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才是海王徒弟要养的那条鱼   作者:白象绘川   简介:   鱼忘时穿书了,成了修真文里男主的傻白甜师尊。   原书里,为了复仇,男主潜入宗门修炼,并凭借着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养了一池鱼,利用这些鱼苗们为他出生入死,赴汤蹈火,而他笑观风云,怡然自得。   很不幸的,鱼忘时这个师尊,就因为貌美被其列为了鱼苗之一。   看着又一次吧嗒着眼泪试图往他怀里钻的养鱼徒弟,鱼忘时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物——   “先来本佛经,洗涤心灵。”   “再背本道德经,升华人生!”   被经书折磨得日渐消瘦的养鱼徒弟,终于将鱼苗目标转向了修真界其他优质人士。   鱼忘时非常高兴。   只要鱼塘里的鱼苗够多,就轮不上他这根!   他甚至还给徒弟未来的正宫鱼准备了结婚贺礼,只不过还没送出去,就被按倒在角落里。   少年红着眼,又气又委屈地瞪他。   鱼忘时:……   他以为的鱼塘主,竟然是海王!有了这么多鱼还不放过他!过分!   再后来,少年紧紧摁住他,像只粘人的小狗,把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他怀里,赶都赶不走。   鱼忘时恍然:原来海王想养的那条鱼,至始至终只有他自己。   略带沙雕属性且总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的师尊受×总爱在师尊怀里撒娇却能一手解决一个情敌的黑莲花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鱼忘时 ┃ 配角:段怀啼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被海王徒弟鱼了   立意:不要拘泥于事物表面,假象会蒙蔽双眼但不会蒙骗真相,相信内心的感觉 第1章 养鱼现场   穿成主角的倒霉师尊   夜,山风咆哮,树枝被吹得哗哗作响。   地上歪倒着一个黑发云衫的青年,他生得白肤红唇,眉眼瑰丽,却因为这股寒风微微颤抖。   这是一片深黑的树林,上空笼罩着淡淡的白雾,映得月色格外的空蒙美丽。   可青年望着那月,心里只有一种想法:好倒霉。   论谁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大半夜被人打晕在小树林里喂冷风都不会太高兴。   更别提一醒来就发现自己长发长衫。   鱼忘时试着拧了一把,疼得他直吸气。   不是假发片,还真是长在他脑袋上的。   正茫然间,前方的小树丛里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借着月光,鱼忘时隐约看到两道靠得很近的身影,姿势略有几分暧昧。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身着金冠锦缎,另一人明显还是少年之态,一袭水天色外衫衬得风姿绰约。   那金冠青年对着少年情不自禁喊了一句:“怀啼……”   少年并未应声,青年似乎自觉过于急躁,只好纠正了称呼:“段师弟。”   怀啼?段怀啼?   这名字有点耳熟呢。   鱼忘时漫不经心地想着,忽然,他睁大了双眼,这不是他睡前看的那本复仇修真文里的主角吗?   小树林,孤男孤男,被打晕的人……   这不正是主角进宗门半年第一次下山除邪的场景吗?   那他……   不就是主角那个跟他同名同姓的傻白甜师尊?!   鱼忘时:人已死,莫烧纸。   实在是,他穿成的这个师尊太倒霉了。   原身自小父母双亡,曾有算命先生言他命硬,会克死身边亲近的人。   所以没有人愿意在父母离世后接济他,幼年时便流落街头,后来踩了狗屎运被万回宗的祖师爷捡到,成为了祖师爷最小的徒弟,但谁也没想到,这只是他倒霉的开头。   因为原身天赋一般,却被祖师爷收作了徒弟,这让原身前面的六位师兄很是不平,要知道他们收徒的要求都比原身高得多,只是碍于祖师爷,不好有意见。   可没想到,祖师爷在这之后不久,在一次渡劫中不幸羽化了,因为这场渡劫原本十稳,祖师爷渡劫失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巧的是,当时原身恰巧也在现场,宗门上下又将这桩不吉利归在了原身身上。   这样一来,原身在宗门内就更不受待见了。   唯有六师兄宴清禾将原身留在身边悉心照料,教导原身修炼,否则原身在宗门内根本无处容身。   以上的倒霉还只能算是开端,更倒霉的是,原身收了段怀啼这个徒弟。   段怀啼作为复仇文的主角,按照套路,主角前期的命途必定十分坎坷。   这本书的剧情正是如此:男主段怀啼幼年丧父,其母更因为天生鼎炉体质被邪道掠夺抢辱而亡,为了复仇,他潜入万回宗,拜了原身为师,一边学习宗门内高深的功法,另一边还靠着自己惊为天人的脸蛋养了很多鱼。   这些鱼心甘情愿为他赴蹈汤火,出生入死,而他笑观风云,怡然自得。   而原身,就因为貌美被段怀啼列为了鱼苗之一。   在养鱼的过程中,原身更是傻乎乎地浑然不觉,因为心疼段怀啼幼年的悲惨经历。   所以原身对段怀啼呵护备至,至于段怀啼动不动就往他怀里撒娇,也被他当做是徒儿对他的这个师尊的依赖,殊不知,段怀啼只是想鱼他而已!   好死不死地,鱼忘时就穿到了段怀啼的养鱼现场。   是这样的,原书为了给段怀啼快速升级,其中一个设定就是,段怀啼与他母亲一样,天生魅骨,阴阳合修的方法能使其修为大涨。   由于角度刁钻,鱼忘时并不能看清两人的容貌,不过书中说了段怀啼的脸惊如天人,他的鱼苗虽然不及他美,但一个个肯定也是英俊不凡。   今夜是因为原身想要改变自己在师兄们眼中碌碌无为的形象,主动提出带领万回宗门中弟子下山除邪,这片地方出现了一个阴毒的邪修,专门掳掠年轻男子练功,凡间百姓苦不堪言,惊动了修真界的几大门派,分别派了人来擒拿。   这邪修狡猾毒辣,而且修为不低,各大宗门的人忙活了两天都一无所获,今夜在追踪时,原身发现段怀啼有些奇怪,担心他的安危便跟了过去,途中却中了陷阱,被人猝不及防打晕在地,醒来后,就成了跟原身同名同姓的鱼忘时。   太倒霉了。   鱼忘时悲伤地想,难道他以后也要继承原身的倒霉命运吗?   前方传来了类似于铿铿锵锵的声音,打断了鱼忘时的悲伤。   啊这……玩得这么大动静?   人类的好奇心就是这么奇妙,鱼忘时觉得臊耳的同时,又忍不住睁大眼睛往那边看,当然,他什么也没看见。   照理说,为防段怀啼修为大涨作恶,鱼忘时应该去阻止他,可惜他现在浑身发软,应该是原身中的陷阱导致的。   罢了罢了,现在出声,只有可能因为破坏了别人的好事而被提前灭口。   他还是继续躺尸装死,苟命为上。   原书剧情也有这一段,他老实装晕的话,段怀啼目前还不会对他做什么。   只是这山中野蚊众多,咬得人痒痛不已。   鱼忘时趁着两人看不见他这边,动作小幅度地挠了几下,可那野蚊就跟他有仇似的,专盯着他的脸咬,鱼忘时挥手赶了几次,很快,野蚊又嚣张地「嗡嗡嗡」地飞了过来。   “呃……”连个蚊子都敢欺负他?这个师尊当得太没排面。   鱼忘时把对后续剧情的憋屈劲儿全撒在这只蚊子身上,一巴掌呼了上去。   耳边清静了,巴掌的响亮声混在了风声里。   杀蚊一时爽,冲动火葬场。   很快,就有脚步声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鱼忘时在听到响动的那一刻就飞快地闭上眼,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躺尸。   那脚步声停了片刻,似乎在观望,很快,另一人也追了过来,问:“段师弟怎么了?”   哦豁,看来来的就是原身的讨债徒弟。   打扰到你们的快乐真是不好意思。   那人没有出声,静静地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这让鱼忘时有点犯愁。   不会吧,他打个蚊子的声音真的有那么大?   可修道之人的耳力说不定就有这么灵光呢。   就在这时,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鱼忘时的心跳微微提了起来,因为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了,几乎就在他耳边。   被发现了?   这个时间点的少年段怀啼才入宗门半年,修为只有筑基,原身虽然天赋不够,但好歹虚长了百来岁,也到了元婴阶段,可谁让他中了陷阱,身体软绵绵的连真气都提不上来。   其实就算他没中计又怎么样,鱼忘时还是不知道真气该怎么用。   就在鱼忘时浑身紧绷,纠结着是跳起来乱打一通逃跑,还是继续赌命的时候,一股异香钻入了鼻间。   同时,鱼忘时感觉到自己没那么冷了。   那是段怀啼的外袍,还带着他身上的热度,现在披到了鱼忘时的身上。   几乎在同一刻,耳边有个声音响起:“没事,风太大。”   少年的音色有点低,可又奇异地带点清越的味道,听起来缠绵入耳。   从段怀啼出现,只说了这五个字,鱼忘时甚至还没看到这人到底长什么样,光听这个声音,都能产生一种心痒痒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魅骨的效果?   鱼忘时猜测着鱼苗一号的表情,果不其然,对方的语气意味深长,甚至带点讨好的意味:“那我们再继续练剑?”   原来那铿铿锵锵的声音是练剑吗?   好像原书里提过一句,段怀啼是为了偷学鱼苗一号所在门派的不传剑法。   不对,这句话的潜台词不就是用剑……   鱼忘时:真会玩儿。   段怀啼应该会答应吧,他没理由拒绝,毕竟就算不为剑法,这个鱼苗一号的修为也不低,对他的修炼帮助很大,而且在原书里,不可描述的情节持续了整晚。   就是因为这样的剧情,发生在他这个倒霉师尊的面前,从而引起了一众读者的兴奋。   少年轻笑:“好啊,那有劳孔师兄了。”   段怀啼果然答应了。   听到这句话,鱼忘时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又过了一会儿,鱼忘时才睁开眼睛。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弧形极其漂亮的眼眸。   眸似皎月,可比皎月更美,在朦胧的月色下烨烨生辉,眉似远山一点黛,肤白更胜雪,堪堪称得上是一幅仙姿玉貌。   饶是鱼忘时,见到这样一张脸,也不由地一怔。   但紧接着,少年带着不明意味儿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师尊,你醒了?”   少年低低的声音,让鱼忘时心头猛跳。   脑子里只来得及划过一个念头:他装晕被发现了。   接着是:捉奸的人被灭口的概率有多高?   毕竟,就段怀啼现在的阶段来说,是绝对不希望有人发现他在养鱼,而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师尊,不然也不会坐视他被打晕在这里。   更何况,在交流感情的过程中,一个不小心,还很有可能暴露他的魅骨体质。   魅骨有利有弊,利在于提升修为的速度比普通的修炼方法更快,可弊端也很明显,拥有魅骨的人相当于功效大上一千倍的鼎炉,对于某些心术不正的邪魔修士来说,那就是恨不得吞入腹中的补品。   段怀啼的母亲,就是这样的魅骨体质。她天资一般,但因为生有魅骨,原本也有突破更高境界的机会,可段怀啼的父亲却是个毫无修道潜质的凡人,导致其母修为迟迟不能突破,甚至因为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魅骨体质,招来各方邪宗的掠夺,没撑多久就香消玉损。   之所以没人打段怀啼的主意,是因为整个修真史上,仅仅只有三位女修天生魅骨,没人想到男子也可生魅骨。   段怀啼美是美,但世人一致认为他是继承了其母的美貌。   鱼忘时脑子里想了很多,但时间也不过短短一瞬,他睫毛轻轻颤动着,几乎是反射性的,合上了。   你就当没看见吧,好徒弟。   空气中安静得只剩风的呼声。   最后响起的是段怀啼似乎有点凝结的声音:“师尊?”   作者有话说:   放个预收《魔主怎么还是黑化了》   岁星寒穿书后拿到了必死剧本。   身中剧毒,唯一的解药是书中主角的御灵根。   正逢主角跌入泥潭,孤苦无依,原主把人囚禁起来,日夜采补,把主角折磨得直接黑化成了魔。   岁星寒不想折磨主角,但又很怕死,于是想了个办法折中,打算等到主角心甘情愿,完了作为补偿,再当回月老把人送回命定情缘的怀抱。   月殊云师门被灭,身受重伤,人人觊觎他身上的御灵根,对他赶尽杀绝。   唯有岁星寒,明明身体很诚实地禁锢了他,却又说要等他心甘情愿。   他绝不会中这等虚伪之计。月殊云冷静地想。   后来,他不仅中了计,还起了跟这人结道侣的心思。   可那人一心只想着采补他。   更可恨的是,刚采补完就不要他了,甚至还把他往别的男人身边推。   很好。   岁星寒怎么也想不到,短短三年,月殊云还是成为了震慑三界的万魔之主。   仙魔大战,魔道指名道姓要岁星寒去和亲。   岁星寒(瑟瑟发抖):一定是因为当年的采补对他造成了心理阴影。   新婚当夜,月殊云果真一张冰块脸,能冻得人就地结冰三尺。   岁星寒怂得当场余毒发作。   ——他蜷缩着指尖去抓月殊云的衣角,试图吸取御灵根的灵气缓解痛苦。   后者垂眸,顺势牢牢扣住他的腰。   魔息十二宫满宫魔众:说好的要对虚伪的负心人千般羞辱,万般折磨呢!! 第2章 幼稚行为   师尊以往夸我,都会摸我的头   鱼忘时这才重新睁开眼,眼里酝酿着迷茫和惺忪,在对上段怀啼视线的那一刻,轻抖着嘴唇出声:“怀啼……真的是你?”   抖是因为冷的。   段怀啼神色微动。   鱼忘时眼里流露出些许安心:“为师还以为刚刚看错了,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这样就可以解释我刚刚为什么会睁着眼睛了,而且还可以说明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真机智。   段怀啼的目光依旧落在鱼忘时脸上,从表情上看不出来他是信了没信,他缓慢道:“师尊还记得是如何到这里的吗?”   鱼忘时肯定不能说自己是追踪他来的,便道:“我无意发现了那名邪修的踪影,本想一路追上去擒拿,却不想中了那邪修的陷阱,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一睁眼,就看到了你。”   鱼忘时尽量把这段经历说得惊心动魄,愤闷不平,“好生狡猾的邪修,难怪难倒了几大宗门,这次还好你追赶得及时,否则为师恐怕多有不测。”   说完,鱼忘时还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看着段怀啼的眼神也带着赞赏和信任。   段怀啼睁着漂亮的眼眸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表情终于有所缓和。   “这名邪修很是厉害,师尊以后若有发现,不可再单独行事,一定要记得通知我和各位师兄弟们,不然会很危险。”   说这话时,鱼忘时能明显感觉到段怀啼身上的肃杀之气消散了不少,眼神也柔和了些。   鱼忘时暗暗松了口气,挤出一笑:“你说得对。”   可没想到,鱼苗一号暧昧不明的声音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段师弟,不是要看我练剑吗?你为何又走了?”   因为鱼忘时还躺在地上,段怀啼又挡在两人中间,从鱼苗一号的角度,自然看不到鱼忘时睁着一双大眼睛,还以为段怀啼看了他大晚上的剑法,早已对他倾心不已。   段怀啼还没来得及开口,鱼苗一号又出声了,这次的暗示更加赤裸:“段师弟,你都看了我大半夜的剑法,有没有什么体会,没有的话,师兄还可以给你展示另一种剑法,让你一次性看个够。”   段怀啼脸上游刃有余的表情变得诡异,那一瞬间,不可名状的危险悄然滋生。   感受到这点,鱼忘时浑身紧绷的同时,只能选择睁着迷茫的大眼,假装自己是个纯情的白痴。   是的,我听不明白,就这样。   段怀啼迟迟没有应声,鱼苗一号反而觉得他是害羞了,于是他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走过去,手也蠢蠢欲动。   瞥见段怀啼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而鱼苗一号依然浑然未觉,甚至语调越发骚浪,“段师弟,你可知道你想……”死我了。   这句话没有说完,就被鱼忘时打断。   鱼忘时不允许他说出来,因为一旦被他听到,那也就意味着他的小命宣布告终。   所以他只能盯着头皮发麻的压力,装作惊讶的样子茫然道:“这里还有别的人?咦,这是……”   他的声音响起来,鱼苗一号的话自然就憋了回去。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段怀啼反而最先开口,他说话的时候神情如常,好像两人并无什么瓜葛,向鱼忘时笑言:“这位是流芳门的孔师兄,我追寻师尊的途中碰上了他,为防邪修攻击,便一同来到了此处。”   流芳门也是派来围剿邪修的几大宗门之一,虽然跟段怀啼不是同门,但修真界有时候为了表达自己的友好之意,也会在姓氏后面敬称一句师兄师弟。   不得不说段怀啼不愧是主角,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快,当然,变脸的速度更快。   鱼苗一号……哦不,孔师兄也就顺着话接道:“不知鱼长老的身体如何了,这邪修真是可恶,居然连鱼长老都中了他的诡计。”   鱼忘时听着这话,心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用的哪只手打晕的我,包括原身中的陷阱,也是这人为了防止他和段怀啼的好事被人打扰搞出来的。   这样一想,更觉得原身这个师尊当得卑微。   鱼忘时捂着唇咳了几下,毕竟现在受制于人,该示弱的时候可不能逞强,于是假意感激道:“已经好多了,劳烦孔仙友关心。”   闻言,孔师兄客气一笑。从他当时打晕鱼忘时的角度,鱼忘时自然不可能看到他的脸,只有可能以为是遭了邪修的暗算。   鱼忘时说完那话就转头问段怀啼有没有联络宗门的人前来支援。   段怀啼回道:“已经传音给几位师兄了,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找来的。”   那就好。   等他们找来,自己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想了想,鱼忘时对他说了一句:“辛苦你了。”   时刻拉近关系以证清白。   段怀啼的眼神却有了变化,那变化让人看不懂,露出了难得的少年之态:“师尊……”   他刚才还是一副「只要你露出点把柄我就要杀师」的冷肃表情,现在又是完全不同的少年甜腻,所以鱼忘时怔了一下,“怎……怎么了?”   段怀啼眼神闪烁,很明显有点困惑的样子:“师尊今夜似乎有点不同。”   鱼忘时心中咯噔一声,回忆起原书里这对师徒的相处,他应该没露馅吧?   “哪里不同?”鱼忘时语气镇定。   “说不上来。”   段怀啼摇了摇头,过了片刻,忽然把脑袋凑近鱼忘时,“我想起来了,师尊以往夸我的时候,都会摸一下我的头。”   啊……这……   幼稚。   又不是小孩儿还要摸头奖励?   鱼忘时震惊这对师徒的日常,不过原身确实是个傻白甜,而段怀啼又很会装乖。   所以到后期,段怀啼灭完宗门,把原身按在角落这样那样的时候,原身满脸的痛心疾首,不敢相信这是他最宠溺的徒弟能对他做出来的事。   想到这个场景,鱼忘时就对摸头心生抵触。   今日撸漂亮小狗的脑袋,他日要被狠厉狼崽啃回来。   不过他还是苦中作乐地想,至少段怀啼没对他有怀疑,说明他人设还是把控得蛮好的。   想到这儿,鱼忘时表情无奈道:“我浑身无力,想摸也摸不到啊。”   “也对。”段怀啼也意识到了,他眸子却亮了亮,弯成一个漂亮的弧线,“那我帮师尊。”   说着,还不等鱼忘时反应,少年已经抓起他的手腕,放在自己的头顶摸了下。   发质很好,跟绸缎似的,又软又滑。   那如夜墨般乌黑的长发,陪衬着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殊不知给旁人造成了多大的视觉冲击。   孔师兄左等右等,没等来段怀啼一个眼神,在看到这勾得人心痒的一幕时,再也按捺不住,道:“段师弟,不如先让鱼长老在此地休息,你我同行去看看是否还有别的出口。”   这四周确实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瘴气,且正在缩小面积,不知不觉把这块地方包围了。   鱼忘时都躺尸了,哪儿有余力清瘴气,而段怀啼还没有清瘴气的能力,孔师兄倒是会清,但对方明显不想走。   对于孔师兄的暧昧邀请,鱼忘时装作一脸听不懂的样子,心里却想着段怀啼跟着他走了之后,自己该怎么办。   这时,他听到段怀啼的声音:“孔师兄,我打算在此看护师尊,不能离开。”   鱼忘时愣住,因为段怀啼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正关心地看着他,在跟他的目光对上之后,少年还微微一笑。   那一笑,犹如夜里最妖艳的幽昙盛放,耀眼得夺目。   鱼忘时看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少年带着这张笑脸越凑越近,近得鱼忘时能闻到他身上独特的香气,才猛地反应过来。   这,他分明是想鱼他!   作者有话说:   因为怕被啃,所以师尊表示自己并不想摸。   小段:必须摸,(纯洁又无害)来师尊我帮你;   鱼:QAQ;   我看到了熟悉的小天使,开心—— 第3章 师尊尊严   虽然倒霉,但绝不认输   原书里,段怀啼就是这样动不动就凑过来,有时候是抓着原身的衣襟撒娇。   有时候更过分的,还会直接赖在原身怀里,偏偏他脸长得好,做出这样的动作只会让人更加心生怜爱,原身只当他自幼父母双亡,把他当做父亲一样依赖。   可看过剧情的鱼忘时知道,段怀啼哪是把他当爸爸,他只想把他当鱼苗——哔了。   “你想干什么?”   鱼忘时立马偏过头,躲过了段怀啼的手,满脸戒备地看着段怀啼。   这种养鱼苗头从一开始就应该杜绝!他拒绝被养!   段怀啼停在半空中的手一顿,看他的眼神有了些变化。   鱼忘时这才意识到他刚刚反应太大了,按照以往,这种师徒场景应该很自然才对。   这……不会崩人设吧?   万一段怀啼发现他这个师尊是个冒牌货,觉得没什么利用价值会不会直接把他给鲨了?   鱼忘时难免有点忐忑,然而段怀啼盯着他看了会儿,脸上只是流露出些许无辜:“我只是想给师尊捏袍子,师尊的袍子漏风了。”   闻言,鱼忘时低头看去,只见袍子果然掀开了少许,他刚刚只顾着防备段怀啼去了,根本没察觉到。   真是给他捏袍子?   就这一停顿的功夫,段怀啼已经替他把外袍的衣角捏好了,少年正对着他微笑道:“师尊再休息会儿吧,瘴气扩散到此处之前,想必师兄们应该能带着清瘴法宝赶到。”   这幅乖巧徒弟的模样让鱼忘时挑不出毛病,更让他觉得自己方才那般架势显得尴尬,便轻轻「唔」了一声,干脆闭上了双眼,做出假寐的样子。   但也仅仅只是装睡,熟知剧情的他到底不能对段怀啼放心。   万一段怀啼想来想去,觉得他这个师尊不重要,已经快要到手的鱼苗比较重要,一不开心鲨了他也是有可能的。   想是这样想,可渐渐的,鱼忘时的眼皮越来越沉。   他这具身体原本就疲惫,闻着段怀啼外袍上淡淡的幽香,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鱼忘时才睁开了双眼。   头顶不再是朦胧的诡异月光,而是白色的帷帐。   “小师叔醒了?”一个圆脸青年喜悦地叫道,手上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这一觉,鱼忘时似乎多了原身的记忆,从原身的记忆得知,这个圆脸的青年叫陆元宵,是六师兄宴清禾的亲传弟子,也就是他的师侄。   受到掌门以及几位长老的影响,万回宗内其余弟子都挺嫌弃鱼忘时,觉得他是个霉星,没到宗门多久就克死了祖师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霉到他们,但只有宴清禾和他的弟子,并不在意这种流言蜚语。   比如此时,陆元宵就颇为自责道:“昨夜都怪我大意,居然中了那邪修的调虎离山之计,害小师叔遭了难,还好师叔没事,不然元宵无颜回宗门面见师尊。”   在经历过昨晚的惊心动魄,乍听到这番话,鱼忘时心窝都暖烘烘的。   看看,这才是他的好师侄,是段怀啼永远也学不会的乖巧。   他很感动地道:“这怎么能怪你,师叔知道你又不是故意的,捉拿邪修一事也很重要。”更何况,师叔我还真不是给邪修害的。   陆元宵又眨巴着眼,赧然道:“那小师叔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师尊?”   正感动得一塌糊涂的鱼忘时:“?”   好师侄你把话再说一遍!   陆元宵又道:“师尊特地嘱咐过我,小师叔心思太过单纯,遇到狡诈之徒,定会吃亏,所以让我照顾小师叔。”   这话倒是说得不假,原身要不是太过傻乎乎,又怎么会被鱼塘主的鱼苗打晕在小树林?可见宴清禾对原身有多了解。   不过,哪有师叔让小辈照顾的道理?   鱼忘时自觉十分汗颜,他对陆元宵道:“不用如此,六师兄的话你听一半,过一半就行。”   然而陆元宵却很固执:“那怎么行,师尊的命令,元宵一个字都不可以违背!”   “好吧,师叔不会说出去的。”   鱼忘时觉得这傻师侄担心得真没必要,他又不是这么小气的人,而且……   根据原身的记忆,六师兄宴清禾人如其名,性情温文尔雅,是修真界颇负盛名的医修,待人温和大度,对待门中弟子也很亲切,更不会轻易责罚徒弟。   “多谢小师叔!”   陆元宵吃了颗定心丸,热切道:“那我喂小师叔喝药吧,小师叔中了分量不轻的软骨散,恐怕自己吃药有点不方便。”   软骨散是种偏下作的毒药,毒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中了软骨散的人通身软绵无力,化骨为水,任人摆弄。   所以通常被一些心思不纯的修士用来对付性子刚烈的奴隶或者死敌,借此羞辱。   鱼忘时发觉自己抬胳膊确实有点费劲儿,正欲点头,就听到了门口传来他那个讨债徒弟的声音。   “陆师兄,师尊的药我来喂吧,其他师兄弟的药也快要煎好了。”   闻言,陆元宵一拍脑门:“哎,我都差点忘了,那小师叔就交给师弟你了。”   陆元宵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噔噔噔」地踩着鞋就奔了出去,鱼忘时还没来得及挽留,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段怀啼。   鱼忘时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这个日后会欺师灭祖的徒弟,不太想跟段怀啼共处一室。   于是,鱼忘时假情假意地开口道:“药放在这里就行了,你也累了一晚上,回去休息吧。”   段怀啼没有立即回答,鱼忘时只感觉到床铺微微凹陷了一下,是段怀啼坐了上来。   ……   鱼忘时看得眉头轻跳了一下,老实讲,这个行为就很不规矩,哪个徒弟敢坐师尊的床?   “师尊中了软骨散,我不在师尊如何喝药,来,师尊张嘴。”   段怀啼说这话时神色自若,唇边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鱼忘时被看得有些被冒犯的恼火,但并没有轻举妄动,他试着回忆了下,原书里自然不会写到这样的小细节,根据人设推测,原身还真有可能拿卖乖的段怀啼没办法。   但现在不是换成了他吗?   他绝不纵容这样不敬的行为!   于是,鱼忘时的语气也强硬了起来:“我说了放那儿,我自己喝。”   段怀啼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愉快,还在吹药的动作停了下来,用乌黑的眼珠子盯着鱼忘时的脸,似乎意外极了。   “师尊?”   如果是昨晚,鱼忘时就妥协了,可换了今天,他身边有这么多可靠的师侄,再加上他自身的修为,等他养好了伤,还需要怕一个还在筑基期的小徒弟?   有了底气,鱼忘时甚至可以冷脸表示自己的态度:“我不想再说一遍。”   这回,段怀啼的表情变化更大了些,不过最终,他还是放下了药碗,起身站到一旁。   没有了近在咫尺的压迫力,鱼忘时有种抗争胜利的畅快感。   尽管四肢无力,但这种时候他更不可能向段怀啼示弱。   他可是师尊,虽然倒霉但绝不认输!   鱼忘时抖着手将勺子送入口中,好几次都差点洒出来,但他还板着一张脸,段怀啼也没敢上前去帮忙。   药汁味道很冲,不难想象味道会很苦,可为了恢复自身的修为,拥有自保能力,鱼忘时还是皱着鼻子一口气把药喝了个干净。   一颗果子递到了鱼忘时的唇边,果皮轻薄透亮,不难想象果子的甘甜鲜美。   鱼忘时纠结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被嘴里的苦味儿打败了,把果子接了过来,塞进嘴里。   甜滋滋的味道总算冲散难闻的苦味儿。   吃人嘴短,鱼忘时脸色不好那么难看:“对了,你刚才说其他师兄弟也煎了药,他们怎么了?”   “昨晚他们遇到了邪修的偷袭,有几名师兄弟不慎受了点伤。”   鱼忘时作为带队的师叔,自然有义务关心:“严重吗?”   “陆师兄是宗门内数一数二的医修,医治这点小伤,自然不在话下。”   得到了有用的消息,鱼忘时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段怀啼却不依了,他抬起乌黑的眼眸,在白日的光线下,这双眸子更加的漂亮剔透,像是蕴藏着一口深潭,随时能把人吸进去。   “师尊今日这么关心其他师兄弟,却不见问候我一句。”   段怀啼停顿了一下,语气委屈道:“师尊以前不是这样的。”   “呃……”啊这话……   怎么像极了在谴责不负责的渣男?   鱼忘时默默无语了片刻,把重点放在那句「你跟以前不一样了」,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太崩人设,要是引起身边人的怀疑怪麻烦的。   于是,肚子里的「你活蹦乱跳的需要屁的关心」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为师不是看到你好端端的在我面前吗?乖怀啼。”   最后三个字说出口,鱼忘时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师尊不知道……”少年却好似并不满意,一字一句娓娓道来,“昨夜师兄们清完瘴气,是我将师尊抱了回来,路上不曾假手他人。”   抱回来?   段怀啼把他抱回来的??   鱼忘时眼珠子一瞪,险些被口水呛到。   段怀啼不过十六七岁,还是少年身姿,身板比起他都单薄许多。   一想到段怀啼把他一路上抱回来的场景,尤其是当着宗门后辈的面,鱼忘时都觉得自己这个师叔的颜面都丢光了。   他以后还怎么面对这些乖巧的师侄们?!   段怀啼却已将双手伸了他面前,那双手跟青葱似的,又长又直,还白嫩嫩的。   鱼忘时看了两眼,又略微别开眼。   