到幻修之后的替身术更好?我要更好的,不要差的。”   许嘉眉笑了一下:“你能保证我学会你的神通,我教你更好的。”   无名修士泄气,他将他的神通烙印在许嘉眉的左手手背,在她的指点下快速学会她的水幻替身术。这人活学活用,悄悄丢下一个替身,想从许嘉眉的眼皮底下溜走,被许嘉眉识破。   许嘉眉说:“我放过你两次了,再有第三次,我会叫执法堂。”   无名修士讪笑着保证:“不会有第三次。”   他走了,卢琳儿跟许嘉眉商量:“我把悬赏你确切位置的人叫来找你?”   许嘉眉没有意见,道:“十万块灵石要分我六万。”   卢琳儿晓得她抓不住许嘉眉,许嘉眉配合她拿赏金,她白赚,遂点头道:“好,拿到十万分你六万。”   传讯符飞走,许嘉眉优哉游哉地观察花园里的奇花异草,不时和卢琳儿讨论几句。那无名修士突然出现,撞见许嘉眉和卢琳儿,他犹豫了下,搭讪道:“怎么离开这里?这里好像有一座迷阵,我走不出去。我和你们分别不到一刻钟,这不算第三次碰面,你们不能叫执法堂的人带我走出这里。”   “这里没有迷阵。”许嘉眉说。   “幻阵呢?”   “也没有。”   “所以?”   “你迷路了。”卢琳儿说,“赶紧走吧,多饶几圈就走出去了。”   “……能给我地图吗?”无名修士得寸进尺。   卢琳儿丢给他一个带路的纸鹤,道:“跟着纸鹤能去到争锋之林。”   无名修士跟着纸鹤走了。   须臾,悬赏许嘉眉位置的太冲南宗修士来到花园,爽快地给了卢琳儿十万灵石,请许嘉眉帮助他熔炼道术。   鉴于他给的报酬动人心弦,许嘉眉答应下来,该修士得到她指点,请至善真君给予压力,一连熔炼了七次,勉强成功。   许嘉眉坐在师尊身边,手上戴着真水串的珠链,分别有七颗太阳真水、七颗太阴真水和六颗星辰真水,其中两颗星辰真水是刚得的报酬。她一颗颗地转着真水,问羽生真君:“论道会持续多久?”   羽生真君说道:“原本定的期限是二十一天,如今延长至六十三日,优胜者可在此期间前往南宗的壶中天修行。你二姐取得斗法的优胜了,你和不和她去壶中天?”   许嘉眉想过这事,说:“师尊,我没有迫切前往壶中天修行的念头。我的修为提升速度有些快了,如无意外,最短十二年之后晋升金丹后期,长则二十一年。”   羽生真君抬起手接住一只飞来的黄雀,拿出一把灵米投喂,边逗弄黄雀边说:“进壶中天修炼二十一天,你会晋升后期。”   也想摸黄雀的许嘉眉静静地靠近,道:“师尊说的二十一天是壶中天的二十一年。假使我去壶中天,进去时三十八岁,出来时五十九岁。岁月总要过去,何必急在一时?”   她不看重论道优胜的奖励,许惠音看重。   听说许嘉眉在羽生真君身边,许惠音来找许嘉眉,道:“眉眉,我准备进壶中天修行了。”   许嘉眉问:“需要我准备消遣解闷的书给你吗?”   考虑到许嘉眉说的消遣解闷书是枯燥的典籍,许惠音想说不要,念及不久前差点被过时灵契连累至死的惨痛教训,她的下巴点了点:“需要。”   许嘉眉抄了五千来个书名给她,道:“这些书都可以在藏书楼借到,够你看很久了。”   许惠音看着一个个书名,嘴角抽动着,油然生出一种将书名还给妹妹的冲动。   别冲动,仔细想想你由于看书看得少吃的那些亏,看完这些书不会吃亏了!许惠音按捺住自己,亲自去藏书楼一趟,借了五千来本书,心情沉重地前往壶中天修炼。   她推迟了前往小世界受刑的时间,在壶中天待了两个月。   太冲南宗宗门的两个月是壶中天的六十年。   第五十七章 陆续结丹   许惠音前往壶中天之后,四个宗门的论道在持续进行,得到优胜的人越来越多。由于某些人不想去壶中天等特殊洞天修行,四个宗门的真君们商议着更改了规矩,优胜者既可以去壶中天等特殊洞天,也可以得到法器、丹药等奖励。   对于许嘉眉来说,前往壶中天的资格不是必需品,姑且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她和程律论过黯然剑,演练过静心剑;给安梓薇推演过道术,给霍珏讲过熔炼道术的感悟,又指点霍珏熔炼道术……收获着实不少。   告别了许惠音,许嘉眉去看了别人论符箓,又去看了别人论体术、论如何炼制丹药……纵然她思维敏捷,善于也乐于接受新知识,都有种被知识塞满的感觉。   偏偏人对知识的渴求是贪婪的,明知学不了这么多,还是想学。羽生真君看出许嘉眉把持不住,说了她几句,许嘉眉稳住道心,跟在羽生真君身边,将尚未吃透的东西慢慢吃透。   转眼间,论道结束。   玄真道宗、霜刃山和如梦镜一致决定留下一部分修士在太冲南宗修行,例如卢琳儿决定留下,宫娆、杨宗甫等人也决定留下。   太冲南宗亦派出修士前往三个宗门修行,霍珏、余曼羡等人选择了玄真道宗,高雪霆前往霜刃山,余寻秋选择了如梦镜,余雁行、盘科等人去东极洲历练,安梓薇、葛争蝉等人留在宗门。   其中,程律跟如梦镜的真君去如梦镜,她要进如梦镜的大梦天修炼。黎寻去霜刃山,荆昔去玄真道宗,玄真道宗也有人去霜刃山或如梦镜。   许嘉眉惦记着前世的网络,没有留在太冲南宗修行的想法,也没有去如梦镜或霜刃山的想法。   及许惠音从壶中天出来,许嘉眉和她相处了两日,许惠音便带着温峦和郁芬等手下前往灵气贫瘠的小世界。   在壶中天修行的六十年似乎将许惠音的尖锐棱角磨得圆滑了些,许嘉眉觉得她较之前平和淡然,身上那股血的甜腥已消失不见。因许惠音确立了道心,修为提升至金丹后期,许嘉眉送走她的时候,笑着说:“二姐,下次再见面,你会不会凝婴了?”   许惠音点了点她的额,说道:“四十年内凝婴,你是不是高看我了?”   许嘉眉回答:“我没有呀。二姐的表现往往出乎我意料,也许二姐真的能凝婴。”   许惠音抿唇一笑,看着妹妹说道:“也许。”   她走进天门宫。   许嘉眉朝她招手,目送她离开。   七天后,玄真道宗弟子跟着羽生真君穿过回返丰华城的天门,许嘉眉回到自己位于玉秀山的水下洞府。   其它门派的修士来玄真道宗做客自有道宗安排人接待,许嘉眉跟余曼羡自小相识,邀请余曼羡住进自己的洞府。余曼羡以前来过东极洲参与争夺迷宫的阴牌,没有来过玄真道宗,许嘉眉结丹时她有事,许嘉眉拜师时她也有事,来不了。   “嘉眉的洞府真漂亮,像故事里的龙宫。”在许嘉眉的洞府之中,余曼羡欣赏着水晶墙后自由自在的鱼,回过头说道,“白山城的茶楼有说书先生,我记得我好像跟你听过说书先生讲故事。”   “你嫌听故事无聊,听着听着入了迷。”许嘉眉笑。   “是,那时我觉得勤奋修炼比干什么都重要,你却喜欢做吃的、弹琴、听曲子、种菜。”余曼羡回想过去的事,“你资质这么好,为什么不努力修炼呢?我不知道你的难处,恨铁不成钢,一把火烧了你的琴谱。”   “我晓得你是为了我好。”许嘉眉道,“如今,我过得很好。”   “我也是。”余曼羡坐下来,“等叶如龙闭关出来,我找他斗法一场,便能结丹了。”   余曼羡来玄真道宗的目的是和叶如龙斗法,见识道宗的底蕴拍在第二位。   许嘉眉陪余曼羡在宗门里游玩了几日,余曼羡去刀风洞锻体,许嘉眉来到论道堂开课,将熔炼道术的感悟讲给有需要的同门师兄弟姐妹听,顺便去宝箓峰和奇门峰学习。   宝箓峰肩负着玄真道宗的符道传承,奇门峰则是玄真道宗的阵道传承所在,许嘉眉在修行和授课之余,接着前往太冲南宗之前的进度,用去三个月完成了六品灵符与六品阵法的学习。   在新年开始的第一天,许嘉眉成为六品符师,又拿到六品阵师的身份,继续深入了解五品灵符和五品阵法。这是这天,羽生真君送了她一件新年礼物,许嘉眉打开盒子一看,盒子中是羽生真君学习阵法和符箓的手札。   许嘉眉大喜,将羽生真君的手札与珊瑚的手札放在一起互相印证,阵道和符道的造诣一日比一日高。   却说羽生真君和春树真君及另一位真君去了太冲南宗,回到玄真道宗后,各自见了掌门易直真君,将太冲南宗的表现如实叙述。   “太冲南宗还是和以前一样,内斗较激烈。有二位优秀弟子互相勾心斗角,将霜刃山的一个内门精英弟子牵扯进去,霜刃山弟子被那许惠音废除修为并斩去双臂,当时驰风真君的鼻子都被气歪了……”   “疑似许惠音杀了蒋奕,我徒道一相助许惠音,南宗没有深究蒋奕之死的真相,可能是懒于查清楚真相,可能是默许许惠音和蒋奕厮杀……”   “与道宗弟子相比,南宗弟子更有锐气,机会更多。是以,资质一般如许惠音亦能一步步爬升,直至成为南宗当代最优秀的传人之一。假使许惠音在道宗,就算不泯然众人也是大器晚成,没法像在南宗那样优秀。我觉得我们道宗也许应该学习南宗,适当鼓励竞争,给予资质不佳的弟子强大的机会。”   “南宗的傀儡术十分出色,放眼九大洲亦属一流之列……”   羽生真君等三位真君叙述的事情被掌门总结,然后告知了各主峰首座和长老,是否同意太冲南宗参与青云试将会由掌门、首座和长老们共同商议。羽生真君和春树真君旁听了商议,结果是玄真道宗不赞成将太冲南宗纳入青云试参与者行列。   易直真君说道:“太冲南宗未在东极洲重开山门,不是东极洲的门派,没有资格参与青云试。”   掌管玄镜司的明镜峰首座说道:“太冲南宗何时在东极洲重开山门,何时有资格参与东极洲的青云试。若太冲南宗没有本事在东极洲立足,我们赞成太冲南宗参与青云试,丢的是我们玄真道宗的脸。”   “霜刃山和如梦镜估计也不会赞成。”太一山首座说,“太冲南宗派了人去齐朝,齐朝的局势最近有变化吗?”   “变化自然是有的,但不大。”大雅山首座说。   他持着一支画笔,在空气中画出齐朝江山,静止不动的画在停笔的瞬间活了过来,向宫殿内所有人展现真实的齐朝。   这位首座看着不断发生变化的画,道:“齐朝的皇帝寿元将尽,越发疯狂,部分皇族遭到皇帝残害,世家也有人被皇帝杀死。皇族不满皇帝,世家不满皇帝,双方有意换皇帝,但皇族不乏意在帝位之人,世家内部也有人怀着问鼎帝位的野心。此外,皇族与世家的矛盾越来越激烈,世家与世家之间存在不和,百姓不满皇族、世家久矣……”   丹鼎峰首座道:“世家是怪物,修真界不需要世家。”   瑶山首座看了丹鼎峰首座一眼,没说话。   “齐朝的局势会更复杂,太冲南宗盯上齐朝,寻幽剑宗一边利用太冲南宗对付齐朝一边亲自下场,齐朝的倾覆是时间问题。”大雅山首座说,“及齐朝倾覆之日到来,东极洲很可能会发生大变。”   “有变化才有机会,我们玄真道宗等待机会等待得太久了。”逐日峰首座说,“征战小世界的事暂时放慢,我们要在大变来临前做好准备,不能被风浪掀翻了船。”   “已经在放慢了,各个城池和各个小世界也派了人查探。”易直真君施展水镜术呈现查探结果,“某些城池和小世界被恶意渗透,就查探结果来看,针对道宗的人早在几千年就开始布置了。他们图谋了如此之久,我们却发现得如此之迟,想彻底解决恐怕要伤元气。”   “伤筋动骨也要彻底根除,越早根除恢复得越快。”剑山首座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其余首座纷纷表示赞成,长老们没有出声,态度和众首座差不多。易直真君便定下此事,提及另一件事:“诸位,太冲南宗是什么情况你们也见到了。相较南宗,我们玄真道宗安逸散漫,我决定精简一部分门人,去掉一些不必要的堂司。”   ……   如许嘉眉这般上进的弟子是不会担心被精简的。   她晋升六品符师、六品阵师了,学习符箓和阵法的节奏慢了下来,每天得以抽出四个小时和余曼羡去刀风洞锻炼,以期早日达成血肉之躯与修为、神魂的平衡。   四月初,珊瑚闭关了。   许嘉眉得到珊瑚赠送的修行手札,在珊瑚闭关之日祝贺珊瑚心想事成,希望珊瑚顺利碎丹,凝成无瑕的元婴。   四月下旬,正在打坐的许嘉眉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睡意,她给了自己一记静心剑斩去睡意,笑道:“是你吗?出来吧。”   虚空张开一道九彩斑斓的裂口,飞出一只似七彩似无色、似有形似无形的蝴蝶,轻灵地围着许嘉眉绕三圈,化作五官精致的少年。   他身穿白袍,十四五岁,唇角微微上翘,眼瞳仿佛流转着七色的光华,戴黄金额饰,乌黑卷曲的长发柔顺地垂落。   少年个子高挑,身材匀称,俯身凝视着盘膝的许嘉眉:“眉眉,我好看吗?”   许嘉眉见过这个少年,在梦蛇的梦里。   这个少年是梦蛇的化身之一。   “你非常好看。”许嘉眉笑意加深,“不过,你从梦境来到我的洞府,等于潜入玄真道宗的宗门。”   “结果会怎样?”少年问。   “会被抓。”许嘉眉说。   瞬间,身高一丈的羽生真君出现在许嘉眉的洞府中,切入许嘉眉和少年之间,一双金瞳盯着没有露出一丝恶意的美丽少年,瞳孔里的金色消退,望向许嘉眉:“这是你朋友?”   许嘉眉颔首,起身向师尊见礼:“是的师尊,他是我朋友。我没有告诉他不能用这种方式来玄真道宗,他不知道这样出现是道宗不允许的。”   少年微微懵了一下,感知到羽生真君的强大,连忙学着许嘉眉对羽生真君见礼。   羽生真君受了许嘉眉和少年的礼,叮嘱许嘉眉:“下次不要犯这种错。”她放出一只纸鹤告知玄镜司的人,让玄镜司不必派人来,“阿眉,他若要留在道宗做客,你带他去做个登记。”   “是的。”许嘉眉道。   羽生真君离去,如同来时那样没有惊动许嘉眉防御洞府的阵法和禁制。   「洞府的防御该换掉了,即拦不住梦蝶,也拦不住师尊,太弱。」许嘉眉思忖着,询问少年:“你留下做客吗?”   少年摇摇头,又点了点头,说:“我会不会打扰你?”   许嘉眉拿出名为一梦华胥的茶招待他,道:“不会。”   少年便在道宗住下,认真观察道宗的修士们。他来到人世,得知道人世有哪些规矩,不能什么都不懂。   在五月的中旬,谭以睿渡劫结丹,顺利晋升为金丹真人。   五月下旬,姬玄泊亦渡劫结丹,在六重天雷下有惊无险地晋升了。   及九月,沈鸿铸成了金身。   到了十月,范拿成功地结丹。   十一月的某天下午,许优香迎来了晋升的雷劫,渡过雷劫成为金丹期修士。   及十二月末,余曼羡等来叶如龙的出关,叶如龙同样成为金丹真人。   这年的年头到年尾都有修士渡劫结丹,许嘉眉的修行依然不徐不疾,日子过得优哉游哉,时而在论道堂指点同门,时而在藏书楼充实自己。   她受邀主持余曼羡和叶如龙的斗法,看着余曼羡拼尽全部实力,宁可重伤也要击败困住她心境的叶如龙。   第五十八章 大势将至   叶如龙已经结丹,余曼羡是半步金丹,他的修为比余曼羡高一个小境界。初时,他以为他可以用修为压制她,从容取胜她。   但是余曼羡假装吃修为压制,在他想结束斗法时,朝他丢出一个准备多时的木行道术。刹那间,暗淡无华的青光绽放,一重又一重地刷向叶如龙身上,每次刷过,必然带走他的一部分灵力。   这个道术??   从未见识过类似道术的叶如龙下意识地给自己加了防御禁制,却拦不住青光,等到青光消失,他失去了四成灵力。叶如龙意识到自己轻敌,宽大的衣袖一扬,袖中钻出一条栩栩如生的火龙扑向余曼羡。   五行中木生火,木助火势,火消耗木的生机。   余曼羡吐气,一口气化作火凤凰,展翅鸣一声,迎向张牙舞爪的火龙,碰到火龙时轰然炸裂开来。火龙抵挡不住火凤凰炸裂的威力,随着火凤凰炸裂成无数朵燃烧的火花,造成的巨大冲击波将余曼羡与叶如龙齐齐推远。   下一刻,余曼羡不见了。   叶如龙心头涌出警觉,本能地施展遁术离开原来的位置。刚闪现,他便看到原来的位置冒出一根根藤蔓,手腕粗细,长着尖刺,萦绕着黑色的火。若被藤蔓缠住身体,说不得要落在余曼羡手里,被她一番磋磨。   “嗖——”   藤蔓犹如毒蛇出击,猛地钻向距离自己不远的叶如龙。   叶如龙的身影被藤蔓捣碎了,化作火光。   此乃火行道术当中少见的幻术。   不好!   余曼羡疑心叶如龙找到自己的真身,但她略一思忖,决定将计就计。仅是思忖的短短功夫,她便被突如其来的一道火鞭打在背上,整个人从藏身的藤蔓黑火跌出来,吐出一口血。   成功抓住对手的叶如龙操纵火鞭缠绕余曼羡的手,孰料余曼羡主动撞上来,任由火鞭附带的火焰灼烧她的身体,以身体为武器,把叶如龙撞得摔倒在地上。   受到相互作用力,余曼羡也摔倒,她的优势是料到自己会摔倒,提前做好了准备。身体刚与地面接触,她便用道术稳住身形站了起来,运功绷断缠绕在身上的柔韧火鞭。   “嘭!嘭!嘭!”   火鞭断裂,恢复自由的余曼羡舒展两条手臂,化作一株扎根演武台的藤蔓牢牢地缠住来不及逃离的叶如龙,不顾他身上涌现的蓝色火焰,卯足劲把他往死里缠。   论斗法经验,叶如龙不及余曼羡丰富。在双方拒绝使用法器、灵符、阵法、丹药等外物的前提下,他没有完胜余曼羡的把握。   如今他被她缠成粽子,他放火烧她,谁的心更狠谁便取胜。   时间在慢慢地流逝,取胜之心不如余曼羡强烈的叶如龙受不住缠,露出了一丝松懈,余曼羡立即将他缠绕得密不透风。   十个呼吸过去,叶如龙没有突破余曼羡的缠绕,蓝色的火焰越来越微弱,直至彻底熄灭。   又十个呼吸,许嘉眉宣布余曼羡取得胜利,强行分开余曼羡和叶如龙,给这两个把斗法打成决斗的修士下了一场灵雨,叫来医修给他们疗伤。   被火焰烧得皮肤裂开的余曼羡喃喃说:“我赢了……”   她余曼羡,击败了资质比她好的叶如龙,击败了比她更受父亲宠爱的叶如龙,他再也困不住她的心境。   余曼羡不在乎父亲叶不识,取胜叶如龙的她念头通达,心境圆满开阔,可以渡劫结丹了。   当即,余曼羡顺从心的感觉,坐在演武台上尝试结丹。   许嘉眉见状,手一伸将叶如龙送下演武台,设下禁制防止余曼羡的结丹被打扰。   两刻钟后,叶如龙醒来,发现身上烧伤尚未痊愈的余曼羡在结丹,煞是意外,“你如此仓促地结丹,不怕失败?”   余曼羡忙着将丹田中的灵液化作金丹,没空回答他。   为她护法的许嘉眉道:“阿曼的心境到了,此时不结丹更待何时?”   叶如龙咳了两声,抹去溢出唇畔的血沫,道:“她状态不佳。”   许嘉眉道:“她修心。”   叶如龙恍然,道:“是我忘了,她修心,她阿娘也是,跟我不一样。”   修心的修士更重视心境,心境好,结丹把握大。   灵气聚集而来,涌进余曼羡的身体,为她的结丹添砖加瓦。   许嘉眉放飞了鹤符,告知在附近巡逻的玄镜司修士事情原委,让他们不必浪费时间过来查看究竟。   日落时,余曼羡将体内的灵液化作一颗半边青色半边赤色的圆润金丹,劫云随之降临她的头顶,考验她是否具有成为金丹真人的实力。   担忧同门的霍珏来到演武台下,小声问许嘉眉:“道一道友,我师妹有把握渡劫吗?”   许嘉眉客观地道:“雷劫不难,难的是心魔劫。”   霍珏:“依你看?”   许嘉眉道:“她击败了叶如龙才结丹,若是心魔用她被叶如龙击败的幻境恐吓她,她不一定看得破幻境。但是,我相信她。”   叶如龙能渡过心魔劫,击败叶如龙的余曼羡何以不能?   除却来自太冲南宗的修士,玄真道宗也有修士前来旁观余曼羡结丹,知晓余曼羡和叶如龙斗法的谭以睿是其中之一。她扫了扫雷劫下的余曼羡,跟许嘉眉说话:“嘉眉,你结丹时遇到的心魔劫是什么?”   许嘉眉:“心魔化作欺负我欺负得最狠的人,我把徒有其表的心魔杀了。”   谭以睿眨眨眼:“欺负你欺负得最狠的人?是谁?”   许嘉眉:“寒蟾镇遇到的那位。”   谭以睿懂了,厌恶地道:“原来是他!挑拨你和你二姐,想看你们姐妹相残的王八蛋。”她不知韩秀是韩秀,击掌说道,“杀得好!你修行进度不慢,以后肯定能找他把仇报了。”   许嘉眉没有忘记这仇,说:“肯定的。”问好友,“你的心魔是什么?”   谭以睿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说:“心魔让我变成你,即没有叔祖疼爱我,也没有给我你这样优秀的天赋资质。我在人世挣扎,你用我的身份出现了,你有叔祖疼爱,又是卓绝的天才,可你没有和我做朋友,还各种欺负我……”   “欺负你的不是我。”许嘉眉料到谭以睿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心魔,打趣她道,“原来你一直害怕我欺负你?”   “可能吧?”谭以睿道,“我还害怕失去叔祖宠爱,害怕我赶不上你,你的修为和实力提升得太快,给了我很大的压力。”   “你怎么堪破心魔呢?”许嘉眉想知道答案。   “我被你欺负得很惨的时候,觉得你不是那个样子的。后来,叔祖亲自对我出手,我被打得半死,快要咽气,突然想起叔祖也不是这样的,然后我就堪破心魔了。”谭以睿说道,“心魔强在洞悉我的弱点,若我识破它,它再大的能耐也伤害不了我。”   站在一边看师妹渡劫的霍珏听了一耳朵,插嘴说道:“你们的心魔怎么这么坏?我的心魔让我晋升成为金丹真人,又让我做了元婴真君,甚至让我飞升了。不过我知道修行没有那么容易,轻松识破假象,把心魔灭了。”   谭以睿瞟他一眼,道:“可能是你狂妄自傲,心魔编织了你最喜欢的幻境,想把你溺死在幻境里呢。”   霍珏呵呵傻笑,专心看余曼羡渡劫。   不出许嘉眉所料,雷劫难不住余曼羡,在雷劫过去后到来的心魔劫才是重头戏。闭目渡劫的余曼羡神色沮丧,渐渐找回坚定,皱着的眉头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来。   心魔令她忘却许多事情,把她被叶如龙击败的幻象灌输给她,她信了,在幻境中潜心修行几年,跟心魔变化的叶如龙打了一场。   她赢了,想起了一切。   堪破幻境的余曼羡睁开眼睛,看到许嘉眉、霍珏等人的笑。   “恭喜你顺利结丹,师妹。”霍珏先祝贺。   “阿曼现在是金丹真人,可喜可贺。”许嘉眉击掌。   “你结丹了,可以授道号了,这是好事。”谭以睿说道。   余曼羡笑,谢过许嘉眉为自己护法,又谢过祝贺自己的霍珏和谭以睿二人,道:“现在是过年还是没过年?”   许嘉眉说:“四个时辰后过年。”   余曼羡哦了一声,说:“明年我要参加青云试,无论南宗有没有参加。”感受着体内静静流动的浑厚灵力,她望向许嘉眉、霍珏和谭以睿,目光在三人之间打了个转,挑中看起来不是那么强的谭以睿,“谭道友,可否邀你一战?”   谭以睿晓得她想用斗法熟悉成为金丹真人之后的力量,虽然不是很愿意斗法,但还是答应了。   这次也是许嘉眉主持斗法,余曼羡和谭以睿一战。   叶如龙一直在看余曼羡结丹渡劫,未离去,得见余曼羡顺利结丹,本想主动邀战她,助她适应当前的境界。可是她邀战了谭以睿,他又念及自己被还没结丹的她击败,最终放弃了邀战她的想法。   同是来自白山界的修士,已结丹的夏庭珠也在旁观余曼羡结丹。   夏庭珠原本是白山城余氏的外姓修士,在玄真道宗接手白山界之后,他和叶如龙一起得到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身份,叶如龙是叶氏推荐的,他是余氏推荐的。   对于余氏将内门弟子的身份给予自己一事,夏庭珠心怀感激,时有送信或物回白山界。余曼羡是余氏当代最优秀的修士之一,此番前来玄真道宗修行,余雁行有写信给夏庭珠,请他照顾一下余曼羡。   奈何余曼羡住进许嘉眉的洞府,夏庭珠跟许嘉眉不熟,想照顾余曼羡也不知从何处照顾起。他走到许嘉眉身旁,说道:“道一师姐,青云试在三月,曼羡刚结丹,赶在青云试开始前去妖兽山历练一段时间是否合适?”   许嘉眉说真话:“这要看她怎么想。”   夏庭珠道:“若是她去妖兽山,我会随同她去。”   演武台上的余曼羡和谭以睿在斗法,余曼羡善于抓住机会猛攻,谭以睿善于防守。夏庭珠没有看过余曼羡和叶如龙斗法,此时旁观片刻,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实力或许没有余曼羡强。   “太冲南宗是个神奇的门派。”夏庭珠说。   余曼羡、许惠音的资质都不是特别好,南宗给了她们大放光彩的机会。   许嘉眉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南宗出头,阿曼、我二姐是大浪淘沙式竞争保留下来的特殊个例。”   她认识的人不少,在太冲南宗修行的有梅俊渡、梅士祯、罗玉素、黄佩兰、叶芳芸、宋娴等,他们有的沦落于平庸,有的陨落于太冲南宗对小世界的征战,有的消失不见了。   人们看得见大浪淘沙得来的金子,往往会忽略衬托金子的沙子。   夏庭珠懂了。   玄真道宗的竞争不如太冲南宗明显,却是时刻存在的,他体验过道宗的竞争,南宗的竞争有多激烈亦能想象。   岂知,才谈及竞争,就有人来找许嘉眉。   此人是许嘉眉刚来玄真道宗时认识的同门,他叫做王石澈,杨宗甫曾与他一同在外门接待新入门的弟子。后来杨宗甫去了浊土,又去了寒蟾镇争夺阳牌,再去了太冲南宗学习、修行,王石澈始终留在宗门,修为、实力比许嘉眉认识他时强了两三成。   许嘉眉和王石澈偶有来往,从九极小世界回来那会还请王石澈帮忙办了一件事,见到他面带恓惶之色,她给了他一个清心诀,道:“你遇到何事了?”   王石澈看了看周围的人,低下头去,小声说:“道一师姑,宗门决定精简一部分门人,您应该听说过吧?我年纪大修为低,既没有厉害的靠山,也没有钱财疏通,有可能被写上精简名册。”   他需要一座靠山。   许嘉眉认识他,又是玄真道宗未来的天之骄子,他想得到许嘉眉的庇护。   许嘉眉听懂他的请求,念在和他认识一场的份上,道:“据我所知,精简名册上的人有一到五年的考察期,在考察期内达到宗门的要求即可免除精简。我能为你争取五年考察期,五年后能否免除精简需看你自己是否努力。”   第五十九章 青云试   争取五年考察期?   这个结果不是王石澈想要的,他忍不住望向许嘉眉,想说自己比她手下的云八、陆守风有本事,想说自己不比她亲近的叶秀彻、窦想容差。   可是,当他触及许嘉眉平静的眼神,心猛地一颤,想起她在玄真道宗的地位,所有不满和不甘都被深深压了下去。   她是许嘉眉,拜师羽生真君并被羽生真君收为亲传弟子,四十岁不到便晋升至金丹中期。在玄真道宗,许多人争着讨好她,只要她流露出一丝不满他的情绪,那些想讨好她的人肯定会教训他。   王石澈不想被教训,说:“是的,多谢师姑帮助晚辈,晚辈不胜感激。”   许嘉眉察觉他的惧怕,没有往深里想,道:“劳烦你稍等一下。”   她放出鹤符叫来云八,把帮助王石澈争取五年考察期一事交给他。   云八何等精明?他也发现王石澈的惧怕和压下的不满,碍于许嘉眉吩咐,他带王石澈离开。   在路上,王石澈不甘心地问:“云八,你能不能跟你家主君说说情?我不想下山……”   云八笑得客客气气:“王师兄,这不是说情能解决的事情。我家主君是闲人,身上未有道宗安排的职位,哪里能越过紫微峰决定您的去和留呢?您想留在道宗修行,要么尽最大的努力做到道宗的要求,要么请紫微峰高抬贵手。我家主君不是不愿意帮助您,而是她能做的仅止于帮您争取一个机会,请您不要为难我家主君了。”   一番话听来不少,实际上什么也没有说。   王石澈抿了抿嘴唇,沉默下来。   云八尽职尽责地为王石澈争取了五年考察期,抽空问了负责精简一事的人:“王师兄要做到何种程度才不会被请下山?”   那人回答:“王石澈的修为停留在筑基中期已有二十七年,若他能够在五年内晋升筑基后期,他用不着下山。”   哈?王石澈竟然这么老?   云八算了算王石澈的年龄,且当王石澈三十岁筑基,从筑基初期到筑基中期应该在十六年上下,再加上停留于筑基中期的二十七年,王石澈少说也有七十三岁。   而他云八走着武道的路子踏入筑基期,晋升后改练武为炼体,如今是捶打初期,再过几年应该能步入中期。他比许嘉眉年长九岁,今年四十八岁,仔细想来,其实没比王石澈逊色多少。   也许他应该去登山门,试试自己够不够资格做玄真道宗正式弟子?   想做道宗弟子的心蠢蠢欲动,云八思量了下,还是放弃了。   做了道宗的正式弟子也会被精简,不如老老实实地效忠许嘉眉,毕竟许嘉眉是一位慷慨宽容的好主君,不会亏待他。   等到王石澈从登记考察期的宫殿里出来,云八上前说:“王师兄,您是道宗的正式弟子,当年成功登上山门的人,您肯定能留在道宗的。”   王石澈勉强地笑笑,没有说自己其实没有把握在五年内晋升筑基后期。   他习惯了得过且过的安逸生活,杨宗甫屡次劝说他不要懒散,他没有听入耳。得知自己上了精简名册后,他颓废了半个月,尝试静心修炼,奈何打坐许久也做不到入定……   这样一个他,如何在五年内晋升呢?   再过五年松散日子就收拾包袱下山吧。   王石澈如是想。   云八回到许嘉眉身边,将王石澈的表现告诉许嘉眉,不曾明说王石澈放弃了修炼,但他把想表达的意思明明白白:王石澈放弃修炼了,五年后多半达不到道宗的要求。   许嘉眉依然没有往深里想,她和王石澈交情不深,帮助他争取五年考察期已是仁至义尽。   演武台上,斗法的余曼羡和谭以睿分出胜负。   余曼羡以微弱的优势取胜谭以睿。   许嘉眉宣布结果,询问余曼羡:“还打不?你邀战夏庭珠师弟,他多半不会拒绝你。”   “行啊,我还能打。”余曼羡斗志高昂,豪气地向夏庭珠伸出手,“夏道友,请你登上演武台与我一战。”   “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夏庭珠说,“你和谭师姐打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休息半个时辰再和我斗法也不迟,我愿意等。”   余曼羡颔首,询问许嘉眉:“嘉眉累了吗?你也休息一下。”   许嘉眉笑着应下了,辞别余曼羡和谭以睿等人回洞府,刚进门便看到梦蝶化身的少年坐在花厅发呆。她出声打招呼:“梦笙,一起吃饭吗?我要叫陶芙去膳堂买饭菜,你今天想吃什么好吃的?”   梦笙是梦蝶自己给自己取的名,他抬起头看她,报出两菜一汤的名,顿了顿,问:“眉眉,我吃你的穿你的住你的用你的,是不是应该为你做点什么?”   许嘉眉笑,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是我的贵客,我招待贵客是理所当然之事。”   梦笙想到同样住在许嘉眉家里的余曼羡,摇摇头,说:“余道友也住在你这里,可是余道友的衣裳和每日三餐是她花钱解决的,很少蹭你的吃,出行和日常用物也是自己掏钱。我觉得我跟陶芙一样,但是我没有为你做事,别人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问我是不是伺候你枕席的男宠,向我讨要讨好你的方法。”   玄真道宗不提倡斩断一切欲念和情思,只是委婉地提醒门下弟子:结丹前体验朝云暮雨之事或许于修行有影响。结丹后,玄真道宗的女修养男宠,男修养侍妾,或者两位弟子结为道侣,皆是常事。   如许嘉眉这般优秀的女修,仰慕者多如浮云,向她自荐枕席的异性亦不止甘雪年一位,乃至于同性也有暗示自己盼望着与她共赏巫山**的。籍籍无名的梦笙突然住进许嘉眉的洞府,许嘉眉为他买衣裳首饰和各种物品,待他的态度不似手下,别人猜错二人关系不出奇。   莫说看起来像个美貌凡人的梦笙,便是长期住在许嘉眉洞府的许优香、效忠她的云八和陆守风、与她时常有来往的谭以睿、做客玄真道宗的余曼羡等人,都有闲极无聊的好事者说他们和许嘉眉有暧|昧。   若非羽生真君和许嘉眉是师徒,恐怕许嘉眉和羽生真君的师徒之情也会被歪曲。   偶尔听说上述传闻的许嘉眉很服气道宗的这些好事者,既然有那等积极心思探究别人的生活,为何不认真修行呢?   把这些心思用到修行上,修为便是不想突飞猛进都不行。   “不好意思,让你感到困扰了。”许嘉眉对梦笙道歉,“梦笙,请相信我无意令别人误会你与我的关系。”   “没关系,我不介意。”梦笙大度地说,“不过眉眉,我真的想不到你们修士也如凡人一般喜欢说三道四,我以为你们修士不食人间烟火,个个一心顾着自己。”   “修士的力量和生命层次高于人,欲念、情思亦高于人,执念比凡人深,不可能与世无争。”许嘉眉说,“人吃饱肚子会感到满足,得到想要的东西会感到满足,做喜欢做的事会感到满足,帮助别人、得到别人的感激也能获取满足感。议论我与谁有感情那些人,会从议论中获取满足感,你说他们一心顾着自己,说得没错,但凡人也是一心顾着自己的。”   “传说中的圣人呢?”梦笙问。   “没有做过圣人,无从揣测。”许嘉眉回答。   梦笙望着她精致美好的脸,突然伸手。   手伸到一半,他在她的注视下默默停住,说道:“我想摸你的脸,你好看,我突然被你吸引住了,愿意和你朝云暮雨。”   许嘉眉说:“汝非人类,亦非妖类,为何生出繁衍后代的念想?”   梦笙伸出的手垂下来,莫名心虚,道:“我好奇,不行吗?眉眉愿意,我也愿意,寻求欢愉难道是错的吗?”   许嘉眉提醒他:“我不愿意。”   梦笙扁了扁嘴,不知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许嘉眉的气,他化作女身,身段玲珑,声音娇软可爱:“这样呢?我这样眉眉愿意吗?”   “我不愿意。”许嘉眉明确表示,“你好奇,找别人。”   “眉眉不好奇吗?”她问。   “不好奇。”许嘉眉过了好奇的年纪,而且她该知道的知道,该经历的也经历过了,今生无意沾惹,“你觉得被我养着不好意思,大可把修士需要的梦境特有之物带出来卖给修士。”   “哦。”梦笙没骨头一样躺着,一边等待陶芙送饭菜一边跟许嘉眉说起旧事,“你答应过我一件事。”   “去九极小世界吃鱼?”许嘉眉问。   “嗯啊。”梦笙说,“下午去。”   “好的。”许嘉眉说。   陶芙敲了敲门,将许嘉眉和梦笙点的饭菜放下,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摆好。准备离开时,许嘉眉叫住她,问她:“阿芙,你何时筑基?”   十四年前,许嘉眉遭人暗算掉进浊土,遇到了神智初醒的陶芙。如今,陶芙还是小女孩模样,却修炼到炼气十二层,可以尝试冲击筑基期了。   论修行资质,陶芙不差。   被许嘉眉询问,她说:“明年七月上旬,我想去众妙山的阴冥井闭关,请主君允许。”   陶芙效忠许嘉眉,在属于玄真道宗的阴冥井闭关筑基需要得到许嘉眉允许,还要付出五万块普通灵石或者五万点贡献。   许嘉眉同意了陶芙闭关一事,给她划了三万点贡献,道:“筑基之事不可轻忽,你需做好筑基的准备才闭关。”   得到三万点贡献的陶芙乐得眉开眼笑,诚恳地谢过许嘉眉,回自己房间修行了。   她当年不知道许嘉眉厉害,想欺负许嘉眉,结果被许嘉眉活擒了。许嘉眉饶她命,她听许嘉眉使唤二十年,再过六年就能恢复自由身。到时候她要拜入道宗门下!   少女模样的梦笙拿起筷子吃菜,另一只手拿着勺子喝汤。   大约是嫌弃两只手和一张嘴吃得不够快,两只套着袖子的手从她的两肋长出,变出一双筷子和一个勺子。她的胸腹间也浮现一张俏丽的脸,张开樱桃小口吃着美味的灵膳,一边吃一边说:“你们人怎么不多长一张嘴?”   不是第一次和梦笙同桌吃饭的许嘉眉面不改色地说道:“一张嘴和两只手刚好够用。”   饭后,许嘉眉打坐修行两个时辰,与变成男身的梦笙出了道宗的山门,来到丰华城的一座客栈,要了一间上房。上房内,梦笙打开梦境的入口,拉着许嘉眉走进去,在斑斓多变的梦境中穿行一个时辰又两刻钟,撕开梦境的出口抵达九极小世界。   由于梦笙不会计算坐标,他和许嘉眉落在距离澈江极远的九极小世界东方。   这里种着许多桑树,桑树中有一座金灿灿的宫殿,宫殿内供奉着日神。   许嘉眉投去一瞥,想到简若晨提起的桑谷,又念及喜欢打扮的师尊,对梦笙说:“我去问问他们有没有丝绸出售。”   桑谷产出的上等丝绸是献给日神的,祭司能卖给许嘉眉的丝绸质量一般,好在许嘉眉也算认识日神,请祭司询问日神能否让出丝绸。   黑夜未至,日神不慌不忙地巡天,大地上的一切皆在祂的注视中。许嘉眉和梦笙刚出现在九极小世界,祂就看到了,出于记恨许嘉眉的师尊禁止自己下凡,日神没有打招呼,假装自己不知道许嘉眉来了。   祭司询问日神,日神考虑到羽生真君宠爱许嘉眉,忍着不高兴,用合理的价格卖了二十匹上等丝绸给许嘉眉,顺便卖了个人情,“那个王应景和你是旧识吧?他想离开这里。”   “他找不到路吗?”许嘉眉问。   “我不清楚。”   “劳烦您给他报个信,说我在澈江左岸吃鱼。”   买到丝绸的许嘉眉祭出霜鹘飞舟,与梦笙离开桑谷,前往澈江左岸。   她在九极小世界待了两日,等来了风尘仆仆的王应景。   王应景已经结丹,问她:“我现在回去还能参加青云试吗?”   许嘉眉肯定道:“能。”   第六十章 青云端   “呼——”   王应景舒了一口气,庆幸道:“还好,我能赶上!”又问许嘉眉,“你带我回东极洲,我要给你什么报酬?”   许嘉眉用下巴指了指专心吃鱼的梦笙,道:“是他带你回去,你问他要什么。”   出于基本的礼节,王应景没有打扰梦笙吃鱼,与许嘉眉说:“许道友,不知东极洲如今形势如何?”   许嘉眉懒得说,“你回到东极洲便知道了。”   王应景道:“确是。”   两人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许嘉眉不觉得尴尬,王应景却不自在。他打量了周围一圈,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说:“这里的人能有这样安乐的好生活,得多谢你解决澈江潜藏的危险。”   “当时,他说他想吃鱼,我也想。”许嘉眉说,“澈江的水被浊气污染,养在水中的鱼不好吃,我便顺手把污染澈江的浊气洗去了。”   “为了吃鱼?”王应景有点懵,疑心自己听错了。   “为了吃鱼。”许嘉眉说,“此次我从东极洲来这里,目的是吃鱼。”   王应景不知如何把话接下去,想了想,感叹道:“许道友,你真喜欢吃鱼。从东极洲来这里不容易,你说得就像在家门口逛一圈一样简单,不是极有本事就是极有钱。”   对话缺乏趣味,许嘉眉没有表示。   王应景端起伙计送上的茶喝了一口,道:“许道友不好奇这里的故人有何结局?”   许嘉眉平静地说:“不好奇。”   孙蓓蓓和孙煜海陨落,九极大神被她亲手击杀,日月双神困于苍穹不得下凡,简若晨等人也被她的师尊击杀,还有谁的结局能让她好奇?   王应景看着她没有波澜的神情,忽然懂了,对她说:“都好几年过去了,你还在介怀孙煜海兄妹陨落一事?”   “不行吗?”许嘉眉反问,接着说,“因他兄妹二人的陨落,我来到这个小世界便感觉到压抑,会问自己是否够强大。”   “东极洲比这里压抑太多了。”王应景望向窗外的阳光,“你有去过齐朝吗?齐朝那些皇族世家像对待草芥一样对待凡人,像对待猪狗一样对待没有背景的修士,等级森严。他们把人分成十二种,皇族有嫡系有旁支,世族有一流有三流有不入流,寒门有上门和下门……我想起我在齐朝过的日子,会喘不过气。”   “齐朝不能代表东极洲,玄真道宗也不能代表东极洲。”许嘉眉说,“在这里,孙蓓蓓和孙煜海兄妹可以代表很多人,他们以为他们是他们自己,结果他们是神与神博弈的棋子。”   “天覆地载如洪炉,万物死生同一涂[注:《示道人》——司马光]。”王应景说道,“众生皆苦。”   许嘉眉闭目,徐徐地睁开,说:“他吃完鱼了。”   梦笙擦干净嘴巴,指尖一钩打开梦境入口,招呼二人:“走吧。”   许嘉眉将一锭金子放在桌上,与王应景一同踏入梦境入口,离开了九极小世界。   天上的太阳心情放松,思忖着巡天结束后去泡个舒服的澡。   祂有预感,许嘉眉可能不会再来这里了。   许嘉眉不会来,羽生真君也不会来,偷偷下个凡玩耍一下还是可以的。   梦境是鲜明浓厚的颜色,王应景行走在梦境中,奇道:“九极小世界的梦境难道与九大洲的梦境相连?”   梦笙说:“有生灵的地方就有梦境。九大洲有边界,小世界有尽头,梦境广阔无边。”   王应景搔了搔头,说:“如果我在这里迷路,结果会怎样?”   梦笙看他一眼,说道:“会一直迷路,直到你死。”   天地有方向,梦境没有方向,现实世界的一切常识在这里扭曲、颠覆。若无梦笙带路,强如羽生真君恐怕也会迷失在梦境中。   相较来时,许嘉眉从九极小世界回到东极洲花费了九个时辰,梦境无序,回来的路和去九极小世界的路完全不同。不过,梦笙准确地把梦境出口开在客栈的上房内,位置没有丝毫偏移。   “这是东极洲了?”王应景推开窗户,望向窗外的景色,“我以为从梦境回到东极洲很近的,一个眨眼就到了。”   “梦境不是沟通东极洲和九极小世界的天门,你出得起构建一座天门的价钱,我可以让你眨眼间回到东极洲。”许嘉眉说,“我上次和师尊去九极小世界用的便是天门,只能往返一次,一座天门用去五十五万块普通灵石。”   “太贵了,用不起。”王应景说,“梦道友,你需要我给你什么报酬?灵石?法器?丹药?还是需要我做事?”   “灵石。”梦笙毫不犹豫地说,“眉眉构建一座天门要五十五万块普通灵石,你给我十八万块普通灵石,你要是有上品灵石,给我十六块就行。”   听到如此报价,王应景一下子坐在椅子上,被吓的。   “十八万块普通灵石??”王应景拔高了声音,“你不如去抢!天门我知道,往来东极洲和小世界用不了多少灵石。”   “行,我把你送回九极小世界,你自己找天门回东极洲。”梦笙说着打开梦境入口,要将王应景拉进梦境。   王应景麻溜地躲开,一边躲一边讲价:“一万灵石成不成?你走梦境,不用花钱构建天门,我给你一万块普通灵石你也是赚的。”   梦笙说道:“我想赚更多。”   王应景:“你大方一点可以吗?我是剑修,我很穷的,你把我全身上下搜一遍,也搜不出十八万块普通灵石!许道友,你给说说情啊!”   许嘉眉旁观二人在上房里打闹,道:“你有一梦华胥吗?梦笙喜欢一梦华胥。”   “一梦华胥?那种令人神游的灵茶?”王应景停下来,掏出一大包茶叶,“早说嘛,我有几斤茶叶!不过这茶叶值钱,我得找灵茶铺子的人鉴定了,问过价钱才能给你。”   梦笙确实喜欢九极小世界特产的一梦华胥,但他来到修真界也有大半年了,在观察修士的过程中学会了修士的精明。   他说:“我要茶叶,我也要茶树。”   王应景坚持道:“去灵茶铺子做了鉴定再说。”   客栈的位置略偏,许嘉眉和他二人从上房内出来,结了房钱,去丰华城的茶街鉴定灵茶。   客栈的掌柜收了钱,叫伙计去收拾房间,转过身便看到坐在旁边的侄子表情呆滞,不由得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走什么神?”   “叔叔,”侄子指了指门口,“那个女修是拜师羽生真君的许道一,她怎么带着两个男人从上房出来?”   “你管人家在上房里做什么,你把人家的私事说了出去,我这客栈估计会被人家一个道术砸塌了。”叔叔警告满脸兴奋的侄子,“我客栈被砸了,我会找你的。你身在玄真道宗,得罪了金丹真人也不会有好果子吃,那位可是筑基期就敢斩杀金丹的。”   侄子缩了缩脖子,说:“那么多人讨论她,我说她两句怎么了?”   叔叔说:“你爱惹事别扯上我……不行,你得给我做个保证,不然我不放心。”   侄子想着把许嘉眉和两个男人在上房力待了很久的事告诉感兴趣的人,敷衍了事地做了保证,正要起身离开,忽然发现自己走不出客栈,也不能说话了。   他听到许嘉眉的声音:“我还没走远就提我的姓和道号,你在叫我听你说话吗?至三十六个时辰之后,你想去哪里去哪里,想说什么说什么。”   这是??   这是许道一!!   想起叔叔说的许道一筑基期就敢杀金丹修士的事迹,侄子的冷汗刷地流了下来。   吓唬了小修士的许嘉眉收回注意力,和王应景去灵茶铺子做鉴定。   由于一梦华胥不能让人提升修为或壮大神魂,灵茶铺子给一梦华胥的评价不怎么高,一两品质上乘的茶最多八千块普通灵石。王应景给了梦笙两斤茶叶和一株茶树苗,算是抵过高达十八万块普通灵石的报酬。   从灵茶铺子出来,王应景问:“许道友,今年的青云试在哪里举办?何时报名?该去何处报名?”   许嘉眉道:“在丰华城可以报名,举办青云试的城池叫钧天,从丰华城乘灵船去钧天城一般需要八天八夜。”   王应景皱眉:“是不是太远了?我听说上次青云试是在挨着如梦镜的浮生城举办的,玄真道宗举办青云试不应该把地点定在丰华城吗?”   许嘉眉不清楚玄真道宗选在钧天城举办青云试有何用意,道:“丰华城作为青云试举办地点的次数不少,这次选在钧天城,可能是想给主持青云试的真君们不一般的新鲜体验?你在丰华城报名,在丰华城的演武台上取胜,可以无偿乘坐道宗的灵船去钧天城。我在宗门内报名,也得取胜才能无偿乘坐灵船前往钧天城。”   “钧天城……”王应景细细琢磨这三个字,想起一事,对许嘉眉说,“我在浊土效忠老槐将军时,仿佛听老槐将军提起过钧天城。”   浊土和飘絮会有关,钧天城也和飘絮会有关系?   跟飘絮会有仇的许嘉眉想了一会儿,辞别王应景,和梦笙回到玄真道宗。   路上,梦笙说道:“眉眉,你要我帮忙入梦打探消息吗?”   以往请梦笙相助都是给报酬的,许嘉眉问他:“你要什么报酬?”   梦笙举起一梦华胥的茶树幼苗道:“我不会种树,你帮我把树种活,我帮你打探消息。还有就是,我住在你的洞府,给你添了些麻烦,用了你一些钱,你一笔勾销了。”   “行啊。”许嘉眉答应了。   入梦打探消息要时间,许嘉眉去见了羽生真君,将买来的桑谷丝绸送给师尊。   这些丝绸尚有的染了色有的未染色,极顺滑细腻,轻盈如羽毛,像是在纺织过程中掺了金丝或银线,看起来亮闪闪的。   羽生真君拾起一匹金色丝绸,笑着说:“金乌自己发光发亮照耀天地,还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也是祂们眼睛好,不怕被亮闪闪的东西闪花眼。”   “师尊不喜欢亮闪闪的丝绸吗?”许嘉眉问。   “不是不喜欢,是做成衣服穿在身上可能会闪花别人的眼睛。”羽生真君展开丝绸,将丝绸往身上一披,仿佛披上了阳光,柔美的面容变得威严,“噫,这丝绸好像挺不错。阿眉你有空是吧?有空就替我去一趟第六妖兽山送礼物。”   “送给谁?”   “送给太阳神宫之主。”   太阳神宫是金乌神鸟的家,师尊和红日真君很熟?   许嘉眉的心思打了个转,想起红日真君送给自己参悟阴阳之力的宝珠,问师尊:“我第一次去妖兽山,师尊就关注我了?”   羽生真君笑:“你在忙着摘下手链的时候,我和红日在太阳神宫下棋。”   许嘉眉恍然:“原来红日真君送我宝珠,是看在师尊的面子上。”   羽生真君不置可否。   她看过许嘉眉从九极小世界带回来的桑树和蚕卵,说道:“我和你去那个小世界时,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桑树和蚕。”   许嘉眉解释道:“这些桑树和蚕是九极小世界的日神得到桑谷之后弄出来的,原来的桑树和蚕不是这样。”   “哦?”羽生真君挑眉,饶有趣致,“那只小金乌瞧着一本正经的,结果是个喜欢种桑树养蚕织造丝绸的?莫怪这丝绸闪闪发亮。”   宗门内有通往第六妖兽山的天门,许嘉眉带着羽生真君特地选出来的金色丝绸来到第六妖兽山的巳宫,刚拿出羽生真君的信物,便看到一只三足金乌飞来,落地化作俊美非凡的赤发青年。   青年看着她,略有失望:“羽生没有来?”   许嘉眉向祂见礼,道:“晚辈是羽生真君的弟子,师尊让我来此送礼物给您。”   青年扬手,将许嘉眉带到太阳神宫。   祂收下羽生真君的礼物,请她将祂的回礼送给羽生真君,并慷慨大方地给了许嘉眉一滴太阳真水和一滴太阴真水。   第六十一章 赢赢赢赢   许嘉眉现在有八滴太阳真水和八滴太阴真水了,星辰真水是六滴。从第六妖兽山回来,她顺便在挨着天门宫的事务堂挂了个求购星辰真水的任务,想把星辰真水也凑够八滴。   虽然她使用星辰真水的次数不多,但三种真水都凑够八滴更好。   说来也是许嘉眉运气好,任务刚挂上去,她驾驭着云朵法器,还没飞出紫微峰,便收到事务堂的传讯纸鹤。纸鹤声称,有一位修士愿意将星辰真水卖给她,无论她是要两滴还是三滴,那人都有。   星辰真水不常见,许嘉眉想把三滴星辰真水都买下来,但是这样一来,她会有九滴星辰真水,太阴和太阳两种真水却是八滴。   又不平衡了。   罢了,不管怎么说,有星辰真水肯定要买下。如果卖家提出的价钱不合理,倒是可以不买。   打定主意的许嘉眉调转云头,驾云回返事务堂买星辰真水。   她在路上遇到乘着一片枫叶的白研,白研凑了过来,笑着打了个招呼道:“师姑都结丹好几年了,怎么还用这种云朵当飞行法器?”   “云是一位真君送给我的,我觉得挺好用。”许嘉眉看了看白研脚下的红色枫叶,“这是刀风洞的枫叶?”   “嗯啊,我费了老大的劲从刀风洞第五层抢到的,那时一群金丹修士眼巴巴地盯着枫树的叶子,我本来没抱希望,奈何运气好,竟然在众多师姑师叔的围堵下得到了一片枫叶!”白研露出自得之色,“枫叶到手之后,我立刻请神器峰的师姑把枫叶做成法器,就是师姑炼器太慢,拖了半年才把法器做成。”   “枫叶好用吗?”许嘉眉没有参与枫叶的争夺,她当时在钻研无名修士的天赋神通。   “还可以,飞起来特别快。”白研说着驾驭枫叶嗖地远去,又嗖地一声回来,高兴的询问许嘉眉道,“是不是很快?”   “比得上金丹中期的修士全力驾驭飞行法器飞行了。”许嘉眉说道,“不愧是生长在刀风中的枫叶。”   两人聊了一会儿,许嘉眉落在事务堂,白研去了天门宫。   事务堂弟子对待许嘉眉甚是客气,将她请进一个雅间,雅间内坐着星辰真水的出售者。许嘉眉打眼看去,对方长得面熟,她想起来,道:“你是顾宸?”   昔年许嘉眉和许优香离开浊土,在挨着浊土出入口的岳珍城遇到一个来自小世界的乞丐少年,那少年便是顾宸。   后来许嘉眉前去寒蟾镇的迷宫争夺阳牌,在宗门安排的住处内泡浴,惊觉浴池里的混着可以冻死金丹修士的寒池之水。在驻地当杂役的顾宸是被揪出来的嫌疑人,许优香用天赋神通确认他的清白,可是事故是他疏忽大意造成,他被带走接受惩罚。   彼时,顾宸是炼气后期修士。   如今,八年过去了,顾宸成为玄真道宗正式弟子,修为提升至筑基中期。   顾宸知道求购星辰真水的许道一是他见过也认识的许嘉眉,虽然他和许嘉眉的两次碰面不是值得回忆的经历,但他在等待许嘉眉回返事务堂时已经收拾了情绪。   他知晓许嘉眉性情温和,镇定地打量她两眼,见礼道:“是的,我是顾宸。”语气顿了一下,“晚辈顾宸见过道一师姑。”   许嘉眉笑了起来,道:“不必多礼。”   她和顾宸不熟,没有叙旧的心,开门见山地问:“你有三滴星辰真水?怎么卖?”   星辰真水被顾宸交给事务堂修士鉴定真假,已确定是真的,不掺任何杂质。顾宸请事务堂修士回避,询问许嘉眉:“师姑能否为我引荐羽生真君?”   “哦?”许嘉眉讶然,“你有事想见羽生真君?”   “不是,我请师姑为我引荐真君,是有意拜师真君。”顾宸坦言道,“我想做羽生真君的第四位真传弟子。”   “星辰真水的价值高于引荐。”许嘉眉收起讶异,说道,“羽生真君是麒麟阁的阁主,你表现优秀,得到真君的另眼相看不难。恕我冒昧,你今年多少岁了?”   “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的筑基中期很年轻,我当年是二十八岁晋升至筑基中期。”许嘉眉说,“顾师侄,你去年参加晋升内门的比试了没有?若你参加了,今年二月你晋升内门,愿意收你为徒的真君会明确告诉你。”   顾宸垂下眼帘,说道:“我参加了比试,我想拜师羽生真君。师姑不愿意为我引荐真君,是不希望我拜师羽生真君?”   讲到这里,他直直地望向许嘉眉。   她是真的漂亮好看,可他见过的绝色美女不在少数,许嘉眉的出众姿容在他看来并非没有堪与匹敌者。   许嘉眉略反感顾宸打量自己的目光,那目光太放肆无礼。   她没有委屈自己,心念一动,金丹修士的威压轰然袭向冒犯自己的顾宸,道:“请不要这样看我,我不喜欢。”   “你厌恶我?”顾宸被威压冲击得后仰,他咽下涌到喉头的鲜血,自嘲道,“你厌恶我,莫怪你不愿意为我引荐羽生真君。”   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许嘉眉没想到自己指点顾宸拜师羽生真君的步骤也会被他曲解了好意,既然他舍得用星辰真水这般难得且贵重之物请她引荐羽生真君,她不介意捡便宜。交易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他不嫌吃亏,她也不会亏心。   许嘉眉说道:“顾宸,你坚持用两滴星辰真水请我引荐羽生真君?”   顾宸不怕金丹真人,给了她一个你想得美的眼神,道:“三滴星辰真水何其珍贵,你倒是有脸开口。”   许嘉眉无语了,道:“这不是你开的价吗?你改价了,请重新开价吧。”   顾宸说:“三滴星辰真水三个要求。第一个要求是你为我引荐羽生真君,第二个要求是你和我去第六妖兽山猎杀一只妖兽,第三个要求嘛……”他看着许嘉眉,恶意一笑,“道一师姑允我摸一下脸,这比猎杀妖兽和引荐容易多了,是不?”   摸脸?   如此要求令许嘉眉怒极反笑。   她站起来,看着顾宸说道:“你的眼神很讨厌。”   顾宸脸上笑意更浓。   许嘉眉走向他,他大笑,以为许嘉眉会答应给他摸脸。   下一刻,他的笑声由于突如其来的失明戛然而止,表情也僵硬了。   “你的星辰真水我不要了。”许嘉眉道,“你的眼睛不规矩,那就做两个月瞎子。”   “你……”顾宸摸着看不到任何事物的眼睛,“你我皆是玄真道宗弟子,道宗规定不能同门相残,你敢……”   “因为你冒犯我,我有权教训你。你觉得我的做法过分,大可请玄镜司为你做主。”许嘉眉道,“我努力修炼,目的之一是活得堂堂正正,不受气,不忍耐。你的眼神和你提出的要求让我不高兴,我有能力教训你,何必忍耐?”   言毕,许嘉眉毫不留恋地离去,走出雅间后告知站在门口等候的事务堂弟子:“顾宸的星辰真水我不要了,请帮我留意一下别人的星辰真水。我需要两滴星辰真水,多的也要。”   事务堂弟子察觉许嘉眉的心情一般,迟疑了下,问:“道一师姐为何没有达成交易?”   许嘉眉说道:“顾宸向我提出一个失礼的要求,我感觉到被冒犯,动了怒气。”   什么失礼的要求能让脾气好的道一师姐动怒?   事务堂弟子不敢追问。   许嘉眉看起平易近人好说话,可许嘉眉是足以比肩天之骄子的修士,面对她时很难不感觉到她身上的无形压迫力。这种压迫力源自许嘉眉的实力,并非许嘉眉主动展露。   就像凡人面对千仞高山,总会油然生出一种渺小感,此乃凡人自己施加给自己的无形压迫力。   乘兴而来的许嘉眉驾着云败兴而去,事务堂弟子很快知道许嘉眉施展道术封闭了顾宸的一双眼睛,令顾宸两个月不能视物。   此事在外门掀起不大不小的波澜,有人认为顾宸冒犯许嘉眉,活该被惩罚,有人认为许嘉眉脾气太差,惩罚太过分。   顾宸去请玄镜司修士为自己讨回公道,玄镜司修士问清楚他被威压打伤、又被封闭视力的究竟,与许嘉眉一般感到无语。   筑基修士用不规矩的目光打量金丹真人,向金丹真人提出摸脸的要求,被教训实乃太正常不过的事。莫说筑基修士冒犯的是金丹真人,就算筑基修士冒犯的是同境界修士,被狠狠打一顿也没有不妥之处。   但是顾宸不服气,玄镜司修士按照程序向玉秀山发去一纸传讯符。   收到传讯符的云八请见许嘉眉,问:“主君,此事如何解决?”   许嘉眉道:“此事你处理。”   云八应是:“好的主君。”   他要走,许嘉眉叫住他,说:“我要参加青云试,你把我的姓名报上去了没有?”   云八回答道:“报了,请主君放心。另外,主君斗法场次尚在安排中,过三到七天大概能知道对手是谁了,我叫阿芙盯着了。主君有不解,请询问阿芙。”   许嘉眉嗯了一声。   次日,云八代表着许嘉眉来到明镜峰,请了一位口才极佳且熟读道宗门规的人把要求许嘉眉还公道的顾宸辩倒,还反过来要求顾宸当众向遭到冒犯的许嘉眉道歉。   人们知道顾宸向许嘉眉提出的不合理要求,舆论倾向于许嘉眉,顾宸闹了个没脸。   由于许嘉眉没有到场,他当众承认自己提的要求轻率了些,没有认为自己的要求失礼,也没有公开道歉。   云八很不满意顾宸的态度,只是顾宸不是普通外门弟子,妖兽山山主宠爱的徒弟玉明珠居然为他撑腰。在玄真道宗,妖兽山山主的地位不比麒麟阁阁主轻多少,云八无意惹得玉明珠敌视许嘉眉,理智地放弃追究顾宸。   他回到玉秀山,将玉明珠青睐顾宸一事说了。   “没事,你做得够好了。”许嘉眉宽慰了云八一句,没把顾宸放在心上。   门派修士参加青云试一般要在青云试开始之前进行内部筛选,非宗门修士一般会在丰华城、仙露城等大城池报名。许嘉眉问梦笙:“你也算是修士,可有参加青云试的想法?”   梦笙不喜欢打架,道:“你斗法,我会去看你赢。”   一年一度的晋升内门典礼如此在二月举行,许嘉眉不关注顾宸是否在即将晋升内门的弟子中,云八去关注了。   顾宸是晋升内门的十二位弟子之一,在祖师殿暴露了不佳的心性。   羽生真君认为顾宸不适合成为道宗内门弟子,春树真君认为顾宸还需历练,掌门人易直真君思量着,没有允顾宸晋升内门。   但顾宸被妖兽山山主收为徒弟,与玉明珠做了师姐弟。   三月初,掌门前往钧天城见证三十年一次的青云试的开始,许嘉眉等参与青云试的修士仍然留在宗门之内,需决出胜负高下才能去钧天城。   陶芙将道宗安排的斗法场次告知许嘉眉,许嘉眉来到论道堂,进行第一场斗法。   看到她登上演武台,她的对手很紧张。   “道一师姐,请手下留情。”   “好。”   许嘉眉修为高实力强,指点了金丹初期的对手一番,轻松地将对手击败。   下午是第二场,这一场的对手是许嘉眉认识却不算熟悉的金丹修士。   “请指教。”对手心知打不赢许嘉眉,放弃取胜的念头,趁机请许嘉眉单独指点自己。   “好。”   许嘉眉用去半个时辰指点了这一位,赢得毫无悬念。   第三场斗法在三天之后,许嘉眉的对手是妖兽山山主最宠爱的徒弟玉明珠,云八和顾宸在台下当观众。   “许嘉眉,我要在这里击败你!”玉明珠说。   “好,来吧。”   期待着大战的许嘉眉祭起二十二滴真水,让了玉明珠一招,先击败玉明珠的灵兽,再把带着诸多法器、灵符、丹药、阵盘的玉明珠从容地击败了。   玉明珠的实力比不上谭以睿,虽然修为高灵力多,但完全不擅长斗法,刚结丹的余曼羡也能击败她。   转眼间到了第四场斗法,这次的对手许嘉眉不认识,不过这不妨碍许嘉眉将他击败。   第六十二章 钧天城   第五场斗法是最后一场了,许嘉眉依然赢了对手。   包括她在内,玄真道宗一共安排了一千位弟子参加青云试,这一千位弟子当中有四百位筑基期,余下六百位皆是金丹期。青云试的主要参与者是金丹真人,筑基修士较少,炼气期修士不会参与。   四月初,道宗的灵船即将启程前往钧天城时,许嘉眉收到事务堂的传讯符。有一位金丹真人愿意出售一滴星辰真水,请她去事务堂一趟。   许嘉眉走进事务堂提供的雅间内,见到一位看似四十多岁的金丹修士,他身边跟着一对疑似家眷的青年男女。   “见过道一真人。”   金丹修士起身见礼,态度十分恭敬,甚至把自己的姿态放低,既没有与她对视,也没有直视她的面容,像是怕惹她不高兴那样小心翼翼地自我介绍。   “在下一直在外门修行,如今六百多岁,姓名已写在精简名册上,即将下山。”   说到这里,金丹修士心里苦涩,念及许嘉眉在面前,忍住不合时宜的情绪,说道:“在家俗家姓彭,未取道号,俗名浩宇。”   他介绍身边的两个年轻修士:“这是在下的后辈,叫俊翰。这是俊翰的未来道侣筱葵,姓郭。”让两个年轻修士见礼。   许嘉眉记住三人的姓名,问:“彭真人,你想用星辰真水请我帮你的忙?”   彭浩宇视线上移,见许嘉眉未有不悦情绪,道:“是的,在下想请道一真人去敝家乡一趟,相助在下斩杀困扰在下家族多年的恶妖。在下的家乡在紫霞小世界,可从丰华城的天门宫直达。”   紫霞小世界?   许嘉眉想了想,问道:“可是那个常有紫色霞光漫天的小世界?”   彭浩宇道:“是的。”   许嘉眉知道紫霞小世界,道:“这个小世界不在道宗的管辖之下,仿佛是被齐朝的某个世家管着?”   “紫霞小世界来了一头元婴后期的蛇妖,齐朝的人撤走了。”彭浩宇说道,“蛇妖霸占了半个紫霞小世界,剩下的地盘归属几个家族和几个小门派,齐朝没有斩杀蛇妖,道宗亦未派人捉拿蛇妖。”   “你想斩杀的恶妖和蛇妖有何关系?”许嘉眉问。   “蛇妖是外来的,恶妖是生在紫霞小世界的,蛇妖和恶妖有地盘之争。蛇妖霸占了恶妖的地盘,赶走恶妖,恶妖不敌蛇妖,便跟我们过不去。”彭浩宇苦笑,“恶妖是金丹后期,在下实力弱,此番归家,恐怕会命丧恶妖之手。”   他将记录恶妖信息的玉简递给许嘉眉。   许嘉眉接过来阅读,一边阅读一边说:“彭真人,你晓得的,我要去钧天城参加青云试。你可否容我参加了青云试再去你的家乡助你杀妖?”   彭浩宇叹气,道:“道一真人,在下很明白在下的请求不合适,但是恶妖欺在下的家族太甚。如今,在下的家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实在等不得真人参加青云试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许嘉眉看完玉简。   玉简中记录的恶妖是一只老鼠精,公的,擅长土行法术。几百年来,公老鼠精和母鼠生了无数只老鼠,老鼠又生小老鼠,对地盘和食物的需求极旺盛。   彭浩宇的家族原本距离公老鼠精的地盘颇远,奈何公老鼠精的地盘一直在扩张,彭浩宇的家族却没有及时和邻居们遏止公老鼠精壮大,使得公老鼠精的野心一天比一天膨胀,如今竟然嚷着灭了彭浩宇的家族。   姑且不论彭家的不作为,许嘉眉放下玉简,问彭浩宇:“紫霞小世界的天门可否通往钧天城?”   彭浩宇道:“不能。紫霞小世界的天门只能通往丰华城和齐朝的一个大城池,那个齐朝大城池距离钧天城极远。”   许嘉眉再问:“你给我一滴星辰真水,要求是我相助你斩杀公老鼠精,没有别的?”   彭浩宇也想多提一点要求,可是彭家的灭族之危迫在眉睫,万一他提的要求让许嘉眉拂袖而去怎么办?他恭敬地说:“真人,除了斩杀那恶妖,在下没有第二个要求了。”   许嘉眉权衡利弊,觉得自己抽出十天前去紫霞小世界是可以的,便点了头:“好,我助你杀妖。请问何时前往紫霞小世界?”   彭浩宇大喜,连忙问:“真人何时方便?今天……今日可否?”   许嘉眉无所谓,道:“一个时辰后,丰华城的天门宫见。”   她请事务堂的人进来验过星辰真水的真伪,彭浩宇将这滴星辰真水交给事务堂保管,待那公老鼠精被他和许嘉眉斩杀,星辰真水才能归属许嘉眉。   彭浩宇还有事情要处理,许嘉眉亦然。   离开了事务堂,许嘉眉去见了羽生真君,告知真君要去紫霞小世界杀妖。   此番青云试也是羽生真君带领众年轻修士前往钧天城,羽生真君道:“我能把你的斗法场次推迟,但推迟最多只能推迟十二天。若你不能在斗法前赶回来,你不必参加青云试了。”   真君不建议许嘉眉去紫霞小世界,道:“阿眉,你有需要的话,我派阿锦替你去紫霞小世界杀恶妖。”   许嘉眉没有麻烦别人的习惯,委婉地拒绝了。   ……   从丰华城的天门宫前往紫霞小世界只需一个眨眼,许嘉眉和要求跟来的梦笙一同跨出天门,便看到绚丽多姿的紫霞铺满天际,极美极壮观。饶是许嘉眉见识不少,也被如此天象短暂地吸引了心神,感到震撼。   “真美。”梦笙叹道。   “是啊,很美。”许嘉眉附和。   彭浩宇自小离开家族,甚少回紫霞小世界探亲,看到记忆深处的紫霞,别有一番感受。许嘉眉和梦笙的震撼让他生出自豪的情绪,道:“如果这般美景在道宗辖下就好了。”   假使紫霞小世界归属于玄真道宗,蛇妖、公老鼠精等孽畜都会被玄真道宗斩杀,绝无行凶作恶的机会,他的家族也不会受到恶妖的威胁。   可惜的是,紫霞小世界得不到道宗的青睐,被一头蛇妖给占了。   许嘉眉看着霞光,说道:“这些霞光若是织造成锦缎,应该会很受大家欢迎。”   跟在彭浩宇身边的郭晓葵不知霞光可织锦,奇道:“真人,霞光是光芒,怎么能制造成锦缎?”   “道术可以。”许嘉眉举手摘下一缕浅紫色的霞光,将霞光纺成线,递给郭晓葵道,“我不会织锦,这根线只能存在一刻钟。”   “道术竟然这么厉害?”郭晓葵绷直了霞光纺的线,不敢相信这根线是霞光变成的,可丝线确确实实存在着,看得见也摸得着,不是虚假的幻象。   许嘉眉无意浪费宝贵的时间,对彭浩宇说道:“请带路。”   彭浩宇不熟悉紫霞小世界,后辈彭俊翰去玄真道宗找他时也没有带地图,他看向彭俊翰:“我不认识路,你来带路。”   彭俊翰连忙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条飞舟,许嘉眉见他的飞舟半新不旧,想来飞不快,祭出霜鹘飞舟道:“上来吧,你指路,我驾驭飞舟。”   霜鹘飞舟化作十丈长,载着一行五人飞向天门宫南方,那里有彭浩宇的家族。   天门宫能让修士往来紫霞小世界与东极洲,其重要程度无需赘言,管着天门宫的正是雄霸半个紫霞小世界的蛇妖和统治剩下半个小世界的修真门派和家族。彭俊翰与郭晓葵从天门宫前往东极洲求救,不仅请得彭浩宇回家,还请来了许嘉眉,此事迅速传开。   长期窝在紫霞小世界的蛇妖不认识许嘉眉,指着水镜里的许嘉眉问手下:“这是谁?”   蛇妖的手下每年都去东极洲买丹药,见到许嘉眉,把许嘉眉的身份来历说清楚,总结道:“大王,此人背后有一位厉害的元婴真君,不好惹。”   “我晓得。”蛇妖知道羽生真君,想了想,说,“公老鼠精的子子孙孙不在少数,许道一和彭浩宇能把公老鼠精杀掉,杀不尽它的子孙。这样吧,我们也派一些蛇去抓老鼠,注意提醒他们不要惹了许道一。”   手下领命退下。   紫霞小世界的小门派和家族也很快知道许嘉眉的身份来历,因她背后的玄真道宗是东极洲的第一流门派,敢动歪主意的人很少,想讨好巴结的人很多。   便是彭浩宇,登上霜鹘飞舟后都给家族发了传讯符,要求家族安排长相好看的男修和女修接待许嘉眉。只是霜鹘飞舟速度快,抵达彭家时,彭家还没有选好接待的人。   许嘉眉落到地上,收起霜鹘飞舟道:“彭真人,你我休息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后斩杀公老鼠精,可否?”   彭浩宇迟疑:“这……这是不是太快了?”   许嘉眉请梦笙在梦中搜集公老鼠精的情报,公老鼠精有哪些厉害本事她基本知道,她说:“我希望尽快解决这件事。”   彭浩宇委婉地道:“公老鼠精颇有些能耐,请真人不要大意。”   许嘉眉说:“我有成算。”   次日,许嘉眉让梦笙乔装改扮成自己留在彭家吃吃喝喝,彭浩宇和彭家的另一位金丹真人带着一群筑基修士去找公老鼠精。许嘉眉隐匿身形,在公老鼠精被彭浩宇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布置防止公老鼠精逃走的封锁大阵。   五行之中土克水,许嘉眉实力强,若全力出手,把公老鼠精打成重伤不成问题。   问题是公老鼠精胆小怕死,精通逃跑,还很记仇。   蛇妖曾想吃掉公老鼠精,公老鼠精用尽浑身解数从蛇妖口下逃生,后来把蛇妖的几百条子女弄死了二三十条。如果许嘉眉不能当场打死公老鼠精,被公老鼠精逃走,彭家会遭殃。   吸引公老鼠精的注意力非易事,彭浩宇和族中的金丹真人不敌公老鼠精,被公老鼠精耍着玩,跟着两位金丹真人的筑基修士有死有伤。