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凶灵难散:逃出鬼镇》全集 作者:兔子的号角 XC市附近的一座废墟地带,传说是历史上最悲惨的消失在历史中的一座鬼镇。除了历史档案馆,没有人知道历史上曾经有这么一个镇子,也没人知道它最后消失的情形。。。 二十多年前,一个工人在酒醉中闯入鬼镇,带着一个美人,侥幸逃脱。 几年后,工厂里连发血案。工人的妻子带着女儿不告而别。 又过了十五年,当年血案的遗孤突然发疯跳楼,失踪的女孩再次出现,却和旧人素不相识。。。。。。 抱着复仇之心的画家,寻找童年小妹的工人,先后被骗入鬼镇。传说里的鬼镇,在他们面前,渐渐展开了阴惨,奇诡的画卷。。。。。。。。。 ☆、乡下小店 从太阳快落山,这辆跨省中巴就趴窝靠在路边,远处树枝的影子也看不见了。夜色降临,遥远的旷野里传来哗哗的声响。远远近近,郊外的风也格外的凉了。 司机还在车底下忙乎,售票员蹲在一边帮忙,身边各种器械丢了一地。不过,这个维修所十分简单。其实它也只是一个当地人自己建立起来的一个车辆修理、快餐、住宿等多种功能的简易的修理店。本来也就只能修理一些简单的毛病,给来往车辆加点油,换个轮胎什么的。它的主要功能,其实是食宿。 本来按计划,这辆车应该在晚上九点到终点站的。现在看来,它是绝对到不了了。这就意味着,今天晚上,在车上剩下的十几名客人,都得在这个不大的客店里过夜了。本来乘客都坐在车上死等,后来终于都死了心,下车自己各自找个地儿歇着去了。店老板拿了几幅扑克,现在都围成了几桌。 司机带着两手油污从车下钻出来,对散在店里店外的各个乘客喊道:“没用了,修不好了。今晚就歇在这儿吧!” 看来今晚是回不了家了,有人急躁地大骂:“你这车是怎么回事?” 司机没理睬发脾气的那人,和售票员锁了车,走在前面,说:“我这车我熟悉得就跟我这十根手指头一样。开了十几年车,今天第一次趴到半路上。“说着,两人也进了店门。 店老板带着两个小伙计又拿了两个玻璃杯子,又给各个木桌上都添上茶叶和热水,问道:“各位今天晚上在这里吃点什么吗?“ 乘客们为着今晚要在这荒郊野外过夜正各自发牢骚骂人,也没人理睬店老板。有人冲着司机和售票员骂道:“你的十根手指头就这样经常抽风吗?“ 司机显然也情绪不好。他在车下呆了不知多久,现在钻出来一看表,才知道已经十一点多了。这使得司机心情更加烦躁。他说道:“我的十根手指头天天跟着我,可是这里的路可不会什么都听我的!要不是中间一段正在修路,我只好开车绕了一个大圈子,我的车也不会突然就出了毛病。“ 因为司机本来贪图绕近路,选的村公路路况相当不好。有可能就是因为路上颠簸得太厉害,把本来毫无状况的大巴给折腾得再也动不了了。 乘客又是一阵议论纷纷。这时候那店老板很见机地问道:“各位在我这里,今晚吃点什么?都是乡下风味,别看我店小,味道很不错的!” 围着桌子坐的几个乘客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名乘客突然从外头走进店里,拦住那店老板,说道:“老板!你这店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孙二娘的人肉包子店啊?!“一手指着店外。 这个时辰,店外早就黑黢黢的,远郊本来就少有人行,现在更是只听见远处树上的风声,还有夹杂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叫声。他这么一嚷,连司机和售票员在内,几个桌子的人全都跳了起来,人人都变了脸色。 ☆、惊现人骨 司机说道:“对啊。我也在想,以前就没见过这里有什么店!什么时候冒出来你这家小店!再说,我在这条线上,跑了三年多了,这一带我都比较熟悉。“ 他说着,乘客里有人心里就开始腹诽:“你才跑三年多啊?我就在这附近住呢!“ 司机接着说道:“这里以前名声不好,我问过同行,说这里容易闹鬼。所以一般人都不敢在这一带定居。本来我就在奇怪,方圆几十里,就你一个人很特别,在这个地方开店!“ 不过乘客和司机人多势众,又基本上全是壮汉,并不害怕这个店老板从中作什么手脚。只是想象一下可能着的道儿,人人都有点后怕。 店老板先是有点惊讶,说道:“什么意思?什么人肉包子?开玩笑要有限度!这么深更半夜的,我看你们才象可疑人物呢!“ 那刚才示警的乘客,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说道:“我刚出去到路边的沟上小便,随便踢了一脚,就从土里踢出一块骨头!“ “哦!“老板似乎全不在意,乘客却更加紧张起来。老板说道:“这里是野外啊,有个什么骨头,一点不奇怪的。你是不是疯了?” 小伙子说道:“我可认得,那很像人的骨头!” 这么一说,乘客又都集体紧张起来,都瞪着店老板。俩十几岁的小伙计听到前头店堂里声色不对,跑到后门已经听了半晌,也都莫名其妙。说道:“你们胡扯什么?我们这店里从来不做那种生意的。欺负人吧?” 小孩子说话,一般可信度比较高点。气氛略有松动。 老板看众人不是开玩笑,也没有集体精神病的意思,严肃了一点,对那小伙子说道:“你说你刚才发现死人骨头了?“ 小伙子说道:“是的。现在我们就可以出去看!“ 老板那张胖胖的,知足常乐的脸有了些许震动。众人都看着他,俩小伙计说道:“什么死人骨头!我们在乡下乱葬岗见得多了!半夜三更你拉我们去看死人啊!有病啊你!“ 老板挥手制止了俩小伙计的吵嚷,对乘客说道:“我劝你们,都坐在屋里,老老实实等着天亮。” 众人都大怒。那小伙子首先说道:“你设套子让我们几个在这里往里头跳的,对吧?把我们困在你的黑店里,到底想干什么?” 老板不听他的吵嚷,接着很认真地说道:“你们如果爱走,或者住到车上,都依你们。如果非怀疑我是做人肉包子的,院子里有井,你们自己打水喝好了。不过,我真的劝你们,既然你们已经发现有死人的尸骨,你们最好安静地呆在一起,不要到处乱跑。” 众人本来都气愤难抑,很有可能集体上来,收拾老板一顿,然后绑了吊在房梁上再报警。不过听老板的神色不像说笑,他们决定先听老板说完再说。 老板对司机说道:“你不是说,我这店开的地方奇怪吗?这里以前,确实没人在这里开店,就为这地方有点古怪。你这位师傅,以前也没听说过吧?这地方,以前就会时不时发现死人。” ☆、抛尸荒野 那小伙子闻言,眉头颤抖两下,说道:“我刚发现的人骨头,是很新鲜的!死了应该没有多久!”说着,几乎呕吐出来。 老板的脸色又变了变,说道:“所以,不要轻易离开我的店,随意到外头去晃悠。尤其要小心,不要落单。” 乘客们暂时都不说话了。一般来说,男人们,尤其是抱团的男人们,本来是不会轻易被人骗到,也不能轻易吓住的。不过看老板说话间神色确实有真实的恐惧,他们一时都不说话了。 老板自己冷静了一下,顺手端起一杯水喝了,才说道:“这地方,以前就经常发现死尸!真正的死尸!而且都死得很古怪!” 说着,外面传来飒飒的风响。这小店门口树上又不知什么在扑棱翅膀。十几个乘客全都噤了声,也忘记去追究这老板说道的究竟是真的,还是为了掩盖真相顺口编故事。 突然有一个声音从寂静的乘客里传过来:“你说的是真的假的?”老板闻声望过去,却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那头黑发比较扎眼,因为那年轻人留的头发比较长,看起来,是一个搞艺术的人。 “是真的。”乘客群里突然有人出声替老板证明,“我确实听说过这一带经常出事。” 那三十多岁的长发青年循声望去,看到是一个穿着半新不旧的牛仔装的小伙子,大约二十七八的模样。看到长发青年盯着他,那小伙子急忙说道:“我家就在前头拐个弯,还有个几十里路。我们庄子上,几次都听人说,这里发现了死人的尸体,而且还都是新死不久的。那些尸体都死得相当奇怪,不是善终。” “当然不会是善终。抛尸在这种地方,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自然是横死。”长发青年说道。 “哦,我不是说的这个意思,”小伙子急忙对那长发青年说道,同时却倒退了一步,“我是说,根据我在我家里听人说的,这里发现的尸体,都是就在这里遇害的。按□□的说法,这地方就是尸体的第一现场。但是,听说没人发现过这里留下过什么的痕迹。也就是说,找不到凶手的任何线索。其实很早以前,这里时不时就会发现死尸,只是这一带地处偏僻,早年交通闭塞,所以消息也没传出去。现在公路距离这里已经不远,知道这地方不好的人,慢慢也就多了。” “是的。”老板接下去说道,“不但常常莫名其妙出现尸体,而且这十几年来,路过这里的行人也有听说失踪的。有些人还是结伴从这里路过,就跟你们一样。结果一群人竟然全部都失踪了,再也找不到了。当地老百姓愚昧,也不知道去报案,事情就这么搁下了。后来过了好几年,有失踪人员的尸体在这里被发现了,瘦的皮包骨头,跟骷髅一样,好像是失踪的几年里,这个可怜虫从来都在挨饿似的。当时发现他的人也够缺德,也没去报案,反而挖个坑把他随便埋掉了。听说,在那失踪后又出现的尸体身上,发现过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鬼镇‘两个字。” ☆、恶镇噬人 “鬼镇?“还是那个长发青年在问,在所有的听众里,似乎只有这个长头发不为老板的故事所震动,“世界上不会有鬼,只会有弄鬼的人。” “这……”听那长发青年这么一说,众人又觉得他说得确实有道理。那长发青年说:“或者是罪犯把尸体抛在这里的时候,为了迷惑这一带的人,故意留下那张字条。这个地方比较偏远,人们遇到怪事本来就容易疑神疑鬼。现在故意留下错误的信息,让发现尸体的人都以为这是有鬼在作祟。“ 长发青年说得有理有据,众人听了也都觉得颇为赞成。那小店的老板却不以为然,说道:“年轻人,我看你的样子,象是个读书人,说得头头是道。不过,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里失踪人口,出现尸体的频率那么高呢?而且,这一带有鬼带走路人的说法,也不是近几年才有,是解放前就有的。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十几年来,这一带出的事突然多了。以前以为是闹鬼的传闻只是人们口耳相传的故事,这十几年来,似乎渐渐反而印证是真实的了。不瞒你说,就连公安局也来调查过,想破除迷信谣言。结果是不但没破除封建迷信,反而证实了这里确实闹鬼的说法。“ 老板这番话说完,乘客们都先是陷入一种惊愕的沉默,接着,这个不大的店堂内,响起一片议论声。 那长发青年问道:“反而证实了?怎么证实的?” 老板说道:“公安局当然不会说这是闹鬼。但是虽然他们不说,我们知道一点细节的,都知道那就是鬼干的。那次市局派人下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就是因为又发现了一具新的尸体。不过,这具尸体跟别的不同,只剩下骨头了,被人发现时,散乱地堆积在一个土坑里,连埋都没人埋一下。附近也没发现有人走过的脚印。” 众人都不做声了。老板现在讲述的可不是故事,而是确实发生过的刑事案件,而且还没有破案。这种近在咫尺的恐怖,让每个人都唯恐自己发出丝毫的声息。 倒是那长发的青年,似乎胆子比别人更大点,他说道:“只剩下骨头?也许是变态杀人狂也说不定。” 老板自己也被自己讲述的往事给吓住了。他过了片刻,才慢慢说道:“是啊。是变态。不但死者的肌肉不见了,而且后来听说,那些碎骨上,都有牙齿啃啮过的痕迹。经过对比,怀疑那是人的牙齿留下的。而且,那些骨头还都是煮过的,煮的很透,连骨髓都没有了!” 这一次,那长发青年也有了震动,他说道:“吃人?” 老板点头,说道:“对啊。你们刚刚说人肉包子店,还真有几分靠谱。不过真有这种黑店,也不是我开的。十五年前我才几岁?我可没这本事开个十几年的人肉包子店。” 提到人肉包子,每个人都有一种胸中作恶的感觉,连那长发青年人都不例外。 ☆、老板的经营之道 提到人肉包子,每个人都有一种胸中作恶的感觉,连那长发青年人都不例外。 牛仔服突然打破了寂静,问道:“我在我们村,也听到过这种说法。我们村里上了岁数的人,都说这个地点有邪气。村里有个人,孩子大学毕业后是在市历史博物馆上班的,他知道得多一点。他对我们说,这里本来有一个镇子,是繁华之地,后来因为战争,镇子里的人全都死光了,连掩埋尸首的人都没有留下。自那以后,路经这个地区的人,就常常出事。这里也常发现来历不明的死尸和骨骸。“ 老板点头说道:“听闻以前,这里就常常出事。不过那时候传闻得成分多,真正看到的,还真的不多。但是这几年就不同了。刚才你们都看到了。“ 那长发青年突然说道:“老板,你把这个地方说得神神叨叨的,可是你不还是在这里定居?能给我个说法吗?“ 一句话提醒了乘客,又都用看非人的眼神看着店老板。 的确,一般人实在难以理解这位老板的心思。既然这里如此危险,为什么还在这块地方开店呢?他就不怕有一天自己也成为失踪人员,甚至是尸体中的一个? 老板看到众人都注视着他,有点尴尬,嘿嘿笑了几声,摸摸头皮,说道:“坐下,先坐下。咱们慢慢说。你们既然也知道我不是开人肉包子店的,待会儿我炖土鸡给你们做晚餐吧。这么晚了,做饭也不大容易。大家都放心的吃吧!我的鸡都是我自己在这块地上散养的呢,长得特肥,肉还香,XC市里的大酒楼还问我要鸡子呢。我这店里的蔬菜,也是我自己园里种的,好吃得很!一点药都没打过!”他说着,就吩咐俩小伙计赶紧择菜杀鸡,又自己去提了水壶重新上茶。 众人坐下之后,老板方说道:“我家以前就在距离这地方不远,自己单门独院,那边是专门卖烟酒的。不过,现在我只是在这边开店,我老婆带着两个上学的孩子住在二十多里开外呢。” 听老板说得有根有底,众人的紧张气氛慢慢地松弛下来。老板抓起茶碗自己灌了几口,说道:“现在不算太忙,我家里有老有小,总不能丢下全家都出去打工。再说,这地方你们甭看着偏僻,其实也是生财之路。” 那长发青年正要说话,牛仔装小伙子先怪叫起来:“就这样一个闹鬼的地方,还是生财之路?你怎么发财?” 老板又笑了几下,那长发青年看他一眼,替老板回答:“今晚我们不都在他店里打尖吗?”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都笑了起来。 老板说道:“这里的路虽然坏点,但是可以少绕一大圈。所以好多司机或者乡民抄近路,都免不得在我这里走。有些路远的,少不得在这里吃上顿饭,喝上点酒。我这里又不上税,菜啊肉啊,全是自己家里在这里种的,偶尔还去打点不费本钱的野味,充当乡下土菜。所以,就算生意少点,还是能赚不少钱的。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夜间容易出事,而我的这个店,正好就坐落在来往这条小路的人必须经过的地方。“ ☆、恶镇之名 长发青年一笑:“如此说来,老板还是菩萨心肠,有心提醒过往行人的了?“ 老板眉头一挑:“当然,我也不是专业在此当活菩萨的。照现在时髦的话题来说,这个叫什么,‘双赢’,哈哈,‘双赢’!“说着又端起茶碗。 长发青年含笑等他又灌了几口茶水,这才接着问道:“老板,你还没说你是如何在这个鬼比人多的地方打造出你的‘双赢’局面的?“ 长发一说完,几个桌子的乘客都发出一阵哄笑。这年头挣钱不容易,偏这位胖老板有生财之道,不是虎口拔牙,是从鬼的嘴巴里挣钱。老板也笑了,颇有几分得意,说道:“虽然说这里偏僻,但是来往抄近路的人还是有的。而且我不是说过吗,这里夜晚最容易出事。“ 牛仔服小伙子插嘴说:“是鬼打墙吧?“ 老板说道:“说不准到底是什么。如果能说准,也就好了。我在这里住了也有十多年了。早年来往车辆少,人们进城都不容易的。我当年在这里只支了个茶炉,给往来的人提供个中午饭,喝点茶。有的人走到这里,看看天色晚了,我就劝他们留下来住一宿。我这里有简易木床,我自己做的。最初住一晚我只要五毛钱,现在要20块钱一间房。一步一步,到了今天。” 老板说着说着就开始走题,半是自述发家史半是大做广告。长发青年打断他自我陶醉,说道:“他们有了休息的地方,你也得了钱,对吧?“ 老板点头。长发青年说道:“人家得信你说话啊。“ 老板说道:“这个问题不大。因为路经这里的,一般都是附近方圆百里以内的,说上几句就能攀上关系,自己人说话,能不信吗?再说,不管这一带出事,到底是人为地还是鬼干的,夜晚危险总是大家都明白的。所以,如果走得时辰晚了,一般都愿意在我这里凑合一宿。有那实在拿不出钱的,我也不会硬把人赶出门去。所以一般也都肯照顾生意。”他抹抹嘴巴,说道:“所以,其实我这里的生意,还是不错的。很能赚几个钱。” 长发青年拿出地图摊在旧木桌上,反复看了一会儿,说道:“我搭这趟车的时候,走的路线也不是这边。这里到底是什么地名?“ 老板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地图,说道:“这里本来没什么人住,我们当地人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邪梦镇。” 长发青年听着,抬起头看着老板,说道:“怎么起这样一个名字?” 老板说道:“其实也不是我们起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叫开了这个名字。我在这里住了好几年,都没听过这个地方有正经名字。不过,距离我这小店,往北二里地,有个废墟,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房子了,如今只剩下石板的路面,和一些青砖垒砌的墙根。平时没人过去。现在那边到处都长满草,多的是鸟窝。我就曾经去废墟里拾过鸟蛋。那废墟面积还不小呢,光街道就有百多米残留,也不知道以前是个什么规模。现在就是没人在那边住,都说那地方最容易闹鬼。我估计,那个废墟街,也许就是邪梦镇吧。“ ☆、恶名来历 老板说道:“其实也不是我们起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叫开了这个名字。我在这里住了好几年,都没听过这个地方有正经名字。不过,距离我这小店,往北二里地,有个废墟,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房子了,如今只剩下石板的路面,和一些青砖垒砌的墙根。平时没人过去。现在那边到处都长满草,多的是鸟窝。我就曾经去废墟里拾过鸟蛋。那废墟面积还不小呢,光街道就有百多米残留,也不知道以前是个什么规模。现在就是没人在那边住,都说那地方最容易闹鬼。我估计,那个废墟街,也许就是邪梦镇吧。“ 这时候,俩小伙计端上来炖得喷香的鸡汤,还有几碟子乡下自己腌制的凉菜,还从店堂前的旧柜台里,掏出一箱子白酒。别的客人一看有吃有喝,注意力立刻就转移过去。唯独那长发青年还是紧追着问道:“邪梦镇应该不是镇子的本名吧?为什么你们给那个消失的镇子,起了这么个古怪的名字呢?“ 有正吃饭的乘客也插言表示赞成:“是啊。听着就不是什么吉利的名字!这不是找晦气吗?“ 胖老板一听,自己也愣住了,看来这次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过了半晌,胖老板才说道:“其实这里本来没名字的,因为没人住啊。也就是最近十几年,这里慢慢有了名字,就成了这么个怪名字。听着确实挺吓唬人的。我也是听别人说起的。” 其他乘客劳累一天,都开始大吃大喝,猜枚划拳。虽然这郊区小店条件简陋,但丝毫没影响他们喝酒行令的热情。 老板本来也是健谈之人,正想卖弄一肚子的故事。他不禁多打量了这长发青年几眼。这个年轻人,虽然穿着半新不旧,脸色疲惫,但是明显的一看就是搞艺术的人。他的头发留的比较长,几乎垂在肩膀上。脸上虽然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笑意,却与人并不真的亲近。当然,这也许是在旅途中,任何人都有一些戒备的。 那青年问道:“什么人给那个消失的镇子起了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起呢?” 老板来了劲头,给自己和客人都倒满了茶水,这才说道:“起名字的是谁,这我哪儿知道?我这店里人来人往,虽然客流量不比城市,可是时间久了,人数也不少的。我可不能一一记得明白呢。不过我记得就是客人们坐在一起吃饭时说的吧,慢慢就传开了。“ 青年又问道:“为什么那人起了这么个名字呢?我知道,你们乡下人起地名,多少都有点依据的。“ 老板说道:“是啊。是有依据。当时我记得有人讲过这个名字的来历。“老板说到这里,使劲拍拍脑袋,说道,“我好像还有点印象。那个讲起名字来由的男人,生得很瘦,瘦得吓人。眼睛也不对劲,一看见吃的就闪闪发亮,跟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是他对‘邪梦镇’这个名字做了解释。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老板点了一支烟,慢慢地说道:“这件事其实跟早年XC市出的一件大事有关。那人名字叫庞建贵,你们可能都不知道。”老板说。 “我听说过。”乘客里有一人四十多岁的样子,说道,“我当年在收音机里听过,公安局的人在到处找他。不知道他后来到底怎样了?抓到了没有?” “抓到?”老板说,“抓到他的话就没后面的故事了。不过我觉得,如果故事里说的是真的,他还是被抓住更好一点。” ☆、走投无路 在十五年前,这一带地区根本没有公路,只有大片野生的树林子,连寻常自然形成的小路也没有。庞建贵那时三十六七岁,在正常情况下,他是不可能走这种地方的。很难说清楚庞建贵这个人是如何会找到这个鬼地方的,这也许是天意作怪吧。 庞建贵在那时的XC市,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他原本是省城大学财会专业毕业的,虽然家里父母都是那个时代最普通的一对山里农民,但庞建贵却是这个贫寒家庭里的卓异分子,从小就聪明外露,剑出偏锋。十九岁他考上大学,那是他们方圆几个山乡的第一个大学生!毕业后无靠山无背景,凭的自己的业务水平和交际能力,逐渐得到重视,后来三十多岁,他就负责本市最大的一家工厂:红光仪器厂。 但是两年过去后,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庞建贵窃取了几百万资金,打算卷逃到国外。公安局在全市全省都发布了通缉令,同时,在各个公路设置了关卡,对通向城外的每一辆车上的乘客都进行了严密检查。但他们终究也没能抓到庞建贵,自然没有找到那丢失的几百万。按当时搜查之严密,而庞建贵又是全省知名人物,漏网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而最稀奇的是,事后多年,警方暗中监视庞建贵的家属,发现无论是电话还是信件,庞建贵竟从来没有和任何一名亲友,包括他年老的父母和年幼的儿子联系过一次。由此,警方最后确认:庞建贵确实已经不在人间。这是警方手里掌握的资料。 事实上,十五年前,那次遍布全市以及附近几十个县乡的大缉捕,确实把庞建贵吓破了胆。他昏了头,他自己知道,金额太大,背后又有牵扯,难逃一死。他在暗处窥测,很快认定各个路线都有□□在对离开XC市的车辆和行人进行检查。他明白,他恐怕是逃不掉了。不过兔子临死还跳三跳呢,这庞建贵一心要避开□□的搜查,在公路上自己开着一量顺来的的士,渐渐离开大路,转走小路,到最后为女权没有路了,而且天也黑透了。庞建贵仓皇出逃,旷野中迷失了方向,汽车也没了汽油,抛锚在荒郊野地。他就着凉水啃了两块快餐面,吃了几块饼干,疲累涌上来。他是连手指也不想动了,就抱着那只装钱的箱子睡了一会儿。等他睡醒——应该是冻醒,已经是深夜了,漫天星斗,四处漆黑。庞建贵这个时候,只感到百般凄凉。他打开车上的收音机,里面先放了一会儿音乐,接着开始广告:“……庞建贵,男,三十八岁,身高一米七五……为XC市红光仪器厂厂长兼党委书记,于1992年*月*日携款潜逃。上身穿…… 庞建贵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他觉得自己心脏已经承受不了,立刻关了收音机。现在他冷得要命,也饿得要命。他舔舔嘴唇,爬出车厢,拖着脚步向前走。 ☆、命有定数 其实,当时庞建贵并不知道他走到什么地方了。但他知道一点:向着远离XC市的方向走,总不会错的。他的选择,从某种意义上也并不错。他从一个出租车司机手里偷了车以后,已经在这一带跑了一下午,虽然路况不好,到现在已经没有公路,但却是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搜查的□□。 庞建贵在这高低不平的地方走着,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突然发现,脚下竟然有路了。低头一看,脚下的路面不是农村那种简陋的柏油路,甚至也不是正经的土路。那就是杂草丛里,被人长久地踩过,慢慢形成的一条小路。但是,当时对于庞建贵来说,这一发现简直让他几乎喜极而泣,同时又有点害怕。他没有任何指示路线和方向的仪器,因为当他发现身边情形不对时,已经根本不可能在严密的监视目光下,去准备这些单身外逃的必需物品。他又是一个极为狡猾,对任何人都不信任的人,所以也不可能通过任何人去替他完成这件事。而他仓皇出逃,一心希望远远地把那个追捕他的城市甩在背后,现在由于迷失了方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眼下是在哪里。 庞建贵经过这一路连闯关卡,受饱无数惊吓,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叫他肝胆俱裂。他最开始是一门心思躲开人群,哪里越是偏僻荒凉,他越往哪里藏。功夫不负苦心人。现在,终于除了他自己的影子,再也看不到第二个人影了。 现在庞建贵才觉悟,原来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位于人群的追捕,而是游离于人群之外。他把那只装满钱的箱子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抱在胸前,仿佛那是他久别重逢的独生爱子,打着趔趄,顺着小路向前走。他已经两天没吃过什么,又经过长时间奔波劳累,惊恐、忧虑、东躲西藏,已经不堪重负。而怀里那个本来就不轻的箱子也象石头一样沉重,他快倒在地上,爬着向前走了。 一直害怕遇到任何人的庞建贵,现在看到这样一条踩出来的路,心里竟然也生出了一丝惊喜。他知道,他的体力,怕是走不出这片无名的荒野了。他担任企业的要职,在附近县乡也下基层去视察过企业下属单位的工作,对XC市附近的地形,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但那一般都是坐着专车,轱辘一转,就算他下去工作了,并没有真的身临其境地体验过当地的详细情形。他也只是在下乡时的酒桌上,听当地人闲谈,说有些地方接近山区,环境闭塞,条件恶劣,甚至方圆近百里都没有人家。当时只当时闲聊,现在他回忆起来,已经记不清当时那几个在外头喝酒的人,究竟说的是哪里。 但是有一点,庞建贵非常难清楚:他的体力已经衰竭,多年来积累的心脏病,令他呼吸困难,眼前发黑。他的四肢已经不听使唤,痉挛般地颤抖,随时都可能一头扎倒在坚硬的路面上。如果真的倒下去,庞建贵知道,他很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连呼救都没有用,只能静静地躺在草丛内等死——慢慢饿死。 想到这个可怕的前景,庞建贵深感世事无常。只是现在,他已经连大声嘶吼发泄一下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庞建贵倒在路旁,大口大口猛烈地喘着气,意识也开始混乱了。他已经绝望了,对能够有人来救他,不抱任何希望。他爬到一棵树根下,靠在树身上,就这么睡倒了,一直睡到月亮上树。 如果庞建贵还有足够的体力,支撑他在太阳落山前走出这片区域,庞建贵也许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不过他没有,所以,他从此以后就在人们的视线里彻底蒸发了。 ☆、警告 如果庞建贵还有足够的体力,支撑他在太阳落山前走出这片区域,庞建贵也许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不过他没有,所以,他从此以后就在人们的视线里彻底蒸发了。 庞建贵睡了一觉,醒过来之后,已经是深夜了。他手里连个指南针都没有,而且在这里走了快一天一夜,都没看到一个人影。他彻底迷路了。虽然人是苏醒了,可是庞建贵依旧没有动弹的力气。直到他嗅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这种香味,使庞建贵渐渐忘记了他的绝境,甚至忘记了他心脏病正在发作,呼吸都感到困难的痛苦。庞建贵不知不觉伸长了脖子,像一条饥饿多时,突然嗅到肉香的狗一样,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走去。 庞建贵就顺着这股香味一直往前走,大脑里什么都不想,他忘记了一切痛苦,连□□正在四处追捕他的恐惧,都忘记得干干净净。但是他突然吓了一跳。因为一只手冷不丁地,突然从背后搭在庞建贵的肩膀上,把庞建贵吓得几乎当场心脏病爆发倒地而亡——如果不是那股奇特的,消除痛苦的香味支撑着庞建贵的神经系统的话。 庞建贵一时吓得直打哆嗦,他第一个直觉就是□□终于找到他了。但是过了一会儿,背后有人在说:“你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的?” 庞建贵听到这个问话,不像是□□。而且尽管他穿着三层衣服,搭在他肩膀上的这只手,还冷得似乎渗进他的皮肤里。庞建贵虽然心里已经大半猜测这不是□□,但是深更半夜,他也不敢回头跟对方打照面,只是抖着嗓子问道:“你是什么人?干嘛管我的闲事?” 那人说道:“我也是外来的人,在这里迷路了。不过我劝你不要再往前走了,前边就是陷阱!” 庞建贵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对他发出警报,他现在什么人都不敢信任,但是任何危险的情报他又不敢不信。他说道:“不走,那我该怎么办?”一个被警方正在搜捕的人,逃跑是他最大的本能。只有一刻不停地到处逃亡、藏身,他才有一点点的安全感。 “你就留在这里!”那人说道,“等天亮之后,那种吸引你的香味消失以后你才可以继续寻找道路。千万别再顺着这条土路往前走了。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你继续向前走,你将会生不如死!“ 庞建贵根本听不进去,他觉得,他现在的状况就已经是生不如死,不会更坏了。他抖动一下肩膀,夜虽然冷,但这只攥住他肩头的手,比冰还冷。不过,庞建贵并不在意这个奇怪的现象,他想的是:“这到底是什么人?在这种地方专程来截我的吗??”他越想越不放心,终于,强烈的好奇心引导他不能自制地转过头,正好和那张就在他后脑勺的人眼对着眼。 无法知道庞建贵当时看到了什么。但是当时,他立刻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喊。如果有人现在正好听见这声喊叫,他一定会怀疑他在这个深夜,听到了地狱里恶鬼的哭喊——实际上也差不了太远。庞建贵象中了什么魔力一般,在瞬间突然精力爆发,连只装满钞票,石头一样沉重的箱子,也似乎突然失去了分量。他闪电一般,顺着那条路向前狂奔,目的自然还是冲着那股奇特的怪香。 ☆、华丽大门 庞建贵象中了什么魔力一般,在瞬间突然精力爆发,连只装满钞票,石头一样沉重的箱子,也似乎突然失去了分量。他闪电一般,顺着那条路向前狂奔,目的自然还是冲着那股奇特的怪香。 庞建贵越跑,那香气越浓。他并没有跑太久,就站立在一座奇怪的大门前。说是大门,但庞建贵认为,这就是他平生所见过的最大的门了!简直就象老北京的城门一样高大,庞建贵站在它面前,如同一根火柴棒,站在一头巨象的面前。在大门两侧,各伏着一头兽形石像。庞建贵走过去,站在一尊石像面前看了很久,怪兽石头的瞳孔,在月光下山东着幽暗冰冷的光泽,以至于庞建贵心里以为它是活物,而并不是一尊死气沉沉的石头。但是,以庞建贵的见识,他拼命搜索大脑中记忆的一切动物的形象,不论是存在的,灭绝的,中国的,外国的,神话的,现实的,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这尊素向究竟是什么动物。但是,即使以他非专业的见识,也分明感觉:这种动物他见过。 门内突然传出“隆隆“的巨响,大门开启了一道缝隙,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年轻、漂亮的女人。她左右顾盼了一回,看见站在石像前的中年男人,庞建贵顿时脑子一阵昏迷。他看见这年轻女人面容迷人,只是想看清楚点,却夜色昏黑,就是看不清! 那女人倒大方得很,对着庞建贵一笑说:“贵客临门,不胜荣幸。“庞建贵迷迷糊糊的,不由自主竟对那女人笑了一下。 满怀疑惧,又满怀希望的庞建贵跟着那年轻的女人进了那道门缝。然而奇怪的是,闪进门缝之后,那股诱惑的香气反而淡去,取代的是一种他十分熟悉的味道:供奉祖先烧的那种檀香烟火之气。这个空间比起外面明亮了许多,到处点燃着蜡烛,照得明晃晃的。但巨大的屋宇中却十分安静,没有一点声响。庞建贵觉得疑问,走到正对大门时,看了一眼香案前供奉的是什么。却原来是一颗粗大的树木,他仰得脖子都酸了,也没看到巨大的树冠,只看见雕饰漆画精美华丽的房顶。他想起在外面时看见的那一抹枝桠,距离地面大约有20米之高。只是天黑,所以他并没有看见全部情况。 “这棵树是你们供奉的神明?”庞建贵问,他本来出身落后山区,知道有些地方的人比较愚昧,把一些年岁久的物质,老房子啦,多年花木啦,老树啦,甚至一泓泉水啦……都一一封神。 受过共产主义无神论教育的庞建贵自然懂得这是我们民族文化传统的一部分,当然,这也是迷信活动。庞建贵作为党员,他是根本不信鬼神之说的。 严格地说,庞建贵这个人,他根本不信什么神鬼报应,今生来世——他只相信这一辈子。 女人微微侧过头看他一眼,眉目生姿,庞建贵却差点吓得把箱子给摔了。女人说:“这棵树是这里的创世主。” ☆、小镇奇俗 女人微微侧过头看他一眼,眉目生姿,庞建贵却差点吓得把箱子给摔了。女人说:“这棵树是这里的创世主。” 哦。庞建贵想笑,可又不敢。作为一名资历不浅的党员,他深知,嘲笑别人的宗教信仰是一种严重的错误。 庞大的树正对着门口,而这个们却小得多了。说起来小,其实门楣距离地面也有十米之高。但是门却紧紧闭着,也没见门闩之类。庞建贵背对着门,心里正思索是不是今夜就睡在这古怪的树神庙里?那两扇大门却吱呀地慢慢开启了。庞建贵吓了一跳,回头再看身边,那带路的女人已经不见了,也不知这两扇沉重的门是如何打开的。庞建贵信步走出这座宫殿式的的神祠,同时心里在想:我在XC市也算跑过不少县乡,而且身边各地出身的职工都有,天南地北名胜古迹官样工程我也不少听说,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这里有这么规模庞大的老建筑呢? 走出大门,庞建贵顿时愣住了。外面太阳高挂,但看起来却毫无热度,象一只垂死的眼珠。街上的房舍十分奇特,庞建贵触目所及,这条小小的街道两侧,竟密密麻麻聚集了各个时代的建筑。他认出这些建筑,以明代风格开始到现代,简直就是中国民居大全的荟萃地了。然而比起神祠,它们却显得矮小而寒碜,如孩子搭的积木。 难道这里是未发现的古建筑群吗?庞建贵胡乱想着,一边抱着钱箱子到处走,他需要找个住的地方。他随身有十几种假证件,在这个怪异的地方应该不会露馅。 但是他把几条街转遍了,竟没发现一个商店或旅社。庞建贵又点支持不住了。他气短,冒虚汗,眼前阵阵发黑,看的景物都是双影还旋转不停。他扶着一面青砖墙稳住身形。消停了一会儿,他用一点余力,来回扫视街上的情形。现在他注意到,这个小镇太宁静了。 这里没有猫,没有狗,没有寻常乡镇上常见拴在街头的牛。没有鸟,甚至——连蚂蚁也不见一只。 这里没有其他植物。没有花,没有树,唯一的绿色植物就是那个高耸云天,被奉为神明的树。 这里没有任何庞建贵熟悉的交通工具,没有汽车,拖拉机,摩托车,连自行车都没一个! 庞建贵的眼珠急速转动,几乎脱眶而出。这里也没发现一个孩子,只有—— 街上漠然坐着的人,成年人。 现在的确已经到了午餐的时间,但是,这些人都不在家忙乎,而是迈着极其整齐的步子,一起向庞建贵来的路上走。 庞建贵不由自主地跟在队伍最后向前走,穿过大街,不出所料地回到那座神祠前的青石广场上。只是现在,那广场上已经整整齐齐地坐满了人。 庞建贵满足地深呼吸了一次,那股浓重的香味,象奶酪一样,透过他的鼻子,充满他的脑袋,他所有的疲劳都一扫而空,但饥饿感却更强了,强到他失去控制自己的欲望。 ☆、奇异果实 庞建贵满足地深呼吸了一次,那股浓重的香味,象奶酪一样,透过他的鼻子,充满他的脑袋,他所有的疲劳都一扫而空,但饥饿感却更强了,强到他失去控制自己的欲望。 一个神情疯狂的男人,正坐在他的前边,大口大口啃食手里捧的果实。庞建贵所迷惑的味道就从这被剖开的果实中散发出来,刺激着他浑身每一个活着的细胞。庞建贵不停地咽着酸水,他只听见一片咀嚼和吮吸声,放眼往去,这个不大的广场上,每个人都抱着一个果实在低头猛吃。 庞建贵踢了那男人一脚,那男的忙着吃果实,只是把身体稍微调整一个方位,竟是头也不抬。庞建贵只得纾尊降贵地弯下腰,冲那男人的耳朵大吼:“我有话问你!你别光忙吃!”男人又紧咬数口,这才带着一脸浆汁,不乐意地抬起头来,即使不乐意,他看着庞建贵的眼珠里也反射不出任何内容,嘴里还是不住地咀嚼着。他的脸很瘦,瘦的都变了形状,那下巴是名副其实的锥子,让庞建贵立刻就原谅了他只顾着吃而不理睬他。 真TMD饿死鬼转世。庞建贵在肚子里骂了一句。不过,他心里有数,如果继续找不到吃的,他马上就可以和这个饿死鬼作伴了。 “你吃的这是什么?”庞建贵问。男人一听,立刻警惕地把果实藏在背后,然后才指指头顶,庞建贵顺势望去,那棵树在外面看,才分外感觉它气势中带有一股妖气森森,巨大的树冠离地面极远,根本看不出有多大。 “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做午餐?“庞建贵问了这个常识性的问题,“只吃这种水果,能解饿吗?”男人的眼睛里,流露出比庞建贵更难以置信的神气——仿佛庞建贵这个问题彻底颠覆了三纲五常。他瞪着庞建贵足有两分钟,才用沙哑的嗓子说:“只有吃这个,我们才能解饿。” 什么?庞建贵突然感觉汗毛凛然而立。他感受到他也许是进了一个比审判他的法庭更恐惧的地方,他两腿战栗,几欲倒地。 男人用深情的眼光看了一下高空的大树,又说:“我们从来没有吃饱过!所谓地狱的饿鬼道,大约就是如此吧,永远忍受饥饿的折磨!只有吃了这神祠里送出来的果实,才能平息这令我们生不如死的饥火。” “这果实到底是什么?”庞建贵有气无力地问道。他真的太饿了,但是毕竟是老奸巨猾之人,不肯轻易吃这种奇怪的东西。 “这是我们的圣果啊。”男人陶醉而虔诚地双手合十,“这是我们生命的源泉!民以食为天,它就是我们唯一的天……” 庞建贵听出了一点消息,打断他冗长的抒情:“到底它有什么特别的?难道这东西比五谷杂粮还抗饥耐饿吗?” 男人继续用沉醉的表情摇头:“五谷杂粮?那是远古的东西了。吃了这种果实,你想什么,就有什么!这是美梦的果实,是欲望实现的果实……” ☆、深夜行动 男人继续用沉醉的表情摇头:“五谷杂粮?那是远古的东西了。吃了这种果实,你想什么,就有什么!这是美梦的果实,是欲望实现的果实……” 庞建贵突然明白,在大门外矗立那两头巨兽是什么了。不过,他毕竟是一个无神论者,他不相信什么梦想之果。他只知道他实在太饿,冷汗直冒。但是他又实在不敢吃男人痴迷的那种果实。犹豫之间,那男人已经吃完了最后一点残渣,伸着懒腰打算离开广场。庞建贵紧紧跟在他身后,他毕竟是一个无神论者,他根本不相信什么梦想之果。但是,虽然他现在饿得直冒虚汗,头昏脑胀,他也拿出少年时翻过几架山去求学的勇气,坚决禁止自己去想着吃那些果实。 庞建贵实在没有力气再奔波了,他跟着那男人,那男的貌似见庞建贵无意抢夺他的口粮,也就善意了许多,领着庞建贵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庞建贵倒在这家的床铺上,蒙头睡了一夜。 等睡醒,睁眼一看,街上一片死寂,只有月光如洗,透进庞建贵所在的窗口。庞建贵是个精明的人,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意志坚决的人,发现什么引起他兴趣的东西,必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同时,他这个人又目光敏锐独到——否则,他也不敢在上级严密关注的情况下冒险逃走。他躺在□□开始思索。他见过许多形式独特风格古老的乡镇,但这一个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他也见识过许多另类的饮食文化,而凭借水果度日,他只听说过非洲有一种面包树,当地土著以树上的果实为主粮。但看那男人吃的果实,莫非和那面包树有同样功效? 虽然如此猜测,强大的好奇心——或者说某种怪异的习惯力——令庞建贵悄悄起身。他毫无阻碍地走上街道,街上很宁静,只有偶尔几个小楼透出灯光。庞建贵那种探查的好奇心越来越强,以至于他无法克制自己的脚步。庞建贵自己都觉得奇怪,他这股衰弱之中爆发的热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生,您这是去哪儿?这么晚了。”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沙哑的询问,把庞建贵吓得一阵激灵。他呼了一口气,回过头一看,那男人的两只眼睛正明晃晃地映着小楼里透出的灯光。 庞建贵尴尬地笑了两声。他没想到这个男人并不如表面上看去那么愚钝。更糟的是,这个男人似乎还管闲事。庞建贵把锄头和铁锹放在身后,说道:“没什么,你不用为我的事操心。请回吧。” 男人的眼睛透出愁苦和恳切的神气,让庞建贵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背过手去摸身后的锄头。男人说:“庞先生,您不能一错再错。您失去的已经太多了,您还不知道吗?如果您执意不听我的阻拦,您将失去最后的自由。” 庞建贵听着这个人似乎知道他要作什么,他一边由着他像个女人一样絮絮叨叨,一边悄然握紧锄头,乘那人还只顾着说话,庞建贵对着他的前额就是猛然一击! ☆、神秘巨树 庞建贵尴尬地笑了两声。他没想到这个男人并不如表面上看去那么愚钝。更糟的是,这个男人似乎还管闲事。庞建贵把锄头和铁锹放在身后,说道:“没什么,你不用为我的事操心。请回吧。” 男人的眼睛透出愁苦和恳切的神气,让庞建贵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背过手去摸身后的锄头。男人说:“庞先生,您不能去那里!你来到这个镇上,就已经做错了。难道你还想一错再错?这一次如果再做错,您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庞建贵听着这个人似乎知道他要作什么,他一边由着他像个女人一样絮絮叨叨,一边悄然握紧锄头,乘那人还只顾着说话,庞建贵对着他的前额就是猛然一击! 男人的口猝然张大,无声地倒下了。庞建贵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广场已经近在眼前,现在,那上面空荡荡的。任何人,任何理由,都无法阻止庞建贵的行动。 厚重的大门被庞建贵一碰,竟然就应手而开。这使庞建贵站在门槛外,慌了很久。这过分的轻易,反而令他心怀疑惧。 但庞建贵究竟是个精明胆大的人,他只要一丝怀疑还没明白,他就不会罢休。眼下,他的困惑有三: 一、 为什么这里的人,以吃这棵树的果实卫生,而不吃五谷杂粮? 二、 为什么他接近这个镇,接近这个神祠,都有人阻拦——不是强制,是苦苦哀求? 三、 这棵树,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 还有一个疑问,在他心里弥漫。但那是一个不成疑问的疑问。 男人已经说过,吃了那颗树的果实,就会梦想和现实同一。但庞建贵自然不会信的。可是,那么多人都朝圣一样坐在广场上吃树上的果实,难道他们全都这么容易被骗? 看看底细!这种冒险的动机,如同鸦片一样,刺激着庞建贵全身每一个神经单元。他终于扛着锄头和铁锹进了神祠。 巨树依旧挺立,挂满各种符纸的树干,足有十人合抱。在香案后,树干如青铜一般威严。明亮烛光照射下,香烟围着树干缭绕。 现在,神祠内外没一个人,正是下手的好时光。庞建贵就是这么打算的。他观察过,这个大门根本从来不开。而神祠内也没什么看守。他可以在这里安逸地想怎么挖就怎么挖。 等事情办妥之后,他还可以趁夜深人静,怡然自得地离去,就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这个神祠,被这里的人奉为圣地,等有人进来,发现圣地的树下有个大坑,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怪了。庞建贵突然发现很不对劲。他把带的武器靠在香案上,拍着自己的脑袋。受了这么多惊吓,他回忆起他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方的。 靠!我他妈冒着蹲大狱吃枪子儿的危险,抱着钱亡命,为的什么?就为在这莫名其妙的鬼树地下刨大坑? 庞建贵脑子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四周这死寂无人的巨庙,突然发现自己渺小无力得可怕。他不禁上去又攥紧了锄头,倒退着向大门走。 他突然不动了。 本来幽寂的神祠内,烛火突然颤动起来。这是因为庞建贵听到一种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 庞建贵……庞建贵……庞建…… ☆、发现地穴 本来幽寂的神祠内,烛火突然颤动起来。这是因为庞建贵听到一种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 庞建贵……庞建贵……庞建…… 声音十分微弱,但是足以让庞建贵听清楚。庞建贵失魂落魄地看了一圈,没见一个人影儿。连老鼠都不见一只。 庞建贵搜索了一阵,眼睛往下慢慢搜寻到树根部。他伏在那铺地的青砖上,果然,那个呼喊他名字的声音,就从地砖的下面传出! 庞建贵脸色发绿,他小心翼翼地用铁锹撬开一块地砖,下面只是黑色的泥土。但庞建贵还是听到那个喊他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他挥起锄头大干。我们已经知道,庞建贵是山里苦娃子出神,在他小时候上学之余,在家里后山坡那两三亩薄地拼命劳作,是家常便饭。他家很可怜,不要说如今乡下很常见的手扶,连犁地的老牛都养不起。全靠最原始的方式,凭着锄头刨地。 所以他干活很快——就在这个时候,庞建贵似乎又变回了十几岁时的少年学生庞建贵——他没多长时间就刨出一个一米多深的打坑,接着锄头当的一声,似乎碰到什么金属,金属下面还是空的!庞建贵立刻精神大振,他弯下腰,看到一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金属板盖,上面有一把巨锁,锈成一团。庞建贵趴在那金属板上仔细谛听,没错,那呼喊他的声音更大,更清楚了! 庞建贵举起锄头,只砸了两下,那把巨锁就碎裂成几块。也不知道那锁究竟锁了多久没人动过了,早就朽了。庞建贵此刻也是鬼迷心窍,也不想想,人如果真的被这样一把锁关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不过庞建贵定了下神,望着脚下黑黢黢的洞口,还是去取来一把粗壮的蜡烛,探进那个洞口。那洞口里透出凉飕飕令人汗毛倒竖的冷气,还携带着一股泥土和说不出的腥味。庞建贵见蜡烛在洞口燃烧得很好,他这才擎着烛火,慢慢走下那个洞口。 脚下很软,全是潮润的泥土。但也很挤,庞建贵举着蜡烛惊呆了。他正走在一个迷宫的顶端。这个迷宫就是那棵巨树大得看不到彼岸的根系了。 庞建贵骇异地举着那根小儿手臂粗细的白色蜡烛,我刚刚已经反复提示过:庞建贵是个极聪明,极老练,阅历极丰富的人。他虽然只有三十八岁,阅历却比得过五十七岁的老头子了,心机也斗得过行骗二十年以上的职业老千了。他已经嗅出,这蜡烛燃烧时发出的气味是一种油,而大学毕业的他熟读史书,自然明白,古时蜡烛是金贵物品,平民老百姓只能用油灯,因为古人当然不可能有工业蜡,他们大都是用牛油制作蜡烛的,神奇一点的,传说还有用东海鲛人的油膏制作蜡烛的———所以老鼠特爱吃这玩意儿。现代人用的化学石蜡,老鼠是不会大开胃口的。 但是庞建贵现在根本无心去想;这里根本不见一只牛羊,从哪里取来动物油脂的?无数粗大的根系,似乎把庞建贵整个笼罩在怪兽的肠胃里。而这些根须不但粗壮,而且密集,相互交织缠绕,遮盖了庞建贵的视线。 ☆、地底深处 他已经嗅出,这蜡烛燃烧时发出的气味是一种油,而大学毕业的他熟读史书,自然明白,古时蜡烛是金贵物品,平民老百姓只能用油灯,因为古人当然不可能有工业蜡,他们大都是用牛油制作蜡烛的,神奇一点的,传说还有用东海鲛人的油膏制作蜡烛的———所以老鼠特爱吃这玩意儿。现代人用的化学石蜡,老鼠是不会大开胃口的。 但是庞建贵现在根本无心去想;这里根本不见一只牛羊,从哪里取来动物油脂的?无数粗大的根系,似乎把庞建贵整个笼罩在怪兽的肠胃里。而这些根须不但粗壮,而且密集,相互交织缠绕,遮盖了庞建贵的视线。 但庞建贵最震惊的还不是这庞大无朋的根系,而是三个原因: 一、 这些根系竟然裸露在土层外,而不是扎根于土层之内。要知道,越是庞大的树,根系必然越发达,入土越深,否则难以抵抗风雨; 二、 这些根须仿佛有人修剪过似的,虽然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密如蛛网,但却整整齐齐留下一条通道!庞建贵手里的蜡烛正好照见一条向下的楼梯,两边的根须和墙壁一样密实; 三、 他听得更清楚了,从深幽的底层下传来喊他的名字的声音,女人的声音!这才是一切古怪里最古怪的。在这个地方,有人知道他?什么人会住在一棵树下? 庞建贵如果是个傻瓜,那么,也许他早已束手就擒。更有可能他从一开始就没运气坐上本市最大一家企业的一把手宝座;如果他胆子没那么大,也许他早就屁滚尿流逃出神祠,或者宁可投案自首也绝不愿意冒死外逃。正是有奇福者必有奇祸。这些优点他全占上了。他举着蜡烛往下走,走,走…… 似乎永无尽头。本来,植物地下根系的深度,就是地面高度的几倍,甚至几十倍。 庞建贵走到最下一层,走出最后一个门,他来到一个巨大的,石头铺设的广场!而树的根须在这里猛然收缩,束成了一条!就像无数管道,归入一个主管道,扭曲着,纠结着,庞建贵见过无数树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形态异常的根系。但这还是次要。他看见,这个主管道,连接在一个人的光裸的脊背上。而这个人,长有数米的头发披散在地上,双手双脚摊开,脸朝下趴着。 从细腰丰臀来看,这是个女人! 为什么这棵巨大的树,根系是连接在这个女人身上? 庞建贵走过去,踩着头发到女人面前,他用蜡烛照了照,女人一动不动。庞建贵问:“是你在喊我吗?” 聪明人,可以省略不少解释。庞建贵单刀直入,而对方却并不回答。 庞建贵困惑了,他等待一会儿,终于一咬牙,用手背触了一下那个女人的裸露的肌肤。 冰冷。是活人才怪。 庞建贵猛然提起那女人的头发,让她抬起脸对着自己。他啊的一声。这张脸眼脸紧闭,脸色青绿,但是,庞建贵敢用他那一箱子钞票和金条打赌:虽然肤色不同,他认识这女人。不然,他庞建贵也不会象看见恶鬼似的惊呆,连动都不能动了。 女人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对他睁开了。庞建贵和她四目相对,一时浑身麻木。 ☆、余波 鸡汤早就分吃光了,桌上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小伙计过来,给一个客人泡上一杯茶,一来解渴,二来驱散寒气。但是只有两个人,其中包括那个青年人,拿起茶杯啜了两口。其他人都一律石化了。过了很久,才有人问:“你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你吹出来的?” 老板说:“我不是说过了,道听途说吗?我也是店里来的客人给我讲的。你别看我人就住在这地方,人家比我这老住户知道的还多呢。“ 那长发青年却问得离奇:“难道庞建贵认识那个女人?” 老板说:“你问庞建贵得了。我知道的就这些。” 长发青年仿佛比任何人都更关心这个故事。他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那我就奇怪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细致?” 老板一愣。周围的乘客也都醒悟,一起注视着老板。老板急忙说道:“我都说了,我是听来店里吃饭的客人讲故事的时候说的。我也不知道啊。不过道听途说而已!” “吃饭的客人?老板,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刚刚不是说庞建贵彻底失踪了,连□□都没他的任何消息吗?怎么你反而知道他在这里出事?”青年进一步逼问。 老板无奈地说道:“唉,我哪儿知道为什么吃饭的客人会比□□还了解情况呢?” “会不会他才是陷害庞建贵的真凶?”时过境迁,秘密在肚里总有憋不住的一天。 青年一说,几个吃饭的客人立刻又把目光集中在老板身上。老板急忙摆着手说道:“这我可不知道!我当时也没在意!不过你这么一说,确实让人觉得奇怪!”接着又说道:“都坐下,都坐下,你们干嘛都这么激动啊?都好几年前发生的事儿了,就是现在追查,我早忘记那客人是哪儿的人了。庞建贵都十五年没露面,估计也早死得连渣都没有了!” 老板说着,远处漆黑的旷野里,又飒飒地发出一阵风的响声。客人们都不由地寂静下来,等这阵风声过去,那牛仔服小伙子才长嘘一口气,说道:“好吓人啊。我本来从来不怕黑的,今晚被你讲的老故事,说得心里毛毛的。这到底是真的假的啊?不会是你又给你的小店做广告吧?” 客人们一听,有说是的,也有说老板说的恐怕有三分真的。那长发青年却没跟着起哄,只是穿过店门,往着外面的漆黑的风景,喃喃说道:“我感觉这风里,确实有鬼的声音。” 那老板被人追问得急,辩解说道:“我说的到底真假,我可没说过我要负责啊。当我是记者?记者造假新闻的也不少啊。“ 听他如此一说,乘客们都渐渐静下来。 老板又说道:“其实,你们要是去XC市打听打听,就知道,起码庞建贵的事,绝对是真的。不过,现在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恐怕市区里知道的人也不多了。我猜之所以给那个本来连名字都没有的废墟起名叫‘邪梦镇’,就为的是庞建贵这回事。” 那长发青年又问道:“就为庞建贵一个人,就给一个废墟定了名字?庞建贵有恁大影响力?” 听长发青年一提,老板说道:“当然!庞建贵本人的事其实过去就过去了,人族茶凉呗。何况他走得也窝囊。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找着。不过,后来又接连在庞建贵带的那个厂,也就是当年市里最大的工厂,又出了三件怪事。怪事都集中在庞建贵的厂子里,而且几乎是和庞建贵失踪案同时发生!当时几乎轰动了整个XC市,最后也没找到原因。“ ☆、错入废墟 这几件事,头一件就是一桩母女离奇失踪案子。 庞建贵的那个厂子,有个工人名叫江长有,失踪的就是他的老婆和女儿。 江长有的这位老婆,说法很多,有人说是江长有拐来的,也有人说是被人贩子从外省骗来的。还有人说那女的恐怕本来就是犯罪潜逃,正好让江长有这种老实巴交的工人给碰上,跟江长有过了几年日子,到底还是丢下老公走了,连独生女都没给江长有撇下。 这位江工人,是那种典型的老实人,只懂得闷头干活,别的事一概不问。早年间,江长有给厂里开过一阵货车,经常到附近县乡送货。路上相当辛苦,走到哪儿就在哪儿随便买碗饭吃。有一次是夏天,他送完货开着空车回厂,路上热得难受,就钻到一家路边小酒馆,一口气喝了十八瓶啤酒。不过他可不是武松武二爷,江长有平时酒量浅得很,这次天热又加上心情大畅,一下子就喝高了。 他喝得晕晕乎乎,结果迷了路,迷到了什么地方,江长有自己后来也说不清楚。 不过,按我的估计,他当年,也许其实就把车开到了这里——也就是后来被传成是邪梦镇的那个废墟街。当然,我只是这么感觉。江长有后来再也没找到他那天夜里喝醉酒误打误撞去的地方。 他喝得不分方向,好在那时候距离现在都二十多年了,这废墟附近方圆几十里,既没公路,更没交警了。当时如果有人把他拦下来,估计江长有也不会有废墟街那场“艳遇“,更不会有以后那么凄惨的怪事了。 他不知开车折腾了多远,等发现人烟越来越少,他就害怕起来,酒意吓醒了,脑子也清醒了。他发现,他走错路了。前头有两块大石堵在路的终端,大石上别着一个木头牌子,上面写着:前方危险,此路不通!更夸张的是,牌子上还画着一个黑色的骷髅,下面两根交叉的腿骨。 不过,那是在二十多年前,不知道什么人立的牌子。如今,那牌子早就没有人影儿了。 店老板说到这里,乘客中有人插言道:“牌子没了,你在这儿给人报警,确实做了不少好事。“ 老板听了,摸着圆圆的脑壳,嘿嘿笑了几声,道:“那是那是。当年的江长有或者庞建贵,要是遇到我,也许就没那么多惨剧发生了。“接着往下讲述。 江长有素来胆小,这个黑色的危险符号,吓得他灵魂出窍,最后那点醉意也全都散了。他对着警示牌子擦擦脸上的汗,往牌子后望,那是一条废弃的石板路,江长有认为,那是大概路线早就改了,这条路段也就彻底没用了。路两旁的小商店,无人居住的民房显然很久没有人的踪迹了。 当时天热,跑长途也是个苦差。白花花的日头晒在头顶,江长有头昏眼花,实在做不下去了,跳下车,越过那道牌子,顺着石板路走进去。在一个小院落里,他找到一口敞开盖子的水井,里面冒着凉气。江长有从井里打了水,洗了头脸,脑子里渐渐清醒多了。 ☆、废墟上的送亲队伍 在一个小院落里,他找到一口敞开盖子的水井,里面冒着凉气。江长有从井里打了水,洗了头脸,脑子里渐渐清醒多了。 他正在喝水,就听到外边隐隐约约,似乎有嘈杂的人声,从远处向这条废弃的街道走来。 老板说到这里,那个冒失的牛仔装插口说:“你不是说废墟街那带一向很少有人吗?“老板看了他一眼,那长发青年制止牛仔装,说道:“听下去!” 当时天色已经黑了,江长有在醉酒中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不认识路,正想找个当地人打听一下路线。听到外面人生嘈杂,他心里一喜,,透过破窗望去,远远看见一大群人。那群人看衣着,都是穿一身很老式的,类似于解放前乡下人的那种衣服,排着队,从这条废弃的街道走过,一路还吹吹打打。江长有起初还当他们是那个乡里庙会耍彩船玩的,后来仔细一想,这种地方,耍给谁看呢? 不过在这个地方能碰到人,也算难得。江长有急忙从破屋子里跑出来,快步跟在这些人身后,走的十分贴近。跟了片刻,走的他腿软筋麻,汗如雨下,口干舌燥,那群人跟没看见他一样,江长有性子内向,也不主动去跟人家搭讪。 那走着走着,江长有终于感到气氛不对了。这些人,神色间简直一模一样,跟江长有在老城隍庙见过的那些泥塑木雕一般,看着表皮倒也镇是人样儿,可是少了口人气,那就是不一样。江长有惊疑之下,也忘记了忌讳,眼神逐一在这些人的脸上扫过,见他们固然吹打得十分热闹,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木然的,跟吹打的乐曲显然不一致。 换是一个机灵点的人,早就跑了,不然就很可能拽住一个问东问西。江长有为人木讷,根本没和任何一个人说过话,可谓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他尾随的时间太久,终于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于是鼓乐声停了,所有的人都瞪着江长有,象是打算集体把他吃了一般。 江长有眼睛扫过这么几圈,看到的是一双双空洞而凶残的眼睛。他害怕了,连连向后退去。那些人渐渐在他面前展开成一个扇面,步步向他包抄过来。只除了一个人,一个女人,穿的十分华丽,却满面愁容,仿佛是很不情愿地跟这群人在一起。 江长有只看了那女人一眼,竟顿时忘记了自己的险恶处境。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掀翻在地,五花大绑捆得跟个粽子一半。江长有人老实,但只是羞怯而已,却不是胆小懦弱,他挣扎着抬起头,还想大喊打脚地质问一番,自己哪里招惹这群人了,却察觉脊背上有人轻轻地踢他一脚。江长有立刻闭了嘴。那些人见他安静,也不再理睬他,只是用一根木棍从他手脚之间穿过,两个壮汉把他扛起来,跟扛一头生猪似的,江长有何曾受过这番折磨,疼得他直冒汗,挣扎了几下,勉强仰起脸向前看去,那一身盛装的女人正好也在低头盯着他,用口型说出:别说话!三个字。江长有眼见在这个地方,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索性不如听这个女人的,一言不发。不过,江长有心里有很大的困惑:为什么那些揍他的人,长时间之后,才突然发现了他呢? ☆、生死一线 江长有眼见在这个地方,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索性不如听这个女人的,一言不发。不过,江长有心里有很大的困惑:为什么那些揍他的人,长时间之后,才突然发现了他呢? 为什么那些抓他的人,不曾喝令他住口,只有这个女人,嘱咐他不要喊叫呢? 而事实证明,这个女人是真心实意地想救他! 收拾了江长有之后,这群人挟着那年轻女人,打算继续走路。这时,那个年轻女人却突然反对:“天色晚了,我很累!休息一会儿再走!”其中一人似乎是个领头的,呵斥道:“眼看着已经快到镇子了,还耽误什么?”那女人咬牙说道:“既然快到了,还怕耽误半宿不成?你们不答应,休怪我进了镇子没好事给你们做的!” 江长有头昏眼花,听他们“镇子”来“镇子”去的,眼看这一代只有一座小树林和荒草坡,按江长有游荡一天的记忆,应该还有大片没收割的麦地,哪里曾有过半个村子?镇子在哪里?……他没力气多想了,本来就是醉意只醒了一半,现在颠簸了这么久,另一半醉意也涌上来,只觉得头脑发胀。那领头的恶狠狠地盯了那女人一会儿,才悻悻地道:“也好。把东西先放下,在这条街上歇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必须出发!” 那群人看来都极听这人的号令。两名壮汉闻言,一言不发地扛着江长有,到街上一家小卖点,随便往水泥地面上一扔,跌得江长有眼前金星四射,硬忍着不敢出一声。他让捆得跟个死猪一半,手脚都麻木了。脑子稍微冷静了一会儿,破门外星光投入,眼睛也适应了黑暗,江长有竭力挪动自己的身体,缓缓移动到一堆丢弃的旧化肥袋上,让自己舒服一点。 收拾了江长有之后,这群人挟着那年轻女人,打算继续走路。这时,那个年轻女人却突然反对:“天色晚了,我很累!休息一会儿再走!”其中一人似乎是个领头的,呵斥道:“眼看着已经快到镇子了,还耽误什么?”那女人咬牙说道:“既然快到了,还怕耽误半宿不成?你们不答应,休怪我进了镇子没好事给你们做的!” 江长有头昏眼花,听他们“镇子”来“镇子”去的,眼看这一带只有一座小树林和荒草坡,按江长有游荡一天的记忆,应该还有大片没收割的麦地,哪里曾有什么镇子……他没力气多想了,本来就是醉意只醒了一半,现在颠簸了这么久,另一半醉意也涌上来,只觉得头脑发胀。那领头的恶狠狠地盯了那女人一会儿,才悻悻地道:“也好。把东西先放下,在这条街上歇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必须出发!” 那群人看来都极听这人的号令。两名壮汉闻言,一言不发地扛着江长有,到街上一家小卖点,随便往水泥地面上一扔,跌得江长有眼前金星四射,硬忍着不敢出一声。 ☆、逃出生天 那群人看来都极听这人的号令。两名壮汉闻言,一言不发地扛着江长有,到街上一家小卖点,随便往水泥地面上一扔,跌得江长有眼前金星四射,硬忍着不敢出一声。他让捆得跟个死猪一半,手脚都麻木了。脑子稍微冷静了一会儿,破门外星光投入,眼睛也适应了黑暗,江长有竭力挪动自己的身体,缓缓移动到一堆丢弃的旧化肥袋上,好让自己舒服一点,先恢复一下体力,江长有的眼睛也没闲着,四处打探,发现临窗下头闪闪烁烁,想来是散落在地的玻璃碎片。按说,那些人既然是擒住他,本该有人在一旁看守着防他逃走的。奇怪的是江长有侧耳听了一听,这黑夜的空街上,竟是静得只听见风声,连一点人的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江长有拼命把自己身体骨碌到窗根下,捏起一块碎玻璃把手腕上的绳子给割断了。随后连滚带爬上了街道。他一看,自己那辆车还停在公路边,正打算走过去,突然听到一片寂静里,有嚓嚓走路的声音。他正要回头,有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低声说道:“别回头看,快走!”声音却在发颤,似乎是比江长有还怕得厉害。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还很年轻。 江长有一看,原来就是那象新媳妇一样的年轻女人。只不过她浑身上下,除了那身衣服,别处一点都不象出嫁的新娘子。江长有惊呆了,他为人素向老实,突然孤男寡女,反而步步后退。女人也不多说,拉着江长有低声说道:“快走!再不走,他们就会发现我们了!”说完脚下不停,江长有身不由己地被她扯着快步飞走,却不是狂奔,那脚步是又快又轻,简直听不出一点声音。那女人扯了江长有到他的卡车前,喘了一口气。江长有这个人,素来勤快。他白日间看此路不通,当时就把车倒个头,正对着和那群人相反的方向。 那江长有一看自己的车,立刻就灵活起来,拉着女人一起跳进驾驶室,屁股还未落座,引擎已经启动了。汽车一响,后面的废街上轰动起来,从废墟街的尽头冲过来许多人。当时天黑,江长有从镜子上影影绰绰看到那些人的样子,似乎全都变了,只是看不真切。他又偷偷地看了一眼,那女人在镜子里倒形象未变,只是脸色惨白,和江长有一样惊魂未定。江长有这才暗暗地松口气,踩足油门。他技术本来就是厂里顶尖,这女人似乎对这里的路也很熟悉,指点着江长有方向,后面的喊叫声越来越远了。等天色放亮,江长有终于发现一条熟悉的公路横在远处。 回厂后,那女人却也并不在公开场合露面,也不说去找什么亲戚投奔,就呆在江长有家。江长有自知那夜的经历有些怪异,说出来怕也无人相信,他也不是爱说话的人,于是就闭口不告诉任何人。那女人生的着实俊俏,而且举止间也没什么不对的,私下里对江长有十分感激,说他救了自己。江长有问她到底怎么回事,那女人只告诉他,那些人不是常人,要把她带去活埋。江长有听得咋舌,要去报警,被女人拦住。唯独江长有的父母一直在发愁儿子的婚事,不料儿子竟带回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吃惊之下,真是喜出望外,劝儿子早早成亲,别让姑娘动了心思,再跟人跑了!江长有和那女人一道从那条废墟街逃出来,也算患难之交,不就也就成了亲,后来就添了一个女儿江兰若。 ☆、红光厂血案(1) 江长有一家人当年住在红光厂的家属院里。他的邻居姓李,有个儿子,官名叫做李正,在红光厂子弟学校是一知名人物。不过,这位力争当年出名,可不是成绩优良什么的,而是校园一霸,人人头疼的角色。其实,当年红光厂内,有点前途的工人子弟,都投到别的市区中学。只有小李这种早晚送去部队改造的坯子,才会留在子弟学校混时间。 老板这几句说完,气氛轻松不少。对于那位未曾谋面的小李,人人都觉得好笑。有人便插言:“你怎么突然转了话题到小孩子身上了?” 那李正虽然没个正型,却并非现在一般流传的那种恃强凌弱,香臭不分的“校霸”学生。相反,这小孩的性子,十分仗义。子弟学校虽然是个破学校,那些受外头社会流氓欺负的孩子,只要去找小李,他总会出力想主意。所以,他这小孩,在学校里,颇有些威信。 出事的那天,李正因为学校放假,约了两个邻居的小孩,也就是他的同学,一起去厂子附近的小河抓鱼。那两个孩子,也都是厂里工人的小孩。一个叫刘大德,一个叫于春春。三个孩子本来头天下午就说好的时间,但是到了第二天上午约定的时间,李正和那个于春春等到快晌午,也没见刘大德露面。 李正性子急,就自己跑到刘家住的单元楼下面,连喊了几嗓子,也没见人出来。 他喊得声嘶力竭,其他住户嫌这小孩太吵,打开窗户呵斥。小李心想,我平时站他家窗台下喊三声,刘大德不出来,他妈妈总会出来接一声的。为什么今天没一个人理睬? 看看周围邻居对他很不满意,李正决定到刘家去看看。正是这个决定,救下一条人命。 那刘家在四楼——不知道现在那屋子还有没人住——小李跑到刘家门前,使劲地乱敲门,里面却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倒是把隔壁邻居给惊动了,出来一看是认识的小孩,就问:“来找大德?他没和你出去吗?”小李惊道:“当然没有!他家人呢?全出去了?”那邻居说:“我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没见他家有人出来了。”邻居这么一提,也觉得事情不对劲。很快就找来一个开锁的,把锁头给解开。一打开大门,所有的人都吓得怪叫:老刘师傅就直挺挺挂在吊扇上,舌头伸出老长。更惊人的是,除了他自己上吊的一根绳子,地上还抛着一根。当然,公安局很快就来了人,他们不认为多出来的一根绳子是老刘怕一根绳子不够用,多买一根备用的。经过在屋里屋外搜索,在一个柜子里找到老刘的儿子刘大德。小孩当时已经被闷得窒息过去,经过医院抢救,人是活了过来,性子却变了,据说是变得凶恶蛮横,如今听说是社会一大公害。不过知道情况的人都可怜他,说这孩子是小时候被吓得很了,又缺氧那么长时间,人已经傻了。 这是厂里当时发生的第一件奇案,老刘自杀的原因,至今没有查明。虽然他以前是个厂里的小头头,这次厂子快垮了,对十几岁就在厂里的他是个打击,但若说上吊自杀,几乎包括他老婆在内,没一个人相信。据刘妻说:她头一天晚上出去前,老公还要她做俩小菜下酒。而且自从工厂休假之后,老刘除了出去找人下下棋,管教儿子,料理家务,表现十分平和,不然她哪还有闲心出去打什么麻将。最奇的是,老刘自杀,他儿子为什么不呼救,反而藏到柜子里?警方分析,很可能老刘不但要自杀,死前还要先吊死自己的儿子。可惜当时刘妻不在家,小孩子刘大德被父亲追杀得走投无路,情急中把自己关在柜子中,不料因缺氧而昏迷…… 当然,这些全是推测。小孩刘大德已经忘记了当夜的部分记忆,无人敢去问他当时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十五年过去,那孩子如今也有三十多了,不知道精神正常点没有。 ☆、红光厂血案(2) 当然,这些全是推测。小孩刘大德已经忘记了当夜的部分记忆,无人敢去问他当时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十五年过去,那孩子如今也有三十多了,不知道精神正常点没有。 刘大德家出事之后,原因一直没有查清楚。警方说是自杀,但刘大德却坚持说是有人害死他老爸,凶手就是江长有那个来历不明的老婆。 但是,江长有的老婆有足够的证据不可能杀人。首先,她是一个女人,想逼死一个壮汉和一个体格强壮高大的少年,绝对办不到;其次,这一点是最有说服力的:她早就昏迷不醒了,一直睡在医院里。江长有一直在医院陪护她,连女儿江兰若也无法照管,交给邻居,也就是李正的老妈去照顾。 江长有从来在厂里就没什么朋友,老李师傅可以算他唯一一个知交,所以,江长有一个人照顾病号忙不过来,老李师傅就也过去帮忙。老李师傅的老婆,在家里照顾李正和江长有的女儿,江兰若。 江兰若当时才八岁。模样生的和她母亲一样俊俏,但是,那几天不知道为什么,也是昏昏迷迷的,一直都睡不醒。 刘大德从那以后,自然再也不能像正常孩子一样,继续和李正、于春春一起玩了。于是就剩下这俩孩子在一起玩耍。两个孩子兴趣颇一致,都爱出去打游戏机。那时候游戏机还是很时髦的。两家的父母都担心孩子沉溺游戏,不务正业,当然都看得很严实。 但是,老李师傅去帮江长有照顾病号,李正素来对付自己老妈,有的是歪主意。他骗老妈说要去上厕所,结果一出门就再也没回家。等他老妈知道受了儿子的骗,哪里还能找得到人影。 于春春则被父母关在家里,但是小李自然有办法。他教着于春春趁父母都睡下之后,脱下鞋袜,悄悄地溜出家门。两个孩子在游戏厅玩了半宿,于春春担心父母半夜起床到他房间去看他,这才要回家。他胆子小,还要李正陪他一起赶夜路。 也亏得这一陪,不然于春春这条命当场就能交代掉。不过,根据我听到的消息,那于春春还不如当天夜里也交待掉算了。 那于春春带着李正一起回到自家门口,他听听屋内,毫无动静,料想爸妈还睡得沉呢,从大门进吧。他脖子上有钥匙,小心翼翼开了锁,打开一道门缝。于春春还生怕惊醒了父母,轻手轻脚进了门,也不敢开灯,结果脚下一滑,就趴在地上。 李正当时并没有走,他听见于春春在屋里声息不对,就赶紧进去。当时李正也没敢拉灯,凑着路灯的光线,他看见于春春倒在地上,挣扎不起来。身下却压着一个人。 李正起初只当小于家招了贼——不过这贼真奇怪,怎么在作案时昏倒了呢?莫非是个倒霉贼,正好撞在这个时刻犯病?一惊之下,就打开了灯,顿时吓得腿肚子抽筋。于春春胆子小,当时就昏死过去,李正把他拖出门,然后在大院里高喊救命! 倒在门口的是老于媳妇,原来小于扑倒的,只是一具躯体,人头却被剁下来,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桌子前还倒着一具死尸,是老于,脖子被砍得只剩下一张皮相连,而且是连续多次猛砍,一柄锋利的剁骨刀掉在他脚边。老于背靠桌子坐着,头颅悬挂在胸前。最奇怪的是,后来警方到了现场,扳起老于那颗人头,惊讶得发现,脸上的表情是狞恶的快乐。那种样子,似乎他从这次杀人和自杀中,感到了一种灭绝人性的快乐!地板上全是血,几乎淹没了整个小客厅,另外两间房子也到处都是血淋淋的脚印和手印。后来警方在现场总共发现了四个人的脚印:两类是两个孩子的,剩下的是老于夫妇的。而最不可思议的是,无论法医从哪方面研究,老于都市自杀。那每一刀都是他本人砍的。从现场痕迹判断,应该是老于在妻子睡梦时砍了一刀,妻子惊醒后来不及呼救,就扑向大门。但随后是致命的第二刀…… 于春春家的血案,明显是于春春老爸杀死妻子后自杀。如果于春春那天夜里不是偷偷溜走和李正一起打游戏,恐怕也和他老妈一样了。 不过我觉得,于春春还不如跟他父母一起走了呢。是否同意看你们各位客人的观点了。 ☆、红光厂血案(3) 随后,又发生了一件事。我想,你们大概都已经猜到了:这次事件的主角,是江长有。 不过,比起前两次惨剧,江家的事,算不了什么,除了李正一家,根本没人注意。江长有的妻子,那个大美人,在医院里一直躺着。但医生经过检查,告诉江长有:“你老婆在做梦。” 江长有的老婆确实一直处于梦境状态,这一点,很容易就看出来。不过,根据心电图显示,她有时候很平静,有时候心跳突然加快,同时手脚挣扎,似乎正在做噩梦。但是,这个女人始终没有苏醒。 这期间老李回家了,听儿子小李说在小于家那夜发生的惨案,老李感到很伤感,更多的是后怕。他庆幸,儿子去的晚了一点,如果正好撞到点子上,那发疯的老于,搞不好把两个小孩也都…… 他吩咐儿子,要听妈妈的话,更要照顾好小妹江兰若。 “照顾好兰兰。就你这材料,将来八成娶不到婆姨的。现在赶紧培养感情,说不定兰兰以后还会肯嫁给你。”老李教训儿子。[TXT小说下载:www.Qi Su Wang.com] 老李走后,兰兰突然发生了变化。她慢慢地坐起来了,低着下巴。老李的老婆本来在外面客厅忙家务,听到动静就进屋,看见了,高兴得不得了,以为这孩子可算醒了。等上前仔细一看,才知道兰兰在梦游。她起初并不在意,想把孩子重新按回被子里,却听孩子说:“妈。”老李老婆听着,觉得孩子怪可怜的,小声说:“你妈妈在医院呢,等你醒了,阿姨带你去看她。”孩子却闭着眼睛说:“妈,你要去哪儿?” 李妻虽然明知道孩子在说梦话,还是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这时候小李却再外面大叫起来:“大德,你怎么来了?” 李妻以为自己听错了,站起身出去看情况,不料吓了一跳。刘家的儿子刘大德,正堵在她家小院大门口,小孩身材高胖,把路全给堵死了。小李愣了愣神,感觉不大对劲,抄起一根定门闩,问道:“大德,你怎么来了?” 刘大德和小李的友谊就结束在这一天。刘大德相貌狰狞扭歪——不过,自从被从柜子里拉出来之后,那副扭歪的表情就一直跟一副面具一样永远挂在刘大德的孩子脸上,从来没取下来过。——他嘴里吐着白沫,混乱不清地说着什么。不过自从那次事件后,可能缺氧,损伤了他的智力和语言能力,他的脾气也变得暴戾了。他口齿不清,听不出他在嘟囔什么,但是,有一点很明显,他打算进李家的房子。 小李看他穿过自己家客厅,象一只作战的大猩猩一样,摇摆着直奔江兰若睡的小房间。小李拦住他去路,问道:“我刚问你话,你为什么到我家来?”刘大德的眼神很凶,咕噜了一句,这回小李听懂了一点:“她害死我爸!” 小李看他穿过自己家客厅,象一只作战的大猩猩一样,摇摆着直奔江兰若睡的小房间。小李拦住他去路,问道:“我刚问你话,你为什么到我家来?”刘大德的眼神很凶,咕噜了一句,这回小李听懂了一点:“她害死我爸!”小李一听,知道刘大德在发病,和母亲一起,扭住刘大德往外推。刘大德机灵比不过小李,蛮力却大得多,一边不明所以地吼叫,一边极力挣扎。他受了刺激变傻之后,力量比以前大得多。小李想一棍子把他撂倒,可惜紧紧扭在一起,哪里抽得出空隙。母子两人合力也缠不过刘大德,小李被他一拳击中面门,鼻血长流,倒在地上。他妈妈一看,儿子受了伤,扑上去宝珠刘大德不放。这六大的目露凶光,膀子一抖把小李他妈妈甩到地上,然后捡起小李的那根定门闩,碰的推开门。于是母子俩都愣住了:江兰若不见了。 ☆、余波 正在惊讶之中,外面一阵喧哗,仿佛来了不少人。小李听见老爸的声音,果然,老李满面惶急地跑进来,身后还带着一大群人。老李惊慌地问儿子:“你们看见她回来了吗?“他老婆刚说了一句:“没……”还来不及说江兰若的事,老李已经带着人闯进卧室。卧室的小窗开着,外面距离地面很高。如果是小李还有可能,但是8岁女孩江兰若,如果翻窗户,必然发出很大响声。 老李师傅看到丢失了江长有的女儿,匆匆忙忙到医院去给江长有报信。到医院一看,病□□空了。江长有独自靠着病床坐在地上,口眼大张,一动不动,就跟个石像似的。 也就从那时候开始,江长有彻底成了一个废人。而他的妻子和女儿,则都从此再没有任何消息。 如今十五年过去了,江长有估计,也该离开人世了吧。 死寂。 “我的天哪。“乘客里有一人有点颤抖地说道,“江长有还不如死了的好。那样子活着,谁管的他啊。” 老板默然点头:“谁说不是呢。反正当年红光厂的这几件奇案,轰动了整个XC市。那时候,交通闭塞,我们这些乡下人都知道了。你想当初的名气有多大。后来市政府出面,说是自杀。” 在这个年头,“被自杀”也是一种潮行为。 “老板,江长有的那个老婆,到底是什么来头?”那长发青年突然问道。 “是啊。你不是说,她还是一个绝色美女吗?” “对啊对啊。一个绝色美女,竟然嫁给一个老实巴交的穷工人。反常啊!这世界不正常。换了我是江长有,我可不会那么脑残。” “你还不如人家,直接就□□献身了。不过事有反常即为妖!那美女就算不是女鬼,恐怕也是狐狸之类!” “去你的吧!你跟我有什么两样。” ……………… 老板咳嗽一声,众人以为他有新料要爆。却听老板说道:“这我可真不知道。”他神秘地说道,“如果我知道了,估计也就跟江长有一个样儿了。” “那……您说的红光厂,如今在何处?“那长发青年慢慢地问道。 乘客们都用诧异地眼神看着这个青年。这个人,明显是外地人,而且风尘仆仆,是那种长期在外奔波旅行的人。 这样一个人,突然对一个道听途说,茶余饭后找乐子的鬼故事如此较真,让人们都对他有几分怪异的感觉。 此人难道真的还打算去追根究底? 为什么? 俗话说的好:无利不起早。 难道…… 此公又是一位掘地三尺的摸金校尉,探宝客? 不提众人的怪异眼神。那老板也是有些吃惊。他说道:“红光厂?厂址早几年就挪到郊区了。“ 那青年说道:“挪了?那几个工人子弟,李正,刘大德,于春春都还在厂里吗?” 店堂的人都沉默了,看来这人是真的认真。老板上下打量他几番,这才说道:“你真的要去找?那好吧。不过,根据我在那个厂的朋友的消息,你最好别去招惹刘大德,也崩找于春春,没用。如果要找人,就直接去市区的老家属小区,找那个叫李正的。他从部队回来后,接他爸的班。” ☆、信函被夺 李正下班回家,到了牡丹小区门口,被一名门卫拦住了。李正一只脚站在地上,问道:“小四,有我的东西吗?” 小四点点头,却又犹豫了不说话。李正感觉奇怪,问道:“邮包破坏了吗?没事。”小四说道:“正哥,不是你的东西,是封信,也不是寄给你的。” 李正问道:“不是我的信?那你干嘛找我?” 小四说:“因为那信是寄给一个名叫……”他正苦想那收信人名叫什么,另一名门卫出来说道,“看看你那脑袋,这么不中用!” 小四有点恼火:“我又什么法子!还不是让那两个混球给闹的!” 李正听得摸不住头脑,挡在他两人中间,问道:“小四,信被人抢走了?”他心里明白,如果不是信被拿走,小四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 小四沮丧地说道:“是啊。刘大德带着于春春,这两个混蛋怎么那么巧,偏偏今天来翻储物柜。你也知道,我们不敢惹他们的。” 李正点头。他理解。但是心里很不是味道。刘大德岁数越长,蛮力越大,儿时那仅有的一点机灵劲儿,已经变成满脸横肉。他整个人走在狭窄黑暗的楼梯上,如同美国大片里金刚的阴影走进了牡丹小区这些普通人可怜而平凡的生活里。而刘大德本人也象金刚一样充满了攻击性,小区里没人敢惹他,因为刘大德那身肌肉,简直就像象皮一样厚实,挨打不知道疼痛,完全不知道疼痛。反过来,他随手一挥,就有把人骨头撞碎的可能,而且苦主还找不到人赔偿……刘大德家里没什么积蓄,他那可怜的老母亲,把当年的抚恤金全用在给儿子治疗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脑病上了。而警方因为这个怪物多次在厂里市区武断滋事,把他羁押后又只得悄悄让他母亲领他回家。小区里年轻人个个厌恨他,上年纪的都可怜他。 但是不只李正,小区里几乎人人都纳闷,于春春是为什么总是粘着刘大德呢?于春春失去父母之后,亲戚轮流收养,几乎哪一家都收不长。传说是这个孤儿跟别的孩子不同,究竟不同在什么地方,他们也说不准。最后一班就说,于春春受惊吓过度,怕他在家吓到了自己的孩子。这种疼惜子女而产生的排斥心理,似乎也可以理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种和谐的关系,毕竟只是一种理想。到了十六岁,于春春就自己从孤儿院搬回他父母那间单元了。 叨了那次莫名血案的光,在这个房价疯涨的年代,于春春家的那套单元,白送都没人敢住进去。那场血案的血迹,一直渗透进了预制板内,怎么也消除不料。随同暗黑色血迹一起留下的,似乎还有无数无法离开这个房间的噩梦。小区里知道于家底细的人,都很奇怪这个心智永远没长大的小孩,怎么会有胆量搬回这个房子里,有好事者本来凑上去想关怀一下,不过当他们跟于春春那张蜡黄透绿的瓜子小脸上,一双又大又鼓的眼睛对视时,再热心的人也卷旗收兵落荒而逃了。 ☆、奇特信件 让人最纳闷的是蚂蚱似的于春春却总跟在刘大德,真个形影不离。但更怪异的是,跟任何人都相处不料的刘大德,居然也允许于春春跟着他。厂里上岁数的人都叹息说,这恐怕是因为于春春和刘大德其实某种东西是共有的——他们两人,被共同的童年的噩梦占据了灵魂,所以物以类聚。 李正听了是这两个人,有点明白了,说道:“他们翻储物柜,翻出了一封信,强行带走了?”小四点点头,道:“李哥,那封信的收信人姓江,叫江……什么……” 李正预感到一点什么,试探地问道:“江长有?” 小四立刻点点头,说道:“对啊对啊。确实是这个名字!听说李哥小时候和这个人熟悉,是你家以前的邻居。我本来想托李哥把信给这人带去的,不料却先被那两个人发现。不过,我听说李哥你说话,他俩人还是肯听几句的……” 李正一直紧闭着嘴唇,这时候突然打断,问道:“小四,确定是给江长有的信?” 小四点头,说道:“错不了!刚才被那两个混蛋连气带吓,把名字给忘记了。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了。不过李哥,我问起这个姓江的在哪儿,他们的眼神,咋都那么不对劲儿呢?” 这些年来,李正跟刘大德两人,其实早就断了来往。提起当年上学时,三人还是经常一起放学后留校打乒乓的死党。不过,他也知道,自从两个童年好友家里遭了变故以后,这十几年来,两人的眼神和行为,都和前那两个淘气却聪明的中学生完全不同了! 李正一阵心酸。但他还是对小四话里透出的信息感到惊觉。他问:“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呢?” 不只小四,另一名保安也比划着做解释:“啊呀,李哥,那两个人的眼神跟表情,都……于春春的脸都黄里发青了,不过他始终没说一句话,还不算太反常。可是那个刘大德就吓人了,目露凶光……那样子,想吃人似的!” 小四身材瘦小,也许精瘦的人,都比较机灵点儿。他问:“李哥,姓江的跟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过节?这两个人反应真是激烈!” 李正并不回答,只问他们:“他们拆了那封信吗?” 两人一起摇头。 李正又想了想,问道:“他们跟你争执时,说了什么话了?” “说了,”小四立刻回答,“刘大德把信抢走的时候,说江家对不起他一家人,害死他老爸。他要杀了姓江的老婆和女儿给他老爸报仇。李哥,这姓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从来不听你说过这个人。” 李正只是对他笑了笑,登上车子就走了。 当年轰动全场乃至全市的红光厂奇案,如今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了。尤其是老厂子迁到郊外之后,这里迁来不少新居民,不象当年那样互相走动,消息消灭得自然更快。 江长有的妻子和女儿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找到,就如庞建贵一样,突然地消失了。而江长有只剩下一副去壳,不必指望江长有能提供点什么信息出来。虽然很明显,江长有是他妻子失踪的唯一目击人,但现在的江长有,根本不和外界发生任何交流。 ☆、工厂变迁 这个解释听得倒也合情合理,它作为当初工厂破产前三大悲剧之一,让厂子外的人们叹息了很久,赚取了不少同情分。甚至激发了一次对于江长有的捐款。因为这笔数目可观的捐款,再加上有关部门的人从中安排,江长有至今还住在本市的精神疗养院里。 牡丹小区颇具历史发展的景观,看着它这个庞大的场地上树立起几十座庄严的楼房,从外围最先一排,一直到最后,你可以对XC市房地产发展历史有一个比较平民化的粗略了解。 最前一排,也就是一跨入大门就可见的是最新修建的也是最时尚的商品房,走过大约五排是2000年以后的房子,顺着中央大道一直向北走到小区尽头,路就渐渐变坏了,后边都是砖铺地,也没小花园。这是90年代之前的房子。 当年的老红光,已经被推平,埋葬在这些居民区的脚下。以往的历史,也覆盖在沥青、混凝土、水泥板下面了。 只是总有一些人,会被脚下踩着的过往记忆时不时惊醒。 但是这已经是很幸运了。李正,站在阳台上,看着天空的暮色,有些郁闷。他并不愿意去小区最后一排的那些三层旧楼。更不愿意面对刘大德和于春春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如同两支血腥的惊叹号一样,时时提醒着李正当年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十几年来,有一件事李正一直想不透:江兰若当年是怎么消失的?江兰若的本事他是最清楚不过,连自行车后座都跳不上去。石头垒砌的窗台距离地面足有两米高。因为为了防潮,当年厂内的职工住房地基都明显比屋外打得高,连李正自己跳窗时都有点发憷,八岁的江兰若怎么能无声无息地逃走呢? 李正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决定去参加一场恶战一般。他甚至还换了鞋子,本来还打算带上一把弹簧刀,想想又扔进抽屉。他不愿意动刀子,虽然他明白现在的刘大德几乎就是半个疯子。 小区最后的两排楼房都十分陈旧。在尚未消失的最后一线天光照映下,它们就像一个个牙齿掉光的老人,佝偻地缩在凹凸不平的中央大路两旁,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寿命还有几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往哪个方向走——似乎任何一个方向都通向坟墓,无需选择。 李正绕过一条喇叭花的藤条,走进漆黑的楼梯。他拍拍手,灯没亮。于是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向上走。当到了第三层时,一个男人提着垃圾袋下来楼梯,向一旁让了他一下。李正道了谢,继续向上走。男的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以眼,李正终于发现:他认识这个男人,但并不知道这男人。他应该是厂里某个女工的老公,去接妻子下班时跟李正打过几次照面。 听李正说了来意,男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去找刘大德?什么?去问他要东西?一封信?我说小李,我没听说过江什么,可是刘大德这人,我还没跟我老婆结婚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大名了。我那小孩他妈说他是个疯子,攻击型的疯子!要不是我家那房子拆了,一时没处可住,孩子上学又太远,我说什么也不会跟这么危险的人做邻居!不为别的,就为——” ☆、刘大德的危险性 这人说着,一手指指楼顶。仿佛迎合他的说法,楼板上传来一阵低沉的撞击声。男人苦着脸,叹口气:“今天,他似乎闹得更厉害了。平常我们一家都很小心,尽量不和他碰面的。我孩子胆小,过些日子,找到合适地方,我先租房子算了。这边的房子只好空着,就是租出去,恐怕也没人敢住的。” 他说的是实话。眼下,这座楼房里,除了底下三层还住着老年人,其他的房屋基本都空了。一半是因为房子太老,已经不适合时代年轻人的需要,还有一半,就是让刘大德给闹的。 李正笑笑,坚持说:“多谢了。不过那东西对我很重要,我必须问问他。“ 男人说:“那封信?不就是个信吗。紧要得很,也不写信了。不如你直接打电话过去问问多省事,犯不着为一张信纸冒险吧。“ 李正无法向他解释信的来历。他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疑问,这个疑问追逼着他,必须尽快从刘大德手里取得那封信。 这个疑问就是:究竟是谁,在给江长有写信? 想必刘大德也是考虑到这些问题,才会抢走这封信。不论刘大德是否真的疯了,他的智力并不因精神状况而降低。 “唉?……这……地震了?“两人都吃惊地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楼板。但是多年来没清扫过的灰尘簌簌地飞落,两人都抱住了脑袋。在他们头顶,无用的电灯来回摇晃,最后带着一截朽烂的电线坠落在地面,跟砸个小炸弹一样,“碰”地一声巨响。 李正一手抓住扶手就向上一层跑,但是那个男人在后面抓住了他的衣服,说道:“你还想上去?没建楼上那家伙在犯病?” 李正说道:“我看他这次犯病非同一般。他家里还有个老娘,万一他出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老太太自己可对付不了!我得上去看看!“说着挣脱男人的手,反而向上跑得更快。 楼上的情形十分古怪,李正隔着刘家的门听了一会儿,这时那男人的妻子也慌张地冲出家门,对那男的说道:“家里坐不成人了!楼上那家到底在干什么呢?” 男人低声说了一句:“犯病呗。”妻子说:“这一次好像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来得严重啊。姓刘的,是不是快死了?”男人打断妻子的胡扯,说道:“你出来干嘛?赶紧带着儿子一起上街找个地方。不然今晚休息不成了!”女人有点委屈:“我这不是心里害怕,不敢进屋收拾东西,所以才喊你一起进屋吗?” 刘大德家安装的防盗门很结实,这会儿李正听得很确切,里面有巨大的撞击声。他捶了捶铁门,没有任何反应。这铁门可太结实了。但李正也明白刘大德母亲的苦衷。早几年刘大德病情比现在厉害得多,虽然没别的症状,根据他母亲说的,他也不砸家里的东西,相反,刘大德比他老爸在世那阵子,更加孝顺老妈,更懂事了,竟然还知道帮着孤单的老妈干活——这一点连李正都佩服,李正是连鞋子都让自己老妈刷洗的。但刘大德有病,是显而易见的。 ☆、刘大德的神秘经历 刘大德在人前出现时总是扭歪着脸,没人敢正视他那张肌肉扭曲,胖得不正常的脸。他常常神出鬼没,不分昼夜随时都会离开家门,在大街上到处逛荡,象个鬼魂一样。每个人,包括刘大德的母亲都以为这个孩子是大脑出了问题。问刘大德常常跑出去到底去哪儿,去干什么,刘大德的回答是证实他确实有病的明显的症状之一。但是如果问其他问题,刘大德又条理分明,思路很清晰。 就这么拖了好几年。李正记得,刘大德到这次抢了那封给江长有的怪信之前,有好久没再出去晃荡了。最后的一次离家出走,与以往都不同,一连半个月都没找到刘大德的人影。他母亲看儿子累年半疯不癫,整天到处乱跑,无可奈何,也习以为常了,只能哀叹自己命苦,但那一次刘大德闹得太凶了,本来自从老厂子搬走后,原来的老厂区连同部分住宅区都被地产商买下,前边在大兴土木,而后边的住户也越来越少。刘大德失踪了半个月,没一个人知道。一直到警方接到刘大德母亲报案,找李正了解情况,李正才知道刘大德又出事了。 当□□问他问题时,李正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刘大德会象江兰若母女一样消失。这种预感强烈而迫近。李正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过他根本不能向警方说出他的强烈感受,否则在周围人的眼里,他跟刘大德的距离也不太远了,不过是五十步跟百步。所以,刘大德后来很快被找出来之后,李正反而大吃一惊和恐惧的感觉。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预感,预感刘大德会失踪。为什么刘大德平安回来,自己会反而吃惊。 但李正确实很吃惊。李正心想,难道,自己是认为,刘大德这一次一去不回,才是正常的吗? 他的心底里总有一股隐约的,但却十分强烈的感受:刘大德其实不该回来,刘大德其实本来该失踪的,刘大德的归来,实在是一种不该发生的奇迹。 这种想法简直是邪恶。所以李正很快就把这个想法努力抛在脑后了。刘大德回来,平安无事,除了一身伤,外加饿得跟非洲难民一样,总体上还算平安。虽然李正也纳闷刘大德怎么会饿得半死的?他那体魄,想望哪个饭店门前一站,店主一定尽快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打发他赶紧走人的。 反正没人知道刘大德疯疯癫癫跑出去那半个月光景,究竟去了什么地方,遭遇了什么。而刘大德这个人,平时没人敢招惹,到底是谁,给了刘大德一身的伤?当然,小区里的住户,谁也没胆量去找刘大德去了解他那半个月冒险的经历。有人怂恿刘大德的老母亲问问儿子,到底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但是后来老太太对周围邻居说,儿子说什么都不告诉他,只是叫她别瞎操心。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李正反而认为,自己的预感是有道理的。 ☆、至关重要的铁门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李正反而认为,自己的预感是有道理的。 刘大德确实出去有了一番不平常的经历。 李正认为,即使刘大德真的说了什么,长久以来,他在小区的人们心里,就是一个时刻都有可能犯病的疯子。病人的话是不能信的。 李正还有那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是因为,他对刘大德这个人的个性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刘大德小时候顽劣,蛮横霸道。自从刘家老爸惨死之后,刘大德就疯了。 可是李正却注意到,疯了的刘大德,知道体贴老妈了。 这一点,让李正心里十分疑惑。 李正觉得,刘大德心里确实有问题,这个问题,就在于刘大德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愚者有福。 如果刘大德只是傻子,疯子,很可能问题本身没那么复杂。 如果刘大德真的有自己想法的话,那么,这么多年来,刘大德经历的一切,都要换个角度来分析了。 包括以前刘大德家和于春春家的惨案,恐怕都要重新考虑了。 不过那都是□□的事。李正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脑子。 当然,李正现在还不知道,真相,正在渐渐向他走来。 虽然李正还不知道以后的事情的走向,不过,李正隐约认为,刘大德不肯告诉老妈自己的经历,跟不肯告诉别人,根本是两码事。 或许正是因为经历太残忍,会引起老人的担忧和悲痛,刘大德才故意装疯卖傻。 从那天起,刘大德可怜的老妈就在家门口花重金安装了一道相当高档和先进的防盗门,把儿子锁在家里。一直锁了两年多。刘大德外出的毛病渐渐改了,他母亲才重新允许他有一定的的行动自由。 但是,回想起来这些往事,李正非但不能安心,当年那种不幸的预感反而分外强烈。 因为,在那天,向警方报告刘大德可能所在的方位的,是于春春,刘大德最后一个朋友。 于春春比刘大德强不到什么地方去,也是半疯不傻的。□□问他是怎么知道刘大德的下落,于春春竟说,刘大德本来开始一直拉他一起跑的,但是他胆子小,不敢去,刘大德就自己走了。问他们俩人到底想去什么地方,于春春却又闭口不言,只是一双眼睛转个不停,最后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大德要去什么地方。这些年来,他做的事,我不敢问……我害怕……” 厂里有人知道他是个傻子,也就没人再去盘问他。 眼下这道铁门纹丝不动,李正心里十分着急,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他这才感受到,门里竟也有人在捶门,但似乎是急着要出来。会是谁呢?李正不觉急出一身汗,随手打了110快来帮忙。按他的推测,这在里边砸门的,无疑应该是刘大德的老母亲,除了她,还有谁能和疯狂的刘大德在一起呢?李正在门板上,隐隐听到一些声音,很象刘大德的嗓门。刘大德似乎在哭喊,又在狂奔,似乎是追赶什么,又似乎不是追赶而是逃避,同时李正还听到某些东西摔碎,和家具被砍砸的巨大的声音。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汗,刘大德这次犯病真厉害,为什么突然会这么厉害? ☆、巧合的死亡方式 是为了那封信吗?那上面写了什么内容了? 李正正在胡乱猜测,听到里面捶门声更急,想来刘大德的母亲处境十分危险。可是李正眼下一点忙也帮不上。他再也无法忍耐,后退几步,然后一脚撞在门上,但铁门还是纹丝不动。 神奇的是,这一脚撞出之后,屋里突然安静了。李正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那种地板几乎散架,塌陷一般的撞击声的确没有了。李正急忙把耳朵又贴在门上,连捶门声也消失了。真神奇。 但楼下一层却响起一片鬼哭狼嚎。李正给搞迷糊了,他往下一看,一道手电光从正对着刘大德家的那套单元门内射出来,那对中年夫妻左右抱着儿子,女的在哭喊,男的在打电话,孩子则没有一点声音。 李正等他们冷静了一点,问道:“大哥,你怎么了?孩子得急病了?” 听到又多了一个人的声音在自己身边,那一直没出声的孩子,突然哇一声哭号起来,那是一种压力终于宣泄的哭声。果然,孩子一哭,女人就立刻冷静了。 李正说:“这位大哥,楼上那家已经不闹了。你们不用怕。” 男人抬头用手电照了下李正,李正急忙用手挡住过强的光柱。在这个时候,死寂而黑暗的气氛里,他听见男人不大的,带着颤抖的声音说:“楼上的那个刘大德,跳楼了。” 李正还需要两秒钟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虽然就在几分钟之前,他还在忧虑刘大德会做出一切恐怖的勾当来。时间仿佛在这个陈旧而逼仄的空间里消失了。 那男人的表情十分精彩,只是李正在漆黑里看不见。他听见男人用还是压抑着激动的声音说:“好倒霉。他落下去的时候,正好从我家窗前经过。我们全家都看见了。” 仿佛一口吞下一只煮蛋,进入咽喉才发觉那是一个烧的滚烫的石蛋。李正张大了口却说不出话来。这也太富有戏剧性了。 也许是冥冥之中,本有天意在吧。当几辆警车呼啸而来,围绕着尸体事故现场同时打亮前灯,李正看到刘大德的情况。刘大德的血涂满了身下整块地面,包括红的和白的。他的脸变形了,李正看不出上面的表情,但是他知道,刘大德终于解脱了。 也许是天意安排,刘大德从自己家窗台跳下去时,楼下一层那对夫妻正陪着儿子。小孩吓得不轻,作业也没法做了。夫妻俩只好一左一右给儿子壮胆,幸亏如此,当男人和儿子同时看到刘大德的脸狰狞地在窗口上降下时,父子都愣住了,一时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当妻子端了一杯热牛奶进门时,刘大德脚刚好在寂静中从窗前消失。牛奶碰地摔得粉碎,而男人则立刻紧紧抱起儿子往外跑,多亏了这一家人看到刘大德降落,因为刘大德落下的地方,是大楼背面,也是整个工厂小区最偏僻,最肮脏的小巷,里面堆满了长年没人管理的垃圾,生满了疯长的爬山虎,墙壁上布满青苔,很少有人去转悠的,是个真正的死胡同。 ☆、最后疯狂? 要不是刘大德跳下楼特别神奇地和这些人见了一面,只怕等有人发现他的尸体时,尸体都臭得没人样了。 刘大德的状况极惨,不必细述。赶来的巡警们只上前去看他面相一眼,就断定此人已经无可挽救。而且,领头的队长跟刘大德并非头次见面,那是老熟人。不为别的,就为这些年刘大德横恶不法。这位队长有两次接到报警,带手下出警,拷上警车的就是刘大德。当看到刘大德粉碎性的脑袋时,接着车灯的光芒,李正感到队长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指不准往后这位队长就可以少接两次报警了,也少了许多该处理却无法根治的烦恼。不过,虽然几乎每个人包括李正在内,都认为刘大德已经没救,还是尽了最后一道人事,把刘大德抬上救护车。 “亲属是谁?”医生只向担架上瞥了一眼,就问道。李正明白在这种时候亲属的重要性,他刚开口说了一句:“他母亲还在……” 说到这里,李正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他的脑子似乎被这一系列风暴般□□的突变,给搅成了一锅浆糊。他感到后脊梁上冷飕飕的,也是为一声这句提问,他才突然地重新意识到:他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刘大德的老母亲。李正感到浑身的肌肉,包括骨骼在内,都僵死了。他喉咙里“咯咯”了几声,才突然大叫一声:“糟啦!” 队长皱着眉头看李正,大概是要先问他刘大德跳楼前都有什么反常表现。李正头都不回,飞一样向楼上冲去,几名巡警互相看看,也立刻跟着他,向刘大德家赶去。 到了刘大德家门前,李正下意识地先推了防盗门一下,门竟然动了。两名□□把他推到后面,一手用枪指着门,一手轻轻地然后猛地把门推开。可是所有的人在看到门内的情形后,全都愣住了。 屋里被砸得没一件完好的东西。刘大德在跳楼之前,似乎象疯狂中的唐吉坷德,跟想象中的风车巨人展开了生死搏斗,把他眼睛能看见的一切东西都砍砸得粉碎,连墙壁上也伤痕累累,布满了斧头劈过的痕迹。李正心里感到一阵寒气,他不禁想起了住在楼下那一层的人家,他们的恐惧完全是有道理的!不过,现在那个聪明的男人已经带上老婆和儿子落荒而逃,今夜八成不是住旅社就是投奔亲戚家去了。也许,刘大德的疯狂,并不可怕。在这个飞速发展、物欲横流、讲究现实的时代,总有那么一些可怜人与现实脱离了轨道,变成一截失控的,横冲直撞的火车头! 可怕的是刘大德在疯狂里发作的力量。李正站在防盗门外,心里一阵一阵发寒。即使在疯狂的状态中,能完成这么强的破坏,也是十分惊人的。刘大德,似乎已经不象是一个人类了。 但更惊人的是刘大德的妈妈。在地板上堆积散乱的垃圾和残骸中,拖出一道血迹。这道血迹一直通向门口。老人看起来就是拼着最后一口力气,从屋内爬到大门口,但却没有力气开门了。 ☆、刘母垂危 老人看起来就是拼着最后一口力气,从屋内爬到大门口,但却没有力气开门了。 这时候队长用对讲机对楼下喊了人,医生带着人和担架上楼来,医生初步做了一下检查,然后,他看了一圈屋内的情况,吸了一口气,估计是不知道该找谁说老人的伤情。