这是想说他就是用这双手抱了他一路吗?   “我就是用这双手抱了师尊一路。”段怀啼说着,黯然神伤,“所以手到现在还酸痛不已。”   鱼忘时:“……”   久久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回应,段怀啼抬起眸子,去看鱼忘时的脸:“师尊……”   鱼忘时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视线,半晌,他道:“你的意思是我很重吗?”   段怀啼:“……”   作者有话说:   鱼(嫌弃):你弱爆了;   小段:不,我只是想向师尊撒个娇而已QAQ 第4章 乖巧面孔   师尊长得这么好看   最后,段怀啼被赶出这间屋子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许茫然。   鱼忘时下床找了张铜镜,对着朦胧的铜镜仔细看了看。   跟他本身的面容差别不大,而且脸颊都有点肉,看起来是比较吃亏,毕竟他身上肉少。   好在鱼忘时倒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个问题,他准备放下铜镜之时,动作突然顿住。   他的左脸眼窝下方有块不知名的污渍。   鱼忘时移开铜镜,那块污渍还在,好吧,确认是他脸上的。他用手擦了两下,一时竟没有擦掉。   鱼忘时实在想不起来他是在哪里沾上的污渍,他凑近看了看,突然觉得那暗红的颜色像极了……一点蚊子血。   这个发现让鱼忘时后背一寒。   所以段怀啼究竟有没有看到这点血?   这个血点很小,不仔细看的话都看不出来,更别提在昨晚那种朦胧的月光下。   猜测半天,鱼忘时觉得段怀啼实在没有理由看到这点蚊子血还放过他,所以他应该没看到。   鱼忘时在陆元宵的照料下调养了两天,身体逐渐好转,不过要等到他体内所中的软骨散彻底除清,还需要三天左右。   三天时间,多一天都不行,原因是经费不够。   是这样的,原身所在的宗门,虽然是名宗不假,但也是修真界第一穷宗,祖师爷教导弟子戒贪戒欲,一心向道,导致徒弟们也没有积累财富的意识,要不是这次有几个伤患需要照顾,他们连客栈都没打算住。   鱼忘时没想到他穿书一遭,都修道了,还是得为钱而苦恼,因为他检查完自己随身的乾坤袋,发现里面除了几件破烂法器外,连颗灵石渍渍都没有。   真穷得叮当响。   除了这个悲伤的事实外,鱼忘时也没忘了重点关注他的讨债徒弟,他发现段怀啼对人很有一套,不仅在宗门内人缘很好,在其他门派里也很受欢迎,当然,最大的原因是他那张漂亮的脸蛋。   不得不说段怀啼挑选目标的眼光还不错,鱼忘时在对比过其他的爱慕者们的相貌和修为后,发现果然还是那晚的鱼苗一号更胜一筹。   鱼苗一号名叫孔英纷,属流芳门弟子,流芳门是近年修真界崛起的宗门,门下皆是剑修,尤以掌门自创的一套「落花流水」的剑术享誉修真界。   而孔英纷则是掌门的首席弟子,这两日贼心不死,明里暗处都来找过段怀啼,不过段怀啼态度冷淡,好像两人全没有那种关系。   仔细一想,段怀啼和他,也确实没来得及发生什么,就被鱼忘时打断了。   又一次来约段怀啼被拒绝之后,孔英纷带着浓浓的不甘走了,走之前若有若无地刮了鱼忘时一眼。   这个鱼苗一号长得一表人才,就是太猴急,太小气了。   他不就打断了他们一次?   鱼忘时暗暗摇头。   相反,在拒绝了鱼苗一号的约会后,段怀啼却主动邀请鱼忘时去看花。   这次几大宗门派遣来剿邪的弟子暂时驻扎在山下的城镇,城镇气候温暖,一年四季都有繁花盛开,名曰花海城。   不仅凡间情侣慕名来此地赏花吟诗,对修士来说也是个求爱的浪漫所在。   鱼忘时在听到段怀啼这个邀请时就忍不住眉心一跳。   这两天段怀啼表现得对他这个师尊很贴心,凡事都亲力亲为,可鱼忘时清楚他的危险性,所以总是找借口赶走他,只让陆元宵看护他。   鱼忘时想不通段怀啼这个举动的用意,不跟鱼苗一号去赏花望月,顺便干点不可言说的事提升修为,反而邀请他?   “我知道师尊还在生我的气,我那天的意思不是师尊理解的那样。”   段怀啼见鱼忘时沉默不应声,又为自己解释起来,说话的时候,一双漂亮的眼睛扫过鱼忘时的腰腹部位,声音莫名轻了几分,“师尊很轻,抱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劲。”   鱼忘时:“……”   这是抱起来费不费劲的问题吗?   “而且,师尊身上还很香。”段怀啼语速缓慢,好似陷入了回忆。   闭嘴,那香味儿是你衣袍上的香!   在段怀啼张开唇不知道又要胡说八道些什么污蔑他的清白之前,鱼忘时先开口打断了他:“为师没有因为那天的事生你的气。”   段怀啼抬起眼眸逼视他:“那师尊为何不理我?”   语气还带点控诉的味道,仿佛一腔真心错付渣男。   这招要是用来对付原身,估计原身就上当中计,放低姿态去哄徒弟了。   鱼忘时还是很坐得住,他一脸正气地反问回去:“为师哪有不理你?还是你觉得不让你给为师煎药就是不理你?唉,你陆师兄是正经的医修,术业有专攻,为师只是不想让你多做无用功罢了。”   “师尊真的是这样想的?”   “当然。”   段怀啼眨眨眼:“那师尊是答应陪我去看花了吗?”   鱼忘时做出苦恼的表情:“为师身体不适合出行,更何况,擒拿邪修之事还未有眉目,为师没有心情出行,你和其他师兄弟可自行前往。”   言下之意,你要和那谁谁去约会尽管去,别来烦我。   岂料,段怀啼摇了摇头,那双漂亮大眼只盯着鱼忘时的脸:“怀啼只是想和师尊多亲近亲近,既然师尊不想去,那我也不去了。”   “呃……”鱼忘时默了默,找了个借口要回屋休息。   再不走,他满身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夜里,鱼忘时跟往常一样喝完药上榻,这药有助眠的成分,没多久就有了睡意。   正昏昏欲睡,鼻间忽然嗅到一股暖香。   鱼忘时脑子虽然混沌,但警惕的神经却没放松,他猛地睁开眼,床边坐着的少年不是段怀啼又是谁?   “你……”   鱼忘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得亏修道之人心脏强健,否则怎么也得吓出个心肌梗死。   段怀啼察觉到了他的细微表情,柔声问:“我吓到师尊了?”   “废话!”鱼忘时胸中隐隐升起恼火,“你为何不声不响地来我房间?”   连「为师」二字都顾不上自称。   面对鱼忘时的质问,段怀啼好似有点傻眼,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火:“陆师兄临时有事,今夜换我来看护师尊。”   鱼忘时想起陆元宵给他送药的时候是提了一嘴,说要另外安排人来,鱼忘时当时也没在意,哪想到来的会是段怀啼。   细想一下,段怀啼作为他的徒弟,让他来也正常。   问题是让段怀啼看护他,他这觉还能不能安心睡了?   鱼忘时:“我不用你守,你回自己房间睡觉。”   岂料这句话不知道哪个字触犯了段怀啼的神经,对方反应甚大:“师尊不让我守,那为何这两日,师尊能让陆师兄留宿在房间?”   留……留宿?   这个词用得让鱼忘时觉得一阵别扭,怎么听起来有点像话本里的小妾跟正房争宠似的?   鱼忘时正想纠正一下段怀啼的错误用词,就见少年眯起了魅惑的凤眼,很是不快地道:“陆师兄能做的,我也能。”   “呃……”你能个p,小妾能和正房比吗?   啊呸,打住,差点被带歪。   他可是正正经经的师叔,对后辈绝对没有那种不正经的想法!   “还是说,师尊下午是骗我的,师尊还在生我的气?”段怀啼话音一转,那双魅惑大眼登时凝结出一股幽郁之气,我见犹怜。   为了能让自己早点睡一个安稳的觉,鱼忘时告诉自己要忍耐,尽量用和气的声音说道:“为师当然没有骗你,只是你陆师兄身为医修,看顾病人比较在行。”   眼见段怀啼面色更加不郁,鱼忘时只好别过头,又加一句,“再说了,为师也不愿你太过辛苦。”   段怀啼脸上凝结的郁气霎时消散,好像乌云漫天瞬间转晴。   “原来师尊竟是这么想的。”少年很快弯起了眼眸,“只要能保护师尊,我不怕辛苦。”   鱼忘时却没有半点高兴,只觉得段怀啼怕是有两幅面孔,而他此时像个普通少年露出纯真的笑容,反而更让人瘆得慌。   原书描写段怀啼很会装,装乖装可怜骗取爱心同情心不在话下,可鱼忘时实在想不通,段怀啼在他面前装成二十四孝好徒弟是要干什么?   是的,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目的,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不在乎,绝对没可能白白付出了不求回报。   鱼忘时忽然想到了那点蚊子血,段怀啼真的没有看到吗?   还是他看到了,明明知道他有可能撞破了他跟孔英纷的事,但仍选择留下他的命,因为他对段怀啼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想到这儿的鱼忘时后背又是一片冷汗。   在鱼忘时忍不住想自己对段怀啼来说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时,他听到段怀啼又用一种近乎有些痴迷的嗓音说道:“毕竟,师尊长得这么好看,很有可能被邪修盯上,我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师尊。”   “呃……”鱼忘时的手指不受控制地一颤,还好他整个人都藏在被子里,不会那么轻易被看出来。   他又想到了原书的后期剧情,段怀啼成为了修真界闻风丧胆的大魔头,颠覆宗门,赶尽杀绝,却唯独没有杀他这个师尊,只会把他关进终日不见天日的小黑屋这样那样……   鱼忘时双手不自觉地抓紧被子,他真的不想承认,自己这个师尊从一开始就因为貌美成为了段怀啼的备用粮!   身上的被子因为鱼忘时无意识的动作滑落,露出鱼忘时仅着的单衣,半截白生生的脖子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段怀啼眼底划过什么,伸出了手。   鱼忘时瞳孔微微一缩,五指不由握成拳。   好在段怀啼只是给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捏了捏被角。   “自从师尊从那晚回来后,就对我没那么亲近了。”   少年的语气似有不满,更有委屈。   鱼忘时抿着唇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儿,看段怀啼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些,才张开唇,轻声道:“我困了,你要守去外间守。”   这一回,段怀啼乖乖应了个「好」字。   房间里总算安静下来,鱼忘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第5章 靡靡烛香   邪修要抓段怀啼关他鱼忘时什么事?   床板因为翻身的动作发出「噶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清晰,鱼忘时动作缓了缓,他轻微偏过头,看了看屏风后面。   屏风是一扇仕女赏荷图,刚好挡住了摆在外间的小塌。   鱼忘时把脚轻轻放平,试图不再发出声音。   这当然不是为了让段怀啼睡得更香,只为他作为师尊的尊严。   他才没有因为这个不孝之徒胆大包天的发言慌到辗转难眠。   他只是在思考应对之法。鱼忘时心想。   又过了会儿,鱼忘时又认命地跟头顶的帷帐干瞪眼。   好吧,他承认他有点慌。   偏偏始作俑者耳朵很尖,听到这点细微的动静后,还出声问了一句:“师尊,你睡不着吗?”   鱼忘时没有回答。   他不吱声,段怀啼却并不介意,大概是因为能够睡在外间心情不错,连声音都带着愉悦。   “师尊要是睡不着的话,我给师尊讲故事吧。”   鱼忘时还是不说话,段怀啼就自问自答。   “我以前睡不着的时候,师尊就会给我讲故事。”   幼稚!   谁想听故事了,故事都是用来哄小孩儿的。   不过讲故事这个举动虽然没在原书中出现,但原身的记忆里还真有。   说来段怀啼进入宗门的时候已经满十五岁了,原身居然还把他当小孩儿一样给他讲故事?   就,挺离谱的。   鱼忘时不想听故事,见段怀啼已经缓缓开口,说起了开头,他的脑子更乱了,道:“为师突然有些口渴,你去帮我倒杯热茶来。”   听见段怀啼细微的起床声音,鱼忘时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要赶在段怀啼回来之前睡着,就算睡不着也要假装睡着。   可很快,鱼忘时就假装不了了。   他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   花海城城中繁花争艳,香味扑鼻,倒也不奇怪,可这香气跟往日闻惯的花香略有不同,味道更浓郁,像是燃得正盛的香烛,带着一股靡腻之气。   霎时,鱼忘时想起了原书前期一个挺重要的角色,也就是在花海城情节点作恶的邪修,阴无烛,专门用这种靡靡花香对付年轻男子,迫其发情与之交合,采其精元用来修炼,而被采者往往精尽而亡。   这种修炼方式为正道所不齿,除手段下作之外楠楓,对于修为的提升也成效不高,所以常常为一些天赋不高的邪修所青睐。   说来段怀啼身上的魅骨跟这种修炼方式的原理有相似之处,不过魅骨的成效更高,对交合双方几乎没有身体上的伤害。   那么这是,邪修对段怀啼出手了?   搞清楚状况后,鱼忘时也不急了,只是屏住呼吸,不去嗅空气中的靡靡烛香。   邪修要抓段怀啼跟他鱼忘时有什么关系?   段怀啼的貌美之名,修真界无人不知,阴无烛也不意外。既是邪修,怎会不好美色?   果不其然,只听窗户「唰」地一声,下一瞬,一道风情万种的低笑声响了起来:“美人扶上柳,嘤嘤怀中啼……可算是找到你了,怀啼美人,啧啧……让我瞧瞧你的小脸蛋儿是不是同诗中描绘的一样美。”   这似男非女的媚声,更加坐实了鱼忘时的猜测。   来人正是阴无烛。   只是,床上的人却不是他口中的怀啼美人。   在鱼忘时的预测之中,阴无烛发现人不对之后,就会立刻转头走人。   毕竟,有段怀啼这样的大美人当备选,哪还看得上其他的清粥小菜。   他这不是贪生怕死,只是识时务的俊杰。   如今原身的修为还没恢复,对上阴无烛毫无胜算。   他还是苟一苟,保命为上。   然后,鱼忘时听到了一句:“奇怪……我的怀啼美人怎么跟画像中长得不一样?”   “呃……”   “罢了罢了,还是先抓走算了。”   “呃……”身为邪修怎么能这么不讲究!   感觉到阴无烛的手已经碰到了身上的被子,鱼忘时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提醒道:“要不再跟画像对比看看,你会发现你抓错人了。”   阴无烛:“……”   阴无烛估计没想到中了他迷香的人还能睁开眼睛,又或者是他掠花多时从没听过被掠者说过这种话,娇媚的笑容都滞了滞。   片刻后,他对着鱼忘时吐出一句:“等着。”   阴无烛拿出张画像,看看画像,再看看鱼忘时,再看看画像,一双桃花眼半眯了起来。   鱼忘时问:“是不是真的长得不一样?”   阴无烛拿着画像,点头。   鱼忘时语重心长:“下次一定要认真看,别那么慌张,不然抓错人对双方都是一场深深的伤害。”   “你说的很有道理。”   阴无烛收起了画像,忽然咧嘴笑了起来,“不过我不信,你这张脸一定是用了化形术对不对?嘻嘻嘻,想瞒过我的眼睛,我偏不上当!”   他不再给鱼忘时说话的机会,直接给鱼忘时下了道禁言术。   鱼忘时半张着唇,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也就放弃了。   “我知道你想拖延时间好让你的同门来救你,不过你们万回宗的所以弟子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你还是乖一点儿比较好。”阴无烛媚笑起来,手朝鱼忘时伸去。   鱼忘时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阴无烛扛上肩。   “呃……”他开始想念段怀啼了,其实,讲故事也蛮好的。   怎么段怀啼去泡个茶这么久都不回来!   眼见阴无烛拿出法器开始御空飞行,而万回宗弟子竟无一人察觉到他们的小师叔要被邪修抓走了,鱼忘时再淡定也淡定不了。   现在只能希望阴无烛到了老巢发现他脸上根本没用什么化形术,确定掳错人之后放了他,不过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段怀啼发现他不见了之后带人循着踪迹找过来。   但这种想法也很冒险,且不说段怀啼愿不愿意及时把他失踪的消息通知陆元宵等人,退一万步讲,就算通知了,能不能找到他还不一定呢。   原书里也有这么一段,不过被抓走的是段怀啼,发现段怀啼被抓的是他这个师尊。   早知道就不让段怀啼去泡茶了,真是倒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到了飞行法器上,鱼忘时终于不再被扛着了,阴无烛把他从肩膀上放下来,让他盘腿坐在法器上,还解了他的禁言术。   胸口不再咯着疼的鱼忘时有了心思干点别的,比如记路线。   阴无烛作恶多时却始终没有办法伏诛,让几大宗门颇为头疼,鱼忘时暗暗琢磨着这亏绝对不能白吃,等他回去了一定要带着各大宗门来端了他的老巢。   “怀啼美人,把眼睛闭上,不然挖掉你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我会舍不得的。”   阴无烛「嘻嘻嘻」地在他耳边笑,那笑声极富风情月色,却也饱含暧昧杀意。   鱼忘时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暗自骂了一句,把眼睛闭上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鱼忘时才感觉到飞行法器的速度减慢了,紧接着阴无烛再次抓起他的肩膀。   又扛!   鱼忘时睁开眼看到天旋地转的一幕,又把阴无烛的祖宗问候了一遍。   “怀啼美人,我已经解开了你的禁言术,可你一路上怎么就不见说句话呢?”   阴无烛把鱼忘时放下后,见鱼忘时虽白着一张脸,但表情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难免有点奇怪。   大部分被他掳来的凡间男子,早就瑟瑟发抖了,毕竟凡人对修士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何况是他们这种害人的邪修,凡人如此,更别提偶尔掳到的修士。   修士们心高气傲,哪肯心甘情愿被他们捉来练功,往往拼其毕生所学,不敌落败后,过程中也是不情不愿,骂骂咧咧,诅咒连天。   阴无烛就喜欢听他们骂,骂得越难听他就越兴奋,因为这不仅仅能刺激他的快感,更能让他体会到自身强大实力的满足感。   不骂的美人,反而少了几分意思。   鱼忘时知道这一点,所以克制住自己,尽量不骂出口,免得刺激到这个变态癖。   想了想,鱼忘时问道:“你想听什么话?”   阴无烛听到这话,媚气的笑容在脸上放大,眼里隐隐在发光,好像潜伏的野兽即将出笼,声音都变得渴切了几分:“变态,就用这张脸,骂我变态试试。”   “呃……”鱼忘时默了片刻,然后,轻轻说了句:“变态。”   “这还不够!”   这个连音调都没什么起伏的两个字显然不能刺激到阴无烛,但他仍然颇有耐心的,想象着面前这张瑰丽绝伦的脸气急败坏地怒骂他的场景,光是想想就能让他热血沸腾,呼吸紧促。   “语气再重一点,再生气一点,多骂两句!”   鱼忘时点点头,深呼吸一口,甚至还蹙起了秀丽的眉尖,摆出副生气的模样,这模样看得阴无烛眼里的色彩越来越浓郁,连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栗了起来。   那双露骨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鱼忘时,只等化为野兽的那一刻,将面前的美丽青年拆吃入腹。   青年张开红唇,用那张充满怒气的脸,吐出一句:“metamorphosis。”   阴无烛:“?”   “metamorphosis!metamorphosis!”   死变态!   鱼忘时气势汹汹连骂三声,字正腔圆,骂得稍微有点断气,然后,对一脸凝固的阴无烛温柔道:   “来,跟我一起念,metamorphosis……”   作者有话说:   阴无烛:我萎了。 第6章 活动范围   苟一苟   “你是在戏弄我吗?”   阴无烛脸上的媚气笑容凝滞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   那双桃花眼潜伏着的野兽此刻被硬生生打断,朝着鱼忘时露出垂涎又危险的光芒。   鱼忘时还是那么温顺的样子:“怎么会?我可是完全照着你的要求说的。”   阴无烛眯起了桃花眼:“你是觉得我长了一张很愚蠢的脸,还是当我没玩过鸟人听不懂鸟语?”   “呃……”不蠢你能把自己心上人认错?   鱼忘时默默吐槽,不过他现在还不想把阴无烛激怒,阴无烛怒了对他没好处,点到为止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可阴无烛没再给他胡诌的机会,直接伸出手,掐住了他的下巴。   鱼忘时迅速往旁边闪避,这个举动让阴无烛发现了手中猎物被擒获的漏洞,本来抓着鱼忘时的手转到他腰眼处。   致命之处被人拿捏在手里,鱼忘时忍耐着没再动了。   “哼……”察觉到掌下的身体僵硬了几分,阴无烛勾唇一笑,“果然还是要用这种方法对付你,既然不愿意骂出声,那就哭给我听吧!”   鱼忘时几乎毫无抵抗力地被抱起,很快,就被放到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接触到床面的那一刻,他几乎立刻就想跳起来。   可是软骨散还没有消除完,别说跳了,他现在连坐起来都费劲。   眼见阴无烛一点点朝他靠近,鱼忘时要不是还惦记着这个变态在床上异于常人的癖好,早就骂出声了。   他一边躲避着阴无烛的手,一边喊道:“等一等,我有话要说!”   阴无烛呼吸急促,感觉已然被猎物的抗拒挑起,桃花眼里像是跳动着一团猩红的火焰,充满着露骨的侵略性,他拿眼灼灼地看着鱼忘时的脸。   鱼忘时顶着这道让人头皮发麻的视线,努力镇定地道:“实不相瞒,我天生泪腺分泌失常,哭不出来,你不会有兴致的。”   不料,阴无烛眼一眯,反而更兴奋了,“是吗,那我就更期待,把你弄哭的画面了。”   “呃……”死变态!   鱼忘时不可避免地一阵恶寒,除了不想被迫双修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跟阴无烛双修过后的下场一定是精尽人亡。   就在鱼忘时苦苦思索着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躲过一劫的时候,他感觉到阴无烛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顿时泛起了鸡皮疙瘩。   “你的反应真让我爱不释手。”   阴无烛陶醉地眯着桃花眼,“闻名天下的怀啼美人成为了我的榻上宾,我突然有点舍不得就这么直接上了你。”   鱼忘时听着这话,脑子里飞快地划过什么,心念一转,主动抓住他的手:“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良宵苦短,我们更应该抓紧时间。”   阴无烛动作顿了顿,他凝视着鱼忘时的脸神色莫名:“你刚才不是还不愿意?”   鱼忘时眨了眨眼睛:“刚才只是为了增加情趣,逗你开心的。”   阴无烛一时没有说话。   鱼忘时又问:“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开心?”   很开心?   不,阴无烛并没有觉得很开心,相反,他对眼前这个「主动献媚」的大美人突然有些兴致索然。   这让阴无烛很不满意,他掐了一把鱼忘时的脸,恐吓道:“快向刚刚那样!”   鱼忘时更加肯定内心的猜测,故作迷惑:“哪样?是我还不够主动吗?要不这样,你来下面我去上面?”   这句话不知哪里刺激到了阴无烛,他面色兀地一变,精彩纷呈。   鱼忘时还在继续说:“你是不放心在下面吗,哎呀,我的技术很好的,相信我,我绝对能让你满意,你就放心地躺好就行,我一定让你欲仙欲……”   “闭嘴!”   阴无烛打断他,语气有了几分恼怒。   鱼忘时也就住嘴了,只是眼睛还直直地看着他,眼里没有半分害怕和不情愿。   阴无烛突然狠狠瞪他一眼,脸色阴沉地松开他,离开了这间房。   他走之后,瘫在大床上的鱼忘时才后怕地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得亏阴无烛走得快,走慢一点,他就算他表情稳住了,身体的反应也瞒不了。   鱼忘时一直在想原书中关于阴无烛的描写,阴无烛热衷于用各种方式折磨被他掳来的美人们,不是把美人折腾得问候他祖宗八代,就是让他们哭哭啼啼地露出怯弱之态。   所以,鱼忘时大胆推测,阴无烛由于常年依靠阴阳交合的方式修炼,身体机能出现了毛病,他只能对某些特定的刺激产生反应,换而言之,不骂他不害怕他的,他石更不起来。   结局是鱼忘时赌对了,阴无烛真的不行!更因为鱼忘时的话,打击到了身为男人的尊严,一怒之下给气走了。   估计短时间内,是不想看到他了。   男人嘛,最怕别人知道他不行了。   确定阴无烛走了,鱼忘时立刻坐了起来,可还没走到房门口,就有两名蒙着面纱的侍女拦路,冷冰冰的不发一言,但意思很明显。   他的活动范围只限于这间房。   在思考了一下自己硬刚这两名侍女成功逃跑的可能性之后,鱼忘时识相地转身回去了。   算算时间,段怀啼应该也发现他不见了。   想到这个名字,鱼忘时就颇有怨念,因为原本,被阴无烛掳走这样那样的情节是属于段怀啼的,现在却阴差阳错地落在了他头上。   鱼忘时暗暗期盼着阴无烛三天之内都不要回来,这样三天一过,他的修为也能回来了。   他记得原书里提到阴无烛这时候境界已达到元婴,虽然原身境界也是元婴,但同个境界的实力也有高低,原书里阴无烛跟原身并没有交手过,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输谁赢,但至少有保命的筹码。   现在只能苟一苟,苟完这三天。   而且,为了自己的菊花着想,不仅要苟,还要愉快地苟。   在察觉到那两名侍女有意无意在观察他的时候,鱼忘时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松开了自己皱起的眉头,随手从随身的乾坤袋里掏出一本书,无所事事地看了起来。   余光中可见她们相互对视一眼,又恢复如常。   除此之外,那两名侍女还会定时更换桌上的点心和茶水。   修道之人皆会选择辟谷,但不代表他们就不会食用凡人的食物,相反,他们的生命比凡人要长得多,甚至为了打发漫长的时间,比起凡人,修士们更懂得如何享乐。   看来阴无烛除了用邪功修炼之外,平日里也挺会享受的。   看到侍女又端来了一盘通身淡绿的水果后,鱼忘时这样判断。   这种水果名叫碧香果,除了口感清脆甘甜外,对修士的身体也很有好处,价格昂贵,大概要好几颗上品灵石才能买到这么一小颗果子,是修真界名副其实的富贵果。   原身的记忆告诉他这种水果很好吃。   说实话,鱼忘时有点馋,穿书以来,他还没吃到过这么昂贵的水果。   可惜万回宗是修真界出了名的穷宗,宗门推崇苦修,讲究戒贪戒欲,在原身的记忆里。   可是攒了很久的钱,才买了这么一颗,还是偷偷摸摸不能让其他的师兄发现。   想到水果里面不可能被下什么药,而且下药什么的更不可能引起阴无烛的兴趣,鱼忘时大大方方地尝了一颗。   滋味比鱼忘时想象中的还要好。   汁水充足,甜丝丝的,还很香,香味儿在唇齿之间久久不散。   确定是他买不起的昂贵水果。   说起来真是命苦,为什么都穿书了,还是改变不了他穷逼的命运?   鱼忘时一边遗憾,一边手不停歇地抓起果子,放在嘴边「咔嚓」啃着。   不知不觉,一张盘子摆的六七颗碧香果都被他吃完了。   那两名侍女看他的眼神都仿佛写着「真没见过世面,鄙视」。   鱼忘时装作没有看见,吃完了水果后,他又把手伸向了旁边的糕点盘。   味道同样没让他失望,吃饱了之后,鱼忘时还用香喷喷的茶水簌了簌口,然后才打着哈欠走向大床,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睡了……他睡了……   两名侍女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从来没有人,被主人掳来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大吃大喝,然后大摇大摆地上床睡觉。   两名侍女把这个结果告知了主人。   ……   鱼忘时一觉睡醒之后,发现之前那张摆满了吃的的桌子变得空荡荡的。   “蛤?”我明明睡觉之前还剩了那么多?   阴无烛这生活太奢侈了,那么多昂贵的点心只要过了夜就全扔了,太浪费了。   果然是有钱任性。   等过了会儿,新的水果点心还没有摆上来,鱼忘时这才从两名侍女冷漠的眼神中明白过来。   敢情这是嫌他吃太多从而拒绝了继续款待?   这么有钱还这么小气。   鱼忘时暗暗吐槽,不过他也不纠结,不让吃点心他就继续看书。   没想到他刚坐下,两名侍女忽然上前,把屋子里所有的板凳都搬走了,包括他屁股底下的那张。   鱼忘时:算了算了,他再去睡一会儿了。   可还没等他走到床边,两名侍女又手疾眼快地把被褥全拆掉了,只留下一张雕花床架。   鱼忘时正在考虑这个天气不冷,睡床板也不是不行,突然一记掌刀袭来,上好的花雕木床,被劈得粉碎。   “呃……”旖旎奢华的房间瞬间变成了空荡荡的囚房。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名劈碎了大床的侍女冷冷凝视着鱼忘时。   鱼忘时看了看地上的粉末,把视线移到她脸上,静默一瞬后,张唇道:“故意破坏公有财物,你这样上班竟然还没有被老板开除?”   侍女:“……”   侍女冰冰冷冷的脸陡然变得恼怒,要不是她的同伴及时拉住,估计她那记掌刀劈的就是鱼忘时。   在她们的注视下,鱼忘时靠着墙壁,席地而坐,双目微阖,犹如老僧入定。   少顷,鱼忘时动了动耳朵,听到脚步不甘远去的声音,才睁开眼睛。   害,他会这么轻易就被激怒吗?   鱼忘时靠着墙壁听了会儿,门外那两名侍女似乎因为意见不同起了争执,其中一人语气不耐,认为只要出手教训鱼忘时一顿,鱼忘时自然会害怕,另一人觉得她们不能违背主人的命令,看守鱼忘时才是她们的职责。   过了一会儿,争执声停止了,鱼忘时也判断不出到底谁争赢了,只听到门「吱呀」一声响,似乎有人进来了。   鱼忘时立刻看向光源处,他还不想被突如其来揍一顿,万一来的是那个一掌劈碎大床的侍女,他总要做好准备避一避。   两名侍女穿着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样的面纱,由于逆着光,鱼忘时就更难从面纱上只露出的一双眼睛判断到底是哪一个,只觉得那双眼有些微妙,似乎有话想说。   只不过面纱下的嘴唇刚动了动,门外就响起了另一位侍女的呼喊声,鱼忘时从声音分辨出正是脾气暴躁的那位。   面纱侍女看了他一眼后,转身出去了。   刹那,鱼忘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鱼忘时微愣,用鼻子嗅了嗅,那香味儿却早已散在空气中,让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闻错了。   