正当公老鼠精起疑心之际,许嘉眉完成封锁大阵,将公老鼠精和它手下的一群老鼠精围困起来,彭浩宇等人亦在阵中。   封锁大阵完成,公老鼠精立即意识到危险,虚晃一招便钻地逃跑,结果一头撞在封锁大阵上面。它用尖牙咬了大阵几口,觉得大阵硌牙,至少要咬一个时辰才能咬出一个洞。   中计了!   公老鼠精命令手下咬死彭浩宇等人,自己喀嚓喀嚓地咬着大阵。   许嘉眉从大阵另一边赶过来,祭起太阴真水施展冰魄术攻击公老鼠精,公老鼠精反应极快,往地下一钻躲过神识攻击,出现在许嘉眉身后,试图偷袭她。   不料许嘉眉将计就计,任由公老鼠精一口咬向自己脖子,她有法宝防身,公老鼠精伤不到她的一根汗毛,反而被她的手脚困住。   在此一瞬间,许嘉眉施展道术“太阴”,化作一轮寒月重伤了抱在怀中的公老鼠精。却在下一刻,浑身冰霜的公老鼠精变成一个泥巴糊的假老鼠精。   它用替身术逃走了。   但是它身上有许嘉眉的太阴之力,许嘉眉可以追踪它。   公老鼠精逃回自己的洞府,关闭洞府阻挡许嘉眉,不忘命令子孙们放弃彭家修士,要求它们把大阵啃出一个洞。   许嘉眉来到公老鼠精的洞府,破解洞府的阵法,用阴阳之力瓦解了厚厚的禁制。刚要揪出公老鼠精,这家伙逃走了,她留在它身上的太阴之力的也被它消除得干干净净。   然而它的洞府到处是它遗留的气息,洞府里还有它掉落的夹着冰渣的皮肉,这些东西可以施展草偶诅咒术。   许嘉眉施展草偶诅咒术,再次重伤公老鼠精,又与它周旋了半个时辰,将它斩杀在即将被众多老鼠精破坏的封锁大阵跟前。   大阵崩散,七八百个老鼠精奔逃,其中三分之一被从天而降的雨水砸在身上,变得像是喝醉一样摇摇晃晃跑不远。蛇妖的子孙们埋伏在老鼠精溃逃的路线上,把老鼠精抓了大半,只有一小半老鼠精捡回性命。   这些事和许嘉眉无关。   她在彭家留了两日,彭浩宇和她回到丰华城,将承诺的报酬给她。   许嘉眉拿到一滴星辰真水,乘灵船前往钧天城参加青云试。   第六十三章 聆听天音   灵船是商船,不属于玄真道宗。   许嘉眉和梦笙登上灵船,船主派人送来新鲜的灵果、盛开的灵花,又安排了两位乖巧俊俏的少年。   “无功不受禄,东西拿回去,人也别留下。”许嘉眉拒绝了船主的礼物。   “真人,请您收下吧。”   两个少年跪着恳求,模样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然而许嘉眉觉得他们烦人,拂袖将两人和灵果灵花送出房间,在门口设下一道禁制,关上门。她来到罗汉床坐下,看一眼吸着一梦华胥吸得飘飘然的梦笙,弄不懂一梦华胥这种灵茶对梦蝶有什么好处,自己拿出茶叶给自己泡了一壶灵茶。   也许一梦华胥之于梦蝶,就像猫薄荷之于猫?   许嘉眉不是许优香,不知道猫薄荷对猫的吸引力多大。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许嘉眉撤掉门口的禁制,门敞开。   门外是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金丹修士,笑得讨好而不显得谄媚:“道一真人,方才我们的人打扰了您,我们对此十分抱歉。”双手奉上一个雕刻云纹的玉盒,“此乃我们的歉意,请真人接受。”   许嘉眉没有占别人便宜的习惯,道:“不需要,你可以走了。”   金丹修士的脸色有些僵硬,打开玉盒道:“真人请看,这是海兽的……”   一道气劲扑过来,金丹修士下意识地退后,敞开的门刷地一下关闭,碰了会浑身麻痹的禁制跟着落了下来。   “……内丹。”   金丹修士说出剩下的两个字,低头看向玉盒里灵光熠熠的内丹,心想这礼物少说也要七百块中品灵石,难道道一真人嫌弃礼太轻了?   梦笙从吸茶带来的愉悦中回过神,道:“你干嘛不要礼物?”   许嘉眉道:“我与船主无亲无故,干嘛要礼物?”拿出一篮子洗干净的灵果放在桌子上,“想吃便吃,我去修炼。”   她有随身小世界,想吃灵果什么时候都可以吃现摘的。   灵船的飞行速度不慢,许嘉眉修炼了十二个时辰,去甲板上透气,发现路已经走完了一半,再过十二个时辰就能抵达钧天城。   船上的人多是修士,修为有高有低,实力最强的一位修士处在金丹后期。   船边缘有一道厚度约两尺的透明禁制,挡住风沙和可能落到灵船上的异物,也能防止船内的人掉下船去,此禁制是船上防御阵法的一部分。禁制外,万丈的高空视野开阔,云海在船下,偶尔会看到云海中有一两座无根浮岛和一些长着翅膀的鸟兽。   看了一会儿风景,许嘉眉转身走进船舱。   忽然间,她感觉到一阵炎热的气息出现在灵船前方七百里处,不由得顿住脚步,重新回到甲板上看风景。   那位金丹后期的修士也发现了炎热气息的存在,传音告诉船上的人不要慌,灵船自有办法对付妖兽。   七百里不算远,灵船和灼热气息越来越近。   许嘉眉能清晰看到,气息的主人是一头背上长着两对翅膀的红色妖兽,它叫四翼火狮,生下来便是筑基期妖兽,可成长至元婴期,性情桀骜,凶猛狡诈。   包括毛茸茸的尾巴在内,四翼火狮身长三丈,翅膀缠绕着赤红色的火焰,呼吸间火星子迸溅,其修为实力与船上的金丹后期修士差不多。相较庞大的灵船,妖兽显得很娇小,气势却一点也不小。   它逼近灵船,张开嘴吐出赤红色的焰流攻击灵船。   灵船外升起一道禁制拦下焰流,焰流如水柱喷在禁制上,把禁制烧得逐渐变薄。   四个筑基修士来到甲板上,拿出磨盘大小的新鲜肉块丢向妖兽。   妖兽被肉吸引了注意力,放弃喷火,欢快地围着灵船,保持着与灵船相当的速度,张开嘴接肉。有些肉加了料,妖兽碰也不碰,只吃没有加料的好肉,确实如传闻中那样精明。   突然间,妖兽望向船上的许嘉眉。   它感受到来自许嘉眉的威胁,许嘉眉精通水行道术,身上飘着真水的气息,天生克制它。   许嘉眉无意出手,静静地看着四翼火狮。   妖兽不甘示弱,龇了龇牙,朝她喷出一道火焰。   被挑衅的许嘉眉毫不犹豫地将天雨砸了过去,霸道而暴戾的天雨瞬间熄灭火焰,猛地扑到妖兽身上,把妖兽身上缠绕的火焰全部熄灭。   雾气蒸腾,被冷却的妖兽怪叫了一声,害怕许嘉眉还要出手,留给她一个小气记仇的眼神,扇着四只翅膀快速逃走。   遇到打不过的人,还是跑吧。   性命最重要!   赶走妖兽的天雨回到许嘉眉手上,她转过身,看到金丹后期的修士站在甲板上,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许仙子,久仰大名。”修士的脸生得阳刚俊朗,向许嘉眉拱了拱手,笑道,“敝姓王,在这条船上做供奉,不知许仙子可否有兴趣一起抓住那头四翼火狮?”   “没有兴趣,王道友请另寻高明吧。”许嘉眉没空抓妖兽,她要去钧天城。   “仙子请留步。”修士说,“我知道四翼火狮的巢穴在哪里,若是你能帮助我抓住它,我给你两千块中品灵石。”   许嘉眉没有留步。   修士望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又摸了摸脸,有些郁闷。   许嘉眉回自己的房间去了,船主来到甲板,跟金丹期的王姓修士道:“王兄,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不是我们这些散修能够高攀的。”   王姓修士不悦地说道:“也就是个小世界出身的土包子,岂配称天之骄子?”   船主笑了笑,没有说话。   就算人家是土包子,人家也比你强,比你年轻啊。   除了四翼火狮,灵船没有遇到别的麻烦,安安稳稳地降落在钧天城外的港口里,收起禁制请乘客们下船。   许嘉眉混在乘客中走出港口,看到位于高山之巅的钧天城,城中一座青色高塔白云萦绕,塔内隐约可见人影晃动。那是聆听天音的塔,站在塔顶能听到天上传来的乐音,谓之曰钧天广乐,又叫钧天乐。   钧天城的“钧天”之名取自神秘的钧天广乐,聆听钧天广乐者多如浮云,或是一无所获,或是从乐音中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梦笙说:“眉眉,爬高塔么?我想上去。”   许嘉眉给羽生真君发去一道传讯符,说道:“我也想,我们走吧。”   等到她和梦笙来到高塔下,阿锦替羽生真君回复:“主君在主持斗法。道宗安排给少君的住处在……”   许嘉眉回阿锦一句知道,拉着梦笙施展水遁术,瞬间通过空气中的水分来到塔顶,省却一步步登上三百丈高塔的麻烦。她放开梦笙,无视他人惊异的目光,设下一道禁制将别人隔开,侧耳聆听风中飘来的天音。   天音极其悦耳动听,许嘉眉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听到如此顺耳好听的乐音。她放任思绪延伸,奈何缺乏幸运,听了很久天音也没有收获。   她睁开眼睛,问梦笙:“有收获吗?”   梦笙喜欢天音,道:“听得正高兴呢,别打扰我欣赏天音。”   许嘉眉放弃从天音中寻找感悟,敞开感知,试图追溯天音的源头。天音来自于天上,天上却什么也没有,仿佛虚无缥缈的天音是凭空产生的。   强如化神大尊也没办法找到天音的源头,许嘉眉探究良久,逆向施展同调之音,令自己最大程度地感知神秘的天音。   空白。   同调之音的反馈是一片空白,天音不含任何情绪,但她好像听到天音中伴着似有若无的歌声。   探究下去?   许嘉眉谨慎地用琉璃境制造一个假人,令虚空中的假人与现实中的真身互换,意识在虚空中操纵假人再次逆向施展同调之音。   这一次她听得非常清楚,天音中隐藏着歌声。   唱歌的不知道是女子还是男子,也不知道是一人或是众人,她只知道歌声很美好,美好到让她沉醉在其中,忘却所有。   “噼啪——”   仿佛泡泡破碎的声音钻进许嘉眉的耳朵里,她骤然醒来,发现假人碎了。   许嘉眉庆幸自己没有冒险,不然碎的可能是她。   她抹去地上的假人碎片,意识回到真身,人从虚空中走了出来,问道:“梦笙,你有没有听到天音中藏着歌声?”   梦笙:“听到了,怎么?”   许嘉眉把自己用假人试探歌声的结果告诉他,梦笙皱了皱眉,抓起了许嘉眉的手掌,将感知分享给她。   梦笙不是有血有肉的生灵,他是梦蝶,能感知到普通生灵感知不到的东西。   在他的感知中,天上有一个色彩斑斓的缺口,缺口后面像是梦境,又像不是。天音从缺口里逸出,唱歌的鱼尾小人扒着缺口,用钓鱼者观察鱼儿的目光观察着聆听天音的人们。   值得一提的是,小人似乎看不到梦笙和许嘉眉二人。   “我们都见过梦貘,都得到了梦貘的祝福。”梦笙松开许嘉眉的手,天上的缺口和小人消失不见,“那个长着鱼尾巴的东西是贼,会偷走你的灵感,然后随便塞点没用的东西给你。”   “照这么说,听到天音有所感悟的人都是受害者?”许嘉眉顿时惊了,“钧天城的历史长达六万年,钧天广乐的历史也有六万多年,这么漫长的岁月,这么多聆听天音的人,难道没有人发现不妥?”   “不知道。”梦笙不关心钧天广乐的过去,眯着眼睛欣赏鱼尾小人唱的歌,“你做的假人会碎掉,因为假人没有神魂,承受不起贼的歌声。当然,你亲耳聆听,你的神魂强度同样承受不起歌声。”   许嘉眉能理解梦笙的话,简单地说,鱼尾小人能唱的歌是一种频率特殊的声波,这种声波能够无视血肉之躯攻击神魂,若是神魂强度不够,会被声波震成碎片。   但在通常情况下,人听不到这种声波。   她使用同调之音作死,主动接受声波攻击,才会被震碎一个假人。   假人的死连累不到许嘉眉,她好奇地问:“元婴真君的神魂承受得起贼的歌声吗?”   梦笙说:“看情况。你师尊估计是承受得起的,她很强。”   许嘉眉:“梦笙,有没有办法屏蔽这种歌声?”   梦笙看向她,笑了起来,指着天上说:“你把贼杀了,吃掉贼的心,你会变成半个贼,就不会受到歌声的伤害。”   许嘉眉无语。   许嘉眉说:“这不是好办法。”   她想用同调之音模拟贼的歌声攻击敌人,但同调之音是双刃剑,伤人必伤己,她总不能用假人施展同调之音攻击敌人吧?   相较于借助琉璃境的力量,许嘉眉更喜欢用道术。   想到这,许嘉眉舍了鸡肋一般的同调之音,用万象道法模拟贼的歌声。刹那间,听歌的梦笙和唱歌的鱼尾小人齐刷刷地望向模拟歌声的许嘉眉。   鱼尾小人像是才发现许嘉眉一样,发出许嘉眉听不见、梦笙能听见的刺耳尖叫声,刷地一下关闭了色彩斑斓的缺口,天音陡然消失。   梦笙掏了掏耳朵,打断许嘉眉的道法,说道:“唱歌的贼都被你吓跑了。”   许嘉眉看不见鱼尾小人,听到天音消失不见了,她貌似无辜地摊了摊手:“是唱歌的贼胆子太小。”   万象道法模拟的歌声和鱼尾小人的歌声一样,不逆向施展同调之音是听不见的,既然听不见,那么伤害敌人无从谈起。   许嘉眉遗憾地叹气,跨过高塔的护栏,乘风坠向三百丈之下的大地。梦笙跟随她跳下高塔,姿态优雅从容如漫步,引得一些胆大的修士仿效,坠塔之人就像下雨一样不断往下掉。   大家都是修士,一瞬间从塔底登上塔顶不容易做到,施展轻身诀或落羽术坠个塔却是太轻松了。   由于坠塔的人太多了,易引发混乱,在高塔下巡逻的护卫立即打开围绕高塔的阵法,禁止所有人飞行,还在空中的人顿时失去轻身诀和落羽术保护,尖叫着往下掉。   察觉阵法即将打开的许嘉眉提前化作水雾转移,梦笙化作鸟跟着水雾飞走,不留下一丝云彩。   第六十四章 飘絮   “许道一跑了!”有眼尖的修士发现许嘉眉消失不见了,“和许道一在一起的小白脸也跟着许道一跑了!你们怎么不去追许道一和小白脸?”   “抓不到。”护卫们抓住落在地上的修士,“你们跑不了,我们抓住你们就够了。”   “这不公平,我要找玄镜司主持公道!”另一个被抓的修士叫道。   “你们没本事跑,活该被抓。”一个护卫这样说,“坠塔被抓要去监牢住十八个时辰,还要交出一千块普通灵石作为修缮高塔的费用。”   一千块灵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被抓的众人不肯给,护卫又补充:“拿不出一千块普通灵石将会安排打扫高塔等杂务代为偿还。”   众人:“……”   坠塔一时爽,事后住监牢。还要给灵石,不给就干活。   远离了高塔的许嘉眉落在地上化作头发衣饰纹丝不乱的人形。变成七彩羽毛小鸟的梦笙轻盈地落在她旁边,化作二十岁出头的普通容貌女子,穿着画了石榴花的衣裳,头上戴着娇艳的石榴花。   金丹真人的感知范围广,许嘉眉听得坠塔被抓修士的哀嚎,拿出一只纸鹤,朝小巧精致的白色纸鹤吹了一口气。纸鹤长大,吞了她给的两块上品灵石,飞向高塔。   护卫收到纸鹤,看到纸鹤吐出的两块上品灵石,听着纸鹤说这是许嘉眉给的高塔修缮费用,不由得哑然无语。   吵闹不休的修士们也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们小声交头接耳:   “许道一真有钱啊,我们给一千块灵石,她主动给十倍免去住监牢一事。”   “一块上品灵石能够换一万一千多块普通灵石呢,高塔赚了。”   “我们给两块上品灵石应该不用住监牢吧?”   “这个许道一其实还可以,实力高强,还能守规矩。”   此时此刻,许嘉眉已经和梦笙围在一个卖小吃的摊子前,摊主将一种洁白如雪的肉放进锅里加热,肉迅速膨胀起来,化作棉花般轻柔蓬松的食物,散发着令人心满意足的甜香。   许嘉眉拿出十块普通灵石递给摊主,用灵力化作两根冰做的小棍子,将锅里的棉花肉叉起来,自己吃一个,分梦笙一个。   梦笙说:“这个像。”   许嘉眉也觉得像,但是棉花肉闻起来甜,吃起来一股肉味,她说:“蛮好吃的。”   摊主认出她是玄真道宗的许嘉眉,闻言心一动,请求道:“道一真人,我可以借您的名一用吗?”   许嘉眉问:“借我的名用在哪里?”   摊主竖起一块薄木板,木板上写着:“唐记棉花肉!许道一吃了也说好!”   许嘉眉:“……原来你想拿我的名打广告啊。”她跟摊主无亲无故,也没有利益来往,拒绝了摊主的请求,“不好意思,你不可以用我的名。”   摊主露出失望神色,把薄木板撤下来,抹去木板上的广告词。   许嘉眉却说:“我可以让你做的棉花肉更好吃。”她在书上看过制作棉花肉的肉是一种螺,用水镜术呈现了一种赤红色爪状植物,指着植物道,“在制作棉花肉之前,拿这种植物的干粉末把肉腌入味,做成的棉花肉会更蓬松,口感更好。这种植物在钧天城郊外很常见,你耐心找,能找到很多。”   摊主不知许嘉眉说的是真是假,料想许嘉眉不会闲到消遣自己,便把她说的当真,郑重谢过她的告知。   吃完棉花肉的许嘉眉把冰棍化作水蒸气,与梦笙来到售卖本地服饰的铺子,买了一套颜色鲜艳的八品法衣换上,又买了搭配衣裳的饰物和两套换着穿的衣服。   梦笙也喜欢新衣裳,许嘉眉便送了她三套。   因她是女身,许嘉眉没有送她男子穿的衣裳。   在钧天城玩过一圈之后,许嘉眉来到道宗安排的住处,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打扮得像个钧天城本地女孩,去找谭以睿聊天了。   她的年龄在凡人当中不算得少女,可是她拥有八百年寿元,就算不结婴,漫长的人生也才过去了二十分之一,年轻得很。   出门前,许嘉眉看向水镜中貌似十七八岁的女孩,给了自己一个笑容。   “你心情挺好嘛。”谭以睿见了许嘉眉,招呼她坐下来喝茶,一起喝茶的人还有常如意、卢琳儿和范拿等道宗女修。   太冲南宗虽然不能以门派名义参与青云试,但太冲南宗派了安梓薇等人来斗法,在太冲南宗学习炼丹术的卢琳儿是跟着南宗真君来到钧天城的。   许嘉眉端起一杯色泽翠绿欲滴的茶,笑着说道:“我拿到一滴星辰真水了,当然高兴。”   卢琳儿打量着像个本地女修的她,想起一事,说:“听说你去了聆听钧天广乐的塔,然后钧天广乐不见了?”   许嘉眉不是故意让天音停止的,一脸无辜地说:“也许钧天广乐唱了几万年,突然之间想休息几天?”   身为乐道修士,常如意听闻钧天广乐的大名久矣,来到钧天城立刻就去登塔聆听钧天广乐了,但她不觉得钧天广乐有何独特。钧天广乐突然消失了,她略有惋惜,道:“不论其它,钧天广乐还是很悦耳的。”   “师姐有觉得钧天广乐不像传说那样神奇吗?”许嘉眉问常如意。   “有,听了钧天广乐,我觉得失望。”常如意说道,“可能是我对钧天广乐的期待显得高了。”   “我听闻聆听钧天广乐会有收获,慕名而去,一无所获。”许嘉眉说,“我不死心,逆向施展同调之音,试图找到钧天乐的源头。”   “你找到了?”范拿问。   常如意曾经帮助许嘉眉推演同调之音,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许嘉眉道:“用同调之音聆听钧天广乐之时,我听到乐音中隐藏着歌声……”   她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除了琉璃境制造的假人被换成替死的偶人,一切细节都告知了同门师姐妹们,包括梦笙让她看到的缺口和唱歌的鱼尾小人。   梦笙的身份和来历不是秘密,玄真道宗的众妙山甚至有一位梦蝶化身的长老,梦笙得过那位梦蝶长老的指点。   听完许嘉眉的经历,常如意蹙起了秀眉,说:“那鱼尾小人为何会在那里唱歌?你说它的歌只有逆向施展同调之音才能听见,听到歌声的人有可能被震碎神魂,那么鱼尾小人唱的歌是给谁听的呢?”   几人讨论了片刻,不得要领。   卢琳儿不知怎的想到自己在钧天城听到的一个传说,说:“我前些天去郊外找灵草,认识了一个长驻钧天城的师兄,跟他谈到钧天城的历史。他告诉我,钧天城原本是作为镇压之地修建的,我问他钧天城镇压什么,他说不清楚。”   谭以睿听到这,说道:“我们不必讨论了,去问真君不就得了?真君们选在钧天城举办青云试,钧天城有什么秘密他们肯定是知道的。”   相较许嘉眉,谭以睿的风格是有事情自己解决,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肯定要去找长辈。长辈活得长,见多识广,修为实力也高,解决她的小麻烦易如反掌。   于是乎,师姐妹几人去找了不是那么威严、相对好说话的春树真君。   春树真君笑呵呵地听她们讲述钧天广乐来自天上的一个缺口,又讲缺口里坐着一个在唱歌的鱼尾小人,说:“那是小事,道宗自会安排人处理,你们不必放在心上。”叮嘱她们,“身为道宗弟子,如何在道宗举办的青云试上获胜才是你们需要思考的事情。”   许嘉眉回到自己的住处,与她同住的梦笙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要我打探的消息我打探清楚了。”   “哦?”许嘉眉挑眉。   “钧天城的城主疑似与飘絮会勾结,道宗把青云试的举办地点定在这里,是有意抓住城主勾结飘絮会的证据,将城主和飘絮会一网打尽。”梦笙说,“钧天城镇压着一个巨大的幽眼,飘絮会的目的估计是打碎镇压,将通往幽域的幽|眼暴露出来,令幽眼污染钧天城及钧天城方圆几万里。”   “又是幽眼?”许嘉眉想到九极小世界的幽眼,那个蛊惑她的邪异美男子疑似被镇压了几千上万年的幽域土着。   不过,许嘉眉第一次见识幽眼不是在九极小世界,而是在浊土。   浊土已证实与飘絮会关系匪浅,飘絮会能利用幽眼,与幽域有勾结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就在这时,阿锦发来传讯符:“少君,主君回来了。”   许嘉眉便去见了羽生真君,不料羽生真君正在洒满嫩黄色花瓣的浴池里泡澡,见她走了进来,促狭一笑:“你也泡一下?”   许嘉眉拒绝了:“抱歉,我已经泡过一次了。”   她将梦笙打探的消息悉数告知羽生真君,询问羽生真君:“道宗如何处理这件事?”   羽生真君甩给她一张写着人名画着人像的花笺,道:“钧天城镇压的幽眼自有我们这些真君看着,你们实力太低,把混进青云试捣乱的人杀了便是。”   许嘉眉把人名和人像都看了一遍,又听到羽生真君说:“你跟明珠岛、秀水城不和,需要小心。”   许嘉眉应是。   两天后,许嘉眉登上青云试的演武台,与来到钧天城的修士交手,该修士是曾经被韩秀从筑基修士拔升为金丹真人的人,其名钱很多。   钱很多的名和画像在羽生真君给的花笺上,即:玄真道宗认为他和飘絮会关系匪浅。   “是你啊。”钱很多认出许嘉眉,看着她说道,“你是许嘉眉,道号道一,被称为暴雨仙子。”   “是我。”许嘉眉祭出天雨,“你听闻我的名号,我没听过你的名号。”   “因为我不是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我是个散修。”钱很多祭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剑,握住剑柄袭向许嘉眉,剑刃对准了她的咽喉。   许嘉眉以天雨施展静心剑,踩着闪舞步避开凛冽的剑光。   钱很多身上戴着防御神识攻击的法器,静心剑没能斩去他的念头,他笑:“我已经摸清你的招式了,你的所有招式我都知道如何接,投降吧!”   话刚说完便是脚一滑,差一点摔倒。   许嘉眉不知何时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坚冰,趁着钱很多摔倒,她的道术化作在阳光下折射彩光的晶莹冰雾,触及冰雾必然被冻成冰雕。但是钱很多身上也有防御道术攻击的法器,一道禁制将冰雾阻拦在外,他举起剑,说:“暴雨仙子,不知你能否接下我的万剑术!”   他的剑刃在刹那间化作无数剑光,这些剑光冲天而起,骤然间朝着许嘉眉落下,其汹汹来势甚是吓唬人。   以许嘉眉看来,钱很多的实力还算不错,一招万剑术堪比刀风洞第六层最凶猛的刀风,能够瞬间击杀金丹后期修士,元婴修士若是没有防备也会被打伤。她的闪舞步和飘渺步无法对抗万剑术,诡步可以,道术“浮云流水”也可以。   守不如攻,许嘉眉施展“浮云流水”,无数雨滴飘洒,每一滴雨暗藏着一道剑气,与钱很多的万剑术针锋相对。   万剑术是很强的道术,但是钱很多对万剑术的掌握程度略浅,他操纵的万道剑光固然瞄准许嘉眉,但是顺从他心意追杀许嘉眉的剑光只有其中六千道,余下四千道剑光不过助长万剑术的威势而已。   至于许嘉眉,她的万滴雨水皆在掌控之中。   当雨水与剑光碰撞,二者破碎,演武台上仿佛下起了一场光的雨。   下一刻,分别吞噬了四千道剑光仍未破碎的四千滴雨水袭向钱很多,悍然砸碎他身上的一重防御禁制。   “太阴。”   许嘉眉念出道术的名称,太阴之力与天雨一同侵染了钱很多的防御禁制,将钱很多冻结成一座冰雕。   喀嚓一声轻响,冰雕破碎,钱很多的法衣、皮肉化作冰渣落地,露出皮肉下由一个个精密机关组成的四肢和躯体。   寒霜弥漫,钱很多碎裂成一堆遭到暴力破坏的机关碎块。   第六十五章 第一场比试   在机关碎块当中,许嘉眉看到了几块如同劣质黑水晶雕琢而成的骨头,那八成是幽域土着的骨头。钱很多竟然把幽域土着的骨头放进自己身体?   被道术踩碎的钱很多没有死,他那碎成四五块的两只眼珠子艰难地动了动,储物袋微微敞开,跳出一个和钱很多一模一样的傀儡。钱很多的神魂钻进傀儡里,傀儡瞬间复活,怀着满腔的仇恨,提着长剑奔向许嘉眉。   迎接他的是许嘉眉的冰雾和冰矛,冰雾使他冻僵,冰矛会刺穿他。然而钱很多全然没有避开弥漫的冰雾,任由冰雾侵染,他身上染了寒霜,坚硬柔韧的皮肤并没有被极寒冻得坏死,也没有被冻得关节僵硬。   冰矛穿透力强,钱很多或是躲闪冰矛,或是伸手抓住冰矛,冰矛也没能奈他何。   除此之外,他的傀儡身体内部亮起了赤红色的火光,骨架和双眼变红,体表跟着变红,剧烈燃烧的火焰腾地蹿起来,将他化作人形火炬。   这个人形火炬大大咧咧地淌过许嘉眉施展的道术,仿佛什么也不怕那样,举起剑朝许嘉眉放出万剑术。   “你的傀儡之身不错。”许嘉眉敏锐地发现钱很多施展的万剑术比之前更强大,之前是只能精准操纵六千道剑气,如今换了一个身体,操纵的剑气竟然上升至八千道。   他的傀儡之身不仅防御力出众,对道术也有提升作用。   飘絮会给他做了这般精细的傀儡么?亦或者,这傀儡是韩秀赏给钱很多的?   许嘉眉从容的灭杀钱很多的八千道剑气,令无尽风雪将他卷住,岂料钱很多凭着傀儡之身突破了风雪,风雪没能成形。   以炼体的体修与钱很多的傀儡之身相比,傀儡之身的强度相当于金身后期,能够在毫无防御的前提下硬抗刀风洞第六层最迅猛凛冽的刀风。许嘉眉的身体强度固然不弱,可她毕竟不是专修炼体术的,力量、速度不及傀儡之身矣。   没关系,血肉之躯不够强,道术够强即可。   面对闪现到眼前的傀儡之身,许嘉眉不闪不避,任由傀儡之身的烈焰将自己淹没。主宰着傀儡之身的钱很多没有碰到许嘉眉,愣了一下,才知道被击杀的是许嘉眉的幻影,不是她的真身!   该死的幻术!   你又不是如梦镜的修士,学幻术干嘛?   钱很多的傀儡之身其实是有缺点的,他急切地想抓住许嘉眉,将许嘉眉在演武台上打成重伤或者就地击杀。抓不住许嘉眉,钱很多身上的烈火猛地膨胀,熊熊烈火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出去,以一种烧毁世界的气势充满了整个演武台。   只是,钱很多刚把烈火铺满演武台,还来不及寻找藏起来的许嘉眉,便感觉到一滴雨落在额头。   炽烈的火焰之下,竟然有雨?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那滴雨却渗透他的皮肤,钻进他的经脉之中,把树藤制作的经脉侵蚀至腐烂。侵蚀的过程快到钱很多来不及进行抵挡,经脉便坏了一成,那滴雨水甚至破坏了他的血肉骨骼,似乎想把他溶解。   就在这时,钱很多的眼神陡然间凝固了,因为他看到充满演武台的烈焰在逐渐淡化,像是虚假的幻影那样消失了,唯一真实的只有他身体周围的一圈火焰。   幻术!   又是该死的幻术!   烈焰铺满演武台是许嘉眉编织的幻术,不是他的道术!   许嘉眉深知没有远离,她就站在十丈之外,手一翻,放出了静心剑。   钱很多被斩去杂念,识海空空如也,神魂在他变得安静的同时逐渐被冻僵,直至砰地一声,轰然炸裂成无数块。   失去主人的傀儡之身倒了下去,钱很多的神魂碎片被傀儡之身吸收并重新塑造,妄想重新站起来。   许嘉眉捡起浮现在傀儡之身眉心的天雨,素手按住了傀儡之身的额头,太阴之力犹如奔腾的大河那样奔入傀儡之身。   刹那间,太阴之力化作极寒气息在傀儡之身内部爆发开来,细碎的冰裂之声响起,试图挣扎的傀儡之身被彻底地损坏了。   傀儡之身中重塑的神魂没能逃过一劫,被极寒气息冻结,再次崩碎成千万块,安详静谧地归于天地。   混在神魂中的气息想悄悄潜伏下来,被许嘉眉的裂魂术逮住,毫不留情地撕裂并献给了天地。   天地降下一丝极细微的功德,感谢许嘉眉的奉献。   凡是有利于天地的举动,天地都会给予功德。   例如斩杀邪鬼、封闭幽眼、疏通邪阴之地、灭杀九极小世界那个堕化的大地怪物和制造了大地怪物的覆天派派主。   许嘉眉得到功德,确认了钱很多不仅是飘絮会的爪牙,还是幽域的探子。   主持斗法的元婴真君宣布许嘉眉取胜,许嘉眉将钱很多与幽域勾结的证据交给真君,道:“此人是幽域探子,我已经将他击杀。”   真君看到劣质黑水晶般的骨头,将骨头呈现给所有旁观的修士看,拿出盒子装起骨头去找别的真君商议。   幽域与九大洲有大仇,事关幽域,不能轻忽。   除却许嘉眉,其余参与青云试的修士也有遭遇幽域探子的,但幽域探子绝不会是揪出来的那几个,更多的幽域探子隐藏在参与青云试的修士中。   对此,玄真道宗请来通明镜,又揪出一部分幽域探子,剩下那些通明镜找不出的幽域探子玄真道宗也没办法。   另外,由于青云试被幽域探子混进来,玄真道宗怀疑参与青云试的东极洲门派中也混着幽域的探子,故而临时改变了青云试的规矩,将演武台斗法改为小世界淘汰赛。   即:玄真道宗决定将目前为止未被淘汰的青云试参与者都投入小世界,每个修士都给一枚特殊的符箓,失去符箓会被逐出小世界,六十日内持有符箓最多者将会是本次青云试的魁首。   这个决定引起诸多不满:   “我是炼丹师,我不擅长斗法,你教我怎么在小世界笑到最后?”   “若是我运气不好,掉进人堆里,被一群人抢走符箓怎么办?我实力是不错,一个人遇到十几个金丹期却是打不过的。”   “你们这些门派修士实力又强彼此又认识,你们联起手来,我们这些实力不强彼此又不怎么认识的散修怎么活?”   “以前的青云试以斗法为主,炼丹的、画符的、炼器的、布阵的也有展露才华的机会!这次没有炼丹画符,你们玄真道宗是不是瞧不起炼丹师和符师?”   玄真道宗怎会料不到大家产生抵触情绪?公布了改易演武台斗法为争夺特殊符箓的淘汰赛后,补充解释了淘汰赛的细节:“进行淘汰赛的小世界会随机出现攻击所有人的灾难。例如毒之雨,此雨能将特殊符箓毒死,但炼丹师可以炼制解毒的丹药;又如锁之阵,此阵能将特殊符箓困死,需破阵;再如耳之聋,此状态需听乐修奏乐解除……”   修士们没听到细节还好,听到细节之后,顿时像是烧开的水那样沸腾起来。   “这是什么鬼哦!我不会炼丹不会布阵不会炼器不会画符,我进到小世界怕是待不了十二个时辰!”   “听说门派修士什么都会!那个许道一又会布阵又会画符又会炼丹又会用幻术,她听到这规则肯定开心!许道一是玄真道宗的,玄真道宗莫非想把许道一捧上青云试魁首之位?”   “本次青云试真是乱七八糟!夺取特殊符箓淘汰别人也就罢了,还整出逼迫大家联手的劳什子灾难,耍大家玩吗?哼,老子不参加这次青云试了!”   有人反对,也有人认可玄真道宗对青云试做的修改。   “以往的青云试是斗法、斗法、斗法,一群人斗个不停!打架斗,炼丹斗,炼器斗,这次没有斗法了,可喜可贺!”   “相较以往,这次青云试大概会更好玩吧?”   “嘿嘿,我会画符、布阵、炼丹、炼器、驯兽、种植,我斗法也还可以,本次青云试魁首定是我的囊中之物!”   “往年的青云试注重个人实力,本次青云试要求大家配合,这莫非是东极洲各门派决定大规模征战小世界?我不想征战那些小世界,我想征战传说中的幽域,把幽域给予我们的耻辱还给幽域!”   无论赞成或反对,所有参加青云试的人集中起来,被同时送进小世界,随机出现在小世界之中。   许嘉眉落地时,看到一片森林和两个认识的人。   一个是与她有过节的明珠岛潮汐神女,一个是师兄尹上被她击杀的秀水城韩柔。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潮汐神女看到了许嘉眉和韩柔,韩柔看到了许嘉眉和潮汐神女。   瞬间,三个人都动了起来。   许嘉眉施展遁术逃跑,潮汐神女施展潮汐之力拖住许嘉眉,韩柔默契地布置封锁,防止许嘉眉逃脱。   因为许嘉眉和潮汐神女、韩柔二人有矛盾,二人一个眼神接触便决定联手对付修为实力皆比她们高出一线的许嘉眉,有意在淘汰赛开始之初将许嘉眉给淘汰出去。   钧天城中竖起了一块块光幕,小世界中的一切都发生在众位真君的注视之下。   明珠岛这次派来的真君是莫看大尊的大儿子,道号必争,见着许嘉眉被潮汐神女和韩柔围攻,必争真君笑得开开心心,对羽生真君说道:“你这位徒弟的运气好像不咋样。”   羽生真君笑:“至少没有令弟崔盛的运气那么差。”   崔盛陨落好几年了,许嘉眉和许惠音还活得好好的。   身为崔盛的哥哥,甭管兄弟二人是和或不和,崔必争都笑不出来了。   坐在一边的秀水城真君没有吭声,津津有味地看着韩柔和潮汐神女联手对付许嘉眉,不时击掌表示对韩柔或潮汐神女的赞赏。   同是玩水的人,许嘉眉的道术韩柔知道怎么应付,潮汐神女的道术也与水、太阴之力有关,擅长水行道术和太**术的许嘉眉被二人联手克制得死死的。   两三刻钟后,在寒蟾秘境大放光彩的许嘉眉应该会失去特殊符箓回到钧天城吧?   秀水城真君心中的期待形于色。   另一边的霜刃山驰风真君曾被许嘉眉的二姐许惠音挑衅嘲笑,见到许惠音的妹妹许嘉眉陷身两位东极洲优秀修士的围攻中,驰风真君端起玄真道宗准备的灵酒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咂了咂嘴,心情相当惬意。   见颐真君没把许惠音跟霜刃山弟子章赦的矛盾放在心上,对于许嘉眉,她是不会迁怒的,与羽生真君说道:“你的徒弟有办法摆脱二人围攻吗?”   羽生真君逗着孔雀翠翠,漫不经心地说:“且看下去。”   当代金丹修士是许嘉眉最先熔炼道术,继她之后,潮汐神女和韩柔先后熔炼道术,许嘉眉对上她们并无太多优势。   不过许嘉眉懂得阵法,在与二位对手斗法的过程中悄悄布置了一座阵法,把韩柔的封锁撬开一个口子,逮住机会溜走了。   她要走,潮汐神女和韩柔留她不住。   眼睁睁地看着许嘉眉溜走的崔必争和秀水城真君双双扼腕,“这两个笨蛋自以为强强联手必能将许道一淘汰,结果大意轻敌,连许道一布置的阵法都看不见,真是……唉!”   许嘉眉脱离斗法的手段是水遁术,时而在森林中的小水潭闪现,时而从草尖上的露珠一闪而逝,潮汐神女和韩柔跟在她后面追。   韩柔也会水遁术,许嘉眉去到哪里她追到哪里,咬紧了许嘉眉不肯放。   潮汐神女的水行道术没有许嘉眉二人这么好,许嘉眉二人一跑一追,潮汐神女幻化做一轮弯弯的月牙升上天际,降下潮汐之力牵制地上的许嘉眉,并相助韩柔追得更紧。   潮汐是海洋水面发生的周期性涨落现象,使得涨落发生的是太阳和月亮的引力,潮汐之力类似于厚土之力。许嘉眉受到潮汐之力牵制,时而被推着向前,时而被拖着后退,着实厌烦了潮汐神女的骚扰。   第六十六章 是否是幽域   先把潮汐神女弄下来再说!   紧追不舍的韩柔都比天上的潮汐神女来得讨喜!   许嘉眉打定主意,在某次闪现的时候朝追来的韩柔甩去三张六品灵符,无数冰刃浮现,仿佛要将韩柔千刀万剐。   韩柔仗着本事高强,瞬间在体外一寸布置了防御禁制,短暂地阻拦了冰刃之后,整个人被冰刃切割成碎片,却没有溅起一滴血。原来她掌握了将血肉之躯化作清水的道术,冰刃能将血肉之躯斩碎,遇到清水却是斩不动的。   把韩柔斩碎成无数个小水滴之后,许嘉眉祭出许久没用过的小月亮,将内蕴太阴之力的小月亮变大,令小月亮升空,撞向潮汐神女化身的月牙。   小月亮可储存、纯化太阴之力,是一件特殊的法器,在某些情况下可替代真正的月亮。   许嘉眉处在筑基期时,小月亮的太阴之力比她的多很多,如今她结丹,小月亮的太阴之力比她多三倍。她勾动小月亮中的太阴之力,小月亮立即大放光芒,阵阵清辉宛如轻纱撒落,天上的月牙顿时黯然失色。   潮汐神女修行道术和神通,于炼体术的修炼尚不及许嘉眉,怎么敢与小月亮硬碰硬?   硬碰硬的结果可能是被小月亮撞碎。   她恢复人形,施展神通将撞来的小月亮推远,许嘉眉却跳到空中,将表面凹凸不平如月亮表面的小月亮踩在脚下,用小月亮中储存的太阴之力施展道术“太阴”。   霎时,锐利的寒光照亮整个世界。   潮汐神女心中升起惊惧之感,只想逃离。   地上的韩柔从斩碎成千万滴的水恢复过来,尚未来得及撑起禁制,便被无尽寒光笼罩于内,不禁颤抖了一下。   下一刻,寒光化作一道道无形利刃,犹如铺天盖地的暴雨般攻向潮汐神女和韩柔。   令人感到惊惧的寒光是“太阴”,无形利刃也是“太阴”。   心志坚定的韩柔没有被直刺心灵的寒光吓跑,冷静地一道撑起禁制,却发现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洁白的冰霜,身体变得有些僵硬迟钝,这是被寒意冻僵导致的。   她是什么时候被冻僵的?   疑惑在脑海中闪过,韩柔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神魂也有轻度的冻僵,思维缓慢。   许嘉眉不仅在她被寒光刺得颤抖时悄然冻僵了她的血肉之躯,还趁机施展神识道术,冻僵了她的神魂!   韩柔不由得又惊又惧,若是许嘉眉在她被冻僵时袭击她,她还有命在?   好在她身上带着防御法器,心念一动,韩柔唤醒了身上的法器,如同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血肉之躯不复冰冷,冻僵神魂的寒意也退去了。   当她忙着自救时,许嘉眉正在与空中的潮汐神女交手。   潮汐神女擅长用刀,上次许嘉眉在寒蟾镇的迷宫,与潮汐神女的身外化身交手,那身外化身用的是一把碧玉弯刀。如今与她交手的潮汐神女不知道是身外化身还是真身,手里拿着的是一柄银月弯刀,以太阴皓银打造。   太阴皓银是含有太阴之力的金属,一两太阴皓银的价值与一滴太阴真水相仿,是极难得极珍贵之物。   以许嘉眉所见,潮汐神女的银月弯刀至少用了一斤太阴皓银,豪奢到令人羡慕。   虽然她有二十三滴真水,可是她没有太阴皓银打造的法器,她也想要一件用太阴皓银打造的法器。   无尽寒光令世界陷入冰冷中,潮汐神女的惊惧和退意只存在了三个眨眼,便被手中银月弯刀释放的光芒消去。她在寒光化作的无形利刃袭来之前握紧银月弯刀劈碎寒光利刃,持刀杀向许嘉眉,清冷的刀光绽放,如同雪白的浪花。   许嘉眉有小月亮,太阴之力像是不要钱一样撒出去,潮汐神女斩出的每一片刀光皆被化作寒光的太阴之力击碎,更多的寒光如雨水袭来,太阴之力如同水雾扩散。潮汐神女深知许嘉眉的道术厉害,不得不以银月弯刀撑起防御禁制,避免被太阴之力侵入身体。   就在此时,许嘉眉一心三用,一边施展道术冻僵地上的韩柔,使得韩柔无法插手自己与潮汐神女的斗法,一边用太阴之力攻击潮汐神女的血肉之躯,一边抛出冰魄术袭击二人。   潮汐神女的身外化身吃过许嘉眉一心三用的亏,早已想过如何应付。   陡然间,潮汐神女化身为三人,一人维持着保护血肉之躯的防御禁制,一人施展道术保护脆弱的神魂,一人拿着弯刀劈了上来。   一心三用么?   我化身为三还破不了你的一心三用?   许嘉眉的太阴之力被禁制拦截,冰魄术也被化解。   眼看着潮汐神女来势汹汹,她不再牵制地上的韩柔,身形一晃,直接将二十三滴真水化作一个锤子,抓着锤子迎向潮汐神女。   “嘭!”   锤子和银月弯刀相撞,银月弯刀深深地陷入锤子之中,弯刀动不了,锤子为了困住弯刀也动不了。   但是许嘉眉还有一滴天雨。   潮汐神女也有备用的一柄刀,二人再次交战,从天上打到地上,打得森林中的树木不是被刀光切成碎片就是被冰冷的寒霜冻成粉尘。   大地被刀芒犁开,黑色的泥土翻了出来,高大的树木倒塌,矮小的灌木、花草统统无一幸存,山石崩碎,众多惨遭殃及的生灵亡命般奔逃。   韩柔缓了过来,见潮汐神女奈何不了许嘉眉,捧着一个宝瓶冲上去,将宝瓶中的千钧雨水倾泻而下。她以道术掀起滔天巨浪,袭击被潮汐神女拖住、无暇防御她的许嘉眉。   钧天城中,注视着光幕的真君们被许嘉眉三人的斗法吸走注意力。   “才进小世界就打得这么厉害?”清静宗的千却真君挠着下巴说道,“这三个有矛盾的怎么会凑在一块?”   “运气不好。”无名学宫的真君说,“仔细看,许道一的道术控制得很好,没有像潮汐和韩柔那样把森林都打坏了,森林有大半是潮汐二人毁掉的。”   “若不是许道一的道术控制得好,她能一个人扛住两个人?”见颐真君欣赏许嘉眉,“不过,潮汐和韩柔不是池中之物,许道一与她二人打,心里多半是不愿意的。”   “她又跑了。”看戏的秀水城真君讥笑,“羽生道友教给徒弟的本事便是逃跑么?我看这许道一的道术不怎么样,逃跑本事倒是第一流的厉害。”   羽生真君瞥了他一眼,道:“打不过还不许跑?可以啊,我们打一场,你不许跑。”   天底下的元婴真君很多,羽生真君的实力极其出众,秀水城真君打不过她,闭上嘴假装哑巴,厚着脸皮当自己没听过羽生真君说的话。   都是活了最少几百年的元婴真君,经历的事情多,脸皮当然是厚的。   这时,擎天宗的真君开口:“许道一的逃跑本事其实不太行,跑了一路都甩不掉韩柔和潮汐二人。你们看君定山,这才叫跑得快。”   众人往君定山看去,只见小世界中的君定山化作剑光一路飞遁,身后有一只双头怪鸟紧追不舍。怪鸟速度极快,犹如闪电,君定山跑得也不慢,时而上天时而钻地,时而遁入水中,可谓花招百出。   这遁术看似花俏,实则是寻幽剑宗独有的剑光遁,对血肉之躯的强度要求很高,即便是优秀弟子君定山,施展剑光遁飞奔半刻钟也得躺下。   寻幽剑宗的真君神色一变,道:“他这是逃命?”剑一样的目光扫向羽生真君,“羽生道友,小世界里怎么会有威胁到他性命的怪鸟?”   羽生真君看着他。   他懂了羽生真君的眼神,脸色更难看了。   青云试是东极洲对付飘絮会的舞台,君定山等人就在舞台上。   举行淘汰赛的小世界中,一个方圆百丈的幽眼不知何时长了出来,释放大量的浊气,草木鸟兽或是死亡或是堕化。   追杀君定山的双头怪鸟便是在幽眼浊气中堕化的,其实力之强堪比半步元婴修士,君定山不敌它,当然要施展剑光遁逃跑。   除却君定山,其余人也有遇到堕化怪物的。   而许嘉眉三人一边跑一边打,正在接近遭到幽眼污染的区域。   “奇怪,浊气变浓了。”   许嘉眉陡然间停下来,施展了一个水雾之眼,感知方圆千里的动静。   越往前走,浊气越浓郁,难道小世界里也长出了幽眼?   与幽眼打过交道的她有丰富经验,眼看着牛皮糖一样甩不掉的潮汐神女和韩柔二人即将追上来,许嘉眉不假思索地以太阴真水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层防御,闯进浊气深处。   不多时,潮汐神女追过来,韩柔也在旁边闪现。   潮汐神女感知着前方混乱阴沉的浊气,皱着眉说道:“许道一往浊气深处逃走了。”   韩柔托着宝瓶,问她:“追么?”   潮汐神女咬了咬牙,想起许嘉眉逼得自己的一个身外化身自尽,便咽不下这一口气,说道:“我追!”   言毕,她以太阴之力布置禁制保护自己,追进了浊气深处。   韩柔犹豫了一下,想到被许嘉眉击杀的师兄尹上,怀着联手潮汐神女给许嘉眉教训的想法跟上潮汐神女。   在浊气浓郁的地方,真君们的道法未必看得见她和潮汐神女等人,既然真君们看不见,她们悄悄把许嘉眉杀了,玄真道宗也奈何不了她们。   对于韩柔来说,许嘉眉能在寒蟾秘境杀尹上,她在小世界杀了许嘉眉是可以的。   许嘉眉不知韩柔动了杀念,越是往前,她越是谨慎,越觉得小世界长出一个幽眼。若不是幽眼源源不断地释放浊气,小世界的浊气不会这么浓郁,需知小世界是进行青云试的地方,清气和浊气的比例固定,一般不会发生变化。   又过了片刻,许嘉眉听到了求救声,那声音有些熟悉。   她循着声音追了过去,看到几个堕化的怪物在围攻一个重伤的霜刃山修士,不由得一记道术打了过去,将怪物们的脑壳掀开了。怪物轰然倒下,重伤的霜刃山修士拄着长剑,不住地喘气,似是累极了。   许嘉眉认出此修士是在太冲南宗参与论道的,问:“你还好吧?我是许道一,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修士说:“我很累,你……”他抬起头,盯着她,“能不能扶我一下?”   许嘉眉伸手搀扶他一把,紧接着便被他一剑刺向她的心脏,剑尖划破一层法衣,被第二层法衣和太阴真水挡下来,无法深入。   偷袭的剑修毫不犹豫地变招,改为刺向她的咽喉。   许嘉眉捏住剑刃,手指用力,剑刃染上寒霜,啪地碎裂。她将断剑后口吐鲜血的剑修制住,找出他的特殊符箓,将符箓夺了过来,并对这个轻度堕化的剑修施展了碧水洗尘术,去掉他身上的浊气。   一个呼吸过去,修士还在小世界。   两个呼吸过去,修士还在小世界。   他没能离开。   钧天城中,真君们的脸色变了。   因为光幕纷纷破碎,他们的道法无法观察小世界,小世界甚至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小世界长出一个幽眼是玄真道宗将计就计,小世界失去控制并不在玄真道宗的计划之内,这是飘絮会的算计!   羽生真君霍然起身,道:“钧天城镇压的幽眼可能发生暴||动,请诸位道友助我出手镇压幽眼!”   嘉禾山的真君问:“小世界中的小辈呢?”   羽生真君道:“他们也许掉进了幽域,但他们能回来的!”   小世界已经在飘絮会的算计下堕入幽域,许嘉眉第一时间察觉天地间的浊气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增加,大量浊气仿佛瓢泼大雨般撒落。   紧接着,天与地开始震动,天空顷刻间倒转,淡青色的苍穹化作阴郁的暗红,大地裂开一道道涌现浊气的巨大伤疤。   许嘉眉一手抓着堕化程度加深的剑修,一手施展道术稳住自己,在天与地的震动感越发强烈之时,她果断遁入随身小世界,躲避即将发生的可怕灾难。   第六十七章 灭给你看   就在此时,破碎的小世界浮起一面八卦镜,将小世界和小世界中的修士尽数映于镜中。许嘉眉心念一动,认出八卦镜是玄真道宗的镇宗至宝通明镜,遂离开随身小世界,与其他修士一同踏入镜中。   通明镜内自成天地,映于镜中的小世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至破裂前的状态,所有修士仍然可以像之前那样争夺特殊符箓。   失去符箓的人并不能回到钧天城,却会被转移到不允许争斗的安全之地,安全之地里有一位强大的元婴期医修,可以治疗大多数内伤外伤。   许嘉眉穿过镜面,落在大地上,抬起头可以看到天上映着持续破裂的小世界。那是真正的小世界,即将被幽域侵蚀,但小世界里一个修士也没有,所有修士都被通明镜摄入镜中天地。   镜中天地是玄真道宗用于保护青云试淘汰赛参与者的后手。   随着淘汰赛的场地变化,淘汰赛的规则也跟着改变。原本的规则是争夺特殊符箓,现在增设击杀幽域怪物获取功勋一项,同时修改对“毒之雨”、“锁之阵”等随机灾难的安排。   被许嘉眉抓在手里的剑修去了安全之地,许嘉眉把身上划破了一道口子的法衣换掉,取出一张飞遁符,顷刻间去到三万里之外。方才她穿过镜面时看清了整个小世界,知道哪里安全哪里危险,不会把自己送去龙潭虎穴。   没多久,潮汐神女和韩柔追到许嘉眉站过的山丘,两人没寻到许嘉眉。   “人又跑了?”韩柔问道。   “方圆万里找不到她。”潮汐神女说。   她将一束清辉送上天际,借助清辉把方圆万里找了个遍,既找不到许嘉眉的人,也找不到许嘉眉遗留的气息。   “可能用了飞遁符,她善于画符,她的师尊也是符道大家,她身上少不了飞遁符。”韩柔叹气,“我们该强行留下她的。”   “我们还能追。”潮汐神女的左手食指动了动,指尖勾出一缕细细的近乎透明的光线,“她身上有我种下的神通,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她揪出来。”   “好,追!”韩柔打定主意跟许嘉眉过不去。   三万里之外的许嘉眉停在一口水潭前,将手掌浸入水中,瞬间知道水潭深达三百丈,谭底住着一只满身深蓝色鳞甲的妖兽。该妖兽的修为处在半步元婴,精通冰雪法术,其实力比许嘉眉高六成,也不知道是真妖兽还是通明镜造的假货。   不过,妖兽巢穴里的几株五品灵草貌似是真货。   许嘉眉隐匿着自己的气息,使用琉璃境制造了灵草的投影,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投影换掉五品灵草旁边的一小丛八品灵草。酣睡的妖兽对此毫无所觉,粗壮尾巴甩了甩,拍死趴在身上吸血的一条怪鱼。   和投影互换的八品灵草到了虚天并没有消失,是真灵草。   许嘉眉无声地笑了。   她在水潭周围布置阵法,将妖兽的气息隐匿起来,然后翻出在打斗时悄然制造的潮汐神女的投影。摸了摸神女投影漂亮的脸,许嘉眉将潮汐神女在打斗时偷偷种在自己体内的一条半透明小虫子放进神女投影之中,操纵神女的投影潜入水潭惊扰妖兽。   趁着妖兽的注意力被神女投影吸引,许嘉眉用琉璃境偷走妖兽巢穴之中的两株五品灵草,好心地给妖兽留下三株。   妖兽惊觉自己的灵草被偷梁换柱,一爪子拍死了潮汐神女的投影,投影破碎消失,投影中的小虫子却留在巢穴里面。   许嘉眉溜了。   水潭中的妖兽警惕地守着剩下的三株五品灵草,再也睡不着了。   一个时辰之后,韩柔和潮汐神女循着光线追到水潭。   由于潭中妖兽的气息被阵法隐藏起来,二人没有发现水潭里有妖兽,以为水潭里躲着是许嘉眉。   韩柔隐匿着自己的身形和气息,打量着水潭,道:“这会不会是许道一的陷阱?”   潮汐神女拿出三道五品灵符,说道:“是不是陷阱,我们砸了就知道了。”   韩柔也拿出一件一次性法器,在潮汐神女砸出三道灵符时,把法器也砸进水潭之中。   “轰隆隆——”   潭水化作水柱冲天而起,落下时变成冰雪,刹那间冰封千里,把准备充分的韩柔和潮汐神女也冻僵了。妖兽踏着水浪出现,瞧见潮汐神女,当即怒吼一声扑了上去。   在七千里外的许嘉眉露出了笑容,端着一杯冰镇灵果汁,一边喝一边优哉游哉地观看潮汐神女和韩柔和妖兽斗法,期待着妖兽把两个烦人的对手送进安全之地。   妖兽气势汹汹实力强,被它盯上的潮汐神女叫苦不迭,想跑也跑不了。韩柔被妖兽认作潮汐神女的同伙,也跑不出妖兽的攻击范围,只好咒骂着布置陷阱算计自己和潮汐神女的许嘉眉,苦哈哈地和妖兽斗法。   两人一兽的斗法比许嘉眉和两人的斗法更激烈,韩柔和潮汐神女边打边跑,妖兽边打边追,渐渐远离水潭。   看戏的许嘉眉忽然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修士,不由得定睛一看,居然也是个熟人。   她在太冲南宗论道时碰到一个画大饼骗灵石的如梦镜幻修,此修士便是那个伪装成幻修的骗子了。他和另一位试图用神通骗她道术的无名修士很像,或者说,此修士与无名修士共用一个血肉之躯。   鬼祟修士似乎发现了什么,停了下来,左顾右盼。   过了一会儿,鬼祟修士小心翼翼地来到水潭边,跳进水潭里偷窃妖兽剩下的五品灵草。   他把五品灵草采下来了,用玉盒装起来,塞进储物袋。   妖兽在灵草周围布置了禁制和陷阱,鬼祟修士没有碰禁制也没有碰陷阱,偷窃水平相当高超。他离开水底浮上水面,吐出一口气,上岸溜走。   水底堆砌着冰雪,冰雪之中,三株五品灵草完好无损,仿佛被采走的是幻影。   水潭外,潮汐神女和韩柔费了不小的劲才甩掉妖兽。   二人分头跑,妖兽追着潮汐神女追了一万多里,追不上,无奈地放弃。它回到巢穴,发现被偷走的两株五品灵草回来了一株,尾巴一甩,把四株灵草圈住,牢牢地护着。   灵草是许嘉眉还的。   她在妖兽追着潮汐神女的时候追上了韩柔,化身寒月把韩柔砸了一个正着。   韩柔本就被妖兽打伤了肺腑,眼下遭到寒月砸中,不轻不重的伤登即变成重伤。许嘉眉落在她身旁,说:“事不过三,你招惹我两次,没有第三次了。”   若韩柔第三次招惹她,她会杀了韩柔,无论秀水城是否记仇。   韩柔抿着嘴唇,怒瞪着许嘉眉。   许嘉眉取走了她身上的特殊符箓,在她的丹田和识海下了秘术封锁,使得她在未来三个月不得动用灵力和神识。   不甘心的韩柔失去了争夺特殊符箓的资格,被送去安全之地养伤。   解决了韩柔,许嘉眉去追潮汐神女。   可惜潮汐神女过于狡猾,她没有找到潮汐神女,还差点被潮汐神女的陷阱坑了一回。   踏入镜中天地的第六个时辰,“灾难”来临,许嘉眉夺来的十多个特殊符箓全部缠上怪异的剑气,若不能在两个时辰内消弭剑气,十多个特殊符箓都会被“杀死”。   许嘉眉于剑之道略有涉猎,花了一刻钟消弭其中一枚特殊符箓的剑气,余下十多个特殊符箓的剑气同时消弭。   又过了六个时辰,许嘉眉手上的三十来个特殊符箓都染上剧毒,这剧毒不是她的半吊子炼丹术能解的。   无奈之下,许嘉眉逮住一位嘉禾山的炼丹师,请炼丹师解开特殊符箓的剧毒。   持有的特殊符箓越多,“灾难”来得越快,初时是六个时辰来一次,后来是四个时辰来一次,乃至于两个时辰来一次。   许嘉眉不习惯和一群人结伴夺取特殊符箓,她在两天内夺了一百个符箓,便飞上天空,穿过通明镜的镜面,来到浊气浓郁的破碎小世界。   特殊符箓离开镜中天地则“灾难”消失,但堕入幽域的破碎小世界远不如通明镜中的天地安全,遇到致命危险也不会被通明镜转移到安全之地接受治疗。   幽域的天空是如同血染的阴郁暗红色,许嘉眉以太阴真水阻隔试图侵入体内的浊气,捧着发光的小月亮行走于破碎的大地,感知着幽域的环境。   与九大洲和九大洲发现的众多小世界相比,幽域的浊气浓度高于清气。   吐纳清气修行的修士来到这里,有可能被浊气中潜藏着狂暴混乱力量污染,轻则内息混乱,重则丧失灵智,滑入堕化的深渊。   于许嘉眉看来,吐纳清气的修士犹如淡水鱼类,幽域犹如咸水海,大部分淡水鱼无法在咸水海生存,修士刚来到幽域也是很难适应的。不过修士毕竟有修为,循序渐进地接触浊气,逐步适应浊气,一般不会发生堕化。   堕化主要是突然之间遭到大量的浊气冲击发生的。   另外,九大洲普遍存在着阴气、秽气等浊气,幽域也普遍存在着灵气、阳气等清气,并非九大洲只有清气或幽域只有浊气。   许嘉眉抬起头看向天空,若说九大洲的太阳是一颗时刻释放着耀眼光芒和巨额热量的燃烧大火球,幽域的太阳便是一颗散发着明亮光芒和少量热量的滚烫石球。恰如九大洲的月亮会滋生阴气,幽域的太阳会滋生阳气,幽域的太阳也有太阳之力。   曾经去过浊土的许嘉眉熟练地在身上制造了阴气伪装,展开神识寻找幽域怪物,发现距离自己六百里的地方有一只独脚双角的怪物。那怪物被五个走出镜中天地的修士盯上了,五人正在围杀怪物,奈何怪物强大,五人应付得吃力。   别人的猎物不应该打主意。   只是……   五个修士中有一个修士是玄真道宗门人,许嘉眉本着关心同门的心看了片刻,实在不知如何评价这五人和怪物的周旋。   怪物固然强,此五人配合得当,还是能把怪物杀掉的。   问题是五人配合生硬,互相扯后腿,给了怪物逃跑的机会,怪物还叫来了另一个长着很多腿的蜈蚣怪物。   一个怪物就很难对付了,再来一个怎么办?   跑!   五人麻利地跑了。   没跑多远,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了动静,回头一看,许嘉眉飘然而至,一个大泡泡便将独脚怪物困住了。   “是道一师姐!”道宗修士认出许嘉眉,连忙对同伴说,“我师姐很厉害的,怪物不是她的对手,我们不用跑了!”   “许道一?”   “那位杀人不眨眼的暴雨仙子?”   许嘉眉的名声是有的,除却道宗修士,其余四人有三个人听说过许嘉眉。   “过来。”许嘉眉朝他们招了招手。   她照着他们的样子捏了五个清水做成的假人,操纵五个假人施展万象道法模拟他们刚才用过的道术、剑术等手段围攻蜈蚣怪物,把蜈蚣怪物灭给他们看。   蜈蚣怪物略弱于独脚怪物,许嘉眉用了一刻钟将它解决,把独脚怪物留给了五个修士。   能教的已经教了,接下来怎么灭杀独脚怪物是他们的事情,她挖出蜈蚣怪物的内丹,像来时那样安静地走了。   五人旁观了许嘉眉操纵五个假人解决蜈蚣怪物的过程,生疏地配合着,在三刻钟后干掉了独脚怪物,累得坐在地上,小心地防止自己吸入过多浊气。   一个修士说:“暴雨仙子好像不是很暴的样子?”   道宗修士理所当然地维护师姐:“师姐很温柔的,请她指点她一般不会拒绝。”   五人休息片刻,把两只怪物的尸体分了,接着寻找幽域怪物。   他们在一个时辰后发现一只死去的怪物尸体,尸体身上覆盖着未融化的寒霜,脑壳躺在地上,脑袋上好大的一个血洞。   “这取丹手法好像和道一师姐很像?”道宗修士说。   “我听说暴雨仙子有一个别名叫做‘掀起头盖骨’的狠辣道术。”另一个修士说。   所以,传闻中的许道一是暴雨还是温柔的如丝细雨呢?   第六十八章 又有何妨   破碎的小世界地广人稀,许嘉眉和五个修士告别后,过了三个时辰才遇到别的修士。   那是门派修士和散修组成的三人小队伍,三个人许嘉眉都不认识。   她平淡地和他们错开,继续往前走,路上遇到幽域怪物便顺手把怪物干掉,取走怪物的内丹,尸体也扔进备用储物袋。   怪物们吐纳浊气,其内丹与妖兽的内丹类似,尸体亦如是。不过浊气大多狂暴,偏于混乱,修士不能直接利用怪物的内丹或皮肉血骨等材料。   许嘉眉收集内丹和怪物尸体是带回钧天城卖钱的,她虽然有几千块极品灵石,但极品灵石用一块少一块,她得节俭,不能随便浪费。   有变易术和化灵阵作为底气,许嘉眉可以将浊气转化为灵气,杀死怪物时施展几个变易术转化灵气,打斗的消耗便能得到补充。别人不会变易术,也不会化灵阵,或是服用丹药补充灵气,或是使用灵石补充灵气,使用灵力难免小气。   第三次遇到修士时,许嘉眉叫住他们,拿出一个化灵阵的阵盘,问他们:“买不买阵盘?一个阵盘四百块上品灵石。”   “这么贵?!”对方不乐意买,打算走了。   “看过再说买或不买。”许嘉眉不怕这几个修士昧下阵盘,将阵盘抛给他们。   四个修士以为她拿阵盘袭击他们,小心翼翼地接下化灵阵的阵盘,看到阵盘上镶嵌着一百零八块上品灵石,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   斩杀一只幽域怪物费心又费力,还有可能堕化,得到的内丹和怪物尸体能不能卖三千块中品灵石还是未知数。对面的漂亮女修随手丢来一个价值四万块中品灵石的阵盘,贪了阵盘岂不是赚大了?   许嘉眉察觉他们躁动的心,抿唇一笑:“我是许嘉眉,道号道一,玄真道宗修士。”   玄真道宗的修士?   动了打劫念头的四个修士迟疑了。   玄真道宗可是本次青云试的主持者,撑起镜中天地的通明镜是玄真道宗的至宝,据说拥有灵智。他们打劫了玄真道宗修士,被玄真道宗修士告状,玄真道宗的通明镜把他们阻挡在镜面之外,他们岂不是永远留在幽域?   况且……   许嘉眉?道号道一?!   四个修士中实力最高的人不由得变了脸色,把许嘉眉和传闻画上等号,假笑着说道:“道一真人怎么想卖我们阵盘?”   许嘉眉说道:“我有阵盘,你们需要阵盘,我乐意卖,有问题吗?”   为首的修士激发化灵阵,化灵阵将周围的浊气聚拢过来,滤去浊气中的狂暴和混乱,把浊气转化为灵气。相较变易术,化灵阵的转化效率略低,去掉消耗,十成浊气只能得到三成灵气,但这在幽域够用了。   “买的阵盘包括镶在阵盘上的灵石吗?”修士问。   “不包括。”许嘉眉说,“若要包括,你们至少也得给我五百块上品灵石。”   “能不能便宜点?”修士问。   “不能。”许嘉眉保持微笑,“这种化灵阵只有我会做,在外面买不到。四位道友,制作一个化灵阵阵盘不容易,更难的是推演化灵阵,你们买了不会吃亏的。”   “在外面买,这块阵盘三百上品灵石就能到手了!”修士不满,“你卖得太贵了。”   “因为这里是幽域啊,到了外面,你三百块上品灵石买,我也乐意卖。”许嘉眉一口咬定价格不商量,“给句话吧,是买还是不买。”   修士和同伴商量了一会儿,想着幽域中到处是浊气,化灵阵能转化灵气,还有隔离浊气、过滤浊气的作用,遂咬牙买下阵盘。   许嘉眉做成了一笔生意,把灵石放进口袋里,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她又遇到一些修士,卖出了几块阵盘。化灵阵的阵盘不多,除了直接转化浊气为灵气的,还有转化日月之光为灵气的,许嘉眉没忘记离开镜中天地的目的是斩杀幽域怪物,卖了该卖的阵盘,心思放在斩杀幽域怪物一事上。   破碎的小世界有一个巨大的幽眼,随着小世界堕入幽域,被幽域的浊气侵蚀,幽眼变成一个类似于邪阴之地的地方,还是被疏通的邪阴之地。   幽眼附近有一些幽域怪物,许嘉眉不惧浊气侵染,把挨着幽眼的怪物杀了,却察觉幽眼深处传来斗法的动静。   谁在那里打架?   不怕打着打着堕化了?   许嘉眉懒得过去,施展道术窥了一眼,发现打斗的人之中有秋平寺的熟人慧珍,还有三个眼熟的修士,被他们打的是一头黑毛僵尸。   那僵尸身材高大,背后长着粗壮到狰狞的两条手臂,手臂可伸长可变形,掌心还有一张吞吐煞气的嘴巴。   它的实力和水潭里的妖兽差不多,牢牢缠着慧珍,慧珍应付得很吃力,身上有伤,脸上隐隐呈现一种被浊气侵染的迹象。   另外三个眼熟的修士有两个是门派出身,一个是散修,实力与姬玄泊差不多。由于黑毛僵尸太强大,三个修士打得束手束脚,勉强维持着不给慧珍添乱的程度。   许嘉眉和慧珍认识,传音问:“慧珍道友,你看起来似乎需要我帮忙?”   慧珍非常需要,因忙于应付黑毛僵尸,她无暇传音,喊道:“要来就赶紧来,别磨蹭!”   三个修士被吓了一跳,抽空问:“谁来了?”   慧珍没空回答他们,握着刀劈向黑毛僵尸的左手。   刀刃与僵尸的左手碰撞,擦出一串闪亮的火星。刀刃切入僵尸的皮肉,触及僵尸的骨,剧毒瞬间沿着刀刃爬上来,试图毒倒慧珍。   然而慧珍是佛修,念了一句佛号,握刀的手微微一抖,僵尸的剧毒再也无法侵染她的宝贝刀。   “嗬!”   慧珍拔起刀,猛地跳起来,凝视着高大的黑毛僵尸,战意高昂。   刹那间,她的人与刀仿佛合而为一,将刀刃狠狠劈向僵尸的左边肩膀。   这一刀她用了十成力。   “哗啦——”   僵尸的一条手臂被斩掉,僵尸发出尖啸,剩下的三条手袭向慧珍,要将慧珍撕碎。   慧珍的脚尖在僵尸抓来的手臂上一点,整个人倒飞出去,与黑毛僵尸拉开距离,并在空中劈下一道道锐利刀光,每一道刀光都对准了黑毛僵尸的要害。   黑毛僵尸没有灵智,战斗经验却极其丰富,慧珍的攻击给了它威胁之感,它放弃攻击,护住要害。   在黑毛僵尸与慧珍与三个修士陷入激战的时候,许嘉眉赶来幽眼中心,出手便是一记转化浊气为精纯灵气的变易术,令灵气化作灵雨滋润慧珍和三个修士。除此之外,她还将一块阵盘丢到他们上空,使阵盘吸纳浊气,将浊气化作灵雨。   慧珍和三个修士总算能喘一口气了。   许嘉眉不是来给他们下灵雨的,她祭出二十三滴真水,使星辰真水降下封锁,把黑毛僵尸困在狭小的封锁中。   慧珍抓住机会,把封锁当中的黑毛僵尸斩去一只手。   许嘉眉立即配合她缩小星辰真水的封锁范围,将化作一轮寒月的太阴真水朝着黑毛僵尸砸下去,把黑毛僵尸砸得浑身冻僵,几乎化作冰雕。   慧珍持刀攻击僵尸,一刀砍下黑毛僵尸的头颅,许嘉眉的太阳真水跟着落在黑毛僵尸脖子上的伤口上,悄无声息地渗透。   瞬间,仿佛脂肪被高温炙烤的滋滋声响起,黑毛僵尸的脖子仿佛被太阳真水烤熟一样冒出黑色的油腻物和扭曲的白烟,像是焦了。   太阴真水钻进黑毛僵尸的身体里,荡平一切阴邪的太阳之力登时在黑毛僵尸体内爆发,刺眼的光芒透过黑毛僵尸的皮肉和骨照亮了许嘉眉等人的脸,黑毛僵尸抽搐着倒地,仿佛痉挛病人般蜷缩成一团。   此谓许嘉眉根据“太阴”创作的“太阳”道术,对黑毛僵尸的杀伤力极大。   三个帮不上忙的修士自觉地避到一边,免于妨碍慧珍和许嘉眉击杀黑毛僵尸,但是许嘉眉刚出现就把黑毛僵尸打得倒地不起了,这是许嘉眉太强还是他们太弱?   他们在震惊,慧珍也惊讶于许嘉眉的道术这般厉害,不过她时刻记着黑毛僵尸是一个极难缠的大敌,心中的情绪完全不影响她下手攻击黑毛僵尸的要害。   趁它倒地,要它的命!   慧珍高高举起自己的宝贝刀,将刀尖对准了黑毛僵尸的心脏,一刀插下。   黑毛僵尸失去头颅,身体被星辰真水镇压,又被“太阳”打成了重伤,按说是避不开慧珍这直捅心窝的一刀的。   可它背上长着两只手臂,在刀尖落下的同时,它的两条手臂迎上去,用手掌将慧珍的刀接住,不许慧珍的刀捅进自己的心脏。   这两条手臂的掌心长着吞吐煞气的大嘴,由于太阳之力在身体之中爆发的缘故,黑毛僵尸的掌心大嘴无法吞吐煞气,干脆咬住刀身,想把刀咬碎。   慧珍与黑毛僵尸僵持,脸色绷红了,额上青筋乱跳,五官因满含着针对黑毛僵尸的杀意变得狰狞。   “嗬!”   她喝了一声,陡然用力,把刀往下压了一寸,刀尖碰到僵尸的皮肤。   他们在对抗着,许嘉眉没有旁观。   八滴太阳真水在黑毛僵尸体内,她将八滴太阴真水也送进黑毛僵尸的身体,施展了“太阴”,令极寒的太阴之力轰然爆发。   “喀嚓——”   黑毛僵尸被冰封,可怕的寒气甚至透过黑毛僵尸的身体,给慧珍和慧珍的刀染上冰霜。   慧珍浑身发冷,脑海冰凉,手中刀一震,将黑毛僵尸合拢的两只手掌出现一条缝隙。   她的刀穿过缝隙,稳稳地刺入黑毛僵尸的心脏之中。   这时,一种极其阴冷的感觉立即透过她的刀传递给她,她听到“嗡”的一声轻响,便失去了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许嘉眉眼中,慧珍遭到浊气的侵蚀。   许嘉眉冷静地伸出手,一道静心剑斩去慧珍识海中的杂念,食指也点在慧珍的眉心,封锁了慧珍的识海,继而封住她的丹田,使她昏迷。   被浊气侵蚀得失去清醒的慧珍会像疯子一样添乱,许嘉眉抓住慧珍的手,将慧珍甩给三个修士。   突然间,慧珍留在黑毛僵尸身上的刀释放煞气,嗖地离开了黑毛僵尸的身体,带着僵尸体内的剧毒,暴戾地刺向慧珍的太阳穴,试图弑主。   