李正也不知道刘家有什么亲戚——在十五年前他和刘大德混战那一场之后,刘大德和李正的友谊就永远终结了,因为刘大德恨李正,单方面的恨。李正不知道刘大德的仇恨究竟强烈到什么程度,竟至于跟他彻底断了交情,结果李正对刘大德十五年来的情况掌握不多,现在完全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助刘大德的亲属。 当下李正揽下责任,对医生说道:“这两个人的事儿我管吧。”医生摇头说道:“你是他们什么人?”李正说:“十多年前的老邻居,也算朋友。”医生很认真地说道:“这可不行。这责任太大,两条人命呢。”一旁的巡警队长这时插口说:“那我也算一个,我跟摔死的那小子也算熟人了。我告诉你,医生您就甭费力气了。这家人,没什么靠得上的亲戚!那个刘大德每次犯事都是他母亲去领人,我把他家底都查过了。我敢用我一年的工资打赌:整个XC市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更熟悉他家底的人了。” 医生叹了口气,把刘大德母亲的伤情大致介绍了一下,众人抬着担架往楼下搬。医生一边走一边说道:“……右小臂严重骨折,胸骨也断了两根,不过看起来没伤到肺部……但是她岁数大了,身体又一向不好,所以,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最后一句是对着李正说的。 李正没顾上说话,对这些他无法发表什么意见。这时候,他发现老太太的手指动了一下,一名护士说:“病人还有意识。“李正急忙凑上去,他感到心跳得几乎要爆炸了。他喊了一声:”我是李正!阿姨,您还认得我吗?“刘母吸着氧气,暗淡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因为皱纹和枯瘦多皱的皮肤,形成了阴暗的影子,仿佛如冥世一般真实而恐怖。老人的眼珠定在李正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喜色。于是李正就明白老人认出他了。他更加紧张,老人的嘴唇动了一下,似乎在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李正一直头疼欲裂,这时候脑袋里就象铁榔头在狠敲。刘大德为什么偏偏在今天夜里出事?当然,刘大德的脑子有问题,那是人人都知道的事。连工厂之外,也有人知道十五年前刘大德家里出了惨剧,把他吓成了一个半疯子。所以刘大德出事似乎是早晚的事,不该奇怪。 可是为什么偏偏在今晚,刘大德拿走那封信之后? 那封信是否就是导致刘大德“终于”出事,证实了所有人预感的原因呢?这个念头似乎十分可笑,但是却在李正的心里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强烈。 老太太的嘴唇颤抖了几次,对着李正终于吐出一个字:“……信!……” ☆、心惊肉跳 老太太的嘴唇颤抖了几次,对着李正终于吐出一个字:“……信!……” 李正反而愣愣的看着老人的脸。他虽然推测那封寄给江长有的信导致刘大德突然跳楼,但这个古怪的推测被证实的时候,他反而感到难以接受。 一封信就能杀人? 刘大德进入医院时已经是一具确凿无疑的尸体,所有的生命体征均已消失。象征性的抢救了一下之后,毫无悬念地推进了太平间,倒也省去了那种揪心裂胆的守候。李正在急救室外等候着刘大德母亲的结果。 他在冷清的走廊里来回转了几趟,感到凉意难以忍受。虽然现在天气比较暖,但是4、5点钟的气温还是很低的。他擦擦疲乏的双眼,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从发现刘大德异常开始,他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都快窒息了。他站着点了根烟,却也没吸,由着它燃到一半,才猛然想起该去看看刘大德的尸体。 很快刘大德就要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连一片指甲都不会留下了。李正感到童年又被岁月割走了一大块。不过他有个感觉,很悬乎的感觉。他觉得刘大德似乎还有一种奇怪的力量,继续纠缠在人世上。 医院里在十一点之后基本就没人活动了。走廊里空无一人。李正走过寂静的过道,就进入大院,看到了作为太平间的库房大门上亮着白色的灯光。 门口的岗位空着,值班的大概睡觉去了。李正轻轻走下台阶,阔大的太平间内,存放的尸体只有刚送进来的刘大德。他走过去,先把白布单子掀开正好遮住刘大德的脸——即使胆大如李正,也没有勇气去直视刘大德死后那变形的头颅,这个夜晚对于李正来说够沉重了,他没法再增加一根稻草。 遮住刘大德的脸之后,脖子下的部位还勉强可以入目,虽然也沾染着血迹。李正在刘大德全身都搜索了一次,并没有发现信纸之类。他叹口气,把布单又拉回去,转身要离开。 就在这一瞬,他的手机响了。李正被这突然而刺耳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的反应似乎完全没有白天的时候灵活了。这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停尸间格外吓人,以至于李正几乎“啊”的喊叫出来。 太喧闹了。 怎么可以这么喧闹了。 李正心里跳的厉害,也就加快脚步,几乎是向太平间的大门冲了过去,一边把手机放耳朵边。 那边的声音很低沉:“李先生吗?病人已经停止呼吸。您过来一下。” 哦。李正低下头,一手扶住铁制门框,预感终究还是变成现实。他动了动腿,但是,因为手机被打断的感觉还在紧抓着他。李正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太平间,只有刘大德的那张停尸床有尸体。 可是他刚才确实有一种感觉:有人在背后,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里看着他。李正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快速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开阔的水泥天花板下,一张张床位都空着,连只老鼠都藏不住。他听到的只是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 李正定了一下神,他毕竟是个胆大的人,而且也不信鬼。李正决定去看个水落石出。 ☆、心惊肉跳(2) 李正定了一下神,他毕竟是个胆大的人,而且也不信鬼。李正决定去看个水落石出。 太平间里除了停尸床就再也没有什么物事摆放,一眼就看个遍。李正慢慢走回去,走到刘大德的床位边,深呼吸了一次,揭开床单一看,李正顿时感到自己少吸了一口空气,他感觉窒息。刘大德的眼睛,果然如他预感的,大大地睁着。李正站的方位稍微偏差了一点,还好没有和刘大德死滞的视线沾在一起。 单从刘大德的表情来看,刘大德死前,情绪一定极为激动,或者可以说暴怒。他的颅骨已经破碎变形了,两眼圆睁,到死后也没合上。 李正鼓起勇气,在刘大德的眼皮上抹了一下。刘大德的眼皮和睫毛,在他的手掌心触动了一下。李正心里“别”的一跳,急忙把手拿开,向后倒退几步,极力拉开与这具尸体的距离。过了大约一分钟,他才缓缓点了一支烟,抽了几口,心跳平缓了一点。在烟雾缭绕里,刘大德的眼皮可算合上了一半,在凝结着血迹的眼皮下,失去光泽的眼珠似乎含着某种笑意。 李正看不下去了,一只手重新给刘大德拉上布单,迅速地遮住那张他很熟悉又很陌生的面孔。然后以极快地速度往外走。他心想,他是不会再有兴趣第二次目睹刘大德的遗容了。 因为没有直系亲属出面,刘大德和他母亲的尸体,由李正安排,先送往市郊的殡仪馆。李正还想着那封信,根据小四的说法,那封信是刘大德和于春春一起带走的。刘大德死了,身上并没有那封信。那么,知道这封信下落的,就只有于春春了。 但是于春春却完全失去了下落。李正到于春春单独住的单元里去找了几次,问过对门住的老两口,都说从来没见过于春春露面。 “自从刘大德死了之后,那瘦个子就再也没出现过了。”老头说道。 刘大德家的事暂时忙完,李正恢复了往常的生活。这一天傍晚,他刚吃过晚饭,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李正话说已经是奔三的人了,至今对象还没着落。以前老李师傅在的时候,催促着儿子。有时候老李师傅催促得急了,斥骂李正说道:“就你个穷工人,能娶什么样的女人!难道还想学你江叔——” 当年江长有家的事,早已被红光厂淡忘了。对于李正家来说,江长有一家人的往事,是某种忌讳。 不过,李正毕竟和江家相处了那么多年,尤其对于江长有的女儿,李正印象很深刻。直到现在,李正独自坐在自己家的客厅里,自己吃饱,自己看电视的时候,突然想起,江叔的女儿江兰若,当年总是他带着玩儿。父亲那时候常说,好好跟兰兰培养一下感情,等你长大了,娶不到媳妇,也许兰兰能看上你…… 正在胡思乱想,有人在外敲门。李正把电视音量调小,问道:“谁啊?这种时候!”他估计,自己那帮兄弟不会在这么晚还来找他去喝酒。来找他,必定是为刘家的事。 ☆、劳改犯归来(1) 正在胡思乱想,有人在外敲门。李正把电视音量调小,问道:“谁啊?这种时候!”他估计,自己那帮兄弟不会在这么晚还来找他去喝酒。来找他,必定是为刘家的事。 敲门声立刻停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李哥,我是小四!这里有个人,自称是刘大德的堂兄,要来找你!” 李正心里一喜,心想刘家的事总算有人出面了。不过他也觉得奇怪,刘大德家一直都不跟什么人来往,这十几年来,他都没见过有什么人登门找刘大德。但凡找刘大德的,一般都不直接上小区找,都拐弯上街道办事处,派出所,或者更干脆点,直接去公安局报案了。这么一个人物,早就跟亲戚断了来往。现在,会是什么人,主动登门来为刘大德办理后事呢? 打开门一看,李正不禁一愣。他并非胆小怕事,但眼前这个汉子,那粗壮的身躯,在李正的身上倾下一道阴影。不过仔细再看,这个汉子其实也不算很高大魁梧,也不是肥胖如一座肉山,但这个人,却散发着一股阴沉暴戾的味道,即使不去正眼看他,也能感受到一股危险感。 李正再往上看,果如所料,此人剃个光头,眼窝深陷,目光与人对视时似乎发出绿光,脸上肌肉紧绷,他面无表情时还好,一旦他有所举动,即使是一个微笑,也会让人心里猛然一惊。也就李正,一旁的小四,低着脑袋,紧紧贴着墙壁,尽量距离这个粗汉远点。这种人,一般人恐怕没有勇气跟他对视上超过两秒钟,危险系数太大了。 小四看到李正出来,犹如见了救星,一把拉住李正,连声道:“李哥,你可出来了!”然后,又指着那粗汉,说道:“这……这是……” 大概嫌小四啰嗦碍事,那人截断小四的话头,说道:“我是刘大德的堂哥,刘大义。听说我婶子和堂弟一夜工夫都没了,我过来看看。” 李正重重地一点头。也就这种人,才敢继续跟刘大德这个奇异的家族打交道了。他立刻把人让进屋,小四却连称家里还有事,逃走了。待那粗汉进了屋,李正先沏上一杯茶水,问道:“请问您在什么地方工作?” 对方倒也爽快,说道:“我十几年都没工作了。年初才出来的。一直也没找到正经工作干,好在也没老婆,光棍一条,倒也好对付。” 李正点点头,果然如此。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问道:“刘先生,不知道您听说过刘大德家刚刚出的事吗?” 那人呲牙一笑,说道:“得了,李先生,你看我象害怕的样子吗?别说我那个堂弟现在人死了,就算他还活着,我也敢跟他拼拼刀子。嘿嘿!” 李正笑了,这人究竟是个粗人。不过好在刘家的事算是有了着落,不必他着忙了。他说道:“刘先生,人都已经不在了,不要开这种玩笑。” ☆、劳改犯归来(2) 李正重重地一点头。也就这种人,才敢继续跟刘大德这个奇异的家族打交道了。他立刻把人让进屋,小四却连称家里还有事,逃走了。待那粗汉进了屋,李正先沏上一杯茶水,问道:“请问您在什么地方工作?” 对方倒也爽快,说道:“我十几年都没工作了。年初才出来的。一直也没找到正经工作干,好在也没老婆,光棍一条,倒也好对付。” 李正点点头,果然如此。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问道:“刘先生,不知道您听说过刘大德家刚刚出的事吗?” 那人呲牙一笑,说道:“得了,李先生,你看我象害怕的样子吗?别说我那个堂弟现在人死了,就算他还活着,我也敢跟他拼拼刀子。嘿嘿!” 李正笑了,这人究竟是个粗人。不过好在刘家的事算是有了着落,不必他着忙了。他说道:“刘先生,人都已经不在了,不要开这种玩笑。” 刘大德的堂哥,刘大义却满不在乎,说道:“李先生,你可是太大惊小怪!人死了,他活着时候再凶,还能有什么能耐?告诉您吧,我三叔家里那点破事,十五年前,我就听我爸给我说过,出事前两个月我就因为把人砍重伤给拉走了,为我蹲大牢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没想到我堂弟家出的事比我还新鲜。我都记得清楚呢。” 遇到这个浑人,李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敷衍道:“刘先生果然一身胆量。” 刘大义喝下几口热茶,抹了抹嘴巴,说道:“当年出事的时候,我差了几个月不够十八岁,不然就要吃枪子儿了。结果给改成死缓。后来因为我在牢里表现不错,屡次减刑,所以蹲了十五年大狱就出来了!” 李正一边敷衍着点头,一边掩饰性地喝茶,同时暗暗打量着这个壮汉,心情很是复杂,又是厌恶,又对他有点同情。这个人把一生最美好的年华都抛在高墙电网之中。当然,在那种地方荒废时光固然令人叹息,而更令人惋惜的是他作为一个人,糟蹋了作为人的价值,他的眼光、思想,已经脱离了正常的轨道。人虽然已经刑满释放,那个大脑恐怕未必刑满释放。提起十五年的坎坷心酸,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度过的,竟然还如数家珍。李正看着他,心想这个刘大义以前究竟犯的具体什么案子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以后会不会犯下同样的案子,还真的难以预料。 他试探地问道:“不知道刘先生当年为什么跟人结仇,闹得进了局里?” 刘大义摇摇那颗大脑袋,说道:“不就是为钱吗?后来我才知道还牵扯上毒品之类,可把我坑死了。好在我并没有直接参与贩毒,也算是受害人,虽然出了人命,那几名主犯都已经让政府给毙了。当年我父亲对我提过我三叔家的事,我父亲说我三叔不象会自杀的人。不过人都死了,再追究也没什么用。出了监狱后,我老家也没房子住了,我也没地可种,在城里给人看赌场混日子。后来我哥哥联系我,问我想要房子住不,我就来了。”说完又是呲牙一笑。 ☆、奇特人物 李正心想,刘大德家连着死了三个人,还有一个于春春至今下落不明。胆子小点的,恐怕天黑都不敢从那座楼下经过。也只有这种无家无根的亡命之徒,敢往这种凶屋里住了,而且乡下人如今虽然不像解放前那么迷信,有些说法,人们还是颇信服的:比如鬼祟之类也怕恶人,恶人身上的血光煞气,可以镇住厉鬼不敢近身的。 当然,刘大德母子两人,多年来几乎不跟外界发生任何来往。现在,他们留下的这套房产,占据的又是C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对一众早就几乎认不出的亲戚来说,还是有点吸引力的。 李正又想起刘家出事的第二天凌晨,他在医院里看到的刘大德的遗容,两眼暴睁。李正心里抽了一下,一时间,那种极其逼真的,被人窥视的感觉再度升起来。他忽然有一种感受:应该提醒刘大义。至于提醒刘大义什么,他也不知道,说不出来。 不过刘大义显然不耐烦陪他客气,一挥手说道:“不用,这套房产没人敢跟我抢。” 李正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这个事儿你跟你亲属去商量,我不参与意见。我只是想提醒您,这个房子里,已经出了三次人命案,虽然都定为自杀,但是这么容易出自杀事故,刘先生,还是希望您谨慎。而且刚才您自己也说过了,刘大德的父亲,根本不象是会自杀的人。所以,当年刘家的惨案至今还是个谜。我也可以跟你透个底:虽然这一次,刘大德突然跳楼,也找不到任何他杀的痕迹,可是我本人心里是有点怀疑的。刘大德‘被’认为不正常已经十几年,为什么……” 他本来想说“为什么现在才爆发”,那刘大义从一开始就是一副爱听不听的脸色,这时终于打断他的话,说道:“我那个堂弟,从我叔死了以后就这样,神经病。这一次发病厉害,那也是我婶子没照顾好才出了人命。这一点我早知道了,不用多说了。” 李正有点生气了,这人也太刻薄。两具尸体还在殡仪馆放着,他只字不提,看来动机很“单纯“,就是为房子而来。不过李正还是本着仁义之道,再做一次努力。毕竟他心里总有一点不放心,到底不放心什么?李正真的说不出来。可是眼下,却不吐不快,必须把问题劝到点子上。他说道:”刘先生,刘大德有病,我们厂这一带没人不知道的。可是这些年他虽然闹腾,也没象这一次一样,完全失去控制。“ 刘大义说道:“不然怎么叫个神经病?什么时候犯病,谁说得准?“ 李正又说:“他母亲临死,提到过一封‘信‘,我很怀疑那封信里有什么问题,刺激了刘大德,导致他突然……“ 刘大义看来是再也听不下去,摆摆手说:“得,李先生,这些事你去给□□说,我这次来,是找你要钥匙的。也想让你给我带个路,看看他家到底在什么地方。我明白给您说吧,我什么都不关心,就关心他家的房子。今天我就想搬进去住。“ ☆、刘大德的遗产 李正闭了嘴,对这种浑人,说什么都是白搭。何况这件事越扯越乱,实在讲不清楚。李正心想算了,能说的我都给你说了,你自己胆大,百无禁忌,神鬼辟易,出了事也怨不得我。 此时是十一点半,中午时光。小区的人都下班回家,路上有买菜的,买饭的,十分热闹。李正领着刘大义穿过人群,厂里的熟人看见他,跟他打招呼,一看李正背后跟着一个粗大汉,顿时都收了声,给这两个人闪开一条道来。 李正领着刘大义进了44号楼。整个楼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刘大义骂了一句:“整个楼的人都死绝了?” 李正心里一沉,他竟然没有察觉,现在这座楼,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正是中午合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整个楼却静得可怕。李正想着,脚下踩到一件什么东西,那东西轱辘轱辘地从李正脚下滚过,一路叮当响着滚下楼梯。这走过的三层楼梯,到处布满了丢弃的垃圾。 刘大义说:“这楼里的人这么脏?”李正低声说道:“昨天还没这么脏。留下的八户人家今天全搬走了。” 搬家搬得匆忙,所以丢了满地垃圾。五楼那一家,就是正好住刘大德家下面一层的,也没了任何声音。估计连夜搬走以后,就再也没回来。 李正把钥匙掏出,插进锁孔。铁门一开,他向后仰了一仰,本来气壮如牛的刘大义也退后了一步,嚷道:“哎呀!这房子里砸得比我在劳改场的石头都碎啊!”李正提醒说道:“别忘记了,刘大德和他妈还在殡仪馆,有些手续你赶紧去办了!钱我都已经交过了,不用你操心,只是手续还没办全,没联系到亲属是办不下来的。”刘大义不耐烦地说道:“明白明白。不就是让我给刘大德送终吗。” 李正愣了一下,这个粗人竟然一句话就说白了他费尽唾沫也说不明白的道理。他无心在这种地方,陪着这种人多逗留,事情交割完毕,立刻告辞,顺手把门也带上。不过当防盗门在他背后关上时,他突然想起那夜在刘大德门口的情形。 他记得当时他打不开门,防盗门里却有人在捶门。以那种力度,不可能是垂死的刘老太太。等他带着□□冲上楼之后,那本来想尽办法也敲不开的门已经开了一道缝,钥匙就插在门里面的锁孔上…… 刘大德的尸体落在地面之后,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刘大德身上。而刘大德落地的方位又在大楼背面的死巷内。如果有人趁楼内一片漆黑,穿过惊慌的人群逃出这座楼,那基本不可能被发现。 可是小四曾经告诉过李正,刘大德抢走那封信的时候,身边跟着于春春。 与人人侧目的刘大德相比,于春春更是可怜。自从父母惨死之后,双方的亲戚,没一家肯接于春春的房产,也没一家肯收留于春春。其实于春春胆小安分,并不费事。但是以那些亲戚对工厂提出的理由,说于春春因为亲眼看到父母惨死的场面,受到刺激,胆子变得更小了,常常惊恐地尖叫,说有人会来把他也害死。这使跟他接触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都受不了他的折磨。 ☆、密封空间 自从十五年前,李正把于春春拖出他父母死亡的现场之后,于春春却再也没来找过李正,反而跟刘大德成为好友。似乎跟在刘大德身边,于春春就会忘记了会“有人来害死他”。十五年里,刘大德和于春春,都没有别的朋友。于春春一直是刘大德的跟班,就好像是刘大德的影子一样。 现在,本体已经死亡,影子会做些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没有什么人,记得于春春的家了。但是李正还记得。小时候,他曾经几千次地到于春春家喊于春春出来玩。 一名保安在生锈的铁门上狠狠捶了几次,屋里毫无动静。倒是所有的人都听见了报警器的蜂鸣声。 那名保安回头看着李正说道:“这个叫什么……与春春的,还在家安装了报警器?谁会来他家里偷东西吗?” 李正说道:“我看他未必是为了防盗。”李正想了想,喊道:“春春!春春!开门!是我,我是李正!我来看你了!“屋里没有一点声音。 倒是背后发出了轻轻的响声。李正回过头一看,是对面的门打开了,露出一个年轻女人的脸,看到了李正站在于春春家的门口,女人立刻咣当一声,重新甩上了防盗门。 李正走过去,问道:“请问,这家的人,到底在不在啊?“ 女人隔着门说道:“我就在纳闷呢,还以为是那个凶神来找他的。“顿了一下,她补充道,”半个月前,那个叫刘大德的,唉,我背地里叫他缺德,来找对门那个于春春时,正好跟我老公蹭了肩膀,二话不说就一拳把我老公从楼梯上打了下去,胳膊都摔折了,现在还在家歇工呢。本来我要到法院去告他,可是到厂里一打听,那人是个疯子,家里也穷得叮当响,我也就死了心。不过,昨天半夜,我确实听到面有人开门。“ 李正心里一抖,急忙问道:“什么时候?” 对方又通过猫眼在看他,似乎是再次确认李正的身份,然后慢慢地说道:“我认识你。我好像在小区见过你,也听说过你。你跟我老公是一个厂的,姓李,对吧?”李正点头。这女人警惕性还蛮高,不过,任谁住在于春春这样的人家对面,警惕性估计都不会低。 女人这才说道:“就是在昨天夜里十一点左右吧。我在屋里,给老公做点骨头汤喝,听见外头脚步声大步寻常,心里很害怕,就去猫眼上看看外面动静。结果正好看到对门那个年轻人,歪歪倒倒,喘着气上了楼梯,那样子……我看他都快翻白眼了。我也听说过,这个名叫于春春的,以前精神受过刺激。但是他这个样子,我也是第一次见。而且根据这几年做邻居的经验,我发现这个年轻人有个习惯:白天出去,天黑以前肯定回家。天黑以后,绝对不会离开家门。这次这么晚回来,还这副德行,我就怀疑他在外面闯什么祸了。不过也跟我没有关系。你干嘛这么瞪着我?“女人发现李正的神情不对头,立刻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大概是要关门谢客了。 ☆、步步陷阱 李正急忙解释说道自己只是担心于春春是否旧病复发了,并进一步说于春春小时候受刺激过深,精神状态不稳定。他问道:“你肯定,从他回来之后,你就再也没见他离开过这间房子?“ 女人点点头,很肯定地说道:“反正,我没听到对门关门的声音。为了照顾老公,我这些日子都请假在家,一直守在家里呢。“ 于春春家的门,很容易就被撬开了。一名保安看到锁头被取下,正打算推门,李正抢先一把将他推开,说道:“先等一下。“ 他闪到一侧,用一根竹棍轻轻把门推开。当门缝渐渐张开,足以让一个成年人进入时,忽然铮铮两声,两只铁头弩箭撞在对门的防盗门上,然后跌落在地,箭头折断。 如果刚才李正没有拉上一把,这两支弩箭正好穿入第一个进门的人的脖子和脸上。 李正脸色微微发白,他低声对巡警队长说道:“这些东西不是于春春做的,是刘大德做的。“队长说道:“刘大德不是已经死了吗?” 李正说道:“东西又不会死。我以前见过他用弩弓射击小区的野猫。只是他本来是个精神病,谁也没办法阻止他。” 队长责备:“你应该报警!”李正苦笑:“报警?如果真把这个疯子抓进去几年,他母亲可高兴了!小区里谁不知道他弓弩制作得好!好在这人总算还有一线理智,从不往人的身上用这东西。” 现在刘大德死了,于春春开始把这些东西派上用场。 屋内光线很暗。老式客厅本来采光不好,于春春又把四面窗户都钉上木板,大白天也看不清屋里的情况。 一名队员用手电向地面扫了一下,地面扫的很干净,却星星点点。原来是撒了无数的图钉,每一枚都是尖头向上。如果有莽撞的人闯进这件房子,首先会挨上两箭成为重伤,倒下后又正好滚在钉子上。 于春春在自己家布下如此严密的陷阱,究竟是为了防备某种危险,还是他彻底疯了? 扫除了地面的钉子,打开电灯,队员们小心地检查了各个房间。厨房里的门把手上连着一根细绳,上面是一张渔网;次卧的地板上有一条绊索,会让不速之客扑到在一堆铁钉上;衣柜里凌乱地放着一些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的不透——窗帘拆开就见蜈蚣在里面蠕动…… 最后搜索到主卧。李正对着门喊道:“春春,是我!我是李正!你在里面吗?” 屋里一片死寂。到现在为止,这间不足四十平方的房子,已经搜索了半个多钟头。虽然完全没有看到任何有人在这里生活的迹象:厨房和冰箱里都没有一点食物。但每个人都确信:于春春就把他本人埋藏在这间房子里! 静了大约一分钟,渐渐地,几乎每个人都听见,在一片寂静里,响起一种声音,那是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拖动的声音。 隔着门板,里面响起一个微弱的,生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你真的是李正吗?不是在骗我吗?” ☆、失神状态 隔着门板,里面响起一个微弱的,生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你真的是李正吗?不是在骗我吗?”→文·冇·人·冇·书·冇·屋← 听声音,这个人已经混沌得很了。李正贴在门上,说道:“春春,是我!我还带了□□来!你快开门吧!” 于春春又问道:“你怎么证明你真的是李正?你怎么证明这不是做梦?“ 这次连□□也出现了一阵骚动,见过发疯的,没见过这么疯的。一名巡警队员说道:“头,不跟他废话了。直接撬门。”队长说道:“不行。这屋里布置这么多陷阱,再说逼急了,谁知道他会采取什么过激行为。他现在的状态可不清醒。” 此时,他们已经在这个不足50平方的小屋里耗了两个钟头。队长对李正说道:“老李,你跟他再说说。拣几件小时候只有你们自己知道的陈年烂事给他说。” 李正先回忆了小时候他和于春春上学时的事,从玩泥巴到打架,都说了一遍。于春春不为所动;李正又说一起在红光厂旧址的厂房仓库里建立了小密室,里面藏他们自己认为是宝贝的、也是父母常常没收的东西:比如零花钱,弹弓,鸟蛋……于春春还是没动静。 李正又累又急,支撑不下去了。他性子爽直,禁不住破口大骂:“于春春,你TMD玩老子是不是?抢了老子的信,我还没拖你出来揍你呢!你趴窝里装死消遣老子?早知道你现在这个熊样,十五年前,我就不救你,吓死你算了!……”他越骂越气,越气越是滔滔不绝,队长看他骂得凶,正打算阻止一下,不料于春春却在里面答话了: “现在我信你是李正。我不是做梦。” 李正听得莫名其妙,但是却生出一种不祥之感。这个于春春干吗老提做梦? 正在思索,于春春又说:“我站不起来了。我在门上吊了机关,你们从阳台上进入比较安全。” 于春春家的阳台没有封闭,而且与窗台相距不远。两名队员从阳台打碎玻璃翻进屋,先关了电闸,然后打开卧室大门。 于春春脸朝下伏在一滩水里。巡警把他翻个身,想抬他上担架。他发出一声惨叫,声音不大。队长这才注意到,于春春的右手胡乱用纱布包扎了一下,衣袖和前襟全是血迹。李正想到在刘大德家的门前,也看到过几滩血。当时他猜测是不是刘大德的,就是刘大德的老母亲流下的血迹。 于春春的脸呈青灰色,躺在枕头上。他没有别的亲人。这个也不能怪亲戚们不照顾这个孤儿,主要是于春春自己也疏远这些亲戚。谁也不知道这个最需要亲情和帮助的年轻人,为什么总是躲着亲人。李正坐在旁边,安慰于春春说道:“春春,别怕,有我在这儿呢。” 于春春慢慢抬起眼皮,看了李正一眼,说道:“李正,你知道吗,我有今天,全是因为你。” 李正又是莫名其妙,转念一想,于春春总是和刘大德一起,也被刘大德传染一些疯言疯语。于春春又素来胆小懦弱,、心理扭曲,产生错觉毫不奇怪。他正这么思索,于春春在枕头上转过头,李正心里一颤,于春春的眼睛里,透出一股灰蒙蒙的死气。不仅如此,这种眼神,象极了现在的江长有…… ☆、恐惧回忆 李正别过脸去,极力避开于春春的注视。在他耳边,于春春沙哑无力地说道:“江兰若和她母亲,都是妖怪。你现在还不明白?” 李正心想这几天到底什么日子,陈年旧怨一桩接着一桩,全部都翻了出来。他说道:“她们已经失踪很多年了,这么多年都没一点音讯,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于春春微微干笑了一声,又因为气虚咳嗽起来,然后说:“我就知道没人会相信,而你是最不信的一个。刘大德曾对我说过,他父亲死的那天,江兰若的妈妈在他家的客厅里出现过,一直看着刘大德的爸爸自己上吊……” 李正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于春春,他打算按铃喊护士过来,于春春调整过情绪,筋疲力尽地说道:“我没事!我没事!你别叫外人过来!我不想打针!我怕!我怕……我怕啊!”他突然大叫起来,把李正吓了一跳。 李正苦恼地问道:“春春,你到底在怕什么?说啊。我就站在这里。”于春春的眼珠在那张瘦的只剩下皮肤的脸上,几乎突出了眼眶,哀声说道:“我害怕……我一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李正心里一惊,似乎觉得于春春的话说中了什么,但她一时间苦苦思索也想不明白。李正摇摇头,心情沉重。医生说于春春完全没有病,就是有,也是忧郁症。除了严重的营养不良,于春春健康得很。 刘大德的尸体检查结果也没什么问题,除了血液里酒精含量偏高。 于春春失神地看着天花板。李正有很多事要问,但于春春状况太糟,他只能拣最要紧的说:“春春,刘大德抢那个信的时候,你也在,对不对?“ 于春春呆滞的目光似乎有所触动。李正一鼓作气问下去:“刘大德出事的时候,你全都看到了,对吧?“ 于春春强烈地颤抖了一下,还是默认了。李正提了口气,问道:“那封信呢?“ 于春春说道:“我会拿吗?你以为我会要那东西吗?“ 这倒是实话。如果刘大德的疯狂由那封信引起,以于春春的个性,自然是避开得越远越好。 李正说道:“那是江叔的信。你看过上面写什么了?“ 于春春说道:“你认为那种情况,我能有心思去看信吗?“ 对。刘大德肯定会第一个拆看信里的内容。而他如果是受信的刺激而突然发狂,于春春根本没时间去读那封信。 于春春说道:“刘大德拆信时,我只看了信封。你相信吗,那不是现在的信。而是十五年前寄给江长有的本阜信件。十五年前这封信已经被退回,但那时候江长有已经失常,这封信想来一直搁在邮局,不知怎么回事,现在重新被翻出来。可是我只看了信封,信里讲了什么,我可一点也没看着。“ 李正心里一沉,当年,江长有妻子和女儿一夜间全部离奇消失。江长有自己也莫名地成了废人,比死尸只多出一口气。现在来了这封信,却是十五年前就给江长有的,却使刘大德发疯而死。如果十五年前,江长有本人打开这封信,会有什么结果? ☆、带走的秘密 下面的故事就很简单了。按于春春断断续续的记忆,当时,他根本挤不到刘大德身边去,而按两人医馆的性格,他安安分分地在一旁翻看刘大德扔下的信封。刘大德在台灯下撕扯着信纸。但于春春突然发现,刘大德实在太安静了。他抬头一看,刘大德正迎面向他走来。于春春知道刘大德有点病,他刚想起身先离开这个房子,刘大德突然说了一句:“我没死!我还活着!“ 这两句话从于春春的嘴里转述出来,虽然他有气无力,全然没有刘大德的气场,但那种阴森森的怪异语调,却丝毫不减。李正觉得没必要听下去了。谁会爱听一个人发病时的呓语呢?他只想看看那封信有何神异之处。但于春春却说道:“我总觉得他这句话,预示着什么……我问他到底怎么了?他说,他还没有死,他也不想去那个世界。“ 李正的思索被彻底搅乱了。他感觉不妙。整个心思完全随着于春春的呓语在飘散。李正猛地在自己脸上扇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疼痛使他暂时从迷茫中解脱出来。他揪住于春春一条纤悉骨感的手臂,问道:“刘大德是不是就是在疯狂里跳楼的?“ 于春春看着李正,有些迟钝地说道:“是的。可是我当时看见他的动作可不是跳楼,而是扑过去,结果撞破窗户直接翻出去了。“ 李正无心听下去了,追问道:“那信呢?你看到那封信,被他放在什么地方了?“ 于春春嘴唇动了动,表情呆滞,说道:“放哪儿?我怎么知道?你还是去问刘大德自己吧。“ “你……“李正不知道他这句话,究竟是痴呆,还是故意难为自己。 于春春似乎又恢复了一点说话的兴头,语速越来越快:“……他以前也有过犯病的时候,但从来不会打我。这次不同,我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不赶快跑就没命了。于是我就先逃到另一个房子,把门反锁了。因为防盗门急切里打不开。刘大德把我当成敌人,使劲砸门。我心想这次真的完蛋了。可是刘大德的母亲听见他闹得太不像话,过来阻止,我听见她还没说几句,就‘啪’一声巨响,然后刘大德象疯了一样在屋里乱砸。我听他闯到另一间屋子里,心想这是个逃命的机会,就赶紧打开门出来了。一出来我就看见他母亲倒在门口,吐了很多血。我也找不到钥匙,看着他在我面前到处砍,到处砸,我快吓疯了……可是我没注意那封信……” 李正没有再问下去,医生进来给于春春打了一针。于春春说道:“你想找到那封信,只能去问刘大德自己。” 李正说:“刘大德死了啊。你明明看见他跳楼了,你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吗?“ 于春春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大大地睁着,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医生数了数他的脉搏,对李正表示于春春没事——他只是睡着了。 ☆、殡仪馆噩梦(1) 于春春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大大地睁着,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医生数了数他的脉搏,对李正表示于春春没事——他只是睡着了。 李正心想,那封信究竟有什么力量,竟然促成两个人的崩溃呢?面对这样的悲剧,也许他不该过分好奇。但是李正越想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他决心找找这封本来属于江长有的退件信。 他再次去了刘大德的家,虽说他如今一点都不想登门拜访这个鬼气森森的房子。这座楼里基本已经空了,所有曾经的住户都搬迁一空,留下斑驳肮脏的墙壁。唯一一个证实这座楼房还在生存的,是那个劳改释放犯刘大义。但是李正没有找到他,他去问门口的保安,保安告诉他,刘大义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刘大德和刘老太太两具尸首都还放在殡仪馆。李正想想,去看看刘大德,然后改选个日子,催促着那个刘大义赶紧把后事办了。 “你们可算来人了,”工作人员一边领路,一边抱怨地说道,“你是死者什么人?” “刘大德的同学和朋友。”李正回答。 “同学?”那人回头看了李正一眼,“他家的亲戚都不出面吗?” 李正想起了刘大义,他连一次都没来过这里吗? 正说着,两人已经同走到尸体存放柜前。那工作人员正打算拉开冰柜的门,李正突然说:“等一下!”那人纳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了?” 但不需李正回答,他就已经明白了。那工作人员喊了一声:“胡江!你怎么睡这种地方!” 在一辆停尸车旁,卧倒着一个人,穿着殡仪馆工作服。李正蹲下身,摸摸那人的胸口,说道:“你别怕,这个人还活着,看样子是休克。“ 两人把胡江喊醒,扶着他回到值班室的□□躺好。胡江喝了一口水,两眼闪烁不定,心有余悸地说道:“太吓人了!那个刘什么的,简直不是人啊。“ 那名工作人员倒没什么表示,李正听着却奇怪,道:“刘大德?他已经死了,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人的?“ 那名叫胡江的,拼命摇头,看来吓得确实不轻。但李正心里渐渐涌起不详的预感。刘大德活着的时候,能把这么一个安分老实的男人吓成这样已属不易,死后怎么还能余威更厉?难道刘大德活着是条凶汉,死了还是厉鬼不成? 胡江说道:“不,不,不是那个什么刘大德……“低头猛灌了几口水,又改口说道,“不,是刘大德,是刘大德的事!……” 他语无伦次,喝够了水,情绪平复了一点,李正正要认真地再问问,胡江象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脑袋乱转,四处观望,喊着:“儿子!儿子!我儿子呢?我儿子哪儿去了?可别让那混蛋把我的宝贝给拐跑了!儿子啊!——”他象丢了魂儿一样张开了双手,跌跌冲冲地出了门。 李正和那工作人员急忙追上去。那工作人员说道:“对不起,你一来就撞上这档子意外。不过,老胡也是可怜人,老实懦弱。他老婆嫌弃他没能力,早跟他离婚了,在那边又生了孩子后,根本不管前夫的儿子。老胡一个人把小孩从三岁带到七岁,爱子成痴。值班时也必定带孩子一起来,辅导孩子功课……现在他昏迷了一夜,孩子又不见影子,恐怕……” ☆、殡仪馆噩梦 胡江在前头到处乱嚷,李正和那工作人员顾不上死人,先得管活人要紧,帮他一起找。三人混乱里绕过一片冬青树,突然从树丛里传来孩童的叫声:“爸爸!”接着,一个孩子从冬青树丛里钻出来,迎面一头扎进胡江的怀里。孩子模样颇为委屈,哇地大哭起来。 胡江有气无力地抱着儿子,问道:“宝贝儿,你昨天晚上怎么乱跑?” 孩子回过头,指着身后。 众人这才看到孩子背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这人身材修长,穿着半新不旧{文、}的牛仔装,却留着颇{人、}长的头发,十分{书、}地扎眼。他本来一直{屋、}一言不发,看到众人看他,这才走上来,自我介绍道:“我名叫毕修,W市人。本来只是路过这里。”说着掏出身份证在李正和那名工作人员面前一晃,见二人也没有要看的意思,就装回皮夹里,说道:“我昨天才知道,我找的人已经死了。连夜赶到这里想看看情况。当然,半夜里殡仪馆没什么人。我正打算离开,等天亮再过去一趟,听见小孩哭声。本来我也不在意,不过小孩一直在哭,却没听见大人在旁。我就顺着声音寻过来,看看情况。还幸亏让我碰上了,这个孩子说他找不到老爸了,这地方又渗人得很。小孩吓得迷了路,一个人在这院前院后瞎跑,太危险了。我反正打算今天还要来一趟,就顺手把孩子带我住的地方过了一宿。” 李正和那工作人员一时无言。这中间看似平静实际上也够惊险的。胡江抱着儿子哭了一会儿,这才擦擦脸,有气无力地对毕修说了一句:“谢谢你了。“这句话似乎就已经耗尽他仅存的所有力气。 那工作人员追问道:“老胡,你怎么回事?值夜班太累吗?“ 胡江又擦擦脸上的眼泪,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想来是顾忌什么。这时恰好另一名工作人员过来,是个年轻的姑娘,看到胡江,惊问:“胡哥,这么晚还不回家休息?呀!儿子也不上学了?“胡江立刻把儿子往那姑娘怀抱里一推,说道:“妹子,替我先看着点。” 他看儿子走远,这才对三人说:“昨天九点多,来了一个人,好吓人啊!”他露出恐惧的神色,不过,能说出来的恐惧,其实不算真正的恐惧。胡江已经吓得十分衰弱了,又睡了一整夜冷地板,思路还是清晰分明的。那三个人等着胡江往下嗑,干殡仪馆这一行的,对死人和鬼怪之类说法,司空见惯,不会敏感,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把胡江给吓昏过去的。 胡江还在微微发抖,说道:“开始,我还不在意他,当时天已经晚了,殡仪馆早下班了。我带着孩子住在前头值班室里,一直安稳得很。看孩子上床去睡了,,我想天晚了,上个厕所我也该睡了。那是我也没看表,不过我一向的习惯,该是九点多了。我走到院里,解了手刚出来,有人在我肩上一拍。亏得我刚撒了尿,不然这一拍,非把我吓得尿裤子不可。” ☆、殡仪馆噩梦(3) 胡江还在微微发抖,说道:“开始,我还不在意他,当时天已经晚了,殡仪馆早下班了。我带着孩子住在前头值班室里,一直安稳得很。看孩子上床去睡了,,我想天晚了,上个厕所我也该睡了。那是我也没看表,不过我一向的习惯,该是九点多了。我走到院里,解了手刚出来,有人在我肩上一拍。亏得我刚撒了尿,不然这一拍,非把我吓得尿裤子不可。” 胡江苦笑着,李正递给他一支烟,他摇头说不抽,又道:“我回头一看,根本看不清楚,就觉得那人眼光象两把刀,把我刺得矮下半截来。“ 李正张了张嘴,却忍住没阻止。他虽然中学成绩不好,却也知道鲁迅先生的名篇。那刽子手和买血馒头的小栓爹见面的场面。但其实是,他隐隐已经知道了一个结果。虽然这个结果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胡江说道:“我当时还以为是贼,或者打劫的。不过他要是因财而来,那他真的找错地方了。我吓得牙齿磕架,说不上话。这人一张口,我就安心了。“胡江说到这里,又一次有气无力。这个态度,使听他说故事的三人都看出来,胡江的安心只是暂时的,大餐还在后头。 “那人说,我是来看刘大德和他母亲的,你给我带路。我放心了,不带路是不可能的,我惹不起他。按理九点多了,我应该喊来保安把他赶出去。不过那个时候我可没这个胆量。我好后悔啊。要是我当时坚决得宁可挨上一顿老拳也把他赶走,后来怎么会被他挟制住呢?“ “行了行了。“毕修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懊悔,”半夜里他来探望死者遗体?他咋这么会挑时候?“ 这才是重点。为什么半夜里来看望死者,白天不来呢? 胡江口吃地说道:“他……他跟着我倒停尸间,找到刘大德的尸体,他先在尸体上搜了一遍,估计是找钱和别的什么东西。我不敢问,看着他瞎忙乎。最后,他咒骂了一句,看来是什么都没找到。我看他直起腰,挺失望的样子,心里我可是松口大气,心想这纹身快点走吧。不过,我当时因为知道刘大德是跳楼摔死的,我胆子小,一直没去看他的尸体。而且因为刘大德母子因为没人过问,遗体化妆师也没给他化妆整形。我看了刘大德的脑袋,看到了灰色的脑组织,我就不敢再看下去了。可是我当时可能是吓得昏了眼睛,感觉刘大德睡在那里,就好像真的是睡觉了一样,睡得像个恶魔。我甚至都幻想自己看到他布单底下的胸腹部因为呼吸还微微颤抖呢。“ 沉睡!李正心里一沉,似乎这句话又说中了他的某处心病。他又看了胡江一眼,心想这人真是老实人。既然害怕,还不知道一边喊救命一边逃跑?这不让人家随便摆弄吗。什么叫憋一,这就叫憋一。 毕修没有李正那么多人生感悟,只是问道:“那个壮汉没说他叫什么吗?“ 胡江说道:“我没顾得上问。不过他满脸凶相,脖子下边,手臂上都有刺青,不像正经人。“ 果然。李正的心跳几乎停止。这人半夜跑这地方干什么?就为把尸体摸上一遍?什么毛病。 ☆、大义不义 胡江说道:“我没顾得上问。不过他满脸凶相,脖子下边,手臂上都有刺青,不像正经人。“ 果然。李正的心跳几乎停止。这人半夜跑这地方干什么?就为把尸体摸上一遍?什么毛病。 胡江说道:“说来我简直不能相信,这个人搜完了尸体,什么东西也没找到,看了我在旁边还没走,就忽然对我说,你把这两具尸体,都推到炉子里去。我当时以为听错了,说:什么?他压低嗓音说道:我叫你把这两具死尸都烧掉!我说:现在?他肯定说道:现在!我说:不行啊,我们这里有规定的,何况这火化费你还没交!那人凶狠起来,说道:老子没钱交,也没钱找地方埋他们!你现在就把他们偷偷地化掉!只要我不问这里要遗体,这俩人的闲事没人管!我当时大脑完全乱了,这种事实超出我的经验。” 李正却听明白了。无非就是为了省钱省事,把尸体偷偷处理掉,神不知鬼不觉的,省了一大笔丧葬费用。对于某种人群来说,这种交易,确实划算! 胡江擦一把脸上的冷汗,说道:“我本来不敢。你们都知道,尸体就这么在我们殡仪馆里消失了,万一家属以后来闹,那可吃不了兜着走。“ 李正倒吸一口冷气。胡江的顾虑确实有道理。不过李正自然明白刘大德家是一个正经的亲属都没有了。胡江虽然想到亲属回来过问遗体的事,但是很可能这个来殡仪馆闹的“亲属“不会是别人,依旧是刘大义!先逼着胡江烧了尸体,神不知鬼不觉无凭无据,然后再说殡仪馆弄丢了尸体大闹一场索取赔偿费,这种事,对于这种大字认不了一箩筐却满脑子阴谋诡计的人来说,真是轻车熟路。 胡江:“可是那人实在凶暴,我胆子小,又忧虑儿子,只好硬着头皮,先把那老太太的尸体推进路子里。看着尸体烧掉之后,那人又说:把这个男的也推进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定是吓傻了,我突然觉得,那个刘大德的尸体,眼皮下,眼珠在颤动!我忍不住‘啊’了一声,对那个凶汉说道:不行!不能烧!那凶汉瞪着眼珠对我说:不烧他老子就烧你!我心想就算这人真凶,我不信你能凶到大炼活人的地步!不过我可真的想错了!夜里他要真把我推进炉子里给炼掉,估计那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啊!” 胡江被自己的联想吓得打个冷战。那个毕修在一边催促:“那你把刘大德烧了没有?”胡江双手合十,说道:“我敢吗?我被那凶汉逼不过,只好上前推车。可是一低头,刘大德的脸就在我下巴底下。我吓得全身都是冷汗,也不知道是吓得晕了还是怎么,我看见,刘大德睁开了眼睛!我当时一定是吓得头昏眼花了!” 听到这里,众人皆震。李正喃喃地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刘大德的脑袋都变形了啊。”毕修在一旁提醒胡江:“你接着说。” ☆、大炼活人 听到这里,众人皆震。李正喃喃地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刘大德的脑袋都变形了啊。”毕修在一旁提醒胡江:“你接着说。” 胡江给自己助助力,说道:“我一定是吓花了眼睛。刘大德不仅睁开眼,还跟我对着瞧了一会儿。我这才醒悟他真的活了。我以前听老工人说过,有‘尸体’实际上陷入了假死状态,在停尸的几天内又活过来。所以民间才有停尸七天的旧俗。没想到这个事儿让我遇上了。我吓得六神无主,当时旁边也没别的人啊,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对那凶汉喊:先生!先生!你看,你的亲戚还活着嘞!还有救啊!赶快打急救电话吧!” 众人心头又是巨震。那名女工作人员看着胡江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在殡仪馆昨天平静无波的深夜里竟然出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 胡江低哑的嗓音讲述着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经过:“……其实我也不敢确定我是真的看见死人睁开了眼睛,还是我吓昏头了,眼睛出现幻觉。我到现在都不敢肯定呢。我没勇气看那具尸体第二眼,但是我真的实在没胆量留在炼化炉前头了,我扭头就往外跑,跑了几步腿上使不住劲,自己坐倒了。那凶汉却着实有胆子,他听我提醒,反而连看都不看,把我一脚踢开,自己推着那运尸车,就要把那个不知死活的人送进火化炉去!你们想,半夜三更,大炼活人,我能受得住?我当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几个人对视,都看得出别人的震动。那两名工作人员听了,急忙向停尸床走去,点了数目之后,两人都先松了口气:在火化炉前,确实停着两辆车。只有一辆车上是空的。 看来昨天夜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 毕修看看那具没烧的尸体,问了一句话:“这是谁的尸体?” 是啊。谁的? 一名工作人员做了一件事,他把尸体身上盖的一条布单给扯了下来,嘴里还说着:“老胡,你说昨天那凶汉把两具尸体都烧了?那这一具到底是谁的?“ 毕修看了一眼这具死尸,这尸体头部毫无伤痕,怎么看都不像是摔死的。看来不是刘大德。当然也明显不是刘大德的老母亲。但是面部青紫,两眼暴突,眼睛和嘴巴都渗出了血丝,分明是—— 毕修喊了一句:“怎么回事?这人是被捏死的!” 站在毕修身边的李正却惊叫起来。然后两人同时象踩了烧红的铁板一样,同时从这具尸体旁边跳跃着逃开。 本来就距离最近的胡江,精神上完全没有准备,目光接触到那具脸色黑紫,面目狰狞的尸体之后,他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响声,然后眼球往上一翻,无声无息地再次昏死过去。 在一片震惊、疑惑、惶恐的气氛中,一时竟无人想到拯救昏倒的胡江,也没人打电话报警。只有那个外地人毕修既没有见过刘大德,也没见过刘大义,但是他从各人的表情里看出情况不对。 ☆、尸体替换 在一片震惊、疑惑、惶恐的气氛中,一时竟无人想到拯救昏倒的胡江,也没人打电话报警。只有那个外地人毕修既没有见过刘大德,也没见过刘大义,但是他从各人的表情里看出情况不对。 李正使劲抹了一下脸,说道:“刘大义。刘大德家的钥匙就是我给他的。如果那个胡江所说的是事实,刘大义昨天企图谋杀刘大德,那就是说,刘大德其实没死,只是头部受到重创,处于深度昏迷,被医院错误地判断为死亡!也是刘大德命大,恰好在进火化炉之前恢复了意识。他脑子都流出来了,任谁看都认为他死了。” 那名工作人员问道:“你们说刘大德没死?那么即使他真的没死,这个刘大义是怎么死的?” 刘大义脸上带着一股惊愕的神情。似乎他完全没弄明白他会死,而且是被人杀死。对于不到二十岁就因为故意杀人被送进去蹲了十几年大牢的刘大义来说,这种感觉确实陌生。 毕修过去看看刘大义的尸体,他的身体其他部位完全没有伤痕,只是脖子上一道青紫的痕迹,而他的脑袋,也以一种古怪的角度歪向肩膀。 毕修低声说道:“如果不是对方比刘大义更有力量,那就是突然袭击,刘大义毫无防备。”无论哪种攻击,都必须有相当的体力和爆发力,才可以轻易制服刘大义这样的壮汉。要知道刘大义才三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体力顶峰时期,又在劳改场干了十五年的重体力活,体力之好,寻常男人三、四个人打不过他一个。 但是,对于脑部重伤,大难不死的刘大德来说,他有这种神力吗? 而且,刘大义的尸体留在这里,那刘大德呢? 警车很快就到了,带走了刘大义的尸体。现场目击的几个人,包括被救醒的胡江,在录取了证词之后,各自离去。胡江的话虽然迷迷糊糊地,让□□们难以逐磨,但是刘大义的尸体确实确凿无疑的。 李正匆匆离开殡仪馆,这时已经中午。殡仪馆距离市区非常遥远,他心里十分着急,他担心于春春。于春春还在医院里,无人照应。他站在公路边,等着出租车。 “刘先生,您好,认识一下。“有人给他打招呼,李正回头一看,却是那外地人毕修。毕修说道:”刘先生,刚才我做了介绍,我是H省W市人,名叫毕修。“李正莫名其妙地点点头,不理解这人对自己为何如此关切。对方却又接下去道:”以前,我在W市大学美术系,不过现在已经离开学校。这次经过这里本来无意停留,但是途中听到一些关于刘大德的事,所以想来找他。可惜,“他顿了一下,”我似乎晚了一步。“ 李正说道:“他死了。“毕修说道:“他的尸体去哪里了?”李正说道:“这个我哪儿知道?”说完他突然怔住,毕修似乎并不是指刘大德的尸体。李正不想管那么多事了,剩下的事该□□去过问,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奇怪的顾客 李正不想管那么多事了,剩下的事该□□去过问,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毕修站在路边,看着来往的车,说道:“我听说刘大德还有个朋友,名叫于春春,也是十五年前家里出了事的。”李正差点跳起来。他认为这个人打听别人情况太多,实在让人讨厌。他站远一点,说道:“你为什么问这么详细?”毕修说道:“刘大德跳楼了。于春春现在怎样了?” 李正正想说:“于春春现在精神快崩溃了。”他的手机突然响了,号码却并不认识。毕修看着李正接听电话。原来是医院护士长打来的,说于春春自己拔了针,从医院逃掉了。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在Q市一家专门经营男士服装的成衣店内,一个身材高胖的男人正对着镜子试衣服,服务生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老板出去就餐,料想中午客人不会太多,吩咐他们几个看着店面。 这个客人十分古怪。服务生小伟在这人进门时,就突然感到一股怪味。这股怪味压倒了店里熏燃的上等檀香的味道,使他差点没干呕出来,估计今天的午餐钱可以省掉了。 小伟心里想自己还真是倒霉,不如找个个借口,把这客人打发走。惹得一个店里尽是腥臊,影响生意。老板回来又要骂自己不会做生意了。他如此盘算,可是一抬头,顿时吓得他连腿都软了。 客人身材高胖,一个粗壮的身躯抵得上三个精瘦的小伟绑在一起了。这还不算,小伟发现,这人的头上戴着一顶旧帽子,头发湿淋淋的,那顶帽子向前倾着,盖住了半个脸。 小伟感到他迫切地想撒尿,他看着这个客人闯进店中,忘记了应该上前去招呼客人。 因为这个人的半张脸太可怕了。满脸是伤,似乎是从什么地方摔下来过。而且小伟还注意到,这人的头颅上应该是缺了一大块,所以才用帽子掩盖。 这人在衣服架前转了几圈,回头对小伟说道:“给我把这一款拿个大号的。”声音嘶哑,却也不是很凶。小伟猛地回过神,急忙挑出一件送给客人,这人拿起衣服进试衣间自己穿上。小伟看他出来后,对着试衣镜照来照去,屏住了呼吸。 这时,小强提着两袋面条,哼着小曲回来了,一进门就大叫:“小伟,你在店里杀了猪吗?好臭!”小伟吓得几乎没叫出声,急忙扑上去捂住小强大张的嘴巴,一边对试衣镜前那个高胖的客人挤了挤眼睛。小强本来就不笨,看到他神色古怪,立刻就收了声。 小伟小声说道:“小强,你说这人身上的味道,是不是象血腥味?“ 小强说道:“象?分明就是!还是放的发臭了的血腥气!”小伟又指了指那试衣镜前的客人,那人已经换了全身新衣,帽子也换了,正对着镜子皱着眉头。 他这一皱眉,那肥胖凶悍的脸上反而有了一点象人的表情。小强胆大,凑上前陪话:“先生,您对衣服还满意吗?我们店里有其他新款,供您挑选。“ 小伟躲在一个模特后头,佩服得五体投地。 ☆、困境 小伟躲在一个模特后头,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男人摇摇头。小强注意到他的脖子似乎活动不灵活。小强的手心里,不知道何时凝了一层冷汗。那男人开口说话了,声音嘶哑:“不是对你们衣服不满意。我总是觉得有点奇怪。” 小强心想:您觉得奇怪?我还觉得你自己奇怪呢!这话却只可在心里转转,万万不敢说出来。那客人身形高胖,头颅自然也比常人大点。小强一双眼珠总是不受自己控制,老往客人头上瞄。因为虽然客人戴了一顶帽子,但是那帽子的位置,却明显不对劲。 “小孩,你看什么呢?“客人又说话了,把小强吓得一阵哆嗦。他左右看看,小伟他们几个有福同享有祸不同当的,都躲在衣服后面只露出眼睛望自己这边看。小强气得骂娘,心想老子让你们看!既然你们这么爱看,老子干脆叫你们好好开一次眼界! 他吸了口气,索性壮壮胆子,点头哈腰地问:“不知你觉得哪里奇怪?“ 那人扭头看了小强一眼,小强感到头皮发麻,这人的眼神似乎也不是很灵活,有点呆滞,好像又不是呆滞,确切地说,应该用“僵硬“这个词语更贴切。小强比其他同伴文化程度高一些,是高中,而且偏理科。他对自己即兴找到的这个形容词满意到了自我崇拜的地步。不过,小强在家时,也听父亲和长辈们随意提及:一些大脑内部的伤,会影响病人的视觉和眼球运动。 那客人看起来吓人,但脑子似乎不大灵光。他转了转脖子,说道:“你难道没闻到我身上这股臭味?“ 啊!小强倒退一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原来这客人自己也知道身上有一股腥气。他想逃跑,可是腿却发软。借过对面一面试衣镜,他能看见本来蹲在衣服架下面,藏在柜台后面的几个伙伴,他们恐怕还没听到这个奇怪客人的话,也没意识到他的处境。 小强稳了稳神,赔笑道:“闻到了。这位大哥,你如果有狐臭的话,请尽量看准了再试衣服。“他强作镇静,企图转移客人的注意力。 这客人的思维显然不是那么好被转移的。他口齿不清地说道:“不是狐臭,是血臭。你没看见那试衣间我换下来的衣服吗?“小强的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他茫然地站在这个怪物面前,什么都说不出了。 不过,这个客人也不需要他回答什么,只是满腹的疑问需要一个倾听的人而已。客人继续对试衣镜喃喃自语:“这是我吗?是我吗?我——怎么觉得我自己好像变了呢?“ 小强还是不做声。他想逃跑,但是无法拖动自己的脚。 外边躲着看热闹的小伟,也看出小强情形不妙,可惜他们比小强胆子要小,这种情势,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反而都悄悄地离开这个危险场所。两个人,外加刚刚吃完午饭回来的三个人,站在街边,看着自己店的门口,七嘴八舌地商量怎么去救小强。经过十分钟左右的商讨,最后定下三套方案:1、报警;2、报告老板;3、静观事态发展。 ☆、无法解释的疑惑 前两条路是最保险的,也是最容易惹麻烦的。因为客人进门多时,除了怪一点,并无任何不当行为。 但是几个小服务生就是感觉有报警的必要性。这使几个孩子陷入了僵持的局面。他们想求助却不知如何对人讲他们的理由。时间过得飞快,已经下午一点了。不过对于他们几人来说,简直度秒如年。他们在玻璃门外来回徘徊,时不时探头去看看店里的动静,幻想着会有一声惨叫,或者狂呼救命之类的惊变,但是i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这个时候,也是店里客人最少的时候。因为不是星期天,街上来往的顾客很少。小伟在焦灼里突然看到有些空落无人的街道上,平稳地滑过一部车。小伟是个车迷,从这辆轿车的,已经看出它绝对价值不菲。只是外观却有些老式。 但是这辆让小伟眼睛一亮的车,和车里的人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了。别说小伟,连一边的两个女孩子,也都看得直了眼睛。 坐在车司机位置上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大约就是二十多岁。 绝色。只能用这个空洞而永恒的词汇来形容这个女人。 大街上并非全无行人,但是现在真正直接注视这辆车和这个女人的,只有服装店里几个服务生。这是因为,这台车正好在他们的店门口停下。 几个孩子从震惊中回过神,互相用眼神传递疑问。这家店是男子服装专卖,招牌上写得再明白不过。这位美女到他们这家店来做什么呢? 来不及细想——本来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想明白的,那名美女拉下车窗,向几个孩子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果然倾城倾国,几个孩子不分性别,都感到脑袋一阵眩晕,分不清身在何处,只剩下心里空茫茫一片。 店里面,客人和小强当然还不知道外面来了什么人。客人还在对着镜子,如梦呓般自言自语:“我记得我本来好好得在家里,怎么后来跟做梦似的,完全分不清在什么地方……我好像真的做了一个梦……“他猛然对着镜子瞪圆了眼睛,”我做了一个古怪而又可怕的梦!我梦见我……我从楼上跳下去了!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等我醒过来,我好像是在……停尸车上?奇怪了!我身体很棒,哪个混蛋把我送到那地方的?“ 小强已经体如筛糠,上下牙磕得咯咯作响。 那人显然心里的疑问太多,但是智力又太低,大约自己也隐约地明白,这些问题不好到处去问的。但是他实在是太困惑了——换成是谁,处在他这个地步,也都会困惑。他摸摸自己的胸部和两肋,又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估计我的骨头断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最让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的脑袋和别人的不一样呢?“ 他忘乎所以地摘下帽子,小强本来不想去看他的脑袋,以这顶帽子的遮盖部位的不正常,他已经可以呆滞推测出对方颅骨的畸形了。可是小强觉得自己的眼睛象是被牵上了绳子,不由自主地看了上去。接着,他脚下一软,无声无息,大张着嘴巴昏倒了。 ☆、美女美杜莎 那男人也不管他,只是对着镜子,还在那里自怨自艾:“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脑袋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的头颅跟别人的不一样?我好像记得,我的头颅本来也是圆的啊!……“ “刘先生。“镜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女人,一个绝色的女人。 一个绝色得令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男人当即跪地膜拜,即使泰山崩于前也不能把他们赶走的女人。 她象一缕青色的烟,又象绿水上漂浮的花,冉冉而前。 但是被她打招呼的客人,完全不领她的情。这个男人一边的脸,在瑟瑟地颤抖。他显然很害怕这个美丽的女人。 “你是谁?“男人几乎是呜咽着问道。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人。“女人含笑说道。 “不,我好像认识你。“男人扭动着脖子,却始终不敢回头,只敢通过镜子去看对方的言笑。就仿佛他身后那美女,是神话里的蛇发女怪美杜莎。 传说美杜莎本是绝色美女,但是她恃色生骄,触怒了智慧女神雅典娜,受到雅典娜的诅咒后变成了其丑无比的蛇发女魔,是复仇三女神中最小的妹妹,也是最可怕的魔神。因为如果有人直视她的脸庞,就会立刻化作一个石像。 英雄柏修斯也几乎上了当。他遵照海仙的教诲,只在镜中看着曼妙的影像。第一眼,是比梦境还美的角色美女。 第二次再看,是一个可怕的蛇发女妖。 “过来。“年轻女人说道,微笑地伸出一只手,象召唤自己的爱犬。 几个小服务生早就吓得四散而逃。。 “我带你去一个适合你的好地方。”女人分用耳语一样的低语说道。 男人的双脚和双眼,似乎都已经不是自己的,僵硬地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女人。他困顿地回忆着,明明记得他确实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人,但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任何事了。 不但如此,他的脑子沉重得似乎随时都能砸落在他的脚上。他不记得任何人,他不记得任何过去,他在是个世界上已经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轿车绝尘而去,然后几个小服务生才心惊胆战地挤回自己店里,开始七嘴八张地讨论起这个怪异的一男一女的来历。起初胆子还小,压着嗓门,后来忘记了顾忌,声音越来越大,热闹非凡。 一个说:“这两人是不是两口子?那女人是男人的老婆?那男人听话得很!“ 一个说:“老婆?亏你会想!你又不是没谈过女朋友,你女友面前你也是那个样子害怕吗?“一片笑声。 一个说:“那就奇怪了。我看那女人的样子,十个绑一起,也打不过那男人!你们说,那客人为什么这么听话?“ 另一个嗤笑道:“为什么?你没看出那客人痴呆吗?“ 前一人立刻反问:“呆?我看你才呆呢。你没听那漂亮女人说的意思,她和男人根本没那么亲!我觉得,她把这客人带走,不是什么好心思呢!” ☆、死者和生者的友谊 正在口沫横飞,分析推理,面向店门站的一个女孩象突然被老鼠咬了似的尖叫一声,把其他几个谈兴正浓的孩子吓了目瞪口呆,顺着她的眼光,却见小强灰白着一张脸,摇摇晃晃地从店面里面出来。几个人这才想起,他们把小强给丢在了店堂后头,已经彻底忘得干净。 小伟的脸上最是挂不住。小强本来没事儿,是为了给他买快餐,远离那危险客人的。只为他小伟的央求,小强才会故意去试探那客人。没想到那客人竟把小强给吓昏了过去,其他人见了小强那粉笔一样的脸色,心中也都有愧,互相送着眼色,心中都好奇小强为什么被吓昏了?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说话。 小强仿佛头晕目眩,扶着一个衣服架站了一会儿,才问:“那男的可算走了?” 小伟赔笑说道:“小强,你真神勇啊!那么可怕的人物,你这么面对面……” 小力打断小伟肉麻的吹捧,直接问:“小强,你胆子一向不小,怎么被那人吓得晕——摔倒了?” 小强本来盯着小伟使暗劲,如果不是现在还两腿虚软,早一拳挥出。他听小力这么一问,脸色先白再红接着再青。嘴唇哆嗦良久,才说道:“那人……你们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一股血臭味?” 谁也没回答。小力的脸色瞬间也和小强一样白了。小强说:“他的脑袋……” 这时,他们谁也没注意到,从街对面一家小餐馆里,伸出一个头发蓬乱的脑袋。这个脑袋向着那女人的轿车消失的方向凝望了很久,终于,坐在地上,哭泣起来。 那家店里还作者几个吃午餐的年轻人。小老板还在忙乎着张罗生意,在一片烦躁的中午阳光下,几个正在边吃边拉呱的年轻人,突然都放下筷子,诧异地看着坐在门外哭泣的男人。 男人的哭声越来越响,小老板不觉皱眉,示意了一下两个伙计,正打算出去把这个疯子赶到远处,别在这里寻人晦气,却见街上匆匆走来两个男人,都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满脸汗水,一路疾走,一路东张西望。 许是中午声音静,也许是某种感应,那两个男人都无意地向发出哭声的这边看了一眼。一个人立刻叫了出来:“于春春!”另一个人说:“他就是?”两人一起快步向那坐在地上嚎哭的男人走去,一左一右架起人,然后招来一辆的士。 “大德被带走了。”于春春横躺在毕修的沙发上,艰难地说道。 “春春,你认为刘大德没死?“李正给他一杯热水。于春春凑着李正的手狠命喝了几口,目光散漫地说道:“我以为他死了,这些年,我只有他一个朋友。昨天,我在输液时迷糊了一会儿,我梦见大德来找我,说什么幼儿园时候我就是他的跟班了,一直跟了二十多年。这次,他要去一个地方,舍不得丢下我,要把我也带走……”他呻吟了一声,象碎掉所有的骨头一样,仰面倒在□□,两只眼睛却分外的亮。 ☆、刘大德的新身份 李正骂道:“你真的疯了吗?你为什么不经我同意就离开医院?”于春春对着天花板说道::“因为我醒来以后,特别特别想念刘大德。你对我说他已经被送到殡仪馆去了,我就想去殡仪馆,再好好看看他。” 李正和毕修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惊诧和震动。毕修究竟和于春春不熟悉,没有继续追问。但李正小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的?“ 于春春虚弱地说:“我不知道。我没注意任何时间,一直只管向前走。乘了四路车到了殡仪馆。我只急得医院里当时非常安静,没什么人活动了。应该不早了,起码在十一点以后吧……“ 毕修心想:看这人说话清晰,条理分明,判断力也不错,多半精神状态是正常的。 李正心里突然没来由一阵紧张,把于春春的一只胳膊掐得死紧,自己却毫无察觉。不过于春春自己也不在意,他撑起上半身,本来亮得不正常的眼睛,瞪得出奇得大:我看见了……“他呜咽了,两行眼泪顺着他伤痕累累的脸颊淌落下来。 李正也感觉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你看见什么了?“ 刘大德坐在一个镜子前,镜子很大很长,装潢精美,是那种女士专用的整衣镜。在他身后,斜坐着一位美女。 刘大德感到脑袋重逾千斤,他不得不低垂着头。那美女倒了一杯饮料,香气四溢,刘大德沉重得象铅球一样的脑袋,似乎顷刻就卸下无数的重量。刘大德迷茫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却还是痴呆的。美女体贴地把那杯饮料放入他粗厚的掌中。刘大德的眼睛只看了那个芳香的容器一眼,却把异样的暮光投于窗外。因为这玻璃很奇怪地用了毛玻璃。但是因为外边有月亮的光线,还是能看到那样手舞足蹈的诡异剪影。 “刘大德,“美女用一直柔软的手指掠过刘大德粗糙得象花岗岩一样的脸,继而“咯咯”笑了一阵。刘大德的脸上,几乎找不出什么表情,如果不是刘大德紧张短促的呼吸,黑色的毛发,黄的皮肤,这张脸跟真正的花岗岩石像也不差什么。美女问道:“你到底看什么呢?宝贝儿?” 刘大德的嘴唇动了一下,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说道:“那些影子……那些影子……在干什么?” 从屋内看,只勉强看到人的大体模糊轮廓,投射在毛玻璃上。在刘大德那双没什么变化的眼睛看来,那如同一个个在爆燃的火焰中熬干的焦炭般的活尸,却还能跳跃,挣扎……只是不知为了什么原因,这些鬼魅般的影子,只敢在窗外窥探刘大德,却没哪一个敢喧哗,也不敢闯进屋内。顶多偶尔有一只手敲打在玻璃上。 女人把刘大德的脑袋抱在怀里,说道:“不用关心它们,它们,只是一群饿不死的鬼罢了。”这种回答,对于刘大德等于什么都没说。不过刘大德也并不需要什么答案。他的潜意识里,只关心另一些问题,他口齿不清地问道:“我是谁?” ☆、 女人把刘大德的脑袋抱在怀里,说道:“不用关心它们,它们,只是一群饿不死的鬼罢了。”这种回答,对于刘大德等于什么都没说。不过刘大德也并不需要什么答案。他的潜意识里,只关心另一些问题,他口齿不清地问道:“它们是鬼……那我是谁?我是什么人?” 美女那两只纤细的素手,托起刘大德巨大的头颅,在她白玉无瑕的手腕上,映着一团比率如鬼火的幽光——那是一串光润的,色泽和大小都完全匀称的珠子串成的手串。她眼睛微笑着说道:“你是刘大德,忘记了吗?” 刘大德呆滞的眼神象污泥壅塞的深潭:“我似乎记得我是叫过这个名字的。刘大德是谁?谁是刘大德?” 女人注视着他,却并没有说话。 刘大德又困惑地抬头盯着女人,美女一只手正轻轻从他帽子上掠过。他问:“你又是谁?好像你对我很了解?” 美女说:“我是来接你的人。我当然了解你,我了解你全家。” 刘大德痛苦地象一条被主人赶出家门的狗,近乎乞求地说道:“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他脱下帽子,对着镜子里,自己的形象。 美女微笑地说道:“我知道。我全知道。不过呢,具体的经过,有一个人比我更能说明问题。“ 刘大德抬起头:“是谁?“ 美女回答:“这个人,名叫于春春。他是你的……“ 于春春露出不正常的笑容,配上满脸乌青和伤痕,简直如末日劫难一般凄惨。他说:“我很高兴,大德跳下去的时候,我跟他在一起……“ 李正问道:“他为什么突然发生异常的?“ 于春春说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当时,是看见他先认真地在读那封信,我还坐他对面,但是起初我全然没在意。我问他上面说了什么,他一点都不搭理我。后来我发现桌子在响,我才注意到他在发抖,抖得厉害。我还当他是激动的,拨开他手一看,我吓了一跳,大德的眼睛都通红了,似乎很痛苦……“ 于春春说着,眼睛里又射出恐惧的光芒。显然当时突发事件的场面,对他的恐吓十分深刻,即使隔了这么长时间,也无法淡化那种阴影。毕修打断他陷入追忆,问道:“你看见他的那封信了吗?” 于春春说:“我只在那会儿瞥了一眼,信上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字,并没有出奇的地方。不摘掉内容究竟是什么,我只顾着躲避刘大德的追杀,根本来不及去看。何况,我直到现在也不信,刘大德会被一封信吓疯……” 毕修又问:“你有没有注意过,刘大德把这封信怎么处理了?比如:收藏,撕毁,等等诸如此类的收藏方法。” 于春春道:“没有。我看他似乎完全不认识我。”于春春使劲挤了一下脸,他感到她象一只黑暗里的老鼠,自从那个噩梦的深夜出现在他面前……他一直都是漆黑世界里一只惊恐的老鼠,幸好在那是,他并不是一个人面对家破人亡的惨剧!还有李正陪着他呢。不然,他一定不是吓死就是吓疯。 ☆、生死转瞬 于春春心中升起一片温暖,一片希望。他觉得他错了,他选择彻底错了。在那个夜晚之后,他不该和刘大德走在一条道上。他应该来找李正,把知道的一切全告诉李正。 可是,他内心已经矛盾了十五年了,所以现在的他,一天不如一天,如今已经是一具皮囊包裹的瘦骨头。 他安全了。 于春春的心里,又一次充满了对于正常人生的希望。 该结束了。他的心情渐渐淡然,刘大德带着那场噩梦一起死亡吧! 该结束了。他闭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李正渐渐放了心,给他倒来一杯热水。 让一切,都在今天结束吧。 让一切,在今天新生! 于春春喝了一口水,漆黑的脸色有了一抹回神的红润。他已经可以整理他的思维。 李正和毕修对视了一眼,他不确定这个时候问于春春某些问题,会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最后,毕修问道:“你刚才告诉我们什么?” “什么吗?”于春春的思想有点走板,但是那种正常的心思不属的走板,而不是呆滞。他放下茶杯问道。 毕修慢慢说道:“你告诉我们你去看刘……” 于春春的眼珠似乎又一次凸了出来,托着茶杯一动不动。过了一分钟,他才说:“我也认为他死了……李正,你在看尸体的时候,我还远远地看了你一眼!那时候楼里很黑,又没有人,所有人都只顾围观刘大德的尸体,所以我走着很方便的……我当时是想和他告别一下,但是我转了念头。毕竟他跳楼跳得其挂起,我太累了,不想和公安上纠缠了。再说,一看你围着现场的架势,我就知道,他肯定完了……” 他讲得越来越条理清晰,正在逐步摆脱那种阴影。 这是个好兆头。 毕修问道:“你说你看刘大德……那你后来怎么在步行街上哭他?” 说到这里,他眼角微微颤抖了一下,而李正此刻也开始不安起来。 于春春枯瘦的手指挡在面前,他轮番看着手上的掌纹,还有那些新旧伤疤,说:“我半夜象鬼迷了似的去殡仪馆,想再看看他!我……”他看看毕修,“结果我看见你了。” 毕修没有表情:“我是去找刘大德的,也打算去看你。结果费了这么多周折才见到你。” 于春春说:“你听见那孩子一边走,一边哭着要他爸爸,你拦住那孩子,送他去厕所,又把他带去你住的旅馆。所以,你错过了一些事。”他使劲舔舔嘴唇,说,“我当时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思想,你把那孩子带走之后,我一个人站在停尸房外面,当时院子里特别静,我听见有脚步声在那个停尸房里隐隐约约地响。我起初并没有在意,因为我以为是馆里的工作人员在里面走动。” 于春春一边说着他并不在意,一边摸摸胸口,说道:“但是,那个脚步声叫我心里很不安定。而且,我听到那脚步声是往外走的。我正打算进去找刘大德的尸体,那两扇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刘大德归来 于春春一边说着他并不在意,一边摸摸胸口,说道:“但是,那个脚步声叫我心里很不安定。而且,我听到那脚步声是往外走的。我正打算进去找刘大德的尸体,那两扇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于春春说到这里,正在听的两个人都不禁屏住了气,盯住了于春春的嘴唇。他们都太专注了,以至于谁也没有去注意,在医院的大厅里,有一个脚步声,穿过来往的病号家属,诧异的医生护士,吵这个病房区走来。 于春春似乎很渴,李正醒悟过来,急忙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于春春接过来,却并不喝,只是痉挛地握在两手里,然后说道:“我看见刘大德,从门里走了出来……“ 说到这里,他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把正在屏息听他说话的两人都吓得一哆嗦,于春春惨叫着往后退缩,喊道:“他……他又来了!” 两人同时跳了起来,刘大德正站在他们身后。李正说:“大德!”刘大德用陌生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如同看一粒灰尘,反问:“你认识我?“李正说:”大德,你失忆了?“毕修一把把他拉开,低声说:”他不仅仅是失忆。你看看他的眼神!“ 李正头皮一阵发紧。刘大德他是比较熟悉的,以往,刘大德眼神凶暴,与人为敌,但却能看出理智。现在,刘大德的眼神只是木然。 李正的眼神落到刘大德的头上,刘大德的脑袋上扣着一个式样古怪的高帽子。这顶帽子只比厨师的帽子低一点。在这种根本毫无冷意,而且是偏热的天气,他戴这样一顶帽子,实在象马戏团的小丑一样可笑,却没一个人能笑出来。 于春春最初的惊慌过后,反而露出喜色,向刘大德伸出手:“大德!你还活着?我太高兴了!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从楼上跳下去啊?我还以为你死……” 刘大德反而退后一步,露出茫然不识的神气:“跳楼?我不记得这回事啊?你们怎么全都说我跳楼了?” 毕修在一旁制止:“慢……”可是于春春已经开始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怎么全都忘记了?”李正在一旁解释:“春春,大德从楼上栽下去,正好脑袋先落地,一定是受了剧烈撞击,才失去记忆的!” 刘大德痴呆地看着李正,慢慢说道:“我从楼上栽下去?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你们看见了?” 毕修突然问:“刘大德,你为什么戴个帽子?” 这一句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刘大德的脑袋上。刘大德困惑地说:“我也不知道……是一个女人叫我戴上的。她说这样我就不会被□□带走。” 女人?什么女人会接近这样的刘大德? 毕修戒备地后退一步,说:“能不能摘下来叫我们欣赏欣赏你这顶别致的帽子?” 刘大德说:“不行!她交待过,要戴着帽子,不能让任何人碰!” 突然,刘大德的帽子掉下来,落在地板上。正好一个护士端着药盒子走进来,尖叫一声,碰碰琅琅,盒子摔地上,药片也撒了满地。小护士嘴巴和眼睛对张开成圆圆的“O”字型,往旁边一歪,顺着墙壁缓缓地瘫软了。 ☆、玻璃的锋刃 小护士嘴巴和眼睛对张开成圆圆的“O”字型,往旁边一歪,顺着墙壁缓缓地瘫软了。 出手的是李正,他悄悄溜到刘大德背后。他看不见刘大德面目表情,却距离刘大德的后脑勺不过半尺距离。他比谁都更清楚得看到,刘大德的半个脑袋不见了。 难怪他把帽子拉得那么低,连眉毛都盖住了。李正不禁弯腰呕吐起来。 于春春象一只被蛇盯住的青蛙,浑身打颤,却一动也不会动。刘大德巨大的脑袋伸到他脸前,那脑袋的表情,象是祭祀上被宰杀后用来上供的猪头:残忍,愚蠢。 “于春春……我记得你的……名字……“刘大德吃力地说着,脸上还带着那种祭祀的笑容。在这个笑容之前,于春春丧失了所有的自卫能力,只能瑟瑟发抖地瞪着这张脸,以及——劈空而过的肥厚的大手。于春春在手掌触到他的脖子的时候,终于发出一声惨叫。同时他身不由己地被拖下床去。原来是毕修看形势不妙,危急中把于春春从□□拉下来。李正从后抓住刘大德,问道:”你疯了?你为什么要伤害于春春?他可是你唯一的朋友!你忘记了?“ 毕修喊一声:“快离开他!“刘大德本来力气就大,当年街头闹事,得用电警棍把他电倒才能上了手铐。眼下,他虽然看起来受过重伤,却力气大得着实惊人。毕修喊声未停,李正发现自己腾空而起,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他的躯体已经飞了出去,直向窗口飞去。巨大的落地窗前吊挂着厚厚的窗帘,李正百忙里抓住拖地窗帘,后背撞碎玻璃飞出去。整块玻璃倾泻下来,李正借着惯性身体飞了出去,幸好手里还抓着窗帘。可是他飞出去的力道太大,只听见一连串“咯嘣”地闷响,窗帘被从拉杆上扯下来。眼看李正手里还抓着一整幅窗帘就要从窗口落下去,毕修飞扑上去,千钧一发之际抓住李正的一只手,一手撑住窗框,用力把李正往上拉。 就在这时,背后一声惨叫。毕修听到是于春春的声音,却无法回头,只是汗如雨落,心想自己现在双手都腾不开,更无法躲闪,看来这次是要死在刘大德手里了。 刘大德杀了于春春后,却再也不看二人一眼,毫无犹豫地拉开门走出去。 原来他的目标只是于春春。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好朋友? 刘大德昂首走在人来人往的走廊内。他身上虽然沾染着血迹,却也没招惹多少惊异的目光。每个人,医生,护士,陪护家属……如果有人肯多看一眼刘大德,那也多半是因为他脸上痴呆的表情。电梯门开了,一群保安冲了上来,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刘大德。毕修跟在他身后,大吼一声:“快抓住这个男人,他是杀人凶手!” 楼梯间立刻一片混乱。但是已经晚了一步,电梯门缓缓地合上了。毕修冲到窗前,不一会儿,他看见那顶熟悉的帽子走出了一楼大厅,若无其事地混在人群里走出了医院。毕修甚至看到马路边停着一辆车,一个女人坐在司机位置上,打开车门让刘大德进去。只是站在这么高的位置,他看不见那女人的面目。 ☆、神秘女人 毕修甚至看到马路边停着一辆车,一个女人坐在司机位置上,打开车门让刘大德进去。只是站在这么高的位置,他看不见那女人的面目。 他回到病房,李正已经被包扎了伤口iu,坐在床边,脸色灰白。 于春春的眼睛大张着,满脸都是惊恐之色。在他腹部,插着一把一尺多长的玻璃碎块,锋刃正闪着寒光。 李正有惊无险,只是一点皮外伤,脊背和胳膊被玻璃划了几道很深的伤痕。他无心留医院治疗,毕修陪他一起回小区李正的家。 “女人?“李正听到毕修的说法,感到十分吃惊,”你说是个女人把刘大德接走的?“ “是啊。”毕修说,“而且,看样子那女人相当有钱有范儿,不知是什么来路。我怀疑是她唆使刘大德杀死于春春的……” 李正带着一种好笑的神情看着对方,说道:“开玩笑有个限度好吗?你是不是看见的只是开的士的女司机?我告诉你,那两个人,从来没和女人打过交道!你自己看看他们那副样子,女人不躲着他们走,我才感觉是怪事!“ 毕修听他如此说,也觉得难以理解。他仔细地想了想,还是坚持说道:“我并没看错,那车绝对是私家车,跟市面上的的士差别很大,想看错也难。再说——”他顿了一下,“既然你说了,他们两个没有跟任何女人打过交道,那我更怀疑,这个女人之所以接近刘大德,正是别有用意。所谓事有反常即为妖!“ 李正也严肃起来,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坚持:“不可能。第一,他们二人的外观不可能引起任何女性注意,何况是有名车的女性;第二,即使有女大款口味重,如果她等待的是于春春那种小鸟依人型的男人,我倒还能信上三分。刘大德是绝不可能的,因为除了他自己的老娘,他仇恨一切女人!你不了解他,因为当初他……”说到这里,毕修看到李正眼神突然凝思起来,不再继续说下去。李正心中想起,刘大德多年来再也不和他做朋友,就是因为刘大德恨透了江长有的妻子和女儿。可是他李正却偏偏是最爱护江兰若的。 “还有没有了?”毕修问,李正猛地一惊,从往事中收回思路,说道:“当然有。最重要的是,刘大德和于春春已经封闭十五年了。我一直没听说过他们跟什么人有长期和固定的联系,所以他们出事后,只有我照应。你想过没有,什么人会在人活着的时候不闻不问,事后倒宝马香车来接人?” 毕修没有发表看法,只是重复地说了一句:“是啊。会是什么人会做这种事呢?” 两个议论不出结果,司机说:“两位先生,到了。”牡丹小区已经到了。毕修说:“师傅,进去吧。”他心想李正受了伤,还是直接到楼下少走几步路比较妥当。 李正过了大门口,的士顺着主干道往前走。毕修突然发现在后视镜上,有一个女子的影子。他心里浮过异样的感觉,回头向车后看,距离小区大门已经颇远。往来的人流中,似乎有一个细气苗条的人影一闪而逝。 ☆、美女跟踪 李正过了大门口,的士顺着主干道往前走。毕修突然发现在后视镜上,有一个女子的影子。他心里浮过异样的感觉,回头向车后看,距离小区大门已经颇远。往来的人流中,似乎有一个细气苗条的人影一闪而逝。 “你忙什么呢?”李正因为受伤和惊吓,颇有些疲倦。他看见毕修扭着脖子直往后看,就也看了一眼,问道。毕修在人群里找了一会儿,再也不见那个苗条的人影。他有些晃神,李正又问了他一次,他才回过神来,说道:“我刚注意到有个女人似乎在暗中跟踪我们。” 李正本来有意无意地听着毕修的答案,其实是昏昏欲睡,全不在心。一个钟头以前,他差点就在医院十楼演一出“空中飞人”,估计明天本市报纸头条李正就要露上一小脸,估计还要附带他挂在窗外当蜘蛛的精彩特写。成为本市名人的华丽前景,并没有给李正带来多少成就感。在医院的大楼上挣扎求生时,他神经紧绷,现在稍微松弛了一点,他只觉得浑身的关节都痛得似乎快断裂破碎一般,连带脊背和手臂上被玻璃碎片割裂的伤口,都疼得钻心。李正疲累得昏昏欲睡,却又痛得直冒冷汗,哪里睡得着。 迷蒙里听毕修用严重口气说有个女人在暗中窥探,李正剧痛里也差点笑出来。男人究竟和女人不大一样。他被女人盯上,反觉得另一种情调。李正笑对毕修说:“那不是好事吗?她想知道什么,快请她过来,我慢慢地给她讲。”毕修瞪他一眼,却当真下车,直向大门口走去。 小区门卫不认得毕修,但刚刚恰好看见毕修护送李正回来,倒也乐意帮忙。毕修一问,他们立刻说道:“你说那个女孩子啊?哦,很漂亮!”毕修一听,立刻有不祥之感,估计李正以后啥正事都干不了了。然后,两名保安把揣测的目光,在毕修脸上转来转去,弄得毕修全身不自在起来,倒仿佛他自己在窥探别人隐私似的。毕修急忙说道:“她是哪儿的人?” 两名保安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毕修,一个说:“你管人家一个女孩子干什么?” 另一个说:“我们问过,她没说。不过听口音就是咱们本市人,没啥好怀疑的。”接着又看毕修一眼,毕修一口外地口音的普通话,一听就知道是外地人,相比之下,眼前真正具备危险素质的,似乎是毕修才更合适。 毕修倒退一步,抹去颈上一滴冷汗,赔笑又问:“听你们这么讲,那女的莫非是在这一带已经逛游了很久?” 那名岁数大点的保安没说话,只看着毕修。年轻点的说道:“不错。上午时就来了,说是找人。问她找谁,却又迷迷糊糊,最后问得细致了,她才说,她小时候这里住,后来搬走了。现在回来想投奔亲戚,没想到已经大变了样子。她又不死心,在这里瞎转,也怪可怜的。我们劝她别等了,回家去。她又不肯。可能是脑子出了问题——人可真是长得漂亮,不开口说话,根本看不出脑子有病。” ☆、刘大德的身份 毕修越听越感觉蹊跷。这女孩子说是来投奔亲戚,却又不说是找谁。但她似乎就是在等李正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却见了李正又逃走了。他问不出头绪,只得回去找到李正,把李正送回家再说。天色已晚,李正又受了伤,毕修暂时帮他料理晚餐。 听毕修说了,李正也纳闷。他来回思索,毕修又反复启发,李正也想不起自己认识过这么大的年轻女孩子。尤其当毕修绘声绘色转述保安的话:“……那妹子靓得没边儿!……”李正反而怀疑毕修是有心在涮他。他一个穷工人,月工资不过两千,每月还要供房,而且就厂里平均标准来说李正钱途不大。他凭什么让人家一个美人儿巴巴的跟在他屁股后头,还“窥探”他?只要他自己不憋急了去厂里女浴室耍流氓偷窥,就算万幸。 李正把毕修臭骂一顿,又吃光了毕修做的美味晚餐,压抑了多日的心境竟有所开朗。他对毕修说:“看不出,你还是下厨的好手!“他把眼光落毕修那双明显搞艺术的手上,毕修的手指修长,还留着指甲,收拾的干干净净,皮肤也很润泽,看上去十分养眼美观,哪里也不象沾阳春水的样子。李正说:“我听说你是大学里美术系的老师?”毕修承认说:“是的。你竟然记的。” 李正笑道:“承蒙夸奖。我以为搞艺术的都是生活不能自理。” 毕修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用一根手指在李正包扎的脊背上,戳了一下。顿时,李正的惨嚎充满了整个房间。 “不能自理的,好像是你吧?”毕修冷笑着说。李正喘了几口气,突然如梦方醒地说道:“我懂了!你是被女人训练出来的!” 毕修的脸色突然变了,用一种异常的声调,大声呵斥:“闭紧你的臭嘴!”李正本来是开玩笑,看毕修竟认起真来,心里明白一定是戳到对方的痛脚,也有点后悔。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毕修把电视打开。本市新闻正在播放,刘大德果然成了新闻人物,而且警方正在到处寻找杀人后潜逃的凶手。同时,刘大义的死亡,刘大德也有很大嫌疑。 李正看了一忽儿,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你说这事怪不怪?就算刘大德是假死复活,他受了那么重伤,怎么体力反而暴涨,丝毫不影响行动?” 毕修说:“恰好相反。刘大德因为脑部受到重创,会对自己的行为失去调节,同时性格残暴!他杀死刘大义就是这种病变的反应。而对于这种人,一旦被加以利用,就可能边做生物武器。不知痛苦,不知死亡,不知疲劳,一味执行命令进行屠杀。“ 李正听得玄虚,打断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记得你是搞艺术的。这些跟艺术有关系吗?“ 他想想,又说:“如果不是你插手救我,我会把你当成出来旅行采风,搜索灵感的。现在看来,你不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这些和你职业毫无关系的事?“ ☆、往事已成空 “如果不是你插手救我,我会把你当成出来旅行采风,搜索灵感的。现在看来,你不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这些和你职业毫无关系的事?“ 他说着,却发现气氛越来越压抑。屋里除了他问话的声音,就只剩下电视里单调的解说声。 “因为我经历过。“毕修终于说道,李正本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你说得很对,我有一手好厨艺。我以前的女友很爱下厨,我常常陪她。日子一久,我也练出一手好厨艺。“ 李正本来着急地想摸支烟,睡觉前再享受片刻。但他被毕修脸上那种淡淡的笑容给吓了一跳。如果不是这样的微笑,这李正必定会认为,毕修所得到的,不过只是一个残破的记忆。所以这毕修为了慰藉自己那一颗受伤而破碎的心,终于愤而选择了孤身流浪这一充满艺术家气息的人生道路。但是他惊愕地看着毕修,一个被女人抛弃的衰男,是不会这么笑的。 也许,只有李正这样看着朋友永远离去,却无能为力的人,才能真的看透毕修笑容背后的内容。 “她……出了什么事?“他小心地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毕修说,”也许是一桩连环谋杀。但我却无法报仇。“他看了李正一眼,目光突然锋利起来,”甚至人间的法律,不能惩罚那个疯狂的怪物!!它害死了七条人命,却就在我的眼前逃走,只把我未婚妻的尸体给我留下了。“ 李正起初十分同情他,但继而起了困惑。他甚至一度猜测过毕修是不是陷入某种疯狂的臆想。如今这个社会,固然是权、钱实利至上的社会,有些人可以拷问法律的尊严,但如果连伤多条人命,只怕再有钱有势也不是太好过关的。他问道:“你说话当真?毕修,到底怎么回事?“ 毕修捏着桌上一只玻璃杯,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转动。他说:“我和我做警官的朋友一起问过很多人,后阿里才从一位退休老教授那边知道,我女友和她的朋友们,是遇到了一种祭祀用的人牲。“ 李正心里打个突,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坏,却一时想不起来,惊问:“‘人牲‘是什么东西?”毕修说:“初中历史记得不?”李正说:“早还给学校了。”他从小就成绩不好,一味顽劣,勉强混完高中毕业,就去当兵改造,复员后参加工作,最不喜欢的事,就是读书。自然连一些基本的历史常识都不老清楚。 毕修也看出来了,就换个方法解释:“就是在祭祀鬼神的典礼上杀掉,用来祭神和祖先,象牛羊猪一样当祭品的人。中国在奴隶社会有这种恶俗,一直到封建时代,还有啥了对方的俘虏以祭旗的做法,其实也是这种‘人牲’的恶习!但是随着文明进步,这种习俗早已被明令禁止。不过,也有一些团体,为了某种目的继续实行杀人祭祀的残忍做法。我女友她们就是遇到这样的‘人牲’。“ ☆、往事已成空(2) 李正象是听天方夜谈,问道:“那‘人牲‘,做了什么?“ 毕修道:“这本是我们最奇怪的。那老教授说,也许那些人并不是‘人牲’,而是另一种作用——饲养用来试药。因为那个怪物自己的说法,她已经活了一百多岁,外貌却保持青春,只是不能见太阳光。最奇特的,她可以控制人的意识和思维。那老教授说,这个女人一定在长期的药物污染重产生了异变,她的行为和生存方式都已经超出了人类生存的范畴。最后,她盗取了一个女孩的躯体,离开她的地下巢穴逃走了。“ 李正说:“我实在无法理解你所说的一切。那简直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事情。“ 毕修苦笑一下,说:“的确如此。所以你看,我在到处找那最后一个还活着的女孩。我不确定她是否还活着,或者她已经死了,也或者她跟那个怪物合二为一了。“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李正看得出,毕修心情很糟,有些后悔打扰毕修。然而他自己也触动往事,不自觉地想起一个人来。 他想起那封不知去向的信的真正主人江长有。江长有的女儿江兰若,当年在李正的眼皮下不知去向。李正这些年来,有时半夜醒来,猛然一惊,总觉得寒毛直竖,不知当年,江兰若是如何从房间里消失的?他一直想不通,警方调查也没有结果,厂里各种流言蜚语也多。时间一久,李正竭力避免去回想这件事。 不过,有一件,小时候李正常带上江兰若玩耍,称得起两小无猜。江兰若的妈妈虽然看不出态度,但江长有却很有意思和他李正结个娃娃亲的。儿时的李正一提起这件事,就急躁脸红。如今十五年过去,回想这件事,李正心里却泛起温暖而心酸的记忆。他还想起小时候,他瞒着父母和江叔,用自行车载了江兰若去郊外河滩上玩耍,回家时累得都快瘫软了。江兰若坐在车子后座上,抱着他的脊背都睡着了。他回转神,担心地摸摸江兰若。 后面跟着两个朋友——刘大德和于春春,也累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一个提着水桶,一个扛着自己做的鱼竿,埋头只管赶路。 李正受了伤,容易困乏。毕修做得饭菜又可口,他很快就趴在□□迷迷糊糊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正突然一激灵,睡意全消,吃惊地看着窗户。 外面已经听不到人的声音,小区里十分安静。想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但这小区里的路灯却是长夜亮着的。灰白的光线隐隐透进窗帘。李正看见在窗帘另一边,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象是小孩子的样子! 李正惊得魂飞魄散,借着外面灰白的灯光,他可以可到,那个小小的脑袋上,翘着两支弯弯的小辫子。也许是近几日受刘大德于春春两人事件的影响,李正记忆分外清晰。江兰若失踪那一天,就是这样的小辫,那还是李正的 妈妈给她梳的! ☆、记忆中的少女 江兰若失踪那一天,就是这样的小辫,那还是李正的妈妈给她梳的! 李正想站起来,却全身脱力。他看着那小小的人影伸出一只收,贴在窗玻璃上,的确是孩童的小手。这窗子里面的扣本来就没扣紧,那小手在外面一推,窗子就滑向一边。窗帘也被那小手拉开,露出一个小孩子的脑袋来。 李正头痛欲裂,轻轻试探着喊了一声:“江……江兰若?“ 那小孩子正在扒着窗台往里翻,听着李正出声呼唤,便抬起头,半明半灭的灯光下,正是旧照片里,江兰若那张小脸。女童对他一笑,漆黑里,那亮晶晶的白牙分外显眼:“哥哥,我回来了。“ 李正顿觉毛骨悚然,大叫一声,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卧室门被人猛地推开反撞在墙上,随即灯也亮了。毕修站在门口,一手按在开关上,低头一看,李正从□□掉下来,满头大汗。他喊了几声,李正没有反应。毕修蹲下身,掐住他的虎口穴位,李正才慢慢苏醒过来。 毕修给他倒杯茶,听李正一五一十将刚才做的梦,说:“你想那孩子了。“他心里浮起一阵难过,安慰道:”你只是想念过头了。这几天的事对你触动太大。我当年也是整夜整夜睡不好,快疯了一样。“ 李正用冷毛巾擦了脸,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很累。我想去XC康复医院去一趟。“ 毕修说:“康复医院?你确信已经虚弱到向医生求助的地步了吗?“他怀疑地看着李正。李正看起来的确很颓废,但毕修觉得,他不像是一个眼看就要崩溃的可怜人。 李正翻个白眼:“你咒我呢?我是去看那封信的真正收件人——江长有!“ 毕修一惊。他只知道江长有十五年前因受到极大刺激,精神错乱。但他并不知道江长有至今还活着。 李正看他这副样子,给他解释:“他活着。当年是我父母送他进的医院,他最初进医院时,只是不会说不会动,整日整夜地保持着那种姿势。唉!“ 毕修问:“什么姿势?”继而他意识到,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李正现在不可能给他演示出当时的情景。 李正又低着脑袋叹了一口气,才说:“就是那种半坐半跪,双手护在脸前的姿势。”接着想了想,又说:“你去书架上,顶上一层,进左边。” 毕修依言上去一摸,左边叠放了一摞子的大部头,还有一本相册。李正说:“就是它。”毕修吧相册取下,放在李正面前,一页一页掀开。 当年的摄影技术还是相当不错。翻了几页,有几张是一群孩子在一起玩,背景是砖屋大院。毕修几乎一眼就认出李正嘴里说过的“江兰若”。她的确如李正所说,漂亮得挑不出一丝毛病。只是当毕修看到李正搂着她,一起面对着摄像头时,毕修感觉那双大而亮的黑眼睛里,渗出一种不像孩童的神气。 也许是我的错觉吗?毕修看了很久,李正带着傻笑,说道:“怎样?漂亮吧?”继而又神往地说:“如果长到今天,一定是惊动整个XC市的美人。” ☆、邻家的小女孩 毕修看了很久,李正带着傻笑,说道:“怎样?漂亮吧?”继而又神往地说:“如果长到今天,一定是惊动整个XC市的美人。” 毕修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娘如果活到今天,比他学院里男生们暗中评选的一等校花可漂亮得多了。虽说毕修也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对美女垂涎三尺,但私下里,他总觉得有些校花带着一股子风尘气…… “怎么不见她妈妈的照片?“毕修说道。 “哦。江叔的妻子从不面对相机。“李正解释,”我们问她为什么,她说那东西会掉魂儿。我们都说她迷信。“ “迷信?”毕修看他一眼,李正立刻说:“哎呀,你就别说了。当年的□□也是问了几次,也说江叔的妻子可能是不愿意留下照片。至于为什么不愿意,他们也找不出原因。” “江兰若平时怎样?性格如何?”毕修问道。 李正伤感地说:“我不明白你怎么问这么细致。这一点,后来我们才慢慢注意到。江兰若性格比较孤僻胆小,可能受她妈妈影响。有时候很迷糊,似乎她永远也记不准从学校到家的路。”说到这里,他笑了,有些幸福而悠远的神气,眼睛也深沉起来:“那时候我几乎天天接送她上学放学。她都八岁了,还常迷路呢。” 毕修用指甲敲敲床头:“她智商有问题?” “这个吗,”李正说,“没检查过。她老爸脾气好,就这么一个宝贝,说的是智商低了也没啥,只要长大了老公不嫌弃就好了。其实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得了的,只不过我辛苦些,天天带她上学放学就是了。不过我觉得她智力上肯定没问题。因为八岁的时候,她在班级里就经常考双百,比一般孩子学得更快,奖状也贴得红通通的,很有尖子生的苗头。” 毕修突然又问:“她妈妈怎么看她的毛病?” 李正愣了愣,说道:“她妈妈没说什么,只是我妈建议她带女娃去做检查时,她说不用,还说江兰若根本没病。我妈不喜欢跟她说话,看她脸色难看,也就罢休。” “你母亲为什么不喜欢和她说话?” 李正已经疲乏起来,说:“没几个女人爱跟她说话。据说,是我爸推测,相当一部分人纯粹是嫉妒。女人嘛,看见比自己漂亮的女人,不嫉妒的没几个……”毕修耐着性子听,“我妈妈是另一种说法,她说那女人不正常。” 毕修精神一振:“为什么她说那女人不正常?” 李正快睡着了:“她说江家那媳妇,带一股阴森森的鬼气……” 李正的身板很结实,第二天上午睡醒,已经充满精力。他对毕修说:“今天我就打算去看望江叔。” 毕修一身主夫的打扮,把早餐放在桌上,怀疑地说:“你能行吗?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别拖后腿。” 李正故作轻松地做了几个体操动作,说:“你看,都只是皮外伤而已。何况我是当兵出身,当年几十里拉练,摔滚跌爬,什么苦没受过?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惊艳 李正故作轻松地做了几个体操动作,说:“你看,都只是皮外伤而已。何况我是当兵出身,当年几十里拉练,摔滚跌爬,什么苦没受过?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毕修考虑了一下,凭心而论,他很想去见识一下这位经历奇特的江长有,越快越好。也许能从这个长年昏睡的病人那里找到一点什么线索。毕竟,江长有应该是最了解妻子来历的人,而且他也是和妻子关系最密切的人,应该能提供一些外人不知道的细节。而且,那封十五年前就寄给江长有的信,究竟是谁写的,又涉及什么内容,或许江长有心里会有数。 但是,考虑到李正的伤势,毕修决定再等两天。毕竟李正的伤口刚刚包扎好,需要恢复。这种时候,还是不要长途劳累比较妥当。 李正根本听不进他的劝,说道:“你别这么婆婆妈妈的,我真的用不着你跟我妈似的看着我!” 毕修说道:“用不着急在这两天!你伤口还没结痂,还有轻微骨折,再紧急也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出门!你到底急什么呢?” 李正突然沉默下来,坐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不知道。我昨天夜里做梦,老梦见江兰若……我心里很害怕……我梦见她回来了!……这些年,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是死是活……” 毕修看他如此难过,心有戚戚焉。他也在寻找一个人,不过也不知那人是死是活。但他和李正不同。他等待了一会儿,给李正时间收拾情绪。 但是,李正的态度让他有一种不祥之感。他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如果真的很难过,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李正想了想,说道:“我想去喝一杯。” 距离牡丹小区不远,有一家相当静雅的茶楼。虽然说是茶楼,其实也供应多种饮料,包括酒水,也提供一些特色小菜。象李正这样的阶层,进去了顶多也就是要一杯高价茶水,一盘瓜子,几点茶点而已。 两人拣了一个雅座坐下,毕修随意看着桌面上的饮料菜单。这时,一位侍应生走进来,问道:“两位先生,打算喝点什么呢?” 