因为这香,跟段怀啼身上的味道非常像。 第7章 侍女身份   鱼忘时感觉到了他的不悦   鱼忘时怔过之后又恢复平静,害,他对于一点香味儿瞎想什么,又不是阴无烛那种变态。   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该怎么从这个地方离开。   鱼忘时不打算坐以待毙,就算阴无烛现在不在,暂时对他构不成威胁,但他总会回来,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种不确定的因素让鱼忘时觉得不安心,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的师侄们赶来救他,但阴无烛毕竟是元婴期修士,师侄们加起来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所以还是得靠他自己。   这两名侍女看他看得很紧,修士也不需要刻意吃饭睡觉,就算偶尔渴了需要离开一小下,也会很快就回来。   并且经过鱼忘时的观察,两名侍女不管谁离开,总会留下一名。   换而言之,看守还是轮班制的。   而那名劈碎大床的侍女,修为已经达到了金丹,另一名稍逊,只是筑基。   鱼忘时掏了掏随身的乾坤袋,里面有一些原身积累下来的法器,根据记忆鱼忘时倒是知道怎么用,可他眼下没有修为,知道方法却也用不了。   法器不行,鱼忘时还找到了一个小玉瓶,里面装的是种可导致修士昏睡的药丸,使用时捏碎即可。   这个就简单多了。   入夜之后,按照惯例,其中一位侍女会来查看他的情况,倒不是来嘘寒问暖,主要是看看他是死是活。   今夜也不例外,只听一声推门声响起,随后是脚步声。   那脚步声停在进门三步的距离,距离有些不够。   鱼忘时双目微闭,手里捏着那颗药丸,暗暗想着对方再走近点。   就在这时,脚步声又响了进来,似乎来到了他身前。   鱼忘时毫不迟疑,捏碎了手里的药丸。   距离很近,几乎很快就起了作用。   侍女脚步踉跄了几下,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想要往后退,但鱼忘时也反应很快地,一睁眼,把人拉到跟前。   侍女有些莫名地发出一声:“你……”   鱼忘时担心她出声会把另一名金丹期的侍女引来,连忙把她的嘴唇捂上。   没想到这名侍女力气还很大,挣扎起来的力度差点连鱼忘时都控制不住。   鱼忘时也顾不上其他了,只好把人按在地上。   虽然这样很不礼貌,但也没办法了。   掌下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面纱上方的眼睛半敛着,在昏睡丸的作用下,似乎也快扛不住了。   但紧接着,对方却猛地剧烈地挣扎起来,去扳鱼忘时的手,鱼忘时险些没捂住。   “我是……”   鱼忘时听成了「死」字,他觉得自己的动作对于女孩子来说是有点不礼貌。   更何况做尽坏事的是阴无烛,他的侍女做没做是个未知数,便轻声解释道:“你不会死,我只想离开这里,不会杀你。”   侍女还在挣扎,但力度已经小了很多,就在鱼忘时略微松懈之时,手掌却被狠狠咬了一口。   鱼忘时疼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差点没哼出声来。   「侍女」趁机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继续捂了,喘着气道:“师尊……是我……”   还在试图压制他的鱼忘时愣住了。   “我吃了化形丹。”   「侍女」打扮的段怀啼依旧是女声,化形丹的效果能让面孔和音色模仿到最大化。   然而这个理由不足以让鱼忘时相信「他」,想了想,鱼忘时道:“你有什么理由证明?”   「段怀啼」眼睫扑闪:“我抱了师尊,师尊很生气,不让我陪……”   “可以了,我相信你!”   鱼忘时不得不加快了语速,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看到段怀啼撑不住快要睡着,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粒清醒丸,捏碎了放在少年鼻间嗅了嗅。   食指骨下是少年温热的皮肤,虽然这张面容不是少年的本相,但这张皮却是他自己的。   鱼忘时见他神智清醒了些,便飞快地收回手,同时松开他。   段怀啼这才缓缓从地上坐起来,口中虚声说着:“多谢师尊。”   身子还不稳地晃了晃,鱼忘时想到他刚刚挣扎的那股劲儿,别开脸假装没看见。   “对了……”鱼忘时想起一事,“你怎么会有化形丹?”   化形丹是高阶丹药,因为不易炼成,价格昂贵,并且极难买到。   众所周知,万回宗是修真界第一穷宗,连他都不一定买得到。   “是我娘亲留给我的。”段怀啼的声音低了下去。   鱼忘时怔了怔。   差点忘了,段怀啼的母亲因为其美貌扬名修真界,但其实她本身也是一个十分有天赋的炼丹师。   鱼忘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当务之急是要先离开这个地方。   得知段怀啼在茶水中下了药,因此药倒了那名金丹期的侍女,鱼忘时大松一口气,他就说怎么屋里这么大动静不见另一名侍女进来查看。   这臭小孩儿办事倒是谨慎。   鱼忘时想着,然而,接下来段怀啼的话又让他收回了这个念头。   他以为段怀啼敢只身前来,好歹是跟其他弟子商量的结果,谁知,段怀啼道:“我当时忧心师尊,只来得及给陆师兄留了道讯息,便追赶而来。”   鱼忘时万万没想到,段怀啼是一个人来的!   这么毛躁的个性,偏偏一句「忧心师尊」,让他连批评都批评不起来。   别问,问就是太关心你了。   对上少年真挚又热切的目光,鱼忘时只有把话吞回肚子,让段怀啼专心带路。   鱼忘时当初是闭着眼睛被掳来的,活动的范围又只有那间房,对于此处的环境,并不如假扮侍女的段怀啼熟悉。   如今才知道此处是个建在山上的山庄,亭台楼阁,曲廊长柱,连鎏金的瓦都透出了有钱的气息。   鱼忘时回忆起掌门师兄对弟子的教诲,穷不能穷风骨,这才克制住了顺手带走几片瓦的冲动。   不急,等他回去修养两天,再带人来端了阴无烛的老巢,这些东西都是他的!   段怀啼偶有回头,发现鱼忘时正把庭院内一颗照明用的夜光珠收进了乾坤袋,漂亮的眼眸睁得大大的。   “师尊,你这是……”   鱼忘时神色自若道:“精神损失费。”   “呃……”段怀疑虽然听不太懂,但依旧摆出副师尊做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其实鱼忘时真的只是顺手,不拿白不拿,要不是不能久留,他还想把院子里那些会发光的花草都收集起来装进乾坤袋。   说起来这花真香,不对……   鱼忘时面色兀地一变,立马交待段怀啼:“屏息,别闻。”   这花香中还参杂着阴无烛的烛香。   糟糕,阴无烛怎么在这时候回来了?   几乎在鱼忘时开口的同时,阴无烛的哼笑声也响了起来。   “真是狡猾的小东西,我才离开三天你就开始不规矩了。”   阴无烛身形变幻,转瞬的功夫就来到了鱼忘时的身前。   鱼忘时只感觉有一股风吹拂过,紧接着下巴一痛,阴无烛捏着他的下巴媚笑。   “不听话可是要受罚的。”   鱼忘时吃痛地拧起眉,但也仅仅只是皱眉。   反正阴无烛不行,他不怕。   但段怀啼不知阴无烛这个毛病,见他受辱,眼神一凝,便拔出长剑,剑尖直指阴无烛的咽喉。   “放开他!”   少年寒声一喝,阴无烛这才看了过去,然而段怀啼不过筑基期,阴无烛只需微微侧身,就躲过了那道致命攻击。   “化形术吗?”阴无烛盯着「少年」的脸看,“勇气可嘉,我开始对你的真面目感兴趣了。”   阴无烛抬起手,施了道术法,似乎是想解开段怀啼身上的「化形术」。   然而段怀啼吃的是化形丹,只有等丹药的药效过去,才能恢复原貌。   受挫的阴无烛面上闪过一丝不悦:“麻烦。”   段怀啼一击不中,又发出了第二道攻势。   然而筑基期对上元婴期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鱼忘时看着他不服输的舞剑都有点不忍心,挺想劝他歇一歇。   不怕别的,就怕他这幅架势勾起了阴无烛的兴致,毕竟变态的癖好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好在阴无烛看起来对段怀啼目前变化的身体没什么感觉。   哦,差点忘了,虽然阴无烛变态,但他只搞男人。   不过鱼忘时也没有丝毫放松,因为阴无烛对段怀啼施了道定身术后,把他们两人都带回了关他的那间房。   鱼忘时看了看段怀啼,少年比他还要狼狈一点,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   在发现鱼忘时在看他的时候,少年收回了怒视阴无烛的目光,眼神变得湿漉漉的。   一只手横插在两人眼前。   阴无烛眯起桃花眼,分外不快:“不许在我面前对看。”   “呃……”   “待会儿我自会让你们看个够。”阴无烛隔绝了两人的视线,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鱼忘时看着他的笑容有种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就见阴无烛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条兽皮制的长鞭,上面还爬着绚烂的花纹,像是一条蜿蜒艳丽的红蛇。   除了长鞭外,还有粉色的蜡烛,又细又长的银针、烧得猩红的铁块。   铁块还吐着热气,仿佛刚从滚烫的火炭里取出来。   当阴无烛把这些东西一一摆放在地上时,鱼忘时的眼皮不由地一跳。   不是吧,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似的,阴无烛又重新变化出一张柔软的大床,拉着鱼忘时坐上去。   屁股底下明明是最名贵的仙鹅绒,鱼忘时却感觉像是坐了一排排尖刺,他几乎立刻就想起身,却被阴无烛一只手掌大力地摁住。   “乖,省点儿力气,留着待会儿动。”   “呃……”段怀啼被迫坐在冰冷的地上,当他看到那些道具的时候,眼神还愣了一瞬,但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奋力地挣扎起来,可由于动不了,气得眼眶都有些泛红,脱口怒骂。   “淫贼,放开他!”   “我偏不放,你能拿我怎么样?”   阴无烛嘻嘻笑着,故意激怒段怀啼,甚至还把手移到鱼忘时脸畔。   段怀啼到底少年气盛,这般挑衅怎忍得了,虽然鱼忘时不觉得段怀啼会因为他这个师尊受辱而发怒。   但段怀啼的神情却好似是真正被惹怒了似的,像只护主的小狼崽狠狠地瞪着阴无烛。   眼见阴无烛都愉悦地有些亢奋了,鱼忘时只好出声对少年交待:“别闹了,安静待着!”   段怀啼当即愣住,转头看他的眼里写着不敢置信。   那模样,有点儿明明我是为你出头你还拦着我的委屈劲儿。   鱼忘时被看得一噎,只是别开了眼,闭口不言。   阴无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媚笑着添油加醋:“就是,别闹,你这位朋友可是心甘情愿的,甚至……”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语气暧昧地说,“还主动求我上他呢。”   鱼忘时:“……”   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还是这么低声下气地求?   这就不能忍了。   不气不气,气了不就正中阴无烛的计。   可他听到了少年咬字很重的一句:“师尊……”   鱼忘时看过去,正好对上少年隐怒的脸,正眼带不悦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小段女装救师险些被胖揍。   因为开文迟到了现在要赶榜,所以今晚会多更几章你们别被吓到(吐血赶榜QAQ) 第8章 原书情节   你……别碰他,我跟你去   段怀啼为什么不悦?   鱼忘时略一思索,找到了原因,也就是他一直闷闷不平的地方。   因为原本,被阴无烛掳走这样那样是属于段怀啼要走的情节点。   是的,阴无烛就是原书里段怀啼的疑似鱼苗二号。   为什么说是疑似呢?   原书里这段写得比较隐晦,只说段怀啼被阴无烛掳走,而原身发现后追踪而来。   因为修为还未恢复因此不敌阴无烛,这时段怀啼问阴无烛如何才能放过他们,阴无烛提出要与他单独相谈,段怀啼答应了。   半个时辰后,段怀啼才从阴无烛的房间离开,然后带上原身离开。   原身自然而然地以为徒弟被欺负了,懊恼又自责,之后对待段怀啼更是有求必应,呵护备至。   之所以用到「疑似」二字,则是由于跟阴无烛双修过后的人都精尽而亡了,而段怀啼却还活蹦乱跳,所以才让人觉得迷惑。   而鱼忘时却觉得,段怀啼必定跟阴无烛有那种关系,否则阴无烛不会放他和原身离开,甚至在之后的剧情中,屡次出手相助段怀啼。   那为什么段怀啼没有精尽人亡?   简单,段怀啼可是这本书的主角,主角能死吗?八成是主角光环保了他一命,又或者跟他身上的魅骨有关系。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段怀啼为了修炼,并不排斥跟阴无烛双修,毕竟阴无烛的境界已经到了元婴期,对他本身可是有极大的帮助。   甚至,鱼忘时怀疑以段怀啼的心机,他早就有这样的打算。   鱼忘时想到阴无烛方才的话,再结合少年的那一眼,莫非……段怀啼认为是他占了他的位置?段怀啼真的有跟阴无烛双修的想法?   有这个可能啊!而且可能性极大。   万一段怀啼把没有跟元婴修士双修成功的错误怪到他头上,那他不是更危险了吗?   不行。   鱼忘时弄明白其中的因果之后,迅速思考起对策。   在段怀啼的注视下,鱼忘时决定还是得否认阴无烛的话。   “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认错了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首先就要撇清关系,表明自己绝对没有要抢徒弟的男人的念头。   说这话的时候,鱼忘时还瞟了眼段怀啼,后者脸上果然有了点变化,看起来没那么生气了,只是眼神还是凝结着一股郁气,双唇更是紧闭。   鱼忘时正想再加一把火,阴无烛又叹了一声:“真是无情啊,前日还主动拉着我的手邀请我共赴云雨,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反倒怪我认错人。”   “呃……”凌迟处死也不过如此。   余光瞥到段怀啼的脸色又开始变得难看,鱼忘时只能选择心虚地板起脸,来个打死也不承认:“本来就是你认错了人,我早告诉你我不是段怀啼,不信你大可试试解开你以为的化形术,再把你那张画像拿出来对比看看,看我会不会变成画上的模样。”   阴无烛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暂时不要,我觉得你这张脸也不错,很合我胃口。”   “呃……”你身为鱼苗的觉悟呢?!   站在你面前的可是鱼塘主!   “我相信师尊。”少年冷冷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听到这句,鱼忘时提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但紧接着,他又意识到了什么,朝着少年所在的方向看去。   段怀啼用的是他本来的声音,也就意味着化形丹的药效过了。   面纱下,是少年原本的面容,虽然被遮住了大半,只能看见一双低垂着的魅惑凤眼。   可那眼帘弯弯,弧线勾出漂亮的眼窝,勾得人心里发痒,反而更让人想要窥探面纱下的美景。   阴无烛眼睛都看直了,走过去揭开了少年脸上的面纱。   少年没有反抗,他也反抗不了,只是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   “原来你才是我的怀啼美人,居然主动送上了门来。”   少年面纱下的脸有些冷,暔渢唇紧紧抿着,他看了一眼鱼忘时,道:“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师尊?”   阴无烛愉悦地笑了起来:“放过他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你跟我单独相谈。”   这段对话跟原书里的一模一样,就连停顿也不差。   段怀啼把红唇咬出了白色,眼里仍旧是一片冷怒,他别开脸,道:“我答应你。”   谁也知道这单独相谈是什么意思。   鱼忘时看向段怀啼那张悲愤不已的脸,看了两眼后就收回了目光。   这演技,把为师尊牺牲的情义以及面对即将被羞辱的愤恨都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去拿个奥斯卡影帝真是可惜了。   鱼忘时心想,他可不是原身,才不会上当受骗。   段怀啼的声音压得很低:“换个地方,不要在这里。”   “看在你这么讨人喜欢的份上,我成全你又有何不可?”   阴无烛嬉笑着,就去抓段怀啼的肩膀,连抓的部位都跟原书里描写的一样。   路过鱼忘时所在的床边时,段怀啼咬着唇说了一句:“师尊,你……保重。”   鱼忘时顿了顿。   这句话,是原书里没有的。   但很快,他又释然了,原书里在三天前就进行了这个情节,有些细微的差别也很正常。   于是鱼忘时也只是偏过头,作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悲愤表情。   段怀啼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就被阴无烛带走了。   但也没走多远,鱼忘时听到了隔壁房间发出的声音。   本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一幕,然而不知怎么,鱼忘时发觉自己的内心并不平静。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一幕:少年不甘地看了他一眼,颤抖着眼睫发出了妥协的声音。   “我答应你。”   鱼忘时翻了个身,莫名有些烦闷。   他知道段怀啼是演的,但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大概是……段怀啼演得太好了?   其实细细一想,段怀啼也算是求仁得仁,他瞎想这些做什么,但愿段怀啼以后有点良心,能记得他这段成人之美,不要再惦记宗门和他的屁股。   鱼忘时刚这样想,忽然就听到了隔壁房间的动静越来越大,在一声低骂声中,还夹杂着桌椅破碎的声音。   玩得这么嗨吗?   不对,那声低骂是阴无烛的。   恶狠狠的,好像是真怒了。   鱼忘时面色一变,起身开门,直奔隔壁。   房间里一片狼藉,段怀啼倒在一张檀木椅子脚下,乌黑的发丝凌乱成结,一部分扒拉在那张绝美的脸蛋上,而他的嘴角,正不断向外沁出鲜红的血沫。   满身狼狈,手中却紧握着佩剑,剑尖还染了红。   而床边,阴无烛那张妖媚的脸上毫无笑意,显得阴气沉沉的,一只手还朝下捂着某个部位。   鱼忘时没空去管阴无烛,他首先蹲下身查看段怀啼的情况,脸色略沉。   段怀啼居然伤得不轻,阴无烛这一掌差点击中他的要害。   “师尊……”   少年眼睑微敛着,虚弱地叫了一声。   “你别说话了。”   鱼忘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这跟剧情完全不一样,段怀啼怎么会为了反抗阴无烛从而刺伤他?   但眼下,还是先给段怀啼医治伤势要紧。   鱼忘时扶起段怀啼往外走,阴无烛立即想要追,但又停住了,双目捂住还在流血的某处,眼神阴寒至极。   鱼忘时走出房间,便从乾坤袋里掏出飞行法器,准备带段怀啼离开这里。   看到鱼忘时能驱使飞行法器,段怀啼神色动了动,轻声询问:“师尊……你的修为……”   “恢复了一些。”鱼忘时专心驱使法器,声音有些支吾,顿了顿,又加一句,“就在你离开之后没多久恢复的。”   “难怪……阴无烛能……放我们走,定是知道与……师尊相斗会……两败俱伤……”   鱼忘时方才封住了他身上的几处要穴,让段怀啼吐出淤血之后,就不再吐血了,只是脸色呈一片白色,白得有些吓人,仿佛随时都能昏过去。   “你……”   鱼忘时张开了唇,他对于段怀啼不按规矩出牌的行为感到非常费解,但看到少年这幅虚弱之态,又闭口了。   “师尊……想说……什么?”   少年抖着嘴唇,气息都有些不稳。   鱼忘时看着他,道:“别说话了,休息一会儿。”   段怀啼用气声发出了一声轻「嗯」,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直勾勾盯着他看的视线,鱼忘时才觉得没那么紧绷了。   事实上,他的修为在阴无烛把他们捉回房间之后就有些恢复了。   他没想到段怀啼会以筑基之躯对抗元婴修士,更何况,他根本没理由反抗,还把自己搞出一身伤。   鱼忘时不可避免地,有一种负罪感。   毕竟,是段怀啼主动提出条件交换,而他表现得,并不那么情愿。   这时,躺在飞行法器上的段怀啼忽然蜷缩了起来,并试图往他这边靠近。   鱼忘时原本离他有几寸距离,见他挪过来,便往旁边让了让,反正飞行法器很大,不够还可以让它变得更大。   段怀啼双目紧闭,口中喃喃:“冷……好冷……”   鱼忘时一愣,他此时修为恢复,有强大的元婴真气护体,飞行过程中自然感觉不到寒冷,但段怀啼只是筑基,而且还受了伤。   他又从乾坤袋里找了找,最后找到了一条不大不小的毛氅。   鱼忘时把这张毛氅盖在了段怀啼身上。   渐渐的,段怀啼身体抖动的幅度变小了,但仍本能地寻求温暖,他把脑袋挪到了鱼忘时盘坐的双膝之间,蹭了几下,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就不动了。 第9章 唇上妖艳   这一滴药汁可值好几颗上品灵石,不能浪费   鱼忘时纠结了片刻,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没去管他,反正段怀啼现在也是无意识的举动,他醒来之后肯定也记不住的。   离得最近的城镇上空,鱼忘时降下法器,带着段怀啼直奔医馆。   段怀啼受的是掌伤,大夫检查过伤势之后,用了法子帮他稳住心脉,便开始开方子让鱼忘时抓药。   “看诊费加上药材,一共三十三颗上品灵石。”   大夫一边开药,一边吩咐鱼忘时结账。   鱼忘时头一回来修真界的医馆,被这个价格惊到了,脱口道:“这么贵?”   “贵?”大夫瞥了他一眼,“我这可都是用的最好的药材,这少年的伤只差毫厘便伤及性命,你要是不愿给他用药以后留下病根儿可别后悔。”   鱼忘时看一眼昏迷不醒的段怀啼,咬咬牙拿出那颗顺来的夜光珠:“够了吗?”   大夫拿过夜光珠看了看:“这最多只值三十颗上品灵珠,罢了,我就当做回好事。”   他收下了夜光珠,这才吩咐药童去煎药。   鱼忘时暗自腹谤,果然不管是在哪个世界都是认钱办事。   在医馆等药煎好,鱼忘时便将药汤灌给段怀啼喝下。   段怀啼已经有些意识模糊,鱼忘时花了好大会儿功夫才把药给他灌进嘴里。   药汁很苦,鱼忘时闻着味儿都觉得难喝,少年黛眉无意识地拧起,小脸可怜巴巴地皱成一团,却也打动不了鱼忘时那颗冷酷无情的心。   一碗药灌完,眼见少年嘴角漏出一滴,鱼忘时立马伸手把那滴药汁接住,强行抹在段怀啼唇边。   这一滴药汁可值好几颗上品灵石,不能浪费。   褐色的药汁沾在那双毫无血色的唇上,多了几分诡异的妖艳。   鱼忘时手指上也沾了少许,一时半会儿还擦不掉。   他也就没再管了,带着段怀啼离开了医馆。   如今段怀啼这个状况不适合御法器飞行,鱼忘时想了想,只有先给陆元宵传信过去,让他带人过来接应,然后又在镇上找了家客栈。   为此,身无分文的鱼忘时还去当铺当掉了乾坤袋里的一件法器,不然连客栈都没得住,只有出去露宿街头。   一件法器没当到太多灵石,鱼忘时并不了解修真界法器的行情,为了能撑到陆元宵他们赶到,鱼忘时不得不省着点儿花,只开了一间房。   一间房自然只有一张床,鱼忘时让段怀啼躺了上去,少年看着身子骨偏瘦,但这一路把人拖来拖去的,鱼忘时也难免觉得有些疲累。   这厢看着段怀啼安安稳稳地躺在柔软的床上,面色已经恢复了些许红润,呼吸也平稳多了。   鱼忘时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白里透红的脸蛋儿。   “你干嘛要救我呢,我的夜光珠刚到手还没捂热。”还赔上了一件法器。   少年轻轻哼了一声,眉头也不由自主地微拧起来,鱼忘时迅速收回手。   段怀啼重新舒展开眉头,并没有因此醒来,但雪白的左脸上却留下了两个指印。   鱼忘时看了一眼后,又移开眼。   “小师叔!”   鱼忘时在房间里休息了半个时辰左右,就听到了陆元宵的声音。   与之同来的,除了万回宗的其他弟子,还有此次前来除邪的各大门派,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挤满了客栈。   鱼忘时看到这阵仗有点懵,他没让陆元宵通知其他门派来这里,相反,他明明让陆元宵把阴无烛的藏身之地告诉他们,好让其他门派及时去捉拿阴无烛,免得又让人跑了。   对于鱼忘时的疑惑,陆元宵小声解释道:“小师叔有所不知,其他门派听说段师弟受伤后,纷纷要赶来探望。”   言下之意,真的不是他通知工作没做到位。   只能怪段师弟太迷人。   鱼忘时无语凝噎,到底是他低估了段怀啼的魅力。   来的人几乎都是段怀啼的爱慕者,都想一睹段怀啼的病容,不过碍于身份,还算是恪守礼节。   但总有人按捺不住。   “鱼长老,能否让我进去看看段师弟的伤势如何了?”   说话这人正是鱼苗一号孔英纷,话虽然是对鱼忘时说的,但一双眼珠子却在关得紧紧的房门上打转。   鱼忘时挡在那扇房门前,疏离又客气地回绝:“他的伤势已经稳定了,目前正在休养,不宜被打扰,孔仙友的好意等怀啼醒来之后,我会转诉的。”   孔英纷多有不满,但鱼忘时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他再不满也没办法,毕竟是人家的徒弟。   鱼忘时用这个理由同样回绝了其他蠢蠢欲动的人,并且借机阐述重点,要尽快捉拿住阴无烛。   其他门派的人自然没有理由反驳。   经过短暂的商谈之后,各个门派开始动身前往鱼忘时所说的山庄。   万回宗这边,鱼忘时让陆元宵留下,自己带着其他弟子前往。   一来陆元宵是医修,段怀啼有个什么状况他也能及时医治,二来……鱼忘时也不想在客栈傻乎乎地守着段怀啼,显得他很关心段怀啼似的,他更想去痛痛快快地把阴无烛揍一顿,以报这三日之仇。   当然,他有话要问段怀啼,就等回来再问。   几大门派的人各自御剑,浩浩荡荡地朝着鱼忘时所指的方向飞去。   鱼忘时要来的还有一个原因是,其他门派的弟子中最高的境界也只有金丹,他们人多,靠着阵法法器之类的倒也不是没有取胜的机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自己好歹是元婴期修士,这样一来,胜算就更大了。   鱼忘时原本还担心自己不会运用真气,但自从昨晚修为恢复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功法之类都能运用自如,就好像刻在身体上的本能记忆。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修士们到达了阴无烛所在的山庄。   夜里虽有夜光珠照明,但不能窥见山庄的全貌,如今在白日的光线下,山庄内的每一处亭台小楼都能看得分明。   “想不到这邪修坏事做尽,居然还能这般享受,也不怕遭天谴!”   鱼忘时身边的一名万回宗弟子忿忿不平地说道。   身为万回宗弟子,怕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奢华漂亮的屋子。   万回宗向来贯彻祖师爷济世救人的仁义之道,惩奸除恶往往无利自往,被奉为正道的典范。只是好名声是落下了,可门中弟子们的日子却过得苦哈哈的,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   鱼忘时也没有怪这名弟子的思想不正确,就连他自己都在默默地想,真的不捞点钱吗?客栈钱花完了就只能睡大街了。   各大门派将这座奢华的山庄大致搜索了一遍后,却并没有发现阴无烛的身影,甚至连他的两名侍女也没有踪迹。   鱼忘时暗道来晚了,阴无烛知道自己的老巢暴露之后,居然连家都不要就跑了。   没报成仇的鱼忘时觉得十分遗憾。   但此行也不算一无所获。   他们在山庄里找到了被阴无烛掳来的凡间男子,虽然伤痕累累但还有一口气在,还有救,也算是对此地百姓有一个交待。   除此之外,各大门派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意。   打过照眼之后,就算是达到了共识。   于是,各门派的弟子开始搜罗山庄内贵重的摆件、珍宝以及财物,纷纷装进乾坤袋里。   先带走,等回去再清点。   鱼忘时扫视一眼,发现除了万回宗弟子,其他门派的人那叫一个熟门熟路。   看来这事儿平时没少干。   万回宗弟子发现鱼忘时也在不遗余力地往乾坤袋里放财宝,一时间呆住了。   鱼忘时还回头,手掌做喇叭状对他们道:“动作快点儿,不然好东西都被其他门派捡完了。”   弟子们:“……”   因为说这话的人是鱼忘时,宗门弟子愣了好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没抵过其他门派使劲往乾坤袋里使劲揣财宝的眼热。   宗门太穷了,再这样矜持下去,都快揭不开锅了。   各大宗门训练有素地,收刮完阴无烛的财宝之后,非常有组织性地离开了,只给阴无烛留下了一座带不走的华丽空壳。   以往遇到这种正道联手除害灭邪之事,万回宗只负责出人,灭完邪道之后就走人,压根儿不参与后续的分赃……咳分放酬劳工作。   毕竟各大门派也是需要运转的,没有财力如何运转?   通常他们会把其中一部分拿来补偿给受害的凡人百姓,剩下的就按照门派数量分成相应的份数。   其他门派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万回宗的人还能出现在这个环节中,跟他们大眼瞪小眼。   “咳……”松鹤门中的弟子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望向流芳门,眼神似乎在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流芳门表示: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们以往也没接触过这位七长老。   鱼忘时笑得矜持又温和:“闲话就不多说了,只希望各位将所得数目诚实上报,我们公平分配。”   “呃……”而在客栈中的某间房内,少年上半身倚在床栏上,床幔的影子在他玉色的脸上落下几道阴影,好似蒙了尘的漂亮瓷器。   “陆师兄,你不是说,师尊他们已经回来了?”   “是啊,我已经让人去禀告师叔你醒了,估计他很快就会过来看你了。”   陆元宵也没想到,他随口安慰的很快能慢到这个地步,直到天空落下帷幕,他给段师弟煎完药,才看到他家小师叔出现在客栈门口。   