许嘉眉早就知道慧珍的刀是凶兵,慧珍压不住凶兵,必定被凶兵反噬。   她弹出一滴天雨。   天雨在凶刀弑主之前砸中凶兵,凶兵呜鸣了一声,委屈巴巴地被更暴戾的天雨压在撒着僵尸污血的地上动弹不得。   凶兵刚被镇压,处在星辰真水下的黑毛僵尸又不安分了。   它从许嘉眉施展的“太阴”中缓过一口气,弹跳起来撞碎真水封锁,妄想逃走。   许嘉眉道:“太阳。”   跑出三丈的无头黑毛僵尸一下子顿住,明亮的阳光再次在它体内爆发,肆意地破坏它的身体,削弱它的实力。   黑毛僵尸倒下来,抽搐着不动了。   它的心脏在刚才被慧珍的刀刺穿,凶刀默不作声地将它心脏里的煞气吸走大半,它能撞碎封锁逃走已是用了吃奶的劲。如今许嘉眉给了它一个“太阳”,它反抗不了,唯有接受。   “太阴。”   许嘉眉又念。   “太阳。”   “太阴。”   ……   一阴一阳两个道术依次施展,黑毛僵尸的躯体遭到巨大破坏,四分五裂地死去了。   阴与阳互相对立,犹如冷与热。   被烧得滚烫的石头遭遇冰水,会破裂开来;被“太阳”攻击的黑毛僵尸遭遇“太阴”,同样扛不住几次。   击杀僵尸的许嘉眉消耗了七成灵力,她让空中的化灵阵落下来,又拿出一个根据碧水洗尘术推演的阵盘净化僵尸死后留下的浊气。化灵阵转化灵气的速度太慢,许嘉眉拿出灵石吐纳灵气,待体内灵力恢复至五成,方有空察看慧珍的情况。   佛修比寻常修士更容易从浊气侵蚀中找回自己,许嘉眉察看慧珍时,慧珍已经在本能地祛除体内浊气。   许嘉眉没等多久,慧珍醒来了。   “僵尸死了?”她问。   “我杀的。”许嘉眉说。   “费了不小力气吧?”慧珍问。   “那又何妨,我乐意。”许嘉眉笑道。   第六十九章 无   慧珍深深地看着许嘉眉,道:“你仿佛更洒脱了。”   许嘉眉说:“我本应如此。”   慧珍移开目光,看了一眼被天雨压着的凶刀,担心凶刀的煞气会侵蚀自己,没有把平时极为爱惜的刀从污泥中捡起来。接着,她看向许嘉眉拿出来的两个阵盘,一个转化浊气为灵气,一个净化浊气。   “你这两个阵盘不错,买的还是自己刻的?”慧珍将碧水洗尘阵的阵盘摄于手中,盯着阵盘表面的线条看了看,“看不懂,我不通阵道。”   许嘉眉在她面前施展碧水洗尘术,道:“有什么想法吗?”   慧珍道:“你知道我不修佛法,我只会练刀。”   许嘉眉哦了一声,将慧珍手里的碧水洗尘阵抛向天际,扩大碧水洗尘的范围。   幽眼深处的浊气太浓,这些浊气狂暴混乱,普通的幽域怪物都不敢来这边。修士来到这里,哪怕修为精深如慧珍,也有被浊气侵蚀进而堕化的风险。至于三个修士,他们被浊气侵蚀的程度比慧珍浅一些,能守住心神。   ……   在幽眼附近,一个白发如雪的人突兀出现,遥望着幽眼深处逐渐被净化的浊气,脸上露出些许疑色。   “是什么人在那里?”此人说着不同于九大洲通用语的语言,“又是阳间的人来闹事?”   “殿下,此处阳间人出没,我们应绕行。”一个全身藏在黑色甲胄下的高大人形从白发人旁边钻了出来,诚恳说道,“阳间人狡诈,极敌视我等,碰到他们免不得一场恶战。”   “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阳间人。”白发人说,“我想见识见识他们。”   甲胄人无声地放开感知,幽眼深处的许嘉眉有所觉,祭起天雨,一束暴戾的光芒刺向隐约传来窥视感的方向。   天雨暴戾,被光芒触及的浊气瞬间被光芒吞噬,硬生生地开出一条没有浊气的路。当光芒落下,白发人和甲胄人齐刷刷地向两侧跳开,他们原来站着的位置被天雨之光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二人对视一眼,知道幽眼深处的阳间人脾气暴躁不好打交道,默契地退出千里。   “我就说嘛,阳间人狡诈凶恶不讲理。”甲胄人说道,“殿下不要好奇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回皇都。”   “可是我觉得那束光会落下来是因为你窥视人家。”白发的殿下说道,“你冒犯了人家,不怪得别人赏你一道光警告你。”   殿下长着两条雪白的眉毛,睫毛也是雪一样洁白的颜色,眼瞳呈现一种迷离梦幻的浅红色。他的五官长得好看,这般好看的五官集中在一张脸上,却是平凡普通的相貌。   但是,在幽域中,凡是长得像人的人都是美人,长得不像人的都丑。   甲胄人喊冤:“殿下,我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做出任何挑衅的举止,是幽眼中的阳间人脾气太差了,看一眼都不许我看……”   殿下说:“我听闻阳间人很漂亮,我还是想见识见识。”   殿下说完,迫不及待地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球,用水晶球窥视许嘉眉。   甲胄人来不及阻止殿下,只好做好随时拉着殿下跑路的准备。   水晶球中光影变化,一幅幅画面闪过。闪到最后,殿下看到了许嘉眉的容貌,还看到慧珍和其余三个修士,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哇”。   “都是美人儿!”殿下兴奋,把许嘉眉的画像指给甲胄人看,“你看,她多漂亮啊!”   “是很漂亮,跟传说中的一样。”甲胄人被许嘉眉的画像吸引了,“传说阳间遍地都是美人儿,真想去阳间啊。”   幽眼深处的许嘉眉又一次感觉到被窥视,她皱眉,掌中翻出一片琉璃境,将千里之外的两个窥视者揪出。通过琉璃境的虚天,她跨越千里来到白发人和甲胄人面前,冷眼看着二人:“两位缘何屡次窥探我?”   她说的是九大洲通用语,白发人和甲胄人一脸茫然,听不懂。   许嘉眉用云篆的读音重复了一遍,白发人和甲胄人还是一脸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用了什么语言和他们交流。   白发人小声说道:“她说的似乎是天语。”   甲胄人说:“我没有学过天语。”   白发人心虚:“我学过,但是我没有认真学……”   甲胄人鼓励他:“殿下仔细听应该能听明白她说的话吧?”   白发人闻言,更心虚了,道:“先生教我学习天语的时候,我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一个字也没有听入耳……”   甲胄人无言以对。   白发人努力回想学过的天语,对许嘉眉说:“你,我,们?”   许嘉眉:“……什么意思?”   他们窃窃私语,她也在打量他们。   白发人似乎是体修,修为处在金身中期,实力看似不怎么高,实则给她一种威胁感,仿佛收起了尖牙利爪的猛虎,不能和他近身。   甲胄人也像体修,其修为距离解体重生只差半步,实力应该比幽眼深处被她和慧珍联手打死的黑毛僵尸高一筹,她也许打不过他,但她有八成把握跑掉。   二人似乎不是东极洲修士,许嘉眉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们体内的阴气多于阳气,与她见过的王应景很相似,又存在着不同。王应景是体内阳气与阴气失衡却活着的特殊例子,白发人和甲胄人是天生的体内阴气多于阳气,这使得他们的血肉之躯很强,神魂略弱。   他们没有展露出敌意,许嘉眉保持着警惕,也没有一言不发杀招相向。   “你,好……”白发人实在想不起天语怎么说,做了个捧脸的动作,眨眨眼,又拿起水晶球,让水晶球涌现闪烁个不停的光。   他想说“你好漂亮”,奈何许嘉眉看不懂他的意思。   许嘉眉思忖了下,从记忆深处翻出一个道术,在说话的同时施展道术传达了意思:“你们是什么人?”   白发人和甲胄人听懂了。   但是他们只听懂意思,听不懂天语的音节。   甭管别的,听懂就足够了!   白发人的淡红色眼睛仿佛能放出光芒,高兴地说道:“我说话你能听懂吗?”   许嘉眉逆向施展道术,点了点头,再将道术正向施展,道:“能听懂。”   白发人开心得跳了起来,夸道:“你好漂亮啊!我没见过像你这样漂亮的人!你们阳间是不是到处都是漂亮的人?”   甲胄人欲言又止。   殿下啊,您怎么把我们看出阳间人来历的事情说了出来?万一这个阳间人是对我们怀着敌意的,我们岂不是要和她打架?   许嘉眉猜到白发人不是东极洲修士,心里寻思着把通言术教给两个幽域原住民,但施展通言术的基础是灵力,幽域原住民一般没有灵力。   索性通言术不是什么复杂的道术,许嘉眉三两下将通言术改为神识道术,试着施展了下,说:“你也好看。”   “呃?”白发人歪头,看似十四五岁的少年面孔有种天真的稚气。   “能听懂吗?”许嘉眉问。   “能听懂。”白发人说。   “那就好,我教你一个道术。”许嘉眉颔首。   她将神识施展的通言术教给两个幽域原住民,教了一遍,问:“学会了吗?”   白发人:“没有。”   甲胄人:“没有。”   许嘉眉耐心教了三遍,两人还是不会。   在许嘉眉看来,神识施展的通言术随便一个炼气期修士都能学会施展,学几十遍也学不会的情况极少见。不过幽域原住民和九大洲原住民不一样,她教了十遍,甲胄人还是学不会,白发人倒是学会了。   学会了便好,许嘉眉放弃教会甲胄人掌握通言术,道:“这个道术正常施展,可以让别人听明白你的意思,逆向施展能让你听明白别人说的话。”   白发人:“什么是逆向施展?”   许嘉眉少不得跟他解释,他听完之后嫌麻烦,说道:“不学这个了!我认识你不是想跟你学法术的!漂亮姐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阳间是不是遍地都是美人?”   许嘉眉也不是来教幽域原住民道术的,看了一眼白发人的脸,说道:“不是美人遍地,但长相端正的人很多。”   修行的本质是提升生命层次,修士的修为越高,其血肉之躯越趋于完美,是故修士大多五官端正,少有不好看的。   智慧和力量是强势,美貌也是一种强势。   白发人不懂长相端正的标注是什么,指着自己的脸说:“我在阳间算得上美人吗?”   许嘉眉道:“一般。”   白发人惊讶道:“我在阳间,是长相一般的?”   他看到许嘉眉漂亮的脸,又想到慧珍和另外三位修士的脸,有些难过地承认:“好吧,你们都很好看,就我一个不好看。”   “请问这里是哪里?”许嘉眉不想和白发人讨论美貌,看了看明显比白发人稳重的甲胄人,主动介绍道,“我是许嘉眉,来自东极洲。”   “我叫韶雪。”白发人说,“我之前住在七星岛,现在要去皇都。”   “殿下!”甲胄人忍不住了。   您能不能不要把自己的老底倒出去?   阳间人狡诈难缠,您被阳间人知道身份,阳间人利用您可是毫不手软的。   殊不知许嘉眉听得甲胄人称呼白发人殿下,眉峰微微一挑,心想这位白发人莫非是幽域主宰的后裔?   九大洲的修行门派林立,结构相对松散自由;幽域类似凡间王朝,王朝以皇帝作为最高统治者,幽域以主宰作为最高统治者。幽域的主宰们自称天帝,勤奋的主宰会像皇帝那样治理幽域,不勤奋的主宰闭关几千年是常事。   据许嘉眉所知,当今的幽域主宰是韶天帝,白发人的名有“韶”字,要去皇都,又被甲胄人称作殿下,他与韶天帝有关系的可能性相当大。   韶雪瞪了瞪甲胄人,对许嘉眉说:“这里是乌烟岛,我们本来是路过的,但是前几天这里出现虚空裂缝,裂缝中掉下破碎的大地,我们差点被砸死。你们是随着破碎的大地一起从虚空裂缝掉下来的吗?”   许嘉眉在玄真道宗的藏书楼见过幽域的地图,七星岛和乌烟岛在幽域哪里她知道,皇都在幽域哪里她也知道。   她问:“这是乌烟岛哪里?皇都在哪个方向?”   韶雪指向西南方,道:“在那里。这里是乌烟岛外围。”   乌烟岛在幽域是人迹罕至之地,十分贫瘠。   许嘉眉想到导致小世界堕入幽域的飘絮会,问韶雪:“你可曾听说过飘絮会?”   韶雪道:“听说过,飘絮会好像跟阳间有关系,能把人送去阳间。”   许嘉眉问:“飘絮会很强吗?”   韶雪说:“不强,他们是做生意的。”   做生意的吗?在幽域和东极洲之间做倒买倒卖的生意赚钱?许嘉眉敛去眸中的思索之色,问:“飘絮会有没有很厉害的靠山?”   韶雪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有靠山啦!怎么可能没有靠山!要是没有靠山,我也想把飘絮会的生意抢了!”停顿了一下,询问许嘉眉,“你跟飘絮会不和?”   许嘉眉没否认:“飘絮会的人差点害死我,破碎的小世界掉进乌烟岛也是飘絮会所为。”   “什么!?他们这么厉害?”韶雪吸了一口凉气,把飘絮会的底细揭了,“听说飘絮会的靠山是皇都一位大人物,那位大人物似乎能和天帝交手,实力非常可怕。”   幽域的天帝是道君,能够和道君交手的必然是道君,但是……   九大洲的化神大尊多数去了灵界,灵界是九大洲与幽域一同发现的,幽域的大尊们也不会长久留在幽域。   许嘉眉问:“能和天帝交手的大人物为何不去天域?”   幽域将灵界称作天域,韶雪也是知道天域的,说:“我又不是那位大人物,我哪里知道他为什么不去天域修行?漂亮姐姐,你能回阳间是吧?我不想去皇都了,我想跟你去阳间看美人!”   甲胄人急了:“殿下!!”   韶雪注视着许嘉眉,满含期待。   许嘉眉委婉地说:“东极洲不待见你们。”   第七十章 还是幽域   何止是不待见,见了就打杀,完全不带留情的。   韶雪很失望地哦了一声,退而求次之: “漂亮姐姐, 你想去皇都吗?”一双梦幻迷离的淡红色眼睛朝她眨了眨,难以言喻的魅力从他那普通得缺乏吸引力的脸上透出,似蛊惑似迷诱,“我们可以一 起去哦。”   “刷---”   不吃蛊惑也不吃迷诱的许嘉眉给了他一束警告的寒光,道:“请不要动摇我的心。’   故意逗她的韶雪被寒光撞到脸上,惨白的脸当即出现一道流血的伤口,他捂着伤口,呜呜叫唤几声,浑身上下写满了委屈,眼睛里一汪泪水, 控诉道: “漂亮姐姐,你打我…”   奈何许嘉眉不吃撒娇,道:“你再这样痴缠, 我还会动手。   韶雪郁卒了,原地转了一圈,背对着许嘉眉蹲在地上乱画一通,不说话了。   甲胃人担心地绕到韶雪面前看了看,韶雪在他看之前转到另一边去,不给他看脸上的神色,还呜呜了两声,卖弄可怜。   甲胃人习惯了他的举止,叹气道:“殿下, 不要这样。”又对许嘉眉说,“许姑娘,殿下是个孩子,刚才跟你开玩笑,你下手惩罚他,有些过分了。   “那对于他来说是开玩笑,对于我来说是冒犯。”许嘉眉解下身上的两个储物袋抛过去,“多谢你们告诉我飘絮会的情报, 我还要乌烟岛的详细地图,报酬你们自己拿。”   。“这…甲胄人接住两个储物袋,拍了拍韶雪的脑袋,”殿下, 别赖在地上,起来挑报酬。”   “我不要报酬,我要漂亮姐姐香一 个才起来。”韶雪耍脾气,偷偷地回头窥视许嘉眉,碰到她平静又淡然的眼神,噘了噘嘴,心里不服气,一条筋地跟她较劲。   在甲胄人看来,殿下不是跟许嘉眉较劲,而是跟他较劲。他把一个储物袋递给殿下,告诉殿下道:“你不挑报酬我就挑我想要的东西了。 ”   韶雪-把抢过储物袋,哼唧道:“漂亮姐姐欺负我, 你也欺负我!”   许嘉眉已经解开两个储物袋袋口的禁制了,一个装着幽域怪物的内丹、尸体,有少量幽域的植物或矿石,另一个装着灵石、丹药、阵盘、灵符、法器等修士常用的物品。   甲胄人给韶雪的袋子便是装着灵石的,他没有挑幽域物品,看着韶雪把储物袋里的东西倒出来,蹲在地上一件件地挑。   韶雪拿起灵石,感知到灵石里的灵气,露出厌恶之色:“这个对我没用! ”   拿起补充灵气的丹药,扔开,“也没有用。   拿起灵力绘制的符篆,扔开,“又 是清气做的东西。”   甲胃人看不过眼,捡起一块阵盘,问道:“许姑娘, 这是什么阵盘?”   许嘉眉道:“将浊气转化为灵 气的阵盘,如果你们有需要,我可以把阵盘改成过滤浊气不转化的。”   阵盘是她做的,也是她推演的,改阵盘小意思。   甲胃人用神识激发了阵盘,看过阵盘的过滤效果,心动了,道:“我要换这个,劳烦你把过滤浊气的量改大些。”   “地图。”许嘉眉说。   “稍等一下。”甲胃人对韶雪说,“殿下, 我要去杀一-只恶兽,你乖乖地待在这里,不要乱跑,也不要惹事。””知道啦,你快去吧。”韶雪满足了自己对阳间物品的好奇心,仰起头看着修改阵盘的许嘉眉,“你们阳间没有好玩的东西? 都是这些不有趣的东西,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许嘉眉手里的刻刀稳稳地在阵盘上画着阵纹,分心说:“你喜欢什么东西? ”   韶雪把地上的东西塞进储物袋里,说:”会跳舞的机关小人有吗? 会唱歌的机关小鸟有吗?我要好玩的东西,你知道什么是好玩的东西吧?’   对许嘉眉来说,玩具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看向韶雪,心念动, 一样东西从储物袋里跳了出来,正是一块五音石。许嘉眉一心二用,一心在思量着修改阵盘,一-心在施展道术,将记忆深处的童稚乐曲记录在五音石中。   不多时,五音石落在韶雪面前。   韶雪抓住五音石,神识探入石头里,听到旋律欢快的乐曲,无端的有种随着乐曲蹦蹦跳跳的冲动。   他一脸古怪地望着许嘉眉,说:“你喜欢听这种乐曲? ”   许嘉眉道:“我觉得它合适你, 你不喜欢它,请把它放进储物袋。”   韶雪犹豫了下,没有放下五音石,把其它东西都放回储物袋,将储物袋还给许嘉眉。   两刻钟之后,甲胃人拿着块皮子回来了,他在皮上画了乌烟岛的地图,标明哪里有哪些恶兽,哪些地方有哪些已知的或未知的危险。   许嘉眉将刻好的阵盘递给甲胃人,说:“你们的冥石可以启动这个阵盘。 ”   冥石在幽域好比灵石在九大洲,许嘉眉掌握了粗浅的阴阳之力,又创出变易术,将灵石驱动的阵盘改为冥石驱动并不难。   甲胄人试过阵盘的效果,谢了许嘉眉,拉起地上的韶雪:“殿下, 我们该赶路了。   韶雪不乐意,说:”我还想跟漂亮姐姐说一会儿话。   许嘉眉道: “我还有事, 告辞了。”   她施展水遁术回到幽眼深处,眨眼间消失在韶雪和甲胄人面前。   韶雪抿了抿唇,说:“漂亮姐姐好像不喜欢我。 ”   甲胄人说道:“殿下太活泼了, 那位姑娘也许喜欢乖巧的,也许喜欢稳重的,横竖不是殿下这样的。   韶雪: …你也嫌弃我吗? ”   甲胃人回答:“我是殿 下的护卫,谁都可以嫌弃殿下,唯有我不可以。”   韶雪:“听你这样说, 好像你不是我的护卫,你就会嫌弃我、远离我一样。”他的目光飘向许嘉眉歇息的幽眼深处,似感叹似埋怨,“我太弱了, 你们都嫌弃我,父亲和母亲也嫌弃我不喜欢我。   “那不是殿下弱,而是喜欢这种感情可遇不可求。”甲胄人拍了拍韶雪的肩膀,“殿下, 别人的喜欢无法强求,您自己喜欢自己,自己珍爱自己便行了。   “也是,自己不喜欢自己,如何让别人喜欢?”韶雪收回目光,把手里的五音石放进储物囊里,不复天真,“我们走吧。 ”   主仆二人离开,幽眼深处的许嘉眉收回注意力。   慧珍不明所以,问:“怎么?   许嘉眉道: “遇到两个幽域原住居民, 跟他们换了- -张地图。”将画在新鲜兽皮上的地图展开给慧珍和其余三人察看,“我们不在镜中天地争夺特殊符, 便要尽可能多地斩杀恶兽,这张地图恰巧写清楚了恶兽的分布范围和种类。”   慧珍说:“你和我结伴?   许嘉眉回想不久前与慧珍联手对付黑毛僵尸的过程,道:“可以。   三个修士也想和许嘉眉或慧珍结伴,其中-人勇敢地问:“两位真人, 可否带上我?我擅长火行道术。   许嘉眉拒绝了: “很抱歉, 我不习惯结伴。”   慧珍原本也不是和三个修士结伴的。   他们先碰到黑毛僵尸,被黑毛僵尸追得乱跑,她看中黑毛僵尸,也有心救人,便出手拦截黑毛僵尸,殊不知黑毛僵尸强到她和三人联手也杀不了。   若是许嘉眉不来,慧珍是打算丢下黑毛僵尸跑掉的。   许嘉眉不愿和三个修士结伴,慧珍刚和许嘉眉确定了结伴,也拒绝了三个修士。   三人没有意外慧珍的拒绝,也不意外许嘉眉的拒绝,实力不如人,请求结伴被答应了才意外。   不过,许嘉眉拿出地图,他们看过地图,也不是没有得到好处。   又三个时辰,许嘉眉和慧珍去地图记载的恶兽聚集地,三个修士觉得他们可以在恶兽聚集地杀几只恶兽,也厚着脸皮跟了去。   恶兽聚集地是个凹下去的盆地,盆地里有河流,有树木,有鸟兽,却死气沉沉的毫无生气。仔细看,河流似乎是凝固的,水中藏着一张张扭曲的半透明人脸, 怨恨恶毒地盯着岸上的一一切,树木像是尸体拼成,怪异奇诡,鸟兽不是长得极丑就是三只翅膀、两只头的畸形。   许嘉眉等人出现在盆地的河谷出口,河里的扭曲人脸成群结队地游过来,朝活人们发出了攻击神魂的无声尖啸。   它们的数量太多了, 十几张或几十张人脸尖啸许嘉眉扛得住,几百上千张人脸齐齐尖啸,饶是许嘉眉神魂强大,也感到一阵晕眩,意识昏沉,似乎要被拖进噩梦中。   在许嘉眉感到晕眩前,免于她的神魂遭受攻击的灵符已经黯然无光,她划下-道禁制阻隔尖啸,道: “撤! ”   她受不住,慧珍也受不住。   至于三个修士,一人在苦苦对抗着尖啸,另外二人神思恍惚,俨然心神失守。   许嘉眉给了他们各人一一个静心剑,拖着三人远离盆地。   她身后的禁制甚至撑不住一个呼吸便破碎了,河里密密麻麻的扭曲人脸溅起无数水花,连岸上的鸟兽和花草树木都退避。   这个地方的花草树木都是能自己动的。   扭曲人脸们怨毒地盯着远去的人们,想游出盆地又没胆子,在盆地出口附近徘徊,期待着许嘉眉等人回来。   许嘉眉五人到了安全的地方,看到三个修士还没有恢复,又是三个静心剑砸了下去。   三人傻傻地站了一会儿,先后恢复灵智,正要说话,其中- -人面色- -白,神魂从灵台钻出来,想飞向盆地出口的河流。   “回来!”许嘉眉喝了一-声,将神魂抓住,塞进它应该待的身体。   慧珍好歹是佛修,瞧见余下两个修士也有神魂离体的迹象,连忙念起了安抚神魂驱赶妖邪的高深经文。   许嘉眉在神魂离体的修士头上一抹,在他的灵台设下一道不允许神魂钻出来的禁制,同时敞开心神倾听慧珍念的佛宗经文,稳住自己识海中躁动的神魂。   念了一篇经文,慧珍感觉缠绕着神魂的东西被驱散,停止念诵,道:“我们被那些扭曲人脸诅咒了,若是神魂离体,投入那条河里,多半会变成人脸的一部分。好在我佛宗经文克制诅咒,把诅咒祛除了,不然…   这时,-个修士无力地倒在地上,法衣下的躯体仿佛漏气一般迅速干瘪成一张皮,心脏处钻出一个碗口大小的红色球状怪物。   该怪物表面长满了柔软的细长触须,如水中的水草般舞动着,突然裂开变 成两个半球,露出圆形切面,两个切面各有一-张五官俱全的脸, 看着许嘉眉等人奸笑不已。   什么鬼东西。   -一个没有结伴的同伴就这样诡异地陨落,许嘉眉的动作比想法更快,八滴太阳真水骤然爆发温暖的金色光芒,扑向得意洋洋的两个怪物半球。   “吱吱!”   怪物半球惊慌失措。   一个半球操纵触须把另- -个半球推向袭来的太阳真水,另一个半球不甘牺牲,触须死死地缠着舍弃自己的半球,要和它一起面对危险,不许它逃避。   金光落下,两个怪物半球张开触须抵挡光芒,但金光瞬间烫熟了触须,继而把两个内讧的怪物半球蒸成仿佛被蒸熟一样的肉粉色。   慧珍的刀也来了,- -刀斩出,蒸熟的怪物半球被砍成四块,两个死里逃生的修士也将剑光和道术砸向这四块怪物。   怪物被打杀了,但躺在地上的人皮从衣服里爬出来,摇摇晃晃地,想乘风逃走。   时刻关注着周围动静的许嘉眉将太阴真水抛出,人皮被冻在晶莹的寒冰中,哗啦啦碎成一地冰渣。   两个怪物都被打死,危险似乎过去了。   许嘉眉检查自身,确认自身没有任何问题,又检查了慧珍和余下两位惊魂未定的修士,道:“这个地方太古怪,不宜久留。”   修士甲说道:“张道友的遗体不能不收殓。 ”   陨落的修土姓张。   许嘉眉化去地上的冰渣,碎成无数块的人皮呈现出来。   修士乙放出火焰把人皮烧成灰烬,将不多的灰烬收起来装进坛子里面,又捡起地上的衣裳和储物袋等物品,道:“我会把张道友的灰和遗物交给他的同门。 ”   第七十一章 依然幽域   离开之前,许嘉眉冰冷的目光扫向盆地,想到甲胄人在地图上将盆地标注为危险程度相对不高的恶兽聚集地,心中升腾起愤怒的情绪。   甲胄人想用假地图坑杀她?   此事她记下了。   或许是自身实力太低,或许是幽域有着许多常识无法解释的诡异之处,许嘉眉在走近盆地的出口前,曾展开神识去看过,并未发现河中的扭曲人脸是惹不得的怪物。   至于从一个裂成两个的怪物半球、异变的人皮,它们蛰伏着不动,她也没有察觉它们的存在。   大致总结了经验和教训,许嘉眉和慧珍等三人远离盆地,将盆地周围三千里定为不能轻易接触的危险之地。   ……   早于许嘉眉接触盆地的时候,韶雪和甲胄人各自骑着一头善于长途跋涉的兽类,不紧不慢地前往位于西南方的皇都。和许嘉眉分别了两个多时辰后,主仆二人来到一座立着许多巨大人形雕像的黑色山峰下,韶雪忽然拉住缰绳,令代步兽类停住。   甲胄人也停了兽类,闻到:“怎么了殿下?”   韶雪嗅了嗅空气,吸入一口浊气,道:“我闻到危险的味道。”   “什么危险?”甲胄人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但他整个人警惕起来,右手伸到脖子后方,手指抓住颈椎,从颈椎处抽出一根八尺长的方天画戟。   这是他以血肉蕴养的本命兵器。   韶雪闭目感知片刻,道:“有极度混乱狂暴的气息,应该不是知晓怕死的恶兽。”   甲胄人更警惕了,猜测道:“是幽魇?”   韶雪睁开眼睛,看向山峰上排列混乱的人形雕像,说:“是幽魇,它们来了。”   成百上千个粗糙木然的人形雕像同时望着山下的韶雪和甲胄人,像是即将活过来那样微微颤动着,抖下许多灰尘和泥土。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乱气息以山峰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所有生灵被求生欲驱使着,疯狂逃离。它们却逐渐慢了下来,最后忘却一切危险,浑浑噩噩地待在原地,被动变成混乱扭曲的怪物。   幽魇是幽域最可怕的灾难,它无法用常理解释,极度诡异难缠。   骤然间,韶雪和甲胄人仿佛坠入斑斓的梦境,梦中充满了奇形怪状的东西,有的是面条一样柔软的瘦高人形,有的是长着眼睛和嘴巴、仿佛在大笑的车轮,有的如同蹦蹦跳跳的心脏。透过梦境,韶雪和甲胄人看到山上的雕像站了起来,它们在下山,在围堵他们……   它们残忍地杀了他们。   他们变成了一块块,丧失了疼痛,却保留着清晰的思维,能够操纵一块块身体活动。   这是幻境?   还是预见的未来?   亦或,这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甲胄人沉湎在变成一块块的状态之中,一些碎块被人形雕像们践踏,一些碎块被面条一样的瘦高人形捡起来拉成细长的面条,一些碎块被发出尖利大笑的车轮从身上碾过来碾过去,一些碎块和蹦跳的心脏亲密地挨着,散发出一团团云朵般的粉红色气息……   韶雪的心脏处亮起纯净的红光,在即将被幽魇影响时恢复神智。   他在手掌上咬了一口,将自己的血撒向甲胄人,大声喝道:“醒来!醒来!”   甲胄人转过头,身上的甲胄一片片脱落,露出凹凸不平的黑褐色皮肤,皮肤上长出一个个眼睛形状的斑纹,眼睛斑纹里涌出怪异的气息,斑纹周围冒出长长的细毛,怪异惊悚,极其吓人。   韶雪一把将自己的手指塞进甲胄人嘴里,被甲胄人嘴里密密麻麻的牙齿咬碎了手指,皮肉血骨统统落在甲胄人嘴里。   仿佛韶雪的皮肉血骨是驱散诡异的灵丹妙药,甲胄人的眼睛一下子恢复了清明,身上的眼睛斑纹不再涌出气息,眼睛斑纹开始淡化,斑纹周围的细毛在脱落。   “嘻嘻嘻嘻!”   尖笑车轮滚了过来,韶雪一脚踢开甲胄人,自己迅速躲开,让车轮从二人原来的位置滚过去,叫道:“你能动了没有啊?打它!打死它!”   甲胄人身上出现了重影,一片片甲胄重新贴上他的身体,将他掩藏在甲胄的保护之下。   他抓住方天画戟,将戟尖朝着韶雪的方向一挑,戟身迅速延长,把缺乏战斗力的韶雪挑起来甩到了自己背上。   “咯吱咯吱!”   人形雕像们围过来了。   “呼哧呼哧!”   面条人缓慢地逼近主仆二人。   “啊啊啊啊!”   心脏发出啸声,主仆二人的心脏在砰砰跳动,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来,跟那长啸的心脏卿卿我我。   “嘻嘻嘻嘻!”   尖笑车轮又来袭了。   甲胄人的方天画戟在手里转了一圈,戟尖刺向大地,戟身延长。甲胄人以戟尖为支点撑起方天画戟,使得方天画戟带着自己脱离人形雕像的包围圈。   他们落在面条人附近,甲胄人持着方天画戟用力一扫,面条人像是禾苗被收割一样被方天画戟轻轻松松地扫灭成两段,稀里哗啦地躺了一地。这些面条蠕动着试图接续,甲胄人又是几下子扫出,把断成两段的面条人断成四五段。   速度最快的尖笑车轮滚过面条堆,在面条堆里碾出一条清晰的痕迹,扑向主仆二人。   甲胄人擅长战斗,迅速躲避呼啸的车轮,跳到一边,将笨重的车轮挑了起来,砸向举止笨拙的人形雕像们。   车轮落在人形雕像堆里,被砸成三块,继而遭到无情践踏,被人形雕像踩散架了。   但是车轮的碎片变成许多小车轮,这些小车轮飞快长成可以碾压人形雕像的巨大车轮,在人形雕像中滚来滚去,把人形雕像碾压得镶嵌在地上爬不起来。人形雕像开始缩小,钻进地里躲避车轮碾压,车轮们尖笑着碾压泥土,把泥土碾压得无比厚实。   它们忘记了韶雪和甲胄人,蹦蹦跳跳的心脏可没有忘记,这颗心脏跳着舞,带得主仆二人的心脏跟着它一起跳舞,主仆二人被折腾得不轻。   好在心脏跳了一会儿舞,似乎对舞蹈失去兴趣,开始表演喷血,大量黏稠的黑血被它吐出来,飘向空中形成乌云,雨滴落下。   韶雪撑起一个禁制,保护自己和甲胄人不被黏稠恶臭的黑血雨滴浇灌。   甲胄人抓住机会,逼近了心脏,一枪刺穿它,将它打碎成千块快。   心脏怪物碎了,甲胄人和韶雪表情扭曲,胸腔内的心脏传递出被撕碎的剧痛,令他们冒出了一身冷汗,体力的消耗极大。   面条们粘合成一大团怪物,甲胄人再次把它斩碎……   历经一个多时辰的恶战,精疲力尽的主仆二人突然失去感知。   下一刻,他们的感知同时恢复了。   他们依然在恶兽背上,恶兽慢悠悠地往前走,立着许多巨大人形雕像的黑色山峰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了。   然而他们累得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相继从恶兽背上摔下,躺在地上不愿动弹。   他们皮糙肉厚,摔落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损伤,韶雪脸上被许嘉眉留下的伤口早已痊愈得找不到一丝痕迹。   良久,主仆二人缓过来。   “幽魇真可怕,我们差点死了。”韶雪说,“为什么世间会有幽魇这样的东西?”   “不知道。”甲胄人说,“传闻阳间没有幽魇。”   “所以,我们的祖辈是为了摆脱幽魇才想得到阳间?”韶雪问。   “也不知道。”甲胄人说,“如果阳间没有幽魇,我也想去阳间生活。”   “据说阳间到处是清气,我们受不住的。”韶雪叹气,“不过,我们碰到的漂亮姐姐能在我们这里行走,不惧浊气,我们应该也能在阳间行走。”   “说到那位许姑娘……”甲胄人猛地坐起,“她知道幽魇吗?幽魇总是喜欢结伴出现,我们在乌烟岛碰到幽魇,乌烟岛的其它地方肯定存在着幽魇!”   “应该知道的吧?我看她好像挺熟悉我们幽域的。”韶雪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黑色山峰和山峰上的雕像们,“看运气了,她运气好就不会碰到任何幽魇,运气差一点,会碰到攻击性不强的幽魇,若是运气不好……为她祈福吧。”   许嘉眉在荒山野岭看到一座村落,此村落看起来和九大洲的凡间相似,村里有低矮的平房,村子外面有河流和田地,田间地头能见到忙活的村民。   她依然和慧珍等三人结伴,慧珍看到貌似安宁的村落,露出奇怪的表情:“幽域这种地方遍地怪物,怎么会出现凡间村落?”   许嘉眉将一滴太阴真水放进左眼里,右眼放入一滴太阳真水,两只眼睛看向村落。   在太阴真水的视野中,在村落附近流动的河流没有水源,那是虚假的河流。村民体内倒是有水分,但水分含量不到四成。通常情况下,人类体内的水分含量普遍高于五成,低于五成的多半不是活人。   在太阳真水的视野中,整个幽域是昏暗的,只有挂在天上的太阳稍微明亮一点。村落和村落附近黑沉沉一片,看不到任何亮光,那是死地。   “不要接近村落,村落可能很危险。”   许嘉眉将双眼见到的东西告诉慧珍和两位修士,一行四人谨慎地绕远路,没有接近怪异的村落。   在盆地和村落之后,许嘉眉与慧珍等人又碰到一个供奉着泥塑神像的山洞。   她们路过山洞时,山洞里的神像活了过来。   这东西跟在许嘉眉四人身后,吸食她们散发的气息,每吸食一点,它便像人一分。它像人了,感知力敏锐的许嘉眉自然而然地发现了它,她们跟它打了一场。   由于神像类似许嘉眉在九极小世界遇到的幽域原住民骸骨,无法杀死,许嘉眉布置了一个阵法把神像困住。   “幽域太多古怪之处了。”慧珍擦拭着自己的宝贝刀,“我们碰到了三次古怪,别人估计也会碰到。”   “回镜中天地?”一个修士问。   “两位真人实力高强尚且应付得吃力,别人遇到那些古怪之物,捡回性命都难。”另一个被神像夺去一只眼睛的修士说道。   许嘉眉和慧珍对视了一眼,看出对方有回到镜中天地的意思,遂放弃搜寻幽域怪物,开始回镜中天地。   在路上,许嘉眉碰到在太冲洞天认识的旧友齐一仙。   齐一仙是在青云试开始前夕结丹成功的,被许嘉眉碰到时,他伤痕累累地躺在一条长着荆棘的沟里,随身宝剑已折断,眉宇之间笼罩着浊气。   许嘉眉给了齐一仙一个碧水洗尘术,去掉他身上的浊气,将他的伤势简单地处理妥当,唤醒他,道:“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齐一仙苦笑:“碰到仇敌,还碰到一个不知道怎么描述的怪物。”   他不愿意多说,许嘉眉也没问,悄悄地用两只放着真水的眼睛将齐一仙打量一番,确认齐一仙不是怪物假冒的。   一行人接着走了一会儿,有人御剑飞过来,此人的衣着打扮与齐一仙一样。   没等他开口,识穿他是怪物的许嘉眉一束炎光将这个假货打落下来,把它烧死。   齐一仙看着“自己”被打杀,没话说。   镜中天地附近没有太多无法理解的怪物,许嘉眉几人穿过镜面落在镜中世界,身上的特殊符箓浮现一条信息,要求所有修士聚集到某地。   发消息的人是宫娆、荆昔和罗长卿。   许嘉眉祭出霜鹘飞舟,把包括自己在内的五个人带到某地。   这里已经聚集几千位修士,有人盖起房屋院落,有人开铺子做生意,有人架起炼丹炉炼丹,有人在处理幽域怪物的尸体,玄真道宗等门派甚至修建了驻地。   尚未接近此地,许嘉眉便收到同门和朋友的传讯符,或提醒她镜中天地外面的幽域有大恐怖,或邀请她结伴探索幽域,或询问她有没有转化浊气为灵气的阵盘,或请她传授变易术和碧水洗尘术……   霜鹘飞舟落下来,许嘉眉与慧珍、齐一仙等人道了别,去玄真道宗的驻地。   第七十二章 内鬼   玄真道宗的驻地在最显眼的位置,许嘉眉一眼扫过,径直进了驻地的大门。   大门无人看守,大门的门楣上挂着一面八卦镜,不知道是通明镜的身外化身还是通明镜的仿品。许嘉眉穿过大门时,八卦镜的镜面降下一束光,验明她是道宗弟子,并将她身上残留的浊气驱散。   驻地里的宫娆被八卦镜告知许嘉眉归来,传音道:“师妹,来主殿一趟,我有事情找你商量。”   许嘉眉来到主殿,看见主殿内的宫娆和姬玄泊等同门,常如意不在,谭以睿也不在。   “如意被幽域怪物打伤,正在休养。”宫娆看懂了许嘉眉的眼神,示意她坐下,“你应该有遇到吧?一些幽域怪物喜欢借用我们的身份,去欺骗认识我们、信任我们的人,如意便是一时不查被怪物欺骗了,遭到怪物偷袭。”   “她现在伤势如何了?”许嘉眉神色凝重。   “性命无忧,丹田破了个洞。”宫娆倒了一杯灵茶递给许嘉眉,“医修已为她补好丹田,但她至少三年不能动灵力。”   伤筋动骨尚且要休养一百天,丹田破了个洞,休养三年算是短的了。   许嘉眉抿了抿嘴唇,谢过宫娆的茶,打算待会儿探望常如意。   宫娆说:“幽域中藏着许多无法以常理度之的怪物,我遇到一条浑身花纹的虫子,意识差点迷失在它的花纹中。”   说着施展水镜术,将一枚辨不清颜色的怪异花纹呈现于水镜中。   所谓的辨不清颜色,不是花纹的颜色奇特,而是看向花纹的时候,时而觉得它是赤红色的,时而觉得它是宝蓝色的,时而觉得它是透明的。   它的颜色时刻在发生变化,复杂到令人无从判断。   不止是颜色,花纹本身也怪异到极点。   许嘉眉仔细看,根本看不清花纹的真实模样,若要坚持看清,那么她的意识有可能迷失在花纹里。   宫娆问她:“你有什么感觉?”   许嘉眉沉思了一会儿,说:“这种花纹能让人感到混乱,像我们用的云篆,但云篆没有这种花纹危险。”   修为低的人盯着云篆看,顶多受不住云篆的真意,被真意冲击识海导致昏迷。   她盯着花纹看,如同行走在钢丝上,一个不慎,便会跌落钢丝,堕入混乱的深渊。   “嘉禾山的万物生道友说,这种花纹也许是幽域独有的云篆。”宫娆说,“我们九大洲的灵气相对平和温顺,幽域的浊气狂暴混乱,即便是幽域原住居民,被浊气中的混乱气息污染也不会有好下场。”   “……我想起一件事。”许嘉眉说道,“太冲南宗的藏书楼有一本书,上面记述了幽域入侵云中界的一些猜测,其中一个猜测是将云中界和幽域比作一个盘子的正反两面。”   许嘉眉施展道术,用冰雪制造了一个盘子。   盘子悬于空中,盘面朝上,洁白的云雾在盘面蒸腾,盘底朝下,丝丝缕缕黑气在盘底萦绕不散。   “云中界和幽域是一体,云中界属阳,幽域属阴?”宫娆说。   “这是猜测。”许嘉眉说。   她在浮空的盘子下面施展了幻术,用幻术模拟一个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巨大漩涡,这个漩涡释放的无形引力拖动盘子,试图将盘子从空中拖下来。盘子底部的黑气被漩涡吸附,漩涡的毁灭气息在侵染盘底,盘面受到的影响相对不大。   许嘉眉指着漩涡,说:“此乃传说中的归墟,万事万物终结之地。”   宫娆懂了:“幽域接近归墟,受到归墟影响,所以幽域会出现一种种匪夷所思的事物?”   许嘉眉再次重复:“此乃猜测。有人认为幽域之所以大举入侵云中界,是因为幽域比云中界更接近归墟,云中界比幽域安全。”   她给出猜测的依据:“无数年前,映雪道君与幽域主宰弥天帝大战,弥天帝的皮肉血骨落在云中界的海洋,使得海洋中的无数生灵受到浊气污染而堕化。此事的根源,可能是因为弥天帝受到归墟力量的侵蚀。”   宫娆皱起眉头:“归墟真的存在?”   许嘉眉不知道归墟是否存在。   不过,她知道熵。   许嘉眉说:“我认为任何事物都有毁灭的时候,无论是看似永恒的世界还是长生不死的天仙。”   “既然一切都会毁灭,天仙也逃不过,为何修行?”宫娆问。   “人固有一死,既然会死,为何不自尽?”许嘉眉反问。   宫娆盯了师妹一眼,道:“我们尚未确定幽域是否是九大洲的背面,归墟只是猜测。另外,我们讨论的是云篆和这枚花纹,不是阴与阳,也不是归墟。”   许嘉眉说:“阴与阳应该是有序的。但是,九大洲相对有序,幽域偏于无序,两者的不同就像云篆和这枚花纹。”   宫娆问:“为何一定要将九大洲与幽域联系起来?将九大洲与幽域视作两片不同的天地不可以吗?”   她划出一道光,将盘子分成两半,盘面与盘底分开了。两个盘都受到“归墟”的吸引,但盘底面对着“归墟”,盘面背对着“归墟”。   许嘉眉道:“这也是一种猜测。”   宫娆嗯了一声。   许嘉眉说:“且不论幽域为何在十二万年前入侵云中界,幽域中存在的匪夷所思之事物似乎被幽域原住民称作幽魇。”   宫娆:“我碰到的虫子,是一种幽魇?”   许嘉眉:“应该是。师姐碰到虫子,我也碰到了几处古怪之物。”   当即将盆地、村庄、山洞神像说与宫娆知道,甲胄人提供的地图也拿了出来。   宫娆看过地图,说:“我们碰到的幽魇,也许是飘絮会所为。你也晓得,青云试的参与者中混着飘絮会的细作,若是这些细作与幽域中的飘絮会里应外合,我们有可能被永远留在这里。”   “不会的。”许嘉眉说,“有细作,揪出来。飘絮会要闹事,把飘絮会的人灭了。被遗落在幽域也不要紧,我们能来幽域,为什么不能回东极洲?”   “怎么揪出混在我们当中的内鬼?”宫娆问。   “弄清楚他们想要什么东西、想干什么事情,布置陷阱引蛇出洞。”许嘉眉给出办法。   现在的镜中天地共有修士两万,失去符箓的约有一万五千人,余下五千人争夺着特殊符箓,但是两万位修士都可以穿过镜面去幽域斩杀怪物。因幽域有幽魇出没,折损在幽域的人多达两千位,活着的、至今还在幽域、没回到镜中天地的修士大约有五六百位。   宫娆身为玄真道宗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玄真道宗对付飘絮会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此番进行淘汰赛的小世界意外堕入幽域,玄真道宗交给她的任务,便是尽量保障青云试参与者的人身安全,将折损降到最低。   若是青云试参与者折损过多,主持青云试的玄真道宗必将受到东极洲谴责,这恰恰是飘絮会想看到的结果。   “他们想害我们道宗。”宫娆给出回答,“他们想……”   “想让超过一半的青云试参与者陨落在幽域。”许嘉眉也想到了,“可是大家在隔绝幽域浊气的镜中天地,并未与破碎的小世界一同坠落幽域。”   “如果我是他们,我会想方设法毁掉镜中天地。”宫娆说,“只要镜中天地毁了,幽域的幽魇会吞噬大部分修士的性命。”   “毁掉镜中天地的关键是什么?”许嘉眉问。   “我不知道。”宫娆思索着,“飘絮会应该也不知道,但他们会试探。”   “他们会怎样试探?”许嘉眉提出问题,继而提出一个解决内鬼的方案,“我们假装知道毁掉镜中天地的关键,可以令内鬼自投罗网。”   她不怎么参与宗门大事,不了解飘絮会的细作会如何伪装,询问宫娆:“师姐可有怀疑的人?”   宫娆颔首:“有的。”凝眉沉思片刻,望着许嘉眉,“我有一计需要师妹配合。”   许嘉眉:“请说。”   宫娆的计谋并不复杂,即制造一个诱饵,钓出内鬼。   首先,镜中天地的通明镜撑起来的。   但是整个东极洲都知道,通明镜是玄真道宗的镇宗至宝,真正的通明镜不可能离开玄真道宗的宗门。所以,撑起镜中天地的通明镜可能是通明镜的身外化身,也可能是通明镜的仿造品,就像驻地大门上悬挂的八卦镜一样。   按宫娆的计划,撑起镜中天地的通明镜藏在何处她不知道,可是她可以假造一面通明镜,令内鬼误以为假通明镜撑起镜中天地。谁对假通明镜下手,试图打碎镜中天地,谁就是内鬼。   那么,许嘉眉如何配合呢?   宫娆独占假通明镜,许嘉眉想争夺通明镜,趁宫娆不备偷袭了宫娆,假通明镜落到许嘉眉手里,宫娆与许嘉眉决裂,以此告知内鬼:通明镜在许嘉眉手里,想打碎镜中天地,把许嘉眉手里的通明镜打碎即可。   “这个计谋有些粗糙。”许嘉眉说道,“师姐,我昔年被韩秀要求在二姐和法宝之间做选择,我选了二姐。”   “人会变的。”宫娆说,“你我角色互换,你持有假通明镜,我心生不满,偷袭你夺取通明镜也可以。”   “还是觉得有些复杂。”许嘉眉不耐烦用计谋,“师尊教过我,只要我怀疑一个人,我就可以让他倒霉,不需要讲究证据确凿。”   宫娆看着她,说:“你当时不是这样说的。”   许嘉眉道:“师姐跟我说过,人会变。”   宫娆问:“你的道心呢?”   许嘉眉:“强者可以为所欲为,但有些事是不能做的。”   第七十三章 揪出   宫娆没问她哪些事不能做,喝了一口茶,道:“你嫌我的计谋复杂,你打算怎么做?”   许嘉眉端起茶杯,说:“我有手段可以判别一个人是否是内鬼,请师姐配合。”   她有琉璃境,可以投影血肉之躯和神魂,若是内鬼的神魂或血肉之躯有异,投影会如实呈现出现。但是,她用琉璃境投影别人,别人会感觉到她的窥探。   之前许嘉眉投影许惠音,用以实践解开灵契的方法,许惠音自称“似乎被捏住了某个把柄”。是以,许嘉眉一般不用琉璃境制造投影,仅偶尔在战斗中使用。   例如她在和潮汐神女纠缠时,悄悄地制造了潮汐神女的投影,纵然潮汐神女有所察觉,也会以为威胁她的是许嘉眉的道术,并非把柄被捏住。   琉璃境是许嘉眉藏得最深的宝贝,许惠音不知情,宫娆其人也不知情,她问:“你会如何查探?”   许嘉眉道:“师姐想试一试吗?”   考虑到许嘉眉是羽生真君的亲传弟子,羽生真君不会收下品行不好或身份来历有问题的弟子,宫娆大大方方地说:“行啊,你来吧。”   许嘉眉的意识来到随身小世界,用琉璃境映照小世界外面的宫娆,然后消耗神识制造了宫娆的投影。   在宫娆看来,许嘉眉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身上没有灵力波动,也没有施展神识道术的迹象,但自己的血肉之躯和神魂就像遭到深入透彻的查探一般,仿佛所有的秘密都被许嘉眉洞悉了。   “这是什么探查手段?”宫娆好奇,“你窥探了我一次后,好像一直在窥探我的秘密?”   “这种手段能够发现一个人的血肉之躯和神魂是否被下了禁制之类的东西,像我们是玄真道宗的门人,身上有玄真道宗的烙印,这是遮掩不住的。”许嘉眉说道,“若是禁制藏得太深,我的手段也许发现不了。”   “只可以探查人吗?”宫娆对一切有用的道术都感兴趣。   “还可以探查物品。”许嘉眉略微透露了一些信息,“师姐有怀疑的人,我设法查探一番,确认那人有问题,强行验身便是。”   “如若那人可疑却没有问题呢?”宫娆问。   “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我只会查探。”许嘉眉不背得罪人的锅,但她还是出了主意,“可疑却没有问题的人必须予以补偿,查探是为了道宗,补偿也应该是道宗来给。”   两人商量了片刻,决定采取许嘉眉的方法,如果许嘉眉的方法无效,再采用宫娆的计谋。   商谈至此,宫娆说出疑似与飘絮会勾结的人是谁。   “瀚海宗全部修士都可疑。”宫娆说,“瀚海宗是和碧罗宫、灵囿、扶风山庄差不多的三流门派,其宗门位于道宗的西北方,西北方的一些城池与飘絮会勾结,早在几千年钱便闹着脱离玄真道宗了。”   “瀚海宗所有修士?”许嘉眉惊了,“他们是被飘絮会渗透还是飘絮会本身就是他们扶起来的?……应该不是,飘絮会展露的能耐不比瀚海宗弱小多少,双方更应该是合作者。”   “我也觉得是合作者居多。至于瀚海宗和飘絮会勾结,你方才也说了,飘絮会掌握了往来东极洲与幽域的路,倒买倒卖可赚钱了。修行需要消耗资源,修士没有钱,买不了丹药法器和符箓,还修什么真?”   宫娆似笑非笑,眼底一片冰冷。   “上次在寒蟾秘境,我就开始怀疑瀚海宗了,只是我没有揪住瀚海宗修士的小辫子,姑且放了他们一回。”她说,“做事要考虑影响着实不好,既然你有办法查探瀚海宗修士是否与飘絮会有勾结,我便去抓几个瀚海宗修士给你查探。”   “除了瀚海宗呢?”许嘉眉询问,“飘絮会暗中发展那么久,仅一个瀚海宗,撑不起飘絮会这么大的摊子。”   “这个嘛……”宫娆摸了摸下巴,“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依我的情报渠道,道宗已经肯定瀚海宗修士可疑,道宗还在怀疑清静宗、嘉禾山和明珠岛,道宗的两个老对手似乎也掺和了一手进去。”   “事态竟然如此严重?”玄真道宗在东极洲的对手只有两个:霜刃山、如梦镜,许嘉眉没料到飘絮会也有这两个大门派的影子。   “一般般吧,他们跟我们道宗是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脸上笑嘻嘻,暗地里做一些小动作是常有的。”宫娆说,“他们俩表里不一,我们道宗也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否则他们为何屡屡闹矛盾?”   许嘉眉知道玄真道宗不是一朵白莲花。   事实上,东极洲任何一个势力都有阴暗面,基本没有谁是绝对光明正大的,恰如人大多有善良的一面也有恶毒的一面。   只是,玄真道宗暗中挑拨离间霜刃山和如梦镜,霜刃山和如梦镜为了拉拢玄真道宗而斗争,霜刃山和如梦镜默契十足地掺和进飘絮会,意图分裂玄真道宗……   身为玄真道宗的掌门人,易直真君管着偌大门派。   她对外与霜刃山掌门、如梦镜掌门勾心斗角耍计谋,对内平衡各大主峰、各类传承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还要关注辖地和小世界内的凡人、散修、中小势力等等群体,肯定忙得没有闲暇修行。   莫说易直真君,便是羽生真君,平时也要关注表现优秀的内外门弟子,或是去寒蟾镇,或是去太冲南宗,或是带人来钧天城参与青云试,也很忙碌了。   宫娆是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同样要在修行之余关心门派大事,不能什么都不了解。   她对许嘉眉说道:“给道宗添乱的不止是东极洲的门派,还有悬衡州、云中洲等大洲派来的探子,他们忌惮着日渐强盛的东极洲,试图在东极洲掀起席卷整个东极洲的动||乱,趁机夺取我们东极洲的修炼资源。”   “道宗是东极洲的巨擘,盯上道宗的目光可多了。”宫娆说,“我在玄镜峰做事,斩杀了不少损害道宗利益的人,你若是有意,你也可以在玄镜峰领个职位体验一下。”   “师姐,像你和常师姐这样的天之骄子,是不是都要参与到道宗的大事小事里去?”许嘉眉问。   “看情况,有些时候你不想参与也得参与,毕竟你是道宗的门人,不能占着道宗的好处不为道宗付出。”宫娆说道,“掌门真君决意精简门内弟子,得过且过混日子的同门请下山一批,不愿意为道宗贡献力量的同门也被请下山一批,赖在宗门的非正式弟子同样请下山一批。此事引起大家抵触,掌门真君受到许多指责,可我是赞同掌门真君的。”   许嘉眉对宗门大事的参与度很低,无从评价掌门真君好与不好,但玄真道宗是一个庞然大物,适当精简多余的门人是利大于弊的。   怕只怕掌门真君的精简只精简无关重要的边缘性低阶门人,于宗门发展有害无益的真人、真君们却留着不动。   谈了道宗的一些事,宫娆说:“走吧,我们去瀚海宗的驻地看看。”   许嘉眉问她:“你如何让瀚海宗门人接受我的查探?”   宫娆:“抓住人就查探有点无礼,你有办法瞒过瀚海宗的大部分修士,将其中几个修士不动声色地抓住?”   许嘉眉思索了下,宫娆刚才任由她查探,显而易见地给予她充分的信任,她学着信任一下宫娆也无妨。   于是乎,许嘉眉说道:“我有活擒同阶修士的特殊手段,绝对不会引人注意。”   宫娆的眼睛亮了,上下打量着许嘉眉,道:“师妹呀,你手段不少。”感叹一句,话锋一转,“能不能将我活擒了?”   许嘉眉没说话,在随身小世界中操纵琉璃境,瞬间将宫娆拖进虚天。   宫娆的反应比她设想中的更快,前脚刚踏足空荡荡的虚天,双手已施展秘术,撕开一道随时可以回到现实世界的裂口。   她打量着无边无际的虚天,赞赏道:“是一个实用的好手段,你平时好像不怎么用?”   许嘉眉道:“平时没有用到的需要。”   宫娆瞧了瞧许嘉眉,轻轻笑了:“虽然我和你来往不多,但我知道你似乎不喜欢用法器、灵符等手段斗法,你更喜欢用道术。我大胆猜一猜,你这活擒我的手段不是道术或秘术?”   许嘉眉没想着隐瞒她,也不怕她抢夺琉璃境,坦然承认道:“是的,这不是道术。”   宫娆眼波流转,心情更愉快,笑道:“师妹信任我,我很高兴。不过师妹,就算我是你的同门师姐,你也该对我持有三分戒心,不可大意轻信。”   许嘉眉也对别人说过类似的话,回以笑容,道:“因为师姐值得我信任。”   若宫娆是郁初月那样的,她绝不会给予一丝善意。   “师妹,我教你一个秘术吧。”宫娆是一位爱护师妹的师姐,“你学会我这个秘术,能隐匿自己的身形和气息,除非修为比你高一个大境界或修习瞳术等秘术,不然找不到你。我这秘术是在外历练所得,其名‘如无物’。”   “我需要给师姐什么代价?”许嘉眉问。   “师姐不需要任何代价,‘如无物’秘术就当是回报你的信任吧。”宫娆说着将秘术教给许嘉眉。   以许嘉眉的天赋,学会程律的“黯然剑”是极快的事情,掌握道法“万象”也不难,但“如无物”秘术学了半个时辰才勉强化为己用。   她和宫娆一同施展“如无物”秘术,悄然离开玄真道宗的驻地,去到了瀚海宗的驻地。   瀚海宗的驻地亦有一扇不允许非本宗弟子出入的大门,宫娆施展道术,在不惊动瀚海宗警示禁制的前提下,带着许嘉眉无声无息地溜进了瀚海宗的驻地。   宫娆传音道:“师妹,有没有一种做坏事的刺激感?”   许嘉眉:“……”   许嘉眉:“略感紧张。”   瀚海宗是东极洲的三流门派,只有四五十个未被夺去符箓的修士,其中大半修士不在驻地里。实力最高的一人是半步元婴,骨龄在九十八岁,外表年轻如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皮肤白皙容貌秀美。   “这人我认识,叫尉迟飞。”宫娆说,“去碧罗宫的秦楼时认识的,他相好是个真君,他追逐那位真君,真君对他爱理不理。”   “为什么?”许嘉眉说,“此人虽然不及珊瑚师姐远矣,但此人在瀚海宗应该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他追逐的真君也是碧罗宫的佼佼者。”宫娆说,“你有把握活擒吗?”   “有的。”许嘉眉点头。   “那就开始。”宫娆亮出一面仿造通明镜的八卦镜。   八卦镜是宫娆惯用的法器,类似太阴、太阳、星辰三种真水之于许嘉眉。   许嘉眉亲自拿了琉璃境将宫娆和半步元婴的尉迟飞拖进虚天,并借助虚天镇压尉迟飞,相助宫娆击败他。   同时,许嘉眉投影了一个“尉迟飞”欺骗瀚海宗驻地的人。   刚把投影放在它应该待着的位置,她就感觉到元婴级的力量在虚天内爆发,那股力量混乱而狂暴,带着浓重的幽域气息。   正是尉迟飞被宫娆逼出了底牌,暴||露了内鬼的身份,无需许嘉眉制造更精细的投影检查他是否与飘絮会勾结了。   念及宫娆未必敌得过尉迟飞,许嘉眉将能借助的虚天力量全部借了,对修为拔升到元婴境界的尉迟飞做出进一步镇压,再赋予宫娆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   在她的全力施为下,尉迟飞的元婴期实力被压制至半步元婴层次。   宫娆拿出符箓,配合道术与八卦镜一顿砸,硬是在两刻钟内把尉迟飞活擒了。尉迟飞与幽域关系匪浅,在宫娆身上种下污染神智的气息,奈何宫娆早已心存提防,将他活擒后,她的伤仅是几块淤青。   最棘手的一个人拿下了,驻地里的其余修士也被许嘉眉和宫娆联手擒拿,继而整个驻地都被擅长阵法的许嘉眉修改成瀚海宗修士走进来便无法踏出的陷阱。   第七十四章 剿灭   “好了,我们可以去别处了。”宫娆说,“瀚海宗驻地交给玄泊师弟,有你布置的陷阱,他应该能应付回到驻地的瀚海宗修士。”   “不审讯尉迟飞他们?”许嘉眉问。   “把所有有嫌疑的人抓住再审,一个个审太浪费时间,有可能惊动未被抓住的内鬼。”宫娆说到这里,叹息一声,“若是如意没有受伤,你我抓人,她审讯,揪出内鬼的进度肯定能加快。”   “其实也不是只有常师姐才能审讯吧?”许嘉眉说,“有很多优秀的师兄和师姐也在镜中天地。”   “他们有别的事情。”宫娆振了振绣着桃花的水红色衣袖,袖中飞出几只体型如大拇指的蓝色小鸟,驱使小鸟绕着浑身浊气的尉迟飞飞了几圈。   她望向小鸟,道:“走吧,我们去抓人。”   小鸟叫寻踪雀,极其罕见,只有灵囿修士有能力在不伤害它们的前提下驯服它们。许嘉眉觉得宫娆交际广,碧罗宫的大师兄韦琼柯和她交好,灵囿修士也舍得将寻踪雀送给她。   至于自己嘛……   许嘉眉最熟悉的灵囿修士是齐一仙,而且齐一仙是一个剑修,不驯兽。   寻踪雀的飞行速度极快,许嘉眉和宫娆施展道术追上它们,来到明珠岛的驻地。   明珠岛是一个极松散的联盟,驻地没有修建大门,只布置了一道普通禁制。这禁制也不复杂,无需宫娆出手,许嘉眉也能悄无声息地通过。   师姐妹二人用道术掩藏了寻踪雀,跟着寻踪雀踏足崔氏的地盘。   在最高大华丽的宫殿前,宫娆止住脚步,“咦?这崔氏的禁制蛮厉害,我也没有把握悄悄溜进去,师妹你有办法吗?”   破解禁制不是许嘉眉擅长的,但她有办法:“我能将整座宫殿和宫殿里面的一切搬进虚天。”   “快啊。”宫娆催促。   “快不来,请师姐稍等。”许嘉眉撬动虚天的力量,把宫殿内的人和物统统剔除掉,仅将宫殿投影虚天,然后互换虚天与现实。   顷刻间,真正的宫殿与宫殿内的一切都出现在虚天之中,而宫殿的投影静悄悄地替代现实中的宫殿。   宫娆也出现在虚天,掌中八卦镜照向宫殿大门,大门上的禁制如同遭受重击,霎时遍布裂痕,砰的一声碎裂了。   宫殿内的人在来到虚天之际惊觉不妥,展开神识扫视,发现宫殿飘荡于前后左右上下空无一物的地方,脸上和心里一片懵。   什么情况啊这是?   好端端的在驻地里坐着也会被偷袭?   还是连着宫殿一起被偷袭?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连人带宫殿一起搬走?   此人是崔盛的一位族姐,叫崔味,骨龄九十二岁,外表如二十岁出头,修为半步元婴,与尉迟飞一个时代。   她活得长久,经历的见识的比许嘉眉和宫娆多,惊愕只是一个眨眼。认清自己和宫殿都被偷走后,崔味立即施展道术,加强宫殿的防御,以此消耗敌人的实力。   可惜,防御阵法刚撑起来,门口的禁制就被打碎了。   “宫娆!是你!”崔味的神识发现宫娆,顿时勃然大怒,“你是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我明珠岛与你们玄真道宗河水不犯井水,为何偷袭我?”   “为何偷袭你心里没有点数吗?敢跟飘絮会勾结,我弄死你!”宫娆回嘴。   崔味心里顿时一震,迅速反应过来,怒声叫道:“证据呢?没有确凿证据在手,即便你是玄真道宗的掌门真君,你也没法污蔑我!”   宫娆轻笑:“证据呀,证据很快就有了,且待我将你擒拿了再说!”   她是罕见的五行混元灵根,擅长五行道术,一手拿着八卦镜,用八卦镜攻击着宫殿,另一只手往天上一招。   霎时,燃烧的火流星从天而降,狠狠砸下来,落点正是许嘉眉指出的宫殿防御薄弱处。   宫殿被防御阵法保护着,许嘉眉懂阵法,在宫娆攻击宫殿之际,她找到阵法的薄弱之处并将位置告诉了宫娆。与此同时,她施展道术“太阴”,如同宫娆招来火流星那样招来一轮寒月,使寒月紧跟着火流星砸下来。   “轰隆隆!”   “轰隆隆!”   两声巨响震得宫殿内摆设的花瓶被细小裂痕覆盖,崔味的几个手下耳窍流血,崔味耳中亦有短暂嗡鸣。   该死的!她暗骂,这宫娆和许道一修行至今还不到五十岁,怎么可以这么强大!   跟宫娆谈道理是谈不了的,崔味也懂阵法,祭出四十九面阵旗,对快要支撑不住的防御阵进行加强,并将薄弱之处暗中转移。   宫殿被火流星和寒月砸了个正着,冷热交替着发生作用,差一点就将防御阵打碎,这让宫娆扼腕。   “师妹,我们再来一次!”宫娆再次施展道术,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出,在天际化作一个熊熊燃烧的赤红色巨大火球。   “阵法被改了,我要重新计算薄弱处。”许嘉眉说道。   宫娆挑眉,将巨大火球拆成无数个小火球,令小火球像雨点般砸向宫殿,使得许嘉眉获取小火球与防御阵接触的信息,从而更快地锁定薄弱之处。   有宫娆这样厉害的世界帮忙,许嘉眉迅速找到新的薄弱之处。   因宫殿被小火球灼烧,许嘉眉头顶跳出一轮发光的小月亮,以小月亮中的太阴之力施展道术“太阴”。   下一个瞬间,空中一轮寒月闪现,顺从许嘉眉的心意猛地砸下来。   又是一声巨响,极寒的气息顷刻间笼罩整座宫殿,把宫殿化作冰雪般死寂的惨白色。宫殿和宫殿上的防御阵法震动不已,寒气侵入宫殿内,崔味鬓染寒霜,哇的吐出一口血。   她赶紧掏出丹药吃下,命令几个手下撑住阵法,自己拿出一根九节鞭,想用最好的状态迎击宫娆和许嘉眉。   然而宫娆的火流星已经落下来,灼热的浪潮如同怪兽吞噬了宫殿上的冰雪,宫殿的防御阵轰然瓦解,支撑阵法的修士全部被重伤。   乌龟壳被打碎了,崔味提着九节鞭冲出来,盯上貌似比宫娆弱一筹的许嘉眉,鞭子尖端像是毒蛇刺向她的眼睛。   “噗!”   崔味刺中了许嘉眉。   “哗啦——”   遭受攻击的许嘉眉原来是水做的,被崔味打成一滩水。   这摊水还像牛皮糖一样黏在九节鞭的尖端,牢牢裹着九节鞭,怎么甩也甩不掉。   崔味气极了,攻击被假人骗去了不说,武器也弄成这样,她张嘴骂脏话。   宫娆火上添油,赞道:“师妹好样的!”   说着将八卦镜照向崔味。   崔味用了和许嘉眉一样的手段应付宫娆,人与九节鞭变成木雕,真身拿着真正的九节鞭跑了。   许嘉眉正等着崔味呢,心念微微一动,虚天下起了大暴雨,浓郁的水气自然而然地滋润了精通木行道术的崔味,将崔味的位置呈现在宫娆在感知之中。   宫娆嗖地飞出一连串金针,锐利的金行气息锁定崔味,与崔味斗起来。许嘉眉抛出了三种真水,以星辰真水镇压崔味,太阴真水和太阳真水交错着施展道术攻击她。   一刻钟后,崔味沦为许嘉眉和宫娆的活俘虏。   宫娆在崔味的神魂中找到她和飘絮会勾结的证据,让寻踪雀闻了崔味的味道,便一道火焰把崔味烧成灰,崔味的神魂也用秘术读了记忆。   宫娆道:“俘虏有一个就够了。”   接下来,许嘉眉也没有将化作废墟的宫殿送回现实。   她与宫娆在虚天休息片刻,将崔味记忆中明确与飘絮会有关系的明珠岛修士抓进虚天。明珠岛是龙宫、海神和崔氏的联盟,有问题的修士主要是崔氏家族的,龙宫也有一小部分,海神座下的只有寥寥几个。   “海神修行神道,对座下修士的掌控较高。”宫娆说道,“若是海神座下有不少修士与飘絮会有关系,那么海神自己肯定不清白。”   “敖轻察觉驻地的修士失踪了。”许嘉眉说道,“潮汐神女不在这里,崔味被我们抓住了,明珠岛驻地是敖轻说了算。”   “跟她知会一声吧,她可信。”宫娆给敖轻传音,又问许嘉眉,“我记得你似乎欠了敖轻一个人情?”   “昔年我在寒蟾镇的迷宫被郁初月袭击,请郁初月杀我的周弘颜逃去了明珠岛,我和二姐乔装改扮去明珠岛杀了周弘颜。”许嘉眉说道,“当时,敖轻似乎帮我隐瞒了行踪,但是敖轻的手下遭到潮汐神女蛊惑,向潮汐神女透露了我去过明珠岛的事。”   “啧。”宫娆说,“敖轻想要你的人情,结果被手下坑了。”   她一边和许嘉眉说话,一边跟敖轻传音,双方商量了一会儿,宫娆说:“抓住的明珠岛修士交给敖轻解决,你欠敖轻的小小人情也不用还了。”   龙宫与玄真道宗素来有来往,龙宫不会允许内部存在着试图瓦解玄真道宗的修士。   许嘉眉将虚天中的几十个修士送到敖轻的宫殿里,与宫娆一同走了。   远离明珠岛的驻地之后,宫娆撤掉“如无物”秘术,把许嘉眉的秘术也撤掉,道:“嘉禾山的可疑修士交由万物生道友处理,清静宗得我们亲自去一趟。”   “万物生道友倾向于我们道宗?”许嘉眉问。   “是的。”宫娆说,“清静宗跟我们道宗的关系不算好,我不信任他们的办事能力,还是去一趟比较妥当。”   宫娆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嘉禾山的驻地,跟万物生交谈半刻钟,便施展“如无物”秘术和许嘉眉一起潜入清静宗驻地。在许嘉眉的辅助下,她抓住清静宗十子中的三个人,迫使三人承认内鬼身份,将三人抓到清静宗第一子面前,把三人杀了。   清静宗第一子是夜天,一位与许嘉眉同龄的金丹中期修士。   宫娆在他面前杀人,他脸色铁青,操起法器便出手,但宫娆的八卦镜将他的攻击反弹回去。   “贵宗修士勾连了飘絮会,试图瓦解我玄真道宗,我杀掉他们,有何不妥?”宫娆寒声说道,“早在十几年前,全东极洲便知道飘絮会与玄真道宗敌对,任何与飘絮会勾连的人,皆是我玄真道宗的敌人!你维护他们,我能否认为你私底下也与飘絮会勾连?”   “我没有,休要冤枉人!”夜天没有与玄真道宗为敌的勇气,冷冷地道,“你杀死的人是清静宗的优秀弟子,你应该将他们教给我处置!”   “万一你放过他们呢?”宫娆说道,“你还是把自己的同门都查一遍吧,万一同门里混着幽域的细作,你们清静宗肯定不得安宁。”   从清静宗的驻地出来之后,许嘉眉问宫娆:“师姐所为是否过于高调?”   宫娆勾唇一笑:“我本来就高调。”又说,“清静宗这些年越发激进,得压一压他们,不然他们不会把我们当回事。”   门派与门派之间的事情,许嘉眉是不了解的。   许嘉眉问:“现在要去哪里?”   宫娆:“跟着寻踪雀。”   寻踪雀将两人带到一片大湖的湖面,镜子一样的湖面映着镜中天地的天空。   但天空有白云,没有琼楼玉宇,湖中倒映的天空有白云,也有琼楼玉宇。如梦镜在镜中天地的驻地便是湖面倒映的琼楼玉宇,似虚幻似有形,比清静宗、嘉禾山等门派随便搭建的驻地高明。   溜进如梦镜的驻地并非易事,宫娆打量着湖面,说:“驻地是荆昔编织的幻境,他的幻术越来越精深了。”   湖面漾开一圈涟漪,荆昔浮现在湖面上,望着岸边的宫娆笑道:“宫道友和许道友的气息越发强了,我若不加把劲,如何追得上你们的脚步呢?”   宫娆不爱听虚辞,许嘉眉也不爱听。   两人忽略荆昔的客套话,道清前来如梦镜驻地的原因。   荆昔说:“人我抓了,也处置了,请二位道友放心,我们如梦镜与玄真道宗是多年世交,绝对不会放过试图分裂道宗的人。”   宫娆把玩着八卦镜,道:“人呢?拎出来给我和师妹瞧一瞧。”   第七十五章 幽魇   荆昔神色不变,施展幻术将五位修士的形貌呈现给许嘉眉和宫娆看,道:“此五人不是如梦镜的内门弟子,三人在外门,二人与某些内门弟子有旧,得以借住在驻地。我宗弟子轻信他五人,有两人受到浊气侵染,一人险些堕化。”   “我明白了,谢谢配合。”宫娆客气地说。   “无碍,若是两位道友有需要,荆某愿意相助两位道友揪出更多内鬼。”荆昔看了许嘉眉一眼,目光回到宫娆身上,态度友好无害。   