毕修听到李正“啊”的一声,他手一颤,几乎把桌上的花瓶给打翻,抬头一看,顿时明白李正为什么吃惊了。 灯下看美人,其形俞美。 毕修再看看李正,李正一直手指着那美女,却只是说不出一个字来。然而李正已经不需要说明什么,毕修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江兰若。 毕修问道:“请问小姐叫什么名字?” 那漂亮的女招待也一直在盯着李正,听了才说道:“我的名字叫……”毕修注意到她顿了一下,“林珊。” 李正似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虚脱一般。毕修又问她:“请问昨天,您……“ 他话没说完,对方已经抢着说:“我昨天到牡丹小区,看到您和这位先生一起坐车进去。“ ☆、疑是故人来 李正似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虚脱一般。毕修又问她:“请问昨天,您……“ 他话没说完,对方已经抢着说:“我昨天到牡丹小区,看到您和这位先生一起坐车进去。“ 她如此一说,倒有点出乎毕修意料之外。一时不知该怎么问下去才好。再看一眼李正,李正那双眼正没好气地瞪着他,说道:“你不是没事找事儿吗?“极是维护者林珊。 毕修说:“你别对我装正经。你自己没盯着人家看吗?“ 李正有点狼狈,说:“我只是觉得她……“ 毕修紧逼一句:“她什么?“ 李正长叹一口气,说:“她很象我对你说过的江叔的妻子,江兰若的妈妈。“ 毕修心中一沉,他心里的答案得到了证实。这令他有点失措之感。这是因为,他担心李正。李正的样子,只怕以后难以预测。 毕修说:“她也在看你。“李正说:”可她似乎不认识我。“ 毕修说:“恰好相反。昨天她明明在跟踪我们,今天又一直盯着你!“ 李正说:“你说严重了吧。有这么明显的窥探和跟踪吗?再说了,我是什么身份,犯得着别人动这么大阵仗?你神经过敏对吧?“ 毕修不说话了。李正这人就算那位“林珊“亲口对他说自己是来收拾他的,只怕李正也不会当回事。劝他没有任何效果,反而会激起他不满。 陪着李正喝了一会儿茶,毕修站起来,看到吧台上两个侍应生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声音极低,反而衬得这灯色暧昧的空间更显得幽静。他走过去,塞给其中一名侍应生两张小费。那女孩倒也爽快,接过了,然后就殷勤地问道:“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毕修看看四周,顺手拉着她闪进一间雅座,关上门。女孩惊讶而警觉地瞪着毕修。毕修把一只手竖在面前,示意她放心,问道:“林珊是哪儿的人?“ 女孩摇摇头,说道:“这我可不知道。” 毕修说:“你们年轻女孩子,上、下班难道不在一起说话?” 女孩说:“怎么不说?不过她是个例外。她从来都不爱和人搭腔。” 毕修又问:“那么,她是怎么进这茶楼的?” 女孩撇了一下嘴角,露出不屑之色:“怎么进来?先生您都看见了,她漂亮呗!所以就算她什么都不会,什么证件也没有,我们经理说了,她一个女孩子能有多大危险性?漂亮的服务生也是我们这里一道什么,‘亮丽’的风景,可以更好地服务上档次的客人啊!”她说到最后,拿腔捏调,显然是对林珊既妒忌,又轻蔑。 毕修说:“是这样啊。”女孩哼了一声道:“先生您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啊?这么漂亮的人,不过我劝你别太多情了。” 毕修心里好笑,给那模样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头顶来个爆栗,说道:“你这嘴巴和眼睛都够毒的!说说,为什么你不让我对她太那个……‘多情’?莫非人家名花有主?哦,若是名花有主,那男的怎么还舍得她在这里干活辛苦?” 女孩摸了一下闹嗲,又是撇了一下嘴角,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得了吧!因为你再多情,她也记不住。” ☆、恶性发展 女孩哼了一声道:“先生您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啊?这么漂亮的人,不过我劝你别太多情了。” 毕修心里好笑,给那模样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头顶来个爆栗,说道:“你这嘴巴和眼睛都够毒的!说说,为什么你不让我对她太那个……‘多情’?莫非人家名花有主?哦,若是名花有主,那男的怎么还舍得她在这里干活辛苦?” 女孩摸了一下闹嗲,又是撇了一下嘴角,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得了吧!因为你再多情,她也记不住。” 毕修本来带着一脸轻薄的坏笑,以配合S狼的特点,闻言,笑容登时僵了,直瞪着那女孩。女孩冷不防他突然变脸,吓得退了几步,坐在软椅上。 毕修吸了一口气,问道:“记不住?什么意思?” 女孩看毕修又说话了,脸色也缓了一点,这才松口气,摸摸胸口,说:“很简单的意思啊。她好像遗忘事情特别快,有时候竟然弄不清楚自己处于什么地方!我们都有点怀疑她因为脑子有问题,可是似乎她又很正常,平时工作,她学习很快,挑不出任何差错。我问过我一个脑神经科的叔叔,他说,那个林珊,可能智力有一点残缺,也就是感官认知方面有先天性能力缺陷,所以对人,对所处的环境,认识模糊,不能分辨,自然会被人当成智力有问题。先生,你怎么了?” 毕修的脸色越来越惊惶,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他想,必须把李正立刻带离这里。 这不是一场浪漫的多年重逢。这只是一场十五年前的那桩连环奇案的后续。 毕修几步回到李正坐的那个包厢,人还没到,他的脑袋就嗡了一声。 李正坐的那种包厢,其实只是半封闭,外边一层花纹毛玻璃。透过反射在玻璃上的影子,毕修看到那李正眼下已不是一个人坐在里面。他对面也就是刚才毕修坐的位置,俨然已被另一个人占领。 毕修慢慢走过去,冷漠着一张脸,看着正在和李正低语的“林珊”。毕修着急的是,李正能说会道,跟方才那死狗一样虚弱的样子比起来,跟换了个人似的。 女孩先注意到毕修,抬起精致的下巴。毕修注意到,她身上有股香味。毕修却无视女孩那种朦胧如月光般的目光,直接对李正说:“李正,你还记得江兰若吗?”他眼神余光打量着这个女孩,却见她毫无反应。李正却不耐烦地说:“我没有忘。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来了?” 毕修忍不住暗中攥紧拳头,他控制住自己焦急的情绪,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就先一拳击昏对方,把他脱离这个地方。毕修懊悔地想到:今天究竟是撞了什么邪?喝口水也能塞牙?早知道喝杯茶也能喝出个莫名其妙的“林珊”来,今天说什么也不会让李正到处乱窜。 可这也是退而求其次,没办法的办法。如果不做出让步,一起出来分散注意,李正又会去寻找江长有。看来还是那句西谚说得好:如果事情要变坏,它就一定会变得更坏! ☆、执迷难悟 如果事情要变坏,它就一定会变得更坏! 林珊用那双雾般的眼睛,无辜地看着毕修和李正一句话不说地对峙,似乎感觉十分好玩,又似乎有些好奇,说:“李先生,这位先生找你要做什么?” 她知道李正的名字?毕修心想,刚刚那小服务生还以轻蔑挖苦的语气提过:“林珊”忘性很大,连眼前的人或者生物都记不住。可能有认知障碍。那么,她为什么如此确定地认出李正? 毕修猛地拉起李正,走出这个昏暗的大厅。到了外面,把洗手间门一关,两人关在一起。他低声问:“李正,你看着她,不觉得古怪?” 李正说:“没什么奇怪啊。我实话说了吧,她跟江长有的妻子长得简直一模一样。我怀疑她就是江兰若!” 毕修木着脸说:“你怀疑她是江兰若?你有没有怀疑她已经不是你记忆里的江兰若了?” 李正脸色变了几变,冲口而出:“说清楚,什么意思?” 毕修决定还是直说,打消李正一切痴人做梦:“我的意思是,她的外表,或者是江兰若;但是,她也许已经发生了你想不到的变化。” 李正的脸猛然涨得通红,显然在压制怒火。过了片刻,李正冷冷地把毕修推开,说:“不管怎么变,只要她是江兰若就行了。” 毕修心头轰地一阵响。 阿修,你看,我是这样子的。这个样子才是我。 如果变了,就不再是我。只有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我,别的样子都不是…… 毕修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正用脊背对着他向洗手间外走去,他却一时失去了追赶、拼搏的力气。他忘记了自己刚刚下的决心:如果事情不成,先一拳打昏李正,把他带离这里再说。 毕修歪倒在洗手盆上,水龙头上方竖立着巨大的镜子。毕修抹了一把脸,转过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都是水。他伸出手指在镜面上划了一下,带出一道长长的水痕。 过了许久,毕修终于再次鼓起勇气,又回到李正那个雅座,试图再次劝劝李正。虽然他自己也毫无信心,如果是他毕修处在李正的位置上,他会不会听别人的好言相劝? 到了雅座,却人去席空。毕修急忙奔向吧台,问李正的去向。那小服务生的回答使他悔恨方才没有按预定的计划把李正强行带走——李正走了,但不是一个人走的,他把那个名叫“林珊”的年轻女孩竟然也一起带走了。 小服务生恰好就是毕修半个钟头以前,付出小费的那个女孩子。她一边回答毕修的问题,一边在睫毛下,偷偷用不屑的眼神瞟着毕修。显然,她认为,这两个男人都对那个“林珊”一见钟情,现在已经翻脸了。不过另一位比他动作更快,抢先带走美女。这一位只好看着干咽馋涎。毕修无心和这小姑娘解释,匆匆离开茶座追赶。 走出茶楼的门口,外面阳光突然一亮。毕修想想,李正不可能走太远,顶多带着林珊先回家去。他顺着牡丹小区的方向匆匆往前走,不断地穿过人群,忽然肩膀跟人碰了一下,对方哎呀一声。毕修刚说了一句:“对不起……”那人突然一把拉住他的外套,说:“我认识你!” ☆、少年的警告 毕修刚说了一句:“对不起……”那人突然一把拉住他的外套,说:“我认识你!” 毕修定神一看,是个留彩色头发,不到二十岁的毛孩子,身边还跟着一个年岁相仿佛,穿短裙的女孩子,手里端着纸杯,正瞪着一双大眼看着他。 毕修心想我一个外地人,初来乍到,你们这俩小孩子怎么可能认得我?又心想如今城市里行骗也越来越低龄化、职业化了!这么小俩破孩子,认老乡跟真的是我老乡似的,也不看看我究竟是谁。来不及训斥,推开那毛头男孩,就往前走。 不料那孩子又一把从背后揪住毕修的衣服,直叫道:“大哥,我真的认识你!我也知道你这会儿忙着去赶谁!”毕修听他这么说,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这孩子,突然若有所悟,那天他和李正把于春春带走时,路对面有一家男士服装专卖,门口正聚着几个孩子。当时他只瞄了一眼,心想这些孩子怎么一直盯着自己这边不放。虽然心里纳罕,当时急于救人,也并不在意。不料这个孩子今天在这里碰上,看起来还对自己印象很深。 那孩子看毕修盯着他等,这才说:“我看见……”他咽了一口口水,眼珠瞪得似乎要突出来。毕修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孩子喘口气,才又说道:“我刚刚又看见那女人了!” 毕修感觉不妙,提高音量问:“什么?” 孩子说:“我看见那个女人了!就是那天把那个大个子带走的漂亮女人啊!” 毕修腿一软,几乎坐地上。他一直担忧的,终于证实是真的。他明白,孩子嘴里的大个子,就是刘大德。 “小强那天让那个怪人吓昏了,”孩子继续说,“他后来被我们拿水灌醒,对我们说,那个大个子的脑袋,塌下去一半!” “是的……“毕修不需要他继续解释,说,”那女人是什么时候把刘大德……不,那个大个子带走的?“ “就在你们到我们店门前几分钟!“孩子的眼光闪动着,“我们看见她把大个子带走,听见路对面有人痛哭,我们几个正商量是不是该报警,可又不知道这个怪事该怎么报警,你们两个就来了……今天轮我和小丽歇班,我们出来转,没想到刚刚碰到那位大哥了……可是我们不敢接近他,那个女人在跟着他呢,吓死人了……” “谢谢你。“毕修打起精神,又塞到孩子手里一张小费,”去领你的朋友好好玩。“那孩子一脸茫然地接过钱,看着毕修有些摇晃地离开。毕修这次没有再一路狂奔,他完全知道,李正把“林珊”领到什么地方。但他明白,即使他带上半个团的打手轰开李正的家门,那也没用。 要打破女人怀春的痴想,犹如从猛虎怀里夺取幼崽。男人何尝不是如此。 “我真像在做梦。”李正仰面看着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女孩,犹如看一尊神。林珊则用往常一样好奇的眼神,歪着头看着李正,若有所思。 ☆、少女的身份 “我真像在做梦。”李正仰面看着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女孩,犹如看一尊神。林珊则用往常一样好奇的眼神,歪着头看着李正,若有所思。 “林珊,你真的不记得你自己的家了吗?”李正问道。虽然有点眩晕,但他毕竟不是青涩的孩子,他明白如何为这个女孩子着想。林珊似乎是失去了记忆,又好像是患了某种脑病,导致她虽然有成年的身高,却带着孩子一般透明的无邪表情。李正明白,对于这样的女孩子,那些罪恶的欲望的漩涡太多。他伸出一只手想摸摸林珊那发着柔和光泽的长发,但是最终竟鼓不起勇气去触及她。 林珊依旧歪着头,象个孩子似的眨着眼睛。李正说:“林……坐下吧。干吗总站着?”林珊突然说道:“李大哥,我见过你。”李正心里一动,说:“见过我?什么时候?”林珊说:“我在做梦时见过你。我梦见你带我去钓鱼,让我坐在你的单车后面。” 李正发了一会儿怔。林珊的梦,正是李正真实的记忆。他感到这中间必定有什么奇怪的变化。李正问道:“林珊,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林珊一只手的手指绞着一绺头发,默默想了一会儿,终于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就是凭着某种感觉来到这儿的。其实……”她紧紧皱起眉毛,显然用尽全部脑力,“其实,我根本不是找的这个地方啊……我找的是个大院子,红色围墙里头在这个季节,应该开满桐花的……” 李正心头震动,那正是当年红光厂的职工居住区。当时院内全部都是平房,墙后种着梧桐树,每到这个季节,院子上空,簇拥着大团大团花朵。 李正感到他已经无能为力,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他想了一会儿,决定祭出最后一个法宝。他从书架上取出毕修看过的那本旧相册,给林珊一页一页翻过。他先翻到带有背景的几张,那是住宅区还没有改造,还可以看到照片里合影的人们。在这些影集中,十分之九的人在十五年当中风流云散,死的死,调动的调动,上学的,工作的……如今大院里早就人事两非了。 他说:“你看,这上面的院子。”女孩微微凑近了一点,发丝拂在李正的耳边,带着芳香的凉意。李正一手指点着当年柏油顶的平房,却看不清林珊的表情。林珊毫无所动,眼神徒然随着李正的指点转动,却没有任何反应。 李正问道:“是这里吗?”女孩抬起头,眼睛那种雾般的迷蒙消失了,目光强烈地透露出警觉:“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正想摸一下她亮丽的长发,女孩象受惊似的把头一偏,从他掌下闪过,然后急速地向旁边跳开。李正举着一只手愣住了。林珊这个偏着脑袋的动作,令他再度想起了江兰若。他盯着林珊看了一会儿,突然大声问道:“你不是林珊!你是江兰若!是江长有的独生女!” ☆、双面少女 林珊本来紧张万分,眼睛一直紧盯着李正的一举一动,似乎怕他怕得要命。李正站起来,林珊吓得脸色发白,盯着李正连连倒退。突然她尖叫一声,抱着脑袋喊道:“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要回家!我不要留在这里!”她突然用撕裂的声音说了一声:“啊——”随即倒在地上,满地打滚,似乎痛得无以复加。 李正慌了神,他后悔自己太过性急,应该要等些日子,或者林珊的反应不会这么强烈。他慌张中想抱起林珊,不料两臂一用力,刚结痂的伤口崩裂,痛得他直吸冷气,眼前一阵乱晃,一口气没接过来,他也坐在地上了。这时他听到门铃响动,接着,外面传来敲门声和喊声:“李正,开门!你到底死了没有?没有就开门?” 李正估计背部的伤口流血了,一动就痛得两眼发黑,正在迟疑不决,外面的毕修显然开始担忧,大力捶门,喊道:“李正!李正!你没事吧?再不开门我就报警了!” 李正扶着墙把门打开,必须急冲冲一脚跨进门,看到地上躺着的林珊,再看满地狼藉,先把林珊抱进卧室。李正眼皮一跳,跟了进去,毕修给女孩子盖上一张薄被,看了李正一眼,说:“出去吧?” 李正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毕修问道:“你伤势好些没有?现在天气暖和,你自己小心。”李正答非所问:“我想起以前的事。当年,江兰若就是像今天这样自己睡在房里,等我打开门,她却已经不见了。” 毕修说:“你认为她就是江兰若?”李正说:“没错。我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对以前的事一点都没记忆。”毕修说:“把她送给警方吧,让□□来处理更好一点。”李正说:“我可以断定这就是江兰若!而且,她对自己的来历,这些年住的地方都说不清楚!她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交给警方又能如何?我是唯一一个还记得她的人了。” 毕修看他已经走火入魔,不禁骂道:“把她送走,你就安全了!傻瓜!你昨天带他离开茶楼之后,我遇到了两个成衣店的孩子,他们告诉我,在我们找到于春春的时候,就是‘林珊’带走了刘大德!”李正震动地看着毕修,毕修毫不留情地说道:“没错。那俩孩子为了给你说这件事,专门在那条路上等你好久!可是看到那位‘林珊’跟着你,他们什么都不敢说!“ 李正瞪着毕修,毕修吸了一口气,又说:“我相信,刘大德闯进病房杀了于春春之后,接走他的女人,也就是林珊!“ 李正的脸皮抽搐了起来,猛地一拳向毕修击过去。毕修早有防备,闪身躲过。李正却有跪倒在地,毕修看到他衣服上渗出血迹,弯腰去扶,李正却劈手把他推开,自己委顿在地板上。 李正说:“你不知道,江兰若小时候有多可怜,多可爱……“毕修说:”人是会变的。“李正猛地抬头,凶狠地盯着毕修,说道:“不,兰兰不会变的!”毕修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摸出一支烟,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自己点了,又给李正一根。 ☆、可疑的智力 过了一会儿,毕修才说道:“她这些年的经历,你不是全都不知道吗。”李正说道:“不,我不打算再问她。这些年她的什么经历,我都不想知道。我只要看见她现在好好的就行了。”他严厉地对毕修说,“我也不许你问!我知道,她很痛苦!”毕修仰面吐出一个烟圈,然后才说:“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保持着那种孩子似的表情?你不认为她不对劲吗?”李正贤是愣了一下,接着坚定地说:“随便!就让她不对劲下去好了!” 毕修说:“一个人要想保持精神状态停止发展,需要什么条件,你知道吗?”李正不说话,但显然是不想知道。但是毕修也肯定不打算让李正如愿,自顾地说道:“需要与世隔绝。那么,他的心智就会停止发展。打个比方,如果一个婴儿被禁锢在你一个从来不与人接触的屋子里,那么等他身体发育成熟,他的精神状态,依然保持婴儿那种水准!所以,”毕修顿了一下,同时,他的眼神余光却扫向卧室,“我很想知道她这些年的经历。是否有人为了某种目的,对她做了什么。” 李正不信:“你刚还说她可能是指示刘大德杀人的真凶!你!……”毕修说:“这不冲突啊。也有单纯的杀人犯,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人,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没听说过几岁的孩子给自己亲人下老鼠药吗?不过我也觉得有点怪。如果说她被人制作成了一个幼童的状态,为什么有时候那么有心计?难道是受过什么特别的训练?” 李正看着毕修,其实毕修说的这些,他也在考虑。不过关心则乱。他明知毕修说得很有道理,却又如何肯信呢,只说:“老毕,你TM是不是便衣?”毕修说不是。李正脸上筋涨脖粗地说:“那你为什么总是盯着她一个脑子明摆着不太清醒的女孩子不放?”毕修说:“我是担心你!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这么巧?刘大德、于春春出事的同时,她会突然出现?当年,刘、于两家奇案,你也是目击者之意!何况,你和江家来往密切,你还担心这中间有什么蹊跷吗?据我所知,你父母也都去世,当年亲历那些事件的,如今只有你了,对吧?” 李正说:“你未免太善于联想了!”毕修说:“你可以这么说。在很久以前,我也曾这么善于想象过。但是我没有坚持我的看法。结果,我失去了我的未婚妻!所以,这一次,我绝不能中途而废!答应我,把那个所谓的林珊交给□□!至不济也带她去看医生!让她说出当年都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他本来以为李正又会激烈地反对,不料李正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吧。正好,我也向去探望江叔了。”他说的江叔,自然是江兰若的父亲。李正说:“这些年,江叔差不多被人忘了。他的亲戚也都年复一年地断了联系。”毕修问:“他一直都在什么地方?” ☆、情感和理智 李正说:“这些年,江叔差不多被人忘了。他的亲戚也都年复一年地断了联系。”毕修问:“他一直都在什么地方?”李正苦笑说:“还能是什么地方?当年他昏睡过去以后,一度在医院里。后来回家,我父亲照顾过他……骨瘦如柴……头发也全白了……但还是有呼吸……”李正慢慢地说道,“生命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啊。我父亲去年过世,竟走在江叔前头了。后来厂里有领导听说江长有的事,唏嘘不已,出面替江长有说话,总算送到了市郊康复医院,已经在那里呆了七八年了。我父亲临终,交待我千万不要放弃江叔,也不要放弃寻找江兰若……”他流下两滴大大的泪珠,一时哽咽了。 毕修这才懂得,李正之所以对那个来历不明的“林珊”如此执着,并不仅仅是他以为的“一见钟情”,更重要的是,还是多年坚守的承诺。毕修担心地看着李正,已经付出这么久的感情,这比最初他判断的痴迷还难以说服。这已经不再是激情,而变成一种信念。毕修思索:怎么会这么巧?恰好就是一个疑似江兰若的人突然出现,牢牢地控制住了并不傻也并不是缺少主见的李正!换了任何一人,李正都不会这么投入!唯独只有江兰若才会触动李正最柔软的神经! 毕修明白,他无法阻止李正。他问:“那么你的计划是?“ 李正立刻说,看来他是已经胸有成竹:“你刚刚不是说让我起码带她去看看医生吗?我已经决定,到时候带她去郊区康复医院,让医生给她做个检查。同时也……“ “你……“毕修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他发现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他可以预见的轨迹,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发展。只有一件事,毕修有强烈的预感:如果这个酷似江兰若的女孩和江长有见面,一定会立刻把整个事情重新发展到不可思议的方向! “不行!“毕修难以按捺,厉声说道,“你不能这么莽撞!如果出了意外,你怎么办?” 李正说:“你认为还能发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毕修一时愕然,李正说得也很现实。 江长有家破人散,已经过了十五年。这十五年他一直在沉睡,说难听了也就比死人多口气。而林珊,加入她真的是失去记忆的江兰若,让她去看到自己的父亲,会不会唤醒沉睡她心底的记忆? 但毕修却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鱼竿。父女久别重逢,本该是喜极的好事。毕修却觉得,对于这个结果,他漏去了某个很重要的可能。而这个可能一旦发生,会改变一切。毕修说道:“李正,如果你坚持这么做,那么,发生的一切,你承担得了吗?” “发生什么啊?毕先生。”一个做梦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两人一起回头,原来,林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自己打开卧室的门,倚墙、站着。那双眼睛里依旧如蕴满了雾气,天真而迷惘地看着毕修。 ☆、第一次交手 “发生什么啊?毕先生。”一个做梦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两人一起回头,原来,林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自己打开卧室的门,倚墙、站着。那双眼睛里依旧如蕴满了雾气,天真而迷惘地看着毕修。 毕修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有一种突然遭受打击的感觉,在林珊那双孩子般的眼光笼罩之下,真正暧昧,来历可疑的,反而更应该是他。林珊,这个带着一脸天真的赤子般的女孩,刚才听到他在说她了。 毕修懊悔自己本该注意她的。她到底偷听了多久? 李正看到林珊醒来,却欢喜得很,直接忘记毕修,上前拉住林珊,问道:“小林,你好一点了没有?”林珊看到李正,有些冻结的表情有了一点放松,樱唇一张一合,说:“我做了个梦……“李正说道:”梦见什么了?“一手扶住林珊,那边毕修冷落一旁,只得退后,如坐针毡。林珊呓语似的说:“李先生,我梦见你了……” 毕修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他明白,在这二人世界里,他完全是一个多余的人。这种境况无论说什么话,李正都不会听入耳。与其等李正开口请他走人,还是自己自动消失为妙。他推开门向外走去,想了想,回头又对着林珊说道:“林小姐,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对我和李正。即使你说了实话,李正也一样对你好。” 李正吼道:“毕修,你滚!立刻!” 林珊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说道:“毕先生,我什么地方做错了?” 李正立刻说道:“姗姗,你什么都没错。是这个混蛋在找茬。” 林珊用茫然的眼神看了李正一会儿,终于露出笑容:“是的。” 毕修仰天长叹一声,关了门,落荒而逃。 “李先生,我们这是去哪儿啊?”林珊问道,听话地跟着李正上了的士。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子,看着林珊有点发呆。李正在车窗上敲了敲,他才猛醒似的回过神,说道:“这位小姐真漂亮啊。是您的女友?”眼神里却有点意思:就你这模样也配! 林珊似乎不太理解“女友”一词的真实含义,瞪着一双大眼睛,去看李正。李正被她看得有点局促,摸了摸脸,说:“这个……是妹妹。”司机瞟了他一眼,明显不信。正在这时,车前堵了一个人。司机按了按喇嘛,那人还是不动。司机正要大声呵斥,那人却走过来,把脑袋伸进窗里。却是毕修。 毕修说道:“李正!你真的要走?” 李正已经被他烦得心头冒火,他实在不能想象世界上还有这种纠缠不清的男人。他落下玻璃,大吼道:“我只是带她去看病人,犯法了吗?“ 毕修说道:“我对你说过了,没证实她的身份和来历之前,你不能这么做!“ 李正懒得和毕修废话,他讨厌别人如此强行干涉他的生活。他把玻璃拉上,毕修在外焦急地拍打车窗。李正说:“开车!别理这神经病!“司机本来就怕麻烦,就想请他们下车,不过是看在美女林珊的面子上,没有赶人。听这话,一踩油门,毕修急忙闪过一边。 ☆、来历可疑 司机本来就怕麻烦,就想请他们下车,不过是看在美女林珊的面子上,没有赶人。听这话,一踩油门,毕修急忙闪过一边。 林珊看看后面的毕修,问李正道:“李先生,你带我去看谁?“ 李正回头看看她,温和地笑笑,说:“你父亲。“ 林珊又露出茫然的神色,说道:“李先生,您一定弄错了。我没有父亲。这一点,我清楚得很。“ 李正说:“胡说。没有你父亲,你是怎么来的。“ 林珊突然笑了笑,歪着脑袋,努力地在想着什么。然后依旧用一种孩子般的天真语气说道:“李先生,你肯定是弄错了。我不可能有父亲的。我只有一个母亲!我天天见到她!可是我没法跟她说话。李先生,您想去看看我母亲吗?“ 车身摇晃了一下,李正听到身边的司机发出窃笑,他自己也感到狼狈。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可是他不能不带林珊去探望江长有。李正的心里,林珊和江长有的妻子简直一模一样,想象得出奇。也许世界上会出现神奇的巧合,但是林珊似乎认识他,只是把儿时和李正相处的时光,当成了梦境。 李正突然对自己的行为失去了信心,他心想:他做的到底对不对?他回头又看林珊。 康复医院地处僻静,下了公路后向北还要穿越一片农田,一路上几乎没什么过路人。林珊正好奇地左顾右盼,对这种情形,似乎感觉十分有趣,满面喜色。 司机问:“先生,您……妹妹是不是智商有问题?我看她怎么也不像成年人的样子?“司机的声音不大,夹杂在汽车轰鸣声中,只有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李正,才能听得清楚。李正正不知如何回答,却突然感到脖子后面一阵发冷,回头一看,林珊两只眼睛瞪得又大又黑的盯着他。 “怎么了?”李正诧异地问,“李先生,您看那飞来飞去的东西是什么?”林珊指着窗外问。司机依旧专注在前方路线上,穿过摇摆的麦地;李正往外一看,头皮突然一阵发紧:“那是燕子。”林珊又追问:“燕子是什么?”李正有些气馁:“只是……一种鸟儿……” 他有些后悔,或许,他的确该听听毕修的意见,把林珊交给警方,查查底细。也许毕修的怀疑是对的,林珊确实是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长大的。 江长有经历了十五年沉睡,似乎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化。十五年时间,足以让他被所有人遗忘。李正带着林珊站在他旁边,李正看看林珊,她皱着眉头,突然说:“李先生,这个人我见过!” 李正心里一惊,问:“你认识他?”林珊摇摇头,说:“我总是在梦里看到这个人……我不知道谁是我父亲,也不记得我遇到过这个人。但是我总是在梦里看到他!” 李正叹口气,林珊的所谓梦境,往往就是李正的真实的记忆。他弯下腰,低声对江长有说:“江叔,我是李正!我来看你了!” ☆、沉睡不醒 “江叔,我是李正!我来看你了!” 一旁带路的小护士看他一眼,不以为然:“李先生,你年年都来看他,可是病人始终偶都是这个样子,对你的喊声一点反应都没有。医生也谈过他的情况,说病人可能会在睡眠里死去。除非是受到特别强烈的刺激,他也许才会苏醒。” 李正看看没任何反应,除了呼吸外也毫无任何生命体征的江长有,他决定试试。他凑着江长有的耳朵喊:“江叔,我是来告诉你两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的!”他顿了一次,护士在一边说道:“没用的。他根本听不见。”李正又说道:“江叔叔,刘大德和于春春都死了!”江长有的表情还是没一点动静。倒是一边的小护士变了脸色,虽然她还年轻,红光厂当年出事她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学生。但对于江长有的来历,她也听医生护士们议论过,早不是什么秘密。李正说道:“江叔,你已经躺了整整十五年了。十五年前,阿姨和兰兰一起突然失踪,直到现在,也没查出眉目……”他自顾坐在□□说着,江长有一直都毫无反应,这本来也是预料之中。林珊象所有听话而懂事的小孩子那样,左手抄在背后,一双雾气一般的眼睛,因为好奇而瞪得又大又圆。她弯着腰,仔细地打量着江长有多皱的脸。 李正每次来到医院,都要按部就班把最近所发生的一切大事小情、新闻旧事都极尽详细地说给江长有听。虽然讲了这么多年,江长有一点反应也没有,但李正还是坚持这样过,企图换回江长有失落的意识。但是,又一次,一位有名的老专家应李正的请求,专门来给江长有看病,在了解了江长有得病的过程后,他却提出一种相反的看法。 他认为,江长有的昏睡没有任何病理上的疾患。江长有是纯粹为了逃避现实。当时李正的老爸还在世,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江长有所处的现实,有什么好逃避的。江长有和所有普通工人一样,按时上下班,养活老婆孩子,偶尔在厂区大院下个象棋……毫无诡异之处。如果硬说有什么诡异,那也还是江长有的妻子和女儿,美得不像凡人,而且母女俩长得一模一样。江兰若就是母亲的缩微版。当年李正他爸老李质疑,难不成江长有还要躲避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那专家说,这可难说了,不过江长有的沉睡,就是长期紧张、压抑造成的结果。而在他倒下之前,他一定看到了什么惊人的景象,以至于他的大脑再也不能负荷。为了自我保护,从此陷入休眠状态。 所以,专家说,江长有的病最好让他远离以往的环境,最好和以前的记忆一刀两断。这样,他的病情也许会渐渐好转。但是江家出事后,江长有根本连治疗都非常困难。几经周折,才转移到这个幽僻的远离市中心繁华闹区的远郊地带。 ☆、沉睡不醒(2) 李正说着,提到了刘大德和于春春出事的全部过程,而这次事件的爆发,又似乎是因为一封信,一封本该是江长有接收的、十五年前的信。李正自言自语地问:“江叔,你说,这封信会是谁寄给你呢?诶什么……刘大德看见信,会突然疯狂呢?” “李先生,”一旁的林珊突然小声说道,一只手紧紧抓住李正的衣服。李正纳闷地看着林珊,林珊本来就显得太过苍白的脸,微微泛出青色了。她用另一只手指指江长有,有些颤抖地说:“李先生,他的眼睛动了……” “动了?”李正惊讶地重复了一次,仔细去看江长有的眼皮下,眼球在颤动。李正问一旁的护士道:“你看病人的眼睛,活动得很厉害。我以往也来看过他,怎么就没一次见这种情况的?” 护士走上去,看了看,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别担心。病人可能正在做梦,所以才会发生眼球颤抖现象。”李正听了,倒也罢了,他对江长有在做的梦没有兴趣。身边的林珊却不知什么缘故,有些焦躁不安,左顾右盼,象是在找人。李正看她如此,不禁有些生气,上前一把拉住,小声告诫:“林珊,你在胡闹什么?” 林珊的脸色发灰,细嫩的皮肤上渗了一层汗水,看起来,她摇摇欲坠,象是快昏倒了。李正捧着她的脸,大声喊她,林珊慢慢恢复了意识,眼神渐渐地清明,明亮地注视着李正。 李正心中掠过一丝惶惑,他察觉出林珊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但是他又说不出来。他小心问道:“林珊,你刚才怎么了?” 林珊停了几秒钟,才慢慢地说道:“我有点晕车。不过,现在好多了。”李正拍拍她的脑袋,说:“是不是看到江叔,你受惊了?”林珊把眼神转到江长有的身上,没有说话。 李正又一次感觉林珊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他把这种变化归结为是林珊开始恢复记忆的一个征兆! 但是李正也觉得自己遗忘了某个非常重要的细节!对于一个大脑稚拙简单如三岁幼儿的人来说,恢复记忆,意味着什么? 林珊深沉地看着江长有,江长有横躺在病□□的身影在林珊的明亮通透的眸子上,缩小成两个圆点。江长有现在的样子,是相当可怕的,一般人见了他,也许会忍受不了他眼下这幅形象,对神经系统的强烈冲击…… 由于多年卧床,江长有现在的躯壳,比当年缩水了三分之二,整个骨架包裹着一层皮肤。头发早已全白,现在由于常年不见阳光,全部掉光了。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具已经被做过处理,只待扎上绷带的木乃伊。 而林珊看着江长有,却表现十分镇静。李正认为他应该试探一下林珊,以确定她的的确确,就是失去的江兰若。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李正打开一看号码,是毕修的。他本来想挂断,不过,想起毕修一直以来,确确实实在关心他,帮助他,给他出了不少力。 ☆、情况突变 李正打开一看号码,是毕修的。他本来想挂断,不过,想起毕修一直以来,确确实实在关心他,帮助他,给他出了不少力。李正接通电话,毕修再那边大声问:“李正!李正!你现在在康复医院吗?已经到了吗?”李正听出他十分急切,说:“是的。你怎么这么着急?” 毕修听来确实十分着急,说:“李正!那个女的,叫林珊的,你跟她在一起吗?”李正听了,偷眼看了一下身边坐着,一动不动的林珊。林珊还是那样,两眼直直地盯着江长有。李正心想,自己手机里的声音,她应该听得见吧。他急忙闪身到了外面,说:“你吵什么?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毕修说:“李正,你赶快离开林珊?我告诉你,我刚刚请□□帮忙,在网上查了一下,根本就没有林珊这个人!” 李正说:“没错。她不是林珊,她是江兰若!” 毕修的声音在颤抖:“警方一直在查刘大德的下落。你知道是一个酷似林珊的女人带走了刘大德!但是发现刘大德行踪的□□,在跟踪刘大德时……” 李正正听着,护士跑出来,说:“李先生,你带来的那个女孩不对劲!你赶紧过来制止一下!” 李正本来还想听听毕修再电话里说,□□在跟踪刘大德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故事。他承认,他对这一点很好奇。毕竟,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他也经常跟踪刘大德和于春春。 护士顾不得再催促李正,不知病房里,那林珊撞了什么,发出很大的响声,护士匆匆地跑回去。李正把手机塞进衣袋,跟着回到江长有床前。却听护士发出一声喊叫,倒退几步,撞在李正身上,然后一路喊着一声,冲出门去。 李正也惊得两眼溜圆。他看见□□木乃伊般的江长有,脸皮发生了轻微的擎动,当他终于确信这是事实,李正差点也象护士一样惊呼出声。江长有腮边的肌肉在明显地绷紧,他的头颅也不安稳地在来回摇动,似乎要转动到某个方向。 李正一时怔住了。也许十五年里,他已经习惯江长有尸体一般固定在病□□的状态,现在他习惯了十五年的事实似乎有崩溃的苗头。他没有预想的惊喜,反而有了大祸临头的恐惧。 他急忙扭头去看林珊,本来还担忧她恐惧这幅情形。林珊却并无一点害怕的样子,两眼紧紧盯着在做挣扎的江长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但李正却分明看出,林珊的目光跟来这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那种雾蒙蒙的感觉并不是小事了,而是化为一种无法看透的漆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表情。欣悦,对,就是欣赏着病人垂死挣扎。 李正想起毕修的警告,他心想,或者他真的在做一件无可救药的错事。他对林珊说:“你先出去,呆会医生要过来。” 林珊慢慢侧过脸,李正这时看到她大半个正面的面孔。他不禁后退了一步。他从来没有看过,在哪一张脸上,会有这种恶毒的表情。 ☆、疑云渐起 他从来没有看过,在哪一张脸上,会有这种恶毒的表情。李正心里先是惊愕,继而生出怒火。平生第一次大声呵斥:“出去!叫你出去,没听见吗?”他一手抓住林珊,把她向外推出去。林珊就如灯草一般轻,李正的手再一触及,她就脸朝下扑到在地板上。这时医生跟护士也回来了,看到这情形,颇似壮汉欺凌弱女子的狗血场面,指着李正斥责:“你这人怎么回事?有你这么打人的吗?” 林珊从地上撑起上半身,似乎弱不胜衣,一部黑发遮在脸上,她随意用手拂了一下,露出吓得惨白的脸,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在这一推一跌之间,林珊就变了,又恢复成原来那个眼神天真,问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智力残缺的女孩子。 她回头看见紧锁双眉,脸色阴沉地站在她和江长有之间的李正,顿时吓得缩成一团,抱紧脑袋尖叫了一声。医生一边给江长有听诊,目光探过来,显然是对李正的恶行极为不满。连护士也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李正百口难辩,看看林珊还在地上抱着脑袋,茫然地流泪,他心中一软,过去把林珊扶起来,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心中觉得奇怪,方才那种凌人的气势,现在完全消失了。 江长有的嘴唇哆嗦着,但只是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单音节。护士说:“医生,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病人这样。”医生翻开江长有的眼皮看看,然后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李正和林珊。 林珊乱着头发,静静地坐在江长有的病床一头。医生看看她,确定自己不认识,问李正:“小李,这女孩是谁?“ 李正回答:“是……我在街上捡的。“若不是医生早就认识李正,必定会以为李正脑子进水了,随便捡个不认识的人回家。不过他了解李正,就问道:“捡的?小李,人家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肯让你捡回家?”看起来,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就轮到李正捡呢?这又不是解放前兵荒马乱,拿个馒头就能捡个大姑娘回家当老婆。 李正知道医生不会懂,就详细地说:“真的是捡的。她……她的脑子智力不够,对以前发生的事,一点没有印象了。也说不清自己是从那儿来的,独自在市区流浪,被我加附近茶楼老板捡去,管吃管住,在那边帮工。我恰好和朋友一起去消闲,看见她就……” 医生似乎明白了,看了傻呆呆坐着的江兰若一眼,说道:“原来是这样,我说这姑娘怎么肯跟着你回家。不过你还是应该送她去派出所,找找家人才对。你一个大男人,陪着小姑娘,你不怕娶不到老婆,人家还要找婆家呢。” 李正说道:“如果不认识她,这事儿我才懒得管。可是,这女孩自己说她名叫林珊,我总觉得,她是江叔的女儿。”李正此人,虽然毛病很多,却称得起是个磊落的男子汉。林珊虽然漂亮,走在大街上难免会有人对她垂涎三尺。可是李正跟林珊相处这么长时间,却从来没动过毛手毛脚的念头。 ☆、医生的建议 林珊虽然漂亮,走在大街上难免会有人对她垂涎三尺。可是李正跟林珊相处这么长时间,却从来没动过毛手毛脚的念头。 医生这才有些震惊了,指着林珊说道:“她?就是她?”他使劲甩了甩脑袋:“我说小李,你是不是自己也做一下精神——?”他省略了“检查”两个字。不过只要李正的智力还没混到跟林珊一个水准——他就不会领会不出来。 李正当然懂,当说出那句话时,对方什么反应他都不会感觉奇怪。他解释:“医生,我的神经很坚强,这一点您放心,我绝对不会成为您的病号的。“ 医生听他这么说,指着林珊道:“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这个女孩子就是江长有的女儿?“不管怎样,假如李正确实神经正常,找回江长有的闺女,这对昏迷了十五年的江长有来说,是天大的喜讯啊。李正说道:“她跟江叔的妻子长得一模一样。” 医生再一次仔细打量了一下林珊。不得不承认,林珊这样一张脸,能和她长得酷似,是一件概率极低的事情。他低声咕哝:“真有这等巧合?” 李正说道:“所以我今天把林珊带来,一来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唤醒江长有;二来也想在这里给她看看她的病。”医生听他这么安排,也认为李正这么做也算合情合理。如果女孩的到来不起任何作用,江长有没有反应,但那时再决定这个智力有问题的女孩的去向也不晚。不过,医生很有深意地看了李正一眼,他能看出李正对这个捡来的女孩的爱护。 这年头,聪明漂亮的女孩子自然是抢手货;可是漂亮却不聪明的女孩子,往往会成为一些人的伤害对象,这种人是不可能真正把女孩子当做妻子来尊敬的。 但是,李正看起来是真的爱护这个女孩子。虽然以后会怎么做还不好说,但李正肯定会照顾她到最后。 李正摸了摸林珊的头发,林珊哆嗦了一下,似乎是猛然被吓了一跳,然后才慢慢抬起头,一双本来明亮漆黑的瞳仁,渐渐地又聚满了雾气。 “林珊,你还记得吗?你的名字叫江兰若。”李正扳过林珊的脸,让她去看江长有,“你看看,还记得吗?这是你爸爸……林珊,你不是说,你爱做梦吗?” 林珊低声重复:“我经常做梦的……我老是梦见一个大院子……院子上空,开满了白色的花,好香好香……就像……”她突然狂躁起来,抱着脑袋发出悠长的尖叫。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林珊惊呆了,全都忘记了阻拦林珊,本能地都堵住耳朵。 李正忍着头痛,再次想起毕修的警告。难道毕修的预料竟是正确的?他正犹豫,护士捂着嘴惊叫:“快看江长有!” 江长有的病床剧烈地颤动,这是因为江长有浑身抽搐,脑袋也在枕头上拼命地来回摇动。医生说道:“病人反应不对。你们先出去!” 李正顾不上多问,拉起林珊往外走。林珊却如一根牢固的大理石柱子一样不懂。李正心急如火,也悔恨到了极点,一把抓住林珊的两只肩膀,使劲摇了一下,林珊竟还是纹丝不动。 ☆、噩梦终结 李正心急如火,也悔恨到了极点,一把抓住林珊的两只肩膀,使劲摇了一下,林珊竟还是纹丝不动。 医生企图让江长有安静下来,一回头察觉林珊还在,只是眼神变得迷茫而冰冷。医生一愣,林珊忽然喊了一声:“爸爸!是我!” 医生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小护士站在床的另一侧,不敢上前。江长有突然停止了抽搐,睁开了眼睛,眼珠飞快地四下转动,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当他的目光与李正的目光接触,江长有猛然从病□□弹起来,用含混的声音喊了一个字:“你!……”但是他毕竟十五年没说过话,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直挺挺栽回去,嘴角泛出白沫。 “心脏病!”医生终于醒悟过来,从地上爬起,对护士说,“快去喊人,做准备!“ 江长有挣扎了大约一分钟,李正站在床头,江长有的眼向他转过去,似乎有话要说。李正已经十五年没见过江长有的眼睛了,尽管在这十五年里,李正每年都要陪江长有几天,陪着失去意识的江长有说说话。 李正跟江长有对视了大约几秒钟,就这几秒钟,李正跟遭雷劈了一般,浑身僵硬地不会动了。 这次对视,给李正一个常识:你永远不会真正了解一个人。哪怕他只是熟睡的一个病人,你也不可能真正了解他。 李正能看得出,江长有的时间不多了。也许,他要把人生最后一句话带进坟墓里。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上,急救用的仪器也一一推进门。江长有连上呼吸罩,他发紫的嘴唇得到一丝好转,却一直盯着李正。猛然,他用模糊不清的声音说了几句。但是他的气力已经微弱,李正弯下腰贴在他的呼吸罩上,也听不清江长有在说什么。护士喊:“病人没心跳了!“ 江长有就这样意外地苏醒了不到五分钟,就彻底地,永远地真正长眠了。李正头脑里轰轰作响,乱得象上百只躁动的老鼠在里面打架。他茫然看着医院给江长有蒙上白单子,却一时理解不了眼前发生的事件。 医生上来拍拍李正的肩膀,李正才慢慢回过神来。李正甚至在医生的脸上,看到一丝轻松。医生郑重地说:“小李,我从进这家医院以来就认识你了。虽然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但我还是要对你说:不要太伤感了。不管对于江长有老人,还是对于你,这都是一个解脱。“李正茫然地答非所问:“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医生又看了一眼林珊,李正基本已经可以确信,她就是江兰若。医生把李正拉出去,到了储物室,才小声对李正说:“那个林珊,我认为你说的有道理——她就是江长有的女儿。这只是我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的判断。小李,我看呢,江长有多年沉睡,完全是一种潜意识的自我催眠,他并不想苏醒啊。” 医生停顿一下,吁了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你也从头到尾,全都看清楚了。江长有当时看着那个‘林珊’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高兴的。” ☆、不识归途 医生停顿一下,吁了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你也从头到尾,全都看清楚了。江长有当时看着那个‘林珊’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高兴的。” 李正说道:“可是,江叔当年,在工厂里疼爱女儿可是出了名的。”医生说:“既然是这样,那就更说明有问题。心眼别太死了。” 李正说:“医生,你能不能给林珊做一下诊断?她这个样子,简直不像一个正常的人。我实在没办法任她傻呆呆地不管她。“ 医生阻止:“小李,我觉得,江长有这次突然死亡,原因可能就在林珊身上。我建议你,为了慎重,还是先把林珊送交警方。这也是你应该做的事,你真的不要再犹豫了。“ 李正带着林珊离开医院,一出了康复医院大门,门外并没有一辆车。李正左右看了一下,心想:“这回早了,要走多远才能遇到回市区的车呢?“ 他看了一眼林珊,自己倒不在乎。不过这娇滴滴的小姑娘,能徒步跑多远呢? 他正想着,林珊突然拍着手换笑起来。李正刚想问她怎么了,林珊指着一个方向喊:“来了!来了!“李正顺着她的手势看去,不禁皱紧眉头。 天色已经苍茫。在康复院,他们不知觉已经耗尽了一天。在林珊那个手指的方向,似乎腾起了一大片深蓝色的雾气,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 李正心里正烦躁,手机突然响了,是毕修。毕修在电话里说:“李正,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能听清楚我说话吗?“李正说:”我刚刚离开康复医院。可是这里找车很难。“毕修说:“我正向康复医院赶过去。你不要走远!”李正这一刻真是感激涕零,不过他来不及说谢谢,却看见林珊转身向医院外一条小路走。 天色更黑了。那条岔道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林。李正慌了手脚,对毕修说:“老毕,林珊有点麻烦。我去追她回来,等会儿再联系!”说完挂断电话直追过去。林珊走路极快,那纤细的身姿,轻无分量,披在肩头的黑发,在夜风里飞舞,似乎将与黑夜,融为一体。李正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跟了多远,抬头看见天色已经有了星星,四周寂寞无半点人影。最糟的是,李正愣住了:他不认识路。 林珊回头看他,李正一惊,倒退了一步。林珊歪着脑袋微笑着,两只眼睛却似乎散发着荧光。李正说:“你……”却“你”不出来,只是连连后退。林珊用欢乐的语气说道:“哥哥,接我们的车,就要来了。” 两道强烈的光柱射过来,正好照在迎面李正的脸上。李正急忙挡住脸,同时,“噶”的一声,车正好停在他的面前。李正喃喃说:“不,我不坐这辆车。”林珊在他背后猛然一推,李正被挤进车厢。后背的伤口又被撕裂,痛得他眼前一片发黑。 李正意识到他被劫持了。现在他唯一的疑问,就是究竟是为什么会在他这个无根无蔓的穷工人身上发生这种事。不过,刘大德和于春春比他更穷,更没有什么社会价值,不也都…… ☆、落入陷阱 现在他唯一的疑问,就是究竟是为什么会在他这个无根无蔓的穷工人身上发生这种事。不过,刘大德和于春春比他更穷,更没有什么社会价值,不也都…… 李正猛地向前面的司机扑去,大吼:“你们究竟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架我?”没人理睬他。李正发疯地捶着四面的玻璃,这高级钢化玻璃却根本连一丝裂痕都不见。 李正正在忙乎,林珊那清亮纯稚的声音从背后送过来:“哥哥,你干嘛这么着急啊。我只是想带你一起回家。” 李正吓得一身冷汗。什么家? 他慢慢地转过头,正对上林珊那双清亮纯稚,不染一点尘垢的瞳仁。这样一双无辜的眸子面前,李正却肉为之颤,胆为之丧。 这就是当年江兰若的眼睛,这声音也就是江兰若小时候的声音。一点没变! 李正说:“家在哪儿?“ 江兰若咯咯地笑了:“邪梦镇啊。” 李正顿时脑门上象挨了一个霹雳,他不会说话了,也不会愤怒了。他甚至连惊讶都不存在了。只是怔怔地看着漆黑里的江兰若那张白雪一样无暇的笑脸,脑海里电光密布。他喃喃地重复:“邪……邪梦镇?” 他知道邪梦镇。刘大德和于春春都提到过这个地名。 但是,李正根本对邪梦镇一无所知。 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一个人,真的到过这个地方。 除了在很久很久以前,传说中的厂长庞建贵。如今,庞建贵早已在红光厂的记忆里消失了。就连李正,也基本完全没有这个人的任何影子。在李正小时候,他见过庞建贵,但是也并不熟悉,庞建贵对于李正来说根本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连李正家的老头子老李师傅,在活着的时候,也早就不再絮叨庞建贵的往事了。 忘记了庞建贵,谁还会记得什么邪梦镇呢。 就在这时,车背后的漆黑里,两道光柱射向这辆车。也就在这片突然的、刺目的光亮中,李正忽的发觉他看到了什么。但他已经顾不上了,他扑上车窗的玻璃,看见在黑暗中一辆车尾追而至。他拍着车窗大叫:“毕修!” 那车上的乘客正是毕修,司机已经看见前面车里的情形,犹豫了一下,停了车,对毕修说:“先生,你们不是把我诳到这里劫车劫财的吧?”毕修说:“当然不是!你没看见吗,是我的一个朋友,被人骗到这里劫走了!师傅帮个忙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那司机膀大腰圆,似乎颇有武力,胆子也不小,看了毕修一眼,当真踩了油门,猛追上去。 可是前边那车实在稀罕,越向树林里走,越是漆黑,它却连车灯也不打。司机勉强跟了一段距离,对毕修说:“先生,我这破车根本跑不过人家的车,你还是别抱希望了!”正说着,那车已经融入黑暗再也不见了。毕修呆了。 李正看着后面追赶的人很快就被甩掉了,只看见两团黄色的车灯。他情急之下,一脚踹向车玻璃,整个车身剧烈地摇晃起来,有翻倒的危险。李正正打算再踹几脚,一支手从前面伸过,捏住了他的脖子。 ☆、李正被劫 李正正打算再踹几脚,一支手从前面伸过,捏住了他的脖子。李正顿时感觉心脏一抽,浑身的血都停止了流动。那只手距离他太近,他足以十分清楚地嗅到上面熟悉的臭味和冰冷的触感。巨大的惊恐,使李正几乎昏迷过去,完全失去了力气。那只手的主人见他不再挣扎,这才把五指松开。李正跌落在柔软的座椅上,眼前发黑,咳嗽了一阵,然后挣扎起来,回头一看。那江兰若呢喃地说道:“哥哥,你不要去看……” 李正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勉强能看见那肉山一样的身躯,尤其是那独一无二的头颅。李正拼命张大了嘴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刚才撞车时生龙活虎,现在,他整个人都像凝固了,保持着一种半站半坐的姿势,最后他就沉重地从座椅上倒下去,睡倒在地板上了。 毕修亲眼看见那辆黑色的车无声无息消失在黑暗里,一时头脑似乎被冻结,说不出话。他只想到一件事:李正被绑架了。 司机两手放方向盘上也在看热闹,问道:“先生,你那朋友是人还是鬼?” 毕修说不出话,司机已经换了方向,向来时的路返回。毕修这时才说道:“如果是鬼,为什么就总是缠着这几个人?” 司机已经不放在心里,说道:“今天夜里可开了眼界了!开了十几年车,什么怪事没经历过!可是今天夜里还是头一次遇上何等怪事!我看哪,先生,这件事,您也甭再插手了。赶快去报警吧!“ 夜间的田野,风很凉。 毕修已渐渐恢复了冷静。他想起来还有一条线索。 事情一步一步向前发展,而这一切,起源于那封被刘大德劫去的信。刘大德不知从那封本来属于江长有的信上,究竟看到了什么,突然发疯了。于春春也陷入失常的恐惧状态。 那封信始终没有找到。于春春否认他接触到那封信,刘大德母子身上也没有找到那封信。信究竟在什么地方去了? 为什么看了它,那两个人都会失控? 自从刘大德跳楼惨案之后,尤其是刘大德都进了殡仪馆停尸房却奇迹般地逃走,并留下一个替死鬼,接着奇迹般地力挫两个壮汉,当场击毙于春春,轻松离开现场,这幢旧楼里仅剩的几家住户,也全部迁走——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换谁都不喜欢坐在这套阴森的老楼里等待刘大德再次精彩表演。而且这幢旧楼已经接近使用期限,即将拆除,现在水电都已经断了。 毕修沿着布满垃圾的楼梯向上走,掏出钥匙,正打算开门,却发现防盗门露出一道缝隙。屋里有人。 他猛然一惊,有了一种预感。接着,他听见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带笑地说:“毕先生,请进。在这个地方,您不必客气。” 毕修本来可以立刻转身就走,但是他没这么做。不过,在过了两个钟头以后,他就开始为自己现在的勇敢感到懊悔。 ☆、真相毕露 毕修本来可以立刻转身就走,但是他没这么做。不过,在过了两个钟头以后,他就开始为自己现在的勇敢感到懊悔。屋里赫然已经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像保镖一样站在一旁。刘大义是个光棍粗汉,不晓得料理家务。这套旧房一进门,根本无立足之地,只能站在垃圾堆上。到处都是破碎的家具,地板上的血迹也完全没处理过,现在已经凝结成黑紫色。迎面是一个被砍得翻出弹簧的旧沙发——不过这只沙发原来根本不可能在小客厅的中央,而是有一个有气力的人把它搬到中间,为的就是更加醒目。因为墙体破裂,墙面完全豁开,这小小的客厅里虽然杂乱如同城郊的垃圾山,光线却很好。下午的阳光,透过这个豁口炫目地笼罩在这个旧沙发上,就像是舞台上的主角舞蹈演员,被聚光灯极力追逐。 毕修听到墙头那面旧钟柔软而单调的滴答声。毕修所在的这处旧楼,实在是早已与时代脱节,本来就少有人住,楼梯下更没什么人走动。自从刘大德那一闹,这里便是麻雀和老鼠的天下。红砖砌的旧式阳台已经被爬山虎完全覆盖。在这片毫无人声的死寂中,毕修连呼吸都忘记了。秒针似乎时时催命。他只是盯着坐在一团明亮光柱下的那个人。 过了大约两分钟,毕修慢慢说:“江兰若。” 坐在毕修对面的女子笑了。也就是认同。她的眼神依旧纯洁得象水晶,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能相信,就是这个与人谈话不到两分钟,就会被确定为智商有问题的少女,把凶猛蛮横的刘大德变成了傀儡,骗走了李正?毕修问道:“江兰若,你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装傻给我们看?”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意义不大。 江兰若的表现却完全出乎毕修预料。她一头青黑的长发摇晃着,那双特别大的,总是雾霭迷蒙的眼睛转了几转,“叽”的一声轻笑:“你真坏呢!你才傻,你才笨呢!从来没人敢说我坏话的!如果说我坏话,我会不高兴啊!我如果不高兴了,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啊!” 毕修淡淡地问:“严重?怎么个严重法?”他心中笃定:如果江兰若想借刘大德之手除掉他,就不会堂皇地坐在门口等他尊驾了。不过,他也隐约感到不妙:有些东西,也许,是注定要失去的吗…… 江兰若一根手指点着自己下吧,说:“嗯,视我心情而定。如果我不是太生气,他就不会太痛苦,只是斩首就可以了。可是对于很不听话,老和我最对的——”她向一旁站立的刘大德一努嘴,“就会很严重,很痛苦哦!”她肤色如雪,明丽娇媚,神情又天真,这一努嘴,当真莺怜花娇,便是十二万分的错处,也不忍心认为是她的错处了。 毕修极力不看刘大德。刘大德对这个小姑娘所说的话没有一点反应,他一直正视着前方,毕修其实一进门就跟他打个照面。毕修不认识刘大德,即使如此,他现在也认为他更不认识刘大德了。刘大德的眼神直勾勾,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江兰若的真诚 毕修跟刘大德并不熟悉——也可以说,毕修根本没见过正常的刘大德,他看到的,从一开始就是行尸走肉的刘大德。即使如此,他现在也认为他更不认识刘大德了。 刘大德的眼神直勾勾,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毕修控制了自己思路,问:“江兰若,李正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还骗他?”江兰若拍拍手,说:“李正?就是那个缠我好几天的傻瓜吗?他对我是很不错。而且我也很喜欢他,他和我梦里的哥哥长得好像!所以我把他收藏起来,这样,不管是做梦还是清醒,他都能陪着我!” 毕修终于无话可说,这是因为,他明白了,江兰若并没有骗他,一点骗他的意思都没有。江兰若是真心实意地说出了每一句话。但就算这样,毕修也感觉他脑瓜子跟不上江兰若的思维,因为江兰若的思维还停滞在她失踪的那个年纪,同时又掺杂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某些怪想,她的思维方式和人生逻辑,都是毕修一时适应不了的。 毕修问:“你把他关在什么地方了?为什么手机打不过去?”他给李正打过几次电话,本来也没指望李正的手机没被控制。 但李正的手机也不是没给一点回音,只是毕修听不懂那部手机里的声音究竟说什么。当然有一点毕修完全肯定:那绝不是李正的声音。语气和声音都不是。李正的声音和语气,即使通过电磁波的改造,也不会是那种样子。在一片沉寂里,先是勉强可以听到,但却极其低微的声音,然后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但毕修始终听不懂那边在说什么。因为那声音竟然似乎是很多人同时在对着手机说话,而且音调拖得很长很长,仿佛是一种回声效果。毕修思索了很多,只听出一个字,发e音,只是听不懂到底是语气词呃,还是恶,还是饿。 但终究不是李正的回应。 江兰若的大眼睛忽闪了一下,姿态十分美妙,她说:“他在邪梦镇啊。我把他带回邪梦镇了!” 毕修的眼光自刘大德那边扫了一下,迅速地收回:“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刘大德为什么看了那封信,突然……变成这样?” 江兰若挤了一下眼睛:“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的,不过呢,我听不太懂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像跟我们那边的一号人物大有关系啊。你如果想知道,就来见邪梦镇的一号来吧。” 毕修不为所动:“我不明白,江兰若,你为什么会专门带着刘大德,出现在这个地方?你是故意在这里等我的,对吧。” 江兰若的脸,淹没在黑暗中。因为天色已经黑了。她说:“这个问题好奇怪,我从来没有听一号说过啊。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你还是去邪梦镇直接见他本人吧。” 毕修没有说话。他当然不打算自投罗网。可是—— 江兰若眨着明亮的眼睛。在漆黑里,只有她的那双美丽的眼睛,如同星辰一样熠熠生辉:“你不想念李正吗?” 永别了,李正童鞋。虽然你深陷虎口,我是真心实意地为你难过——但还没有伤心到为你赴汤蹈火的地步。 ☆、亮出底牌 永别了,李正童鞋。虽然你深陷虎口,我是真心实意地为你难过——但还没有伤心到为你赴汤蹈火的地步。 江兰若看毕修仍然死不开口,摆明了打退堂鼓,将小嘴一撇,露出娇憨的模样,说:“一号说得一点不错,你这个人,真的不听话。” 毕修说:“你现在才知道我不听话?”看到江兰若那肆无忌惮的娇笑的笑脸,再看看她身边那活尸一样的刘大德,毕修心中对江兰若升起一股厌憎。刘大德站在自己的破旧的屋子里,物改人非,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毕修不得不承认,虽然江兰若美貌如花,就算提不上倾城倾国,也算得上毕修平生第一次见到的最漂亮的女孩——但毕修对她就是没有任何好感,更谈不上兴趣。 被毕修冷淡地眼神注视,江兰若虽然头脑幼稚乖戾,似乎也能看出他的怒火,说:“哎呀!一号临走时对我说啦,如果你来邪梦镇,他将送你一份大礼相迎。” 毕修感觉已经差不多了,他不想继续跟这女孩子说什么梦话,转身打开门,准备离开。那江兰若在背后说:“他将送给你一个家——你梦寐以求的家!你明白他的意思是什么。” 毕修登时如雷轰顶。他僵在门口,回过头,江兰若正对他得意地笑着。毕修忽觉万箭穿心,他大喊一声:“不可能!安茜茜已经死了很久了!我亲眼看着她在我怀抱里断了气。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安茜茜!” 看他如此,林珊显然十分得意,微笑地说:“去看看,说不定你会有惊喜哦?“她的眼睛闪闪发亮,象狸猫的瞳仁。毕修明白,江兰若根本不会说谎,因为她事实上思维还停留在八岁时候。她还真没有脑子,对他毕修实行一场骗局。 江兰若跟刘大德一样,只是一个傀儡。 问题是这个局之所以如此高明,恰好就在于它善于造就形势!真正的时势,让你不得不承认的现实!形势比人强,他毕修也毫不例外![WWW。WSHU。COM] 毕修知道自己输了,就像李正一样,当李正第一眼看到化名“林珊“的江兰若时,无论身份究竟是谁,哪怕江兰若直接对李正说我骗你的,李正都已经败得片甲不留。而江兰若现在以同样的手法,制服了毕修。 林珊其实是个孩子,已经成年的孩子。她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她行动的常识,都必定是有人仔细教导过她的。不是林珊不想做正常人,而是对于江兰若来说,她本人完全正常! 不听话的毕修才是不正常的。 她只能看见她想看见的。她也只能听见她想听见的。毕修看着江兰若,汗如雨下。江兰若甚至连刘大德都不如!刘阿德只是大脑严重受损,不会自己思维;江兰若表面看来在说笑,在指挥刘大德,实际上,她不过是更高一层的傀儡!她的思维,行为,完全依照别人为他设定的轨道,分毫不差地向前行进! ☆、走向鬼镇 毕修大力吸着气,等着漆黑中的江兰若。他不想再多说什么,让出了门口。刘大德沉重的身躯从毕修面前经过——毕修看到一种可怕的震动,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跟随着刘大德下楼,江兰若幽灵般跟随在他们两人身后。 小区大院已经人迹稀少,这三个人谁也不说一个字,只是静悄悄地在路灯下排成一线行走,这种情形十分诡异。出小区门时,门卫先看见刘大德,嘴巴几乎张开要惊叫了,但随即看到毕修冷静的脸。他是认得毕修的,看到毕修瞥了他一眼,从他眼前走过去,这门卫就困惑起来,不明所以。最后他怀疑,他认错了人。因为刘家的人似乎都是又高又胖。再说,既然毕修都这么淡定,如果真的是刘大德,毕修怎么可能没事人一样?想来自己是真的认错了人。站在桌子前这么反复纠结了一忽儿,保安最终还是一声没吭地坐回椅子上了。 刘大德带着毕修到了路边,毕修一眼就看到他在医院住院部大楼的窗户内看到过的那部豪华车。刘大德坐在前边充当司机,而江兰若则和毕修一起坐在后排座位上。 这辆车启动后,性能非常好,几乎感受不到震动,也听不到什么噪音。但速度却非常快。毕修感觉它就象在飞一样。汽车很快离开了灯火辉煌的市区,飞驰在郊区公路上。 “毕先生,我可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江兰若说。毕修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去辩驳。他现在的想法,确实很难隐瞒。 江兰若保持着八岁小女孩爱逞能饶舌的性质,她带点炫耀地对毕修说:“你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 毕修心里转动念头。死而复生,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刘大德不就是“死而复生“? 他看见刘大德在司机位置上,一言不发,却是非常熟练而准确地操纵方向盘。毕修听李正说过,刘大德初中没毕业就留在家里,和他老母亲相依为命。单单是治病,就治了七八年。后来看无论看什么医生,吃什么药物,用什么疗法,刘大德的病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狡猾,他母亲根本对付不了这个儿子。连字都不认得几个,怎么可能会开车了?而且,从跳楼复活后,立刻就成了驾驶高手? 毕修意味深长地看着刘大德壮硕却僵硬的背影前边的漆黑里。毕修终于意识到,他有一阵没见过灯光了。根据他的经验,这是不合理的。他知道就算车速再快,也不可能远离城市人类活动区。他吃惊地开始想起,这一路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没有看到过一辆车,也没遇见过一个人。 毕修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能看见外面景物的一层轮廓。他更觉骇异,这一路上,竟始终没看到一间房舍,汽车两旁所见的,都是层层树林的阴影,除了这些树林,就是大片荒野了,毫无有人开拓过的痕迹。 ☆、往事已成空 毕修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能看见外面景物的一层轮廓。他更觉骇异,这一路上,竟始终没看到一间房舍,汽车两旁所见的,都是层层树林的阴影,除了这些树林,就是大片荒野了,毫无有人开拓过的痕迹。 毕修明白,这时候就是想后悔也不可能了。不过,他心里究竟还是感觉诧异,这辆车怎么会到了这么奇怪的地方?正思索着,他突然嗅到一种香气,这股香气是被风传送过来的。毕修伸长鼻子在空中抽了一抽,他又看看坐在前头的刘大德,刘大德身上有一股臭味,十分难闻的人肉和血腐烂的臭味。但毕修现在才要命地察觉,刘大德身上的味道,实在是清醒大脑的良药。嗅着这股恶臭,再习惯的人也会压抑不住呕吐的欲望,困意自然被逼得无影无踪了。 毕修拼命掐住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几乎无法在椅子上坐下去了。朦胧中,他看见江兰若那张脸,在瞬间充满伤感的神色。那一刻,江兰若确实正如实际的年龄,她是二十三岁,因为八岁的小孩子不会这么多愁善感。 江兰若喃喃地象祈祷似的低语着什么。毕修竭尽最后一点力量来听,听来模模糊糊:“……人在世上生活,不过是做一场大梦。等到他死亡,那才是真正的睡眠……人的生命,有意识在时,知道那是我的生活,那是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如果没有了意识,或者意识脱离了肉体,那么,对于那人而言,生活又是什么呢?……‘庄生梦蝶’直说,庄生曾做过一个梦,在梦里,他以为自己是一只蝴蝶;醒来之后,庄生意识到他不是蝴蝶是庄生。如果庄生一直在梦里,他就永远认为自己是蝴蝶……所以……“江兰若的眼珠在黑暗里闪动着点点光芒,“你说,是蝴蝶的世界真实,还是庄生的世界真实?” 毕修没有办法回答她,那香气越来越浓烈,象一条无形的落网,密不透风地裹着他。毕修说不出话,只能动用最后一点意识盯着江兰若,然后,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缓缓地歪倒在车座上。 我在做梦。毕修一遍一遍警告自己,我真的是在做梦。 这是他经常做的梦…… 梦中的每一个场景,曾经都是那么熟悉和亲切啊。 这是一间新房,房间里还点缀着各种挂坠,墙壁、窗户、电脑、镜子……都贴着大大小小的双喜字。 毕修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风铃声。他向窗口望去,看到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阳光投射进来。有一个人,穿着可体的,大红的旗袍,面朝着他,逆光站在窗前。 毕修发现,他竟然在发抖,连指尖都在发抖,失去了敏锐而灵活的知觉。 “阿修,记住,我是这样子的……”年轻女人突然对他说道。毕修却感到眼前一片模糊,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在这个时刻应该做什么!岁月静好,微风轻拂,风铃叮叮作响,他的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看不清那曾经十分熟悉的眉目,只看见那红艳的双唇。 ☆、良辰美景奈何天 岁月静好,微风轻拂,风铃叮叮作响,他的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看不清那曾经十分熟悉的眉目,只看见那红艳的双唇。 毕修摇摇欲坠地坐起来。在那个女人面前,他魂不附体,连连后退…… “阿修!阿修!”有人在他耳边大喊。毕修怕得要命,他不敢睁开眼睛,唯恐当睁开眼睛的瞬间,他朝思暮想的一切就消失了。但是他更怕的是,睁开眼睛,她却实实在在地站在他面前! 真耶幻耶?此情何以言表? “阿修!”那声音近了一些,然后毕修听到他非常熟悉的脚步擦过地板的响声。毕修极力提醒自己:他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脸皮一疼,却是两根手指捏着他脸腮上一块肉,使劲地拉扯。痛感使毕修感到这不是梦。他鼓起了勇气,慢慢睁开眼。他顿时连眼珠都不会动了。 真的是安茜茜!安茜茜正皱着眉心看他。毕修心想,我疯了吗?我一定是疯了!他伸手向安茜茜脸上摸去,安茜茜却并未象幻影一样被他的手穿透,只是愕然地看着毕修的手触到她的皮肤上。 毕修的手指感到一阵清凉。安茜茜又抓住他使劲摇摇,大声问:“阿修!你今天怎么了?看见我,你就这么吃惊吗?” 毕修慢慢坐起来,对安茜茜笑了一下,说:“茜茜,这些日子,你在什么地方?” 安茜茜愣住了,仔细打量毕修,说:“阿修,你是不是真的生病了?我一直都在家里啊!你到底怎么了?” 毕修没说话,苦笑了一下,亲了亲安茜茜。安茜茜笑了。可是毕修随后又四下打量着自家的住宅,似乎很好奇的样子。安茜茜紧张地跟在他身后,观察着他的神气。终于,毕修又回到阳台前,看着那幅巨大的结婚照,呆呆地发楞。 忽然,他觉得别后有人抱住他。毕修转过深,拉住那人一只手,是安茜茜。安茜茜抬起脸,她的脸色整个全变了,方才快乐、阳光的笑容,已经找不到一点痕迹,愁苦得象个九十岁的老妪。她说:“阿修,你为什么用这种神气看我?”她无力地垂下头,说:“我以为你睡了一夜,就不认识我了!阿修,你是清醒的,还是正在做梦呢?”她几乎如呻吟一般,在毕修的臂弯里瑟瑟发抖。 毕修说:“茜茜,我只是在害怕。” 安茜茜抬起脸,已经苍白得如一张纸:“你在怕什么?“ 毕修说:“我太幸福了,真的很怕自己是在做梦。“安茜茜终于流下泪来,说道:“阿修,你不要这么看我,好不好?” 毕修笑道:“茜茜,我只是想多看看你啊!”他看见他的画架就放在墙根,说:“茜茜,我给你画张像吧?”[TXT小说下载:www.Qi Su Wang.com] 安茜茜看他突然开朗起来,似乎有点困惑,还是点点头,说:“好。” 毕修心中难过,自己去整理画架画布,他突然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竟真的如那江兰若所说,得到一份厚礼!他不仅遇到了安茜茜,而且还…… 结婚了! ☆、画笔疑云 江兰若和刘大德应该也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可是,自己说到底,根本不认识这几个人,他只是一个外地人,江兰若应该从来没见过他的。江兰若为什么费尽心思把他也骗到这个地方来呢? 毕修竭力控制住狂跳的心,他平静地看着坐在窗前阳光中,带着几分拘谨微笑的安茜茜。其实,他有很多疑问,但是他却害怕,他不敢去问眼前的安茜茜。这是一种无法解释的恐惧——他担心一旦他追根究底,就会打碎一点什么。 毕修再画布上涂抹,他思索的东西太多了,简直头疼欲裂。他不象是自己在画,而是有什么力量,操作了他的画笔,在画布上游走。这种情形,使毕修渐渐警觉起来,他感到,他的灵魂,他的整个意识,都已经在极力脱离他本人的掌握。 太阳投射在毕修一边脸上,灼热生痛。“阿修,你发什么呆呢?”安茜茜轻轻的话音传来,毕修猛然醒悟,被阳光灼热的皮肤之下,他却心中寒冷彻骨,如同刚刚大战了一场,手脚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人真是一种脆弱的动物。毕修使劲抹了一下自己的脸,象是上面淌过了一条河流,他几乎都忍不住快哭出声了,只好隐藏地埋下头,用画架遮挡自己困窘的神态。但是,他已经听到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安茜茜已经站起来,向他走来。 毕修的脸,和画像上人物的脸贴得很近。他收拾了心情,才注意到,整个画面虽然还只是扫出一层轮廓,但已经有了神韵。尤其是那双眼睛,漆黑、细长、冷淡,带着一种向看着画像的人斜视的神气! 毕修被这张脸上头露出的凶煞之气给惊呆了,说不出话来。他想起方才自己长久的失控状态。他虽然在看“安茜茜”,但意识却完全不受他本人控制了,而是顺着一条他完全无法预知的跪倒向前奔驰。而现在,毕修才发现,他画了一个他本来没计划,也根本不认识的女人的形象。 头顶,安茜茜还在关心地询问着他到底怎么了,毕修嗯嗯答应着,仔细地端详这幅画。这张画上的女人不是安茜茜,虽然旗袍已经画出来了,姿态和发型也与眼前的安茜茜一直,但她并不是安茜茜。记忆里曾经的安茜茜,和面前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安茜茜,都不会有这种冰冷,甚至是残酷的眼神! 再看一会儿,毕修有点醒悟了。这个表情,他是见过的——在江兰若的脸上!他在不知不觉中,原来画的并不是安茜茜,而是江兰若! 但江兰若的实际智商,根本是个孩子,一般的小孩子。即使是战乱国家中训练出来的儿童杀手,也会有残忍的眼神,因为他们是心底单纯的孩子,已经被血腥蒙蔽,杀人时比成年人更不假思索,更灭绝人性。但无论他们做过多少类似的犯罪勾当,孩子也毕竟是孩子,那种眼神跟成年人是不同的。 ☆、幻亦是真 她的行为,语言,还是一个八岁女孩的风貌,考虑问题也是八岁孩子的方式! 如果她能成熟一点,估计就会意识到自己身上存在的不正常,从而策划逃走…… 想到这一层,毕修心中猛然一亮。逃走?当年,江长有,不就是在出车的途中迷了路,无意中搭救了一队奇怪的人护送的年轻女人——这个女人至今无名无姓,也无来历——两人后来结婚,紧接着,在红光厂内就出了一系列的事吗? 对了,十五年前,就有人给江长有写过一封信。但是江长有没来得及拆这封信,就永远沉睡了。这个写信人是谁呢? 毕修似乎已经隐约知道了答案。但是,这个推测实在太惊人了。难以相信,也太可怕了。 如果这个推测能够成立,那么,蜘蛛早已张开了落网,只等猎物上门。 毕修突然又感到一阵胆寒。古人云:一梦千年。毕修认为自己只是陷入了一场梦境。但是到底,他这场梦已经做了多长时间,真的难以计算。他没有去看房间里的日历等一切计时器,因为他估计即使看了,也是这个神秘小镇自己的时间,跟外界是完全割断的。 毕修陷入迷雾般的思索之中,突然感觉到身边一片柔软清凉。他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目前真实的处境。他抬起头,却看见安茜茜已经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笔下那幅还未完工的油画,神色愕然。 毕修这才想到,自己的思路飘得太远了。只是眼下,真亦是幻,幻即是真。他已经无法分清,他所想念的,和他所亲眼看见的,究竟那一桩更加现实。 毕修握住安茜茜的手,说:“茜茜,对不起,这画儿我没有画好!“随即就想把画布毁了。安茜茜拦住他,说:“不,阿修,我觉得你画得很好,很………逼真!” 逼真?毕修一怔,仔细看着眼前的安茜茜。安茜茜的眼神充满忧虑,也充满了怜悯。毕修心里一酸,他明白,安茜茜是个不懂事体的女人,缺脑子,当然,安茜茜的缺脑子,和江兰若那类型的“缺脑子”不是一回事。安茜茜总是极力想关心体贴一下毕修,想在毕修面前证实她很聪明,很能干,很出众,结果却总是捅娄子,让毕修气愤地去收拾残局。 但是,虽然她有诸多短处,究竟和江兰若不同。一时受骗会做错事的人,和被改造成有自己大脑却无力去用,实质上是傀儡的活人有本质不同。前者一旦发现疑点,会脱离布局者安排的轨道;后者就基本没希望了。 毕修为自己的想法感觉有些古怪,为什么他会把安茜茜和江兰若放在一起比较呢?两个女孩子压根没有见过面,甚至阴阳两隔。当然,依毕修来看,江兰若还是比不上安茜茜。安茜茜至死神智清明,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 而江兰若却虽然还活着,却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她也没意识到她正在干什么——估计以后她也永远不可能明白她在干什么了。在做什么。 ☆、情人的心 而江兰若却虽然还活着,却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她也没意识到她正在干什么——估计以后她也永远不可能明白她在干什么了。虽然毕修明明白白地能看出来,这个只有八岁智力的女孩,其实在爱李正,最起码,李正是她童年记忆里,唯一正常和清晰的影像。其他一切相关记忆,比如江长有,比如她自己的母亲,再比如她当年,如何趁着李正与刘大德纠缠时逃出李家的过程……这些重要的事实,在江兰若的脑子里,却都被抹杀,或者扭曲变形。 唯有李正,对于江兰若来说,依旧是清新温暖的存在!即使以江兰若现在非常变态的思维状态,也竟然能准确地找到早已在XC市北彻底抹去的红光厂家属院旧址,并准确地在人海中找到李正! 只是毕修实在想不通,他明明在画安茜茜,为什么画出来这样一个图画?不是安茜茜,也不太象江兰若? 毕修反复端详这幅奇怪的图画,简直怀疑这不是出于自己手笔:那双细长而黑凝的眼睛,完全看不出一点属于人类的喜怒哀愁,似乎没有任何思维在内。但是这双眼睛给人的感觉却是极其锥心的。它或者并不是没有人类的情感,而是经历了沧桑巨变的折磨,对一切事物都已经冷落了。 这不可能是江兰若。虽然毕修不得不认可,他画得本来是安茜茜——眼前的这位安茜茜。但刚才不知不觉出了一会儿神,笔下的人物却画成了另一个。毕修怀疑:难道,自己在作画的同时,心鹜八方地苦思困扰自己多时的一切谜题,结果潜意识中隐藏的一些自己根本没想到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被自己用图画的形势表达出来了吗? 可是安茜茜刚才看到画面时,突然露出了极为震惊的表情。 这说明,毕修的画,绝对不是想象力的空穴来风。他画笔下的这个人物,是确有其人的。 既然毕修不认识这个人,那么,很可能在这个镇子上诞生的“安茜茜”知道这是谁。 毕修抬起头,尽量保持自然的打量着安茜茜。他发现,经历了方才短暂的惊扰,安茜茜现在已恢复了震惊,欣赏着毕修这幅还未完成的画作,并不再发表意见。 毕修很想问问安茜茜,是否知道这幅画上的人物?但是他思想再四,终究没有问出口。毕修的想法,他的确很需要一个答案,解释这幅画里“形似而人非”的怪事。毕修隐隐感觉,也许他自己对一些列事件的甘愿,已经有了一些头绪,只要把这些线索连接起来,形成一个轮廓。只是毕修对着自己画出的这个轮廓,似有所悟,却终究想不起来。 安茜茜,她也□□白这幅画像中,究竟是谁。但是她显然没有说明肖像身份的意思。毕修面对着她,原本是为她,也是为自己曾经爱过,却早已逝去的那个女人画了这幅肖像。可是毕修眼中有她,心里却是另一回事。 ☆、毕修的意外房产 但是,虽然怀疑“安茜茜”真的知道毕修无意里画出来的是谁,毕修也不想去问她。 对于毕修而言,既然落到这个根本不符合常理的地方,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凶多吉少。刘大德和江兰若利用李正和“安茜茜”的信息,把他吸引到这里。这当中,也算并无任何暴力手段,完全是他毕修自愿。在下决心探入邪梦镇,查看虚实时,毕修已经做好一切最坏的打算。 只是想起刘大德和江兰若的情况,毕修也不禁胆寒。天晓得自己会是什么结果? “阿修……”安茜茜突然从后整儿搂住他,在他脊背上呜咽。毕修放下画笔,回身把她抱住,如哄孩子一般,说道:“茜茜,你怎么了?别哭,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多眼泪的……”说着,他自己,却禁不住泫然欲泣了。他用手指拭着安茜茜的眼泪。 安茜茜抬起头,哀切地说:“阿修,我很害怕,我害怕我会失去你。” 她知道我在想什么。毕修强笑着安慰她:“好好的,怎么会所这么不靠谱的话呢?” 安茜茜说:“阿修,答应我,答应我别想那么多了……你考虑的,太多了。” 毕修没有说话。安茜茜是明白的,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他不愿意去向她追问。他宁可想象着安茜茜依旧是那个阳光而傻气的笨女孩,对于一切鬼蜮曲折的秘中之秘,她都毫无瓜葛。 毕修使劲闭了一下眼睛。这时,他突然又闻到一片奇特的香气。他扶在安茜茜腰间的手顿时僵住了。这股香味,就是自己在刘大德的车上嗅到的味道。他推开窗户,香味顿时更加浓烈。他终于看清楚这间里面装设都普通的房子,外部是什么情况了。毕修是美术出身,他看出这房子,很像是明代末期小康之家的院子。室内装修却完全现代化,铺设地板,电线是暗装,有自来水,甚至还有铝合金窗。但是出外一看,才会发现是高达的瓦房,屋檐的四个角还挂着铃铛,习习微风挟着那股香气过来,那铜铃叮叮作响,煞是悦耳。 毕修走出去,站在红漆栏杆内往远处看。这里分布的民居,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小院。毕修俯下身,心中突然一动,他看见在院子一处墙角,种着一树木槿花。只是远处那座神庙传来浓香阵阵,这株花虽正当花期,花香也被那种怪香给淹没了。 在众多几乎一个样式的民居中心,是一个面积不小的广场。广场上光秃秃的,只有一座形似庙宇的建筑,遥望过去,规模巨大。但这并不是重点,毕修看到,在庙宇主殿的屋宇之上,延伸出一个巨大的树干。他抬头向上望,树冠距离地面极远,象巨大的伞盖一般。 毕修问道:“茜茜,那座庙宇,叫什么名字?”安茜茜向毕修指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脸色却突然煞白,低声说道:“阿修,求求你,不要问这么多了好吗?” ☆、神树来历 毕修问道:“茜茜,那座庙宇,叫什么名字?”安茜茜向毕修指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脸色却突然煞白,低声说道:“阿修,求求你,不要问这么多了好吗?” 毕修看到安茜茜如此不寻常的反应,心中一阵苦涩。但是,他依旧无法直接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无法对安茜茜采取任何更直接的行为,更不必说逼供了。他只是温柔地问道:“茜茜,告诉我吧。你知道,如果有什么事引起了我的兴趣,我是绝不会放弃的。” 安茜茜默默地看了毕修半天,终于说道:“那是木仙祠。” 木仙祠?毕修心想,难道这座庙就是专门供奉这棵巨树的?这棵巨树,远看都觉得高入云端,几乎连日光都被它遮住。但在这个小镇子,地处平原,毕修一眼望去,却也望不到头。眼下天气晴朗,能见度不低,但毕修只能看到这个小镇的边缘,再向远处就如被云雾遮盖,看不清楚。 虽然远远地看不太清楚,但毕修还是怎么也想不出,这是棵什么树。他问身边的安茜茜,安茜茜说道:“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树。”毕修说道:“我出去问问。”他正要下楼去,安茜茜忽然抓住他一只手,说:“阿修,你问谁都没有用的。” 毕修回过头,诧异地看着安茜茜。安茜茜被他盯着,似乎弱不胜衣,虚软地向栏杆上一歪。毕修心中一痛,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她,劝说道:“茜茜,你这是怎么了?我只是去问问这棵树的名字,你为什么吓得这样呢?” 安茜茜满脸是汗,吓得实在不轻。她摇摇晃晃过了许久,才恢复了精神,说:“那棵树,真的没有名字。没有人敢给它起名字。它是这里的神。” 毕修一愣,安茜茜又说:“它的来历,已经没人记得准了。但是,根据我从镇子里听来的传言,镇子上,本来没有这棵树的。后来饥荒年月,又连年兵乱,镇上的人没死在兵祸中,也大半都饿死了。这个镇子就此废掉了。后来天下太平,镇子的街道上,屋里,还是到处堆满了尸体,没人敢往这里来。但奇怪的是,房屋什么的,一直都完好无损。有些富户人家连家里逃走时候来不及带走的珠宝金银之类物品,还在桌子上,地上散乱地丢着,但也没人敢冒险去拾。这里一直荒废了很多年……”安茜茜声音低了下去。毕修看出她在往下思索,他知道她在努力编故事,也不想阻止她。即使是编故事,总会难免透露出一些信息,比什么也不说强得多。何况,毕修本来也不打算让安茜茜帮助他什么,他更多的,只是希望听她对自己说话而已。 却听安茜茜说道:“后来,有一个年轻人路过这一带,经过附近村子时向村民们讨水喝。那时候天下刚刚安定,有些地方还是不太平的。村民们看他一个外貌单薄的青年人,在这种流匪不断的年月还敢单身远行,都感到吃惊,怀疑他来路不正。就有多事的村民上前打听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一打听,所有的人都吓得哑了腔儿了。 ☆、安茜茜的谎言 “原来那青年人要去的地方,就是当年十几年无人敢接近的这个镇子。村民们有些好心人,也有些看那人外表文雅彬彬有礼,起了怜悯之心,都劝他说,那地方不能进。青年人抬起头,说道,实言相告,我就是那个镇子上的人。父母当年携我外逃,可是外边虽然比镇上强一点,究竟也不是太平世界。两位老人先后去世,临终吩咐我回故乡看看。我当年离开镇上时,才不过四岁,早已记不得镇子在什么地方了!村民们一听,都可怜这年轻人无家可归。就纷纷对他说,不要再去了,那镇子没什么好看的。小伙子你既然无处投奔,在这里附近先安个家也好,去哪儿都比去那镇子上强。年轻人听村民们这么说,就说道:‘大家的好意,我懂。不过那毕竟是父母吩咐过的大事。再说,这些年我四处流浪,这种世道,死的人还少吗?怎么就我们镇子神厌鬼憎呢?村民们说,不是活人嫌弃那个镇子,是那个镇子真的不能进。当初我们刚刚携家带口迁到这里,看看房子都还是好的,本来也想把满街尸首掩埋了,搬进屋里居住。可是在那里停留了几天,每个人,不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个个都是一闭上眼,就做噩梦。梦里总是身陷在镇子上,外头大军围困,屋内无一粒米的存量,一家大小都躺在□□,连翻身都翻不动,只是等着活活饿死。有人陷入梦境太深,竟然真的一睡不醒,在睡梦中饿死的。我们怀疑镇上因为死人太多,死得又太惨,那些空屋子里,出了一些常人的眼睛看不到的东西!’村民们如此对那青年解释,本以为那年轻人会就此知难而退,却看见他竟然露出笑容,说,不错,我找的正是这个地方!这年轻人带着村民们到了死镇上,却也不往别处走,更不去寻找自己家的老宅,一路直奔镇子中心。村民们这才发现在镇子中心,已经长出了一棵树,枝叶形态都很奇怪,就连这些庄稼人,也看不出这是棵什么树!更没人知道这树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当时,这青年已经说了,他离开镇子的时候,年纪还小,对这种事不会有太多的印象;而这些村民,又全部是朝廷从各处招来的流民,更不知道这镇子上当年的历史。只是看这棵树长得足够高大,撑破了庙宇的屋顶,才知道这树是后来才出在这庙里的青砖地上的。那青年这时才说道,镇上之所以会做噩梦,甚至陷入梦境之中不能脱身,都是因为这棵树在作怪!只要为这棵树重修庙宇,贴咒符□□,再奉以香火,树中积累的当年死亡镇民的怨灵就会被禁锢,再也不能为害了。村民们就依言照办,把原来的破庙重新翻盖,起名‘木仙祠’。” 安茜茜说到这里,终于收住话头,看着毕修。毕修心想,这个故事看来已经讲完了。若再讲下去,自然就是小镇从此太平,人口聚集再度复兴了 ☆、谎言真情 但是毕修看见的,却远不是这样。他指着空落落的街道说:“我在这里站了快一个钟头,怎么连一个人影儿都没看见?” 安茜茜的脸色变了变,说道:“这是镇长的规矩。不得允许,任何人不能在街上乱走。” 有这么牛气的镇长?毕修问:不让在街上乱逛,又是为什么?村民们不吃饭吗?“ 安茜茜说:“吃饭时,全部聚集在木仙祠的广场上,一个人也不能少。其实也并不是一直都这么严厉,也就这半个多月,镇长突然下令,镇上所有人都必须守在家中。到了吃饭时间再一一点卯。“ 毕修问:“万一——有人违抗命令了呢?“ 安茜茜说:“没人敢违抗镇长的命令。这是绝对的。“ 毕修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万一呢?“ 安茜茜盯着毕修的眼睛,毕修心里一抖,假装眺望那棵奇特的巨树,把眼神闪开。却听安茜茜说:“阿修,不要做傻事,好不好?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她说着,把前额抵在毕修的脊背上。毕修感到他瞬间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他把安茜茜抱在怀里,说了一句:“茜茜,如果我离开这里,不管去哪儿,当然也要带上你。“ 安茜茜在他怀抱里颤抖了一下,毕修抬起她的脸,说道:“茜茜,听话先呆在家里。我必须去镇子上找几个朋友。”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远远近近,镇上的人家都亮起灯光。这证实了,这个死寂的镇子,确实聚集了众多的居民。 镇子究竟是镇子,再大也究竟有限。毕修再白天已经目测过它的范围。腿快一点,一夜工夫,可以把几条街道全部查完。只是,就在个不大的空间内,李正,刘大德,以及那个江兰若,都在什么地方呢? 毕修没有问,如果被抓住,会遭受什么惩罚。他不想再多问了。他只问了安茜茜一句话:“茜茜,入股我一定要触犯镇长的命令,你打算怎么办?” 安茜茜的脸色白得象一张纸,她瞪着毕修看了许久,终于咬了一下嘴唇,说:“你一定会被抓住。我不忍心看你的结局!” 毕修又问了一句:“我只想知道你怎么办?”语气近乎哀求。如果安茜茜宝然变色,丢下他自己转身离去,毕修感到轻松了很多。 安茜茜的眼睛里渐渐盈满了泪水,她凄绝地说道:“阿修,你一定会被抓住的!因为,他们告诉过我,你会趁黑夜去镇上调查。你根本不会听我的劝!阿修,你明白了没有?你的一切心思,都在他们的预计之中!”她一手捂着脸,恸哭起来。 毕修看着安茜茜,神色却愈来愈凝重。他最后长吁一口气,看看那木仙祠,灯火辉煌。毕修并不曾奢望,在这个地方,他的一举一动能逃过对手的监视。他只是确定一下,那个埋在他身边的钉子,不要是安茜茜才好。 看来,那个神秘的幕后指挥者,也许就是江兰若口里的镇上一号,对毕修的许诺果然不假!他的确,送给毕修一份“厚礼”。即使毕修明白这一切不可能,也难于当面拒绝。 ☆、绝对禁令 看来,那个神秘的幕后指挥者,也许就是江兰若口里的镇上一号,对毕修的许诺果然不假!他的确,送给毕修一份“厚礼”。即使毕修明白这一切不可能,也难于当面拒绝。 毕修平静了一下情绪。这个一号,究竟是什么任务?他为什么会控制这样一个奇怪的镇子?目的何在? 而镇民们又为何会如此听话? 毕修知道,安茜茜只是“一号”手里一个吸引自己的棋子。而他,虽然也作为一个棋子,落的方位不受对方控制,但对弈的对手,已经对他下一步棋路了如指掌。 这个时候,如果行动,几乎没什么意义,按安茜茜的激烈反应,怕是自动送死; 如果不行动……毕修看看这陌生的世界,背上传来一阵寒意。他如果选择永远呆在这个镇子上,和安茜茜一起平静地生活下去……直到……什么时候i?会不会有终结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毕修不敢再向下去,这种麻木的,近于醉生梦死的幸福,犹如温水煮蛙。不同之处在于,锅中的青蛙并不知道危险,而他毕修明白受制于人的潜在危机。 如果行动,下一步格局将如何变化,毕修并不知道。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被活捉,落到邪梦镇上刑法处置。但是,只要他行动了,总会对镇子产生一点影响,打破日前平静的局面。 更重要的是,李正还在这里!一旦毕修被抓,惊动全镇的搜捕,不能不惊动李正!李正到时候,又会采取什么相应的行为,毕修也不知道。但李正和他一样,肯定不会是坐着等死的主儿。这两个人一旦联手,不论成败,总比困在这个镇上强! 毕修主意打定,摸了摸安茜茜的脸,柔声说:“茜茜,我去找我的朋友。你呆在家里,不许乱跑,等我回来!” 安茜茜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毕修顺着木制楼梯下了小楼,到了自己家的小院。院子里清香氤氲,缭绕在一股奇怪的浓香里。毕修心中一动,借着窗内映出的光线,他看到墙下有一丛花影。他下了碎石小路,过去一瞧,却是一个木槿花架,正当花期。一树花向晚早已闭合,却依旧清香袅袅,与那股怪香却不同,令人肺腑为之一新。 毕修轻轻地拉开自己家小院的大门,向外望去,街道上果真悄无人声,连一声鸟叫或者虫鸣都没有。他轻手轻脚地合上门,信步走上街,一路走着,四下查看。 街上安装的也有路灯,由此看来,这阵子以前是允许人上街随意活动的。为什么恰好就在他来这里的时候,那个什么“一号”对全镇发布了禁足令呢?他发布这样一个命令,有什么作用? 毕修始终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只有他自己在大约十米宽的街道上行走,反而显得他极为怪异。他本来以为,这样一个镇子,居民人数再少,起码也有万把人口。想保证白天战争时期的□□,一个人也不准上街活动,恐怕不太容易! ☆、肃杀之镇 毕修始终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只有他自己在大约十米宽的街道上行走,反而显得他极为怪异。他本来以为,这样一个镇子,居民人数再少,起码也有万把人口。想在白天也保持战争时期的□□,一个人也不准上街活动,恐怕不太容易!而且,毕修不但小心仔细地看,也竖起耳朵在听。按常理,如果实行这么严厉的□□令,定要出动一定人力,起码该有个治安巡逻队。毕修却什么也没听见,街上确确实实,只有他一个人在活动! 毕修也渐渐心虚起来。这太奇怪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命令?只凭一句话,就让全镇上下,无分男女老少,一丝不苟地遵守这样的命令?按毕修的知识,除非是解放前战争年代,为了逃避屠杀政策,官府一道命令,全城□□,在刺刀威胁之下,人人怕死,家家关门闭户,无一人敢上街冒险。这个镇子也出现类似的情况,究竟是为什么?难道这个镇子对抗令不遵着的惩罚,已经严厉到连军人的刺刀都自愧弗如的地步了吗? 毕修的心跳得很快,他竭力冷静自己,耳朵由于紧张过度而爆发的轰鸣声也消失了,他有了一种汗毛悚立的感觉。街道上虽然看起来,没有一个人活动,也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可是毕修却无法不感受到:有人在盯着他!甚至,有人在相互耳语地议论他! 毕修想说服自己:那是他神经过敏才对。不过,他总觉得被人窥视的感觉,象冰冷的蜘蛛,爬满他全身每一寸肌肤。按常理,没道理窥探毕修,即使战争□□,也是各家紧逼门户,唯恐祸从天落,谁还顾得上他毕修一个外来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这个镇子的居民们,整体觉悟还真的不低。毕修顺着主干道向前走,他明白,这个镇子的几条主要街道都交汇于木仙祠广场。只要顺着街道走,就会到达木仙祠。既然行动一开始就被躲在暗处的眼睛盯住,他的一切警觉和谨慎,还有多少意义呢? 毕修缓缓经过一座有一座看似寂静的小院。那些躲藏在暗处的眼珠,在随着他的脚步移动。每一个窗口,每一座门的背后,都有人屏住了气息。 毕修停下脚,木仙祠就不远了。在黑夜的穹窿之下,那棵奇特的巨树张开了盖子,浓密地笼盖了整个广场。当然,这只是毕修在地面仰望的错觉。毕修估计,如果树不是那么高的话,恐怕树冠笼盖整个邪梦镇,都绰绰有余。 木仙祠里亮着灯光,仿佛是命运,等待在前方。毕修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命运是一个多么难以琢磨的东西,他明明都看见它了,它距离他仅仅几百米。毕修却无法看清它! 根据在路边野店那个小老板那里听来的故事,树根深植在庙里地底极深处。而树根最后从一个女人的身上衍生出来。 毕修听说过一些花妖树鬼幻化为人形的传说。他从来都没当真。他认为,这个故事本身,应该藏着一些秘密。而这个秘密,是邪梦镇存在的根源。 ☆、镇民的欢迎 根据在路边野店那个小老板那里听来的故事,树根深植在庙里地底极深处。而树根最后从一个女人的身上衍生出来。 毕修听说过一些花妖树鬼幻化为人形的传说。他从来都没当真。他认为,这个故事本身,应该藏着一些秘密。而这个秘密,是邪梦镇存在的根源。 但是也不能排除那小老板道听途说,胡扯八道的可能。毕竟吹牛又不用交税,顺便还可以制造一下气氛,也算给自己小店做了点宣传。而且,凭着方才和安茜茜说话的体会,毕修认为,镇子的隐秘,没那么容易外泄。 那位“一号”先生,不可能让安茜茜知道太多。知道太多,言语之间,难免透出底细。 毕修抬起头,月亮有一个豁口,高悬天边。他突然一转身,猛力向一扇大门一撞,吱呀一声,那两扇黑漆门板被撞开了。 在门里,直挺挺站着一个人。门板向内的撞击,使他向后退了几步。毕修不等这人举手重新关上门,抢上几步上了台阶,两手撑住门,盯住这个五十余岁的人。 “你为什么隔着门偷偷看着我?” 老人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毕修觉得,他那两只眼珠,在漆黑里,象两颗灰暗的,会反光的玻璃球。毕修心里一寒,忍不住想转身尽快离开这个老人的冲动。可是,这个老人的眼睛虽然死灰,却又分明在盯住他,带着一股让毕修难以挪动脚步的致命的威慑力。 毕修有点发抖。他想起了在殡仪馆里,胡江说过的,刘大德死后那双没有闭合的眼睛里,投射出来的某种光芒。 这两者之间,似乎有某种相通的共同点。只是毕修在老人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大脑一时失去了思维能力,无法仔细考虑,到底相通在什么地方。 老人对毕修笑了笑。确实是在笑,黑色的嘴唇两边起了褶皱,向上弯曲。毕修的额头起了一层冷丝丝的细汗。那种笑容,再搭上两只死鱼眼珠,令毕修想起画人体解剖素描时微笑的尸体……他现在突然后悔自己执意离开和安茜茜的“家”。 老头说:“毕修,你来了?欢迎欢迎。“ 毕修听着,心想这老头说话怎么这么怪?口舌不灵吗?说话时一个字一个字象崩豆似的。 老头似乎看出毕修的疑惑,道:“毕修,你不用奇怪,我们这里的人刚开始见到客人,口舌都不太利索。