段师弟的表情都有了几分幽怨,毕竟等了一个下午。   “师尊,你为何现在才回来?”   鱼忘时本想回自己新开的房间,没成想被抓了个正着。   他见段怀啼杵在门口,脸色戚戚,便拿出一个油纸包。   “为师给你买点心去了,这里有雪花酥、桂花糕、碧香果……都是给你买的。”   “是么?”段怀啼双眸仍望着他,语意幽幽,“那为何我看到陆师兄方才也在吃桂花糕?”   鱼忘时:“……”   作者有话说:   小怀啼一觉醒来,想见师尊,师尊数钱去了。   他等了等,师尊已经花完钱回来了。   小段:钱重要还是我重要?   鱼鱼:钱。   小段:自闭ing 第10章 纯净宝石   仿佛能驱除所有的阴霾和罪恶   听到这话,被殃及的陆元宵也不吃了,悄悄将手里的桂花糕藏进衣袖里,不为别的,就……段师弟的脸色看起来好可怕。   段师弟还看了他一眼,明明是轻飘飘的眼神,他怎么就感觉像是有一股寒风刮过?   “师尊不是说是去给我买的点心?”   少年不依不饶的声音,让鱼忘时有种谎话被戳破的尴尬。   空气静寂了一会儿,顶着少年控诉的视线,鱼忘时还是走上前,把油纸包塞进他手里。   “是给你买的。”鱼忘时眨了下眼,“现在给你了,都是你的。”   段怀啼怔了一下。   鱼忘时突然靠近他,近得段怀啼能看见这人杏色的瞳仁,晶莹剔透得像是两颗纯净的极品宝石,可宝石冰冷坚硬,这双眼却充满了温和暖意,仿佛能驱除所有的阴霾和罪恶,长睫时不时闪一下,遮住了眼里的他的影子。   段怀啼不由地抿了一下嘴唇。   少年久久没有开口,鱼忘时跟他干瞪眼瞪得眼睛都发酸了,忍不住开始猜测莫非是自己演得太过真诚了反而显得假了。   这时,又见段怀啼收紧了手指,油纸包被他勒出一道痕迹。   “嗯。”少年低声道,“我相信师尊。”   听到这句话,鱼忘时暗暗松了口气。   要是让段怀啼知道他不回来看他,还跑去街上吃吃喝喝玩了一通,说不定又要在心里给他记一笔账。   就是,他买回来当夜宵的点心没了。   鱼忘时看着段怀啼拿着他的点心转身进了房间,眼神顿时变得肉痛起来。   还好,今天分到的款项够多,暂时还比较富裕。   鱼忘时计划明天再上街一趟,反正段怀啼还需养伤几日,一时半会儿他们也回去不了。   这样想着,鱼忘时准备回自己房间,却听见陆元宵疑惑地问:“小师叔,你不去跟段师弟一起睡吗?”   咋一听到这话,鱼忘时眉头直跳:“我为什么要去跟他一起睡?”   陆元宵完全没觉得自己这话哪儿有毛病,虎头虎脑地说:“可是前几日小师叔中了软骨散,段师弟不也跟小师叔一起睡的吗?现在段师弟受了伤,更需要小师叔的保护啊!”   陆元宵口中的一起睡是真的非常单纯地睡在一个房间的意思。   可鱼忘时还是想拒绝。   陆元宵又叹息一声:“想当初段师弟对小师叔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现在他受伤了,如果小师叔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做的话,那段师弟就太可怜了。”   说着,他还拿一双仿佛在鉴定渣男的眼睛看着鱼忘时。   鱼忘时:“……”   笨师侄,你们对真相一无所知!   虽然很不情愿,可鱼忘时知道,如果他不去的话,明天所有弟子都会拿跟陆元宵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毕竟,整个万回宗上上下下都知道,段怀啼是为了去救他,然后被阴无烛打成了重伤。   而他,始乱终弃,呸,是无情无义,啊也不对!   鱼忘时只有道:“知道了,我去。”   陆元宵这才绽放出笑颜:“我已经在段师弟的房间里另摆了张榻,小师叔直接去就行了。”   鱼忘时声音凉飕飕的:“你真贴心。”   陆元宵不好意思地挠头:“这是我应该为段师弟做的,小师叔不用感谢我。”   “呃……”鱼忘时沉默着,越过他,不再停留地去到了段怀啼的房间。   房间里静悄悄的,吹了灯,借着淡淡的月光,可以看见段怀啼躺在床上,脑袋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眼帘微合,长长地眼睫在眼窝上投出一道浓密的阴影,似乎已经睡着了。   油纸包被他包得好好的,放在了桌上。   鱼忘时看了一眼才慢吞吞地开始找陆元宵说的为他摆放的榻。   他的脚步已经放得很轻,但还是惊动了段怀啼,少年轻轻喊了一声:“师尊,是你吗?”   鱼忘时「嗯」了一声,拿出颗新分到手的夜光珠摆在桌上,回头见少年睁开了眼,正看着他。   鱼忘时本想直接去到榻上,但见到少年灼灼望着他的眼,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感觉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我知道是师尊带我去看的大夫。”段怀啼说着,声音有些自责,“还为我当了件心爱的法器。”   知道就好,希望你以后好好做徒弟。   话说到这里,鱼忘时又想起当时他想问段怀啼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刺伤阴无烛?”   段怀啼目光一顿,眼睫渐渐垂了下去。   “因为他对师尊不敬,竟想对师尊做……那种事,我讨厌他。”   鱼忘时顿住,心情有些难言。   他不会轻易相信段怀啼说的话,但也解释不了段怀啼的所作所为,明明原书里的情节不是这样的。   最终,他也只是说了一句:“睡吧。”   段怀啼抬起眸子对他笑了笑:“师尊也早点休息。”   鱼忘时想忽视掉他的笑颜,脑子里却忽然闪过某个念头:“对了,你为何能追上阴无烛?”   阴无烛错把他当做段怀啼的那晚,几乎没有停留多久就带他上了飞行法器,而那时还没有被段怀啼发觉,而阴无烛身为元婴修士,他驱使飞行法器的速度又岂是段怀啼能追上且又不被发现的?   这个问题,让少年眼睫扑闪了下,似有闪避。   鱼忘时心中一动:“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少年看一眼他,又垂下眼:“我怕师尊生气。”   鱼忘时只好道:“我不生气,你只管说。”   段怀啼这才抬起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声音放得很轻。   他道:“师尊很香,我就是靠着师尊身上独特的香气追到的。”   鱼忘时:“……”   都说了那是你身上的香!   作者有话说:   鱼:明明是你身上的香!   段:是师尊香;   鱼:你香!   段:师尊香。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谁香? 第11章 睡前故事   黑雪公主和七个壮汉   鱼忘时本来想反驳,但又转念一想,他大晚上的和段怀啼争论谁比较香这个问题毫无意义,还显得他很弱智。   默了片刻后,鱼忘时吐出一句:“睡觉。”   借着夜光珠的光亮,鱼忘时找到了陆元宵说的榻。   两张塌离得不远,这还可以勉强忍受,可问题是为什么中间连张屏风都不竖?   明明陆元宵之前看护他的时候都记得贴心地找个遮挡物,保护双方的隐私。   这事儿也办得太不靠谱了。   鱼忘时在心里对这位师侄进行了批评之后,又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少年,然后,默默把夜光珠重新收了起来。   房里里再次变得黑不溜秋的。   这下不用担心半夜醒来和段怀啼大眼瞪小眼了。   鱼忘时安心地躺上了榻,这才把手伸向了腰带,他不习惯穿得太厚睡觉。   刚准备拉开带子,就听到了段怀啼试探的声音:“师尊……”   鱼忘时手指顿住了,但又没听到下文,只好应了一声:“什么事?”   “我有点睡不着。”段怀啼道。   “所以?”   “师尊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鱼忘时心想都这么大人了还要听什么睡前故事,都是原身惯的。   坏习惯就要改。   鱼忘时正想拒绝,又听段怀啼轻叹一声:“白天胸口有些疼,陆师兄就给我吃了安眠的药,这会儿怎么也不困。”   这话一出,鱼忘时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不就是讲个故事吗?原身可以,他也可以!他还熟知国际两大童话书,保准段怀啼闻所未闻。   鱼忘时想了想,讲了个小红帽,并在讲诉过程中若有若无地提起哪个年龄段的小孩儿喜欢这个故事。   童话故事的背后之意,你真幼稚。   但段怀啼好像毫无发觉,听得非常认真,听完了还发表了感想:“这个故事告诉世人,要时刻警惕身边的人和物,哪怕是至亲之人,也不能随便相信。”   少年精神奕奕,越听越上头。   鱼忘时没办法,只好又找了个故事,这次讲的是黑雪公主和七个壮汉的故事。   段怀啼:“世上有黑色的雪吗?”   “白雪变坏了就变成黑心的了。”   段怀啼:“原来如此。”   因为没见识过正版的童话书,段怀啼很轻易地就被鱼忘时带进了盗版的沟里。   经过鱼忘时改编过的童话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位非常纯净如白雪的公主,在父王的呵护下过着幸福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她的父王迎娶了新的王后。   殊不知,王后有着一张美丽的面孔和一颗恶毒的心,为了获得王国的财富,王后用毒毒死了国王,并流放了公主。   公主伤心欲绝,只有小矮人一直陪伴她,邀请她去他家一起生活,公主很感动。   可是小矮人太矮了,不能帮助公主向王后复仇,于是,公主找到了七个壮汉,七个壮汉告诉公主他们可以去刺杀王后,但是必须要得到相应的报酬。   公主没有了财富和地位,七个壮汉想要的是她的美貌。   讲到这里,鱼忘时停顿了一下:“你觉得公主会答应他们吗?”   另一边的床榻安静了一瞬,然后响起了少年很轻的声音:“我猜,会吧。”   “是的,为了复仇,公主答应了。”   可是,七个壮汉却没有去刺杀王后,因为他们发现王后同样拥有惊人的美貌,并且还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以及花不完的财富。   鱼忘时问:“你猜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段怀啼思考了一下,道:“公主被王后反杀了?”   鱼忘时严肃摇头:“不是,那七个壮汉把王后的财富都花光了,人也榨干了,最后王后变成了一个苍老的丑八怪。”   “呃……”另一边的床榻陷入了沉默。   “那公主复仇成功了。”   “还没有,那七个壮汉抛弃了王后,又打起了公主的主意,他们用公主身边的小矮人胁迫公主,小矮人不愿看到公主被胁迫,瞒着公主吃了毒药。”   公主很伤心,可是她来不及伤心,每天都会被七个壮汉反复折磨,她老得比王后还要快,最后在干不完的活里累死了。   故事讲完,那头彻底没了声音。   鱼忘时偏头看了两眼,可惜屋子里黑漆漆的,他什么也看不见,否则真想看看段怀啼脸上的表情。   他也不知道这个故事能不能带给段怀啼启发,与恶为伍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就看在他为他受伤的份儿上,他多费点口水。   久久没有等到段怀啼的回应,鱼忘时反而自己有些困了,眼皮耷拉着慢慢合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响起朦胧的低喃:“公主太蠢了,她有一百种方法让王后和七个壮汉自相残杀。”   鱼忘时脑子迷迷糊糊的,段怀啼在说啥?他没听清。   直到感觉有什么热源在靠近他,热得他受不了,他潜意识动了动手去推身上的被子,可被子上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压住似的,压得低低的。   鱼忘时更热了,他气喘吁吁地睁开了眼缝,看见了一张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   本来意识还有些混沌不清,再这一刻陡然清醒了,鱼忘时的第一反应竟是视线往下看去——   还好,里衣完好,带子系得紧紧的。   被子也好好地盖在身上。   可被子上方,却有一双手牢牢压着。   鱼忘时:“!!”   才给你讲完故事,你就上手!   鱼忘时深吸一口气,推醒了趴在床沿上的少年。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叫了一声:“师尊……”   鱼忘时:“我问你,你不好好在床上睡觉,跑到我这边来做什么?”   段怀啼听出他语意中的恼火,然而只是抬了抬毛茸茸的脑袋,睡眼惺忪,道:“我睡不着,看到师尊不停地掀被子,担心师尊着凉,所以给师尊盖被子。”   少年的语气太坦然,让人几乎找不到苛责的理由,然而鱼忘时言辞尖锐,“你盖被子怎么就盖到我床上来了?”   段怀啼抬了抬无辜的眼帘:“因为师尊一直在掀,我为了压住被子所以一直没离开,后来不知不觉就趴在这里睡着了。”   鱼忘时连反驳都没理由,因为他知道自己确实有半夜睡觉掀被子的习惯。   谁给他盖被子都不稀奇,但段怀啼……他分明是想鱼他!   休想,他是不会成为壮汉的。   “现在,立刻,马上回到你的床,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鱼忘时加重语气道。   段怀啼眼珠动了动,很快垂下了眼睫。   “我知道了,是我打扰到师尊休息了,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睡不着到处跑,我就应该多喝点陆师兄熬的安眠药汤,就算……对身体没好处也没关系。”   “呃……”   “我这就回去,不让师尊为难。”   “呃……”鱼忘时按了按额头,看向头顶的木制房顶:“你要怎样才肯睡觉?”   再熊的孩子听完故事不也该乖了吗?   段怀啼眼睛小狗般亮了亮:“都可以吗?”   “你先说。”鱼忘时只想赶紧安抚住熊孩子,他就想睡个好觉。   “我小时候受了风寒,娘亲都会彻夜不离地守着我睡觉。”段怀啼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股子回忆的伤感,他戚戚然地看着鱼忘时,“今晚我可以跟师尊一起睡吗?”   “呃……”四目想对间,鱼忘时缓缓开口,“你也说了你娘亲会守着你睡,这我可以理解,我要是有疼爱的小辈我也能做到,不过首先——”   他声音一顿,语气充满威严,“你得叫我爸爸。”   “呃……”这个充满亲情向的夜晚最终以段怀啼转身奔向自己的床榻告终,离去时他漂亮的眼里闪过惊愕、挣扎、委屈种种复杂情绪。   鱼忘时:冷漠脸。   哼,跟我斗。   后半夜睡了个安稳觉的鱼忘时醒来后也没见到段怀啼,他更觉得心情美满了。   这家客栈的早点还不错,以前是找借口喊口号说宗门弟子一心修炼,绝不留恋口腹之欲,其实是穷得为了节省开销。   如今不同了,分得一笔价值不菲的财富后,鱼忘时做主,宗门弟子人人都能吃上一份美味儿的早点。   吃完早点,鱼忘时还想让陆元宵跟着他一起去街上,毕竟弟子这么多,阴无烛还没有抓到,他们可能还需要再逗留几天,需要添置些物品。   陆元宵还没有到,鱼忘时就听见底子底子在议论。   “那厮一大早就来找段师弟,拉着段师弟闲话个没完,也亏得段师弟人美心善,不忍打了他的脸面。”   “是啊,段师弟身上还有伤呢,养伤期间都敢来打扰,他也真够脸皮厚的。”   “听说流芳门掌门病重,想必那厮要准备回去了,可喜可贺。”   “我看这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去把段师弟要回来吃早点吧。”   有人这样提议,顿时得到了大部分弟子的同意。   鱼忘时听出了个大概,把他们叫住了。   弟子口中的那厮应该就是流芳门的孔师兄,也就是段怀啼想要发展的鱼苗一号。   弟子们被鱼忘时叫住后,又有些别扭,鱼忘时在他们的师父眼中本就不受待见,可上次他们又没忍住在鱼忘时的指挥下,分了那些赃款,总有一种……背叛了自家师父的感觉。   可分赃款也不能怪是鱼忘时带了头,毕竟……他们心中都有这样的念头,可恶,太对不起师父了!   不管怎么说,经历过这件事后,他们也不能像以前那般对待鱼忘时,否则跟做了还立牌坊有什么区别。   纠结半天,终于有弟子问了一句小师叔为何不让他们去?   这句小师叔跟以往叫小师叔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同,多了几分别扭,更有几分试探。   鱼忘时听出来他们语气中的不同,内心暗暗感叹。   原身一直努力地想要宗门认可他,甚至改变了自身爱财的天性,按照祖师爷的旨意遵循着苦修,可没想到,反而是他的爱财让这些师侄们对他的态度开始有了转变。   鱼忘时心中感慨,面上微微笑道:“你们太亮了。”   弟子们:“?”亮?这是什么意思?   鱼忘时:就是灯泡的意思。   人家巴不得和自己的鱼苗多培养培养感情,你们去搞破坏人家能不记恨你吗?   鱼忘时现在怀疑以后段怀啼对宗门不留余手,有一部分原因可能就是这些热心的师兄弟们一副侠义心肠却挡了他的路,让他做了白工。   弟子们面面相觑,虽然不解但也没人违背鱼忘时的旨意。   过了好一会儿,段怀啼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回来了,他看到了坐在桌子上吃早点的鱼忘时,眼神还有些复杂。   他第一次没有靠近鱼忘时,而是隔了一段距离。   也不知道是嫌多走几步太累还是别的什么。   鱼忘时倒是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段怀啼似乎有点走神,好像在想什么事,手里的筷子半天没动。   刚刚听弟子议论说鱼苗一号要走了,可能这会儿有点舍不得吧。   也是,因为他,他和鱼苗一号还没来得及培养感情呢。   作者有话说:   鱼鱼:你给我好好做人!   段段:我就要做黑雪公主。 第12章 四人同行   眼里发出了八卦的光芒   整个早上,段怀啼也没主动凑过来,这让鱼忘时大为满意。   果然,这臭小孩儿就应该这么治。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不就是让他叫声爸爸,就不情愿地像朵焉白菜逃跑了。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段怀啼从内心里就没有想过尊重他这个师尊!   吃完早点,鱼忘时正想着去找陆元宵出门采购,陆元宵先一步找上了他。   “小师叔,师尊有飞信传给你。”   陆元宵将传信鸟送来的信纸交给鱼忘时。   “给我?”   六师兄传信给他,必定是有要事相告。   鱼忘时接过来打开,信中所言不多,只有几行字,匆匆一扫便能看完。   “小师叔,可是师尊的寒症又发作了?”陆元宵的语气略有几分担忧。   寒症?   鱼忘时愣了一下,随后想起来,原身的记忆里,这位六师兄虽然是目前万回宗武力值的天花板,但却常年为寒症所恼,他本身精通岐黄之术,却也始终根治不了自身的寒症。   眼见陆元宵神色急忧,鱼忘时温和笑道:“放心,六师兄没事,他只是发信让我转告你,阴无烛的事情可以先放在一边,流芳门的掌门病情加重,派人来请六师兄前去医治,但六师兄在宗内另有要事,让你代替他去一趟。”   奇怪?怎么感觉后背冷飕飕的?   鱼忘时回头一望,正好看见坐在不远处喝粥的段怀啼,正眼神幽幽地看着他,鱼忘时笑容顿时敛了起来,转开脸不看他。   臭小孩儿脾气还不小。   鱼忘时转头问陆元宵:“这件事你可以办到吗?”   听说自家师尊无恙后,陆元宵脸色都开朗了许多:“小师叔放心,流芳门掌门的病积了好些年了,以往都是我跟随师尊去的,他的病我心里有数,保证办好,而且流芳门这些年里拖欠了我们不少治疗费,我正好带着账本过去把账结清了。”   鱼忘时一听,居然还有笔意外收入!不过原书里隐约提过,六师兄座下的医修收入占了整个万回宗的大头。   有钱鱼忘时就开心,又嘱咐了两句,让陆元宵一定把账算清楚了,并注意防止回程的时候遇到抢匪,保钱为上。   陆元宵听得认真,一一答应了,眼角余光一瞟,楠`枫突然小声道:“小师叔你看到了吗?”   他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跟话题毫无关系的话,让鱼忘时一头雾水:“看到了什么?”   陆元宵压低声音,一脸神秘:“段师弟刚刚看了我们一眼。”   鱼忘时:“?”   “啊,他又看了我们一眼!”   “呃……”   “他朝着我们走过来了。”陆元宵一副怕怕的语气。   鱼忘时面带思虑地看了一眼陆元宵,他开始怀疑六师兄的决策了,让这个咋咋乎乎的师侄单独去给人治病真的可以吗,不会把人的病越治越重让宗门倒赔治疗费吧……   “师尊……”段怀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这是今天段怀啼主动找他说的第一句话,鱼忘时作出一副冷淡的样子:“何事?”   臭小孩儿,有本事继续装酷。   段怀啼问:“陆师兄是要去流芳门吗?”   “你不都听到了?”   段怀啼也没有扭捏,他确实有在听他们的谈话,只是询问道:“师尊,我能不能跟着陆师兄一起去?”   “你去流芳门做什么?”   鱼忘时问出这句话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段怀啼道:“回师尊,昔日,流芳门的掌门洛引真同徒儿的娘亲乃是至交,如今娘亲已不在人世,洛掌门病重,徒儿理应代替娘亲前去探望。”   少年说这话时,眼神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心。   鱼忘时:骗人!   原书剧情里,段怀啼的母亲确实同流芳门掌门是好友,但这并不是段怀啼千里迢迢去探病的理由。   段怀啼去探望,只是因为他想养鱼罢了。   原书里还提到过,洛引真也曾是段怀啼母亲的追求者之一,垂涎于段怀啼母亲的美貌,那么自然对段怀啼的美色也没法抗拒。   对于段怀啼来说,重点是洛引真的修为似乎已经摸到了出窍期。   鱼忘时想了想,他昨晚才打击过段怀啼,眼下没必要跟段怀啼对着干,免得招仇恨。   段怀啼想养多少条鱼都没关系,只要不养他就没啥大问题。   于是,鱼忘时点头:“难得你一片孝心,为师自然不会阻止你。”   正好,段怀啼离开这段时间他也能清静清静。   段怀啼却又看着他道:“师尊难道不跟我们一样去吗?”   鱼忘时:“!?”   你要养鱼我为啥要跟你一起去?   莫非养鱼还不满足,还想让人旁观寻求刺激?   鱼忘时又回忆起了刚穿书的那个夜晚,难免回想起自己躺尸在地上吹着冷风的感觉,下意识拢了拢袖子。   不,他拒绝!   鱼忘时正要开口,就见到对面的段怀啼脚下一个虚晃,脸色苍白得似乎随时能昏过去。   “呃……”可恶,道德绑架!   鱼忘时内心悲叹一声,只好让其余弟子留守在此地,加上其他门派驻守的人马,问题不大,他和陆元宵两人则是前往了流芳门。   不巧的是,不知道宗门哪位弟子走漏了风声,孔英纷知道他们也要去流芳门之后,本来打算先走的决定延后了,非要等他们一起。   出发时,孔英纷一挥手,几人眼前便浮现出一座金色的大仙船,船上琳琅满目,贵气逼人。   鱼忘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破剑。   为什么他们都这么有钱?!   万回宗的窘迫全修真界都有名。   孔英纷有意无意瞥过鱼忘时手中的长剑,说话的语气带着一股子高傲:“鱼长老,若不嫌弃,不如我们同行吧。”   鱼忘时没有立刻回答,陆元宵便悄声对他道,“小师叔,段师弟身上还有伤,咋们御剑飞行的话,对他的身体不利。”   鱼忘时抬头微微一笑:“那就有劳孔仙友了。”   孔英纷反而一愣,没想到鱼忘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万回宗的人不是最死要面子的吗?   原本他只是做做样子,只是想要跟段怀啼两人单独乘坐仙船,但话已经说出去了,收回来太没面子,只好让人上船。   鱼忘时的想法很简单,有飞船还御剑那是傻蛋。   按照孔英纷的说法,只需半天时间他们便可抵达流芳门。   鱼忘时知道这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而是说给段怀啼听的。   半天时间一过就没有这样的交流机会了,你确定不跟我单独处处?   鱼忘时看看段怀啼,少年稳坐如山,除了必要时刻,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孔英纷。   鱼苗一号也挺惨的。   话说到底是谁先撩的谁?   鱼忘时无聊地想,就见孔英纷带上来一个果盘,里面摆着红艳艳的水果,看着诱人之极。   啊想吃。   可这是鱼苗一号送给他的鱼塘主的。   段怀啼原本在闭目养神,面对孔英纷的大献殷勤,只是略抬抬眼皮表示感谢,眼帘微微转到某处。   鱼忘时吞着口水别开眼,忽见一颗粉红面的团子递到自己的面前。   团子被几根细长白嫩的手指尖捏起,手指的主人眼里闪动着动人的微光。   “师尊不是最爱吃这种玲珑果?”   鱼忘时纠结了一下,是接还是不接。   递水果代表段怀啼的主动示好,表示昨晚的事他不介意了,就看鱼忘时的态度。   他跟一个小孩儿置什么气呢?   但鱼忘时想了想,还是摇了头。   “你自己吃吧,为师不饿。”   鱼忘时看到了鱼苗一号的目光,那眼神,恨不得把他从船上叉出去自由落体。   这毕竟是别人的东西。   段怀啼又将玲珑果放了回去,浅浅一笑。   “师尊不吃,怀啼也不吃,多谢孔师兄好意。”   孔英纷看着这张带着笑容的玉貌仙姿,心神晃悠悠的,心中产生一种把这张脸藏起来,只能让他一个人看到的冲动。   他对段怀啼道:“段师弟,等到达流芳门之后,我有话想对你说。”   鱼忘时耳朵一抖,仿佛发现了什么。   终于按捺不住要开始了吗?   段怀啼还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听到这话,看向了鱼忘时的方向。   鱼忘时眼里带着八卦的光芒落进了他的眼里。   霎时间,段怀啼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小段:你居然在看戏??气;   这章过渡一下,今天还有更(我把话放在这里,做不到我就……今天不吃肉!) 第13章 半夜离魂   段怀啼的房间在那边   鱼忘时支楞起的耳朵,听到八卦中心的主角应了个「好」字。   然而他一偏头,就跟段怀啼幽幽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鱼忘时抬抬眼皮,心说我可没挡你的路你看我做什么?   段怀啼神色微变,过了片刻后才移开了视线。   鱼忘时面上不显,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被这小兔崽子用这种眼神看着还真是有点……怪紧张的。   等到了目的地,孔英纷收起金船,陆元宵准备去扶段怀啼,被段怀啼拒绝。   “不用了陆师兄,反正我也不需要人关心。”少年垂眼拒绝。   陆元宵懵了:“段师弟这是何意?”   段怀啼不再回他,埋着头往前走。   陆元宵挠挠头,回头问鱼忘时:“小师叔,段师弟这是怎么了?”   “嫌你太亮的意思。”鱼忘时暗叹,这位师侄真是个榆木脑袋,真的,挺为他的终身大事担忧。   “啊?”   鱼忘时看看前方,这厢段怀啼刚走,孔英纷便追了上去。   他脸上闪过了然之色,好意嘱咐陆元宵一句:“总之,他让你不用扶你就不用扶就是了,不要打扰到别人。”   陆元宵:“??”   怎么如今小师叔说话他也听不懂了?   流芳门不愧是修真界的富裕宗门之首,创宗之地是选在灵气充沛的极灵山上,方圆数十里皆纳为门下领地,山门下的城镇亦是十分繁华热闹。   孔英纷带着他们也没多余的逗留,直奔掌门宫殿。   掌门洛引真闭目躺在榻上,脸色略显黯淡,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他周围站了几人,皆穿着流芳门弟子,听到脚步声,回头后认出是万回宗的医修,见过礼后,纷纷让路给陆元宵。   陆元宵上前去把脉,鱼忘时借机看了眼躺在床榻上的洛引真。   洛引真已经三百来岁,但也算一脚踩进了出窍期,面貌保养得还算很不错,虽然面色憔悴了些,但五官还算英俊。   想想也是,原书里给段怀啼安排的鱼苗长相素质方面都极佳。   想到这里,鱼忘时难免悄悄观察了一眼段怀啼,对方的视线同样落在床榻之上,由于角度关系,鱼忘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不过看这模样,连眼睛都不带眨的,想必是关心没错了。   鱼苗要是出了问题还怎么养鱼?   陆元宵在众人的屏息等待之下终于有了动作,他收回把脉的手,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褐绿色的丹药,让洛引真服下。   奇丹见奇效,很快,洛引真便缓缓睁开了眼。   宫殿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陆元宵推开几步,让流芳门的弟子上前来探望。   “多谢陆小侄。”   洛引真清醒过后率先对陆元宵道谢,以往他也曾受过万回宗的医治,对陆元宵已经很熟悉了。   陆元宵客气道:“万回宗与流芳门同为正道除恶惩邪,我自当尽力。”   洛引真笑了笑,目光很快又落在站在人群里的鱼忘时身上。   毕竟鱼忘时太显眼了,他本就不是流芳门弟子,服饰上有很大差别,加上样貌出尘,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洛引真眼里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惊艳:“这位是?”   “这是我家小师叔。”陆元宵介绍道,“师尊有事不能前来,正好小师叔顺道过来探望。”   洛引真眼里的光亮未消,又多了几分古怪的可惜:“原来是万回宗七长老,想不到七长老竟是如此的年轻貌美,往日只见过六长老的仙姿,没想到七长老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蛤?”鱼忘时被突如其来赞美了一番,有些茫然。老实说,他觉得原身这张脸确实不错,但也没达到这种夸张的地步吧。   而且洛引真看他的眼神让鱼忘时觉得怪怪的。   这时,少年轻魅的嗓音响了起来,“洛世叔……”   段怀啼的娘亲和洛引真是故交,所以段怀啼称一声世叔倒也合适,只是听到这声,洛引真愣住了,待看到从鱼忘时身后走出来的少年时,他脸色竟是微微一变。   少年冲着他笑道,“好久不见了,这么多年过去,您的身体还是跟以前一样虚弱。”   昔日,洛引真因为某些原因导致身体精气不足,修为也难以提升,数次向段怀啼的娘亲求丹药巩固修为,那时候段怀啼已经有了记事能力,待他再长大些,知道的事情就更多了。   “真让怀啼很是担忧。”   少年婉转的声音让洛引真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他看着少年这张艳绝的姿容,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多年前与其相似的一张面孔。   鱼忘时一个愣神,竟被段怀啼挡在身后。   不就是被这洛掌门夸了一句,这小兔崽子就忍不住了,还敢把他挡起来,真是够小气的。   