宫娆说道:“荆道友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玄真道宗的内务自有我和师妹解决,暂时不需要荆道友相助。”   师姐妹二人离开了。   荆昔回到湖面倒映的驻地里,听到脑海中的苍老声音开口说话:“那个小姑娘身上的气息比之前更玄奥神秘了,你对她藏着的秘密当真没兴趣?”   荆昔:“说对了,我没有兴趣。”   苍老声音陷入长久的沉默。   荆昔:“何以你对挖掘别人的秘密如此热衷?”   苍老声音拒绝回答,心说好奇心难道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么?他的好奇心只是稍微多了一点。   ……   被好奇的当事人许嘉眉不知荆昔身上藏着老爷爷,和宫娆一同去霜刃山的驻地。   在路上,宫娆传音说:“师妹有没有觉得荆昔有点奇怪?”   许嘉眉回想荆昔看向自己的目光,道:“他看起来不怎么关注我,可是我有种他一直在留意我的感觉,这是否是古怪之处?”   宫娆说:“勉强算是。不过,我觉得留意你的人应该不是荆昔。”   许嘉眉谦虚地问:“此话怎讲?”   宫娆说道:“他像是罕见的一体双魂。刚才,我在他身上感知到不属于他的神魂波动,留意你的多半是他身上的另一个神魂……你从前见到他时,有被他留意的感觉吗?”   “也许是我从前见到他时修为不高,感知较为迟钝,他留意我的感觉只有今天一次。”许嘉眉思忖着自己也许要在藏经殿学一门扩大感知力的道术或秘术,不然碰到类似荆昔的人可能会吃了信息不足的亏。   “这就奇怪了。”宫娆说,“你我能感觉他身上有不同于常人的异常之处,如梦镜的真君们不可能发现不了他的古怪。”   “应该是知道的。”许嘉眉想到自己的随身小世界。   羽生真君可能知道那是小世界,可能不知道,把小世界误以为是洞天。但羽生真君没有起意争夺,没有探究,玄真道宗更不会探究或争夺。   师姐妹二人来到霜刃山驻地,见到程律。   罗长卿在睡觉,还没起来。   自从在太冲南宗别过,许嘉眉一年多没有见过程律了。此次见面,程律身上的深重执念似乎去掉了,也不那么寡言少语。   她朝许嘉眉笑了笑:“道一道友,近来安好?”   许嘉眉回以笑容,答道:“我在幽域逛了一圈,没有受伤。”   在去了大梦天的程律看来,她和许嘉眉演练剑术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但修士的记忆力可以用过目不忘形容,她仍能想起演练剑术时愉快的心情,脸上笑意更浓了一分。   “宫道友。”程律与宫娆打了招呼,客气地询问两位玄真道宗的优秀弟子,“你们来霜刃山的驻地,可有要事?”   “我怀疑你们霜刃山的驻地隐藏着勾结幽域的内鬼。”宫娆直奔主题,将瀚海宗修士与飘絮会狼狈为奸一事说了,明珠岛、清静宗和如梦镜隐藏着内鬼的事情也简略地告诉程律。   程律听罢,问:“宫道友,我能做什么?”   宫娆道:“揪出内鬼,统统打杀了。”   霜刃山不是清静宗或明珠岛,程律也不是夜天或敖轻,宫娆客气地将写着嫌疑内鬼姓名的花笺递给程律,说道:“请程道友将这些内鬼都抓了。”   程律拿着花笺看了许久,花笺上的姓名大约有四五十个,其中有几个是她认识的。   这些人当真是内鬼?   她询问宫娆:“宫道友可有证实这些人是内鬼的证据?若无证据,即便是我,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将同门抓起来审讯是否与幽域勾连。”   宫娆:“没有证据,但我师妹有判断这些人是否是内鬼的手段。”   请玄真道宗修士判断自己的同门是否有问题?   程律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有劳宫道友费心了,此事我们霜刃山能自己解决。”说着放出一张鹤符叫罗长卿起床,“事关幽域,我得和师兄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疑似内鬼的修士是霜刃山弟子,无论他们有没有问题,处理他们的都应该是霜刃山。除非情况特殊,否则,霜刃山不可能将这些人交给玄真道宗。   “好,我等着霜刃山给我们道宗回复。”宫娆说。   程律的拒绝在她的意料中,程律若是答应,她得怀疑程律被夺舍了。   二位天之骄子在对话,许嘉眉预感自己和宫娆会在霜刃山驻地耗去几个时辰,遂拿出一篮子新鲜灵果,询问二人:“师姐、程道友,你们想喝什么果汁?”   宫娆随手指了一种灵果,道:“放几块冰进去。有蜂蜜吗?有就再加两勺蜂蜜,我最近喜欢吃甜的。”   许嘉眉应下,看向程律:“你呢?”   客人登门,自己不通礼仪,没有准备茶也没有准备点心。程律脸上浮起一抹红色,客气地说:“也请道一道友给我一杯果汁吧,我喜欢吃这种灵果。”顿了顿,“二位道友,我要出门一趟,请自便。”   她匆匆地走了。   霜刃山驻地没有厨修,临时膳堂做的饭菜不好吃,程律找不来点心,御剑去了嘉禾山,想找嘉禾山修士买招待客人的点心。   不曾料,因宫娆和许嘉眉提醒嘉禾山有内鬼,嘉禾山的厨修没空做点心。能卖给程律的点心是进小世界前存放在储物袋的,点心蕴含的灵气已流失三四成,不新鲜了。   “还是做新鲜的吧。”程律说,“我要招待客人。”   “肉干要吗?”厨修问她,“我在幽域抓了一些兽类,用它们的肉做了肉干,浊气去除干净了,肉干的味道还可以。”   程律尝过肉干的味道,把肉干和点心一块买了下来,御剑回到驻地,径直走进主殿。许嘉眉和宫娆在主殿里,一个吃灵果一个喝果汁,罗长卿不在。   难道他还在睡觉?   程律又发了一道传讯符给罗长卿,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把自己的宝剑送去叫罗长卿起床。   宫娆跟许嘉眉说悄悄话:“霜刃山这一代的双璧有点不靠谱。”   许嘉眉瞟了瞟程律,想说当着程律的面说悄悄话不好。   宫娆拿手指戳她一下,催促她接话,她说:“可能是霜刃山比较随性吧?”   宫娆:“太随性便是没有规矩。”   许嘉眉道:“霜刃山大概会嫌弃我们道宗古板,不够活泼。”拿起肉干尝了尝,“师姐,这肉干挺好吃的。”   “是吗?”宫娆半信半疑,吃过肉干后,恍然道,“这肉干是嘉禾山的厨修做的,那厨修叫什么来着?他做的汤很好喝。”   “我吃不出来是谁做的肉干。”许嘉眉说道。   “你平时不关注吃的,当然吃不出来。”宫娆一口一片肉干,时不时喝一口果汁,相当惬意,“你师尊喜欢漂亮衣服,我既喜欢漂亮衣服也喜欢好吃的,你的爱好似乎是看书?”   “看书能增长知识。”许嘉眉说道,“人对知识的渴求是贪婪的。尽管学海无涯,我生有涯,我还是喜欢看书。”   这时,罗长卿拿着程律的剑来了。   他揉着眼睛,将剑交给程律,望着许嘉眉和宫娆,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程律习惯了他总是如同没睡醒的慵懒性子,简略地讲述了镜中天地混进幽域探子,将花笺递给他。   罗长卿看过花笺,道:“把人都叫来,给他们一记问心剑,就知道他们有没有和幽域勾结了。那些人呢?”   程律说道:“都控制住了。”   罗长卿会意,对许嘉眉和宫娆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请二位随我来。”   许嘉眉跟上他二人,与宫娆去到另一个宫殿,这里站着两位半步元婴的剑修,疑似勾连幽域的人大半被集中到这里。   她和宫娆不出手,罗长卿出剑,剑光闪过,宫殿里立即涌现浊气。在花笺上有姓名的人躺到了一片,被问心剑刺伤了神魂,只有寥寥几人在问心剑下毫发无损。   两位半步元婴剑修同时出手,程律与罗长卿亦出手,宫殿内剑光闪烁不定,被问心剑挑破内鬼身份的人奋力反抗,结果遭到镇压,个别顽强挣扎的被击杀。   处理了这些人,罗长卿道:“把所有人叫来这里,我要确保驻地里没有一个内鬼。”   霜刃山的门人一向多,驻地内将近四百个人,罗长卿无一例外地给了问心剑,又揪出二十来个有问题的人。他留下其中两个人,其余人废去修为,让身份清白的弟子把这些人丢出镜中天地。   镜中天地外是幽域,幽域中有怪物,也有可怕的幽魇,失去修为的人落到幽域,逃不过一个“死”字。   处理完事情,罗长卿对许嘉眉和宫娆说道:“两位道友可以放心了。”   宫娆满意地点头,客套一番,和许嘉眉回驻地。   玄真道宗内部也有内鬼,许嘉眉还在幽域的时候,宫娆将那些人处理了。她忠于玄真道宗,存在于道宗的内鬼被她斩杀,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在玄真道宗的驻地里,宫娆随意地坐着,把八卦镜放在桌子上,敲了敲镜面,镜中光影变幻,投映了镜中天地外的景象。   失去修为的霜刃山内鬼不敢远离镜中天地的出入口,结伴守在出入口,警惕着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怪物和幽魇。   他们运气不好,被丢进幽域不到两刻钟就遇到游荡的怪物,逃亡时似乎被幽魇盯上了,三个人身形淡化,渐渐消失,六人异变成怪物,一人直直地看向虚空,仿佛能透过虚空看见宫娆和许嘉眉。   “噗!”   宫娆突然吐出一口血,闪电般抓起八卦镜,将八卦镜的镜面倒扣在桌子上。   “师姐?”   许嘉眉眼疾手快地放了一个碧水洗尘术去掉宫娆身上散发的浊气,将随身携带的清心符扯下来塞进宫娆手里,同时做好了动用星辰真水镇压她的准备。   所幸宫娆反应快,察觉自己被浊气侵蚀,立即进行处理,没有被浊气侵蚀得太深。她服下一枚丹药缓了一口气,道:“师妹,立即将程律、罗长卿、荆昔等人叫来!我发现镜中天地有可能会被幽魇入侵!”   什么?幽魇入侵镜中天地?   想到在盆地入口的遭遇,许嘉眉变了脸色,迅速将程律等人请来商量,并飞上天空,隔着镜面察看镜中天地外的幽域。   外面漆黑一片,偶尔闪现红光。   她仔细看去,那些红光是一个个眼睛,即便隔着镜面,也能感觉到它们的邪异、污秽、混乱。   许嘉眉用放了真水的眼睛看,发现镜面外黑沉沉的,黏稠的黑暗仿佛能将每一个胆敢离开镜面的人淹没。   随着镜面外被幽魇占据,丝丝缕缕的浊气透过镜面钻进镜中天地,镜中天地的天空变得阴沉压抑。   “幽魇如此之强,镜中天地可能支撑不了多久。”飞上天的荆昔说,“许道友,请问你知道幽魇为何突然降临吗?”   “不清楚。”许嘉眉不知道罗长卿把内鬼们丢进幽域是否是幽魇现身的主要原因。   但是,幽魇堵住镜中天地的出入口,若是镜中天地抵挡不住幽魇入侵,镜中没有几个人能够活着回到东极洲。   荆昔也知道幽魇有多可怕,落到地面,询问脑海中的苍老声音:“你有解决幽魇的办法吗?”   苍老的声音说:“没有。你们要么和幽魇死战,要么想办法逃回东极洲。”   荆昔问:“如何逃回东极洲?东极洲与幽域是没法架设天门的。”   苍老的声音发出怪笑,说:“你不试,如何知道能不能?”   第七十六章 性命   试试也许能?荆昔听出苍老声音的意思,心中浮起希望,追上许嘉眉道:“许道友,你会不会构建天门?”   许嘉眉停了下来,说:“幽域与九大洲之间存在着厚厚的障壁,天门无法通行,若是强行通行,迷失在虚空的可能极高极高。”   “万一呢?”荆昔询问她,“万一天门能通行呢?”   “那就构建一座天门试试能不能。”许嘉眉不假思索地给出了回答,“我有构建天门的材料,但我一人之力无法在幽魇入侵前快速构建一座天门,我需要帮助。”   荆昔是不懂阵法的,可是他知道谁擅长阵法,连忙说:“嘉禾山的万物生道友是一位五品阵师,除了万物生,嘉禾山还有六位六品阵师在镜中天地。你们玄真道宗的阵道传承不弱,除了你,也有六位六品阵师。”   只要材料足够,十三位六品阵师和一位五品阵师足以快速构建一座天门了,况且镜中天地的六品阵师不止是十三位,五品阵师同样不是只有万物生一个。   许嘉眉和万物生不熟悉,荆昔给万物生发去一道传讯符,驻地主殿中的宫娆也叫来了更多的人商量。   清静宗的第一子夜天得知幽魇入侵,质问宫娆道:“宫道友,此次青云试是你们玄真道宗主持的,你们先是改了青云试的规矩,又因与飘絮会的私怨,致使进行淘汰赛的小世界堕入幽域之中,害得我们沦落幽域!请问宫道友,玄真道宗是不是把我们当成吸引飘絮会注意的诱饵?”   “是的,宫道友,你们玄真道宗意欲何为?”赫连通与夜天一样不满。   “宫道友是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请宫道友给我们一个说法。”罗长卿望着宫娆。   常如意在养伤,众人不好质问常如意;许嘉眉在十年前是玄真道宗的外门弟子,十年后的今日也称不上天之骄子;唯有宫娆,自小得到玄真道宗的重视和悉心培养,许嘉眉尚未入门,她已扬名东极洲。   在镜中天地,宫娆代表着玄真道宗。   对于众人的质问和怀疑,宫娆毫不扭捏地向他们行了大礼,诚恳地说道:“诸位沦落幽域确是玄真道宗的失误,我身为玄真道宗这一代的优秀弟子,在此代表玄真道宗向诸位赔礼道歉!”   “对不起,诸位道友!”宫娆说。   “对不起,诸位道友!”被请到主殿的常如意亦向大家行了大礼,“玄真道宗不是故意致使大家掉进幽域,我常如意代表玄真道宗在此许诺,回到东极洲之后,玄真道宗必然予以诸位一定的补偿!”   许嘉眉见两位师姐赔礼道歉,想到自己也是玄真道宗的修士,尽管不愿意为宗门长辈犯下的错误低头,仍然带领姬玄泊等同门向所有来到主殿的青云试参与者们赔礼道歉。   “对不起,诸位道友!”她和同门师兄弟姐妹异口同声。   道歉不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道歉的许嘉眉没有对不起青云试参与者,道歉的原因是她属于玄真道宗门人,也许其余玄真道宗修士也不知道玄真道宗与飘絮会的暗斗,他们委屈。   被道歉的青云试参与者们本应好好地参与青云试,现在却沦落幽域,性命危在旦夕,他们无辜地受到连累,他们也委屈。   夜天盯着宫娆说:“你知不知道玄真道宗和飘絮会和斗争会波及青云试?”   宫娆抬起头看向他,眼内情绪浮动,神色不变。   他的一句话将她置身于两难之中。   如果她承认自己知道玄真道宗将青云试当做与飘絮会斗法的舞台,那么青云试参与者的愤怒会将她淹没。   如果她说自己不知道内情,或许能把自己摘出去,但玄真道宗不可能在这种事上瞒她,否认即撒谎,大家会更加愤怒,玄真道宗也会与她离心。   是承认?还是否认?   宫娆率先排除了否认这一选择,沉声说道:“我知道。我反对宗门的决定,但我无法阻止宗门这么做,如今错误已经酿成,你们愤怒,我同样感到愤怒……”   “既然你知道,为何你没有告知我们?”夜天不礼貌地打断她。   “……”宫娆的眼睛眯起来,目光锁定夜天,像是要把他的面容刻在心里一样。   夜天迎着她的目光,脊背微微发寒,可他没有退后半步。   须臾,宫娆移开视线,对大家说:“决定青云试举办地点的人不是我,决定改变青云试规则的人也不是我,我错在隐瞒你们,我承认我的错,我向你们请求道歉。”   她再次行礼,为自己的错误向大家道歉。   紧接着,宫娆说:“待我回到东极洲,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如何交代?”夜天再问。   “谁导致你们落入幽域,我把谁丢进幽域!”宫娆回答,“作为犯错的补偿,我愿意将我掌握的一门秘术教给大家,不想学习秘术,我还有道术和剑术等大家用得上的秘籍。”   她说出大家可选择的秘术、道术、剑术等秘籍的名称,众人脸色稍霁,接受了她道歉的诚意。   夜天看着她取得大家的谅解,不肯轻易放过她,道:“你给了补偿,玄真道宗作为害得我们沦落幽域的首恶,又当如何补偿?”   “道宗的补偿不会比师姐的补偿少,尔等放心便是。”常如意先于宫娆给出回答,“我亦是知情者,师姐道了歉,我也当向你们道歉。”   常如意干脆利落地向大家道歉。   人群之中,在明珠岛驻地被揪出内鬼时没有露面的潮汐神女走到了大家面前,看着许嘉眉,掩住恶意的笑,质问道:“许道一你知不知情?你师尊是麒麟阁的阁主,你参与青云试,你师尊应该不会不告诉你内情。你的两位师姐道歉了,你躲在她们身后,难道想逃过去?”   许嘉眉没有躲在两位道歉的师姐身后,不过她确实有犹豫要不要道歉一事。   玄真道宗以青云试作为与飘絮会斗法的舞台,她并没有被道宗告知真相,但她猜到玄真道宗将钧天城定位青云试决胜之地有趁机引出飘絮会的想法。且此事通过梦笙得到确认,她也从羽生真君处得知道宗有此打算,还被真君给了一张花笺。   小世界堕入幽域之前,她遇到韩柔和潮汐神女,被二人纠缠,没空解决花笺上的姓名。   小世界堕入幽域之后,她在镜中天地夺取特殊符箓,期间杀了几十个花笺上的姓名,后来便去了幽域猎杀怪物。   那么,她知情吗?   严格说来是知情的,可她不像宫娆和常如意那样早早知情,她可以说自己不知情。   反正,除了她自己、羽生真君和梦笙,没有人知道她是知情的。   另外,荆昔、程律这些东极洲的天之骄子,还有夜天、潮汐神女这些东极洲年轻一代修士中的佼佼者,他们当真不知道青云试的决胜之地定在钧天城是什么原因吗?   他们是知道的,只是他们在假装他们不知道。   他们能假装,为什么她许嘉眉不能?   许嘉眉看着如同看戏的潮汐神女,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怨恨潮汐神女逼迫自己道歉,还是感激潮汐神女替她做选择。   若她许嘉眉假装不知情,便不必向大家认错道歉。   然而她骗得大家,骗不了自己:事实是她明知真相却没有告诉大家,无论大家知不知道真相,她都有愧大家。   设身处地,假使许嘉眉不是玄真道宗修士,只是一个普通散修。她不知道青云试的决胜之地在钧天城有何深意,也不知道玄真道宗和飘絮会搅和了青云试,一头雾水地流落危险的幽域,险些身死。   她知道真相后,肯定会憎恨把青云试参与者的性命当儿戏的玄真道宗,迁怒那些明知真相却隐瞒真相的人。   许嘉眉有错。   宫娆和常如意敢于承认错误,她许嘉眉为何不能承认错误?   许嘉眉深深地看了潮汐神女一眼,感激她的逼迫使得自己认清内心的坚持。   潮汐神女有点儿懵:什么情况?何以我当众逼迫许道一向大家道歉,她会感激我?   下一刻,潮汐神女听到许嘉眉的道歉:“对不起,我也是知情者。作为补偿,我愿意将我自创的两门道术教给大家,这两门道术是‘太阴’和‘浮云流水’。”   浮云流水和太阴?   莫说潮汐神女,宫娆和常如意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许嘉眉的话。   嘉禾山的万物生惊讶地道:“许道友,‘太阴’和‘浮云流水’是你倾注了心血的道术,你当真肯教?”   许嘉眉守住一颗道心,心情愉快。   对于万物生的求证,她冷静地予以肯定:“是的,我肯教。”   她的两门道术是经过无数次修改和完善得来的,对于她来说,两门道术是心血,比藏经殿的任何一门道术都珍贵。   但是,在十年之后,她会将两门道术推演得更加强大,把当前掌握的道术教会大家又何妨?况且,大家学会她的两门道术,或许能给她提供一些参考或推演道术的灵感。   宫娆不赞成许嘉眉传授两门道术作为补偿,传音道:“请师妹慎重考虑!”   许嘉眉给了宫娆一个安抚的眼神,道:“若是大家不要我的道术,我自创的《浮云流水真经》、《太阴炼体术》和《浮云流水真经之炼神篇》同样可以传授给大家,这三部功法能从炼气期修炼到半步元婴。”   三部功法已经被她合而为一,她在三合一的功法上倾注了比道术更多的心血,实在舍不得传授给别人,淘汰的三部功法却是可以传授的。   人们哗然。   修士们习惯了敝帚自珍,自创的功法、道术或许不太好,但东西再不好也是心血,藏得越严实越好,哪有拿出来分享的?   宫娆理解不了许嘉眉,荆昔等人也理解不了。   程律想起自己和许嘉眉在太冲南宗的演武台上演练静心剑,初时以提升静心剑的威力作为目的,后来双方一致降低静心剑的学习门槛,将静心剑推演至炼气期修士也可以轻松学会的程度。   当时旁观她们演练剑术的人学会了静心剑,一传十,十传百,太冲南宗、玄真道宗、霜刃山和如梦镜这四个宗门的修士都学会了。   她不是许嘉眉,不知道许嘉眉是否在意别人学会努力推演的静心剑,但她看到大家用静心剑斩去脑海中的杂念,从而快速入定,她是感到骄傲和满足的。   “好了。”许嘉眉压下议论声,“眼下我们身在镜中天地,幽域的幽魇即将入侵,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保全性命回到东极洲。荆昔道友方才询问我是否能用天门回返东极洲,我不知道可行与否,请万物生道友与我一同构建天门。”   “行,我有构建天门的材料。”万物生说。   “材料还是我来出吧。”许嘉眉说,“不劳道友破费了。”   “天门未必能通行,我们应该了解一下外面的幽魇是何种情况。”宫娆说道,“探索幽魇是极危险之事,我愿前去,还请如意师妹和道一师妹留在镜中天地主持大局。”   探索幽魇有可能丢掉性命,性命宝贵,没有几个人敢冒险。   听得宫娆主动提议以身涉险,大家对玄真道宗的愤怒心情平静了,便是夜天也说不出指责宫娆的话。   许嘉眉不知天门能否回到东极洲,若是天门不能回到东极洲,镜中天地的修士必须坚持到玄真道宗来幽域营救他们。   然而营救未必及时,幽魇也不会给他们等待的时间。   权衡了利弊,许嘉眉说:“师姐,镜中天地有一位元婴真君,主持大局之事交给常师姐和真君更加合适。师姐独自一人探索幽魇太危险了,我愿意与师姐同去。”   宫娆怒瞪她一眼,传音骂道:“你不要命了?师姐敢探索幽魇,师姐自有应付幽魇的手段,犯不着你添乱!你立刻把你说的话收回去!”   许嘉眉说:“幽魇一旦入侵镜中天地,覆巢之下无完卵。于我而言,我更愿意主动探索幽魇,而非被动接受幽魇的入侵。”   第七十七章 回归   当即,她将“太阴”和“浮云流水”刻在玉简上,《浮云流水真经》、《炼神篇》和《寒月炼体术》这三部功法也刻在另一枚玉简上。   此两枚玉简被许嘉眉交给常如意。   “请师姐代替我将道术与功法教会大家,道术两门、功法三部,每个人只能择其一。”许嘉眉看向宫殿内的宗门修士和散修,“另外,一旦被我知道有人擅自传授我的道术或功法,我将严惩不贷!”   “倘若师妹无暇出手,我将会代替师妹出手。”常如意道。   程律与许嘉眉算是朋友了,常如意以师姐的身份出声,她以朋友的身份出声:“我亦不允许道一道友的道术和功法在未取得她允许的情况下流传。”   罗长卿是个懒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吭声。   荆昔敬重许嘉眉愿意拿出倾注了心血的道术和功法作为道歉诚意,说道:“荆某愿意维护许道友的心血。”   天之骄子们表明了态度,清静宗第一子夜天跟着表态:“我也愿意维护!”   嘉禾山的万物生说:“再加上我,我佩服许道友的为人和胸襟。”   擎天宗的赫连通、明珠岛的敖轻、寻幽剑宗的君定山和兰于林、无名学宫的古煊和姜绛、秋平寺的慧珍陆续表态。   秀水城的韩柔被许嘉眉送去安全之地,代表秀水城前来的修士看了看即将与宫娆探索幽魇的许嘉眉,觉得她有可能回不来,遂放下私怨,承诺维护她的心血。   灵囿、齐朝等势力的人相继表明了态度,均愿意维护许嘉眉的心血,祝许嘉眉和宫娆安全回来。   此去探索幽魇,是生或死尚属未知。   许嘉眉寻了个房间走进去,关上门静坐片刻,拿出笔墨纸砚书写自己的遗书。   下笔之前,她回想自己的一生,决定书写四封遗书,三份遗书分别交给许和畅、许惠音和羽生真君,第四封遗书交给许优香、梦笙、谭以睿等和她往来甚密的人。   她请许和畅不要为她的陨落感到悲痛伤心,生老病死是天之道,应以平常心面对。再请许和畅照顾父母亲,若是可以,也请许和畅劝说父母亲不要伤心。   和许惠音没有什么话可以说,许嘉眉将大半家当送给许惠音,祝她长生。若是她不介意,许嘉眉请她照顾一下许优香。   坚毅如许惠音者,不需要任何的劝言,也能安然接受她的陨落吧?   遗书写到最后,许嘉眉思量着,还是加了两句:“请不要为我的陨落忧伤,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真的陨落,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有幸再活一世。道途崎岖漫长,前方的风景更好,愿二姐心想事成、寿与天齐。”   对于宠自己的羽生真君,许嘉眉请真君原谅自己不告而辞,再请真君派人整理自己的遗物,顺便给云八等人安排个去处,同样祝福真君越来越强,与天同寿。   至于许优香、梦笙,许嘉眉希望一猫一梦蝶越过越好。   谭以睿和余曼羡等人在镜中天地,许嘉眉会亲自和她们道别。   写完遗书,许嘉眉将四封遗书全部看了一遍,本以为自己会产生“舍不得”、“消沉”等情绪,事实却是她的心情十分平静淡然。   探索幽魇是极危险的事情,她尽力了,无论结果是陨落或是活下来,她都可以接受。   想到这,许嘉眉察觉自己道心微动,心境突破至新的境界,修为更高深,可以隐约感知到天地之间存在的隐晦玄机。   这种奇特的感知难以用言语描述,许嘉眉仿佛成为滔滔时代长河中的一尾小鱼,当她奋力跃上空中,能够窥见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未来。   但她看到的未来太不清晰了,唯一能肯定的是,幽魇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危险。   此时,许嘉眉察觉禁制被触动,心念一动,禁制敞开一道口子,将一只纸鹤放进房间。   她接住这只纸鹤,纸鹤发出宫娆的声音:“我请窥天宗的修士占卜天机,得到的结果倾向顺利。”   窥天宗是与灵囿相似的东极洲门派,善于占卜推演,宫娆请窥天宗占卜天机,定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许嘉眉对淡蓝色的纸鹤说:“我也窥见了一线天机,我们此行能逢凶化吉。”   纸鹤带着她的话飞走,许嘉眉看向四封遗书,将遗书装进信封里,带着信封去找师姐常如意。   “师妹冲动了。”常如意不赞同许嘉眉与宫娆一起去探索幽魇一事。   “我不觉得我冲动,我的选择很合理。”许嘉眉道,“请师姐为我保管这四封信,假使我陨落,再请师姐将信交给该给的人。”   常如意不愿意为她保管,说:“等你回来,这些信该给谁给谁,不要麻烦我。”   许嘉眉道:“请师姐保管一段时间。”   常如意叹气,看向许嘉眉,想说许嘉眉入门后自己没有与她相处多久,却发现她的气息较之前有了些许变化,道:“你修为松动了?”   许嘉眉如实回答:“心境晋升了,修为还得过几年才突破。”   常如意无声地拍了拍师妹的肩膀,将四封信收下,道:“道一,我等你回来把你放在我这里的信拿走。”   许嘉眉和谭以睿道了别,又与余曼羡说再见。   谭以睿说:“我和你们一起去探索幽魇吧?我身上有叔祖给的护身符,幽魇未必有本事伤害我。”   余曼羡说:“嘉眉,你可以留下来的。万物生道友在构建天门,你为什么不参与进去,非要和你的师姐去探索幽魇?”   许嘉眉安慰两位好友:“相信我,我会平安回来的。”   闲话不多说,许嘉眉和宫娆相继做好探索幽魇的准备。   玄真道宗的神器峰修士和善于炼器的外派修士一起挑拣幽域怪物的皮骨角等材料,共同炼制了一条不惧浊气侵蚀的小船,以此作为许嘉眉二人探索幽魇的工具。   程律和罗长卿制作了剑符,荆昔也给了保命的幻符,其余修士或是借出防御法器,或是赠予保命丹药,以求许嘉眉二人最大限度地活着回到镜中天地。   在宫娆发现幽魇在入侵镜中天地的一个半时辰后,许嘉眉和宫娆乘上挂着兽皮帆的船穿过通明镜的镜面,来到神识难以穿透的浓郁黑暗之中。   船头挂着一盏铜灯,灯中燃烧着一簇火。   铜灯出现在黑暗之中,黑暗如潮水般缓缓退却,让出一个不大的、被温暖光芒充斥的空间。   许嘉眉睁开放着真水的一双眼睛,看向黑暗,见到黑暗中潜藏着许多难以言说的东西,它们混乱而污秽,如同爬满蛆虫的腐烂肉块,如同散发恶臭的脏水,如同畸形到令人厌恶、恐惧的生物,凝聚了世间一切丑恶的、堕落的元素。   它们惧怕光明,在黑暗中蠢蠢欲动,有几个胆大的来到黑暗与光明的边缘,被光明灼烧得发出尖叫。   “这种程度的幽魇我们能对付。”宫娆轻声说道,“布置一座阵法可将它们隔绝。”   “这是最弱小的一类幽魇,不足为惧,可它们的数量太多了。”许嘉眉往铜灯里弹进去一滴太阳真水,使得灯光更加明亮。   船身刻着过滤浊气并将浊气转化为灵气的阵法,然而黑暗中的浊气太混乱太狂暴了,阵法被浊气中的杂质堵塞,难以稳定运转。好在许嘉眉提前预知阵法可能运转不畅的情况,拿出材料修改阵法,给阵法添上七重过滤。   就当前的浊气而言,三重过滤就够用了,可幽魇中的浊气随着船的深入,变得越来越混乱狂暴,预留四重过滤可免去后续修改阵法的麻烦。   宫娆操纵着小船,此行以探索为主,她驱散接近的怪异生物们,能不动手尽量别动手,碰到危险能绕过去的尽量绕开。   船的行进速度较缓慢,在小船驶入黑暗二十之后,许嘉眉总算把阵法改好了。她打开阵法实践,确认阵法可滤去幽魇中的大部分狂暴和混乱气息,缓缓舒了一口气。   接着,她询问师姐:“可有异常?”   宫娆的感知比许嘉眉敏锐,下巴往某个方向指了指,道:“我们似乎被一个躲在暗中的大家伙盯上了。”   许嘉眉往那个方向看去,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但她确实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她问师姐:“立个威?”   宫娆点了点头:“有把握就做。”施展道术将自己的感知分享给许嘉眉,许嘉眉立刻发现黑暗中有一个像是细长带子的扁平怪异生物,它的气息相对不强,在可以应付的范围。   “师姐,停一下船。”许嘉眉说。   船停了下来,许嘉眉使用琉璃境捕捉带子怪物,把它摄入虚天之中。   虚天里有她闲暇时布置的杀阵和陷阱,带子怪物被切成一段段,在阵法中熔炼成巴掌大小的肉块,时不时抽搐一下。   船继续向前行驶,许嘉眉把肉块糊在船头,施展道术将肉块的气息向四面八方散发出去,黑暗中的怪物窸窸窣窣地退走了。它们也是贪生怕死的,只有一小部分不怕死的,但它们不招惹许嘉眉和宫娆,两位女修不会冒然动手。   “前面好像是一片湖泊。”宫娆说,“我们要绕过去吗?”   “让我看看。”许嘉眉用琉璃境映照周围的景物,发现前面的湖泊是漂浮在空中的,形状不规则,面积不知是大或小,黑色的水里没有任何怪物。   怪物们似乎不敢接近湖泊。   许嘉眉果断地说道:“绕过去!”怪物都不敢踏足的湖泊必然极为危险。   宫娆按照许嘉眉的指点绕路,远离了湖泊,黑暗中突然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一道雪亮的闪电劈碎了黑暗,将黑暗中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   围着小船的怪物们惊慌失措地散开,在许嘉眉和宫娆的视野之中,幽魇就像虚天一样前后左右上下一片空茫。   湖泊面积不大,约两亩,湖泊后面是十几个类似的湖泊,众湖泊后面有一张比湖泊辽阔几千倍的脸,湖泊竟然是这张巨脸流下的一颗颗泪水。   巨脸是极怪异的,圆圆的脸庞边缘长了八个围成一圈的眼睛,嘴巴在鼻子的位置,鼻子在下巴,喇叭花形状的十多个耳朵飘在脸周围。这脸似乎极怕闪电和雷声,所有眼睛紧闭着,泪水不断地流淌,所有耳朵闭合着,鼻子也闭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探索幽魇的两个活人。   闪电的存在时间比东极洲长,趁着巨脸怪物不注意,宫娆操纵小船快速驶向一座漂浮的金字塔状大山后面,赶在闪电消失之前熄灭了散发光芒的铜灯。   雷声远去,闪电隐匿,幽魇重归黑暗。   许嘉眉使用琉璃境,让自己和宫娆的投影出现在小船,自己和宫娆来到虚天。   琉璃境映照的一切不受黑暗影响,小船静静地随着大山漂浮着,许嘉眉与宫娆一起紧张地等待危险的降临或过去。   两天两夜后,闪电再次出现。   琉璃境中的湖泊仍然在,巨脸怪物不知所踪,但零星分布的湖泊清晰地指明了它的去路。   除却巨脸怪物,许嘉眉和宫娆又遇到几个怪物。   有的怪物是一个闪电也无法照亮的黑暗漩涡,所有接近漩涡的一切都逃不过被吞噬的下场,这漩涡就像许嘉眉前世的黑洞。   有的怪物是无数个小怪物的聚合体,仗着怪多势众横行霸道。   有的怪物是水一般流动的光芒,看到光便会被狂暴混乱的气息侵染神魂。   许嘉眉和宫娆一共遇到四次不得不全力出手的危险,将身上的丹药、符箓、阵盘等消耗品用得所剩无几,总算带着伤和幽魇的情报回到镜中天地。   “天门能通东极洲!”   残破的船刚穿过镜面,许嘉眉与宫娆便听到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两人强撑着精神,将记录情报的手札交给常如意,便失去意识。   待许嘉眉摆脱黑暗恢复知觉,已经在玄真道宗宗门内的洞府里躺着了。   她掐指一算,得知自己睡了两年,料想青云试已经结束,不知道玄真道宗如何向东极洲所有修士交待?   第七十八章 灵田   沉睡了两年,许嘉眉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种轻微的滞涩感,心念一动,功法缓缓运转起来,灵力所到之处,滞涩感尽消。不一会儿,她的状态恢复过来,翻身下地。   地面铺着水晶般通透的地板,如同夜空般漆黑,仔细地看去,能见到细碎繁星。   许嘉眉赤足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温暖明亮的光辉照进房间里。窗是透明落地窗,窗外遍布着色彩艳丽的珊瑚和许多漂亮的鱼类,湖水清澈,隐约能看到水上的蓝天白云。   这是家。   羽生真君给她准备的家。   让她感到安心的家。   她缓慢舒展四肢,感受着浓郁的灵气流进身体之中,带来如同品尝美食的满足和畅快之感,并影响识海中的神魂,使得身与心轻松愉悦。   在两年前,许嘉眉和宫娆冒险探索幽魇,回到镜中天地时,师姐妹二人的血肉之躯和神魂都有不小的损伤。一睡两度春秋,许嘉眉不知道宫娆现状如何,反正她现在处在前所未有的巅峰,闭关潜修一段时间就能晋升金丹后期。   大致回想了两年前遇到的大小事,理清思维,她撩了撩耳后乌黑油亮的茂密长发,来到巨大的水晶镜前。   镜中女子看似二十岁出头,容貌艳丽大气,穿着样式简单的白色衣裳,衣袖和裙摆用素淡的笔墨勾勒着蝴蝶。   美。   许嘉眉如是想。   她弯唇浅笑,云一般高远淡然的女子回到人世间,由高远淡然变得随和从容,但高远淡然没有消失,只是被随和淹没,退至精神深处。   修士的性情会随着修为的提升而改变,真正的许嘉眉冷漠自私,尤其是在九极小世界找到道心后,为人做事越来越随心所欲。   可是人和凭本能做事的动物不一样。   人胜在懂得克制欲||望,胜在知道一件事可不可以做,克制的标准即羽生真君告知她的坚持。   如果修士放纵自我,由着性子想做什么做什么,忘却克制和坚持,将有很大的可能走上“以天道为己道”的不归路。   许嘉眉总结了自己的经验,自言自语道:   “修真和哲学很像,哲学的三大问题是‘我是谁’、‘我从何处来’、‘我要往何处去’。修士的道心囊括了其中两个问题,即认清自己的本质和自己的方向,从何处来算不得重要。   “不过,随着修行渐渐深入,我终究要弄清楚我从何处来。就像师尊,她给自己取的道号是‘羽生’,即认识自己的过去并接受过去。若认不清过去,则回答不了‘我是谁’;若无法接受过去,这等于否定自己。   “在我的前世,否定自己有可能产生难以治愈的心理疾病;在修真界,否定自己有可能导致自我毁灭。”   说到这里,许嘉眉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下去:“前世有人提出一个理论,人是由神性和兽性组成的,神性和兽性的复杂结合体是人性。   “修士在修行中认清自己,要认清的不仅仅是冷漠自私残暴的兽性,还要认清光明的向善的神性。认清兽性不难,难的是认清神性,若是认不清神性,由着兽性行事,便会‘以天道为己道’。   “但人是复杂的,有恶念也有善念,随心所欲无所谓,别给别人添麻烦,让自己活得问心无愧便是。”   许嘉眉想到自己被潮汐神女逼着道歉,那时她问心有愧,若是拒绝承认自己之情,拒绝向大家道歉并赔偿,她的一颗道心肯定会出现裂痕。   仅是一念之间,她差点行差踏错。   道途果真崎岖艰难。   许嘉眉感叹一句,去了寝殿隔壁的浴池,施展道术将浴池清洗了一遍,打开浴池边缘的八个兽首形状入水口,令含有灵气的泉水注入浴池之中。   泡澡不能没有鲜花陪衬,她敞开随身小世界,招了招手,花田中肆意生长的花朵齐齐脱落花瓣,如同雨点般洋洋洒洒地飘落在浴池里。   花田中的花失去花瓣,光秃秃的看上去颇有些可怜,许嘉眉给这些灵花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灵雨,补足它们的生机。灵花们得到雨水的滋润,伸展枝叶,长出新的花苞,顷刻间开成一片美丽的花田。   “用花瓣泡澡有一点奢侈,改天还是去藏书楼和藏经殿找造物类道术看看吧。”许嘉眉给自己安排了一件事,拿出一只鹤符,吩咐洞府里的陶芙去膳堂买灵膳。   沐浴完毕,她仗着自己的血肉之躯不会出现皮肤粗糙等问题,懒得做护理,径直挑了一件绣着紫色云霞的七品法衣换上。   长发挽起一半,插两根发簪固定,穿上搭配法衣的丝履,许嘉眉照镜子,确认仪容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优哉游哉地去吃饭了。   随着她的修为提升,她吃的饭也跟着升级,随身小世界的云稻、紫霞稻等灵稻早已在晋升筑基期后淘汰,如今种的是六品灵稻,果树和灵草等植物也种上品阶更高的。   只是许嘉眉疏于打理随身小世界的灵田,善于打理的芽苗又不在随身小世界,里面的各种植物回归于公平竞争的自然,显得有些荒芜凌乱。   小世界里也养着动物,许嘉眉扫了一眼如同野生动物般的鸡鸭猪牛羊,任由它们繁殖。其中有四五十只修为在筑基后期的,还有一头即将突破金丹期的牛,不过这头牛血脉较弱,晋升机会渺茫。   宰了吃掉吧。   许嘉眉封锁了牛的修为,让牛出现在陶芙面前,道:“送去膳堂,下一顿饭我要吃炖牛肉。”   陶芙在许嘉眉参与青云试那年晋升筑基期,轻松扛起一头牛,带着牛去膳堂了。   云八去年也晋升了,现在是捶打中期。   得知许嘉眉醒来,他来到她的洞府等候召见。   主君一睡两年,肯定要了解一下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至于陆守风,他是炼气十二层,在为许嘉眉打理灵田。眼见云八和陶芙陆续晋升,曾经与自己一同伺候许嘉眉的叶秀彻不仅成为玄真道宗的外门弟子,还修炼到筑基中期,自己的修为还是这样低,陆守风甚是着急。   “修行之事急不来的。”云八和他共事二十多年了,已然将他当成兄弟,劝他别急躁,“时候到了,你自然便晋升了。”   “你踏足捶打期了,你当然这样说。”陆守风不耐烦地说道,“当年你距离筑基期只有一步之远的时候,你可比我焦躁多了。”   没错,云八当时很焦躁,可他凭着武道筑基时,他已经不焦躁了。   云八耐心解释道:“我当时付出多少努力你是见到的,我是如何筑基的你也知道,你该明白,你想晋升,你不可以焦躁。我是武道筑基,你不走武道路子,我给不了你参考。秀姐和阿芙和你一样是鬼修,她们的筑基的过程,你总能参考一下吧?”   陆守风不想请教两位女性鬼修。   云八知道他介怀曾经弱小的叶秀彻和陶芙变得比他更强,又说:“如果你急于成为筑基修士,等主君醒来,你向主君说清楚你的想法,主君应该不会拒绝你。”   修为可以通过努力修炼提升,也可以吃丹药提升。   陆守风跟随许嘉眉这么久,许嘉眉想来是愿意帮助他筑基的。毕竟,对许嘉眉来说,莫说让陆守风筑基,便是让云八在几年内突破捶打期也不麻烦。   “可是……”   陆守风欲言又止。   叶秀彻和陶芙都是顺其自然地晋升筑基期,云八也是,他并不愿意吃丹药。   云八说道:“是耐心修炼还是请主君赐下丹药,你自己取舍吧。”   这世间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自然筑基需要积累和感悟,实力会比吃药筑基强大一点,但吃药筑基胜在轻松快捷。   在等候召见的时候,云八考虑着是否将陆守风近来的状态告知许嘉眉,思来想去,他决定跟许嘉眉提一提。   许嘉眉用过膳,将云八请进来,道:“你不必专程来我洞府等候我,我有事自会发传讯符叫你。”   “主君的光阴比我的宝贵,我愿意等待主君的召见。”云八回答,“主君刚醒来,可要了解这两年发生的大事?”   “这两年有什么大事?”许嘉眉问他。   “羽生真君即将闭关晋升化神期。”云八讲了一个与主君息息相关的大消息,“真君目前尚未闭关,但真君已经卸下麒麟阁阁主之位。”   “然后呢?”许嘉眉一点也不意外,羽生真君去太冲南宗论道之后便有晋升化神期的迹象,她知道师尊在五十年内必定闭关。   元婴真君寿元三千,羽生真君未满五百岁,年轻得很,一百年之后闭关也不算迟。   云八说:“第二件事主君也知道,青云试没能顺利举办,霜刃山、如梦镜这两个大门派和清静宗等二三流门派经过商量,夺取了道宗主持青云试的资格,且道宗在未来一千年不得主持青云试,一千年之后才可以再次主持青云试。”   许嘉眉颔首表示知道了。   云八说下去:“再有就是,为了避免出现类似钧天城青云试的事故,各大门派决定将主持青云试的门派增加至三个,且进行青云试的场地要接受监督。”   许嘉眉道:“早就应该有监督的。”   云八又说:“本次青云试因为意外结束,八年后由清静宗、秀水城和碧罗宫补办,下次青云试在三十八年之后。”恭维一句,“主君八年后参加青云试,定能取得魁首之位。”   “到时候再说吧。”许嘉眉去了一趟幽域,对青云试没有什么兴趣了。   “第三件事和齐朝有关系。”云八呈给许嘉眉一枚玉简,概括道,“齐朝皇帝被刺杀,没丢命,但受了重伤,不慎走火入魔。他请如梦镜的化神大尊压下心魔,闭关尝试赶走心魔,但是闭关不到半年就遇到第二次刺杀,陨落了。齐朝没有了皇帝,皇族想做皇帝,世家也想做皇帝,皇族不愿意让出皇位,世家一怒之下分裂了齐朝。眼下,齐朝东部被皇族把持着,西部归于世家。”   “齐朝的道君没有插手?”许嘉眉问。   “齐朝只有一位道君,那位道君似乎在灵界遇到危险,已有两千年没有露面。”云八说,“齐朝隐瞒了道君隐匿的消息,在举办青云试那年年底,这个秘密守不住了。”   许嘉眉明白了。   没有道君坐镇的齐朝将会灭亡,取代齐朝的有可能是太冲南宗。   而太冲南宗曾邀请玄真道宗、霜刃山、如梦镜去南宗做客,三大宗门应邀,在太冲南宗论了一回道。三大宗门或许不会帮助太冲南宗抢地盘,但太冲南宗在东极洲重开山门是必定发生的事,也许齐朝的分裂有三大宗门掺和。   为何三大宗门允许实力不弱的太冲南宗在东极洲重开山门呢?   许嘉眉心思转动,疑心三大宗门想借太冲南宗之手搅浑东极洲的水,伺机吞并齐朝、灵囿等三流门派,进一步壮大宗门的综合实力。   三流门派肯定是不愿意坐以待毙的,瀚海宗与飘絮会存在着见不得光的勾结,齐朝和碧罗宫这些门派未必是清白的。   罢了,宗门大事暂时关系不到她身上,不要想太多。   许嘉眉问:“瀚海宗近来如何?”   云八说:“瀚海宗被道宗证实与飘絮会勾结,瀚海宗壁虎断尾证清白,道宗不肯放过瀚海宗,正在对付瀚海宗。三个月前,霜刃山给予瀚海宗庇护,请道宗得饶人处且饶人。”   除了羽生真君闭关、青云试、齐朝和瀚海宗之外,东极洲和九大洲还有别的大事,那些大事距离许嘉眉较远,她把玉简看过一遍,大致了解一下便算了。   云八讲完两年内的大事,又讲了杂事,该讲的都讲完之后,他跟许嘉眉提起陆守风。   “他做好选择了没有?”许嘉眉问。   “还没有。”陆守风仍在自然筑基和吃药筑基之间犹豫。   “我好些年没去牙山的灵田了,我去看看。”许嘉眉说完话,身形化作虚影,自云八的视野中淡去。   被她留下来的云八望着空荡荡的云床,很羡慕她来去自如的本事。   第七十九章 宁静   不过,体修也不弱,自己努力修炼,还是能变强的。   云八对没有人的云床见了一礼,退了出去。   许嘉眉的洞府宽敞辽阔,云八得到许嘉眉信任,在此有起居之地。洞府的内务由他打理,他还负责遴选所有关系到许嘉眉的大事小事,大事交给许嘉眉,像“许嘉眉醒来了,要跟大家打个招呼”这种小事是他来做。   他将积压的事情检查一番,打算待会儿许嘉眉回来再交给她,现在他得写传讯符,把传讯符送去谭以睿、常如意等人的洞府。   却说许嘉眉来到牙山的山脚,毫不费劲地根据日月之光化灵阵找到自己的灵田。   灵田是云八和陆守风在十三年前开辟的,一共开垦了八亩,灵田所在之地的灵气浓度相对不高。   当时许嘉眉刚从浊土回来,浊土遍布浊气,灵气极稀薄。她通过观摩独木花创造了变易术,能将阴气转化为灵气,后来又遇见了化灵花,通过观摩化灵花完善变易术。   从浊土回宗门的路上,许嘉眉创造了日月之光化灵阵,用此阵转化日月之光为灵气,提升灵田的灵气浓度。最初的日月之光化灵阵品阶不算高,但是很复杂,她一点点简化阵法,把这个阵法修改至六品阵。   陆守风与云八也没闲着,在种田之余将灵田扩大,使得灵田增加至一百多亩。灵田也如灵草一般有品阶之分,许嘉眉的一百多亩灵田以八品、七品为主,六品只有十亩,九品大约是三十亩,其中有使用了日月之光化灵阵的,也有不使用阵法的。   这么多灵田,云八和陆守风便是会施展身外化身之术也照顾不过来,故而雇佣了一些外门弟子种地。许嘉眉来到灵田时,几个炼气期修士正在灵田里给灵稻除草,陆守风不在。   她无意打扰别人干活,看一看长势不错的稻田,不引人注意地走了过去。隔壁的稻田害了病,绿油油的叶子卷了起来,变得枯黄,叶子里躲着害虫,两个女修正在捕捉害虫,愁眉苦脸的。   许嘉眉认出穿着黄色衣服的女修,想起她是在膳堂做事的阮红,顺手让灵田上空飘落了一场小雨。   雨水会杀死害虫,不会对灵稻造成伤害。   阮红二人不知许嘉眉来过,发现害虫死光光,都愣住了。   “怎么下雨了?”   “害虫都死了?”   二人想不出害虫死掉的究竟,想了好一会儿,想起灵田是许嘉眉的,许嘉眉擅长水行道术是人尽皆知的事。   难道许嘉眉来帮她们了?可许嘉眉不是在养伤吗?   不久后,阮红得知许嘉眉去了藏书楼,方肯定帮忙杀掉害虫的人是养伤结束的许嘉眉。她以前得过许嘉眉赠送一道九品护身符,如今又得到帮助,实在幸运。   杀死害虫对于许嘉眉来说,仅仅是举手之劳,根本没往心里放。   她把化灵阵覆盖的灵田统统逛一遍,来到了陆守风的住处。   此时,陆守风在见客。   客人是一位不属于道宗的筑基期修士,把一个装着七品丹药的瓷瓶放在陆守风面前,请他留意许嘉眉在某些事情上的态度。   七品丹药能帮助陆守风筑基,令他的筑基过程尽量贴近自然筑基,市价是十五万普通灵石一颗,很贵。   陆守风犹豫不决。   若是他请求许嘉眉帮助他筑基,许嘉眉会给他这么好的丹药吗?多半不会的,可是许嘉眉是他主君,他效忠于她,不愿意辜负她的信任。   一百多亩灵田一年的出产并不少,许嘉眉将灵田交给他打理,他能分一部分益处,不少得到道宗正式弟子身份的筑基期修士都羡慕他的收益。   院子外面,许嘉眉感知到自己的道号被人提起,对方隐含着一定的恶意。   这种感知类似于她探索幽魇前窥见的未来,但窥见未来是机缘巧合,难以复制,现在的感知像是神识捕捉到潜在威胁。若她扩大感知,神识所至之处,所有和她有关系的事物都会出现在她的感知之中。   陆守风的住处有阵法和禁制,等闲金丹修士站在住处外面,也不知道住处内有什么人在做什么事。   但是许嘉眉放开了感知,阵法和禁制等同于无物。   屋内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里,她甚至能感知说话的两人长什么样、是什么表情,怀着怎样的情绪。   陆守风在犹豫,时而散发忠于她的情绪,时而散发埋怨她的情绪,渴望七品丹药的情绪倒是稳定不变。   和陆守风说话的人对许嘉眉怀着恶意,许嘉眉不认识他,没有兴趣和他勾心斗角。   她敲了敲门,道:“是我,许嘉眉。”   客人听不到许嘉眉的声音,听得到的陆守风大惊失色,连忙将珍贵的七品丹药推给对面的修士王同,说道:“你赶紧走!主君来了!”   “什么?道一真人醒了?”王同也变了脸色,连忙把丹药往储物袋里装,起身要走。   他没想过许嘉眉会来,他不想和许嘉眉碰面。   可是许嘉眉就在门外站着,就算陆守风的住处有后门,王同没法瞒过她离开。他问陆守风有没有能躲藏的地方,陆守风不耐烦,“没有,你赶紧走!”   才被王同拿着七品丹药上门请见,许嘉眉就来了,陆守风怀疑云八察觉自己和不怀好意的王同有来往,给许嘉眉告了状。   王同无奈,只好假装自己是陆守风的朋友,与陆守风一同来到门口。   陆守风打开阵法和禁制,想将许嘉眉请进屋内。   但许嘉眉见到慌张的王同,心念一动便将他困在泡泡里。   她用摄物术取了王同的储物袋,抹去储物袋口的禁制,拿出王同用以贿赂陆守风的七品丹药,递给陆守风,道:“你急着筑基就吃丹药吧。”   吃丹药筑基?   为什么主君会知道王同手里有筑基丹药?   陆守风仿佛变成一座僵硬的雕像,尽管是没有血肉之躯的鬼修,胸腔内的心脏也在狂跳,冷汗如雨,害怕许嘉眉一招灭杀了自己。   许嘉眉是炼体的,无需动手,只需将收敛的血气释放出来,他将会被活活烧死。   “拿呀。”许嘉眉催促。   “……是……是,谢、谢主君……”陆守风结结巴巴地说道。   “为何你这般紧张?”许嘉眉问。   陆守风下意识地跪下,请求许嘉眉宽恕自己,可是他跪不下去:许嘉眉不允许他下跪,不愿意听他求饶。   许嘉眉放飞一张传讯符,请在附近巡逻的玄镜峰修士过来把王同带走,对恐惧的陆守风、面无血色的王同说道:“我才来到这里就听到你们提我的道号,似是对我不利。”   陆守风失去眉目清晰的人形,缩成了一团,识海空白一片。   许嘉眉让他恢复人形,道:“筑基后接着照顾灵田。”   陆守风颤抖着说是。   玄镜峰修士来得很快,为首的人是一位筑基后期修士,许嘉眉见过她,不知她姓名。   “此人身份可疑,请查清楚他的来历。”许嘉眉指着王同说道,“他试图对我不利,被我抓了个正着。”   “是,我们务必给真人一个交代。”玄镜峰修士认认真真地回答。   她恭喜许嘉眉:“真人伤势痊愈,修为更精深,可喜可贺。”   许嘉眉笑道:“谢谢。”   出了王同这桩事,许嘉眉的心情并未受到影响,问陆守风:“不将我请进去坐一坐?”   陆守风仿佛才回过神来,惶恐地将许嘉眉请进屋里。   虽然许嘉眉没有罚他,可他还是害怕。   许嘉眉坐下来,做了两个晶莹剔透的冰茶杯,在茶杯内注入清水,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两口水,说道:“我名下的灵田现在有多少亩?”   陆守风:“两百九十亩,一百三十亩在牙山附近,剩下的距离牙山稍远。新增的灵田不必主君布置化灵阵。”   许嘉眉:“和我去看看吧。”   她拿出云朵,在空中俯视了新增的灵田,这些灵田大多不错,其中不乏开垦已有上百年的,也不知道陆守风如何得到这些灵田。   “是别人主动卖的。”陆守风道,“主君修为高实力强,别人想得到主君的善意。”   “哦。”许嘉眉拿出布阵材料,给新增的灵田布置了日月之光化灵阵,再将原有的化灵阵换掉或进行一定的修改。   化灵阵能提升灵田的灵气浓度,灵田的品阶会随着灵气浓度的提高而提高。现在她有二十来亩六品灵田,明年也许有五六十亩六品灵田,五品灵田会增加至二十亩。   但灵田带来的收入并不多,有的灵稻一年收割一次,有的十年收割一次还产量低,灵草的生长时间通常比灵稻长许多,几百年才成熟的比比皆是。   许嘉眉回到洞府,将库房里的灵草察看一番,觉得自己也许要学习炼丹。   卖丹药比卖灵草赚,只是她的炼丹术一直是九品,以前弄了补气丹和回春丹的炼丹池,又弄了几种常见的九品丹药,这些年一直有丹药出产,收入不多但稳定。   此外,许嘉眉的随身小世界也有七八个炼丹池,酿酒池有五个。   由于她这两年忙着睡觉养伤,小世界的炼丹池池底积累了不少药泥,酿酒池中的灵酒更醇厚。许嘉眉施展道术,将药泥搓成丹药,灵酒装进酒坛里,不再像从前那样遮遮掩掩地卖,直接交给云八处理。   今时不同往日,晋升金丹期的谭以睿用得起随身洞天,她许嘉眉当然用得起。在不主动说出真相的前提下,旁人多会将她的随身小世界当成随身洞天,唯一一个知道“随身洞天”其实是小世界的大巫已经陨落了。   想到大巫,许嘉眉想到了在小世界生活的鸦羽等人,思忖着有空去小世界探望一下,跟鸦羽探讨神魂的秘密。   云八不会关注许嘉眉如何得到丹药和灵酒,把东西处理了。   在他外出做生意期间,许嘉眉将小世界里的炼丹池和酿酒池搬到洞府,小世界里的灵草和灵果也搬出,吩咐陶芙定期往炼丹池和酿酒池中投放灵草灵果,定期收取丹药和灵酒。   忙完这些事,许嘉眉去见了羽生真君。   羽生真君的衣着打扮一如既往地讲究好看,问她:“近期有何打算?”   许嘉眉道:“想学造物类道术,想提升炼丹术。”   羽生真君:“不下山了?”   许嘉眉道:“近期无心下山。”   羽生真君拍拍卧在身边的孔雀翠翠,翠翠不情愿地把自己送到许嘉眉手下,许嘉眉拿出凝露投喂它。   翠翠尝过了凝露,心里的不情愿少了两分。   “也是,你去过幽域了。”羽生真君说,“宫娆半个月前醒了,昨天去紫微峰请见掌门,请求掌门允许她做麒麟阁的副阁主。”   “请师尊恕我冒昧,”许嘉眉问,“提议在钧天城举行青云试的人是谁?”   “诛邪堂堂主。”羽生真君道。   “他的所作所为迫使我流落幽域,我和宫师姐、常师姐不得不代表道宗向所有青云试参与者道歉,甚至导致我和宫师姐探索幽魇,险些陨落。”许嘉眉极为厌恶诛邪堂堂主,凝视着羽生真君,“能否请师尊将他送去幽域?”   听到如此任性的请求,羽生真君神色如常,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温和地注视着内心略忐忑的许嘉眉,道:“这是你第一次向为师提出请求。”   许嘉眉点头:“是的,诛邪堂堂主是元婴后期,弟子、宫师姐和常师姐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师尊实力高强,诛邪堂堂主必定不敌师尊之神勇,弟子请师尊为弟子出气。”   她的目光触及羽生真君的,忐忑的心脏安定下来,变得宁静。   羽生真君轻轻笑了起来,道:“行啊,阿眉随我去诛邪堂,我给阿眉出气。”   徒弟厌恶诛邪堂堂主,羽生真君也不喜欢诛邪堂的堂主。   许嘉眉请羽生真君教训诛邪堂堂主,她欣然应允了。   诛邪堂在紫微峰,羽生真君携许嘉眉和翠翠来诛邪堂,眼瞳化作金色,两束金光如同穿过虚影一般穿过诛邪堂的阵法和禁制,瞬间打伤了诛邪堂中的堂主易野真君。   第八十章 学习   “傅羽生!”易野真君毫无准备地被打伤,认出金光来历,勃然大怒,“我跟你有何仇怨?竟惹得你来此伤我!”   他离开诛邪堂,来到诛邪堂门口,手上托着一座九层小塔。   羽生真君今日穿着齐胸襦裙,打扮如娴静少女,身高依然是傲视人类的十尺。许嘉眉跟在她旁边,身高不到她的三分之二,就像小孩跟着大人。   易野真君质问她,她说:“你导致我的徒弟阿眉流落幽域,令她受到逼迫,不得不和宫娆冒险探索幽魇。我身为阿眉的师尊,为阿眉讨一个公道,此举有何不妥?”   说罢,羽生真君身后展开一对翅膀,所有妨碍她和易野真君交手的人皆被推进诛邪堂的大堂。下一刻,无数白光自她的翅膀上落下,如同洪流袭向易野真君。   “没事找事,你可真无聊!”易野真君嘲笑,心里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举起小塔迎向白光的洪流。   小塔绽放九色光芒,许嘉眉一眼看去,认出小塔的九种光中的五种光分别是五行的象征色,即白青黑赤黄五色,余下四种光有三种是冰、风、雷对应的蓝、无色、紫,最后一种光她看不懂。   不过她很快就看懂了,那道光象征着“转化”,能让易野真君无缝转化金木水火土和冰风雷这八种属性不同的道术。他精通八种道术,且八种道术的造诣都达到道法层次,观看他与羽生真君斗法是难得一见的机缘。   羽生真君擅长金行道术,战斗风格简单粗暴不讲究,攻击迅猛如狂风暴雨,易野真君与她斗法,防御的时候多于攻击,被她的强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两位真君在诛邪堂门口交手一刻钟,羽生真君逼近易野真君,一拳头打碎他的防御,另一只手拖住他的法衣,把他抡起来狠狠砸在地上。   地面不知从何时变得坚硬无比,易野真君被砸得头晕眼花。   紧接着,他浑身一僵,仿佛整个人变成钢铁雕像,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声。   该死,傅羽生究竟想干什么!   易野真君惶恐。   羽生真君没想对他干什么。   她的目的不是暴打易野真君,而是将他送去幽域。   由于天门可以往来九大洲与幽域,玄真道宗的宗门内修建了一座通往幽域的天门。羽生真君提着易野真君,来到这座独占了一座天门宫的天门,对易野真君说道:“在幽域待十年,十年后,我或许可以允许你回来。”   或许可以允许?你不允许的话,我岂不是离不开幽域?   “羽生。”   掌门人易直真君来到天门宫,蹙眉说道:“易野是诛邪堂的堂主,他去了幽域,难道你能管理诛邪堂?”   羽生真君笑:“想当诛邪堂堂主的人很多,选出一个比易野更合适的并不难。”   未及易直真君阻止,易野真君被她扔进天门,敞开的天门轰然关闭。   “你……”易直真君的眉头皱得更深,“羽生,你太任性了。”   “掌门,这不是任性。”羽生真君说,“他欺负我的徒弟,我教训他一顿,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反正,掌门要易野做的事情,易野已经做完了,送他去幽域待几年刚好避风头。”   何以易野真君提出将青云试决战地点定在钧天城能得到道宗允许?   因为玄真道宗想钓出飘絮会。   目前,飘絮会的几大余孽基本被道宗抓住,逃走的飘絮会普通修士也被玄镜司通缉,玄真道宗剿灭飘絮会的计划已达成。   ……   易野真君被送去幽域后,宫娆亲自来见许嘉眉,笑道:“还是你师尊疼你,你刚醒来就把欺负你的人打进幽域了。”   “确实是师尊疼我,师尊对我极好。”许嘉眉认认真真地说道。   “我师尊在潜修,没有理会我。”宫娆说,“另外,我想亲自对付易野。”   “那很难。”   “难又如何,我的修为和实力总有一天能追上他。”   师姐妹二人聊了一会儿易野真君和幽域的话,宫娆问师妹:“你近期有何打算?”   许嘉眉将给予羽生真君的回答拿出来,宫娆支着下巴笑,道:“我没有了解过造物类道术,太一山的方兴艾对造物类道术感兴趣,但太一山斥责他不务正业。”   许嘉眉:“为什么?”   宫娆说:“太一山认为‘造物’不是金丹修士能掌握的,至少要到元婴期才有资格涉足这个领域。”   许嘉眉:“懂得‘造物’的金丹修士也被太一山鄙视?”   宫娆道:“用太一山的话来说,金丹修士缺乏见识,接触造物类道术就像婴儿耍大刀。”说到这里笑了一声,“啧,凡人婴儿耍不动大刀,妖类化形的婴儿耍个大刀可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许嘉眉心想:「师姐这是抬杠吧?」   “师姐未来几年有何安排?”许嘉眉好奇宫娆为何想做麒麟阁的副阁主。   “在镜中天地时,我许诺将所有导致小世界堕入幽域的人丢进幽域,我得守承诺。”宫娆叹气,“只是掌门没有通过我任职麒麟阁副阁主的请求,她把十多个小世界塞给我管了,我得想办法把小世界治理好。”   “小世界是刚归属于道宗的?”许嘉眉问。   宫娆说:“有的刚归属,有的明面上归属暗地里有人反抗道宗,有的归属了一半。”说着施展道术将十来个小世界的全景图呈给许嘉眉看,“道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师姐一起治理这些小世界?”   或许是凑巧或许不是,许嘉眉在十五个小世界中看到白山界和紫霞小世界。   白山界是两百年内属于玄真道宗,两百年后交给太冲南宗管辖;紫霞界是半个小世界即将归于玄真道宗辖下,另半个小世界未向道宗请求归顺。   莫非那位请她灭鼠的彭浩宇说服了小世界中的人类修士,请求小世界归属玄真道宗?   许嘉眉指着白山界,道:“这是我的家乡,我的家人在这里。”   宫娆:“我知道,但小世界是掌门塞给我的,不是我选的。”她放大白山界的全景图,让许嘉眉看到白山界的灵田,“这些灵田基本是六品往下,灵气浓度低,出产的灵稻、灵草等作物便宜。我听闻师妹自创了一座阵法,可以将日月之光化作灵气,能否请师妹与我做个买卖?”   “你想要日月之光化灵阵?”   “是的,我想用化灵阵提升灵田的品阶,使得灵田种出更好的作物。”宫娆说,“拿白山界来说吧,你也知道的,道宗往白山界投入不少人力物力,可道宗不是专程做善事的,白山界得到好处,也要回报一下道宗才是。”   “耕田种地的回报来得太慢了。”许嘉眉说,“我种地一年赚到的灵石还没有我画一个月六品灵符赚的多。”   “道理谁都懂,问题是,白山界没有矿脉,也没有太多妖兽或灵草等物,灵气浓度也是和九大洲沟通之后缓慢提高的。道宗没法从白山界获取太多利益,通过种地把投入白山界的资源回收是不快,胜在细水长流。”   “据我说知,白山界的妖类能轻松化形。”许嘉眉问,“道宗得到白山界也有二十几年了,有没有弄清楚白山界的特殊之处?”   宫娆摇头:“没有。外界妖类去到白山界也能提前化形,不过,这十年以来,白山界的妖类化形一年比一年困难了。”   也许是九大洲的大道强行改变了白山界的大道。   许嘉眉不怎么了解白山界的近况,说:“化灵阵是卖给你还是借给你?”   宫娆微笑:“买不起,还是借吧。你借我化灵阵,灵田的收益分你一部分,你意下如何?”   许嘉眉说:“我还有炼丹池,你要不要去参观一下?”   卖丹药比卖灵稻和灵草赚钱多了,宫娆看过炼丹池和酿酒池,道:“丹方和酒方也能借给我?”   “化灵阵能提升灵田的品阶,灵田的出产随之增多,我要增多这部分收益的三成。炼丹池和酿酒池借给你,收益我要拿四成。”许嘉眉开价。   “你要得太多了。”宫娆说,“化灵阵、炼丹池和酿酒池借给我,我要找人修建,建好之后又要找人种地、炼丹、酿酒,七成或六成收益不够我们分。”   “化灵阵、炼丹池、酿酒池我会进行修改和完善,你嫌我要得多,我可以要少一点,可修改完善的化灵阵你是得不到了。”许嘉眉说。   宫娆:“……”   宫娆:“会修改完善阵法很了不起哦。”   许嘉眉微笑:“可不就是了不起,我还可以更了不起。”拿出一块阵盘,推到宫娆面前,“这是日月星辰之光化灵阵,转化灵气的效率高于日月之光化灵阵。”   宫娆再次无语。   她拿起阵盘看了一会儿,说:“这块阵盘的结构似乎很复杂,不适合推广。”   许嘉眉又拿出两块阵盘,说:“这是十多年前的化灵阵,这是现在的,我将复杂的化灵阵简单化了。”   能够简化日月之光化灵阵的她还怕简化不了日月星辰之光化灵阵?   她的阵道水平比十多年高,若是不眠不休地简化阵法,预计三个月可完成,若是有六品阵师加进来,且跟得上她的节奏,简化能在一个月内完成。   看过两块化灵阵阵盘,宫娆叹道:“你挺有本事的,不像我,画符不会,炼丹不会,炼器不会,布阵不会……”   许嘉眉:“师姐另有长处,请不要拿短处和我的长处比较。”   宫娆对此一笑而过,跟许嘉眉谈起了借化灵阵、炼丹池和酿酒池的生意,将需要注意的细节统统商量好,叫来手下写文书,及早落定此事。   又,许嘉眉拿出云稻、黄稻和黄金稻给宫娆,道:“这是九品灵稻,给小世界的人吧。”   “无偿?”宫娆问。   “对,无偿。”许嘉眉说,“我听过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做过凡人,也做过小修士,如今我是金丹真人,愿意给予凡人和小修士一些帮助。”   “需要他们传颂你的美名吗?”宫娆问。   “随意。”许嘉眉说,“我给予帮助的原因是我乐意,不是别人的歌颂和赞美。”   “我觉得你的善意应该得到感激。”宫娆说,“我会告诉得到灵稻种子的人,灵稻是你许道一拿出来的。”   十六个小世界有很多事情需要宫娆处理,宫娆谈妥生意,匆匆地走了。   继她之后,许嘉眉接待了谭以睿、范拿和姬玄泊等同门师兄弟姐妹,和依然在玄真道宗修行的余曼羡见了一面,便去藏书楼借阅造物类道术的书籍看。   许优香尚在闭关,梦笙不在玄真道宗,许嘉眉将懒散度日的芽苗送进随身小世界打理灵草和灵果树,芽苗老老实实地干活。   许嘉眉的修为和实力越来越高,他不是许嘉眉的对手,不听话会被打的。   多熬几年吧,熬到许嘉眉放他自由,他就不用受到她压迫了。   相较芽苗,许惠音送给许嘉眉的书神过得不错,许惠音说书神能给许嘉眉帮忙,事实上书神没有什么用。许嘉眉看书快且过目不忘,书神的脑子比不上她的好使,唯一能做的是将她洞府中的书分门别类。   说回造物类道术,许嘉眉发现造物类道术的掌握难度比寻常道法更高,但是她没想过用造物类道术造出动物或别的东西,她只想制造鲜花的花瓣。   藏书楼里制造鲜花的道术,许嘉眉把道术学会了,嫌道术制造花瓣的速度慢,索性花了半个月修改这个造花瓣道术。   该道术叫“落花如雨”,道术的创造者是一位爱美的男修,创造道术的初衷是希望自己所到之处都有芳香美丽的花瓣撒落。   许嘉眉看过创作者自述,想起前世的童话,某位公主欢笑时天上会飘落玫瑰花雨,电视剧中某些角色出场也会有提着花篮撒花的仆人。   