没法子,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到我们镇上的贵客啊。欢迎欢迎!“ 他嘴里说着欢迎,毕修却无论如何“欢”不起来。他听到这条街,整个镇子,都在从死寂中苏醒。本来整个古怪的镇子静得非但没有一丝人的声音,连虫、鸟之类细微生物的鸣声都毫无所闻——寂静得象黑夜下的墓地;现在寂静中的各种声响出现,却令他头皮发麻。 毕修这才明白,沉睡中的邪梦镇,才是友好的! 那象是爬虫缓缓、无声游过地面,发出的几不可闻的细微摩擦声。声音极小,不像是人的脚步踏在地面上那种坚实感。 ☆、畸形镇民 那象是爬虫缓缓、无声游过地面,发出的几不可闻的细微摩擦声。声音极小,不像是人的脚步踏在地面上那种坚实感。毕修听到这远远近近传来无法数清的开合门板的“吱——呀”声,他冷汗流了一脸,竟想到棺材板被从内推开时的情形。老头也不再多说话,只是两只眼珠定在毕修脸上。毕修看见老头背后的小院子里,一对年轻男女,一个老太太,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幼女,从二层楼的木梯上冉冉地走下,聚在老头背后。 那爬虫似的声音起初只有几个人,但越来越多,象无数只险恶的虫子,沿着漆黑的街道,仿佛受到某种使命的召唤,向毕修所在的方位聚来! 街道已经堵住了,毕修不用回头也知道。 他的眼睛也适应了黑暗。他这才看清楚,面前的老头,瘦得只剩下一张脸皮挂在骷髅上,那身白色对襟衫,在他谷歌高大的躯干上,象白色的大米袋子似的飘荡。老头的形象虽然难看,但比起站在他身后的老伴儿和儿孙,那还是好的。那年轻的妇人,毕修起初只看见她的人影,奇怪她怎么弯着腰走路。现在那媳妇紧贴着她老公站着,半低着头。毕修慢慢看清在她半遮着脸孔的头发后,那张脸瘦得走了形状,眼睛陷落在两片不属于少妇的深刻的皱纹中,却显得格外大,象青蛙突出的眼睛!身体几乎就是一具骨架外裹着衣服,难怪她从楼上走下时,佝偻着腰,几乎变成球状,想来她根本连支起腰肢的力气也没有。最恐怖的是那两个孩子,那婴儿的脑袋已经成了畸形,却和身躯形成奇异的反差:身体缩小,脑袋却奇大。那幼女一手拉着老妪的裤腿,另一只手一只放在嘴里啃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毕修,以至于毕修以为自己是一盆刚出锅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而那小女孩的肚子却涨得很大。毕修看过一些资料,这是个饥饿的症状。不过他实在看不出来,这个镇子是陷入了严重的饥荒。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能让人饿得跟非洲难民似的。 毕修回过头,向背后的人群看了一圈。那些人都跟老头一家一个表情,而且惨状也几乎没什么两样。毕修看着他们,他们也一声不出地看着毕修。毕修的眼睛扫过人群之外,他突然心中一跳,在远处昏暗的银英里,他发现了一张面孔和其他人不一样。那张脸隐藏在黑暗中,但却可以看出灵性的闪动。毕修还想去看清那是谁,那人似乎也发现毕修的企图,头低了下去,消失了。毕修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危险性,急忙转移目光。他发现短短几秒钟,气氛已经发生了颠覆性的巨变。 每一个镇民,都在瞪着他!那种目光,不同于猛兽噬人之前凝注模糊的目光,那是一种即将爆发的、凶残的、灭绝一切希望的目光!无论是枯瘦如柴的妇人,摇摇欲坠的男人,佝偻如虾米的老人,甚至那些畸形的孩子,都用同样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毕修! ☆、身陷重围 每一个镇民,都在瞪着他!那种目光,不同于猛兽噬人之前凝注模糊的目光,那是一种即将爆发的、凶残的、灭绝一切希望的目光!无论是枯瘦如柴的妇人,摇摇欲坠的男人,佝偻如虾米的老人,甚至那些畸形的孩子,都用同样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毕修! 毕修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他突然醒悟过来,想从人群里冲出去逃走,但已经晚了,一双冰冷坚强,如同铁爪一样的手,在他脖子上慢慢地掐紧,毕修抓住那两只手,拼命想把那如铁棍一样冰冷僵硬的指关节掰开,但是,虽然他毕修身强力壮,那手指却纹丝不动,渐渐陷入了毕修的皮肉里。毕修呼吸越来越困难,那两只收把他提起双脚离开了地面。毕修的意识渐渐模糊,他的心头一次被绝望淹没。他心想:“我就这么死了吗?……” 在这种性命攸关,意识模糊的时候,毕修却想起了安茜茜。 安茜茜早已死了,是毕修自己亲手火葬的她。随后,毕修也离开了故乡,到处漫游,同时寻找那个神秘的杀人凶手。 虽然如此,毕修还是想起了,在那座小楼里独自等待他的那个“安茜茜”。她的眼泪是真的,她的挽留也是爱他的。她不想看着他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如果他毕修死在这里,没有利用价值的那位“安茜茜”以后会怎样? 毕修的意识渐渐远离,突然他感到一阵剧痛从腿上传来,接着上身跌落,还没来得及接触地面,两只手臂也被左右双方的人抢住。更要命的是,拉住他四肢的四个人,都分别向四个不同的方向用力牵引! 毕修终于痛得清醒了。但四肢被牵拉的剧痛使他几乎又立刻昏死过去。他竭力保持清醒,只有清醒,他才能思考对付眼前困境的办法。毕修的脸上,身上都滑溜溜,冷飕飕的,全是冷汗,头发也贴在了额头上,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流进了他的眼里。毕修的眼睛又酸又痛,在这个疯狂而混乱的时候,他的眼睛似乎不够用,什么都看到了,也似乎什么都没看到。每一张脸,男的,女的,大人,老人,孩子,都是木然的表情,都有一双死鱼的眼睛;每一条胳膊,长的,短的,粗的,细的,都象溺水的人抢夺救生稻草一样伸向毕修。他以为过了很久,实际上不过是几秒钟时间,他才发觉自己身体悬空,这是因为争夺他的几方,谁都不肯松手,结果毕修的双腿就始终不能落地。 “他是我们的!他是我们的!”人群发出了喜悦的吼声,只是这种吼声,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一定会以为是成群的猛兽在同时发出的呼啸。毕修认为他们是喜悦的,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别的词汇形容这些人形怪物的心情。或者,毕修怀疑,这些人根本没有所谓的情绪。但是他有一点实在不明白,这些玩意儿对他的躯体如此热衷,到底他这一百多斤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五马分尸 “他是我们的!他是我们的!”人群发出了喜悦的吼声,只是这种吼声,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一定会以为是成群的猛兽在同时发出的呼啸。毕修认为他们是喜悦的,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别的词汇形容这些人形怪物的心情。或者,毕修怀疑,这些人根本没有所谓的情绪。但是他有一点实在不明白,这些玩意儿对他的躯体如此热衷,到底他这一百多斤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毕修来不及思索这些末节了,因为无数条胳膊——如果那还能称为是胳膊的话,但那些胳膊伸到毕修的眼前时,可怜的画家看的很清楚,它们都只有一层干枯的皮肤,包着骨头,皮肤上星星点点全是斑点,散发着臭味——拥挤着,互相厮打着,往毕修身体每一个部位进攻,而争夺他四肢的人现在也更多了!毕修拼命扭着脑袋,只有这样,才能躲过那些肮脏尖利的指甲,刺向他的眼球。但他顽抗不了多久,那些拉着他四肢的人,恐怕再也不耐烦继续这场争夺了。他们分别向四个方向用力,毕修高声惨叫,却淹没在一片欢呼和咒骂的声音里。 喧闹欢腾的人群突然静了,静得太可怕,太过分了。就在前一秒,毕修还认为他今天铁定要被撕成肉片。现在,所有的人都突然定住了,这么多人拥挤在这条街道上,却安静得志听见毕修一个人大口喘气的声音。毕修睁开眼睛,狂乱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他依然被掌握在这些狂人手中,丝毫不能动弹。尤其让毕修佩服到五体投地的是,即使保持着现在这种僵立的状态,那些抓住毕修肢体的人没一个松手,甚至连手上的力量也没有丝毫改变。毕修悬在空中,他暂时不会被四分五裂了。他现在只剩下脑袋还能自由转动。毕修自下而上,一张一张脸孔看过去,这些狂暴的表情比刚才,有了些微的变化,像是都在等待倾听着什么。 只听人群里,有人说了一个字:“庙!” “啪!”毕修终于回到久违的地面。他趴在地上,两手撑着地面,用了几次力都站不起来。太险了,刚才再晚几秒钟,毕修不死也残废。毕修脸朝下伏在地上,只能看见几双大脚站在他鼻子牵头。他呻吟了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握紧了一直拳头,喘息了几口气,说:“为什么?” 这次毕修听出来了,锯齿啃湿木头一样迟钝的声音,是从那被他撞开门的老头嘴里发出来的。“规矩。” “我是问为什么这么对付我?” “侵入。” “为什么又不杀我了?” “十五。” 这老头现在似乎只会一个词一个词地机械地说话。不过比起其他人彻底沉默,这老头也算中间的佼佼者了。 说到十五,毕修的四肢又被四个男人同时抓住,向空中抛去。毕修已经被折腾得浑身【文、】骨节都拆散了架子,再也没有一丝气【人、】力逃跑或者挣扎,身不由己地在【书、】众人头顶翻个身变成仰面朝天,又落【屋、】回地面,早有那四个人稳稳地将他凭空拿住。毕修就如老戏文中罪犯被差役押解下场一般,被这四个人高举在人群智商,向那所“木仙祠”走去。人群跟在这五人后边。 ☆、受困木仙祠 说到十五,毕修的四肢又被四个男人同时抓住,向空中抛去。毕修已经被折腾得浑身骨节都拆散了架子,再也没有一丝气力逃跑或者挣扎,身不由己地在众人头顶翻个身变成仰面朝天,又落回地面,早有那四个人稳稳地将他凭空拿住。毕修就如老戏文中罪犯被差役押解下场一般,被这四个人高举在人群智商,向那所“木仙祠”走去。人群跟在这五人后边。 毕修一直在思考“十五”是什么意思。他仰面朝天,正好看见夜空一盏黄澄澄的原谅,将圆而未圆。他心中一惊,豁然醒悟:今天是阴历十一了,月亮还没有圆。难道这些人打算在阴历十五对他下手? 正想到紧张处,头顶忽然一暗,已经进了那木仙祠所在的广场。在极远处,毕修只看见浓密的枝叶。现在到了树下,他才能隐约看清楚枝叶里隐藏的东西。毕修心里一震,那老板讲的故事,竟是有根有据的。这树上,确实结着果实。难道,这里的人,真的是以这种果实为生?他们干瘦如活鬼,是不是吃这种果实度日的关系呢?看这些镇民在撕扯他躯体时,那饿得冒出绿光的眼神,这些果实似乎并不能解饿。他们为什么不吃别的食物充饥? 毕修也想到了,自从他来到这个奇怪的镇子以来,只看到两株植物:一株是他和安茜茜的“家”里那木槿花,还有一个就是眼前这棵古怪的大树了。难道说,这个镇子,竟是不出产粮食的? 他仰面朝天,突觉头顶的灯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看见那座高大的庙宇迎头向他压了下来。当走到大门前时,所有人,都同时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欢呼,仿佛一件可以给镇子带来巨大荣耀的重要的任务,已经成功完成了。在这种欢呼声的刺激下,毕修更加觉悟到,这些魂魄不全,智商残缺的家伙,压根儿都不把他当人看,而是当成一件东西,一具可以任意生杀的牺牲! 牺牲?毕修对自己心里突然冒出的这个名词感到毛骨悚然。也许他真该为自己不听安茜茜的阻挠而悔恨。正当此时,簇拥着毕修的人群一起停住脚步,毕修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四条壮汉又高举着毕修走进了庙宇大门。毕修看到那棵生长在庙内的巨树,它的树干上,确实贴满了符咒,树干前方灯火通明。毕修看见一个巨大的人影,这个人影他十分熟悉。他无声无息地漂浮到毕修的面钱,居高临下地看着毕修。 那目光却是陌生的。仿佛他从出娘胎以后,从来没见过毕修。 “刘……刘大德!”毕修吃力地说,接着忍不住猛烈的咳嗽。他的嗓音已经变了,经过长时间的厮打,吼叫,毕修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刘大德,或者说这个长得象刘大德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他根本没听到毕修的话。他向那四名壮汉扫了一眼,毕修看到,那四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恐惧之色,一起悄悄向后退缩,尽量距离刘大德远点。 ☆、地下迷宫 刘大德,或者说这个长得象刘大德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他根本没听到毕修的话。他向那四名壮汉扫了一眼,毕修看到,那四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恐惧之色,一起悄悄向后退缩,尽量距离刘大德远点。 然后,毕修就发现他的身体往下陷,毕修简直无法相信他自己的眼睛,正如那小店老板的黑夜故事中所言,他们正沿着一条地下通道向下走,这条通道就在巨树庞大的根系里包裹!毕修看到,那密集的根须,如蜘蛛网一般包裹了整个地下通道,而且恰好留下了这条通道,可以通行。 五个人再加毕修一个囚犯,无声无息地踩着接替往下走。光线虽然昏暗,但足以照明。 毕修咳了几声,并没有理睬他。头顶狭窄的通道突然变得宽敞了,毕修心中一阵急跳,几乎吐出血来。难道他救药和那个被背上长出一棵巨树的女人面对面吗?这样的预想,使毕修恐惧到了极点,他恨不得自己当下就立刻死去! 小店故事里,庞建贵见到树根下的女人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但是现实中,庞建贵千真万确,也没了一点下文。十五年了,庞建贵连一点点消息都没有——无论是死了还是活着。 如果故事里所说的全是事实,庞建贵到底出了什么事? 或者更直白一点,他毕修,今夜会被怎么处置? “啊!”的一声,毕修如降深渊!本来就疼痛得象粉碎的躯体,被凭空扔了下去! 跌到地面上之后才发现,这里比刘大德所站的地方,低了大约十米之遥。四周漆黑,只是头顶一个大约半米见方的入口,投入灯光来。毕修即使体力充沛时,也没有本事不依靠任何工具和帮助从那个洞口逃出去,现在他浑身如同碎裂,连一个手指都动不得。他保持着跌落的姿势,在地上躺着,洞口迅速又暗了下去,刘大德和那四个男人大约完成了他们的工作,全都离开了。 毕修没办法算出他在这地方躺了多久,他虽然不能动,但心里却十分明白。等恢复了一丝体力,他挪动着几成粉末的身躯,把这个黑暗的地牢用手触摸着,大致了解了一下他所处的环境。 触手所及,全是坚硬的青砖,中间切合得严丝合缝,令毕修绝望。他感到难以想通:这棵巨树根系深广,而且自成形体,留下适合人行走的通道。毕修心想,这种形状,究竟是人为修剪的,还是真的如那位讲故事的小店老板自己所相信:是树怪自己生长成这种奇特形态? 按道理,这棵树如此巨大,它的根系理应更加庞大。毕修推算了一下,那五个人胁迫着自己往地下走的深度,应该还在根须分布的范围之内。那么,他如今所在的这个当做囚牢的房间,也是根据中分离出来的一部分了。但毕修摸遍了地面和墙壁,全是巨砖,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大费周章,非要在根须之间修筑这一系列地下建筑,而不是省工省时,在一块无障碍的地下建造这种工事? ☆、陷身地牢 这棵树,被这些奇怪的镇民们奉为“木仙”,会不会是这些地道、地牢,其实也都是类似于宗教的建筑? 想到地道,毕修又像起故事里,顺着地道到了地底尽头,会有一个大厅,中间伏着一个女人…… 毕修不禁又吓出一身冷汗,他伏在冰冷的石板上,仔细倾听,没有任何声音,根本连一丝声波的颤动,都感觉不到! 毕修每一寸的肌肉都在绷紧,却又紧张过度而抽搐。在这种寂静中,他可以听到汗水从毛孔里渗出的声音,他不敢大力呼吸,那种孤独的呼气声会让他神经崩溃。 他想冷静一下轰隆作响,几乎失控的大脑,以便整理思路,但没什么效果。当一个人怀疑他被遗弃了,掩埋了的时候,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乃是极正常的事。 若是无动于衷,和处境安全时一样神闲气定,那么,这种人,若不是神勇,大概就是象刘大德一样,是一个没有自己脑子的傻瓜。 毕修带着心惊胆战的震撼感,再次抚摸那些巨大的,一米长、半米高的巨砖,以及几乎不可察觉的砖缝。如果不是细心地搜查,几乎会以为整面墙壁是一体的。他不能不承认,这些建筑者创造的事物,几乎是一个神迹。 时间在流逝。毕修在这黑暗的地底,只能通过头顶那个距离地面足有十米高的小窗口,看到一点灯光。但这个灯光只在墙壁上方投下一条斜的光柱,根本连地面都到达不了。毕修根本无法确定,他在这里到底呆了多久。 唯一可供安慰的是,这个作为地牢的房间,还算干净,干净得过头了。对于毕修这个可以艰苦,但觉不可以龌龊的人来说,住在这里倒也合适。可是——如果干净到不但没有一只老鼠,也没有一只臭虫、跳蚤,甚至连蚊子都没有一只,这种干净就非常恐怖了。 毕修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他吃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在苏醒之前,在那个家里已经睡了多久。他记得她遇到了江兰若最后一次,是在一个下午。到现在为止,又在这个邪梦镇上被发疯的镇民们折磨了大半夜,还没吃过一点东西。现在,好歹他总算有了休息的时间,心里一放松,开始知道饿了。 毕修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在这个鬼地方,他吃什么?三天!三天之后就是十五!到那时候,他会被如何处置?或者真的如他自己了解的,他会被当做祭品? 毕修抬头看看天花板。即使逃出这个地方,也逃不出这个庞大的地下迷宫啊;即使见鬼的竟然逃出了这个地下迷宫,他也无法逃出邪梦镇!李正肯定不在邪梦镇吧,如果找到他,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而且,当自己被镇民撕扯的时候,那隐藏在人群中的脸孔,究竟是谁呢? 把心肠一横,毕修决定先吃上饱饭,起码死也当做饱死鬼!他仰天大叫:“有人没有!给老子送吃的!” ☆、再遇刘大德 把心肠一横,毕修决定先吃上饱饭,起码死也当做饱死鬼!他仰天大叫:“有人没有!给老子送吃的!” 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毕修自己的叫声,在这个寂静的空间,色厉内荏,凄厉而孤独,连毕修自己都觉得没趣。他还是不死心,又大喊几声。他不信这地下一个看守都没有——要犯还在羁押中呢。 喊了二十多声,还是没一点反应。毕修自己已经累得一身虚汗,眼冒金星。他决定使个绝招,冲上面大声说:“到底给不给老子吃的?想把老子活活饿死吗?我数到十,你们再不给老子个说法,我就把自己撞死在石墙上,反正撞死也比饿死强!喂!有会喘气儿的没?有就出来!” 这最后一句,竟然收到了回音。毕修话音一落,感到空气中看不到的某种骚动,整个地牢,都微微一颤。毕修没想到自己这番近乎无理取闹垂死挣扎的威胁,收到的回应竟如此强烈。他什么都看不见,但却感到,那个本来四方的窗口,似乎发生了扭曲。在墙壁上的光柱,瞬间熄灭,过了几秒,又恢复闪亮。但角度却明显改变了。毕修伏在地上,惊得目瞪口呆。这真的是他那番喊叫的效果? 待四周令人眩晕的扭曲和震动减缓,毕修才听到头顶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他向上望去,看见一个人的大半身躯堵在洞口,接着,投下几件东西。 毕修伸手一摸,毛茸茸的,圆形,象是水果。他立刻想到故事里,镇民们大聚餐吃的果实!他低头沉吟了一下,上面那人已站起来要走,毕修急忙大喊:“等等!这是什么果实?” 那个人在洞口站住了,却没有说话。毕修猛地醒悟,失声道:“刘大德!你是刘大德!” 上面的人还是没反应。毕修抓紧时间,说:“刘大德,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的脑子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了吗?” 还是沉默。刘大德已经从洞口离去了。毕修看见从洞口边缘,长蛇一般伸出几根枝条,拦在了洞口上。毕修倒吸一口冷气,由此可知,这些根须竟是有意识的。这个地下迷宫的结构,竟是由巨树自身形成,并非人力砍伐修剪的结果。 一棵拥有自我意识的树?它到底是不是植物? 毕修顾不上考虑这个问题,他到现在还没遇到李正,困守在这地牢里熬时间等死。他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多久。有一点肯定无疑: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到阴历十五就会举行一个仪式,用他毕修做牺牲献给这棵树!不知道现在还剩下多少时间? 但是只要采取一点行动,对现在的处境多少都会发生一点影响。一旦有了影响力,就会变成潜在的不可定的因素,以后的局势将会因此发生一些无可预测的,或大或小的变化! 毕修对着洞口大喊,但刘大德沉重的脚步还是离开了洞口。毕修情急之中,大喊:“刘大德!你真的彻底傻了吗?你难道真的忘记十五年前,你父亲和你是怎么被害的?刘大德!快点醒醒吧!“ ☆、无脑的刘大德 毕修对着洞口大喊,但刘大德沉重的脚步还是离开了洞口。毕修情急之中,大喊:“刘大德!你真的彻底傻了吗?你难道真的忘记十五年前,你父亲和你是怎么被害的?刘大德!快点醒醒吧!“ 刘大德脑部受了重创,看外观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二的大脑,能够不死,还保持着行动能力,已经是个奇迹了。至于还剩下多少思维能力,从他一贯反应来看,毕修估计智力水准近似于零。 到了毕修现在这个地步,也没条件讲究对方的接受能力有多高了。 快淹死的倒霉蛋,看到水上漂根稻草,他也会抓。 毕修狂喊:“刘大德!你忘记了,你一直是最恨江兰若的吗?你以前一直坚持是江兰若的母亲害死你和于春春的父母,为什么你现在反而跟她混在一起?!” 他在狂喊声里忘记了自己的满身伤痛,竟摇晃着站起来。没走几步,终于支持不住,又一头栽在地上。他狂喊一阵,肚中又饥饿,这一跤跌倒,眼前金光四射,几乎背过气去。毕修还支撑着,想再爬起来,却发现四肢都软了。 被发疯的镇民围攻时,如果不是他触动了某个人的忌讳,他的四肢关节可能当场会被拆散。那时,不死也是个不能行动的废人了,只好任宰割了。 毕修当然不知道,在他之前,确实就有这样一个人,莫名地,毫无抵抗能力地落进邪梦镇。但是时移世易…… 现在,毕修困在这坟墓般的地牢,无法预测自己的命运。不过既然还能喘气儿,他就绞尽脑汁想办法救自己。 毕修决定,就算她本人逃不掉,也一定要挖出当年红光厂发生那一连串惨剧的真相,和这个凶恶鬼镇的秘密,一定要设法把消息传递出去! 可是——怎么把消息送出外界呢?眼下,出现的唯一的熟人只有刘大德。但刘大德显然是个废人。何况,在那个世界里,刘大德已经是死亡注销了。 安茜茜……毕修心里一酸。在这种时候,自己为什么竟然会想到依靠安茜茜。 安茜茜……她也是邪恶镇子的一部分吧。她会帮他吗?毕修不断地在心里提醒自己:她是假的,她真的真的是个西贝货。可是,毕修无法找出任何可以证实这个安茜茜是西贝货的铁证。 当然,毕修自己明白:真正的安茜茜,早已离开人世。这是鬼镇的这位“安茜茜”确实是假货的唯一证据。 其他的—— “安茜茜”的担忧,“安茜茜”的眼泪,“安茜茜”的承诺,“安茜茜“的依恋……无一不向毕修宣告:这的确就是安茜茜! 头顶上再没了声音,刘大德对于毕修似乎兴趣不大,已经走掉了。毕修重又陷入漆黑里。他瘫在地上,喃喃地说:“刘大德,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他把脑袋枕在地面上,却触到一个清凉的、带着香味的果实。 毕修突然听到一阵笑声。他起初以为是江兰若的笑声,后来才发现不太象江兰若的声音。江兰若的声音没这么阴阳怪气,更加清脆一点。 ☆、闻声不见人 毕修的眼光逐渐适应了黑暗。他听那个声音竟如无处不在,吃吃冷笑。但这个地牢里除了毕修,就只有几个刘大德刚扔下的果子。头顶脚下,四面墙壁全都严丝合缝,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在这个地方。若说是有狗血的密室,有人暗中藏着监视他毕修,这种想法,想想毕修都觉得可笑。这种巨砖隔音效果很好,即使留下孔洞,毕修因为光线太暗看不见,那传出来的声音也是发闷的。 毕修吓了一跳,虽说在小老板的传说里,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情况他已经听说过。但现在身临其境,那种恐惧的感觉一直冻结了骨髓。他僵在地上,什么也说不出了。 那个笑着的声音说:“毕修,你果真可怜刘大德,就闭上嘴巴!” 毕修问:“你是谁?” “我是谁,你永远猜不到的。省点心思吧,都快死的人了,还把自己搞这么累!” 毕修说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害刘大德和于春春?“ “没人去害他们。你不是早看过那封信?刘大德自己要找邪梦镇的麻烦。虽然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老鼠,但是老鼠多了,太多老鼠洞也很讨厌。我只是让他解脱而已。“ “解脱?“毕修气得两手直发抖,”你他妈的干嘛不自己解脱一下叫我看看?“ 那声音带上了戏谑的残忍:“毕修,别太激动,注意保持体力。这样对你对我都好。你不是挖空心思逃跑是吗?为你着想,先把自己喂饱吧!“ 毕修不听它的,继续追问:“那么你为什么要害李正?为什么?“ 那声音有些不耐烦:“没有为什么!你管太多闲事了!如果你不这么爱管闲事,听了故事后和其他人一样继续走你自己的路,你也不会坐在地牢里等死!” 毕修从这次的话音里听出了某种乖戾的味道。他心中的怀疑进一步扩大了。 那声音消失了。地牢里又是一片死寂。李正捞过距离他最近的一个果实,这是他从被劫持到这个地方后得到的第一份口粮。 他摆弄着那枚果实,它看起来长得象超大个的芒果,有一层细细的绒毛,覆着在细腻滋润的表皮上。毕修端详良久,终于问了一句:“我要吃饭。我不吃这个。” 他问了三次,那个不祥的声音再次冷笑出来,说:“毕修,如果你不至于太笨,就该明白,这是这里唯一的食物。” 毕修虽然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眼睛还是禁不住眯起来。他说:“我不减肥,不拿水果当主餐。就是死,老子也要做饱死鬼。让他们给我上好酒好菜!” 那声音说:“你想要的还真不少!” 毕修说:“不少?我TMD只是想临死前吃上顿顺心的!就这也嫌过分?” 那声音又说,很认真:“过分,太过分。这里你想要的东西,金钱,房子,衣服,美女……应有尽有。只是吃的只有这个!” 毕修笑了,说:“我真的不懂你们这些妖怪。” ☆、无法沟通 毕修笑了,说:“我真的不懂你们这些妖怪。” 那声音带着几分沧桑,说道:“你自然是不懂。你还年轻呐,小子!不过你也不必懂,只要吃着受用就行了。都没多少时间的人了,想的问题可真不少!” 毕修说:“我最想不明白的是那些人一辈子只吃这种果实。他们怎么咽得下去?”怪不得一个个消瘦得都和饿殍一样。 那声音说:“这正是你最不懂的地方。对这个镇上的人来说,他们必须吃这个,只有吃这种果实,他们才能活下去。” 毕修说:“他们那样活下去,比死亡能强到什么地方?”一个一个,犹如疯狗! 那声音嘿嘿笑了几声,说:“你不会理解他们。” 毕修说:“他们也永远理解不了我。你们这镇子,若没了吃的,还不是如死镇一般?” 那声音这次倒像受了些震动。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要的那种人世饭菜,这里也不是没有。只有一个人那里可以受用。” 毕修说:“是谁这么特殊?” 那声音说:“邪梦镇的第一人,邪梦镇的镇长!” 毕修怀疑,问:“他难道不吃这种宝贝果实吗?” 那声音说:“他从来不吃这个!” 毕修更怀疑,他问:“你不是说,这镇上的人,必须吃这种果实才能活下去吗?他为什么可以不吃?” 那声音又笑了几声,大约它认为毕修已是死路一条,所以也不再掩饰,说:“因为镇长和别人不同。我说过,他和邪梦镇的其他人不一样。不过你就死了这份心吧,从他那里,你是讨不来上路的酒菜的!何况——” 它顿了一下,又说:“吃了这种果实,死的时候,你会舒服很多。” 毕修心里一乱,这话的另一层含义,就是他会死得极其痛苦了。刚才在街上,冷不防差点被发疯的镇民来个五马分尸。还会有怎样更残酷的死法? 痛从中来,那声音已消失了。毕修心想自己毕竟不是什么英雄,电影上常见爱尔兰民族英雄临刑拒绝迷药,毕修料想换他到那个时刻,别说吃迷药,只恨世上没有奏效的止痛药品了。 如今已顾不上是什么形象,毕修捡起那枚果实,想了想一口咬下去,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这果子闻着异香扑鼻,可是吃下去却是一股土腥味!?还渗出一股淡淡的臭味,不吃到口舌之间,还真没有感觉,只知道这里奇香,好闻,香得可以醉死人! 毕修心想,这伙人将会加到他身上的死刑会是什么呢?横下一条心,但愿这果实果真如他所希望的可以麻醉人的神经。他大口小口地啃食着,奇怪却并没有吃饱的感觉。如果可能,他会象老鼠一样不停地啃啮下去……终于,他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一歪,他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毕修感到下巴一痛,头皮也一阵刺痛。他觉得难受,想挣扎一番,可是却丝毫也不能动,就像粘在蛛网上的蚊子。不过挟制他的人感觉到毕修苏醒了,拉住他头发的力道立刻更狠了一点。毕修疼得意识终于彻底清醒了,几乎叫出声来。结果,他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似乎麻木了,什么完整清晰的词语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些模糊的单音节。 ☆、奇特病人(1) 毕修感到下巴一痛,头皮也一阵刺痛。他觉得难受,想挣扎一番,可是却丝毫也不能动,就像粘在蛛网上的蚊子。不过挟制他的人感觉到毕修苏醒了,拉住他头发的力道立刻更狠了一点。毕修疼得意识终于彻底清醒了,几乎叫出声来。结果,他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似乎麻木了,什么完整清晰的词语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些模糊的单音节。毕修疼得流出眼泪,极力想睁大两眼。他无法肯定自己的两只眼睛是否真的睁开了,足以看清楚眼前的世界,但是他眼睛的焦距还没调整好,眼前一片模糊。 这是那奇怪果实的效果?毕修暗暗吃惊。他吃了不少,却还没有完全丧失自己的意识和自制力,还能感觉周围发生的一切。不过,眼前这些人,似乎正确信他已经失去了一切智力,变成了废人。他们完全不在乎毕修的感受,像一群屠夫联手对付一头注定要开膛的肥猪一样,拖着毕修往地道上面走。 虽然能感受到周围的活动,依然是一半清醒一半模糊。对于那两个离他最近的家伙,一个捏着他的下巴,一个揪着他的头发,他才能看见两个大致的轮廓,就如隔着毛玻璃之后两个发散的人影。但这两个人强迫毕修抬头正好面对着在他面前的一个人,就是为了让此人可以清楚地观察他。 这一抬头,毕修近乎仰面朝天。但是他毕竟还是视线模糊,只看见一个奇怪的人影在他眼前。那张脸上的五官却看不清楚,只有模糊的两个黑洞,就是眼睛的位置。即使视线模糊,毕修也能感到那双眼睛黑白分明。 毕修心想:在这个疯狂的镇子里,能有这么大派头,此人是谁? 他又想起来,当自己被发疯的镇民们纠缠时,曾发现有人在远处窥探他,但是毕修被一群人围剿,险些被撕成碎片。完全没有机会去注意那人是谁。 毕修心里微微一动。难道在暗中窥探他的,会是眼前这个人吗?只是现在,毕修的两只眼睛,因为那果实的影响,还是看不清楚。他头脑被毒性麻醉,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脑袋似乎比平时都大了几倍,完全麻木了,连触感都迟钝了很多。 毕修心想:这样也好。不管以后施行什么死刑,这果实起了麻醉的作用,剧痛的感觉也会因此降低不少。 毕修的脸颊酸痛,不得不闭了一下眼睛。他这才意识到,对面的那张人脸上,那两个眼睛的黑洞,自始至终就没有闪动过一次。按常理,人大约十秒钟眨一次眼睛,这样能保持眼球的湿润。毕修以为那是个死人,可是等看见那两只眼睛里,眼球左右移动,他这才明白这个人还活着。 如果不是毕修发现此人的两只眼珠还会动,简直绝对会以为这是一具死尸——还是死不瞑目的那类厉鬼。毕修活了三十多了,平生第一次看到这种全身都纹丝不动的人。这人似乎和背后的那座色彩艳丽的沙发软床成为一体了。他背后放着靠枕以支撑他能保持坐姿不至于歪倒。这人连脖子都从来没动过一下——不,毕修注意到,他连嘴唇都不动。 ☆、奇特的病人(2) 这人连脖子都从来没动过一下——不,毕修注意到,他连嘴唇都不动。 全身瘫痪?毕修心里升起一丝怜悯。不过,全身瘫痪还如此威风的人,毕修也是头一次看见。尤其令毕修佩服的是,这个无可救药、形体畸形的病夫,竟然还是这座巨大的宫殿式建筑的主人——这能不叫人佩服吗? 从外表可完全看不出这里是豪华建筑。毕修曾站在他自己家的小楼上往远处眺望,只看见几乎雷同的一式一样外观的建筑物,根本无法找出这所豪宅。即使它可能有些特点,也只是楼层稍微高点,但是毕修记得很清楚,邪梦镇里,高的楼房不只一座两座。虽然毕修现在视力模糊看不清楚东西,即使一米以内的物体,看在眼里也是一片昏花的影子,也能感觉到宽阔的室内铺设的豪华。 面前这个怪物,到底什么来路?毕修想问,喉咙里却只发出一阵咕噜的声音,他根本就不能清楚的说话,似乎连声带都麻木了。不过他的行动倒是惊动了挟持他的那两个保镖,他们低头看看毕修。其中一人说了一句:“他竟然醒了,真了不起。“另一个人说道:”你看他像是醒的样子吗?“ 话音一落,毕修猛然赶到头皮一阵刺痛,第二个说话的人揪住他可怜的长头发,迫使毕修抬起头。毕修知道装也装不了假,干脆眼睛睁开,直视着对面的面孔——虽然他其实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就像是得了高度近视,并且眼睛散光十分厉害。 对方先是有些惊愕,随后对着毕修嘿嘿一笑,一个说:“他醒了?怎么办?“另一个说:“一样办。”两人一起哈腰向那宝座上的病夫行礼,等着他吩咐。 毕修焦躁多与恐惧。他胸中窒闷无比,浑身的毛孔都渗出了冷汗。那个木偶偶僵尸一般的庞大躯体,一直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两只眼睛一直大睁着看毕修,一眨也不眨。挟持毕修的两个保镖一直保持着哈腰跪着的姿态,似乎他们两人也成了两个木偶僵尸。 毕修的脑子太累,他渐渐感到头脑开始沉重,他想昏睡过去。这时,他的耳朵听到一声嘶哑的笑声,毕修难以置信地再次睁开眼,那木偶一般的怪物脸上,嘴巴的位置上,那红色的线条从中央横分为二,露出了鲜红的嘴巴,发出了不明所以的模糊的笑声! 毕修听不明白,那两人可听明白了。却听那僵坐的怪物始终也不说话,就是如同疯了一般,到最后分不出他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还是在狂喊。毕修震得耳朵嗡嗡作响,那两个保镖人物一直弯着腰,等那怪物“笑”完了,他们才拖着毕修经过柔软的地毯向外走去。 一人说道:“怎么办?以前献祭人牲,那都是自己知道该如何做。可是现在这货已经苏醒了,他怎么肯老老实实,按规矩办事?” 毕修看着脚下光滑的地板向后退去,两人拖着他往外走。出来这间巨大的房子,外边还有一间。这里原来只是一个巨大的卧室! ☆、活祭(1) 毕修看着脚下光滑的地板向后退去,两人拖着他往外走。出来这间巨大的房子,外边还有一间。这里原来只是一个巨大的卧室!毕修无力再抬起头,只得听这两人继续说下去。不过,他不知道,这些人所谓的“规矩”究竟是什么?大约就是献祭过程中,一套礼仪吗? 难道以前被杀的人,都是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自杀的? 毕修的脑子不能再考虑这么多了,他的头颅终于向地面沉落下去。 “算他倒霉。”一人继续说道。 “以前还没出现过这种事儿呢。”另一人接口,“这货倒算个奇人。” “奇人也是人牲。”毕修在半昏迷中听到一句他平生听到的最实在的话。 “按规矩,不必动手,他自己把自己了断。这一次,难道还要镇上费个事儿啊?” “没关系。这小子耐磨。到时候逗着玩儿说不定挺有乐子。” “不知道到时候,处理这小子的刽子手会是谁呢?” ………… 一盆冷水泼在毕修脸上,他打个冷战醒过来。睁开眼,看到一个黑衣的镇民,正拎着一个水桶从梯子上走下去。毕修打个喷嚏,浑身湿透,连头发都在滴水。这股冷意渗入肌肤,直透入心底。水滴又顺着脊髓神经一直渗入大脑,毕修激灵灵连打几个冷战,果实留给他的最后一点麻醉效果,也因为这几桶冷水的刺激而消失了。他彻底清醒了,但是正因为清醒,他对痛苦的感受也更加清晰了。 也许,我应该后悔……毕修一边又打几个喷嚏,一边悲催地想着。 因为他的视力也已经恢复了。剧烈的疼痛,像灼热的小锤,分秒不停地敲击他的左右两边太阳穴。身上所有的旧伤也都针刺一般疼痛,使毕修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想蜷曲起身体。但是他无法做到。他费力地转动脖子,看到自己手脚和躯干都被浸过油的粗棕绳,捆束在木头扎成的十字架上。毕修的脚下,是堆积得整整齐齐的柴堆! 毕修胆子再大,此时也不禁吓得魂灵儿直飞出天灵盖。他上大学时,有一段时间为了采风,跟随导师上过西藏。青藏高原地广人稀,几天不见人烟也是常事。他们就借宿在一家藏民的帐篷里过夜。夜晚,在一家喝青稞酒事,主人告诉他们,藏区在解放前有一种残酷的仪式。这种仪式是专门供奉残暴嗜杀的女神的。仪式就是先堆一个柴堆,柴堆里混合各种香料,香油,贡品等各种物品,还要有活人的眼珠若干,活人的头盖骨若干,活人的肠子若干,活人的人皮……毕修对这种风俗早有耳闻,当下听那牧民细细道来,只觉得不可思议。 而一切不可思议中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些血腥的祭品,不需要强行摘取!自然有虔诚的信徒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性命奉献给神佛。毕修一直闹不明白:那么嗜血的神佛,人们到底指望它们给点什么呢?还是纯粹是出于对冥冥之中自然之力的畏惧,转化为了神明的膜拜? ☆、活祭(2) 那么嗜血的神佛,人们到底指望它们给点什么呢?还是纯粹是出于对冥冥之中自然之力的畏惧,转化为了神明的膜拜? 闲话少提。没想到的是,如今自己也沦落到被当做活人牲奉献的地步。不同的是人家藏民的信徒是心甘情愿,当做不世的荣耀;他毕修可是一点不打算拿自己小命换取这份荣耀,一时几乎吓破了胆子,一会儿恨不得立刻死去,一会儿又悔恨自己鲁莽,取此杀身之道,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地想到安茜茜,一会儿又想起安茜茜其实早就死了……一时百感交集,悲从中来,只是到了这个地步,果然是欲哭无泪了。 毕修距离地面足有十米高,站在金字塔型木堆的塔尖上,俯瞰脚下,黑压压一层人头,大约全镇的人都到此来给他小子送行来了。不过毕修没兴趣欣赏自己的哀荣,他的目光在一张张严肃虔敬,甚至是羡慕的脸上扫过,并没有看到李正! 李正怎样了?毕修尽力压下心中对于酷刑的恐惧,拼命在人群中搜索。李正还活着吗?还是被关在什么地方?江兰若把李正诓骗到邪梦镇,按江兰若的态度,李正不可能像他这么倒霉,起码不会死这么快!然而,在广场上的人群中,也没有江兰若的影子。江兰若,这个外貌似乎已经成年,但是却只有孩童智力的女人,她又到哪里去了? 如果找不到李正,毕修明白,自己将只有死路一条。他狂吼一声,身体绷紧,猛力一挣。他的举动在镇民们当中引起一阵微弱的骚动,大约“人牲”这么活跃的事儿,在祭祀的仪式上还是头一遭出现。但是这阵骚动只是一阵压抑的嗡嗡声,只持续了一分钟,一个穿灰色袍子的人走到火堆前,面向镇民,双手捧着一张红色撒满金点的纸,举起手,议论声立刻就停止了,动作整齐得就像是这么多人同时猛地被切断了声带。但毕修很明白当然不是!无数双眼珠子,男人、女人,连那些还含着手指头的小孩子,都用放射着血一般目光的眼神看着毕修,如果不是灰袍人像跟柱子似的隔绝在毕修和镇民之间,不必怀疑,他们会蜂拥而上,相互践踏争夺着,把毕修撕成碎片然后生吃下肚。 倒也不是他们仇恨毕修。毕修看着那些人枯槁如木的脸,而是他们确实需要吃点荤腥。 灰袍人开始念了那张纸上的字,无非就是神赐镇民以永恒生命,赐镇民以食物,从死亡的痛苦中挽救镇民,在死亡之地创造了邪梦镇这么个美好的地方。神保佑邪梦镇,保佑镇长早日痊愈……还用的是赋体。毕修是大学教师,他没想到在这个小镇上,还有人能写出这么有文采的古赋。不过毕修只听了几句就听不下去了,任何人在性命攸关时都没有品诗赏文的雅兴的。对于毕修来说,此人的目光在那张纸上往右挪一行,就意味着毕修的性命就缩短一点……毕修满头大汗,他四肢和腰腹都被捆得纹丝不动,除了灰袍人之外,还有两行灰袍人一动不动站在火刑台两边。这种灰色的袍子,只露出两只眼睛,从头遮盖到脚。 ☆、刽子手李正 除了灰袍人之外,还有两行灰袍人一动不动站在火刑台两边。这种灰色的袍子,只露出两只眼睛,从头遮盖到脚。 忽然,广场上掀起了一阵狂呼。毕修心里一哆嗦,几乎当场吐血。祭辞已经念完了,主角该上场了。毕修发现自己头一次像明星或者领袖一般为人瞩目。这样的注目令他心惊胆战。他吃惊地看到这些兴奋到癫狂的人,他们居然把他毕修的惨死当做重大节日来庆贺了。有时候,人真是一种疯狂的动物。明明既不需要,也不曾有什么仇恨,他们却非把别人的不幸当做自己的福祉来祝贺。 节目的□□气氛越来越浓重,连那些青灰色的楼房也在这种兴奋中颤抖,痉挛了。越来越热烈的喧嚷声中,可以清晰地听到:“杀死他!” “快杀啊!我要吃肉!”毕修差点没吐了。 “我要喝他的血!他的血一定很好喝!”这到底都是什么人? “我只要他一小块烧熟的肉就满足了!真的!”这种祈求来自一个男人,听着格外令人恶心。 于是毕修看到,在右侧站首位的一位灰袍人,离开他的位置,踩着阶梯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欢呼声更加热烈了。跟现实世界里,明星出场时一样——毕修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受欢迎的时候。 毕修闭了一下眼睛,他看见这个充作刽子手的人,从柴堆底下向上攀登,一直到达毕修被困着的小平台。当这个人带着灰色的长袍子,从毕修脚下露出头时,毕修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他又向前挣扎了两次。 那人只有两只灰蒙蒙的眼睛暴露在外面,在蒙头的灰袍子正面的两个孔洞内,闪烁着模糊的光芒。毕修在这个镇子里呆的时间不长,对镇民们恒有的那种眼神,确实极为熟悉。那是和毕修所知的那个世界完全不同的眼神。他们的眼睛里,反射出来的是另一种太阳,另一种生命方式的光芒。 但是这个人不是!虽然他露在灰袍子外面的眼睛像玻璃球,却有这个镇子的人所普遍缺少的理智的冷静。毕修大口喘气,那人的灰袍子闪动了一下,闪出一道雪亮的光芒。毕修眼前一花,一只一尺多长的匕首已经压在他咽喉部位。 只要再向前一捅,毕修的气管就被切断。 柴堆下的欢呼声更加响亮了,毫无疑问,那群人已经疯了。 毕修轻轻说了一句:“李正!” 对方果然动作停顿了,那把匕首的尖端刺在毕修的肌肤上,却再也未向前推进一分。 “杀了他!”一个十分好听的声音突然响起,毕修听得出,那是江兰若,“杀了他!如果不杀他,我们全都会死!” 那灰袍人的手腕摇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挣扎。毕修又说道:“李正,是我,我是毕修!我到这里来找你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正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清明,他看到他自己和毕修的打扮后,他的脸上立刻闪出一阵震惊和迷惑,但却保持着持刀的姿势不变。 ☆、陷身绝境 周围的欢呼和尖叫声更加喧腾,正好压过李正低声和毕修说话:“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我在干什么?”李正吃惊地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匕首,然后迅速向周围看了一轮。他毕竟当过兵,见过不少世面,经过短暂的惊愕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又问道:“老毕,是你吗?这里到底什么地方?这些人……看起来怎么这么怪?“ 毕修说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李正,我们两个人都上当了!他们不知道搞什么名堂,用我做了祭祀的人牲!“ 李正提提手里的刀子,说道:“人……人……什么?“虽然毕修给他科普过古代奴隶社会这种残忍的祭祀方式,不过李正过后就忘,现在还是听不懂毕修在说什么。 毕修气急败坏,骂道:“直白的说,你见过你小时候过年时,祭祀用的那个猪头吗?” 李正立刻恍然大悟:“哦——我懂了!你就是充当猪头的!那我就是——”他低头又看看手里雪亮的刀子,又看看毕修,笑了,“杀猪的?” “滚你妈的。”毕修知道着不是跟李正辩论的时刻,只好跳过关键问题,问道:“现在,咱们怎么办,你有主意吗?” 李正又迅速地向四周扫了一轮,虽然他戴着蒙面布,毕修看不到他的脸色变化,但是惊恐的眼神却是掩饰不了的。李正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比你强了一点点的地方,就是没人让我上来当猪头而已……” “他背叛了我们!”台下突然有人高呼。李正扭头一看,是灰袍人中的一个。李正顿时满头大汗,虽然他当过兵,也参加过野外军事训练,见识过重大的演习场面。可是他手上还真没什么血债。如果一定要认真,也就是他小时候解剖过→文·冇·人·冇·书·冇·屋←蛤蟆,用弹弓打过麻雀这类行为,也算是杀过生。可是李正如今大不如以往的血性了,连看到虐猫虐狗他都忍不住背过脸去。若论血腥残忍的战斗经验,他还不如书生出身的毕修。现在让他以一当万,杀人如麻,他当真做不出,两只脚先自软了。 毕修说道:“那些灰袍人是什么来路?“ 李正苦笑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个?多活一秒算一秒吧!“说着割断毕修身上的绳索。毕修抄起脚下一根木棒权作武器,李正举着短刀,两人等待一场厮杀。 镇民们被这两个狂徒给惊呆了。大约在这个镇子的历史上——不管它的历史究竟有多久——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亵渎神明的事件。吵得几乎让人耳聋的广场上,立刻安静下来——那是一种骇人的安静——大约过了几秒钟,沉寂的广场上猛地被巨大的声浪掀得几乎底朝天。镇民门愤怒的吼声包围了这两个人。毕修苦笑地说道:“李正,今天咱们两个恐怕都不得好死。我是早就有心理准备,就可怜你了。“李正说到:“算了。我是自找苦吃,死在这里一点都不冤枉。你说这些疯子为什么这么干?” ☆、火海逃生 镇民们被这两个狂徒给惊呆了。大约在这个镇子的历史上——不管它的历史究竟有多久——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亵渎神明的事件。吵得几乎让人耳聋的广场上,立刻安静下来——那是一种骇人的安静——大约过了几秒钟,沉寂的广场上猛地被巨大的声浪掀得几乎底朝天。镇民们愤怒的吼声包围了这两个人。毕修苦笑地说道:“李正,今天咱们两个恐怕都不得好死。我是早就有心理准备,就可怜你了。“李正说到:“算了。我是自找苦吃,死在这里一点都不冤枉。你说这些疯子为什么这么干?”他猛然回过头,对着木仙祠的方向大喊:“江兰若!你为什么要害我?”毕修说道:“这个时候,找她也没什么用处了。”李正哪里听得进去,只管大喊:“江兰若!出来!给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这么干?”只可惜他的喊声被镇民的吼声淹没得无影无踪,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毕修握着那根木棒挡在身前,人群一步一步向柴堆逼近,大有把这两人撕碎打烂生吃下肚的气势。但是十二名灰袍人守在柴堆四周,阻止镇民登上柴堆的阶梯。毕修看在眼里,反而有一种不祥之感。他可不认为这些灰袍人会善良到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救他和李正的地步。如果这群灰袍人中间有一个还算正常,也只有现在正站在他背后,手里举着一把短刀,指天画地,谩骂不休的李正了。李正脸红筋涨,看来用的力气确实不小。可是始终就没见江兰若的影子。 李正叫骂得正欢,毕修突然猛拉他一把。李正脚下不稳,险些一脚踩空,摔下柴堆。他扭头一看,毕修凑近他耳朵说道:“完了!死定了!”李正茫然地顺着毕修指的方向望去。此时喧嚷叫骂声突然都停了,整个广场又恢复了寂静。只是每个人的眼神紧盯着他们,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李正倒退一步,说道:“他们想干什么?”十二个灰袍人手持火把穿过人群,毕修和李正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想:“这下是真的完蛋了,要被提前焚化了!”他们都能嗅到木柴堆里浓郁的香油气味。 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珠,眼睁睁看着十二支要命的火把一起投进柴堆。李正不禁发出一声惨叫,而人群却猛然欢呼起来。只听轰隆一声,火势瞬间蔓延了整个柴堆!高温使空气都蒸腾起来,四周的景物扭曲变形,透过火焰向下望去,每一张脸也是扭曲的狂欢的表情。两人别无选择,留在这里会烧成灰;冲下去会被砸成肉泥。但此刻烈火灼人,不由他们不向柴堆下逃去。 柴垛下的人们都在静静等着他们落网,看着毕修和李正穿过火焰,身上的衣服着了火,头发也被烧焦了,拍打着身上的火苗,躲过从头顶跌落下来的带火的木头,毕修拉了李正,两人合力打算冲进木仙祠。 按毕修的理解,在历史上,某些国家,神庙之类的地域,不可以杀人。 ☆、绝路逢生 按毕修的理解,在历史上,某些国家,神庙之类的地域,不可以杀人。 但是他们无法通过面前一道人墙,眼看一场血腥屠杀就要爆发,突然天空猛然黑了下来。接着起了一阵狂风。 火借风威,灼烧更加猛烈。毕修和李正露在外的皮肤都起了水泡。李正身体强健,又是军人出身,看牵头火墙挡路,唯一的法子是直接从高处的跳下去,越过火墙,直接到地面。他使劲咽下一口唾沫,大吼一声,先把毕修用力抛出去,眼看火势上升,舔舐着李正的衣服。李正又猛然吼了一声,两脚一蹬,腾空跃起,此时火势更加猛烈,恰好火舌被风一吹,分作两半。李正就在这两半火焰的豁口之中翻身而过,落在地面。他浑身都是烧伤,所幸并不严重,不过虽然不至于失去行动力,也痛得他两眼发黑,再也站不起来了。距离他不到两米是毕修。毕修冷不防被李正抛了出去,脸朝下伏在青砖地面上,一时连气都透不过来。这时候,毕修似乎听到李正落地的声响,勉力抬起头来,看到李正委顿在地上,一时站不起来。毕修勉强想爬起来,但是浑身伤痛,呻吟一声,眼前一黑,又倒回地面上。听着耳边呼呼的火焰声音,却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力气挪动了。 镇民们因为气象的突然异变,竟然吓得全部都从广场上逃走了。两人暂时没有被屠割的危险。但是,毕修不知道,被镇民们五马分尸然后生吃下肚,和被塌陷的柴垛烧死,哪一种死法更残酷? 难道两人今天注定要在这里,做一对烧烤?毕修心想。早知道如此,让李正给自己心窝来一刀,就做了祭祀的猪头又如何…… 李正伏在地上正在等死,感受到一只手拉起他一支胳膊。李正勉强睁开眼,却是刘大德!他问道:“大德!你……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救我?” 刘大德没说话,只是轻巧地扛起了李正,向一条小巷走去。李正知道,他安全了。但他看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毕修,李正挣扎了起来,说道:“大德,你不能丢下他!你不能就这么看他活生生被烤成焦炭!” “烤成焦炭,有什么不好?”一个春莺入谷般的声音传来,在巨大的火焰声和狂乱的呼呼风声,以及头顶那棵巨树在狂风中发出的怪异的呼哨声中,这个声音依然被李正听到了。他勉强抬起头,看到极远处,在神祠门口的石阶上,站着江兰若,一双眼睛似怨非怨,似嗔非嗔地看着李正。她见李正看她,又说道:“我讨厌这个人,我喜欢看他被当做人牲!让镇民们开顿荤菜饭有什么不好!”说着红唇一嘟,李正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李正的脑袋无力地在刘大德肩上滑下去。刘大德像一尊玛雅石柱一般,面目狰狞,纹丝不动。李正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德,我求求你们,把毕修带走……只要你们尽了这次的心,以后做什么,我都依着你们的。” ☆、凶神救人 李正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德,我求求你们,把毕修带走……只要你们尽了这次的心,以后做什么,我都依着你们的。” 刘大德根本已经是个痴呆,他听到和没听到完全是一个样子,直接跨过毕修的身体,继续向前走。李正挣扎一下,哪里挣得动分毫。他抬头向远处一看,狂风之中,镇民们早就逃散了。广场上风力十分强劲,逃得慢点的,都被吹得满地打滚。刘大德身躯壮实沉重,本身又有力气,在狂风中竟然丝毫不受影响。李正说道:“大德,你如果不管毕修,那么你也不必管我!我说什么也一定要回来把毕修救走的!你快把我放下,听见没有?” 风声呼呼,街上已经人人关门,家家闭户,再没一个人影。李正觉得这场狂风来得奇怪,但眼下救人要紧,无暇琢磨这场怪风。听了他最后一句警告式的宣言,刘大德又走了几步,然后停下,像木偶人似的转身,把毕修从地上捞起,扛在另一个肩膀上。毕修和李正都是身高体壮的男人,加在一起,少说也有三百斤重。刘大德扛着两人如载婴孩,在狂风中毫不费力,疾走如飞。李正见他如此神力,情绪平稳后,骇异之余,也有几分对刘大德的畏惧,闭紧嘴巴老实下来。这可不只是因为李正害怕自己那重伤后的力量,跟刘大德相比是蚂蚁搬大树;而是因为,李正对刘大德是相当了解的。以往的刘大德,也是以蛮力著称,但是远没有到了现在这个力度。异变后的刘大德,自然比正常时的刘大德,更容易让人害怕。何况,刘大德当初,还是李正自己送进太平间的……现在,自己反而被“尸体”扛着走,李正不可能不油然而生“敬畏”。 刘大德简直像武侠小说上的轻功高手,越走越快,脚步几乎不沾地,两旁样式雷同的古旧建筑飞也似的在两人两侧向后飞退,只看得李正眼晕,无法分析刘大德到底是走过的什么街道。 不过几分钟,刘大德已经穿过了几条大街小巷,最后闪进一条看上去很破旧的街道上。李正忍住恶心,睁眼一看,这条街和别的街都不同。别的地方,虽然房屋新旧有所不同,但屋舍齐全,街道宽阔净洁,十分有规划,都是使用同一规格,全部是乌瓦青砖,仿明式的建筑。但是这条街却一看就是现代化的。房屋比其他街道陈旧得多,大半已经倒塌成为平地,残存的墙根还残留着涂抹的白色石灰,到处都是土丘和荒草,也不如别处一般布置了路灯。只在倒塌的断墙之间,勉强可以找到一条小路,看这条小路上的浮土没有一个脚印,多半已经多年都没人走过了,和这条街道一样废弃已久。 李正伏在刘大德肩膀上,心想这块地方,为什么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呢,差别真大啊?唯独这块被抛荒了,其他地方都挺整洁,为什么呢? ☆、再遇江兰若 李正伏在刘大德肩膀上,心想这块地方,为什么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呢,差别真大啊?唯独这块被抛荒了,其他地方都挺整洁,为什么呢? 但是这个念头,在心中只是一闪而过。因为他还有一个怀疑,大脑重创,智商近似于无的刘大德,似乎懂得他说的话了?刚才,刘大德不是听懂了他的威胁,连同毕修,一起救走了吗?他正暗自思索,刘大德已经扛着两个人走到一个塌了一半的瓦房前,先把李正放下。李正一沾地,扭头就想逃跑,刘大德别看人痴呆,反应和出手速度都真是厉害,手一抬,抓住李正的后脖领子,把他倒提回来。李正挣扎着说:“你既然救下我,不如好事做彻底,把我放了……”话音没落,眼前一黑,身体急速向下坠落,好在这地穴不深,他摔下去时正好落在一堆软土上,虽然激起的尘灰把他呛到几乎窒息,毕竟没有伤筋动骨,总算不幸中的万幸。他刚对那洞口一抬头,一件东西劈头落下,李正反应敏捷,急忙闪开。毕修“扑”地栽进灰土中,大约被摔醒了,发出一声呻吟。 李正见毕修还活着,心中有了一丝喜庆。毕修咳嗽了几声,李正刚把他扶着靠在墙上,毕修却越过他头顶,瞪着他背后。 灰暗的砖墙上映出了鲜红的火光,李正回头一看,江兰若手里正举着一支火把,站在他背后,看来在此恭候已久。 三人顺着地道又向里走了一段,差不多看到尽头,江兰若说道:“就待在这里吧,他们不会来找你们的。”把火把插在墙上,又搬出一个医用护理箱,对李正说道:“你包扎一下。” 毕修知道,江兰若恐怕不知道如何给人疗伤。他探过身,取出箱子里的伤药给李正烧伤的部位涂抹。李正不看毕修,却盯着江兰若。慢慢的,李正叹了口气。 江兰若本来正好奇地看着毕修给李正处理伤口,听到李正的叹息,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地看着李正。李正说道:“兰兰,是你让刘大德救我的吧?”江兰若带着几分炫耀地说道:“那是当然!你以为还有谁会管你的死活啊?” 李正听了,忍不住又叹口气。江兰若嘟着嘴说道:“我救了你的命,你怎么老叹气啊?”却是完全无视毕修的存在。 李正愁眉苦脸,说道:“可是,你为什么把我骗来这个地方?”江兰若说道:“这里有什么不好?我觉得挺好!在这里,人人都喜欢我!” 李正咕哝了一句:“在那边,也基本上人人都喜欢你。”不过似乎仅限于男性,女性基本上是反对江兰若的群落。 江兰若耳朵挺尖,说道:“你说什么?” 毕修突然接茬,说道:“小江,你看那些人,跟骨架就多了层皮,这里一年到头都没什么好吃的。这种日子,你受得了吗?” 江兰若似乎这时候才突然发现毕修的存在,没好气地瞪着他,说道:“你闭嘴!我哥哥落到这一步,全都是你这个坏人把他拖累的!再敢多话,我就送你回到火刑柴堆上去!” ☆、毕修和大人物 江兰若似乎这时候才突然发现毕修的存在,没好气地瞪着他,说道:“你闭嘴!我哥哥落到这一步,全都是你这个坏人把他拖累的!再敢多话,我就送你回到火刑柴堆上去!”这几句话声色俱狠,可不仅仅是威胁的意思。想来只要把江兰若惹得毛了,她当真会立刻这么做。这正是江兰若的稚拙之处,她根本不懂得动用心机威胁利用,她说要做什么,大半是心里早就打点好了,根本无需费心去揣测。 李正一旁听着,忍不住又叹出一口气。为了性命起见,毕修乖乖地低下头,闭嘴不做声了。 李正看了毕修的哭丧脸一眼,无奈地对江兰若说道:“兰兰,别再胡闹了,跟我回去。”江兰若脸色一变,说道:“你怎么总是想着走?”李正大约脑子再迟钝,也感觉到江兰若的大脑思维方式十分离奇,不能以常理来说服,只得缓缓地劝说:“兰兰,你明知道我家不在这里,我也不习惯这个镇子。再说,你就是想让我留在这里,也不能永远不让我回家啊。”江兰若突然“叽”地一声笑出,说道:“就是不想让你回去,才把你留在这个地方呢。” 李正正和江兰若饶舌,一边的毕修本来为了自身安全,三缄其口,老实做人。这时候突然憋不住又问了一句:“江兰若,刚才救了我跟李正的那阵怪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正高兴地说道:“这还用解释?自然是你我命不该绝,老天爷也出手相救啊。”毕修说道:“一边儿去,别瞎说!既然出手相救,直接送咱们回家有什么不好。” 江兰若却对着毕修,缓缓地说出一分道理:“这就是你,被送上柴堆执行火刑的原因。这个镇子,现在,随时都可能在天崩地裂的灾难里消失!“语气极为沉重,却没有什么恐惧之感。 毕修却真的糊涂了,震惊过后,他小心地问道:“难道,把我烧了,竟然可以挽救你们的镇子?“ 江兰若坚定地点点头,她的眼神证明了她对这件事深信不疑:“我也觉得奇怪。按理,拯救镇子,这么光荣的事情,怎么可能落到你的头上。” 毕修心想:你哥我也不想要这份光荣啊。他忍不住想笑,结果一笑却牵动了腮帮上的烧伤,疼得他眼前一阵金星乱冒。他轻轻在自己脸上涂抹了一点药物,减轻了疼痛,问道:“江兰若,既然我根本不适合做这么光荣的工作,那么到底是谁这么不明真相就重用了我呢?” 江兰若有了无尽哀伤之意,却自顾说道:“镇子之所以快消失,是因为我们的镇长,根据传闻,已经病入膏肓,快要离开人世了。如果他死了,我们的镇子就要随着他一起消失了!” 毕修和李正互相看看,都觉得难以置信。李正问道:“莫名其妙!一个人的死活,怎么可能牵扯一个城镇的兴旺啊。你们全都被他的妖理给骗了!” ☆、江兰若的理论 毕修和李正互相看看,都觉得难以置信。李正问道:“莫名其妙!一个人的死活,怎么可能牵扯一个城镇的兴旺啊。你们全都被他的妖理给骗了!”江兰若如同被侮辱了一样,立刻激动起来,说道:“是真的!绝对是真的!你们难道忘记了祭祀典礼中那场狂风?镇长的病势越来越严重了,现在连我都不能直接见到他了。昨天那种狂风,是镇子上从来都没有过的,那就是他垂危的信号啊!”毕修越听越像小孩子的胡话,一个人的生老病死,怎么可能影响到气象呢?甚至还能牵扯镇子的存亡? 但是,毕修也深知,眼前的江兰若看似天真幼稚,明珠无瑕,实则心智极不正常。她的思维和看法,都是在这个奇怪的镇子上形成的,那完全是一种对正常世界理论的颠覆。不过毕修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他知道,对于某些事物,是否符合常理,要看各人观点。在江兰若们看来,他跟李正才是最不正常的两个人! 现在毕修最纳闷的是,在这个镇子上,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奇怪的想法呢?这都什么时代了? 在江兰若的身上,唯一还正常一点的感情,就是对于李正的童年记忆了! 他正在思考,一旁的李正却不管那么多,一手抚了抚江兰若的头发,江兰若却很乖巧,只是微微一笑,一双眼睛格外熠熠生辉。李正柔声说道:“兰兰,你想让我活着,所以才连这个坏蛋也一起救了,对骂?”江兰若眼神一亮,却并不说话,只是抿着嘴唇微笑。毕修听着,却想到了独自留在家里的安茜茜,心中一阵钝痛,转过脸不去看他们二人,低头默然无语。 却听江兰若说道:“哥哥,那你愿意留下来陪着我吗?”李正叹道:“如果不愿意,我当初又怎么会跟着你到了这鬼地方呢?”江兰若闻言不语,脸上却是一红。终究还是少女心思,就算心智不是很正常,本能的娇羞还是有的。就是这杀气腾腾的古怪城镇,也改变不了少女的天性。 李正又说道:“兰兰,跟我一起回去吧。”江兰若一怔,神色又变,说道:“你还是想走?”李正说道:“我想带你一起走。”江兰若看他半晌,突然低头落下泪来,说道:“不行。我不能离开这里。”李正既是失望,又是伤心,说道:“兰兰,为什么呢?你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你是跟我一起在工厂大院长大的!”江兰若说道:“我回不去的。我已经永远都属于这里了!我根本逃不掉!” 毕修靠墙坐着,这时候插嘴说道:“江兰若,你为什么还不离开这里?既然你明明知道,这个镇子随时都将毁灭!到时候,难道你打算跟它一起消失吗?” 李正本来只想着如何哄着江兰若离开这个充满邪气的镇子,这时突然醒悟,一把把江兰若扯到面前,说道:“对啊。这个镇子如果真的毁灭了,那你怎么办?” ☆、鬼镇的危机 毕修靠墙坐着,这时候插嘴说道:“江兰若,你为什么还不离开这里?既然你明明知道,这个镇子随时都将毁灭!到时候,难道你打算跟它一起消失吗?” 李正本来只想着如何哄着江兰若离开这个充满邪气的镇子,这时突然醒悟,一把把江兰若扯到面前,说道:“对啊。这个镇子如果真的毁灭了,那你怎么办?” 江兰若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正不说话,只是悄悄地从李正手里把自己的手挣脱。李正哪里肯放人,又将她扯回到面前,大吼道:“你是不是疯了?兰兰,你既然知道这个镇子即将毁灭,你为什么还要住在这里?你告诉我,你一定要告诉我!如果镇子毁了,你会怎样?到那个时候,你会怎么样?” 江兰若终于低下头,随后却似乎鼓起了勇气,直视着李正的眼睛,说道:“我不怎么样。我要活下去,就必须保护这个镇子!”李正听得满头雾水,说道:“什么?我听不懂,你到底为什么死活不肯离开这里?” 江兰若猛地甩开李正的手,她看似纤细娇弱,这一甩之力,连身高力壮的李正也不由自主地向后一仰,重重撞击在砖墙上,陈年灰尘簌簌落下。毕修咳嗽了几声,摇摇头,把满头满脸的尘灰‘土渣和干草都抖落,又伸手捞了一把,怔怔地托在手掌上看着。忽然觉得腰间一痛,正踢在灼伤的地方,毕修惨叫一声,那江兰若倒竖细眉,杏眼圆睁,指着他狠狠地说道:“毕修!全都是你不好!如果不是你,我哥哥就会安安静静地留在邪梦镇,永远陪着我!” 毕修哑然失笑:“你可太霸道了。明知道这阵子和你自己一样小命难保,还要拉着这个呆瓜给你陪葬?”他本想给李正一拳,可惜牵动伤口,只得作罢。 江兰若目光闪动了一下,轻蔑地看了毕修一眼,说道:“毕修,所以就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了!” 毕修笑道:“我的作用这么大?把我点了天灯,竟然能挽救你们一个镇子?我是神仙吗?” 江兰若不屑地“呸”出一声,说道:“本来我这一趟出去,只关心我李正哥哥一个人,把他带进来就算完事。都怪你多管闲事。你本来该好好得走你自己的路,却偏要在我们镇子的事里瞎搅和!你不是找死?镇长就不知道为什么会看中了你,本来把你带进镇里,只要你听话也没事了。可是你为什么还有窥探圣庙的野心?这全都是你自己找的!“ 毕修说:“烧了我,真的就能拯救你们的镇子?“ 江兰若露出迷惑之色:“……我只是听‘一号’说的。你若确实有那么大神通,我现在就很想把你浇上灯油点了!我很讨厌听你饶舌!“ 毕修又说:“你说,这镇子的灭亡,难道真是已经迫在眉睫了吗?“ 江兰若彻底懵了,半晌才说:“我也不清楚。但是你们都已经看见了不是?“ ☆、灭亡前兆 毕修又说:“你说,这镇子的灭亡,难道真是已经迫在眉睫了吗?“ 江兰若彻底懵了,半晌才说:“我也不清楚。但是你们都已经看见了不是?“ 话音未落,只见墙壁上那火把的火焰摇摇晃晃,三人都大吃一惊。这地下道不浅,密封也相当不错。但是三个人都感到气血涌动,毕修和李正相互看了一眼,都有惊悸之意:这种风,足以掀翻屋顶了!江兰若踩着倾斜的木梯向上攀登,一边尖声叫道:“刘大德!刘大德!“李正也想跟出去,江兰若突然在楼梯上转过身,恶狠狠地说道:”你既然一定要救这个坏人,“她一手指着毕修,毕修急忙把脖子一缩,“那你这会儿也陪他留在这个鬼地方吧!” 李正有些生气,说道:“你这是什么话?外面风声不好,我陪你出去,你倒用脸色给我看啊?” 江兰若闻言神色缓和了一点,说道:“你出去一点用处都没有,现在镇上情况越来越严重,只怕人家都疯了一样地要找出这个人呢!”她对毕修一点下巴,又说道:“都怪你,你怎么那么不听话,自己都保不住自己,还要去救这个坏人!而且全镇的人都看见了,你和这个人是同伙。你以为你出现在镇上,人家会怎么处置你?” 李正语塞。江兰若蹬着摇摇晃晃的木梯,怒气冲冲地出去了,掀开了头顶伪装的一块破木板,然后又在上面覆盖上干草和土灰,彻底掩埋了地道的痕迹。就在这掀开木板的瞬间,外面的喧嚷骚乱之声更大,狂风的威力似乎充斥着邪梦镇所有大街小巷,将要将整个镇子连地掀翻。在狂风哀嚎之中,隐约还带着另一个声音,像是歌唱,声音又不似人的声音,实在让人毛骨悚然,又像是叹息,又像是哭泣,正如地府里众多怨魂厉鬼,在地狱之门刚刚打开一道逃生的缝隙时,将不尽的欲望,悲苦,怨毒,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两人都听得面无人色,幸亏也只是短短一瞬,江兰若把盖子重新盖好之后,那声音立刻就小了许多。 两人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神色中的恐惧,无法掩饰。过了半晌,毕修先说话道:“外头能乱成这样,看起来,这个镇子的前途……凶多吉少。”李正也白着一张脸,表示同意,说道:“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也是毕修最担忧的。李正这么一提,毕修急忙往怀里摸摸手机,松了一口气:居然还在!刚才被那么多人像围捕野兽似的,再加上烧烤,高空跳跃,这部破手机居然还在!也算是跟他毕修赴汤蹈火了。毕修捏着破手机,感叹了一阵,正想逃出来看看还能用不,继而一惊,一手缩在怀里却没有动。头顶上“碰”地一声巨响,风声和哭号声突然都增大了。本来毕修和李正坐在地下道里,感受不到外面翻天覆地,现在地道里气流开始迅速流动,灰尘四起。毕修和李正遮护着头脸,一边“呸呸”吐出喝了满嘴的沙土。 ☆、防空洞异象 毕修和李正遮护着头脸,一边“呸呸”吐出喝了满嘴的沙土。还来不及捂住耳朵,只听到外面江兰若尖锐的声音:“他跑了!” 两人一时莫名其妙,毕修先反应过来,惊道:“谁?刘大德?”江兰若咬牙说道:“难道还会有别人?” 李正不禁奇怪地说道:“你就不肯积积德?刘大德脑子都那样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连自己是谁恐怕都不知道了。你还把他呼来喝去的。”江兰若原来是受不得半句数落,李正的话反而是火上浇油,她说道:“你知道什么?”李正说:“我什么也不懂,好不好?可是江兰若,刘大德和于春春跟你到底有什么仇?刘大德已经那样子了,你别再把他当做傀儡使用好不好?”毕修在一旁却也不说话,江兰若哼了一声,再次在上面合上盖子,自顾地去了。 李正憋了一肚子火,却见毕修坐在地上,上下左右前后地打量。李正心里正在焦躁,见他如此消闲,问道:“你干什么呢?咱们是不是该出去了?坐在这地底下,毕竟不是个办法。难道要坐在这里一辈子?“毕修点点头,一双眼睛却依旧四下乱轮。李正烦躁起来,说道:”我不放心他们两个人,我走了!“说完,抓着木梯就打算往上攀。毕修突然说道:“大李,你是部队出来的,你看这像不像防空洞?” 李正愕然一下去,说道:“是啊。本来就是防空洞。我看这样子……”他上下看看,“这还是六十年代,中苏交恶时期挖的。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毕修一手罩在脑门上,凝眉苦思,忽然一挥手,说道:“那么,我们眼下所在的街道,最迟也是在六十年代,对不对?” 李正点点头。毕修扶着墙站起来,从墙壁上取下那只火把,四下照了照。着防空洞不大,可能当时条件所限,只是半成品,墙壁的修整不很平整。两人手里举着火把,踩着脚下多年未动的浮灰,沿着地道慢慢走到尽头。地道尽头堆积着当年残留的施工垃圾,还未来得及清理出去,几把铁锹锈迹斑驳,有的插在土堆上,有的直接扔在地面上。 两人站在这里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异常。李正无意里顺手抽出土丘上一支铁锹,突然神色大变。毕修一看也紧张起来。李正用火把仔细在上面照明,说道:“这黑颜色的,是血!” 毕修没有说话。两个人瞬间都感到,在这个逼仄的废旧防空洞内,到处充斥着无声的幽灵,都睁着苍白的眼睛,默默地看着他们。 过了一会儿,毕修先冷静下来,对李正说道:“其实我一直在想的是:我们被带来的这条街道,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和这个镇子的其他地区,都截然不同?” 所谓的不同,并不仅仅指整条街道都是废墟,而别的地方都规划有民房和各种建筑。从毕修的眼力看来,这片废墟,一望就可知是现代民居。 ☆、废墟之谜 从毕修的眼力看来,这片废墟,一望就可知是现代民居。虽然地面以上基本已经夷为平地,但是恰好和废墟相反,那些有人活动的地方,无论怎么看,那些人也像是活在遥远遥远的过去的时代,更准确一点,像是古代的世界。这就让毕修毛发倒竖了。 废墟保持着古老的面貌,那应该是比较正常的情况。 活人生活在古代,那就很奇怪了。 但是,为什么在邪梦镇里,会有这样一条,奇怪的,与众不同的街道? 两人相对思索了半天,不得要领。毕修说:“这铁锹的把手上,也有这么多血迹。这个是用铁锹的人,受伤一定不轻。” 李正也点点头。修理防空洞,在当时复杂多变的国际政治环境中,是全民动员的政治任务。但是也不至于让人一边流着血一边坚守工地吧?这里的情况,在那个年代,有那么严重吗? 再仔细想想,李正越来越感觉不对。地面以上已经颓败,但依然可以看出当年这里地面上建筑已经完工,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缘故,被彻底抛弃了。这一条街道的建筑风格,可以证明它湮灭的最晚时间是在六十年代,战争距离这种内陆地区还远着呢,不存在战争毁灭的可能性。 至于瘟疫,李正是本地人,在这城市起码住了三代人了,没听说过建国以后,在本市及周围地区发生过毁灭性的大规模疫病。而且,就在距离这条街道不过十几米之外,就是整齐的民房,完全不像是为了大规模传染病导致的居民迁移。 当然,六十年代那个时期,现代流行的拆迁还远远谈不上。 这条街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以至于被抛弃呢?李正百思不得其解。这里的人,都跑哪儿去了? 李正并不是一个爱动脑筋的人。他困在这种地方,已经憋得满头冒火。再这么辛苦地动用大脑,他终于按捺不住,烦躁地抄起那把血迹斑斑的陈旧铁锹,狠命地把铁锹的锋刃向下,嘿地一声插进面前的墙壁上。只听“碰”地一声金属响亮,那锋利的铁锹之下,竟然不是击中坚实墙壁应该发出的钝响。 没等李正回过神,轰隆一声,那层土墙竟然轰然而倒,露出一个封闭的狭窄的木板门。也就在这时,在毕修手里举着的火把终于燃到了尽头,毕修只得把它丢在土堆上,火焰渐渐熄灭了。 地道内顿时陷入漆黑。不过,毕修和李正两人,已经看清楚,一道狭窄的旧木板门赫然在土墙倒塌手露出的豁口出现,两人大惊之下,挤在一起,半晌都作声不得。 待狂跳的心脏恢复平静。李正素来胆大,先吐出一口气,首先踩着泥土走进那个洞口,伸手触摸了一下,是那种老式的链子锁。他看准方位,举起铁锹,猛然砸在早就锈蚀不堪的铁链上。铁链应声而断。封闭大门板,带着暗哑的“吱呀”声,缓缓向内打开,带出一股多年的呛鼻的灰尘。李正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密室遗尸 铁链应声而断。封闭大门板,带着暗哑的“吱呀”声,缓缓向内打开,带出一股多年的呛鼻的灰尘。李正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还没来得及捂鼻子,一股霉烂和腐臭的气息夹着一股渗入骨髓的冷风,从那个狭小的门洞内呼地扑面而来,险些把两个人一起熏倒。 捂着鼻子,流着眼泪,两人跺脚咳嗽一阵,毕修问道:“大李,进不进?” 黑暗里,毕修看到李正一双眼睛张得格外大,闪闪发着光亮。李正把捂着鼻子的手放开,说道:“为什么不进?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干脆进去看看究竟。“ 毕修一想也是,横竖已经陷身在邪梦镇,无路可逃,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不如进去看看,或者峰回路转,运气好的话,可以找到离开邪梦镇的出路? 当然,毕修心里明白,这只是自己碰运气的想法。不过反正也是等死,兔子临死也要跳三跳,何况俩壮汉子。 李正带头,毕修跟在后面,两人挤进扭歪的门框。 里面一团漆黑,空气倒也不算太缺氧,想来有连通外界的通气孔道。 只是在这种废弃的小街上,在这个早就无人到来的防空洞地道内,居然还隐藏这样的密室。这里的人,当年在干什么呢? 当时已经是六十年代了。国内战争早就结束。为什么还要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修建如此隐秘的密室,然后又弃而不用呢? 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是空气里的阴冷,和一股奇怪的臭味却是清晰的。李正按捺不住,他从裤兜里翻了一阵,找到打火机,“啪“地点亮。 黑不见五指的密室空间顿时猛然亮了一大片。两人都惊得张大了口,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是互相惊骇地看着对方同样惊呆的脸。 打火机燃烧太久,烧到了李正的手,李正猛地惊醒过来。正好,他看到在一具坐着的死尸面前的桌子上,居然好死不死,恰到好处地放置着一盏老式的煤油灯!李正真是喜出望外,急忙从那具已经木乃伊化的死尸面前取过油灯,点燃之后,整个密室通亮起来。 两个人渐渐定住神,开始查看这间密室的内部状况。这地下室地势比外面的地道还要低有一尺多,相当阴寒。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被遗忘在这里的这些死尸才能保持了几十年不曾□□,甚至还保持着当年的姿势。 李正心有余悸地看看坐在油灯前的那具尸体。它还穿着当年旧式的警服,只是已经破破烂烂。警帽也放在桌子上了。在死尸已经干瘪的头部,还包扎着绷带,只是早就变了颜色。 两个人最初的惊恐慢慢平息,渐渐都恢复了冷静。毕竟这两人,也是从火刑堆上逃出来的,算得上经历过烈火的考验。若是平常人,哪怕外头风声再紧,也要吓得高呼救命,夺路而逃了。这两人都是练过胆子的,惊魂稍定,李正先看到里面天花板上,还悬着灯泡。他伸手拉了一下墙壁上的灯绳,灯绳立刻化作一条细细的灰烬的线。李正看着自己的指头,在自己身上擦了擦。这电灯恐怕早就不能亮了,何况这里明摆着没有供电设备。 ☆、死者的笔记(1) 李正看着自己的指头,在自己身上擦了擦。这电灯恐怕早就不能亮了,何况这里明摆着没有供电设备。 除了在桌子上的木椅上坐着的那具尸体,在墙根也有几具尸体,或躺或坐,都是早就化作木乃伊状的干尸。身上的衣服早就变成了破破烂烂的布条,颜色却还依稀可以分辨。李正认得这正是建国初期的公安人员制服。 这几名□□,怎么会在这不为人知的地方死去?李正仔细地挨个查看这些尸体,有的是被子弹击中的,有的是被尖锐利器刺伤的,而且伤势都十分严重。看来,凶手极为凶狠,一上来就打算置人于死地。而且,凶手也做到了。这些尸体被放置在这个地方之后,就一直保持着他们临终的姿势,没有被任何人移动过。 毕修走到那具坐在办公桌前的尸体旁边,看到那具尸体一支枯枝一样的手,还搭在桌子上的一本陈旧的本子上。本子旁边,放着一把旧钢笔。毕修凑着煤油灯的光线看看,本子上的字迹,虽然已经被发黑发黄的纸质给淹没,但是还勉强能够看出来。 八月十二日 我奉市局命令,带领小分队到小儿村这一带了解情况。根据当地村民反映,近半年来,他们时常在夜间听到附近有吹吹打打喜庆的声音。但是出门后,又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上级命令我到当地调查情况,以排除特务潜伏的可能。 八月十五日 很多村子的人都已经走了。因为有村民开始到所里反应,自己家的亲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有了影子。案情始终没有进展,人口却还在无故失踪。这一带,越来越危险了…… 八月十七日 我终于亲眼看到了那些人……他们看起来比附近村庄上正遭受饥饿威胁的村民们更可怕……可是看他们的衣服,又不像是出来逃荒的。尤其是这些人抬的花轿,华丽得比解放前地主老财娶亲的依仗还排场。 但是那绝不是娶亲的,倒像某种宗教仪式的□□。 八月十八日 凌晨。外面全是火光。昨天天黑时,我才带着人回来,大宅院那么多人突然来临又突然失踪,让我这个从部队下来的老兵,感到事情极不寻常。我决定向市局请求增援,进一步查清大宅院原来主人的去向…… 半夜里我突然被惊醒,立刻去喊醒全部人员。但是已经迟了,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外面亮起了火光……电话摇不通,我想线路已经被割断了…… 太晚了。在激烈的交火中,我救下了一个中了一枪的孩子,她似乎不会死……我把她抱进派出所,孩子告诉我,我们受骗了,这一带的人早就全都被杀了。那些所谓的村民,根本不是原来的村民,即使是,也跟以前的样子不同了!至于眼前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她也不知道。她独自去外面摘果子充饥,回到村里,发现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一群身份不明的陌生人占领了整个村子。他们跟那送亲的队伍是一伙儿的。那送亲的轿子里,也不知坐的是人,还是神像。不过,自从这些人占领了整个地区之后,他们似乎一直在寻找什么东西…… 我把小姑娘抱下防空洞的地道。整个村子情形诡异,究竟暗中已经失去控制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一个孩子,独自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活下来,还能提供那么多情况给我,已经很不容易,暂且我也没时间去分析情报的真假。暴徒们进攻十分疯狂,我们的弹药不足,又和市局彻底失去联系。同来的二十多个同志,只剩下五个人还能战斗,也都挂了彩。我自己也受了重伤,恐怕生还无望。我安排还能动的同志想办法突围,我带着两个人在这里掩护他们。可是坚守一天,我身边仅剩的几位同志也先后牺牲。我知道我们恐怕等不到增援了。我带着伤员暂时隐藏到地下道。最后一名同志匆匆伪装了密室的通口。然后,我听到他又重新回到地面…… ☆、死者的笔记(2) 八月二十日 借着手表,我知道白天的时间。两名重伤员在今天凌晨时分先后停止呼吸。只有我还留着一口气。我知道我也快死了……本来,随我一起到这个地方的同志们全部牺牲,我深深地自责,决定陪他们一起永远留在这里。 借着煤油灯的光线,毕修小心地掀动发黄的纸页。读到最后几页,字迹混乱,后来的字不但断断续续,笔画混乱,而且也被血迹淹没,根本无法辨认。 李正对着那残旧的本子出了一回神,说道:“六十年代时期,由于饥荒,也因为一些地方土匪还未全部剿清,在一些偏远地区,确实发生过人口失踪的事件。” 毕修说道:“你没仔细听吗?日记里写得很清楚,那些人不是饥民。” 李正说道:“难道,他们……是当地横行的土匪?” 毕修说道:“你这个脑袋,难道只是用来想女人的时候才用吗?都六十年代了,哪儿的土匪还这么高调,不怕死啊?再说了,“毕修指着那旧日记本,“就算是土匪,甚至是潜藏的特务,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一个村子的人,而且……之后还能把村子及附近地带,都管理得井井有条?”那个年代的人,觉悟很高。一旦发现有情况不对,就会立刻向上面报告。 李正摇摇头,说道:“你根本不了解我们这里在那个年代的具体情况。那几年旱情严重,有些地区基本颗粒无收。到了春天,整村整村逃出去的多得很。有些地方连狗叫鸡鸣都听不到,整个村子,全是空的。所以,偶尔有个村子,甚至几个村子全空了,就算有人会注意,也不会觉得太奇怪。” 毕修说道:“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江兰若带着咱们,拐了那么多弯,最后把我们送到这个地方。这条废街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成为镇子上最安全的地方?镇民们为什么不进入这条街道呢?” 李正愣住了。确实,这条街道,不但没人居住,镇民们根本都不踏入这条废街半步。两人在地下坐了这么长时间,始终没有听到头顶有一丝人的声音,来往的只有狂风的咆哮声。 不过动用大脑,对于李正来说,真是艰苦卓绝的工作——这一点,他跟刘大德倒是颇有类似之处,也许正是因为个性类似,所以李正对刘大德更是惺惺相惜。 李正停止了这种对他而言过于繁重的劳动,对毕修说道:“行了,你慢慢地思考。我对你考虑的这些问题,没有兴趣。都几十年前的事了,你管那么多干嘛?我现在只担心江兰若,我想把她带出这个鬼地方!” 毕修本来正在思考这条街道在镇子上成为无人区的怪事,见状,却表示赞同:“我也出去。”李正急忙阻止,说道:“你还是先待在这里吧。“毕修瞪他一眼,说道:“怎么?怕我现在是通缉犯,连累你?”李正说道:“我现在的境况,只怕比你强不到哪里去啊。” ☆、走出防空洞 毕修瞪他一眼,说道:“怎么?怕我现在是通缉犯,连累你?”李正说道:“我现在的境况,只怕比你强不到哪里去啊。” 毕修一拍巴掌,说道:“这就对了。咱两个现在是半斤对八两,谁也谈不上连累谁!在一块儿,说不定还能互相照顾一把呢。可是咱们两个要是只剩下一个人,那一但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李正本来是很担心毕修,毕修的伤势比他严重得多了。而且毕修跟他不同,他起码有江兰若暗中庇护,毕修则在这个镇子上,每个人都在疯狂地搜索,想置毕修与死地。所以,他的确担心带着毕修出去,会影响行动。听毕修这么一解释,李正心想,这倒也对。毕修是自己眼下难得的伙伴。这小子虽然来历不大清楚明白,脑子可是好用得很,遇到什么事,分析十分细致到位。何况,如果自个儿真的半路上出了麻烦,毕修留在这里就会变得孤立无援,只能等死。江兰若的脾气,李正再明白不过,她可绝对不会多看毕修一眼的,搞不好还会把毕修拖出去当祭品,点了天灯,献给那棵见了鬼的什么神树。到那时候,他和毕修恐怕就如这些葬身在这个无名的防空洞的□□一般,除非机缘巧合,否则,永远无人得知他二人最后的结果。 李正计议已定,抓住那部已经有些松散的木梯,就要往上攀。毕修却还有几分犹豫。这一出去,前途莫测。万一再度落网,到时候,就怕连江兰若,也没办法救他和李正。 毕修瞬间转了几次念头:那江兰若乖戾任性,做事毫无章法,全凭自己心里一时高兴。毕修虽然深知她对李正眷恋情深,可她本人还陷在那个被她称作“一号“的人物手里,而且她对”一号“奉若神明。毕修实在不敢对江兰若抱有太大希望。 李正推开地道的顶盖,对毕修说:“风小得多了。“然后翻身上了地面。毕修也吸了一口气,忍住烧伤的疼痛,也攀上洞口。然后两人重新把洞口伪装好。 那道狂风果然已经停止了。只有地面上,还有大团大团浮动的灰尘、碎石,在时时顺着地面滚动,却早已失去了那种翻天覆地的骇人气势。抬头看天,天上月华正盛,隐隐在夜空中扩散出一圈紫色的光晕。毕修提着煤油灯,对四周照了一照。这黑夜之中,寒月高挂,断壁残垣,更显得阴气森冷。只是就连这奇特小镇的镇民们自己都不知道,就在这条废街的地底下,有几具几十年前的尸体! 两人先躲在一道断墙后,窥测了一下街道和小镇之间入口处的动静。半晌,并不见任何人,也没听到任何声音。李正说了一句:“看起来,安全!“两人顺着墙根悄然溜出去,到了路口,前边街道已经没了路灯照明,黑漆漆一片。凑着头顶月光,勉强看得出有些房屋被刮去房顶,路面上满是狼藉。 ☆、平静的鬼镇 怪不得半夜没有人的踪影,大灾过后,人人筋疲力尽,不用什么净街的禁令,也无人有心思在半夜上街闲逛。 李正长出一口气,说道:“看来今夜,他们没什么戒备。我给你保证,我已经感觉不到那种严阵以待的气氛了!“毕修抽了抽鼻子,说道:”奇怪?“ 李正正在高兴头上,闻言问道:“奇怪?有什么奇怪?“ 毕修说道:“你真的没注意吗?香味!那棵混蛋神树的香味!“李正一愣,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方的防守上了,毕修这么一体,他不禁点点头,说道::”对啊!香味淡了很多!“ 两人一起抬头向镇中心广场的方向望去,一轮明月高挂在夜空之中,微微发着红光。月下就是那巨树的树冠,远远看去,张牙舞爪,只是漆黑的一团。 毕修喃喃地对着那棵树说道:“真是个怪物!“ 李正反而喜滋滋地说道:“看来这场飓风,对这个怪镇子打击真的不小!嘿嘿!“ 毕修道:“别高兴得太早了!“李正说道:”我正是要高兴。唔?难道这事儿还不值得好好高兴一下吗?“ 毕修说道:“你还记得不?江兰若对我们说过什么?“ 李正动了动脑子,这才恍然道:她说杀了你,就能挽救这个镇子的灭亡。“却有好笑的神情。 毕修说道:“她不是说镇子出现灭亡的预兆,是因为这个镇子的镇长,快死了,得了不治之症吗。” 李正本来就不是爱动脑子的人,他更喜欢直接出拳。如今被毕修牵着鼻子这么绕来绕去,昔日的大兵头大如斗。嚷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痛快点说吧!再不说,老子把你一个人扔下,自己去找江兰若!” 毕修“嘘”了一声,示意他小心在意。李正这才努力地稳住神,也就在这一晃神之间,死寂的街道上,突然微有所动。 两个大男人的心脏,因为这瞬间几不可闻的一点小小声响,差点一起跳出咽喉。毕修伤势更重,眼前一阵金星乱射,急忙扶着墙壁,慢慢地坐下。李正顺着墙悄然摸到两条街道的交叉口,向墙后一看,一条黑影,在阴暗里一掠而过!李正欲待要追,却又担心闹出更大动静。尤其是在这个地方,他和毕修才该是过街耗子,人人喊打。怎么不上来狠打,反而只是暗中偷窥? 百思难得其解。李正索性也不去动那脑子了。他担心地回去找毕修,在墙根找到毕修,他蹲下来仔细看看毕修的脸色,看毕修气色很差,李正问道:“能支撑得住吗?”言下之意,支持不住你回地道里先等着我。 毕修说道:“还行。不过,我想我们必须快点行动了。“李正烦躁道:“我送你回防空洞吧。剩下的事我自己做。” 毕修说道:“我担心的就是你自己去做!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我看不论江兰若说的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也不论这个镇子只是偶尔气候糟了点,还是果真快完蛋了,只有一件事,是确信无疑的:这个镇子上的人,都千真万确地相信,他们即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李正的艳福(1) 毕修说道:“还行。不过,我想我们必须快点行动了。“李正烦躁道:“我送你回防空洞吧。剩下的事我自己做。” 毕修说道:“我担心的就是你自己去做!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我看不论江兰若说的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也不论这个镇子只是偶尔气候糟了点,还是果真快完蛋了,只有一件事,是确信无疑的:这个镇子上的人,都千真万确地相信,他们即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李正笑了:“所以他们让我做刽子手,让你做猪头!哈哈!”他极力不想笑,但是想到毕修像猪头一样被当做供品,不笑实在憋不住。最后笑声闷在嘴巴里,变成了“咕咕”的声音。毕修睁大眼:“所以,他们显然在极力避免这场灾难,用尽一切手段!不然,我毕修一个外人,哪有这么金贵的身价呢?” 刽子手李正用掂量肥瘦的眼神打量了面前站立的猪头两轮。毫无疑问,如果需要的话,他不在乎和毕修再扮演一次祭祀神树的好戏。毕修见他得意忘形,就赶紧在给他最后一通刺激:“眼下你的狗眼也该全看明白了——情况十分严重!这些镇民们,会善罢甘休吗?我猜,他们一定正在发疯地想着用什么办法,才能解决这场迫在眉睫的危机!” 李正点点头,说道:“可是眼下看来,平静得很啊。咱们俩通缉犯都在大街上甩着膀子横着走了,倒是他们,怕见到咱们,家家都关门闭户的……” 说到这里,李正突然愣住了。他的脑子确实不如毕修转的快,毕修转十圈的时候,他顶多转了五圈。 毕修打断他的话,说道:“正是这样,我才感觉真的不对了!”他一把拉住李正的衣服,李正说道:“对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毕修在四下又看了一圈,急迫地对李正说道:“你不是当过刽子手?你不是被那群妖怪指点着要把我剖了献给那棵怪树吗?你真的对他们安排的程序,毫无印象了?” 李正脸色呆了一呆,抓着后脑勺,思考得颇为辛苦。他渐渐露出后怕的样子,说道:“老毕,我本来都不想回忆到这里之后,遇到的事情的。说来真个怪了,也不知道他们对我动了什么手段!遇到你之前,我脑子一直无法转动,跟锈死了似的。”毕修说道:“跟锈死了似的?” 他曾经遇到过一次奇特的事故。那还是安茜茜活着的时候,毕修为了查刘素失踪的事件,跟精神病院的藤院长打过几次交道。藤院长请来俄罗斯著名的心理学家来测定被送到精神病院的神秘老妪的身份,结果在催眠术过程中,不但赔了病人的一条命,还把催眠大师的性命,也险些交待在中国大陆。后来为了避免事故责任,藤院长给刘素的哥哥开了几瓶好药!弄得身强力壮的大男人,整天跟丢了魂似的!没想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李正的艳福(2) 后来为了避免事故责任,藤院长给刘素的哥哥开了几瓶好药!弄得身强力壮的大男人,整天跟丢了魂似的!没想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后来,那位催眠大师的孙子到中国寻找自己失踪的祖母,对藤院长私刑逼供,老头折腾得丢了半条命。一直到后来,公安局终于从罪犯手里救出的那位催眠大师,可怜的被控制的藤院长才得以脱身,没交待掉一条老命。 后来,刘素的案子结束之后,藤院长才慢慢地告诉刘素的哥哥,他当初给刘素的哥哥使用的药品,对大脑思维有抑制作用,也就是精神病妄想症患者用的药。只是,这种药物,是在实验期中的药品,还没正式投入市场。不过,老头兴致勃勃地告诉刘素的哥哥:通过他那一段的表现,这种药品药效还是不错的……因为那段时间,刘素的哥哥连妹妹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言归正传。毕修听着李正说话,心里也在琢磨怎么一进这个邪梦镇,李正就会被控制得那么结实,竟然不知不觉还胜任了刽子手的工作!回想起来,毕修也感到后怕。如果当时,李正没有被喊醒,真的亲手用酷刑杀死毕修的话,那李正以后即使恢复神智,恐怕也太迟了。心灵的折磨,将会伴随李正一生! 他明白,依李正的性格,真的做出这种事,不会那么容易原谅自己! 究竟是什么人,想出这种狠毒的计策,既收拾李正,也能对付自己?毕修完全不认为江兰若这种头脑,能做到这样一石三鸟:完成了祭礼,除掉毕修,控制李正! 李正这时却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几天,也想不出隔了多久了。总之江兰若天天陪着我吧。但是我这个脑袋就是转不动,想问江兰若很多重要的事,但连怎么说话,我都不知道了。只是脑子里自己隐约觉得不对。为什么不对,却再也没有力量想起来了。” 若论症状,倒和当初刘建义被骗吃下精神类药品后的症状十分相像。不过看李正的样子,似乎没被喂什么药品。李正和刘建义不同,李正之前没有遭遇过什么大的变故,对自己的神经系统极为自信——甚至有点过头了。谁要是说李正是神经病,李正一定和他翻脸。但是李正当时举起短刀的样子,绝对是精神受到控制。现在,连李正自己,都开始不安起来。 毕修又问道:“大李,除了江兰若,你还记得多少东西?” 李正看他以眼,又苦苦思索,说道:“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她了。你要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好多事情,我根本没有能力记忆。” “那几天,你被安排在什么地方呢?”毕修往镇子中心看了一看,指着木仙祠的方向说道:“是不是就是木仙祠里面?” 李正愣了一下,随后坚决地摇头:“不。绝无可能。我被安排住进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那个院子里收拾得,我靠,跟故宫似的。说它是别墅,那是暴发户没见过大世面的粗俗说法!我住的房间,我记得不大,但是很舒适。卫生间、饭厅、起居室、卧室……一应俱全。装修的特□□!哦,要是再给几个小妞陪着我,那就完美了!“ ☆、李正的艳福(3) 李正愣了一下,随后坚决地摇头:“不。绝无可能。我被安排住进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那个院子里收拾得,我靠,跟故宫似的。说它是别墅,那是暴发户没见过大世面的粗俗说法!我住的房间,我记得不大,但是很舒适。卫生间、饭厅、起居室、卧室……一应俱全。装修的特□□!哦,要是再给几个小妞陪着我,那就完美了!“ 李正说着说着,双目放射出兴奋地光芒,那模样,已经是沉浸在金屋藏娇,肉色生香的淫荡幻想之中,连眼下困在邪梦镇,前途莫测的危急局面,这货都忘光了。不过,想想李正的出身,清贫的工人阶级!到现在了还是房奴,老婆都没娶上,出身贫寒的人,最容易沉溺于荣华富贵豪奢的梦想。 毕修白了李正一眼,说道:“醒醒吧你!做白日梦呢?” 李正垂涎三尺地说道:“这样的美梦不容易碰到的,你让我多做一会儿也好……” 毕修说道:“美梦没有白做的。迟早得醒。难道你打算陪着邪梦镇一起,在梦里消失啊?” 李正幻想地说道:“我就是过上十几辈子,也未必能有这一场梦里一天的生活啊。值了。这次享受到了。就是陪着邪梦镇一块毁灭,我也情愿……” 说着还咂咂嘴。 毕修对准他后脑勺猛击一掌,李正猛然苏醒了,左右看看,然后又对着毕修眨眨眼睛。毕修哼了一声,李正突然举起拳头就要打。毕修急忙闪身躲开,骂道:“你疯了?” 李正恨恨地收回拳头,说道:“兔崽子,你连个梦也不让大爷做圆乎……”一边骂骂咧咧。 毕修没心思陪他说梦话,问道:“你那些天,就只呆在房间里,等人伺候?你是怎么穿上那一身行头的?”他指的是李正当刽子手时穿的那身灰袍子。 李正叹了一口气,抓着头皮苦苦思索了一阵子,受到:“我享清福时当然是什么问题都没力气去考虑的。话你处在那种地步,你也不会自讨没趣吧?再说了,我的脑子,在那个时候真的是不济事,想用用不了!一天到晚,就是跟猪一样,吃吃睡睡,烦的时候,江兰若也不知道从那儿领来几个漂亮妞,几个人围成一桌子打麻将。” 毕修暗骂了一句,人跟人的待遇差别就这么天差地远啊》却又想到安茜茜,心中一阵茫然。却听李正说道:“这么浑浑噩噩地打发日子,说实在话,我连时间观念都没有,一天到晚都守在那套房间里,真和过去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一个样儿足不出户。人家大小姐还有丫头陪着,逛逛后花园,会会书生呢。”他心里说,就是你这样的小白脸书生。 毕修突然说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啊?” 李正被他打断思路,愣了一下,说道:“我说我跟大小姐似的,一天到晚都呆在屋……” 毕修说:“前边那句。” 李正嗒了一下舌头,又努力回忆了一下,说道:“我说,我脑子不济事,一天到晚吃吃睡睡……” 毕修突然说道:“停!我记得,你小子在豪华套间享受超总统级别的服务待遇的时候,大爷我正在木仙祠蹲地牢等着挨宰,连上路饭都没一口……” ☆、果实的秘密 毕修突然说道:“停!我记得,你小子在豪华套间享受超总统级别的服务待遇的时候,大爷我正在木仙祠蹲地牢等着挨宰,连上路饭都没一口……” 他一根指头直直地指着李正。李正同情地说道:“太残忍了。太没人道了。” 毕修忍住一拳捣在李正鼻子上的冲动,接着说道:“……当时有个奇怪的声音对我说,这个镇子上,任何农作物都没有。唯一的粮食,就是那种奇怪的果实。” 李正说道:“真的?有人对你这么说?” 毕修说道:“不错。江兰若也曾这么说过。我在地牢里困着的时候,连一点吃的都没有!后来刘大德给我送饭,连碗凉水都没给,就给了几个毛茸茸的果子!我也没敢吃!” 李正脸色变了几变,说道:“这么说,你难道从进来邪梦镇,就一直没吃一点东西?”毕修点点头,说道:“我猜想,幸亏没吃!不安现在已经被烧成灰了!” 李正仔细看着毕修,怪不得毕修从见面以来,一直都是气色灰败,连说话都有气没力。原来不仅仅是因为在围殴和火刑中受到的伤,还因为饥饿! 想到个“饿”字,李正突然觉得自己的腰也软了下去,肚皮内咕咕作响。自从火刑堆上逃命以来,他也同样是连口水都没顾得喝。他揉揉肚皮,说道:“那个人,真的对你这么说?” 毕修只是叹气。李正不相信地说道:“不对!江兰若给我送的饭菜,可是很平常的!你多少是知道我的吧,吃啥也不吃斋,更不减肥!江兰若真的一天三顿给我上瓜菜代饭,跟让我出家似的,我早就出走了!” 毕修点头说道:“不是我了解你,是你那位江大小姐了解你!她知道,给你吃瓜菜代的话,你是绝对不干的。” 李正先是对毕修说的话莫名其妙,但是他立刻就反应过来,眼里冒出凶光:“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江兰若,给我的饭里下毒?” 毕修有点伤心,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对李正说清楚,免得李正抱有的美梦实在太多。他说道:“没有?那你干嘛那一身打扮,跟美国三K党似的,要把老子点天灯啊?” 李正瞪着毕修,狠狠喘着气,看样子还想大声反驳。毕修又说道:“你也别生气了。我猜,江兰若给你(文!)下迷魂药,并不是(人!)想害你。而是想(书!)留你。她故意让你(屋!)来杀我,多半也不是她自己的主意,因为她很清楚那么干的话,你会是什么想法。她虽然在这个鬼地方养成一副怪异的思路,不过,让你来杀我,决无可能是她的手笔。因为她的目的只是想把你留在这里,迷魂汤足够用了。如果做得太多,你反而不会原谅她。江兰若虽然有些小孩子的性子,这一点上,她却很机灵。” 李正松口气,慢慢地低下头,靠在墙上,说道:“是的。她小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她胆子小,家里有一个不善言辞的老妈,一个怪异的老妈,自己生得又好看,厂里子弟学校风言风语,有些还在老爱欺负她,她就最听我的话。现在,她竟然变成这样子……”他把脑袋深深地埋下去,不再说话。 ☆、真正的危险 他把脑袋深深地埋下去,不再说话。 毕修很同情他,他甚至明白,李正之所以自行离开藏身的防空洞,为的就是不想连累江兰若,也是想找到江兰若,带她一起离开邪梦镇。他宁可自己逃出来独自行动,不让江兰若为了照顾他冒风险。但是…… 小镇到现在还是过分寂静了。两个人一起抬头看看天空,天色早已放亮,一个漫长的,难以想象的黑夜已经过去。街道上依然没有一个行人,甚至听不到人的声音。连鸟的声音都没有。 这是一个虽然活着,却已经和死了没有两样的镇子。 当然,他们两个异类除外。 在大难临头的时刻,这绝不正常。俗话说,兔子死了还跳三跳。 李正此刻自然也明白形势紧迫。不过他想法和毕修有些差别。他想的是,镇子如果真的完蛋了,江兰若会怎样呢?会不会听话,跟他一起离开?对于别的,他并不担心。他李正可不是博爱主义,也不是耶稣基督他妈。 两人一时沉默了片刻,都躲藏在墙根的阴影里。不过,看如今这情势,即使不躲也没关系。毕修抬起头,向四周溜了一眼。 李正看他神色警觉,也紧张起来。他虽然粗枝大叶,但究竟是军队出身,此刻也感受到,这死一般寂静的气氛中,似乎隐藏着某些不安的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会意。这种怪异的感觉,就像几千几百的毛毛虫,在心里乱爬,又痒又烦,又急又恶心,却驱之不散。 不过,眼下这种局势,出了问题才正常,没问题才不正常吧。 两人先背靠背观察了一下四周,街道上空悠悠的,眼下连风都停了。