鱼忘时心头冒泡泡,但也没表现出来,只是段怀啼身子骨偏瘦弱,平常一股少年姿态,没想到往他跟前一站,个子竟比他还要高出几毫厘。   不过看戏嘛,看不到就没意思了。   鱼忘时微微偏着身子,从段怀啼身后露出半个脑袋。   只见洛引真神色有异,勉强一笑:“劳烦世侄关心,当年之事,我也为令堂走转救援,没想到最后还是……幸好如今见到世侄平安,我内心甚感安慰。”   洛引真口中所说,乃段怀啼母亲之事。   当年段怀啼母亲魅骨体质被暴露后,遭到各方邪宗的掳掠,一家三口日子过得惊心胆颤,颠沛流离,最终,还是落入了邪宗之首的天邪宗狼口里。   这天邪宗门下无数邪修,遍布修真界,宗主被奉为邪主,可见其猖狂,更为本书第一大反派,注定不是洛引真这种鱼苗能够对抗的。   大反派最后都是交给男主杀死的。   大概因为提及往事,段怀啼心情不太好,在走出掌门寝殿后,始终保持着缄默。   孔英纷追上来说要借一步说话时,他连招呼都不跟鱼忘时打一声,就跟着去了。   啊这……连装都不装一下,太不把他这个师尊放在眼里了!   陆元宵一肚子好奇,但见过自家小师叔淡定的模样,也只好憋住了没问。   只是段师弟这一去,到晚上也还没回来。   路元宵瞅了瞅天色也不知道该怎么给正在研究下酒菜的小师叔提。   唉,这就叫不去打扰吗?为什么不能打扰?那孔英纷一看就对段师弟不怀好意,单独相处说不定就要占段师弟的便宜,而段师弟又这么久没回来。   洛掌门的病是老疾了,通常要养上好几日,等待病情稳定后他们才会离去,所以目前只能暂住流芳门内,流芳门自然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但陆元宵实在没有跟自家小师叔一样的好胃口。   后半夜的时候,流芳门的人又突然来请,原来洛引真跟人聊天聊得正好,又突然晕了过去。   这厢陆元宵被请去,鱼忘时赖在床上不怎么想动。   害,他又不是医修,去了也没用,再睡会儿吧。   可睡着睡着,鱼忘时却感觉越来越来冷,他把身上的被子都裹成一团,紧紧贴着脖颈,还感觉有股寒风吹过,跟刀尖儿似的刮着脸。   鱼忘时迷迷糊糊地想,这流芳门的夜里可真是太冷了,正准备从乾坤袋里找张狐裘来盖上,突然感觉背里一寒。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鱼忘时微微抬首,看到头顶上方漂浮着一团黑影,那团黑影蜷缩着,隐约可认出是个人模样,眼睛正瞬也不瞬地盯着鱼忘时。   “呃……”大半夜一觉醒来看到这么个玩意儿,还怪可怕的。   但鱼忘时还是顶着裸的视线看了过去。   “呵呵……美人……”那团黑影流着哈喇着直笑。   鱼忘时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   “美……美得甚合我意,在这个境界里,你就是我的了。”   鱼忘时还是没有说话,但手暗暗伸向了乾坤袋。   在那团黑影发出贪婪又垂涎的笑声后,缓缓向他靠近时,鱼忘时终于张开了唇:“洛掌门,你是不是迷了路?”   黑影顿住:“……”   鱼忘时好意告诉他:“段怀啼的房间在我旁边。”   黑影在空中失去了动作。   是的,这团黑影正是白日里见过的洛引真。   虽然他的脸隐藏在一团黑气中,鱼忘时看不真切,但略微喑哑气虚的声音,分明是带病的洛引真。   原书里在此处提过,洛引真患的病症使他精气不足,阳衰阴盛,常常会出现神魂出窍之态。   段怀啼跟随陆元宵来流芳门的情节里,有一晚宿在房间里,就见到了飘荡在空中的洛引真。   孤男孤男,深更半夜,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而洛引真还是离魂状态,搞起来又是跟阴无烛那会儿不同的刺激。   正因为这样,在原书里,这个情节点同样引起了一票读者兴奋不已。   所以眼下这一幕分明就是:洛引真走错路了。 第14章 鱼露均沾   啧,这小气得。   半空中漂浮着的洛引真,听到鱼忘时说的话后,开始小幅度地抖动起来,他周身萦绕着的黑气随着他的动作忽上忽下,像极了癫痫病人发病时的症状。   “嘎嘎嘎……”   似抽搐似颤栗的嘶哑声音从那团黑影中发出来,像是在压抑的什么即将爆发,震得鱼忘时耳膜隐隐发痛。   鱼忘时现在知道为什么这个情节点会让读者觉得刺激了,换他也觉得刺激,要命的刺激。   放在乾坤袋里的手就没松过,甚至因为拽得太紧而出了一把冷汗。   忽然,抖动的黑影急速向他俯冲下来,鱼忘时一惊,迅速拿出一件抗压法器,黑影发出诡异的笑声,却好似全然无视了法器,手掌穿透过来,想要抚摸鱼忘时的脸。   鱼忘时飞快地偏了偏头,黑影周身散发着一股冷气,像是很不满地,另一只手强制性地扳正鱼忘时的脸。   鱼忘时「啪」的一巴掌打过去,却打了个空。   “呃……”这是什么古怪的东西,法器没用,连打都打不到。   但脸上那让他觉得不适的触感却十分清晰。   就在那只手不满足地试图更进一步的时候,鱼忘时又看见他的手背忽然出现了一根长长的银针,黑影手一抖,像是很不甘心地,用另一只手去拔,可长针转瞬即逝,与之消失的,还有他的手。   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黑影彻底化成黑气消散。   “师尊……师尊……”   有人在叫他?   鱼忘时看着那团消散的黑影,尚有些力竭气喘,喘了几口气之后,才开始去找声音的来源。   黑幕像是被一层层拉开,逐渐现出光明的模样,那是房间里的几点烛火,从模糊的一团光影变得清晰起来。   少年的脸几乎凑到他跟前,眉眼略有些凝重。   鱼忘时眨动着眼睫,看清了人后,有那么一刻,突然觉得段怀啼的脸还挺……好看。   果然人是需要对比的。   尤其是,刚受到惊吓过,再看到一张漂亮的脸蛋,从视觉上就能受到莫大的安抚。   “师尊是怎么了?”段怀啼没错过他刚醒过来时眼里的惊惶,“可是被梦魇住了?”   梦?   鱼忘时愣了下,抬起眼看看屋子四周,哪里有奇怪的黑影?   段怀啼应该是来了有一会儿了,屋里被他吹灭的蜡烛都重新点燃了,他都没察觉到。   “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   鱼忘时心有余悸地说,他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但除了做梦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不然大半夜的,洛引真要找的人怎么也该是段怀啼,而不是他。   也许是因为他老惦记着这个情节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鱼忘时这样想着,又把目光落在段怀啼身上。   看在小兔崽子把他从噩梦中叫醒的份儿上,对于他大半夜出现在他房里这点可以暂时不计较。   “时辰很晚了,你为什么不在自己房里睡觉。”   面对鱼忘时脸上明显的疑问,少年好似被噎了一下,接着脸色略微闷了闷。   他别开脸,郁声道:“我想起白日里没有时间跟师尊说上几句话,很是想念师尊,所以过来看看师尊睡着了没有。”   得到答案的鱼忘时:“……”   几乎想骂人。   在外面养完鱼回来,还始终惦记着他这条鱼!   他是该感谢这位鱼塘主雨露均沾吗?   不,是时候让他领略到他这个师尊的威严了。   鱼忘时控制好冷漠的表情,在脑子里打好草稿,做好完全的准备,还未开口,忽然见段怀啼又把脸转过来,脸上的表情比他还要更让人动容。   “我这个时辰过来,师尊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段怀啼似怨似恼,双目戚戚然地凝望着他。   鱼忘时刚打定主意作出的冷漠姿态,在这双隐隐泛着不明光色的眼里差点没绷住。   “你……”   鱼忘时深吸一口气,微微错过眼,平复下情绪再拉回视线,对上这双湿漉漉的眸子,再次败下阵来。   少年咬着唇,脸色过分地白,像只不达到目的不放弃的小狗。   “你……”鱼忘时无奈地暗叹,“你胸口还疼吗?”   段怀啼眼珠子定定地看着他,吐出一字:“疼。”   活该!疼你还到处乱跑!   鱼忘时暗暗心想,可这话不能说出来,否则今晚就真的没完没了了。   于是他问:“陆师兄给你熬制的药丸,你有吃吗?”   “吃了的。”少年脸色还是不大好看,透着一股苍白的病态,唇倒是被他咬出一丝血色,可又很快恢复成淡粉色。   “不都吃了药还疼?”鱼忘时古怪地嘟囔,可少年的面色倒不像是装出来的,所以八成还是带伤出去乱跑养鱼惹出来的。   他又不是陆元宵会看病。   想了想实在没办法,鱼忘时对他道:“你上床来。”   此话一出,少年的眼眸里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又飞快地恢复如常。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来?”鱼忘时在床上催促。   段怀啼脸上露出浅浅的悦色,好像只终于快把肉吃到嘴的小狗,可他眼底,却只有不容细看的冷静。   “师尊终于愿意跟我一起睡了吗?”少年唇畔带着笑意。   鱼忘时抬首,便看见少年兀自笑得开心,他古怪地看着他,“你想什么呢?”   然后他从床上跳下来,再一伸手,把有些发愣的少年按进被子。   鱼忘时的手接触到段怀啼的身体,才发觉少年的皮肤冰凉得紧,难怪看起来惨白惨白的。   流芳门因为地势特殊,夜里的山风格外冷。   鱼忘时给他盖好被子,顺手帮他把前额的几缕碎发捞到发顶。   “你今晚就睡这里,我的被窝暖和。”   段怀啼却一直在发愣,眼睛跟着他的动作转来转去。   “那……师尊呢?”   “我去你房间睡。”   “可是……”   鱼忘时严肃地道:“不许可是,不许再说话,不许起来,安静睡觉。”   段怀啼张开的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闭上了。   鱼忘时这才点头,并把房间里所有的蜡烛都吹灭了,才离开。   转身的那一刻,床榻之上一直没有动静。   鱼忘时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唉,总算是听话了,哄熊孩子睡觉真是太不容易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忧伤。   今夜等待他的,又是一个全新的、冰冷的被窝。   鱼忘时没有看见,床榻上的少年,一直在黑夜里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是少见的难以捉摸。   直到房门被关上好久,他才收回视线,眼里的莫测,甚至是迷茫还未消退,却微微抬起手指,将被子上移到鼻尖的位置。   段怀啼垂首嗅了嗅,带着鱼忘时温度和香气的被子。   翌日,鱼忘时被流芳门的人叫醒,才知掌门洛引真竟是昏迷了一夜未醒,自家小师侄更是忙碌了一宿,又是看诊又是熬药的,就没歇下来过。   鱼忘时走到掌门的寝殿外,陆元宵还在给洛引真扎银针,侍女端着水盆等物品进进出出。   殿门外除了一众等待的流芳门弟子,段怀啼和孔英纷也在其中,后者似乎在对段怀啼说着什么,少年偶尔才回一句,还微微摇了摇头,孔英纷顿时面露失望。   鱼忘时还没走近,便被段怀啼眼尖地看见了,主动走了过来:“师尊,你醒了。”   鱼忘时「唔」了一声,态度不算热切,他可没忽略掉不远处正紧紧盯着他的鱼苗一号。   段怀啼像是没察觉到,还是微微笑着:“师尊昨夜睡得好吗?”   鱼忘时答了一句:“还行吧。”   说着,他就越过少年往殿中走去。   比起昨夜按住他让他躺进自己的被窝里的热切青年,这会儿的鱼忘时冷淡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段怀啼面色闪过一丝愣怔,他盯着鱼忘时的背影,抿了抿唇,也跟了上去。   鱼忘时在侍女的带领下进了寝殿,侍女要关门时发现还有一个人,正欲喝止,鱼忘时回头一看,见段怀啼面色不豫,略一思索后,道:“让他进来吧。”   流芳门请他来是因为陆元宵想到了一种新的治疗方法,不过这个方法需要修为达到元婴期的修士协助,而在流芳门里,目前只有鱼忘时符合这个条件。   所以他很快就想到了段怀啼要跟进来的原因:治病救人哪有不身体接触的,结合昨天段怀啼的吃醋表现来看,他连让洛引真看他一眼都不容许,现在这种高危时刻更是要在旁边把他盯紧。   理解。   鱼忘时感叹一句,钱也不好挣啊。   看看陆元宵眼底下淡淡的青痕,孩子太惨了。   鱼忘时也不多话,只对进来的段怀啼道:“你放心,我会尽力的。”尽力救好你的鱼。   少年眼里一瞬间闪过什么,鱼忘时没有仔细去看,陆元宵已经在给他讲诉应该如何协助,鱼忘时便专心听起来。   经过他的归纳总结,他只需要运用自身真气打通洛引真的几处要穴,替他疏通经脉,再借以元婴修士的真气引导,配以陆元宵的针灸治疗,助洛引真苏醒。   几名侍女将洛引真的衣衫褪下,只剩一件里衣。   鱼忘时缓缓抬手,运用起自身的真气,当他把手放在洛引真的背部时,像是有所感似的,瞟了一眼另一边,看到少年微微皱起了眉。   很快,鱼忘时把手抬了起来,隔空传输真气给洛引真,再一看,段怀啼那漂亮的眉毛果然松开了些许。   啧,这小气得。   作者有话说:   今日达到双更成就—— 第15章 两个徒弟   不动手,动口行吗?   治疗时间不算短,鱼忘时维持着姿势不能动,陆元宵更是全神贯注,侍女见他额上起了汗,动作轻柔地帮他擦拭。   陆元宵自己多有不便,再加上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一双眼更是圆溜溜的可爱,很能引起姑娘家的怜爱。   很快,侍女又将目光转向了鱼忘时。   鱼忘时脸颊上也沁出了细细的汗珠,他肤色偏白,此时透着红润,那张清美的脸像是染上了几分诱人的蛊惑,看得侍女不禁红了红脸。   然而她还没把脚探出去,那个少年便抢先一步抢走了她手中的手帕,侍女看过去时,见到少年微微含笑的漂亮脸孔。   “他交给我就行了。”   声音低低的魅人,那加上唇畔那点笑,直叫她一颗少女心招架不住。   怎么这万回宗的人一个塞一个的好看?   鱼忘时感觉脸颊上多了张软绵绵的东西,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师尊别动。”少年拿着锦帕,细细地擦过他的脸。   鱼忘时也就没动了,汗淌在脸上确实怪不舒服的,额上的汗珠还顺着他的睫毛沁进眼里,都快睁不开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段怀啼的动作太慢了,怎么擦这么久?   “还没完吗?”鱼忘时等了又等,忍不住出声问。   锦帕在脸上若有若无地扫动,有点儿痒。   “还没。”   段怀啼认真地答道,一本正经的样子让鱼忘时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期盼少年快点擦完。   他不知道,那帕子在少年手中以或轻或重的力道点在如玉膏一般的脸颊时,眸色都变得深了几分。   每点一下都戳进去一个小小的窝,松开时又立马追着他的手指弹回来。   如果不是隔了这张锦帕的话……   “大致擦一擦就可以了。”鱼忘时躲了躲,他老觉得痒痒的,都想伸手去抓脸了。   “师尊别急,很快就好了。”:лf   段怀啼轻声说着,直到擦完最后一滴细汗,才慢吞吞地收回手。   锦帕起了一层浅浅的湿印,带着昨晚那股温暖的香气。   段怀啼抿着嘴唇,顺势收回的手摸到腰间的乾坤袋,将锦帕放了进去。   鱼忘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脸上不再发痒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便专心治疗工作。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治疗终于停止。   洛引真虽然还没醒过来,但气色好了不少,脉象也趋于平稳有力。   鱼忘时只觉得浑身发酸,这次治疗也消耗了他不少灵力,看来医修的工作不比剑修轻松,他宁愿跟人狠狠打一场架,好歹还能自由舒展身体。   他正欲伸手摸摸脸,早就想挠了。   段怀啼却飞快地抓住他的手,让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等鱼忘时还在发愣,人已经把他的十根手指包括指缝都用湿帕仔细地擦了个干净。   “呃……”鱼忘时低头看着自己清爽干净的手指,再抬抬看看服侍完毕的少年。   后者已经把那张湿帕扔掉了,仿佛是擦过什么脏东西。   这……   用不着吧。   他不就摸了一下洛引真的衣裳?这都忍不了?   “师尊的手脏了,擦擦更干净。”见鱼忘时在看他,段怀啼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句。   鱼忘时没话可说了。   他还能说什么呢?   说臭徒弟小气得要死,好歹昨晚他把那么暖和的被窝都让给他了,这会儿倒嫌弃起他来了。   不就摸了一下你的鱼?!   鱼忘时只想说,被窝真是白让了,个死没良心的。   治疗结束后,鱼忘时只想好好吃上一顿,再美美地睡一觉,昨晚因为那个噩梦,他都没怎么睡好。   孔英纷是洛引真的首席弟子,洛引真如今身体抱恙,流芳门内之事他是最有话语权的。   在命人招待了鱼忘时三人之后,他自己也陪同着用了膳。   当然,谁都懂他的司马昭之心。   懂的都懂。   用完膳,鱼忘时和陆元宵各自回到房间里,埋头大睡。   眼见闲杂人等都已离开,孔英纷又舔着脸蹭过去。   “段师弟,你初来流芳门,很多美景都没有看过,后山有座不错的仙府,里面有许多奇珍异宝,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不用了,我对奇珍异宝兴趣不大。”段怀啼微笑着回绝。   任何奇珍异宝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件死物。   “那……”孔英纷不甘心地又问,“山下的城镇呢?我们流芳门附近的城镇可比其他地方的花样多多了,乐趣也是其他贫瘠之地比不上的。”   “不用劳烦的,孔师兄。”段怀啼还是笑道,“比起去这些无聊的地方浪费时间,我更喜欢研究一下新的剑招。”   孔英纷却是眼睛亮起:“你要欣赏剑招,何不让我展示给你看!”   众所周知,流芳门靠剑术创宗发家,门下几乎皆是剑修,若说修真界哪家宗门在剑式上能比得过他们的,那真是屈指可数。   段怀啼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可是孔师兄的「落花流水」剑式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若说感兴趣的,那大概就是……”   他顿了一顿,轻缓地吐出一句,“它的破解之招,想必十分奥妙。”   孔英纷听到这句,有些犹豫,毕竟这是他们流芳门的不传名招,他已经偷偷在段怀啼面前展示过好几次了。   但看着眼前这张叫他心神荡漾个不停的勾人面孔,最终咬了咬牙,道:“这有何难,段师弟若想看,我演示给你看就是了。”   鱼忘时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没有再做什么奇怪的梦,只是在醒来时发觉床边多了个人。   段怀啼面带笑容地看着他。   鱼忘时:老实讲,他现在对段怀啼有事无事就出现在他房间里已经不觉得意外了,这兔崽子好像天生就不懂得敲门,也不懂得孤男孤男要避嫌,怎么想的也就怎么做了。   鱼忘时看一眼少年跟自己的距离,再看看自己的衣衫整齐。   罢了,还算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又有什么事啊?”   现在不是正经的休息时间,他们早上才刚友好交流过,他倒要看看段怀啼还能找出什么借口。   段怀啼还是笑着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师尊吗?”   鱼忘时往上翻着眼皮,盯着头顶的床幔:“没事就不要来打扰我休息,还有,下次进我的房间要……”先敲门。   声音突然冻住,鱼忘时感觉到自己的下巴上多了个东西,他视线下移,看到捏住自己下巴的手。   段怀啼不知何时坐上了他的床,一手掐住他的下巴,轻声说道:“要怎么?师尊想说什么?”   鱼忘时额头上突突地跳,一巴掌拍掉了那只以下犯上的爪子。   段怀啼的爪子被没有防备地拍掉了,他也不恼,也不生气,反而冲他涩涩一笑。   “呃……”鱼忘时眉头压得弯弯的,觉得不给这小兔崽子一点厉害尝尝,他真的无法无天了,怎么,现在流芳门内两条鱼还不够他忙活,又打上了他的主意?   “你给我好好说话!再敢动手动脚,我……”   鱼忘时瞥一眼他那双手,声音恐吓,“剁了你的爪子!”   段怀啼眨巴着眼,露出一副「师尊你怎么可以这么凶我」的表情。   见他怕了,鱼忘时才感觉略微舒坦了些。   然而下一秒,段怀啼却突然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鱼忘时忍着怒去扳他的手,这一次却没能一次扳掉。   平时不知道,段怀啼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鱼忘时一时没能挣扎掉他的手,突发奇想地,抬起了腿,顶向少年的后腰。   这一脚他可没留手,要是被喘中,估计小兔崽子得在床上躺上好几天。   鱼忘时一心想要教训教训他,却不料段怀啼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另一只手飞快地按压住他的腿,而后半张身子压了上去。   “蛤??”鱼忘时顿感大怒,头顶上的段怀啼反而歪了歪脑袋,冲他得逞地笑了笑。   “师尊说的不动手,我也不想动手,只是想……动动口罢了。”   说着,他突然低下头,凑向鱼忘时的脸。   属于元婴修士的真气再不留情,鱼忘时一掌呼上去,被段怀啼及时偏头避开。   原以为这兔崽子能露出点害怕惊恐的情绪到此为此,却不料,他眼中的色彩越发浓郁,隐隐散发着亢奋的光。   “继续,不然我可要亲你了。”少年的嗓音不知何时已然变得喑哑兴奋。   鱼忘时哪还能忍?又是一招招呼上去,招招不留手,显然已经很怒了。   段怀啼避之不及,不得不松开钳制,开始应付起来。   两人从榻上打到地上,鱼忘时招招动真格,段怀啼却采取婉转战术,每一招的目的都为纠缠上去,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脸上以及身上都挨了不少掌印,略显狼狈。   直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里面还未分出胜负。   敲门声不绝于耳,然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直接推门而入。   脚步声清晰地传了进来,鱼忘时心里略有些急了,这要是让流芳门的人看到他被自己的徒弟压在身下,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   心下一急,招式越是勇猛。   段怀啼挨了结结实实地一脚,发出一声闷哼。   鱼忘时慌忙地看向门口的方向,然后,他看到了一张……跟段怀啼一模一样的脸。   那张脸在看到他被人压在身下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鱼忘时也愣住了,他看看门口的段怀啼,再看看头顶喘着气的「段怀啼」。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门口的段怀啼已然拔剑冲了过来,直取「段怀啼」胸口。   「段怀啼」一个翻身后退,落在地上,他被鱼忘时打了好几掌,动作不再轻巧,只是眼带遗憾地盯着鱼忘时:“小美人,看来只好期待下次再见了,希望下次,你可不要这么凶哦。”   说着,他「嘻嘻嘻」地媚笑着,露出本来的面目后,还冲鱼忘时抛了个媚眼,在少年再次冷脸提着剑冲上来之时,飞快地隐去身形。   鱼忘时全程懵地,直到阴无烛露出他自己的脸,才猛然惊觉,怪不得今天的「段怀啼」这么抗打,他当时气上心头,根本没有仔细去想。   他正想起身,另一双手却伸出来将他按住。   鱼忘时抬起头,对上段怀啼过分复杂的脸。   少年抿着嘴唇:“师尊,他碰你哪儿了?” 第16章 有四杯酒   原来工具人竟是……   鱼忘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主要是他觉得自己这个样子肯定十分狼狈,衣衫凌乱就不说了,连头发都乱糟糟地搅成了一团。   狼狈的时刻就要避免狼狈的问题。   他试着站起来,可每动一下,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也跟着一紧。   “师尊……”少年轻声催促着。   鱼忘时感觉自己的肩膀都要被他捏麻了,无奈之下,只好道:“下巴。”   说完又觉得这两个字有些怪怪的,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就只抓了那么一下。”   话音刚落,鱼忘时就感觉到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擦过他的下巴。   他眼帘下垂,看清了那是一张手帕,段怀啼正拿着手帕一言不发地擦他的下巴。   “嘶……轻点……”   鱼忘时直想往后退,这么大的劲儿,是想把他的皮擦掉一层吗?   段怀啼却对他的抗议浑然未觉,固执地擦着他的下巴,下巴擦完了擦脸,连额角都不放过。   鱼忘时内心:“……”   至于吗,就问你至于吗?我不就被你的鱼摸了一下?就这都乱吃飞醋!   然而看了看少年绷紧的面部线条,鱼忘时到底没说出来。   擦就擦吧,就当是个免费洗面仪。   鱼忘时终于等到擦拭结束,看到那张手帕同样被当成垃圾一样扔掉了。   然后,他听到少年还隐隐含着不快的声音:“师尊,下次不要再让他碰到你。”   这就开始宣布主权了?   知道了知道了,这要是每次都要来这么一回,他脸上的皮都不够帕子擦的。   “不会再有下次了。”鱼忘时向他保证,“这次要不是他变成你的样子,哪会有机会给他得逞。”   他没有看到,少年听到这话后,脸上的不快霎时顿住,而后,他轻轻抿了抿唇,缓声道:“师尊的意思是,是我就可以吗?”   “怎么可能是你?”   鱼忘时很快说道,“你又不是傻缺,送上来让我打。”   段怀啼:“……”   这张荒诞的闹剧终于收场,鱼忘时怎么也没想到,阴无烛居然从花海城来到了流芳门,还化形成段怀啼的模样来糊弄他。   细想一下,当时段怀啼为了救他,也曾化形成阴无烛的侍女,双方打平,可以暂时不计较。   可阴无烛千里迢迢追到花海城,第一个要找的人不是段怀啼而是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鱼忘时只想到了一个原因:很不愿意承认地,那大概就是,自己带人去抄了他的家吧。   于是阴无烛怀恨在心,大概……是想把财宝都要回去?   鱼忘时看了看腰间的乾坤袋,确定东西都还在,甚至还不放心地又施了一道禁锢。   到了他兜里的钱怎么可能再还回去?   这时,门口又响起了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孔英纷带着流芳门弟子冲了进来。   “段师弟!我听巡逻的弟子称,他们见到了阴无烛从房间里离开,可有此事?”   孔英纷冲在最前头,大概是一路小跑过来的,青衫被风吹得凌乱,脸上还可见焦急之色。   鱼忘时看到此景,不得不感叹一句,他真的是一根十分尽心尽职的鱼苗了。   相比较起来,段怀啼表情淡定,并不显得多热切,尽显鱼塘主心怀天下鱼的气度。   少年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确有此事。”   孔英纷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他为何会来段师弟你的房间,难道他……”   “孔师兄……”段怀啼眉尖轻轻皱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孔英纷连忙道,“我只是担心段师弟你,有没有受欺负?”   阴无烛什么人,是鼎鼎大名的淫贼。   他往人房里钻,能有什么见得人的事儿?   眼见鱼塘主和鱼苗之间有了点小疙瘩,鱼忘时出声维护了一下鱼塘主的清白,他道:“孔仙友误会了,方才在这房间里的人是我,并非我的徒弟。”   说一出口,鱼忘时就感觉到段怀啼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神色莫名。   鱼忘时回看过去,眼神无声地说:不用感激我,维护你的鱼塘保持平稳也是保证我安全的方式之一。   孔英纷张着嘴巴:“原来是鱼长老被欺负了啊……”   说话的语气还有几分庆幸。   啊这……你这个鱼苗一号怎么会这么理解呢?   有了他的课代表式的发言,他身后的一众流芳门弟子看鱼忘时的眼光顿时变得古怪起来,有同情、有可怜、也有嫌弃,还有完全置身事外的看戏。   之前这群弟子看着鱼忘时的眼神还带着几分向往和钦慕,有几名弟子还偷偷地给鱼忘时送过手帕,眨眼间就变了一副模样。   其实对于鱼忘时来说也无关打紧。   原身这幅相貌生得很不错,算得上是肤白貌美,加上万回宗在正道之中名声不错,原身又混的是个长老的称号,放在择偶市场上那也属于香饽饽一类。   这话一出,估计鱼忘时以后能清静好一段时间。   就是这个误解会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   鱼忘时正想着还是解释一下吧,已经有一道人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师尊没有被欺负!”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冷意,“孔师兄,你不要乱说话。”   孔英纷被噎住,大概是因为他还没有见过段怀啼露出过这种表情,用这种冷怒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少年是迤逦艳丽的,也是客套而柔软的,而他现在的模样,像极了一颗漂亮的坚硬宝石。   鱼忘时也没有想到段怀啼会为他说话,不过转念一想,段怀啼的人设可是二十四孝好徒弟,在人前维护一下人设,正常正常。   孔英纷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尬笑了一声,对鱼忘时道:“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抱歉了,鱼长老。”   鱼忘时还能说什么呢,只是摆摆手表示无事,并嘱咐他们多加派人手巡逻。   孔英纷应下之后,又才带人追上去了。   等到流芳门弟子离开后,鱼忘时这才想起来问段怀啼:“对了,你来找我是……”   段怀啼眼里还残留着方才的不悦,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别的什么情绪,才道:“我来找师尊,是想告诉师尊,洛掌门已经醒过来了。”   鱼忘时没怎么细想,随口说了一句:“是么,恭喜!”   段怀啼愣了一下,道:“师尊为何要恭喜我?”   恭喜你的鱼脱险了,可以安心进你的鱼塘了。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要装傻大家一起装傻。   