她掐法诀施展“落花如雨”,粉红色的桃花花瓣如同瓢泼大雨落下,足以将人掩埋在花瓣堆里。   随后,她改变法诀,飘落的桃花花瓣变成一种嫩黄色的灵花花瓣,用来泡澡绝对够了。   第八十一章 新的身份玉牌   这日,羽生真君心血来潮,来到藏书楼,想看看许嘉眉把造物类道术学得怎样。   “请师尊指点。”许嘉眉向她展示修改后的道术,“我觉得这个道术很复杂,消耗的灵力和神识也多,想将道术简化。奈何我的知识底蕴不够,找不到简化的思路。”   “这个道术除了制造花瓣没有别的用,你怎么会感兴趣?”在羽生真君的印象之中,许嘉眉关注的不是修炼功法就是斗法用的道术,不像是对“落花如雨”这种道术感兴趣的人。   “采集灵花的花瓣泡澡太费事了。”许嘉眉言简意赅。   “好吧,让我看一看。”羽生真君拿起许嘉眉面前堆得老高的书籍。   她寿命长,见识比许嘉眉广阔,很快抓住简化道术的关键。许嘉眉得到点拨,当即演练道术,按照师尊指明的方向努力。   演练道术不是易事,羽生真君的指点太简单,她实践了七八天才完成“落花如雨”的简化,使得“落花如雨”成为普通筑基修士也能学会的造物类道术。   羽生真君一边看书一边看许嘉眉演练道术,许嘉眉成功了,她赞扬:“不错。你这道术我喜欢,我要了。阿眉,你想要什么?”   许嘉眉说道:“如果我没有师尊的指点,我无法将道术简化,师尊要道术,拿去便是了,我不要师尊给我东西。”   羽生真君被她逗笑了,道:“我有指点你,可简化道术是你的努力。这样吧,我送你一套漂亮的裙子,过二十来天你就可以拿到裙子了。”   话音落下,羽生真君化作鸟儿飞走。   玄真道宗辖下有妖兽山,也有大妖或强大异兽盘踞的深山老林,羽生真君振翅高飞,来到一处辽阔的水泽,目的明确地袭击霸占此处水泽的银蛇。她以妖身和银蛇搏杀,大战三天三夜,将银蛇打晕。   拎着这条银蛇,羽生真君回到玄真道宗,飘然落于神器峰。   在东极洲乃至九大洲,神器峰的炼器传承亦属一流。   羽生真君找的裁云真君是神器峰的二品炼器师,以制造法衣闻名于东极洲,羽生真君的衣裳有三分之一是裁云真君的作品。她指着银蛇对裁云真君道:“我要做一套法衣送给我的徒弟许道一,这条蛇的皮够用么?”   银蛇长十丈,莫说做一套法衣,做几套都行。   裁云真君摸了摸蛇的鳞片,笑道:“够用,只是这活蛇的皮我不太会剥,我得叫我师弟过来。对了,这蛇的肉能不能卖我一些?”   羽生真君:“送你五十斤,要把衣服做好。”   不多时,裁云真君的师弟来了,熟练地把蛇杀掉,蛇血一滴不剩地抽出来,蛇皮完完整整地剥下来,蛇的骨、肉、内脏全部分好。羽生真君拿了大部分蛇肉,蛇骨、内丹和蛇筋等全部卖掉,蛇皮留下做衣裳,蛇血也给了裁云真君的师弟做符墨,蛇胆和内脏等带走。   她请丹鼎峰的厨修真君做菜,给许嘉眉发去一张传讯符,叫她过来吃饭。   蛇胆和内脏是给翠翠的,沈应麟闭关结婴,羽生真君的二徒弟依然不在玄真道宗。许嘉眉甚少和羽生真君吃饭,这次吃到元婴期妖兽的肉,由于蛇肉富含灵气,还有银蛇对水的感悟,她差点晋升金丹后期。   厨修真君做的蛇肉实在太好吃了,吃一片蛇肉就像吃一颗丹药,许嘉眉满足了食欲后,在师尊的洞府打坐了两个月,修为稳稳当当地晋升金丹后期。   在她突破期间,闭关数年的许优香顺利地渡劫结丹了。   羽生真君道:“香香有意拜入道宗吗?”   许优香以前是无意加入道宗的,许嘉眉不清楚许优香现在是否与从前一样,她问许优香,许优香犹豫道:“我不知道。”   成为道宗修士能得到指点,也要为道宗付出,许优香不喜欢束缚。   可她修炼到金丹期,只靠自己修炼或许嘉眉指点是不行的。   “你想不想拜个师父?”羽生真君出主意,“你想拜师,我可以给你写推荐。”   许优香考虑许久,接受羽生真君的推荐,去某个小世界拜师一位同属猫妖族的大尊。那位猫大尊与羽生真君交好,虽然不属于玄真道宗,但他偶尔会受邀来玄真道宗做客。   且说回“落花如雨”这个道术,羽生真君建议许嘉眉稍微修改一下道术,许嘉眉照做,减慢落花的速度,并使得落下的花瓣在一刻钟后化作灵气归于天地。   还是羽生真君提出要求,许嘉眉将道术改为阵法和灵符,令衣服首饰等物自带落花如雨的效果。羽生真君帮她把“落花如雨”的道术、阵法和灵符卖掉,她一次得到了三千多块上品灵石。   此后,玄真道宗开始流行“落花如雨”,喜欢排场的修士出门必有花瓣撒落。渐渐地,丰华城修士也迷上了落花如雨,落花如雨迅速席卷东极洲,成为近几年的流行。   许嘉眉收到了羽生真君送的裙子,这裙子是银色的,亮闪闪,穿在身上光彩夺目。此裙子是一件三品法衣,足以她用到元婴期,普通的元婴级攻击可以被裙子挡下,这是她有生以来的最高级的裙子。   “喜欢吗?”羽生真君问她。   “非常喜欢。”许嘉眉穿着裙子转了一圈,心里美滋滋,“阿睿看到我的裙子,肯定要羡慕我!”   她穿着裙子炫耀两天,去了藏书楼。   造物类道术太高深,许嘉眉无意涉足,她摒除杂念,开始专攻炼丹术。   卢琳儿还在太冲南宗学习,许嘉眉每日在论道堂听炼丹师讲课,边学习边实践,又有吴悠琦等擅长炼丹的同门一起探讨,炼丹术的进步极快。   不到半年,她就得到了八品炼丹师的身份。   这一年,白发苍苍的郁初月回到玄真道宗的宗门,低调做人,并未激起多少浪花。   云八向许嘉眉禀报此事,道:“郁公子如今是凡人,寿元还剩下二十来年。”   许嘉眉沉迷炼丹,听清楚郁初月的姓名,满不关心地道:“哦,估计他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筑基期。”   新年很快来临,许嘉眉如往年一样收到道宗的红包,符师联盟、阵师联盟和炼丹师联盟也送了红包,羽生真君、春树真君、裁云真君等长辈们同样给她红包。   她身为师姐、师姑,给熟悉的师弟师妹和师侄们发了红包。   元月初一当天,许嘉眉数了自己的年龄,发现自己已经四十三岁了。   登上玄真道宗的山门是距离现在十八年的旧事,犹记得那年的新年,她与许和畅、许惠音、父母、宝生一同乘坐着飞行法器旅游,许和畅尚未疏远她跟许惠音二人,父母和宝生也不会对她跟许惠音二人感到敬且畏。   但,许嘉眉想到这些美好的记忆,心里只有美好,没有遗憾,也没有叹息。   天长地久的亲情太难求,曾经的温馨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记忆中,每次想起都觉得美好欣悦,这便足够了。   东极洲迎来新年时,白山界也在过年。   宫娆的新年是在白山界过的,她得过秦灵标的徒弟秦雪舞的照顾,与秦雪舞一起喝酒,看漫天烟火照亮夜空。   “师姐何时结婴?”宫娆问。   “时候未到。”秦雪舞说。   同一片夜空下,许和畅正在家里的饭厅吃团圆饭。   父亲和母亲坐在主座,他们年近七十岁,头发依然乌黑,脸上皱纹少,看起来像三十来岁出头。许惠音早早送了驻颜丹给他们,他们不会衰老,哪怕去世,外表也是如此年轻。   许和畅和丈夫李文进也吃过驻颜丹,夫妻俩生下女儿许若华之后没有生第二个孩子。   现在,许和畅的大儿子许寿康已经拜堂成亲,媳妇是个资质一般的修士,和余曼羡、余雁行是同族。许和畅在去年春天荣升为奶奶,抱上了孙子。   许若华也长成少女,明眸皓齿,与许嘉眉、许惠音有两分相似。   饭厅的门敞开着,父亲和母亲吃几口便往门口看一眼,眼中有期待,许和畅也往门口看了看,仿佛她和父母思念的人下一刻就会出现。   可惜的是,今年的团圆饭吃完了,门口依然空荡荡,他们期待的人没有出现。   每一年,他们都能收到许嘉眉或许惠音寄回来的新年礼物,礼物多种多样,有吃的喝的有用的穿的有玩的,他们该满足的。   又一年过去,许嘉眉依然在认真学习炼丹术。   五年前找她说情的王石澈没有在五年内晋升筑基后期,黯然下山,也许许嘉眉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她让云八送他一件合用的宝剑,当是送别他的礼物,请他安好。   王石澈看着盒子里的宝剑,拔剑一看,心中的黯然像是被剑刃斩去大半。   好好过日子吧。   他想。   太一山的某座小山上,郁初月吐纳着朝阳紫气。   待紫气消失,他站起来,望向天上的太阳,喟叹一声道:“我回来了。”   郁初月可以修炼了。   ……   一晃眼六年过去,许嘉眉成为优秀的六品炼丹师。   她和丹鼎峰的师兄弟姐妹和师姑师叔们一同改良了上百个丹方,这些改良的丹方基本是水法炼制的,有的别人主持改良,有的她自己主持改良。   许嘉眉用完善的丹方修建了炼丹池,与羽生真君、宗门、宫娆等合作做生意,将水法炼制的大量丹药推上市场,赚得盆满钵满,再也不愁没有钱花了。   “知识就是财富!”她数着灵石,心里甜蜜一片,“古人诚不欺我。”   “阿眉,来神器峰一趟。”羽生真君的纸鹤飞进她的洞府,吐出羽生真君的声音。   “好的师尊。”许嘉眉道。   纸鹤飞得比她快很多,她来到神器峰,羽生真君递给她一块不记名的身份玉牌,道:“你觉得这玉牌怎样?”   许嘉眉将神识探入玉牌中,顷刻间知道这块玉牌类似于手机,可以和别的玉牌发信息打电话。但手机发信息和打电话需要基站和交换台,不然手机没法用,拿玉牌发信息打电话同样需要建设基站和交换台。   拿玉牌发信息打电话的思路是她提供的,羽生真君兴致勃勃地找了人研究,没几年就弄出了新的身份玉牌。许嘉眉先前提出建设修真界网络,羽生真君也是主持者,目前已经完成了修真版的电脑。   当然,修真界的电脑不用电,用灵力,应该叫灵脑。灵脑的体积偏大,不方便携带,羽生真君正在想办法将灵脑缩小,最好能将灵脑上繁琐复杂的阵法、篆纹转移到玉牌上。   许嘉眉试用了身份玉牌,双眼发亮,说道:“师尊好厉害!”   玉牌传递信息比纸鹤等传讯符快,她由衷地希望旧的身份玉牌赶紧换上新的,那样能省很多麻烦。   不过,使用玉牌传递消息和对话的步骤较复杂,远不如许嘉眉前世的手机方便,许嘉眉建议羽生真君把玉牌的操作步骤简化一些。   羽生真君不擅长简化,想到许嘉眉能简化静心剑和落花如雨,邀请她道:“你也和我一起完善玉牌的传讯和对话作用吧。”   许嘉眉为难道:“师尊,我不懂得炼器。”   羽生真君嗖地一下缩到比她高一个头的高度,慈爱地拍了拍她的头:“用你的话来说,不会没关系,学了就会了。”   许嘉眉:“……”   许嘉眉道:“炼器不好学,我担心我学习炼器会耽搁修行,我还是帮忙简化阵法和篆纹吧。”   羽生真君笑了起来,道:“等你去不夜天参加了青云试,你再帮忙吧。”   不夜天是青云试的决胜之地,属于碧罗宫。   东极洲的各大天门宫都可以去不夜天,在青云试初试中取得优秀的人能无偿使用天门去不夜天,许嘉眉被宗门要求参加青云试,不得不和同门的师兄弟姐妹打了几场。   这次青云试是重办玄真道宗搞砸的那次,与堕入幽域那次相比,这次的参与者多了许多像白研这样的年轻修士。他们或是刚结丹,或是结丹好几年,其中不乏勇于挑战许嘉眉和宫娆等知名天才的人。   第八十二章 老老实实地斗法   只是,年轻人在奋起直追,许嘉眉等人的修为实力也没有止步不前。她这一代的佼佼者大多是金丹中期,也有如她一般的金丹后期,修炼进度最快的夜天已经晋升半步元婴。   和十年前一样,许嘉眉轻轻松松地赢得前往不夜天的资格。   这次依然有一千位道宗修士参与青云试,许嘉眉混在一千人中,穿过宽敞的天门,从玄真道宗的宗门来到不夜天。   不夜天是一个小世界,普通的小世界有昼夜更替,不夜天的天空是圆的,太阳被镶嵌在天空正中,位置不变,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在释放光和热。不夜天的大地时刻沐浴在阳光下,若是挖穿大地,可以去到不夜天的背面,那是没有白昼的永夜天。   许嘉眉走出天门宫,看向天上的太阳。   有人跟上她,说:“这里没有月亮,你的太**术会不会被削弱?”   许嘉眉道:“孤阴不长,独阳不生。”   答完话,她看向对方。   搭讪的女修生得花容玉貌,个子比她矮少许,法衣、首饰皆是上好的五品法器。她记得这个女修是妖兽山山主宠爱的小徒弟,其名玉明珠,十年前被她击败,无缘青云试。   玉明珠的身后是顾宸,他的修为比许嘉眉低一个小境界,但他仍旧是道宗的外门弟子。   察觉她的目光,顾宸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   许嘉眉问他:“你想和我斗法?”   顾宸的讥笑僵硬在嘴角,转头看向别处,小声说:“谁要跟你斗法了?啧啧,真是自作多情。”   许嘉眉笑了笑,道:“我没有惹你,你给我脸色看,我不高兴。”   顾宸一怔,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不能开口,被禁言了。   他顿时又惊又惧。   以他的修为和实力,在青云试上取个好名声并不难,可是强于大多数同龄人的他,竟然会被许嘉眉暗算了?他连自己是怎么被暗算的都知道!应该说许嘉眉太强还是许嘉眉的手段太诡异?   顾宸拒绝承认自己修为低实力弱。   “小顾,怎么了?”玉明珠看出他脸色不好。   “……”顾宸说不了话,也不能传音,更不敢用眼神指着许嘉眉说她暗算他。   他一直以来都是古怪性子,时而开心时而阴沉,玉明珠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差,见他没有说话,并没有多问,也没有多想。   不夜天的风景十分秀美壮丽,是闻名整个东极洲的小世界,常年有修士来不夜天游玩。玄真道宗在不夜天有自己的驻地,许嘉眉一行一千多人入住驻地,领了不夜天的地图,大家好奇地四处逛了起来。   谭以睿找到许嘉眉,邀请她出门了解一下不夜天流行什么衣服首饰。   许嘉眉也对不夜天感兴趣,答应了。   逛街的过程不提,与慧珍等人的来往不提,许嘉眉在来到不夜天的第十天,开始了第一场斗法。这次斗法没有羽生真君给的花笺,她的对手是一位眼熟的散修,会用浮云流水。   “道一真人,好巧啊。”丹凤眼的散修笑道,“你的道术很有意思,我做了些许改动,请真人指教。”   此人知道自己打不过许嘉眉,理智地选择请她指教自己。   许嘉眉这些年待在宗门,指点的人很多。她将三部功法和两门道术交给道宗,有兴趣的人可以花一万块灵石或一万点贡献学习。这个价格不高,筑基修士也能接受。   她笑:“指教谈不上,我们互相印证彼此的道术吧。”   丹凤眼散修不是一个服输的人,掐了法诀,用学自她的道术攻击她,许嘉眉防御,待到丹凤眼散修将道术展示完毕,他开始向她展示别的道术。   许嘉眉认认真真地和他过招,偶尔他有疑惑,或者她对某些方面产生兴趣,会用万象道法模拟对方的道术,尝试改动。   一场斗法持续了三刻钟,丹凤眼散修耗尽灵力和神识,认了输:“谢谢道一道友,若是有机会,我希望我下次还能请教道友。”   许嘉眉也在斗法中得到了收获,同样谢过对方,与对方互道再见。   第二场斗法安排在七天后,许嘉眉的对手是一位明珠岛修士,这位修士对她带着些许敌意,在斗法中放出一群凶猛的毒虫,意在偷袭。   青云试允许参与者使用灵宠,不过此修士有敌意,被蛰了一口的许嘉眉毫不留情地打死了他的毒虫。   灵宠可以用,也可以打死。   事实上,青云试上不小心打死对手的意外也是偶尔发生的。   道术剑光无眼,有人会手下留情,有人不会。   精心培养的一群毒虫死了一地,许嘉眉的对手神识受伤,拿出一张符箓烧了死去的毒虫,脸色苍白地下了演武台。   观战者中有指责许嘉眉的声音,觉得她打死对手的灵宠有不依不饶的嫌疑,亦有认为指责者站着说话不腰疼,质问指责者被毒虫围攻是否会打死毒虫的声音。   毒虫甚毒,许嘉眉的碧水洗尘术没法彻底清除毒素,去找善于玩虫子的杜英达帮忙。   杜英达是许嘉眉在牙山居住的邻居,和精通炼丹的卢琳儿是表兄妹。他沉迷于玩虫子,修炼进度缓慢,刚结丹,此次被卢琳儿拉来参加青云试斗法,老大不高兴。   见了脸上浮起一层淡青色阴霾的许嘉眉,杜英达知晓她被毒虫咬了一口,也没有问咬她的是哪一种毒虫,在储物袋里找出一个小瓶子给她:“将瓶中的泥土用火烤热了,敷在被咬的伤口上一刻钟,早午晚三次,三天可根除毒素。”   “好的,谢谢你。”许嘉眉其实知道虫毒怎么解,她看的那么多书不是摆设,但她不玩虫子,手上没有处理毒虫咬伤的药。   “不用谢。”杜英达干巴巴地说道,“被毒虫咬伤不是什么大事,头一回被咬你可能有一点害怕,被咬了几次就习惯了。”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不会说话,许嘉眉很清楚他没有恶意,给了他一斤凝露喂虫子。凝露含有一丝清灵之气,无论是孔雀还是普通小动物,都很喜欢吃。   许嘉眉这几年学习炼丹术,着重研究过泉水仲析出的凝露,发现凝露用于炼丹可以小幅度地提高丹药的品质,用于酿酒能提高灵酒的品质,凝露还有对灵根有轻微的提升作用,算是珍贵之物。   只是,提高丹药灵酒品质的东西很多,提升灵根之物也有很多,凝露固然珍贵,并不罕见。   青云试上有比拼阵法、炼丹等技艺的,许嘉眉不斗法的时候,有目的地在不夜天的演武台下转悠,也有一些收获。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许嘉眉进了斗法的前一百名,今天的对手是寻幽剑宗的兰于林,一位长着兔耳朵和银色长发的昙族修士。   许嘉眉和兰于林在寒蟾镇斗过法,当时她赢了,实力比他高出一线。   如今第二次切磋,许嘉眉和他的实力差距比从前大,兰于林被她击败了,见礼道:“我师兄期待与你斗法。”   他师兄是寻幽剑宗的君定山,许嘉眉昨天才和君定山碰过面,道:“请兰道友转告你的师兄,我也很期待和他斗法。”   第二天,许嘉眉知道自己在下一场斗法的对手是谁了。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她要和潮汐神女斗法。   不夜天是有赌局的,许嘉眉不参赌,听随行的云八提起,有不少人关注她与潮汐神女斗法是赢是输。   “谁更受看好?”许嘉眉问。   “咳,主君这些年没怎么在东极洲行走,大家不知主君厉害,似乎更看好潮汐神女。”云八轻声解释,“去年,潮汐神女斩杀了一头元婴期妖兽,名噪一时。”   “她斩杀了元婴期妖兽?这么有本事?”许嘉眉讶然,想到师尊的宠物翠翠。   自己的实力比十年前强大,貌似还是打不过翠翠。   云八回答:“据说被斩杀的元婴期妖兽是受了重伤的,被潮汐神女捡了便宜,也有人说那头元婴期妖兽状态不好,不然潮汐神女杀不掉她。主君若有对此事有兴趣,我立即去查清楚究竟。”   许嘉眉摆摆手,道:“她有没有斩杀元婴期妖兽的实力,过几日我和她斗法便知道了,不必费心思去查。”   查清楚了难道她就能稳赢潮汐神女?不会的,她能赢肯定会赢,她不能赢,短短几日也没法强大到稳赢的程度。   她心情不错,云八好奇地问她:“主君有几分把握?”   许嘉眉看过潮汐神女在青云试上的斗法,道:“五五开吧。你想下注,我不介意你押潮汐神女赢。”   云八哈哈一笑,摇头道:“这个不行,我是主君的人,怎能押别人赢呢?”   又一日,云八来找许嘉眉。   “什么事?”许嘉眉在看不夜天珍藏的书,刚看完一本书,顺手端起一杯果汁解馋。   “是这样的主君,我在散修摆的摊子上碰到一件奇怪的物品,一时心痒买了下来,能否请主君帮忙鉴定一下?”云八呈上一个盒子。   许嘉眉打开盒子看了看,盒子里有一块黑乎乎的物品,形状不规则,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以灌注灵力的眼睛观之,该物品有一层淡淡的灵光,也就和寻常八品法器差不多。   她用放了真水的眼睛观察该物品,认出其来历,笑着说:“这是来自深海的灵妙香,你去买一朵七日火点燃灵妙香,会有好处。”   云八的心一下子热了,说道:“主君,能否跟我透露一下,好处具体是多大?属下非常想知道,请主君开尊口。”   许嘉眉促狭:“不告诉你,你试了便是。”又问他,“够不够钱买七日火?不够可以找我借。”   “够还是够的,问题在于买了七日火之后我就穷得没有一点钱了。”云八说道,“请主君预支我十年工钱吧。”   许嘉眉给了他工钱。   七日火是一种只能燃烧七日的灵火,云八得知不夜天近期没有七日火,便去永夜天打探消息。永夜天是东极洲的温柔乡,来过的人都知道这里好,这里比不夜天热闹多了。   云八在永夜天待了几日,既被喜欢体修的碧罗宫漂亮女修搭讪,又被不爱巾帼爱须眉的碧罗宫英俊男修搭讪。他差一点失了元阳,寻到七日火便急匆匆地回不夜天,唯恐淹死在美人们的臂弯里。   他回来了,许嘉眉找驻地的真君说了一声,给云八安排闭关的洞府。   因自己跟着主君来不夜天是为主君分忧,云八打算归还道宗闭关,横竖七日火能用特殊方法保存。但许嘉眉不介意他闭关,他也不矫情,高高兴兴地闭关了。   在他闭关的第四天,许嘉眉和潮汐神女斗法。   演武台上,潮汐神女假笑:“许道友,请手下留情。”   许嘉眉摇摇头:“我想赢你,我不会手下留情。”   潮汐神女没生气,顺势改了口,道:“既然如此,我也会拿出我的全部实力。”   两人不再废话,斗法开始立即打起来。   这一场斗法有不少人当观众,宫娆到场了,常如意也来了。郁初月混在人群中,平静的眼眸映着两位斗法的修士,脸上是淡淡的笑容。   安梓薇悄然来到郁初月身旁站着,道:“你更看好谁?”   郁初月:“没有看好谁,也没有不看好谁。”   安梓薇:“好好地说话不行?”   郁初月无辜地眨眨眼:“我说的是实话。”   和他说话会气自己,安梓薇闭了嘴,专心看斗法的双方。看了一会儿,她发现潮汐神女变得很强,许嘉眉也变得很强,而且她们似乎隐瞒了真正的实力,没有用全力。   “两个戏子,把演武台当成唱戏的舞台了。”安梓薇鄙夷地道。   “照这么说,你也是戏子。”郁初月说,“你晋升金丹后期了,为何装作金丹中期?”   “……我乐意!”安梓薇怒瞪他,“你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   郁初月被她逗笑了。   安梓薇与他相识是偶然,记起他似乎跟许嘉眉有过节,道:“你对许道一有没有想法?”   第八十三章 不夜天   “现在没有。”郁初月说,“我才筑基期,请不要害我。”   往日他是天之骄子,许嘉眉是普通外门弟子。他可以杀死许嘉眉,被宗门发现了受罚也无所谓,反正惩罚不重。   今时许嘉眉是半个天之骄子,他被羽生真君等长辈剥夺了天之骄子的身份,回到宗门后只是普通的外门弟子。许嘉眉可以杀死他,顶多面壁思过三五年,惩罚也不会重到哪里去。   郁初月识时务,并不想和许嘉眉对上。   要对上,至少得十多二十年后,他的修为和实力追上她,才能和她翻脸。   不过,实话实说,郁初月不是一个小气记仇的人。   尽管他在寒蟾镇的迷宫对许嘉眉下了杀手,被许嘉眉活擒了,差点死在她手上。但那是他实力低,运气差,他不恨许嘉眉。   安梓薇不是郁初月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郁初月的心怎么想的,他说不会和许嘉眉对上,她姑且信了,道:“我没想害你。你能看出我隐藏了修为,想来有能力和许道一对上。”   郁初月笑:“呵呵呵。”   两人认真看演武台上的许嘉眉和潮汐神女斗法。   自从许嘉眉从幽域回来,一直在宗门修行、炼丹、学习,间或指点同门后辈,偶尔与宫娆、常如意等人友好切磋,没有全力出手过。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的修为和实力处在哪一个层次,有些人认为她已经是天之骄子,有些人认为她最多和慧珍、君定山等人相差无几。   潮汐神女不必多说,亲手斩杀了元婴期妖兽的她绝对不弱,兴许能和天之骄子争锋?   大众认为潮汐神女更强一线,毕竟许嘉眉因小世界堕入幽域一事拿出三部功法和两门道术补偿大众,很多人都研究过她的功法和道术,知道两门道术怎么破解,她修行的功法又有什么弱点……   研究的人包括潮汐神女,潮汐神女还和韩柔讨论许久,两人各有绝招。   可是,潮汐神女现在与许嘉眉交了手,才知道讨论无用。   许嘉眉施展的两门道术比用于补偿的道术强,且不说“太阴”如何,仅仅是“浮云流水”便令她目不暇接。   斗法开始不到半刻钟,演武台上飘起小雨。   有的雨是普通的雨,有的雨藏着剑气,有的雨藏着极寒的气息,有的雨是虚假的幻影,有的雨令人血流加速似燃烧……潮汐神女初时撑起防御禁制隔绝雨水,后来发现许嘉眉消失了,小雨变成中雨,又变成倾盆大雨,哗啦啦水声响彻天地。   许嘉眉在哪里?   这一场雨究竟是什么雨?   潮汐神女施展神通将雨隔开,潮汐之力震荡着,在漫天大雨中寻找许嘉眉的踪影。   观战的宫娆看得移不开眼睛,对常如意说:“师妹这场雨看似道术,实则近乎道法。她在宗门的八年提高了炼丹术,道术也更强了。”   常如意虚拨了几下不存在的琴弦,道:“看了师妹的这场雨,我想弹琴助兴。”   范拿看不懂演武台上飘洒的雨,蹙眉思索着若是自己和许嘉眉交手,要如何破解许嘉眉的雨。   “看到你了。”   潮汐神女到底是一号人物,于越来越大的雨中寻到一丝疑似许嘉眉躲藏的端倪,立即施展最强的神通攻击她。   神女手中的碧玉弯刀绽放耀眼光芒,接引自苍穹的太阳之力降落下来,助她蒸发演武台上的雨水。   但是,她没有抓住隐匿的许嘉眉。   被蒸发的大雨化作蒸气,整个演武台又闷又热。   下一刻,潮汐神女遭到三次不同的攻击,一次攻击碎了她身外的防御禁制,一次攻击令她手腕上的血管炸开,一次攻击令她半条手臂干枯。   她运转功法恢复受伤的手臂,化作一个太阳升上半空,以潮汐之力扫荡整个演武台。这次,她逼出了身穿青衣的许嘉眉。   许嘉眉掐诀施法,弥漫的高温蒸气释放大量的热,演武台更炎热。   可她身边有雪花飞舞,每一片雪花如一片刀刃,潮汐神女的法衣顷刻间碎成一片片,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混着冰渣。潮汐神女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素手结印,演武台上的一切飘了起来,身不由己地受到潮汐之力操纵。   “这是你最强的手段吗?”许嘉眉问她。   “……”潮汐神女没有回答。   “我也让你看看我最强的手段。”许嘉眉说。   一弹指的功夫,演武台被无尽寒冰覆盖,空气都被冻得凝固,潮汐神女不得不落下来,冻成紫色的嘴唇哆嗦着,冷得瑟瑟发抖。   许嘉眉站在不远处,身边飞舞着八滴太阳真水,平静地看着潮汐神女,道:“你输了。”   “浮云流水”导致的极度严寒太可怕,潮汐神女扛不住。   她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心情复杂地说道:“你比我更强,我认输。”   许嘉眉:“嗯。”   许嘉眉将潮汐神女扫落演武台,望向演武台下的观众,朝前来支持自己的同门和朋友们粲然一笑,道:“我赢了。”   下一轮斗法有二十五位修士参与,将会淘汰十三人,许嘉眉的对手是齐朝杜腾云。这位世家公子心机深沉,许嘉眉曾被他算计过,此时在演武台上看到他,她说:“决斗吧。”   杜腾云知她实力,拒绝道:“抱歉,我不决斗,这是斗法台。”   许嘉眉不在意,斗法刚开始便祭出三种真水施展“浮云流水”,用击败潮汐神女的最强手段对付他。   “你!”杜腾云的五官近乎扭曲,“你敢杀我……”   “是的,我敢杀你。”许嘉眉回答。   杜腾云拿出全部实力抵挡她的最强攻击,仍被冻得浑身僵硬,如同死了一回。他为许嘉眉的实力感到胆寒,抢在许嘉眉之前说:“我认输!!”   许嘉眉遗憾地叹息一声,道:“你认输认得太快了。”   杜腾云心有余悸,没好气地说:“我不想死!”   面子什么的,能有性命重要?   及其余人结束斗法,青云试的前十二名分别是许嘉眉、常如意、荆昔、程律、万物生、慧珍、君定山、韦琼柯、安梓薇、乔汹、澹台雅之、宁北。   许嘉眉和常如意是玄真道宗修士,宫娆不参加本次青云试,郁初月不参加,一直不在东极洲的天之骄子丘适更不会赶回来参加青云试。   荆昔是如梦镜的天之骄子,实力弱于他的黎寻被万物生淘汰了。如梦镜的人太少了,没有第三位修士能进前二十五名。   程律是霜刃山的天之骄子,罗长卿懒惰,借口闭关躲开了青云试,别的霜刃山修士皆被淘汰。   三大宗门占去了十二个名额中的四个,无人有异议。   余下八个名额有三个属于八大门派。   万物生是嘉禾山修士,人们对万物生的印象是运气奇佳,万物生的战力有多强,大家不是很清楚,觉得万物生是凭运气跻身青云试前十二名的。   慧珍是用刀的秋平寺佛修,战力之强早已人尽皆知了,能进前十二名不出奇。   君定山是寻幽剑宗的年轻一代第一人,战力与慧珍不相上下,慧珍能在前十二名,他自然是也能在的。   清静宗的夜天被程律淘汰了。   无名学宫的姜绛和古煊不擅长斗法,止步于五十名。   明珠岛的潮汐神女被许嘉眉淘汰,敖轻也被慧珍淘汰。   擎天宗的赫连通惨遭荆昔淘汰。   秀水城的韩柔被韦琼柯淘汰。   碧罗宫的韦琼柯凭着美貌成为东极洲年轻一代的风云人物,其实力一向被轻视,能在前十二名令人感到惊讶。   来自太冲南宗的安梓薇强势夺走了一个名额,东极洲修士大多听过太冲南宗的名称,有人感到不忿,认为安梓薇抢走了东极洲修士的荣耀。   乔汹所在的门派与碧罗宫差不多大,他从前没什么名声,一直在宗门修行,在本次青云试一鸣惊人,实力并不差。   澹台雅之和宁北是散修,澹台雅之低调,宁北在寒蟾秘境的表现极不错。   休息十天后,许嘉眉十二人抽签选取对手。   许是和寻幽剑宗有缘,许嘉眉的对手是在寒蟾秘境认识的熟人君定山。   常如意的对手是韦琼柯,荆昔和程律互相选中对方,万物生要与宁北斗一次法,慧珍若想取得前六名必须击败乔汹,安梓薇和澹台雅之不知孰胜孰负。   按次序,许嘉眉和君定山的斗法是竞逐前六名的开始,这一场斗法于许嘉眉而言,难度与击败潮汐神女差不多,她赢了君定山,代价是贯穿了心口的一剑。   元婴期医修亲自为许嘉眉疗伤,许嘉眉的伤势在十五天内愈合。   常如意击败韦琼柯,荆昔击败程律,万物生击败了宁北,慧珍败于乔汹之手,安梓薇和澹台雅之两败俱伤,安梓薇以微弱优势取胜。   斗法进行到这里,许嘉眉审视其余五人,认为自己有把握击败的二人是安梓薇和乔汹,常如意、荆昔和万物生都不好对付。   另外,斗法的规则也改变了。   拿许嘉眉举例,她需要和其余五人各打一场。若是五场全胜,那么她就是本次青云试的魁首;若是五场全败,那么她就是本次青云试的第六名;若是胜负参半,那么她还要斗法。   又十天过去,斗法开始,每天一场,等到六个人全都和彼此交过手,刚好是半个月。   十五场斗法已经定下,斗法次序抽签决定,第一天的主角是常如意和乔汹。   常如意将乔汹击败,取得第一场胜利。   第二天是万物生和安梓薇斗法,万物生得到胜利。   第三天是荆昔和乔汹斗法,乔汹再次被击败。   许嘉眉在第四天,对手是常如意。   “师姐,我们如何斗法?”许嘉眉问师姐。   “以往如何斗法,这次便如何斗法,不过你要拿出你的实力来。”常如意说道,“师妹不要太紧张,我其实没有十成把握取胜你。”   “那么师姐击败我的把握有多少成?”许嘉眉再问。   “不到七成吧。”常如意道。   斗法开始,许嘉眉没有故意保留实力,选择全力以赴。   常如意亦以同等的态度和她交手,两人战毕,许嘉眉侥幸地胜了。   斗法台下议论纷纷,只要许嘉眉取得青云试的斗法前三名,那么能够击败常如意的她必定是玄真道宗乃至东极洲名符其实的天之骄子。   谭以睿、齐一仙和卢夏站在演武台下方,仰望着意气风发的许嘉眉,心中感叹。   “她真强啊。”齐一仙说,“我怕是一直被她甩在身后了。”   “我没做到无瑕筑基,一步落后,便步步落后。”卢夏轻声说。   在东极洲待了这么多年,卢夏初时雄心壮志,现在失去了雄心,不再想着和别人比较了。他三年前结丹的,比不上许嘉眉,亦比不上齐一仙和谭以睿。   昔年他们四人在太冲洞天的战场一起历练,他们四人的实力可是不相上下的。   谭以睿和许嘉眉在一个门派里,许嘉眉的成长她是看到的,说:“她是越来越强大,可我也满意我当前的修为。”   她无瑕筑基了,现在她的金丹同样是圆满无瑕的,这比她过去的期望好。   余曼羡也是和许嘉眉认识许久的人,许嘉眉的实力令她羡慕,无一丝攀比之心。   第五天也是许嘉眉斗法,另一位主角是安梓薇。   许嘉眉击败安梓薇。   往后十天,许嘉眉和荆昔、万物生、乔汹各斗法一场,赢了万物生和乔汹,败于荆昔之手。   许嘉眉是唯一一个取得四场胜利的人。   常如意败给许嘉眉一次,败给安梓薇一次,得到三场胜利;荆昔败给常如意一次,败给安梓薇一次,取得三场胜利。   安梓薇和万物生都是两场胜利,乔汹只有一场胜利。   按青云试以往的规矩,常如意和荆昔还要斗法一次分出第二名和第三名,安梓薇和万物生同理。等到这四个人分出胜负,乔汹有一次机会挑战第五名,取胜则成为第五名,第二名也有一次机会挑战许嘉眉,许嘉眉被击败则居于第二名。   即:许嘉眉还要和常如意或荆昔决高下,她赢了,她就是青云试魁首。   第八十四章 奇境一游   许嘉眉没想过成为青云试的魁首,有常如意、程律和荆昔在,她顶多取得前三名。   但是,她居然击败了常如意。   如果她再努力一点,是不是也能击败荆昔?   荆昔可是常如意的手下败将。   尽管她取胜常如意有侥幸之嫌,可别人遇到常如意,就算常如意状态不好,想侥幸取胜也不是容易之事。   许嘉眉生出取得青云试魁首的野心,当常如意和荆昔争夺青云试第二名的时候,她在最好的位置旁观两位天之骄子斗法。   常如意看到她,知她野心,朝她笑了笑,在接下来的斗法中有意逼迫荆昔拿出全部本事,好让许嘉眉看清荆昔的招式,熟悉荆昔的斗法节奏。   “何苦如此?”荆昔问。   “她是我的师妹,我乐意对她好。”常如意如此回答。   “哪怕被我击败也愿意么?这是东极洲三十年举办一次的青云试,我希望你认认真真地和我斗法。”荆昔不满。   常如意说:“如果我不认真,你早已击败我了。”   一边说,她一边拨动自己的本命瑶琴,滚滚音浪袭向荆昔,既能破坏荆昔的防御攻击他的血肉之躯,又能侵入他的识海攻击他的神魂。   荆昔的身影藏在重重幻境之后,道:“琴声是妄,非真。”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真实的音浪被重重幻境削弱,来到荆昔面前时已是柔和的清风,轻轻地拂过他的脸庞,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害。但他的幻境七零八落,被音浪摧残得不成样子,处处破绽。   常如意哈哈笑,笑声穿透残破的幻境刺入荆昔的耳朵里:“你说是假的便是假的?省省吧,你的幻术没有那么强。”   乐修的任何声音都不可以听,听了会中招。   荆昔淡淡地说道:“此言是妄,非真。”   “铮——”   瑶琴发出一个音节,常如意在演武台上席地坐下,将琴放在腿上弹奏,指尖泄出无数跳跃的音符。   有振动便有声音产生,动听的、普通的、难听的音符如同一只只手,将破碎的幻境撕扯得更碎。然而旧的幻境消失,新的幻境顺从荆昔的心意出现,荆昔始终隐藏在幻境后,遮遮掩掩,难以捕捉。   他的幻术是如此高明玄妙,也许常如意看到的他、听到的他、感知到的他全是假的,没有一个是真的。   这没有关系,感知可以被幻术欺骗,心不会。   常如意逐步封闭自己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甚至连感觉也封闭了。   她失去了六感,独立于天地之外。   荆昔的威胁依旧在,琴声也在,她的琴声无视幻境,响在荆昔耳畔。   “又来这一招?”   荆昔不久前就是被封闭六感的常如意击败,不过他不会被击败第二次。   他闭上眼,静心感知常如意的琴音,想从琴音中找到钻进常如意内心的契机。令他失望的是,他没有任何收获,还不由自主地沉浸在琴声当中,被琴声伤及神魂。   与他齐名的常如意怎么可能留下漏洞给他钻呢?琴声是陷阱。   刹那间,常如意通过琴声察觉荆昔踏入陷阱,立即施展了学自许嘉眉的同调之音。   许嘉眉的同调之音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鸡肋道术,不适合用于攻击。常如意改动此道术,利用同调之音撬开荆昔的心,让琴声钻进他的心。   “哗啦——”   荆昔碎成一块块琉璃,琉璃中跳出一个一尺高的红裙子小娃娃,她双手捂住耳朵叫道:“你太吵啦!安静点!”   琴声顿时消失了,六感恢复的常如意看着小娃娃,一点也不意外,“你果然是假的。”   小娃娃朝她扮鬼脸。   常如意弹琴,流泻的音符化作滔天火海,把演武台点燃。   “啊!着火了!我的裙子被点着了!”小娃娃尖叫,“下雨!我要下雨!”   “轰隆隆——”   雷声听从她的呼唤响起,演武台上乌云聚拢,似真实似虚假的雨滴落下来,将熊熊燃烧的大火熄灭。   常如意丝毫不惊,道:“我也要下雨。”   激烈的琴声变得舒缓轻快,细雨飘洒,小娃娃连忙把肉乎乎的手举高到头顶,喃喃说道:“没有伞怎么办?雨啊雨,不要淋我好不好?”   来自常如意的雨在即将淋到她时滑开了,没有淋到她,小娃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刻,常如意的琴声陡然拔高,乌云、雨水、小娃娃消失不见,荆昔的身形浮现在空气中,脸色雪白。   下一刻,荆昔离开常如意的视野,仿佛从未出现在演武台上。   常如意茫然地眨了眨眼,望向演武台下的观众,心想斗法结束了?   接着她看到自己的琴,轻轻地拨动一根琴弦,所有幻境倏然间远去了,她和荆昔的斗法仍在继续。   “乐修和幻修的斗法太玄虚,我看了许久也看不懂。”坐在许嘉眉身边的程律说,“我和荆昔斗法的时候,刺向他的一剑差点落到自己身上,好在收了手,不然我会输得更快。”   “我也是。”许嘉眉说,“我化身寒月砸他,没有砸中他,把自己给砸疼了。”   “以后见到幻修就揍一顿。”程律说道,“我讨厌幻修。”   “也许你打的不是幻修,而是你自己。”程律隔壁的黎寻说,“我也讨厌剑修,以后我见到剑修就戏弄他们一番,好出出气。”   程律不盯演武台了,盯着黎寻,手指在随身宝剑的剑柄上摩挲。   黎寻勇敢地和她直视,直视了片刻,受不住程律给予的压力,偷偷用幻术捏了个假人代替自己瞪眼睛,自己揉眼睛。   “哼。”程律吐出一道剑气灭了黎寻的假人,继续看斗法。   许嘉眉忍住笑,注意力也回到演武台上。   常如意和荆昔的斗法虽然玄虚,但仔细看还是能看懂的,许嘉眉分析着二人的招式,思维保持着高度的活跃。   半个时辰后,斗法告终,荆昔侥幸赢了常如意。   两人一脸疲惫地下了演武台,荆昔脑海中的苍老声音说道:“后生可畏,你和那乐修小姑娘的寿命不及一个甲子,斗法倒是斗得有模有样。”   荆昔说:“我和她是东极洲的天之骄子,不是寻常修士。”   声音:“你们厉害,我年轻时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不比你们逊色。”   荆昔:“说呀,你有多出名?劳烦举个例子。”   声音:“全九大洲都传颂我的名,不是碧罗宫那小白脸的美名,是实打实的强者之名。”   荆昔:“呵。”   他自从认识苍老声音至今也有几十年了,依然不知苍老声音姓甚名谁有何来历,若非师尊告知他苍老声音对他没有恶意,他绝不会容忍苍老声音住在自己识海。   荆昔的师尊是化神修士。   苍老声音问:“要不要挑战玄真道宗的另一个小丫头?”   荆昔想到许嘉眉的两门道术,感到压疼。   “我把她击败了一次,不想和她打了。”荆昔说,“如果她是击败我的安梓薇,我很乐意和她斗一回。”   “说起来……”苍老声音疑惑地说,“为什么你会被安梓薇击败?常如意也被安梓薇击败一次,难道安梓薇是东极洲天之骄子的克星?”   “不是。许道一即将成为第八位天之骄子,安梓薇从未将许道一击败过。”荆昔说,“我之所以会被她击败,是因为她的功法克制我,常如意也是。”   “如何克制?你已掌握了心幻,她不受你影响?”苍老声音问。   “对,她的心如同死物,幻术骗不了她。”荆昔说,“常如意以情入琴,以琴入道,走的是有情道。安梓薇的心不受‘情’打动,常如意的多数手段不管用,也被她击败了。如果我再和她斗一次,我会赢她,常如意也会赢她。”   “可惜青云试是一场定胜负,不是三场取两胜。”苍老声音说,“不要在意她,她能击败你和常如意,背后估计有高人指点,你们败得不冤。”   “我知道。”荆昔说,“太冲南宗要在东极洲重开山门,安梓薇击败我与常如意,为的是给太冲南宗造势。可是,我被她踩着赚名声,我不开心,想揍人。”   苍老声音怂恿他:“去和许道一斗法吧,顺便偷一滴她的精血给我。”   荆昔:“你想得真美。”   荆昔径直走向许嘉眉,道:“许道友,我想跟你谈个生意,丹药方面的。”   许嘉眉扬眉:“想借我的丹方?还是掏钱买?”   荆昔说:“掏钱买。”看一看周围扫来的目光,“找个地方详谈吧,这里人多口杂。”   两人走了,被留下的旁观者窃窃私语:   “荆昔提起丹方,是不是不想要青云试魁首之位?”   “嘿嘿,许道一的丹方可赚钱了,她要是把丹方给我,我也乐意把魁首之位拱手相让。”   “别做梦了你,魁首之位不是你想让就能让的,而且你怎么知道许道一不敌荆昔?荆昔被常如意击败了能赢回来,许道一被荆昔击败了说不定也能漂漂亮亮地赢回来呢。”   不夜天的某座茶楼里,许嘉眉跟荆昔谈妥丹方交易,荆昔花钱买下三种丹药未来十年的丹方,十年后若是他还想买,许嘉眉要给优惠价。   玄真道宗辖下有大片领土,如梦镜辖下同样有大片领土,丹药这种消耗品多多益善。许嘉眉的生意做不到如梦镜辖下,卖丹方给荆昔还是很划算的,反正荆昔照着丹方炼制的丹药卖不到玄真道宗辖下。   受到了荆昔的启发,程律也找许嘉眉买丹方,只是程律不富裕,买丹方变成了借丹方,借十年要将利润拿出三成给许嘉眉。   不善于谈生意的程律答应了,道:“我不会修建炼丹池,有劳你帮忙。”   许嘉眉问她:“往返的路费你给吗?”   程律也是个精明的人,道:“你来不夜天时没花钱,随我去霜刃山同样不用花钱。你从霜刃山回玄真道宗的路费我会给,或者我配合你演练你的剑术,路费你出。”   演练剑术就不用掏钱了,程律真心希望许嘉眉选择演练剑术。   许嘉眉很贪心,想到霜刃山的藏书楼,道:“我把丹方送给你们霜刃山,你们能不能允许我进你们的藏书楼?”   程律警惕:“你已经答应借我丹方了,不要出尔反尔。”   许嘉眉:“好吧。”   青云试第六名的乔汹没有挑战第五名的万物生,排在第二名的荆昔也没有挑战许嘉眉,青云试的斗法就这样结束了。所有取得前一百名的修士,都得到前往奇境一游的资格,在奇境停留的时间长短视青云试排名而定。   奇境是一个奇异的小世界,据说奇境里面遍地都是宝贝,打开奇境需要东极洲的三大宗门和八大门派联手。   不知何时来到不夜天的梦笙敲开许嘉眉的门,道:“借个地方住几天。”   许嘉眉瞧了瞧他,确认他是梦笙,点头:“可以。”   梦笙听说奇境,道:“奇境在梦境与现实之间,你知道奇境有什么好东西吧?不知道的话,我告诉你,你给我灵石便是。”   关于奇境的信息极少,饶是许嘉眉看书多,也不清楚奇境有多少好东西。恰巧她卖丹药赚了不少钱,卖日月之光化灵阵也赚了不少钱,豪气地给了梦笙二十块极品灵石。   梦笙果真列了一份名单给她。   许嘉眉记熟名单,不久后和其余四十九位青云试选拔的东极洲优秀修士前往奇境,才落在奇境便看到地上长着一丛珍贵的五品灵草,且灵草旁边没有任何妖兽。   每人每次来奇境只能带走三样物品,许嘉眉的目光扫过五品灵草,给自己使用了好不容易画成的五品幸运符,随便选了个方向走。   身为青云试的魁首,她可以在奇境停留十二个时辰。   奇境里有九大洲罕见之物,也有九大洲没有的好东西。   许嘉眉在两个时辰后看到一片可以让凡人生出五灵根的五行五叶花,在五行五叶花中,她看到四行四叶花、三行三叶花、两行两叶花,还有一朵不曾见于史书记载的火行一叶花。   第八十五章 通幽石   这些花周围没有浓郁的灵气,也没有异象,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是很吸引人。   许嘉眉驻足在花丛前,静静地欣赏许久,使用琉璃境制造这些花的投影,令虚天开满一千朵花。如果这一千朵花不能让她找到人为制造灵根的方法,那么人为制造灵根这事留到以后再说吧。   她绕过花丛,没有采撷任何一朵花。   人能从奇境带走的,是三件物品,不是三种物品。与其浪费一个名额采摘一朵火叶一行花,不如不采摘。   于许嘉眉看来,大姐许和畅对灵根没有特别大的需求,爹娘不必说。   至于许和畅的孩子和孙子,许寿康想要灵根,许若华也想要灵根。但,火叶一行花只有一朵,是给许寿康好呢?还是给许若华好呢?   再往前走,许嘉眉见到一片洁白如雪的草原,草原中的草全是洁白的七品灵草,没有一棵别的植物。她想起传闻中喜欢这种灵草的化神期妖兽,谨慎地止步于草原边缘,改道去了别处。   奇境是一个奇特的地方,有很多异于东极洲的规则。   例如,以许嘉眉金丹后期的修为,在东极洲可以让神识笼罩方圆千里之广,来到奇境,她的神识最多能笼罩方圆十里,且笼罩的时间长了,神识的消耗也大。   不过,奇境也有危险,许嘉眉未曾让神识笼罩一片区域,而是让神识化作几百根细丝向四面八方延伸,若察觉危险,她可以及时作出正确的应对。   绕开草原之后,许嘉眉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两刻钟,看到许多长在山坡上的蒲公英。   它们的高度接近于百丈,体型极大,风吹来时,巨大的蒲公英种子乘风飘向蔚蓝色的天空,从远处看,画面甚美。   在梦笙给的名单上,飞起来的蒲公英种子会飘向一个秘地。   许嘉眉施展道术登上山坡,选了一个即将飞起的蒲公英种子,挂在种子下,随着这颗种子飞向天空。   风吹得不徐不疾,蒲公英种子飘了两三个时辰,带着许嘉眉穿过一层闪烁着彩光的天然禁制,进入梦笙也不知道的秘地。   刚穿过禁制,许嘉眉便发现自己的神魂离开血肉之躯,神魂依然随着蒲公英种子飘,血肉之躯被甩下高空。   什么鬼?   神魂没有灵力,只可以施展神识道术。   许嘉眉刚好是会施展神识道术的,意识到血肉之躯被甩下之际,她立即施展神识道术将血肉之躯捞回来。   血肉之躯上有琉璃境、真水、储物袋和储物指环等物品,随身小世界却不是和血肉之躯绑在一起的,她把真水塞进神魂里面,血肉之躯放进随身小世界。   禁制后面是类似于虚天的世界,有炫丽的光芒流动,没有任何陆地,前后左右上下找不到任何落足点。   但是虚天空无一物,禁制后面有很多东西在飘荡,有蒲公英种子、有长相奇怪的动物、有各种植物,喧嚣热闹。   许嘉眉放开蒲公英种子,停在空中,花了半刻钟学会在这个秘地活动。她在天然禁制上做了记号,拿出十二分的谨慎和认真探索秘地。   首先,秘地中的生物大多是神魂,没有身躯。   然后,秘地里面没有灵气,也没有空气、水和土壤,似乎只有神魂才可以进这里。许嘉眉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里存在着一种可以被神魂吸收的能量,神魂吸收了能量能变得更强大。   她不是纯粹的神魂生物,来秘地的目的也不是壮大神魂,便没有吸收空气中的能量。   秘地广阔,许嘉眉使用琉璃境映照方圆五十里的一切景物,通过琉璃境窥探附近是否存在危险。   令她庆幸的是,秘地没有多少她打不过的生物,她放心地抓住一只移动速度极快的鱼状神魂,暗示对方带自己去秘地中心。   鱼状神魂没有智慧,却有服从强者的本能。许嘉眉传递了方向,它带着许嘉眉的神魂迅速前往那里,唯恐慢了一步,会被她吃掉。   等一下,吃掉?   许嘉眉一边搭顺风车,一边拿着琉璃境观察秘地的生物,果真看到几个畸形的神魂生物。   它们是神魂生物互相吞噬形成的集合体,思维混乱,散发着堪比元婴期的气息。若是她碰到它们,她得用裂魂术把它们分开,不然对付不了。   鱼状神魂有自己的生存本领,没有凑到畸形神魂生物面前,灵活地绕开它们,来到弥漫着柔和白光的秘地中心。   只是这里有好几个畸形神魂生物游荡,鱼状神魂不敢过于接近,许嘉眉也不勉强它,传递了简单的强壮神魂的技巧给它,作为请它代步的报酬。   鱼状神魂迅速远去。   安全起见,许嘉眉也没有冒然接近,她拿着琉璃境在附近转了转,用琉璃境捕捉了一只畸形神魂生物。   然后,许嘉眉闪进随身小世界,让神魂回到血肉之躯,把虚天里的畸形神魂生物转移到随身小世界。在随身小世界,许嘉眉的神魂可以长期存在着,但畸形神魂生物会被削弱,她一个裂魂术砸出去,畸形神魂生物当即被分裂,遭到她各个击破。   如此轻松地干掉了一只畸形神魂生物,许嘉眉故技重施,把游荡在秘地中心的几只畸形神魂生物都抓起来弄死了,让它们的神魂归于奇境。   阻拦自己的畸形神魂生物都死了,许嘉眉踏入秘地中心的柔和白光,在虚空中捡到一块拥有者无数个切面的透明石头。   这个石头看起来像一个球,每个切面都折射着奇异的光彩,不能仔细看。梦笙的名单将这个石头称作通幽石,一个石头即一个世界,可容纳无数个神魂。   简而言之,秘地就是通幽石,通幽石就是秘地。   许嘉眉把通幽石放进随身小世界里,秘地瞬间消失,天然禁制依然在,蒲公英种子依然飘荡着,不知道飘往何处。   神魂回归血肉之躯的许嘉眉穿过天然禁制回到奇境里,散开神识细丝探知环境,乘坐霜鹘飞舟去别的地方寻找下一件适合自己的宝贝了。   这次她没走出多远便遇到两个在争夺宝物的修士,一个人是乔汹,另一个人是澹台雅之,二人争夺的是一颗含有生机之力的灵果。   许嘉眉无意掺和,绕开这二人。   走了一段路,她拿出一张占卜符询问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占卜符指向她来时的路,乔汹和澹台雅之就在那里。   “算了,回去看看。”许嘉眉折了回去。   打斗的乔汹和澹台雅之不在原处,许嘉眉循着痕迹追出十来里,见到二人,还见到宁北和韦琼柯,四个人打作一团。   她拿出第二张占卜符,占卜结果还是指向打斗的四人。   许嘉眉:“……”   难道我非得掺和到别人的矛盾里面?   许嘉眉让霜鹘飞舟飞过去,韦琼柯第一个看到她,传音道:“道一道友,请朱我一臂之力,我必有重谢!”   其余三人也不迟钝,先后看到许嘉眉,宁北询问她:“魁首也对生机果感兴趣?”   许嘉眉实话实说:“我路过。”   说着拿出第三张占卜符,这次占卜符指向宁北。   “你在占卜什么东西?”宁北注意到占卜符,脸色不太好。   “占卜机缘。”许嘉眉说,“我真是路过,对生机果不感兴趣,你们别惹我。”   她驾驭霜鹘飞舟飞到宁北身后,再次用去一张占卜符,占卜结果不再指向宁北四人。可是她不想惹事,不代表别人不想惹事,拿着生机果的乔汹突然把生机果扔向许嘉眉,道:“道一帮我!”   帮你?   帮你个大头鬼哦帮!   许嘉眉有防备这四个人,一记道术把生机果切成四瓣,道:“别争了,一颗果子平均分四份,每人拿一份吧。”   说完催动霜鹘飞舟远去了。   “许嘉眉!”韦琼柯气得连名带姓地叫她,“生机果切开了便是废了,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许嘉眉传音回来,“我都说了我路过,你们非要拉我下水,我总不能抢了你们的生机果就跑吧?”   切成四瓣的生机果必须立刻吃掉,韦琼柯四人为了争夺生机果,各种手段都使了出来,无暇回复许嘉眉。   许嘉眉用琉璃境旁观他们打架,哼了一声,让霜鹘飞舟飞得更快。   生机果能让修士领悟粗浅的生机之力,就算悟性差,不能领悟生机之力,也能拥有滴血重生的神通,不能怪韦琼柯四人打得激烈。   但,就算没有生机果,将炼体术修炼到重生期,同样能拥有滴血重生的神通。   对于生机果,许嘉眉也是想要的。   如果生机果没有被四个人争夺的话,她或许会选生机果作为第二件带离奇境的物品,但争夺生机果的人太多了,她一个人未必打得过四个人。   又一个时辰过去,许嘉眉看到一个水潭,心里生出奇异的感觉,立即走了过去。   水潭很小,方圆三尺左右,潭水是火焰般的赤红。   许嘉眉将一只手浸入谭水里,用鱼游百川罐搬走了半潭水。   接下来,许嘉眉在奇境寻觅许久,和一只修为在半步元婴的妖兽过了两招,甩开这只妖兽,去找第三件物品。   在奇境的十二个时辰快结束的时候,许嘉眉见到一棵三尺高的茶树,直接施展道术把茶树带土一起挖出来。刚去掉泥土,她就身不由己地和茶树一起离开奇境,回到东极洲。   茶树是梦笙写在名单上的,其名悟道茶树。   许嘉眉赶在回到东极洲前把悟道茶树塞进随身小世界,下一刻便回到不夜天,人们向她投来了各式各样的目光,想知道她在奇境待了十二个时辰,到底有什么收获。   第八十六章 网   展示收获是不可能的,人们也不会大咧咧地问许嘉眉有何收获,毕竟机缘是秘密,问了即冒犯。若许嘉眉脾气不好,把问她机缘的人打了,舆论也不会认为她做得过分。   “她的收获肯定比生机果好。”有人说,“好好的一只生机果被她切成四瓣,她要不是有了比生机果好的东西,怎能下得了手?”   “听说她看到生机果时眼睛都没有多瞄一下……”   人们窃窃私语。   许嘉眉扫了扫这些八卦的修士,利用在通幽石秘地学会的小技巧,将神识撞向他们的神魂,把他们撞疼了,道:“请不要在我面前猜度我的机缘。”   众人知道她不是软柿子,纷纷让开。   许嘉眉径直回到玄真道宗的驻地,拿着装满鱼游百川罐的赤红色潭水找卢琳儿,道:“劳烦师妹帮我调配一桶药浴。”   “好啊,这是……”卢琳儿看过潭水,吃了一惊道,“这是阳泉之水?”   “对,阳泉之水。”许嘉眉颔首,“用阳泉之水沐浴可以同时让血肉之躯和神魂更强大,使得两者更契合,我需要你调配的药浴最好能提升阳泉之水的效果。”   那些多嘴的修士没有猜错,她错过生机果,遇到的阳泉之水并不比生机果逊色。   阳泉之水有何奇特呢?   若是凡人承受得起阳泉之水的淬炼,那么阳泉之水能使得凡人拥有堪比金丹修士的血肉之躯和神魂,寿元也会跟着增长至八百年。但凡人的体质太弱,即便浸泡在稀释万倍的阳泉之水中,都会有种烈火焚烧之感。   修士的体质稍微强大些,许嘉眉将手浸入阳泉之水中,同样觉得与阳泉之水接触的部位就像被灼烧一样。   卢琳儿身为优秀的六品炼丹师,对阳泉之水的了解还算清晰,道:“我身上没有太多调配药浴的灵草,你不急着沐浴阳泉之水的话,回到宗门我再给你调配吧。”   “也可以。”许嘉眉给了卢琳儿两桶阳泉之水,一桶是调配药浴的,另一桶是请卢琳儿帮忙的报酬。   许嘉眉自己虽然也是炼丹师,可她专攻水法炼丹,研究方向是尽可能地用低价灵草炼制常见丹药。阳泉之水这么罕见的东西,她仅在书本上见过,如何调配药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让她调配类似阳泉之水的药剂倒是可以尝试。   卢琳儿收下报酬,叹道:“你可真大方。在奇境获取的阳泉之水为数不少吧?”   许嘉眉颔首:“我有千钧阳泉之水,你想要,卖几钧给你也无妨。”   一钧是三十斤,阳泉之水比清水更轻,许嘉眉给卢琳儿的一桶阳泉之水是用大浴桶装的,装满一桶刚好两钧水。   “千钧?”卢琳儿被震惊了,“我也去了奇境,怎么我没有你这么好的机缘?”   “也许是我用了幸运符?”许嘉眉不清楚自己的运气。   她拿到梦笙的名单后,把名单献给了道宗,道宗奖励她十五颗极品灵石。   卢琳儿等有幸踏足奇境的人都被道宗送了一份奇境的宝物名单,不提许嘉眉在奇境得到的通幽石、阳泉之水和悟道茶树,卢琳儿在奇境得到一只蓝色的凤凰蛋,常如意等人亦有不小的收获。   “你想要什么东西?”卢琳儿问,“是要灵石还是要丹药?”   “改天教我炼丹,我在炼丹术上有很多疑惑。”   许嘉眉卖了卢琳儿二十钧阳泉之水,去找新任的麒麟阁阁主了。   本次青云试,卸下麒麟阁阁主之位的羽生真君没有来,接替羽生真君成为新任阁主的是那位人身蛇尾的妖类真君。   这位真君的道号是甘休。   传闻说甘休真君曾封印记忆入世,与一位凡人结为夫妻,他很爱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却移情别恋爱上别人。甘休真君为情所困,用了十几年才看透,成全了妻子的痴心。当他结束入世回到修真界,他取了道号甘休。   许嘉眉不知上述关于甘休真君的传言是否是真的,就她来看,甘休真君不像是为情所困的妖。他常年一副慵懒的样子,衣着鲜艳,喜欢享受,怎样舒服怎样来,身边长期跟着伺候饮食起居的六位傀儡修士。   见到甘休真君,许嘉眉将六百钧阳泉之水献上,道:“真君,程斩执道友邀请我去霜刃山做客,我不跟你们一起回宗门了。”   乍然见到这么多阳泉之水,甘休真君也吃惊,说:“你把阳泉之水都献给道宗了?”   许嘉眉道:“弟子得到千钧阳泉之水。”   甘休真君:“……机缘不错啊。”   他让六个傀儡验过阳泉之水的品质,给许嘉眉记了功劳,摘下身上的一块黑色鳞片,招呼她过来,“霜刃山不会对你不利,路上要小心。”   许嘉眉走近这位真君,被这位真君把鳞片贴在咽喉处。   鳞片触及皮肤便钻进皮肤里,不留下任何痕迹。   许嘉眉内视自身,看到身上多了一条虚幻的黑蛇,它估计是甘休真君的化身,能够保护她。   她见礼:“承蒙真君抬爱。”   甘休真君看着她笑:“我是水行天灵根,你也是,我想收你为徒来着。……可惜你我没有师徒缘分。”   在许嘉眉从奇境归来的第八日,闭关的云八出关了,其修为从捶打中期晋升至捶打圆满,只差半只脚就能跨入金身期。   许嘉眉有许嘉眉的机缘,云八也有他的机缘。   第十二日,许嘉眉携云八跨过天门,随着程律来到霜刃山的宗门。   玄真道宗是传统的建造在群山之间的门派,太冲南宗在天上,霜刃山的宗门位于四边高中间低的盆地中。盆地里有九座剑一样刺向苍穹的高山,按三乘三的位置排列,显得十分整齐。   往来不夜天的天门宫在其中一座高山上,许嘉眉打天门宫出来,就看到缭绕的云雾和云雾下方的万丈深渊。她问程律:“你也住在高山上吗?”   程律:“是的。”   许嘉眉:“不害怕吗?我以前来到这么高的地方往下看,会感到头晕目眩,担心自己掉下去摔死。”   程律说:“你现在害怕吗?你现在不怕,我现在也不害怕。”以前害怕不害怕不重要。   她将许嘉眉请到自己的住处,此地位置极高,罡风无时无刻不在吹,白天日光照耀犹如浴火,夜晚寒冷似是坠入冰窟之中,环境极度恶劣。云八受不住罡风,许嘉眉给他加了一个挡风的罩子,也给自己加了一个。   “这里不适宜居住。”许嘉眉说,“我不住这里,你给我找个没有罡风的地方。”   “屋里没有罡风。”程律推开院门。   门内的庭院确实没有罡风,日照稍弱,长着几棵半死不活的花。程律把许嘉眉领到空荡荡的客房里,说:“这里有聚灵阵,把灵石镶嵌上去就能聚集灵气修炼。”   灵石是程律拿出来的,她启动了聚灵阵,灵气在客房里流淌。   许嘉眉很久没有住过这么寒酸的地方了,道:“何时修建炼丹池?我动口不动手,你得找到会干活的人。”   程律不是善于做计划的人,说:“我还没有找到人,你现在这里住几天吧。”将霜刃山的宗门地图给了许嘉眉,“绿色区域是你可以去的,蓝色区域未经允许不得踏足,红色区域请止步。”   地图是立体的,许嘉眉看过地图,道:“你住的这座山是蓝色区域。”   程律:“嗯,未经允许请不要去别的地方。”   许嘉眉无意刺探霜刃山的秘密,把地图记下来,和云八一同在霜刃山逛了几日满足长久以来对霜刃山的好奇心,便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云八的修为刚晋升,有意熟悉实力,找霜刃山的剑修切磋。许嘉眉看了几场金丹期剑修的切磋,去霜刃山的藏书楼,想借几本书开阔一下眼界。   她不是霜刃山的修士,霜刃山藏书楼只有一小部分藏书允许借阅,别的给灵石也不肯借。   给灵石不肯借阅,给剑术呢?   许嘉眉有一套自创的浮云流水剑,这套剑术被玄真道宗的藏经殿收录,拿来和霜刃山交换也是可以的。   霜刃山喜欢收集剑术剑法,许嘉眉的浮云流水剑不错,霜刃山和她做了交换,问她是否有能力把残缺的剑谱补充完整。   “这些剑谱都是残缺的,假使你将这些剑谱补全,藏书楼的书任由你看。”在藏书阁做事的剑修真君指着屋子里数以十万本剑谱,对传闻中善于创作道术和剑术的许嘉眉说道。   “……您高看我了。”许嘉眉抚平抽搐的眼角,“我是来做客的,不是来补全剑谱的。”   “没关系,你可以一边做客一边补全剑谱。”剑修真君笑眯眯地说。   “问题在于,我是修道法神通的灵修,不是走剑道的剑修。”许嘉眉被一屋子残缺剑谱给吓到了,又有点好奇残缺的剑谱写着什么,随便选了十本,“我先看看这十本。”   程律在忙着找人修建炼丹池,她无事可做,不介意了解一下剑术。剑术是术,道术也是术,她想晋升元婴,必须了解术,将浅显的“术”化作深奥的“法”。   藏书楼的环境比程律的住处好,许嘉眉留在藏书楼,在三个月内陆陆续续地补全了八本剑谱。   剑修真君看过她补全的剑谱,道:“莫怪你能和斩执一同完善静心剑,你补全的剑谱挺有意思,可惜不是我们霜刃山的剑修……”   又三个月,许嘉眉补全的剑谱多达二十本,程律终于做好了修建炼丹池的准备。许嘉眉将手头的剑谱补全了,用去半年搞定炼丹池的大小事,总算能回玄真道宗了。   剑修真君来天门宫送她,将装满了残缺剑谱的箱子交给她,道:“许道友,我们霜刃山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许嘉眉看着箱子,道:“……真君,您的礼物太贵重,晚辈不敢收下。”   剑修真君笑道:“几本残缺的剑谱罢了,一点也不贵重。”   硬是把箱子塞给她。   许嘉眉无言,将箱子放进储物袋里,给云八一个眼神,率先穿过天门回道宗。   云八也穿过天门,随许嘉眉走了。   程律不高兴地瞪向剑修真君:“师叔,你这样欺负道一道友,以后她不肯来做客怎么办?”   剑修真君道:“箱子里有残缺剑谱,也有我编的剑谱,作为礼物是不差的。”   许嘉眉回到自己的洞府,打开真君送的箱子,将残缺剑谱整理一番,叫来书神放在书架上充当摆设。剑修真君编的剑谱她也看到了,翻开打算看一看,哪知看着看着入了迷,一连看了半个月才肯放下书。   “这位真君对我挺不错嘛。”她改变了对剑修真君的印象,随即想到残缺的剑谱,轻哼了一声道,“剑谱我收下了,补全残缺剑谱还是慢慢来吧。”   杂务有云八解决,许嘉眉去见羽生真君,将通幽石和悟道茶树拿出来,道:“师尊,我觉得通幽石可以作为灵网的中枢。”   “通幽石打开的秘地只允许神魂进出,你想用通幽石把大家的神魂凑在一起交流吗?”羽生真君明了她的意思,拿起通幽石仔细看了看,“你的想法是好的,但太难达成,当前还是把你说的灵网弄出来再谈别的吧。”   “好。”许嘉眉没有意见。   羽生真君问:“你刚从霜刃山回来,要不要休息几天?”   许嘉眉状态好,道:“不必休息,我随时能做事。”   羽生真君笑了起来,给许嘉眉安排了不少事。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又是十年春秋更替,灵网出现了,新的身份玉牌开始推行。只要持有身份玉牌,就能在宗门内无视距离地快速交流,但灵网仍在试用中,除了少部分人,大多数人只能浏览灵网上的内容,不可以进行任何操作。   许嘉眉身为灵网的缔造者之一,拥有在灵网上发布内容的权限。不过,她很忙,没空玩灵网,等到事情忙完大半,她建议羽生真君放开发言权限,允许人们在网上交流。   第八十七章 道术共享   就当前来说,玄真道宗的灵网和许嘉眉前世的互联网没法比。互联网上什么都有,灵网只有一个类似论坛的板块,其中的内容少得可怜。   许嘉眉腾出空来,把论坛逛了一遍。   这个论坛被分成两个区域,即:传授修炼心得的论道堂、公布大事的紫微宫。   紫微宫的公文缺乏趣味,或是某某真君晋升了,或是某某小世界持续百年的战争结束了。论道堂的修炼心得是真君写的,她看了看,多数看得懂,少部分看不懂。   “师尊,论坛应该多开几个区域。”许嘉眉回想距今几十年的前世记忆,斟酌着说,“藏书楼、藏经殿、事务堂可以搬到论坛上,灵石、贡献点也可以搬到论坛上面,大家可以通过灵网阅读藏书楼的藏书、学习藏经殿的功法秘籍、接受或发布任务……”   “灵网不一定安全,有可能遭受外界攻击。”羽生真君谨慎地说道,“先使用几年看看效果,若是灵网足够安全,再将藏书楼、藏经殿和事务堂搬上灵网。”   “可以搬一部分上去。”许嘉眉说道,“炼气期的修炼心得、炼气期的功法秘籍、炼气期修士能做的任务都不算重要,就算灵网被攻击也无碍。”   “这倒是可以。”羽生真君道。   师徒二人找到了另外十来位一起建设灵网的真君,暂时关闭了论坛,联手在论坛上增设藏书楼、事务堂、藏经殿等区域,并将灵石和贡献点编进灵网。这一番操作用去七八个月,许嘉眉顺手增设了一个八卦板块,允许人们匿名发表话题或回复。   论坛关闭等于灵网关闭,对灵网有兴趣的人们隔了七八个月再登上灵网,发现论坛有了新的内容。   藏书楼陈列着十来本看似普通的书,大家基本都看过,用神识点开这几本书,书的内容和大家在现实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藏经殿有许嘉眉写的《浮云流水真经》、《寒月炼体术》和炼神篇,还有《浮云流水》和《太阴》两门道术。   事务堂原本什么都没有,过了一会儿,有一位真君发布了请人刻画阵盘的任务……   “道一师姐的三本功法好像不花钱也能看,但功法只有炼气篇……”白研将神识探入身份玉牌中,跟杨宗甫说,“她的两门道术也随便别人学习,不要灵石,不要贡献。但是,道术是炼气期的道术,没有筑基期的。”   “真君的修炼心得也不要钱。”杨宗甫一边浏览论坛一边说,“炼气期修士看了有体悟,我们修为高,看了一点感觉也没有。”   “灵网是对炼气期修士开放的吗?”