拉尖了耳朵,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毕修突然呻吟一声,摇晃着倒了下去。李正大吃一惊,急忙扶着他,躲进一个墙角,问道:“你伤势怎样?”毕修苦着脸说道:“没事。我皮糙肉厚,那点伤势还挺得住。只是……”他指指肚子,“再饿下去,我就支持不下去了。“ 话一说,李正顿时也感觉饥火烧心。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饥饿。饥饿能把人变成疯狗。李正扶着毕修做好,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事情大条了。这么熬下去,不需要邪梦镇劳神费心追捕他们两人,他和毕修就这么活活饿死在这个根本没有正常食物的地方! 怪不得邪梦镇如此“大度”。在镇子生死存亡的关头,根本没必要为两只自己送死的老鼠浪费精力! 如果想活命,也很容易——吃了那果实就好。 “晚了。”毕修眯着眼睛给李正提醒,“果实的气味已经消失了。恐怕那棵神树,已经有什么变故。” 李正说道:“现在只有两个办法:第一,离开镇子;第二,找江兰若。“ 江兰若可以搞到正常的食品。当然,必须对她进行好好教育,不要在食物里添加调料! 毕修说:“现在离开镇子,你舍得吗?“ 李正说道:“现在去找江兰若,只会拖累她!我宁可她永远在邪梦镇混沌地活下去,也不愿看见她为我被邪梦镇惩罚!“ 毕修愣了。李正的想法,和他大不相同。 ☆、江兰若的下落 李正说道:“现在去找江兰若,只会拖累她!我宁可她永远在邪梦镇混沌地活下去,也不愿看见她为我被邪梦镇惩罚!“ 毕修愣了。李正的想法,和他大不相同。 两人正商议着,突然,如晴空霹雳,从两人背后,传来一阵粗哑而难听的呱呱声。两人冷不防,被这异常的声音吓得毛发森然,手脚发软。继而才醒悟过来,这是人的笑声。只是这种笑声,带着痴呆,思维空白的感觉。 整整一夜没怎么听到人的声音,现在听到了,感觉又是非人的声音。 两人定了定神,循着笑声的方向找去。那笑声转为暗哑,停了一会儿,又“呱呱“地笑了几声,却低得多了。 李正摸了摸脸,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说道:“是刘大德。他的嗓音再怎么变,我也听得出来。“ 毕修说道:“刘大德不是一直跟着江兰若吗。有刘大德在,就能找到江兰若啊。“ 李正紧张地四处搜索,低声喊道:“兰兰!兰兰?“ 突然,他背后一冷,感到一股风声从后扑了上来。李正反应不错,立刻闪身躲过。同时抬腿向后飞踢。那巨大的人影挨了李正一脚,略滞了一滞,却立刻和没事人一样,急速向另一条街口冲去。 李正喊道:“刘大德!“毕修说:”快追上他!“两人一起跟在后面狂追,可是那刘大德脑子损伤的人,疯起来速度惊人,李正”德“字话音未落,他已经冲进林立的民房中,再也不见了。 李正回头去看毕修,毕修伤势较重,又饥饿劳累,体力远不如李正,早就被落得没了影子。李正对这个邪梦镇的大街小巷本来就不熟悉,连个路标都找不到。他站在一个路口,迷路了。 过了一会儿,他担心毕修,回头去找。毕修正坐在一家门前的石阶上休息,问道:“怎么?没见到江兰若跟着他?“ 李正犹豫了一下,说道:“是的。“ 刘大德可以到处乱跑,没人管他。江兰若呢,她一直控制刘大德,当个玩具。她彻底放弃这个玩具了吗?还是……她有别的情况? 李正心乱如麻,抱着脑袋坐在毕修身边。毕修说道:“你先定定神。这可不是失去方寸的时候。“ 他抬头看看四周,吸了吸鼻子。其实毕修也一样心神不宁。因为除了江兰若之外,还有一件事迫在眉睫。那种周围空气中,令人心惊胆战的气氛又加强了。经过刚才他们这么一闹,本来沉重紧迫的寂静,又增添了某种杀机,却依旧听不到任何动静。 李正说道:“既然是如此,我更加要找到江兰若了。她恐怕是出事了。“ 毕修早已有所担忧,他问:“找到她,又能如何呢?“ 李正说道:“走啊。这还用问吗?“ 毕修叹口气说道:“大李,现在我们不论办什么事,都是别人算计之中。或者说,人家根本不需要为我们飞信,因为这个邪梦镇的布局,本来就是只进不出的死局!“ ☆、困入死局 毕修叹口气说道:“大李,现在我们不论办什么事,都是别人算计之中。或者说,人家根本不需要为我们飞信,因为这个邪梦镇的布局,本来就是只进不出的死局!“ 李正对毕修眨眨眼,表示他听不懂。毕修指着台阶上方,那高大的黑漆大门,以及门口挂的两盏灯笼,说道:“我又回到这个门口了。“ 李正听得莫名其妙。他是和毕修在火刑的柴堆上重逢的,当然不知道毕修在说什么。 毕修说道:“我离开我的家……”说到这里,毕修心口又是一痛。 想到安茜茜,竟是心惊胆战的感觉。 他说道:“我进入邪梦镇之后,就在大街上走,发现有人在窥探我。我撞开的就是这家人的门。就是在这个门口,他们差点当场就把我撕成碎片吃掉。“ 李正大惑不解:“这里的房子,几乎都一模一样。你竟然还能认得出来?“ 毕修叹口气,说道:“认得出。我在这里,能闻到那股隐隐约约的木槿花的香味。“ 李正说道:“木槿花?不会吧。这地方连根草都找不到,哪儿来的木槿花呢?不过……真的有花香啊……”他吸了吸鼻子。 毕修说道:“我们被刘大德带着兜了一个大圈子,你身体好,跑得快,你可看清楚路上的状况?” 李正说阿斗:“对。我七拐八拐,但是无论怎么跑,最后路都通向那个广场的方向。但是……”他咧了咧嘴,“我就是没看到镇子的边缘。” 毕修点点头,说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们陷进了一个迷宫之内。无论怎么走,都是兜圈子。我们根本不知道镇子通向外界的出口在什么地方!” 李正说道:“但是,江兰若把我们两个,还有刘大德都从外面带进来了!我们必须去找她!如果不找她,我们就……”他使劲咽下一口唾沫,接着,肚皮里叽叽咕咕又是一阵响,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想让饿死,毕修。真到那个地步,我真希望他们做做好事,把我杀了。” 毕修脸色突然一变,一把将李正拉过来。李正情知有事,回头一看,他刚刚站的墙角,有一个洞口,大概就是旧时专门供猫狗出入的墙洞。当然,在这个奇怪的镇上,别说猫狗,连苍蝇都看不见一只。现在,从洞口里出现的,也不是狗,更不是猫,而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小小的头颅。 或者感受到两个人的存在,这个头颅向上翻过来,露出了青白枯皱的脸。 虽然难以分辨年龄,但是毕修和李正还是判断,这是个小孩子的脸。因为这张脸,实在太小了,不可能属于成年人。 那孩子的眼睛,用一种完全不似人类的,贪婪的神气,看着面前两个虽然饥饿,但明显高大健硕,皮肉丰盈的躯体。 孩子的头颅就像是干枯的一枚核桃,连头发也是萎黄的枯槁的颜色。现在,它正侧躺在那个洞口下,满身满脸是血,眼神却亮得吓人。如果不看个子,不看脸型,真的会以为这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年人了。 ☆、吃人的孩子 孩子的头颅就像是干枯的一枚核桃,连头发也是萎黄的枯槁的颜色。现在,它正侧躺在那个洞口下,满身满脸是血,眼神却亮得吓人。如果不看个子,不看脸型,真的会以为这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年人了。 那孩子却也不哭不叫,用一双闪亮的眼睛轮流看着面前两个大活人。李正被看得心里发毛,毕修说道:“这是那老人的孙女。我在这里被她祖父发现后,她祖父喊了全家人介绍给我。只是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正在猜疑,那奄奄一息的孩子蠕动了一下,把一支本来就只剩下皮包骨头的细瘦手臂放在嘴边,两个围观的大人还没醒过神,她一口就咬下一块皮肉大嚼起来。 毕修急忙蹲下身,抓住那孩子的手。不料小孩头一偏,又咬在毕修手上。 毕修疼得大叫一声,孩子死死咬住一块肉不松口,李正在旁大惊,揪住小孩的脑袋使劲往后拽,不了孩子的牙齿咬着毕修的手,连毕修一块拉过来。李正既惊且怒,用两个手指夹住小孩下巴,另一手揪住脑袋,强行掰开小孩的嘴巴。毕修一只手这才算从她嘴巴里抽出来,已经掉了一块肉。 李正大怒,一手揪住那小孩,就要往那青砖墙上猛力砸过去。毕修说道:“你疯了!这是个孩子!”李正说道:“我看你才疯了!你几时见过吃人肉的孩子!” 毕修心里赞成李正的看法,他也十分清楚,这个镇子上,存在着与外面的石阶不一样的古怪。反过来,镇民们的眼中看来,他和李正,才是有毛病的怪人。即使如此,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另一回事。正如李正明知道江兰若害死了于春春,弄残了刘大德,对他本人也玩弄小心思,做手脚,李正也依然无法放弃。 他毕修也同样无法放弃! 毕修挡住李正,说道:“制服她就算了,不用那么狠,非把她摔死吧!” 李正说道:“没想到你是个唐三藏。我看,你是忘记了火刑堆上那一幕了!” 毕修一愣,随即说道:“你别乱插手。我还有话要问呢。” 李正问道:“你看这小孩能交待出什么呢?” 毕修看看那几岁大的女童,和正常世界的同龄小孩比起来,她的身躯起码缩水了三分之二,状如干尸。按理她早就该夭折了。但是她还活着,她还是饥饿。 真不知道,这样的生命,对于她来说,究竟是福分,还是无尽的折磨。 不过,根据江兰若的说法,邪梦镇就要遭到灭顶之灾。 也许所有的苦难,都将划上一个句号吧。 女童软弱无力地歪在墙根,硕大的脑袋软绵绵地垂落下来,似乎很快就要断气了。毕修弯下腰,问那孩子:“还认得我吗?” 女孩喘了几口气,胸口微微起伏,然后她睁大一双几乎凸起的眼睛,茫然地看了毕修一会儿,又把脑袋垂落在胸前。 毕修看了李正一眼,说道:“她认识我。她祖父把她介绍给我认识。”李正说道:“别婆婆妈妈的,有话快问,问完就走。” 毕修又问道:“你弟弟呢?” ☆、死寂中的异变 毕修又问道:“你弟弟呢?” 女童浑浊的眸子里,闪过惊讶,继而用一种浑浊的声音说了几句,又指指肚子。 毕修和李正脸色都变了。李正说道:“我没说错吧?”毕修说道:“不,我看她这个样子,像是饿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正脸色又变了,却也没接话。 毕修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在他心里的轮廓越来越鲜明:“你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呢?为什么不照顾你?” 孩子又咕噜了几句,这次两人总算懂了大概:原来是男孩先饿死,一家人就把孩子炖锅里给吃了。 毕修一阵恶心,却什么也吐不出,弯腰吐了几口清水。李正把小孩拎起来,左看右看,叹了口气,把孩子望地上轻轻一放。那女童像一堆干枯的柴火一样,乱七八糟地就瘫成一堆,再也站不起来了。 李正本来想去试试她气息,又怕这女童突然给他也来上一口。只得去按了脉搏,触手却是冰冷僵硬,倒像是死了很久的样子。 两人在一起合计。李正说道:“这孩子为什么浑身都是血?“ 毕修说道:“不如,进去看看?“ 天色已经亮了。但是镇子上依旧沉寂。在漫长的一夜里,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惊天动地的事情。然而,陷入邪梦镇的两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之感。更让他们难以忍受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会发生什么?毕修说道:“必须进去看看。推一下这家的门。“ 李正说道:“你不是说,你就是在这里,差点被五马分尸吗?“ 毕修森然地对李正说道:“那是轻的!你忘记了,我还告诉你,每一个接触到我的镇民,都想撕下一片我的肉!“ 李正瞠目结舌,最后一点头:“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比我好吃!” 毕修骂道:“你什么意思?我可告诉你,人一咽了气,好吃不好吃,都无所谓了!你决定了吗?” 李正有几分凄凉地说道:“我说毕修,我真的狠怕被人抱着,使劲地啃……”说罢,抬头再看。这个镇子的每一个黑夜,似乎都在平静中酝酿一场噩梦。而太阳出来的时候,就是巨变爆发的时候! 不能再犹豫了。两人合计已定,开始挨门挨户推门。如同先前的预感:每一家、每一户都大门紧闭,但是,两人却都隐约感到围墙内,微妙的异动! 从他们离开废墟,直到现在,整整一夜,没有见到一个镇民。哪怕在窗口露一下脸。在这个风平浪静的夜晚,满世界乱窜的,只有他们两人,还有一个疯狂的,不知道下落的刘大德,全是邪梦镇之外的人。在这种比宵禁还彻底的情况下,有必要关门闭户?到底他们在防备和躲避什么呢? 毕修说道:“够了。估计下一条街道也是这样!”李正看毕修脸色青白,知道不能再大幅度消耗体力,说道:“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们不如尽快去找到江兰若!” ☆、打开的大门 毕修说道:“够了。估计下一条街道也是这样!”李正看毕修脸色青白,知道不能再大幅度消耗体力,说道:“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们不如尽快去找到江兰若!” 这个似乎是极完美的设想。江兰若知道出入邪梦镇的途径,而且她还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适合正常人食用的食物。 但毕修考虑得更多点。他说道:“找到江兰若,情况又会怎样呢?如果邪梦镇没事,顺理成章,哄着骗着,让她救咱们一命;如果邪梦镇本身都失去正常,如何轻易去寻找江兰若?” 李正说到:“她绝不会杀你!”毕修摇头:“问题是,她也和刘大德一样是个傀儡。” 李正醒悟,说道:“对呀!她到底是被什么控制的呢?” 毕修说道:“如果让江兰若说实话,老早就对你竹筒倒豆了。到她离开防空洞位置,你听到几句真正有用处的?她的话,不可不听,但是也对我们没有根本性的帮助。” 李正笑着说道:“你们这些读书出来的,心眼真多。”毕修叹口气,知道自己对江兰若过多猜疑,引起李正的不快。他说道:“行了,别给我说风凉话了。你没见过心眼更稠的人呢。”李正哼了一声,说道:“不过,我小时候,我爸爸常常对我‘夸奖’:人家庞建贵就是人群里的尖子,一般人不能比的。” 毕修没兴趣陪他废话,说道:“赶快问清楚吧!” 两人回到发现小孩的那院子,但是在门口,被李正丢下后一直躺在地上的小女孩的尸体,已经不翼而飞。两人也没指望能从一个神智溃乱的孩子口中问出什么像样的答案。只是两人心里都打个突:她怎么不见了?是自己苏醒,回到家了,还是有人把她抱走了? 这么小的孩子,按常理推理,不应该会在这样一个深夜,独自无声无息走上大街。但是,两人在路上仔细搜索了一下,干净的路面上,有一些极其轻微的擦痕。这个孩子,是自己苏醒后,又回自己的家了。 李正身体强壮灵活。那墙头虽高,他也并不很发憷。倒退几步,猛地向上一窜,两手扒住墙头,一用力,身体已窜上去,把毕修看得暗自喝彩:果然不愧是从幼儿园时期就体育成绩和打架都响当当的人物。 李正轻轻地从墙头跃下,身体控制得极好,围墙外的毕修,几乎听不到一点脚面落地的声音。过了片刻,不见李正动静,毕修不禁焦急起来。这院子里寂静得太不平常了,只是他看看那围墙,依他眼下的体力,他是无论如何也上不去的。 正急的要捶门大喊,那大门内却有了门闩拉动的声响。毕修心里一惊,正是全力戒备。门缝缓缓启开,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李正。 毕修正待责备他进去多时,怎么这么久才知道给自己开门。却不料大门一打开,一股腥臭气味立刻扑面而来。毕修又伤又饿,十分虚弱,突然嗅到这股奇臭,一阵恶心眩晕,几乎当场晕厥。 ☆、鬼祟宅院 毕修正待责备他进去多时,怎么这么久才知道给自己开门。却不料大门一打开,一股腥臭气味立刻扑面而来。毕修又伤又饿,十分虚弱,突然嗅到这股奇臭,一阵恶心眩晕,几乎当场晕厥。 李正脸色有点泛白,一手也在鼻子前捂着,小声说道:“快,先进来再说话。”把毕修连搀带拉拖进大门,迅速地又把大门合上。 毕修一进院子,那股奇臭更浓。这种气味,他在旅行中也遇到过,就是有人打了兔子之类,猎物除尽毛皮后,架在火叉上烧烤的味道。 但是,大院子里静悄悄的。毕修预感到这个院子里在黑夜平静的表面下,暗中上演了激烈的剧目。只是这戏自导自演的太彻底,连个旁白解说的都没留下。 毕修又干呕几声,脚下只觉得一软。低头一看,却是一团黄绒绒,血糊糊的东西。 人的头发。这么长! 毕修低声说:“这家人只有那儿媳妇有这么长的头发。” 头发上还连着头皮。 两人互相交换一下眼色,都看到对方眼神中的明了。只是无法说出口而已。 李正的耳朵突然转动了一下,就跟猫科动物一样。他说:“老毕,你听见了吗?” 毕修摇摇头。他心思虽然敏锐,但是论体力,论感官灵敏,确实不如李正。李正擦擦嘴,又侧耳倾听了十几秒钟,说道:“我听到一个声音,很轻。像是被堵住嘴发出的惨叫声。” 毕修说道:“是刚才那小孩子的声音吗?” 李正说道:“不知道。我听不出来。但是我感觉,应该是她。” 毕修说道:“我也感觉,应该就是她了,不会错。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救人。” 李正说道:“救人?你打算怎么救?” 无论如何,两人开始在这个小院里四处搜索。两人进了底层一楼,客厅中间的黑漆桌子上,放着几个空碗空碟,却没见一个人影。两人又顺着楼梯到了二楼,依旧不见一个人影。这古怪的一家人,似乎都从院子里蒸发掉了。如果邪梦镇家家户户都是这个情况,那就怪不得一个漫长的黑夜,会如此安静了。 两个人不死心,又重新回到小院,找到灶台。灶台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显然,邪梦镇不需要厨房动火。离开厨房,这个小院里已经没什么别的地方可以搜索了。但是,这一家人到底去什么地方了呢? 就这么巴掌大的范围,那一家子人,能藏到哪儿去呢? 两人一无所获,但是,他们却都不是肯轻易放弃的人。毕修和李正很有默契地都故意放重了脚步,向大门的方向走去,然后把门吱呀一声,打开再关上。接着,两人轻手轻脚,又回到房间内,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另一个把耳朵贴在地板上,屏住气息。 等了许久,果然,在房间内的寂静中,两人都听到几声:哆!哆!哆! 这声音却是从墙壁中传出来的。两人继续不动声色,却动作极轻地寻找声音的来源。最后,确定声音是从一架老衣柜后的墙壁里传出来的。 ☆、密室之中 这声音却是从墙壁中传出来的。两人继续不动声色,却动作极轻地寻找声音的来源。最后,确定声音是从一架老衣柜后的墙壁里传出来的。 李正轻轻走到前头,这衣柜极高,是高档的乌木,样式也不是现代的,倒像明末清初北方的样式,放在屋角,简直就像一座小房间。李正轻轻地靠近,猛然向外一拉,那柜门竟是在里面反扣的。毕修正在担心,却见李正露齿一笑,转身回厨房,取出一把剔骨尖刀,在门缝中间也不知道怎么捣鼓,最后听到衣柜内医生极微小的“当啷”,厚实的柜门就打开了一道缝隙。 毕修看得大为惊奇。这货要是改行去当小偷,倒是钱途一片光明。李正也甚是大意,说道:“行吧?看明白了没?” 毕修说道:“你小子,邪门歪道懂得还真不少啊。” 李正带着怀念的感情说道:“这叫什么……啊,天生我才必有用啊。当年我老子住院,我手头钱不够,想去厂里工资科先预支个两万多块钱。会计说什么都不给,只说厂里资金紧张。我靠,有钱给厂长换新车,没钱给职工救命!我就……” 毕修惊得瞪圆了眼:“你就把保险箱给撬了?” 李正像受了侮辱似的叫起来:“我会干那种低智商的事吗?我会没事给自己挣银镯子玩儿吗?“顿了一下,他才淡定地说道,“我把厂长办公室的抽斗给撬了。” 毕修哑口无言。李正说道:“我从他抽斗里,‘借走’了几叠子钱。他也没吭声,只是后来换成了防盗门,又安装了摄像头。” 毕修彻底无语。 李正说着,在衣柜里到处搜索。衣柜的内壁上挂着一幅毛毯,别的什么都没有。李正掀开毛毯,左手轻轻一推,右手反握那把剔骨的锋利尖刀护在胸前。 暗门被打开了。 一股血腥气随之溢出,中人欲呕。李正纵使体状如牛,也忍不住被呛得泪流满面。不过预想中的袭击倒并没有发生。毕修脸色发绿,吐了几次也没吐出任何东西。 李正堵在牵头,他进不了暗道,正在担心,李正却站在暗道门口,再也不动了。 毕修问道:“大李,里面有人吗?” 李正没有回答。他的眼球受到残酷的冲击,使得他的语言中枢神经暂时丧失了功能。他甚至连毕修的说话都没有听到。 暗室的面积,不到十平方,可以看到四壁的青砖。室内本来倒也净素,只靠墙立着一个博古架。只是眼下,那博古架上除了胡乱搁了几件古物,剩余的就是令人作呕的各种人体器官了。 地板也很名贵,想来这一家子,其实原本是相当有点格调和条件的家庭。但是在厄运之前,任何情调或艺术,都成了一种嘲弄和笑话。 迎着暗室门口的墙根处,老头大刀金马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脸上瘦削见骨,雪白的对襟褂子变成了红色——令人恶心的,渗着黑色的红色。但是这一切还不是最让人恶心的。 ☆、密室格斗(1) 迎着暗室门口的墙根处,老头大刀金马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脸上瘦削见骨,雪白的对襟褂子变成了红色——令人恶心的,渗着黑色的红色。但是这一切还不是最让人恶心的。 虽然眼前的情景,确实让李正回忆到了十五年前的往事。在十五年前,他和他最好的朋友于春春,是于春春父母惨死现场的第一目击人。于春春当场就吓得疯狂,也许,从那个夜晚开始,于春春就从来没能走出过那次惨案的小屋,他从来都在恐惧。死亡,对于春春而言,或者是一个解脱。 李正当年是整个厂区出了名的调皮学生,也吓得差点当场尿了裤子。他至今还记得灯光拉开之后,尸体微微眯着眼睛,嘴角上扬,竟是一副欣慰、幸福的神气。如果不是脖子以下没有躯干,再加上满屋子鲜血,任何人都会以为这人是吸毒过量挂掉了。 于春春的老妈也身首分离。她的脸上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双目圆睁,嘴唇张开似乎还有什么要问,但永远也问不出来了。当然,任何人,如果处在她这个境地,都要忍不住问一些无用的问题。 直到今天,李正也无法忘记于师傅死时,脸上那种超脱般的笑容。 现在老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把硕大的黑椅子上,仰面正好对着李正。他的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又好像朝圣一般的……难以言明的笑容。正是这种笑容,让李正心虚地停下脚步。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斗室之内,一直没有任何声息。但李正在那尊血迹斑驳的博古架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头颅:枯瘦的脸蛋上,眼皮紧闭着,还可以看到那些淡淡的睫毛。 这正是刚才摸出狗洞的小女孩。 她的小小的躯体,正倒在墙根处。没流多少血,想来饥饿已经让这具濒临死亡的的躯体,本来就没剩下几滴血了。但是杀死他的人,显然也是枉费心机:这具不到二十斤重的躯体,刨除脑袋,再抛掉骨头,实在没什么可供食用的。 老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坐姿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眨动一下。一时间,李正还以为他其实已经死了。李正慢慢探过手去,在老头的眼前晃上两晃,老头的眼珠还是一动没动。 这时候,毕修也进来了。李正对他说道:“这老头是不是真的死了?”毕修说道:“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急病死的。” 李正说道:“废话!是饿的,谁能看不出?” 毕修说道:“你饿急了难道不知道哭爹喊妈地叫喊救命?这老头一大把年纪了,饿得兴高采烈?” 李正哑然,看看老头的神色,心中一抽,喃喃地说道:“就是啊。怎么看上去,还挺高兴呢?“ 毕修说道:“我们搜查这么久,他一家人除了两个孙子孙女,还有儿媳妇,都已经死了。其他人呢?难道?……“ 说着,探身过去,按住那老头的手腕,想给他搭脉。不料触手却是石头一般冰冷僵硬。 ☆、八拜为交 说着,探身过去,按住那老头的手腕,想给他搭脉。不料触手却是石头一般冰冷僵硬。 毕修心想,这老头看来真的是挂了。但是他又困惑:他和李正再防空洞呆了到底多久?不也一样没吃没喝吗,怎么他和李正还能四处逛游,这一家人却自己灭门了呢? #5#那么,其他镇民的家庭呢?是不是在过去消逝的夜晚中,都在做着同样的事?这个镇子,在他和李正困守防空洞的时候,已经变成无人的空镇了吗? #1#李正竭力不去思想太多。他也真的没有勇气去挨门挨户地查看了。 #7#邪梦镇的毁灭,难道已经开始了? #z#谈起地球末日的2012,往往令人首先想到火山爆发,彗星撞击……总之,都惊天动地,声势浩大的场面。 #小#原来,毁灭也可以用不同方式的。它也可以静悄悄,无声无息地自己进行。 #说#这绝不是幻想,也不是噩梦。而是现实的真实。 #网#毕修和李正,此时也饿得前心贴着脊梁骨。现在,死寂的邪梦镇,似乎正在黎明时分,太阳升起之前,无声冷笑地看着这两个外乡人,异世界的人,不动声色地告诉他们:看吧,好好地看吧!看清楚一点,这就是邪梦镇的末日!也就是你们自己的末日! 毕修看着李正,李正看着毕修。他们都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恐惧和震动。两人都无不想到自己的未来,都感受到命运的无可抗拒。 突然,毕修感到眼前一花,他心头一震,急忙扭头看去。那枯坐的老人,一只僵硬的手,似乎动了一下。毕修一惊,紧皱着眉头,盯着老头的那只手。难以察觉的,那支手的五指慢慢地蜷曲了起来。毕修大叫一声:“大李!他还活着!“ 李正正打算离开这间密室,听了毕修叫嚷,他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淡淡地说道:“你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吗?“ 毕修怒道:“难道没活才是好消息吗?“ 李正转回身,对毕修一摊手,说道:“那你说说,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呢?他活着,只剩下一口气。我们要如何救他?不然——“李正一龇牙,让毕修看到他白森森的大板牙,“把你也拆了炖锅汤,让老人吃肉,我跟着喝点肉汤就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一下子救下两条命,胜过造……”毕修说:“去你妈妈的!”不过,他想了想,很严肃地对李正说道:“大李,我给你说真的。如果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你真的痛痛快快地,把老子宰了:老子死了还能救你一命,胜过七级浮屠,积了这么大的阴德,说不定阎王爷让我下辈子投个好胎,当个官二代!老子可是很怕饿死的,受不起这份罪。” 李正说道:“你以为我不怕啊?这会儿心里饿地跟火烧似的!哦,你小子死了,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鬼地方,自己慢慢儿地饿死?做梦!我现在就跟你八拜为交: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密室格斗(2) 李正说道:“你以为我不怕啊?这会儿心里饿地跟火烧似的!哦,你小子死了,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鬼地方,自己慢慢儿地饿死?做梦!我现在就跟你八拜为交: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毕修瞥他一眼,没再说话。当初,毕修跟着江兰若进入邪梦镇时,早已知道这一趟凶多吉少。如果避开江兰若,乖乖地坐上当晚最后一班火车离开这个城市,是最聪明的选择。但是他还是来了。中间如果说没有懊悔、恐惧,那他就成了非人了。可是自从来到这里,一切困难、疑问,都有李正和他共同分担。只要知道在这个奇怪而疯狂的地方,还有一个朋友同生共死,孤独和恐惧也就减轻不少。李正是个粗爽直性汉子,当下冲口而出这番话,使得毕修感觉,有这么一个朋友,死也值得了。 那老人一只手的手指,微微蜷曲,毕修正看的紧张,李正忽然喊了一声:“小心!”那半人半鬼的老人,就在这瞬间,电光火石,速度突然加快,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嚎叫,只把毕修李正两人震得浑身如千万蚂蚁在爬,连头发都飘了起来。毕修心思转得虽快,动作却跟不上,眼看一副白森森带着血污的牙齿,大张着直逼向自己的喉管要害。还未来得及“呀“一声,后腰一紧,不由自主就向后飞去。几乎同时,那老头又嚎叫一声,双眼迸得血红,还想再扑到毕修身上,迎面飞来一脚,两股力量在空中相撞,只听一声闷响,老头被撞得向后反弹回去,撞在青砖墙上,接着顺着墙壁滑落到地面,委顿在墙根,一道血污,从他口中流淌出来。 毕修心有余悸。李正破口大骂:“靠!以为你老了,看起来又仙风道骨似的,没想到你是个吃人的老妖!可是你也该先认认,大爷我是谁?我靠,从小大爷就带着一帮小流氓小混混,打遍一个厂没对手!跟我玩阴的!……“ 毕修心想:这老头果然是老奸巨猾。他明知道李正一进密室,一定严加防范,他自己无处可藏,想硬斗李正这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也是绝对斗不过。当下索性大摆迷魂阵装死,先让进来的人猛吃一惊,以为他死了,放松警惕。老头算定,人既然找到这里了,必定会在这暗室之内搜索一番。趁着两人都不提防,一击成功。 如果今天来的只有一个人,绝无胜算。毕修不禁心惊胆寒。方才若不是李正,他毕修已经被这老头咬中喉管,就算不死,以毕修现在的体力,这种重伤,他也无法支持了。更谈不上帮助李正!孤军作战的李正,反而还要照顾自己,又牵挂着江兰若,必定也无法逃出邪梦镇。真可谓一箭双雕。 算起来,自从毕修进入邪梦镇,李正已经救了他两次性命了。不过,毕修也感觉挺纳闷的:李正砸突然变得这么有心眼了? ☆、密室格斗(3) 算起来,自从毕修进入邪梦镇,李正已经救了他两次性命了。不过,毕修也感觉挺纳闷的:李正咋突然变得这么有心眼了? 李正那一脚踢得老头委实不轻。老头伏在地上,不断咳嗽,每咳一声就吐出一口鲜血,眼看是活不下去了。看来,这次绝不是伪装的。毕修走上去,扶着他躺好,又摸摸他的骨头,肋骨都被踢折了。看他情形,也不知是断骨刺入肺部,还是内脏受伤了。 毕修没办法让自己的心肠狠起来。他不是不知道江兰若奇怪,还是跟上来进了鬼镇;不是不知道这老人凶恶狡猾,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眼下看来,老人的两眼渐渐失去光彩,口中鲜血越来越多,不觉兔死狐悲,温言说道:“老人家,你还能说话吗?”老人大口喘息着,吃力地看了毕修一眼。 毕修心想这老人命在顷刻,如果不及时问他,刚才费的皱着全白搭了。这一场战斗全在密室之内进行,连寻找的时间在内,前后也不过二十多分钟的样子。外面不知道什么随时会发生什么情况。他们是在不能耽误时间了。如果再换一家去打探情况,不晓得又会受到什么礼遇? 李正在后,冷言说道:“你还真够婆妈的。这种吃人的怪物……”毕修叹口气,说道:“大李,你不知道。大饥荒的年代,外乡人路过饥饿的村落,是非常危险的,很容易失踪。”李正说道:“这个地方会‘饥荒’?”毕修说道:“所以我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这个结果。” 正说着,那老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说道:“水……水……”毕修正要去院子里给他找水,李正却已经闪身出了密室,没一会儿端着一个青花大瓷碗进来。毕修一看,瓷碗里还放着一根银汤勺,不禁多看了李正几眼,心想这货心思还挺细致呢。 喝了几勺水,老人的脸色好了许多,眼睛也有了一点神彩,那种血红色也从眼珠上褪去了,有了人的清明。他左右一看,忽然惊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毕修和李正同时一愣,李正立刻凶气上升,说道:“死到临头,说点善言吧老头!别继续给爷们玩花招了!”老头听了,反而很生气的样子,一时上不来气息,慌得毕修赶紧给他捶背抚胸顺气儿。老人过了片刻,才缓过劲儿来,有气无力地说道:“谁家的野小子,这么无礼?”李正忍不住火冒三丈,说道:“我无礼?唉,老头,你……”毕修赶紧阻止了李正,说道:“别吵了,时间来不及了。”老头听了,诧异道:“你们不是细作?什么时间来不及了?告诉你们,我可是老实百姓,什么机密也不懂!” 李正在一旁冷哼一声,说道:“老实百姓?老实百姓家里会有一间密室?”老人听了,又咳嗽两声,吐出几口血,毕修已听出事态不太对劲,唯恐这老人突然死去,前功尽弃,却听那老人缓过一口气,说道:“密室……是为了避免兵灾,藏粮食和我的字画收藏用的。不要说我们家,这镇子上,家家户户,只要有点能力,或密室,或地道,都安排得妥当。就是怕这个乱世道,大军一到,鸡犬不留,满门遭劫。” ☆、密室格斗(4) 大军?这一次,连李正也莫名其妙。看老头气若游丝,量他这会儿也玩不来什么花招了。李正忍不住说了一句:“我们这里起码六十年没有大军过境了。建国初期吧,还有小规模的土匪活动,五四年之后就彻底太平了。” 老头似乎没听见他说什么,继续说道:“镇子本来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富裕,粮食出得不少,又有往来伤人在这里做生意,所以家家户户,都算的小康。那时候,哪想到后来会落到那么凄惨的下场?” 这一次,李正不吭声了。毕修心想:“这老人是临死神智混乱了吗?这个样子,问出来的话,靠得住吗?” 李正却在一旁说道:“老毕,刚刚那小女孩说,弟弟饿死了,被炖着吃光了。这算一个失踪的解释好了。那三个大人都哪儿去了呢?” 毕修听了,心想:嘿。这小子也变得细致了。那老人神态昏迷,听毕修问,喃喃地说道:“……他们……他们……自然是……全都死光了……” 两人听了,又是心中巨震,心想这究竟怎么回事?老人说道:“大军进了镇子,把能抢走的,全抢走了,比土匪还狠……儿子看不下去,上前跟他们理论,一刀就被劈成两片……媳妇吓得又疯又病……没多久,饥荒开始了,媳妇就先饿死了,尸体埋在院子里。可是饥饿越来越严重了……越来越严重了……” 老人像是一台滑了丝的老留声机,模糊而呆板地反复背诵着同一句话,声音一点一点地微弱下去。最后,只剩下一丝气息的声音。 毕修和李正都以为老人快死了。毕修又试了试老人口鼻的气息,已经是冰冷,对李正说道:“再给他喝点水看看。”老人喝了一点水,向上仰视的目光又亮了点,但毕修和李正都有数:这是他最后一点点生命力了。 毕修问道:“老人家,镇子上家家户户都这样吗?”老人说道:“对啊。谁家也逃不掉……白天黑夜,家家户户都关紧了门,各自守在家里,谁也不敢在独自上街了……有些人饿得急了,出去找吃的,结果就再也没人看见他,都不知道炖在谁家的锅里了……” 时间越来越紧迫,毕修问道:“老人家,木仙祠的那棵树,到底是什么生物?为什么你们都拿它做粮食吃呢?现在为什么不去吃它的果实,救出一家人的性命呢?” 老人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喃喃说道:“树?什么树?没有一棵树了。镇子上的树,连树皮带树叶,能吃的都被人全剥光吃了,没一棵树还能活着的,连老鼠,虫子,你都找不到了……整整五年,天上的鸟儿都不敢往镇子上落……” 毕修爆出一脑袋冷汗,怪不得这个镇子上连棵草都找不到,正是秋天的光景,连虫子的叫声也听不到!毕修此刻,更多的是忧虑他自己和李正的未来。难道当真,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地饿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镇子里吗? ☆、密室格斗(5) 毕修爆出一脑袋冷汗,怪不得这个镇子上连棵草都找不到,正是秋天的光景,连虫子的叫声也听不到!毕修此刻,更多的是忧虑他自己和李正的未来。难道当真,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地饿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镇子里吗? 李正已经按捺不住,一把揪住老人的胸襟,大声说:“胡说!那棵树,明明就在!你们还未它休了一个木仙祠!你到底怎么回事?那明明都在!我……”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明明还被你们抓进去过,我还看到了……那棵怪树的……木妖……木妖……” 李正神色恍惚起来:“我好想记起来了。我曾看到过一个女人……他们告诉我,那是木妖……“ 老人的垂死的眼珠,突然放射出骇人的光亮,用尽全部力气喊:“不,那不是木妖!那是——“ 他的脸突然僵硬,眼珠吐出,嘴角又淌出一缕鲜血,一直手扭曲着抓紧毕修的衣袖。但是,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了,只是在喉管里发出“呵呵“的声响。毕修和李正都惊呆了,谁也想不到这老人垂死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老人终于一松手,仰面倒下,再也不动了。 这一次,他应该是真的死了。 毕修仔细看看那张扭歪的脸,对李正说:“你看他怎么样?“ 李正神色沉重,半晌才说道:“我看他神色一直很平静,可是最后,像突然十分恐惧的样子。唉,有个问题,我觉得奇怪:这个老头儿,到底临死在害怕什么呢?“ 毕修叹了口气。对于这个结果,他也感到失望,但是也无奈。他说道:“差一点他就可以告诉我们了。不过大李,你说,他最初说的那些关于‘饥荒’、‘战乱’,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李正说道:“怎么回事?我看,就是临死发昏的胡言乱语吧。“ 毕修瞪他一眼,说道:“你小子真是个宝贝!“接着又沉思地说道,”按照这老人的实际情况来看,我觉得他说的确实是实话。而且,我听说:人在临死,往往会回忆起年轻时候,给自己留下强烈印象的往事。这些往事,会在临终时刻,出现在这个濒死者的记忆里。所以……“ 李正说道:“这就奇怪了。按你的说法,年轻时的旧事,他说得让人头发都竖起来了。面前的事实,他却不记得了?这不是典型的老年痴呆症吗!你还在想不通?“ 毕修说道:“奇就奇在这里。在他最初的记忆里,本来没有木仙祠的!可是在我来这个镇子上第一次见到这一家人的时候,他可是明明白白,完全知道有怪树和木仙祠的!为什么现在才隔了多长时间,就忘记得一干二净,跟从来没有过这回事一样?按我第一次看到这老人时的印象,他虽然看起来有点诡异,但也不像老年痴呆啊。“ 李正说道:“你这话说的就有问题。你说他第一次看起来完全不像个老糊涂,你又说他看起来诡异。那你说说看,这两次遇到老头,那一次他说的是实话?“ 毕修说道:“我也分不清楚了。“ ☆、无人的街道 李正说道:“你这话说的就有问题。你说他第一次看起来完全不像个老糊涂,你又说他看起来诡异。那你说说看,这两次遇到老头,那一次他说的是实话?“ 毕修说道:“我也分不清楚了。“ 李正说道:“我不管老头怎么说,我只信我自己的眼睛。你不是都看得够清楚了吗?你信,还是不信,怪树都在那儿;你看得见,还是看不见,木仙祠还在那儿,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毕修愣住了。想不到这李正还有点诗人的情怀,倒让他刮目相看。 李正说道:“你丫别用这种眼光来回看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丫不就是想说我这大老粗的肚子里,居然还有点墨水吗?我不跟你在这里扯淡了。我要抓紧时间去找江兰若了。你自己在这里慢慢地想。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街道上还是没什么人。只不过,现在,这两人心里都名表,在这寂静中,家家户户紧闭的大门后,都在发生什么。他们也不愿意惊动这些可怕的镇民了。不管到底是什么缘故,单单看那老人一家的惨状,他们两人真的很怕被野兽般的人群撕咬得尸骨无存。 李正再前,大步流星向木仙祠广场的方向走去。毕修在后,心想这小子真以为那是他家吗?他忍不住问道:“大李,你有没有想过,江兰若那么在乎你,她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来找你呢?“李正很简单地说道:“我哪儿知道。她既然不找我,我就赶快去找她啊。”毕修哑然。 两人正在街道上走着,早晨的阳光,洒在邪梦镇,一切都从黑夜的朦胧中清晰起来。远处镇中心广场上,可以看到那棵被奉为神明的奇树。 在昨夜惨白的月色下,那棵树的剪影,横过了整个寂静而黑暗的邪梦镇。现在,天色大亮了,两人才可以看得清那粗壮而挺拔的树干,竟如一座高入云天的巨塔,傲岸而神秘地耸立在邪梦镇最中心的位置。 但是这棵树实在是太高了。毕修和李正,老实说,他们在昨天夜里就已经感受到了这棵树必定会发生某些变化。但是现在他们极目向上瞭望,只被阳光刺得流泪。挺直的树干中间围绕着云彩,庞大的树冠还在那云层之上,他们无法看出这棵树到底怎么了。 无论如何,自称依靠怪树的果实做粮食的邪梦镇,开始陷入自相蚕食的惨剧之中,这棵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在老人临终的回忆里,它竟然完全不存在呢? 两人望着那棵树的方向,向木仙祠走去。现在他们才意识到,黑夜时分,空无一人的街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白天,也同样空寂无人的城镇。这实在太反常了。两人心跳如鼓,他们虽然明白这种空城的迹象很不对劲,但两人都知道,一旦人群涌上街头,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混乱场面? 街道上只响着两人的脚步声。 ☆、腐烂的刘大德(1) 街道上只响着两人的脚步声。 一只手突然搭在李正的肩头。李正粹不及防,几乎惊叫起来。他确实没有想到,在整个街道上会有人从背后拉住他的肩膀。毕修也吓了一跳。 但是李正和毕修都忘记了,在邪梦镇上,除了他们二人,还有一个其实并不属于邪梦镇的人——刘大德。 刘大德巨力惊人,身强力壮的李正竟然无法挣脱他的手掌,身不由己地转过来,面对着刘大德那张痴呆的胖脸,还有那残破了三分之一的脑袋。 刘大德的脸都变了颜色了,整张脸在发胖。在整个邪梦镇,都找不到一粒米,现在,连那种具有麻醉作用的果实也吃不到了。李正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刘大德真的发福了。 他从刘大德身上,嗅到了一股烂肉发臭的气味,一阵作呕。他极力扭动肩膀想挣脱,离开刘大德远一点。但无用。他越是挣扎,刘大德就跟小孩子一样,越是把到手的玩具抓得牢牢的,唯恐失去。 李正终于放弃了努力,忍住恶心,对刘大德说道:“放开我,刘大德!我要去找江兰若!” 刘大德肥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一张嘴,李正恨不得干脆昏死过去更好一点:太臭了。一边的毕修干着急,却毫无办法。对于这种大脑受创的痴呆,你越是强迫他顺从自己的意志,他就越是疯狂。而且刘大德身上的尸臭,也让毕修心惊胆战。 刘大德是死了,绝对是死了。但是他怎么还能这么活蹦乱跳? 刘大德黑肿的嘴唇裂开,露出了已经烂光了牙肉的牙齿,口齿不清地对李正说道:“为什么只剩下你们两个人在这里啊?为什么呢?街上的人为什么不出来啊?我一直在找人,好难过啊。” 他连舌头都在滴着臭液,刘大德真的是已经开始腐烂了。到底是什么,支撑着这具尸体在活动? 不知为何,李正看着面目全非的刘大德,心头突然涌起一股酸楚。 刘大德是无辜的,他是受害人。在父亲莫名死去的那个深夜,还是少年人的刘大德,必定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场面,以至于十五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寻思着报仇。 现在,李正相信,当年,刘家和于家的惨剧,必定和江兰若母女确实发生过什么联系。只是他不愿意去想。 十五年里,所有的人,都把刘大德当做是疯子。连他最后突然跳楼,也被当做是精神病爆发的迹象。 想起小时候,自己和刘大德偷偷摸摸,一起去郊区小河边捉虾米,钓鱼的情状,李正深感世事难料。 他柔和了声音,毕修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对于李正这种更习惯于动拳头的人来说,实在难得。李正说道:“大德,你好好的,干嘛抓着我不放手呢?难不成我还会丢下你跑掉?” 刘大德咧嘴嘿嘿笑道:“我就觉得你小子跑得挺快的。你一直都跑得很快。” 李正脊梁上流下一股冷汗。毕修还不觉得,但李正却知道,这还是中学时,学校运动会上,李正在男子长跑中夺得全校冠军时,刘大德对他说的。 ☆、腐烂的刘大德(2) 李正脊梁上流下一股冷汗。毕修还不觉得,但李正却知道,这还是中学时,学校运动会上,李正在男子长跑中夺得全校冠军时,刘大德对他说的。 刘大德并非失去记忆,而是由于大脑受创严重,记忆混乱了。 李正温和地拍了怕刘大德浮肿的胖手,说道:“大德,我不会跑的。你没见我昨天夜里追你追得好辛苦吗?我就不明白了,以前你根本跑不过我的。怎么现在你总是赢了我?” 刘大德慢慢松了手,嘿嘿地笑着,脸上的肥肉绽开来,但是在邪梦镇这个连苍蝇都找不到一只的地方,腐肉当中却没有翻出令人恶心的蛆虫。这叫李正松了一口气。 刘大德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道:“你当然跑不过我啊,我跟以前不一样啦。我有主人帮助我。” 毕修知道李正急着去找江兰若,深怕他受不住刘大德这个傻子的纠缠,突然发作起来。没想到这个粗汉也懂得权衡。当下,李正一把拉过刘大德,到了街边,两人一起在人行道的路牙上坐下,李正问道:“主人?是江兰若吗?” 刘大德拍手说:“对啊对啊,就是她啊。” 李正看着刘大德欢笑的痴傻表情,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对毕修说:“我真不敢相信,兰兰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可怕。她以前明明是那么胆小可爱的孩子。”这比江兰若死去,更叫李正揪心。 毕修事不关己,自然考虑冷静得多,他说道:“这不是江兰若变化的问题。刘大德变得力大无穷也跟江兰若没任何关系。我敢说,刘大德之所以变得力气大了,是因为他疯了,有可能他被喂食的那种怪果子,也起到一定作用。 “江兰若不是变得这么可怕,而是因为江兰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看,江兰若在这个封闭的,风俗可怕而诡异的小镇上,精神状态被扭曲了。你知道江兰若在失踪的十五年里,都经历了什么吗?你不知道,谁都不知道。我敢打赌,连江兰若自己,都说不大明白——不是她语言功能的问题,也不是她不知道自己经历的问题——而是因为,她压根就不觉得自己的经历,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头,相反,她觉得她的做法很正常,很开心。别人反对她了,那才不对,那才该死,该千刀万剐叫她心里舒服。江兰若,实际上跟刘大德一样,都是大脑受损的病人。你跟病人讲道德,讲人性,那是没有用的。” 李正呆了半晌,才叹道:“你这货,到这个时候,思维还冷静得可怕。”毕修只是微微一笑,说:“对不起,我似乎打击你了。” 李正又问正在玩鼻涕的刘大德,说道:“大德,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闲逛呢?为什么不去找江兰若?” 刘大德翻了一个白眼让他看,用一种怨恨的声调说道:“我是在到处找她啊。可她不见我。她不要我这个仆人了。” ☆、腐烂的刘大德(3) 刘大德翻了一个白眼让他看,用一种怨恨的声调说道:“我是在到处找她啊。可她不见我。她不要我这个仆人了。” 李正柔声说道:“大德这么听话,她怎么不要你跟着她了?你做什么事叫她生气了吗?” 刘大德又向上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不是的。主人生气了只会叫我自己扇自己耳光,不会不要我的。主人是被关起来了。我本来想去陪着主人,可是那些人好坏,不让我进去,不然就不给吃的。” 毕修和李正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江兰若被关起来了?毕修说道:“我早就担心会如此。”他不禁又想起了那幅他在无意里画出的肖像。那不是江兰若。 但那分明就是江兰若。 江兰若,必定和邪梦镇有什么密切的联系。所以她才可以自由出入邪梦镇。但这种自由也是不全面的,有一个人,在控制着她。 那个人是谁?江兰若嘴里说的镇长? 昨天在邪梦镇转了整整一夜,两个人也没能找到哪座房子,象是镇长的宅邸。 这个神秘的镇长,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两人正百思不得其解,失去神智的刘大德却又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他站起来了,高大的身体摇摆着,象一只巨大的金刚,向着和木仙祠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可不能叫刘大德就这么走了。有许多情况,还需要刘大德提供呢。而且,李正希望自己能把刘大德也带出邪梦镇。他急忙站起来,紧紧跟在刘大德背后。没想到刘大德看起来摇摇摆摆跟吃醉了酒似的,脚下却走得极快,李正已饿了许久,没有那么充分的精力,只得一路小跑着,跟着刘大德,一边忙里偷闲问道:“大德,你这是上哪儿去?” 他加快了几步,略超出刘大德半个身体,看到刘大德的脸色,不禁心里一沉。刘大德的脸色又变得铁青,透出狰狞。看到李正挡在他面前,举手就向李正伸过去。 李正早在医院就已经领教过刘大德异乎寻常的神力,险些被从高楼上抛出去,摔成肉酱。现在身处邪梦镇,更不敢硬挡。他身体虽然没有刘大德庞壮,却极为灵活,微微向后一缩,刘大德的肥胖的手指擦着李正的前襟过去了。李正却也吓得心跳如鼓。却听刘大德问道:“你到底是谁啊?” 李正楞了,说道:“大德,我是李正啊。红光厂的李正啊。你想起来了吗?” 刘大德依旧很不友善地看着李正,半晌才摇摇头。 李正心想,我跟个傻子忆什么旧?就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医院里,你杀死了一个人,他的名字叫于春春?” 刘大德露出费力的神色,一瞬间醒悟,一瞬间又混沌,李正急得满头大汗,终于,刘大德抬起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说道:“我没有杀人。我只是扎死了一个木偶玩具。” 什么?李正一时没领会。 一旁毕修却听出点端倪,只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冷飕飕的。 ☆、腐烂的刘大德(4) 刘大德露出费力的神色,一瞬间醒悟,一瞬间又混沌,李正急得满头大汗,终于,刘大德抬起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说道:“我没有杀人。我只是扎死了一个木偶玩具。” 什么?李正一时没领会。 一旁的毕修却听出点端倪,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冷飕飕的。 刘大德又露出好玩的笑容,说道:“我好喜欢那种玩具啊!还会唧唧哇哇地叫呢!主人说,这样的玩具很多,她会给我很多,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我听话。可是我现在很听话啊,主人却不要我了。” 原来江兰若比自己预计的,还要可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时候,看到他在河边解剖青蛙都吓得大哭的江兰若,现在变得这么毫无人性。李正快哭了。他说道:“那你看我象谁?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去河里摸鱼?一起偷着骑单车到野外去游春?你都忘记了吗?” 刘大德点点头,说道:“对啊,我就说你这个人,我看着有点眼熟呢?” 李正心里一喜,以为有了转机,说道:“你想起一点了?” 刘大德瞪着眼睛看他,李正倒退一步,却听刘大德说道:“我觉得很奇怪,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总觉得有点古怪。我到底是在做梦呢,还是一切都是真实的,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李正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问道:“我是实实在在的人啊,你怎么把我看成做梦了?” 刘大德盯着李正,又一次露出苦苦思索的表情,然后说道:“很多次,我都在想,到底是我和江兰若在一起的生活是真实的呢,还是你说的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是真实的?” 李正解释不了,最后说了一句:“都是真实的。全都是真实的。” 刘大德又露出痛苦的神情,说道:“那么,我记得我做了一个噩梦……我一直不断不断地,反复地做这个噩梦……我梦见,我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我生得很胖,唯一打架打不赢的人,就是你……”他的残缺不全的脸在抽搐,李正愕然地看着他,感到刘大德讲说出一些令人在梦里也无法相信的事实了,“那一天晚上,我去找你,你还记得有这回事吗……” 李正汗如雨下。这回事其实他早该忘记了。虽然刘大德没明白说,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李正明白,刘大德说的,就是刘家出事的那天晚上的事。 却听刘大德又说道:“我去找你,你因为刚闯了祸挨你爸的打,正在写作业,不能出来。我只好自己去找于春春玩了一会儿,就回家早早地睡了。那天夜里,你也知道,我妈那时候喜欢麻将,她去和厂区里其他大妈们一起切磋去了,没在家。就只有我和我爸在。我睡着了,我爸在客厅里看电视等着我妈回家。他那几天一直在看关于红光厂的新闻。” 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回十五年前,那个一切事件爆发的起点。李正眨眨眼睛,没有说话。 ☆、腐烂的刘大德(5) 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回十五年前,那个一切事件爆发的起点。李正眨眨眼睛,没有说话。 “我睡下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突然醒了。我是被一种奇怪的动静给吓醒了。屋里非常非常静,但我就是知道,我家里肯定有人。我本来想喊我妈,但后来看看我桌子上的闹钟,还不到12点,我妈这几天打麻将上了瘾,恐怕不会回来这么早。我就自己打开门,打算去厕所。却看见我爸爸正坐在沙发上,呆呆地对着大门。我从来没见过我爸爸这样的表情,我爸爸一向是个爱喝酒,爱说话的人。我上前去推了他一下,他竟然一动都没动,还是直瞪瞪地看着大门。那时候我也感觉到了,门外似乎有人。我本来打算去开门看看,但是,爸爸突然抓住我一只肩膀,抓得特别狠,疼得我差点没叫出声来,爸爸急忙捂住我的嘴。他推着我进了大卧室,打开大衣柜把我推进去。接着他自己出去了,可是他太急了,没有把门反锁好。我又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只觉得老爸突然变得十分反常。他一走我就从衣柜里出来,正打算走出卧室,刚打开一道缝,我看见江长有的那个奇怪的老婆,江兰若的妈妈……她……她的头发变得很长很长……直挺挺站在我家的客厅里……我不知道,我当时是在做梦,还是一切都是真实的在发生,我总觉得,那个女人的身体,看起来轮廓很模糊,看不清楚……她笑嘻嘻地看着我爸爸……老爸又恢复了刚才,我看到他的时候,那种僵硬的形态。我正想喊老爸,看见他却自己取下自己的皮带,挂到了电扇上,然后搬来一张小凳子,踩了上去……我本来想冲出去,拉住老爸,可是老爸似乎听到了我的动静,向我这边看了一眼……就一眼……把我吓昏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又回到那个柜子里……等我醒过来,我起初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后来才知道,老爸是真的上吊自杀了……我给我妈妈说我看见的,我妈妈当时哭晕了,说我是被吓傻了,江长有的老婆那几天正住院呢。没过几天,于春春……于春春的爸妈也都死得莫名其妙……我心想,为什么会这么巧,在我爸死的那个时候,会看到江长有的老婆?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 刘大德喃喃地重复着最后一句话,目光时而凶狠,时而迷惑。毕修偷偷对李正说道:“大李,他的记忆在恢复。”李正说道:“你肯定他不是在胡说吗?你明明都看见了,他的身体都在腐烂!”毕修说道:“承认了吧!大李,其实你早就怀疑江兰若母女来历不清楚,肯定跟当年的谜案有联系。你只是在心里竭力为江兰若撇清而已。我都说了,江兰若自己也是个病人,她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提到江兰若,李正突然猛醒过来。刘大德蹭过他们两人,正打算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李正和毕修这时却发现,镇上的人家,各个都打开了大门。 ☆、腐烂的刘大德(6) 李正和毕修这时却发现,镇上的人家,各个都打开了大门。 两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在邪梦镇清晨美丽的阳光下,这简直是一副百鬼昼行图。 现在,刘大德和镇民们集体走的方向正好相反。别人都向镇中心走去,他却向镇外相反方向走。两人顾不得镇民们,镇民们似乎也顾不上他们,一个又一个,无声无息地穿过这两个一看就知道与众不同的人,向木仙祠走去。 李正和毕修急忙赶上去,问道:“大德,大德,你这是去哪儿?” 刘大德想了想,很吃力的样子,说道:“回家啊。” 李正呆住了:“你不是一直住在江兰若安排的地方吗?”他说着,一手指着木仙祠的方向,“你一直都跟着她,怎么这会儿要离开她呢?“ 刘大德说道:“刘大德一直很听话的。主人不要刘大德了,刘大德自己消失。刘大德是回自己的家。“ 两人同时莫名其妙。刘大德自己的家?刘大德自己有家吗? 这回,他们可真的想错了。 “我回红光厂家属院我的家啊。我自己的家!我最喜欢厂后面那个没用的厂房了!“刘大德突然很快乐的拍起手,象孩子一样的说道,“我要去那里玩儿,去抓蛐蛐啊!”他大声说着,然后突然蹦跳起来,象一阵风似的穿过街道拐角不见了。 刘大德手舞足蹈地走了,嘴里还自得其乐地唱着儿歌。丢下李正和毕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周围的镇民们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往前走,继续做他们正在准备做的事。仿佛这三个人之间发生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事实上,这也的确是不同世界的人,只是由于无数次巧合和人力的作用,汇聚在一个世界。 “红光厂家属院?“李正重复了一次,突然对毕修说道,“那不就是……难道,刘大德要离开邪梦镇吗?” 毕修也糊涂了,说道:“他说他回红光厂家属院,他是真的会去,还是说胡话呢?” 看着刘大德消失的方向,毕修突然跟了上去。李正在背后拉住他,毕修回头说道:“你怎么了?你不去看看?” 李正说道:“看什么?你看他那样子,不是疯疯癫癫?” 毕修说道:“你不想想,邪梦镇面临着灭顶之灾,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了。你看看——”他一指那些无声地,肃穆地向木仙祠进发的镇民,“他们只管忙于自救,连我们两个通缉犯都顾不上理会了。你该明白,情况有多严重。“ 李正摔开毕修的手,毕修倒退一步,李正瞪大眼睛说道:“你让我丢下江兰若自己逃命?” 毕修点点头。李正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就走。毕修在背后大步追上去,说道:“大李!听我说,江兰若恐怕是救不走的!” 李正没理睬他,继续往前走。毕修叹口气说道:“既然如此,我就舍命陪君子吧。”跟着李正一起往木仙祠走。他回头又向刘大德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不无遗憾。 ☆、镇民的游行(1) 他回头又向刘大德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不无遗憾。 这也许是唯一的活命的机会。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毕修感到饥饿象火一样灼烧着他的胃肠,四肢无力。好在身上的各种伤口没有感染发炎的症状。他心想,丢失了这次跟随刘大德寻找出口的机会,他和李正,也许会困在邪梦镇了。 刘大德跟随江兰若来回出入邪梦镇,刘大德虽然傻,肯定对那个路径有了一定印象。或者他真的可以把自己和李正带出邪梦镇。 然而,李正究竟放弃不下江兰若。自己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李正独自留下,自己一个人跑掉。 何况,安茜茜还在那幢小楼里,一直在等他。 每个人都有放弃不了的梦。 也许,这就是人之所以成为人的理由吧。有时候,人会傻傻地把某些东西,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毕修使劲甩甩脑袋,他回忆起刘大德方才那句话,总觉得还透露出了一点什么。只是一时间,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街上的镇民们排列成几条队伍,有条不紊地向木仙祠走去。李正和毕修两个人,看看左右,不管三七二十一,两人也顺势插进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后面。毕修仔细观察了一下,只是一天一夜的功夫没出来看情况,镇民们的面貌变化极大。上次看见他们的时候,虽然疯狂,但起码还有点人的形象。现在却完全不同了,就是一具具骨骼,披着一层松垮垮地皮囊。不过,可能是由于木仙祠有空前重要的仪式,几乎每个人都身着绸缎,衣着光鲜,有些女的竟然还在脸上化了点妆,头上戴了发饰,穿上了上好的衣料。只是看起来,让毕修想起来电影里的画皮。毕修心想,如果那个世界的男人们看到女人竟然还可以成为这种形象,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会因此永远对女人再也没有兴趣呢。当然,某个行业将为此面临集体失业的危险。 他不想多看,扭过头去。拉拉前头那位仁兄的衣服后摆。那镇民身材高大,虽然由于饥饿,骨骼突出,但威猛的气势依然在。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精神看起来比别人都好,十分清醒。毕修唯一合计的是,这人会不会因为饥饿,当街把自己掐死,然后啃啃吃了。那人回过头来,看着毕修,说了一句:“是你啊,人牲!” 毕修大为尴尬,这个代号听起来,叫他心里怪不舒服的。一边并肩走的李正忍不住笑出声来。毕修咳嗽一下,对那威猛镇民说道:“这位先生,您知道我就是那个逃跑的人牲?” 大汉对于毕修十分不耐烦,说道:”当然知道,你不认得我,我可还认得你呢!当时在老镇长的家门口,我领着一群后生跟人抢你的一条腿儿!后来给你上火刑时,你又玩了那么一出,这镇上,从古至今没见过你这么不老实本分的人!怎么可能不认识你?不但认识你,连你身边走的那个,我们也知道他跟你是一伙儿的!“ ☆、镇民的游行(2) 毕修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又问道:“既然你们都知道我们就是那两个逃跑的祭品,你们为什么没人管?” 大汉说道:“没时间浪费在你身上。邪梦镇的事儿太多了。本来呢,因为镇子面临天灾,需要一个人作为牺牲,献给木神仙,这个镇子才能保全,我们才能继续千秋万代地活下去啊!” 毕修一听,理解不了了:“活下去就行了,人生不过百年,其实你也该明白,一百个人里,九十九个半都活不到百年——哪儿还真能千秋万代?[TXT小说下载:www.Qi Su Wang.com] 大汉不喜欢毕修,想甩了他。但毕修谈起了兴头,那肯就此放他走过去,紧紧跟着。大汉说道:“你外面来的人,不懂我们邪梦镇的好处。你闭上嘴巴滚开,不要激怒了木仙。” 毕修死缠着:“这就不对了。你们既然要祭祀木仙,为什么要选我这个不懂好歹的外乡人呢?是不是你们就是欺负我是个外面来的?自己人舍不得?” 大汉说:“你说这话,简直亵渎我们的镇子。对于我们邪梦镇来说,能受火刑祭祀木仙,那是全家的光荣。说实在的,我也不太清楚究竟是为什么,这道好处,竟落到你这个外人头上。不过,据说是镇长亲自安排的。也不知道你有什么长处,让镇长看重了你。”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好处,让那个躲在暗处的混蛋看中了我,拿老子当天灯点着玩儿。外加一大群给他喝彩叫好的疯子。 毕修说道:“承蒙镇长错爱,我现在非常惭愧。只是我还是不明白,既然现在情势危急,你们为什么放弃了我这个逃跑的祭品?” 大汉说道:“我不是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吗?没时间管你!你已经没用了!镇长这个决定,显然是错误的!所以格外触怒了木仙。现在形势更加紧急,昨天就已经没有果实可以吃了!” 毕修看看在他身边流动的人群,突然汗毛倒竖。他再看李正一眼,李正的脸色也变了。不一样了,跟刚刚来到邪梦镇的时候,确实大不一样了。 却听那大汉继续说道:“如今就算烧了你,也没用了!现在,我们镇子上风传的消息,据说是木仙祠的神女传出来的:神树就要死了!神树如果死了,我们的镇子,也就要毁灭了,消失了!” 毕修使劲搔着脑袋,他不理解,一棵树的死亡,跟一个镇子居然有着生死存亡的关系。是的,从小上学毕修也曾受过保护环境之类的教育,但也没有上升到这种息息相关的境界。毕修可不认为,这是邪梦镇的人环保意识超级强烈的表现。 他问道:“树死了就死了呗。你们不要为他一棵什么神木,而放弃了整个森林啊。”一边的李正哈哈笑了起来,引得一群镇民怒目而视。李正一看势头不好,对方有人已经卷起袖子,要上来群殴的迹象。李正虽然爱动拳头,但也不想在这种明显一对多的情况下白白挨揍,赶紧噤声。 ☆、镇民的游行(3) 李正虽然爱动拳头,但也不想在这种明显一对多的情况下白白挨揍,赶紧噤声。镇民们看起来确实心事重重,看李正安分了,也就慢慢地回到各自的队伍里。毕修白了李正一眼,意思是说:自己找揍,别怪我不帮你出拳。又对大汉说道:“如果树没了,你们还可以离开邪梦镇,另外谋生嘛。” 大汉似乎终于有所触动,停了脚步。他身形高大,往这里这么一站,跟在后头的人,如果不想乱了队形,只好原地等着。大汉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毕修,半晌才说:“这也是你说的话吗?” 毕修张口结舌,说道:“这……有什么不对吗?难道你们就为这棵树活命吗?离开邪梦镇,想吃什么有什么,干嘛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吗?” 大汉愤怒地两眼充满血丝,说道:“我们为木仙活命?你弄错了吧?是木仙为我们而活命!没有木仙就没有邪梦镇,没有邪梦镇就没有我们!邪梦镇不存在了,我们也就不存在了!” 毕修听得晕头转向。饶是他自幼也算饱读诗书,文武兼修,现在被大汉这几句话也绕得和进了迷宫一般找不着北。回头求救般地去看李正,李正说:“别看我!他说的每个字我全都懂,就是对成一句话我就听不懂了!” 毕修说道:“本来,邪梦镇通往外界的道路,就找不到。我猜想,这些镇民们,根本不知道外面还有一个世界。” “小伙子,闭嘴吧。年轻轻什么都不懂,信口胡言。”又有人从他二人身边经过,听到他们的私语,大概气不过,数落了一句。毕修扭头一看,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看上去倒有几分雅致,象个读书人。 毕修心想,这次我可要把握机会。他急忙凑上去,态度十分诚恳地说道:“老大爷,是我们不好,年轻不懂事,说话不看实际,您老不要跟我们计较。” 老人这才点点头,却也没理睬毕修。毕修心想,就这么在邪梦镇混下去,估计我和李正日子都不好过。才来这里两天,人缘已经这么差了,跟过街老鼠不错什么。想到此,态度又诚恳了一层,说道:“老大爷,我们年轻,没见过世面。就不知道,如果离开邪梦镇,外面会是什么世道?” 老人叹口气,说道:“这个年月,外面会有什么好处?还不是兵火连年,民不聊生!邪梦镇好啊,起码安宁!”毕修一听,心想,难道我穿越了?怎么老听人说打仗?国内多少年都没过一点枪声了。再看李正,李正也一脸莫名其妙,说道:“不是我疯了,就是这些人全疯了!” 毕修点点头,说道:“在这个地方,不装疯子,活不快乐的。”李正冷哼一声,说道:“少来。我看他们疯子也没高兴到什么地方去。你忘记昨天夜里咱们在那老头家干的事儿了?” 毕修说道:“正是奇怪。刚才那中年汉子,说那老头是什么?” 李正说道:“你自己的耳朵呢?我哪知道他说那老头什么?” 毕修正了神色,说道:“他说那就是镇长!” ☆、一号人物之谜(1) 毕修说:“他说那就是镇长!” 李正说道:“这么说,我们昨天夜里,干掉的一家人,是镇长?” 毕修说道:“奇怪的是,这眼前的一切,分明还有人指挥。那个‘镇长’,依然存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俩镇长?” 李正想了想,说道:“这也没什么奇怪啊,一正职一副职。昨天我们闹的那一家子,无疑是个挂名的副职。” 毕修摇头说道:“恐怕事情不仅仅是正职副职的问题。不过,眼下这个问题暂且撇开。我就是对他们正在准备的这场新的祭奠,感觉有点怪。”说着,他又紧赶了几步,拉住方才那位老年人,说道:“老大爷,你们眼下准备举行的这场仪式,是不是又向木仙奉献牺牲呢?” 老人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说道:“毕修,我认得你。你就是上次在献牲仪式上不老实逃走的人。你旁边那个是共犯。”毕修陪着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李正则故意把脑袋扭到别处,装着没听见。毕修看他推脱得干净,肚皮里暗骂。老人说道:“如今情势更加危急,就是把你千刀万剐,也救不了邪梦镇了。昨天你逃走开始,邪梦镇已经发生种种异状,估计维持不了两天了。” 毕修心里一惊,心想,这发作起来这么快吗?到底什么毛病?火山要喷发?不象吧。地震了?开什么玩笑,我才不信这么个小镇子,竟然有预测地震时间的能力。再说地震的话,直接跑路就行了,还有心思搞什么仪式。他百思难得其解,只好再次虚心求教:“老人家,如果真的能挽救邪梦镇的危亡,我深感荣幸。可是到底会是什么灾异呢?”老人看他的目光这才稍微好了一点,说道:“你昨天不是都看见了吗?那么强的飓风,好多人家的房舍都被卷走了,有些人也被风刮得不知去向。这还是小事。”毕修心想,这还算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哦,对了,邪梦镇的存亡。却听那老人继续说道:“最可怕的是,那棵树,TA快死了。”毕修抬头看看,那棵怪树大仙实在是太高了,太大了,渺小的毕修仰酸了脖子,看痛了眼睛,也只看见半空里一层云彩。他摸了摸脖子后面,对老人说:“老人家,神仙怎么可能会死?”老人淡淡地说:“凡是皆有定数。现在镇子全仰仗这棵树存活,虽然有违天道,也只得设法救活这棵树,叫神仙继续养活镇子个几百年。”毕修听得更是一头雾水,有些道理就是这样,你越是想懂,越是不懂。但是有一件事,毕修也有感触:这棵树不知道为什么,已经不给邪梦镇的镇民们,提供粮食了!这可真的是要命的大事。但为什么会导致这么个结果呢? 江兰若在防空洞里,分明说过一句话:“……镇长病重……他如果死了,邪梦镇就死了……”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一号人物之谜(2) 江兰若在防空洞里,分明说过一句话:“……镇长病重……他如果死了,邪梦镇就死了……”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虽然毕修根本不信,一个人,一个树的存亡竟然会影响一个镇子,但眼下紧张而又肃穆的现实,似乎证实着,江兰若所说的,确实是真的。 那么,在凌晨时分,他们进入的那家人,并不是江兰若所说的镇长。江兰若所说的镇长,究竟会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纾尊降贵地下令要把自己作为牺牲献给神树?毕修自问,自己这辈子,头一遭来到这个城市,还没来得及跟谁结下梁子呢。这么推断,难道镇长的决定是正确的,自己如果真的被烧死,就能挽救邪梦镇? 啊呸。毕修在心里想,我凭什么牺牲我自己挽救这个我从来都没就见过,也不喜欢的鬼地方。老子的命不金贵,也不打算用这种方式来体现生命价值。 这些念头只是在心里转转,毕修又问道:“老人家,那现在该怎么样才能挽救镇子呢?”他心想,料想你们也用不上老子了。倒要看看这次烧死哪个倒霉蛋。估计也不会是李正。刘大德吗?要烧死他,江兰若早就召唤他自己回去了,还由着他到处撒欢吗。 老人微微抬了一下头,望着前方说道:“木仙祠已经快到了。”毕修心里一惊,这一路上只顾着打自己的算盘,全未注意到脚下行程走了多少。 这也是因为,邪梦镇各条街道格局几乎一模一样,初来的人想以什么建筑物作为标志来认路,确实很不容易。何况毕修还是第一次在大白天走在大街上。 毕修暂时收了心,望广场上一看,吓了一跳。回头对李正使个眼色,李正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与毕修做牺牲时相比,这次的仪式,隆重了许多。只是仪式虽然隆重,人却少了近一半。毫无疑问,在昨天夜里,这一半人口,已经悄无声息地在自己家里消失了。 不会吧?难道邪梦镇,就是因为没有粮食,在自相蚕食中,人口越来越少,最终彻底消失?这就是所谓木仙养活了邪梦镇吗? 木仙祠高高的台阶上,站着十一个人,还是象昨天那样,都穿着从头到脚,带蒙面的长袍子。毕修对李正说道:“大李,你看看这些人,你还记不记得你神智不清时,也和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站在我的火刑堆下面呢。” 李正点头说:“现在少了我,只剩下十一个人了。我还记得,是江兰若给我穿上的那套怪衣服呢。”想起江兰若,李正嘴角不禁露出笑意,却也有些急躁,说道:“我们都到了这里了,她怎么还不见人影呢?” 毕修说道:“她会不会在木仙祠呢?你明明告诉我,你最初住的地方,不是木仙祠。那里有我们那个世界正常的饮食。她到底住在哪里呢?” 正说着,李正突然欢喜地叫起来:“看!在那边!在那边呢!她出来了!” ☆、江兰若的危机(1) 正说着,李正突然欢喜地叫起来:“看!在那边!在那边呢!她出来了!” 木仙祠的大门分向两边,从中走出了一个款款细柔的身影,这个身影,和邪梦镇那些怪异的饿殍,实在完全不同,一眼望去,她就象天上降落的,救苦救难的神女。 毕修心里升起不祥之感,急忙堵住李正的嘴,按住他,两人一起跪下。李正挣扎着,伸出一只手,向远处的那个身影拼命摇晃着。毕修大吃一惊,急忙又把他按倒,低声骂道:“你疯了?这是仪式啊!你想让咱俩再上一次火刑堆吗?“李正说道:“我是让她看见我!”毕修没回答,四周残存的镇民们,都已经跪在地上,以额触地,虔诚地祈祷着邪梦镇和神树的未来。但人数毕竟少了太多,毕修一眼看过去,起码在他目光所及的范围里,他没有看到安茜茜的身影。毕修心里略感安慰。 木仙祠里钟声响了一记,广场上嗡嗡作响的各种声响顿时沉寂,再没有一丝声音。木仙祠门前,是一个长袍人之中为首的,站在台前开始讲话。他声音不高,但由于广场上人本来就不多,又十分沉寂,所以毕修和李正虽然跪在外围,却也同样听得一清二楚。李正尚可,他从小语文就勉强及格,文言文根本是一窍不通。毕修却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李正虽然听不懂说话,究竟看的懂脸色的。看毕修情形不对,便怀疑起来,问道:“老毕,你干嘛这副脸色?跟吃多了青菜似的!” 毕修说道:“你知道那货是在说什么吗?” 李正诧异道;“我可不象你,一肚子墨水。不过老毕,我看你情形不对啊,你怎么满脑袋汗珠呢?。这事儿,是不是跟咱两个有关联?不然的话,你会这个脸色?” 毕修低声问道:“那长袍人你还有印象吗?” 李正偷偷抬头,仔细观察了一阵子,说道:“有一点。他好像是镇上的决策人之一。我在和江兰若相处的那两天,跟他说上过两句话,除了江兰若,没人不敢不听他话的。不过,我看,他也不过是个高级仆从而已,不能全当家。” 毕修说道:“看来,这次又是那个镇长的决定?” 李正一愣,说道:“什么?以前脑子混沌的时候,不记得了。可是现在,我总觉得,这个什么混蛋镇长,只要他的决定,就没好事!” 毕修说道:“我告诉你他这次要干什么。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不管我告诉你什么,你都不许闹事!否则,我们不但什么都做不了,搞不好还会被你害得死无全尸,给这些饿疯的饥民们填肚子!” 李正本来一副漫不经心的笑意,看到毕修说得严重,心里才慢慢紧张起来。心想,什么事儿能让我闹成这样。毕修心里却已经有了计较,说道:“大李,准备好了没有?” 李正怀疑地对他点一下头。 毕修才凑近他,说道:“我听那个领头的长袍人说,他们今天要活埋江兰若!” ☆、江兰若的危机 李正怀疑地对他点一下头。 毕修才凑近他,说道:“我听那个领头的长袍人说,他们今天要活埋江兰若!” 李正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毕修不说话,那样子,似乎是痴呆了。毕修戒备地看着李正,等着他发作。过了一会儿,李正慢慢地说:“为什么?” 毕修惊讶之极,他本来担心李正会突然发狂,公然冲到木仙祠抢人,眼下看来,李正真的到了危急关头,还是有点想法的。他看看台上那人还在滔滔不绝,大谈怪树为邪梦镇造福,功德无量云云,镇民们虔诚地跪在地上,虽然人数已经少了一半,但看这阵势,几千人还是有的。这几千人里,男女老少都有,当然,李正看得分明:精壮男人占绝大多数,老友妇孺数量明显减少。毕修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想,如果逃不出这个怪镇子,宁可饿死,绝不在这个鬼地方苦熬岁月,没价值。这些人都保持着长跪的姿势,洗耳恭听,竟连咳嗽都听不到一声。毕修微微侧过脸,佯装和别人一样在听台上的宣讲,低声对李正说道:“那棵怪树,真的是要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那个长袍说的意思,怪树的生命周期到了,该换树根了。”李正说道:“树可以换根?”毕修说道;‘你冷静一点,这棵树本来就有问题。我见过它根系的一部分,和一般的树完全不同,竟然还能盘根错节,自动形成房间,阶梯,通道!“李正的眼神直了,说:“这不是树,这是妖!”毕修说道:“这确实是我看见过的,最象妖怪的植物。这个镇子,全都依赖这棵树的果实活命,不出产别的任何粮食,起码我没见过。所以,这棵树的关系也就至关重要了。” 说着,他往四周又看了看,李正的眼神也在四下观察。经过昨夜一场无声无息的浩劫,镇民们不是没受一点触动。只是因为,他们还对某些事物,抱着某种希望,使他们对自身的痛苦变得麻木不仁了。他们期待着改变,期待着奇迹。 这个奇迹,要在江兰若的身上实现。现在,每个镇民都泥塑木雕地跪在地上,连偶尔看到的几个小孩子,也不例外。他们的全部精神,都倾注在那长袍人的宣讲上了。 李正再看看远处,那长袍人的身边,江兰若也一直站着,一动都没动。李正小声喊道:“你倒是哭一声也好啊。” 似乎听到了李正的说话,江兰若的头轻轻摇了一下,然后来回转动,象是在看台下的镇民们。但是江兰若的举动,在十一个长袍人中引起了一阵骚动,他们互相耳语了一阵,然后,由两个人把江兰若送回了木仙祠的大门。 江兰若突然的奇怪行为,也在台下的镇民当中引起了气氛的微妙变化,镇民们互相凑近,窃窃私语地议论着江兰若和那些长袍人。广场上的紧张气氛,有些松动和混乱了。李正和毕修眼睁睁看着江兰若被送进木仙祠,只能干着急。李正说道:“怎么样才能进入木仙祠呢?”毕修说道:“必须快一点。辰时他们就要动手了!”李正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给老子说人话!”毕修瞪他一眼,说道:“七到九点钟!”李正又愣住了。他低头看看手表,喃喃地说道:“已经快七点钟了啊!” ☆、琵琶反弹(1) 李正又愣住了。他低头看看手表,喃喃地说道:“已经快七点钟了啊!” 毕修说道:“我已经有了一个主意。”李正说道:“快说,再卖关子,老子让你打冲锋进木仙祠!”毕修很生气,心想我和你这么久的患难情分,原来这么薄!说道:“我自有办法。你看,那个老头不是还跪在那里的吗?”李正说道:“是啊。那又如何?你有办法,让他自愿代替江兰若被活埋?”毕修说道:“你这人真是狠心啊。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家了,你也不知道尊敬!”李正说道:“他活着也是挨饿受折磨,把江兰若的荣誉让给他,说不定还能让他发挥余热,流芳千古呢!——扯了这么半天,你到底有什么好主意?” 这时候,那长袍人扯完了那篇长得要命的祭文,正打算宣布下一步程序。毕修跪行几步,凑近那老年人身边,故意问道:“老人家,这位长官下一步,该做什么了?”老人毫无防备,突然被他打扰,冷冷地看他一眼,说道:“自然是等到时辰,就开始给仙树换根!” 毕修格外恭敬,说道:“老人家,原来那棵树,给镇上已经服务了多少年了?” 老人一愣,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毕修说道:“有道是劳苦功高啊。如今它快要死了,换了根,萌发新生,对镇子有好处,固然是好事!可是以前的旧物,也不可以忘记啊!” 李正在一边听得好笑,心想:“这小子,作好作歹,一会儿功夫觉悟就这么高了!” 却听毕修舌灿莲花,说道:“全仰仗了神树,邪梦镇才能源远流长,千秋万代。如今它精气为邪梦镇耗尽,寿终正寝,实在是让人不得不缅怀啊。” 老人听了,默默地点头。周围几个上了岁数的,也都扭过头来,看着毕修,那眼神分明都是在说:“这小子,看起来,还是有点良心的。”这时候,台上的长袍人讲话完毕,广场上的镇民们跪了许久,一个一个都腰酸腿疼,纷纷站起来活动。尤其是上了岁数的,和那些年幼活泼的孩子,虽然饥饿,但本性难以改变,依旧在广场上四处溜达嬉戏,纵然有成年人制止,也无法阻止。广场上的秩序,也有些骚乱了。镇民们一边休息,等待时辰,顺带在广场上,东一群西一伙地,或坐或站,互相闲谈解闷。这个时候,所说的,无非也就是马上将要举行的活人祭奠仪式,还有就是邪梦镇的未来。 那高台上的长袍人,本来没注意广场上的动静。但毕修说得越来越投入,越来越激情,并配合上激动的手势,手舞足蹈,声情并茂,俨然是一个激情四射的演说家,,搞得镇民们不得不向他手下聚集,听众越来越多了。李正站在毕修身边,漫不经心听毕修口若悬河,满嘴胡扯,实际内容不外是为旧树歌功颂德,激发镇民的崇敬爱戴之心,一边不时看着手表,心想:“这货,应该去美国国会山上混个席位,搞不好以后是第一个华裔美国总统呢。当个画家,真是入错了行当。”其实他私心里是认为,毕修去努力当总统,比他这会儿当个流浪画家,对他李正更有实际用处啊…… ☆、琵琶反弹(2) 其实他私心里是认为,毕修去努力当总统,比他这会儿当个流浪画家,对他李正更有实际用处啊…… 那身穿长袍的人们,本来仪式告一段落,准备先退回木仙祠,回头一看广场上,人群纷纷都往一个地点聚集,起初还不在意,这在邪梦镇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但是,人聚集得越来越多,而且气氛很不对头,那领头的终于感觉到情况异常了,向毕修他们这边注视了片刻,对其中一个长袍人说道:“你过去看看,那里在干什么?” 毕修一边嘴里没闲着,一边也不忘观察对方的动静。李正催促道:“快一点!你不是说,到了……什么时候?他们就要动手了!”毕修百忙里抽个空子,说道:“辰时。那也没办法。”急的李正围着毕修团团打转,不过李正虽然着急,还是明白,这个时候,硬闯是不行的,只会白白送命。 毕修忽然拉了一下李正的衣服,低声说:“来喽!”接着声音更响亮地对围观的听众们说道:“……神木为我们邪梦镇耗尽了精气,如今,它就要归天了。作为邪梦镇的人,我们不是忘恩负义,不是不记得神木的功勋!它抚养了邪梦镇几百年了。今天它要走了,以后的神木,也不是以前的那棵。虽然获得新生是好事,但我们不能就这么让神木默默地走……我们不能为神木做点更多的,起码还可以表达一点心意……” 说得声情并茂,简直比邪梦镇的镇民们更象邪梦镇的镇民。李正在一边听得好笑,心说:“狠,真狠。活脱一大骗子!”正想着,一直聚精会神听毕修瞎掰的镇民们突然闪出一条通道,一起向来的一个人行礼。李正这才从毕修的精彩演讲里回过神来,一见那穿长袍人,脸色立刻微微一变。他还被软禁,神智迷糊的时候,和这些长袍人相处过一段时间。只是那个时候,他神智不清楚,连说话的功能都降低了,所以也不知道打探这些长袍人的底细。当然,以李正的粗线条,即使打探了,人家也不会老实交代的。 那长袍人显然也认得李正,一双眼睛冷冷地和李正对视了几秒钟。李正不禁暗暗戒备,蓄势待发。不过那长袍人现在的对手不是他,而是转向了正口沫横飞的毕修。问道:“你不是镇上的镇民。” 毕修恭敬地说道:“不错。我是外来户。不过我对神木的敬仰如长江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这句话引起镇民们一阵赞叹。李正听得几乎喷饭——如果他吃了饭的话,可惜他已经饿得前心紧贴脊梁骨。 那长袍人冷笑一声,说道:“你不要在这里装鬼骗我们的镇民了。你不就是上次祭祀中逃跑的牺牲吗?”听了此言,镇民们从毕修的迷魂□□中醒悟过来,开始议论纷纷。李正暗暗着急,不过转念一想,毕修这小子既然采取了这个张扬的法子,自然也有后着对付对方的为难。 ☆、琵琶反弹(3) 李正暗暗着急,不过转念一想,毕修这小子既然采取了这个张扬的法子,自然也有后着对付对方的为难。 果然见毕修微微一笑,态度却更加恭敬,说道:“我人微言轻,身份卑贱,原不配做祭品这么高洁的工作的。何况您也知道,我是外来户,初来乍到,有些事情还不了解,不知道神木的伟大之处。在贵镇转悠了这两天,我渐渐悔悟。镇民们倒也罢了,一直在邪梦镇居住,身在福中不知福,虽然知道神木的好处,但是究竟有多好,我看他们还是不大清楚。正所谓有比较才有优劣。我作为外人,刚刚从外面的世界进来邪梦镇,我对邪梦镇的好处,体验最深刻,对神木的贡献,也比镇民们更清楚。所谓墙里开花墙外香。” 这几句话,说得明明是歪理,但如迷魂汤一般,镇民们本来对毕修和李正这俩倒霉蛋已经虎视眈眈,只要长袍人一个眼色,几千镇民就将一拥而上,两人插翅也难飞走。可是毕修这么一说,镇民们反而感觉这外乡人有情有义,又见过世面,倒比眼前这位冷冰冰的长官更得人心。一时任凭长袍人发作,都只是围观,没一个出声响应的。 那长袍人看看自己无力指挥镇民,他已经被毕修的行为搞糊涂了。这两个逃犯不但公然在广场上露面,竟然还在广场上聚众演讲,兴师动众,似乎一点都不怕暴露自己的行踪。长袍人摸不透毕修的目的。他正在犹豫下一步该做什么,人群又一阵骚乱,他回头一看,不禁赶紧鞠了一躬。原来是领头的长袍人看这人在广场下呆了这么久,没一点动静,人群倒越集越多。他是镇上二把手,比起这个手下要精明得多,看到这种情况,是邪梦镇从来没发生过的,知道有异常于是亲自下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领头的对身边带来的人说道:“先把这两个人带到木仙祠里去!“毕修知道,这一进木仙祠,自己和李正两个人,势单力薄,进去之后,无非就是又被投入地牢。他可明白那地牢的厉害,即使眼下刘大德没在木仙祠看守,他毕修也没本事逃出那两丈有余的天窗。毕修立刻说道:“在这种时候,你不能随便抓我!” 领头的长袍人说道:“你忘记了,你不是邪梦镇的镇民!你的那番鬼话,骗得了邪梦镇的老百姓,骗不了我!我不知道你这么找死,图的是什么。但是我就是知道,你现在已经扰乱了大祭典前的宁静!何况你,还有你,都是侵入邪梦镇的外乡人!单凭这两条,就足以逮捕你们!” 这人果然厉害!这是要堵住毕修的嘴了!毕修已知道,事先要有一番舌战,不过,他早做好准备,于是环顾一周,冷笑一声,说道:“我想请问大家,我做了什么,打破了祭典前的宁静了?” 他这么一问,人群里,一个老人立刻说道:“他虽然是外乡人,可是他说的话,全是赞美神木。他没干什么啊。” ☆、琵琶反弹(4) 他这么一问,人群里,一个老人立刻说道:“他虽然是外乡人,可是他说的话,全是赞美神木。他没干什么啊。” 周围的镇民们都纷纷点头,说道:“这两个人实在是什么都没做。就不过是多说了几句神木的好话。这也算事儿?” “赞扬了神木要逮捕,那如果骂了神木,该怎么处置?” 一时间埋怨四起。那领头的也没了话说,这时候,如果当众带走毕修和李正,也不是办法。毕竟,这件事,牵扯到了镇民们信奉的神,牵扯到了性命有关的神木。虽然他在邪梦镇位高权重,可是地位再重,也重不过饥民们要的果实。 毕修看他一时也没有话说了,就坡下驴,说道:“这位先生,我也不是来给你为难的。我其实只是想祭拜一下神木!” 领头的人一愣,这个要求其实看起来,完全正当。只是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怎么看都不象神木的虔诚信徒。但是,在这种微妙的场合,他能指着毕修的鼻子,当中宣布这个热血沸腾,比谁都更向往向神木献爱心的家伙是虚伪吗?镇民们饥火烧心,已经到了人吃人的地步。这一点,作为镇上的二把手,他是相当清楚的。只不过,由于对神木长久以来的期待,也因为那个上司多年来的治理有方,现在还没闹到表面上来。如果由于他的言辞不当,激怒了镇民,要知道,愤怒,狂信,和绝望,最容易闹得天下大乱。所以,长袍人纵然精明能干,此刻也愣住在当场,一时筹措不出来办法。这并非是他无能,实在是毕修场面抓得稳,时机看得准,手段下得狠,叫他紧急反应不过来。 正在他愣神的关头,毕修又紧紧相逼,带笑地说道:“怎么了?这件事儿不大吧?你刚刚不是还在埋怨,我是祭礼中逃跑的人牲吗?好了,我现在知道错了,我先去祭拜神木,送它升天!错过了这个时辰,下个时辰,就不是昨天那棵神木了!”话未说完,镇民们又议论纷纷,一起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长袍人。两个长袍人若不是长衣遮掩,早已看得出冷汗满头了。 二把手毕竟精干得多,明白,在这个时刻,万万不能对着干,于是,经过最初的一番惊讶以后,眼下调整了思路,反而含笑说道:“有理有理!既然您这么想进木仙祠给神木上香,我们若不同意,就不合情理了。不过——” 他话锋突然一转,说道:“毕先生,我要事先提醒您!在神木换了根之后,还有一个仪式,就是杀活人以拜谢神木继续养活邪梦镇!毕先生如此虔敬,不如就先占了这个位置吧!” 毕修早知道他有难题留给自己,不过,正所谓,不如虎穴,焉得虎子!再说了,毕修一向以为,如果坐着不动,只能是等死。目前他和邪梦镇的情况,都绝不容许他坐着不动!如果动了,只要一动,就有变数,谁死谁活,还难说得很呢。当下轻笑一声,说道:“正该如此!如果神木换了根之后,就拿我毕修,第一个开刀祭树!” ☆、真人不露相(1) 当下轻笑一声,说道:“正该如此!如果神木换了根之后,就拿我毕修,第一个开刀祭树!” 话音刚落,镇民们围着毕修跪成一圈,叩拜不已。那二把手也没想到毕修竟然接了他的刀子,明明都死里逃生的人,还敢回头再受一回死刑,倒也有点佩服。两人四目相对,各怀了心思,只是对着微笑。最后,二把手说了一句:“痛快!请!”往旁边一让,先在前边带路。毕修应了一句:“好说!”竟大摇大摆地,和李正一起向木仙祠大门走去。 李正走了几步,扯扯毕修的衣袖,毕修回过头来,看看李正,两人交了一下眼神,又各自散开。那心思却是都明摆着的。 李正说的是:“你以为那什么换什么的仪式,能举行得成吗?”言外之意:我不想死! 毕修:“废话!老子为了自己活命,也叫它换不成什么什么根的。” 李正说道:“你知道我是决不会叫这群疯子把江兰若活埋的。实在不行,我宁可杀了江兰若,叫她死个痛快,让仪式举行不了。” 毕修:“就知道你要这么干。进去之后,我再设法接近江兰若。我看,他们还没看出来我们的目的。抓紧时间!” 两人又互相秋波传情了几眼,计议已定。 毕修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前面的局势,却是他做梦都计算不到的。 进了木仙祠,毕修和李正带头,跪在那香案前,先上了香。他们的心思,本来不在这棵树上,不过,既然来了,就算装模作样,也要看上几眼,磕几个响头的。毕修一看之下,心里一惊,这颗树确实变了,树干竟有些歪斜。对于这么大的一棵树,方位略一改变,对它的根系,都是极大的伤害。但毕修关心的不是这个。他随意问在一边伺候的长袍人:“刚才带我们进来的那位呢?”那长袍人本来有十二个,李正跑了,剩下十一人。他一听问二把手,就说道:“你说二号啊,他……这个……” 毕修笑着说道:“他不在这里?”那长袍人嗫嚅再三,终于说道:“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他绝不可以缺席的。他事物太多,忙别的事去了。” 毕修看他一眼,说:“他忙什么,我不过问。”那人顿时松了口气,不料,毕修却又接着说道:“我们还想拜见一下即将为邪梦镇而献身的江兰若小姐!” 那人惊得倒退了一步,指着毕修说道:“你……你这个……” 毕修冷笑,说道:“怎么?江小姐不方便?” 那人勉强稳住,说道:“作为神木的一体,她现在不能随便见天光。” 毕修“哦”了一声,说道:“我们也不叫她见太阳,她在哪里,我们二人去见她就行了。” 那人急得一时说话都结巴,道:“她在沐浴静修,不能见你们这些俗人!” 毕修说道:“既然不能见,让她在房间里,传出话来,我们聆听玉音,也算尽了一份心了。” 那人又是急,又是气,又不好发作。这时候,其他镇民们看可以进木仙祠叩拜神木,人已经越聚越多。毕修冷眼瞧着在烟火缭绕中,进进出出,成群结队的镇民们,喃喃地对李正说道:“这些人,真可怜。” ☆、真人不露相(2) 毕修冷眼瞧着在烟火缭绕中,进进出出,成群结队的镇民们,喃喃地对李正说道:“这些人,真可怜。” 李正叹了口气说道:“别这么想。他们自己认为自己还算过得去,就这一点,就比外面世界上很多人强。” 毕修说道:“是啊。究竟是明明受苦却当成享福的人可怜,还是明明享福却永远欲求不满的人可怜呢?” 李正弯腰呸了一声,说道:“你拉倒吧,还起劲儿了啊你!读书多了,成圣人了!酸得倒牙!” 毕修笑了一下,也不跟李正分辨。突然,他嗖地蹿了起来,拉了拉李正,指着一个方向,却说不出话。李正诧异道:“怎么了啊?急惊风吗?”顺着毕修指的方向看去,李正脸色也变了几变。在一根柱子前站着的,却是刘大德。 李正魂不附体,说道:“他……他怎么回来了?不过,他回来了,也好。起码我们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不必去找他了。” 毕修说道:“我在担心啊。” 李正说道:“担什么心?祭典上他会捣乱?” 毕修说道:“会就好了。我担心他有变化。” 李正说道:“变化?” 毕修说道:“是啊。变化。树都已经变了,邪梦镇也在紧急关头,有些东西变了。而且,刘大德能维持超出常人的状态,一定跟江兰若给他吃的东西有关。现在,那种果实已经没有了。他也要变。” 无论如何焦急,两人此刻却腾不出手去关照刘大德。但是眼睁睁看他再度迷失在这个可怕的小镇上,于心何忍。毕修看着痴呆的刘大德,慢慢地说:“我宁可带他出去,让他死在外面,亲手埋了他也好。”李正听得不禁伤心落泪。正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两人正在无法,忽然那些长袍人又列队回来了。毕修一看,不禁露出笑意。果然,那二把手之所以消失,是跑去请示了。那二把手看到毕修,站在毕修面前,对他说道:“毕先生,您是个狠人。” 毕修说道:“得罪了。不过为了救人于水火之中,不得不使点手段。” 二把手说道:“果然。可叹我迟钝,没看出你的目的。刚才去……” 毕修说道:“去见了镇上的一号公民?” 二把手瞪大了眼睛,露出的几乎是恐怖的神色,说道:“你……你……你怎么……怎么会……!” 毕修露出几乎是同情的目光,拍拍他肩膀,说道:“你是二号,永远的二号。除了他,没人能叫您去请示。”二号不由自主地点头,方才广场上发号施令的戾气已全然不见。待毕修说完,他才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请,毕先生。镇长刚才派人把我喊去,说您一定会去见江兰若小姐!请吧!”他擦汗之际,兜在头上的蒙面终于取下,却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相貌清朗的青年人,看起来倒有几分文弱书生模样,却也不掩眉目间深谙世态的精明锐气,若是在外面世界,应该也有自己的成就。 ☆、真人不露相(3) 毕修暗暗叹息,心想,这人真是生不逢时。问道:“先生贵姓?”二号微微鞠躬,说道:“免贵。小姓王。” 毕修点头,正待前头走路,却又回过身,对那二号人物说道:“王先生,我还有一件事。”二号此时对毕修已经俯首帖耳,当下就说:“毕先生,您不必多说了。镇长吩咐,只要是您的要求,一律由您自己做主,我们听您的使唤!” 李正一愣,说道:“得。好处来得如此便宜,必定有鬼!”那姓王的看他一眼,也不与他争竞,只对毕修说道:“毕先生,您想去见江小姐,请便!”毕修点头说道:“替我谢谢你们镇长。不过,我有话在先,等我,和这位仁兄,见到江兰若小姐,你们都退出去,我们有话问她!”那姓王的说道:“既然镇长有吩咐,一切由毕先生自己做主!” 李正心里虽然作怪,但是,能见到江兰若,别的事暂且先放下。他和毕修两人一起,由姓王的带路,向木仙祠殿后走去。原来,这木仙祠后面,有一条长长的甬道,两边各有几间房舍,想来平时就是专供祭祀时所用。毕修叹道:“比我的待遇好啊。我当时住在地下,喊破了嗓子,也没人送碗冷水给解渴。”又问李正:“你看,这象不象你刚来时住的那豪宅?”李正刚刚说了一个:“肯定不是。那里比这个地方可豪华多了。”前边的王先生已经微微扭头说出话来:“这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的。平时也就我们几个掌管镇上事物的人在大型典礼时用一下,更重要的是——”他指指头顶,这些房子,更大的作用是储藏用,就是收集树上落下来的仙果。“毕修问道:“那,李正当时到底被安排在什么地方了?”王先生说道:“毕先生,其实您已经猜到了,何必多问?”毕修咳嗽一声,当真不再问了,只是眉间多了一层忧虑。李正看不明白,但心里却预计着,能如此顺利地见到江兰若,估计没好事。 一直走到甬道尽头,原来还有一件小房子,十分雅致。那王先生抬手敲了一下门,说道:“江小姐,您现在方便吗?”里面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轻声说道:“王大哥,您告诉他们,我很累,我现在只想休息。”李正正要着急,王先生看他一眼,说道:“是一个名叫毕修的家伙,还有一个坏蛋,名叫李正!江小姐,如果您讨厌他们,我这就派人把这两个骚扰您的扔出去!”房间里却没人说话,等了半晌,王先生对左右说道:“好了!来人,把他们绑好,先放在囚室里,等仪式结束,用火刑送他们上天!” 李正大惊,正想喊叫,只听房门轻轻“吱”的一声,被打开了。江兰若面色发白地站在门口,看着李正。她如今穿了一身白衣,黑发垂落肩头,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几乎是透明,看起来有些飘忽的感觉。李正喊了一声:“兰兰?” ☆、真人不露相(4) 李正喊了一声:“兰兰?” 江兰若晃了一下,低下头,对王先生说:“王大哥,让他们进来吧。我心里很乱。” 如以前约好的,王先生带着人退出房间。毕修抬头四处查看,江兰若叹气说道:“毕先生,您真是小人。这里没有监视系统,也没人偷听。”毕修心里难受,回头看了江兰若,说道:“江小姐,我是真小人,可是您还不认识伪君子。”李正也只是叹气,怎么江兰若如此看待毕修,抱怨:“你知道不知道,毕修为了救你,冒多大险?受多少罪?” 江兰若脸色更白,却强笑道:“救我?你们怎么救我?是我救你们才对吧?” 毕修在背后说道:“江小姐,我承认我们两个大男人被你救过一次,我们很感激您!”江兰若说道:“我没要你感激。我本来也没心思救你,你只算搭头。”毕修说道:“搭头也有感激之心的。所以我现在回来救你。”江兰若说道:“我没什么好救的。”李正着急,说道:“他们要活埋你,你还没什么好救的?你……你……是不是……”他是不是了几次,也没说出那个“疯”字来。毕修在一边,又说道:“让人给洗脑了。”李正顿时皮球一样撒了气。毕修看着手表,说道:“咱们有话快讲,时间不多了。”毕修一提醒,李正立刻急得冒汗,对江兰若说道:“兰兰,立刻跟我离开这里!”江兰若神情恍惚,说道:“离开这里?我们能去什么地方?”毕修代替李正说道:“离开邪梦镇,天大地大,去哪儿都比在这里等死强。” 江兰若眼光一闪,歪着头说道:“不我不会死的。” 李正奇道:“你不会死?人活埋了,就不会呼吸,不会呼吸自然要死!兰兰,听话!”他琢磨着,如果江兰若还是继续懵懂,说不得,时间不等人,就算把她打昏也要带她冲出邪梦镇。 只是,如何离开邪梦镇呢?他至今也不知道邪梦镇的出口。唯一知道邪梦镇进出口的江兰若,又不可能说出来。难道他们真的要死在这个莫名的小镇上? 不管是等会儿被烧死,还是慢慢地被饿死,都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文*冇*人-冇-书-屋-W-R-S-H-U) 江兰若说道:“正哥哥,我哪里会死?”说着咯咯笑了起来。毕修看得奇怪,说道:“兰兰,是人都会死,不过死法不同。你真的没听人对你说过?”江兰若说道:“别人是这样。但我不是。”毕修听了,不禁苦笑。人如果被洗脑了,那一时半刻,想法是无论如何改变不了的。毕修又诱导道:“江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 江兰若笑了一下,毕修心里一惊,却听江兰若说道:“毕先生,其实你早就有点怀疑了,不是吗?”毕修说道:“但是我看到的你,还是一个人。”江兰若的声音和态度,已经完全变化了,变得妖异而渺茫,那种说道:“毕先生,您听说过我!”毕修说道:“如此说来,真的是你!我以为那是个古怪的故事。” ☆、地底异象(1) 毕修说道:“如此说来,真的是你!我以为那是个古怪的故事。”江兰若说道:“任何故事,都不会空穴来风的!”李正听得莫名其妙,说道:“什么故事?”毕修叹气,说道:“她说的,就是你小时候经历过的事件。我就是在路边旅店听说了这件事,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所以才有了我们两人相遇一场缘分呢。”李正默然无语,心里一半明白,一半迷惑。这也不是李正反应迟钝,大约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毕修心里已有计较。这江长有当年在废墟上撞到的,必定是非同小可的异物。他心底善良,也不识好歹,就把人带回家了。只是详细的来龙去脉,还需要江兰若自己亲口说出来。 