鱼忘时很快想到理由:“洛掌门是你的世叔,你既然为探病而来,如今他醒来自然是喜事。”   段怀啼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弯了弯唇角,声音轻飘飘的:“确实是喜事一件。”   除了将洛引真苏醒之事告诉鱼忘时,段怀啼还告知,洛引真将在今晚宴请他们三人,以示感谢。   听到「设宴」二字,鱼忘时立马想到了原书的情节点。   原书里洛引真苏醒得并没有这么快,因为身为元婴修士的原身没有跟来,找人花费了一些时间。但洛引真醒来之后干的第一件事确实是设宴,受邀的人只有段怀啼和陆元宵。   其中,陆元宵只能算是个工具人,洛引真真正想要邀请的,只有段怀啼一个,可孤男孤男有什么意思呢?当着工具人陆元宵的面,那才有意思。   夜幕很快降临,鱼忘时在前往赴宴地点的途中,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今晚月色不错,适合有情人共度良宵。   睡了大半天的陆元宵走在路上,还有些打瞌睡,嘴里囔着还想再回去睡一会儿。   鱼忘时温和地安慰他:“放心,待会儿你有得睡。”   陆元宵茫然:“小师叔何出此言?”   鱼忘时微微一笑,仿佛在说相信我没错。   陆元宵更迷茫了。   到了设宴的庭院,洛引真人早已在等候,他此时坐在首位,气色红润,脸上带笑,看起来精气十足,见到三人到齐,眼里的精光更是一亮。   “鱼长老,两位世侄,请入席吧。”   “多谢洛掌门款待。”   鱼忘时三人同样客套了几句话才在侍女的指引下坐下。   刚坐下,鱼忘时的目光就放在了席面上,一扫,果然只见碗筷不见酒杯。   鱼忘时再把视线投向洛引真所在的席面,只见他桌上放了四个酒杯,其中一个离洛引真最近,应该是洛引真自己的酒杯,剩下的三个酒杯并排,应当是给他们三人准备的。   兀地,鱼忘时感觉有股热辣辣的视线在盯着他,他顺着这股视线看过去,发现是洛引真在看他。   鱼忘时的目光跟他对上后,洛引真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鱼忘时莫名地想起了他做的那个噩梦里,洛引真也是这样瞬也不瞬地对着他流哈喇子。   不过下一刻,洛引真冲他点了点头,又看向段怀啼所在的方向。   鱼忘时暗道自己多心,一个噩梦有什么好瞎想的,有段怀啼这样的大美人在旁边,谁还会关注他?   鱼忘时顺势看了看段怀啼,今晚的段怀啼似乎格外的安静,在发觉他在看他时,段怀啼转过了脸,轻声询问:“怎么了师尊?”   鱼忘时看着他略显苍白的面色,想了想,还是语重心长地交待了一句:“明日我们要启程回万回宗,你别玩得太过火了。”   段怀啼:“?”   鱼忘时见他面色变来变去,似是有些惊,有些疑,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洛引真便邀请他们品尝自己收藏了多年的仙酿。   重头戏来了!   鱼忘时清楚地记得原书里的描述:在洛引真给段怀啼两人准备的酒里,其中有一杯带有催情的烈药,另一种则带有可致人似梦似醒的。   催情烈药是给段怀啼准备的,则是给陆元宵准备的。   洛引真打的一手如意算盘,如此既能跟大美人段怀啼度过一个快乐的夜晚。   而且还是当着段怀啼的同门陆元宵面前,并且陆元宵还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偶尔有意识,偶尔又陷入昏睡,真真可让人一惊一乍,又惊又喜。   这样的玩儿法,想不刺激都难。   现在他们有三人,想必洛引真准备了两杯。   鱼忘时正这样想着,就见侍女分别给他们送来了酒杯。   洛引真笑道:“这三樽酒杯里皆是不同的仙酿,请三位尽情品尝。”   鱼忘时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没动。   他不想当工具人,被人迷晕了被迫听墙角给他们制造刺激感真的过分羞耻了。   要不是不好回绝洛引真,担心不给他们结账,他连来都不想来。   可在场四杯酒,三杯酒有药,唯有,洛引真的酒杯里干干净净。   可是,要怎样才能喝到洛引真的酒杯?   鱼忘时这样想着,忽然见旁边的段怀啼起身向洛引真走去。   “洛世叔……”段怀啼脸上挂着漂亮的笑容,“我年少时曾品尝过世叔府中的仙酿,恰好是手中这一杯,小侄斗胆,不知能否与洛世叔杯中的仙酿交换?”   啊这……   段怀啼居然提出交换?   鱼忘时有些意外,这是原书情节里没有的。   最重要的是,洛引真的酒,要是被段怀啼喝了他喝啥?   他就只有喝了。   “这……”洛引真面色闪过犹豫之色,“不太好吧。”   “有何不好之处?”段怀啼仍是笑,不过少年脸上的笑却看得洛引真有些心惊。   “难道小侄杯中之酒,洛世叔不能喝?”   话说到这地步,鱼忘时隐隐觉察出不对劲儿。   另一边的陆元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摸不着头脑,自顾自端起酒杯尝了一口,鱼忘时还想阻止都没来得及。   这傻孩子,真是上赶着当工具人。   眼见段怀啼已经端起了洛引真的酒杯,而洛引真还试图虚拦一下,鱼忘时坐不住了,上前一步,直接按住两人的手。   “既然这杯酒让两位如此苦恼,不然就交给我来解决了吧。”   鱼忘时虚虚客气了一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一刻,段怀啼面色微微一变,张开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鱼忘时已经放下了酒杯,红着脸颊冲他笑了笑。   喝到正确的酒了,幸福。   彼此的鱼忘时还没有察觉到自己脚下已经开始踉跄,直到段怀啼凑近的脸在他面前越来越模糊,而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才迟钝地意识到了什么。   兀地,鱼忘时看了眼不远处神清气爽地睁大眼往他这边望的陆元宵。   昏迷的前一刻,鱼忘时脑子里闪过一个悲伤的念头。   原来工具人竟是我自己。 第17章 诡异空间   还香吗   接下来的过程中,鱼忘时时而清醒,时而陷入昏睡,清醒的时候神智也不完全清晰,只能听到周围人断断续续的话,勉强辨别出这是谁的声音,昏睡的时候则是毫无感觉。   脑子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鱼忘时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朦胧了一会儿,才看到头顶的帷幔,身下是柔软的床榻。   看来他是不在宴会上了,也是,躺在地上怪冷的。   耳边响起几道嘈杂的声音,情绪有些激动,不用想,这样激动的声音是陆元宵的。   “洛掌门,为何你款待我们的酒杯中会下有迷幻药?居心何在?”   “陆小侄,你误会了……”   洛引真解释的话还未说完,又被陆元宵打断:“误会?那你告诉我为何我家小师叔会变得现在这个样子?”   “这……陆小侄,你冷静一点听我说,你们的酒杯中真的只是酒,药只在我的酒杯里,是鱼长老自己抢去我的酒杯喝,我拦都没拦住啊。”   洛引真有条有理的话,让陆元宵噎了一下,但他又很快反驳:“那也不对,你怎么会在自己酒杯里下……那种药?”   “这……个人爱好,还望陆小侄理解。”   鱼忘时:“……”   原来他们的酒杯里没药,反而是洛引真的酒杯里有药?   这……   原书坑我。   洛引真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是啊,在自己的酒杯中下点增加情趣的药,谁管得了?   “陆师兄……”这是段怀啼的声音,“此事先暂且放一放,还是先关心师尊的情况要紧,你能否解去迷幻药的药效?”   陆元宵叹了一口气:“可以是可以,但这种药需要特定的解法和药材,药材很是稀有,一时半会儿,难以找到。”   “那不知洛世叔手中可有解药?”   洛引真道:“实不相瞒,如陆小侄所说,药材稀有难寻,更何况,我也没想过解去药效,是以并未备下解药。”   “呃……”鱼忘时听到这里,心里浓浓一股悲伤。   怎么什么倒霉的事儿都让他给碰上了?   鱼忘时感觉直着脖子有些发酸,正想着动一动,但这个动作已然费掉他不少力气,床榻被他弄出了一些声响。   “小师叔醒了。”陆元宵喜道。   是啊,师叔醒了,可师叔又要睡了。   鱼忘时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了,意识也快要再次模糊。   “师尊……”   段怀啼也走过来,眼里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鱼忘时看着他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想,当时段怀啼为什么也要喝洛引真的那杯酒呢?   可惜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鱼忘时很快又闭眼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又不知过了多久,从天光渐暗睡到日光大盛,鱼忘时从半开的窗户看到外面的天色,神智还有些迷茫。   “师尊,你怎么样了?”   段怀啼就在床边,手中还拿着一张帕子,拧开水后给他擦了擦脸。   “我……”   鱼忘时张开唇,发觉嗓子有些干哑。   “师尊可要喝水?”   段怀啼见状,很快拿了杯温热的茶水来。   鱼忘时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由着段怀啼将他扶起,一手揽过他的肩背,另一手把茶杯送到他唇边。   鱼忘时微微靠上他,就着他的手喝了水。   也不知这药是怎么回事,让人感觉怪渴的,鱼忘时把杯底最后一滴水都喝干净了,又舔舔唇,问:“还有吗?”   段怀啼眼神怔了一下,才低低道:“还有。”   直到喝了三杯茶水,鱼忘时才感觉口渴感消退了少许。   跟上次清醒相比,鱼忘时自觉此次神智更清晰一些,他甚至能听清段怀啼说的每一个字。   原书里陆元宵喝的迷幻药,这种状态只出现了一个晚上,那他应该也能好了吧?   然而段怀啼告诉他,因为他喝的量比较多,所以持续的时间会比较久。   鱼忘时:“有多久?”   “三天三夜。”   啊这……   洛引真这个老不要脸的,没事儿把自己迷个三天三夜,真真有毛病!   这时,段怀啼又用微微沉凝的语气说道:“还好师尊你没有将酒喝完,否则就要昏睡上七天七夜。”   七天七夜?   这么羞耻的数字?!   鱼忘时又想起来,这杯酒是洛引真要喝的,按照剧情,他的目的是想要和段怀啼共度良宵,那他喝了这杯酒岂不是有心无力?   想到这里,鱼忘时又忍不住看了段怀啼一眼。   莫非,这两人在一起时段怀啼在上面?   少年重新换了盆水,正在拧帕子。   他身形单薄,面色如上好的美玉,长指跟葱段似的,又长又白,水珠顺这双手滑落,一时分不清是帕白还是他的手白。   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绝美小受。   啊不对,当时段怀啼明明是想要喝洛引真的那杯酒,也就是说他知道洛引真杯里下了药,而洛引真假意阻拦,最后必定会以拗不过而顺水推舟,这分明就是CP之间的情趣!怪不得……原来如此!   那他这算不算是又拆了一次鱼塘主和他的鱼苗和谐交流的机会?   鱼忘时发自内心地反省,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鱼忘时瞄了一眼正在给他擦手的少年。   鱼塘主估计都恨死他了,回回坏他好事。   想到这儿,段怀啼手中那张洁白的锦帕仿佛变成了锋利的小刀,放在手指上方迟迟没有落下的动作就像是准备找好角度刮了他。   但少年没刮,只是用拇指打开他弯曲的五指,并虚虚地握住,这个动作没有放过他的任何一根手指,过程中,他的指甲不小心在鱼忘时掌心轻轻刮了几下。   不疼,但好痒。   段怀啼开始动作缓慢地轻轻擦拭着他的手指,微凉的手指接触到鱼忘时的肌肤,触感格外清晰,那点在肌肤上的锦帕,像羽毛似的,更痒了。   鱼忘时的手指不由轻轻一颤。   少年抬头看他,眨眼:“师尊?我弄疼你了?”   他眼里一派纯净无辜,让人责怪不了。   鱼忘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但还是想着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不必如此,为师自会清理,你……你去找洛掌门吧。”   但没有成功,少年动作很轻,但却牢牢地捉住了。   “师尊变成这样怎么清理?”段怀啼轻叹一声,“还是我帮师尊吧。”   鱼忘时动了两下都没抽出来,这次段怀啼动作很小心的,没让指甲再刮到他。   不那么痒得难受,鱼忘时也就忍耐住了。   “还有……”   段怀啼擦了一会儿,嗓音轻慢地道,“我去找洛掌门做什么?”   鱼忘时噎了一下,正好对上他直直望着自己的眼,那双漂亮的大眼里闪烁着勾人的光芒,鱼忘时看了一眼,立马别开了视线。   在明白人面前装糊涂,这就没意思了。   鱼忘时不想跟他虚假演戏,他岔开话题,问了一句陆元宵怎么不在。   才知陆元宵带着账本跟流芳门的人算账去了。   账本是积压了好几年的老账,因流芳门中鲜少有人懂医,有些弟子有了毛病只能向万回宗求医,当时又身无长物,这么多年下来,竟是积压了一笔不小的账。   别看流芳门如今这么有钱,早几年的时候他们也穷得叮当响,不知因何故,这两年突然崛起了。   “等师尊身体好了,想必陆师兄那边账也收齐了,我们就启程回万回宗。”段怀啼把他擦干净的手放到被子里,半边身子几乎都靠了过来。   鱼忘时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幽香,渐渐的,昏困感再次袭来。   这一次的清醒时间比上次要长一点,鱼忘时本来还挺担心这药会影响他的思维能力,导致他对事物的认知出现障碍。不过还好,目前来看只是脑子变得浑浑噩噩的。   这样想着,不知过了多久,鱼忘时忽然又睁开了眼。   同样脑子迷茫了好一会儿,鱼忘时才隐隐想起上次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似乎是在流芳门的房间里,他正躺在床上。   而现在……鱼忘时站在/楠/\枫\一个黑漆漆的空间里,周身透着诡异的白光,就好像,他整个人都变成了透明色。   除了他身体的白光,周围全是浓浓的深黑,目所能及之处,空荡荡的让人心惊。   乍一看到这样的情形,鱼忘时先是慌乱了一下,脚下不由自主地乱动着,可这一动,鱼忘时又发觉了不对,他竟像是猜到了虚空中。   鱼忘时低头一看,原来他的脚已经离地了。   不知不觉,他飞起来了,不,是飘了起来!   就好像是一张没有重量的白色绒毛,轻飘飘地浮在空气中。   这……   鱼忘时感觉到了极大的不对劲,突发奇想,他在空中跺了哚脚,如果这时有人在看,就会发现空中一道白得发光的人性物体在一上一下的运动着。   可惜鱼忘时自己看不到,所以还不觉得有多诡异。   这样的动作勉强让鱼忘时再次落地,脚踩到了实心的物品,鱼忘时才有了安全感。   可这安全感还没持续多久,鱼忘时又听到了虚空深处传来了不知名物体发出的诡异的笑声,一声一声,或深或浅,或尖细或锋利,折磨着人的耳膜和神经。   鱼忘时忍住了把耳朵捂住的冲动,他嫌弃地说了一句:“笑得真难听,想必长得也是个丑八怪。”   笑声戛然而止。   鱼忘时听到了一声不明意味儿的哼笑声。   然后,那道声音逐渐现形,鱼忘时才惊觉离他离得这么近,只因发出声音的黑影几乎跟周围的虚空黑色融为一体,让人从视觉上难以分辨出来。   让那团黑影显出自己的身影,漂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时,鱼忘时借着自己身上的白光,看到了那团黑影的脸。   这次,鱼忘时没办法安慰自己洛引真是走错路了。   “真香!”   黑影朝着他吸了一口,发出慰藉的满意声,同时伸出手来抓鱼忘时。   鱼忘时沉默一瞬,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小刀。   他手疾眼快地,对着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扎出了一个大窟窿。   “还香吗?”   作者有话说:   当事人鱼强势出击!   小段:师尊别杀,留给我来 第18章 离魂之术   你以为你是霸总吗   问完这句话的鱼忘时,看到那团黑影凝固了一瞬。   黑影的视线下移,看向自己手掌中心的大窟窿,突然,又抬头冲鱼忘时咧嘴一笑。   这个笑容诡异至极,鱼忘时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他就知道不好的预感是真的。   洛引真被他扎出大窟窿的手,突然开始合拢,很快又变得完好如初。   “呃……”黏土人吗?   鱼忘时很快又回过神来,还好在这个空间里,他的思维清晰,似乎没有受到迷幻药的影响。   可是,那真的只是迷幻药?   原书里的迷幻药根本没有这么诡异的效果。   但这个问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该怎么破解这个诡异的空间。   鱼忘时看向自己手中的小刀。   自从上次梦到洛引真之后,他虽然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却鬼使神差地在乾坤袋里多备了一把小刀。   他记得上次从噩梦里清醒,是因为洛引真的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根银针,说明外物是可以对这个状态的洛引真起效果的。   这次,难道是扎的位置不对?   鱼忘时作出猜测后,在黑影再次向他靠近之时,又抬手扎了过去。   这次扎的是洛引真脑袋的位置,没办法,一般的东西都是脑袋和心脏的位置最致命。   随着鱼忘时的刀子落下,被刀子所扎到的部位都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然而,这些大窟窿也不冒血渍,只是吐出一团团黑气,很快,黑气消失的地方,窟窿也合上了。   就连脑袋和心脏的位置也不例外。   这情形……换个不修道的人来看,怪可怕的。   鱼忘时安慰自己现在是修士了,他也不觉得害怕,就是累,累得气喘吁吁的。   黑影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他的狼狈,用嘶哑的声音叫道:“何必白费功夫,这些东西对我没用。”   鱼忘时坐在地上喘了口气,手中还握着那把小刀。   他不认为外物对洛引真没影响,只是可能方法不对。   转了转眼珠子,鱼忘时对头顶的黑影道:“你真的是洛掌门吗?”   原以为黑影至少会回避这个问题,但对方反而大方地承认了。   “不错,是我。”   鱼忘时道:“那你把我弄到这个地方来,是想做什么?”   洛引真没有立即回答,他先是「嘎吱嘎吱」地笑了会儿,才用诡异的嘶哑嗓音说道:“真是个单纯的小东西,原以为宴清禾的皮相已经足够绝世无双,想不到被他藏得紧的你也丝毫不差,甚至……你身上的味道比他好闻多了,把你弄来这个空间,当然……是想对你做点快乐的事。”   他说着,边降下黑影身形,想来掐鱼忘时的脸。   “嘿嘿……你放心,在这个空间里交合,能让你享受到最极致的快感,直达灵魂。”   鱼忘时躲开那只恶心的手,提着刀又扎了上去。   “洛掌门怕是病得久了,脑子出现了问题,我可是万回宗的七长老,你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就不怕万回宗的打击报复?”   虽然万回宗在敛财方面比不上流芳门,但在武力值上,绝对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存在,不然段怀啼也不会选择进入万回宗。   听到这里洛引真更加愉悦了:“这就要让鱼长老遗憾了,你的快乐只会持续在这个空间里,谁让你你喝下了我的离魂药,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在你醒来之后会全部遗忘,你什么都不会记得。”   这个说法让鱼忘时感觉到内心一阵不适,但又觉得很奇特的,低头看向自己发光的身体。   所以现在这个状态是他自己的灵魂?   “灵魂的滋味尝起来才是格外的美味儿。”洛引真发出嘶哑的喟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转动着枯朽的头颅,两只闪着欲望色彩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鱼忘时。   “我一生中,只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见过你这种纯粹的白色灵魂,只不过还没来得及享用就……不过今天,终于可以将这个遗憾弥补。”   “呃……”不知情的,还以为你的遗憾是多么的感天动地。   实在没忍不住,鱼忘时问了一句,“你这样做,就不怕被段怀啼知道?”   毕竟段怀啼最开始是想要喝这个离魂药的,肯定是想要体验一下洛引真所说的极致快乐。   不是他说,鱼苗这样乱来,是很容易丢失鱼塘主的欢心。   鱼忘时看见,洛引真的表情古怪了一瞬,但很快,他又不以为然地道:“那又怎样,你们两人皆是绝色佳人,谁规定的我只能要一个?”   “蛤?!”你这根鱼苗思想真的很有问题!   还比不上你的首席弟子呢。   “好了,小美人,陪你玩了这么久,我们也该进入正题了。”   洛引真按捺不住了,两只黑窟窟的眼眶里满是情色,再度朝着鱼忘时伸手。   鱼忘时及时躲过,因为他现在是灵魂状态,飘闪得极快。   洛引真捞了个空,这下是完全恼了,仗着能主导空间的能力优势,没多久就将鱼忘时捉在手里。   他的窟窿手抚过鱼忘时的脸,笑得颤栗:“挣扎吧,我喜欢看你挣扎。”   鱼忘时:“……”   你跟阴无烛肯定很有共同话题。   在鱼忘时挣扎不能之际,他听到了另外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   “洛世叔……你在吗?”   鱼忘时一顿,这是……段怀啼的声音。   洛引真的动作也停住了。   少年的声音逐渐靠近,因为鱼忘时一团白光分外显眼的缘故,他首先看到的是鱼忘时,面色微微一变。   “怎会是师尊?”   鱼忘时:“……”   他刚才还在想段怀啼抢那杯酒是想跟洛引真交流感情,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洛引真哈哈大笑起来:“来,世侄你过来,让你师尊好好看看你。”   段怀啼脸上闪过什么,但还是听话地走近了。   与其说是让鱼忘时看他,不如说是段怀啼单方面地打量着鱼忘时。   鱼忘时能感觉对方的目光从他头顶一寸寸往下,从微散的发丝到半敞的衣领,在他露出来的一小片肌肤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慢慢往下。   虽然段怀啼只字未言,但鱼忘时可以从那股目光中感觉到,段怀啼似乎是在确认洛引真有没有对他做什么?   这股目光还隐隐带着几分冷凝以及……不悦。   段怀啼为何不悦?   不用想也知道。   洛引真是他看中的鱼苗,怎么能容许别人染指!   想到这里,鱼忘时顶着这股恨不得把他里里外外刨开的目光小声道:“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你不要多想。”   你的鱼苗还是你的。   段怀啼顿了一下,然后抬起眸子,对他微微弯了弯唇。   鱼忘时看得一愣,少年此时背对着洛引真,洛引真自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很快,段怀啼收起了笑,转头看向洛引真的脸已然变了副模样。   “世叔,能不能放了师尊?”   听到这句,鱼忘时难免有些意外。   只见洛引真笑问:“为何?”   段怀啼轻魅的嗓音缓慢地咬字:“世叔明明答应过我,现在却对师尊这般……世叔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争风吃醋取悦了洛引真,他松开了鱼忘时,走向少年,笑呵呵地道:“放心,你在世叔这里自然是不一样的。”   鱼忘时一得自由,便从地上坐了起来。   亏他还以为段怀啼良心发现,是想让洛引真放过他,原来只是嫌他碍事。   那那个笑又算什么?   眼见那两人正要你侬我侬,鱼忘时下意识别开了眼,虽然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很快地,他又听到段怀啼带笑的声音:“世叔何必着急,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不如换个更有意思的?”   洛引真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了几分猴急,他深吸了两口气,才道:“你想去什么地方?”   比起他的急切,段怀啼显得要游刃有余得多,他偏低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诱惑味道:“也许在熟悉的环境中我才能……更好地发挥,洛世叔,不如我们去以前我和娘亲住过的房间?”   洛引真呼吸的声音变得更为清晰,听得鱼忘时都有种想要捂住耳朵的冲动。   虽然四周黑漆漆的不用长针眼,但对耳朵来说同样是种不小的折磨。   对不住了,耳兄。   段怀啼的提议显然让洛引真更兴奋了。   “好,我们就去那里!”   鱼忘时也很兴奋,太好了,耳兄不用受苦了!   “还要带上师尊。”可这时,段怀啼又补了一句。   鱼忘时:“……”   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带上我?谁要看你的养鱼过程!   鱼忘时才不想去围观,他的眼兄和耳兄一定会当场自尽。   为了拯救他们,鱼忘时冲着黑暗深处出声:“这怎么能行,有我在,你们一定放不开,玩不尽兴的,还是不要让我打扰到你们。”   然而他的拒绝,反而让洛引真对段怀啼的提议觉得刺激极了。   “确实会别有一番滋味。”   于是,鱼忘时发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所处的空间就变了个模样。   从空荡荡的浓黑虚无,变成了女子精致优雅的香闺。   像是生怕他看不清似的,这间屋子里的灯火十分明亮,几乎可以照清每一个角落。   也包括,那张大得占了半面墙的鹅绒床。   鱼忘时:“……”有种植物想骂。   他从那张床上收回视线,所幸这间房很大,除了那张像是专门为了某种事而打造的床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以洗洗眼睛。   刚刚听段怀啼的意思,那这就是他娘亲住过的房间。   芙蓉灯,鲛丝扇,羊绒毯,香檀炉……   房间很奢贵,处处都透着精致。   看来段怀啼娘亲跟洛引真的关系是真的不错,洛引真还为她在流芳门布置了这么漂亮的一间房。   鱼忘时刚这样想,就听到了段怀啼略带怀念的声音:“想不到这里已经变了这么多……”   洛引真的语气同样感慨:“当年多亏伶乐仙姬的照料,我的病躯才能拖到今日,可惜当时流芳门也困窘得很,我常常连酬劳都付不起,她走后,我觉得多有亏待于她,便改了这个房间,留个念想。”   原来这个房间改过?鱼忘时愣了下。   也对,流芳门在早年间并没有像现在这么富有,又怎么会有钱把房间点缀得这么漂亮。   “洛世叔真是有心了。”段怀啼说道,“我想娘亲若是黄泉有知,也会为洛世叔的情义所感动。”   洛引真叹声道:“区区小事,不值一提,我做的还远远不够,否则她也不会那般惨死……哎……”   “世叔何必自责,这又不是世叔的错。”   眼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缅怀起来,迟迟不进入正题,鱼忘时都想插一句嘴,咱不搞能放人吗?   或者你们慢慢聊,我真的不想打扰。   就在这时,洛引真忽然对段怀啼笑着说了句什么,他声音压低,鱼忘时没有听清,就看见洛引真突然朝他走了过来。   鱼忘时直觉有些不妙,他想跳起来躲开,却被洛引真抬手使了个定身法,困在原处动弹不得,他试着解还解不开。   想来这里都是由洛引真的意念操控。   洛引真靠近他,在他耳朵压低声音说道:“被自己的徒弟送到我的床上,你的感受如何?”   鱼忘时原本嫌恶地转开了眼珠子,听到这句话却顿了一下。   洛引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鱼忘时抬首,看到了站在床边的段怀啼,在房间里明亮的光线下,鱼忘时终于看清了段怀啼的脸。   在虚无空间中,段怀啼身上席卷着的黑色几乎成为了背景板,让人难以分辨他的表情。   但此时,段怀啼被灯色笼罩,他的身体并不是呈黑色,而是一种很浓郁的深青色。   他正凝望着鱼忘时,张开嘴唇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鱼忘时盯着他的嘴唇看,前两个字似乎是「不要」,不要什么?   不要看?   鱼忘时分辨着,脸色顿时一黑,谁还想看了不是?你要不提出要带我一起来,我能在这儿跟你们大眼瞪小眼么?   洛引真的话就是这个意思吧?   感受就是有点气,不,是很气。   但紧接着,段怀啼又张开了唇。   鱼忘时心里别扭得不想再看他,可又该死地觉得气极了,想到洛引真说的。   从这里出去之后,他们会记不起这里发生的事,鱼忘时又豁然开朗。   于是,他果断地瞪了一眼段怀啼。   段怀啼的眼神顿了一瞬,时间很短,然后他又张唇说了一遍。   这次鱼忘时对上了他的脸,瞪眼的表情却停留在脸上忘了变化。   鱼忘时愣了好一会儿,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他不确定地是,那个口型,似乎,可能,也许……是……不要……怕?   这……怎么可能?   鱼忘时立马给否决了,可却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少年站在芙蓉宫灯前,一双漂亮的凤眼半敛出柔和的痕迹。   他的手指擦过腰间的乾坤袋,似乎随时可以取出里面的东西。   鱼忘时虽然没有见过他做出这个动作,可却莫名地,想起了上次在阴无烛的山庄里,本该是旖旎的颠龙倒凤的情节,段怀啼却捅了阴无烛一刀,还是捅的阴无烛的命根子。   这次,段怀啼该不会也……   不,不可能。   上次是由于阴无烛强迫他,没有感情基础,鱼塘主拒绝鱼苗的索欢倒也正常。   但眼下,段怀啼跟洛引真是旧识,彼此间有可以共同追忆的人和事,并且双方的关系维持得很不错。   看这情形,在他这个师尊不知情的情况下,段怀啼跟洛引真早就勾搭上了。   不然,该如何解释段怀啼为什么要去换洛引真杯中酒的事,更何况,段怀啼都来得了这个空间。   他是喝了洛引真的酒被迫来的,可段怀啼没有半点被逼迫的样子。   总该不会是为了救他这个师尊?   鱼忘时觉得,这个猜测比他刚刚猜出的那个口型更让他觉得离谱。   “你在做什么?”洛引真敏锐地眯起了双眼,发现鱼忘时的视线游离,他用嘶哑的喉咙加重了语气。   