白研的神识从身份玉牌收了回来,有些郁闷,“我原本想着有了灵网就不用去论道堂上课来着,接宗门任务也不必去事务堂。”   “可能是灵网处在试用中?”杨宗甫猜测道。   此时此刻,许嘉眉跟着羽生真君来到存放灵网中枢的琅嬛峰小青山。   玄真道宗的藏书楼、论道堂、藏经殿都在琅嬛峰,琅嬛峰有三分之二的区域允许大众踏足,余下三分之一区域未经允许不得擅闯,否则会被玄镜峰的修士带走。   小青山在不得擅闯的区域之内,但许嘉眉这十年有大半时间是在小青山渡过的,今天也和以往十年一样。   在小青山的入口禁制前,两只金蟾静静地趴着,它们是活着的,看见许嘉眉和羽生真君来了,各自吐出一个手环。   许嘉眉接过手环戴上,立刻感觉到自己和随身小世界之间多了一道障壁。可是她和小世界的联系太强,这道障壁不算厚,稍微用力就能打破。   羽生真君也把手环套在手上,两只金蟾“呱”地叫了一声,禁制随之敞开。   师徒俩穿过禁制,身后的禁制倏然关闭。   小青山中有一片宫殿群,羽生真君问许嘉眉:“去看阿灵吗?”   许嘉眉:“昨天看过了,今天不去。”   阿灵是灵网中枢诞生的一个意识,天生能监控灵网中的一切动静。许嘉眉不知道玄真道宗是怎么让灵网中枢成精的,她把阿灵理解成前世的人工智能,但阿灵像一个真正的生灵,有喜好有厌恶,这跟人工智能截然不同。   羽生真君去看阿灵,许嘉眉走进自己的宫殿里,拿出身份玉牌浏览论坛里的话题。   有了发言资格的人们使得论坛内帖子激增,问题不外乎那两个:为什么灵网展示的内容大多数与炼气期有关,没有筑基期和金丹期能学习的东西吗?   灵网的覆盖范围什么时候能扩大到玄真道宗辖下领土?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在灵网重开时写在论坛的置顶帖子里,许嘉眉一眼扫过去,神识来到公开三本功法和两门道术的藏经殿。   她在功法和道术下设置了评论区,允许浏览者上传他们修改的功法和道术,感激她公布功法和道术的留言有三四十条,目前没有人上传修改后的功法道术。   另外,八卦区并不热闹,大家更喜欢在论道堂讨论修炼心得。   许嘉眉思忖了下,把自己的炼气期修炼心得发了一篇上去,便搁下身份玉牌,专心修炼了。   十一年前,她请卢琳儿用阳泉之水调配一桶药浴,便去了霜刃山,在霜刃山待了一年。   及她回来后,卢琳儿耗费两年光阴,将阳泉之水与上千种灵草把药浴调配出来。许嘉眉在药浴里浸泡百日,血肉之躯和神魂的皆有一定程度的提升,修炼到今天,她距离金丹大圆满很近很近。   宫娆忙于治理小世界,修为还是金丹后期。   常如意七年前下山,在东极洲游历许久,许嘉眉不久前收到她的回信,她说她准备闭关冲击金丹大圆满。   姬玄泊、谭以睿、范拿等人仍然在金丹后期,余曼羡亦如是,不过余曼羡已经在五年前回太冲南宗了。通过余曼羡,许嘉眉知道安梓薇、霍珏等人的修为也没有突破至金丹大圆满,但许惠音晋升大圆满已有四五年。   修行时日比许嘉眉短的白研不久前晋升至金丹后期,流盈姐弟的晋升比白研更早。   拜师猫妖大尊的许优香两年前独自去了一个小世界历练,至今没有音讯。   ……   不提许嘉眉的同龄人和后辈,闭关二十二年的珊瑚在不久前准备渡劫结婴,她的洞府上空被隐约闪烁着雷光的劫云笼罩,第一重雷劫即将落下。   如无意外,珊瑚必是凝成无瑕元婴。   沈应麟和东方亮仍在闭关潜修中,未见渡劫动静。   许嘉眉修炼了八个时辰,突然感知到气机变化,掐指一算,果真是珊瑚的雷劫马上就要酝酿完成。   她匆匆离开小青山,来到珊瑚闭关之地。   珊瑚并没有在自己的洞府闭关,按玄真道宗的规矩,每位弟子筑基、结丹、凝婴皆有一次机会借用道宗的洞府。   许嘉眉结丹时,便是在道宗安排的洞府闭关,无需忧心雷劫落下来会劈坏洞府。珊瑚、东方亮和沈应麟等人也是在道宗安排的洞府闭关。   因珊瑚马上就要渡劫,她闭关的洞府周围已经来了不少人,如甘休真君,再如消息灵通的谭以睿。   许嘉眉走近谭以睿,谭以睿戴着一副眼镜,看了看她,道:“你今天有空?”   “我在修炼,感知到气机变化,便来了。”许嘉眉说。   “是吗?”谭以睿微蹙眉,“我没有感知到气机变化,我太迟钝了。”   许嘉眉望向天上的劫云,一滴太阳真水流进左眼,右眼多了一滴太阴真水,她的视野随之出现变化。劫云中有水,有暴烈的雷霆,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大气息。   约半个时辰过去,身穿蓝色道袍的珊瑚自洞府内走出来,黑沉沉的劫云炸开了一道刺眼的亮光,雪白的闪电劈下来。   珊瑚抬起手抓向闪电,闪电与她的手连在一起,霎时白光大盛,迫使修为不够的旁观者闭上眼睛不敢窥视。   与此同时,珊瑚的头发和道袍飘了起来,身体周围缭绕着细小的雷霆。雷劫的能量甚至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使得距离珊瑚五十里的许嘉眉也感觉到轻微酥麻。   许嘉眉在周围划下一道禁制,阻隔雷劫逸散的能量。她定睛看珊瑚手中的闪电,看见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闪电就像被珊瑚的掌心吸收了那样,珊瑚的掌心与闪电接触,依然完好无损。   须臾,闪电消失。   珊瑚吐出一缕青烟,拍了拍手,接受了从天而降的灵雨,然后取出布置阵法的材料,就地布置防御大阵抵挡雷劫。   一个时辰后,第二重雷劫降临了。   这次的雷劫是五个雷球,若是雷球炸裂开来,珊瑚周围二十里都将化作没有生机的焦土。   珊瑚甩了甩手,与第一重雷劫有接触的手立即甩出一道闪电,将两颗雷球消灭了。余下三颗雷球瞬间撞向珊瑚,珊瑚沉着地施展道术,点点星光撒落,雷球在灿烂星光中隐去,第二重雷劫结束了。   下一刻,灵雨与第三重雷劫同时落下。   一道粗壮的闪电自劫云中延伸出来,笔直地劈向珊瑚的天灵盖,殊不知一个珊瑚突然化作几十个珊瑚。   灵雨撒落,闪电可疑地停滞了一个眨眼,由一道闪电化作几十道闪电劈下来,劈碎了几十个虚假的珊瑚,剩下那个真正的珊瑚轻松渡过这一重雷劫。   许嘉眉揉了一下眼睛,在脑海中回想珊瑚化身几十个的场景。   她敢肯定,珊瑚使用了特殊的道术欺骗了雷劫,令雷劫辨不清珊瑚的真身。   这种道术藏经殿是有的,不过许嘉眉了解的欺天道术一般用于占卜推演未来时躲避天道降下惩罚,不是在战斗中使用的。   珊瑚在灵雨中恢复全部实力,继续布置防御大阵。   第四重雷劫在天黑后姗姗来迟,珊瑚施展星辰道术对抗这一重雷劫,在第五重雷劫来临之前完成了防御大阵,又在防御阵周围加了一座可以削弱雷劫威力的大阵。   从第五重雷劫开始,雷劫的持续时间延长了,珊瑚对抗雷劫的过程也变得辛苦起来。许嘉眉看着她被雷劫劈碎了身上的法衣,心惊于雷劫的威力,又为珊瑚感到担心。   渡劫凝婴的雷劫比结丹雷劫厉害太多,以许嘉眉的实力,最多扛得下五重雷劫,遇到第六重雷劫有可能被劈成飞灰。哪怕是珊瑚,遇到第七重雷劫也有些支撑不住,被雷劫打成重伤。   许嘉眉旁观珊瑚渡劫,隐约有种珊瑚一个不慎就会陨落在雷劫下的感觉,这种感觉她在渡劫结丹时也有出现过。   天劫不会对修行天才仁慈,也不会对普通修士仁慈,无论是庸人还是天才,遇到天劫都有身死道陨的危险。   甘休真君轻声说:“珊瑚的凝婴劫太吓人了。”   易直真君道:“宝剑锋从磨砺出。她的天劫吓人,她的将来不会差。”   易直真君是珊瑚的师尊。   第七重雷劫之后来临的灵雨落在珊瑚身上,珊瑚打坐疗伤,伤势才好了一半就遇到第八重雷劫。   灵网的论坛上,谭以睿开了个帖子,将珊瑚的渡劫现状告知无缘旁观渡劫的人们,回复者多达几千位。   谭以睿拿着身份玉牌,不断地用神识往灵网上输入文字,跟同门们聊得火热。甘休真君瞧见她神色,也拿出身份玉牌,登上灵网看了看,被谭以睿发布的帖子吸引了注意力。   及珊瑚渡劫结束,谭以睿的帖子已经有几万条回复。   许嘉眉不知灵网上的热闹,只知珊瑚的九重雷劫结束了,珊瑚没有陨落。她提起的心落下,握紧的拳缓缓松开,为珊瑚感到高兴。   但雷劫过后有天魔劫,天魔劫来得无声无息,却比雷劫更可怕。   在珊瑚的洞府周围,许嘉眉等候了三个月,终于等到珊瑚晋升为元婴真君。   又半个月,珊瑚在灵网上发布了修炼心得和两门道术,修炼心得需要花十个灵石或十点贡献阅读,道术不用花钱也能看。   珊瑚是玄真道宗的风云人物,她在灵网发布修炼心得和道术,引来许多人跟从。灵网上迅速冒出许多要钱的修炼心得和不要钱的道术,许嘉眉发布在灵网上的道术也有人上传了修改后的版本。   第八十八章 八卦   道术是炼气期道术,许嘉眉结丹后进行了修改,自问没有办法修改得更好。不过,她做不到改得更好,别人未必做不到,是以她谦虚地看了别人修改的版本。   按她修改道术的丰富经验来看,别人修改的道术没有她原来的好。   虽然道术的攻击力加强了,但是消耗的灵力和神识更多,从节省的角度来看并不划算。若是只求攻击力强,不考虑灵力和神识的消耗,她能将道术修改得比原来更强十倍。   问题在于,这个道术不是追求攻击力的,这就是个普通道术。   许嘉眉思量片刻,把这个普通道术和高攻击力的道术放在一起做对比,同时把别人修改的道术进行了第二次修改,堵住道术的漏洞。   修改道术的修士是筑基期外门弟子,他不服气许嘉眉,花了不少时间修改她的道术,想让她知道: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还可以做得比你好。   眼下看到许嘉眉摆在灵网上的两个道术和经过二次修改的道术,这个筑基修士的脸一片红,原先的自傲仿佛碎了一地。   许嘉眉不知他存心挑衅自己,或许她猜到了,只是她不在意。她在该弟子修改的道术下留言,肯定他勇于修改道术的精神,鼓励他继续努力。   怀着挑衅想法的人不止是一个,许嘉眉陆续收到被别人修改的道术,大多数修改版道术不如原来的优秀,但偶尔会有修改得极好的道术。许嘉眉认可别人改的优秀道术,将别人修改的与自己的放在一起,接受大众的评判。   不巧,修改的优秀道术来自顾宸。   顾宸不满许嘉眉久矣,冥思苦想许久,把她公开的炼气期道术都修改了,意在激怒她。   然而许嘉眉没有被激怒,还留言说:“你修改的道术很不错,谢谢你的贡献。”   顾宸被激怒了。   他想着自己这二十年进步不小,去挑战许嘉眉,“师姐实力高强,有请师姐赐教!”   “好啊,来。”许嘉眉应了。   她对他没有任何好感,既然他一心求败,她不介意成全他。   二人斗法。   顾宸有一件极厉害的法器,还会不少厉害的道术;许嘉眉有太阴和太阳和星辰三种真水,道术更强大,切磋不到一刻钟便将顾宸扫落演武台。   当众败于许嘉眉之手,顾宸的脸色非常难看。   他不服气许嘉眉,想尽快提升实力击败她,遂花了不少贡献向道宗买来了阳泉之水,准备调配药浴泡几天。顾宸也是一位炼丹师,手里刚好有阳泉之水的药浴配方,又认识东极洲商盟的千金,用去两个月便把配置药浴的灵草凑齐了。   谁知道药浴刚配好,玉明珠来找他,见到阳泉之水,说:“这是你跟道宗换的?”   顾宸:“嗯,这阳泉之水质量不错,怎么了?”   玉明珠不悦地说:“道宗的阳泉之水是许道一从奇境带回来的。”   顾宸表情一僵,看向阳泉之水药浴的目光变了,又厌恶又可惜,最后把这一大桶阳泉之水药浴卖给有需要的人,自己碰也没碰。   没有阳泉之水也能配制药浴,顾宸手里还有别的药浴配方,辛辛苦苦地把一桶新的药浴配制出来,却听说许嘉眉进了刀风洞第七层,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第七层的刀风连元婴真君也要暂避锋芒,许嘉眉能进第七层,他用了药浴也有很大可能不是她的对手。   哼,管她强不强,先提升自己的实力!   顾宸把自己丢进药浴里浸泡了三日三夜,从药浴里爬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是前所未有的强大。他思量片刻,终究没有胆量将战书送给许嘉眉,退而向谭以睿提出切磋请求。   许嘉眉暂时打不赢,把许嘉眉的好朋友打了也能出气。   玉明珠支持他。   谭以睿是个有靠山的,玉明珠也是,以前二人互相攀比,谭以睿经常被比下去。   后来谭以睿前往太冲洞天历练,又在白山界住了六七年,回到宗门时已经是无瑕筑基的优秀修士,没有比不上玉明珠了。   到了现在,旁人会说谭以睿是道宗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不会说玉明珠也是佼佼者。谭以睿对此有何想法不可知,玉明珠自己是不喜欢的,顾宸能揍谭以睿,她巴不得他揍重一点。   “顾宸邀战于我?顾宸是谁?”谭以睿收到战书,拿着战书想了一会儿,想起顾宸是玉明珠的小师弟,一位修为实力不错却迟迟没能晋升内门的弟子,心性不太好。   她不是很想接受顾宸邀战,把战书拒了。   次日,玉明珠的传讯符飞来,嘲讽她:“你是不是害怕输掉?我师弟实力强,你输给我师弟不算冤。”   这斗法还没开始呢,玉明珠就说她输定了,这般瞧不起她的实力。   谭以睿一气之下应了邀战。   她手下也有善于打听消息的人才,将顾宸的资料呈给她,她看过顾宸和许嘉眉的斗法,顿时知道怎么对付顾宸了。   好法器是吧?   她也有。   厉害道术是吧?   她同样有。   到了定好的切磋之日,谭以睿和顾宸斗法一个回合,承认顾宸有两把刷子。只是顾宸的实力比她设想中的弱,她不需要动用好法器也能击败他。   于是顾宸再一次被击败,他郁卒得把自己关在洞府里半个月没有露面。   且不说顾宸如何自怜自艾,许嘉眉不计较他挑衅,云八记着呢。顾宸邀战许嘉眉被许嘉眉击败,邀战谭以睿又被谭以睿击败,云八暗搓搓地借了道宗正式弟子的身份玉牌,在灵网的八卦区开了个帖子调侃顾宸。   顾宸在玄真道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因他的修为实力比多数内门弟子出色,却没有拿到内门弟子的身份,有人同情他,有人看他笑话。   云八的帖子挂出来,没有指名道姓,把顾宸说成某位弟子。但看顾宸不顺眼的道宗弟子点开帖子一看,发现云八的帖子写的正是顾宸,且行文诙谐有趣,看得高兴,索性也留言说起顾宸几年前冒犯许嘉眉结果被教训一事。   又因顾宸做过的事不仅仅是冒犯许嘉眉,好事者将顾宸和玉明珠和商盟千金的关系挂出来,问顾宸喜欢的是谁。   “两个都不喜欢,我见过那个人和一位元婴真君在一起,那位元婴真君抱起他了。”   “不是吧?元婴真君也喜欢他?他难道给元婴真君下了邪术?”   “未必是邪术,或许他是碧罗宫安插在道宗的细作。”   “说到碧罗宫我就想起了俊美无俦的韦琼柯,韦琼柯是咱们东极洲当之无愧的美男子,可是韦琼柯好像也没有这么厉害的本事引得那么多优秀女修为他争风吃醋。”   “哈哈,韦琼柯是假的碧罗宫大师兄,咱们道宗这位男修才是真的碧罗宫大师兄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   “别小看韦琼柯的本事,喜欢韦琼柯的修士还是非常多的,想和韦琼柯结为道侣的真君也有好几位。”   “碧罗宫的大师兄和大师姐都不会找道侣,道侣哪里好?没有道侣,今天请这个修士帮忙做事,明天请那个修士帮忙做事,后天请第三个修士做事,美滋滋。”   “我们讨论的是那个人吧?不要谈韦琼柯了。”   “那个人也没有找道侣的倾向,如果他找道侣,他师尊说不定会撮合他和他师姐呢。”   “真君那么疼爱师姐,哪里舍得撮合他和他师姐?他品性不行,入门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外门弟子,不是眼瞎的不会要他做道侣。”   帖子下方的留言越来越多了,云八摸着下巴看讨论得火热的留言,干脆不写帖子,翘着二郎腿看人们扒出顾宸的过往。   顾宸也是上灵网的。   他闷在洞府里,无事可做,登上灵网看一看有没有好玩的,结果误入八卦版块,点开了留言量猛增的云八的帖子。   看了个开头,他觉得写帖子的人促狭,仔细看下去,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帖子里写的奇葩那么像他?   顾宸继续看下去,心里的不对劲变成了火气,且火气越来越强,差点把身份玉牌也给捏坏了。   写帖子的王八蛋恶意揣测他!   留言的一堆臭虫也在恶意揣测他!   偏偏八卦版块是能匿名的,他根本不知道写帖子的是谁,留言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想找事也不知道找谁的事。   等一下,八卦版块可以匿名?   顾宸灵机一动,也匿名,在帖子下说帖子里的人没有那么差,又说议论是非的人都在羡慕嫉妒恨。   别人自然是不高兴的,跟他掐了起来。   顾宸神识强,输入文字的速度很快,还有丰富的斗嘴经验,孤身一人和十多个人掐也不落下风。他掐出了真火,别人也掐出真火,一个留言者质疑他是不是帖子说的当事人,鄙夷他胆小怕事,不敢用真姓名。   这人说话很难听,顾宸一个冲动便取消了匿名,跟写帖子的云八掐了起来。   可怜云八只是一个炼体的,修为不到金身期,神识也弱,被顾宸掐得来不及反击。好在云八不是一个人,留言者站在他这边,帮着他把顾宸掐回去。   顾宸寡不敌众,识趣地撂下狠话:“你们等着,我找玄镜峰主持公道!”   云八提起顾宸上次找玄镜峰主持公道一事,帖子下哈哈哈一片。   顾宸瞧见了,气得气血翻涌,好险没有吐出一口血。他不是傻的,质疑写帖子的是许嘉眉,嘲笑许嘉眉表面上光风霁月,暗地里道人长短。   “我不是道一真人。”云八担心主君声名受影响,赶紧澄清,“我若是道一真人,我看你讨厌,理由都不用找,把你揍一顿便是。”   “呃,我刚才看到道一师妹去刀风洞第七层锻炼了,她应该没有空上灵网。”一位没有匿名的金身期体修如此回复,“刀风洞第七层的刀风有多吓人无需我多说,重生期体修进去了,被刀风碰到也要受伤。”   “也许写这个帖子的不是许道一,是许道一的走狗!”顾宸猜到真相,加了一句,“许道一命令她的走狗抹黑我。”   这条留言下全是哈哈哈,没有一个人信他。   许嘉眉是道宗的天之骄子,还是灵网的缔造者之一,若要对付他,何必如此复杂呢?按云八说的,见到他,揍他一顿便是。   云八见好就收,把帖子锁了,不许回复。   许嘉眉从刀风洞出来,回洞府沐浴。   她往浴池放了泉水,单手掐法诀,片片花瓣落下来铺满水面。她浸在水里,拿起身份玉牌看了看灵网,瞧见云八的帖子,心念一动,预见了八卦板块会极其热闹的将来,有些担忧道宗弟子沉迷八卦耽误修行。   事实上,已经有人出现沉迷灵网的倾向了,谭以睿直播了一次珊瑚渡劫,仿佛直播上瘾,灵网天天有她的帖子。   这样不行。   许嘉眉一边泡澡一边思索,想到一个好主意,给羽生真君送去鹤符:“师尊,我们建设灵网花了不少钱,使用灵网应该收钱才是。”   羽生真君道:“你想怎么收钱?”   许嘉眉:“按照登上灵网的时间来算,半个时辰两块灵石,每人每天最多可以在灵网上待一个时辰。”   羽生真君说:“道宗没有禁止门人去丰华城玩耍。”   许嘉眉默然。   克制是自己的事,道宗不会干涉,但道宗会精简不适宜留在宗门的修士。   羽生真君又说:“收钱还是要收的,我们建设灵网,不能不把付出去的本钱收回来。这样吧,按照你说的,每个人每天可以无偿在灵网上待一个时辰……唔,一个时辰太长了,每个人每天两刻钟,超出两刻钟按五块灵石一刻钟来算。”   许嘉眉:“这是不是太贵了?”   羽生真君说:“若是嫌贵,他们可以不上网。”   师徒二人的决定公开,灵网上哀嚎一片,但规矩还是施行下去,每天沉迷灵网耽误修行的人少了,可谭以睿这等不差钱的依然天天沉迷。   第八十九章 齐朝   灵网有这么好玩吗?   许嘉眉前世没有沉迷网络,今生没有沉迷灵网,不觉得网有多好玩。身为朋友,她委婉地提醒谭以睿道:“不要沉迷灵网。”   谭以睿说:“我就玩玩,没有沉迷。”   可是许嘉眉依然天天见到她在灵网上发布各种话题。   罢了,灵网在此,沉迷于否是个人的事,劝不得。   许嘉眉放下关于同门沉迷灵网的担忧,和羽生真君一同完善灵网,令灵网可以出现图片和声音。   她忙了几个月,等到事情做完,灵网的建设暂时告一段落。灵网的日常维护由宝箓峰和奇门峰接手,灵网的收益将会有百分之十归于许嘉眉,百分之二十收益归于羽生真君。   许嘉眉在洞府里休息了两日,拿起水法炼丹的丹方细看,思忖着将七八年没有改过的丹方推演得更加完善一些。   与七八年前相比,她现在的眼界更高,见识更广,虽然炼丹术没有太多进步,可她耐心琢磨几日,把炼丹池给改了。原来的炼丹池产出慢,半个月取一次丹药,许嘉眉用布阵的方式修建炼丹池,缩短了炼丹池的产出时间,十天可取一次丹药。   改了炼丹池应该不用改丹方了吧?   许嘉眉偷了一回懒,将新式炼丹池的图纸交给云八,让云八把图纸送去给宫娆、荆昔、程律等向她买了丹方或借了丹方的人。至于丹方要留到何时修改,许嘉眉表示她有兴致会改的。   化灵阵也有七八年没有改了,许嘉眉修改阵法比改丹方熟练,用去两个月提升化灵阵转化灵气的效率,将新式化灵阵交给宫娆等人。   宫娆传讯问她:“你要不要回你家乡看看?你的家乡变化很大。”   许嘉眉今年六十二岁,大姐许和畅比她年长七岁,父母比她年长二十八岁,已是九十岁高龄。但是,她和许惠音送了丹药给父母,父母活到一百二十岁不成问题。   如果父母懂得调理身体和心情,甚至能活到一百五十岁。   “我收到家乡送来的信了。”许嘉眉说,“我父母安好,大姐也过得好。我给家里回了信,说我也过得很好。”   “不想念他们吗?”宫娆问。   “偶尔。”许嘉眉道。   “没有想过带他们来东极洲吗?”   “提过这事,可他们更习惯留在白山界。”   宫娆不再多言。   她是孤儿,父母故去已久,没有体验过亲情,也没有羡慕过家庭美满的别人。   与其羡慕别人,不如过好自己的生活。   闲下来的许嘉眉修炼了几天,去宝箓峰拿到五品符师的身份,顺便去奇门峰把五品阵师的身份拿到手。许优香不在道宗,内门弟子、炼丹师、符师、阵师的月例全是许嘉眉的,她不差这点钱,叮嘱云八领取月例,将月例送回白山界。   接下来,许嘉眉更换了洞府的阵法,并选取一座山头修建新洞府。她看腻了水下一成不变的风景,想换一个住处。   新洞府尚在修建,宫娆的鹤符飞到许嘉眉的水下洞府,落在许嘉眉手上,问她:“你有没有兴趣下山?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说来听听。”许嘉眉用身份玉牌给宫娆发去信息。   “哈,差点忘了使用身份玉牌传讯比鹤符方便。”宫娆很快回复了她,“是这样的,齐朝最近被太冲南宗夺走一个大郡,寻幽剑宗等门派纷纷对齐朝下手,我也有点眼馋。”   “眼馋什么?”许嘉眉道,“齐朝的元婴真君不少,还有化神大尊坐镇,我们捞不到什么便宜的。”   “可以偷偷捞嘛。”宫娆给许嘉眉发来一张不完整的齐朝立体地图,“这地图是我跟齐朝的一位皇族换的,图中有上百个小世界,我看上其中几个。”   地图里亮起了红光,许嘉眉点开红光,看到十来个小世界,有的盛产某种矿石,有的盛产茶叶,都是有价值的,但价值并不是特别大。在齐朝辖下的几百个小世界中,有红光标记的小世界属于中下游,坐镇者一般是元婴初期的修士或六七位半步元婴。   宫娆说道:“齐朝现在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我们不下手,这些个小世界迟早会被别人抢走。”   许嘉眉问:“师姐需要我做什么?”   宫娆道:“有劳你打开通往小世界天门,等我夺取小世界之后,你再给小世界下封锁。我在小世界得到的利益可以分给你一成或一成五,倘若你助我夺取小世界,给你四成好处也未尝不可。”   许嘉眉说:“我卖丹药赚的钱够多了。”   宫娆怔了一下,想起许嘉眉的家族人少又弱,许嘉眉的手下寥寥无几,并不像她这样有十几个小世界和一大群手下要养。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师妹帮一下我嘛。”   许嘉眉很久没有下过山了,在宗门的生活充实且平淡,委实少了点趣味。   考虑了一下强行开天门的利弊,许嘉眉道:“开天门的材料得你准备,我还要几个阵师打下手。”   宫娆:“六品阵师只有一位,七品阵师有六位,够不够?”   许嘉眉道:“够了。”   强行开天门并不是特别难的事情,她一个人也可以完成,只是速度会相对慢一些。   应宫娆之邀,许嘉眉来到宫娆的洞府。   宫娆的洞府是一片青瓦红墙的宫殿,面积辽阔,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地分布,还有山河湖泊,光是清洁打扫等日常事务便要五六十位炼气期修士打理,还有不少修士负责河流湖泊、种树养花等庶务,十分讲究。   虽然宫娆管着十几个小世界,可她长期住在位于宗门的洞府里,偶尔去小世界的行宫住一段时间,生活比许嘉眉多了些趣味。   许嘉眉落在宫殿大门前,宫娆的金丹期手下迎上来,将她请到接待客人的宫殿。不多时,宫娆披散着长发,穿着刺绣忍冬花暗纹的衣裳出来。   宫娆落座,侍从悄然上前为她倒了一杯灵茶。   “师妹。”她笑着说,“你来得挺早,我还没把人叫回来呢。”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做。”许嘉眉喝了一口灵茶,开门见山道,“强行打开天门的材料备齐了没有?小世界的具体位置有没有?”   “全部都有,就等着你了。”宫娆将材料和小世界的确切位置交给许嘉眉,“你什么时候能打开天门?”   “我一个人的话,至少也要二十三四天。”许嘉眉回道,“先开哪个小世界的天门?”   宫娆给了她小世界的位置,道:“先开这个。”   许嘉眉是看过地图的,瞧了瞧位置,想起小世界的名称和特产,说:“这个小世界好像有一条发现没多久的灵石矿脉?”   “嗯,有一条灵石矿脉,可开采五六千块极品灵石吧。”宫娆说。   五六千块极品矿石不算少了,许嘉眉道:“镇守这个小世界的元婴真君有多少位?是什么修为?”   宫娆也不瞒她,道:“两位元婴,一位初期,一位中期,我有对付他们的办法。”   许嘉眉拿出一方算盘,核实宫娆给的小世界位置是否正确。   出产灵石矿脉的小世界是比较重要的,若宫娆得到的小世界位置有错,那么打开的天门可能通往齐朝的陷阱。   有建设灵网的经验,许嘉眉的计算能力得到不小提升,用去三个时辰便算清楚小世界的位置有误,又用了六个时辰算出真正的位置。   宫娆带来一桌子好饭好菜,道:“师妹累了没有?”   许嘉眉去刀风洞锻炼时会吃灵膳,宫娆送了饭菜来,她请宫娆坐下,和宫娆一起吃。也不知道宫娆是找谁做的饭菜,饭菜的味道比膳堂的好吃,许嘉眉吃得有点撑。   宫娆看着她笑道:“师妹其实是喜欢吃好吃的,这一桌子饭菜我去丰华城的酒楼买的,是不是比膳堂的好吃一些?”   许嘉眉说:“是好吃,师姐花了多少钱?”   宫娆道:“六千块灵石,不多不少。”   这个价钱足够许嘉眉在膳堂吃两顿好的了,她垂下眼帘,道:“有些时候我会嫌弃吃饭费事,吃辟谷丹更方便。”   “辟谷丹不好吃。”宫娆说。   “我不是很看重吃的,穿的……”许嘉眉看向身上的道袍,没有任何绣花和花纹,样式简单朴素,“穿漂亮的衣服会有好心情,可是穿衣打扮麻烦。”   大概她不是注重生活情趣的人?   宫娆说:“我师尊告诉我,走一段路便停下脚步看一看周围的景色,这于修行有益。”   许嘉眉看着她,也笑了:“师姐请我吃这一顿饭,目的不是请我重视吃穿,而是希望我尽快打开天门。”   宫娆摊了摊手,略感无奈地道:“被你看穿了。”   过了三四天,宫娆找来一位六品阵师和三位七品阵师,许嘉眉立即把人使唤上了,忙碌十五天,总算打开了第一扇天门。   在天门打开之前,宫娆便将镇守小世界的元婴中期修士引走,留下的元婴初期修士不敌她和许嘉眉联手,负伤逃走了。许嘉眉修改小世界的阵法,隐藏小世界的位置并留下几个指向危险之地的错误位置,然后布置封锁,防止别人通过天门进出小世界。   这个小世界没有生灵,空气中弥漫着毒素,挖矿的都是遭到齐朝控制的修士,成分十分复杂。   既有散修也有门派修士,还有犯错或得罪人的齐朝修士,一部分人是其它小世界的土着,天生力大无穷,一部分人是齐朝买来或骗来干活的修士。   宫娆在这些挖矿劳力中找到八位玄真道宗正式弟子,霜刃山的修士找到十几二十位,如梦镜的修士也有一位。道宗的同门自然是要救的,霜刃山和如梦镜的修士也要送走,其余来历清晰的修士同样要找出来送走。   道宗是名门正派,不能干压榨挖矿劳力的缺德事。   劳力们的身体状况和神魂都不太好,宫娆未赚钱先花钱,拿出丹药给他们服用,又找来医修给他们看病。除了劳力们的吃喝看病安置等杂事,小世界的矿脉在斗法时被打坏了一段,需要清理,小世界的毒素浓度在上升,需要降低……   宫娆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不得不吃不好吃的辟谷丹。   等到宫娆忙完迫在眉睫的事,她找到正在计算下一个小世界位置的许嘉眉,“你有没有办法把这个小世界的毒素去掉?我找人来这里挖矿,要给这里送吃的喝的穿的,还要准备一大批解毒丹,又麻烦又费钱。要是这里能种植灵稻、豢养灵兽,我们从这个小世界得到的好处会更多。”   许嘉眉想了想,道:“我把化灵阵改一下估计能净化空气中弥漫的毒素,但在整个小世界铺设阵法不是易事,弄一个没有毒素的区域比较轻松些。”   小世界的泥土也是有毒的,无法种植。   水倒是有,深埋在地下,也有毒。   许嘉眉让宫娆请来卢琳儿,和卢琳儿一起想办法净化小世界的毒素。   宫娆把小世界交给信任的手下打理,自己带人追杀那位逃走的元婴真君。小世界已被许嘉眉封锁,元婴真君不会破除封锁,无法离开小世界,只能躲起来养伤。   两个月后,许嘉眉把净化毒素的阵法弄出来,使矿脉笼罩在阵法的保护下,挖矿的劳力们无需服用解毒丹也能干活。   元婴真君被宫娆活擒。   宫娆想杀他,但是他修神道,杀死他会使得信仰他的人丧命。   “我最讨厌修神者!神道是护持众生的,藐视众生的修神者当杀!”宫娆撸起袖子把元婴真君揍了一顿,交待手下审讯元婴真君。   她打算问出元婴真君的信徒在哪里,从根本上毁去元婴真君的神道根基,不然死去的元婴真君会在信仰凝聚的香火中复生归来,她又得杀一次或几次。   修士到了元婴期,生命层次更上一个台阶,体修可以滴血重生,没有身体的鬼修可以重塑血肉之躯,灵修失去身体能通过丹药或别的手段重塑……神修本事最大,被打死能复生。   第九十章 被圈养的人牲   尽管神修的复生有一定可能导致神修失去自我,沦为受到香火左右的人造之神。但是修真界发展到现在,在复生过程中规避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   许嘉眉不是宫娆的手下,不参与审讯。她一边将避毒大阵修改完善,一边等待元婴真君吐露情报,这一等就是半个月。   元婴真君不是一位愚蠢的修士,他很清楚,一旦自己说出信徒的位置所在,等于告诉宫娆如何彻底杀死自己。哪怕宫娆的手下精通用刑逼供,他也咬紧牙关,一点消息也不肯透露,甚至想自裁。   他逃不出宫娆的囚禁,不如结束当前的性命,利用元婴期神道修士都有的办法复生归来。   毕竟,他的复生之地不在有着灵石矿的小世界,而是在一个绝对安全的洞府。他用了二十八年和全部财物的五分之一建造那个隐蔽洞府,身在洞府中,便是化神期大尊出手,也很难在三五天内攻破洞府抓住他。   奈何复生一次耗费的资源太多了,复生的隐患也太多了。   当元婴真君和宫娆斗法的时候,元婴真君有机会自裁,考虑到复生麻烦,迟疑了那么一瞬间,已是来不及自裁了。   宫娆太强大太精明,被她活擒之后,元婴真君连自裁都做不到。   “骨头挺硬的。”宫娆如此评论元婴真君。   “呵呵。”元婴真君冷笑两声,“要杀要剐,随意。”   他何瑞临活了一千多年,经历的大事小事不知凡几,不慎落入别人手上被用刑折磨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能顺利地逃脱囚禁或反杀仇敌,这次他肯定也能活下来,说不定还能狠狠地报复宫娆,令宫娆为她的所作所为后悔莫及。   修真界这么大,历史这么长,何瑞临不是最优秀的修士,但他见过的优秀修士很多。初时他羡慕他们,向往他们的强大,后来他见到他们意外陨落,或在晋升时丢掉性命,便不觉得优秀修士很厉害了。   任你资质好修为高,你活不久,什么都是虚的。   宫娆的手下又努力了半个月,仍然撬不开何瑞临的嘴,还被何瑞临肆意嘲弄。手下有些受不住,请见宫娆,表示自己治不了何瑞临。   对此,宫娆说道:“继续折腾他,一个月后还是这样,你再来找我吧。”   在何瑞临受刑的同时,许嘉眉打开通往下一个小世界的天门。   那个小世界的名称是彩羽,养着太阳鸟。成年的太阳鸟是八阶灵禽,羽毛鲜丽,可用于织造羽衣,其肉质鲜美且蕴含灵气多,是常见食材之一。   一只太阳鸟从破壳到成年需要十年,体重约三四斤,市场价是十一到十三块中品灵石。齐朝大约觉得彩羽界没有出产灵石的小世界重要,派来彩羽界驻守的修士处在元婴初期,寿元还剩下五六百年,估计没法晋升化神期。   宫娆手下多,早已打探了彩羽界元婴真君的实力和习惯,对许嘉眉说道:“那个修士是齐朝寒门出身,不足一百岁晋升金丹期,可惜卷入寒门与世家的博弈之中,损伤了修行根基,从此沦落于平庸。”   许嘉眉没有特意了解过齐朝的世家和寒门怎么斗,想起白山城叶氏等几个家族的明争暗斗,道:“人在漩涡中,不得不争斗。”   宫娆若有所思,点头道:“确实如此。”   彩羽界真君是一位普通的剑修,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宫娆没有想过夺她性命。请许嘉眉打开天门,宫娆又请许嘉眉张开虚天相助自己活擒那位剑修真君,一边和剑修真君斗法一边劝降。   “齐朝快灭亡了,那是一艘沉船,你还不跳船求生,更待何时?”宫娆说。   剑修真君沉默。   她的实力高于何瑞临,宫娆到底不是元婴期,应付得吃力,稍有疏忽,身上便多了一条不住流血的伤口。可宫娆亦非寻常金丹修士,剑修真君的剑气能撕裂她的皮肉,她的身体能自行祛除伤口上的剑气,令伤口快速愈合消失,不留任何疤痕。   宫娆说:“我玄真道宗的威名你也听说过,你降了我们,我们绝对不会安排你镇守彩羽界这样的地方。”   二人在虚天过招,剑修真君第一次开口说话:“彩羽界没有你设想中的差。”   宫娆微微一笑,说:“在你看来,彩羽界是好的。但是在我看来,你有如此出众的实力,镇守彩羽界实在委屈。”   剑修真君道:“你认为我委屈,我从未有过委屈的想法。”   宫娆避开奔向面门的剑气,一道青光甩向剑修真君,想用青藤缠住剑修真君,“你不觉得你委屈,为何你的手掌有那么厚的茧子?你每日坚持练剑,天道酬勤,哪怕你不懂得精妙的剑法剑招,你的剑也是这么厉害。若是心中没有委屈,放纵自己得过且过岂不是更舒服?”   闪烁的剑气搅碎了青藤,剑修真君一剑劈出,云一般的剑气在自己和宫娆之间扩散,隔开她和宫娆的距离。   她停了手,说道:“我和你们不同。我是成过亲的人,我的子孙后代生活在齐朝辖下,我得考虑他们,不能不管不顾地向你们投降。另外,我立誓效忠齐朝,如果有不忠的念头,天魔必将吞噬我的神魂。”   白山城叶氏尚且用誓言控制外姓修士,齐朝怎么可能不使用控制修士的手段呢?莫说齐朝,便是玄真道宗也要求内门弟子不得做出有损道宗利益的事情。   “天魔誓言?齐朝约束你们的做法毫无新意。”宫娆挑眉,也住了手,“天魔誓言未必不能破解,你立下的天魔誓言具体是什么?”   “……”剑修真君沉默了一会儿,“抱歉,我不能说。”   她怕说了出来会被宫娆和许嘉眉强行解开誓言,从而惊动齐朝,使得齐朝对她的亲族下杀手。   眼下齐朝分裂成东齐和西齐,东齐朝属于皇族董氏,西齐朝属于各世家。剑修真君被归类于西齐朝,齐朝不灭,她不得自由。若是她敢露出摆脱齐朝的想法,西齐朝绝对会屠杀她的亲族,警告别的元婴真君不要轻举妄动。   假使剑修真君是冷情的,无视亲族,西齐朝大约是奈何不了她的。偏偏剑修真君是重视感情的人,亲族在齐朝辖下,她狠不下心投降宫娆。   宫娆问:“你的亲族有多少人?”   剑修真君道:“加上凡人大约是六十万,不算凡人,修士约有一千三百人左右。”   “他们在小世界里?还是在东极洲?”宫娆微微皱起眉头。   “有的在小世界,有的在东极洲,分布很散。”剑修真君说道,“他们有亲朋好友,若果搬离故地,齐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亲朋好友。”   “照你这么说,你是打算和你的亲族绑在一起了。”宫娆道,“你的亲族有亲朋好友,那些亲朋好友又有亲朋好友,你总不能要求我将他们全部搬到道宗辖下吧?齐朝现在的局势你也看得清,过不了多久,东齐朝会和西齐朝打起来,你的亲族处在齐朝辖下,必然卷入战争之中。”   剑修真君当然懂局势。   只是……   她主动请求宫娆救走亲族,伤亡是她负责,亲族过得好不会埋怨她,过得不好肯定会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她拒绝宫娆,待战争来临,亲族陷身其中,伤亡和她无关系。   剑修真君爱惜名声,一时之间难以做出决定。   宫娆看出她迟疑,说道:“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你得取舍。”   虚天外,许嘉眉对宫娆说道:“这位剑修真君像个凡人。”   宫娆在剑修真君面前和许嘉眉私下传音,“齐朝毕竟不是门派,齐朝有世家,世家要求族人以家族大事为重,故而齐朝修士通常比门派修士更在乎亲族。”   齐朝讲究家庭为重,要忠君爱||国;玄真道宗也重视宗门,但道宗更重视自我,即家庭是出生的地方,成年后应该离开家庭,追求自己想追求的东西。   这是齐朝和道宗最大的不相同,也是世家和门派最大的不相同。   世家以延续血脉为目的,个人的想法不重要;门派聚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修士一起修行,维系门派的是志同道合,志不同道不合则门派不存在。   人们总是乐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故而世家越来越弱,门派越来越强。不过,世家的凝聚力普遍强于门派,门派的结构和规矩较世家松散,有人向往世家的严谨,有人向往门派的随性。   许嘉眉是向往门派的,道:“真君活了两千多年,岁月悠长,应该能看淡亲情吧?”   “谁知道呢?”宫娆笑,“人的本性大多自私,可有的人自私自利,有的人为了拯救素不相识的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凡人如此,修士如此,除了天道,没有谁能断情绝性。……不,天道也有壮大自己的本能,自私贪婪。”   言归正传,剑修真君毕竟是一位真君,没几天就下了决定:她愿意归附玄真道宗,条件是玄真道宗要帮她救出处在齐朝辖下的众多亲族。   宫娆没打算将剑修真君让给道宗,道:“我救了你,你得为我做事,你的亲族也要为我做事。当然了,我不会强迫你许下天魔誓言,也不会不允许你的亲族有其它选择。”   剑修真君问她:“你为何愿意帮我?我寿元无多,晋升化神期的可能极其微小。”   宫娆道:“我只要你帮我做事罢了。看你的处境,齐朝不是很重视你,把你的亲族搬到道宗辖下不是什么难事。”   不是什么难事?   那么多的人,还那么分散,你怎么搬?   剑修真君没有料到宫娆的本事。   为了搬走六十万人,宫娆像玄真道宗借了一面仿照通明镜炼制的四品法器镜子,这面镜子容纳着一个小洞天,莫说搬走六十万人,搬走六百万人也是能做到的。   见到镜子的剑修真君惊呆了:“这是洞天法器?”   宫娆颔首,道:“这件洞天法器是道宗的,借一个时辰需要五块上品灵石,借十天是六百块上品灵石。”   剑修真君不由得摸了摸不厚实的荷包,怀着一丝侥幸问:“我要还你六百块上品灵石?”   宫娆轻笑了一声:“不止是六百块上品灵石,我帮助你要冒着被齐朝追杀的危险,你得还我更多的上品灵石,你还不了,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对剑修真君来说,只要自己和亲族摆脱齐朝控制,便是给六千块上品灵石也值得。她长期在彩羽界,不知亲族住在什么地方,宫娆却是交际广泛的,拿到洞天宝镜没两天就查清楚剑修真君穆定兰的亲族所在。   她告诉穆定兰:“你有十万亲族在四柱山小世界,四柱山小世界在哪里我还没有打听到,你知道吗?”   什么?四柱山小世界?   穆定兰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盯着宫娆说:“你确定是四柱山小世界?”   宫娆说:“确定。”   穆定兰顿时愤怒起来,红着眼睛说:“四柱山小世界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四柱山小世界不是普通小世界,那是齐朝用来圈养人牲的!我效忠着齐朝,勤勤恳恳地为齐朝做事,齐朝竟然把我的亲族送去做人牲,简直欺人太甚!”   许嘉眉也变了脸色,想起书上见过的关于人牲的记录。   人牲即把人当成牲畜那样圈养,最初是妖类圈养人类做食物,后来又有邪道修士圈养人牲用以炼器、炼丹或修习邪术,再有神道修行者强迫人牲提供香火愿力……   如此种种,俱是恶事,为修真界所不容。   一直在齐朝生活的穆定兰却不觉得圈养人牲有多丧尽天良,她知道人牲的存在,她不允许自己的亲族被当做人牲。   由于穆定兰不能回齐朝,穆定兰的交际也不算广泛,宫娆请人查清四柱山小世界的确切位置,一面亲自给何瑞临用了刑。   用刑许嘉眉是不会的,她旁观宫娆对何瑞临用刑,格外佩服何瑞临的毅力。   谁知何瑞临没过多久就坚持不住,求宫娆杀他。   第九十一章 一点点怜惜   宫娆的手下对何瑞临使用了修真界常见的刑罚,给何瑞临的血肉之躯和神魂带去常人难以忍耐的痛苦,何瑞临没有服软。因为他是元婴真君,血肉之躯的痛苦在他看来尚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神魂的痛苦亦浮于表面,没有深入。   可是宫娆把他的神魂一点点地撕开,令他的元婴被风刀霜剑侵蚀、被烈焰灼烧,这种痛苦太可怕,何瑞临宁愿求死。   “呵。”宫娆冷笑一声,停了手,看着血肉之躯保持着完好无缺的何瑞临,“我以为你至少能坚持十天半个月。”   “呼呼……”   何瑞临躺在地上,胸膛起伏不定,喘着粗气,满脸痛苦。   “你……你如此……会……折磨人,我……我坚持……不住,实乃……情理之中……”   “看来是我的手下太弱了,连让你痛苦的本事都没有。”宫娆说。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外表三十岁出头的何瑞临,问:“你在何处收集香火?”   何瑞临喘了一会儿,说:“不、不告诉你……”   说了就会彻底地死去,不能说。   许嘉眉道:“师姐,我可以让他无法感知香火,永久地镇压他。”   宫娆打了个响指,再次用刑,何瑞临顿时蜷缩成一团,冷汗迅速流淌下来,嘴唇也被他咬出血。他太痛苦,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声音微弱如蚊子嗡嗡。   “我想杀掉他。”宫娆说,“此人奴役挖矿的劳力,拿劳力练习法术,致死者、致残者众多,他实在该死。”   “……那就折磨他,直到他受不住。”许嘉眉说,“师姐有给他用过搜魂术吗?”   “若是可以搜魂,我岂会留他到现在?”宫娆回到云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示意许嘉眉坐下一同品茶,“他在他的神魂种下禁制,被搜魂立即自毁。”   “神魂禁制?我想看一看。”许嘉眉来了兴趣,围着何瑞临蹲了下来,手指按在他被汗水湿透的额头。   这里是人的灵台所在,她不容何瑞临拒绝地将神识侵入他的灵台,去到他的识海,找到他正在经受刑罚的神魂。他的神魂是清晰的人形,被一根根赤红的丝线缠绕,持续不断地散发着痛苦的气息。   许嘉眉施展神识道术察看他的神魂状态,果然看到神魂上有三重极复杂的禁制,触及禁制便会导致何瑞临的神魂死亡。   他死了会复生,杀了他等于放虎归山。   宫娆知许嘉眉的神魂道术造诣不错,禁制又与阵法、符箓扯得上关系,问她:“师妹有没有办法绕开禁制搜他的魂?绕不开禁制也没关系,能知道给他提供香火的人在哪里就够了。”   禁制如锁,破解禁制不是易事,许嘉眉打量着何瑞临的神魂禁制,说道:“我可以尝试一下。”   她用琉璃境制造何瑞临的神魂投影,坐下来,将意识沉入虚天,在虚天中尝试破解何瑞临的神魂禁制。何瑞临受着刑罚,吃力地看了许嘉眉一眼,有一种秘密即将被她窥破的感觉,这感觉很糟糕,比受刑还要糟糕。   可是他落在宫娆手里,无法反抗。   许嘉眉仔细观察着何瑞临的神魂禁制,难以分辨禁制的类型,遂做了一个尝试,意在求证禁制种类。   哗啦一声响,禁制被触动,何瑞临的神魂投影毁灭了。   不过,这足以让许嘉眉确认第三重禁制是什么禁制,可以用什么方式破解。   她制造第二个投影,接着尝试。   弄死了十个投影,许嘉眉找到头绪,对宫娆说:“师姐急着破解禁制吗?不急我就休息,急你就给帮我恢复神识。”   投影事物会消耗神识,许嘉眉投影了十次,又用了心思破解禁制,神识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宫娆取出一根线香点燃,道:“越快破解越好。此人是齐朝世家出身,他家里发现他被我们活擒,肯定会想方设法把他救走。”   燃烧的线香释放着宁静悠远的香气,许嘉眉吸了一口,神识的恢复速度陡然加快。她继续投影何瑞临的神魂,用去五天破解第一重禁制,余下的两重禁制预计需要一个月才能破解。   这么长的时间,宫娆等得不耐烦,苦于没有办法,只能耐心等待。   又,四柱山小世界的确切位置尚在打探中,因为穆定兰担心困在四柱山小世界的十万位亲族,宫娆控制住彩羽界,依然保持着彩羽界和齐朝的联系,一切和从前一样,没有被齐朝发现彩羽界已经易主。   但彩羽界已经属于宫娆了,宫娆将彩羽界内效忠齐朝的人全部找了出来,该杀的杀,该囚的囚,该踹去挖矿的踹去挖矿,并改变彩羽界的规矩,用自己管辖十几个小世界的模式管辖彩羽界。   一个月后,许嘉眉顺利破解何瑞临的三重神魂禁制,何瑞临开始慌了。   “你、你怎么破解神魂禁制的?”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许嘉眉,“你还不满百岁,你怎么能破解我的禁制?”   他的三重神魂禁制是花了上百年光阴慢慢布置的,许嘉眉在一个月内全部破解,让他觉得自己研究神魂禁制的上百年光阴一点意义都没有。   许嘉眉自己也有些意外自己的速度,但她能破解禁制是事实,她略自傲地抬起了下巴,说道:“我是大半个东极洲都认识的玄真道宗天之骄子,你寂寂无闻,我能破解你的神魂禁制一点也不稀奇。”   天之骄子?   是了,许嘉眉和宫娆是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是东极洲这一代最优秀的修士。   何瑞临想到修炼了上千年的自己被年纪轻轻的宫娆活擒,神色黯然。   “我知道杜七为什么看你们不顺眼了。”何瑞临感到了挫败,“他不如你们出色,嫉妒你们,继而生恨。”   “有那闲心思嫉妒,不如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许嘉眉说道。   “努力没有用呢?”何瑞临问。   被擒的三个月,他每天受刑,血肉之躯在不断地衰弱,从一个不胖不瘦的人变得骨瘦如柴。他盯着许嘉眉,深陷的眼眶里,一双眼珠映着她的脸。   许嘉眉心中无波无澜,道:“这世间人才辈出,杀得了一个,杀不了全部。有时我也觉得自己不够厉害,做不到别人能轻易做到的事情,可我努力去做,依然可以做得好。”   何瑞临露出嘲笑的表情,低声说:“你嫉妒宫娆吗?”   许嘉眉:“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她叫来宫娆,“师姐,你可以给他搜魂了。”   宫娆做事不含糊,立即施展搜魂术查探何瑞临的神魂,将想知道的消息提取出来。何瑞临神魂强悍,被搜了魂,意识仍然清醒。   他满怀憎恨地注视着师姐妹二人,把她们咒骂了千万遍,“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如此害我,这就是玄真道宗的道义?”   宫娆看了他一眼,道:“看你不顺眼,顺手擒了。你技不如人,唯有认栽。”又说,“与你这种滥杀无辜之人谈道义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你根本不讲道义,怎么跟你讲?”   何瑞临会跟她提道义,不过是走投无路,试图利用道义苟活。   说完,宫娆催动了缠住何瑞临神魂的红线,何瑞临浑身抽搐着倒下,瞳孔涣散。   许嘉眉和宫娆离开,问宫娆:“他的香火来自何处?”   宫娆沉声说道:“四柱山小世界,我知道四柱山小世界的位置了。”   许嘉眉:“强行开天门?还是悄悄开一扇天门?”   宫娆的脚步一顿,蹙起眉尖:“齐朝很看重四柱山小世界,派了三位元婴中期修士镇守四柱山小世界,并在四柱山小世界布置了封锁。便是知道四柱山小世界的位置,我们也很难打开天门潜入。”旋即,她望着许嘉眉,目光灼灼,“师妹,我记得你有个朋友是梦蝶,能否请他帮忙?”   梦笙在玄真道宗住过,卖过梦境中带出的事物换取灵石,他的身份来历对宫娆来说并不是无法窥探的秘密。   “四柱山小世界的梦境或许也有封锁,也许没有。”许嘉眉说,“我上次见梦笙是五六年前的事了,我试着找找他。”   “如此甚好。”宫娆放松了些,目光变得温柔起来,“师妹,破解三重禁制肯定很累,你是吃了饭再休息还是立即去休息?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   “吃什么我无所谓,好吃的就行。”许嘉眉打了个呵欠,揉揉眼角,道,“师姐,我去休息了。”   “嗯。”宫娆将许嘉眉送到卧房门口。   许嘉眉睡下后,宫娆命人准备沐浴的香汤,衣裳鞋袜和首饰同样准备了,又派人去嘉禾山请厨修来做菜。嘉禾山距离玄真道宗不近,宫娆的手下使用天门过去,带着厨修使用天门回来,又去采买四品食材交给厨修。   穆定兰不知宫娆擒了何瑞临,只知她和许嘉眉在忙碌着要事,见她请来嘉禾山厨修做菜,叹息道:“你对你师妹这般好,不怪乎你师妹这般倾力帮助你。”   宫娆吃着厨修带来的点心,分给穆定兰一块,道:“师妹醉心于修行,对衣食用住并不怎么在意。我请她帮忙,不论她在意与否,该给的诚意是必须要给的。对了,我知道四柱山小世界在哪里了。”   “在哪里?”穆定兰追问。   “你知道也进不去。”宫娆大致说清楚四柱山小世界的情况,“我和师妹会想办法把你的族人救出来。”   圈养人牲是不允许的,宫娆将四柱山小世界的位置禀明玄真道宗的玄镜司,玄镜司会联合霜刃山和如梦镜的修士查清楚齐朝在四柱山小世界圈养人牲的事情是否属实。   若此事属实,三大宗门将会出手惩治齐朝,加快齐朝灭亡的速度。   到时候,谁能获取最大的利益呢?   宫娆想到了关注着齐朝的玄真道宗,又想到了寻幽剑宗和太冲南宗。   且不提齐朝圈养人牲被发现会有何后果,许嘉眉睡了三天三夜,将醒未醒之际坠入梦境。   以前梦笙还是梦蛇,她每次入梦,梦笙都会知道她在找自己。现在梦笙是梦蝶,许嘉眉在梦境中等待片刻,等来二十来岁青年模样的他。   他穿着蓝色道袍,相貌平庸,像个普通青年。   “我来了。”梦笙看着许嘉眉,笑容绽开,轻松愉悦,“眉眉,你找我有事?”   “对,我和宫师姐要去一个小世界救人。”许嘉眉如实叙述去四柱山小世界的原因,“天门进不去四柱山,我们想借道梦境。”   梦笙得知四柱山小世界的位置,施展神通探寻了四柱山小世界的梦境,说道:“梦境有一道封锁,在不惊扰他们的前提下穿过封锁会很麻烦。”   许嘉眉问:“有多麻烦?”   梦笙想了想,说:“跟你击败你的常师姐一样麻烦……或许没有那么麻烦,我有十成把握悄悄地穿过封锁,你斗法时没有十成把握击败你的常师姐。”   穿梭于梦境与现实是梦笙的天赋神通,他和许嘉眉谈了一会儿,化作漂亮的蝴蝶与她一同离开梦境,出现在她的卧房。蝴蝶落地,化作长着一对猫耳朵的美丽女子,丰满的身材傲视许嘉眉。   梦笙感觉到她的目光,戏谑地问:“想不想摸一下?”   许嘉眉:“……免了,你有的我也有。”   梦笙走向窗边,道:“这次你为什么想救凡人?”   许嘉眉穿上外衣,拿了一根发簪挽起头发,道:“想救,便救了。”   梦笙回头看她,问:“眉眉,怜惜弱小是成为强者的要求吗?”   “我不知道。”许嘉眉说,“我不是强者。”   “对于凡人来说,你是强者,是仙神。”梦笙说。   听着这话,许嘉眉看着镜中的自己,说:“凡人太弱小了,我的一点点怜惜能救他们,刚好我愿意救,那就救吧。”   她打开卧房的禁制,接住宫娆的纸鹤,想起一事,说:“我的禁制拦不住你。”   梦笙哈哈笑,头上的步摇摇啊摇,“你设下的禁制算不得用心,我又熟悉你的习惯,你的禁制当然拦不住我。”   第九十二章 我拒绝施舍   他不是天生有血有肉的生灵,普通禁制拦不住他,封锁小世界的手段同样拦不住他。许嘉眉很清楚这件事,问他:“我能不能布置拦住你的禁制?”   梦笙挑眉,看向许嘉眉,说道:“眉眉防备我?”   许嘉眉坦然承认:“我不习惯被你潜入我设下禁制的屋内。况且,你来得,别的梦蝶也来得。”   “我不要眉眉和别的梦蝶存在着来往。”梦笙霸道地说,旋即轻轻一笑,抱着手臂,“你戒心重,防备我是理所当然的。这样吧,我教你布置拦住我的禁制,你能给我什么回报?”   “你想要什么?”许嘉眉问,“我和师姐请你帮忙穿过四柱山小世界的封锁,你希望我们给你什么报酬?”   一直以来,她和梦笙的往来都是交易式的,早期请梦笙帮忙,讲个故事就够了,后来梦笙有各种各样的要求,许嘉眉都尽力地完成。   梦笙摸着下巴想了想,说:“我好像没有想要的东西,灵石我有了,要更多可能用不出去。你们修士的功法秘籍我都是不需要的,像宝物之类的东西,我也没有需要。”   许嘉眉说道:“你可以慢慢想。”   梦笙忽然眼睛一亮,对许嘉眉说道:“我需要香火,眉眉能帮助我获取香火吗?”   获取香火即发展信众,许嘉眉不擅长干这个,不过宫娆管着十几个小世界,在小世界内给梦笙盖神庙还是可以的。是以,许嘉眉回答道:“我师姐应该能帮助你获取香火。师姐请我帮忙,要给我报酬,我让她把报酬换成香火给你,你教我布置禁制吧。”   “这也可以。”梦笙问,“眉眉现在学禁制?”   “对,事不宜迟。”许嘉眉对自己的学习能力还是有信心的,“禁制应该不难学吧?”   “不知道。”梦笙不是许嘉眉,不知道许嘉眉能不能快速学会,但她不必教许嘉眉学习,她伸出一根手指在许嘉眉的眉心点了一下,将禁制相关的内容送进许嘉眉的识海,“好了,你自己慢慢学吧,遇到不会的再问我便是。”   许嘉眉的神识在金丹修士中算得上强大,可梦笙传递的信息较多,她一时半会无法把内容全部看一遍,大致看了一会儿,暂时存放起来,打算有时间了再把内容学通透。   她让宫娆的纸鹤开口,听到宫娆的声音从纸鹤里传出:“我为师妹准备了香汤和衣裳首饰等物,师妹醒来即刻就能沐浴更衣。”   金丹修士的血肉之躯不沾污秽,无需沐浴,但偶尔沐浴令人心情愉快,许嘉眉欣然接受宫娆的安排。   在沐浴前,许嘉眉带梦笙去见宫娆,大致说明梦笙的要求,细节是梦笙和宫娆谈,她享受灵草配置的香汤去了。   浴后,许嘉眉换上宫娆准备的金色纱衣,这衣裳的触感顺滑细腻如皮肤,一层又一层纱重重叠叠,像是流动的金沙,格外华丽。首饰也是灿烂的金色,样式繁复,待许嘉眉打扮妥当,感觉自己如同一盏水晶吊灯,浑身都在发光。   这不是许嘉眉习惯的风格。   但许嘉眉有一件银色的三品法衣,是师尊送的,那法衣亮闪闪,比她穿的金色纱衣还要华丽。   伺候穿衣的丫鬟夸许嘉眉好看,她觉得自己也很好看,赏了丫鬟一瓶水法炼制的丹药,就这样通身富贵地被丫鬟引着去吃饭了。   吃饭的地方是一座宽阔宫殿,其内摆了四张几案,案上放着瓜果和茶酒鲜花。几案后面有八位奏乐的乐师,皆是筑基期修士,几案前有翩翩起舞的筑基期舞者,跳的舞蹈轻灵曼妙,隐有一丝“道”的妙韵。   乐师和舞者不是宫娆带来彩羽界的。彩羽界虽然小,却有一位世家出身的金丹修士,生活奢靡,每日醉心于享乐,提升修为全靠采补。   宫娆见到这修士豢养的侍妾中有几位和自己容貌相似的,又听得侍妾说这修士喜欢给最受宠的妾起名叫小娆,心生不喜。   她询问一番,得知此修士做过见色起意,害死普通修士的经历,毫不留情地把修士砍了。修士的一切财物自然是落入她手里,灵石、法器等物不必提,几百位侍妾和一大群乐师舞者亦在其中。   许嘉眉不管这些事,只知乐师和舞者是奴隶,宫娆给了他们自由。   她来到宫殿的时间不早不晚,宫娆和梦笙刚坐下,穆定兰也有一个位置。   宫娆见了许嘉眉,笑道:“你穿金色挺合适的。”   许嘉眉客气地说道:“师姐不嫌眼睛晃得慌,那便得了。”   宫娆说:“羽生真君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亮闪闪的首饰,习惯用精致复杂的首饰搭配样式简单的衣裙,你应该是见过的。”   许嘉眉:“那时我尚是外门弟子,未拜师。”   宫娆举起一杯灵酒向许嘉眉敬了敬,道:“岁月漫长,修行清苦,师姐希望师妹以后的每一天如今天一般轻松闲适。”   许嘉眉回敬她,也敬了梦笙和穆定兰,宴会开始了。   饭菜陆续送上来,许嘉眉四人一边吃一边聊,间或欣赏乐曲和舞蹈,十分惬意。   宴毕,梦笙忙于破解小世界的梦境封锁,许嘉眉翻着梦笙传递给自己的信息,学习如何布置拦住梦笙的禁制。宫娆把齐朝的彩羽界变成自己的,安排了人手接管,顺便处理其余十多个小世界的大事,穆定兰是最闲的,可穆定兰同样要为救出亲族做准备。   她的亲族实在太多了,尽管宫娆的手下能力强,也无法将每一个亲族都找出来带走,穆定兰要在宫娆行动前尽可能多地将散落齐朝各地的亲族找出来。   不然,宫娆把她的大部分亲族救走,她还剩下一小部分亲族留在齐朝,齐朝肯定会灭了剩下那些人。   四天四夜后,梦笙开辟了一条从梦境进入四柱山小世界的路。只是,进入四柱山小世界的不是许嘉眉和宫娆等人,而是六位元婴真君。   这六位元婴真君有两位是玄真道宗派来的玄镜司修士,负责查清楚四柱山小世界圈养人牲一事是真是假;余下四位是宫娆请来的,宫娆不求他们救助人牲,仅要求他们协助两位玄镜司真君将镇守四柱山小世界的三位元婴中期修士。   玄镜司真君踏足四柱山小世界,一个往南去,一个往北去。他们有窥探四柱山小世界大部分秘密的道术和神通,不到一天便发现齐朝在四柱山小世界圈养人牲。   两位真君会合,与另外四位真君联手捉拿四柱山的三位元婴修士,过程极顺利,没有一丝波折。一位玄镜司真君将三位被擒的元婴修士送回玄真道宗玄镜峰,一位玄镜司真君留在四柱山小世界,四位帮忙的真君拿到宫娆给的丰厚报酬,自行离去。   宫娆给的报酬不是白给,玄真道宗会在不久后将报酬补回来。当然,四柱山小世界不能归于宫娆,道宗派人插手了,四柱山便是道宗的了。   如果宫娆不需要道宗补偿的报酬,道宗也可以将四柱山让给她。   四柱山小世界被攻占下来了,穆定兰第一时间来到这里寻找自己的亲族,许嘉眉也跟着来了。   各个小世界不尽相同,四柱山小世界的结构像是一间房子,四根像是天然形成又像是人为修建的巨大天柱撑起了天空的四个角,太阳、月亮和星星就像房子里的灯。   此小世界有边缘,越过边缘将会踏入危险的虚空,但支撑天空的四根柱子有隔绝虚空、阻挡虚空风暴的作用,四柱山小世界总体上说还是安全的。   许嘉眉踏入四柱山小世界,望天上看去。   现在是白昼,阳光像是冬日那样懒洋洋的,缺乏热量。天上的太阳是一只金乌神鸟,修为只有金丹期,看起来年纪很大了,金红色的羽毛黯淡无光,脖子和左边翅膀尖光秃秃的,不像神鸟,像秃毛鸡。   金乌居于高空,俯瞰浩浩人间,大地上的一切皆在祂的视野中。祂察觉许嘉眉的目光,不慌不忙地看了这个陌生的修士一眼,从她身上感觉到淡淡的、来自别的金乌的气息。可她修炼的是太阴之力,不是太阳之力。   “许道友,走了。”穆定兰也看到金乌,不甚在意,“这个金乌长得有点丑,还老,估计当不了多少年太阳。”   “你难道不老?”金乌沙哑难听的声音传下来,隐含着怒意。   “我修为高,容颜不老。”穆定兰说。   金乌冷哼了一声,道:“换做你被奴役几千年,你也能容颜不老?你们这些修士都不是好东西,齐朝坏,玄真道宗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许嘉眉看到金乌的一只爪子上挂着锁链,晓得祂也是被齐朝圈养的。祂不满齐朝是理所当然之事,但玄真道宗好像没有对祂怎样吧?   身为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维护道宗的名声是必须做的事情,她说道:“你的锁链是道宗修士斩断的,我感知到锁链断口上残留的剑气了,那剑气来自我的同门师叔。”   金乌横眉看她。   许嘉眉说:“你不想在这里做太阳,你可以离开这里,道宗不会拦你。”   金乌拍了拍翅膀,撒落的阳光暖了一些,祂道:“我被齐朝折磨了几千年,你们道宗擒拿齐朝修士接手四柱山小世界,是不是应该给我补偿再请我离开?”   俗话说,爱屋及乌。   与羽生真君交好的红日真君是金乌,送了太阳真水给许嘉眉,许嘉眉对全体金乌是有好感的。四柱山的金乌对道宗不满,她委婉地说道:“齐朝欠你,道宗不欠你。按规矩论,你原本属于齐朝,如今道宗取得四柱山小世界,你应当属于道宗。道宗没有圈养金乌的习惯,你来去自由,不给你补偿也是可以的。”   “那我遭受的委屈该找谁哭诉?”金乌理了理羽毛,两根羽毛从祂身上飘落,坠向人间。   祂追逐着自己的羽毛,把羽毛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把两根羽毛贴回身上遮掩没有羽毛的光秃秃皮肉。   许嘉眉定睛一看,发现金乌身上的羽毛超过一半是脱落后贴回去的,如果去掉这些假羽毛,金乌会秃得更严重。   “看什么看?”金乌恼火了,“没见过掉毛吗?你们人修虽然没有羽毛,可你们人修照样掉头发,秃子人修我也是见过的。”   “抱歉,我不掉头发。”许嘉眉说。   她问金乌:“你是你爹娘生下的金乌蛋孵出来的?”   金乌语气不佳:“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许嘉眉拿出一瓶凝露冲金乌晃了晃,道:“如果你不是天地孕育的太阳神,这个或许可以治疗你的掉毛。”   金乌嗅到清灵之气和一股淡淡的香气,有点感兴趣,道:“你这个怎么卖?我很穷的,开价便宜一点。”   许嘉眉大方地道:“你要,送给你了。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金乌想要凝露,听了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说:“你可以送我,但我会给你报酬,我拒绝施舍。”   祂将赠予理解为施舍,许嘉眉不认同,道:“你不是乞丐,我没有施舍你。”   金乌无所谓,从翅膀下叼出一根七品灵草,问:“买你的东西够不够?”   许嘉眉收下灵草,将凝露给了祂。   旋即,她和穆定兰走进齐朝修建的地宫。   这里没有阳光,金乌看不到这里。   第九十三章 无题   镶嵌在墙壁上的夜光石散发着清冷的光,照亮宽阔的通道。   许嘉眉掐了个法诀,通道内的潮湿水汽化作一道细流飞进她拿出来的鱼游百川罐里,空气变得干燥起来。   穆定兰一心想着亲族,无暇关心通往地宫的路是潮湿还是干燥。她的脚步很快,许嘉眉跟着加快脚步,两人就像两道影子一晃而过,迅速来到空旷开阔的地下洞窟。   此洞窟极大,上方是极高的穹顶,镶嵌着星辰,下方是螺旋向下的大坑。洞窟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个又一个山洞,粗略一看,数量不下十万。   每个山洞都住着人,山洞前都有一棵灰白色的树。   该树没有叶子,高约三丈,形状如同一只张开五指伸向天空的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   树上挂着七八个肉色的果实,这些果实的外皮像人的皮肤,凡人也能清晰看到果实表面的血管和细小毛孔。每个果实都有心跳,一起一伏的,还能呼吸。   但果皮是不透明的,凡人的肉眼无法辨认果实内有什么,修士可以轻松感知到果实内蜷缩的人是美是丑、是男是女。   他们闭着眼睛在果实内沉睡,年龄处于十岁和二十岁之间,或是长着兽类的眼睛、鼻子、耳朵、尾巴等器官,或是长着翅膀,有的是人类的身体搭配兽类、禽类的脑袋,有的是人类的脑袋搭配兽类、禽类的身体……   “昙族?”穆定兰感知着果实散发的杂乱气息,惊疑不定,“我的亲族怎么会和妖类混血!”   她弹出一滴鲜血,施展秘术感知自己的亲族,很快找到一个疑似亲族的果实,飞身上树察看果实中人是什么状况。   许嘉眉更关注树本身,将手掌贴上树干,探出神识。   树干的触感像人的皮肤,体温比凡人高出七八度,血液在皮下静静的流淌。那血液近似于人类,含氧量丰富时是鲜红的,含氧量少时是暗红色的,血液成分也和人类的血很像。   另外,树的根向地下延伸,逐渐与其它树的根连在一起,宛如一体。