他问道:“江小姐,您说您不会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兰若笑了一声,声音却又不一样。她说道:“毕先生,您初来乍到,我们这里的人招待不周,把你关进地牢,你可还记得那条地下通道?”毕修说道:“那通道鬼斧神工。”江兰若说道:“你应该也知道,如果顺着通道一直走下去,会见到什么?” 李正如在梦中,看着江兰若,不知道是悲是惨还是喜。却听毕修缓缓说道:“会看到一个巨大的地下大厅,那厅子本身,就是树根组成。可以说,在整个邪梦镇,地下都被那棵神木的树根充斥。大厅中间,是树根的枢纽所在,连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江兰若点点头,拿起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墙壁上立刻显示出毕修方才说的地方,就是整个镇子的生命力所在:地下树根的大厅。 李正轻轻的惊呼一声。在屏幕上,画面抖动几下后,图像清晰了。如故事里所说,在地下的某个极深的地方,有一个面积广阔的大厅。这个大厅里空无一物,墙壁是树根形成的,密不透风。但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树根最后都纠结成一股。这最后一根枢纽,连接在一个人的脊背上。 江兰若又调节了一下画面,颜色更加鲜艳了,在地上,俯伏着一个人,不过在画面上看,只有头发,长长的蜿蜒了一个大厅的头发。隐约可以看到头发下面覆盖着曼妙的人体。只是在这个大厅里看到的□□,恐怕能让一个男人,一辈子再也不会对任何女性的胴体发生任何兴趣了。也许是感受到有人在窥探,头发动了一下,在密集的发丛里,探出了一张人的脸。毕修的脸皮抽搐了一下,李正直接发出了惊呼,吓得跳了起来,说道:“这……这……这不是……”他舌头打结,无论如何“是”不下去了。 毕修却已经明白他想说的意思,说道:“江兰若,你认识她吗?” 李正吃惊地看着毕修,说道:“你疯了!那是她的——” 毕修说道:“你觉得奇怪吗?其实也没什么,在我们那个世界里,一家人在一起住了一辈子,还互相不认识的,也多的很。” ☆、地底异象(2) 毕修说道:“你觉得奇怪吗?其实也没什么,在我们那个世界里,一家人在一起住了一辈子,还互相不认识的,也多的很。” 李正说不出话来,毕修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却听江兰若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毕先生。” 毕修没有说话,倒是李正惊叫起来:“兰兰,这是你妈妈啊!” 江兰若大惊,说道:“你说什么?” 李正急得几乎手舞足蹈,说道:“兰兰,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她?那是你妈妈啊!你忘记了?我小时候经常到你家去,我经常见她啊!你怎么可以让别人把她关在地下?” 江兰若看着李正,猛然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李正被她笑得发愣,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但是他却感受到不祥的意味。毕修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少说两句。你小心点。”李正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说道:“她到底怎么了?”毕修一叹,没有说话。 却听江兰若说道:“正哥哥,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有母亲?” 李正听了这话,象是喉咙里堵了一只大鹅蛋,咽了几次,都没能咽下去,心里却窝得难受得很,他说道:“兰兰,你怎么回事?不管是谁,都会有母亲的。” 江兰若说道:“不,我跟你们不一样。” 她仰面望天,举起两只手,说道:“我是这棵树的神,我是由树的精魂凝聚而成,不是象你们这样的肉身人体。” 李正眨着眼睛,却说不出话来。当一个人的思想完全处在另一个世界时,那简直就是外星人跟地球人的区别,任凭你巧舌如簧,也不能跟她发生实际意义上的交流。 李正觉得两腿发软,回头问毕修:“老毕,这他妈的怎么回事?” 毕修没好气地说:“你又不是没经验,还问!” 李正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既然镇民们都认为,神木拯救了这个镇,这个镇都依赖神木而生,那么,江兰若认为自己是神木的一部分,也不算太离谱。 李正绝望地说道:“难道我们费尽心机,就是为了到这里听她胡扯八道?” 毕修说:“废话!她如果真的把仪式举行成功,我们两个就得去给全镇的人做烧烤庆功!我不知道你怕不怕疼,我可不想再在火刑堆上让他们再点一次!” 李正一点头:“没错。我也不想。” 毕修说道:“现在,全看你小子的了。” 李正说道:“看我的?老毕,你明知道我嘴巴不会扯的,不如你会蒙人啊!我可怎么办呢?这个任务太艰巨了。” 毕修哼了一声,说道:“艰巨?你拉倒吧。难题还在后面呢。这只是大餐前一点开胃小甜点。” 李正惊道:“你怎么知道?” 毕修说道:“我怎么不知道?如果难题好解决,那一号,怎么会这么便宜就叫我们哥俩进来见他的杀手锏?我看,镇子已经到了毁灭的边缘。我不知道什么缘故,让这些人把江兰若作为挽救镇子的最后一着。但是,既然他们把我们放进来,允许我们的一切条件,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敢肯定——” ☆、地底异象(3) 李正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既然镇民们都认为,神木拯救了这个镇,这个镇都依赖神木而生,那么,江兰若认为自己是神木的一部分,也不算太离谱。 李正绝望地说道:“难道我们费尽心机,就是为了到这里听她胡扯八道?” 毕修说:“废话!她如果真的把仪式举行成功,我们两个就得去给全镇的人做烧烤庆功!我不知道你怕不怕疼,我可不想再在火刑堆上让他们再点一次!” 李正一点头:“没错。我也不想。” 毕修说道:“现在,全看你小子的了。” 李正说道:“看我的?老毕,你明知道我嘴巴不会扯的,不如你会蒙人啊!我可怎么办呢?这个任务太艰巨了。” 毕修哼了一声,说道:“艰巨?你拉倒吧。难题还在后面呢。这只是大餐前一点开胃小甜点。” 李正惊道:“你怎么知道?” 毕修说道:“我怎么不知道?如果难题好解决,那一号,怎么会这么便宜就叫我们哥俩进来见他的杀手锏?我看,镇子已经到了毁灭的边缘。我不知道什么缘故,让这些人把江兰若作为挽救镇子的最后一着。但是,既然他们把我们放进来,允许我们的一切条件,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敢肯定——”毕修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对李正说道:“那些长袍人,对镇民们的承诺,一半以上,是假的!他们根本已经没有办法控制局势了。江兰若只是最后的办法!但是,这个真相,恐怕——”毕修往门外看了看,不过想到,即使那些家伙在偷听,也没多大关系了,才接着对李正说道:“我看,恐怕连那位二号人物,王先生,也不大了解真正的局势。所以,那个一号,让我们见江兰若,就是以她做钓饵,让我们赶快想办法,帮助他保住正在崩溃的邪梦镇!” 李正听得目瞪口呆,说道:“你的意思,邪梦镇,已经无可挽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来得就这么不巧吗?” 毕修嘿了一声,说道:“不是我们来得不巧!而是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想办法对付眼前的危机,才把我们两个另外世界的人,强行拖进了邪梦镇。” 李正震惊过去,又恢复了冷静,说道:“可是,你知道我嘴巴笨,我怎么对江兰若说?” 毕修说道:“很简单,说你和她小时候你们相处的旧事。顺带问清楚,这些年她遭遇了什么。” 江兰若看着两个人在那边说话,没人理睬她,不禁愤然,说道:“正哥哥,你来了,也不理睬我!” 李正说道:“兰兰,你还记得我吗?” 江兰若歪着头,看了李正半晌,似乎奇怪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说道:“我当然记得啊。小时候,你上学去,总带着我的。我在学校里受人欺负,有你在,那些坏孩子才不敢抢我的面包。” 李正感到纳闷,为什么江兰若对自己记忆这么清晰,对自己的母亲,江长有的妻子,却毫无印象呢。他问道:“你还记得你爸爸吗?” ☆、百计求生(1) 李正感到纳闷,为什么江兰若对自己记忆这么清晰,对自己的母亲,江长有的妻子,却毫无印象呢。他问道:“你还记得你爸爸吗?”他看到江兰若露出困惑不满的神色,急忙又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带着你,去看一个人,他一直沉睡着,不能移动?” 江兰若说道:“我怎么不记得?可是我奇怪,你为什么说,那是我爸爸?” 李正说道:“没有他,没有那个女人,”他指着屏幕,说道,“怎么会有你来到这个世界上?” 江兰若摇摇头,说道:“正哥哥,你说错了。我不属于人类,跟你不同。如果一定要说我属于哪一种,我也许属于你们故事里常爱说的那种生物:树妖。你说那个女人,她是我母亲,也可以这么说。我们都属于同一棵树的树妖。一棵树里,生活着一个树妖,它的寿命如果不出意外,或者树妖不被人劫走,这棵树就会一直保持着生命力。但是,当树妖渐渐老去,死亡的时候,树也随即一起死亡。这个时候,就要有新的树妖来代替它!” 李正回头看看毕修,毕修正在一边拍着自己的脑袋,他实在不知道该对江兰若说什么了。江兰若看他们的样子,有点上火,说道:“你们怎么这个态度?难道以为我是在胡说?” 李正有气无力地坐在江兰若脚边,对毕修说:“我实在没办法了。她想的和我们想的,根本不一样啊。完全不是一回事啊。”李正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比喻他和江兰若之间思想的差异。如果用物种之间的差距来比较,那就是不仅仅是鸟和鱼的距离,那简直就是三叶虫和现代人之间的理解差距了! 毕修看看挫败的李正,用脚尖踢他一下,说道:“快问。她只听你的话。不然我自己问了!”李正叹着气说道:“问?怎么问?问什么?”毕修说道:“当然是问是谁教她有这些想法的。还有,问问她这些年的经历。这个很重要。”李正推辞道:“我实在斗不过她。你上吧。”毕修说道:“这可不行。你不是还当过兵吗?刚一交手你就挂白旗了?”李正说道:“得了吧。我又没上过前线。再说,这里挂白旗,也没什么好丢人的。”毕修说道:“我知道你小子不怕丢人,可是我怕死啊。你忘记我们刚才答应那王先生什么了?”李正听着直了眼睛:“我们……我们……啊呀!”他跳了起来,指着毕修说道,“我们就会再次被点了天灯啊。” 毕修说道:“是啊。这次没有江兰若出面给你说情了。你看,为你还是为她,你都不能投降!”李正慌了手脚,再看江兰若,自从李正不再理睬她,她也就自己做着发呆,似乎并不太高兴。 毕修先上前去问道:“江小姐,您似乎并不高兴被送进那个地下大厅里去活埋掉?”江兰若看起来没有一点精神,根本不想理睬毕修。还是李正,毕竟对她有几分恻隐,上前问道:“兰兰,你根本不想去被垫在那棵树脚下,是吧?”江兰若看了李正半晌,突然流下泪来,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毕修对李正动个眼色,其实不需要他提醒,李正已经讨好地凑了上去,抚着江兰若秀丽的脸庞,说道:“别哭,别哭,哥哥带你离开,不让你做那种活鬼。” ☆、百计求生(2) 李正已经讨好地凑了上去,抚着江兰若秀丽的脸庞,说道:“别哭,别哭,哥哥带你离开,不让你做那种活鬼。” 江兰若拉住李正一只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闭了一会儿眼睛。毕修在旁,正急得心焦,正打算劝李正行动快点,却听江兰若慢慢地说道:“我很害怕,只要我一想到以后永远都被封闭在那个地下的大厅里,成年累月不能见阳光,我就不断地做噩梦啊。哥哥,我害怕!我不想被埋在地下啊。” 李正扶住她,劝道:“不怕不怕。既然你不愿意,我就绝不让他们动你一根汗毛!我可没听说过把人活埋,就可以挽救一个镇子的荒唐事!”江兰若似是十分感动,看着李正,喃喃地说道:“可是,你管不住他们啊。”李正心想:“反正你如果被活埋了,我也一样活不成。还不如拼一拼呢。要活大家都能活,要死,那一个也跑不了!”他问道:“兰兰,究竟是谁,要把你活埋掉的?”剑兰若瞪着一双大眼,失去神采地看了李正半天,毕修再一次急得双拳紧握,只恨不得摇着江兰若,催迫她赶快把她知道的事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个干脆。却听江兰若说道:“是镇长,是他这么说的。”毕修在一边,终于忍不住插言道:“我们从来没听说过杀人可以挽救一个镇子的事。那人一准是在胡扯八道,拿你的命开玩笑呢。”江兰若说道:“不。他是说真的。他说,以前老的树妖死了,树根快朽断了,必须用我来代替它!”她指着两人背后,“你们看,那不就是吗?她和你们所想象的那种树不同。” 两人不由自主地又回头看了一眼闭路电视上,那个奇特的,说不清楚算是人还是树的怪异女人。毕修心想:人怎么会跟树长得连在一块儿呢?真是古怪啊。 毕修毕竟所知有限。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以后他又在旅行途中,见到了人树相连的畸形生物。此刻却只是感觉稀奇。他想起了那个公路店老板讲的故事里,江长有在途中救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协助江长有逃出了废墟街,做了江长有的妻子,也就是现在,眼前这位江兰若的母亲。可是在屏幕上,那个女人一直都伏在地面上,头发遮蔽了全身,根本看不清楚面貌。但是即使隔着一层长发,也让人对这具曼妙的女性的躯体毛骨悚然。毕修无法想象,眼前活生生的江兰若,如果真的被活埋在这个地下大厅中,难道也变成这副模样吗? 可是,毕修不明白的是:如果江长有当年遇到的女人是江兰若的母亲,那么,这个女人到底是如何从树根地下脱身的?后来,在和丈夫度过了十年正常人的生活之后,她又为什么会突然从医院里消失,而且在消失的时候,吓傻了江长有呢? 江长有在生命衰竭之前,和自己喊的那句话,分明是:邪梦镇!这个名字,老红光厂的工人们,并不陌生,只是没人知道邪梦镇的含义。江长有在和妻子相处的数年里,就算再怎么保密,也难免会泄露一些秘密的。 ☆、百计求生(3) 后来,在和丈夫度过了十年正常人的生活之后,她又为什么会突然从医院里消失,而且在消失的时候,吓傻了江长有呢? 江长有在生命衰竭之前,和自己喊的那句话,分明是:邪梦镇!这个名字,老红光厂的工人们,并不陌生,只是没人知道邪梦镇的含义。江长有在和妻子相处的数年里,就算再怎么保密,也难免会泄露一些秘密的。而江长有这个人,根据故事里的说法,以及李正断断续续的一些童年的回忆,江长有确实是个极为木讷老实,只知道埋头干活,从来不操闲心的那类人。女人如果是这个性格,一般来说嘴巴碎是女性的天性,女的又一般爱和人倾诉心事,可能多多少少还会泄露一些秘密,早一点引起周围亲友的警觉;但男人就不同,男的一但沉默寡言,往往真的如俗话里所说的,“三脚踹不出一个闷屁来”,再加上江长有本人老实,又极听话,若不是酒后失言,和李正他老爸,老李师傅透了几句底儿,恐怕永远不会有人明白事情有蹊跷。 最大的可能性是:江长有在和妻子相处的时间中,其实早就有意无意地发现妻子有些古怪的行动和变化,但是他并没有多想。即使想了,也多半认为家丑不可外传,不会跟人多说。不机灵的人,必然如此。也正因为他够迟钝,又不爱说话扯皮,那女的才选择了他的家作为藏身之处。 也就是在这一过程里,江长有家里,肯定发生了一些暴露邪梦镇秘密的事!江长有在出事之前,早就知道邪梦镇,但是他没当回事。而江兰若跟随李正到医院探望他时,由于江兰若和母亲面目极为相似,江长有以为那个女人回来了,强烈的刺激使江长有苏醒了,并且说出了他早已明白,但再也无法开口告诉任何人的秘密:邪梦镇。 江长有早就知道江兰若的母亲是邪梦镇的人,他知道得很多,可惜再也没有机会开口。如果江长有不是当场死亡,毕修不怀疑:江兰若肯定会想办法灭口——刘大德还控制在她的手里,她当然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比死人只多一口气的江长有,而自己却置身度外,扮演一个旁观者的角色。 毕修想来想去,最后才想起一直被人们忽略,而恰好应该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这女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到底是什么身份?毕修不信鬼神,他不相信树妖树神之类的说法。如果非说这个女人跟树是一体的话,毕修猜测:这个女人,掌握着这棵“仙树“的秘密,自然也掌握着邪梦镇的存亡的秘密。 屏幕的画面滚动了几下,然后又恢复了清晰。毕修拿过遥控,按了下键,让画面放大,看得更清楚了。只是那女人始终俯伏在地,一动也没动。毕修回头对江兰若说道:“他们都说,这棵树快死了,但是,这个女人看起来,健康得很,难道她不受一点影响吗?“ 江兰若摇摇头说道:“我在电视里看她,也对镇长说,她看起来很健康,完全没有毛病。”江兰若说到这里,显然是底气不足,即使毕修听不出来,李正也听得出来。这提醒李正,面前的女人依然是江兰若不是别人,她和小时候一样,是个茫然的没底气的孩子。 ☆、大人物(1) 面前的女人依然是江兰若不是别人,她和小时候一样,是个茫然的没底气的孩子。 江兰若顿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道:“但是镇长说,毛病在里面,我一个小孩子看不出来的。我也不敢反驳。“ 李正在一旁哼了一声,不满地说道:“他轻飘飘一句话,就送你去过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江兰若眼圈又红了,低下头,说道:“镇长抚养我这么多年,我为镇子做点事,本来也是应该的。“ 李正气急,大声喝道:“抚养?我看应该说他是故意‘饲养’你等待这一天才对吧!不行,兰兰,我是说什么,都不让你走这条路的!“他声音太响了点,毕修已经无法阻止。 毕修正要埋怨,门外有人叩门。毕修瞪了李正一眼,低声说道:“记住,冷静!不许跟他们动手来硬的!”李正毫不客气,对毕修说道:“冷静?如果说不通,只好动手拼一拼。就是被打死,总好过被架到火堆上当烧烤!”毕修无语,快走几步,打开房门,2号带着人走进来。江兰若的小脸顿时刷白,她站起来,面对着2号,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显然是对未来的仪式恐惧得紧。 2号看了看低着头,紧紧捏着两只拳头的江兰若,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的毕修,和青筋暴跳的李正。他反复这么看了几轮,过了好几分钟,都不开口说话。李正耐不住性子,粗声说道:“怎么着?来催江兰若吗?还是等不及我们两个?” 2号听了,并不生气,只是说道:“时辰快到了。”毕修点头,说道:“不错,时间紧得很。”2号笑道:“毕先生是明白人,少了我们多少废话。”毕修仔细观察着2号,却说了一句让李正莫名其妙的话:“王先生是世外高人,看得通透。”李正气急,对毕修说道:“你在这胡扯什么呢?没看人家是来催命?” 毕修摇头说道:“他催我们的命,就是催他们自己的命!不过,王先生,我真的很佩服你。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象您这样保持冷静的人,实在不多。”李正听了,仔细看了看那2号,不禁佩服毕修的眼光。眼下,这个邪梦镇里,无论男女老少,都有一股即将大祸临头的恐惧感,即使不恐惧,也难以压制那种焦躁和茫然。这位2号能有这种冷静而清醒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 却听毕修又笑道:“王先生,您来,并不是催命的吧?” 2号听了,点点头,一叹说道:“不错。我们没资格。”李正听得一头雾水,但有一点他绝对听懂了:似乎是镇长打算放过他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的态度,突然有了180度的转变,但能活着总比死了好,这可是真的现实!李正不打算考虑那么多,一把拉住江兰若,对2号说道:“如此,那我们带着江兰若,走了!” 毕修已伸手挡住,李正心里纳闷,说道:“老毕,你难道舍不得这里吗?”毕修看着2号,说道:“笨蛋,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李正一听,正是纳闷,毕修却又对2号说道:“为了显示你们的诚意,王先生,或者说,那位1号大人,打算做出什么样的表示呢?” ☆、大人物(2) 毕修却又对2号说道:“为了显示你们的诚意,王先生,或者说,那位1号大人,打算做出什么样的表示呢?” 李正急了,抓住毕修,说道:“老毕,你是不是疯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去见那个大人物?我们时间很紧啊。”一边的江兰若这时却突然发出一声呻吟,一手抚额,摇摇欲坠。李正急忙扶着她坐在床边。 毕修依旧盯着2号,却是说给李正听的:“你没看出来?这是交易!不过,好歹我们的命,现在比较有价值了,不能说杀就杀。” 2号听着,笑了起来,说道:“毕先生果然是聪明人。好吧,我就是奉1号的命令,来请毕先生和李先生过去一叙。”李正这时,有点回过味儿来,若有所思地看着2号,说道:“去就去!我们怕嘛?”说着,他倒抢先在毕修前头,正打算往外走,却被人拉住了衣服,毕修在旁叹口气。李正也呆住了,回头看看,江兰若两眼含泪,李正一时说不出话,江兰若说道:“正哥,你别去!”李正说道:“不行啊。我估计不去的话,是没一点生路的。” 李正虽然有点粗线条,心里也有些明白毕修的意思了。 毕修的办法,使他见到了江兰若,但是见到了也是无法可想,且不提江兰若是自身难保,就算江兰若没事儿,大概也不会给他们两人指出离开邪梦镇的路的。 江兰若的性子,已经跟幼年时期大不相同,她是一心要把李正留在邪梦镇,永远留下。对于江兰若来说,邪梦镇之外的世界,无疑是一场噩梦,她适应不了。 李正当然不可能习惯这个镇子,但江兰若的想法,一旦形成,无人可以改变。何况,如今这邪梦镇又即将覆灭了,李正更不会坐着等死。 他当然也不会看着江兰若去送死。 换句话,现在,是江兰若做了人质。如果李正和毕修两人拒绝去见那位1号人物,三人同死。如果两人有什么不轨之举,江兰若首先倒霉。跟毕修和李正两人不同,江兰若从小受邪梦镇教养,她听话。 面前的局势,由不得李正。李正摸摸江兰若的长发,然后看了一眼毕修,那意思是说:“你一直主意很多的,难道这会儿拿不出个有力的办法吗?”毕修看着他,咳嗽一声。那意思是:“他们把我们三个人包围这么严密,而且先不提那个1号,单单是眼前这位2号,就不是平常人物。想一步到位不大可能,一步一步,慢慢扭转局势!”李正明白了,对2号说道:“既然王先生要带我们去见1号,不胜荣幸。不过——”他说,“把江兰若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况且江小姐不是外人,我想带她一起去见1号。”2号听了,毫无难处地笑道:“可以!”毕修叹口气,心想,毕竟是笼中之鸟,或者可以说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逃不掉,所以才这么爽快啊。心里更加忧愁,再看那李正,一手扶着江兰若,昂头走在最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禁暗暗羡慕。没有脑子,也有没脑子的好处啊。 ☆、大人物(3) 2号随后闪过一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正带着江兰若走在前面,毕修跟在两人背后。刚出了门,一群人原来都等在外面呢,前呼后拥的簇拥着三个人,那2号大概不愿意惊动木仙祠前头正殿里聚集的人群,打开一道小门,毕修一看,小门面向一条清净的小街。眼下,邪梦镇全部镇民都集中在大殿前的广场上,这边的小街上没有一个人影,连一点人的声音都没有,可见,家家户户都没留下一个人。 毕修一只脚刚走下台阶,突然心中又起了一个念头,他紧走几步,到了2号面前,问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总是避着镇上的人呢?如果你们确实已经陷入危机,没有挽回的可能,你们何必还瞒着镇民呢?”他说着,广场那边的喧哗声清晰地传入耳朵。虽然经历了昨天夜里一场劫难,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人,但镇民的数量,还是不少的。 2号脸色阴暗,却又若有所思。但毕修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说服他。2号这么做,必然有个重大的理由。毕修又追问一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我敢肯定,你和邪梦镇外的人,绝对不同。” 2号说道:“毕先生,你说得不错。我和镇民们,其实是同一类人。” 毕修脸色变了几变,却始终抿住嘴唇,一言不发。 2号看出毕修心情的翻腾,说道:“某些事物,我和镇民们一样,无能为力。如果能有一点作为,我还会费尽心机,把你们两个拖进来吗。” 李正在前已经听到,原来毕修之前的猜测,竟全部中的。如此说来,甭管刘大德和于春春家是怎么回事,江兰若的出现,早就安排好了。安排江兰若出来,无疑是因为牵扯李正。而李正之所以被选中骗进了邪梦镇,一方面是因为他当初几乎就处于事件中心,但是他很幸运,没有疯,也没有死。另一方面,毕修为了搜索邪梦镇的秘密,早晚要找到李正头上。这是一个连环计。 毕修脸上毫无表情,李正又惊又怒又恨,破口大骂。2号和他的手下,只做没有听见。毕修看看2号这个人,虽然象是读书人出身,但举止洒脱,言谈老练,心思细致圆滑,密不透风。这种人,决不是别人可以任意辱骂的人。看来,他现在,确实没有心思跟李正计较。 但是—— 这场突如其来的覆灭之灾,究竟是怎么回事? 毕修仔细观察了2号半晌,突然问:“王先生,我想,这个问题,你也许不会回答。但是我实在感觉太奇怪了,甚至,比邪梦镇本身还令我这个外人感觉怪异。王先生,自从我见到你之后,我只看见过一次,您露出害怕的神色。那就是我提到1号的时候。“ 2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这时连李正都看出来了,这个2号,跟其他镇民的惊慌不同。他始终十分平和冷静,仿佛置身世外。李正忍不住问道:“喂,你真的一点也不怕死吗?“李正都有点佩服这小子了。 ☆、大人物(4) 李正忍不住问道:“喂,你真的一点也不怕死吗?“李正都有点佩服这小子了。 2号淡淡地说道:“其实……死没多少可怕的地方。可怕的是活着的折磨。“说着,对李正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李正突然感觉一股冷意从脊梁如冰水淌下,他急忙转过眼神,不去和2号对视。看着2号又去和毕修说话,这才悄悄地问一边的江兰若道:“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你知道吗?”江兰若说道:“他是镇上的实际管理者。”李正心想,这人绝对不是实际管理人,但依江兰若一贯受得教育,多半也只会相信这种表层现象,只怕镇民也是。李正又悄然问:“我是说他在担任这里的职务之前。”江兰若茫然地说道:“之前?没有之前。一直都是这样。”李正愕然,问道:“难道邪梦镇就没有自己的历史?” 江兰若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邪梦镇一直都是这样过的啊。”李正心想,明白了,想必江长有,也是如此。对江长有来说,妻子即使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日子也一样过了,他根本不觉得她不正常!也许,在同一种时空里浸染得太久,就算外人都明白不对之处,在迷局里的人,也完全不自知。正是不知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 目光狭隘之人,更容易被迷惑。 李正气急,心想干脆直接问2号自己。须知,一个人如果长久只生存在一个环境里,即使他再巧舌如簧,也难免透露出一些信息。他一转头,打算去找2号,不料眼前一闪,看到一个人影,隐匿在一堵墙后。李正不觉大叫一声:“刘大德!” 这一声,惊动了所有的人。2号王先生问道:“李先生,你是说那个留在邪梦镇的傻子?” 李正汗如雨落,说道:“他不是傻子,他是个……”张口结舌说不出“尸体”那两个字。刘大德是在到处蹦跶,一具都已经被医院证实死亡,送入停尸间准备火化的尸体,但它依然在活蹦乱跳。这种状况,让李正陷入两难处境。 但是王先生却丝毫不为所动,他顺着李正的目光,向那个路口看了一眼,刘大德的脑袋依然还伸在墙边。毕修说道:“我以为……他已经离开邪梦镇了。“ 刘大德这时却有点奇怪,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江兰若,时不时带着疑惑的神色,看着李正。显然,刘大德根本不知道害怕王先生,他的精神状态,不属于邪梦镇,似乎更属于刘大德自己。刘大德慢慢地走过来,凑近江兰若看。江兰若竟然有点害怕,问道:“你……你跟着我干什么?别跟着我,走开!“ 刘大德瞪着江兰若,半晌,喃喃地说道:“你是谁啊?“ 江兰若的脸上见了汗,向李正身边缩去。李正一只手把江兰若揽到身后,刘大德就凑着李正的脸看个不停。李正问道:“刘大德,你看我干什么?你不认识我?“ ☆、大人物(5) 李正问道:“刘大德,你看我干什么?你不认识我?“ 刘大德点点头,说道:“哪里哪里,我认识的。你前两天还打过我一顿,把我送到派出所了。“李正无语。刘大德的记忆恢复了一点,但是只停留在刘大德从楼上撞下来的前几天。 毕修问道:“刘大德,你为什么不离开邪梦镇呢?“ 刘大德说道:“我离开了啊。不过又回来了。“ 李正不禁苦笑,说道:“大德,你走就走吧,回来干什么?”刘大德那张脸上,一副天真的孩子像,说道:“我想起你来了。我走出去之后,突然感觉怪伤心的。虽然你打我,可是你平时对我还是很不错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你没跟我一起走,我就难过,于是我就回来了。” 李正听得几乎落泪,刘大德没了脑子了,可是虽然刘大德已经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了,心里却实际上还惦记着李正的安危。他嘶哑了嗓子,对刘大德说道:“大德,我在这里忙,你自己先回家去吧。你妈妈还等着你呢。” 刘大德眼珠转了几转,围着李正看了一会儿,李正喝道:“还不快走!等着我再打你一顿吗?”刘大德急忙摇头,说道:“不不,不是的。我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呢?” 李正急得一头火,心里只想让刘大德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于是把江兰若往刘大德面前一推,说道:“大德,兰兰,你们两个,一起走吧。我和毕修随后就去追你们。”江兰若惶恐地抓住李正一只手,说道:“正哥,我不知道离开邪梦镇,我还能去哪儿……”她看了看形容残缺的刘大德,拼命往李正身边挤,说道,“正哥,我不和这个怪物在一块儿……”李正急得正想发作,那2号说道:“不行,李先生,江小姐是邪梦镇养育大的,她不能随便离开邪梦镇。” 一行人一边说一边走,而刘大德也好奇地一路跟着。毕修在一旁说道:“江小姐走不了,那么,刘大德总可以走吧?他本来就是外面的人。”2号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一挥手,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刘大德,刘大德向两边看看,粗着声音问道:“怎么了?抱住我干什么?” 毕修说道:“大德,你走吧。你不要再回来了。” 刘大德说道:“走?不行。我回来是有事情要作的。” 李正忍不住骂道:“你还会做事?你只会坏事!” 刘大德伸长了脖子,却是盯着江兰若看个不停。毕修问道:“大德,你看人家干什么?“刘大德抬起脸,慢慢地说道:“我感觉,我认识她啊。” 李正烦躁起来,对那两个挟制着刘大德的人说:“别跟他废话,让他滚。” 那挟制着刘大德的两名汉子,听了李正的话,却看着2号,2号点点头,说道:“这个人没什么用处,把他扔到废墟街去。“两名汉子答应一声,拖着刘大德就走。 刘大德大喊大叫:“不行!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我说过了,我有事要作!“他身材高大,嗓门又高,这条小街又十分寂静,狂喊之下,声音格外刺耳。 ☆、大人物(6) 刘大德大喊大叫:“不行!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我说过了,我有事要作!“他身材高大,嗓门又高,这条小街又十分寂静,狂喊之下,声音格外刺耳。 毕修看着,心想这刘大德如今,说死了,还在满街逛游,说活着,明明身上都发臭了。他一直都觉得奇怪,刘大德到底有没有意识?如果有意识,为什么他就一点也没感觉到,自己实际上已经死亡了?如果没意识,他显然,对邪梦镇通往外界的出路有着清醒的记忆,几进几出。刘大德到底,为什么回来? 平心而论,毕修也巴望着刘大德离开邪梦镇。这样活着,实在是对生命的亵渎,是一种惨无人性的酷刑,离开了邪梦镇,刘大德早晚能被外界的人发现。那时候,就有人救助这个可怜人。 但是,刘大德到底留在这里要作什么事呢?毕修隐约感到不安,他认为,刘大德不会做什么好事。 倒不是因为刘大德自从坠楼之后就一直杀人,而是在十五年时光里,刘大德从来就没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样生长的刘大德,不大可能有正常的意向。 毕修喊住那两人,刘大德呼呼地喘着气,江兰若在一边忍不住呕吐出来。刘大德一双浑浊充血的眼睛盯住江兰若。毕修问道:“大德,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算在这里做什么事?“ 刘大德的眼睛昏暗了,就如一副积满落尘的陈旧的幕布,幕布背后是一把带血的匕首,冷漠地盯着毕修,毕修说道:“你告诉我!你不告诉我,就必须跟我一起走,哪儿都不能去!“ 刘大德呵呵地笑了几声,毕修没来由头皮发麻。这时候,2号说道:“毕先生,我们不能再等了。时间已经耽误了不少,等时辰一到,我们就必须准备出充分的理由和镇民们解释,否则必然引起骚乱。我想,你们也不乐意看到在这种地方的□□吧。“ 此人似乎对后果了如指掌,说完对着毕修莞尔一笑。毕修皱起眉头,他觉得诧异。如果□□的话,这个2号王先生,也绝对难逃一劫。 而且邪梦镇如今正处在毁灭的前夕。 但是这个人的微笑是真的。 为何此人如此镇定,完全不把生死、甚至邪梦镇的存亡放在心上,完全是一副冷漠的态度呢? 李正没好气,说道:“解释得再漂亮也难逃一死,你都快死了还操心不少。“ 2号说道:“你有所不知。“也不和李正耍嘴皮子。毕修说道:“我并非多事,我总是感觉这个刘大德很危险。王先生,总归是去见1号,废点功夫,把刘大德一道带走吧。” 刘大德却喊:“不!我要作我自己的事,你们别拦着我!”他力大无穷,向一侧一撞,一条壮汉被他掀翻在地,又一甩膀子,另一条壮汉倒退几步,仰面翻倒。刘大德立刻象疾风一般,闪进一条小道,只听一阵脚步急响,向着广场的方向去了。 2号骂了那两名手下几句,毕修看着刘大德消失的方向,阴沉着脸,说道:“我看这人实在危险。他的样子,完全失控了。“ 李正说道:“都什么时候了?再危险,能危险到什么地步去?“2号也催促道:“毕先生,时间真得很紧。1号的身体也不好,您见到他之后,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交代一些事情。”毕修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隐秘宫殿(1) 毕修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一行人在众多小巷里穿来穿去,这邪梦镇本来有主干道,但是2号带领着他们刻意避开大街,专走小路,一路上,都是样式极为类似,没有任何出众之处的两层民房。在这些小街里,也几乎听不到一丝人声。这些整齐而完好的房舍,现在全是空的。 不知道来回转了多少弯,毕修和李正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众人在一座样式依旧十分普通的宅院前停下了。宅子的大门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梦乡为客。 李正念了一遍,那几个汉字虽然都是繁体,但实在不是什么复杂的字,所以高中没毕业的李正也都认得。只可惜猛抓后脑勺,想不明白这匾额写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毕修看了一眼书法,不禁暗赞一声:“好笔墨!“一旁的2号笑了一声,毕修不禁看他一眼,也没说什么。2号回头吩咐道:“贵客拜访,你们守在门口,谁敢往这座门里看一眼,就拿他点了天灯!”那几个手下齐声应着,分两列守在门口。 毕修仔细看那大门,对李正说道:“你还记得庞建贵的故事吗?”李正说道:“那都是工厂的老人们传说的故事了。”毕修说:“你也在故事里呢。”李正说道:“为什么你忽然提到这个?” 毕修手指一点,分别指着大门耸立的那两头石雕的怪兽,说道:“大李,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李正只看了一眼,说道:“我哪知道?不过,厂里流传的故事里,也没提到这两只石兽是什么来路啊。老毕,你学问大,又是搞美术出身。这种古代雕刻,你知道吗?” 毕修抹了抹脸,说道:“你知道,这个镇子,名叫邪梦镇!” 李正说道:“是啊。那和这两头怪兽,有什么联系呢?” 毕修说道:“中国古代的传说里,有一种异兽,名字叫做‘梦貘’!这种异兽,是以吃人类的噩梦为生的。” 在那个不知道真假的故事里,庞建贵在进入大门之前,就看到了这两尊石兽。但是,庞建贵当时心思烦乱,根本没心思去想这是什么。即使知道,估计也不会在意。 “梦貘”传说是一种生存在现实里的兽类,当它感觉到人间有噩梦存在时,就从栖身的深山密林中悄然而来,吃掉噩梦,还人类以宁静祥和的睡眠。可以说,它是连接着梦境与现实的一条桥梁。 在大门上,也用黑石雕刻了貘的头像。2号走上台阶,在头像中间按了一下,大门无声地向两边打开。2号走在前面带路。毕修紧跟着他,江兰若紧紧偎在李正身边,李正却没有挪动脚步。 毕修回头等着李正,看李正神色有些紧张,问道:“大李,你怎么了?” 李正低着头,一手拉住江兰若的手腕,也跟着往大门里走,却问道:“兰兰,这就是我刚到邪梦镇时,住的地方吧?”江兰若显然十分害怕,紧紧靠在李正身边,没有做声。这没有做声,无疑是一种默认。 ☆、隐秘宫殿(2) 江兰若显然十分害怕,紧紧靠在李正身边,没有做声。这没有做声,无疑是一种默认。 2号在前边,说道:“李先生,您刚来时,确实就住在这里。”说着,几个人已经进了几重院落。这个宅院,从外面看,样式普通,不料进来之后,才发现院子竟如此之深。而且和其他院子不同的是,这里有草木,也有昆虫飞动时扇动翅膀的细微声响。这座院子,有着生命的气味。毕修和李正一边走,一边仔细看着。李正说道:“没错,这就是我在混沌时,见到过的地方。” 一直走到最后一进院落,打开大门一看,院子里也没有一个人。毕修心里奇怪,说道:“王先生,我真不明白,你们带我们到这里,究竟是见什么人?”王先生也不回答,领着两人,走进正面的一座大屋,大屋里收拾得十分洁净整齐,古朴的家具几乎映出人影,墙壁上挂着国画,地面上铺设着厚实的地毯。但还是没有人影。毕修东张西望,最后,把眼光投在地板上。 2号微微一笑,却没有方才那种轻松。毕修询问地看着他,然后又看着江兰若,江兰若却十分平静,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仿佛是赴家常宴会一般。毕修心想,从江兰若身上,估计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还让2号还回答。只可惜,2号的答案不是白给的。每回答自己的问题一次,自己和李正,就向对方的布局中更陷得深一点。不过,到此地步,也只有有进无退了。他问道:“王先生,难道,你们的主人,是在地下接见客人?“ 2号拍拍手,立刻,从房门外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两个侍从,他们脚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简直如猫一样柔软,如幽灵一般飘忽。李正看得不禁瞪圆了眼珠子,江兰若依旧是那副见惯不惊的神态。毕修叹口气。当一个人,从小在异常的环境里长大,那么等她成年之后,这种“异常“,对于她,才是正常的!正如深海底的鱼儿,到了海面不能存活一般。 毕修竭力不让自己想象江兰若“回到海面“后的结果。那两名侍者在屋子的一角揭开地毯,然后掀开一块楠木地板,露出下面精致的汉白玉台阶! 即使目光还不能深入这个奇特的地下通道,毕修已经能感受到里面射出的珠光宝气的光华!他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李正也是同样。两人都再也不罗嗦什么,跟着2号,小心翼翼地顺着台阶往下走。 越往下走,场面就越是奢华。黄金做柄的水晶吊灯,披散在地的丝绸帷幕上缀着宝石。但这些还不是最让他们惊讶的。每经过一座大门,都有人把守,而且越往里走,人就越多。李正低声说道:“天,我还以为所有的镇民,都去木仙祠的广场上了!“ 这些人都来来往往,各忙各的活计,神色十分平静,仿佛邪梦镇的灾难,丝毫不存在。毕修正在走着,一不留神,碰到了其中一人,那人手里的黄金盘子跌落在地,里面的瓷器砸得粉碎。那人急忙弯腰,收拾地上的碎片。2号问道:“1号的病情如何?“ ☆、隐秘宫殿(3) 2号问道:“1号的病情如何?“ 那人抬起头,依旧是丝毫不变的表情。不过,毕修和李正,却都看得呆了。那是一张极为精美的面孔,只是缺乏生动的表情,连声调也没什么波动:“似乎更严重了。2号,今天我给他喂药时,他咬紧牙关不肯喝,说如果必定要死,还不如快点呢。“说完,低下头,给2号鞠了一躬,款款退下。2号看着那人退出这间房子,露出思索的神情。毕修和李正相互看了一眼,看起来,那位1号的病情比想象得更加严重,而且,1号本人,也失去了求生的意识。 2号低着头,还在思索着什么。但是,明明刚才那位侍者已经说过了,1号的病情和心情都十分糟糕,2号却并不急着带两人进去见这位神秘的,却十分可怜的1号人物。这并不是说,2号的心情十分的轻松。显然,1号有他自己的想法,但并不是为自己的上司忧虑。如果不是心里对2号这个人物有几分笃定,毕修简直要怀疑,这个王先生,是故意拖延时间,等1号死了,他直接可以接班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面前的大门又打开了,一名侍者无声无息地踩着地毯走出来,对2号说道:“2号,你还在耽误什么呢?主人的时间不多了。他现在很痛苦!” 正说着,突然地面一阵摇晃,毕修和李正没有提防,顿时两人滚做一团。周围放置的家具什物,也乒乒乓乓都跌落在地上。本来华丽堂皇如宫殿一般的大厅,顿时变得一片狼藉。毕修抱住一座大理石的石柱,这样他才不会继续满地乱滚。除了各种器物在混乱中相互碰撞的声音,瓷器跌落粉碎的声音,还有一种声音,在这个地下宫殿里显得格外突出,那就是人们在惊恐中的哭喊和惊叫声。 这个富丽如□□酋长的宫殿一般的地下堡垒,一直都是沉寂,现在由于突如其来的异常袭击,对危险的本能的恐惧,使这里的人们都陷入了失控状态。毕修和李正这才发现,这个看似空旷无人的地下建筑里,其实在各个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都站着随时准备出来服务的侍从。在这场巨变中,这些和家具以及陈列物一样无声甚至静止的人,本能地惨叫着四处逃跑。 毕修紧紧抱住石柱不能松手,他看见在惊慌里四处奔逃躲藏的人们,象豆子一样跌跌撞撞,满地乱滚。一个二十岁模样,身材窈窕的女孩子被脚下的人绊倒,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身边的一个巨大的博物架迎面如山一样倒下来,女孩子的惊叫声在一片嘈杂里,几乎完全听不见。毕修很可怜她,他向那女孩子从格子里伸出的手挪动了一下身体,但是他自己也清楚,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推起那副巨大的,乌檀木质地的架子。 毕修略一犹豫,地板又倾斜了,他感到自己简直就如漂浮在汪洋大海上的一座舰艇上,被风暴包围,一会儿随着巨浪窜上高峰,一会儿巨浪跌下,这艘在命定的漩涡里挣扎的舰艇瞬间失去了支持,跌入深谷。毕修感到这件华丽的屋子里,灯光忽而爆闪,忽而暗黑。 ☆、隐秘宫殿(4) 他有了不祥的预感,扭着头,四处在影影绰绰的狂乱的人群里,疯狂地寻找着李正这该死的家伙。如果他对李正的预料准确,这混蛋此刻正在抓紧时机表演英雄救美的好戏。 毕修喊着:“李正!李正!”他不知道喊了多少声,声带已经撕裂似的疼痛。他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什么时候,李正喊了一句“我在这儿!老毕!老毕!”但接着,就被一个女人的尖利的惊叫声给淹没了。 毕修一边找李正,一边也没忘记寻找2号。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灯光不断的闪烁,毕修心中忧虑,这奇怪的灾难,有可能导致这座巨大的地下堡垒的供电系统断电。到时候,这里就如坟墓一样黑……在这种灾难来临的紧急时刻,受到惊吓的人们,失去了光明,找不到避难所……在混乱和恐怖中相互拥挤践踏……更可怕的是……这场震动,到底算什么?……好吧,就算它是仙树引起的,是镇长引起的,是见鬼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引起的!……但是结果会怎样?这么强烈的震动,有可能导致地下建筑的损伤,甚至倒塌!这可不比地面!一旦通道塌陷堵塞,这里面的人,无疑就是被活埋了! 毕修丝毫也不指望地面上,那群饿殍会组织起有效的援救!不,那群饿殍此刻正跪在广场上,在木仙祠里,向着神木念念有词,磕头上香,不会有闲心拯救这些被活埋的人。 而且,该死的,这所地下建筑如此隐秘,防卫森严。镇民们只知道有位1号大人物在主持邪梦镇的一切重要事物,可是大人物究竟在什么地方,估计没人领路,镇民们也就找不到!等发现不对,来这里救人的时候,估计人已经死得不剩多少了。 毕修的脊背出了一层冷汗。就在他考虑这些可能性的时候,地面又反复倾斜了两次,所有的东西和人体都扑到在地,混乱地混在在一起,先向一个方向滑动,然后又换了一个方向滑动!本来的呻吟声和哭叫声,瞬间增大了十倍。 毕修拼命地寻找李正,这里,只有李正,有可能是真正的帮手。但是,他在一群跌倒的,互相覆压的人群里,始终找不到李正。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转而寻找2号。2号的灰色外套,在这个房间里,算是比较醒目的。毕修在灯光又一次明灭的瞬间,看到2号从一堆揉成一团的地毯里站起来,然后又跌倒下去,接着再次站起来,但是,2号跟别人不同,他不是向门外逃跑,相反,他是努力向那最里面的一道门,也就是最隐秘的寝室走去。那道门本来封闭得十分严密,毕修在混乱中,本来是一心想着如何离开这是非之地,但是,他发现了2号的行动! 2号为什么不象别人一样逃跑? 难道说,这种逃跑的行为,其实是没有用的? 难道说,进了那个寝室,找到那里面的人,才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隐秘宫殿(5) 难道说,这种逃跑的行为,其实是没有用的? 难道说,进了那个寝室,找到那里面的人,才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也不过呼吸之间,毕修估测一下,他和那2号之间,也不过就相距二十米的距离。但是,在眼下这种剧烈颠簸的情况下,二十米距离,却真的是咫尺天涯,难以接近。2号抠着地板,抓住身边一切可以够得着的东西,爬到那扇封闭的门的门前,抓住门上的雕饰,另一只手在门上狠狠敲了几下。毕修看到—— 一座吊灯哗啦一声,从天花板上跌落下来,所幸并未砸到任何人的身上。但是人们还来不及惊呼,整个大厅,突然通体黑了! 混乱的大厅里,瞬间寂静了。但是,这是一种死神的寂静,是一种人们在恐惧和惊愕中,麻木的寂静。 大约过了几秒钟,醒悟过来的人们,猛然发出更高的惊叫,接着是相互拥挤和践踏,伴随着被挤压和被践踏的人发出的惨叫声。 毕修无力地叹口气,紧紧地抱着那根石柱,仿佛那是他久别重逢的母亲。他没有挪动地方,任凭那些绝望的人们象失去希望的老鼠一样寻求着生命的通道。他身边附近已经比刚才静多了,这说明,所有的人都已经逃出了那座大门。 这样,毕修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喊声。是李正。李正的声音已经嘶哑了。李正一边扯着嗓子喊他,一边低声说着什么,听口气,大概在安慰江兰若。 原来,李正也没有走。李正既然不走,江兰若自然一个人也走不了。 毕修心里一热,大吼:“大李,我在这里!“几乎同时,他和李正,江兰若,都看到对方彼此的脸。 江兰若的脸上挂着泪水。她本来美貌惊人,毕修看在眼里,第一次感到,江兰若是个纯洁透明的女孩。那些凶残,狡诈,没有人性的惨剧,仿佛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跟江兰若没有任何关系。 毕修又一次叹气。他理解李正,为什么处处袒护江兰若。如果不是为她,他和李正,此刻正轻松愉快地走在郊区清静芬芳的小路上。 毕修却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安茜茜。他心头涌起了恐惧。 他真的可以走掉吗? 太可怕了。 现在,毕修最畏惧的,不是邪梦镇。 而是当面临选择时的自己。 那是一种割裂的痛苦。 毕修又使劲抹了一下脸。李正的脸通红,对毕修说:“你哭了?” 毕修这才意识到,这个大厅里,已经亮了。 从那个一直封闭的小房间里,走出了许多侍从。毕修的脑袋嗡的一声,胀大了几倍。他看着那些人,无声无息地,却井然有序地手持巨大的蜡烛,放置在高大的烛台架上。大厅里很快就恢复了光明。毕修看到,一道巨大的阴影,一直划到他脚下,正好把这座宏大而破碎的大厅一分为二。 那是沉默的2号,王先生。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映照着烛火的火焰的光芒。 整个脸,似乎都在随着火焰燃烧。 毕修突然感到这个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 本来这一章想进入下一个情节桥段的,没想到还是不行 ☆、隐秘宫殿(完) 毕修突然感到这个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李正一手搂着江兰若,看着毕修的奇特的神色,问道:“老毕,你怎么了?” 毕修使劲咽下一口唾沫,对李正说道:“大李,你刚来邪梦镇时,进过这里吗?”李正还来不及说话,一边的江兰若已经说道:“他没进过。这一点你不用问。”毕修看着江兰若,江兰若说道:“这里,是整个邪梦镇的大脑。”她舔了一下嘴唇,说道:“木仙祠是邪梦镇的生命力的根源,这里,是邪梦镇的魂魄。” 毕修说:“我不懂。“ 这时候,那2号已经缓缓地向他们走过来。 “你会懂的。毕先生。你是个明白人。“2号的眼睛里,映照着黑夜里的火光,跟在地面上的样子,大不相同。毕修说道:“王先生,我已经来过这里一次,那次,你没要我的命。”2号点点头,说道:“不是我没要你的命,你不必感谢我。”接着又补充一句,“但是你也不必恨我。如果你真的一定认为我是同谋,那也由你。反正我不在乎你对我的看法。” 毕修说:“是的。你当然不在乎。”他说道:“我当时昏迷不醒,你们把我拖进的房间,就是那里了。”2号承认,说道:“李先生是在外面的房间,由人把守。本来,我们确实是想让李先生亲手杀了你,然后强迫李先生永远留在邪梦镇,成为我们的镇民的。”李正听了,看了江兰若一眼。这个计划,江兰若肯定出力不小。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2号看着李正,李正心里一紧,本来他认为,对方的主要对手,应该是乖滑的毕修,自己不是火力集中的目标。2号说道:“李先生,毕先生,请进。1号已经等了你们很久了。” 毕修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看到你进了这间卧室之后,地震就平息了!难道说?” 2号说道:“你看了,自然就明白。” 2号带着三个人一起进了这间卧室。 三个人,顿时如同做梦一般。 也许,是一个怪诞的噩梦。就好像一个迷途的旅客,无意里进入了一座巨大的宫殿。 宫殿里到处都是举世难求的奇珍异宝,但是,在璀璨夺目的光亮映射之下,是森森白骨。 毕修和李正都忍不住用一只手遮在了眼前,他们一时间适应不了这样的光辉。 对于一个仅供休息的房间来说,这里的陈设,已经超过了奢华一词所能概括的涵义。 在这里,提供光源的,已经不是外面的蜡烛,而是如传说的,由明珠的幽光。无法计算数量的明珠点缀在房间奢华的壁毯和花枝形状的灯架上,那种光亮,又被无数镶嵌在器物上的宝石,陈列的玉器,瓷器,相互反射,在这个不算很辽阔的空间里,竟然如站立在浩淼的星河里一般,那些五颜六色的星辰,真的是触手可及。 毕修和李正的舌头象是僵在了他们的嘴里,他们想惊呼,却只讷讷地发出一些他们自己也听不懂的单音节。实际上,这两个可怜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自己的舌头了。他们都屏住了呼吸,在这个似乎只有神才可以进入的空间,凡人的一口浊气,似乎都是亵渎。 ☆、一号人物(1) 他们都屏住了呼吸,在这个似乎只有神才可以进入的空间,凡人的一口浊气,似乎都是亵渎。 只有江兰若,大概她以前多次进入过这个地方,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不过,她始终没有出一声,也没乱跑乱动。必定有个重大的理由,让她收敛了不少。 过了也许有几个世纪—— “这个地方,我来过。“毕修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调适出胸口的不快,“我在这里被人审问过。然后又被拖出去了。当时我昏迷不醒,但还有一点点意识。”他声音不大,在这个地方,恐怕任何人,都不敢大声说话的。但依旧显得很响。 毕修和李正渐渐恢复了冷静,那种刚刚看到奇景的狂热退潮之后,两人看到在这个神话一般的环境里,为什么会有一股坟墓一样的气息。 宁静。 过分的宁静。 空气里,似乎有一股腐烂的气味! 虽然燃烧了令人魂销魄散的香料,但是,还是不能压制这种明显的,是肉体腐烂的气味。 毕修使劲抽了抽鼻子,问道:“王先生,这是什么香料啊?难道真是天方夜谭里所说的什么——啊,龙涎香吗?”他傻笑起来。 2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道红宝石的光芒从他脸上横过,说道:“老实讲,我和你一样,没见识过龙涎香的味道。不过,这种香料,比龙涎香更珍贵。”他向这栋巨屋的帐幔下扫了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说道,“这是一种药物。我们虽然有钱,但也只能依靠别人才能得到这种药物。” “药物?”毕修也向那巨大帐幔下的黑暗处看了看,点点头。他还记得他软做一团泥巴时,跪在某个地方时的感觉。虽然那时候混混沌沌,但毕修还是努力记住了某些事物。 毕修说道:“那就是1号吗?” 2号说道:“是的。他就是1号。” 毕修说道:“他得了病了?” 2号正要开口说话,这个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发出了一种令人心绪不宁的骚动。江兰若抬头,殷切地看着那个地方,显然,她对那位1号是比较熟悉的。 李正则已经变了脸色,下意识地搂紧了江兰若。 毕修也几乎说不出话,一群人都默不作声了。那种无法言表的骚动过后,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一声干咳。声音不大,接着,是一阵低哑的笑声。但就连江兰若也听出来了,这种笑声,是痛苦的笑声。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了,又透过传声器散发出来,简直令人心惊肉跳。毕修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 那帐幔下的人终于停止了笑声,吃力地说了几句,那个传声器里发出的声音是:过来啊!毕修!过来啊! 毕修看了看那些传声器,问道:“王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2号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毕修心想,如果自己不走到那巨大的床榻前的话,估计2号是不会说原因的。于是,他也不客气,走在最前,李正拉着江兰若的手,紧紧跟上。 ☆、一号人物(2) 于是,他也不客气,走在最前,李正拉着江兰若的手,紧紧跟上。 2号说道:“因为得了某种怪异的疾病,1号几乎不能说话。在他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连呼吸都需要借助仪器。“ 毕修心里一凉。难怪这个巨大的房间里,有一股腐烂酸臭的气味。 多么讽刺啊。 毕修看了李正一眼,李正的胸脯起伏了一次,竭力不去回头看江兰若。 他们都想起了不知道下落的刘大德。 刘大德身上的味道,就是这种味道,比这里更臭。 实际上刘大德已经死了。肉体已经完蛋了。但是,已经早该老实地做一具尸体的刘大德,还在不听指挥地到处溜达,悠哉乐哉。 这真的是世事无常,天命难测。 刘大德死了,他却充满了运动的活力! 而眼前在帐幔后这一位,虽然还活着,却—— 什么样的神明,什么样的命数,如此残忍? 给了死者活动的权力,却剥夺了生者活动的权力呢? 两人由于紧张,都感到头痛欲裂,脚步缓慢地向那张巨大的卧床前移动。他们极力不去想象,将要在他们面前展示的,那种情形。 不过是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两人也不知道在迷茫里走了多久。终于站在那张巨大无比的床前。 这张床,是那种旧式的,柜子一样的卧床,方寸极大,上面躺卧五六个人都没有问题。 床前的踏板上,一左一右坐着两名漂亮的护士,看见2号带着毕修和李正过来,她们紧张地站起来,垂首站在2号面前。其中一个护士,举手撩了一下垂在脸上的黑发。那姿态中带着妩媚轻柔,连李正都看得傻了。李正忽然觉得胳膊上传来一阵剧痛,方才有点醒悟,低头一看,江兰若正气得满面通红,两只黑色的眸子闪动着火花瞪着他。李正尴尬地干笑了一下,收回思索。 毕修暗自想:这派头可真够大的!正想着,2号问道:“韦小姐,你可以退下了。“ 那名刚才让李正差点失了魂的护士听了,并不立刻离去,问道:“2号,您不是吩咐过,我们连一秒钟也不可以同时离开这里的吗?“ 2号说道:“现在,同样是我,命令你们离开。镇长现在更需要的是他们!“ 护士一起向2号鞠了一躬,双双款然离去。 2号这才对着□□的人,垂落的帐幔有些抖动,似乎□□的病人十分激动。毕修能听到喘息的声音。巨床边的传音器里,传出的是粗重的呼吸声,后来,呢喃地说了一句。毕修和李正楞了半晌神,才模糊猜出来:“你们终于来了。” 毕修说道:“您好,久仰大名。” 李正也说道:“久仰久仰。” 那□□的人,听了他两人这么说之后,却顿了片刻不说话。李正是个容易急躁的人,不禁走前一步,说道:“这个,镇长,我想说一句!您是这里的父母官对吧!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外……上头的形势对吧?你这里……”他向这座巨大的厦屋内到处乱指,“太过分了吧?好!现在镇子看起来情况很不好,有传闻是灭顶之灾。您说说,您拥有这么多珍珠宝贝,美女如云,有什么用?!” ☆、镇长真容(1) 江兰若显然对帐幔里躺卧的人十分害怕,也可以说是十分地崇敬,见李正口无遮拦,白着脸拼命扯李正的袖子,李正的毛病就是,思想觉悟一旦上去,谁劝都没有用。毕修在一边,只是盯着帐幔后那个一动都不动的躯体,一直没说话。 李正说的激情澎湃,未免加以手势,毕修怕他激动之下,一把解开帷幕,急忙揽住他说道:“大李,够了,一个病人,你好歹可怜可怜!” 李正眼睛一瞪:“可怜?谁来可怜我们?”[WWW。WSHU。COM] 毕修哑口无言,这李正原来不是对强行挽留进邪梦镇的行为不生气的。李正是个男人,还是个性格相当粗的男人。但这不代表他对某些行为也粗心到不计较的地步。 毕修说道:“我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所有的生机,都维系在镇长的身上了。你少开战好不好?” 李正发热的脑袋被毕修这么一说,有所醒悟。 江兰若虽然被称为什么“圣女”,可以挽救神木,挽救邪梦镇。但江兰若对镇长极为崇拜,言无不从。只要镇长不开口放人,江兰若就是人质。现在,只要□□这个活死人点头说“准”,江兰若就会如奉圣旨,带着两人逍遥离开邪梦镇,这个即将覆灭的地方! 毕修如此希望,但是,在传声器里,传来一阵低微的,但显然不怀好意地笑声。毕修感到脊背发痒,一股冷汗顺着脊沟缓缓爬下。那帐幔里的人说道:“想离开?没这么便宜的买卖。” 李正大吼一声,毕修和2号还来不及阻止,李正已经扯破了帐幔。李正顿时惊呆了,江兰若则尖叫一声,仰面倒下去。幸好脚下就是柔软的地毯,倒也不必担心摔到她。 毕修极力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去看眼前这个人体。唯一直面现实而不为所动的是2号,他用悲悯的眼神,看着在锦绣被窝之下平躺的可怜人。 眼前的人,在帷帐上缀着的明珠的光华映照下,看得十分分明。 他的脸是白色的,由于有一个珠子发出的是微绿的光芒,他的脸色就象没长熟的苹果,平添了一层青绿,泛着白光。 他没有任何毛发,头顶是光秃秃的,连睫毛和眉毛也没有,当然更没有胡须。他唯一能活动的,只是眼珠,现在他的眼珠里,迎着珠子的白光,正用一种哀切,痛恨,期盼,绝望……种种世间最悲惨的情绪,都汇集在这个人的眼珠里,从这点来说——此人确实是邪梦镇,这个奇怪而凶残,迷茫的镇子里,最合适的镇长人选! 他的嘴唇只能微微蠕动,舌头似乎也是僵硬的。所以,他的话音,需要通过一套仪器的处理,别人才能听懂他的意思。这让毕修想起了美国小说里,那个被汉尼拔医生以毒攻毒治残的恶棍的样子。不过,毕修觉得,面前此人,还不至于该落到这种惨无人道的地步。 奇怪。 是谁让他落到这一步? 又是谁,救了他的命,让他苟延残喘到如今? ☆、恶疾缠身 奇怪。 是谁让他落到这一步? 又是谁,救了他的命,让他苟延残喘到如今? 眼下看来,邪梦镇如果灭亡,那么,此人的生命,也就终结了。 也算是一个解脱,一个交待吧。 那人看着毕修,眼里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毕修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他询问地回头去看2号,2号依旧用那种悲悯的神色看着这个可怜人,但毕修认为,2号知道很多,但没交待出来。 那人转动眼珠,缓缓地划过,停留在惊呆的李正脸上,在李正脸上停留的时间相当的长,李正极力忍耐。毕修明白,被这样一双眼睛长久地注视,绝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那人说了一句:“老李,你来了!” 李正一愣,毕修推了他一把,李正才说道:“老李?你说谁?” 那人说:“李大全,李师傅。” 李正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他骇然说道:“你……你……你怎么知道我爸?” 那人露出恍然和疲惫的神色,大概他连眼皮都阖不上:“你是李正?” “啊!”李正胆子再大,也忍不住倒退了几步,绊到了江兰若,几乎栽倒在江兰若身上,“你……你是!……你认识我?” “我怎么不认识你!我在厂里见过你几百次!李正,你爸爸呢?” “我爸爸……去年过世了。”李正头脑里一片混乱。 对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李正看到他眼角掉下几滴泪水:“唉,好惨好惨。什么都变了。哦哦哦……” 低声哭了片刻,他又问道:“小李,厂子现在怎么样了?” 李正一头雾水,呆在当场。这一系列变化实在太过巨大,又袭击太突然,任是谁,也需要时间来适应。毕修看他如痴如梦,上来替他应场,反问:“你可好?“ 对方又是哭,又是笑:“你看我的样子象好吗?“ “据我这个外人所知,你失踪多年。警方早就算你死亡了。“ “哦!我不只一次尝试过死亡,可是好奇怪,我怎么死都死不掉啊。为什么?“ 听到如此哀鸣,一边的2号,再次露出哀悯的神色。毕修心想,恐怕根子就在这人身上。他貌似书生,但管理实务十分熟稔地道,全然不似一般读书人夸夸其谈五谷不分,是个有心思的人。毕修转头就问:“王先生,您起码该叫镇长见见太阳才好。“ 2号摇摇头。那镇长说道:“我的身体,是不敢见太阳的。我甚至不能见到火光!“ 2号接着说道:“一旦见到光,他的病情就会加重。首先是全身的皮肤,都开始溃烂。我们用了最好的药物,也无法改变他的这种体质。他只能生活在地底。不然的话,你想,谁愿意把这么豪奢的宫殿,建筑在地下?“ 毕修不懂医学,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见光就全身溃烂的怪病。医学上确实有一些疾病是畏光的,但也不至于到了危及生命的地步。 听了2号的解释,那镇长哭泣着说道:“是的,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要一接触阳光,我就感到我整个身体象融化了一样!你们看看,我的头发,就是以前实在忍耐不住,到地面上之后,刚接触到正常的空气,我的皮肤就开始转色,随后就开始溃烂!”他无声地流着泪。 ☆、生不如死 一旁站立的李正,摇摇欲坠,那表情就跟看到了他自己的噩梦一样。 毕修闭紧嘴唇,过了一会儿,问道:“镇长,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得这个病,有多长时间了?” 镇长停止了哭泣。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凄切地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呢?” 毕修说道:“说吧。” 镇长盯着毕修看了片刻,说道:“十五年了!自从我进了这个镇子之后,得了这个病,已经整整十五年了。” 毕修点头:“是的。比起你来,我和李正,真的很幸运。”他扫视了周围的各种珠宝珍玩,说道,“真可惜啊。这些,全都是你的。如果你象我们这样健康一天,你简直比皇帝还要幸福啊。” 镇长的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那是一种恶狠狠的,又十分绝望的眼光。他说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毕修说道:“镇长,稍安勿躁。太激动的话,我恐怕对您目前的健康状况不好啊。我是真心实意地为你担忧!” 从传声器里,发出了几声尖锐的笑声,那听起来,更象是一种动物的吠鸣,因为,在镇长的脸上,肌肉完全没有任何牵动! 在镇长的身上,还连接着管道,把流状的食物,送入他体内。想来,镇长现在,连咀嚼和吞咽都十分困难了。腹部也连着一根管子,以排出排泄物。 毕修可以理解他的痛苦。毕修认为,其实镇长根本不愿意大费周章地用这种方法活着。如果可以,他会果断选择自己扯断身上所有的管子,把自己饿死,憋死。 人最大的杯具,就是有自杀的念头,却没有自杀的能力。 不过毕修很难理解这人怎么会得这种怪病?也许,这应该属于全身性肌无力,而且已经到了晚期。 病情继续发展,或者连他的心脏也无力跳动,肠胃也无力蠕动——那时候,他就可以解脱了。 但是,偏偏他的大脑,却依旧十分清醒。他虽然表达不出笑容,但眼神里恶毒的讽刺意味是明显的。毕修知道他心里所想:你不是为我担忧,你是为你自己担忧!毕修承认,自己的担忧有五分之四是为自己和李正。他唯恐镇长真的在这种不适合的时机解脱,那丢下他们在这个邪梦镇,后果会怎样呢?毕修也不知道。但是根据镇民们的说法,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镇长说道:“毕修,如果不是还需要你给我出点力,我恨不得让你也和我一样,在这里生不如死!”说完笑了几声。 毕修说道:“省点力气吧,镇长,我都说了,太激动对您的身体不好。” 镇长说道:“毕修,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只知道你是个卖画的穷酸,可没听说过你是医护人员!” 毕修不想继续跟他浪费时间,外面的形势,经过这么长久的奔波,不知道已经变成了什么事态。本来,上午十点,是举行大典的时刻。但是,现在,江兰若在他们手里,大典是决计举行不了了。后果会是什么?镇民们会如何对待如此重大的祭典被拖延?毕修现在已经无心去考虑。他认为:如果这一招真有用,江兰若不会那么便宜就让李正带走;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因素。 毕修说道:“镇长,我只是对您在这里得病的原因感到好奇。“ ☆、传奇人物 毕修说道:“镇长,我只是对您在这里得病的原因感到好奇。“ 对方的白蘑菇一样松散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珠透出仇恨的火花:“你嘲笑我?“毕修对此并不在意,甚至漫不经心。对于这种长年的病人来说,尤其是大脑还清醒的病人,仇恨一切人的幸福,不足为怪。 毕修说道:“不敢,我只是很奇怪,尤其是,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我就更觉得蹊跷。因为我知道——“他顿了一顿,似乎做好某种准备,“你是庞建贵。” 话音一落,身边发出一声轻响,却是李正瘫倒在地毯上,正好跌落在江兰若身边。江兰若苏醒了,看到李正倒地不起,急忙伏下身,抱起李正,喊着李正的名字,拼命地摇他,哀戚关怀之色,溢于言表。 毕修极力控制自己不去看李正,也不去操心李正的事。事实上,他对这两人之间会有什么结局,已经有所预感。 冷场了大约两分钟,毕修直视着镇长的脸,其实,那张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珠,还透露出一点点感情的信息。 传声器里,发出一阵嘈杂的声音,那不是电流的作用,而是镇长的呼吸急促,并且发生了摩擦。这种时候,他很可能想咳嗽一下,但是他的肌肉力量不够,一时憋闷在胸腔,不一会儿就翻起了白眼。毕修急忙压着他的胸部,有节奏的放松,压迫,放松,压迫,帮助他急促地呼吸。过了一会儿,镇长才慢慢缓过气来,上翻的眼珠,也恢复了原状。 毕修说道:“庞先生,您要珍惜自己身体。过了这么多年,您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吗?” 镇长已经不再避讳什么,也许,他本来就不打算隐瞒什么,只是他不需要把实话告诉毕修,只需要毕修为他服务而已。但是,毕修自己却推测出了他的身份。 镇长的唯一还自由的两只眼珠,淌出了无尽的泪水,他默默地流着泪。毕修拣起一块丝巾,慢慢地替他拭干了泪痕,任由他尽情的哭泣。镇长一边哭,一边说道:“毕先生,你知道,自从我躺在这里,我哭了多少次吗?” 毕修没说话。他连想象都想象不出,又如何谈得上知道? 镇长——也就是庞建贵,又流了一会儿眼泪,说道:“你知道我在这张豪华的□□,嚎叫了多少次吗?” 他的眼珠转向站立在床头的2号,带着怨恨,以及其他莫名的不舍的情绪,说道:“我好恨!我好恨!我躺在这里,自杀的本事都没有,我就尝试过绝食。结果——”他虽然无力,但依旧带着一股恨意,说道,“每次绝食,他都有办法强迫我把饭食吃下去!如果我不吃,他就命令手下,狠狠折磨我,威胁我,如果我不乖乖吃下食物,他就会让我连视觉和最后一点说话的能力都失去,就象那个‘人彘’一样,只能感觉痛苦,连诉说的一点权力也没有了。”说完,庞建贵又是一阵喘息。 ☆、恩怨交织 毕修竭力不去看2号。如他所料,此人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想起自己屡次和此人交手,毕修心里升起一阵后怕。但是,2号到底跟庞建贵是有泼天仇恨,还是有再造之恩,以至于他用尽手段,强迫庞建贵过了十五年锦衣玉食却生不如死的生活呢? 却听2号温文地说道:“庞先生,您的生死关系着邪梦镇的存亡,所以,我不能让您死。何况,我告诉过您,只要活下去,总有一天会等到救你的人。如果你孤独地死在这里,你的亲朋好友,有谁知道?有谁能为你伤心?”庞建贵流着泪说道:“我过的每一分钟,都是一个世纪的折磨。我在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亲朋好友。” 毕修听得头皮发麻。这2号对庞建贵下的手段,称得起到了人性的极致。毕竟,留人生路,似乎总好过夺人性命,哪怕是安乐死呢。强迫人去死,固然残忍;但是,强迫已经无法活下去的人继续活着,又该如何解释?算美德吗? 毕修感觉到2号的行为,分明挑战了一个传统伦理,一种传统的道德。你不能说他缺德,可是你又分明感到此人确实是个无情的狠人。 想到此人就近在咫尺,毕修不禁如芒在背。 毕修好不容易才调整了纷乱的思绪,安慰庞建贵说道:“庞先生,王先生说得对。现在我和李正已经来了。既然来了,我们两人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庞建贵两眼呆滞地看着帐子上垂落的流苏,不做一声。毕修分析了一下:根据2号的说法,那就是:庞建贵活,邪梦镇活;庞建贵死,邪梦镇完蛋。也就是说,庞建贵盼穿两眼才盼来两个能办点实事儿的人,其实是给2号,是给邪梦镇出力的。庞建贵若是不觉得委屈愤懑,那就不是当年那位威风八面的庞大总裁! 毕修说道:“庞先生,您不要难过。如果我和李正也无能为力,那么——”他加狠了语气,说道,“我们两人,一定想办法,给您一个痛快!” 听了此语,庞建贵的脸上,似乎多了一层光辉。毕修知道说到这人心里了。 “庞先生,您是怎么到了邪梦镇的呢?我路过这个城市的时候,听当地的小老板说您闯进邪梦镇的过程,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当时只信三分,其他的不信。因为他说的太详细了,就跟他跟在您屁股后头进了邪梦镇似的。但是,我进来邪梦镇之后又感觉吃惊。那些乡下的夜话,似乎说得大半都是真的。他们怎么会对邪梦镇的情况,了解那么详细?” 庞建贵说道:“还用问嘛?自然是我派人送出去的消息。” 毕修问道:“您送出去的?为什么?” 庞建贵闭了一下眼睛,发出一声叹息:“自然是等着有个明白人,能发现其中的不对头,到邪梦镇来救我。可是我也不能真的把全部的情况都透露出去,所以,就七分真,三分假。其实,就算我把真相全部说出去,你看有人信吗?” ☆、上辈子的事 毕修点点头,说:“没人信。人家都当故事听的。” 庞建贵哈哈一笑,说道:“我知道,有一种人会信,还会跟踪而来,就是真正见识过的人!“ 毕修心里一冷,问道:“您说,有人跟您提到过我?“ 庞建贵没说话,也算是默认。他看着毕修,毕修也看着他。 毕修回过头来,对2号说道:“庞先生不能移动,如果有人来拜访他,必然要通过你。” 2号否认:“我确实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见到外人的。正常情况下,他要接见什么人,或者什么人要求见镇长,我确实会第一时间知道。” 毕修说道:“我感觉,其实你是在控制他。” 2号说道:“我们只是共生关系,谁也离不开谁。当然,如果他一心求死,他确实就什么也不需要了。但是我怎么能让他死呢?他的生命,他的意识,对我们至关重要”。 毕修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盯着2号,说道:“说实话,到了这个时候,我要求你说实话!否则,我就站在庞建贵的身边,只要把这些管子一拔,他就可以超脱苦海!我问你:当年,是不是你故意暗害庞建贵的?他到底,对你有什么用处?” 2号先愕了一下,似乎对毕修的推测十分惊讶,毕修看在眼里,倒也愕然。接着,2号突然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毕修看着他笑完,2号才直起腰,一边摇头,一边说道:“真好笑,世界从来就没变啊。不过我可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信,他就躺在那里,你自己直接问他岂不更合适?” “不是他。”庞建贵说道。 毕修更纳闷了,不过,按照故事里……他不禁苦笑,自己似乎越活越倒退了,已经退化成童年时代,那个只知道在祖父膝下追逐好玩故事的小男孩了。那故事怎么可信呢? “庞先生,时间紧迫。您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落到这个鬼地方的?“ 毕修俯下身子,对庞建贵说道。庞建贵露出回忆的神色,过了半晌,说道:“毕先生,我到今天,也弄不明白啊。但是我肯定,我被人暗算了。“ 毕修说道:“是不是……那个女人把你骗到这里来的?“ 庞建贵说道:“那个女人?毕先生,我都说过了,那是我派人散出去的故事,就是为了有个你这样的人能进入邪梦镇来找我。那当然不是真的。“ 毕修有点失望,难道连庞建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落到这一步的吗? 庞建贵也在努力思索,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我编的故事还不错吧?“ “……“毕修只是叹气。这种事,是赞扬呢,还是惋惜才好? 庞建贵说道:“其实,这个故事里,和其他东西一样,起码七分真。“ 毕修一愣。庞建贵是个极聪明的人,他能受骗,除了当时穷途末路无可选择之外,对手的手段,也不可小视!尤其是,庞建贵的出逃,纯粹是即兴之作,事先完全没有任何预兆。能专门等到这里,一举收拾掉庞建贵,这人……如果不是正好遇上,那简直就是庞建贵身边潜伏的高手了。 ☆、前世今生(1) 能专门等到这里,一举收拾掉庞建贵,这人……如果不是正好遇上,那简直就是庞建贵身边潜伏的高手了。 庞建贵仰望着帐幔的顶端,说道:“说来话长。我就拣要紧的说。这些年,我睡在这里,有足够时间来思考这件事,怎么也想不通。当年,我一路亡命,逃到荒郊野外。那个荒郊,可不比邪梦镇。那连座土地庙都没有。“ 毕修本来想问:“你不是看到了巨大的木仙祠吗?“但还是忍耐住了。 “我当时累得要命,只想找个地方,睡上一觉。那时候都已经12点多了,在荒郊野外,到哪儿去找落脚的地方呢。我是又累,又怕,害怕比劳累还更多些。要不是害怕,我早就趴下了。后来,我就遇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毕修指了一下江兰若。 庞建贵露出疑惑的神色,过了几秒钟,明白了毕修的意思,才说道:“不,我现在实在想不起来了。江兰若的确长得很象她母亲,但是,我记得,当时引我上套的女人,应该不是她的母亲,江长有的老婆!我对姓江的娶的老婆感兴趣很久了,不可能记不住的。“ 毕修能理解。庞建贵当时位高权重,觊觎别人的漂亮老婆,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儿。男人就这臭毛病,手里有点权,就想勾女人。叹息,现在,两人可算真的在一起了。只可惜—— 毕修实在不愿意继续想下去。现在,庞建贵,和江兰若的妈妈,都挺惨的。不管他做过什么错事,落到这一步,都太过分了。贪欲,色欲,其实也算是一种人性的体现吧。 可是把人摧残到这种地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是变态。 庞建贵看毕修是真的同情他,赏识他,情绪好了许多,急忙辩解道:“不,不,你别想歪。江长有的老婆虽然漂亮,很多人偷摸着在心里瞎想,我可没有那么没出息,为她想得死去活来的。我当时就觉得,事情很古怪,这女人肯下嫁江长有这么老实的一个人,江长有怎么管得住呢?所以我虽然惊奇,可没招惹她的心思!我要的是仕途,是大钱,不是女人那张皮!“ 毕修无语。这就是庞建贵。看在眼里,毕修倒真的有点同情,以及说不出的感觉了。这个人虽然有过可恶的历史,确实有脑子,称得起是个人物。跟一般见了美女就挪不开脚,可以抛妻弃子的渣滓男人不同。 庞建贵也不管毕修在思索什么,接着笑了两声,说道:“暂且不提这一层,反正,引我上了恶当的,不是她。但是,江长有的老婆,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类……我一步一步慢慢给你抖落。我那天夜里,又累又饿又病,只想找个地方歇歇,看那个女的是突然出现,我也大意了,以为女的总比男的安全。要知道,我当时手里拿着一箱子金条钞票啊,我怎么能不害怕呢?那女的带路,往前走,我跟在她后头,心想只要她稍微有点不对,我拿钱箱子砸也砸晕了她!没想到——“ 他狠狠地喘着气,眼珠突出,那一夜的经历,彻底改变了庞建贵的人生。 ☆、前世今生(2) 他狠狠地喘着气,眼珠突出,那一夜的经历,彻底改变了庞建贵的人生。 如果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庞建贵一定直接往□□的怀抱里狂逃。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没想到,晕倒的人,是我。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昏过去的。“庞建贵又哭了,说道,”等我苏醒,就发现身边围了一群人。我那时候,病情还没现在这么严重呢,我看看,我的钱箱子没了,我急得发疯,想坐起来,赶紧找我的钱。可是努力了很久,我才发现,比丢了钱更可怕的是——我连动也动不了了!我只能扭动着脖子,拼命看四周。发现这里我从来没来过,我,我,我……“庞建贵失声痛哭。 毕修能理解庞建贵当时的心情,连李正也忍不住落泪了。 庞建贵哭了一阵,喘了几口气,才接着说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这十五年来,我一直躺着,换了很多地方,病情却越来越重,我看过很多医生,一点用都没有。我问过他们我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有的说,我是中风,栓住了;有的说,我是肌无力重症患者,病情潜伏多年,爆发了;有的说,我TMD中了毒,神经系统完蛋了……医学理论个个过硬,我听得太多了。我告诉你,如果我能离开邪梦镇,出去到劳改场改行,一定是个TMD名医!就可惜临床治疗越治越严重!“庞建贵满脸泪水,却讽刺地笑了一笑。 毕修又等了两分钟,给庞建贵时间,让他恢复平静。然后问道:“庞先生,您能不能说说,您是如何成为邪梦镇的镇长的呢?” 庞建贵惨白枯槁地脸上,露出凄苦之色,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么多呢,毕先生?我……我……” 毕修说道:“我对您在XC市的那段经历有所知晓。“ 庞建贵闭了眼睛,一叹:“人生如梦啊。早知道奋斗到今天是这么个结果,还不如陪着我老家的父母兄弟修地球。“ 李正在旁听得急躁,说道:“庞厂长,你不用替他们担心。他们日子过得不错。我听说,你老家山里早通了公路了。你本家的兄弟几乎全都在外挣钱呢,山里面跟十五年前根本不一样了。我去过一次,替朋友的小超市进点土特产,那边哪里还有什么土屋茅草屋,全是楼房啊。你父亲去年不在的时候,厂里还派人去看过的。他很能干,自己在山后养了一大群牛,根本不怎么需要钱。“ 庞建贵听了脸上半晌没有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看起来,他似乎没有李正希望的那么欣慰。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小李,我老婆呢?“ “……改嫁了。“李正尴尬地说道。他是个不善于扯谎的人。 “我儿子呢?” “庞金伟对吧?到南方去了,听说发展不错。很久没消息了,你不用担心。” 庞建贵闭着眼睛,毕修几乎听得到他心中的叹息。毕修心想,对于庞建贵来说,此刻真是万事皆空。庞建贵平息了一会儿,说道:“我当年是怎么成了镇长的,2号很清楚。” ☆、庞建贵的往事(1) 毕修看了一眼2号,说道:“我知道王先生是个能干的人,但是,他毕竟只是您的二把手。” 听此言,庞建贵万念俱灰的脸上,露出几分自得,说道:“不错,不错!就算他能掌握我的生死,毕竟还是个老二,做不了老大!毕先生,您还记得,您刚来镇上那时候的情况吧?” 毕修心里一寒,竟然语塞。他想到了还呆在家里的安茜茜。 可是,毕修很清楚,他恐怕没有机会再看到安茜茜了。在这个奇怪的镇子里,他也许连回家的路,都已经找不到了。 庞建贵不耐烦,说道:“我不是说你小子的温柔窝,我是说镇民对你的态度!” 毕修张口结舌,说不出话。跟李正的好狗运不同,毕修刚到邪梦镇时,镇民们显然把他当做了一块点心,蜂拥争抢。毕修说道:“庞先生,难道您?” 庞建贵似哭似笑:“你以为呢?我在这个破地方,无亲无故,又不是这个镇子的人,我凭什么得到镇民的招待?李正之所以自在那么多日子,还不是因为江兰若看中他?还不是因为老子在背后给他和江兰若撑腰?镇民们才没一个敢对他下手!可是我刚来邪梦镇的时候,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你刚才不是听了吗,我睁开眼睛这么一看啊,嘿,周围围着的,全是人!老人小孩,全都有!可是我当时刚苏醒的时候,根本不认为自己醒了,我只当自己昏过去之后,栽进噩梦里出不来了!” “那些人,根本不象人!”庞建贵说道,“但是他们看我,我从他们的眼睛里发现,他们觉得不象人的是我。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枯瘦如饿殍,随时都有倒毙的可能。我在地上躺了许久,这些人围着我争论,打架,为的是这个外乡人的一身好肉,怎么分割才公平合理!我当时就跟屠宰场里一头被捆绑的肥猪一样,听任宰割,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着他们,把我当可口的食物争夺!我当时还能说话,我喊得嗓子都嘶哑了,除了被那些混蛋狠踢狠踩几脚,或者在我身上蹭蹭杀猪刀,没什么效果了。” 庞建贵没有啜泣,他的两眼放出光芒,冷笑几声。毕修从上而下的看着那张即使发出切齿痛恨也纹丝不动的脸,又是恐惧又是怜悯。他完全理解,如果能有正常人的能力,庞建贵早就拍着大腿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了。夸张一点还会手舞两把杀猪刀向邪梦镇挨家挨户踹门杀人。对邪梦镇,庞建贵完全没有任何感情,他恨邪梦镇,他恨邪梦镇的人。如果说唯一一个令庞建贵还有点留恋的,那就是2号,王先生。 这样一个人,会煞费苦心拯救邪梦镇吗?毕修感觉庞建贵的动机,已经渐渐明了了。 也许,一个人最大的悲剧,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是他心里积聚了无穷的怨愤和仇恨,却连表达出来的能力都没有。 庞建贵说道:“我在镇子的一家屠宰店里躺着,小王啊,你还记得当年的情形吗?” 2号一直默默地听着,闻言,点点头,说道:“庞先生,苦难的人,不只你一个!你不要这么痛苦。” ☆、庞建贵的往事(2) 2号一直默默地听着,闻言,点点头,说道:“庞先生,苦难的人,不只你一个!你不要这么痛苦。” 看庞建贵滔滔不绝和毕修说了这么半天,体力衰弱,2号就替他讲下去。 “当时,邪梦镇本来是有一个镇长的,你们已经见过了吧。但是,他已经老朽,而且一家人几乎全部饿死,他自己也万念俱灰,只是锁上自己大门等死罢了。镇上所有的事,都是我来掌管。”2号讽刺地笑了一下,说道,“其实,也没掌管多少具体事物,吃饭是第一件大事。邪梦镇……当时,已经开始有大胆的人偷偷猎取活人充饥了。庞先生运气实在太差,落到邪梦镇,他是个外乡人,简直就是凭空掉下来一块好肉给镇民,当时整整一条街的人都乐疯了。幸亏他好死不死跌落在现在木仙祠的那个广场上,当时那里本来是充当菜市场,早就没什么菜可卖了,只有一些来历不明的肉在出售,还有人在卖白土。”2号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我对私底下那些肮脏血腥的交易早就心里有数,但是我手底下那点团丁人数有限,连他们自己,都在暗地里跟那些没人性的人做交易,我是无论如何阻止不了的。他们手里的牺牲品,来历有两个:一个是落单的邪梦镇的镇民,一个是不小心落到邪梦镇的外地人。以后者为上佳之选。庞先生很不幸,正好属于后者。当时,我对自己和邪梦镇都不抱任何希望,也不过是拖延时日罢了。在那种情形之下,任何道德伦理的说教都是讽刺性的,我没有办法指责我手下的镇民们干那种丧尽天良的事。而且,有时候,我的手下还偷偷给我送点这样的‘礼物’,我也收下了,算是变相认同他们的做法。我知道他们很残忍,我也丧失了我自己的立场,但是,我甚至无法责备他们。而且,我也很清楚——” 他看了一眼庞建贵,慢慢地从庞建贵覆着的锦被上抚了一下,说道:“时日拖延下去,不会有别的结果。邪梦镇的毁灭,是迟早的。或者是镇民们最后都撕破脸,自相残杀终于不剩下一个活口;或者在饥饿中全部饿毙。总之就是一个灭亡,那时候,我根本看不到任何第二条出路。” 毕修感到自己脑子不够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粮食的情况下,那庞建贵当时已经全身瘫痪,按照饥馑年代的生存法则,早该被淘汰掉了。他到底从什么地方借来回天之力,不但存续了邪梦镇十五年,还当上了堂堂一个镇子的土皇帝呢?虽然说,做皇帝是每一个男人最快乐的事情,然而现在,毕修可以对着自己的妈妈发誓,庞镇长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快乐的男人。 2号说道:“我那天实在也是万念俱灰,邪梦镇的结局基本上已经定了。我出来带着手下几个团丁在街上例行巡逻,其实也不过是应付故例,就算发现了有什么异常,又能如何呢。我走过木仙祠附近时,听到这里的人特别喧哗。我当时本来要绕道的,因为按我多年的经验,这种时候,发生的喧哗,不是兵变就是民反,不可能有别的好事。但是当时我驻足听了一下,才隐约听出来是几派人在一起争论分食人肉。我正在犹豫着,到底是管还是不管,我手下一个团丁听着,高兴地对我说:大哥,咱们过去看看吧,说不定还能要到两块好肉呢。我看他一眼,没说话。团丁中间有一个上了岁数的,知道我的脾气,就说:大人,他家老娘已经死了,你帮他要块肉,救下他的儿子,也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听了,实在无法拒绝了,就带着一群兴奋的手下,到了木仙祠前的广场上。” ☆、庞建贵的往事(3) 庞建贵说道:“我当时可不知道救星来了。我被那群疯子抬着架着,两只脚根本不用沾地,从木仙祠到了屠宰店,正等着挨刀子呢。我那时候真的TMD傻B,当时要是挨上一刀,早就超度成佛了,还用苦熬这么多年吗?可惜那时候脑门子热,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救自己的小命,于是就终于酿成大错,悔恨莫及。只是人不到难处不掉泪。你们无法想象,我当时面对那群吃人野兽时的恐惧……”庞建贵的肌肉都无法用力,所以他虽然说得凄惨,却依旧是一副木然的脸。 2号说道:“我到了木仙祠,广场上还站着几个人,也正打算离开往一条街道里钻了。我一看,那条街道人声鼎沸,闹得半个邪梦镇都不安静的,就是这条街。我是知道的,这条街一直都不安静,自从饥荒开始以后,所有最难以想象的悲剧和喜剧,都从这里,传播到整个邪梦镇。邪梦镇的思想中心,在那个时候,已经不再是镇长,而是屠宰店了。我答应过一个手下,要替他为家里人动用我那点代理镇长的权力,讨要一块肉的。虽然不愿意,我也只得循声走过去。我到了屠宰店,镇民们才安静下来,都瞪眼看着我,那模样,自然不是害怕我,而是因为他们害怕我裁决不公,自己分的肉少了。我当时听到了抛在肉案下的哭喊声,不过那时候,这种呼救声我听太多了,我根本不在意又多出来的这个倒霉蛋。” 庞建贵说道:“我当时躺在地上,正喊着救命,人群突然就分开了,连屠宰店的屠夫也暂时不再磨刀,哈腰迎接刚来的大人物。毕先生,我今天交给你一个能处:在一堆人群里,当你有什么需求的时候,最好,最省力的办法,就是打动这群人里唯一能做主的那个。其他人,都不过是乌合之众,没有用的。” 这就是庞建贵一生的为官之道的根本吧。除了本身的才能之外,善于判断官场的形势,也是庞建贵青云直上得力的东风。毕修听得只是叹气。2号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庞先生这句话,起码在当时,是唯一救命的机会了。我本来是不打算救你的。其实,我们两个当时都是别无选择。这也许是天意吧。不过,后来,你不是一直恨我救了你吗?咱们也算扯平了。” 庞建贵的眼神茫然了一会儿,说道:“是啊。我们两个谁也不欠谁的。这些年,也承蒙你照顾我这个毫无趣味的废人,我的日子,还算有一点人的乐趣呢。”2号说道:“那是你该得的报酬。”庞建贵大笑一声,说道:“不错不错。我从来没想到我还能得到这种薪水。”李正在旁,早就听得泪流满面。江兰若也哭了,不过,她哭只是因为李正在哭,她陪着伤心而已。虽然江兰若根本不懂李正为什么哭。 江兰若也许不算是一个好女人,甚至不是个正常的女人,但她却是李正的好恋人。 ☆、庞建贵的往事(4) 江兰若也许不算是一个好女人,甚至不是个正常的女人,但她却是李正的好恋人。 女人在热恋时,只管看男人对自己的好处,其他一概不管。 男人亦是如此。恋爱时的男人,眼光并不广大,只能看见钻在怀里的女人。 毕修注意到2号看了一眼江兰若,但什么也没说。庞建贵也企图看她一眼,但那种神色就耐人寻味了。毕修能体会他的心情。李正不过带了江兰若七年,庞建贵抚养和教育了江兰若十五年,把江兰若训练得对他言听计从,把他当做神明一样崇拜,但江兰若的喜怒爱恨本能,他却无法控制。 江兰若是很听话,但江兰若不会把他庞建贵的悲哀和痛苦当做自己的悲哀和痛苦。 对于庞建贵来说,人生不如意处,何止十之八九呢。 庞建贵说道:“我一看,所有的人都对进来的那人十分恭敬,我就感到如果他能替我说上句话,我就可能得救,再不济,也可以得上一个痛快。我就拼命地向2号呼救。他跟别人确实不一样啊。我自从进入邪梦镇以后,苦苦哀求了那么多人,那些疯子,都没人看我一眼,完全就是拿我当成肉食猪看的。只有2号,露出一点怜悯之色,蹲下身来看我。”庞建贵说到这里,露出一丝温情,“我苦苦地求他救我。你们可知道,当时他对我怎么说的?” 毕修没说话,他大致也猜得出是怎么回事。 果然,2号接着说道:“我当时就问他,是否真的那么想活下去?我能看得出,他已经残了,不是镇民们把他折磨残的,他们都饿疯了,更喜欢快点解决肚皮问题,哪有这种兴致。我把邪梦镇的现实告诉他,告诉他,你活着,是等着饿死;你死了,只是稍微痛苦那么一小会儿,一切就解脱了。你到底选择那一样?” 庞建贵说道:“我当时听得头都是大的。我告诉你们两个小子,尤其是你,姓毕的,我知道你见识多。可是你也未必听过这样的事情!我当时都一时间搞不明白这个世界咋就翻天覆地,颠覆我以前人生的一切常识呢?不过你们也该明白,当时的我,没有自杀的念头。” 你是没有自杀的念头,毕修想,如果有自杀的念头,就不会冒着极大风险逃过重重关卡。 “不过我看看那群疯子,心里还揣测着我可以拖延时间,寻找机会离开这个鬼地方。那时候我可不知道,我会在这破地方一躺十五年啊!”庞建贵突然惨叫一声,“我就对2号说,给我三天考虑时间吧。他笑着说,你熬不过三天,我看你今天就能了结。你的身体状况,连第二天傍晚都拖不到!我当时都昏头了,也顾不上去想这群人为什么不到外头去寻找食物?这年头,有很多死法,气死的,过劳死的,交通事故死的,坐飞机死的,让人街头给打死的……可是没听说饿死人的。我急着说,给我一天,就一天考虑时间!2号说道,给你一个时辰!我是为你着想,在这里,你是连一只老鼠都吃不到的。你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如果不是你这个人求生意识很强,其实你早就倒下了,你知道吗?一个时辰内,你自己好好判断吧!是要我们这里的屠夫给你一个痛快,还是你自己选择慢慢饿死?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生死选择(1) 2号缓缓点头:“是的,我是这么说的。要是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我当时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怎么着也要叫他多活一刻算一刻。“ 庞建贵苦笑道:“姓王的,这个世界上,我最恨的,最亲的,就只有你了!不过我可对你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么多年来,我给你和邪梦镇——”说到邪梦镇,他的眼神又瞪圆了,如果不是全身瘫痪,毕修不怀疑他必然会吐上一口唾沫以示愤恨,“出的力也不少了。你如果还有点良心,就给我最后一点自由!“ 毕修听得一头雾水,庞建贵到底是如何扭转乾坤的?他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是如何控制一镇的狂人的? 庞建贵咳了几声,颇是凄凉,说道:“我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也是我不了解邪梦镇!我只想活着,我只要活着,什么都不管了。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哭,告诉2号——” 2号说道:“他告诉我,他既不愿意慢慢地饿死,也不愿意被一群饿鬼吃掉。他要活着!我对他说,人总是要死的,实在不能死得体面高贵的话,起码也要考虑一下如何才能让自己死得更舒服一点。”毕修竭力不去想象当年2号这么交待庞建贵时两人的表情。庞建贵必定在哭,2号必定在笑。 哭的人以为他还有希望,笑的人其实早就看透了末路。 庞建贵说道:“我哪里听得进去?我看求情无望,就对他说,你是这里领头的吧?好吧,我答应你,给我一个时辰。” 2号说道:“我看他虽然要求一个时辰的考虑时间,但那样子倒不是选择如何死的。不过当时我没兴趣多想。在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下一刻就会以什么方式死,他乐意浪费一个时辰的话,我是无所谓。当时镇民们可没这么想,他们真的想立刻给庞先生一个痛快,大家快快乐乐地撮一顿荤菜。我警告他们等等,必须等够一个时辰。因为邪梦镇已经很少有外来人口了。自从经过邪梦镇后,无辜‘失踪’的事件越来越多,除非军队,一般人都不敢接近邪梦镇。这种好日子实在不多,我们理应慎重对待,给一点点尊敬和礼遇。当然,单单是这些大道理,是压不过饥肠辘辘如同活鬼的人群的,所以我补充一点:如果谁敢不到时间,就对庞先生下手,到时候,庞先生自然下锅,先动手的人也没口福,陪庞先生一块儿熬汤。老实说,我这个提议一出来,在场所有围观的人,都没一个吭声了。” 毕修也不吭声了。这个提议可谓狠辣。一方面,饿到快发疯的人们,都盼着能多吃上一碗肉汤,哪怕是同一个镇子上的乡亲的肉;另一方面,谁也不愿意因为少等了一时三刻,就不但吃不上一口热汤,还得被抛进大锅里给烹掉。这是一种两难的选择。不过到了最后,对生命和食物的渴求,会迫使镇民们再忍耐那区区一个时辰。 ☆、生死选择(2) 这是一种两难的选择。不过到了最后,对生命和食物的渴求,会迫使镇民们再忍耐那区区一个时辰。 庞建贵说道:“虽然王先生撂下狠话,但我神智可不糊涂。我当时说,给我一个清净的地方,让我好好想想。我知道,无论让哪个镇民看守我,我都难以逃脱那种吞噬的饥饿目光,我想一个人呆着,集中一下思路,好好考虑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先生建议我到镇长的家里去,我拒绝了。无论谁的家里我都不去,包括王先生家。因为如果谁抢先下手把我囫囵丢锅炖熟了,哪怕王先生真的把凶手给杀掉,对我本人,也是毫无意义了。所以,我要求,给我找一座城隍庙!“ “我们这里没有城隍庙,我们都不信那种神仙。“2号说道,”我对他说,如果你不信任任何一个人,不愿意和镇民们呆在一起,只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就是——木仙祠。当年的木仙祠,早就破落多年了,哪里象现在,香火鼎盛呢。“ 毕修糊涂了:“不对啊,你在故事里,不是说过,木仙祠当时就十分宏伟,还有人在神木前上香吗?“ 庞建贵说道:“不错。你说得完全正确!这也是我,多年来苦思不得解的地方!不过,我可告诉你,当时,我并不是被那个长得象江长有的老婆的女人给骗进木仙祠的,你可以想象得到,我是如何进了木仙祠吧?“ 毕修想了一下,点点头。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如果再考虑不清楚,也就不必再追寻杀害七名女孩的真凶的下落了,直接回家安生教书得了。 庞建贵说道:“在2号的监督下,四个人把我抬到木仙祠封闭的大门前。但是他们自己没进大门,只是解开大门上的封条,把门给掀开一道足够我进去的缝隙。说真的,我直到今天,还记得那道缝隙扩大后,从木仙祠里渗出来的扑鼻的发霉气息。那四个人对我说,外乡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撞来。这木仙祠里,有我们镇子多少人都从来不敢提起的怪物,你偏偏要进去这里!给你一刀你不乐意,看看进了木仙祠,里面的怪物,会怎么收拾你!说完,他们四个一起用力,把我从门缝里硬塞了进去,我一头摔在地上,自己哪里站得起来?就听见头顶咣啷一声,那四个混蛋已经把大门封闭上了。我脸朝下,在地板上躺着,挣扎了许久,我TAMD才象一个大王八一样,给自己翻过来一个身,眼睛终于自由了。我仰面躺在地上,意识到,身下是巨大的青砖铺地,我突然想起来,自从我进了这个鬼地方之后,一直没怎么注意他们的房舍。现在想想,那些民宅,如果比起建造的工艺水准和建筑材料的质量,根本都不如这座被人厌弃的木仙祠。而这座木仙祠呢,当年的建筑工程规模一定也相当大。我怀疑,区区一个镇的力量,能不能建造起这么一座怪异的庙宇?直到今天,我还没想通这个庙宇是怎么建造起来的。我当时还不象如今,连脸皮都不能动,我那时候脖子还可以扭动。我四下里探看,发现这座木仙祠,从内部一看,比外部观察起来,更加宏伟,只是到处都积满了尘灰,显然多年没人来过了。整个庙宇虽然废弃,但却丝毫也没有任何破旧的地方。我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当时天还是大亮,我看到在庙宇的正中间,生长着一棵树!“ ☆、鬼镇奇树(1) 毕修不禁“啊“了一声。 庞建贵却冷笑,说道:“当然,这棵树,当时还小得很,也不过就是手腕粗细呢,上面只长叶子,开了零星的几朵花,实在没什么出奇的地方。我当时饿得,毕先生,你尝过疾病的滋味吗?“ 毕修摇头。他才三十出头,正是人体健康鼎盛的时期。 庞建贵的眼睛从来就没干过,说道:“你知道饥饿的滋味吗?“ 毕修又摇头,他家境从小相当不错,属于市民当中中等靠上。如果不是他放荡不羁,不事生活,买房结婚也不会那么紧张。他不知道饥饿的滋味,甚至不太理解贫穷是什么味道。