鱼忘时收回了视线,放松脸上的表情:“在忙着生气。”   “呃……”   “你不是问我感受如何,我的感受就是生气。”   洛引真「哦」了一声:“可你的表情不像。”   “那像什么?”   洛引真沉着声:“像是在勾引我。”   “蛤?”你以为你是霸总吗,敢说这种霸总发言?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部分不符合人设的行为T^T;   下一章写好了但还打算修一修,昨天实在是忙得没停过 第19章 落花流水   我要她后悔,要让她知道她的选择是错误的!   鱼忘时无语之下别开了脸,不想再跟洛引真继续废话,他刚做出这个动作,就被洛引真萦绕着黑气的手强行扳了过来。   洛引真邪肆一笑:“我不喜欢有人跟我说话却回避我的视线。”   你还真把自己当霸总了!   鱼忘时被他扳得脸骨发疼,五官都变形了,可却躲不开。   这个空间是由洛引真用秘术虚构出来的,相当于他就是这个空间的主人。   蓦地,一道白光闪过,目标清晰地往着洛引真的脖子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快如闪电,几乎叫人防不胜防,然而洛引真的背后却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及时地歪过头,躲开的同时,还反手抓住了那把刀。   少年看着手中被钳制的刀子脸色微变。   鱼忘时甚至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了抓住刀子的两只手,如无意外,那把刀的角度是向着洛引真的致命之处去的。   洛引真要是反应慢了一点,绝对会被刺中脖子。   然而洛引真面色不改,不见丝毫惊惧,仿佛段怀啼的这一刀,对于他来说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小把戏。   “段世侄,你太调皮了。”   然而,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段怀啼另一只手上又突然出现了一把刀,以眨眼之势朝他刺了过去。   因为距离太近,加上洛引真并没想到段怀啼还有一刀,他掐着鱼忘时的手没来得及拦住,正中后腰。   后腰被刺中,洛引真面色一寒,不得不放开鱼忘时,出手劈了段怀啼一掌。   如同洛引真没躲过段怀啼第二刀,段怀啼也没躲过洛引真这一掌,整个人飞出去好几丈。   变化来得太快,鱼忘时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少年挣扎着从地上半坐起来,咳了好几声,顿时几缕血丝从他嘴里溢了出来,给他唇上染上几分妖艳的红。   而洛引真虽然面有不悦,但却没有意外之色。   这……   鱼忘时被这状况搞迷惑了。   如果要以CP之间的情趣来解释,那也太勉强了。   “不自量力!”   洛引真发出来的声音还是那么难听,此时却多了几分不快,“你以为刺中了我又怎样,这是我的魂境,任何东西对我都不会产生影响。”   “段怀啼擦着嘴角的血,却不忘抬头露出莫测笑容:“是这样吗?”   洛引真看着少年嘴角的笑,心下莫名一沉,他看向自己的后腰,那里正流淌着源源不断的黑气,而被刺伤的伤口,过了这么久也没有合拢的迹象。   他哑声道:“那把刀……”   “我可是用了娘亲留给我的所有东西,才换来了这么一把魂刀,专门克制你的……”段怀啼咳了一声,复抬首莞尔,“灵魂。”   为了出其不意,他甚至第一次出手的时候只用了一把普通的刀子。   虽然有错失杀掉洛引真的机会,但却增加了刺中洛引真的成功率。   而洛引真也想到了这点,他沉声道了一句:“很好,我真没想到,你会因为当年我袖手旁观了你们母子的遭遇而记恨在心,甚至还想刺杀我,你可知道,我也有许多难言之隐。”   “何必在我面前装蒜?”段怀啼一声讽笑,那双凤眼里却是冰冷至极,“当年如果不是你去向天邪宗告密,他们怎么会发现娘亲的魅骨,之后又闹得天下皆知,让我们无一处安身之所!”   信息量太大,鱼忘时听到云里雾里的脑袋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原来当年,段怀啼娘亲身怀魅骨的秘密就是洛引真暴露的!   怪不得流芳门突然之间崛起,原来是搭上了万邪宗这个大BOSS。   在原书里,万邪宗的宗主是终极BOSS,段怀啼一边养鱼,一边急于修炼就是为了手刃这个害死自己娘亲的仇人。   虽然一路多有波折,甚至到最后段怀啼路还走歪了,也变得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但为母报仇这件事,一直被他放在心中的第一位置。   只是,洛引真向天邪宗告密这件事,原书中并没有提到过。   鱼忘时皱了皱眉,怎么剧情发展得跟原书有这么大的出入?这种重要的情节不应该详写吗?原书却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对于段怀啼的揭破,洛引真只是略微一愣,随后便收起了假意的表情。   “原来你都知道。”他竟毫不避讳地承认了,看着段怀啼的目光略带赞赏,“不错,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得多,伶乐想必也会很欣慰,可惜,知道得越多,就越没有存活的必要,原本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倒可以把你留在我身边,毕竟这些年我心中的遗憾,始终是没能得到过伶乐。”   段怀啼露出恶寒的表情,似乎对他嫌恶之极:“闭嘴,你没资格羞辱娘亲!”   想到往事,洛引真脸色也阴沉下来:“我对她不好吗?我与她自幼相识,待她如亲妹妹那般,尽管那时我一无所有,但依然把她当做宝贝捧着。   可她呢,她对我的一腔真心如视作泥土般践踏,最后竟还选择了与一个凡人成亲,这算什么,难道我会比不上一个凡人?”   洛引真嘶哑的声音激动得变尖,得耳膜十分难受,脸色越来越可怖,多年来的求而不得让他陷入了谵妄状态。   “她看不起我,我就做给她看,我要她后悔,要让她知道她的选择是错误的!”   段怀啼冷冷注视着他,吐出两个字:“疯子。”   他忿恨的目光猛地射向段怀啼,“我会杀了你,我要让你的娘亲就算在九泉之下也要悔恨她当初的决定!”   面对洛引真的恨火,段怀啼反而露出了有些轻蔑的一笑。   “你能吗?”   鱼忘时看了看段怀啼,隐隐有些奇怪,他似乎是在激怒洛引真。   可激怒洛引真有什么好处?   只见洛引真阴沉沉地低头,再次看向自己的伤口。   不止是伤口,洛引真甚至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也有些不稳,原来从不会在魂境中有任何不适感的他也有了疼痛感。   这就是魂刀伤到的效果。   “师尊,过来。”   段怀啼抓到了鱼忘时投向他的目光,说道。   鱼忘时发现自己能动了,洛引真对他下的定身术效果随着他的灵魂受到重创而减退。   他犹豫了一下,见段怀啼说完这几个字又咳了起来,还是走了过去。   洛引真双目沉沉地看着他们,似乎想要阻止,但不知为何,又没有。   段怀啼还在捂着唇咳嗽,血丝顺着他的手指缝儿流了出来,鱼忘时知道洛引真那一掌八成是打在了他的肺部,便问:“可有带药?”   “我……没事的,还死不了……”   段怀啼摇了摇头,又抬眼可怜巴巴地看着鱼忘时,“师尊刚刚为何不惊讶我为何会到这里,还瞪我?”   “呃……”这该怎么回?   说我知道你来这儿干什么,但没想到你想干的什么跟我想的不一样?   鱼忘时张张唇,段怀啼没等到他的答案,就把自己的脑袋靠进了他怀里。   “师尊,我只能伤到他的魂态,但修为不够,接下来要靠你了,现在他的境界压制已经减弱许多,你可与他一战。”   鱼忘时下意识想推开他,但少年已经压低嗓音在他耳边说着,因他此时受伤,气息稍弱,声音轻得如同鸟羽拂过,弄得鱼忘时耳廓痒痒的。   少年恍然未觉,眸子更是坦然如星,鱼忘时又躲不开,觉得都这个时候,段怀啼不可能还想些有的没的,也就释然了。   甚至因为他声音过低,鱼忘时还把自己的耳朵凑得更近。   青年慢慢靠近,那玉色肌肤上的细小的绒毛都暴露在光线里。   鱼忘时的侧脸十分秀致,他本就长相瑰丽,眉眼又很是干净纯粹,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信任、亲近,甚至是……占有。   段怀啼垂眸看着那离他只有几毫厘的圆润耳垂。   像极了一道诱人的点心。   他突然生出一股凑上去尝一口的冲动。   “你说什么?”鱼忘时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告诉自己,也压低了声音问道。   段怀啼瞳色加深,凑了上去,嘴唇几乎附在他耳上肌肤说道:“洛引真的名招「落花流水」,其破解之处在于……”   鱼忘时听得认真,因为接下来的事关系到段怀啼和他的性命,他们知道了这么多辛秘,洛引真不可能会放过他们。   “师尊都记住了吗?”段怀啼近乎无声地问。   鱼忘时点头,然后握上了段怀啼的那把魂刀。   见到这把魂刀,洛引真只是看了一眼,并未流露出明显的畏惧之色。   鱼忘时有些奇怪他的反应,按理说见到这枚克制他的魂刀,洛引真怎么也该有所忌惮。   除非他有必胜自己的把握。楠`枫   鱼忘时拿着魂刀迎上去,眼下想要出去,只有杀掉洛引真的魂,破解掉他的魂境。   不出段怀啼所料,洛引真果然使出了「落花流水」的剑招,招如起名,落花迷人眼,流水乱人耳,迷惑对战者的视觉和听觉,以掩藏自身的身形和攻势。   鱼忘时告诉自己不要慌,按照段怀啼所说的要点,找准方位,一一挥刀刺去。   刺完最后一刀,鱼忘时发现,眼前仍然是洋洋洒洒的粉色桃花瓣,耳边听到的依旧是潺潺的流水声。   鱼忘时愣住。   落花流水的剑招仍是未解。   段怀啼在骗他?   这不太可能,段怀啼能拿出魂刀对付洛引真,没理由骗他错误的解招方式。   鱼忘时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记起原书里段怀啼就是为了偷学落花流水这招。   所以才跟身为洛引真首席弟子的孔英纷虚与委蛇,细想一下,段怀啼有几次确实是跟孔英纷外出过,想必这解法就是从孔英纷口中骗来的。   那为何解不了?   一种可能是孔英纷撒谎,但孔英纷痴迷段怀啼,为了讨好他无所不用其极,撒谎的可能性不大;另一种可能则是,洛引真老奸巨猾,就连教导自己的首席弟子,也不曾透露过真正的解法。   后一种可能性极大,也难怪洛引真有恃无恐。   想到这里,鱼忘时心里微微凝重。   不得不承认,流芳门能立足于修真界,并不断壮大,洛引真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鱼忘时站在落花流水的剑阵中,还未辨清方位,已经有些眼花缭乱。   他愣神的功夫,一朵桃花瓣忽然调转了方向,划空而来,鱼忘时迅速拿魂刀作抵抗,但仍被击出老远。   “师尊!”段怀啼喊了他一声。   鱼忘时从地上起身,抹了一把散了的发丝。   那朵桃花瓣也变幻成了洛引真的形态,冷飕飕地问鱼忘时:“认输了吗?”   鱼忘时没有吭声,只是望向不远处的段怀啼。   情况不妙啊。   原身的修为本就比洛引真低一截,洛引真已经是元婴期巅峰,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能天降雷劫突破到出窍。   而且,鱼忘时自觉自己还没有现场看过一次就能想到破解之法的天赋。   这么容易破解的话,洛引真这几百年真的是白活了。   段怀啼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想来他忙活了这么久,估计没想到自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洛引真的剑招虽然没被破掉,但他身上挂着好几道大口子,口子还一时之间合不上,看上去可怖又滑稽。   “居然诱惑我的弟子,但你未免也想得太简单了,我怎么可能将致命的弱点暴露出去?”   洛引真冷笑一声,这话是对段怀啼说的,同时也证明了鱼忘时的猜测是正确的。   “两个小东西,你们都惹恼我了,让我想想杀死你们之前该怎么惩罚你们?”   洛引真阴冷的视线从段怀啼脸上,转到了鱼忘时身上,他又咧嘴笑起来:“还是你比较香,就先动你吧。”   他说着便向鱼忘时走去,鱼忘时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这回心里是真慌了。   刚刚一番打斗,已经消耗了他大部分力气,但洛引真的力气却像是源源不绝似的。   段怀啼握紧了手里的魂刀,可他连站起来都有些费力。   就在洛引真的手试图抚摸上鱼忘时的衣服的时候,突然一股强大真气袭来,将洛引真的手掌震开。   “嘻嘻嘻,他可是我看中的人,谁允许你动了?”   伴随着一股靡靡花香,妖媚的人影翩然现身。   来人正是阴无烛,他一手揽着鱼忘时的腰,逐渐凑近的桃花眼里闪着潋滟的光:“小鱼鱼,我可是好心救了你,你怎么都不说句感谢的话?”   事实上,鱼忘时不仅不想说话,甚至在看到阴无烛的那一刻,他连眼睛都条件反射地闭上了。   原因是阴无烛太闪了。   魂态的阴无烛不像鱼忘时身上耀眼的白,也不是洛引真哪种浓烈的黑,他是色彩斑斓的绚烂,像只镀了一层金的花蝴蝶。   没等到鱼忘时回答的阴无烛把细细长长的手指放在了鱼忘时的脖子上,温柔至极的力度,带给鱼忘时微微的颤栗感。   鱼忘时不得不睁开眼:“你想干嘛?”   阴无烛温柔地笑了:“你把我的家都搬空了,你说我想干嘛?”   作者有话说:   阴无家可归无助;   说笑说笑,阴无烛出场是跟剧情有紧密关系的,可以猜猜,这是补更昨天的,等下还有一根,我去写了,对了,上一章结尾我多写了一点,可以倒回去看看 第20章 心生别念   也许他还有得救   阴无烛的语气里,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鱼忘时默了默,看了一眼对方又别开了眼,倒不是因为心虚,实在是阴无烛太闪了,看久了眼睛受不住。   他把视线放在不远处的洛引真身上,眼珠子一转:“不就是还钱吗,你把他解决掉,出去了我就还你。”   洛引真的表情不太好看,阴无烛瞥了一眼他,就只是媚媚地笑:“小鱼鱼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我要拿回我自己的东西,居然还要给你白白打工,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鱼忘时揣摩了一下目前的战力,他和段怀啼已经无力对抗洛引真,但如果加上阴无烛,还有几分胜算。   想到这儿,鱼忘时忍住心头滴血的肉痛,道:“我们在流芳门里还有一笔不小的账,只要你能解决掉洛引真,除了把从你那儿拿到的钱奉还之外,我还能另外再付给你报酬。”   阴无烛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游离,面上嬉笑道:“那如果我不要报酬,我要你,怎么样?”   鱼忘时愣了一下,随后转了转眼珠,正要敷衍一下,就听到段怀啼冷冷的声音:“不行!”   阴无烛掀起桃花眼:“我可没问你,我问的是小鱼鱼。”   段怀啼把视线从他身上收回,对鱼忘时沉声说道:“师尊,别听他的,不杀死洛引真,他也没办法出去。”   鱼忘时这才反应过来,眼一眯,便拍掉了阴无烛还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   计策被拆穿,阴无烛面上露出些无趣。   “呵呵呵……”   只见洛引真忽然笑了起来,“谁说他不能出去?”   他对阴无烛说道:“阴仙友,你何必留下来陪他们赴死,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可以不计较你私自闯入我的魂境之过,放你安全离开。”   洛引真的语气和缓又客套,似乎也不想真的多招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   诚然,对于阴无烛来说,想法应该也如此。   鱼忘时面上虽不显,但心里却有些焦虑,万一阴无烛拍拍屁股走人了,那难题还是得交给他来解决。   问题是,他独木难支。   好在阴无烛并没有怂,特别张狂地摇了摇头。   “那可不行呢,小鱼鱼可是我的人,我长得这么美都还没碰过他,哪儿轮得到你这个丑八怪!”   话落的那一刻,鱼忘时感觉整片空气的流速都发生了变化,像是暴动的前兆。   “不识好歹!那你们就一起死吧!”   只闻洛引真嘶声一喝,抬手便是落花流水的招式,霎时,飘落的桃花瓣将三人笼罩其中。   有过一次经验的鱼忘时知道,洛引真的身形便是隐匿在这无数片桃花瓣之中。   因为段怀啼受了不轻的伤,他几乎只能盘腿坐在地上,以此来减低体能的消耗。   “小鱼鱼,看来只有你我合力才能试探出哪一朵桃花瓣才是洛引真的真身。”   阴无烛笑嘻嘻地说着,便率先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所谓的合力,便是合两人之手掌,汇合两大元婴期修士的功力,破开剑招。   毕竟,在这数不清的桃花瓣中,只有一片拥有着洛引真的全部力量。   鱼忘时觉得这个方法有一定的可行性,打算试一试,他刚伸出手还没碰上去,就被段怀啼不快的声音打断。   “慢着!”   正兴冲冲等待着鱼忘时主动抚摸上来的阴无烛桃花眼一眯,哼声道:“你又不是元婴修士,你喊什么停?”   鱼忘时也回头看了看他,意思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打断他必须要有得当的理由。   段怀啼看着他坦然的目光,默了默,然后,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张锦帕,走过去,硬是把鱼忘时的手包了个结结实实。   从手指尖到手腕,裸露的皮肤全都被包住。   阴无烛看着自己等待着的那只手,那只秀气漂亮的手,变成了傻乎乎的大胖粽子,感觉自己瞬间萎了。   “这样就可以了。”包裹完成的少年这才舒展开眉眼。   鱼忘时:“……”   他看看少年放松的表情,再看看自己臃肿的手团子,想起了一种植物。   明明阴无烛都是你不要的鱼苗,还有必要这样防着我?   我作为师尊不要面子的吗?   面对鱼忘时的眼神苛责,段怀啼流露出委屈的眼神:“师尊,我不喜欢他碰到你。”   我看你是想说不喜欢我碰到他吧!说就大胆说,你还拐着弯儿说!   没种!   鱼忘时深呼吸了两口气,才忍住了把这个滑稽的锦帕拆掉的冲动。   一个合格的鱼塘主,就算他不要这根鱼苗,也不允许这根鱼苗另找主人。   今天也是学到如何养鱼的一天。   鱼忘时极力忽略掉这张碍眼的帕子,与阴无烛合力一试,破开剑招。   桃花瓣瓣粉碎成花末,能暂时给他们带来更宽阔的视野,然而桃花瓣实在是太多了,不能在同一时间将所有桃花瓣都粉碎的话,便会有更多更密的花瓣洒落下来。   很快,鱼忘时眼前的桃花瓣多得都快要把他整个人淹没了,这样的情况下,连看清彼此的脸都有些困难。   桃花瓣不仅会挡视线还会时不时地趁他们不留神开始攻击他们。   本该是柔软的花瓣在剑势的加持下,犹如刀刃般锋利。   很快地,鱼忘时听到了段怀啼闷哼的声音。   他修为最浅,自然成为桃花瓣率先攻击的对象。   鱼忘时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粽子的事,秉承着师尊的职业操守,循着声音找到了他。   段怀啼正跪坐在地上,低头捂着伤口,指缝下的衣衫沁出了不少鲜血。   但他还是很快发现了鱼忘时的到来,可惜由于花瓣下得太密集,鱼忘时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虚弱的声音带着些欣快:“是师尊吗?”   鱼忘时「嗯」了一声。   段怀啼听到这声,立马就把脑袋埋进了他怀里。   鱼忘时:“……”   反射地想去推开他,可少年却像是有预感似的,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衣襟。   “师尊……总是想推开我……”少年声音失真又生闷。   “这次能不能不要……推开,我……有些疼……”   鱼忘时心说你疼应该吃药治疗,抱一下不能解决问题,但听到这个声音,还是没说出口,任他抱着。   也许他们真的无法从洛引真的魂境中离开,那么在生死面前,其余的都不值一提。   其实段怀啼现如今也才十七岁不到,不管他以后为了复仇,路走得有多偏,会变得多么的人神共愤,可他现在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小兔崽子。   他能为了替母雪恨向洛引真假意求全,除了那份难得的魄力之外,还保有着对母亲的亲情之爱,他心中始终还保存着一份柔软。   也许,他还有得救。   在这一刻,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少年,鱼忘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种这样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好困了,晚安—— 第21章 止血方法   纯洁无辜的小徒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段怀啼的呼吸越见虚弱,甚至连眼睛也缓缓合上。   桃花瓣突然向两边分开,中间形成一个弧形优美的圆,将他们隔绝在里面。   洛引真在圆圈里出现,他看了一眼被鱼忘时缓缓放在地上的少年,露出些一解多年心头恨的快意。   “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   他哑声大笑几声,片刻后,又转动着头颅缓缓看向鱼忘时,两只眼瞳顿时划过一抹喑光,抬起脚来。   鱼忘时身上同样也挂了几道彩,见到洛引真向他走来,露出些忌惮的神色往后退,却被瞬移到跟前的洛引真按住双肩。   鱼忘时声音微微一颤:“你……”   犹如小白兔一般的脆弱眼神,带给洛引真极大的满足感,伸出另一只手掐住了小白兔的下巴,邪笑道。   “这次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只要你听话点,我倒是可以对你手下留情,留你一命。”   鱼忘时难免露出厌恶的表情,但紧接着,眼神又一顿,然后,他咬着唇作出一副屈辱的样子,却是别开了头,任由洛引真撕扯他的衣服。   洛引真大喜,以为他是妥协了,正欲更近一步时,突然魂身一震,一股冰凉的气息入体。   洛引真低头一看,胸口已然多了一道明晃晃的刀刃。   魂刀入体,正中要害,使得洛引真魂体隐隐出现涣散之态。   他发出喑哑的声音:“原来你没有……”   “你没死,我更不可能死。”握着刀柄的少年冷笑一声,一个用力,将刀子拔出,黑气顿时从洛引真体内喷洒而出。   “我竟被你骗过了……”洛引真捂住胸口的大口子,看着段怀啼满脸不甘。   “竟……输给了你……”   然而再不甘,洛引真也只能看着自己的魂体颜色逐渐变淡,最终,消逝殆尽。   见状,鱼忘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死了。   当时他还真以为段怀啼受了重伤要不行了,没想到少年又暗戳戳地爬起来偷袭。   他没想到,洛引真同样没想到。   “你……”   鱼忘时抬头看去,正想问段怀啼伤得怎么样了,就见少年眼一凛,一个迈步上来,闷不作声地替他整理好衣领。   “对不起师尊,让你配合我受苦了。”   他嘴角脸畔都挂着血,看上去真有几分可怕,然而动作却轻柔又细致。   鱼忘时难免有点愣神,这一愣,少年已经帮他把衣服都整理好了,正抬首冲他莞尔浅笑。   鲜血给这个笑容染上几分妖艳的色彩。   鱼忘时心头猛地一跳,明明是这么可怕的一幕,他却看得入了神。   魅骨。   这绝对是段怀啼身上魅骨的效果!   想到这里,鱼忘时飞快地移开了眼,只要他不看,就不会受到魅骨的影响。   “对了,阴无烛呢?”鱼忘时找到了可以岔开的话题。   落花流水的剑招已破,但阴无烛却不见人影。   这句话让段怀啼的笑容有些失色,他很快抿起了唇,不满地看着鱼忘时,眼神还带着些委屈。   “我为了救师尊闯入洛引真的魂境,师尊不关心我,关心那个人做什么?”   “呃……”他哪里有关心阴无烛?   鱼忘时下意识想反驳,但对上段怀啼谴责的眼神,反驳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他暗叹一口气,从乾坤袋里找了张帕子给少年把脸上的血擦了擦。   段怀啼表情微滞,眼神变换莫名,最终在鱼忘时放下帕子的时候,他弯了弯唇,在鱼忘时还未能反应之际,埋头扑了过去。   这次为了防止鱼忘时推开他,他扑过去的时候就伸手揽住了鱼忘时的腰,像只大狗似的缠着。   鱼忘时身子瞬间僵硬,他腰部比较敏感,上一次虽然段怀啼也抱过他,但他已经因为太过疲倦睡了过去,没什么感觉。   不像这次……   “我小时候有次生了很重的病,难受得厉害,娘亲就会这样抱着我。”怀里传来少年略带伤感的声音。   这句话彻底让鱼忘时没了动作。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以及……段怀啼确实是为了他才主动来魂境的。   那……抱一下也没什么?   他可是师尊,有句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儿子抱抱爸爸怎么了?这有问题吗?   没问题!   想到这里的鱼忘时微微放松了身体。   但没过多久,鱼忘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可这时洛引真的魂体彻底消散,他制造出来的魂境也开始崩塌。   ……   鱼忘时从床上睁开眼,一转头就看到了在他床边昏睡的少年。   段怀啼面色白得吓人,大概是灵魂受到重创的缘故,他醒来的时间比鱼忘时要晚。   一睁眼,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就扫到了鱼忘时,原本皱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开,虚虚地喊了一声:“师尊……”   鱼忘时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有点头疼,躲是躲不掉,推又不能推。   “你先休息会儿,我去找陆元宵,让他过来给你看看。”   鱼忘时说着就想下床,却被少年先一步按住。   “让我先给师尊处理下伤口。”   伤口,他哪儿来的伤口?   鱼忘时正疑惑着,就见段怀啼抓起他的一只手,准确地说,是其中一根手指,上面赫然有个小小的口子,还有一小抹血渍。   这个口子太小了,鱼忘时根本就没感觉到疼。   段怀啼看着那根手指,神色却很是认真:“我察觉到师尊被洛引真拉入魂境之后,便想着进入魂境,可洛引真的魂境需要以药为引,所以我……”   鱼忘时直觉接下来的话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段怀啼掀起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红唇微启:“吃了师尊的指尖血。”   “呃……”   “要先止血。”   不等鱼忘时有所反应,少年已经将他的手指放在了唇边,然后低头含住。   霎时,指尖仿佛有股电流划过,震得鱼忘时轻微颤栗起来。   “够……够了!”   鱼忘时努力想要保持住师尊的威严,但却抵不住那股电流刺激,使得他语气略急,反而失了淡定姿态。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段怀啼就听话地放开了他,眼里满是纯洁无辜。   是啊,只是帮师尊止个血而已,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鱼忘时在这样的眼神,半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   更别提段怀啼松开他手指后,很快便半敛着眼帘,一副虚弱得快要支持不住的模样。   “呃……”鱼忘时怀疑他是装的,可没有证据。   纠结半晌,鱼忘时也只是别开了头,暗自别扭。   算了算了,就当,是被小狗咬了一口,然后,消了个毒。   别开眼的鱼忘时没有看见,在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垂之后,少年微微弯了弯唇,很轻的弧度。   “你,上床休息!”   “嗯。”   段怀啼轻轻应了一声,连语调都微微上扬,在鱼忘时看过来时,还不忘将眼帘重新半敛起,只不过,在扫到鱼忘时的枕头时,眼帘又瞬间睁开了些。   那是张颜色十分鲜艳的手帕,还带着一股能腻死人的香气。   鱼忘时发现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那张手帕。   他拿下手帕一看,上面是几行用花瓣摆成的字。   “嘿嘿嘿小鱼鱼,别忘了你答应给我的报酬,你就随时等我来取吧,对了,怕你等不及,所以我先拿了定金呢!”   定金?什么定金?   鱼忘时第一反应是自己的乾坤袋里的钱少了,正欲查看,就见段怀啼动作很快地抓起了他的另一只手。   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样大小的牙印。   那一瞬,段怀啼苍白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这时,房间外面突然响起了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说:   阴无烛(激动):我阴无助站起来了!虽然我不行,我还无家可归,可我拥有和段怀啼一样的待遇!   小段(冷笑):可你的死期也不远了!   鱼:莫名其妙被咬了两道口子,我说什么了吗?   川川子建议:别说了,快去打狂犬疫苗!   在这里说一下,下下章就要入V了哦,感谢小天使们的陪伴 第22章 身陷流芳   我不要你,我要他   没等他们应答,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   孔英纷带着流芳门弟子出现在门口,每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   鱼忘时早在听到脚步声时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才能勉强在外人面前维持着淡然,只是两只耳廓都犯了红,没那么轻易散下去,手指更是感觉火辣辣的,似乎还带着一股湿腻的热度。   眼见流芳门弟子气势汹汹地到来,鱼忘时皱起眉,让自己显得威严一点:“孔仙友,你们这是干什么?”   他原本的面容偏秀丽,努力想摆出威严的样子却没什么效果,此时瑰丽中夹杂着一丝不满,反而别有一番风味。   一时间,流芳门中的弟子都看得有些愣了。   段怀啼微微移了移脚,不着痕迹地引起了大部分视线的注意,才掀眸看向一人:“孔师兄,贵派这是何意?”   听到心上人的询问,孔英纷凝重的面色中闪过一丝犹豫,但他身后的一名尖脸人冷冷开了口:“掌门去世了!就在刚刚!”   知道这个结果的鱼忘时还是露出了有些震惊的表情:“洛掌门去世?