即:树只有一棵,地面上的“树”全是一棵树伸出的枝丫,至于树的本体……   许嘉眉将目光投向洞窟中间,用眼睛看也好,用神识扫过去也罢,那里都是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但是她觉得那里有东西。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就像她在镜中天地时,即将和宫娆探索幽魇之际,她短暂地窥见了变幻莫测的未来。   许嘉眉睁开放了真水的眼睛,视野发生变化,洞窟中间仍然是一片空茫。   或许修炼了瞳术才能看到盘踞在那里的东西吧?   “道一师妹。”一位玄真道宗修士从附近的山洞走出来,拱手见礼,“为兄姓洪,道号一诺,是玄镜峰执事弟子,不知师妹来此为何事?”   “洪师兄你好。”许嘉眉回礼道,“那位剑修真君是穆定兰,她有亲族受困于四柱山。”   “穆真君?是那位顺应道宗的齐朝穆真君吗?这我知道。”洪一诺看了看穆定兰,面上露出三分同情,“她的亲族在另一个洞窟,需要我带你们去看看吗?”   许嘉眉不熟悉四柱山的地下洞窟,道:“有劳师兄带路了。”   在师兄妹二人交谈的闲暇,穆定兰确定了果实内的人是自己的亲族,并验出亲族的血脉杂乱不堪,混了二十多种兽类妖修的血、三十多种禽类妖修的血,还有四五十种乱七八糟的妖兽血脉。   这一百多种血脉当中,她的血脉是最强的,但上百种血脉共存于一体,或混合或冲突,或河水不犯井水,稍有不慎便会紊乱,导致血脉寄主死亡。   查探了血脉,穆定兰心中的关切和担忧如同阳光下的露水,快速蒸发殆尽。   她拒绝承认果实中的人是自己的后裔。   人应该和人生孩子,妖应该和妖生孩子,人和妖生的孩子是混血。   混血被称作昙族,始结合便遭到了上天厌弃。   假设一个人和一只狐狸精孕育后代,半人半妖的孩子有可能在怀孕初期流产,有可能在怀孕期间掠夺母体的生机供养自己,有可能因人血与妖血冲突发生畸变,长成畸形儿。   就算这个孩子没有流产、没有害死母亲、没有畸变,生下来之后也有很大可能是天生的痴傻儿,或天生疯癫狂躁,或天生体弱吹不得风,或天生患有难以治愈的怪病……   只有极少一部分幸运的混血避开畸变和先天残缺,可这一部分混血依然寿命短暂,虽然看起来正常,但是突然间痴傻、疯癫、患病的情况为数不少。   东极洲对待昙族的态度还算宽容,在玄真道宗,人与妖混血的羽生真君可以成为麒麟阁阁主。然而东极洲不缺乏观念保守的人,例如齐朝。   齐朝一般不允许凡人踏出国土,修士离开国土也要求得允许才可以。穆定兰身为甚少离开齐朝的修士,较许嘉眉和宫娆重视亲族,与亲族的往来较为密切,曾定下不允许族人孕育混血后代的族规。   如今遇到一个孕育中的昙族后代,而且是混杂了上百种血脉的昙族后代,这位真君亮出一抹剑光,想扼杀果实中的少年。   她不允许这个少年出生。   这个少年玷污了她纯净的血脉!   “真君!”   许嘉眉察觉穆定兰的杀意,连忙叫了一声。   穆定兰想起四柱山小世界是道宗打下的,望向她,道:“许道友,这颗果实混有我的血脉。可它混的血脉太多太杂了,便是生下来也活不了多久,不如流产。”   许嘉眉走过去,探了探果实中人的繁多血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真君,他的血脉虽然杂乱,但是血脉在整体上还是稳定的。”   穆定兰道:“我知道,可是上百种血脉混在一起,稳定不过是短暂的一时。也许下一刻,稳定的血脉失去平衡,这颗果实会在痛苦中夭折。”   言罢,她的剑光钻进果实里,剥夺了果实中少年的生命。   果实的生机断绝了,顷刻间干瘪起来,营养被树吸收,果实和果实中的少年化作贴着树枝的崭新树皮,一颗拳头大小的果实在另一根树枝上长了出来。这颗果实中的小生命也是昙族,有着上百种血脉,其中一种来自穆定兰。   感知到自己的血脉又一次做了昙族,穆定兰一道剑光斩下树枝,凌厉的剑光将树枝和果实一同绞碎。   形状如手的树木失去一根“手指”,如同痉挛那样抽搐起来,鲜红的血从树枝被斩断的切口喷出,旋即快速止血,整棵树变得更苍白,剩余的四根“手指”蜷缩着,不再长出新的果实。   穆定兰归剑入鞘,看向洪一诺:“这是什么树?”   洪一诺答道:“这不是树,这是一种妖虫,齐朝将这种妖虫称作鬼母。也不知道他们打哪里知道的秘闻,他们认为惊才绝艳的檀华道君是鬼母虫生下来,试图用鬼母虫孕育第二位檀华道君。”   穆定兰刹那间明白了自己的二十万亲族为何会在四柱山小世界:齐朝看中她的血脉,想用她的血脉混合别的血脉制造第二位檀华道君!   “他们在做梦?”穆定兰压抑着愤怒,“檀华道君那样的昙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们拿我的亲族复制檀华道君的路,是被驴踢了脑袋不成?”   “人总是喜欢异想天开。”洪一诺说道,“大多数昙族生来残缺,少部分昙族是傲视人类和妖类的天才。齐朝没有造出檀华道君,资质出众的优秀修士还是造了几位的,好比杜七。”   “杜七?”许嘉眉讶然,“他心机那么深,那么好妒,是与生俱来的缺陷?”   “应该是。”洪一诺说,“杜七是他父亲和妖兽的后代。”   人与妖兽的后代?   尽管听说过人与妖兽可以生孩子,但信息量如此大的消息令许嘉眉无话可说,对算计过自己的杜七产生了一丝同情。   洪一诺说道:“四柱山小世界是齐朝用于饲养鬼母虫的众多小世界之一,我们道宗打算把所有饲养鬼母虫的小世界揪出来。”   穆定兰问:“为什么不杀了鬼母虫?”   洪一诺摊了摊手,道:“鬼母虫无智慧,却是元婴期妖虫,生命力极顽强。想杀掉它,必须毁灭它的所有肢体,不能留下一滴血或一块碎片,否则鬼母虫会逐渐恢复过来。还有,鬼母虫濒死之际会放出大量子虫,这些子虫都有成长为母虫的可能,一个也不能放过。”   许嘉眉是知道鬼母虫的,说:“灭杀鬼母虫要采取钝刀子割肉的方法慢慢来,不能急于求成。”   穆定兰自问没有本事把鬼母虫的全部肢体和所有子虫杀个精光,转移了话题:“我的亲族在哪里?”   洪一诺放出一条飞舟,道:“请随我来。”   许嘉眉和穆定兰登上飞舟,洪一诺驾驭飞舟飞向洞窟另一边,穿过镶嵌夜光石的狭长通道去到另一个洞窟,又穿过十来个洞窟,去到一个半露天的大坑。   这个大坑就像猪圈,里面是白条条的人体。   他们如同动物般浑噩地活着,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有精力就生孩子。与生活在正常环境的凡人相比,他们的寿命最多不超过十年,生下来不到十八个月就成年了,能进行生孩子的行为。   他们没有语言,没有文字,不懂羞耻,不会使用工具,甚至不会寻找食物。   此谓人牲。   “啊!”   穆定兰尖叫起来,剑气如洪水宣泄而出。   她是活了两千多年的元婴真君,道心之坚定纯粹无需赘言。   如今乍然见到大坑里的人牲,感知到人牲的身体里流着源于自己的血脉,穆定兰受不住刺激,情绪崩溃了。   被剑气割伤的许嘉眉和洪一诺迅速后退百丈,洪一诺启动大坑上的防御阵法,许嘉眉施展道术约束穆定兰身上飞出的一道道剑气,用同调之音喊道:“穆真君,请您冷静一点!”   “我的亲族被做成人牲,你叫我如何冷静?”穆定兰红着眼睛看向大坑里瑟瑟发抖的人们,眼睛盛不住涌出的泪水,身上的剑气越来越强,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一柄剑。   她愤怒地咆哮:“我恨我错信齐朝!我恨齐朝拿我的亲族做人牲!我恨,我好恨!”   “铛——”   一瞬间,无数道剑气突破许嘉眉的道术约束冲天而起。   这些剑气化作浩荡洪流冲向大坑,不到两个呼吸,已经打碎了保护大坑的防御阵法,将大坑中成千上万个人牲斩成飞溅的鲜血和烂肉。   弥漫着浓郁血腥气和森寒杀意的剑气洪流扑进另一个大坑,直到四十九口大坑悉数被血肉填满,穆定兰终于筋疲力尽。   她一头栽倒在大坑边缘,眉宇间笼罩着黑气,七窍流出鲜血,俨然心神失守,遭到天魔乘隙,即将被天魔吞噬。   许嘉眉想拦住穆定兰,洪一诺拉住她,道:“师妹,坑里的五十万人牲俱是穆真君那二十万亲族的后代,穆真君要杀他们,我们阻拦不了。而且,人牲先天不足,无法做回正常人,就算真君不动手,他们也会快速灭亡。”   人牲之于人类,犹如野兽之于妖类。   妖类不会将野兽视作同类,人类同样不会将人牲视作同类。   或者应该这样说,人牲之于人类,犹如猴子、猩猩之于人类,猴子和猩猩不是人,人牲也不是人。   “你……”   许嘉眉被洪一诺抓住手腕,灵力竟然不能动用,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怀疑他是元婴真君假扮的金丹修士。   洪一诺朝她微微一笑,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摇了摇,示意她安静,不要惊扰穆定兰斩杀人牲。   许嘉眉顷刻间想明白了。   为什么洪一诺愿意带穆定兰来洞窟看人牲,在看人牲之前也没有提醒穆定兰做好心理准备?他是故意的。他不希望人牲活着,想借穆定兰之手将人牲灭掉。   他要人牲死,穆定兰认为人牲活着不如死去,她呢?   九十四   她对人牲是什么态度?   如穆定兰一样厌恶?如洪一诺一样心生杀意?   思绪在许嘉眉的脑海中涌动,她说:“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师妹何以如何心慈手软?”洪一诺打量着在青云试取得魁首之称的许嘉眉,略有轻蔑。   他冷酷地说:“人牲愚昧,如同被圈养的猪,只知吃喝拉撒,杀了又何妨?这世间生灵无数,每时每刻都有新的生灵降生,每时每刻都有活着的生灵去世。于这世间而言,几十万个人牲的死宛如秋风中飘落的枫叶,是不值一提的寻常事。”   许嘉眉看着他。   这一位师兄估计是常年在外的,鲜少回道宗的宗门,她在今日之前不认识这位师兄,倒是听说过有一位姓洪的师兄道号一诺。   传闻里,洪一诺跟随道宗的元婴真君们探索小世界,骁勇善战。在珊瑚和东方亮等上一代优秀修士闭关结婴之前,洪一诺的实力仅比珊瑚、东方亮和沈应麟弱少许。   由于许嘉眉不怎么关注探索小世界一事,她对洪一诺的了解比较少。除了洪一诺在探索小世界时的赫赫战绩,她还知道洪一诺在炼气期、筑基期任职玄镜司行走,斩杀了不少在道宗辖内行凶作恶的修士和妖兽。   洪一诺与珊瑚的年龄差距,恰如白研、流盈姐弟等人和她的年龄差距。珊瑚渡过雷劫成为元婴真君,洪一诺估计要闭关凝婴了,钳制一个尚未修炼到金丹圆满的许嘉眉,绰绰有余。   他的外表像是二十五六岁的凡人,眉目清俊温和,貌似容易相处,实则淡漠无情。   “我不否认你的说法。”许嘉眉道,“于浩浩天地而言,一切生老病死俱是寻常。可是师兄,你不是天地,莫要站在天地的角度看待世间的生与死。”   “呵。”洪一诺轻轻笑了,“你看到一窝蚂蚁出现在你要走的路上,你是特意绕开它们还是踩过去?唔,差点忘了,师妹心慈手软,说不定是绕开蚂蚁的。但是,我不会绕开,我会踩过去。那些人牲就像一窝蚂蚁,它们太渺小,被人一脚踩下去,便死伤无数。”   “既然如此,请不要阻止我为蚂蚁绕路。”许嘉眉道。   她想挣脱洪一诺制住自己的手,洪一诺硬是不放手,道:“绕路或不绕路在于你。但是这几十万个人形牲畜不事生产,每天吃吃喝喝,谁出钱养它们?道宗做不出将它们送给妖类当储备粮的恶事,我亦做不出。师妹有钱吗?不如师妹掏钱来养人牲,若是师妹舍不得出钱,就不要慷道宗之慨。”   此时,穆定兰已经杀了上万个人牲,浓郁的血腥气在洞窟蔓延开来。   许嘉眉盯着洪一诺,不知他是善是恶,道:“斩杀人牲和将人牲送给食人的妖类有何区别?都是死。”   洪一诺道:“斩杀人牲没有好处,贩卖人牲有好处。另外,师妹难道不觉得人牲活着便是受罪吗?你愿意养它们,它们却是会生崽子的,崽子又生崽子,你养到何时?横竖除了飞升的道君,所有生灵免不了一死,与其留在世间忍耐痛苦,不如一死了之。”   许嘉眉听出来了。   这位师兄是真心认为人牲死了比活着好,就像穆定兰认为果实里血脉驳杂的少年死了比活着好。   倘若洪一诺成为人牲,穆定兰成为血脉繁多的昙族,此二人还会坚持他们的想法吗?   穆定兰是否会坚持她猜不到,洪一诺这个人是多半会坚持的。   他坚信他是正确的,他无法被说服。   他不会放开她,不会允许她阻止穆定兰屠杀人牲。   他甚至想说服她接受他的观念。   “……”许嘉眉闭了嘴,沉默地看着穆定兰屠杀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牲,内心有不忍的情绪在浮动着,但这种情绪的量很少。   本质上,她是冷漠的。   “师妹动摇了吗?”洪一诺低笑,“人牲有着人的外形,究其根本,牲畜耳。普通凡人去了屠杀牲畜的地方,或许会感到不适,可他们从屠宰场出来,仍然喜欢吃牲畜的肉。”   说着,他在剑气纵横的腥风血雨中捞起一个人。   此人不知羞耻亦无物蔽体,长得不胖不瘦,相貌英俊却蓬头垢面,透着一股傻气,身上沾染了许多秽物,散发着恶臭。他被绞杀同类的剑气吓得手脚酸软,但他胆子颇大,能够站稳脚步,见了洪一诺和许嘉眉便整个人趴在地上,害怕得瑟瑟发抖。   洪一诺打了个法诀,将他身上的脏污和秽物统统去掉,又扔给他一件凡人穿的衣裳。   人牲青年没有穿衣裳,把头埋在衣裳里。   洪一诺问许嘉眉:“这是人吗?”   许嘉眉冷冷地看着他,质问道:“师兄意欲何为?”   洪一诺道:“这不是人。人有羞耻心,它没有。何以师妹认为它是人?”   许嘉眉说:“刚生下来的婴儿什么都不懂,婴儿难道不是人?”   她的灵力受制于洪一诺,无法使用,但是她的神识可以用。她施展神识道术,将做人的基本常识传递给人牲青年,并让他掌握了常用词汇。   青年从衣服里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她,被她的美貌吸引,怯于自己的弱小,不敢放肆。   洪一诺哈哈笑:“你教会它羞耻,它能理解么?”   许嘉眉说:“他能。”   她给了青年一记静心剑,斩去他脑海中的杂念,令他不再害怕,再次将羞耻观念传递给他。   青年的眼神空洞了几个呼吸,脸色羞红,迅速把头上的衣服拿掉,用衣服遮住身上应该遮住的地方。   然后,他发现,无论是洪一诺还是许嘉眉,两人看他的目光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这让他茫然。   为什么人要知道羞耻?知道羞耻有什么用?   不多时,青年想通了。   许嘉眉和洪一诺都穿着衣裳,他也要穿衣裳。   许嘉眉说:“他现在是人。”   洪一诺拍了拍手,道:“他是人。”   许嘉眉说:“给他们一个做人的机会,不行吗?”   洪一诺道:“你该跟穆真君说,请穆真君给他们一个机会。不过,你得挣脱我,才能请穆真君给他们一个机会。”   许嘉眉冷笑了一声,说:“洪一诺,你和韩秀像极了。”   和韩秀像极了?韩秀何许人也?   身为玄真道宗的精英弟子,洪一诺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想了想,便回忆起韩秀其人究竟是谁。他笑道:“师妹将我与韩秀放在一处对比,我深感荣幸。”   韩秀是太冲南宗的大能,洪一诺有成为大能的心,向往韩秀的强大实力。至于韩秀其人品性恶劣,洪一诺不在乎。   强者本就可以为所欲为,何必为弱者的言论约束自己呢?   他看向许嘉眉,道:“师妹,你的心太软了,这不好。做修士,应该有一颗冷硬的心,不为外物动摇。”   许嘉眉说道:“我的心软或不软,与你没有关系。”   洪一诺:“你是我师妹,我身为师兄,关心一下你是应该的。”他取出一个小瓶子,如同普通师兄对普通师妹那样笑,“初次见面,没有准备什么好礼物,这三滴星辰真水就当是换取你谅解,可否?”   “原来师兄也知道师兄做得不对么?”许嘉眉冷眼看他。   “三滴星辰真水不能取得师妹的谅解,再加一滴太阴真水、一滴太阳真水和一滴星辰真水呢?”洪一诺很大方,“我知师妹不会坐视穆真君处理人牲,不得已之下,唯有出此下策。人牲太多了,为兄要闭关凝婴,不耐烦慢慢处理,故而借了穆真君之手。”   许嘉眉想说洪一诺若是愿意,多的是办法安置人牲,但是他已经算计了穆定兰,她说得再多也没有用了。   不,她还是要说,她不知道洪一诺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许嘉眉道:“你不耐烦处理,你在事务堂发一个任务,会有人帮你处理。”   洪一诺:“那很麻烦,我厌恶麻烦。”   许嘉眉看了他一眼,望向陷入癫狂的穆定兰,道:“我不要你的真水,你还是想一想怎么跟宫师姐交待吧。穆真君是宫师姐的人。”   洪一诺问:“你呢?”   许嘉眉没说话。   她不要他的真水,已表明了态度。   真水是难得,但她跟着羽生真君建设灵网,道宗有给予她奖励,她在宝库选择了真水。除却奖励,许嘉眉将部分修改后的丹方献给道宗,又将合并了《浮云流水真经》、《炼神篇》和《寒月炼体术》的功法献给道宗藏经殿,道宗亦有补偿她真水。   加上她买来的换来的真水,她的三种真水各有三十六滴,增添三滴五滴是锦上添花,不要也行。   “看来师妹讨厌我。”洪一诺说,“还请师妹忍耐一会儿。”   两人没有关注人牲青年,那人牲青年渐渐冷静下来,觉得许嘉眉和洪一诺对自己没有恶意,目光被魔神般屠杀着无数人牲的穆定兰吸引了。   他原本是人牲,此时他看到大坑里破碎的血肉,看到那些在剑气下哀嚎的人牲,露出了难过的神情。   可是,他没有特别伤心,没有对人牲的恐惧和痛苦感同身受。   他是人,不是牲,人牲不再是他的同类。   人牲比他低一等。   洪一诺注意到这个人,道:“师妹,失望吗?”   许嘉眉说:“没有希望,失望何来?”   洪一诺:“既然如此,我把他丢回坑里?”   许嘉眉:“随意。”   洪一诺:“他是人,不给他机会?”   许嘉眉侧头看他,冷漠地说:“把他从坑里捞起来的人是你,机会自然是你给的。”   洪一诺摸了摸下巴,没有把青年丢回坑里,“他是人,让他活着吧。”   待到穆定兰昏迷在地,洪一诺松开许嘉眉的手,问:“你讨厌阻止你的我,是不是更讨厌屠杀人牲的穆真君呢?”   “她是宫师姐的人。”许嘉眉走到穆定兰身边,给穆定兰服下一颗帮助她对抗天魔的丹药,发传讯符给宫娆,说清穆定兰被天魔乘隙的原委。   宫娆也在四柱山小世界,回复道:“洪一诺的道侣姓宁,宁家做着丹药生意。”   “原来如此。”许嘉眉了然,“他道侣家的生意被我妨碍了,也许是他要给他的道侣出气,也许是他的道侣请他帮忙出气。”   宁家的老祖宗曾在道宗丹鼎峰修行,后来前往灵界,其子孙拜入丹鼎峰,逐渐将家族发展成一个炼丹家族。宁家售卖的丹药采用传统的火法炼制,拿最常见的补气丹、回春丹来说,宁家的和别家的价钱差不多,但是品质稍微好一些,买的人很多。   在许嘉眉之前,水法炼制的补气丹和回春丹没有火法炼制的好,人们大多买火法炼制的丹药吃,故而许嘉眉起意修改这两种丹药的丹方。   待丹方修改完成,炼制的丹药依然比宁家的逊色一成,但是水法炼丹远比火法简单,成本也低,售价只有宁家丹药的一半。大众认为,花一样的钱买一颗丹药不如买两颗,许嘉眉的水法丹药广为畅销,宁家的火法丹药越来越少人买。   宁家赚的钱越来越少,迁怒许嘉眉是在所难免之事。宁家在道宗的族人跟许嘉眉有过两三次冲突,许嘉眉把宁家的人打了两三次,宁家实在斗不过她,只得罢手。   不曾想,宁家搬来了洪一诺。   “他可能想攻击你的道心。”宫娆说道,“别听他胡说,他没安好心。”   “我晓得。”   许嘉眉和宫娆的传讯洪一诺没有听到,他随便找来一个筑基修士,要求筑基修士把原本是人牲的青年送去昙族聚居的地方生活。由于青年的寿命比昙族短暂,子孙后代也会继承青年的缺陷,洪一诺去掉青年留下子孙后代的能力,但青年依然可以寻求身体的欢愉。   筑基修士带走青年。   人牲不被视作人,青年知道羞耻,在筑基修士看来依然是人牲。   大多数修士看不起人牲,也看不起凡人和昙族。   凡人同样看不起人牲和昙族。   昙族一向过得比凡人艰难,观念比凡人更包容开放,勉强接受了这个青年。   只是青年的学习能力不如昙族,用去半年光阴学会常识融入人群,又学了两年谋生的技能,外貌已经如同五六十岁的凡人,能领取道宗给予老人的食物和衣物。再三年,苍老不堪的青年去世了,被朋友和收养的昙族女儿埋葬。   “希望你下辈子过得比这辈子更好。”他的朋友和女儿说。   青年的神魂留恋地在朋友和女儿周围盘旋,钻进地下,前去轮回了。   光阴回到青年被筑基修士带出洞窟时,许嘉眉没有等多久,宫娆就来了。宫娆简单地看过穆定兰的现状,将穆定兰交给带来的医修,望向洪一诺:“师兄亲自处理这里的五十万人牲,倒是不嫌麻烦。”   “哪里。”洪一诺摆了摆手,“我是嫌烦的,穆真君能把这些人牲都处理了,省了我不少事,我该为她备上一份礼物。”   “我的礼物呢?”宫娆问他。   洪一诺送上一个玉盒,玉盒里装着一枚丹药。   宫娆满意地颔首,招呼许嘉眉:“来,我们和洪师兄切磋切磋!”   言罢,她一道五行灵光打向洪一诺的脸,若洪一诺被这道灵光打中,脸上肯定会添一道伤口。   下一瞬间,这道灵光被洪一诺拨开,他的手留下伤口,鲜血缓缓流淌下来,未滴落地面,便倒流回伤口。   洪一诺讶然:“宫师妹?”   许嘉眉放出了冰冷的寒霜,与宫娆联手攻击洪一诺。   第九十五章 舞台   此人该打!   许嘉眉一个人打不过他,和宫娆一同总该是打得过他的!她就不信了,她和宫娆都是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加起来会连他都比不过!   “我的人你也敢动?”宫娆横眉怒目,“洪一诺,你当我是傻子?我好不容易收服的元婴修士,被你这么一搅和,她差点废了!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竟然让你这般针对我?”   “等等!我没有故意针对你,你不要误会!”洪一诺先是手被宫娆的灵光打伤,后是身上结了寒霜,肢体僵硬如木偶,隐约意识到两位后辈的强横,不愿真个动手,“宫娆,你收下我的礼物,为何还……”   “就一枚丹药也想取得我的原谅?”宫娆轻蔑地说,“我是那种没有见过丹药的人吗?你算计了我的人,我要你一枚丹药,再把你打一顿,这没有任何不妥!”   “许师妹缘何下重手?”洪一诺是了解宫娆其人不肯轻易吃亏的,放弃和她斗嘴,冷声质问许嘉眉道,“我们是同门,你敢对同门下手?”   许嘉眉亦冷笑:“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兄!莫说我和你不熟悉,便是你和我拜在同一个师尊的座下,你敢阻拦我做我想做的事,我照样打你一顿!”   言罢,许嘉眉看到洪一诺身前出现一个酝酿着恐怖气息的雷球,毫不犹豫地施展秘术“水中捞月”偷走了雷球。   她这些年也对秘术进行了修改,原本只能偷走物品的秘术,现在可以偷走雷球之类的道术了。   宫娆见识过许嘉眉的秘术,知她要偷雷球,适时放出一个漩涡。漩涡内灰蒙蒙一片,许嘉眉将烫手的雷球投入漩涡,宫娆迅速关闭漩涡,师姐妹二人配合着攻击洪一诺。   洪一诺是雷灵根修士,雷霆道术的攻击力很强,消耗的神识和灵力也多。   他料不到许嘉眉有本事窃取自己的雷球,短暂地愣了一下,立即张开手施展招牌道术,但见他的掌心染上雷光,细小闪电发出的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许嘉眉和宫娆同时被一道道游蛇般的闪电追赶。   雷霆能将清水化作氧气和氢气,这是许嘉眉前世的常识,但电很难将纯水化作氧气和氢气。这也是洪一诺的常识:在某种情况下,雷霆道术克制水行道术!   许嘉眉不知洪一诺的雷霆道术有多强,祭出三十六滴星辰真水镇压周围的雷霆,再将太阳真水和太阴真水打向洪一诺。   宫娆投下一道灵光,竖起土墙阻拦闪电,手里出现一面八卦镜,将镜面照向洪一诺。   蛇一样四窜着游走的闪电或是被镇压或是被阻拦,洪一诺的攻击未能奏效,两位师妹的攻击同时打过来,他为他的轻狂付出了代价。   八卦镜的镜面先于许嘉眉的真水映照洪一诺,洪一诺只感到浑身一僵,竟是丝毫也无法动弹,仿佛连思维都变得缓慢起来。   没关系,他可以挣脱!   洪一诺正要使用替身术,两种真水倏地落下,化作一个巨大的泡泡,丢下替身尚未来得及撤退的洪一诺霎时将他和他的替身都困在泡泡之中。   此乃许嘉眉自创的琥珀术,洪一诺犹如琥珀中的虫子,难以挣扎。   且,琥珀术作为一个束缚类道术,被许嘉眉修改了无数次,其束缚时间远长于宫娆的镜光定身术。哪怕洪一诺实力高强,即将闭关凝婴,身在两种真水的大泡泡里,也得花费不少功夫才能脱困而出。   问题在于,许嘉眉和宫娆会给他脱困的机会吗?   不可能给的。   “嘻嘻,我们师姐妹联手果真厉害!”宫娆发出一声愉悦的笑,八卦镜的镜面流转出绚丽的五色光芒,利刃、木矛、水箭、火绳、土锥卷住洪一诺,给他造成无数细小的伤害。   “他是炼体的,体魄之强堪比同境界体修。”许嘉眉维持着真水形成的大泡泡,腾手祭出小月亮施展太**术,令一道道寒光笼罩洪一诺,“把他的灵力耗光再打他!”   大泡泡里的洪一诺仍能动用灵力在身体表面形成防御禁制,不然他同时遭受许嘉眉和宫娆攻击,就算他体魄强悍,也得弄得头破血流。   如今被宫娆和许嘉眉当做练习道术的活靶子,洪一诺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   宫娆自小凶悍好强,许嘉眉怎么也是这样不依不饶的性子?   她们怎么不学习一下小世界里的女人,以温柔娴静、娇气纤弱为美呢?每天关注漂亮的衣裳和精美的首饰难道不好吗?   抱怨是没有用的,洪一诺心念一动,整个人被淡紫色的光裹了起来,如同一个蚕茧。许嘉眉和宫娆的诸多攻击穿过大泡泡,扑在紫光蚕茧上,一半攻击被吸收,一半攻击打得紫光蚕茧不住地摇晃。   “咦?”宫娆的攻击速度慢下来,“他在搞什么鬼?”   “这是他的独门道术,接近于道法的一个道术。”许嘉眉说道,“紫光蚕茧能吸收攻击,待吸收的攻击达到饱和状态,将会化作雷光追逐攻击紫光蚕茧的人。”   “反弹攻击?”宫娆懂了,“交给你了。”   师姐妹相识几十年,默契不必多言,许嘉眉令三十六滴星辰真水镇压紫光蚕茧,将太阳真水和太阴真水回收。   至此,洪一诺不受泡泡束缚,紫光蚕茧一颤,两道雷光即将破茧而出。   孰料宫娆把八卦镜投向洪一诺,五色光芒代替星辰真水,如同沉重无比的山岳一般牢牢地压住紫光蚕茧和躲在蚕茧里面的洪一诺。   刹那间,星辰真水如同三十六颗流星坠入许嘉眉手里,她以三种真水施展水雾术渗透洪一诺的紫光蚕茧,形成蚕茧的紫光一层层地快速溃散开来,洪一诺的身影依稀可见。   接下来的发展没有悬念。   许嘉眉剥除紫光,与宫娆强强联手,使得洪一诺的神识和灵力大量消耗,再将洪一诺的丹田和识海强行封锁起来。   然后,炼体的许嘉眉和炼体的宫娆上演了拳打脚踢洪一诺的戏码,将洪一诺打得鼻青脸肿不成人样。   这依然不能解许嘉眉心里的郁气。   宫娆说道:“他不是急着甩脱四柱山的人牲,想及早赶回宗门闭关凝婴吗?你厌恶他阻止你做你想做的事,我也厌恶他算计我的人,不如我们锁了他的修为,把他扔去挖矿,好叫他反省反省。”   许嘉眉迟疑道:“此人的师尊是太一山的长老,我们困住他,他师尊找我们要人,我们是给还是不给?依我看,将他的修为打落至筑基大圆满就得了。”   宫娆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向许嘉眉:“嗯?让他挖几年矿不如打落他的修为?师妹啊,你用这样的方式处置洪师兄,不怕他师尊找你算账?”   背靠着羽生真君的许嘉眉有恃无恐地道:“他有师尊,我也有师尊。他师尊距离闭关冲击化神期还有一段路,我师尊随时可以闭关晋升为化神大尊,我为什么要怕他?”   听得宫娆和许嘉眉当着自己的面议论着如何处置自己,洪一诺有点慌了,厉声说道:“我是你们的师兄,你们敢这么干……”   “我敢。”许嘉眉打断他,看着他平静地说,“师兄恃强凌弱,我缘何不能借势师尊给予你教训?”   “可是为兄没有伤害你一根头发!”洪一诺道。   “你有意扰乱我的道心,看在我们同属道宗弟子的份上,我饶你一回。”许嘉眉顺从心意,将洪一诺的修为打落了一个大境界,盯着他,寒声说,“洪师兄,我希望类似的事情不要有下次,请谨记我的忠告。”   “……”洪一诺从半步元婴跌落至半步金丹,几十年努力化为乌有,看向许嘉眉的目光满含着怒意,另有少许憎恨,“你如此对待你的同门师兄,我必定将此事禀明玄镜峰,请玄镜峰为我讨回公道!”   “是你有错在先,我教训你,此谓理所当然之事,我许嘉眉问心无愧!”许嘉眉撤去了封锁洪一诺修为的禁制,不再看他,对宫娆说,“师姐,这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人牲?”   宫娆不瞒她:“是的,这里的人牲一共有六百万之多。齐朝圈养了这么多人牲,目的可能是修炼邪功或祭炼邪器,还有一部分人牲是拿来和食人妖类做生意的。我们东极洲发现的小世界太多,封锁小世界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有很多惨事是在小世界发生的。”   邪道修士不敢在东极洲兴风作浪,改为隐匿在小世界之中,横竖小世界多不胜数,东极洲的各大名门正派便是想对付邪道修士也有心无力。   另外,东极洲的局势正在变化,玄真道宗等名门正派卷入其中,幽域有插手,悬衡州、云中洲等也有插手,怎能少得了邪道修士呢?   许嘉眉知晓当今世道很难做到独居于深山静静修行,想拥有强大的实力,必定卷入资源的争夺战。她问:“师姐,道宗打算如何处置这里的六百万人牲?”   她是道宗的天之骄子,虽然不怎么参与宗门大事,但是她值得信任。   宫娆说:“能处理的尽量处理,不能处理的,找个地方安置。师妹可有意接手此事?此乃琐事,不如我代师妹接手。师妹没多少个手下,我手下有很多人,安置六百万人牲算不得麻烦。况且,我接手了这些人牲,道宗会给予我一定的补偿。”   许嘉眉思量片刻,道:“有劳师姐了。不过我想做的,不是给人牲吃喝穿,将他们养到老死,而是教他们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人。”   对此,宫娆表示:“师妹,人牲的寿命非常短,也不能留下后代,你教会他们道理,他们无法给你回报。”   许嘉眉说:“我愿意给他们做人的机会,不求回报。”   她想到洪一诺的评价,询问宫娆:“我如此做法,是否过于心慈手软?”   “心慈手软不是错。”宫娆摸了一下许嘉眉的头,温柔地笑道,“你想做什么,由着你的心意做便是。”   宫娆的动作太快,许嘉眉来不及阻止,只得让她摸了头。   洞窟内的血腥气仍旧浓厚,被屠杀的五十多万人牲沦为满地破碎的血肉,怨气洞窟里凝聚。若是放着不管,这里将会诞生暴虐的恶鬼,化作鬼窟。   修为跌落至半步金丹的洪一诺派不上用场,许嘉眉和宫娆齐声念诵《太上救苦经》化解洞窟中缭绕不散的怨气,施展道术处理遍地遗骸。   十天十夜后,怨气消散。   宫娆在化解怨气期间派人去齐朝救了穆定兰的亲族,化解了怨气又派人安置六百万人牲,顺便将何瑞临在四柱山小世界的信仰摧毁。   这个小世界的面积相当于半个齐朝,何瑞临在这里有三百万信众。他的信众在满足吃穿住的同时,要时刻向他祈祷,给予他香火愿力,若是香火愿力的量不够,或是质不好,信众将会受到惩罚。   凝聚香火愿力是消耗精神的。   一位普通凡人在齐朝可以活到九十岁,若成为何瑞临的信众,每日向他贡献香火愿力,这个凡人最多只能活到四十岁。   得知何瑞临是邪神,不必为他凝聚香火愿力之后,他的信众高高兴兴地把他的神像砸了个粉碎。何瑞临受此影响,实力飞一般跌落,不必宫娆下手,他被他的信众弄死了。   香火是双刃剑,人们向何瑞临发出美好的祈求,何瑞临可以得到力量。假使人们咒骂何瑞临,心心念念着要他死掉,那么他会在人们的祈求中死得彻彻底底。   遭到天魔侵袭的穆定兰暂无大碍,宫娆安排人照顾她,对许嘉眉说:“四柱山小世界是一个烂摊子,没法捞取太多好处,我不要这个烂摊子。”   “但是道宗希望你要?”许嘉眉问。   “对,我拒绝了。”宫娆才不会管烂摊子,“现在,我手上也有很多事情要做,至少半年没法夺取齐朝的小世界,你这半年是跟着我还是回宗门?”   “我给你打下手吧。”许嘉眉说,“你代我安置那几百万人牲,我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   ……   在许嘉眉和宫娆夺取齐朝的小世界期间,安梓薇和霍珏等太冲南宗的优秀传人代表南宗来到齐朝,以齐朝作舞台,向东极洲展示太冲南宗的强大实力。   除此之外,余雁行和余曼羡等来过东极洲的南宗传人也来到齐朝,其中有一位戴着面具的女性灵修尤其强大,其名张安乐。   拜莫看大尊所赐,明珠岛的很多修士都知道许嘉眉有个别名叫张安宁。   听闻太冲南宗有一位神秘的女性传人叫张安乐,他们立刻明白过来,“那是许惠音!许道一的亲姐姐!太冲南宗把许惠音放出来了!”   第九十六章 观霞   许惠音道号如心,在二十多年前与霜刃山派去太冲南宗的剑修弟子发生冲突,太冲南宗认“不敬长辈”做借口,判她流放之刑,刑期四十年。   如今距离四十年刑期尚远,许惠音应该在服刑,怎么可以乔装张安乐出现在东极洲?   太冲南宗嘴上说一套,实际上做另一套。   不愧是试图夺取齐朝地盘的门派,这行事太不要脸了。   明珠岛猜得到张安乐是许惠音,霜刃山当然猜得到。   可太冲南宗流放许惠音的借口不是冒犯了霜刃山的脸面,而是不敬长辈,霜刃山没有立场要求太冲南宗把张安乐遣回服刑的小世界。   不过,就算霜刃山有那个立场,霜刃山也不会向太冲南宗提出要求。霜刃山和许惠音的矛盾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桩小事,霜刃山只会交待门内弟子见到“张安乐”时,有能力教训她就顺手教训一下,没有能力教训她就不要胡乱招惹她。   对于霜刃山的交待,两位天之骄子的反应不相同。   罗长卿一向懒,平时懒于练剑亦懒于炼体,能躺下休息绝不站着坐着,能窝在洞府绝不愿意出门。   齐朝风起云涌?机遇多多?   不好意思,齐朝太远了,就算遍地机缘也要弯下腰去捡,在洞府里睡觉比捡机缘舒服太多了,才不要去齐朝受苦受累。   于程律而言,她觉得霜刃山弟子章赦杀了许惠音的灵宠狐狸,被许惠音惩罚是自作自受,许惠音被判流放灵气贫瘠的小世界四十年,这明显是重罚。太冲南宗后悔了,允许许惠音用张安乐的身份来东极洲,她程律身为霜刃山修士,是不会特意去踩许惠音一脚的。   即便见了许惠音,有坑许惠音的机会,程律也不会下手去坑许惠音。   做剑修,应光明磊落。   看谁不顺眼,提剑邀战即可,图一时爽快做那令人不齿的卑劣事,会玷污自己宝贵的无瑕剑心,于修行无益。   但是剑修入门容易,霜刃山弟子多,有程律这般恪守德行的人,也有追求名声的。张安乐去到齐朝,短短一个月间,遇到十七八个霜刃山剑修,个个都嚷着“许如心滚回去服刑”,她无奈。   “我不是许如心。”张安乐说道,“我是张安乐,一个太冲南宗的无名小卒。”   “你瞎说!你分明就是许如心!”剑修叫道,“你妹妹许嘉眉别名张安宁,你这张安乐不是许惠音的亲姐姐许如心还能是谁?”   “呀,许如心擅长五行道术,我擅长水行、木行、火行道术,金行和土行道术我是不会的。另外,许如心有法宝,我没有法宝。”张安乐说道,“不要再来找我晦气,再有下次,我把你们的剑折了。”   剑修的剑比剑修的手和脚重要,剑折了,轻则休养一年半载才能恢复,重则道行有损。   张安乐一言既出,人们更怀疑她是许如心了。   许如心狠辣,这张安乐和许如心一样狠辣,怎么会不是许如心呢?   有好事者请来散修中的佼佼者宁北,让宁北掀张安乐的面具,想看看张安乐的面具下是不是藏着许如心的脸。   宁北本来就在齐朝,他如宫娆一般趁着齐朝不安宁,夺了四个隶属齐朝的小世界。有人斥重金请他干活,他应邀而来,和张安乐打了一场。   结果是他掀了张安乐的面具,也是他差点被张安乐的道术腰斩。   在张安乐的面具下,张安乐的脸生得清秀可人,与美貌的许如心一点也不像。   但是,这个张安乐和去过明珠岛的那个张安乐长得一模一样。   “你还说你不是许如心!为什么你长着许如心用过的脸!”好事者质问道。   “许如心用过的脸一定是许如心的吗?许如心借用我的脸干了坏事,让我背锅,这不行吗?”张安乐拒绝承认自己是许如心,也没有承认自己是许道一的姐姐,她唯一承认的是她有一个厉害的妹妹叫张安宁。   且不提齐朝如何热闹,宫娆决定将六百万人牲安置在紫霞小世界。只是紫霞小世界是人类与妖类混居之地,半个紫霞界归于玄真道宗,另外半个归于一条元婴后期的蛇妖。要安置六百万人牲,需收拾出一块安全的地盘。   谁来收拾?   宫娆有很多事要忙,自然是许嘉眉收拾了。   相比屋子似的四柱山小世界,紫霞小世界犹如飘在空中的群岛,天门开在最大的一片岛屿上,该岛名为紫霞大陆。   许嘉眉帮过的彭家便是在紫霞大陆,紫霞大陆下方是龙行大陆,住着蛇妖。紫霞大陆上方有一块稍小的大陆,其名飞云,此大陆灵气浓度较低,却有着肥沃的土地和丰沛的水源。   “选在这里安置那六百万人吧。”许嘉眉指着立体地图上的飞云大陆,“师姐,这里是否合适凡人居住?”   “你认为合适便合适。”宫娆把地图放大,“这里有几位金丹期妖修,我派人拜访他们,请他们搬走,你和我的手下一起去。”   许嘉眉没有意见。   飞云大陆的金丹期妖修较多,占地为王的只有五位,其中两位是龙行大陆那条元婴期蛇妖的儿子和女儿,两位是飞鸟,一位是狼。他们的实力有高有低,但紫霞界太小,有志气的修士大多去东极洲寻找机缘,留在紫霞界的修士大多平庸。   在宫娆看来,飞云大陆的五个妖王联手,勉强能敌许嘉眉一个人。是以,许嘉眉和宫娆的手下登上飞云大陆,便找上有背景有实力的蛇妖之女苍霓。   苍霓是一条绿色的蛇,化作人形时,长发翠绿,眼睛是红褐色,身材纤细曼妙,住在朴素的竹楼。她手下有二三十位效忠她或受她雇佣的修士,还有七八十条尚未化形的蛇妖与几十只不是蛇的妖类。   许嘉眉和宫娆的手下前来拜访,苍霓亲自走到门口迎接,道:“道一真人光临寒舍,苍某觉得甚是荣幸。”   “不必如此客气。”许嘉眉明白地说道,“苍道友,我看上飞云大陆,可否请你搬家?”   “呃?”苍霓的笑容有些僵硬了,心想人修说话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吗?为何这位人修说话如此直接?   许嘉眉送上登门拜访的礼物,道:“苍道友若是愿意搬离飞云大陆,我们愿意赠予苍道友一部妖修功法和一座四品阵法,苍道友不要功法和阵法,我们也有别的选择。”   礼物是一颗五品灵果,妖修有炼化灵果的强大体魄,无需将灵果炼制为丹药服用。苍霓请许嘉眉进竹楼喝茶,打开装着灵果的玉盒,认出灵果是自己父亲也不能经常吃到的珍稀品种,道:“许真人和宫真人倒是大方。”   许嘉眉笑了笑。   灵果是从何瑞临的储物袋里拿出来的,宫娆将灵果送给苍霓,一点也不心疼。   紫霞界称不上富裕,苍霓把灵果丢进嘴里吃了,说道:“许道友去见过我那哥哥了吗?”   许嘉眉道:“未曾。”   苍霓和哥哥苍穹合不来,苍穹对搬家是什么态度尚未知晓,她不是很想搬离飞云大陆,问许嘉眉:“你们要我搬离这里,可有适合我居住的地方?我住在这里也有三四百年了,习惯这里的水土,突然搬去别处肯定是不适应的。”   这个问题不是许嘉眉回答的,宫娆的手下拿出地图,说:“苍真人介意在我家主君辖下修行吗?我家主君辖下有十六个适合修行居住的小世界,真人有意,请挑选修建洞府之地。”   十六个小世界都是宫娆的?宫娆太有钱了吧?   连飞云大陆都无法独占的苍霓逐一看完十六个小世界的地图,忍不住问许嘉眉:“道一真人,你也有十六个小世界?”   许嘉眉:“没有,我不管辖小世界。”   苍霓打量着她穿的五品法衣,道:“冒昧一问,你的钱能买下多少个小世界?”   许嘉眉没想过问题的答案,说:“不知道。一两个还是买得下的。”   苍霓:“……”   苍霓:“你们玄真道宗的修士都这样有钱?”   许嘉眉说:“因人而异。”   搬家是一件严肃的事,苍霓没法在一天半天内决定搬不搬、搬去哪里,客客气气地送走许嘉眉和宫娆的手下。   她不介意搬家,但她想拿到更多的好处,宫娆给的补偿称得上厚道,但是有些少了。   同是一家人,苍霓的哥哥苍穹住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养着上百位能歌善舞的美丽女子,还和五六位金丹期女修存在着暧昧的来往。   他生得英俊邪气,见了许嘉眉,厚着脸皮自荐枕席:“真人,我是蛇族,有两根。我不求和你结为道侣,你给我修行的资源,用什么方式对待我都可以。”   “抱歉,没有兴趣。”许嘉眉明确拒绝了,将和苍霓说过的要求对他说一遍,去拜访下一位妖王。   能占地称王的妖基本有脑子。许嘉眉以前在紫霞界斩杀过一只金丹期的公老鼠精,又是玄真道宗的天之骄子之一,她出面,妖王们便是不愿意搬家,也得捏着鼻子接受。   拜访完最后一位妖王,紫霞界即将进入黑夜。   许嘉眉看到天边飘着绚丽的紫霞,被紫霞吸引,对宫娆的手下说道:“你们先回去,我想留在这里欣赏霞光。”   “真人,在那里观赏紫霞更佳。”宫娆的手下指明适合观霞的位置,那是一座陡峭的山峰,半山腰缭绕着白云和霞光。   许嘉眉谢过他们,和他们分开,驾驭霜鹘飞舟飞往那座山峰。   山峰看起来近,实则很远。   霜鹘飞舟飞了三刻钟,终于抵达山脚。从山脚飞到山顶,又用去三刻钟。   此时,太阳已经开始下沉了,山顶吹着风,凉意弥漫。许嘉眉是寒暑不侵的金丹真人,不畏寒冷和炎热,在悬崖边缘的光滑大石头上坐下,静静地欣赏晚霞和日落。   她的眼睛映着太阳,那太阳是一颗火球,不是化身太阳的三足金乌。但燃烧的太阳上有桑树,桑树上栖息着一群与三足金乌存在血缘关系的乌鸦,其中有一位元婴中期的王。   这位王住在太阳上已有两三千年了,据传是三足金乌和普通乌鸦精的后裔,只是没有继承三足金乌的血脉,实力一般般,少有主动惹事的时候。   乌鸦王久居太阳,与龙行大陆的蛇妖井水不犯河水,与大地上的妖类来往不多,不过许嘉眉刚才拜访的两位鸟类妖修有一位是乌鸦王的后代。在许嘉眉观霞之际,乌鸦王正在听后代诉苦。   “那个许道一欺我太甚,要我搬家,又不给我多一些补偿。奶奶,你能不能和蛇君联手赶走她和宫娆?”   “蛇君不会答应的,我也不会出手赶人。”乌鸦王说,“宫娆接手紫霞界之后,丹药变得便宜了,灵米也便宜了,紫霞界里多了东极洲的修士,争杀之事少了。若是没有她,丹药和灵米肯定会涨价,人修和妖修的关系也不会如现在这样友好融洽。”   “所以我必须搬家吗?”小乌鸦王心里委屈,“我在飞云大陆住得好好的,不想搬家。”   “去找宫娆谈吧。”乌鸦王说,“也许你跟她谈了,她允你留在飞云大陆。”   “飞云大陆又不是她的……”   “也不是你的。”   小乌鸦王离开太阳,发现许嘉眉在山顶观霞,展翅飞过去,却被一道禁制阻拦。下一刻,方圆千里的灵气流向许嘉眉,许嘉眉开始冲击金丹大圆满境界。   她晋升极快,不到一刻钟便突破了。   视野内风景如画,许嘉眉的心静如止水,慢慢地看着太阳消失在世界的尽头,漫天霞光逐渐被深沉的黑夜覆盖。   禁制撤去,小乌鸦王落在山峰上,道:“许道友,恭喜你晋升。”   他看向许嘉眉的目光难掩羡慕。   人类天生体弱,寿命也短,可是人类聪慧,不到百岁便拥有了堪比他修炼五六百年的修为和实力,太让妖羡慕嫉妒了。   “谢谢。”许嘉眉起身回礼,“你找我有什么事?”   第九十七章 飞天   她生得好看,气质温和,实力高强。即便小乌鸦王是妖非人,审美观与人类不同,也要承认许嘉眉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令他怦然心动。   不过,妖和人的结合需谨慎,不生孩子什么都好,生孩子很有可能悲剧收场。是以小乌鸦王的心动只在一时,等到他从许嘉眉的美貌中回过神来,心中不泛涟漪,没有丝毫想和她在一起的念头。   小乌鸦王考虑到许嘉眉的身份,换了称呼:“许真人,请问我一定要搬出飞云大陆吗?这里距离太阳近,我的老家在太阳上面,我不是很愿意搬离飞云大陆。”   他不动声色地表示他有个元婴真君奶奶,他不是普通小妖。   “飞云大陆灵气稀薄,土地肥沃,相较于妖类,更适宜凡人生活。”许嘉眉拿出一个蒲团请小乌鸦王坐下。   她挥手设下禁制阻挡山崖上的冷风,取出一张茶几,摆在自己和小乌鸦王之间,茶几上放着一盏冰做的灯,又拿出一壶灵茶和几样冒着热气的点心,抬眸询问小乌鸦王:“你吃不吃灵果?”   洞府是个普通鸟巢的小乌鸦王过得糙,平时用不到桌子也用不到灯,灵茶和点心只有在去紫霞大陆玩耍才会吃到喝到。许嘉眉请他喝茶吃点心,他略有不好意思地说道:“人修能吃的,我基本能吃。”   许嘉眉在随身小世界里采摘了几种七品的浆果,洗干净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道:“请随意。”   小乌鸦王:“谢谢。”   他喝了一口不烫嘴也不凉的灵茶,吃了一块点心,又尝了拇指大小的朱红色灵果,眼睛亮晶晶地说:“许真人,你真好。”   “一般。”许嘉眉支着头,把灵果往嘴里扔,一边吃一边说,“你不搬家也可以,但你不可以骚扰凡人,不可以给凡人添麻烦……”   将安置六百万凡人的事与小乌鸦王说了,她道:“我师姐给你们提供的新家位置普遍比飞云大陆好一些,你搬家并不吃亏。”   “可是搬了家,回老家麻烦。”小乌鸦王说道。   “你若是出材料,我可以给你构建一扇往来太阳与人间的天门。”许嘉眉很大方。   “构建天门?”小乌鸦王眨了眨眼睛,“从东极洲来这里的门是天门?”   “嗯。”许嘉眉报出构建天门需要用的材料。   小乌鸦王无言以对。   他是一个穷妖,根本用不起天门。   许嘉眉道:“没有材料和灵石,你可以用别的东西和我换。我也需要灵草、灵果和矿石,功法、秘术、法术同样可以。”   紫霞界的灵气浓度高于白山界,四品、三品灵草还是有的,不过小乌鸦王没有这些好东西就是了。他摆手:“不好意思,我不要天门,天门太费钱了。”   许嘉眉淡淡一笑,说:“你也可以买飞舟,虽然我不会炼制飞舟,可是我师姐手下有善于炼制飞舟的人。”   乌鸦不是以速度见长的鸟,飞舟的飞行速度比乌鸦快。小乌鸦王知道这点,不过……穷妖既出不起构建天门的钱,也出不起买飞舟的钱。   飞云大陆是妖类与人修混居的地方,这里的交易以灵草、矿石等未经过加工的原始材料为主,符箓、丹药和法器卖得比较贵,灵米也卖得有点贵,毕竟妖修们不会种田,紫霞大陆的修真家族和门派倒是在飞云大陆有不少灵田。   小乌鸦王赚灵石的方法不多,要么寻找灵草,要么猎杀妖兽。   他想要飞舟,但他更想要法器、丹药、符箓等物,思忖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一个疑似古代遗迹的秘地入口,这能换什么?”   许嘉眉问:“你对那个疑似古代遗迹的秘地入口有多少了解?”   小乌鸦王拿出一块气息古朴的法器碎片给她,道:“这是我在秘地入口捡到的。”   许嘉眉接过碎片,问:“你没有告诉你奶奶?”   小乌鸦王是个孝顺孩子,道:“告诉了。秘地入口有阵法,我奶奶不会破阵,进不去。”   许嘉眉似笑非笑地瞧着他,说:“你把秘地入口告诉我,你奶奶同意?”   “我觉得你不是坏人。”小乌鸦王说着指了指天上,“月亮上住着玉兔一族,我要是有三长两短,他们会告诉我奶奶说我见过你的。”   天上月亮皎洁,月亮里没有桂花树,但是月亮里有兔子的影子。和太阳里的乌鸦差不多,月亮上的玉兔也是一个妖修家族,有着两位元婴初期的妖修。相较太阳里的乌鸦们,玉兔们常和大地有来往,宫娆的现任伴侣便是一只玉兔妖修。   抬头望了望月亮,许嘉眉没有在小乌鸦王面前施展“回溯”看法器碎片的历史,道:“我得把秘地入口探索一番才能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价值。”她看了看法器碎片,“这块碎片的历史很久远,秘地可能是云中界和幽域开战的战场,也有可能是云中界的碎片。”   一人一妖把茶几上的食物解决,许嘉眉问:“金道友,去我师姐的行宫做客吗?”   小乌鸦王姓金,名满,人形不如蛇妖苍穹貌美,但皮肤白皙,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小个子少年,目光灵动,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他擦了擦嘴,想见识宫娆的行宫,又怕许嘉眉不怀好意。   有些人修不怀好意,会把妖修打回原形,强行将妖修契约为灵宠。他虽然不是特别厉害的妖类,可是他有金乌的血统,曾有修士盯上他的家族,把十多只小乌鸦偷走。   要不是宫娆帮忙关闭天门,把窃取小乌鸦的大胆贼人留在紫霞界之中,说不定那十多只小乌鸦一只都找不回来。   唔,仔细想起来,宫娆似乎是个好人?   金满摸了摸放在怀里的奶奶的羽毛,胆子大了一些,说:“好,我跟你去行宫做客。”   许嘉眉收拾了桌子等物,祭出霜鹘飞舟,驾驭飞舟飞往宫娆的行宫。   由于紫霞界地形特殊,宫娆向太冲南宗买了一批鸿毛玉,用鸿毛玉炼制了一座悬于空中的行宫,这座行宫通常在紫霞大陆和龙行大陆之间飘荡,偶尔会来到飞云大陆,或去到比飞云大陆位置更高的浮岛。   在许嘉眉看来,宫娆虽然没有谭以睿和玉明珠那样的背景,也不是善于画符、炼器、炼丹的修士,但是宫娆十分善于交际,还懂得做生意,钱赚了不少,生活过得精致阔气,她有时也会羡慕。   只是,修为高深如羽生真君,洞府尚且只有一座,手下也不算多。许嘉眉不觉得自己有买下一个小世界修建行宫的需要,玉秀山的两座洞府足够她住,云八、陶芙这些不算厉害的手下也能很好地完成她交待的事情。   今天晚上,宫娆的行宫绕着紫霞大陆缓慢漂浮,远远看着犹如一座天宫,依稀有动听的乐音传出来,引得地面的凡人和低阶修士心生向往。   许嘉眉的霜鹘飞舟不引人注意地划过夜空,穿过行宫的禁制,落在行宫的船坞上。她掐诀收起霜鹘飞舟,引着金满走进行宫的大殿,看到戴着一顶金翅雀小凤冠的宫娆坐在宝座上,殿内有妖修也有人修,皆是紫霞界的有名修士。   她正在宴客。   “师姐。”许嘉眉向宫娆见礼。   “嘉眉晋升大圆满了?”宫娆一眼看出许嘉眉的修为变化,笑容登时绽放,“恭喜师妹!”   许嘉眉笑了笑,将金满介绍给宫娆。   金满鲜少出入宴会这等大场合,略有拘谨,宫娆和他说了几句话,指了指左手边的一个席位,道:“你家姑姑金莹道友也在这里。”   不止是自家姑姑,金满还看到玉兔族的朋友,这位朋友的席位距离宫娆很近,衣着打扮也和宫娆很像。   这??   压抑不住好奇心的金满凑近朋友,小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朋友是个美男子,气质纯真无害,大大方方地回答:“我已经和阿娆在一起了。”   金满大惊失色:“你家里不是要你赶紧生孩子吗?你和宫真人在一起,你们怎么生孩子啊?”   “干嘛要生孩子?”他朋友疑惑地道,“我和阿娆在一起,没想过生孩子。”   “那你们结为道侣了?”   “没有。”纯真美男子说,“开心就够了,不做道侣。”   许嘉眉早已知道宫娆有伴侣,也知道宫娆是及时行乐的修士,并不惊奇。鉴于大殿里有几位元婴真君在,她没有说金满给了自己一块古老的法器碎片,和宫娆打过招呼,便坐下来欣赏大殿里的歌舞。   献舞的修士是蛇妖,舞姿妖娆;献唱的修士是善于歌唱的鸟妖,曲调新奇。许嘉眉欣赏了片刻,取了一张琴出来,和着妖修的曲调给舞者伴奏。   至于大殿内的紫霞界修士,他们有宫娆应付,她自己玩得高兴即可。   参加宴会的人不全是关系友好的,客人也不全是乐于亲近宫娆的及其背后的玄真道宗的,少不得出现勾心斗角。   有一穿着铠甲的妖修提议见识一下宫娆的实力。   此妖修晋升至半步元婴已有五六十年,在紫霞界的金丹修士中是一位厉害人物,不是三五个回合之内见胜负的。他漠视人命,掌中寒光一闪,献舞的蛇妖被斩首,鲜血溅落地上,把其余舞者和歌者吓得躲闪。   弹琴的许嘉眉兴致被扰,看一看那妖修,对宫娆说道:“这位妖交给我吧。”   宫娆微笑:“随你。”   于是乎,宴会发展成旁观斗法。   许嘉眉和妖修以天空作战场,但见法术和道术往来,许嘉眉全力出手,妖修不敌她悍勇无畏,在半个时辰后被斩首,失去人形,化作一头巨大的公螳螂。   众妖修将她击杀螳螂的过程看在眼中,心底生寒,脑海中想搞事的念头消失了不少。   紫霞界有几千位金丹真人,能够匹敌许嘉眉的怕是找不到几个,估计要元婴真君出手才能压制她。但是许嘉眉或许打不过强大的元婴真君,从元婴真君手中逃脱的本事却是有的,天知道她逃脱之后会不会回东极洲搬来元婴真君给自己报仇。   众人修也感觉到压力。   他们或是家族出身,或是门派出身,都有那么两三手绝招。可许嘉眉的浮云流水和太阴这两个道术不弱于他们传承几百上千年的绝招,传闻她的道术全是自创的,她修为又这样高,实力这样强,东极洲的天之骄子都这么厉害吗?   宴会草草结束,宫娆送走客人,对许嘉眉道:“多谢。”   许嘉眉:“你我是师姐妹,何必言谢?”   两人走进安全的静室,许嘉眉将法器碎片递给宫娆,道:“我想回溯这块碎片的过去,请师姐为我护法。”   自从回溯物品的过去差点遭到夺舍之后,许嘉眉施展“回溯”时小心了许多。   宫娆一口应下来,最好随时出手保护许嘉眉的准备。   许嘉眉施展“回溯”,大量信息在心间流过,她“看到”法器碎片被金满交给自己,金满得到碎片的起因是见到碎片亮晶晶很好看,捡回巢里做装饰,某天发现碎片大有来历。   他捡到碎片的地方是飞云大陆的一处风穴。   风穴犹如一个无形山洞,存在于天空中,洞里长年累月吹出各种各样的风,偶尔会随着风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物品。例如法器碎片、枯萎的灵草、灵石、妖兽的牙齿,总之什么东西都有。   “回溯”令许嘉眉看到法器碎片在风穴中飞舞了几百年,法器碎片在掉进风穴之前躺在一具骸骨旁边,骸骨所在的地方有宫殿翘起的飞檐一闪而逝……   法器碎片存在的时间太长,许嘉眉耗尽全部的灵力和神识,也没有看到法器碎片为何会在骸骨旁边。不过她知道金满口中的秘地入口在哪里了。   许嘉眉将得到的信息告知宫娆。   宫娆说道:“飞云大陆的事交给我,你去探一探掉落法器碎片的风穴。”   风穴是金满发现的,探索风穴需金满参与,许嘉眉和他来到位于峡谷中的风穴,问他:“你的血肉之躯允许你进风穴吗?”   妖修大多炼体,金满化作一只羽毛流动着丝丝金彩的黑乌鸦,道:“我有奶奶教的定风术。”   许嘉眉不会施展定风术,她有宫娆借的定风珠。   一人一妖在风穴前做好防御,飞天而起,沿着吹出阵阵狂风的无形风穴往上飞去。   第九十八章 大能的遗府   风很大,阻力极强,就算许嘉眉有定风珠,金满有定风术,往风穴之中飞了一万丈也有些受不了。   许嘉眉锻体,血肉之躯的强悍程度堪比金身期体修中的佼佼者,应付风穴的风还算应付得来。金满作为妖修,锻体是天生的本事,但妖修锻体不如人修有章法,乌鸦外形的他喘着粗气,缩着头道:“我觉得冷。”   吹来的风带走他的体温,他的羽毛根部凝结了冰霜,冻得羽毛上的丝丝金彩都黯淡了。   许嘉眉甩出太阴真水,在空荡荡的风穴制造了一个群风不侵的狭小冰窟,道:“我也飞得累了,进来休息一下吧。”   巴掌大小的乌鸦钻进冰窟里,用力地抖了抖身体,甩下一大堆冰渣,然后化作穿着黑衣的小个子少年,从储物袋里翻出一件厚实的皮毛大衣把自己裹成粽子,吐出一口寒气,感叹道:“好冷啊!”   冰窟不大,许嘉眉用星辰真水稍微扩大了冰窟的空间,使得冰窟的形状像一条面朝风穴深处的鲸鱼,以此减轻风的阻力。   金满害怕寒冷,她也觉得皮肤冻得难受。   许嘉眉寻思了短暂的一会儿,祭出三十六滴温暖的太阳真水,用真水捏了一个散发着光和热的小水球挂在冰窟的顶部,以此保证洞窟的温度。   金满蜷缩着身体,也拿出一盏灯。   灯是朴素的黄铜灯,灯中燃烧着一小簇金色的太阳真火,散发的热量比太阳真水多。见此,许嘉眉收起太阳真水,说道:“我提供庇护之地,你提供温暖,这很公平。”   金满挨着灯,一边打哆嗦取暖,一边回答:“我该问我奶奶要一根扶桑树枝的。”   太阳上的桑树名为扶桑,极难燃烧,燃烧的扶桑树枝比装着太阳真火的灯值钱太多了,一根树枝能换一扇天门。不过,就算是大乌鸦王,手上也不会有多少根燃烧的扶桑树枝。   许嘉眉没见过燃烧的扶桑树枝,道:“一盏灯够用了。”   风穴没有灵气,她拿出灵石握在手中吸收灵气,缓慢恢复消耗的灵力。金满也张嘴吐出一个金灿灿的内丹,将内丹投入太阳真火之灯里温养,待到许嘉眉完全恢复,内丹嗖地一声钻进了金满嘴里,金满打了个嗝,实力也恢复了。   休息完,金满藏起太阳真火之灯,许嘉眉撤去构成冰窟的太阴真水和星辰真水,一人一妖继续在顶着狂风艰难前行。   飞行法器在这里会被吹跑,霜鹘飞舟亦如是。   风穴像个透明的圆形水管通道,初时可以看到亮光,越往深处越暗。管壁是白茫茫的,呈现出一种略微浑浊的半透明,目光穿过管壁往外看,那是漆黑的虚空,隐约可见星辰闪烁着光芒,庞大的星空巨兽在慢吞吞地散步。   与星空巨兽相比,风穴就像头发丝粗细的一根小管子,风穴的出口是紫霞界,其尽头可能是虚空,也有可能是另一个小世界。   第一次来风穴的许嘉眉用心记录着风穴的细节,将风穴记忆中看过两三遍的《荧洲风穴游记》做对比,觉得紫霞界的风穴比游记作者去过的风穴安全一些。   只是,她刚产生这个想法,便见到一束光自黑暗中亮起,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退后!”许嘉眉陡然封住定风珠,令定风珠失去效用。   刹那之间,无处不在的风卷着她退后了五六千丈,金满退后得比她更远。   在一人一妖退后之前的位置,一束光像是利刃那样穿透风穴照进来,嗤地一声穿过了风穴的另一处管壁,贯穿了一截风穴。某种强横古老的气息在风穴之中弥漫开来,许嘉眉和金满屏住呼吸,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那束光不是光。   那是某种节肢类星空巨虫的脚,光滑细长的,没有任何毛的脚。   该巨虫极其强大,境界依然超越了化神期,或许比化神期更高两个大境界。对于它来说,风穴里的许嘉眉和金满弱小极了,连投以目光的价值都没有。   下一瞬,巨虫的脚离开风穴,虚空的黑暗气息从风穴的破洞灌了进来,在风穴扩散,被风穴之中的风吹得稀烂。许嘉眉和金满慢慢地回到原来的位置,看到巨虫给风穴留下的伤口,默默无言。   星空巨虫太强大了。   仅仅是残留在风穴的气息,便令一人一妖感到战栗。   金满深吸气,道:“我何时才能如此强大……”   许嘉眉探出手指沾了一点星空巨虫的气息,说:“未来的某一天或许可以吧?我当年是个凡人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我可以成为寿元八百年的金丹真人。”   此时的她相较于星空巨虫是弱小的,焉知以后的她能不能比星空巨虫更加强大?   巨虫的气息带有强烈的腐蚀性,许嘉眉用太阴真水裹着手指,并没有被巨虫气息伤害,不过巨虫的气息能够侵蚀太阴真水。她蹙起眉尖,把巨虫气息甩了开来,思索着能否将巨虫气息收集起来带走。   这气息一看就知道能拿来吓唬人,说不定还能用来炼制法器什么的……   金满没有太阴真水也没有太阳真水,不敢碰触巨虫的气息,道:“你是天骄,与我们这些修炼了几百年的妖不一样。”   生下来时十分弱小的人有无限的可能。   生下来就是筑基期的金满相对没有人那么宽广的未来,他活到成年便是金丹期,晋升金丹期后,受限于传承的血脉不够强大,他突破元婴期的可能其实不怎么大。   又如他奶奶,生下来就是金丹期的妖修,能够化形,成年后晋升元婴期,奈何他奶奶的金乌血脉不够强大,在元婴期停留了几千年也寻不到晋升化神的契机。   不过,就算是人,也是有限制的。   姑且不提东极洲如何,只说紫霞界,就金满所见,绝大部分的五灵根修士都混得不怎么如意,能够筑基的不多,能够结丹的更少。四灵根比五灵根稍微好一点,三灵根努力拼一把还是能筑基的,双灵根可以摸到金丹期的门槛,而天灵根结丹是板上钉钉之事,凝婴却有不小的难度。   用人修的话说,五灵根资质差,天灵根资质好,所以拥有天灵根的修士比五灵根幸运。天灵根修士修炼一天吐纳的灵气,五灵根修士吐纳一个月也赶不上,这是资质的差距。   想到这里,金满忍不住问:“许道友,你有遇到过晋升瓶颈期吗?”   许嘉眉摇头:“没有。”   她是按部就班地修炼,没有经历过大的顿悟也没有遇到困住自己超过一年的瓶颈期,可以称得上顺风顺水了。   “你有遇到过晋升瓶颈期?”许嘉眉问金满。   “对,我现在就在晋升的瓶颈期。”金满跟她倒苦水,“我修炼到金丹大圆满已经有一百多年了,每天吐纳太阳之境,修为却没有变化。也不知道我吐纳的太阳之精去了哪,我问我奶奶,她让我看内丹,可是看不出来我的内丹和其它金乌有什么不同。”   许嘉眉问:“你有找过实力相去不远的人或妖斗过法吗?”   金满说:“有的,不是我被打得半死就是我被打得筋疲力尽……传说中的在战斗中突破,对于我来说显得遥远极了。”   “我也没有经历过战斗中突破。”许嘉眉一边思索着收集星空巨虫的气息,一边跟金满聊天,“传说中的大能遗府我有去过,但是那个遗府是假的,我没有拿到好东西。”   “呀,大能的遗府我也没有进去过,不过我去过前辈妖修的遗府,得到了一部不适合我用的功法。”金满说道,“我也没有去过秘境,据说秘境遍地都是灵草,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看情况吧。”去过寒蟾秘境的许嘉眉说,“我拿到青云试魁首那年,有幸去过遍地宝物的奇境,那个奇境确实遍地灵草。”   “那么多灵草,你是全部挖了还是?……”没怎么去过东极洲的金满不了解奇境。   “奇境只允许我带出三件物品。”许嘉眉翻出了一个小瓶子。   这个小瓶子是羽生真君拿来装真水的,瓶子本身很坚固,她试着装了一丝星空巨虫的气息进瓶子里,瓶子很好地容纳了巨虫气息。于是许嘉眉一边向金满介绍奇境一边往瓶子里装气息。   可惜瓶子太小了,装了四十二道气息便装不下第四十三道气息。   金满没有装得下星空巨虫气息的瓶子,羡慕地看着瓶子,自己也想要。   若是他把星空巨虫的气息收集起来交给奶奶,奶奶观摩巨虫的气息,说不定能悟出道理更进一步。   可惜,可惜。   金满叹息两声,询问许嘉眉:“许道友,你收集的气息能否分一部分给我?”   许嘉眉挑了挑眉,说道:“如果你给得起代价,我可以换。”   一人一妖绕开散落在风穴的气息,继续往前飞行。   风穴常年有风声呼啸,越往前,阻力越大。   在进入风穴的第十五天,许嘉眉和金满来到距离风穴的紫霞界入口十二万丈之处。一人一妖就算实力不弱,也飞不动了,改为步行,一步一步地向前跋涉。   风强烈到禁制也无法阻挡,许嘉眉穿上暖和的厚衣裳,戴上帽子和围巾,全副武装。金满比她畏惧寒冷,缩成一小团,裹在油光水滑的皮毛里,躲在许嘉眉的帽子中。   第九十九章 大能的传承   他坐化于洞府之中,承载洞府的石碑和岩石在他陨落后飘荡了无数年,某日嵌入风穴,成为风穴里的障碍物。假使没有人发现风穴之中的石碑和岩石,风穴的风会让岩石风化,直至消失。   当许嘉眉穿过通往秘地的石碑,见到一片面积约有千亩的空间,其形状犹如有着拱形圆顶的大房子,其内不含灵气。   圆顶是天空,上面镶着光彩黯淡的萤石, 星星点点,簇拥着-块圆形萤石做的月亮,犹如夜空。萤石月亮受到机关控制,缓慢地在夜空中移动,它落下之后,制造光和热的火球太阳会从东方升起,群星在太阳的照耀下失色。   或许是受到虚空的压制,圆顶很低。   如果走进这里的修士是羽生真君,真君无法站直,得低着头弓着腰。当然了,真君能高能矮,她变成普通人类的高度,抬起手才能碰到圆顶。   在圆顶下,花草树木生长着,由于圆顶太低,有些树木与圆顶长在一起。圆顶下原本有起伏不断的山峦,如今山峦被圆顶压垮,山上的建筑物统统倒塌了,大量泥土填充着不大的空间。好在洞府的主人不住在山上,他躺在花丛中,身下是青玉做的一尺石台。   洞府内的阵法和禁制已经失效,许嘉眉来到花丛跟前。   陨落的洞府主人看起来和生前差不多,皮肤依然红润柔软,俊秀的容貌出众超群,头发是枯槁的苍白。他穿着华丽的大红色道袍,打扮得隆重严肃,左手边放着一座原先是法宝如今沦为凡物的小鼎,右手边放着一枚刻画鼎状花纹的玉瞳简和一 块叠起来的金色丝帛。   丝帛也是凡物,其中隐约可见蝇头大小的文字,或许是洞府主人留下来的遗书。   金满用神识扫过洞府,道:“这位大能的遗府太寒酸了 ,我以为这里会有很多珍贵罕见的灵草,还会有高品阶的灵泉和大量的灵…没想到这里有的全都是凡物。   唯一珍贵的物品,大约是大能的遗躯和大能留下的玉瞳简了。   这时,大能的遗躯寸寸粉碎,和道袍、冠冕一同化作苍白的灰烬。   灰烬中,-缕透明的残魂飘起,正是坐化于洞府的大能。他实力强悍,即便残魂很快就会随风消逝,仍然可以击杀许嘉眉和金满人陪葬。   不过许嘉眉穿着羽生真君送的三品法衣,身上有防御法宝和护身符,金满也有大乌鸦王给的保命手段,一人一 妖未必不能从大能的残魂手中逃脱。   在残魂飘起的瞬间,许嘉眉瞬间退到洞府门口,金满亦然,-一人-妖警惕地盯着残魂。   天知道洞府的主人是不是韩秀那样的疯子,自己死了,便要别人也跟着死。   “不必紧张,我无杀意。”大能的残魂微微一笑,用亘古不变的云篆说出了一句话,但许嘉眉和金满依旧警惕着,没有听信他。   大能的残魂不在乎许嘉眉和金满的反应,自顾自地道:“吾乃天一 城修士柳思卿,宗门已被幽域的邪魔摧毁,家族在战争中覆灭,道侣丧生于仇敌之手,徒弟全都陨落了,我也陨落了,徒留一缕未散的残魂苟存世间耳。