想到这里,他有点同情庞建贵了。 庞建贵说道:“我在山里长大,我从小就尝过饿肚子的味道。可是,我童年时光里所有饥饿的感觉加一块儿,都比不上我在木仙祠那一个时辰的煎熬。“他哽咽了一会儿,恢复了一点心情,才带着颤抖的嗓音说,“我想活,我要活!我躺在潮湿积满灰尘的肮脏地板上,一边流泪,一边拼命思索着救自己性命的法子。可是想来想去,都是死路一条!我当时隐约已经有点预感,我可能就此终生全身瘫痪了。如果我还在市内的话,无论如何,警方也会先送我进医院抢救,然后才法律制裁。可是到了这么一个疯狂的地方,镇民们只盼着我赶快断气!我想,我也许真的错了?我也许真的不该给那个领头的年轻人祈求这一个时辰,两个小时的考虑时间?我拼命地想集中精神,但怎么也集中不了。我的目光在庙宇里到处游动,幸好我躺的地方是前殿。我看到那棵树之后,当时第一个念头是,好倒霉的树啊。长在这个鬼地方,怎么能长得高呢?恐怕连活下来,都是问题啊。我想起我自己的境遇,心里觉得,我其实连这棵树都不如。起码这棵小树,眼前是没人想到劈了它烧柴啊。可是我呢,马上就要给人丢锅了!” “这么一想,我突然有点觉得隐隐不对。要知道,我在邪梦镇被人扛着抬着游了这么一遭,也算逛游了半个镇子了。看到这棵倒霉的树,我突然想起来我在游街示众时,什么地方不对头了:我从来没见过一根草,一棵树!当时可是夏天!我连一只鸟,一条狗,一只虫子什么的,都没见过!我突然感觉稀奇,就忍不住多看那棵树几眼。我突然感到不对了!这棵树,根本不是平常的树! “我正好仰面躺在地上,那棵树,在嗖嗖地生长。速度之快,带着一股绽裂似的‘扎扎’声!简直比春天竹笋拔节可快多了!我不怕你们嫌我吹,我庞建贵,早年为了业务,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什么稀罕事没经历过!可是我还是头一次看到长势这么好的树呢!我看傻了,也忘记自己人在哪儿了。就看那棵树,一路向上,一直挨到房顶。我心想,这下不会再再长了吧?不料只听到轰隆一声,屋顶的碎木,瓦片跌落下来,那棵树竟然撑出了足有二十尺高的房顶!我这时候想起那四个混蛋把我推进来时说的话,说会有什么怪物,我心想,难道这就是他们说的怪物吗?不过如果只是会长个子的话,也不见得比那些人更可怕。我正想着,就感觉身下也微微震动,我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鬼镇奇树(2) 毕修却知道,那是怪树的树根在扩展,同时形成了地下道,牢房等等这些建筑! 庞建贵说道:“巨树捅破了房顶之后,我又听到一阵叽叽呀呀地声音,跟老鼠叫似的。不过我已经知道,在这个奇怪的镇子上,并没有老鼠。我仰面向天,看着这棵怪树的树冠越展越开,这棵树,已经成熟了!我的鼻子里,渐渐嗅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毕修已经猜到是什么香味了。 庞建贵说道:“我嗅到那股香味越来越浓,奇怪的是,我嗅到之后,伤痛,焦急,疲劳,饥饿……全都慢慢地消失了!后来,我看到,什么东西,接二连三地从树上落下地来。我一看,是果实!这棵树结的果实!我当时虽然饥饿感已经消失了,浑身爽适,美得都忘记自己还不会动弹了,但是还是有一点明白的:我已经饿了两天了,不管现在心里多么觉得自己吃饱了,也必须吸收一点营养!当时,我的病情,还没这么严重,如果用点力,我还可以象六个月的婴儿一样,给自己翻个身。我瞄准了一个果实,不断地翻身,到了那个果实前,张开嘴巴咬了一口,越吃就越想吃,越吃就越收不住!我隐隐感到自己已经上了瘾,可是那个时候,停不下来了。“ “我带人打开木仙祠的大门时,他正在低头猛吃。“2号接着说道,“当时那场面,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很多人都不知道水果是什么样子,到底可不可以吃!可是我没有吃。我身后的人,一个接一个从我身边穿过去,扑到那些果实上,厮打着抢夺食物。我看庞建贵吃得青筋暴涨,觉得有点不对头。当然,对于快饿死的镇民们来说,这种不对头,根本不必在考虑范围之内。我正打算过去给庞建贵后脑来上一拳,已经有镇民扑上去,拳打脚踢,把庞建贵打得昏迷不醒,倒也省了我的事。可是我已经控制不了局面,镇民们都饿红了眼,只顾埋头大吃。只有我看着他们古怪的吃相,站着没动。” “所以——”庞建贵苦笑地说,“这个邪梦镇里,始终真正保持清醒的,只有王先生。这十五年来,也只有他,尽心尽力地帮助我,照顾我!” 王先生看了庞建贵一眼,说道:“那些果实,很奇怪。它并不能真正叫人吃饱,但是,它会给人吃饱的感觉,忘记了饥饿的痛苦。我最初只是感觉它不对头,没敢去吃。其实,也许我也该吃上一堆,就此永远沉醉才好。但是,看到镇民们有了吃的,虽然只是骗骗他们,但总比什么都没有,逼迫他们发疯吃人要好一点,我也就没再多管。我那个时候,已经有了准备。我想——” 庞建贵说道:“他当时决定,既然镇民们有了自己的欢乐,他的使命也算交卸。他可以结束自己这场噩梦了。不过这人总算有良心,他等我意识清醒,问我,是愿意和他一起清醒地死呢,还是愿意和镇民们一起,永远依靠这种怪果子,麻醉地活着?我告诉他,我不想死,我也不想TMD窝囊地活着。他又说,这不可能,如果不吃那种果实,我只有一条路:活活饿死,饿到吃自己的肉。” 庞建贵说到此,他的经历已经几番跌宕,岂止令人唏嘘,简直让任何一个平凡的人目瞪口呆了。毕修说道:“庞先生,整个邪梦镇,只有您能吃到正常的食物,究竟是为什么?” ☆、毒计求生 庞建贵说到此,他的经历已经几番跌宕,岂止令人唏嘘,简直让任何一个平凡的人目瞪口呆了。毕修说道:“庞先生,整个邪梦镇,只有您能吃到正常的食物,究竟是为什么?” 庞建贵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这就是我改变邪梦镇走向的根源!我对2号既然说我不想死,也不想当活尸,我必然要问他一些问题!我当时问的问题,你们自来到邪梦镇,肯定也考虑过无数次了!” 毕修心头一震,却没说话。庞建贵说得不错,问题抓得很准,很实在。 庞建贵说道:“我只问他:我是如何来到邪梦镇的?我不信,既然我能来,邪梦镇竟然没有通往正常世界的通路!哈哈!” 2号也笑了两声,说道:“我告诉他,路是有,但他绝对走不了。邪梦镇的人也不会离开镇子到外界去,他们根本出不去!” 毕修心里诧异:出不去?为什么?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想不通。毕修认为,这应该和什么宗教无关。他极力控制自己,不去问那条通道。但是,李正却已经按捺不住,问道:“那条通道在什么地方?” 不出毕修所料,庞建贵和2号都没正面回答他。庞建贵的两只眼睛里,露出残酷的戏谑之色,说道:“等你们两个完成了我交代的事情,江兰若自然会带你们去找你们想要的那条道路!”接着,转了话锋,说道,“总之,王先生知道那条通道!唯一的通道!” 毕修看着2号,2号垂下头,借以躲过毕修的审视。庞建贵说道:“这条通道,不仅你们爱,我也爱。这些年来,它就是我的生命线。通过它,我才能得到像样的食物,清醒地活下来!” 看来,庞建贵,就要说道最重要的部分了——他如何从一个待人使用的生肉,摇身成为受镇民信奉的,半神般地镇长的。虽然说,换了毕修,宁可饿死,也没兴趣做这样的镇长——那真的是对灵魂的永无穷尽的折磨。 庞建贵口才很好,果然不让毕修失望:“我求2号带我出去,但2号认真的告诉我,邪梦镇的人,根本不能离开邪梦镇的。我想了一个办法,对2号说:镇子里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总是进得来吧?” 听庞建贵这么说,毕修心里升起一股寒气。人如果到了走投无路,孤注一掷的时候,实在太可怕了。一旁的李正早就气往上顶,说道:“你……你……你这个人,真是活该报应啊。” 庞建贵依旧不理睬李正,哼了一声,说道:“2号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当下就问,我凭什么帮你去拉人?邪梦镇本来就一直在饥荒!我说道,你们不是要吃人吗?把外边的人想办法蒙进来,纵使不能养活,难道不是很好的食物?再说了,把他们骗进来,我自然有办法!” 2号笑了笑,说道:“他确实有办法,邪梦镇的人把外乡人骗来以后,就骗他们吃树上的水果。就算他们不上当,是被杀掉全镇人分尸,还是糊涂活着,总有人选择后者,给我们做傀儡。当然,也有近一半的人,寻机用各种方式自杀了——他们忍受不了未来的无穷无尽的折磨。也算庞先生时来运转了,十五年里,那棵树的果实量一直很丰富,全镇人都依靠它,才能吃饱饭,镇子里,才安宁了这么多年……”他声音渐渐低了,似乎有许多心事。 ☆、毒计求生(2) 他声音渐渐低了,似乎有许多心事。毕修看着,心想,这个邪梦镇难道从来都是多事的鬼地方?不过联想到来到这里后的一系列古怪遭遇,似乎也并不意外。只是,凡是有因必有果。邪梦镇为什么会有这种比非洲食人部落还可怕的风俗呢?为什么外界的文明,对邪梦镇没有任何影响呢? “镇子安宁了,镇民不闹事了,还能吃饱,我这个几乎被丢进锅里当排骨炖的外乡人,自然地位越来越高,信奉我的人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忠诚,执行我的命令也越来越听话!我就利用那些吃了果实后也和他们变得一样麻木的傻瓜,混到邪梦镇外,给我弄来一切我想要的东西,替我去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庞建贵用一种轻浮的声调说道。毕修看他自得其乐,忍住没去挖苦他。毕竟,庞建贵能够找到的欢乐,已经不多了。真的不多了。 就让他使劲地、狠狠地乐上一阵子吧! 庞建贵本来心情好了一点,看着毕修不动声色地一味宽待,既不赞许,也不讽刺挖苦,只是不做声地看着他,庞建贵渐渐地自己也失去了兴趣,带了几分恶狠狠,说道:“好吧,毕先生,也许你理解不了!”毕修点头说:“不不,我理解,我完全理解!”他本来是同情之心,不料听在庞建贵耳中,分外刺激了庞建贵,本来毫无血色,如同放坏了的干蘑菇一般的脸色,竟然也挣出几分血色来。庞建贵说道:“姓毕的,你不必给我讲好听的!”毕修有点生气,大声地说道:“我这辈子就对一个人讲好听话哄骗她高兴,那就是我已经去世的未婚妻!你又不是我老婆,我凭什么说好听的哄你?你要是个美女的话,我也许还肯勉为其难骗你陪夜,可是你自己看看,你TMD跟活尸有多远距离,有什么哄骗的价值?不是为了活命,老子多看你一眼都嫌恶心!”听到此话,庞建贵愣了一会儿,却显然消了气,嬉笑了两声,说道:“毕先生,您也别托大。你会拼命巴结我的,就跟那些镇民们一样!”看毕修一脸的冷淡,又补充了一句,“即使不为你自己,你也会为李正求我的。哈哈!”这话一说,一旁的李正顿时青筋暴跳,捋起袖子就想下手,毕修急忙一把按住。 庞建贵兴奋过头,一时气息又跟不上来。他本来可能就是得了肌无力重症晚期,呼吸需要帮助,现在更是翻着白眼,竟象是要高兴死了!2号一看形势不妙,急忙拉了一下一根系在床柱上的细绳,一群医护人员就冲进来,围着庞建贵好一阵抢救,庞建贵才神魂归体,缓过气来。 毕修看着庞建贵脱离危险,这才哼了一声,说道:“不错不错,多亏了那些人医术高明,不然你姓庞的居然还能大笑而死,也算善终。”庞建贵说道:“你与其看我的笑话,还不如赶紧想想自己是什么下场吧!只怕连我的状况都不如呢。”毕修问道:“你已经解释得差不多了。不过,当年红光厂几桩案子,你有没有联系?“ ☆、不治之症(1) 庞建贵说道:“你与其看我的笑话,还不如赶紧想想自己是什么下场吧!只怕连我的状况都不如呢。”毕修问道:“你已经解释得差不多了。不过,当年红光厂几桩案子,你有没有联系?“ 庞建贵收了笑意,望着帐子顶上看了半天,说道:“这个……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毕修说道:“怎么会?江兰若母女都在你这里!你就算没直接伸手参与,起码也知道点影子!“ 庞建贵转了转眼珠,说道:“不错。我当年荣升镇长,可是人却失去了健康,这样的镇长,就算如帝王一般说一不二,又有几分乐趣?可是我最初还没有放弃希望,以为活下去,总会有盼头的。我身边除了2号王先生,其他的人,全然说不上话,我等于在这个邪梦镇里,除了躺在这张全世界最豪华的□□,享受这种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富裕和权势,我是得不到任何好处!“ 李正破口大骂:“你都比皇帝还舒服了,你还在这里叽歪!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毕修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庞建贵也愤怒了,回敬道:“舒服?你自己倒是躺在这里一天不动分毫,叫我看看你还喊不喊舒服了?“ 毕修看看那座镶金嵌玉,近一人高的座钟,担心时间紧张。2号看出他的心事,说道:“祭典时间推迟,我们自然有办法解释。“毕修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他上前制止了正准备互相开骂的庞建贵和李正,对庞建贵说道:“好了,庞先生,咱们还是说正事!根据王先生的说法,您的生命,关系着邪梦镇的存亡?” 庞建贵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眼珠却又凝固着不动了。毕修看不出他的意思,究竟是否定还是肯定。不过毕修不管这些。毕修现在只知道:只有先步步为营,搞定了庞建贵,才能控制邪梦镇,他和李正才会逃脱眼前即将来临的危机!不然的话,庞建贵的小命是否和邪梦镇息息相关他难以断定,但邪梦镇完蛋了,他和李正性命堪忧,这一点倒不必费神多考虑。 毕修又说道:“庞先生,您现在很有钱!我看得出,只要你肯出世,你可能和那些深居简出的□□酋长们一样富有!您何必留在这里等死?只要离开邪梦镇——” 2号在一旁截断:“毕先生,您以为这里没有世界顶尖的医生吗?虽然人已经傻掉了,但不代表他们的技术也傻掉了。但是,十五年里,始终无法挽救病情的发展!而且,随着病情,庞先生还日益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毕修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道:“反复做同样的梦?” “是的。”庞建贵说道,“我起初只是偶尔做一次,第二年,是一个月做一次,再过一年,是一周做一次……这个噩梦越来越逼真。现在,我只要稍微打个盹儿,就会做这个梦。”他顿了一下,似乎是调整一下情绪,才说道,“我总是梦见,我被活埋了……” “你……”毕修感到喉咙里堵了一块又冷又干的东西,想喊,却喊不出来。 ☆、不治之症(2) “你……”毕修感到喉咙里堵了一块又冷又干的东西,想喊,却喊不出来。2号在一旁,对毕修说道:“庞先生对我诉说过很多次了。他反复地做这个梦,他总梦见自己被活活埋在地下,而且还是不带棺材直接埋的,手脚都被土层压制,连动也不能动。只有头部,胸部,因为正好有个树根长在那个部位,给他穿透了土层,可以渗透一点空气。他反复告诉我他做的这个梦,也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但是,给他看病的医生们却说,这可能就是庞先生全身瘫痪的原因——是一种心理作用。庞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总认为自己被禁锢住了,虽然表面上他不这么认为,但是这种思想存在在他的潜意识里,依旧控制了他的行动。” 毕修飞快地转动着脑子。 到底是庞建贵长年病痛,他自己认为自己的样子,就如被活埋了一般,才导致这种噩梦;还是果然如2号的解释,是心理上的奇特想法,导致他的肌体产生反应,造成肌肉无力的症状呢? 先暂且不去研究庞建贵的病情,毕竟——那是庞建贵的事!毕修先要摸清庞建贵到底把他和李正弄到跟前来,说出一大串秘密,究竟是为了什么?有什么计划?毕修很清楚,别人的隐私虽然诱惑力很强,但往往是有毒的鲜美果子。他试探着说道:“庞先生,你的遭遇令人同情。但是,我实在不明白,您费了这么多功夫,把我和李正带到您的面前来,究竟有什么计划?“ 庞建贵看着毕修,眼神在毕修脸上来回转悠。虽然毕修在上,庞建贵在下仰视,毕修也终于忍不住挪开了眼神。庞建贵“咕咕“的笑声,从传声器里发出来,但是笑得那么悲惨,笑得毕修汗毛直竖,心跳加速,一边的李正已经脸色发绿,毕修感觉到李正正在两只手上用力,很有冲动上来一把搦死庞建贵。而江兰若和2号依旧神色泰然自若。毕修看着江兰若长叹。一样人物两样心。2号王先生不动声色,多半是多年来早把庞建贵玩得透熟,连庞建贵怎么放屁,怎么说话心里都有数;江兰若没反应,只是因为她不了解庞建贵! 由此,江兰若留在邪梦镇,庞建贵的身边,有万害而无一利。李正也是这么想,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控制庞建贵,夺回江兰若。 庞建贵阴阳怪气地笑了一阵子,才喘着气说道:“毕先生,您应该明白,如果我想让你死,你绝不会有第二个机会!“ 毕修说道:“是的。” 庞建贵又说道:“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手段。于春春的死,你已经见识了吧?那个时候,我让你和李正三更死,刘大德不会让你们活到天明!” 李正已经木然。毕修说道:“庞先生,您喜欢这种感觉吗?” 庞建贵说道:“那你认为,除了这种感觉,我还能拥有什么感受,可以让我觉得我有点做人的力量?!” ☆、生死交易(1) 庞建贵说道:“那你认为,除了这种感觉,我还能拥有什么感受,可以让我觉得我有点做人的力量?!” 毕修点点头,说道:“庞先生,您还有2号王先生。还有最后一个朋友。” 庞建贵无法挪动头部的位置,他只能保持一种姿势仰面躺着。所以,他根本无法直接看王先生的脸。他苦笑道:“王先生……并不是我的朋友。他也许算得上我这辈子难得的知己,但我还是不可以把他当做朋友来看。有些事情,我不能让他掌握。毕修,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一再手下留情放过你吗?“ 毕修感到周围的气温瞬间降低了几度。他极力抑制住自己想去看看身后2号王先生的表情的欲望。虽然他懂得,王先生很了解庞建贵,不见得真的把庞建贵当做朋友。这真的是一种奇妙的关系。王先生,庞建贵,两个人对对方都十分了解。在一起相处十五年的艰苦历程里,正如吴越共济,患难与共。两人都明白对方不拿自己做朋友,甚至处处防范,但也不得不依靠对方的帮助。时间一久,也有了一点兔死狐悲的情谊吧!可惜千里搭长棚,天下没不散的宴席!如今庞建贵公然说出这番话,想来王先生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庞建贵说道:“毕修,即使现在,我快要死了,我真的快完蛋了,我也可以象杀死蚂蚁一样杀掉你。毕修,死在我这个只比死人多口气的人的手下,你心里会有什么感觉?“毕修懒得跟他生气,淡漠地说道:“没什么感觉。刘大德已经试过几次了。庞先生,您到底为什么对我多加关照呢?” 庞建贵说道:“毕先生,您还是老实点,听我的话吧。我刚才对您说了,我关照你多次,否则你早就从楼上摔成肉酱,或者就和刘大德作伴去了。您一定得罪过一个人,它姓白,从外表看,它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不过,我虽然再这张□□躺了十五年,但是我的眼光还不是差的。我总觉得她不象是一般的女人!她说她能救我的命!”毕修:“你信?你知道她会如何救你的吗?” 庞建贵激动起来:“我有不信的自由吗?我必须信!只有我活着,活得好,活得快乐,邪梦镇才能永远存在!”毕修说道:“所以,你把我弄到邪梦镇来?”庞建贵:“这不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吗?本来你大可以甩手继续你的旅途,不管邪梦镇的事的。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毕修说道:“她要你把我扣在邪梦镇?”庞建贵说道:“我不是都说得够清楚了吗?我对你手下留情。她要你死!她说只要你还活着一天,你就会跟踪她!”毕修说道:“那你为什么要饶了我的命呢?”庞建贵沉默了一下,说道:“你不是都已经问过我了吗?她会如何救我?我自己的命运虽然别无选择,但是你的生死却由我决定。与其听她的话,不如把你的命当做交易的砝码!” 毕修有点佩服这个垂危的病夫了。任何局势,都可以因人力作为,向任何一个方向倾斜。他说道:“那么,现在你打算和我,做什么交易?” 他突然醒悟。 ☆、生死交易(2) 毕修有点佩服这个垂危的病夫了。任何局势,都可以因人力作为,向任何一个方向倾斜。他说道:“那么,现在你打算和我,做什么交易?” 他突然醒悟。 庞建贵是邪梦镇的镇长。邪梦镇就要崩溃了!虽然不明白邪梦镇到底为什么会毁灭,但是,镇民们认为,如果那棵怪树死亡了,或者镇长庞建贵病死,邪梦镇也就走向终结!虽然荒唐,但是,这种事,能试验一下看吗? 这构成了一种相互牵制的奇怪力量。庞建贵死了,邪梦镇自然会消失;但是没了邪梦镇,庞建贵无法生存!没了邪梦镇,庞建贵就没有了价值,失去了和白姑神交易的重大砝码!如果听白姑的话,庞建贵把他和李正扣押在邪梦镇,那么邪梦镇一旦崩溃,自己和李正,多半也不知会以什么样的结果死亡吧!这个结果,正是白姑最满意的,但对于庞建贵,没有任何价值,反而白白为人作嫁。 现在,自己和李正,已经留在邪梦镇了。庞建贵不是慈善家,他本人面临死亡,没有好心放自己和李正一条生路。 他竭尽全力,要救他自己!对于庞建贵来说,此刻,这是他的全部生命的意义所在,是他的信仰。 庞建贵说道:“我要你们,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只有你们两个人能做!” 2号拉开了卧室通向外界的大门。李正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座门,简直是连接两个世界。 现在,门外已经彻底黑了。而且,没有一点人的声音。显然,外间的人都已经逃走了。由于供电系统遭到破坏,所有的照明设备也无法使用。只有庞建贵这里,由于有一套独立的供电装置,也仅仅维持他本人的维生系统,照明只能依靠那些在正常世界里价值连城的夜光珠。 三个人手里各自捏着一颗夜光珠照明,踩着地板上的破碎的垃圾往外走。 “我就知道,庞先生的好心,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毕修半带调侃的说道。一旁的李正满脸铁青,根本连理都懒得理睬王先生。 通往地面的路径,因为方才剧烈的地动,有些变形了,有些地段,天花板也跌落在地板上,整个巨大的房间到处都是碎片和成堆的垃圾,而且由于地底的黑暗,又由于地震而断电,透过颇有些困难。 更明显的灾难的象征是:这座巨大的地下宫殿,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这是一种末日来临,四散逃命的光景。毕修在通过第七道门的时候,也听到一个女人有气无力的呼救声,似乎是被塌下来的巨大家具给压住了。他想停下来找找,但被王先生阻止了。王先生告诉他,时间紧迫,不能再等了。 “你找不到她,”在珠子绿色的柔光中,他的两只眼珠闪动着阴郁的光,“你难道没听见头顶的声音吗?” 毕修的心跳平静了一点后,果然隐隐约约,听到远远的地面上,有着怪异的声音。似乎是许多人的哭声,又象是喊叫的声音。他突然感觉地底很冷。 ☆、天降异象(1) 毕修的心跳平静了一点后,果然隐隐约约,听到远远的地面上,有着怪异的声音。似乎是许多人的哭声,又象是喊叫的声音。他突然感觉地底很冷。 “好冷。”毕修说道,一边忍不住双臂环抱,抚摸自己的身体,似乎这样可以暖和一点。 “当然冷。“王先生走在前面,回头对他解释,“你们来的时候,这里有取暖设施,驱散地底深层的潮湿和寒冷。现在,取暖设备失效了。地底的潮气和寒冷泛起来,你自然觉得冷。” “老天,”李正喃喃说道,“我TMD真难以相信,我在这个地方呆了那么多天。你们也不怕得了关节炎?”→文·冇·人·冇·书·冇·屋← 毕修感到江兰若的颤抖。他只是感受到。但是,似乎江兰若在黑暗里,那身躯的颤栗,在空气中划过某种波动。这种极其细微的声波,震动着三个男人的耳膜。 四个人开始向上摸索着走。离地面越近,那些绝望的声音就越清晰。江兰若颤抖得也就越厉害。毕修理解她的恐惧,他甚至有点不敢回到地面上,面对那种混乱而疯狂的局面了。他问2号:“王先生,把江兰若埋在那棵树根下,真的能救邪梦镇吗?”2号说道:“只是我这样猜测。江兰若可以算是那棵树妖的一个分体,目前来说,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三个人到达最初的那间大厅,现在,这个连接地道和外界的大厅,也陷入一片漆黑。电梯静静停落在一角,毕修抬起头,费了半天时间才发现那个他们落下来的洞口。 地下宫殿的人都逃走了,毕修本来预料那个洞口在就被掀开了。但是,他却找不到它。有那么一会儿工夫,毕修心惊肉跳,他以为洞口被掩埋了。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发现,在头顶大约五十米高度,那个小小的洞口,虽然也是一方漆黑,但比起毕修现在所站立的黑暗空间,还有一点点光亮。 王先生看了看手表,低声说道:“现在应该是中午。”江兰若听到,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祭典的时间,实际上已经过了。而中午时光,外面漆黑如同黑夜,这意味着什么? 王先生走在最前,毕修紧随其后,江兰若跟在毕修后边,李正殿后,四个人排成一线,依次出了洞口。宅院里只剩下几个人,看到王先生突然带着人从地底出来,他们立刻围上来。其中一人直接冲到2号面前,急切而愤怒,对2号说道:“2号,你们怎么才回来?难道你不知道,祭典的时间已经过了吗?现在镇子上的人,都在木仙祠前守候,只有我们几个,知道你把江兰若带到这儿了。你是不是想毁了邪梦镇?” 正说着,他们都听到一种撕裂的声音。但是,随着这种撕裂的声音,夜空似乎出现了一种光亮。毕修跳了起来,冲到露天院子里。李正也同时跑了出去。两人都看着那一线裂口中的光明惊呆了。但是,这不是什么好消息。随即,地面再次剧烈地摇动起来,所有的人都站立不稳,纷纷跌倒。那几个留在镇长府内的人也不敢继续停留在屋内,全部逃了出来。 ☆、灭亡之兆 随即,地面再次剧烈地摇动起来,所有的人都站立不稳,纷纷跌倒。那几个留在镇长府内的人也不敢继续停留在屋内,全部逃了出来。 天空本来丝丝降着小雨,地面上润湿了一层。 这也许本该是正常的天气现象。但是,随着地震,雨势忽然增猛,白色的大雨哗哗地从漆黑的天空降落,瞬间就流淌成一条小河。这场雨来得十分凶猛,本来天色黑暗,再加上大雨,街道上几乎对面都看不清楚人的面目。王先生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对他和李正说道:“快!拉上江兰若,立刻到木仙祠去!“四个人踩着水,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向木仙祠的方向狂奔,一路上,倒也无人阻拦。看来,在这场灭顶之灾前,所有的镇民都已经到木仙祠前的广场上去了。 他们自然不敢正面进入木仙祠的大殿,那里现在肯定已经挤满了疯狂的镇民。江兰若一旦露面被他们看见,数千人一起动手,江兰若本事再大,她也插翅难飞。很难说激动和绝望的人们,会对江兰若干出什么事。由2号带路,他们依旧走进那条难以发现的小巷,进入木仙祠后面的那道小门。江兰若突然站住脚,向身后空荡荡的街道看看。 李正问道:“兰兰,快走啊,看什么呢?“ 江兰若脸色苍白,说道:“我……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们……“她说道,李正感受到她的手正在发抖,冷得冰人。江兰若苍白细柔的脖颈来回不安地扭动,扫过一条又一条只有风在吹过,雨丝在充塞的街道。 “有人?“李正转身正打算回头去查看究竟,毕修的手掌“嗒”地扶在李正肩膀上。李正抹掉脸上淌的水,说道:“你怎么了?”毕修阴郁地说道:“恐怕是刘大德吧。我一直都不太放心他!”李正大惊,说道:“刘大德?他为什么要跟踪我们?你确信不是发现我们行踪的镇民?” 2号在一旁说道:“如果是镇民,他就是跟踪了也没用。他无法接近树根的大厅!不过,如果真的是刘大德,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刘大德即使还有生命存在,也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大脑。这个痴傻的人究竟为什么,跟随着他们呢? 毕修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实在太不放心了。刘大德其实按医学常识,早就是个死人。他身体都臭了!”他摇了一下头,甩去头发上的水珠,说道:“到底有什么缘故,能让一个死人,坚持着不肯倒下,而且还能到处蹦跶呢?”李正阴沉地说道:“是不是因为,刘大德对我和江兰若还略略有一点记忆?是这点记忆,刺激着他什么也不做,只管跟着我们呢?“ 正说着,大雨雨势更加猛烈,撞击着地面,那种声音,竟让人心底发寒。王先生一把扯过江兰若,对两个男人说:“不要再管什么刘大德了。实话实说,他既然不肯走,如果邪梦镇毁灭的话,他的生命,这次就真的彻底终结了,他,”2号的眼睛在雨幕中,依次扫视着毕修和李正,说道,“将和我们一样,随着邪梦镇一起消失,再也没机会蹦跶了。这种雨……恐怕是不祥之兆。我们不能再犹豫了!” ———————— 题外话:感觉还是这个标题更符合实际一些。可是V章节没法自己修改。。。。。 ☆、地府之门(1) 三人迅速找到那个地道的入口,那道雕刻着花纹,磨蚀严重的青铜盖子还掩盖在地道上面。三个男人一起用力,将那副盖子搬开。王先生留在地面,李正和毕修带着江兰若跳下去。毕修的身形刚在洞口消失,突然叫了一声。王先生看不到地下的情况,但是他在这个洞口,投入了无数次被骗来邪梦镇的牺牲品,他对地道里的情况还是十分了解的。 就是那个监视地下大厅情形的闭路电视,也是邪梦镇外骗来的人安装的线路。当然,现在,那个监视系统已经失去作用了。但监视系统失去作用了,毕修一个大活人可没失去作用。他已经进过地道一次,而且在里面踏踏实实地做了一天一夜的房客,体验颇深刻。故地重游,2号不认为这是毕修感情冲动发出的叹息。 他立刻问道:“毕先生,怎么了?”毕修从洞口下传出声音:“地道变了!天哪!”但是2号的眼里,什么也看不见。虽然毕修和李正的手里都举着价格昂贵的照明工具夜光珠,不过这种工具毕竟比不过现代化的强光军用手电。胜在不必担心它能量耗竭而失去光源。 夜光珠本来光线柔和,王先生只能勉强看见三个人相互连接在一起的模糊剪影。毕修伸出夜光珠向下照了一段,光芒只伸展了大约三米远,更远的地方,就陷入一团漆黑。 李正低声对毕修说:“我感觉我被活埋了一样。”虽然,三个人都看不见更远的地方,但是听觉是不会错的。李正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撞击出很远的回想。这就说明前方的通道有多深远了。于是,在漆黑里,江兰若抱紧了李正。而李正和毕修都变了神色。 毕修紧闭着嘴唇没有说话。不过隔了两天,他对这个地下迷宫式的建筑的感觉竟然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充斥着浓重的腐肉的臭味。这种味道,连王先生也熏得一阵眩晕,两手急忙撑住地面才没有陪着毕修一头倒栽进那个坑洞里。不过,王先生也感觉到,手下的地面青砖也有了濡湿。王先生说道:“难道是有镇民不怕死,混进地道死在下面了吗?” 毕修举起珠子四下看了看,说道:“我没发现尸体。不过,我敢保证,这就是臭肉的气味,跟刘大德身上发出的味道一样!你们是不是把杀死的傀儡,都扔进这里了?还是——”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用珠子到处照着,但是毕竟看不见。他想说的是,你们是不是把骗来的牺牲品中那些不肯听话的,都囚禁在这里,让他们慢慢饿死?毕修并不讨厌王先生。 他认为,王先生起码做到了一点:是一个守信用的人,起码比庞建贵守信!他努力去做一切一个邪梦镇2把手能做到的事,来挽救这个不该存在的镇子的末日。 毕修根本不在乎邪梦镇的存亡。不过,他自认,比起庞建贵,看到王先生如此努力,为了镇子,如此卑微忠诚地执行庞建贵的一切命令,为了镇子甚至可以做那些他本人完全明白伤天害理的事情…… ☆、地府之门(2) 毕修根本不在乎邪梦镇的存亡。不过,他自认,比起庞建贵,看到王先生如此努力,为了镇子,如此卑微忠诚地执行庞建贵的一切命令,为了镇子甚至可以做那些他本人完全明白伤天害理的事情…… 毕修心中那种被欺骗,被挟制,被强迫,被损伤尊严而产生的怒火,平息了起码一半。 还剩下一半,化作了为他自己求生的动力。 如果不是王先生,毕修可能不顾自己生死,甚至也不顾李正,来个玉石俱焚。在白姑庙里,他就在一半疯狂的状态里,纵火烧毁了整个地下洞窟。如果不是混乱中正好碰到逃生的水下通道,毕修就会在那里烤成人干,从此再也没人知道他毕修的最后下落。 但是,他可怜王先生,也尊敬王先生。这是一个对世界,甚至对自己的生命都无牵无挂的人对另一个为了所爱的一切垂死挣扎的人,所表达的尊敬。 王先生却明白他的意思,说道:“这怎么可能?傀儡如果没有死在外面,死亡的傀儡,在邪梦镇也不会被浪费的。” 他的意思,自然是指死亡的人,被当做食物给镇民们分吃了。 毕修不再说话,举着珠子往前走。李正看看前头深邃的漆黑,对2号说道:“王先生,把江兰若留在上面吧。她很害怕。” 王先生立刻说道:“留在这里,她会更危险!如果被镇民们发现了她,你知道他们如何处理她?而且必须有江兰若的保护,你们才能到达那个极深处的大厅!” 毕修明白他的意思。江兰若必定跟那个压在神树下的女人有血缘的,或者某种无法用常识解释的联系。只有这种联系,才能让正处在变异中的地底迷宫,为他们打开道路。 好可恨啊。 现在,江兰若,成为他们唯一的生命线了!毕修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但是他对于江兰若和那个树下的怪女人见面后会发生的事情,又充满了期待。 两个男人,毕修在最前带路,李正殿后,江兰若夹在中间,三个人依靠着明珠的柔光,慢慢向下移动。 毕修记得自己在树根里埋着的时候,这里是很成规模的一套建筑体系。根须自动形成了通道和阶梯。 那种阶梯,当时由于有充足的照明,虽然毕修只是在被拖出去受刑的路上,看到了地下通道的情况,但是也足以让他看清楚阶梯的构造和质地。 那些阶梯都是细密坚韧的根须纠结而成,极为牢固,踩上去纹丝不动。唯一的问题,应该就是怕火。但是在地下照明的,原本全部是电力系统,没有一点火种。 在邪梦镇,根本不需要举火做炊。所以,整个邪梦镇,想找出一点明火的火种,都十分困难。 左右的墙壁和头顶的天花板,也密密匝匝地覆满了黑色的根须,在灯光直射下,看上去象是风格奇特的细密画花纹。但是现在,夜光珠的光线完全不足以照亮头顶高高的天花板,毕修抬起头,只能看见一层漆黑。光线根本到达不了那么高的地方。 ☆、地道之谜(1) 夜光珠的光线完全不足以照亮头顶高高的天花板,毕修抬起头,只能看见一层漆黑。光线根本到达不了那么高的地方。 而脚下一级一级的阶梯,也发生了变化了。毕修弯腰,忧虑地仔细看看。阶梯发生了弯曲,已经没有上次看到的时候那么平整。 毕修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把自己的担忧告诉走在最后的李正。他想,以李正的火爆个性,只怕没有任何用处。 眼下,漆黑的扭曲的通道,已经失去了建筑的味道,在毕修看来,更象是巨兽弯曲的大肠。 三个人手拉手,沿着阶梯向下走。走了一段之后,地势却又似乎是在向上。向上弯曲的这一段路程,几乎完全没有可供踏脚的阶梯,好在坡度不大,三个人手拉脚蹬这那些根须,如同翻山一般,攀上这段突然上升的通道。到了通道最顶端,毕修又用带着柔光的夜光珠乡下照了照,江兰若不禁轻轻地“啊”了一声,紧紧地抱住了李正。李正感觉到江兰若的身体在瑟瑟发抖,把她揽在怀抱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 毕修看江兰若连累带吓,暂时停下,不再往下探入,三人休息一会儿,喘口气,另外,也交换一下看法。 他坐下来,由于根须的变化,通道变窄,他和李正的脸,相距不到2尺。 四周充满了神树树根特有的带着木质的香味,土腥味,中间还混杂着难以名状的臭气。不过,奇怪的是,下了地层这么久,又拐了一个大弯,那股腐肉的臭气,似乎淡了一点。 毕修抽抽鼻子,他和李正的脸十分接近,李正问道:“你也感觉到了?”在这种逼仄的通道内,连说话都感到窒息。 原来李正也发现,那种臭气变得淡了。毕修说道:“我本来设想,进入地表以下越深,那种臭味越浓。”李正说道:“我也这么认为。但是,为什么会反而变淡了呢?” 毕修说道:“这意味着什么呢?我不信没来由会有那种味道。按照邪梦镇的一贯做法,这地底下,肯定藏着不能见光的东西!” 李正看了看江兰若,突然转了话题,问道:“王先生费尽周折,让我们三个人,下了这条地道。邪梦镇的人,不能进入这条地道。不然,他和庞建贵也不必费神,一定要找到我们两个人来护送江兰若下来。” 毕修说道:“我想,邪梦镇的人不是不能进入这条地道的原因,是不能见到这棵树底下的那个女人,按我们的说法,就是江兰若的母亲吧。” 说着,他看了看手表,对李正说道:“休息得差不多了,继续出发吧。”李正盘腿坐在原地不动,说道:“老毕,你信王先生的话,把江兰若送到大厅里,找到她母亲,就可以挽救邪梦镇?” 毕修说道:“我信这是王先生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了。”说完,他向下试探性地走了几步,回头对李正说道:“大李,小心,这一段坡度很陡峭!” ☆、地道之谜(2) 黑暗中,从顶端突然下垂的这段路程,坡度足有70度。好在地道两边伸出无数疯长的根须,有些路段,根须太长,几乎挡住了道路,三个人必须从树根交错的缝隙里钻过去。 又拐了两个弯,他们终于停下了。不能再走了。 眼前是一堵墙壁,一堵树根的墙壁。 王先生独自守在那个入口处,一边看表,一边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雨的雨势越来越猛烈了。高大的屋宇足足有二十尺高,但王先生依旧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粗大的雨柱砸在琉璃瓦上时发出的声响。 毕修和李正,已经走下地道三十分钟了。自从邪梦镇有历史以来,没有人敢于进入木仙祠地下隐藏的这个地宫。就连王先生,也是从庞建贵口中,才知道邪梦镇竟然还有这么规模庞大的奇特地下迷宫。 庞建贵自己修建的地下豪宅,也是从这个迷宫中,引发的灵感。当然,庞建贵自己得了怪病,无法接触阳光和正常的地面的空气,只能生活在土层之下,也是他修建地下宫殿的重要原因,倒也不全是因为庞建贵有疯狂的想象力。 告诉镇民们,把江兰若活埋入木仙祠下的大厅中,就可以挽救神木,就可以挽救邪梦镇,本来只是一个应急之计。 王先生自己完全知道,如果江兰若不肯进入地道的话,那就只有派邪梦镇仅剩的傀儡——刘大德来挟制江兰若。 本来,邪梦镇还存有一批因为强行喂食了果实而神智麻木昏迷的傀儡。如果使用它们来押送江兰若,甚至在地下实行作业把神树移植到江兰若身上,都比使用刘大德要强得多。 但是,由于神树发生病变,邪梦镇严重缺少食物。除了神树的果实,邪梦镇唯一可以食用的,就只剩下一样东西:人肉。 镇民们历来听从王先生的指挥,除了在食物上。 所以,在王先生还没来得及考虑到护送江兰若的人手之前,那些已经失去神智的外乡人,就全部被分吃掉了。 只有毕修和李正,是两个异数。在惨案爆发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正悠哉地蹲在那条无人敢进入的废墟街养伤。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局势又相对平稳,镇民们虔诚地等待这场决定生死的重大祭奠举行,无人敢在这种时候生事,所以没人顾得上料理这两位,白白便宜他们得了性命。 2号本人,是打算把毕修和李正处决的。他看不出这两人的用处,为了邪梦镇的安宁,他不打算对他们仁慈。但是庞建贵不这么想。庞建贵快死了。经过十五年生不如死,锦衣玉食的生活之后,庞建贵自己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快走到了尽头。 也真是奇怪。 曾经拼死要自杀,却无计可施的庞建贵,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却拼尽最后一点力量,想继续活下去。 或者,这就是那位白姑给他的希望。 但王先生越想就越想不通,经历了多年的折磨,白姑到底给了庞建贵什么,令庞建贵竟然忘记了十五年的痛苦,转而对生命充满了渴求呢? ☆、地道之谜(3) 经历了多年的折磨,白姑到底给了庞建贵什么,令庞建贵竟然忘记了十五年的痛苦,转而对生命充满了渴求呢?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现在,毕修和李正,正如庞建贵所希望的,走在预先设定好的轨道上,一丝不错的,带着江兰若,去树根底部的那个大厅。 想到这个,毕修就感到说不出的气结和郁闷。但是他无法选择。无论从哪方面讲,他都必须完成庞建贵这次交给他的任务。 其实,如果没有他和李正,江兰若本人,也可能会探入地底。因为江兰若听话,在江兰若心里,庞建贵的地位远远超过了她的生身父亲江长有,那是神一般的存在。只要是庞建贵的命令,江兰若一定依从。 但是,江兰若听话,李正必定不会放任江兰若自己去冒险。而自己虽然不在乎江兰若的生死,却不能不关注李正的安危,所以,说来说去,这个地道,他必须进。 毕修走在最前,他试探着用夜光珠向下照了照,心头升起一股凉意。 在刚才经过的路上,虽然路段也有起伏,但是毕竟依靠着夜光珠,还可以勉强看到路面。但是现在,路边突然下陷,光线都照不到了。 毕修回头看看,李正正神情严肃地看着他。毕修说道:“大李,情势不妙。这地道,变化太大了。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里明明很规整的。而且——你还记得那个庞建贵的故事吗?” 李正点头,说道:“不错。我从小就听熟了那个故事。庞建贵来的时候,地道一直通往地下。” 毕修说道:“起码我在这里蹲监狱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现在完全变了。”变得比地牢更危险。他们很可能因为迷路而永远陷在地底。 毕修说道:“你带好江兰若,我先下去探探情况。”李正一把拉住他,问道:“我们……真的要听话冒这么大险?万一底下是个无底洞,那你怎么办?”毕修说道:“我想,姓王的不会拿无底陷阱来耍我们。他找帮手都来不及呢。既然答应他冒险,我们不如帮他也帮自己,把好事做到底。你带好江兰若,别让她吓地失控。”说着,毕修踩着那些根须之间的缝隙,一步一步,和爬墙似的,慢慢地,身躯从李正面前沉了下去。 起初李正还能看到毕修的模糊的面孔,象攀援绝壁似的一步一步往下,只不过这处绝壁十分狭窄,更象一口不见底的深井,越往底部就越黑暗。毕修的头颅很快就看不见了,李正站在最上面,只能看见一小团熟悉的柔光渐渐地向地底深入,他的心却越提越高。 最后,那一团柔光只剩下一点极其微小,如同火星大小的光亮,那是地底唯一的光线了。李正不自觉地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伏在这处根须形成的深井边缘,向下大声喊话:“喂!喂!毕修!毕修!”那个深深的洞穴,似乎是一个吸收器,李正觉得自己的声音深入地穴之后,一下子就听不见了。 二号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外面的风雨愈来愈不正常。虽然这处洞口处在木仙祠的深处,但似乎那股狂风在木仙祠内到处兜转,还是深入了这处位于后殿的房间内,反锁的木板门在空气的流动作用下,不时发出砰砰的声音。 ☆、地道之谜(4) 但是,二号感受到这股寒意,是一种直觉的本能。他轻轻地把地道的出口按原样覆盖好,重新铺设好地毯,然后挪过一张沙发放设在洞口的上面。这样看起来,起码一时间,没人能发现这个洞口。 在邪梦镇,没有人知道这个巨大的地下迷宫。2号认为,也许以后永远都不可能会有人知道了。 其实,镇民们即使知道了,也毫无用处。正如他2号王先生,虽然知道这个地道通往邪梦镇存在的本源,也毫无办法。他甚至无法踏进地道一步。只能挟制那些被迷惑的傀儡来完成他要在地道下完成的工作。 但是现在,护送江兰若,与神木通话的责任,指望失去基本神智的傀儡是不行的。好在庞建贵也是外面世界来的人,他利用他在那个世界的关系,套来了毕修和李正这两个大活人,使他们心甘情愿为邪梦镇做这件关系生死的大事。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二号总觉得心寒。他无法说明,究竟是为什么。是为毕修和李正这趟地底旅行的结果担忧吗?他认为不太象。生死,对他而言,其实就那么回事。 他按捺住心跳,猛然拉开房门。 真是见鬼,虽然再神庙后这么深的地方,还是有一股狂风扑面而来。 2号有点明白他在害怕什么了。 起码有一部分,是对末日来临的光景的恐惧。 他突然感到两腿发软,不禁靠在门框上,借以缓解一时的软弱。 在风声的呜咽里,他能听到正聚集在木仙祠内外喧哗(·文)闹嚷的镇民们。祭奠的时(·人)间早就过了。本来实(·书)际上,无论什么时(·屋)间活埋江兰若,都不重要。在邪梦镇面临覆灭的情况下,把江兰若换在这棵巨树的树根下,只是尝试的一个办法而已。但对当时的2号来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直到毕修和李正自动出现,并被庞建贵招去见了一面。 2号感到空前的疲惫,他突然觉得,他很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再也不要担心。再也不必烦恼。再也不用焦急。 闭上眼睛,全身放松地永远躺下。 等他再睁开眼睛,愕然看到他笼罩在一个高大的阴影中。 毕修两脚踏上实地,抬头对上面喊道:“大李!带着江兰若下来吧!这里并不深!很安全!”说着,他弯腰四处用夜光珠照着,跟前边经过的路径都一样,没发现什么异常。 李正听到深穴里传来喊话,放了心,对江兰若说道:“我先下去,你跟紧一点。”说着他下了那个地穴,然后对上面说道:“下来啊,我托着你,你可以省点力气!” 江兰若刚探下一只脚,忽然,整个洞穴晃动起来!江兰若惊叫一声,脚下收不住势,一头栽下去,李正一手紧紧抓住根须,另一只手急忙去抓江兰若,却只抓住她一支胳膊。如果静止不动,按李正的体力,或者还可以重新返回那个平台。但是现在,整个巨树的根系似乎都象被惊动的蛇群在狂舞,李正手里的那根根须也在疯狂地扭动,李正脚下的根须突然抽回,他全身都没了凭仗,手里的根须又把握不牢固,终于手一松,整个人带着江兰若往下降落。 ☆、地下蓝光 地下一层也不安静。毕修站立不稳,想扶着洞壁有所依靠,洞壁却瞬间远离。毕修险些一头栽进脚下的黑暗中。然后又突然收缩,若不是毕修躲得灵活,只怕就要被活活压死。不过也幸亏如此,突然收缩的洞壁,正好把李正和江兰若卡在半空里,然后又突然膨胀,道路重新开通,这两具躯体才跌落下来,下坠的力道却小得多了,否则,从高空中下来,足以把毕修砸扁,他们自己也会摔得筋断骨折。 李正趴在地上,江兰若伏在他脊背上,一动不动。毕修把江兰若从李正身上搬开,先放在一边,然后把李正翻个身,问道:“怎么样?还能行动吧?”李正过了半晌才缓过一口气,说道:“还好!”他慢慢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身躯,对毕修说道:“还好还好,没有伤到骨头。”然后急忙低头去看江兰若,江兰若的眼睛在珠子的柔光下半睁半闭,原来是睁着眼睛被吓昏过去了。 毕修摇摇头,说道:“真是的。她对刘大德那么凶,自己这么不济事。” 李正借着珠光看了一会儿江兰若白色发青的脸,突然有些哽咽。毕修看他伤心,也不再冷言冷语。李正说道:“你不知道的,她其实从小胆子就不大。那么凶,根本不是她的本性。她很弱的。”毕修拍拍他的脊背,说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你若真的对她好,就赶紧行动,弄清楚这个鬼树的真面目。不然我们连自己都救不了。”话虽如此说,他自己也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无论邪梦镇是否能够得救,他都不愿去多想未来。 李正收了眼泪,又看了一下江兰若,把她负在脊背上。毕修举着夜光珠向下探望,整个地道就象是被惊动的巨兽,在即将苏醒前蠕动,扭转。地面起伏不定,如同站在海面的甲板上。前面的通道很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但是,李正和毕修此刻,也别无选择了。要么回头返回地面上,听天由命等死,要么冒险继续前进,为自己的前途赌一赌——这两人恰好都属于某种赌徒。 毕修说道:“你跟在我后面。“他抓住那些密密麻麻的根须往下攀爬,那些根须,现在似乎全都苏醒了,不断地在他手里抽搐,蠕动,毕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就会突然在他脚下裂开,让他栽进一个陷阱里。 正在如此想着,毕修突然感到手里紧紧攥住的一根根须扭动了几下,周围其他的根须如同得到什么号令似的,纷纷向旁边挪开。顿时,一股地底的阴湿带着臭气从那个突然出现的狭缝里冲出来,那股空气带着阴惨惨的寒气,连跟在毕修背后几步远的李正,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毕修简直感到冷到他骨髓里去了。 “有光,有光!“毕修听到李正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道,毕修极力压抑着狂跳的心情,在这个时刻,在这种极其幽静的地底,他的心跳声如同战鼓一样震动着他的耳膜。 ☆、意外秘洞 “有光,有光!“毕修听到李正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道,毕修极力压抑着狂跳的心情,在这个时刻,在这种极其幽静的地底,他的心跳声如同战鼓一样震动着他的耳膜。 但是这可不是狂喜,毕修自打进了这个破镇子之后,他就没指望喜从天降。那种光,是绿色的光芒,在密密麻麻的根须之间,幽然一闪,就飘到了罅隙深处。 “别吵了。“毕修低声说道,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大李,你难道不知道,那是磷火?” “磷火?”李正不象毕修有过长年野外漫游的经验,听了此言,他猛然醒悟,说道,“磷火?这地道里,有尸体吗?” 说着,他还忍不住回头去看看,江兰若的黑发静静地伏在他的右肩上,纯净的脸蛋在黑暗中,幽若一朵沉睡的昙花。李正的眼角不觉淌下一滴眼泪,又把昏睡的江兰若往上举了举。李正很怕去想他和江兰若一起埋葬在这个鬼地方的情景。 毕修竭力装作没看见李正的软弱失态。现在,那些粗粗细细,相互交错的根须,如同一张柔韧而坚硬的栅栏,把这三个人和那些绿色蓝色的火苗隔在两边。 似乎有一阵气流从这个狭小的空间通过,本来寥寥无几的火苗,无声无息地,忽然在这里那里燃了无数朵。绿色的光芒,从缝隙里投射出来。 纠结成团的根须缓缓地向两侧分开,光线更亮了。毕修和李正站在那道本来只是一道竖立的狭窄缝隙前,脸上身上都染成了绿色的光芒。他们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就像是凭空里出现两扇大门,这两扇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露出了另一个幽深的洞穴,这个洞穴里,星星点点,到处都是磷火的光芒。 李正的眼睛瞪得溜圆,毕修能感到他在旁边浑身发抖,毕修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了李正的手,李正感受到毕修手掌的温度,渐渐不再哆嗦了。他感激地回过头看了毕修一眼。 “这是通向地狱的路。”李正评价。 “进去看吗?”毕修问道。 李正苦笑:“我承认,我没这个胆子。何况,我还背着兰兰。”毕修说道:“我从来没听王先生说过这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大李,你从小就在红光厂长大,你听说过本地还有这种……万人坑吗” 李正说道:“我要是知道,你认为我还有勇气在这个地下道里走这么远嘛?我现在的腿就已经软了!庞建贵的故事有很多版本,我从小到大都听得不想听了!但是关于庞建贵地下探险,关于地道的说法基本都一致,就是只有一条通道,直通往地底!” 毕修说道:“我们在邪梦镇呆了这么久,始终就没听邪梦镇的人们提起过这条地道!而按王先生的态度,这条地道,邪梦镇的人不敢进入,那就说明,王先生也不会对这条地道的实际情况了解太多。在当前邪梦镇的居住者中,能进入地道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江兰若——但是我猜庞建贵不会轻易让她进入这个地道,以免母女见了面;一个是庞建贵本人,他在某种情况下肯定进入过地道!而且他是唯一一个和神树的本体见过面的人,但是他进入地道的时候,地道并未发生异变,邪梦镇也并未面临现在这种危机,所以,他未必见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岔道……”说到这里,毕修突然心里一惊。 ☆、地底尸洞(1) 庞建贵接见他和李正的时候,一方面,庞建贵确实已经病势沉重,完全依靠维生系统生存。在这种情况下,庞建贵为了赚取他们两人深入地道,会不会对自己当年的经历有所隐瞒呢?如果庞建贵真的告诉他们,在木仙祠下积满了尸骨,他和李正,还有没有勇气闯入这个怪树下的迷宫? 另一方面,也许庞建贵真的并不知道。这个地道,就是在他和李正往下走的时候,由于怪树的异变,造成根须的异常活动。本来被掩埋的一个洞口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这些尸骨,究竟是怎么来的? 毕修竭力忍耐着,又向那个深穴里看了一会儿。虽然洞内黝黑,但星星点点的磷火给了一点光亮,毕修突然抓住了李正的一只手,说道:“大李,这个洞穴,不是怪树的根须形成的!” 这个洞穴,是人力在地底挖出来的,也许本来就是地下的天然洞窟。但无论是哪一种,它的洞壁都是石块和泥土,而不是那些密密麻麻的根须。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怪树的根须不断伸展,终于在原来的尸坑坑壁上透出了一个不规则的洞口,然后无数根须又层层叠叠地把这个洞口给覆盖起来了。于是,这个尸骨累累的坟墓,连邪梦镇的人也从来没发现过! 如果那些下到地道里的傀儡见过这个洞口,他们是不可能隐瞒的。 也许感受到活人的气息,那些如同黑色的绳子一般垂落在洞口的根须,微微晃动起来。毕修站在洞口,犹豫了一下,说道:“大李,其实继续往下走,也是一样危险。我们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不如进去看看究竟,也许能发现点什么!” 李正脸色发白,说道:“老毕,我承认我现在害怕了。何况,你没看见,兰兰还跟着我们?你是不是想把她吓死?王先生在进入洞口之前都给我们说得很清楚了,如果没了兰兰,我们两个人,就会更加危险!再说了,我现在只关心如何完成王先生的交待,能活着离开邪梦镇,对其他的事情,我没有兴趣!” 毕修说道:“你真的认为,见到江兰若的母亲,我们可以活着回到地面上,活着离开邪梦镇吗?”李正没有说话。其实,李正也很清楚,庞建贵如果没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能不说的真话,就绝对不会吐口。王先生本人对这次行动的结果也没有十足把握。不过是已经走投无路,只能试一试这最后的办法。 只有一点,他们可以肯定。 江兰若的生母,确实就在这棵怪树的树根底下! 但是见到那个怪异的,非人非树的女人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这就无人可以预料了! 几滴水从头顶滴落下来,落到毕修的头发上。 毕修起初并不在意。 接着又有几滴水,滴落到他的脸上。毕修抹了一把,紧皱起眉头。抬头向上看去。 这一路下来,已经不知道拐了多少弯。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空间十分低矮。毕修伸手就可以摸到头顶的洞壁。身材若在高一点,就得弯着腰杆走路了。 他一抬头,正好看到一串水滴从头顶那些根须上滴落下来。 ☆、地底尸洞(2) 他一抬头,正好看到一串水滴从头顶那些根须上滴落下来。 如果不是那股熟悉的,明显是腐肉的臭味,毕修自然会当成这是树根渗出的水。 毕修又在脸上摸了摸,那股臭味令人作呕。方才,只因为这地底下本来就有一股臭味,让毕修的嗅觉麻木,现在他才意识到,头顶也有一具尸体! 他急忙举起珠子,让珠光照亮头顶。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根须虽然严密地层层叠叠封闭在他的头顶,但是,毕修还是隐隐约约透过那些空隙,看到在头顶上一层,有一双眼睛! 毕修不禁大叫了一声,说道:“大李!小心!” 李正惊问道:“怎么了?” 毕修说道:“头顶有人!”正说着,头顶的根须纷纷裂开,映着夜光珠的光芒,李正看到一把利斧的雪亮的锋刃! 那道裂口迅速地扩大了,毕修说道:“是刘大德!他发狂了!“ 李正说道:“他竟然一直跟踪着我们到这里来……“ 毕修说道:“快跑!我们两个人,打不过他的!“ 毕修犹豫了一下,拉着李正向着地道更深处逃去。背后发出锋利的“咔嚓咔嚓“声响,毕修听到重物坠落的声音,想来刘大德的斧子劈开了隔绝两边的根须洞壁,他从上面坠落到了他和李正刚才还在站立的地方。 只是有一点,毕修实在想不通。地道不断地在变化,有些通道细小狭窄,只能容下他和李正勉强通过。刘大德那么庞大浮肿的身躯,是如何通过的呢? 他来不及理清思路了。只觉得其中必然有些他无法想象的怪异。两个人急速狂奔了一阵,背后那种咔嚓咔嚓的声音,始终不断。这一方面是因为,地底实在太静,一点声响也能顺着这条通道传出很远;另一方面,也证实,刘大德力量惊人。 突然,李正脚下被突起的根须一绊,一脚跌倒。他及时拉住墙壁上一根根须,没有摔个狗吃屎。毕修转回身来帮他。李正却突然说道:“兰兰醒了。“ 江兰若真的醒了。她的头发垂落在李正的脊背上,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抬起脸,迷茫地看着背后。 李正把她抱在胸前,把她的蓬乱的黑发都抚向耳后,说道:“兰兰,你醒了?“ 江兰若向四周看了一圈,点点头,说:“正哥哥,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毕修听了,有些不耐烦,正要催促李正赶紧拉着江兰若继续往下走,李正却说道:“嗯。梦见我了吗?“ 江兰若得意地笑了,又有点害羞,说道:“梦见了。我梦见你带着我坐在你的单车上,回到我们小时候的那座学校,你悠着我打秋千,我飞啊飞啊,飞得好高好高……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李正听得惊呆了。毕修不安地看着李正,又看看沉浸在梦境里的江兰若,危险在逼近,他们却浑如不知。可是毕修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惊动这两个人赶快走路! “哗!” 毕修的心一抖。 他几乎仰面翻倒。 而李正还在看着江兰若,江兰若还在看着李正。 毕修一把揪住江兰若,甩到自己身后。 他以为他来不及救李正了。 面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体。 ☆、异形刘大德(1) 毕修一把揪住江兰若,甩到自己身后。 他以为他来不及救李正了。 面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体。 那似乎是一个软体动物,被挤压成了扁平的形状。 毕修浑身发抖,连连后退。 江兰若躲在毕修背后,毕修能听到她发出的呜咽声。 刘大德的整个身躯,仅仅略具人体的形状。 这一路上,由于根须发生剧烈的变化,不断挤压,刘大德的骨骼已经被压碎了。毕修看到白色的骨茬刺穿了刘大德那身本来就破烂的衣服。但是刘大德身上没有什么血迹,只有一些恶臭的,黄色的粘稠液体。 刘大德的身体确实在腐烂。但是他依然可以活动,而且力大无比。 刘大德的脑袋形状更加奇特了,已经成了一个被压扁的篮球,凹凸不平。一只眼睛垂落在鼻子上,另一只眼睛在强力挤压下移动了位置,吊在鼻梁正上方。 独眼,鼻子,嘴巴,奇异的排列成一条线。 毕修连连后退,撞到江兰若柔软的身躯。他能感受到江兰若的剧烈颤抖。实际上,他毕修也颤抖得无法克制。 不仅仅因为刘大德手里挥舞着杀人利器。刘大德现在的形象,就有足够的杀伤力。 也许,经历了太多的磨折。即使如刘大德这样如生化怪兽一般的死人,也感到某种疲劳。他一手挥舞着利斧,但并没有立刻扑上来,而是拿着利斧,不断地调整着身体各个关节的位置。 毕修几乎吸不上气。他看着刘大德就象一个皮球,浑身的骨头发出脆响,然后,一点一点,本来瘪掉的皮囊,又渐渐鼓包起来。 只是鼓包得不太均匀,很不好看。刘大德腾出左手,在脸上推推捏捏,很快,那张漏气篮球的脸又变得饱满一点了。然后他又捏着五官,把它们赶回原来的位置,甚至连掉落的眼球,他也认真地塞回眼眶。 毕修想吐。而李正已经吐了。 李正抬起头,他正好委顿在刘大德面前,挡在刘大德和毕修之间。李正虚弱地哀求:“大德,你饶了我们吧!我们一起逃出邪梦镇,好不好?” 刘大德的眼睛居然还能反射出夜光珠的柔光,看上去倒有些儿童的憨傻无知,他摇头说:“不好,不好!”毕修发出吼叫,他以为刘大德会挥斧对付李正。他想,如果李正在他面前被刘大德开了瓢的话,他毕修,也决计不会活着继续往前走。 但是,刘大德越过了李正,毕修反应过来,他的目标是江兰若。刘大德扬起利斧。毕修想挡,但他承认他没有足够的勇气。 江兰若抱着脑袋瑟缩成一团。刘大德的斧子对准她的黑发劈下去。但是,黑暗中,毕修听到李正一声惨叫:“我不许你杀兰兰!你不能这么干!”接着,李正扑上去,从后头抱住了刘大德的脖子,暂时止住了刘大德的进攻。毕修见状,猛击刘大德的肚腹,但刘大德毫无反应,他一抬脚,将毕修踢开。毕修吐着胆汁飞了出去,撞在根须形成的洞壁上。跌落地面。 ☆、异形刘大德(2) 毕修吐着胆汁飞了出去,撞在根须形成的洞壁上。跌落地面。 刘大德又回过头,对李正抬起斧头。江兰若惊恐地放下双手,突然狂叫:“妈!妈!救命啊,妈!” 似乎是某种感应,整个地道的根须,都似乎猛然一震。毕修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那柄斧头的锋刃,正对着李正的鼻梁。李正正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强行支撑着刘大德的手腕,不然锋刃接近。 毕修从那个低凹的地方爬起来,正打算冲上去帮忙,脚下突然如踩了飞毯,来回摇摆。毕修再次滚落在地。那边刘大德突然身躯变矮了。毕修先是觉得奇怪,然后明白,刘大德的脚下出现了陷阱。刘大德挣扎了几下,似乎脚下被什么束缚,挣脱不出。毕修冲上去,从刘大德的手臂间拖出了李正,抱着他顺着地势一路打滚,远离了刘大德。 刘大德发现到手的猎物走掉了,显然十分愤怒。他的独眼毫无表情,却盯着李正和毕修,然后张开大口发出怒吼,随即,他把那柄利斧挥舞成无数的影子,所击之处,木屑纷飞,接近他的根须全部被劈成碎条,但是随即更多粗壮的根须又围聚上来,阻挡刘大德的通道。刘大德的身体越来越低,他举起斧子在地面上砍,只发出“砰砰”的闷响,劈出了无数豁口,但是根须又紧紧地捆住他的两脚,并沿着他的腿迅速上升,就象是无数条粗黑的儿臂粗细的绳子,把他捆得连一步也不能动。刘大德见自己无法脱身,眼珠暴突地看着毕修和李正,以及躲在他们两人背后的江兰若。 毕修李正二人被刘大德的眼神惊得一时身体僵硬,他们都知道,刘大德应该早就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可能事实上,刘大德现在还站在他们面前逞威。他的头颅和身躯虽然已经被他自己重新定位了一遍,但是仓促之中,他的“工作”还是做得不是很细致,并不能做到如一个正常人一样的完美。 毕修看到刘大德脚下的根须迅速地向上延伸,很快就覆盖了刘大德的胸部。他听到了清晰的“咔嚓咔嚓”声,刘大德的骨头再一次被挤压碎裂。但是,刘大德的脸上,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只是嘴角,眼睛,鼻孔,耳朵……都咕嘟咕嘟冒出发黑发臭的血浆和脓液。刘大德的脸扭歪着,嘴唇也扭曲着裂开,露出牙龈腐烂后发黑的牙齿,黑色肿胀的舌头伸出来,滴落着血液。即使这样,刘大德还试图对两个人空隙间的江兰若,做出一个狞笑的表情。 李正有气无力地伸出手,喊道:“大德……”刘大德似乎眼珠动了一下,毕修不能确定。那些根须看制服不了刘大德,就继续往上蔓延,就象是织巢鸟做巢一样,做了一个网状的,坚硬的茧子一般的硬壳。 显然,根须在和早已死亡的刘大德搏斗。换句话说,这很可能是神木本身在和活死人搏斗。这是一场非人之间的短兵相接。 ☆、困守地底(1) 显然,根须在和早已死亡的刘大德搏斗。换句话说,这很可能是神木本身在和活死人搏斗。这是一场非人之间的短兵相接。毕修和李正完全没有插手的能力,也不敢插手——无论哪一方获胜,他们都难逃一死。只能看着刘大德彻底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从头顶的洞壁上伸出一根更粗壮一点的根须,张开五爪,扭住笼子里的刘大德,然后,毕修看到头顶的洞壁裂开了一道口子,那根根须带着刘大德,跟吊车似的,向上升去。 毕修楞了一瞬,然后猛然扑上去,抓住笼子底部。李正被毕修的奇特行为惊呆了,看着毕修象一只蜘蛛似的上升了大约一间房子那么高的高度,李正突然明白毕修的想法,他毫不客气地往上一跳,抓住毕修的两脚。毕修低头大喊:“带上江兰若!我们到上面去!”李正一手抓住江兰若,一手抱住毕修的腿,喊道:“你不去地底大厅了?” 毕修说道:“我改变主意了!你看看地道里随时都在变化,我们这趟险,冒得值得吗?” 李正大声说道:“你不是给王先生许过诺吗?” 毕修说道:“我不是荆轲,拿小命换一个诺言!我怕死好不好?” 李正把江兰若抱紧在怀里,仰面对毕修说道:“我也很怕死啊!” 毕修说道:“出去吧!咱们不管邪梦镇了,也不当救世主,带着江兰若赶紧升井。等回到地面,就看你的功力,能不能哄着江兰若带我们离开邪梦镇!”李正经历了这么多,也有点胆小怕死,心里一想,毕修的主意果然不错! 江兰若本来一直温顺地呆在李正怀抱里,有些害怕地看着脚下。 李正说道:“兰兰,别往下看,往下看你会害怕………” 江兰若在他胸前使劲闭上眼睛。头顶的毕修却往下看了一眼。 吊着四个人的根须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牵引,速度上升极快。但是,随着刘大德的笼子上升,头顶不断裂开足以通过的豁口,四个人通过之后,从上往下看,这些豁口就成为一个又一个黑漆漆不见底的深井。 毕修看到在深井里,似乎有什么猛追上来……他低下头,用夜光珠往下照着,仔细一看,心里不禁提了上来,说道:“不好了!大李,小心脚下啊。” 李正本来正闭着眼睛搂着江兰若,听了之后,不由自主往下一看,正好一条蛇一样的根须缠在他的右脚上!李正抱住江兰若,使劲蹬了几下腿,自然无法摔掉。 上升的根须不动了。 底下的根须开始用力往下牵拉。 李正恨恨骂道:“该死的!为什么肯送刘大德上地面,却硬要留我们在地下!”可是他根本腾不开手去砍这根根须。毕修在头顶说道:“我看,这件事,八成跟江兰若有关系。” 正说着,头顶的根须突然散开了! 毕修啊的一声,手一松,向李正头顶砸了下去。李正失去了空中的支撑,就觉得腾云驾雾地往下坠落。江兰若紧紧抱住李正不敢睁眼。但是李正看着她似乎没什么害怕的样子。 ☆、困守地底(2) 上升的根须不动了。 底下的根须开始用力往下牵拉。 李正恨恨骂道:“该死的!为什么肯送刘大德上地面,却硬要留我们在地下!”可是他根本腾不开手去砍这根根须。毕修在头顶说道:“我看,这件事,八成跟江兰若有关系。” 正说着,头顶的根须突然散开了! 毕修啊的一声,手一松,向李正头顶砸了下去。李正失去了空中的支撑,就觉得腾云驾雾地往下坠落。江兰若紧紧抱住李正不敢睁眼。但是李正看着她似乎没什么害怕的样子。 三个可怜的人一起往下坠落。李正的心猛然收缩,继而毕修在乱扒乱抓中抓住了李正的衣服。李正一手抱住江兰若,心想,也好。能和朋友和兰兰死在一起,死法总算不是太坏。 比某些人强太多了。 三个人向着那口黑黝黝的深井坠落下去。刘大德的笼子也跟着往下砸落,但神奇的是每次当它要砸在三人身上时,总有一股力量令它偏了一点。 刘大德降落到某一层后,留在了地面上。 而三人却继续向下降落。 毕修怨恨地说道:“怎么回事?刘大德的待遇……比我们好!” 李正懒得理睬他。 三个人又跌回方才和刘大德激斗的地方。李正砸在毕修身上,江兰若坐在李正的身上。把毕修压得不住地惨叫。 李正抬起身,在毕修身上按压了几下,问道:“老毕,没事吧?没骨折吧?”毕修忍痛活动了一下身躯,说道:“应该不要紧。即使骨折——”他苦笑了一下,说道:“这里木条多。我当年学过土法做夹板。”李正见他没事,回头去看江兰若。 江兰若神情专注,似乎正在倾听什么。李正看了她一会儿,有点担心,他抬头看看四周,经过方才一番惊险,地道里又有了新的变化。 来时的路方向似乎又和刚才第一次到时不一样了。它倾斜着向上升,拐了一个弯之后,再看不到上面的方向了。 李正摸摸江兰若的头发,问道:“兰兰,怎么了?” 江兰若在珠子的柔光里眨了眨眼睛,说道:“哥哥,你听不见吗?“ 李正捂住她的耳朵,说道:“兰兰,胡闹什么。这种地方,会能有什么声音呢?“ 江兰若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圆,里面能清澈地反射出李正关切的样子。但是她的眼神很空洞,把两只手叠在李正的手背上,自语地说道:“真的有,真的有……那种我很熟悉的声音啊。“ 李正侧耳听了听。在这个地下道里,应该是除了他们三个人,和头顶不知道留在何处的刘大德,没有第五个人了。如果有什么动静,现在也是他们三个人的动静。 当然,还有一种声音,那就是根须莫名的疯狂生长,扭曲,延伸,相互摩擦,所发出的声音。李正不认为这种声音,对江兰若会起什么吸引力。 他认为,江兰若是精神过分紧张,产生了幻觉。他正这么想,毕修在后面抓住他一边肩膀,把他扳过去,面对着自己。 毕修看了江兰若一下,江兰若还在侧耳谛听。 ☆、美人末路(1) 毕修看了江兰若一下,江兰若还在侧耳谛听。 毕修低声对李正说道:“大李,我们刚才怎么脱险的,你知道吗?“ 李正说道:“根须突然发生了变化,把刘大德给拖住了,我们才从他的斧头下逃走啊。“ 毕修说道:“是根须突然拖住了刘大德!可是根须又想把刘大德绞杀,但是却不能杀死这个已经死了的人。“ 李正倒吸一口冷气。 刘大德不会再死了。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他现在根本就是个死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大德根本是已经死了! 已经无可辩驳的事实反复证实:刘大德死了,死得没法再死了!按照常识,正常人体遭受那么多次的伤害,早就是一具尸体,还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刘大德到底为什么,还在四处溜达,战斗力超强? 毕修的嘴唇凑到李正耳边,说道:“根须杀不死刘大德,只好把他往上提。看来,根须是怕刘大德的,它们想摆脱他!“李正吃惊地看着毕修,眼睛瞪得溜圆。 毕修叹着气,对眼前的形势很不乐观,说道:“更糟的是,根须想送走刘大德,可是却要留下我们!” 李正恨恨地接口:“正是这样!砍它的刘大德,它要送走,这么规矩的我们,它却强行留客!什么道理。” 毕修哭笑不得,李正根本没抓到重点。他说道:“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是说,你还记得,为什么刘大德会被突然拖住嘛?” 李正仔细想了一会儿,眉头紧皱,最后说道:“是巧合吧?这根须还算有点良心,从刘大德手里救了我们一命。” 毕修说道:“巧合个鬼!”说到“鬼”字,李正苦笑道:“老毕,你别提什么鬼好不好?你知道,我们刚刚才见过那个藏着尸体的洞口!”毕修说道:“我记得,当时江兰若一个劲地喊‘妈’!也就是这个时候,根须突然发疯生长,困住了刘大德!” 李正迟疑了一下,说道:“你是说,那个女人……她是江兰若的母亲……是她救了我们?可是你还记得吗,在我们说服江兰若不要听从那个祭典,被镇子上的人们活埋的时候,江兰若明白地告诉过我们,她没有母亲!” 毕修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冰冷地笑容。他很清晰地说道:“江兰若,如果我没记错你说的话,她当年被带入邪梦镇的时候,大约也就是七八岁。七八岁的孩子,刚刚开始懂事,什么都听大人指点。十五年时光,足够给她洗脑了。江兰若长年跟着庞建贵和那个王先生,他们究竟灌输她什么内容,我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从来没教过江兰若正常的人生伦理。江兰若的记忆里,父母的形象,渐渐被洗去,淡化了。但是当时情况十分紧急,江兰若在那一刻,本能地想起了母亲,本能地哭喊母亲救命。” 李正的下巴颤抖了,过了很久,才垂下眼神,躲过毕修的注视。毕修明白,李正不希望江兰若又那么一个母亲。毕修也同样不希望,那个分不清生物种属的,只具有人的形体的生物,会是江兰若的母亲。 ☆、美人末路(2) 毕修也同样不希望,那个分不清生物种属的,只具有人的形体的生物,会是江兰若的母亲。 如果那个怪物真的生下了江兰若,真的和江兰若有至亲的血缘关系,那么,他们担心的,不仅仅是江兰若的现状,还有江兰若的基因。或许,江兰若永远无法逃出邪梦镇!即使离开了邪梦镇,她的血,也会带领她回到邪梦镇! 李正回头把江兰若揽在怀里,江兰若含糊地说道:“哥哥,我听到那个声音好熟悉啊……”她说着,一边用眼睛四处搜索。李正把她拽回去,说道:“乖,不要管那种声音。那是魔鬼在喊你。兰兰,我们要赶紧想办法回去。” 江兰若根本不听。她说道:“不,那个声音,好温暖……我想它……”她一把推开李正。李正料不到她的力气奇大,身不由己地仰面摔倒。江兰若站起来,顺着通道向前走去。 通道的前方向下延伸。李正急忙爬起来,冲上去抱住江兰若。江兰若回头看着李正,也就在这个时候,毕修也冲上去,抱住李正,拼命往后拖。江兰若的脚下,根须纷纷散开,一层一层,露出了无限的深井。李正抱着江兰若不肯松手,江兰若的两脚悬空。毕修抱着李正死命往后拖。 也许毕修就可以把两个人都拖上安全的地面了。但是毕修突然感到自己的脚下也软了,他大呼一声,三个人一个接一个,都往下跌落。幸好中途都有根须编织的大网给绊了一下,不至于筋断骨折。 三个人相继从最后一张大网上滚落下去,扑倒在地面上。 毕修伏在地面上很久,慢慢地撑起上身。江兰若早就坐起来,好奇地四处张望。李正还伏在他身。毕修推了李正一把,李正抬起头。毕修对李正说道:“我们到地方了。” 李正似乎突然才明白他在说什么,猛地窜了起来。 但是,他什么也看不见。 除了珠光所照耀的范围,他什么都看不清楚,这个巨大的场地面积实在太大。以前,这里应该有灯光照明。但是,现在,供电系统已经彻底被破坏,为了防止在剧烈的地震中,电线走火烧毁了整棵神木以及木仙祠,即使有电,这种危险的状况下也不会使用。 所以,本该受到严密监视的树根大厅,其实早就失控。 李正惊慌地左右搜索,嘴里不住地喊:“兰兰呢?兰兰呢?”毕修按住他,让他冷静。然后用珠光找到了端坐的江兰若。 他们在这个地底,已经分不清楚方向。但是,江兰若的面貌,分明是在面向着什么而端坐的。 然后,两个男人听到一阵笑声。 那是一种凄惨的,模糊的,痛苦到极点,眼泪已经无力宣泄的,疯狂的笑声。虽然它低沉,粗糙,连男女都分不出来。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吓得脸色惨变。 江兰若的神情却更好奇了。 李正过去,把江兰若拉在自己身后。 毕修吸口气,拿着夜光珠照过去。 ☆、美人末路(3) 李正过去,把江兰若拉在自己身后。 毕修吸口气,拿着夜光珠照过去。 在珠子柔幽的光辉中,他们看到一张枯皱的老脸。眼眶血红,眼睛瞪得溜圆,用一种震惊而贪婪的神情,轮番看着眼前的三个年轻人。 毕修站起来,珠光的范围更大了一些。这次他们看见,面前伏着的人,头发铺满了全身,却全是白色的。 这个人体的浑身上下,除了眼珠和嘴唇,全是一色雪白。 毕修牙齿微微打颤。在这个人体的脊背上,似乎是一种赘生物,从它脊椎上凸起,向上延伸,又分出枝杈,越分越密,伸入到黑暗里去了。 毕修拿着珠子往上看了一阵,但是,虽然看不见,估计天花板也是极高。他也不知道天花板上的情形。这些从人体生出来的须状物,是如何透入头顶的土层的。 地上伏着的人体抬起头来,那张脸根本分不出性别了。连它的嗓音,也分不出性别了。只是它的胴体,究竟还可以看得出一些女性的特征。 于是,毕修和李正才确信,这是一个女人。只是,这具躯壳,却引不起这两个年轻男人的一丝一毫的欲望。 此时此地,不知该说男人和女人,谁的杯具更惨重一点。 毕修抹抹前额,把江兰若从李正背后拉出来,放在那女人面前。女人却根本不看江兰若,只是对着毕修发出一串模糊的音节。 毕修说不出话,李正却急了,他冲上去,问道:“你是谁?” 这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他确实不认识。 那女人裂开了嘴巴,猛然向李正的脖子咬过去。毕修急忙从后拉了李正一把,李正一仰头,牙齿在他咽喉上蹭了一下,发出“喀”的一声。 毕修问道:“你认识江长有吗?” 女人满脸的皱纹都活动起来,猛然转过头,瞪着毕修。毕修又问了一遍,女人呵呵地说了几句。毕修摇头表示听不懂,女人又反复说了几次,毕修终于勉强听明白了。她说的是:“他是我老公!” 毕修总觉得皮肤上有些不舒服,寒凛凛的,仿佛总有些粘腻的物质在皮肤上爬。他极力稳定情绪,慢慢地又问道:“你还认得这个女孩吗?”他指着江兰若。 女人瞪着江兰若看了几秒钟,突然露出笑容,说了一句话:“是我!是我!” 李正心里一凉,看着漠然的江兰若。 毕修说道:“她已经疯了。”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无论是什么人,在这个地牢里关押十几年,他都会疯。”李正感到两腿在打颤。 毕修又对那女人说道:“这不是你,这是你女儿。” 这时候,那女人的舌头转动已经是十分灵活。她用粗哑的声音说道:“不,不,我女儿才八岁!我的女儿兰兰,她才八岁!每天有邻居家的孩子送她上学,陪她玩!我和老公就她一个孩子,她是我的命!”她嘶叫起来。 毕修听了,又指着李正说道:“你女儿长大了,你不知道吗?已经十五年过去了,她长大……了!她不会永远是小孩子。你看他——”他说,“你看,这就是当年送江兰若去上学的邻居家的孩子!” ☆、诡异重逢(1) 毕修听了,又指着李正说道:“你女儿长大了,你不知道吗?已经十五年过去了,她长大……了!她不会永远是小孩子。你看他——”他说,“你看,这就是当年送江兰若去上学的邻居家的孩子!” 女人抬眼看看李正,露出笑容说道:“哦,这不是老李吗?你也来了?我的女儿兰兰呢?”她显然把李正当成他老爸老李师傅了。“李正哆嗦了嘴唇,半晌才慌乱地说道:“我爸爸……已经去世了!阿姨,我是小正啊,老爱去你家带走兰兰的小正啊。你好好想想!” 女人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坚决地摇摇头,说道:“不,你不要骗我!你是老李,我把女儿托付给你,兰兰不是正在你家里睡觉吗?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李正太紧张了。炮兵出身的李正,竟然象被毒蛇盯住的青蛙,浑身发僵,一动不能动了。但是,换了任何一个人,如果被这女人的一双眼睛给盯住,他都会反应严重失常。 虽然那双眼睛的确是生在一张人的面孔上—— 但是,就连一边的毕修,也感觉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睛。 李正转动着舌头,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这个女人,血缘上可以解释为江兰若的母亲,在她的思维中,似乎时间完全停顿在十五年前。 毕修回头看看江兰若,这个重要的当事人,被眼前的女人拼命寻找的孩子,眼下却茫然地东张西望,根本连看都不看地上俯伏着的女人一眼。在她的眼睛里,根本没有这个女人的存在。或者说,这个女人的存在,和地上的灰尘没什么不同。 毕修感到窒息。地底大厅的空间虽然辽阔,但是他却感到极为逼仄窒息。 李正紧握着江兰若的手,突然感到江兰若的手来回扭动,似乎打算从他的手里挣脱。李正赶紧攥紧了一点。毕修也看出江兰若有了新的状况。他走过去,对江兰若说道:“兰若,你要紧紧跟着我们,听话,不能在这个地方乱跑。“ 江兰若抬起眼皮,一双眸子,在黑暗里闪闪发亮:“我在找那个声音啊。“ 毕修说道:“声音?你说刚才那个只有你才听到的声音吗?“ 江兰若露出几乎快哭的样子:“是啊。刚才我们停留在上面的时候,我听到那些根须中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喊我,在哭。我好难过啊。那个声音,我很熟悉很熟悉的。“ 毕修指着地上的女人问道:“那个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啊。兰若,你忘记了,你是她的一部分啊。你是神木的分体!“ 江兰若稚气地摇摇头,说道:“不。我妈妈不是这个样子。她又老又丑,这么怪的模样,我根本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我要去找那个从小带我长大的妈妈!“她尖声喊了起来,显然暴躁已极。 毕修被她的尖利的喊声震得耳膜疼痛,他捂着耳朵,等着江兰若的尖叫声过去,才又说道:“蓝若,难道你忘记了,你以前在木仙祠上面时,从闭路电视里看到的那个女人么?你仔细看清楚,这就是原来那个年轻的女人啊。“ ☆、诡异重逢(2) 江兰若痴呆似的看了毕修一会儿,然后又转过头来,看着脸色煞白的李正。李正对江兰若点点头。毕修看见,李正在哭。江兰若才低头看着地上伏着的,生不如死的女人。江兰若痴呆般地说道:“是吗?真的是她吗?为什么……她跟我记得的样子,真的一点都不一样啊!根本就是两个人嘛!” 毕修听江兰若如此说道,心里惊恐更深。他想,难道我毕修竟然会死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吗?虽然已经无数次想过,追踪白骨庙会遭遇什么下场,但当死亡真的就面对面对他冷笑时,毕修依旧骨髓寒冷,魂不附体。 毕修没见过年轻时候,江长有的漂亮老婆,但是既然在上千人的大厂有第一美人之称,必然有出众之处,绝对不会是个无盐嫫母。 也就在十几个钟头之前,他还在电视里看到过树根下压着的女人。那时候,她虽然不成人样,但依旧保持着年轻女人美妙的外形。 而现在……她基本上已经被背负着的巨树给吮吸干瘪,只剩下一个皮囊了。 也就是说—— 这棵树在吮吸她! 她快完蛋了! 毕修感到这中间必然有个联系。 庞建贵病势垂危。 邪梦镇面临覆灭。 巨树即将死亡。 巨树下的女人面临衰老。 这一切现象,都是在太巧合了。 毕修不相信巧合太多。他相信,这些现象既然同时出现,必定是说明同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绝对不是邪梦镇消失那么简单! 毕修脑子里混乱如麻,无论如何也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江兰若和母亲相见不相识。即将死去的母亲,看着面前跟自己酷肖的女儿,却不相信那是她的亲骨肉。 任是多么坚强的心,在地底被一动不动地□□十五年,她也会精神失常的! 毕修无法想象,这个会恋爱,会生育,曾经度过十年幸福平静的生活的女人,是中如何在地底下依靠回忆,来挨过这天谴般地每一分钟的。 如果不躲进回忆里,这种地底的生活,她是熬不下去的。 结果她就永远留在了回忆里。 对于她来说,那是她最美好的梦。 她宁可相信梦境是现实,而否定自己身处的真实现实。 所以,她不理解,她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了。 正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 毕修想了一下,蹲下身来问道:“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女人看了毕修一眼,却说了一句毕修万万没想到的话。 “我很美吗?“ 毕修愣住了。 这个女人的样子,跟美丽,扯不上任何关系。 不过他立刻认真地回答:“嗯。当然。您是红光厂的第一美人。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女人得意地笑了:“好好。很久没人承认我是第一美人了。只有我老公江长有会看着我发呆。哦不,每个见到我的男人,都会看着我发呆,就连——那个庞厂长也不例外!“ 毕修脊背上起了一层寒栗。 女人转了一下眼珠,又说道:“可是我可不是不正经的女人。唉,我就想带着闺女,跟着老江安安稳稳过上一辈子,再看着兰兰嫁给李师傅家那个小子,我也就知足了。“ 李正瞪着眼睛,却说不出话。他似乎已经丧失了语言功能。当然,毕修知道,他老爸已经过世了。 ☆、美人的回忆(1) 李正瞪着眼睛,却说不出话。他似乎已经丧失了语言功能。当然,毕修知道,他老爸已经过世了。 毕修心想,事不宜迟,赶紧顺势套出以往的真相才是正经。他笑着说道:“那,我就称呼您‘美人’好了。‘美人’,你当年是去做什么事的,遇到了江先生?“说完,他抬头看了李正一眼。 ‘美人’怔怔地思索了一会儿,哀戚地说道:“我是从小,就跟着一群人在一起。我似乎听说,我是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拐带的‘童女’。我的作用,就是供奉我脊背上这棵神木。但是后来,我长大了,那时候我才知道所谓的供奉,就是把我活埋在这个地方。“ 毕修低声问道:“是谁告诉你要把你活埋的?“女人幽幽地说道:“是一个男的,他姓王。他似乎是那些人的头领。”毕修不再追问。王先生的样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岁,而江兰若的母亲起码也该有四十岁了。这中间必然有一种奇怪的作用。 美人有点怀念地说道:“虽然他对我非常不客气,但是我还是觉得,他是邪梦镇上,唯一一个让我忘不了的人!后来,邪梦镇举行仪式,仪式之后,我就要被活埋在这里。那一次,很奇怪的,有一个跟镇民们完全不同的人,他通过废墟街,走进了邪梦镇!他显然不知道他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邪梦镇究竟在干什么!可是,王先生对我说,如果我不想当一具死尸被埋在地下,就跟着那个外乡人走吧!” 毕修突然想起来,当庞建贵到达邪梦镇的时候,神木还只是一棵树苗。木仙祠也早就香火断绝很久了。 美人又说道:“我从来没见过王先生那样的表情。为了对得起他,我也必须逃跑一次试试。于是我就救下了江长有,以后就和江长有结婚了。这十年时光,我过得很平静,很幸福……”她露出笑容。 如此说来—— 美人实际上救了迷路的江长有。 如果当时美人不救下江长有,江长有势必当场被处死,或者成为邪梦镇的食物。 但是美人到底也没能真的救下江长有。 江长有不过是多活了十年。十年一梦。 一切在开始本来要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 眼下,就值剩下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了。 “‘美人’,您过得这么幸福。可是您在出事的那天,怎么会出现在于师傅和刘师傅的家里呢?你一定知道了吧,他们两人都死在你面前。” “是的。我跟他们再熟悉不过。所以我到他们家的时候,他们很自然就给我打开了门,请我做客。但是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他们就自杀了?而且于师傅还杀死了自己的老婆?我当时亲眼看着他象杀猪似的割开了他妻子的喉咙放血,然后把头颅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我实在不懂,可是我更奇怪的是,当时看着那个场面,我一点也不怕。真奇怪,也许,是我在邪梦镇长大的缘故。” 毕修没想到,即使找到了美人自己,也无法解开当年于、刘两家的灭门之谜。但是,很显然,刘大德把江家当做了仇人。难道刘大德竟然知道点什么么? ☆、美人的回忆(2) 难道刘大德竟然知道点什么么? 可惜,刘大德眼下,也已经成了一个行尸走肉。难道谜底究竟是一个谜了? “江先生和李先生,当时都在医院里陪着你,你昏迷不醒,但是医生也找不出病因。同时你又在于、刘两家出现。你是如何做到的?“ “同时?“轮到美人惊讶了,“这绝无可能!我只会在一个地方出现!没人能真的分身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而且我也没什么孪生姐妹。” 毕修再次感到困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离开医院的?” “离开医院?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早就离开医院,在厂区里到处转悠啊。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想离开工厂的时候,根本没一个人阻拦我!” “可是,江先生却吓疯了!”毕修有点急躁。这个美人,似乎对自己做的事情一无所知,和江兰若如出一辙。 “吓疯了!”美人比毕修更惊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是谁吓的他?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根本没见过他回家!” 毕修头晕目眩,忍耐着又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会回到邪梦镇呢?” “我觉得,我和老江一起度过了十年的幸福光阴,本来我是永远都不想走的。可是那个夜晚,我突然感到有人在喊我。我无法拒绝,就跟随着那个喊我的声音来了!但是来到这里之后,我就后悔了。我再也回不了家了,再也看不到老公和女儿了。我的女儿,那天我记得老公是把她寄托在李师傅家里,也不知道她醒了没有……” 女人哀哀地哭泣起来。毕修感到,自己已经没什么可问的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邪梦镇里,发生的一切巧合事件之间的联系。 如果能挽救邪梦镇——毕修对未来,并没有太多的乐观。他不认为庞建贵会信守诺言放自己三人一条生路。不,庞建贵绝不是一个迂腐的人。而且他有太多的理由让毕修和李正永远闭嘴。 但是—— 必须先考虑眼前的危机,然后再想如何去对付庞建贵! 毕修问道:“‘美人’,那么您这些日子里以来,有什么和以往的感觉不同呢?“他斟酌用词,没告诉“美人”其实已经距离骷髅不远了。 美人想了想,说道:“我一直都被压在这棵树的下面。我能感受到这棵树的生机。可是最近一段日子,我觉得,这棵树的生机一天不如一天了!因为它的生机衰退,我也每天都感到疲累,连呼吸都没有力气了。” 毕修心想,你的样子也衰老的可怕。幸亏这个地方没有镜子。 但是他还是没说出来。 他说道:“‘美人’,我在地面上时,听他们说,只要把这位女士——”他一指江兰若,“这位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士,代替你活埋在这棵树的根下,神木就会继续延续生机!所以,我们才带着这位女士来到您这里!” 美人睁开眼睛,努力地看着面前的江兰若,喃喃自语:“对,这不是我自己吗?” 毕修突然感到一股寒气。 ☆、李正发疯(1) 毕修突然感到一股寒气。 美人说道:“这就是我啊。难道我是在照镜子?” 毕修突然醒悟,那些人为什么要活埋江兰若了。也许美人的错觉其实没错:江兰若就是年轻的美人。用一个年轻的躯体代替衰朽的美人做树根,自然可能让神木延续一刻生命。 美人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瘦骨嶙峋,坑坑洼洼,指着江兰若,似乎想触动她一下。毕修小心地问道:“‘美人’,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活埋江兰若之后,您会如何?” 美人的手垂落在中途,嘶哑地说道:“如何?我自然被砍下来。跟神木连接了这么多年,我无法独立生存了。” 李正哀鸣了一声,摇摇欲坠,两只手捂住了脸。毕修使劲咽下一口唾沫,同时却觉得有个什么冰冷的东西,自他的心口慢慢向上蠕动,一路上带出一条冰冷坚硬的线条,一直上升到他的嘴巴里。 美人翻着眼皮,看着站在她头顶的江兰若,江兰若也低头看着美人。美人咧嘴笑了一下,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很为我难过?其实不会的。完全不必。我没有丝毫的难过。我甚至盼着那个时刻快点来。” 毕修觉得喘不上气来。美人又笑了几声,暗哑着嗓子说道:“如果你在这里呆上十五年,你就会理解我的感受。” 不,不必十五年。只在这里待了几天,毕修已经决定,就算饿死,也不会呆在邪梦镇活下去的。 如果即使邪梦镇救活了,庞建贵依然不会放他出去。 毕修相信,他会象一个日漫里的“地缚灵”,或者象一个死不瞑目却已经没了自我意识的鬼魂,永远在邪梦镇到处游荡,寻找那个他永远找不到的出口。 毕修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美人咳咳地笑了几声,向上仰起面,说道:“你们既然带来了这个女人,为什么还不动手?“ 李正如同梦呓一样地说道:“动手,动手。“毕修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 李正似乎丢了魂魄。 毕修当然理解李正。 毕修没有和江长有的一家相处过。而李正不同,他和江长有一家相处了十多年!认识了江长有的老婆十年,中间照顾了江兰若七年。 对于毕修来说,眼前的女人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毕修和这个女人,是第一次见面啊。 对于李正来说,那可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受到过度刺激的李正,眼下虽然人还直立着,但是思维混乱,已经陷入恍惚状态了。 毕修轻声喊道:“大李?“ 李正不说话,两眼发直地,只是看着地面上伏着的女人。 女人裂开嘴巴,笑得嘴角都裂到耳朵根了,哪里还有一点当年“第一美人“的风采。她说道:”对啊,来啊,砍掉我的脑袋!“她喉咙里发出“咯咯”地一阵响,说道:“然后,把树从我的脊背上拔掉,我就可以舒服地睡上一个好觉了!” 她对李正说道,那双瞪得泛出血丝的眼珠,似乎有着莫名的力量,令本来就心神恍惚的李正,真的慢慢抽出了皮带上的军刀。 ☆、李正发疯(2) 她对李正说道,那双瞪得泛出血丝的眼珠,似乎有着莫名的力量,令本来就心神恍惚的李正,真的慢慢抽出了皮带上的军刀。 这是因为,这个地下大厅里,根本没有斧头! 而毕修和李正,带着江兰若下来,根本不是为了杀人的! 所以李正要杀死这个女人,只能用军刀。即使如此,看看这个女人细瘦干枯的脖子,按李正一个壮汉的力气,够狠够黑的话,连刀刃都不必了,直接就能用那双操纵惯机床的大手掰断她的颈骨! 毕修感到一股冷汗顺着脊梁躺下去。李正慢慢地打开刀刃。 毕修看着李正低头看着脚下的人体,那种眼神,十分冷漠。根本不象是那个侠义,爽快,又有点调皮的大个子李正了! 毕修突然明白了点什么,他小心地看着李正,尽量不去惊动他。对于这种状态之下的李正,突然惊动他,对他的伤害是十分强烈的。 李正毫无妨碍地慢慢弯下腰。动作之熟练,简直如同一个惯于杀人分尸的老手了。毕修不敢惊醒他,悄悄地走到他身边,对李正说道:“大李,你这是干嘛呢?” 李正说道:“你看不出吗?当然是把这棵树腐烂的根系给修一下。”毕修贴近他的耳朵,说道:“大李,修剪好之后呢?你不管兰兰了?”李正一愣,看着前方不做声了。 毕修知道李正开始醒悟了,又趁热打铁,对李正说道:“你把树根砍了,你就得把江兰若填在这个树洞里。你高兴吗?” 李正蹲在地上,摇晃了两下,手一歪,锋利的军刀掉在地面上。毕修看着李正的脸色慢慢地变了,从冷森森变得柔和起来。 过了一会儿,李正转过头来,看着毕修的眼神却是极为清澈了:“谢谢你,老毕。我差点成了杀人犯。” 毕修只是叹气。他必须这么做。如果唤不醒李正的话,他只好另想办法,即使让李正受伤,也只好制止他的杀人行动。毕竟,杀了这个女人之后,估计神木是一定会死的。所以,这个女人只要和神木分离,毫无疑问必须有另一个合适的顶替上去。 那么,把江兰若埋进去吗?如果真的要这么干,还需要他们哥俩冒死闯进这么奇怪的地下迷宫吗? 而李正一旦清醒之后,大约宁可自己死,也不会同意江兰若代替这个女人埋在地底的! 最重要的是:现在,母女两人见面不相识。江兰若不认为这个变形了的女人是她的母亲,而这个女人的意识还停留在十五年前,她也不认为这个已经成年的姑娘,是她唯一的女儿。 李正拉过江兰若的手,对那女人说:“阿姨,这就是你的女儿,兰兰。” 女人的眼珠闪着幽光,说道:“不,不是的!我女儿才七岁,她怎么可能是我女儿!” 江兰若把手从李正手里抽走。李正看着她,指着那女人对江兰若说道:“兰兰,这是你妈妈!” 江兰若嘴角抽动了一下,神经质地笑了笑,说道:“不,不!我妈妈年轻又美丽,怎么可能是这么个老怪物!” 李正扶着江兰若的两只肩膀,深深地低下头,说道:“兰兰,她的确是你的妈妈!你记得吗,你在邪梦镇,已经度过了十五年了!十五年光阴,你妈妈,自然会变老的!她的美貌,都转移到你的身上了!”江兰若有点慌乱,眼睛来回转动着,不知道是否该相信李正的话。 ☆、美人的要求(1) 但是她心里,毕竟还是愿意相信李正的! 李正在这个世界上,是她唯一的温暖,唯一令她感到安全的依赖。 所以她终于从李正的怀抱里转动她的两只眼睛,隔着李正,偷偷看着那个样貌古怪的女人。 李正转过身,拉着江兰若的一只手,说道:“喊‘妈’,兰兰,快喊!你喊她的时间不会多了!”毕修难过地别过脸去。李正毕竟是李正。虽然收到过剧烈的感情的冲击,现在,还是以一个邻居家哥哥的身份,来带着江兰若做她该做的事。而且以后会发生的一切,李正心里也有准备。 这对母女,起码,母亲是无法活着离开这个地下大厅了。 江兰若生硬地张了几次嘴唇,最后象蚊子似的喊了一小声:“妈妈……”然后又躲回李正的背后。 但是这声微弱的喊声,对于美人的震撼却是巨大的。她保持着仰望的姿势,过了很久,脸上的表情,渐渐变了。 她嘟哝着说了一句:“你真的是兰兰?” 李正说道:“阿姨,我是小正。” 美人骇异地上下打量着李正,说道:“对……对……我记得,老李没这么年轻啊。你难道真的是小正?” 李正难过地说道:“阿姨,已经过了十五年了。你还不明白?” 美人如同遭到雷击一般,说道:“十五年了?我真的……已经度过了十五年?兰兰都这么大了?你江叔呢?” 李正没了力气,说道:“阿姨,江叔已经去世了。就在几天前,我到特别医院去看他的时候!他突然去世了!” 美人的眼珠呆了呆,突然露出笑容,说道:“是吗……那我还有什么舍不下的呢?” 毕修在旁看着,他估计了一番,想救出美人,绝无可能。她自己也说过,如果把神木从她身上拔出去,她本人是无法生存的。 毕修问道:“阿姨,难道只有让兰兰代替你埋在树下,救下这棵神木,才能救下邪梦镇么?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代替?”美人想了想,突然噗嗤地笑了一下,说道:“不。不是的。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衰朽吗?” 毕修说道:“我不知道啊。我怎么……” 他突然瞪圆了眼睛,说不下去了。 最初庞建贵都已经说过了:神木本来只是一棵快死的小树苗,庞建贵来到邪梦镇之后,小树苗才在一夜之间疯狂生长,并成为整个邪梦镇的食物。不过,凡事有利皆有弊。神木上结下的果实,又能使邪梦镇的人们失去正常的神智。所以,庞建贵和王先生,以及他们身边亲近的人,都尽量不吃,或者少吃神木的果实。 为什么如此巧合?现在庞建贵病势越来越沉重,就算现在送到外面的世界,再多的金钱和医疗技术,也挽救不了庞建贵的生命了。 而神木,却也无可挽救地走向衰亡…… 毕修极力不去想中间的联系。 美人说道:“年轻人,在刚刚进入这里的时候,我的意识是清醒的。那时候,我能感觉到,我无法逃脱邪梦镇……虽然我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是我知道,我的一生——如果我的生命也算得上一生的话——就注定这样了啊……不管我逃得多远,仿佛邪梦镇和我之间有一种无法隔绝的纽带……只要我感受到邪梦镇发出的召唤足够强大,我就无法控制我自己,我会不知不觉地回来……所以……我死掉的话,也好……如果我死了,邪梦镇就会消失吧?那么起码,我女儿兰兰,就不会再受到邪梦镇的影响,永远逃脱不了了。” ☆、美人的要求(2) 她说的倒是一个好办法。只是无论是毕修,还是李正,谁能真的下手去杀人呢?就算她本人有死亡的意愿。毕修问道:“阿姨,你害怕刘大德吗?”女人的眼睛闪动了一下,说道:“那是……刘师傅的儿子吧……”李正在一旁承认说是。美人说道:“我现在衰弱了,无法阻止他,控制他了。而且,我想绞杀他,也无法做到!所以,我只能尽量把他赶出这座地道。可是,我能感受到,现在——” 江兰若突然抬起眼皮,看了看头顶黑得不见底的天花板。这个地下大厅里,除了毕修,李正,和江兰若母女,连只蚯蚓都找不到,可谓死寂到了极点。 邪梦镇的镇民们,由于某种原因,也无法进入地道。 但是,江兰若抬起头看着上方的时候,两个男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声波的震动。 突,突,突! 有节奏的击打声! 李正听了几秒钟,脸色灰败的说道:“我猜,除了刘大德,不会是别人。” 毕修也认可。 刘大德死了。早就死了。按刘大德的经历,早就死了几次了! 毫无疑问,现在的刘大德,陷在地道这座巨兽的大肠里,正在用斧头砍出一条通道。 “我在他的四周都建筑了墙壁,”美人有气无力,摇摇头,“但是他……他已经不是人了……他的躯体里蕴含的意识,已经超过了我的控制能力了……“ 几个人都静下来。毕修侧耳细听。那种奇怪而低沉的声音。 篷!篷!篷! 斧子一下又一下,坚固而执拗地,劈在他们头顶不知道何处的根须上。他们的听力,无法确定那种砍劈声来源的方向。 毕修深深吸了一口气。刘大德太可怕了。过分无畏的人,也是十分可怕的。 现在,没人能救得了刘大德。他拒绝援救。也许可以说,刘大德根本拒绝任何生物的接近。 美人肯定不会救他。本来,刚才如果美人果真把刘大德扔出地道的话,刘大德也许可以拍拍身上的灰,自己去寻找离开邪梦镇的出路。 但是,象刘大德这类人,即使生存的机会放在他的手心里,他也不知道如何去使用。 如果美人死去——按照美人自己的感受,这个恐怕已经成为定局—— 毕修忍不住打个冷战。他问道:“阿姨,如果——如果你死亡,邪梦镇会如何消失呢?“ 美人眨了眨多皱的眼皮,毫无介意地说道:“如果我死掉,邪梦镇……就会消失!” 消失? 毕修说道:“怎么消失?空间扭曲那样的消失吗?” 美人的嘴角弯了一下,笑着说道:“不,象所有历史上曾经有过的城镇最后都湮灭那样的消失!所有的人,都会想起自己的本来面目,然后——消失!” 这个回答,实在太抽象了。不过毕修也没指望更好的回答,去询问一个小镇的末日光景有什么好处呢。这就是象在问一个活着的人,死者在临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一样可笑。 所以毕修还是对一切的结局毫无了解。虽然他对自己逃出邪梦镇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是还想最后拼搏一下。他唯一的指望,就在江兰若身上。 ☆、尸洞探秘(1) 所以毕修还是对一切的结局毫无了解。虽然他对自己逃出邪梦镇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是还想最后拼搏一下。他唯一的指望,就在江兰若身上。 刘大德本来都已经逃出邪梦镇了——可是傻瓜刘大德却自己寻了回来。 可惜刘大德已经完全没有正常人的神智,否则毕修抓住刘大德,连哄带骗,怎么也要让刘大德带他去找那个除了木仙祠内之外的另一个出口。 毕修也无法从刘大德口中知道:从正常世界看去,邪梦镇,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它和正常世界的通道,究竟是什么样子,在什么地方呢? 可惜,刘大德根本无法做正常交流。 而且,看起来,刘大德是铁定会死在邪梦镇了。 毕修想了想,又问道:“阿姨,我还有一个问题。这里的地下迷宫,都是您的杰作,对吧?” 美人点点头,说道:“是啊。我使用这些根须,就和使用我自己的十根手指一样容易啊。” 毕修说道:“既然是这样,阿姨,您在这个迷宫里修建了各种建筑物,也能使用根须困住人。但是,我在顺着你的地道往下走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洞穴!” 美人的眼睛里十分茫然,说道:“洞穴?我只知道我自己做的洞穴。” 毕修说道:“可是,您难道不知道,就在您的迷宫的墙壁后,还有一个并非是您的根须制造的洞穴?”他顿了一下,又说道:“而且,最可怕的是,那个洞穴很深,它掩藏在您的根须之后,我们要进去看个究竟,十分艰难!但是,透过根须的缝隙,我们看得见,洞穴里,到处堆满了尸骨!阿姨,您真的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藏着尸体的洞穴吗?” 美人显然很吃惊,说道:“首先,邪梦镇是不会容许死亡的人留下尸体的,甚至连骨髓也不会留下;其次,即使有尸体,邪梦镇的镇民,是没办法通过我的地下道来到这么深的地方抛掷尸首的,他们进入不了我的根系的范围。那个洞穴,一定是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的了。但是在之前,恐怕连我都没有出生,自然不会知道有这个神秘的洞穴。你们三人,应该是第一批发现这个洞穴的人!我也很奇怪,到底是为什么,在这么深的地方,掩埋了这么多尸骨呢?” 毕修有点激动,他说道:“阿姨,这就是说,这些尸体,根本不是邪梦镇的人干的?”美人坚定地点点头,然后,有点诧异地对毕修说:“小伙子,你的心跳得太快了。我感觉到你很高兴啊。你高兴什么呢?” 毕修解释道:“阿姨,如果不是邪梦镇做的,那么就必定是正常世界的人做的。不管是什么人干出了这个缺德事,起码,我敢打赌——这个堆满尸体的洞窟,其实,跟正常世界有联系!” 李正听到这里,打断毕修的话,埋怨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不会是想告诉我们,如果要逃出邪梦镇,就必须经过那个鬼地方?” ☆、尸洞探秘(2) 李正听到这里,打断毕修的话,埋怨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不会是想告诉我们,如果要逃出邪梦镇,就必须经过那个鬼地方?” 那真的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鬼地方。李正的心脏实在难以忍受在无数白骨搜寻的心理压力,尽管那是去寻找一条生路。但是他也明白:没有庞建贵的命令,被洗脑的江兰若,恐怕不会老实带他们离开邪梦镇的! 毕修看了看手表,对李正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应该去看一看!即使没有收获,也比在这里死呆着强!” 李正皱着脸看着毕修,最后对江兰若说道:“兰兰,你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江兰若抬起脸儿,闪动着一双大眼睛,说道:“哥哥,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很害怕啊。” 毕修说道:“不,你不是一个人啊。兰若,你看,这是你妈妈。” 江兰若低头看着地面上伏着的女人,嘴唇蠕动着,毫无意识地说道:“妈妈……不,她不象是我妈妈……” 李正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你多陪她一会儿,一会儿之后,你就知道,她真的是你妈妈了。”说完,又把江兰若搂了一下,叹口气。江兰若茫然地看着李正的脸,不过,她显然很信任李正,虽然不情愿,也就留下来陪着美人。 李正问道:“老毕,你说得倒容易。可是你想没想过,我们怎么找到刚才那个洞口的方位呢?” 毕修抬起头,看看头顶的穹窿。 这个地下大厅里,必定安装有照明设施,否则就无法通过监控系统,把美人的一举一动都严密地传送到地面的闭路电视中去。 可惜灾变之前的地震,洪水,风灾……已经基本彻底破坏了整个地道系统的供电系统。由于这里全部是木质结构,即使有电,也不敢使用了。 这就等于,地面上的人,对于这个关系邪梦镇存亡的地下大厅里的情况,完全失去控制。 否则—— 地面上的人,一定会看到地底地道发生的变化。 而毕修现在从地下,也完全可以一眼透过无数层根须,看到他们刚才落下的位置。 就是在那个洞口附近,他们遭遇到刘大德从天而落,三个人战在一处。毕修和李正两个饿了几天水米没打牙的人,自然不是疯子刘大德的对手。 幸亏在危机时刻,地面突然塌陷,把他们陷落到地道的最底层。这自然是江兰若的母亲的行为。由于血缘的某种感觉,江兰若的母亲在女儿遇到危机时发出惨叫时,救了女儿一命。 但是她也把三个人拖进了地下道最下的一层。 既然能把人带来,应该也能把人送回原位。 江兰若留下来照看着母亲。毕修和李正各自在腰间系了一根根须,就跟系安全带一样。当然,这跟安全带究竟多安全,只能看美人的能力和心情了。 毕修把安全带系好,说了一句:“行了,升!“就跟坐电梯似的,自然,没真的坐电梯那么舒服,那条小儿手臂粗细的根须带着他顺着一条又一条裂缝往地道上层升高。李正本想打算跟着毕修一起往上升,突然想起点什么,对美人说道:“阿姨,只有兰兰在这里陪你,安全吗?” ☆、尸洞探秘(3) 李正本想打算跟着毕修一起往上升,突然想起点什么,对美人说道:“阿姨,只有兰兰在这里陪你,安全吗?” 美人笑了笑,很确定地说道:“你是指刘大德吗?放心,我把他挪到另一个地方去了。他等于陷在了墙壁里,出不去了。” 李正这才放心地跟着毕修一起顺着那一个又一个根须间的裂缝升上去。有了美人的帮助,这并不困难。 两人回到了那个奇怪的洞口。 一条条根须,如同粗细不等,弯弯曲曲的蛇的身体,蜿蜒盘绕在那个洞口前面。 透过根须之间的孔缝,他们能看到里面漆黑之中,漂浮的蓝色绿色的火苗。这是除了毕修手里举着的夜光珠之外,这个黑暗的地底世界唯一的光明了。 由于遮蔽洞口的根须,恰好在那个部位疏散开了。而由于尸体中产生的磷火,恰好在那个洞穴里产生了亮光。在地下道断电的时刻,这里分外黝黑,尤其显得那些磷火十分显眼,引起了毕修和李正的注意。这也许是天意巧合吧。缺少任何一个条件,这里都永远无法被人发现! “进去吧?”毕修提议。 李正摇了摇脑袋:“这趟旅行实在令人不愉快啊。” 毕修说道:“也许是一次机会。实在没出路,回头去找江兰若求情!” 李正不说话了。毕修也是无奈的办法。即使李正自己,对江兰若也不抱太多的希望啊。江兰若想脱离庞建贵和2号王先生的控制,还需要相当一段时期的心理治疗才行。可是,毕修和李正等不起了。就算邪梦镇不会毁灭,这两个人也等不起了——快饿死了。 饿死,这实在是一种极其恐怖的死法。 李正把簇拥在洞口周围的根须一一砍除,洞口越来越大,从脸盆大小,渐渐扩大。把那些根须全部清理完毕后,露出的通道,大约有一米五左右高低,正好容两个人哈腰进去。同时,一股带着泥土腥味的阴凉空气飘浮过来,似乎连他们身上的破衣服都被微微掀动。 两人都不说话了,对视了一下。毕修说道:“我先进去。” 但是,那种渗透着恶毒凉意的空气,毕修也感到畏惧。他只得撕下一片衣服,蒙住口鼻,然后拉住一根根须,进入了那条黝黑的通道,李正跟在他的背后。 这条通道只有三四米长,两人很快就走到头了。原来出了通道之后,眼前就是一个巨大的陷坑。 夜光珠能照亮的范围并不大,但是,不需要它那么亮,毕修和李正,基本上也可以看清楚这个洞穴内的情形。 进入洞穴之后,眼前的面积突然扩大了。那些星星点点的磷火数量更多,到处漂浮。 有磷火,说明这个地下洞有氧气。 按毕修的推理:在这么深的地下,本来应该是缺氧的。它有氧气,能让磷火燃烧,应该有两个缘故。 第一:这个地下洞某些地方,跟外界相通。起码有通气孔。 第二;自然是神木的作用。由于植物的光合作用,而神木的根须又无意中支撑了地面,给这个地下洞留下了空间,同时也给它渗透了氧气,使这个地下洞穴的磷火可以燃烧。 ☆、石洞探秘(4) 毕修脚下不远处,一朵蓝色的磷火显得特别大,如同一朵会发亮的蓝色蝴蝶在扇动翅膀。最后,这朵发亮的蝴蝶停留在一具骷髅旁边,在那里簌簌跳动。毕修看到了那双仰望的眼洞。 “去!”李正厌恶地扭过头。但是,触目所及,只要是磷火闪烁的地方,都是这种惨白的尸骸。 毕修弯腰翻看了一下,这些尸骸的衣服,有些还没烂完。从服装的样式和质地上看,应该是建国前后的衣服。毕修稍微触动了一下,那些衣服就化作了灰尘,而衣服下的白骨也立刻塌陷下去,终于真正的归入黄土。 李正忽然在一个头骨上发现了什么,他凑着夜光珠的光,在头骨上仔细看了看,然后,抬头对毕修说道:“老毕,这些人是被枪杀的。应该是死于大屠杀。”他在地面上扒拉了几下,又在散乱的骨骸下,找到几粒弹壳,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说道:“这种子弹……是美军的子弹。解放战争时期,美国人援助国民党军队大批武器,这种子弹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进入中国大陆的。” 毕修问道:“可是,我看这里的骨头,不仅仅有男人的,好像还有女人和小孩子的。如果你说这是日本鬼子干的,我倒是更相信点。” 李正扔下手里的子弹壳,说道:“我说,我们可不是□□,或者什么历史档案馆的工作人员,老毕,这些尸骨的死因和凶手,我们可没时间管!”毕修说道:“是啊。我也没打算去查谁是真凶!不过我在想,既然能埋到这里,紧挨邪梦镇,那就应该有来到这里的通道啊。”他翻过一具又一具尸体,那些尸体看似完好,有的还是一具完整的白骨,但是只要稍微一碰,它们就立刻变成散乱的一堆灰尘。 努力了一会儿,毕修终于放弃了这个工作。他疲劳地站起来,但是还是不能直起腰杆,头顶的土层太低了,脑袋稍微抬高一点,就会碰到。他举着夜光珠,到处寻找李正,李正还在玩着腰,起劲地在尸体堆里翻动。 毕修心想,当初我想来这里的时候,他不肯来;如今他倒比我还起劲儿!正这么想着,突然感觉不对。 这个洞穴里,除了磷火的光亮之外,一团漆黑。毕修和李正,只能勉强依靠手里的夜光珠照明。 在这个地下空间,由于一路下来,全部是木质结构,所以连火把都不敢使用。 幸亏两人在地道里摸黑走了这么远,而且先见之明地使用了夜光珠做照明工具。这东西的光线是比不上现代化的手电筒之类,但是一个最大的好处是:它不会坏。不管怎么碰撞颠簸,即使把它摔碎了,那些碎片,也会发出柔和的光芒来。 两个人一路上,就这么勉强照明,所以,周围很多环境的细节,他们根本看不清楚。 不过,他们根本也不在意。邪梦镇就要毁灭了,这几乎已经成了他们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石洞探秘(5) 不过,他们根本也不在意。邪梦镇就要毁灭了,这几乎已经成了他们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对自己的命运,几乎已经确定了三分之二还多。剩下一线,不过是垂死挣扎,无望地想找到一条离开邪梦镇的出路罢了! 洞穴里非常黑暗。而李正这个人,又把自己的夜光珠,交给了江兰若,让她去陪伴母亲。所以李正现在,纯粹是借着磷火的光来翻找尸体。 但是着一点点光已经够用了。 毕修惊骇地看到,在李正弯腰寻找的时候,他背后,伸出一只手。 幸亏毕修恰好在这个时候,举着珠子去看李正! 毕修惊得差点没叫出声来,一时间脑子里轰然一声,全身都僵硬了。 李正本来正伏着身在尸体上搜索,想找到留下的遗言之类,但是,他忽然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他忍不住抬起头,向毕修望过去。 恰好看见毕修手里举起什么,向他这边掷过来。李正一愣,就听见背后轻轻地扑了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背后跌倒。 李正来不及回头,本能地向后一脚踹去。他惊恐之下,这一脚力度使到十足。就听见一声微弱的叫声,李正感到自己的脚,踢中了一件柔软的东西。 李正已经惊得魂不附体。他不是害怕,是震惊。在这个地方,他能听到人的惨叫,怎么能不叫李正惊飞了三魂七魄呢? 难道…… 是那些被庞建贵诱入邪梦镇的人,在无意中,落到这个地方,本来只是想躲藏一时,结果却再也出不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的罪孽可大了。 李正猛地一跳,转过身来,回头一看,地面上起了一层灰尘,灰尘笼罩了一个枯瘦的人体。 李正的心扑扑乱跳,看着这个躺在地面上的,明显的还有一口气的活人,李正只是冒冷汗,却真的想不出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他正乱没主意的时候,毕修已经从背后赶过来,跟他并肩站一起,低头看着面前这个人。毕修的手里举着夜光珠,他们可以看得清楚一点。 面前的人,已经完全没了血色,浑身的皮肤枯皱,包裹着嶙峋高大的骨架。头上的头发稀疏脱落,剩下的头发也全变成了白色。脸上沟壑纵横,枯瘦得下巴成了畸形。 他浑身上下一丝不挂,所以,毕修和李正都能看见他肋骨突出的胸脯在大力起伏。 毕修摇晃了一下,李正感觉他也在紧张。但,最后毕修还是低下身,对那人说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本来正在喘息,听到毕修的声音,尖锐的喘息平缓了一点,但是,他一睁开眼睛,毕修看到那是一双白茫茫的眼珠,接触到珠子的光线之后,那人“啊”了一声,毕修意识到他害怕这种光线,急忙收起了夜光珠。然后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含混地说了几句,毕修好歹总算在邪梦镇经历过一番,猜测加模拟,终于揣摩出他的一点意思:你是谁? ☆、尸洞探秘(6) 那人含混地说了几句,毕修好歹总算在邪梦镇经历过一番,猜测加模拟,终于揣摩出他的一点意思:你是谁? 这个问题实在太简单了,只有三个字。但是,要回答好,却绝非是个简单的事情。 在正常生活中,多半会立刻做出自我介绍,报上名字和来历。但是在这个地方,面对这样一个人,任何名字,都没有用处。 任何对自身的介绍,都毫无意义。 李正看毕修面对这具活骷髅发呆,他素知毕修能言善辩,心思慎密,说难听了叫老奸巨猾,说好听点叫做足智多谋。但是毕修这会儿竟然也会被问得哑口无言,李正立刻就感觉面前这一层皮包着个骨架的老人实在不一般。李正凑上去,问了一下毕修怎么回事。毕修把老人问那三个极简单的字说给李正听。李正使劲甩了一下脑袋,露出沉思的表情,半晌说道:“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谨慎起见,咱们可不能随便就报上自家的字号。” 毕修叹口气,本来他也没打算指望李正能给他什么帮助。李正看毕修明显是有些不把他当回事的样子,不禁心里冒火,说道:“先让他说清楚他是什么来路,咱们才给他等价交换!” 毕修听了,忍不住侧脸多看了李正几眼。李正这次说的,倒有点道理!他低下头凑近那老人的耳朵,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那人的眼珠往上翻了几翻,毕修以为他就要当场断气了,暗暗着急。可是他和李正实在无能为力。到现在为止,他和李正在邪梦镇就喝了几口水,连一点东西都没吃到呢。看这人的样子,分明是衰弱到了极点,也许几口热粥就能给他吊吊命。可惜,在这个镇子,除了那棵神木的果实,根本没有一粒可供人使用的大米! 李正突然趴上去,仔细听了听,说道:“这货在说什么?……唉?他说他叫什么……翟炳贵?”毕修不耐烦地把李正推到一边,李正愤愤地瞪起眼睛,对毕修说道:“我问你,你跟这个死鬼磨叽什么?你要是再跟他泡下去,对不起,你自己一个人泡,我可是要告辞回去找江兰若了?” 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灾难就会降临。李正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他必须抓紧时间,带着江兰若离开邪梦镇。 此刻,李正和毕修,都处于地下。毕修曾经在地下迷宫里呆过一天,他知道,神木的根系在发生变化,已经不能继续支撑这一系列庞大的地下建筑了。 但是他并不知道,当树根发生变化的时候,整个神木也在变化。 王先生浑身是水,呆立在水幕中。一名灰袍人看不下去,过来对他说道:“二哥,你已经尽力了。还是赶紧逃生去吧。” 王先生没说话,但是那个灰袍人也并没有自顾自逃命,依旧跟在王先生背后。 在这个时候,他们根本无路可逃。大水已经蔓延到小腿,而狂暴的降雨还象天上有条河流决口似的哗哗地往地上淌落。王先生过了很久,才带着无限的凄伤说道:“我把全部希望都投入到那两个人的身上。看来,命中注定的事,是没有办法强争的。” ☆、尸洞探秘(7) 王先生过了很久,才带着无限的凄伤说道:“我把全部希望都投入到那两个人的身上。看来,命中注定的事,是没有办法强争的。” 说着,他又回过头对那灰袍人说道:“你也回家去吧,不要在这里陪着我了。”那灰袍人脸上全是水,见此,知道事情多半已经无法挽回,哽咽着叹口气,转身自己离去。 木仙祠的墙壁已经产生了巨大的裂口。它是整个邪梦镇最为坚固的建筑,即使是邪梦镇的镇民们,连王先生在内,没有人知道木仙祠究竟已经存在了多久。 他们也曾怀疑,木仙祠是永远也不会倒塌的。 现在,木仙祠巨大的身躯,已经被迫向一侧倾斜了。这个致命的倾斜,使它的厚实的墙壁被撕裂了一个缝隙,足以让成人毫无阻碍地通过。 因为,神木刚才在大雨中,发出“嘎嘎”的声响,向一侧倒下去了。紧接着,大雨裹挟着无数枯萎的黄叶纷纷落下,跌落一地,在打着浪花的水面上漂浮游荡。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神木从来也没有落过一片黄叶!王先生站在枯萎掉落的黄叶 毕修和李正呆在墓坑内,他们只知道地道越来越狭窄,路况变得十分复杂。可是在地下,加上漆黑,他们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楚,也根本感觉不到地面上剧烈的变化。 毕修心里同样着急。但是,他坚持认为:既然这个墓坑不是邪梦镇干的,那必然是外界的人干的!也就是说: 墓坑! 这个看似恐怖的地方,其实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邪梦镇也许会毁灭吧。 但是,墓坑根本不属于邪梦镇! 毕修对李正解释了一番,李正听得目瞪口呆,他无法理解毕修分析的逻辑。 毕修急了,他对李正说道:“这么说吧:其实,我们已经离开邪梦镇了!邪梦镇的剧变,我们这里感觉不到!它就算现在覆灭了,对我们也没有一毛钱影响!因为,这个墓坑,跟邪梦镇其实毫无关系!——除了这个老头挖出来的那条通道!“ 李正有点觉悟了,点点头:“也就是说,我们是安全的?“ 毕修苦笑:“这就是一个两难的问题。我们到底选择怎么死呢?是活埋在这个墓坑里,还是离开这个墓坑,随邪梦镇一起消失?“ 李正张大了口,半晌才瘫坐在地上,说道:“说了半天,左右都是一个死啊。“毕修说道:“比起邪梦镇,还是略微强一点。我说,如果无法让江兰若带我们逃命,暂时留在这里,总比立刻死掉强一点点……”李正喃喃地说道:“强一点?我看是半斤八两。” 两人说着,毕修身边那老人也没闲着,反反复复,就说着一句话,那就是他自己的名字。李正急怒中,骂道:“这个老不死,干嘛老念叨他自己的名字呢?有什么意思?死了就万事大吉了!”说完,坐在地上抱着脑袋。 毕修在老人耳朵边,大声问道:“翟炳贵,你为什么老念叨你自己的名字?”老人似乎听懂了毕修的问话,说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来这里?”说话依旧口齿不清,但总算比先前流利一些,能够听懂了。 ☆、尸洞探秘(8) 毕修迅速地整理一下思路,说道:“我是被人骗来的。现在困在这个镇子上,出不去了。” 老人根本不看他,嘿嘿地傻笑了一阵子,说道:“你不是这个镇子的人吗?你不是吗?你真的不是吗?”毕修打断他无意义地重复,反问道:“这些尸体是怎么回事?“ 老人的眼神呆了一会儿,口齿不清,说道:“万成,四斗,阿铁……嘿嘿嘿嘿!“他说着几个名字,说了一会儿,那人又傻笑起来,接着又哭了起来,说道:“说好的一起逃走的,可是他们慢慢地都不理睬我了,我只好喊我自己的名字,自己答应着……”老人说完了,又是有气无力地哭泣。 毕修叹口气,独自在这个地方与一堆尸体相伴这么久,他还能活着,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翟炳贵是唯一的幸存者,他到底多大岁数了?这场无人知晓的屠杀,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眼下,这是唯一一个知道那个已经被埋葬在这里多年秘密的真相的人。 毕修往四周寻找了一番,这个洞穴的面积并不大。应该是当年,杀人者为了掩埋尸首,临时挖出的深坑。在这个地方,没发现任何…… 他的目光在漆黑的洞穴内扫视了几轮,渐渐落在他们进来时的那个洞口。毕修猛然醒悟过来:这个通道,难道是…… 他回头看了看这个枯瘦如骷髅,已经完全陷入疯癫状态的可怜人。 也不知道他这几十年来,究竟花了几年时间,才挖出这么个洞口。 但是,毕修认为,他应该能体会翟炳贵,在挖通了死人的墓坑和地下道之间的通道后,他的失望心情。 这个人,他根本分不出方向,甚至也分不清楚上下,只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努力挖掘。毕修估计,他没有花太多年头,就打通了地下道和墓穴的通道。但是在通道内走了几次之后,甚至还会一度在邪梦镇的街道上游荡。 只要翟炳贵在走上邪梦镇的时候,还有半点理智,他就会发现,这个世界,比他曾经呆的墓穴,美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没有吃的。 不是镇子上的原住民,会被做成失去理智的傀儡,或者干脆当做肉食的“菜人”。毕修推测:老人呼喊的那几个人,也许在刚刚逃离墓坑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死,甚至还是胆大精壮的汉子。他们在地下拼死挖出通道之后,爬上地面,可惜,很不幸,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他们永远也无法理解的镇子。 在最初,他们当然毫无防备,以为自己终于死里逃生,这个镇子即使不会善意对待他们,起码也不会攻击他们。 但是——毕修实在无法想象那种场面。[TXT小说下载:www.Qi Su Wang.com] 这个翟炳贵,也许就是在落难同伴的掩护中,才独自逃生。 最后,他走投无路,只好回到他原来呆的墓坑里。 比起邪梦镇,墓坑还是比较正常一点的地方,相对安全一些。起码,在这个墓坑里,死人不会拿这个老人做食物,不会强迫他食用那种具有破坏人大脑的果实,让他成为傀儡。 ☆、尸洞探秘(9) 比起邪梦镇,墓坑还是比较正常一点的地方,相对安全一些。起码,在这个墓坑里,死人不会拿这个老人做食物,不会强迫他食用那种具有破坏人大脑的果实,让他成为傀儡。 在几十年的时光里,未必没有一个被关进地下道的傀儡,看到过这个透出磷火光芒的洞口。但是,傀儡就是傀儡,他们没有正常的思维。就算看见了,没有邪梦镇发出的命令,傀儡们也不会管闲事,进入洞穴查看究竟的。 而真正具有危险性的邪梦镇的镇民,则不可能进入这个地下迷宫。 如此上下一勾连,毕修渐渐也明白了翟炳贵,在这个墓坑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是他不愿意多想。 不管这个落难的人,使用了什么手段保住他自己的性命,单单是几十年这样的囚禁,就已经是足够的惩罚了。 枯瘦如柴的老人喘气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微弱,眼见是快不行了。毕修也不指望能从这个可怜的失去神智的人嘴里,问出什么信息了。 江兰若和她母亲还在底下的大厅内。刘大德还在这座巨大的树根形成的迷宫内的某一处流浪。一想起这三个可怜人,毕修就感到揪心。现在,眼前突然又出现了一个垂死的,来历不明的老人。虽然毕修来到这个乱葬坑的目的,是为了查看一下这里究竟有没有通往外界世界的通道,但是,看到这个老人,他也没办法任其慢慢死亡,置之不理。虽然毕修很清楚,他不能为这个老人带来什么好处,但是他就是无法丢下老人不管。 李正性格焦躁,又担心着江兰若母女,根本没耐性慢慢谛听这老人说话。毕修又问道:“老人家,你是哪一年来到这个地方的?” 老人喃喃地说道:“47年吧。应该是47年。我还到xC市庆祝日本鬼子投降呢。”他的脑子一定是已经糊涂了,反应十分迟钝。回答了毕修的问话之后,又反复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知道休息。毕修和李正交换了一下震惊的眼色。 他们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在噩梦中,跌落到了贞子的世界。 47年?现在是2007年。整整60年已经过去了! 而老人就在这个深挖的墓坑里,生存了60年。 毕修认为:第一,这里永远黑暗,黑到无法分辨昼夜,自然也无法计算时间。所以老人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在这里挨过多少年!如果他能大致计算时间的话,他会不会因为漫无期限的煎熬而绝望自杀呢?无知无畏,所以,老人才能想尽一切办法生存下去,为的是重见天日的一天。 第二,毕修认为,在这个地方,老人不可能看到任何东西。即使在他这漫长的60年内,曾经侥幸地和几个同样侥幸地逃出这个墓坑的伙伴们,茫然无知地在邪梦镇的街头游荡过几次,那估计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的老人,应该岁数不大。 所以,即使他在那个时候,从同伴的反应里,知道自己的形象,也不会太惊诧,太恐怖,以至于自己受不了。之后,他被迫躲进这个地穴,再也不敢在邪梦镇公开露面。哪里还有那个闲工夫,去在意自己的形容呢? ☆、尸洞探秘(10) 一天一天过去,老人就在茫然无知里,慢慢地,从当年那个活蹦乱跳,青涩健壮的小伙子,熬成了眼前三分是人,七分像鬼的老怪物。 从生存角度来看,这个地下墓坑和那个邪梦镇一样,都没有人生存下去的基本保障:食物。 TMD食物! 而老人不管从什么渠道得知的,起码,他肯定知道邪梦镇镇民的“食物”,是不能吃的。吃了就变成了傻瓜。所以,他—— 毕修努力禁止自己继续考虑这个问题。 老人在地底,就和被封闭在深井里的贞子一样,独自活下来了。他比贞子还可怕,因为,他和一堆尸骨,相处了整整60年。 想想毕修就感到浑身起了一层冷冷黏黏的汗水,忍不住地打颤。 李正正坐在距离他大约半米远的地方,透过那些飘飘摇摇的磷火,李正的身形有些僵硬。 毕修收拾了一下因为紧张和震惊而疼痛的大脑,摸了一下额头,已经有了一层汗水。他感到有点眩晕,脚下无力。大概是连惊带累带饿,低血糖反应了。李正忽然说道:“老毕,老头死了!” 老头有名字的,叫做翟炳贵。 毕修一看,老人嘴唇和眼睛微微张着,果然已经停止了声息。 毕修把拳头握了又松开,松开又不由自主地握紧。这也是一个人的一生啊。 李正已经站起来,扶着洞壁,弯着腰,踩着脚下吱嘎作响的那些物事,向洞口的方向摸去。 这也就是说,李正打算离开这里,回到邪梦镇! 以毕修手里夜光珠的光芒看,那条通往邪梦镇的洞口,比墓坑里更黑,更黑,黑得如同宇宙的黑洞! 他忍不住叹口气。有时候,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你可以选择——选择地狱的哪一层安身。 毕修也知道,李正心里惦记着江兰若。 当然,毕修心里,也被一个人给揪着。 但是,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在这么危险的时刻,心里居然还能记念着一个人,还能感触那份温暖和心颤的幸福甜蜜,难道不是幸福吗。 毕修对李正说道:“走。”把老人翟炳贵的尸体留在背后,两人一前一后,依旧通过那道翟炳贵和他的伙伴们挖出来的洞口—— 毕修突然又吓出一身冷汗,李正也感受到了不对头。李正对毕修说道:“老毕,这地方,我感觉不对啊。跟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不一样啊。”他紧张之际,声音都在打颤。毕修的喉头似乎被什么塞住,他几乎难以说话。 自从进入这座地道以来,眼下就是一片漆黑。在极度黑暗里,感受到的地形地势,和在光明之中看到的地形地势,那根本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现在,走了一段之后,两人已经发现,地道的走向变了。 毕修突然感觉脚下如同站了电梯似的,头一晕,跌坐在地。李正收脚不住,扑通一声,翻到在毕修身上。 毕修吃力地对李正说道:“大李,地道在发抖!” 正说着,脚下又是一次剧烈颤抖!两人被抖得满地打滚,混乱里想抓住一根树根稳住身形,却怎么也抓不住。 ☆、地道惊变(1) 正说着,脚下又是一次剧烈颤抖!两人被抖得满地打滚,混乱里想抓住一根树根稳住身形,却怎么也抓不住。毕修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通往地下的裂口就在他们身边,还好,两人滚来滚去,总算还只是绕这整个裂口的边缘滚动,没有一头栽进这个裂口。 李正喊道:“绳子呢?绳子呢?江兰若的妈妈给我们的绳子呢?快找到绳子!”毕修举起珠子,顿时呆住在当场。 带着他们两人上升到这个地方的根须,已经不见了。 这……出了什么问题了? 江兰若的母亲……在他们暂时离开时,的确已经显得十分的苍老。但是,她神志清醒,还能帮助毕修和李正上升到这个墓坑的洞口,显然,并不是命在须臾的可怜状态。 难道就跟正常世界的老年人一样,冠心病脑溢血什么的,恰好就爆发在他们离开的两个钟头之内,一命呜呼? 否则,不会没有响应。更不会对地道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李正的胳膊上已经起了一层汗水。 整个地道里,除了颤抖之外,似乎,还有一种隐隐约约地颤音,一种凄楚哀鸣的声音。 李正伏在那道裂口边缘,向下狂喊:“兰兰!兰兰!你还好吗?快回答我!” 就在此刻,裂口突然一斜,毕修急忙抓住李正的衣领把他倒拖回去。 可是,从那道裂口深处,传出了江兰若凄厉地长嗥! 妈!—————— 这声长嗥,在颤抖的地道里,久久不绝。 李正向下看了看,从这道裂口直接下去底层,以方才上升时的经验来看,定会摔个粉身碎骨。 毕修说道:“大李,你打算干什么?”他发现自己几乎语不成声。 即使在黑暗里,李正的眼珠也是血红的。他大吼:“我要下去!救江兰若!”说完,他顺着唯一一条通道,向地下道下面狂奔。 毕修一把从背后揪住他,李正还没反应过来,毕修迎面一拳,把李正击倒。毕修说道:“这条地道,要毁灭了!” 李正呸的吐出一口血,翻身站起,又继续向下奔去。毕修低头想了一下,笑着对自己说:“也罢。也是一种死法。”说完,跟着李正也向地道下层狂奔而去。 如果从地道的阶梯向下走,往来盘旋,路途长了不少。 而江兰若恐怖的哭喊声始终不绝于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狂奔了不知多久,毕修突然停顿下来,看着旁边洞壁上一个狭窄的缝隙。 李正本来正顺着倾斜的地道阶梯往下跑,见状又返回来,对毕修说道:“你怕了,自己先回去吧!我带上她就上去找你!” 这是谎话。 毕修几乎落泪地看着李正。跟李正相处时间其实不长,但是他已经十分喜欢这个有点粗的汉子。 江兰若能不能离开自己的母亲,还是未知。 这么一路深入下去,即使江兰若肯跟着李正走,李正只怕走不到地面,这条地道就…… 毕修说道:“大李,我们究竟还是轻视了刘大德了。” 李正也看到那个缝隙。那不是根须自身分裂产生的缝隙。根须上的断茬,完全是被人用利器劈开的。李正把手伸进缝隙,拉出了一根布条,上面带着他们熟悉的臭味。 ☆、不死的刘大德 李正把手伸进缝隙,拉出了一根布条,上面带着他们熟悉的臭味。 两人对视了一下,李正说道:“顾不得那么多了。快走!” 两人沿着倾斜晃动的阶梯一路向下飞奔,但是,地道晃动得越来越厉害了,几乎无法立足。坚硬的根须也发生了变化,变得干枯脆弱,无法承受两人的体重了。 “快!“毕修喊道,“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两人终于到达一座大门前,这座门也开始出现裂口了。 进入大厅。 李正哽哑着嗓子,喊了一句:“老天啊!”(文*冇*人-冇-书-屋-W-R-S-H-U) 江兰若刺耳的尖叫声扑面而来。 她浑身都是血,抱成一团在一边发抖。 占据他们视线的,是刘大德。 看到李正,江兰若的尖叫声更高昂了。她翻个身,向李正一瘸一拐地扑上来。李正不确定她是否受了伤。 刘大德一直背对着他们,毕修看到刘大德头顶闪过一道惨绿的光芒。 毕修的嗓子里发出一个轻轻的“咯”的声音,他几乎也想和江兰若那样,发出尖叫。 刘大德的斧子划过一道惨绿的光芒。 发出“吭”的一声! 李正抱住江兰若,江兰若软软地坠落在他的手臂间,他却浑然忘记了她的重量,只是骇然地看着刘大德。 地上积满了血。 刘大德终于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斧头,回头看着李正。 李正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刘大德已经完全腐烂了。尤其是嘴巴。 他的嘴唇象是在沸腾的开水里泡过。又象是被不幸地浓硫酸迎面泼在脸上。嘴巴烧毁最是严重。 眼皮没有了。只剩下两只巨大的眼球,被白亮的筋络牵扯着,居然还能转动。刘大德早就没有一滴血了。他的血已经流干了。 那么,地上的血迹是谁的呢? 毕修也感到一阵头昏目眩,脚下如虚空无物。 刘大德又一次笑了,几样物事从他没有嘴唇的口腔掉出来——那是失去牙根的牙齿。 江兰若窝在李正的脖子下面,呜咽着,泪水满面,已经完全没了力气。 毕修看着江兰若,似乎她的力量,跟邪梦镇有很大关系。 但是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些了。 毕修不由自主地对刘大德喊了一句:“你住手!”刘大德回答他一笑。 李正醒悟过来,他推开江兰若,大喝一声,向刘大德凌空一脚踢去。刘大德笑了一下,举起板斧在空中横着摆好姿势。毕修看李正已经动手,抄起一根粗壮的根须向刘大德后心直刺过去。刘大德听到背后有动静,头也不回地把斧头向背后一扫,毕修的树根咔嚓一声砍成两段。但是这一点时间对于李正已经足够,李正一脚正中刘大德头颅,刘大德的颈骨里发出碎裂的响声,接着脑袋向一侧倒过去。 但刘大德那两只眼珠挂在脸上,转了几转,然后一个向前,一个向后观察,那样子,就跟螃蟹的眼睛似的。 毕修说道:“快!刘大德是不会死的!”话说着,头顶如雨点一般落下无数木质的渣滓。江兰若抱着脑袋哭喊。毕修用夜光珠向头顶照了一照,心惊胆寒,发现方才经过的那些通道,现在变得模糊了! ☆、地府毁灭 毕修用夜光珠向头顶照了一照,心惊胆寒,发现方才经过的那些通道,现在变得模糊了! 毕修没有别的武器,但是刘大德本身已经开始腐烂。毕修举起粗壮的树根,拦腰一击,把刘大德击断成两半。李正在一旁看着却不动。毕修知道他狠不下心对付昔日好友,就说道:“快动手!他根本不会死的!如果不把他砸烂,等他恢复了,我们三个人也对付不了他!”李正这才抽出军工刀扑上来,一刀割断了刘大德脑袋和脖子的最后一点连接。 毕修刚把刘大德的两条腿也卸掉,整个大厅又忽悠晃动两下。毕修和李正都站立不稳,一起跌倒。江兰若只是抱着脑袋发抖。 毕修连滚带爬地扑到江兰若的母亲身边,推了推她的身体。可是江兰若的母亲披散着头发俯伏在地面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毕修惊恐万状地抬头看看头顶,如果神木的树根真的彻底死了,那么—— 他把手指又伸过去,探在对方的鼻子底下。江兰若的母亲突然又吐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毕修来不及问详细情况,说道:“阿姨,你还能活吗?” 江兰若的母亲呻吟了一声,说道:“我本来就已经快死了。” 毕修去看她的脊背。从正常角度来说,刘大德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因为他的斧子都是砍在那棵巨树的树根和女人的脊背连接的地方。 但是正如江兰若的母亲当时所说的,她已经无法脱离神木,独立生存了。 毕修的额角密密麻麻渗出冷汗。李正一手拖着江兰若爬到毕修身边,女人看了看江兰若,对李正说道:“小李,你带着兰兰快走吧。” 李正说道:“阿姨,我们还能回去吗?” 江兰若的母亲说道:“你们快点,如果不快点,我无法支持你们到达地面。如果你们还没上升到地面我就死去,你们就会全部真正的活埋在地底了!” 毕修心里一阵发抖。他已经听到头顶那些树根阶梯崩塌的声响了!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个女人告别。 李正抽搐着脸,他不再说话,抓起江兰若往肩膀上一扔,翻身就冲向通往阶梯的那道大门。毕修也站起来,跟着李正登上阶梯。 他一只脚踏上阶梯时,回头看了一眼江兰若的母亲。这个女人已经伏在地上,再也没见她动一下。 再看刘大德的尸体——躯干微微蠕动着,两只胳膊在地上乱扒,似乎在寻找什么。毕修不再多看,转身离去。 他们没有更多时间了。 “快!”李正大吼。虽然李正肩膀上横扛着江兰若,但江兰若身材纤细苗条,大约也就是八十多斤的样子,对于当年负重长途拉练的退伍兵李正来说,这点重量他着急逃命的话还扛得起。毕修紧紧跟在李正身后向上狂奔。 地道在摇晃,墙壁在消失。很多次他们看到身边遮蔽的洞壁突然消失,流出了黑暗坚硬的泥土,但瞬间,泥土又恢复成密集的树根。毕修明白,这是江兰若的母亲在最后努力救自己的女儿。 ☆、江兰若的愿望 很多次他们看到身边遮蔽的洞壁突然消失,流出了黑暗坚硬的泥土,但瞬间,泥土又恢复成密集的树根。毕修明白,这是江兰若的母亲在最后努力救自己的女儿。 但是,她显然已经没有更多力量了。 毕修跟在李正身后,他一边向前狂奔。当他偶尔回头去看的时候——[WWW。WSHU。COM] 就会惊恐地发现,原本是黑黝黝通道的阶梯,已经消失,变成了封塞的土壁。 也就是说—— 树根消失,变化为正常的泥土。他们身后的土层,就是正常的世界。 可惜,这种正常的世界,对于他们,是死路。 毕修隐隐已经猜测到了庞建贵的处境。但是,在逃命当中,他来不及细想了。 三个人狂奔到地道的出口之下,头顶依旧覆盖着那座青铜的陈旧盖板。但是,盖板上却传来奇怪的声音。 哗哗哗哗! 毕修和李正站在盖板下喘了一口气。毕修把夜光珠凑在江兰若的脸上,江兰若已经昏过去了,脸上还带着眼泪。 毕修吸了一口气,缓解胸口的剧痛。然后说道:“大李,头顶似乎是水声啊。” 李正抱着江兰若,面无表情。在他身后,什么也没有了。 现在,他们所处的空间,就只剩下这不足十个平方的斗室了。方才拼力经过的地道,已经全部化作泥土。李正使劲睁了睁眼睛,没有让眼泪掉出来。就在他们脚下一百多米的某个地方,江兰若的母亲永远深埋在那里了! 刘大德也永远留在那里了。 只有这个小小的斗室,四壁都是石板,上面还有雕刻着变形的古兽和文字。不过毕修也无心去钻研它们了。 毕修说道:“看起来,上面影响很大。”说着,推开头顶的盖板。降水的声响一下子变得震耳欲聋。 毕修先出去,然后拉着李正也出去。 两人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感到一阵寒冷。 狂暴的大雨顺着头顶巨大的裂缝,沿着神木的树身纷纷往下落,而神木还在继续歪斜。它真的已经快死亡了。毕修和李正,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们失败了。”李正说道。毕修知道,这个失败是必然的。 李正不会允许江兰若代替她母亲活埋在树根下,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这个计划要失败。 但是,江兰若的母亲却告诉他们,邪梦镇是注定要毁灭的。到底为什么呢? 巨大的神祠内,连一点人的声音都没有。毕修说道:“快叫醒江兰若,不然谁给我们指出离开邪梦镇的道路!”他急得心头冒火。 李正拍着江兰若的脸,江兰若慢慢睁开眼睛,痴呆地看着李正,又看看毕修,讷讷地,却说不出一句话。 李正急切地问道:“兰兰,告诉我们,离开邪梦镇的出口在什么地方?” 江兰若的眼神恢复了一点灵动,说道:“你们要离开邪梦镇吗?” 李正害怕了。毕修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江兰若嘴角弯起来,露出残忍的笑容。 “不,我不允许你们走。你,必须留在邪梦镇,永远和我一起留在邪梦镇!” ☆、神树倒塌(1) 江兰若嘴角弯起来,露出残忍的笑容。 “不,我不允许你们走。你,必须留在邪梦镇,永远和我一起留在邪梦镇!” 李正痛苦地吼道:“兰兰,你难道不明白吗,留在邪梦镇,我们都会死!难道你希望死吗?” 江兰若的瞳孔放大了,里头映着神祠内清冷的光:“死?不会!我们只会和邪梦镇一起永远存在下去!” 毕修绝望地想用脑袋去撞柱子。李正大吼:“你忘记了,你母亲也让你离开这个地方!她希望你活下去,她不希望你在这里可怜巴巴地死掉!你不明白吗?!” 江兰若咬着牙,狠狠地说道:“不明白的是她!我本来可以代替她,让神木永远活下去的。如果不是那个死人捣乱,我就可以做到!可是,那个死尸毁灭了神木,邪梦镇也无法继续生存了!但是我是不会离开邪梦镇的!绝不!” “为什么!” 毕修一手搭在李正肩上,李正泪眼迷离地回过头。毕修说道:“你不是江兰若,你就不会明白。我猜,如果离开了邪梦镇,离开她呼吸了十五年的空气,江兰若必定会发生某些她自己无法忍受的改变。她就不会是现在的江兰若了。” 正说着,头顶的椽子呼啦砸下来了。 接着,轰隆巨响,神祠的半个房顶都塌落下来!。尘土和瓦砾四处飞溅。毕修急忙拖着李正和江兰若往外逃跑。 李正不甘心,说道:“我们还没找到出口!” 毕修说道:“你疯了?你没看见镇民们都不敢留在神祠了?我告诉你,如果继续留在这里,我们只会比邪梦镇死得更早一点!快出去!” 李正想想毕修说得深有道理,只得强拉着江兰若一起往神祠外逃跑。出了神祠大门,两个人一起都站住了。 大雨狂暴地落在地面上。 广场上已经挤满了水,空无一人。 看起来,这里已经是邪梦镇,最不安全的地方。 毕修说道:“快离开这里!”拉着两人走进大雨中。走了大约五十米远,身后发出可怕的巨响。 李正在雨水里呆站了一会儿,回头望过去。 在天地的雨幕中,出现了一副让他在以后的余生里,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每一个深夜的噩梦里,都永远也不会忘怀的场面。 一根巨大的柱子,几乎看不到顶端,在狂暴的大雨里,缓缓歪斜。 李正浑身都是水,但是他已经忘记他正泡在水里了。 毕修也一样。他用恐惧而麻木的神情,遥望那棵神奇的巨木,一点一点地,似乎不甘心地倾倒。 江兰若象得了疟疾一样抽搐。 柱子的顶端,连接着不见底的天空。但是,随着它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终于,看到了那巨大的树冠。 实际上,那已经没有树冠。巨木的叶子已经落光了。只剩下干枯的,伸张开的光秃秃的枝桠。但是,即使这样,这棵树的树冠也是惊人的庞大。 江兰若抓紧了李正的衣服,如果没有李正的支撑,她似乎就会扑到在脚下的水里。 ☆、神树倒塌(2) 江兰若抓紧了李正的衣服,如果没有李正的支撑,她似乎就会扑到在脚下的水里。 巨大的神祠,无法抵挡树干倾斜的力量。屋顶在树干的挤压下,首先发出破裂地声响,塌陷下去。接着,墙壁顺着树干倒的方向倾斜,但它倾斜了大约30°,青砖高墙就从中间断裂做两半,轰然堆积在一起。 李正的喉头“咯咯”作响,说道:“天哪,我的天哪。”似乎他已经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毕修也感到两腿发软。 他的眼睛被水淹没了。 毕修说道:“我们真的完了吗?” 神木倒塌了。木仙祠毁灭了。存在于木仙祠内,离开邪梦镇的通道也随着木仙祠一起倒塌了。 他们该怎么办? 邪梦镇的毁灭,已经进入倒计时! 巨树还在倾斜,似乎它顽强地保留着最后一点点作为神树的,挺立的尊严。 而毕修和李正,也已经心灰意冷,默默地,对巨树做出最后的告别。 最终,巨树在空中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猛然倒下,巨大的树干横贯整个邪梦镇。毕修认为,它应该还穿透了邪梦镇的真实的范围。 “啊!!!——————————————“ 李正突然发出一声狂暴的喊叫。 随着这声喊叫,毕修一直紧紧提起的心脏,似乎猛然爆炸了。 巨树终于倒在了大地上! “不!!!!!!!!!!!!!!!!!!!!“ 神祠的屋顶,墙壁,支柱,轰隆倒塌了,掀起了一股灰尘,瓦砾,砖块的巨浪。 但是这股巨浪比起神木倒下后砸在邪梦镇的震动,简直微不足道。 巨大的撞击声,几乎震聋了三个人的耳朵。 地面似乎象发生了10级大地震,三个人不由自主地被抛上高空,江兰若再次发出了尖利的惨叫。然后三人又落下来,没头没脑地栽进哗哗作响的水里。 毕修首先爬起来,李正抱着江兰若也从水里爬起来。李正安慰着浑身湿透,哭叫挣扎的江兰若。毕修看看四周,不觉吸了一口冷气。 透过由于狂风肆虐而造成的景物模糊,毕修看到,四周到处都是水,到处都不断地打着各种漩涡。毕修自己的脸上也很快就像被河流自天灵盖浇下,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接着,一阵狂风刮起来,三个人立脚不住,又一次滚落在泛滥的水里。 地面象得了疟疾一样在抽搐,摇动。 毕修从水里坐起来,抹去脸上的污水,他感到不对。 等醒过神后,毕修才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他一手遮住自己的头脸,避免被飞撞的物体损伤。 而李正紧紧把江兰若抱紧在怀抱里,用自己的身体遮护着她。 毕修深深叹口气。 也许李正很傻。但是他无法生气。 天色变暗了。本来,由于狂暴的大雨,邪梦镇上空,本来就是暗淡的苍灰色,不见日月星辰,不分白天黑夜。但是现在,天色更黑暗了。 因为在本来是神木支撑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那个漩涡,令毕修想起了在地道里,那在他们往地面狂奔逃命时,紧紧追着他们的黑洞。 毕修知道,那个悬浮在天空黑洞,其实就是正常的世界的通道。 ☆、神树倒塌(3) 毕修知道,那个悬浮在天空黑洞,其实就是正常的世界的通道。 但是对于毕修来说,这个正常的世界,就是把他们所处的空间,还原为坚实的土层——等于把他们活埋了。 所以,那个正常的世界哪里都对,唯有他们三个人现在所处位置不对。 那是一种坟墓。 那个漩涡,仿佛具备了吸引力。邪梦镇的空气化作一股强劲的气流,携带着水和各种杂物,向那个漩涡冲去。 在漩涡的周围,毕修看到,就如空气也在融化似的,一切景物,都模糊了轮廓。 毕修心惊胆战,他无法确定,如果他也被这个漩涡吸进去,他会—— 他想起了江兰若的母亲说的话:“……就如它本来该消失的样子那样消失!……“ 邪梦镇,本来该如何消失呢? 毕修想起了那个故事。 历史上,邪梦镇,是毁灭与饥饿,兵乱等等各种天灾人祸。 但是,问题在于—— 即使因为天灾人祸,邪梦镇没了人口—— 那之后呢? 邪梦镇不留下一点点痕迹! 江兰若的母亲,所说的消失,不仅仅是说邪梦镇的灾难。她还说的是,邪梦镇最后的去向! 气流的范围越来越大,带着呼啸的声响。毕修看到,在气流中,已经有尖叫的声响。那是邪梦镇的镇民,被漩涡吸走。毕修看到那些人像豆子一样密集地飞向那个洞口。 毕修浑身都冷得厉害,他已经浑身都湿透了。毕修分不清楚,现在身上,到底是雨水更多点,还是他被吓出的冷汗更多一点。 他看看李正,江兰若还在李正的怀抱里哭叫,李正也和他一样,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出口。 毕修说道:“跑!快跑!“他和李正,一人拉着江兰若一只手臂,半搀半拖地带着江兰若,向民居密集的地方狂奔。 2号王先生抱着手臂,脚下趟着积水,缓缓在邪梦镇的街上走过。 大街上早就乱了。因为巨树的倒塌,邪梦镇所有的民宅,都在剧烈的震动里毁灭了。 镇民们在这个时候,连避难的地方也没有。 当然,他们也无处可躲。 哭喊声,混乱的躲藏声,争夺东西的吵闹声,甚至杀人的惨叫声,到处都是。 王先生无动于衷,毫无目的地走过混乱倒塌的街道。他漠然地走着,走着,一边扫视着他经过时,每一处邪梦镇的建筑。不觉间,他走到一处宅院前。 这处宅院与别处不同。别的地方,基本都已经倒塌,而这里,虽然院墙也有破损,但比起其他地方,还是好得太多了。 但是,即使这样,这里也没有别的地方那种混乱。 这里幽寂得可怕。似乎它会在静默里,迎接自己的末日。 王先生并没有进院子里给自己避个雨。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座宅院的门前,脸上毫无表情。最后,他渐渐露出一丝微笑,向这座大宅举起一只手。 再见了,庞建贵。 两只手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儿,王先生才慢慢地回过头来。 毕修和李正带着江兰若在暴雨和积水中拼命地寻找出路,也不过是三个没头苍蝇。毕修知道,江兰若不说,时机已经错过去了。现在神祠已经倒塌,他们,是真的困在邪梦镇了。 ☆、鬼镇之梦(1) 再见了,庞建贵。 两只手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儿,王先生才慢慢地回过头来。 毕修和李正带着江兰若在暴雨和积水中拼命地寻找出路,也不过是三个没头苍蝇。毕修知道,江兰若不说,时机已经错过去了。现在神祠已经倒塌,他们,是真的困在邪梦镇了。 毕修低下头,让满脸雨水流落下去。李正拉着江兰若的胳膊,绝望地看着天空的雨幕。江兰若倒是稳重,在这个时候,她倒是不怕了,顺从地跟着李正到处乱走。 “老毕,“李正无力地在一处房屋倒塌的残基上坐下,“我们……”他把脑袋垂落,“真的要完蛋了。” 毕修也知道,他们这次真的奋斗到头了。但是,怎么办呢? 在明知道就要消失的时候,他们能怎么办? 难道,跑到什么地方,找几瓶酒,对着痛快喝个醉,在醉乡中毫无痛苦地,和邪梦镇一起走向另一个世界吗? 可是在邪梦镇这个鬼地方,别说酒,就连大米都找不到一粒啊。 毕修不得不承认:人生最悲惨的不是面临死亡无可逃避,而是死亡来临的时候,连麻醉自己都做不到。 酒…… 提起美酒佳肴,毕修猛然想起了庞建贵那老小子。 王先生回过头,看到一双惊惶的眼睛,是他手下的灰袍之一。他默默地盯了对方片刻。那名灰袍人问道:“王先生,这……我们……我们怎么办呢?”王先生怜悯地看着他,安抚地说道:“别怕。很快,一切痛苦都消失了。“ 那灰袍手下茫然不解地看着王先生,也许他意识到了什么,他畏惧地后退了几步。王先生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很快,我们就会重新回到平静的世界去。“ 那手下摇了摇脑袋,说道:“重新?你说重新?难道……“他的脸色渐渐变了,变得枯槁无光,双目失神。他的浑身也失去了力量。那灰袍人软软地摇晃了几下,倒退几步,靠在一堵墙壁上,看着王先生讷讷地说道:“不对啊,不对啊。这些日子,难道我做的全是白日梦吗?我记得,我记得……” 他翻个身,趴在那半堵断墙上,身躯缩成一团,再也不动了。王先生看着他最后一次颤抖,慢慢地说道:“邪梦镇……已经终结了。” 继而,他又笑了一下,说道:“哼哼。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我梦想的,也算都得到了。” “王先生!”有人在背后突然喊道。 王先生大惊之下猛然转个身,看到了三个人。他吃惊地轮番看着那两个高个子的汉子。 一个是李正,另一个,自然是毕修。 “王先生,我们终究要死在一起了。倒也算是一种缘分。”毕修说道,继而哈哈大笑了几声。 李正却沮丧得很。他毕竟和毕修不同。他在邪梦镇这番奇遇之前一直是平淡生活,没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患难。现在,死亡真的就在他的面前,他实在很不甘心。他还盼望带着江兰若一起走回那个熟悉的世界,重新幸福平淡地开始他的人生。 李正说道:“难道真的完了吗?“他的声音发抖了。他是绝望多于恐惧。相比起来,站他身边的江兰若却平静得多了。 ☆、鬼镇之梦(2) 李正说道:“难道真的完了吗?“他的声音发抖了。他是绝望多于恐惧。相比起来,站他身边的江兰若却平静得多了。 王先生看了毕修一眼,然后,说道:“毕先生,其实,你们不必死在这里。“ 李正本来沮丧地等死,闻言立刻说道:“不必?你的意思是……“江兰若却瞪圆了眼睛。她似乎对于死亡的恐惧,远不如对于离开邪梦镇的恐惧。 毕修皱了一下眉头。在这个时刻,他突然感到心头一种割裂的疼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王先生感受到了毕修的心痛,他紧紧盯住毕修,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看破人心的笑容。毕修大怒。 王先生说道:“毕修,李正,你们两个人,在逃离火刑柴堆后,不是躲进那条废墟街了吗?“ 毕修一惊,看着王先生,却说不出话。 李正点点头。抱紧了江兰若。 地面又是一阵剧烈晃动。四面都是房屋倒塌和镇民们哀鸣惨叫的声音。毕修急忙躲了一下,因为,那本来就倒塌的半边的砖墙,这次,全部倒塌了,掩埋了从墙壁上跌落下去的那具尸首。 王先生说道:“走吧。我带你们去那条废墟街。“说完走在前边。邪梦镇的街道布置几乎格式一模一样,如果无人领路,那么要重新找到废墟街,还真的不容易。 而且,现在邪梦镇可以说已经全部倒塌成为废墟,真的是不好分辨那个他们呆过的废墟到底是哪一处。而现在,时间是万万耽搁不起的。 李正从背后看了他一会儿,拉着江兰若,大步跟了上去。 四人在废墟中穿行,不断地看着镇民们在身边死亡。毕修冷冷地也跟在李正身后。到了一处十字路口,王先生不再向前走,只是一指方向,说道:“顺着这条街道一直往前走,你们就可以离开邪梦镇。“ 李正说了一句:“谢了。“抱起江兰若就向那道街走去。回过头又问:“我不明白,你千方百计把我们诓进来,又千方百计把我们带到庞建贵面前,为什么现在肯放我们一条生路呢?” 王先生看着李正,半晌没说话。李正却不走了。王先生最后笑了一下,说道:“最初,我以为你们可以帮助我,挽救邪梦镇。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如果邪梦镇真的存在下去,我是不会放你们走的。但是现在——”他看看晦暗的天空,又看看背后倒塌的邪梦镇,平静地说道,“现在,既然已经无可挽回,你们死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你们走吧。” 李正低下头,憋了很久,才哑着声音说:“保重。”毕修在一旁难过到说不出话。抱起瑟缩的江兰若,继续向前走,连头也没回。 王先生看看毕修,说道:“毕先生,你为什么不走呢?” 毕修说道:“我还要去见一个人。”说着,他转身向着和废墟街相反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飓风更猛烈了,雨水迅速暴涨,很快就到了大腿。邪梦镇,实际上已经泡在了水下。但这还不是最艰难的。更可怕的是,天空已经象黑夜一般。那个处于木仙祠上空的漩涡,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吸力,就是它搅动空气,把一切能卷走的物体都吸进那个漩涡里,再也不见了。 ☆、鬼镇之梦(3) 毫无疑问,风势会越来越猛。这也意味着,那个漩涡的吸引力会越来越强。毕修在不断上涨的积水里,冒着狂暴的大雨拼力前进。王先生也跟随在他背后,两人一起在漂浮着垃圾和尸体的水中穿行。 毕修看这人跟着自己,心知,整个邪梦镇已经在旦夕之间,这王先生其实也已经无处可去。他问道:“我一直在想一件事,王先生,当初,江兰若带着李正去那条废墟街避难的时候,曾经说过,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镇民们都不敢进入那条废墟街。难道?……” 王先生说道:“是的,那条街,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镇民们进入了,就会消失。而你们却可以从那里,回归你们的世界。” 毕修又问道:“那我就感觉很奇怪了,那条街道,难道不属于邪梦镇吗?” 王先生笑得十分诡秘,说道:“不错。但是,邪梦镇依托于它的附近而产生。它本身不属于邪梦镇!可以说,它类似于邪梦镇,但其实属于另一个世界!” 毕修又问道:“那么,废墟街上的无名死尸,又是怎么回事呢?”王先生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毕先生,我知道的,只是邪梦镇的事!就连当初废墟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我都不清楚。因为,我也不能进入废墟街。” 毕修明白,到了这个时候,王先生已经不必再蓄意隐瞒什么了。 水势上升极为凶猛,很快已经到了腰际。王先生拉过毕修,说道:“快!时间来不及了!再迟延下去,你就没有时间回到废墟街!”毕修说道:“你为什么跟着我?难道你知道我来这里住的地方吗?”王先生说道:“我当然知道。那个地方,本来就是我给你安排的!你应该明白为什么吧?”毕修不说话了。他有点愤怒,他没有办法不去在意别人算计他的感情。但是在这种时候,也就别和王先生计较了。毕修咬牙问道:“我想知道,她是真的安茜茜,还是个西贝货?说!”王先生看着毕修,突然十分伤感的样子,说道:“你不是都已经明白了吗?”毕修说道:“你这个混蛋。” 安茜茜苍白着一张脸,仰面望着破裂的屋顶。这房子本来满坚固的,是水泥浇的房顶,按理不会漏雨,可是,这次的大雨实在太奇特,太惊人了。安茜茜掐着手指算了一下,按这个速度下去,大水早晚会漫到二楼。 所以,在大雨开始下了两个钟头,院子里积水开始进屋的时候,安茜茜就收拾了所有她能挪动的家具,一一搬上二楼。现在,整个二楼都摆满了凌乱的家具,她一个人只好在家具的缝隙里勉强行走。 单单是水灾也不足以让安茜茜担忧。自从毕修放下那幅画之后,离开了家,就再也没回来过。现在又是这样的天气,安茜茜想到毕修还在外面,就忍不住双手扶住额头哭泣起来。但是她哭了几声之后,就意识到,这可不是她悲伤的时候,她必须赶快想办法,准备抵挡眼前的灾害,甚至要逃离被水淹没的小楼。 ☆、鬼镇之梦(4) 大雨越来越猛的同时,奇怪的是风也越来越大了。安茜茜搜索自己的记忆,她实在不记得,她曾遇到过这么狂暴的飓风!安茜茜忍不住又哭了两场,在二楼的房顶急得团团打转。她担心毕修,可是也恨毕修。在这种时候,他为什么不回家来帮她呢? 二楼最大的卧室,也就是毕修给安茜茜画画像的那个房间。本来,它拥有一个极大的落地窗,可以很好的透过窗户浏览外面的风景。天气好的时候,也可以从这里透入最大限度的明亮的阳光。 现在,安茜茜透过窗户,看见的只是一院子的积水,越来越升高了。已经把一楼的房间埋没了一半。街道上早就成了小河,再没有一个行人。倒是有大量的垃圾,甚至死人碎裂的尸体从这条突然形成的河流中淌过。安茜茜很幸运,还有一个避雨的地方。 但是,河水还没来得及把一楼全部淹没,大风就狂暴地袭击过来,噼噼啪啪,轰轰烈烈地撞击着窗子。首先是凭空飞来一团黑点,到了跟前,安茜茜才意识到那是一堆从不知道谁家房顶掀起的瓦片,子弹似的敲打在玻璃窗上。安茜茜下意识地用胳膊护住自己的脸。不过玻璃很结实,并没有当场垮掉。 安茜茜惊魂未定,砰一声巨响,她看到一具血淋淋的尸体,面朝着她撞在玻璃上。 尸体的脸上满是伤痕,眼睛向上翻白。它的衣服在被狂风卷起,做空中旅行的途中已经被撕扯去大半,露出的枯黑如树皮的皮肤,尤其是嶙峋的骨骼。安茜茜幸亏本来就用手臂护住自己,距离玻璃窗不算很近,那尸体在玻璃上撞击出一片蜘蛛网状的裂纹后,又迅速滑落下去,栽进包围小楼的积水中。 安茜茜却被吓得一阵头晕目眩,呆呆地跌坐在地上。似乎这次的惊吓还不够,安茜茜还未来得及整理一下被吓飞的情绪,头顶的房顶一阵摇晃,不知道什么重物砸落在房顶。幸而屋顶足够结实,没有当场垮塌。但是,它毕竟还是裂口了。安茜茜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她坐在地上往后退去。雨水立刻象小河一样,顺着那个裂口淌落下来。本来洁净的地面立刻就淌满了水。 虽然如此,比起一楼,这里还是安全多了。 安茜茜无力地撑起身体,走到沙发旁边,然后扶起地上的画架。 令她略略有些惊讶的是,画架上,那幅没有完工的油画,居然没有染上水迹。安茜茜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她抿着嘴角,看着这幅毕修在离开前,为她画的肖像画。 这不是她。 安茜茜凄然地想。 不。 安茜茜从最开始,就知道,毕修画的,并不是她。 她不是一个没有自信的女人。她可不会那么敏感,认为毕修会在给她画像时心里纠缠着另一个女人,以至于所画非其人。 她也不是一个以爱情为“空气”的可怜人。 但是,这幅画,让她想起了现实。 ☆、鬼镇之梦(5) 她也不是一个以爱情为“空气”的可怜人。 但是,这幅画,让她想起了现实。 安茜茜抱着油画痛哭起来。在这个时候,她很希望毕修回来,可是又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远远地去走自己的路吧。 她忽然连油画一起跌落在地。安茜茜抬起头,难以置信,挂着满脸泪痕,四处张望。她一时间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真的不懂。在她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房子在剧烈地晃动!安茜茜连站都站不稳,只好一手撑着地面,挪到窗前,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件! 神木倒下了! 在原本是神木挺立的半空中,出现了一个漩涡! 强大的气流,就是从那个漩涡里冲出来的。而神木方才的倒下,撞击着地面,引起了一场地震! 院子里的水哗哗作响,激起波浪,拍打着墙壁。 而透过窗户,安茜茜看到,紧邻着自己家的其他的房舍,都已经彻底倒塌,淹没在洪水之下。现在,四周除了这一间房屋之外,其他地方,都光秃秃,静悄悄的。 但是,连这间小楼,也危险了。地震在不断地持续,必须迅速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安茜茜翻出一件雨衣,她想了想,把那幅毕修画的画连画架一起,也包好背上,走出了房间。 楼梯的栏杆已经扭曲了。幸而楼梯本身是钢筋混凝土的,还没有完全垮掉。安茜茜犹豫了一下,刚把一只脚踏上楼梯,楼梯晃动了一下,从中央断裂,下半截哗地跌进水里。 安茜茜下不去了。但是留在楼上,只能等着房子倒塌。 安茜茜急得在楼上走了几个来回,看到紧挨着楼梯,本来还有一个围墙,如果她直接从楼层上下去,可以先踩着围墙,然后再跳下地面。 她双手撑着地面,慢慢探下身去,一只脚在空中捞摸着那堵围墙的墙头。 “你早就知道,不是吗?”王先生态度十分认真,并没有戏谑和嘲笑的意思,“你不是都回来了吗?” 毕修说道:“如果安茜茜还活着,你也不会在这里给我安排一个‘安茜茜’!” 王先生说道:“但是,你没法不回来,对吗?如果你不回来救她,你会后悔一辈子,对吧?” 毕修气得无话可说。 王先生带着毕修,两人划着水进入了那道已经破裂的大门。正好看到安茜茜吊在一楼和二楼之间,她没能找到那堵围墙,现在也上不去了。毕修大喊:“茜茜!你等着!”他在安茜茜身下展开双臂,说道:“跳!” 安茜茜喊道:“阿修!”毕修说道:“跳!跳啊!”王先生也展开手臂,喊道:“快跳啊!不跳楼就塌了!” 安茜茜手一松,跌落下来。毕修和王先生同时接住她,两人脚下不稳,抱着安茜茜跌落入水。 王先生拉着安茜茜先站起来,毕修随后也站起来,两人一左一右拉着安茜茜就向外跑。紧接着,背后水声轰然一响,那座本来雅致的小楼,整个都翻倒在水中。 毕修和王先生站在街道上,王先生看着埋进水里的小楼,默不作声。毕修说道:“我的家倒了,你伤感什么呢?”王先生叹道:“罢了。总算是……做过一场春梦。” ☆、鬼镇之梦(6) 王先生叹道:“罢了。总算是……做过一场春梦。” 毕修说道:“这是你大爷我的家,就算做梦,也轮不到你在这里做。” 王先生看了看安茜茜,又看看毕修,问道:“你如何打算呢?毕修?”他脸上露出了一种喜色,一种让毕修不安的喜色。毕修怒道:“你很满意你的计谋,对吧?你从一开始,不就是这样计划的吗?” 是的。即使毕修从看到“安茜茜”第一眼开始,就知道她不可能是安茜茜,他也无法毫无牵挂地离开邪梦镇。 他知道她是假的。但是这个假的西贝货,实在跟安茜茜从心到外,一模一样,仿真度极高。他无法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等死,自己从容地离开! 王先生的目的达到了。 他就是要把毕修羁縻在这里。 王先生的成功可以说超过了他自己的期望。现在,他本人根本不想让毕修死在这里,他是真心实意想打发毕修离开邪梦镇,但是毕修并不是那么好送的一尊佛。 他想带着这个假货安茜茜一起离开。不管以后如何,他没有办法把仿真度那么高的假货留在这个即将死亡的地方不管不问。 但是他心里十分不安。王先生在这个时候。高兴得无法掩饰。到底为什么? 毕修阴沉地打量着王先生。他不打算做什么了。 现在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王先生很高兴地说道:“毕先生,你以为,你是陷入了一种非常现实的梦境里,你出不去了。对不对?”毕修大吼:“难道不是这样吗? 王先生喜形于色,说道:“其实,很多时候,梦境比真实的人生更可爱,更令人留恋。“毕修不说话了。王先生又大笑了几声。 这个人一定是疯了。毕修心想,我还没疯呢,他倒先疯狂了。 毕修再忍不住说道:“死到临头你到底在高兴什么?“ 王先生说道:“毕先生,你不知道,为了……“毕修不耐烦地打断他的啰嗦,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为了把我留下,精心设置了这个家。都快死的人了,你还在这里对我反复提醒,炫耀你的智谋。我都替你说完了算了:你成功了!我不走了!你可以瞑目了吗?!“他越说越气,声音也提得很响很高。 王先生说道:“毕修,我曾经说过,你在邪梦镇的家,是我安排的。当初,庞建贵让我拿出办法,既不用杀死你,也可以阻止你离开邪梦镇。我通过江兰若从李正嘴里大致挖出来一些你的信息,当然,大部分信息,是那位和庞先生单独见面的白姑提供的——她可以说看透了你。“毕修说:“我知道。”他不明白,姓王的为什么反复提起这些他早就烂熟于胸的事。 王先生说道:“我花了很多心思。你可能不会明白的。我当时心想,也许,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拼搏,我不能吝惜。毕竟,如果庞先生真的死去,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邪梦镇,也就不过是一场大梦罢了。”毕修淡淡地说:“你的梦太残忍了,该结束了。” 王先生说道:“但是我刚刚曾经说过,梦境,有时候比现实,更叫人留恋。所以,我为了给你安置这个假的家宅和安茜茜,可以说不仅仅是挖空心思。你对这里还满意吧?”毕修说道:“你究竟什么意思?”王先生并不需要等待他的回答,兀自说道:“我知道你非常满意。如果不满意,你是不会死心塌地留在这里的。毕修,你反复问我,这个‘假’的安茜茜,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其实她是真的!” ☆、鬼镇之梦(7) 毕修目瞪口呆,脑子里只觉得轰隆作响,魂飞魄散。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他看着身边站着的安茜茜,一时感觉她的手就握在自己的掌心,那种温暖的感觉绝不会是虚幻;一时又觉得自己如在梦里。他喃喃地自语:“这不可能。这不会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我亲手火葬的安茜茜啊……她死了,她的的确确,是死了啊!” 毕修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感到他快疯了。眼前的安茜茜茫然而怜悯地看着毕修,轻声问道:“阿修,你到底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她伸过一只手,去抚摸毕修的长头发。 王先生说道:“对于你,她的确是真的。”他顿了一下,“就如你不信邪梦镇,邪梦镇不是你的爱,你的信仰,对于你它就不是真实的世界。而对于我来说,邪梦镇就是我真正的人生。毕修,安茜茜是邪梦镇用你的思念,你的回忆,你的情感,你对安茜茜最真实的理解,制造出来的。她是否是真实的,全然看你的态度。你把她当做是真实的,你爱她,她就是你的真实的生活!如果你不相信她,你始终防备她,她就不过是一场噩梦!” 毕修看着王先生,慢慢地理解了一点什么。他说道:“你说,是邪梦镇,使安茜茜重生?” 王先生说道:“也不全然。安茜茜是否重生在邪梦镇,而不是出来一个西贝货,必须由你自己的情感和回忆来决定。我已经告诉过你:安茜茜的形象和内质,以及这座宅院,都是你的梦想和情感!”他抬起头,不无遗憾地又看了一眼平毁的小院,说道:“一个人最无法否定和抛弃的,也许就是自己的梦想和情感吧。否则,我还能用什么,让你保持清醒的状态下,还依然情愿留在邪梦镇呢?” 毕修心情十分复杂,这个人太了解他了。不过,幸好这么了解他,把他当玻璃人看的王先生,也快和邪梦镇一起消失了。遗憾的是,他毕修自己,也快消失了。这算哪门子的缘分呢。不过—— 毕修笑了笑,说道:“就算死在邪梦镇,有了你这番解释,我带着真实的安茜茜一起永远留在这里,也是一个安慰。不过,王先生,你未免太了解我了吧?我之前,从来没和你见过面。而你,竟然只不过通过一些零碎信息,和道听途说,连猜带蒙,居然把我的心思猜到了几乎完美的地步。我不服不行。” 王先生望着笼盖天地的雨丝,平静地说道:“也谈不上连猜带蒙。我想,我了解你。虽然没见过面,但是,我也能感觉到你会想什么,会做什么白日梦。”他低下头,笑了笑,说道:“在我给你布置这个圈套的时候,我是带着我自己的私心的。毕先生,难道不觉得,我的操作,已经超出了掌握人情的地步,臻于艺术的化境了吗?”他自吹自擂,毕修忍不住窃笑出声。 王先生也不计较,说道:“因为,你的家园,也是我同样的梦想。我能了解你在想什么,所以,我能天衣无缝地安排这场局。” 毕修不笑了。 ☆、鬼镇之梦(完) 王先生又说道:“你的家,你的妻子,究竟是不是真的。对于你来说,你在邪梦镇里,把它们当做现实,你象对待现实一样的,用真心对待她,那么,安茜茜和你的家,就全是真实的。” 毕修说不话来。心中一时甜蜜,一时心酸,无以言表。 王先生说道:“而对于我来说,那就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梦想。唯有如此,我在为你安排这场局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欺骗的意图——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等于是在亵渎我自己。我是真心实意,把它当做我本人的幸福来布置的。” 毕修说道:“我没想到竟然会是……会是……这样,会是这样……”毕修此刻,宁可姓王的真的是狼心狗肺,给他制造了一个骗局,利用他的感情来欺骗他。如果是那样,他毕修心里,还不至于太难过。 可是现在,毕修发现,王先生并没有欺骗他。这反而让他心如刀割。 他说道:“王先生,你不必说了。其实,我也没那么责怪你。” 王先生说道:“毕先生,我很明白,在你的眼里,邪梦镇是个什么地方。它对于您,对于庞建贵,都不过是一场不该发生的噩梦。但是,对于我,是我一生的梦想和奢望。在很久很久以前,我都记不大清楚是什么年月了,那时候,我在朝廷为官……” 怪不得此人心思如此慎密多智,原来竟是个做官的人。毕修上下打量着王先生。却听王先生续道:“可惜,我苦读多年诗书,时运不济,虽然考取功名,但朝廷早已败坏,天下大乱。我告别了妻子儿女,独自到远方去上任。当时,外有清兵,内有起事的乱民,又连逢灾年。后来,清兵入寇,城池失守,我换下衣装在乱军中逃出,千里辗转,想回到故乡。可是还没到家乡,就病倒在中途,被邪梦镇的人收留。我本来打算病好一点之后,就继续起程,但是,很快,清兵压境,当时的XC府被清兵包围,邪梦镇上能提起武器的人都被征走守城。镇上的存粮也全部被强行征用,老镇长也就是在那时,一病不起,由我代替他继续镇长的职权,也是我给他全家办理的后事。兵荒马乱,镇上留下的人由于饥荒,兵灾,渐渐全部死去,我眼看着邪梦镇渐渐地没有一个活人,却毫无办法,连掩埋尸首也做不到。”他看了毕修一眼,说道,“那时候,我就只有一个梦。梦到回到我的故乡,回到我自己的家,看到妻儿,能安稳地生活,能吃上安心的餐饭,这一世,平平淡淡,就是我的幸福了。”毕修说道:“所以……你极力要挽救邪梦镇?” 王先生说道:“是的。邪梦镇对于你,是一场噩梦。对于我,它是我一生的梦想。不过,自从庞先生来到这里后,我已经在这个梦里整整生活了十五年。虽然,它还不是那么完美,但是,也足够了。我已经没什么,好遗憾的。” 毕修看着王先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该遗憾吗? 王先生说道:“毕修,你还是离开这里吧。你跟我们不同。” 毕修说道:“你真的这么盼望我活着离开邪梦镇么?” 王先生说道:“难道你以为,我喜欢让别人死?你——”他看了毕修身边的安茜茜,说道,“你不用担心。安茜茜留在这里,固然会和邪梦镇一起消失,但是,有我在,我会保护她。你不必担心她会恨你!” 毕修终于流下眼泪,他说道:“王先生……”如果王先生处心积虑地坑害他,也许他心里,会好受一点。他可以和王先生在邪梦镇真的消失之前,抓紧时间拼个你死我活,为自己谋取一种虚假的胜利的尊严感。 可是现在,他只有遗憾,他只有惋惜。 王先生拉过安茜茜,对毕修说道:“走吧。毕修!如果再不走,邪梦镇就真的要带着你,一起消失了!” 毕修下了决心,抚了抚安茜茜的脸。安茜茜把那副没完工的油画,还背在背上。毕修猛然转身,划着水,向着废墟街的方向走去。 木仙祠废墟上空的那个漩涡更大了,风势也更加迅猛。雨水轰然从黑暗的空中落下,水势不断上涨,已经到了毕修的腰际。毕修走了一段,又回过头,在漆黑中,他依然可以看到那两个人影还站立在倒塌的小院废墟旁边。 王先生对他挥了一下手。 紧接着,狂风卷起一道波浪,向王先生和安茜茜两人卷去。毕修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 紧接着,狂风卷起一道波浪,向王先生和安茜茜两人卷去。毕修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毕修冲到废墟街时,水势已经到了他的脖子。幸亏他凫水的功夫不错。他划着水顺着街道向尽头游去。很奇怪,废墟街的水面似乎比邪梦镇的其他街道要低的多,而且没有风,也不太受漩涡的影响。毕修越走越快,很快就走出了积水。他回头看去,不禁大吃一惊:他走过来的方向,已经是一团漆黑。唯一看得见的,是那道漩涡,它扭曲了整个邪梦镇的景象,旋转着把整个邪梦镇抽入漩涡中心。 毕修看着,连连后退。脚下不知道绊倒了什么,一脚跌倒。他再也没力气爬起来,虚弱地以跌倒时的姿势趴在地上,心里从来没有过这样安静和踏实的感觉。他睡着了。 毕修醒过来,是因为感觉到什么在挠他的头发。他微微一动,还没睁开眼睛,有什么东西扑棱一声,带着风从他的耳朵边逃走了。 毕修摸着耳朵坐起来。他迟疑不决地向四周看看,却感觉到一股沁人的清香。 一株花树,斜斜地生在半堵废败的青砖墙后头。缀满枝头叶间的木槿花开得一树娇红。毕修就坐在花树前湿润的泥土上。树上有一群鸟儿正钻进钻出,扑扇着翅膀。 还有一只大大的蝴蝶,扑游在花朵之上,若即若离,在毕修的头发上沾一下,又悠然飞去。 梦耶非耶?魂化为蝶耶? 毕修正呆呆发愣,忽然听到有人粗着声音喊:“老毕!老毕!你在哪儿?” 是李正的嗓门。毕修一骨碌爬起来,拍着腚上的湿泥,四处搜寻,转过砖墙之后,才看到李正正用一种极为不满的表情看着他。毕修一时惊呆了。 他本来想求证一下,昨天夜里是在荒郊野地做了个梦。 可是,现在,他看到李正正坐在地上,一手揽着一个瘦弱的少女。 江兰若。 李正:“老毕,你看我们怎么办呢?她吓得这样。这鬼地方连个车都找不到。” 毕修使劲地摇着脑袋,看看李正,再看看江兰若。李正倒十分正常,眼神里看不出一点劫后余生的惊恐,疲劳和感慨。倒是江兰若,用惊恐陌生的眼神死死盯着毕修,苍白虚弱得象一个小小的幽灵。毕修每一个微小的动作,身边一片叶子轻轻摇动,都能让她吓得牙齿都咯咯打架。她抓住李正的衣服,往李正的背后逃。 毕修说道:“大李,我们……我们是不是……” 他还没说完,李正就制止他说道:“是什么啊?我们刚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你这么快就忘记了?蠢材!”毕修放心了,他对自己点点头。李正说道:“快点,她吓得要死,你帮我找车,不然我们怎么回城啊?” 毕修嘟囔:“车?你真会开玩笑。”李正使唤他就象用自己家养大的狗狗去叼回一只飞出去的羽毛球。毕修越想越觉得味道不对,愤愤说道:“你给我出什么难题啊?啊?为什么我要去为你找车?你没看见,这什么鬼地方?啊?!鸟不生蛋啊!别说过往车辆,连公路都看不见哪!你让我到哪儿去给你找车?……”他喋喋不休如同一个幽怨的主妇。李正则好像一个听惯了老婆絮叨而变得充耳不闻的老公,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一边向四周搜索。 ☆、 毕修也向四周张望。 这是一片绿草茵茵的土地。在那堵青砖墙面上,还倚着那树木槿,看起来十分写意。 但是如果仔细看草皮覆盖下的情况,就会有一股寒气。 草棵下,隐约起伏,有着剩余的墙壁的残根,和散乱的砖瓦。 这是一个废墟。而毕修和李正,也正是从废墟街里出来的。 眼下,朝阳初升。透明的光线,从头顶的树叶缝隙里投下来。一切都那么的温馨宁静。废墟上腾起的白雾也渐渐散去。 毕修做了几次深呼吸,以补充肺部压迫感所需要的氧气。李正说:“结束了。总算结束了。”江兰若一直都没站起来。李正弯腰去抱她,扶了两次,她才歪歪倒倒地能走路。 失去了怪树和邪梦镇支撑的江兰若,变得怯懦毫无力量。江兰若揪住自己的头发,不断地尖叫痛哭,就像一个噩梦里,突然被惊醒的小女孩,看到外界陌生的世界,吓得不知所措,只有恐惧和茫然。 江兰若的尖叫声在颓败的废墟间回荡,象一只惊慌的小鸟,到处乱冲乱撞,激得树叶簌簌地落下,那些鸟儿也都被惊得飞走了。李正不断地安慰着她,江兰若勉强平静下来。李正扶着她走在前头,毕修跟在身后。李正打算带着江兰若回城里去。 但是,走了没几步,李正的脚下一硌,低头看去,却是一截断墙的根基。不过前头的草皮下,却是平坦的。他们就要出了废墟街的界限了。 江兰若突然捂住脸,又一次尖叫起来。李正吃惊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兰兰?兰兰?“江兰若吓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她的身躯僵住不动了,剧烈地颤抖着。她象脚下踩了火堆一样,两腿拼命地踢蹬踩踏着,似乎拼命想躲避什么。 李正糊涂了,他的眼睛追逐着江兰若的脚看了许久,才发现了一个他难以置信的事实。 地面的草丛里,出现了一只手! 一只发黑的,伤痕累累的手! 李正也突然感到腿软。那只手在四处捕捉江兰若,江兰若就是在躲避它! “刘大德……”毕修也轻轻地惊呼了一声。似乎听到了毕修的呼声,江兰若的脚下土地被顶起了一块!露出了刘大德那个畸形的头颅,先是瞪视着毕修和李正。毕修和李正则似乎被他的目光给石化了,双双僵立,无话可说。 刘大德在晨曦的粉红色和暗绿色里,突然出手抓住了江兰若。他的眼睛瞪得很圆,江兰若吓得连尖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瑟瑟发抖。 李正看在眼里,首先醒悟,不禁大叫一声:“刘大德,你不能这么干!”他猛地扑上去,死死抓住江兰若的一条胳膊。 但是刘大德的手却箍住了江兰若的脚腕,刘大德的浮肿残缺的脸上,露出了那种死者的笑容。江兰若被他抓在手里拖来拖去,就象被顽劣男婴攥在手里的破玩具娃娃一样无助。她只是瞪大了苍白的眼睛,嘴唇在剧烈的疼痛里抽搐。 ☆、 但是刘大德的手却箍住了江兰若的脚腕,刘大德的浮肿残缺的脸上,露出了那种死者的笑容。江兰若被他抓在手里拖来拖去,就象被顽劣男婴攥在手里的破玩具娃娃一样无助。她只是瞪大了苍白的眼睛,嘴唇在剧烈的疼痛里抽搐。 李正自然不是刘大德的对手。当初于春春死后,身强力壮的李正跟刘大德交手还落得完败。此刻的李正,不过是强弩之末。李正紧绷着皮肤,一只手死死抓住江兰若不敢松开,另一只手企图拉住一棵树。但是他拉到了也没用,咔嚓一声,那棵本来就不粗的树一断两截,当场夭亡。李正的身躯拖在江兰若后面,在地面上拖出一道浅沟。 毕修在一边看着这场无声的竞争,他彻底傻了。 本来以为战斗结束,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没想到还突然多出一幕余兴节目。而且节目的主角是他们认为被活埋在地下的刘大德! 刘大德在那个地底大厅里,被他和李正卸成几块。毕修不愿意这么做,李正当然更不愿意。虽然刘大德在医学角度讲,早该是个死人,但明显的,刘大德是一具异化的活尸。单凭这点,毕修和李正就不能不卸开他。虽然毕修和李正想烂了脑仁儿也想不通透这具活尸为啥具有着超强的破坏力和战斗力,但是为了避免刘大德更大的破坏,他们只能干出分尸的勾当。 刘大德杀掉了江兰若的妈妈。 毕修突然想到:杀掉树下的女人,给自己的父亲报仇雪恨。这就是刘大德的梦想。这个梦想,令刘大德疯狂。 即使死后,刘大德也无法忘却他的使命。 反过来,如果是理智正常的活人,根本没有那样的战斗力和自愈能力。 …… 刘大德,是邪梦镇的人! 毕修大叫一声,也猛扑上去。他咬紧牙关,死死拽住江兰若的另一条胳膊。在这个美好的郊外的清新的早晨,繁花似锦,绿草如茵,绿树婷婷。这么美好的地方,却进行着一场无声地殊死的对抗。 头顶的树枝上,鸟儿们在无忧无虑地扑翅膀,唱歌。 刘大德的脑袋向毕修这边微微侧了一下,嘴角咧了一下。 江兰若向刘大德那边挪移的速度,反而加快了!李正急得眼珠都是红的。 毕修也瞪圆了眼睛。江兰若的一只脚身不由己地随着刘大德陷入了那个小小的洞口。李正满脸都是汗珠,也跟着江兰若向洞口滑去。 毕修突然松开了江兰若,抱住李正。李正吼了一声,猛然向洞口冲去,毕修对着他的脖子后猛砍一掌。 李正瞪大了眼睛,昏倒在毕修怀里。江兰若立刻消失在土洞口。 毕修还听到江兰若尖细的叫声从那个洞口传出。他猛然扑到洞口往里面看。 洞口深处黑洞洞的。 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空气里,略微还留下了一点点声息,似乎是嘲笑般地无声的絮语声。 所有的饥饿,创伤,疲劳都一起袭击上来。毕修失神地站了一会儿,瘫在地上。脑里全部是空白。 ☆、真相记(1) XC市警方并没有放过于春春和刘大义莫名暴死的案子。尤其是于春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刘大德用碎玻璃给杀死的。而刘大义的奇怪死亡,刘大德也是第一嫌疑人。这件稀奇的案子,因为爆发在人群密集地带,所以想掩盖都掩盖不了。市民中传扬的纷纷扬扬,比XC市日报晚报,各种地方小报的报导都更加详尽。 尤其是当地贴吧,为了这件奇案,盖了史无前例的高楼大厦。很难说其中没有参与办案的警方人员为盖楼添砖加瓦。 医院的院长十分苦恼,他被局长亲自拜访了好几次,反复地拿出各种记录说明,当天刘大德确实在到医院之前就已经死亡了,所谓抢救,不过是象征性的,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他还连着做了一个礼拜的噩梦。作为一名专家权威人士,即使他不是搞医学的,凭常识也该断定,当天抬到医院的刘大德早就死透气了。 但是无论是现场目击者的证词还是录像带,都证实刘大德活蹦乱跳。 又有市民提供线索,刘大德曾经和一个名叫林珊的女孩子来往密切。 按日期计算,应该是在刘大德“死亡”之后。 XC市公安局的刑警们佩服如今女孩子们的重口味。可是等两名□□火速赶到那家茶座去找林珊时,经理和茶座的服务生都一致说明,林珊只在茶座里呆了半个月。 “她漂亮死了。”一个打扮入时的姑娘带着几分妒忌说道,“我就奇怪,她这么漂亮的人,怎么会一个人到处游荡?”茶座里的其他人,包括一些见过林珊的茶客也纷纷作证。有人提到了李正。 李正已经进了医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暂且放下李正这边。 毕修并没有先提林珊的下落,他向警方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他发现了庞建贵的踪迹! 听起来难以置信。毕修的话,起初没有引起警方注意,他根本就不是本地人,怎么可能知道庞建贵的事情那么详细呢。但是,当毕修提起他对庞建贵“失踪”的怀疑时,局长不得不信了。 于是,救护车出动了。 毕修带着□□和医生到了某处地方。人群太多了,这个一直幽静的郊外地区喧嚣不已。附近的几个村子,都被惊动了。村人们爱看热闹,成群结队,甚至有开着自己家手扶专门带一村人来的,把那块废墟围得水泄不通。□□们不得不拉起警戒线。那个公路店的老板,自然也在看热闹的人群之列。 按照毕修指点的地点,穿着消毒服装,带着毒气面具的救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挖下了第一锹土。说来也怪,人群立刻就宁静了。 随着土坑越挖越深,上千人围观的场面,竟听不到一句话。只有现场营救的十几个人偶尔低声地商量。 终于,挖土的人停下了向上抛掷潮湿的土壤。 戴着毒气面罩看不出形容的一个人突然提高声音:“快遮住他,快遮住他!别让光线照到他!”声音非常孤独。 ☆、真相记(2) 戴着毒气面罩看不出形容的一个人突然提高声音:“快遮住他,快遮住他!别让光线照到他!”声音非常孤独。 然后,六名医务人员带着担架跳进坑里。当看到坑里的第一眼,就有人发出呕吐的声音。这六个人,都是男性。 庞建贵的形象,难以言表。 如果不是毕修有言在先,也许会有人当场昏倒。而庞建贵也会在看到天光的那一瞬立刻死去。 不过,结果也没好到哪里去。 庞建贵浑身裹着白单子被抬进了救护车,立刻就挂上水。但是,护士给他扎了几次水,针头都滑脱出来了。 医生和护士都没说话,但互相递过的神色间,已经都明了了一切。 在救护车里,还有一个穿着消毒服的人。他脸色煞白地看着面前躺的人体,一只手微微发抖,他似乎茫然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好。 他是庞建贵的儿子。警方给他电话,他连夜坐飞机从广东回到家乡。 当年出事之后,庞建贵的妻子带着十多岁的儿子改嫁,如今,小庞已经在广东拥有一家自己的公司,小有资产和地位。他的妻子是大学同学,儿子才两岁,夫妻感情很好。 岳父家在当地很有人脉,给了小庞不少帮助。翁婿两人有时还碰在一起喝小酒,下象棋。老丈人是法院出身,最爱的话题之一,就是和小庞一起探讨那位没谋面的老亲家,到底“失踪”到什么地方去了,种种推理和分析,有时候来探望老上级的司法人员也爱参与讨论,各抒己见,这些人当中就有当地公安局的一名刑警队长。 世界很大,其实也很小。 小庞的母亲改嫁之后,他的继父是个好人,待他如亲生一般尽心。所以小庞的童年虽然穷点,但是日子相当不错。继父过世之后,母亲也离开了老家去广东依附儿子,现在帮助儿子儿媳照顾孙子。小庞的生活幸福得就象奶油蛋糕上那颗樱桃。 一切都与十五年前完全不同了。接到XC市公安局局长给他的电话后,虽然反复追问,对方也只是闪闪烁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小庞不是傻子,吓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害怕母亲会经受不住,就谁也没告诉,独自来到XC市。 小庞在飞机上做过无数种想象和预测,但现实往往超越人的想象力。小庞在大学里曾经阳春白雪给一家出版社投过几年稿子,虽然老编辑告诉他“艺术来源于生活但要高于生活”但是小庞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之后不得不承认人的想象力永远赢不过上帝的造化。 到达现场后,首先按照医生的嘱咐换上一身防毒服装,这已经让小庞的心脏又漏跳几拍。 一名医生示意小庞靠近,小庞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过去。医生把灯光挪开,然后揭开庞建贵脸上蒙的白布——实际上庞建贵根本没死,他还有微弱的呼吸,但是即使这样也不能让他的眼睛直视光线。 小庞只看了一眼,举起双手颤抖地捂在脸前。他的两腿再也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缓缓地倒下去。不过身后有人及时接住他,连抬带搀把他带出车厢。 庞建贵的心跳停止了。 ☆、真相记(3) 庞建贵的心跳停止了。 参考毕修提供的那个荒诞的故事,依照庞建贵身上发现的伤痕,警方暂且做出判断: 庞建贵当年在路上,肯定已经被人认出来了。而且是居心莫测的人物,因为只有这种人物,才会在庞建贵彻底失去保护的时候这么“关怀”他,普通群众是没那个闲心的,即使看在悬赏的份上也对这种事勉为其难。说难听点叫没有觉悟,说好听点是什么人操什么心。而且警方初步推定,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的。在发现了庞建贵的行踪之后,这伙人并没有立刻报警,相反,他们暗中一直在跟踪庞建贵。只是庞建贵一门心思逃命,再则他也不是反跟踪的行家,没有发现身后的尾巴。这些人,从XC市一直跟到远乡人烟稀少处。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轻易下手,当然,如果他们下手,庞建贵当时也是不能逃脱的。他们中间有一个女的,女性看起来柔弱,更容易让惊恐中的庞建贵心安并丧失警觉,否则,庞建贵就会直接投入警方热情的怀抱去。 庞建贵一步一步走入他不知道的圈套里。当那个女人把他带入早就布置好的杀人地点后,那些埋伏好的凶手就给了毫无防备且疲惫已极的庞建贵一个背后的痛击。 庞建贵早就软弱无力。现在从庞建贵脑后颅骨和脑组织的损伤来看,那金属钝器当场就砸碎了庞建贵的后脑颅骨,脑组织流出。庞建贵甚至没发出一声惨叫就倒下了。 跟刘大德的情形一样,这些犯罪分子,断定庞建贵已经死了。不过,就算不死,他们也不在意。当地人烟稀少,趁天色没亮,他们把庞建贵抬走,在远离公路的地方,挖坑,埋掉。 按挖坑的深度来看,这些人人数不少,而且这个坑恐怕也是早就布置好了。 但是,庞建贵根本没死。这是为什么呢? 按照常理,人被活埋入地下后,就会因为缺少空气,无法呼吸而窒息死亡。但庞建贵运气不错,也可以说这人算是倒霉到了超出正常水准,想死都死不成。 那个挖出的土坑上,长着一棵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歪在那里的,仅凭估计的话,这棵树当时,应该是被犯罪分子当做标记使用的。 庞建贵就在这棵树的树根下。专家从树根处提取了汁液,回去分析后,得出结论:这种汁液,有一定营养价值,可以说,就跟蔬菜果蔬汤差不多。庞建贵就依靠啃啮树根吮吸树根的汁液勉强活下来。 但是他毕竟不能动弹分毫。那金属钝器在他头颅的敲击,已经严重损伤他的大脑,他瘫痪了。如果不是这样,庞建贵也许可以自己刨开泥土,爬出土坑。 在二战时期,不少这样被活埋后,敌人离去,又从死人坑里爬出来,死里逃生的例子。 庞建贵的大脑遭受痛击,不但失去了行动力,而且他的意识也产生了混乱。他忘记了自己一路的遭遇,只知道自己遇到一个女人,然后就昏睡过去了,醒来后就到了一个漆黑的地方 ☆、真相记(4) 庞建贵的大脑遭受痛击,不但失去了行动力,而且他的意识也产生了混乱。他忘记了自己一路的遭遇,只知道自己遇到一个女人,然后就昏睡过去了,醒来后就到了一个漆黑的地方。他的记忆就停留在这一刻,其他的都处于混乱的臆想。他已经失去了思维能力,只剩下生命的本能。只剩下“活着”的欲望。也许可以说,失去思维能力的庞建贵,已经连“活着”的欲望也不存在,他只是凭借本能活着。 当毕修从医院里听说这个事实后,他着实冒了一身的寒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佩服庞建贵的。如果是他毕修,宁可绝食而亡,绝不受这种活罪。 不过,毕修也推论出了“邪梦镇”的真相。为什么,邪梦镇必须依靠庞建贵才能存在下去?他已经大致了解了缘故。 庞建贵之事,告一段落。对于公安干警们这可以说是意外冒出的收获。庞建贵的悬案终于水落石出。不过,由此又发现另一桩有预谋的杀人谋夺国家财产案件。而且是团伙作案。 干警们有了新的任务。但是事件发生时间是在十五年前,要调查有一定难度。现在,毕修从一位干警口中隐约知道一点消息:他们正首先对各个监狱中,因为团伙作案正在服刑的犯罪分子中做调查,希望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时间毕竟已经过去十五年,知道此事的人,会渐渐放松警惕,口风不会那么紧。那位三十多岁的□□对毕修这么说的时候,神色严重。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是警方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案子彻查到底,绝不让这个残忍的犯罪团伙逍遥法外。 对于庞建贵本人来说,这也是一种安慰。毕修这么认为。 庞建贵的事有了一个了断,他的骨灰被儿子带走了。 还有一件事,也令毕修感到意外。 陈年旧案和由此引发的连环案之后,警方又回到了林珊事件上。他们自然找到了毕修和李正。但是—— 什么都没有。 毕修心虚地发现,警方在那一带用推土机挖地三尺,没有发现新的尸体。 没有刘大德,没有江兰若母女。 但是他们发现了大批陈年的尸骨!本来平坦的土地因为多了这么多□□在,附近的老百姓全都跑来看热闹,连带那位老板的小店也生意火爆,但是在推土机下出现了层叠的尸骨后,把看热闹的人全吓跑了。经过测定,死亡时间起码在四十年以上。这些尸骨大约有几百人,因为时间太久,残缺不全。在尸骨上,还发现有刀砍和子弹的痕迹。 又发现了一个地下室,里面也有几具尸骨,相对完整,还穿着建国初期的警服。 经过了解那位所长留下的遗书,并和本市档案馆的资料进行对照,终于找出了这桩惨案的真相。 就是在刚建国时,这里还很不太平。这是因为,这一代一直有一股阴暗的势力在当地称霸。这也是当地一直无固定居民的缘故。这股阴暗势力在暗中活动,那位牺牲的刑侦队长在遗书中写道:他们不是国民党遗留的军队,也不是土匪,从附近村落里流传的说法来看,他们已经在这里盘踞了很多年,大约在满清时代已经在这里了。似乎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但最终没有成功。 ☆、真相记(5) 这股阴暗势力,本来一直没什么大的行动,附近的村民都以为他们早就消失了。当地人也比较封闭,一直很少走出自己的村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村子的人,都被这个团体给杀掉了。他们动作很快,没留下什么痕迹。附近的村民感觉十分平静,没什么异常。如果不是这位队长直觉这里气氛异常,带着手下来暗查究竟,没有人知道这里的人已经死光了。 既然他们知道了真相,也就被堵在这个镇子上,经过激烈战斗,最后一个也没能逃脱。市局的人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而当地土匪猖獗,就当他们是遭遇了土匪,按牺牲做了结论。 这也是机缘巧合。正好和古邪梦镇的旧址旧事连接在一起。 言归正传。警方本来是查刘大德的案子的,其中又牵扯了林珊。 警方找到李正,询问林珊的下落和身份。林珊突然失踪,全国找出多名同名人,但无一是林珊。也就是说,林珊的一切证件全是假的。 但是,茶座的人和家属大院的人都一致指认,林珊最后一直和李正在一起。这一点,毕修也无法否认。不管□□怎么问,李正都一副木然的表情。 就连毕修都喊不动他。最后是毕修应了警方的询问。但他说得显然不合常识。要不是远在W城的刘波跟XC市局长认识,通过电话给毕修做了保证,毕修也许无法脱身。 李正完全失魂落魄了,在医院里呆了很久,一直是毕修在照顾他。在这个枯燥的时期中,毕修整理了一下思维。 邪梦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毕修认为,他的出现,跟庞建贵有着绝大的关系。 庞建贵被活埋了,却有着强大的求生欲望。全身瘫痪的庞建贵只能在昏睡中度日,自然不断地做梦。 对于庞建贵来说,梦里,他才能有人生。 过分强大的意识力遇到了当年湮没的邪梦镇的意识。 邪梦镇当年是因为饥饿而毁灭的。这是一种残忍的死法。而亡者求生的意识,形成的电磁波,即使过了几百年,还未曾消失。 恰好又遭遇了解放前,同一地点的屠杀事件。 种种惨剧结合在一起,强烈的求生意识,终于化作某种意义上的实体物质存在。 正如王先生说的:你当她是真的,她的确就是真的。 你当她是假的,她确实就是西贝货! 那么,能进入邪梦镇,也绝非偶然。 毕修明白自己的梦。 李正的梦是找到童年的伙伴。 刘大德的梦是复仇。 他们都有太强的欲望,这种强烈的意念,使大脑发出的电磁波的波段和邪梦镇保持一致,所以他们都能进入邪梦镇。 根本不存在的邪梦镇。 其实在每个人的心理都存在着一步之遥的邪梦镇! 只是,这种答案,连毕修自己都知道荒诞不经,上不得纸面。只是他这么猜测而已。他也曾怀疑:是不是自己和李正被刘大德诓走,在废墟街被打昏后,由于环境和心理的影响,做了一个大梦呢? 再想:如果只是一个梦,那刘大德和林珊,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呢?警方正在寻找他们,网络也发了通缉令。 不过毕修每一次在医院的梦里醒来,张眼看到清晰的世界,他就认为,那两个人,永远也找不到了。就如他睁开眼睛,已经永远送走了昨天的时光一样。 ☆、江兰若归来 下午时光,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工人们上白班的,都回小区了。红光厂小区保安室里,小4坐在窗口后面,手里翻动着一个大邮包。这个邮包摸起来硬邦邦,上下有近两米高。宽也有快一米。小4头一次看到这么怪的信件。他的同事们围着这个,已经看了一天的新鲜,做了很多猜测。他们很快乐,他们很好奇,他们无忧无虑,对生活充满了阳光。虽然他们一天工作长达十几个小时,还常常黑白颠倒。但生命的本身,毕竟是蓬勃的,意气风发的。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止他们快乐和寻找快乐。 小4心里有一种压力,只能自己默默地思考,无法对他们说,说了也不懂。 那个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没直接经历的人,早就淡忘了。整个红光厂,都不再记得那件事。 不过小4可不算旁观者。他是一个无意的参与者。就如他是潘多拉,而一只神秘的盒子不知道从哪里而来,里面藏着什么,总之是从他手里出去的。 想起这个,小4心里就难过。 在以前没事儿的时候,李哥对他最好。因为他在这个繁华的小城里无亲无故,人又单薄,李哥在当地能征善战,和那些地头蛇能说上话,给小4帮了不少忙,添了不少社会经验。本来李哥说过,如果小4对保安这份活儿觉得没多大前途,他会托关系给小4找份新工作。 但是现在,小4心里明白,李哥大概是没心思管他的事了。起码现在不行。 李哥出去那几天,到底出了什么麻烦,小4是干保安的人,保安队里有老资历的认识公安系统的人,左拐右转,小4也知道了一点点影子。 小4也见过李哥那些日子带的那个女孩子。老实讲,小4虽然喜欢美女,但小4不喜欢李哥带的那个美女。不是因为美女夺走了李哥对他小4的注意力,而是小4认为这个美女缺少亲和力! 可是小4也不忍心看着李哥魂魄飞走似的惨状。 李哥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才出院。据说浑身是伤,劳累,饥饿,而且神经系统也需要调整。出院后小4才见到他,整个人苍白,瘦削,就如李正的幽灵似的,恍惚地独自进了小区的门口。 又过了一个月,李哥才走出家门去上班。从那天以后,一切似乎都恢复正常。 小4突然跳了起来,伸出脖子往门外看。 李正象往常一样下班回家,他骑着脚踏车,经过门口时顿了一下,一脚撑地。一切都如往日,似乎没多什么,也没少什么。 只是李正多了明媚忧郁。 小4从门内跳出来,挡在李正面前,吱唔了半晌,他才告诉李正,有一个他的邮件。 说完,小4低下头,却偷偷观察李正的反应。 如他所料,李正的眼神变了几变,情绪剧烈震动。李正甚至在一瞬间忘记了掩饰。过了大约一分钟,李正才慢慢地说:“我的邮件?真的是我的?” 小4使劲咽下一口口水,点点头。当然他也想起那封迟到的信件。那本来是江长有的邮件,因为找不到发件人,最后辗转要交给李正。结果李正也始终没能看到这封来历不明的邮件,却被刘大德抢走。由此引发一系列事件。小4并不很清楚到底是什么事件,但他从李正的身上能明白,绝不是一般的坏事,而是,很坏很坏的坏事。 李正有些气息紧迫,小4转身从屋里端出那个巨大的邮包交给李正。李正夹在一只胳膊下,单手扶车把走了。 李正的家里,只有他自己。 也许,本来会多出一个人,再以后,会多出两个人分享他的小小的空间的。 也许本来会那样吧。但以后永远不可能了。 李正把那个邮件放在桌子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他不禁想起了江长有的那封信。 为了那封信,发生了那么多事件! 他想起的不仅仅是刘大德,于春春,江叔夫妇,江兰若……还有毕修,还有王先生…… 毕修给李正办理了出院手续后,就告辞而去了。李正明白毕修有自己的路要走,不会留在XC市陪他一起回忆。 自己是多么孤独。虽然明明和以前一样的,现在却感觉孤独。 李正拿出裁纸刀,嗤嗤啦啦很快就撕完了外面的硬纸壳,里面还有一层硬塑料的盒子,李正割断上面缠绕的塑料绳,打开一看。他不禁惊呼一声。 江兰若! 不过,她不是邪梦镇里那个时而乖戾时而软弱时而疯狂的苍白女孩,画面上的女孩子江兰若,有着和所有二十多岁少女一样纯洁得如白雪一般的笑容,又含羞得象一朵小花。她的嘴唇弯着,头发如同黑玉一般垂落在耳下,漆黑的刘海在江兰若的秀丽的前额形成一道阴影,一双眼睛如幽幽的湖水,凝望着李正。在江兰若的背后,是一树娇红的木槿,正和李正与江兰若诀别时的那树花一模一样。 毕修曾经在邪梦镇里,王先生给他安排的那处“家宅”给未婚妻安茜茜画肖像。但是,当时的毕修,心里正在怀疑江兰若母女的身份,他当时已经隐隐意识到邪梦镇神木下的女人是谁,所以,在无意中,却错画出了江兰若母亲的气质和神情。 经过和江兰若的一段接触,作为画家,毕修已经有了足够的素材。 李正惊喜而伤感,热泪盈睫,凝视着木槿花丛前的江兰若。 而江兰若含着一丝浅笑,那深湖似的双眸,也脉脉凝望着李正,似乎檀口欲启,衣裙欲舞,就要走回现实的人间。 ————————分割—————————————————————————————————— 各位朋友们好,谢谢大家一路支持我到现在。本书到此就是大结局了。 比较悲。这个结局,是从一开始就决定了的。 h这里是我自己找的主题音乐《神秘园》,歌名是《noctume》感觉很不错,很搭配。我私心里一直认为,那个唱歌的纯净又迷茫飘渺,不似人间的声音,是江兰若…… 近期将推出新坑《腐烂岛》,依旧恐怖戏。大约就是12月份了。 希望朋友们继续支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