“说完,他望着许嘉眉和金满,问:“将近十二万年过去了, 天城还存在吗?”   许嘉眉感觉不到残魂存在恶意,想起大能们神秘莫测的手段,谨慎地使用了一张截断天机的符篆,防止残魂暗算自己。   她回答道:“云中界在映雪道君和弥天帝的大战中碎成九大洲, 天一城已经在战斗的余波中毁灭了。”   天城是云中界大城,偶尔会在史书上出现。柳思卿这个姓名许嘉眉也在太冲南宗的史书中见过几次,知晓此人的道号原本是知诚,后来道侣去世了,改道号为思卿。   柳思卿闻言,怅然道: “岁月何其无情, 连云中界也不复存在了。”   他说:“我们赢 了幽域吗?你们能来到我的洞府,看起来状态不错,想必幽域没有成功地侵占我们云中界。”   许嘉眉道: “没有赢也没有输。 幽厄花盛开了-万八百年之久,幽厄花接近凋谢时,云中界与幽域逐渐被障壁隔开,从此云中界修土难以前往幽域,幽域异族也无法来到云中界。”那感情好。”柳思卿说道,“之 后呢?云中界碎成九大洲,意思是云中界被打碎成九块?”   “这是九大洲。”许嘉眉消耗灵力,将九大洲的地图呈现在残魂面前。   “唉,这个九大洲只有云中界的三分之二大。”柳思卿悠悠地叹息,”映雪道君和弥天帝的交战竟然激烈到打碎了云中界,实在太强大了…不过,以映雪道君的性子,云中界破碎了,幽域肯定讨不得好。”   “此乃现在的幽域。”许嘉眉呈现了幽域地图,“幽域碎得比云中界严重, 而且幽域的幽魇出现得比十二万年更频繁了。”   “幽域已经和云中界隔断,你如何去的幽域?”柳思卿问。   许嘉眉说:”幽域和九大洲的战争可能会在未来某日发生, 我和别人去过幽域,使用天i回来了…可能没有听说过天门,天门是在八万年前出现的,能让人瞬间从东极洲去到最西边的星罗洲,但天门无法穿越障壁。”   柳思卿了然,“修行界在发展啊, 这是理所当然的。”摄起了玉瞳简和丝帛,看着许嘉眉,“你是人族, 修为扎实,心性不错,运势可以。我欲让你继承我的传承,你可愿意?”   他抖开了金色的丝帛,傲然说道:“此乃我自创的 《通天正法》,我虽然没有凭着此功法修炼至道君境界,但是我将此功法推演至道君境界。”   许嘉眉担心柳思卿在丝帛上做手脚,没有看丝帛的内容,道: “抱歉, 你的《通天正法》很厉害,可是我现在的功法比《通天正法》更适合我,我无意接过你的传承。”   “哦?”柳思卿挑高眉,眼中绽放两道神光扫向许嘉眉的丹田,想窥探她的功法,“你的功法莫非比我的还厉害? ”   “功法并不是越古老越强大。”许嘉眉不敢大意,抖开丝带状的法宝拦截神光,朗声说道,“你的功法在你那个时代或许 是极优秀的,但是时代不同了,你的功法已经被淘汰,不适合我生活的时代。”   柳思卿不信她,“- 部直指道君境界的功法,在任何时代都是上乘功法。   许嘉眉道: “在你的时代, 灵气浓郁,五灵根最优秀,天材地宝随处可见。在我的时代,灵气日渐衰竭,五灵根沦于平庸,单灵根修炼速度更快。”   她施展道术,将《浮云流水真经》的炼气篇呈现给柳思卿看,道:“这是我修炼的也是我自创的功法。敢问前辈,相较你的功法,我的是不是更优秀?”   柳思卿一一目百行,-眼便将炼气篇看了个遍,陷入沉默。   许嘉眉说的话没错,时代在向前发展,修行功法被一代代修士完善,他引以为傲的《通天正法》已经跟不上十二万年后的时代。   同理,他的传承也落后于时代。   金满遭到柳思卿无视,没法看丝帛的内容,见许嘉眉展示了她修炼的功法,大能的残魂便不说话了,忍不住问:“许道友, 大能的功法能修炼到道君境界,如何会落后?”   许嘉眉解释道:“功法的作用是帮助修 士吐纳灵气。以前灵气浓郁,随便修炼也能突破至元婴期,功法大多简单粗暴。现在灵气稀薄,随便修炼或许连筑基期都无法踏足,对功法的要求无形之中拔高了。不过,若是我在灵气浓郁之地修行前辈的《通天正法》,肯定比修炼我自创的功法更快晋升。”   金满问:“你在宗 ]的洞府也无法满足修炼《通天正法》的要求?”   “无法满足。”许嘉眉道。   “……”金满迟疑了。   他想到宫娆的行宫,他在行宫住了几日,客房的灵气浓度比他在飞云大陆的洞府高出四五成,许嘉眉和宫娆的住处肯定比客房好,竟然也无法满足修炼《通天正法》的条件?修炼《通天正法》需要的灵气是不是太多了?   金满窥了一眼大能的残魂,问:“ 灵气浓度要到多少才能修炼《通天正法》?”   许嘉眉道:”至少也要比你的洞府高十二倍。 ”   金满没有话说了。   他怀疑,找遍紫霞界也找不到灵气浓度那样高的地方。   此时,大能的残魂说:“你的功法很精妙, 但是你的功法无法修炼到道君境界。”他的语气不可置否, “你且散功,改修我的《通天正法》。”   许嘉眉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拒绝。   柳思卿怒目,充满了被冒犯的不悦。   许嘉眉认为自己的《浮云流水真经》最适合自己,《通天正法》 再好也是柳思卿的,不是她的。   修行如攀登高山,从山脚到山顶遍布荆棘和怪石等障碍。   前辈留下的功法如同一条条路, 后来者走着前辈开辟的路,或许可以轻松地抵达山顶,但路是前辈的,前辈可以凭着自己开辟的路飞升成仙,后来者凭什么飞升?   况且,若是前辈的路断绝,不知如何开辟道路的后来者如何往上走?   许嘉眉有本事开辟一条通往山顶的路, 前方的荆棘她能劈开,前方的怪石她能搬走,不需要走别人的路。”你需要传人,我或许可以帮你找一位。”许嘉眉说,“但你的传 人不可以是我。   大能的残魂扫了一眼金满,嫌弃他是妖,而且是流淌着少许金乌血脉的普通妖类,不是金乌这等得到天地钟爱的神鸟。   金满的感知并不迟钝,大能的残魂瞧不上他,他也瞧不起大能,“你的传承不适合这个时代,老老实实地消失不好吗?这般强行要求许道友延续你的传承,实在有失你的身份。   大能的残魂大怒,一道神光挥出, 要将这个出言不逊的小鸟打死。   金满早就防着他了,举起大乌鸦王的羽毛,金色的火焰自羽毛中冒出来,把大能的神光燃烧殆尽。羽毛拦下神光,较之前黯淡了三分,他心疼地摸了又摸羽毛,道:“许道友,我们打死他!   -座好的遗府,里面可以没有灵草法宝等宝贝,但是不可以有活着的大能,大能的残魂也不可以有。   有就要打死。   许嘉眉没有受到攻击,没有打死残魂的心思,望着残魂说道:“你是将传承交给我和金道友,请我帮你寻找合适的传人,还是固守在此,等待别的修行者?”   大能的残魂拥有的力量不多,不愿和许嘉眉动手,说:“你当真不愿 意接受我的传承?”   许嘉眉明确地道:“不愿意。 或许我现在不如你生前强大,但是我活着,我的未来未必不会比你生前强大。”   大能的残魂深深地凝视她,像在判断她有什么底气说出这样的狂言。   许嘉眉抬起手,采集洞府内的星光和月光,将星光与月光转化为灵气,说:“我能轻松做到的事,你不一定能做到。”   倘若大能可以化星光为灵气,洞府里不会丝灵气也无。   见此,大能的残魂叹息,说道:“江山代有才 人出,你不愿接受我的传承便罢了,请帮我找一个合适我的传人。”他向许嘉眉见了一礼, 把玉瞳简劈成一大一小两块,“小的玉瞳简是给你们的报酬, 大的玉瞳简和《通天正法》请交给我的传人。不过,你们想看《通天正法》我也不介意,大的玉瞳简同样可以看。   “看了便是欠了你,要帮你保护你的传人。”许嘉眉戳穿了他的善心。   “哈哈,天下没有白给的好处。”大能的残魂大笑着消散了,“请帮我把骨灰撒在九大洲,我要落叶归根。   “好。”许嘉眉肃容回答。   洞府恢复了寂静。   金满拿着奶奶的羽毛,说:“我们可以走了? ”   许嘉眉瞥了-一眼丝帛和大小两块玉瞳简,疑心大能的残魂没有真正消散,不过这奈何不了她。她用道术捞起大能的遗物和骨灰,一把塞进一 个空储物袋, 把储物袋丢进虚天。   也是这个时候,宫娆姗姗来迟。   第一百章 一次机会   “除了一部过时的功法,你们什么好处也没有捞到?”宫娆打量着大能的洞府,-脸嫌弃之色,“凡人住的地方都比这里好, 至少凡人家里有家具和吃的喝的。”   “毕竟是十二万年前的洞府,能够在虚空中漂流至今已经很了不起了。”许嘉眉客观地评价道,” 可能我跟前辈大能的遗府没有缘分,探索遗府的结果往往令我失望。不过,这个遗府门口的阵法很有意思,我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那一点点收获,你也看得入眼?”宫娆同情许嘉眉。   “不然呢?我遇到这样的遗府,我也很无奈的。”许嘉眉摊手。   十二万年光阴实在太漫长,即便大能的洞府不缺乏灵气,大能也活不到现在。   修为高强如大能者,尚且无法抵御岁月侵蚀,丹药、符篆之类保质期较短的物品如何敌得过时间?至于法宝,那也是存在着使用年限的。   阵法同样不是例外,之所以洞府入口的阵法能保留到十二万年之后,是因为阵法在虚空和风穴的双重作用下发生了一定的异变。   打个不是很合适的比方,阵法如铜锁,虚空和风穴犹如烈火,铜锁会被烈火烧成铜块,阵法也会被虚空和风穴改变。如果阵法没有改变,它无法保存至今。   “对了,”宫娆想起了一件事,“我听说清静宗发现了 -一个疑似云中界碎片的秘境,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终于踏足秘境,然而秘境里除了危险什么东西都没有,清静宗甚至折损了两位实力不错的真君。”   “探索遗迹有赔本的风险。”许嘉眉总结。   大能的洞府没有什么东西好搜刮的,许嘉眉瞧了瞧洞府内繁衍了无数代的花草树木,施展道术将它们搬进自己的随身小世界。按她估算,柳思卿的洞府会在一千年内被虚空侵蚀干净,洞府中的一-切事物都将荡然无存。   虛空像一-片死海,九大洲、幽域、紫霞界等小世界处于虚空之中,就像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岛屿。   这些”岛屿”被厚薄不一的障壁保护着,难以接触“死海”,“死海” 亦无法侵蚀“岛屿”   若是障壁消失,”岛屿”遭到 “死海”侵蚀,将会被“死海”吞没。   打洞府里出来,许嘉眉望了望不知通往何处的风穴,询问宫娆: “师姐, 往里面探一下?金道友捡到的法器碎片虽然和柳思卿一个时代,可法器碎片并非来自柳思卿的洞府。”   在“回溯”道术中,法器碎片来自一-具骸骨身旁。   宫娆对于探索风穴没什么兴趣,说道:“你想探, 我可以陪你进去探几天。”   许嘉眉想了想,说:“谢谢。   金满没有媲美师姐妹二人的实力,小声告知:“我去过里面一 一回,里面全是风。   许嘉眉道:“没有见过的东西, 总想亲眼见过一回,不然不会死心。   她与宫娆在洞府门口的岩石上修整了两日,金满也考虑了两日,决定跟师姐妹二人进风穴更深处瞧一-瞧。   这两位人修的实力比他高,本事比他强,说不定他跟着她们能遇到他上次没有遇到的好机缘?   金满怀着侥幸之心,盼着遇到一次大机缘。   许嘉眉想得更多的是满足好奇心,她和宫娆、金满二人离开石碑岩石,提着太阳真火之灯踏入漆黑一片的风穴。   此时的风穴不再像许嘉眉来时寒冷,风暖洋洋的带着热量,喜欢温暖的金满如鱼得水,恢复乌鸦真身跟在师姐妹二人身边。   往风穴深处走了三日,许嘉眉遇到了存在于风穴的三岔路口。   金满说:“我 上次往那里面飞了很久,飞了大约七八千里吧,没有遇到尽头,就从里面出来了。”   许嘉眉根据“回溯”法器碎片的结果选了规模相对较小的风穴,这个风穴是金满没有走过的,里面的风像刀子-样。   久在刀风洞锻炼的许嘉眉不畏烈风,宫娆也不怕。   两人走了两万里,被烈风吹掉了十来根羽毛的金满征得许嘉眉和宫娆同意,躲在她们身后避开烈风赶路。风太烈了,他受不住,怕被吹掉所有羽毛,变成秃毛鸡。   又两万里走完,宫娆从吹来的烈风中摄取了一样东西,捞过来一看,道: “这是幽域异族的骨头。”   许嘉眉定睛一看,骨头如同浑浊的黑水晶,其中掺杂着斑斑点点的白色杂质,脆弱得宫娆轻轻一捏就破碎成几块。   此时,许嘉眉飘荡的神识细丝也从烈风中察觉到一些气息。   她心念一动,令神识细丝捞取几样物品,其中有粗糙如沙粒的碎骨渣子,也有一些或许是铠甲碎片的东西。   “师姐,帮我遮掩一下。”许嘉眉道,“我用道术探一 探这些东西的来历。   “嗯。”宫娆取出八卦镜, “进来。   镜面漾开一道道波纹,许嘉眉一脚跨了进去,来到宫娆用八卦镜制造的安全区域。她让捡来的铠甲碎片悬于空中,做好防御,再施展道术回溯碎片的过去。   蓦然间,大量信息通过道术传递给她。   信息中的铠甲碎片被烈风卷着退后,约莫退出九、十万里的距离,铠甲碎片回到一个拳头大小的风穴,在风穴中跌跌撞撞飘荡许久,铠甲碎片跳上一处裂缝,去到躺着累累尸骨的战场。   这个战场的背景有大片平原,平原中宫殿成群,飞檐 斗拱,精致华丽。一座高山屹立于宫殿一隅,整座山如同砸入大地一般,山和山上的宫殿都倾斜着。   可是,平原上的、山上的宫殿都是残败萧然的废墟,宫殿周围没有花草树木,没有飞鸟或别的动物,更找不到人烟。   有的只是尸骨。   许嘉眉结束了回溯,从八卦镜里走出来,将回溯的结果告知宫娆和金满,末了,她道:” 那可能是云中界和幽域的战场。   宫娆无异议,道:“去看看吧。   越往前走,混在烈风中的骨头的数量越多,骨头越完整。   前行十万里之后,许嘉眉和宫娆联手找出掉出法器碎片的狭小风穴。   这一处风穴藏得极隐蔽,入口狭小也就罢了,里面的风带着杂物呼啸而出,不一会儿便去到几千里之外。   不过,这入口虽然小,但许嘉眉有进去的手段,宫娆亦如是。   师姐妹两个一人化作水做的小人,一个寸寸缩小,两个小人都是两个指节高矮,进出风穴不成问题。至于金满,宫娆问他:“你会变小吗? ”   金满是个普通妖,天赋神通少,会的法术也少,道: “不会变小。 虽然我可以变成一团小火苗,但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原形,无法长期保持。”   宫娆问:“你是留在这里等我们还是进我的袖子里待着? 我的袖子装得下你。”   金满想了想,他都跟着师姐妹二人来到这里了, 停下来难免可惜,遂说:“我进你的袖子,劳烦你了。”   “不麻烦,你毕竟是小兔子的朋友。”宫娆一笑, 艳丽的面容散发着魅力。   她是不同于许嘉眉的美丽,金满看在眼中,差点守不住自己的一颗心,要栽在她身上。   修士的修行境界越高,则越接近“道”。   即便金满是妖,审美观是妖的,但他依然会被人修的美貌迷惑,就像人类会被可爱的猫咪和兔子或美丽的蝴蝶吸引。不过,人类会喜爱猫咪、兔子、蝴蝶,不会爱上它们,妖有可能爱上人类。   若非“喜欢”这种感情与种族无关,九大洲岂会有那么多人类与妖混血的昙族?   金满用翅膀按了按怦怦乱跳的心,飞进宫娆的袖子里,亲身体会到玉兔族的朋友为什么会和宫娆结为伴侣。宫娆太强大太好看了,喜欢她非常正常, 不喜欢她反而不正常。   还有许嘉眉,这位人修同样有着强大的实力和美丽的容貌。   只是,为什么许嘉眉不找伴侣呢?   大多数妖类喜好享受,即便是深得大乌鸦王奶奶宠爱的乖孩子金满,修炼到金丹期学会化形之后,也有几位来往甚密的金丹期女妖。   人身太方便了,虽然没有翅膀,可人能使用工具。人身也美妙,能享受鸟类享受不到的快乐,金满喜欢人身。   至于和人修生孩子,那还是免了吧,他不想要县族后代,他更想找一-位高贵美丽的金乌姑娘生孩子。   不提金满的想法,许嘉眉和宫娆携手钻进风穴,顶着烈风和烈风中的杂物向前走。艰难地行走了半个月,两人找到风穴的裂缝,穿过裂缝来到死寂的战场,恢复了正常体型。   和柳思卿的洞府一样,战场也是漂流于虚空的云中界碎片。区别在于,柳思卿的洞府存在着障壁,没有遭到虚空侵蚀,战场的障壁非常薄,时常有虚空风暴在战场肆虐,战场上还有许多浊气和剧毒气息。   此地过于危险,凡人无法生存,花草树木也无法生存,就连是普通的金丹修士踏足这里,也存在着被浊气侵蚀、被剧毒气息夺去性命、被虚空风暴撕碎的可能。   许嘉眉计算了虚空风暴肆虐的频率和时间,给自己、宫娆和金满各使用-张幸运符,一边躲着虚空风暴一边打扫战场。   昔年保护云中界的英烈是值得尊重的,宫娆施展道术制作棺材,许嘉眉把保留至今的骸骨遗物装进棺材里,顺便洗去浊气和毒气,金满负责把幽域异族的尸骸打碎。   战场太大,多数骸骨遗物却在漫长的岁月变迁中化作齑粉,完整的骸骨寥寥无几,完整的遗物亦寥寥无几。许嘉眉和宫娆忙活了四五十日,总算将所有尸骸都处理妥当,战场化作经常有虚空风暴肆虐的普通荒地,依然看不见任何生命。   “明天上山瞧瞧。”宫娆望着倾斜的高山说道,”那里可能有危险, 但是我感觉到那里会有一场机缘等着我们。””希望如此。”许嘉眉说。   山上的虚空风暴比平原密集三倍,两人一-妖爬一会儿山, 躲会儿虚空风暴,用了七八天才登上山顶,走进白色巨石搭建的宫殿里。   刚走进宫殿,许嘉眉便听到一一个声音响在脑海中:“你们这些小孩子吵醒我,真是不礼貌。   宫娆和金满停住脚步,一个抓住了八卦镜,一个抓住 了奶奶的羽毛。许嘉眉对神魂气息的感知比宫娆更敏锐,循声望向宫殿深处,对宫娆说:“打招呼那人不怎么强。   于是,两人一妖循着气息来到一-座塌了四分之三的宫殿里,看到一把华丽的剑从地上站起来。   “这么快就找到我,有点本事嘛。”这把剑开口说话。   “前辈。”许嘉眉见礼,望着明显是一件法宝的剑,“有何指教? ”   剑摇了摇,说道:“我家主人战死了,死前有三个末了的心愿。我是一把剑,受困在此,无法帮助主人完成她的心愿,又等不到别人到来,日子委实无聊。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啧啧,修为一般般,就敢跑来这里,也不怕虚空风暴灭了…   它非常哕嗦。   宫娆不满地打断它:“你要 找我们帮你完成你主人的心愿?”   说得高兴的剑遭到打断,心情不好,没有剑鞘的剑刃吞吐锋利的光芒,似乎想给宫娆一道剑气。   宫娆挑眉,放出少许气息,警告这把剑:你敢动手,我把你折了。   剑识趣,剑芒收了回去,道: “主 人希望幽域异族滚出云中界。   宫娆:“幽域异族离开云中界久矣。   剑:“我主人知道这个消息,会很开心的。她的第二个心愿是找个人延续她的剑道,你们三个谁愿意做我主人的徒弟?”   这把剑说着跳起来,像是被看不见的人握在手里,以金丹期修为刺出可以瞬杀一位元婴初期修士的剑招。   此剑招极精妙,许嘉眉的心蠢蠢欲动,想看见剑主人完整的一套剑招。奈何剑主人的剑招只给徒弟看,她和宫娆都不是剑主人的徒弟,也没有放弃道术改走剑道的想法。   金满茫然了,望着剑:“难道我适合接受你主人的传承?”   剑嘿嘿笑:“怎么不适合? 剑道入门容易,对资质的要求不高,你学不会不要紧,你收个好徒弟延续传承便是。”   它说出主人的第三个心愿,“她要埋葬在有清风、 湖泊、柳树的地方。”   言毕,剑说:“你们完成主人的第三个心愿,主人可以给你们一次感悟‘道’的机会,或者你们选择接受我主人的指点。”   第一百零一章 偶遇   与柳思卿相比,剑更友好随和。但,除了剑自己,没有谁知道它的友好随和是否是装出来的,故而许嘉眉、宫娆和金满都保持着警惕,对它说的话半信半疑。   “这片遗迹有风穴经过,你为何出不去?”许嘉眉提出疑惑,“你是出不去还是不知道这里有风穴?”   。……剑思索着回答,“我要守着主 人的遗体,不能离开宫殿,宫殿外面的情况我仅止于知道有虚空风暴而已。”   “我觉得你在撒谎。”许嘉眉说。   “那是你觉得。”镶在剑柄上的宝石一-闪-一闪,就像人在眨眼睛, ”我觉得你们想窃取主人的遗产,这算数吗?这不算数,除非我掌握了证据。”   宫娆也觉得剑在撒谎,亮出了八卦镜,道: “和我过几招吧。 ”   它说的心愿若是撒谎骗她们,那么它的实力肯定不强。毕竟,若是它足够强,不需要撒谎也能对付她们。如果它没有撒谎,以它在她们的表现来看,它还是不够强。   和这把不够强的剑打一-场,它的底细会在打斗过程中逐一展现出来。 假使她宫娆-一个人不能让剑显露真正的实力,加上许嘉眉肯定可以。   剑看见了八卦镜,立在地面上的剑尖连忙后跳两下,像是害怕斗法一样,“我得说,这座宫殿是我主人的寝宫,在这里打架对主人太不尊敬了。另外,古语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我们刚认识, 别打架好不好?”   宫娆含笑说:“你主人的时代讲究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我们的时代喜欢用打架论感情。”   她甩出一道五行灵光,打向剑的薄薄剑刃。   剑大叫: “喂! 动手前好歹说一声啊!”   五行灵光的攻击力较弱,它有空说话,剑身跳起来一闪,避开了灵光。   只是,第二道五行灵光转瞬到来,比第一道更快更猛,剑-一个后翻,也躲开了。   落空的第一道五行灵光转过头,重新袭向剑,被躲开的第一道灵光转身更快,几乎与第一道灵光同时刺向剑。与此同时,宫娆放出第三道五行灵光,掌中八卦镜一照,三道灵光瞬间化作六道,继而化作十二道。 …   剑没空说话了,在躲避的同时放出剑光打碎灵光。   奈何被打碎的五行灵光会分化成一道道威力差不多的五行灵光, 剑迅速地被淹没在五行灵光的海洋中,既跑不过灵光,也打不碎可以增殖的灵光。   但灵光只是一道饭前开胃菜,剑猛地爆发剑光,将所有灵光扫灭。紧接着,剑身化作一道光,剑尖刺向宫娆眉心。   “嗤啦一”   被剑尖刺中的宫娆变成了一块琉璃,剑尖搅碎了琉璃,也将自己暴|露在八卦镜之中。   宫娆通过八卦镜放出厚土之力,剑当即被厚土之力拉着下沉,剑身好似坠着大山,难以升高或飞走。但剑再弱也是一件法宝,剑身吞吐寒光,竟然割开了束缚自己的厚土之力。   下一瞬间,八卦镜传出了强大的吸引力,就像磁铁吸引铁一样吸引着剑, 此乃媲美厚土之力的庚金之力。   剑奋力地挣扎,试图摆脱庚金之力的吸引。   它也是有常识的,心想:你这牛鼻子道士难道还有甲木、丙火、王水之力?   有些事是不能想的,剑才想到甲木、丙火和王水,便感觉到一-股热浪。   八卦镜中扑出-团灼热的火,把受困在庚金之力中的它吞噬,若非它材质过硬,说不定会被丙火融化!   至此时,许嘉眉睁开内置真水的眼睛,清晰地看见剑体内盘踞着一团属阴的神魂。   神魂有阴阳之分,活的生魂属阳,死的亡魂属阴。   如何判断剑魂的阴阳?   天生的剑魂自然是属阳的,用妖兽或修士的魂魄做的剑魂是属阴的,但妖兽或修士的魂魄有寿元。能够活十二万年的阴属剑魂,它生前至少得是道君境界,但阴属剑魂吞噬天生的剑魂可以大幅度地延长寿命。   简而言之,剑的神魂曾经是妖兽或修士,无论它有无恶意,它的出身都存在着不小的问题。   许嘉眉的窥探瞒不过剑的感知。   它仿佛知道许嘉眉识破它的底细,整把剑透出锋锐无匹的剑光,撕碎了压制自己的庚金之力和丙火之力,由-把剑化作三把,分别刺向宫娆、许嘉眉和金满。   与其被动接受攻击,不如先下手为强!   殊不知许嘉眉在看清它来历之际张开了虚天,庚金之力和丙火之力被撕碎,剑也不知不觉踏足虚天。   宫娆有许嘉眉的提醒,变化了招式,将八卦镜的镜面朝三把剑照去,三把剑立即被定在空中无法动弹。趁此机会,许嘉眉撬动虚天本身的力量镇压身在虚天的三把剑,并招呼金满:“放出你的太阳真火!‘“嘎!”   金满和许嘉眉也是有默契的,大叫了一一声,由人形化作漆黑羽毛流转着丝丝金彩的乌鸦,张嘴吐出熊熊燃烧的太阳真火灼烧三把剑。   八卦镜的定身即将失效,宫娆屈起手指敲了- -下八卦镜金灿灿的镜面,放出丙火之力加强太阳真火的火势。   许嘉眉一边维持着虚天对三把剑的镇压,一边祭起太阳真水和太阴真水。心念一动,三十六滴太阳真水短暂地转化为太阴真水,和三十六滴真正的太阴真水-一同化作-轮寒月,砸向三把剑。   转化太阳为太阴需要时间,许嘉眉告知了金满和宫娆,金满及时撤去太阳真火,宫娆在回收丙火之力的同时再次定住三把剑。   眼见寒月落下,一人一妖用最快的速度退后,许嘉眉亦如是。   “轰隆隆!”   寒月砸在被烧得发红的三把剑上,极热与极寒交锋,太阳与太阴碰撞,可怕的大爆炸以遭到寒月攻击的三把剑为中心,飞-般向四面八方扩散。   许嘉眉投影的宫殿立即被大爆炸摧毁,继而是别的投影。   三把剑直面大爆炸的威力,- -把剑断折,-把剑被扭曲得不成剑形,最后一把剑遍布细小裂痕,被大爆炸的余波卷着飞走。   许嘉眉避开爆炸,算出这把剑落下的位置,马上利用琉璃境把宫娆送到剑附近,再将金满送去处理断折的剑,她自己解决扭曲的剑。   剑魂会在哪把剑上呢?   三分之- -的机会,许嘉眉不知谁会幸运地逮住剑魂,反正她不会放过扭成一块的剑就是了。   扭曲的一块剑飞得最远,许嘉眉迎上它,将捧在手里的寒月砸下。   -块剑发出了悲鸣,在寒月落下时崩碎成无数把小剑,卷着洁白的冰霜逃逸。   “想跑?没门!”   早有准备的许嘉眉调用星辰真水设下封锁,她把三十六滴星辰真水藏在头发之间,布置封锁不过是一-眨 眼的事情。   无数把小剑撞在星辰封锁上,封锁撑不住三个眨眼就碎了,但是这道封锁之后还有两道封锁,撞碎两道封锁更有五道封锁等着小剑…它们逃不出许嘉眉的手掌心。   该死,这个修士怎么这么擅长用封锁?   藏身于某把小剑的剑魂暗叫倒霉。   被转化为太阴真水的太阳真水恢复本来模样,许嘉眉将这三十六滴太阳真水揉成-一个太阳砸向受困于星辰封锁中的小剑。   轰隆一声,许多小剑被太阳爆发的光和热融化,寥寥几把小剑逃出生天,顷刻间被来自许嘉眉的寒光扫中,又-次染上晶莹洁白的冰霜。   这次只有一把剑免于被冻裂的厄运,这把剑藏着剑魂!   许嘉眉一手操纵星 辰真水制造困住小剑的坚固囚笼,一手施展“水中捞月”,把逃走的小剑捞回来,一把塞进囚笼中。   宫娆和金满对付的剑没有剑魂,比许嘉眉更快地结束了斗法,许嘉眉向一人-妖展示笼中乱窜的俘虏,关闭了虚天,令自己、宫娆、金满和俘虏回归现实。   接下来,金满见识了宫娆的刑讯逼供手段。   旁观的他尚且瑟瑟,受刑的剑有多痛苦可想而知,它耐不住刑罚,把自己的来历倒了个干干净净。   原来它是宫殿主人的徒弟,为了活下去,不惜背叛师尊。奈何它没有师尊的强大实力,被师尊困在宫殿,不可以踏出宫殿半步。   它寄身的剑是师尊的剑,剑里有天生的剑魂,那剑魂被它吞噬,它得以苟活至今。   千万年以来,许嘉眉、宫娆、金满是第一批踏足宫殿的人\妖,剑魂想鼓动她们打破师尊临死前画下的牢笼。   结果许嘉眉和宫娆不信它,把它打了。   “不要杀我!”剑求饶道,“你们杀 了我,我寄身的宝剑也会毁掉!你们不信我,我可以和你们签主仆契约,认你们为主人!”   “抱歉,你这样的宝剑我不想要。”许嘉眉用缠绕着阴阳之力的手指点向剑。   “喀嚓”-声,剑被阴阳之力打碎,剑中魂殒命于宫娆的裂魂术之下。   金满看着剑的碎片,略感惋惜,“这是一 把好剑。   许嘉眉道:“剑是好剑, 剑魂不是好剑魂,别为它感到可惜。   宫娆接过她的话,道:“它师尊 也许有传承留在这里,趁着虚空风暴没来,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在这附近找一找吧。”   许是否极泰来,宫娆找到宫殿主人遗留的传承,金满发现宫殿主人的小型洞天药园,许嘉眉也找到了宫殿主人的藏宝库。   宫殿主人是一位剑修,其传承是剑道,于宫娆无用,但是这一份剑道传承或许可以补充玄真道宗的剑道传承。   洞天药园自成天地,洞天中的灵气没有消散,里面有生长了几万年的珍惜灵药,还有-眼灵泉。   藏宝库里的大多数东西被岁月侵蚀,少部分保存至今的物品都不差,其中还有两件即将跌落至法器层次的法宝。此二件法宝不适用于战斗,也无法辅助战斗,一件是记录历史的书,一件是保存神魂的宝瓶。   书记录的历史太久远了,于今时今日是否有用尚末知晓;宝瓶保存的神魂早已消散了,瓶中空荡荡。   宫娆收殓宫殿主人的遗骨,装进棺材里,将这具遗骨与战场上收殓的英烈遗骨一起带出战场遗迹,打算安葬在风景秀美的地方。   二人一妖从风穴回到紫霞界,路上安安全全,没有遇到任何意外。   金满拿出两株万年灵药孝敬奶奶,又用三株万年灵药跟许嘉眉换了星空巨虫的六道气息,分出两道气息给奶奶,自己留下三道气息。他不缺灵药,再用两株万年灵药跟宫娆换取在玄真道宗辖下修建洞府的资格,愉快地搬去东极洲了。   宫娆要处理小世界积压的杂事,许嘉眉无意在紫霞界逗留,与她道了别,通过天门去到世家割占的西齐朝。   该天]没有被西齐朝关闭,是因为宫娆和管着天i门宫的世家温氏有私交也有较频繁的生意往来。许嘉眉换了脸、体型和气息,拿着宫娆弄来的身份,轻松通过天门,成为合法入境的修士。   她走在天门宫外整齐的街道上,看到来来往往的修士。   他们多是不属于齐朝的散修,受雇于世家,即将与东齐朝的军队打仗。   西齐朝处在战时,上至修士下到凡人,似乎所有人都被狂热的气氛侵染了。许嘉眉被路人塞了几个画着世家家徽的小旗子,他们还要求她喊]号,被她用隐息术赶走了。   在路过某个路口时,许嘉眉看见挂在墙壁上的香炉,动了动鼻子,表情微妙。   香炉中燃烧的香有放大情绪的作用,等闲金丹修士防不住香气熏染,她也得用真水在身体表面形成一道水膜才能阻隔香气。   突然间,许嘉眉的神识细丝感知到熟悉的气息。   那是许惠音。   她跳上屋顶一看,用着张安乐身份的许惠音正在遛两个元婴修士,可许惠音身上有血腥气和淡淡的腥气,显然是受伤了,还中毒了。   许嘉眉旁观了一会儿,传音许惠音:“猜猜我是谁。   许惠音扭头瞧了她一一眼,直接施展秘术,把她拉到身边,道:”是你啊妹妹, 快帮我把后面的两条蠢狗宰了。”   第一百零二章   这个秘术以血缘为引,若是没有得到许嘉眉的允许,许惠音没法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而许嘉眉在和许惠音打招呼之前施展道术改换了外表和气息,许惠音能认出她,也不知道是瞎猜的还是用了别的方法判断她身份。   闲话不多说,甫来到许惠音身边,许嘉眉立即朝两位元婴修士甩出两道寒光,意在让二人冻僵,减慢他们的速度。   她在风穴待了一年多,做得最多的事是破阵,却也有抽空改进了部分道术。如今,许嘉眉的道术-太阴(注①:前文的太****术是把道术放在太阴后面,作者没有订阅自己的小说,没发现河蟹路过,到现在已经没法修改了——括号里的内容不要钱)威力更强,假使两位元婴修士被寒光碰到,至少要过三五个呼吸才能解除冻僵。   可惜此二人仗着修为境界高,没把金丹修士甩出的寒光放在眼中,一个人抬起手想用道术拦下寒光,一个不管不顾,直接以佩戴了护身符的身体对抗寒光。   霎时间,凛冽寒光逼近二位元婴修士。   抬起手的修士拦不住寒光,被寒光冻成抬起手、迈开腿的一座冰雕,浑身僵硬地从屋顶摔了下去,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另一位修士被寒光打了个正着,挂在腰间的护身符压根没有被激发,使得她步了同伴的后尘,沦为摔下屋顶的第二座冰雕。   “嗯?”   许惠音发出惊讶的鼻音,望着许嘉眉道:“你的道术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许嘉眉说:“你有你的机缘,我也有我的机缘。”问她,“追你的两位元婴跟你是什么关系?”   许惠音道:“我取走他们主人的东西,他们追杀我。”   “是吗?我想说活该。”许嘉眉道。   “妹妹不要这样说,我再不好也是你姐姐。”许惠音掏出一个粉红色的珠子,把珠子捏开一道缝隙再丢向二位元婴修士摔下去的位置,淡淡的海腥味立即散发开来。   许嘉眉抓住许惠音的手,问:“那是什么东西?”   许惠音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说:“他们追了我很久,我报复他们一下不算过分。你不要以为我是在这里被追杀的,他们追了我十几万里了,像两条狗似的,紧紧咬着我,丝毫不肯松口。”   虽然不了解内情,可许嘉眉无所谓许惠音对那二位元婴修士做了什么。   她用碧水洗尘术洗去自己和许惠音的气息,再施展宫娆教的如无物秘术,带着许惠音轻松混入大街上的修士中,如同两滴水混进广阔的湖泊。   许惠音亲身体验秘术,道:“妹妹,你这个秘术不错嘛。”   许嘉眉:“这不是我的秘术,我教不了你。道术-太阴可以教。”   许惠音:“你的道术-太阴传遍了东极洲,会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已经不值钱了。”   许嘉眉:“很好,我不必教你,你不必学了。”   二姐服软了:“不要这样,我想学,你教我吧,我会很认真地学。眉眉掌握的道术-太阴在当代年轻修士中自成一家,少有比肩者。”   姐妹俩说了一会儿话,久未见面的隔阂淡了少许。   因许惠音身上有伤,许嘉眉担心她的血落在追杀者手里,把她丢进虚天藏着,“你能自己疗伤吧?缺丹药么?”   “能自己疗伤,不缺丹药。”许惠音打量着投影于虚天的许嘉眉洞府,伸手摸了摸洞府的墙壁,“眉眉,这是真洞府还是假的?”   “半真半假。”许嘉眉恢复通过官方渠道安全入境的形貌,光明正大地住进客栈,要了一个可以修炼的临时洞府,问二姐,“你打算在这座城池停留多久?”   “看情况,要是追杀我的人不那么疯癫,我会抓紧时间离开。”许惠音在投影洞府的客房住下来,“眉眉,这里没有灵气。”   “你那幅种着化灵花的画呢?”   “没丢,不过画不在我身上。”   “你没有灵石了?灵石里的灵气也可以用的。”   “我有灵石,没有聚灵阵。”   布置一座聚灵阵不是什么麻烦事,可许嘉眉懒,将虚天中的许惠音送进随身小世界,“这里没有客房,你住我的屋子吧,我屋里有聚灵阵。”   许惠音突然间从虚天来到随身小世界,不太适应,“这里又是哪里?”   许嘉眉没回答。   一队八位查验身份的金丹修士来到客栈里,看似二十岁出头的老板娘赔着笑脸,努力地在客人和查验身份的执法修士之间维持平衡。她领着执法修士来到许嘉眉租住的洞府,向许嘉眉说明情况:“许道友,他们是城主府的人,请你拿出身份玉牌给他们看一下,不费事的。”她解释,“东齐朝时常派探子来我们西齐朝做坏事,城主府要查验城内修士的身份,这是无奈之举,请道友勿要怪罪我等。”   “无碍。”许嘉眉随和地说。   她的身份没有问题,拿出宫娆弄来的身份玉牌,递给八位执法修士中明显能做主的那一位。   修真界强者为尊,八位执法的修士有五位是金丹初期,三位是金丹中期,在金丹大圆满的许嘉眉面前,态度尚算温和。他们查过许嘉眉的身份,一位长着桃花眼的金丹初期男修很不讲究地朝她抛了个媚眼,“前辈今天晚上有空吗?我非常有空。”   他看中许嘉眉的修为和身上穿的四品法衣,想和她做临时伴侣,也有可能怀疑她的来历有问题,想接近她了解情况。   许嘉眉笑道:“抱歉,我要修行,无暇戏耍。”   自问皮相不错的男修变得有些沮丧,不死心地道:“我能要你的传讯符吗?”   许嘉眉摇头:“也不可以。”   男修没了精神,垂着头说:“好吧,不打扰你了,祝你早日晋升元婴期。”   许嘉眉:“谢谢,也祝你早日突破现有境界。”   她应付了老板娘和这些人,关闭了洞府的门,设下禁制,问小世界里的许惠音:“开始疗伤了没?伤势如何?”   “伤不严重。”许惠音回道。   “果真?让我看看你。”许嘉眉的目光穿透小世界的障壁,看向许惠音。   小世界的屋子里,许惠音用上品灵石启动了聚灵阵,此时正坐在阵中,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身上的气息时而飘渺时而厚重,看不出伤势是严重或不严重。   察觉到她投来的注目,许惠音无奈地说:“撒谎对我没有好处……”闭目检查自身,表情微微一变,“我好像被别人种下追踪的秘术,这个秘术……”   她问:“眉眉藏得住我吗?我身上的追踪秘术很难解开。”   许嘉眉自信地说:“你不嚷着出来透气,没有人能知道你藏在我这里。你的追踪秘术要不要我帮你解开?”   许惠音道:“不太想麻烦眉眉,只是……我有急事,还请眉眉帮我解开秘术。”   许嘉眉说:“你把你的伤治好再跟我我说这话。”   于是,许惠音安静了。   她没有解释她为什么取走别人的东西,许嘉眉也没有问她为什么。   在临时洞府里修行了一夜,许嘉眉问候了许惠音一句,得知她的伤势还在,便没有进小世界帮她解开秘术。租住的临时洞府不适合修行,许嘉眉回想昨日买的地图,换上一套五品法衣,出门找吃的去了。   此城名为星坠,传说古时候曾有一颗巨大的星辰掉落在这里,今人偶尔能捡到流星铜、星泪石、星辰菁华之类的东西。   许嘉眉驾云离开位于半山腰的洞府,来到人来人往的大街,凭着嗅觉灵敏的鼻子找到闻起来最好的一家早餐摊子,让摊主做一碗馄饨。   星坠城是修士城池,卖馄饨的摊主是筑基后期,做馄饨馅的肉来自七阶妖兽,擀馄饨皮的面粉也来自七品灵植。馄饨是现做的,一会儿功夫,许嘉眉面前就多了一碗馄饨。   她喝了一口汤,感觉摊主熬汤的手艺不错,吃馄饨时眉头微微蹙起,挑剔的舌头嫌馄饨的馅不够新鲜。   但源于父亲的节俭习惯让许嘉眉做不出丢下馄饨结账离开的举动,又不想委屈自己吃不新鲜的馄饨。她犹豫了片刻,看见几个眼巴巴地盯着馄饨摊子的炼气修士,传音问他们是否愿意吃她的馄饨。   那三个修士跑了过来,一口一个前辈地叫她,听着挺乖的。   许嘉眉施展道术捏了几个冰碗和勺子,把一碗馄饨分成三份。炼气期修士体质弱,顶多吃几口七阶妖兽的肉,多吃会撑到。   不料这三个修士郑重地谢过她,端着冰碗便想走。   “为何不在这里吃?”许嘉眉好奇。   “我们想带回家给长辈吃。”三个修士是一伙的。   “哦,去吧。”许嘉眉不介意馄饨是谁吃,不浪费就行。   或许是缘分,许嘉眉逛了星坠城的坊市,下午回洞府时经过馄饨摊,听见三个修士的争辩:“放开他,他不是细作!”   “他在星坠城住了二三十年,不可能是细作。”   “……”   许嘉眉看了过去,见到昨天查验她身份的执法修士抓着一个长发散落的筑基期落魄男修,三个修士跟在旁边,试图劝说执法修士放过那位落魄男修。   桃花眼执法修士说道:“他拿不出身份玉牌,他不是细作谁是细作?你们离远点,不要妨碍我们办事,否则我们对你们不会客气。”   无意插手的许嘉眉看着执法修士带走落魄男修,忽然发现落魄男修和王应景有些像,可是他不是王应景本人。她发现的像,是此修士的气质和王应景像,宛如两人修行同样的功法,是师兄弟或师尊与徒弟。   许嘉眉传音问男修:“王应景你认识吗?”   男修愣了一下,停住脚步,对桃花眼执法修士说:“我认识你,你姓王。”   他在回答许嘉眉。   许嘉眉走过去,与执法修士的为首者打了招呼,问他落魄男修为何会被抓起来。   “他无法证明他的身份,可能是细作。”执法修士说。   “如何才能证明他的身份?”许嘉眉问。   为首的执法修士说:“如果你能保证他不是细作,并为他可能做下的坏事负责,那么你可以带走他。”   许嘉眉实力高强,不怕落魄男修给自己添麻烦,当即做了个保证。   第一百零三章   这保证无法勉强许嘉眉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在落魄男修看来,她的善意却与救他一命差不多。执法修士们也惊讶于许嘉眉的干脆果断,为首者问道:“许道友,你想清楚了?此人可能是细作,若我们再次找他,你会受到他牵连。”   相较从前未曾谋面也未曾闻名的落魄男修,许嘉眉更看重当前使用的虚假身份,含笑说:“若是他有危害西齐朝的嫌疑,我必定将他交给你们处置。”   执法修士露出笑脸:“这是应该的。”   他们把落魄修士视作半个细作,毫不掩饰地当着他的面叮嘱许嘉眉几句,又给了许嘉眉联系他们的传讯符,方放开落魄修士离去。   在他们身后,围着落魄修士的三位修士都跪下来感谢许嘉眉。   许嘉眉不喜被跪,他三人跪到一半便跪不下去了,她说:“别急着谢我,我做保证只是一时起了心思,不久后也许会改变主意,把这个人交给执法修士带走。”   “您是好心人,不会那样做的!”   “对,我相信前辈!”   “世道险恶,前辈这样仁慈的人不多见了……”   三个修士可能是长期混迹在市井之中,甭管许嘉眉如何做,先把她一通夸。   许嘉眉懒得跟他们嗦,问那落魄修士:“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是没有洗漱居住的地方还是不喜欢干净?”   落魄修士披头散发,穿的衣服鞋子皆是凡物,浑身上下没有几件值钱的东西,左脚还是跛的。他把遮挡视线的头发推到脑后,露出一张还算俊俏的脸,苦笑道:“我的灵力没法动用,无钱买衣,无钱吃饭。”   许嘉眉:“哦。”   她想起附近有一座茶楼,把落魄修士四人带到茶楼,要了两个雅间,对三位修士道:“我和你们师父有几句话要说,你们三人在这个雅间吃茶吧。”   三个修士和落魄修士是徒弟与师父的关系,听得许嘉眉说她要和落魄修士独处,不约而同地拉住自家师父,担心许嘉眉会对师父不利。   “这会儿又把我当坏人了。”许嘉眉哂笑,径直走进另一个雅间。   “对不起,他们不懂事。”落魄修士三言两语说服了徒弟们,跟着她走进雅间里,“不知前辈有什么话问我?”   许嘉眉习惯性甩手设下一道防止窥探的禁制,直入正题:“你和王应景是什么关系?”   落魄修士姓陈,名修。许嘉眉的问题让他犹豫了一会儿,说:“我叫他师父,他没有应我。”   “你修行的功法是他教你的?”许嘉眉问。   “是……”陈修迟疑着,点了点头,“我说我想活,他往我心口打了一道灵力,我原来的功法便逐渐被那道灵力改变了。”   “介意我探脉吗?”许嘉眉对陈修的功法感兴趣。   王应景体内的阳气少于阴气,却活着,陈修的阴阳平衡没有颠倒过来,但陈修身上飘着幽冥的气息。   仿佛他能行走于阴阳之间。   许嘉眉的阴阳之力是参悟太阴和太阳得来的,眼下见到王应景身上的幽冥气息,想参悟一下阳气和阴气。   在大部分修士看来,探脉等于把脖子交到别人手里,是很危险的举止。陈修觉得许嘉眉和王应景可能关系不错,否则许嘉眉怎会向执法修士做保证救下自己?   他将她当成长辈,左手递给她,任由她探自己的经脉。   许嘉眉看出他想多了,道:“我与你师父不能算是来往频繁的好友,我有二十多年没有见他了。”   陈修倒是果断,说:“不论怎样,您救了我是事实,请探脉。”   许嘉眉也不矫情,道:“那我不客气了。”   她抓住陈修的手腕,将他的经脉细细地探了一番,他的功法也被她推演得七七八八,其中的错误和少许漏洞让她知道功法可能是王应景自创的,而王应景教陈修功法……   原因可能是拿陈修试验功法是否可行吧?   毕竟,不是每个修士都有琉璃境,能投影一个自己实践自创的功法。   有的人会故意散播功法,用大众试验功法,有的人会抓捕修士试验功法,有的人用死囚或不应活着的修士试验功法,死于功法错误的人绝对不会少。   除了功法,炼丹师的丹药也要试验,历史上曾有邪道炼丹师一手制造了成千上万的伤亡。   拿陈修试验功法的不是自己,许嘉眉松开陈修的手,问:“你是不是厌恶阳光?”   陈修不瞒她:“是的。”   许嘉眉道:“在厌恶阳光的同时,你不喜欢干净,是吧?”   爱干净是应该的,不爱干净的陈修垂下头,尴尬地说:“是……”   许嘉眉支着下巴思索片刻,扬起手,杯中茶水飞了出来,落在桌子上化作一个个细小的文字。陈修定睛一看,发现她写的是修行的功法,而且是他修行的功法……不能说是,但她写的功法与他修炼的大同小异,甚至更高明精妙。   “你有沟通幽冥的手段是吧?我帮你修改功法,你将你沟通幽冥的手段给我。”许嘉眉的修为越高,说话越直接。   “……”陈修沉默了一会儿,脸色变化不定,可能是猜到王应景传授他功法并非出于好意,可是……   他无声地叹了一下,说:“多谢您。”   陈修和许嘉眉做了交易。   许嘉眉如愿以偿,立即施展陈修教的道术。   她的眼睛没看到什么,耳朵也没有听到什么,但神识感知到地面裂开一道口子,源源不断的幽冥气息正从里面流出。   道术是真的。   许嘉眉停止道术,望着被功法改变生活习惯,变得邋里邋遢的陈修,道:“你好像很害怕执法修士。”   陈修刚得了她修改的功法,隐约意识到她是个还算光明磊落的人,道:“我的母亲……她是董家的郡主。”   齐朝只有一个董家。   陈修的母亲,是齐朝的郡主。   “董家的郡主很多。”许嘉眉见过齐朝的郡王死在面前,并不觉得陈修的身份奇特,“我没有疑惑了,你可以走了。”   “就这样?”陈修感到惊讶。   “就这样。”许嘉眉道,“你不会给我惹麻烦吧?”   “不、不敢……”陈修连忙说。   许嘉眉一个人坐在雅间里琢磨了一会儿陈修的道术,对道术进行了微小的调整,便唤来小二结账。   走出茶楼时,住在随身小世界的许惠音开口了:“眉眉,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我在街上,不在临时洞府里。”许嘉眉说。   她被茶楼隔壁的灵兽铺子吸引了注意力,走进去摸了一把毛茸茸的灵兽过手瘾,才回到租住的临时洞府,关上门进随身小世界,给身上有追踪秘术的许惠音破解秘术。   破解秘术、禁制、阵法的方式不同,思维却是一样的,许嘉眉有丰富的破解经验,只用了两天三夜便将追踪秘术破解。下次许惠音再遇到这个追踪秘术,按照她教的方法,估计一天半天就能摆脱追踪秘术的困扰。   至此,许惠音问许嘉眉:“你是留在星坠城还是和我一起走?”   许嘉眉来到星坠城的时日尚短,还没逛完星坠城,道:“我想留在这里,玩够了我自会离开。”   “这样啊,可惜了……”许惠音略感遗憾,“我要走了,你多多保重。”   “嗯。”许嘉眉接受她的告别,“以后我们姐妹见面,你可别又被别人追杀。”   许惠音的脸黑了,探手掐许嘉眉一记,施展土行遁术离开星坠城。   半个月之后,许嘉眉在星坠城的茶楼听故事,听到说书先生提起许惠音的假名:“……且说东齐朝的金阙郡主身中剧毒,气息奄奄,眼看就要死去,东齐朝的一众修士束手无策,正要为金阙郡主准备棺材,那个张安乐回来了。   “你们猜,张安乐带回来了什么?   “宝贝?   “不,是解药!张安乐的解药救了金阙郡主的命,金阙郡主转危为安,现在披挂上阵讨伐齐哀帝了。齐哀帝得位不正,金阙郡主不服他,想把他推翻……”   若说齐朝是一池浑水,张安乐便是站在浑水里的人之一,把浑水搅得更浑浊。她看似倾力帮助金阙郡主,背后却有早早打定主意在东极洲重开山门的太冲南宗,金阙郡主看似信任她,实则意在帝位。   没有人知道原本被齐朝霸占的土地会有怎样的未来,也许那一片疆土归于太冲南宗辖下,也许那里诞生了新的王朝。   许嘉眉悠闲地听着说书先生讲故事,有点想掺和到齐朝这一池子浑水里,又懒得动。她端起酒盏品了一口当地有名的星酒,看到说书先生施展法术,将金阙郡主的画像呈于镜中。   金阙郡主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结婴多年,其眉目轮廓与陈修略像。   像又如何?   横竖关系不到我身上。   许嘉眉慢慢喝完杯中酒,一人走过来,坐在她的桌子前,轻声问:“许道友?”   此人是王应景。   许嘉眉放下酒盏,道:“你来找你徒弟吗?”   王应景听出她承认她是许嘉眉,微微松了一口气,道:“我没有徒弟,不是来找徒弟的。我是受人委托,来找别人的孩子,再把孩子带回去。”   许嘉眉嗯了一声,他又说:“那孩子提起你,我想着我挺久没见过你了,来见一面。”   “顺便请我帮我做点事?”许嘉眉觉得他无事不登三宝殿。   “呃,确实有点小事需要你帮忙。”王应景道,“你那位可以穿梭梦境的朋友应该有联系你吧?我想要他的联络方式。”   “我朋友叫梦笙,你呼唤他,他或许会回应你,或许不会回应。”许嘉眉说道,“我朋友兼修神道。”   她打发了王应景,继续听说书先生讲东齐朝的局势。   如此听了几日,许嘉眉不耐烦听下去,瞥见街上的人越来越容易陷入激动,她起意回玄真道宗辖下。踏入天门宫之后,许嘉眉又想起自己答应过赫连通,要去擎天宗见识一下体修们的修炼方式,遂更改目的地为擎天宗。   不曾料,东齐朝的哀帝和金阙郡主联手袭击了西齐朝,西齐朝的天门受到影响,或崩塌或扭曲或发生意外。许嘉眉刚跨进天门,还没去到擎天宗,就被天门内的乱流卷走了。   天门内的情况复杂多变,躲进随身小世界或藏于虚天无法解决问题,只能推迟问题的发生。许嘉眉为保住性命,几乎把所有手段都用了。   师尊的符、身上的两件法宝、小月亮、两门道术……   她在危险的能杀死元婴真君的乱流中坚持许久,没有等来转机,反而失去意识陷入昏迷,也不知道能不能醒来。   ……   风和日丽,蓝天广阔。   一艘大船行驶于平静的海面,偶尔撒下渔网,捕捞海中的鱼虾作食物。今天的人们也如往常一样撒网,起网时没有见到鱼虾,反而见到一位异常美貌的女子。   她自大海中来,身上干净清爽没有一滴水,头发是干燥的,衣服是干燥的,鞋子和袜子也是干净整洁的。但是人们看见她,首先注意到的并不是她身上有没有浸湿,而是她乌黑浓密的秀发和玉一样细腻的无瑕肌肤。   以凡人的目光来看,这个女子漂亮得不像人类。   “嘶,她是怪异?”有年长的水手目露惊恐之色,“这里明明是风暴频发的恶海,今天却风平浪静,天上没有一丝云,太古怪了……”   “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是怪异……”有人因女子的美貌心生好感。   两方人吵起来,争辩着是把女子放回海水里还是救到船上,激烈的声音引来了船的主人。   此船的主人是一对长得非常像的兄妹,哥哥沉默寡言,妹妹说一不二。   两兄妹见到女子的衣裳,眼里霎时涌出异彩,认出女子身上的衣裳佩饰无一不是世所罕见的宝物。   他们生出了贪念,想把女子的衣裳和佩饰取下来,女子丢回大海里。可是,没有人有办法取下衣服和佩饰,兄妹二人唯有把女子装在箱子里,带回岸边,打算卖掉换钱。   第一百零四章 到此为止   在船停靠海岸的那一天,船上的人们都在为即将归家感到高兴,被锁在箱子里的美貌女子似乎感觉到大家的喜悦,在漆黑中悠悠醒来。   “……这里……是哪里?”   她呢喃着,感觉到身体酸痛发软,过了好一会儿,手指才能动一动,指尖触到坚硬的箱子内壁。   那是人力难以打破的金属,金属之中混着隐晦的力量。   ——船主兄妹担心大海里捞出来的美貌女子是吃人的怪异,特地把她放进囚禁怪异的箱子里,就算她是怪异,也会受困于箱子,不得跳出来制造杀孽。   至于女子有可能是活人,会困死在箱子里……   船主兄妹要的是女子身上的宝物,不是活着的女子,女子死了他们不会在乎。   箱中女子刚醒来,尚未摸清当前的情况,自是不知道船主兄妹的算计。在茫然的心情中摸索了一会儿,她得出结论:“这是箱子?棺材不是这样的。那么,我是谁?……”   头在疼,记忆混乱。   女子蜷缩在箱子里想了很久,想到僵硬的身体逐渐恢复灵活,也想不起自己是谁。她不耐烦想下去,干脆将意识沉入神魂的最深处,触及浩瀚庞大的记忆海洋。   一瞬间,她想起她的身份来历。   她是许嘉眉。   在星坠城天门宫使用天门去擎天宗的过程中,她遭遇了概率极小的意外,被天门中突然袭来的乱流卷走,差点丢掉性命。现在,她活了下来,被一艘凡人制造的海船捞起来,装在箱子里。   金丹修士的生命形态高于凡人。凡人无神识,通过眼耳口鼻舌和皮肤获取信息,金丹修士的身体和神魂都能收集大量凡人难以收集的信息,即便陷入昏迷中,对于发生在身边的事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许嘉眉能想起海中的鱼,想起捞到她的渔网是什么样子、质疑她是怪异的人是什么长相,能一丝不错地复述人们争执“扔掉她或救她”的所有话,包括船主兄妹打的主意,以及别的关于这个小世界的许多信息……   耐心理清了记忆,许嘉眉内视自身,发现经脉、丹田都受了伤。   经脉的损伤不碍事,可以补回来,虽然她没有补过,可是她知道怎么修补。   丹田有裂痕,存不住灵力,一颗金丹变得黯淡无光且遍布细小裂痕,像是快要碎了。   许嘉眉并不觉得意外,她被乱流卷走时为了活命,用了许多种办法,灵力用掉大半,神识将近榨干,太阴之力和阴阳之力同样耗尽……   身体结实,内伤不严重,神魂也有伤。   如今能活下来,手脚齐全,她认为自己足够幸运了,不能奢求更多。   况且,丹田破了同样能补好,金丹碎了会影响寿元,但她能结丹一次,二次结丹于她没什么难度。   认清了当前的情况,许嘉眉拿出一颗小还丹服下,又将随身小世界的小月亮拿出来。   小月亮能发光,箱子内变得一片明亮。   许嘉眉把小月亮放在心口,将《浮云流水真经》拆开,单独运转《寒月炼体术》,汲取小月亮中储存的太阴之力恢复体力。   太阴之力是寒冷的,她实力受损,无法吸纳太阴之力的寒意,眉毛迅速染上冰霜,鬓角、皮肤表面有寒气弥漫。   箱子里变得寒冷,这寒意还透过箱子向外界传递,令箱子覆盖一层薄薄的寒霜。   当其时,箱子被船主兄妹放在牢固结实的密室里,密室中除了箱子、珍贵的珍珠、珊瑚、海兽身上取下的材料等死物,还有一个大型钢铁水缸,水里囚禁着三条人身鱼尾的生物。   快速降低的温度令三条人鱼瑟瑟发抖,尤其是霜雪弥漫,水面结了浮冰,她他们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   许嘉眉住的箱子能隔音,可声音产生的震动她能感知,人鱼畏惧、焦急的情绪她也能感知。   好像给别人添麻烦了。   拜小月亮所赐,许嘉眉已经恢复了少许力量。   她张开手指,指尖轻松地戳进钢铁箱子中,如同箱子是豆腐做成的。稍微用力一抠,许嘉眉的手在箱子上开了一个洞,手指抓住洞的边缘撕开,就像撕开一张纸。   箱子被强行破坏了,许嘉眉一手捧着小月亮一手垂着,从容地站起来,淡然的目光望向水缸里的人鱼。   这些人鱼长得很像鲛人,可是人鱼的头发是粗壮的,皮肤表面有一层薄而坚硬的鳞片,面容虽然是人类的面容,嘴里却有鲨鱼一样的尖牙。许嘉眉一看就知道,这些人鱼张开嘴吃饭,嘴角能扩张到耳后根,像极了裂口女。   粗细如手指的锁链牢牢绑着他她们,他她们感觉到她的威胁,向她龇牙,做出种种凶恶的样子。   他她们似乎没有智慧,许嘉眉还从他她们身上感觉到混乱狂躁的气息。   她决定把他她们叫做它们。   “别吵。”许嘉眉吐出两个云篆。   “……”人鱼们迅速安静下来,不发一言,躲在角落里。   许嘉眉低下头,将自己身上的锁链撤掉,然后坐在箱子上,抱着小月亮恢复实力。   寒意扩散,她不怕冷,人鱼们冻得打哆嗦。   在密室外面,船主兄妹带着手下走来。   复杂的大锁被打开,妹妹抬起手想推开沉重的大门,却发现门透着一股寒意。   这?   她心生警惕,自己退后几步,示意心腹手下开门。   手下也有些害怕,见到船主兄妹退出三丈,才缓缓地推开门。   门缝里,清冷的光透出来,可密室是没有这种光芒的。门里还要寒意流出,船主的手下搓了挫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壮着胆子往门内看去。   门后不是房间,是一条小走廊,通过走廊上镶嵌的镜子,能清晰看见密室里的画面。   通过镜子,许嘉眉平静地看着门外的船主手下。   亲自给许嘉眉上锁链的手下吓了一跳,刷地抽出盘在腰间当腰带的软剑,警惕地盯着许嘉眉,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很有胆气。   许嘉眉站起来走到密室门口,船主手下退后,人们警惕着她,保护着船主兄妹,做好了随时和她动手的准备。   他们的语言许嘉眉听不懂,此时的她没有灵力,神魂受伤,不能用道术翻译他们或自己的语言。所以她没说话,径直走出密室,无视这些人,打算离开。   “叮!”   一柄飞镖飞了过来,扎在许嘉眉身前三尺的地面上。   许嘉眉看了一眼射来飞镖的人,摆摆手。   什么意思?让开?   船主兄妹紧张地看着她,既害怕又按捺不住对她身上宝物的贪婪。   他们没有让开,许嘉眉跺脚。   一脚踩下去,地面塌了,她在灰尘中落下去,船主兄妹等一群人也跟着掉了下来。身手好的毫发无损,身手差的免不得擦伤碰伤,没有身手的摔得结结实实。   许嘉眉自然不会弄伤自己,身上也没有沾灰尘。   密室下方是保存食物的仓库,船靠岸了,仓库里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她对食物不感兴趣,来到仓库门口,把锁住的门推开,迈开脚走了出去。   在她身后,船主兄妹被手下搀扶着,表情像是见了鬼,惊惧莫名,倒是不敢盲目地挑衅许嘉眉了。   修士能感知空气的流动,许嘉眉轻松找到离开船舱的路,走到船的甲板上。她打量着这个小世界的人们,他们的衣着打扮让她觉得陌生,也许这个小世界未被玄真道宗知道?或者这里的灵气过于贫瘠,没法出现修士?   许嘉眉无意留在船上,走到船舷旁边,看一眼下方人来人往的码头,翻身跳了下去,惊起呼声一片。   三四丈的高度,许嘉眉如轻盈的羽毛落下,朝受惊群众微微一笑。   群众:“……”   这莫非是武功高手?   有人向许嘉眉回以善意的笑容,吹口哨或目光不规矩的人没有,毕竟她漂亮得不像真人,刚才露了一手,有高人气质,眼睛不瞎的都知道惹恼她没有好结果。   码头上人多口杂,许嘉眉随便找了个位置靠着,竖起耳朵倾听人们的说话声,感知人们的情绪,学习他们的语言。   她很快掌握了“你、我、她、这、那”等字的发音,可以和人们进行简单交流了。   她旁观着来来往往的人们,见到人们使用金银和纸币交易,确认小世界的金银和白山界一样,手一翻拿出几片银叶子,招手叫来一个机灵的十四五岁男孩。   “和我说话,这些便是你的。”许嘉眉给了男孩一片银叶子。   “多谢你……”男孩欣喜若狂,激动之下说出几个许嘉眉听不懂意思的字。   许嘉眉不在意,打了个手势,让男孩带自己去有椅子坐的地方。男孩把她带到一家位置偏僻的小客栈,他跟客栈掌柜熟悉,小声告知掌柜许嘉眉是高手,能从几丈高的地方飘下来,让掌柜拿出最好的茶。   茶闻着香,许嘉眉喝了几口,跟男孩聊起天来。   她问这里是哪里,问桌子椅子是什么,各种各样的问题让男孩感到奇怪。不过,有钱的人是大爷,甭管许嘉眉问什么,他答得上肯定会回答她。   却说船主兄妹目送许嘉眉离去,心情复杂,怀疑她是怪异,又觉得她不像扭曲的怪异,毕竟她不吃人也不杀人。可她也没有说话,还长得那么漂亮,肌肤没有斑、痣、伤疤,汗毛近乎没有,毛孔更是凑近了看都寻不到。   妹妹拔过许嘉眉的头发,无论是黑发还是细小的绒毛,一根都拔不掉!她用刀子试过许嘉眉的皮肤,刀子无法制造伤痕,油皮都滑不破!   这样的人还是人类吗?   在船主兄妹看来,许嘉眉不是怪异也是怪物。   “怎么办?”哥哥看着妹妹。   “她不是我们能招惹的。”妹妹分析,“你也看到了,她踩碎坚硬的地板就跟踩碎一片枯叶一样轻松自如……我们认识的高手,恐怕没有人做到她能做的事。”   “可是,她身上的宝物……”哥哥舍不得许嘉眉身上的宝贝。   “不要想宝物了,她没醒来我们都无法奈何她,更何况她醒来了。”妹妹也舍不得宝物,“不过,我们惹不起她,别人或许可以……”   她想把许嘉眉的消息卖给别人,她兄妹二人对付不了许嘉眉,别人总能对付。   因许嘉眉表现出来的无害,妹妹存了侥幸之心,以为许嘉眉大概不会因为她卖消息找她算账。   殊不知,走远的许嘉眉听力极强,把她和哥哥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见了,虽然听不懂意思,但妹妹的恶意逃不过她的感知。   客栈里的许嘉眉拿起一支筷子,将筷子朝船的方向扔出去。   这支筷子飞上天空,然后落在船主兄妹的大船上,扎在船主兄妹面前的甲板上。接着,裂痕从筷子与甲板接触的地方向四方扩散,船缓缓地在船主兄妹面前裂开了。   船主兄妹震惊到失去了声音,惶恐不安,所有不利于许嘉眉的念头都消失了。   他们狼狈地逃离裂开的船,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码头传来的动静让坐在许嘉眉对面的男孩往外张望,因许嘉眉要听他说话,他很大胆地询问她:“我可以去看看是发生什么事吗?”   许嘉眉说:“船坏了。”   男孩以为她开玩笑,“那么大的船,怎么会坏。”   许嘉眉道:“没有不会坏的东西,你好奇就去看看吧。”   码头有些远,男孩找人打听,得知船真的坏了,回来问许嘉眉:“你怎么知道的?你是听到的吗?还是……?”   许嘉眉没有回答,说:“这里的高手是怎样的?会飞吗?”   男孩:“没见过会飞的人,轻功好的人倒是见过。”笑了笑,有些心惊胆战地补充道,“有些怪异会飞。”   你是怪异吗?   船主兄妹怀疑许嘉眉不是人,男孩也怀疑许嘉眉不是人,不过他觉得许嘉眉不是喜欢滥杀的,便把她带到客栈里了。他的胆子其实不小,更多的是:许嘉眉在人群中看中他,朝他招手,他不走近她,会不会横死当场?   男孩不敢深思。   许嘉眉看出他深藏的恐惧,说:“我是人。”   男孩干笑:“您是人。”   客栈陷入沉默中,许嘉眉喝茶,男孩小心翼翼地说:“你太漂亮了。”   无法使用灵力也无法动用神识的许嘉眉,出众容姿毫无遮掩,美貌得盛气凌人。她说:“我修习的功法能让我越来越好看。”   《浮云流水真经》没有提升颜值的作用,可修为越高人越好看是事实,这没有错。   男孩不敢问她修习的是什么功法,垂下眼帘说起别的事。   不过一个时辰,许嘉眉可以和男孩流利地交流,她又给了男孩一片银叶子,住进客栈的上房里,进随身小世界恢复实力。   ……   玄真道宗的宗门内,玉秀山上,羽生真君的洞府里,羽生真君收到许嘉眉消失在天门之中的消息。   她立即赶去供奉命火灯的琅嬛峰,路上想起身份玉牌的交流比飞行更快,遂一道信息发给龟年真君,“我小徒弟的命火灯可有出事?”   龟年真君的回复很快:“正在转暗。”   羽生真君赶到琅嬛峰的宫殿,与龟年真君一同看着许嘉眉的命火灯,直到命火灯稳定下来,不复摇曳。   “你有办法找到我徒弟吗?”羽生真君问。   “如何条件允许,我会向她指明回门派的方向。”龟年真君说。   奈何许嘉眉伤势重,没有五到十年没法恢复全部实力,便是龟年真君指明方向,她也没法看到方向在哪里。而能够穿梭梦境与现实的梦笙,许嘉眉联系过了,没办法联系。   爱徒下落不明,羽生真君震怒。   在许嘉眉未被海船捞起时,羽生真君来到齐朝的大地上,愤而迁怒制造了天门意外的金阙郡主和齐哀帝。哀帝身死,金阙郡主被她打落全部修为,沦为苍老的凡人。   抱歉,本文暂时结束了   内容如题,以许嘉眉为主角的《神游青冥》到此为止。姑且当这是上部,下部大概率不写,请勿报以太大的期待。   追更的读者都知道,作者这两三个月的更新非常恶劣。生活上的、工作上的事情太多,不细说。   在此向所有读者道歉:对不起。想骂我就骂我吧,我接受,我认错,下本小说会改过。   感谢所有读者,收藏的、投票的、评论的、订阅的都是天使,看盗版除外。   关于此文,结束它的主要原因说一说吧。   作者写这本小说基于突如其来的冲动(当时的心理状态也不是很健康,把厌世情绪带进小说里),这本小说没有详细的大纲,只有白山城修真家族、偏远小世界终究归于大世界的设定。编了个邪修谋害性命的开头,接下来的剧情全是写的时候想到什么写什么,凑合着写,使得剧情犹如自由自在的野马一路狂奔……   狂奔到现在差不多13个月,全文一百四十多万字。冲动带来的热情已经消退了,虽然还能往下写,可是这本书作者编不下去了,不想编了。   齐朝的修真世家和皇族会如何、齐朝是否归于太冲南宗、许嘉眉何时回到东极洲、羽生真君何时闭关化神……这些内容没写到,答案如何我也不知道。   写小说很累。   每天更新,构思剧情,遇到过年过节,有事情要忙没法写,会想:不如断更吧……   唉,写到这里真的永久断了,再也不用想许嘉眉遇到这样的事要怎么做,再也不用更新此文了,松了一口气(此乃渣人的发言)。   看过别的作者的言论   “写小说如恋爱,一时冲动写开头是一见钟情(见色起意),热恋期恨不得熬夜写完,写的时间久了,热情消退,便嫌弃起来了,想丢开旧人找新的恋爱对象。”   这本《神游青冥》就是见色起意的结果,另一本防盗章反复出现的《穿越成妖魔我也很绝望啊》也是见色起意的结果。   可是,写一本不是见色起意那点儿冲动能支撑的,作者要揣摩剧情和人设,要对剧情的发展有成算,要努力把故事写得好看动人。   所以妖魔那本(仅有开篇九千字)虽然有读者想看,但是欠缺大纲,今年可能不会写吧?   《妖魔》的地图是一个小世界,有随处可见的妖魔鬼怪们、通过融合妖魔鬼怪血脉成为强者的世家、巫、命如草芥的凡人,地理上和九极小世界类似。结局我想好了,一是主角成为魔尊,卷着所有妖魔鬼怪离开人世,开辟属于妖魔鬼怪的残酷世界;二是主角化身天道,成为太上忘情的强大生命。   鬼魂程蕴那本(这是以前发布的坑文,约有三四万字吧,无大纲,换个书名发布是网站不允许的,收拾收拾了估计能写,目前没有写的打算)   emm,今年……今天是2019年10月8日,今年已经没剩下多少天了,是休息还是开新书,我还没想好。   休息一时爽,天天休息天天爽。   别的点子是有的,大纲没。   想写傻白甜女主的古代种田日常,但是没有一定要写的冲动。   想写末世文……抱歉,这个不是很想。   写恶毒好妒的修仙文女配重生?这个我是比较想写的,但重生的主角容易有戾气,不好写。   写锦鲤文?有点想写但是没看过锦鲤文。   想看哪本可以留言,或许作者会写,当前拿不定主意写什么或写不写,处于犹豫中。   ……   反正我就这么完结了《神游青冥》,我人品差、缺乏作者的职业道德是肯定的。愿意看我新文的读者估计没有几个,索性……索性破罐子破摔,放飞自己了。   如此,没有了。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