这是怎么一回事?”   与之配合的,是段怀啼几乎同样疑问的表情。   尖脸人沉着脸道:“两位当真不知情吗?”   鱼忘时摇了摇头,随后露出些伤感的模样:“莫非是洛掌门的病突然加重?怎会毫无预兆?”   “掌门并非是由于身上的病去世,而是在离魂之术里魂飞魄散!”   尖脸人冷眼看向鱼忘时,“而在离魂之内,想要伤到我家掌门,需要付出相当代价,现如今整个流芳门内,也只有鱼长老你,拥有跟掌门相同的修为境界。”   鱼忘时面上不显,心下却在迅速思考对策。   流芳门显然是有备而来,洛引真的死,势必会被流芳门用来大做文章。   他如今状态不好,段怀啼比他还要虚弱,陆元宵又不知在何处,他们若真跟流芳门弟子硬碰硬,怕是吃不了什么好果子。   更何况,流芳门同为正道门派,又向来与万回宗的关系交好,如果真被坐实是他们杀死了洛引真,不仅会破坏万回宗与流芳门的关系,更会让万回宗受到正道的非议。   虽然,这件事是洛引真起了邪念招惹他在先。   但洛引真向来注重表面功夫,常常与其他门派一道驱邪除恶,落尽仁义善良的好名声,外人根本不知道他有此癖好,也不知他借着身体衰弱的缘故反而修炼出了离魂术这种邪恶的术法。   鱼忘时暗暗叹气,原身在宗门里已经很不受欢迎了,他本就是为了在宗门树立起一个有作为的好师叔形象,才向六师兄请求下山带弟子历练的,要是历练没成,还给万回宗惹来麻烦,不说万回宗弟子会怎么看他,也会让六师兄失望。   他既占了原身的身体,理应完成原身的心愿。   六师兄对他寄予厚望,他自然不能让六师兄失望。   洛引真的死,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是他所为。   刚这样想,鱼忘时就听到先前的尖脸人又道:“刚好就这么巧,鱼长老抢了掌门的离魂药来吃,想必也进入了掌门的魂境,是这样吧?”   鱼忘时抬头,对上尖脸人如炬目光,语气迷惑:“你这话问得奇怪,洛掌门不是说过,那只是一般的迷幻药吗,又怎么会变成你口中的离魂药?离魂药又是何物?”   这话问得尖脸人一噎,毕竟洛引真确实说过这话,只说是用来助兴的迷幻药。   “大家还忘了一件事……”   段怀啼出声道,“阴无烛也曾出现在流芳门。”   鱼忘时反应过来,对啊,他怎么忘了还有阴无烛!   不坑白不坑,反正这会儿阴无烛又不在。   虽然从魂境中出来阴无烛也出了一部分力,可他也咬了自己一口,新仇旧仇加起来,这个锅他背得不亏!   “不错,当时不少人都看到了!”鱼忘时也道,“众所周知,阴无烛好美色,而洛掌门……相貌英俊,仪表堂堂,也许真被他看上了也不一定。”   这话使得流芳门脸色变来变去,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尖脸人的表情更是难看:“这……这不可能!掌门不可能被……”   “这怎么不可能?”鱼忘时摇头,一副「少年你还太年轻」的样子,“洛掌门可是个极有情趣的人,加上阴无烛同样知情识趣,两个人不是一拍即合吗?”   这番话使得尖脸人脸上丰富多彩,却又无法反驳,最终,咬牙道:“此事我们自会去调查,但你们也存在嫌疑,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你们都不能离开。”   鱼忘时听了这话,扫一眼他身后的流芳门弟子,只见他们站位分散又讲究,隐隐有发动剑阵的架势。   不能硬拼。   “师弟……”孔英纷这才有了声音,他看了一眼段怀啼所在的方向,“此事想必与段师弟无关,他的修为仅仅只有筑基,不如先……”   尖脸人瞪他一眼:“他们是师徒,能脱得了关系吗?”   孔英纷似乎忌惮着尖脸人,被这一吼,没敢再说话了。   尖脸人称要查清事实真相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要求鱼忘时三人不可离开流芳门。   然而等尖脸人带着流芳门弟子离去,却又在房门外留下人看守。   好家伙,这和变相软禁有什么区别?   鱼忘时皱起眉沉思,听到段怀啼的声音:“师尊……”   少年面色还是不大健康,被鱼忘时强行按在床上休息。   见他睁着一双大眼不睡,鱼忘时问道:“怎么?”   这点小场面都怕了,可不符合未来大魔头的身份。   段怀啼看着他,神色虚弱却认真:“师尊,人是我杀的,师尊不如直接对他们实话实说,免得因为我而受到连累。”   鱼忘时看着这张脸表情一顿,随后压了压眉:“胡说什么呢,赶紧睡觉养足精神!”   少年被他斥得眨了眨长睫,乌黑的眸子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芒,专注且灼热。   “师尊,你……”   鱼忘时对着这样的视线觉得别扭极了,他又想起来刚才被这双眼注视着含住……手指,便厉下声音:“闭眼,睡觉!”   好在段怀啼没再说什么,他声音很轻地「嗯」了一声,语调听起来有几分上扬,然后听话地闭上了眼。   没有这双眼对他的注视,鱼忘时才感觉空气自在了些。   如果是在之前,他可能就不太会管段怀啼,但经过了魂境中的事,让他发现了一些原书里的漏洞。   段怀啼在魂境中不要命的打法,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两次,都跟他有关。   虽然杀洛引真也是为了他娘亲的仇,但如果不是因为他,段怀啼肯定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而不是贸然闯入洛引真的魂境。   离开魂境的时候,他心血来潮问了一句段怀啼为什么要喝洛引真的那杯酒,是不是知道那杯酒里有药。   段怀啼闷着声点头:“以前娘亲告诉过我这个秘密,我确实想进入魂境神不知鬼不觉杀死洛引真,替娘亲雪恨,所以我在自己的酒杯里,也加了娘亲留给我的克制修为的丹药。”   如果这些都是装的,那段怀啼的演技也太完美了。   鱼忘时轻轻叹息一声,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都不可能对段怀啼袖手旁观。   实在没办法,那就只有等段怀啼醒了之后,带着他硬闯出去。   总不可能留在这里任人宰割,若真影响到了万回宗的名声,他也不介意掀出洛引真的老底。   段怀啼这一觉睡得很沉,也睡了不少时间,气色却仍呈苍白弱态。   鱼忘时思考带着这个状态的段怀啼硬闯出去能成功的概率有多大,就被流芳门的弟子告知,他们请到了玲珑阁阁主来到了流芳门调查。   这个名字让鱼忘时愣了一下,最后猛地想起。   这不也是原书里段怀啼的鱼苗之一吗!   原书里璧扶圭出场的时间是在段怀啼参加新弟子历练时,为了执行任务潜入玲珑阁,却误打误撞闯入了璧扶圭的房间,当时段怀啼和原身都用了化形术。   但段怀啼大概是担心自己的容貌太艳惹人注目,故意把自己化得很丑,原身则就要变幻得普通一些,他想着去跟璧扶圭解释误会,但璧扶圭对他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是:“我不要你,我要他。”   璧扶圭倚在芙蓉榻上,手中玲珑金扇轻摇,一双笑眼烨烨生辉。   可见鱼苗与鱼塘主之间就是有某种心电感应啊!   而现在……   璧扶圭坐在流芳门准备的锦垫绣椅上,漫不经心地品着茶,视线一一扫过鱼忘时两人,眼神微顿。   发觉此人将目光停留在鱼忘时身上,段怀啼不悦地上前一步。   鱼忘时见段怀啼主动动了,他就没动,反正他去也只会讨个没趣。   见到段怀啼挡住他的视线,璧扶圭唇边勾起一抹笑容。   “我不要你。”   玲珑金扇轻摇,璧扶圭将目光重新移到鱼忘时脸上,嗓音透着股轻漫。   “我要他!”   鱼忘时看过去,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啊这……   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作者有话说:   璧扶圭:我没搞错我对象!   修改了一个小设定,鱼在师兄们心里的地位从团宠变成了不讨喜,这样隐藏剧情会合理一些迟来的除夕快乐,今天的初一幸福!祝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永远少女,漂亮开心!   这章是昨天除夕没来得及发的,等更的小天使记得按爪,我发给小红包补偿一下——   下章就入V啦,预告是原书到底是个啥,鱼啥时候明白自己在被鱼,V章也有红包——我看今天能写多少_(:з」∠)_ 第23章 玲珑阁主   此为真话蛊(一更)   鱼忘时眨了下眼, 确定自己没看错。   他下意识看了看段怀啼,少年脸色也是一沉。   好一根放荡不羁的鱼苗。   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鱼塘主!   “这……”   一声轻咳声响起,是流芳门的尖脸人,他小心提醒道:“璧阁主, 是这样的, 这两人都有杀害我家掌门的嫌疑, 一人恐怕不够……”   璧扶圭合扇作思考状:“既然如此,那都要罢。”   说完, 他对鱼忘时微笑示意,“两位, 请跟我来。”   这一笑犹如金玉破碎,金光四溢, 晃得人移不开眼。   鱼忘时看到了他头顶上那根金玉簪,坠子上还嵌了一颗色泽上品的碧海南珠。   好有钱。   不愧是原书里的修真界首富!   “师尊……”少年幽幽的声音响起,“很好看吗?”   鱼忘时还在盘算着那颗珠子的价格,听到这话没怎么想就答了一句:“好看。”   那尖脸人面对他们已然变了张脸,冷冷道:“请吧,两位。”   鱼忘时也不生气, 他忙着在想现在的处境该怎么应对。   原本,鱼忘时的计划是,等段怀啼醒来他们硬闯出去,但没想到,流芳门居然这么快就请来了璧扶圭。   原书里没有明确写出璧扶圭的修为境界,但根据他的出场以及受尊重的程度可以推断出, 他的修为绝对不低于元婴。   鱼忘时:打不过。   原定的计划等于破产。   这是鱼忘时没有预料到的, 因为在原书里, 璧扶圭极少离开玲珑阁, 不知道为何,这次能被流芳门请出来。   但他既然来了,想必绝不会袖手旁观。   根据原书的设定,璧扶圭此人擅长培育蛊虫,用以获取修真界大大小小的情报,进行交易谋利。   除此之外,他还精通机关排布,传闻玲珑阁设计十分巧妙,号称九曲十转。   不然原书里段怀啼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不会误闯入璧扶圭的房间。   而璧扶圭本人,极好丝竹舞乐,他懂享受,更在意优雅风度,原书里明确写过他有一个很坚持的理念:他认为一句话不能超过五个字,否则就失了优雅,这是比丢掉千金都还要严重的事。   是根非常浪漫且十分值得招揽的鱼苗之一了。   打不过怎么办?   不如试试把他发展成自己人。   鱼忘时想到这里,偷摸瞄了一眼段怀啼。   是时候发挥你鱼塘主的魅力了!   见鱼忘时看向自己,段怀啼原本有些发闷的脸,稍微舒展了些,但眼神似乎还带着些谴责。   鱼忘时:果然还在介意璧扶圭刚刚说的那句话。   其实那句话纯粹是为了塑造璧扶圭的人设,他的宾语后面肯定还有字没说完,只是为了优雅而减掉了,没什么别的意思。   鱼忘时很想告诉段怀啼,别多想,我对你的鱼苗真的没兴趣,只是倒霉了点儿,回回给撞上了,其实我也不想的。   无奈不能说出口。   鱼忘时睁着一双真诚的大眼,期望鱼塘主自己能读懂。   鱼塘主对上这样的目光,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别开了眼,耳垂微红。   “到了。”   璧扶圭在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自有人替他推开门,其余流芳门弟子在门口留守,尖脸人甩脸让鱼忘时两人进去。   这个房间似乎与流芳门的客房并无区别,鱼忘时进屋后草草扫了一眼,猜测着璧扶圭的用意。   璧扶圭坐定后,一拂袖,桌上便凭空出现了一只锦盒,锦盒不动自开,里面有两只绿豆大小的虫子正在缓缓蠕动。   见状,鱼忘时心下一沉凝,果然是要用蛊虫,只是不知这是什么蛊。   “此乃真话蛊。”   璧扶圭摇着金扇,淡笑着解释,“蛊如其名,中蛊者,只能吐真言,不然,蛊虫撕咬,痛苦不堪。”   生物测谎仪?   修真界也玩高科技了。   鱼忘时心想,也不知道这测不测得准,测准了那就坏了。   那尖脸人道:“两位若想自证清白,那便请了。”   鱼忘时转念道:“流芳门什么时候成你当家了,洛掌门离世,当家人不也应该落到他的首席弟子身上?”   鱼忘时方才就发现了,鱼苗一号别说出个声,连面都没露。   尖脸人一听,不满道:“这就轮不到鱼长老你操心了,我们流芳门内的事务,流芳门自有主张。”   鱼忘时脸色一沉:“你也知道我乃万回宗七长老,贵派所谓的调查方法,可有将万回宗以礼相待?”   那尖脸人丝毫没被唬住,冷哼道:“此事若与鱼长老师徒无关,流芳门定会向鱼长老赔罪,可若两位与我家掌门的死有关,那就算不得失礼了。”   尖脸人油盐不进,分明有些急功近利。   鱼忘时又将视线转到璧扶圭身上,试探道:“万回宗与玲珑阁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玲珑阁主何必听凭流芳门一派之言,作出如此无礼的举动,日后若是传了出去,恐怕有损阁主颜面。”   璧扶圭笑意不减,金扇缓动:“鱼长老,我知晓你意,不过,洛掌门于我,有人情相馈,今日之举,实属无奈,还望见谅。”   话说到这里,事情似乎已无转圜余地。   鱼忘时只好又问:“那这蛊虫放进人的身体,可会对身体造成损害?”   璧扶圭摇着金扇,笑道:“蛊虫入体,对人体无损。”   鱼忘时转转眼珠子:“璧阁主如此笃定,想必自身体验过?”   璧扶圭摇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未曾。”   “那璧阁主为何如此肯定?”   璧扶圭不笑了,只是眼仍看着他,道:“鱼长老有话,不妨直说。”   鱼忘时不带停顿地道:“那这蛊虫放在一人身上,或者两人身上又有何区别?既然是同样的用处,何不让一人代替?”   璧扶圭一时未应。   那尖脸人忍耐不住,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你们两人都有嫌疑,谁也别想躲过。”   鱼忘时等的就是这一句,他立刻笑了起来:“你这话说得,不是明摆着怀疑璧阁主培育出来的蛊虫功效吗?”   “这……”   尖脸人后知后觉自己上了当,脸色猛地变了,忙看向璧扶圭,道,“璧阁主,在下绝不是这个意思,都怪这……”   璧扶圭一合扇,微微一摇,示意他不用多说。   尖脸人脸色不太好看,却只有闭上嘴,只是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狠狠瞪了鱼忘时一眼。   鱼忘时回以淡笑。   璧扶圭眼带深意地扫过鱼忘时的脸,过了片刻后,漫声一笑:“你的要求,我答应了。”   一锤定音,流芳门没人再敢有意见。   鱼忘时心里略松了几分,他看了看那在锦盒里缓慢蠕动着的蛊虫,一想到这胖胖的、毛茸茸且蠢笨蠢笨的虫子进入他的身体,就觉得头皮发麻。   太丑了。   最讨厌这种软体虫类。   “师尊……”   鱼忘时被这一声拉回思绪,看向一旁的少年。   段怀啼方才一直沉默不语,此刻才低低地出声道:“师尊讨厌虫子,就让我去吧。”   鱼忘时怔了一下,又见他这幅苍白面貌,摇头:“不用你,我可以。”   段怀啼神色微动,道:“也许这不仅仅是什么真话蛊,也许还会产生别的影响……”   “那也用不着你,”鱼忘时强制命令他休息,“你好好在这里待着,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虫子而已,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璧阁主有言在先,这蛊除了对假话有反应之外,对身体并无妨害,我相信以璧阁主的为人,不屑撒谎骗人。”   璧扶圭也不道破他的心思,只微微扬眉,笑着点了点头:“不错。”   段怀啼见他们两人视线相对,各自带有深意,面色悄然一沉。   “师尊,还是我……”   他话未说完,鱼忘时已上前一步,让璧扶圭将蛊虫放于他身上。   只见璧扶圭微微动了动手指,那锦盒中的蛊虫似有所感,立马抬起脑袋朝着鱼忘时展开的手指飞去。   鱼忘时只觉手指多了团东西,仿佛有数十只毛脚抓着他的肌肤,痒乎乎的触感让他的手指顿时僵硬了起来,鱼忘时咬咬牙看了一眼,便见那团黑影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钻……钻进去了吗?   鱼忘时迟钝地转动着大脑,他刚刚还想着只是一只小小的蛊虫,到时候他运用起他的元婴真气,还杀不死一只蛊虫么?   可计划是计划得挺好,一想到刚刚那只丑陋的胖虫子现在正在他的骨血里,他就止不住地难受。   这时,璧扶圭缓缓发问:“洛掌门,是你杀的吗?”   鱼忘时注意力都在蛊虫身上,直到璧扶圭又问了一遍,他才回答:“不是。”   青年皱着眉,瑰丽的脸上满是嫌弃,但没有痛楚之感。   这说明真话蛊对他无用,也意味着,洛引真并非他所杀。   尖脸人脸上浮现起不甘之色。   “杀人者,可是段怀啼?”   鱼忘时停顿了一下,还是道:“不是。”   他刚说完这句话,脸上就有了变化。   尖脸人眼里流露出激动之色。   只要他查出谁是杀死掌门的凶手,他就是下任新掌门!   可谁想,鱼忘时却忽然笑了起来,他不只是笑,还笑得捂起了肚子。   尖脸人眼里又闪过迷惑,不是说会疼痛难忍吗,笑出来是什么意思?   璧扶圭看着青年眼角笑出了泪花,优雅的笑容滞了滞,他停顿一瞬,终是好奇发问:“为何要笑?”   鱼忘时含着泪花道:“因为……哈哈哈……你这个问题好哈哈……笑,我的徒弟……噗……只有筑基修为,怎么杀得了……哈哈哈别……一个接近出窍期的……唔唔唔……元婴修士。”   因为真话蛊正在咬我的脚丫子呜! 第24章 请求奖励   你脸上有蚊子   璧扶圭一时陷入了沉默。   尖脸人急得不行, 忍不住出声问道:“敢问璧阁主,这是真话蛊起效果的反应吗?”   璧扶圭抬眼看他一眼,道:“你的意思是,他是因痛苦, 而开怀大笑?”   尖脸人被怼得噎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自觉失了颜面, 心中已经有了一丝恼火,但却顾忌着璧扶圭的身份, 不敢多言, 只能忍耐下来。   鱼忘时捂着肚子都快笑抽气了, 原本清澈的双眼此时像是蒙了一层雾气,水汪汪的动人, 眼尾还红彤彤的,看起来兴奋得不得了。   其实内心……   肚子笑得好痛……   啊啊啊怎么停不下来!!   咬哪儿不好咬我脚丫子,我特么脚丫子最怕痒了呜呜呜……   脚丫子真的承受了太多。   “师尊……”   焦躁且迷惘之中,鱼忘时似乎看到了少年略有些复杂的眼神,他还没来得及去分辨那复杂的内容,又听见少年低低问了一句。   “师尊你……没事吧?”   “我……”鱼忘时咬了咬牙关, 还不忘露出一个坚强的笑容,“我能有什么事?我……就是觉得璧阁主的问题好好笑啊!”   呜呜太痒了,要受不了了。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奇痒难忍,鱼忘时想去抠自己的手心,想以疼痛减轻痒感,可这时突然伸出来一只手, 盖住了他的手心。   “师尊别……”段怀啼声音轻飘飘的, 向羽毛落在他耳边。   鱼忘时哪里还有功夫听他说话, 根本来不及收回手, 指甲就掐进了肉里,可惜不是他自己的手,没有半点痛感,他这才抬头,不满地瞪了一眼少年。   段怀啼只是抿了下唇,并不放手。   鱼忘时再也忍不了了,五指就着那手掌掐了下去。   两人名义上为师徒,看似只是段怀啼见他大笑不止,上前扶了一把,问了一句,倒也没人起疑。   “结果很明显……”   璧扶圭视线在那两只交握了片刻的手上扫了一眼,神色微深,手中金扇晃动出散漫的弧度,道,“他们两人,皆未撒谎,杀洛掌门者,应另有他人。”   这话让在场的流芳门弟子神色各异。   他们自然不希望结果是这样的,毕竟掌门突发离世,对流芳门造成的影响不小,新任掌门的上任,也因此息息相关。而外来的万回宗三人,是最好的事件解决工具。   所以就算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们也等不及地,把人先行限制起来。   可如今有真话蛊作证,有璧扶圭作保,流芳门内之人,就算再有不甘,也只能作罢。   既然能请到璧扶圭,说明他们相信璧扶圭的能为,实在没有必要再作纠缠。   也不知道是不是璧扶圭发了话,他这话一说完,鱼忘时就感觉脚丫子上那啃咬着他的,仿佛有千千万万只的小虫子都消停了下来,而那酥麻难忍的痒意也终于缓了下来。   鱼忘时脸都笑酸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他使劲眨眨,想把那点泪花眨回去,又发觉手里还抓着个东西,低头看去。   少年的手被他掐出好几个指甲印,有几个还破了皮,沁出些许红色。   他微微一怔,段怀啼却已将手收了回去。   “既然璧阁主都如此说了,那流芳门自然没有意见……”   尖脸人一番利弊权衡过后,勉强挤出些笑意,“都怪我们陷于掌门离世的悲伤,情急之下,冤枉了鱼长老师徒。”   “只是说句冤枉未免太过轻易。”少年难得的冷脸,反驳了这句再敷衍不过的推托话,那张漂亮的眼眸里满是锐利之色,“除了按照先前所说的赔礼,你们还应该向师尊道歉!”   尖脸人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后背一寒,仿佛被毒蛇盯上,旋而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少年不过是筑基期,他怕他作甚?   这样一想,心下更是恼怒,便想教训教训他。   这时,却听见璧扶圭出声道:“不错,于情于理,流芳门错了,便应当道歉。”   尖脸人本想教训筑基少年的心思顿时打住。   他惊讶于璧扶圭居然会帮着万回宗的两人说话?   毕竟玲珑阁和万回宗向来无交情来往。   然而璧扶圭不是寻常人,身为玲珑阁阁主,除却身价不菲外,更掌握着修真界大大小小的辛秘,没人愿意得罪他。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秘密第二天就被公布于修真界,必要时,他们还需要获取自己仇敌的秘密,方便处置而后快。   尖脸人一咬牙,虽不情不愿,但也只能对鱼忘时道歉:“鱼长老,实在是对不起,是我们误会了你们师徒,这里是流芳门对两位的补偿,还望两位见谅。”   他一示意,就有流芳门弟子拿来一个乾坤袋,交给鱼忘时。   鱼忘时原本满肚子恼火,在「不经意」地查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后,脑子里冒出一种想法: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   “既是如此,那这场误会楠枫,便到此结束。”   璧扶圭合扇站了起来,对着鱼忘时笑盈盈道,“鱼长老,方才得罪了,还望勿怪。”   鱼忘时心道,这人可真圆滑得很,一番话两边都不得罪,怪不得做情报买卖的,还能活到现在,必然是有非凡本事的。   便也大方道:“璧阁主客气了,误会解除就好,重要的是莫伤了大家的和气。”   反正他也得到了一笔不小的赔偿,洛引真对他造成的惊吓,就算是一笔勾销也还有得多。   这波痒得不亏。   璧扶圭在手心点着金扇,笑容不减:“说得甚好,现今流芳门,当务之急,应是缉凶,鄙人,不便多打扰,鱼长老,若无事久留,不如同行?”   鱼忘时刚刚还在夸这人脑子灵活,手段高明,现在听完他说话,就感觉……好累啊,一定要用五个以内的字把话说完吗?   这样的说话方式真的很优雅吗?   不担心别人错把你当作结巴?   鱼忘时看了看笑得一脸从容的璧扶圭,再看看眼神有些不甘心的尖脸人。   转念又想,等璧扶圭一走,这尖脸人说不定就要翻脸,流芳门的地界这么大,他们不妨与璧扶圭一道走,也不怕流芳门暗中使坏。   于是,鱼忘时大方谢过后,同意了。   在流芳门逗留多时,实在给鱼忘时留下了许多不太好的回忆,好在终于可以离开了。   他也不会给六师兄丢脸了。鱼忘时庆幸地想。   只不过在临出发之际,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璧扶圭的飞行法器是件华丽的画舫,画舫上侍从侍女若干,各自捧着瓜果茶点,场面很是气派。   陆元宵一上画舫,就被眼前的奢华惊到了。   诚然,跟这座画舫相比,鱼苗一号的那座仙船哪里还排得上号?   上画舫之前,陆元宵才拉着鱼忘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过:“小师叔,还好有你记得我,要不然我被流芳门关在柴房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太可怕了,我当时不是正在算账吗,我算着算着,就被他们关起来了呜……”   鱼忘时满脸慈爱地摸着他的头,心说,傻孩子,师叔也只是刚好想到了流芳门拖欠给我们的那笔款,顺便才想到了你。   这一幕正好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段怀啼看到,少年眉头顿时拧了起来,不满地喊了一声:“师尊……”   鱼忘时回过头,就见他盯着陆元宵的脑袋看,不,准确地说,是盯着脑袋上他的手看。   这……他手有什么好看的?   虽然疑惑,但这股目光存在感太强了,不仅鱼忘时下意识地收回了手,就连陆元宵也缩回了脑袋。   师叔侄二人的虚伪情谊交流被迫中断。   “你怎么回来了?”   鱼忘时莫名觉得有点儿不自在,但想想,好像又没什么。   换做往常,段怀啼估计就乖乖地回答了,但他今天不知道怎么,竟是反问了一句:“我不能回来吗?”   鱼忘时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   段怀啼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冲了,便软下声音,用往常那种略带几分委屈的嗓音道:“师尊不问问我去了哪里?”   这……不用问也知道你去找了璧扶圭。   明明一上画舫,我就看见你去向侍从打听他的房间了。   你要养鱼,我又不会阻止你,干嘛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算了算了,还是装作不知道地摇头吧。   鱼忘时这样想,也这样做了,便见少年抿了下唇,说道:“我去找了璧阁主。”   “哦?”有点意外,竟然说实话。   鱼忘时原本以为他会说下去,正等着呢,没想到对方只是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看,就没了声音。   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鱼忘时只好无奈地继续问:“你去找他做什么?”   这是要他主动问。   很快,鱼忘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因为段怀啼紧迫的目光有所松动,似乎比较满意了些。   “我去问了他,真话蛊如何能从身体里消除,虽然我们已经离开了流芳门,但师尊身体内仍有蛊虫,我不放心。”   鱼忘时这次是真的意外,段怀啼去找璧扶圭,不是为了养鱼,而是问蛊?   换而言之,是……为他?   “璧阁主说,真话蛊可在人体中存活三日,三日内若不发作,三日后便会自主消亡,无须治疗。”   鱼忘时一个愣怔,再回神时,只见少年不知何时凑近了他,而陆元宵见势不对,人早已没了影。   “师尊……就没别的想对我说的吗?”   少年将脑袋凑了过来,微微睁开漂亮的双眸,眸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见鱼忘时犹在发愣,他又将目光移到他的手上,弯起了好看的嘴唇,然后,伸手握住那只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鱼忘时有了动作。   只听「啪」的一声响,手掌落在少年下巴处。   少年唇畔的笑意僵硬住了,从惊愕变为不敢置信,再转为委屈和难过。   鱼忘时一本正经:“你脸上有蚊子。”   段怀啼:“……”   作者有话说:   小段:为何要摸别人的头?师尊不如试试我的,保证手感极佳!   然后鱼一巴掌呼过去,然后……哭唧唧;   迟到了,我今晚再写一更,明早不发出来我我我……我明天就阳wei! 第25章 好痒好痒   挠背和挠脚哪个更能让人难以接受?   沉默良久后, 响起少年有些凝结的声音:“那……蚊子呢?”   鱼忘时煞有介事地摊开手掌,还不忘疑惑地「咦」了一声:“怎么不见了?难道刚刚没打到?”   段怀啼看着那只白白净净的手,也不说话,只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看着鱼忘时。   面对这样漂亮的一双眼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 鱼忘时选择——   真诚致歉:“真是对不起, 为师没帮你把蚊子杀死, 应该是巴掌的力度不够大,下次我会记得拍响一点。”   段怀啼:“……”   那双注视着他的眼显得更可怜了。   鱼忘时假装没有看见。   原身惯出来的坏习惯, 在他这儿要改。   这么大个崽子了, 不许摸头!   画舫驶出流芳门的地界, 玲珑阁在东面,而万回宗在西面, 就不同路了。   自上画舫之后,璧扶圭便让下属好生招待他们,而自己却进了画舫房间里,未曾出来。   临行之际,鱼忘时思考着要不要亲自去向璧扶圭道谢,但又想到璧扶圭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可能就是不想要被他们打扰,自己去了反而不识趣。   毕竟在原书里,璧扶圭就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便让下属转达谢意。   三人正欲离开,璧扶圭却在侍从的拥护下走了出来。   “三位, 这是要走了?”   鱼忘时回礼道:“多谢璧阁主让我们搭乘画舫, 宗门内还有要事, 我们不便久留。”   璧扶圭淡笑道:“鱼长老客气。”   他缓摇金扇, 视线在鱼忘时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深意转瞬即逝,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我们会再见。”   鱼忘时面上一顿,莫名觉得这句话有别的意思。   他看了看璧扶圭的视线,再看看站在他身边的段怀啼,忽然懂了。   原来是在展望美好的未来,期盼与鱼塘主再会!   怪不得先前一直闷不做声地待在房间里,一听说他们要走了,就眼巴巴地追了出来,原来是在玩欲擒故纵,不就是最富情调与浪漫的鱼苗!   细想之下,这也没问题,以璧扶圭的身份,必定不会向之前的鱼苗那样轻而易举就被鱼塘主钓到手,人家好歹要矜持一下,才对得起他修真界首富的身价。   鱼忘时除了留意璧扶圭的目光,也有观察段怀啼的表情。   两人视线交错的瞬间,璧扶圭眼中的笑意加深,而段怀啼面色同样有异,面对璧扶圭的笑容,眉头却是轻轻一动,随后一错身,挡住了两人的视线,才对鱼忘时说道:“师尊,我们走吧。”   鱼忘时:“……”   幼稚幼稚,每次都用这么低劣的手段!   不就一根鱼苗,看都不让看?   不让看就不让看罢,技术也不讲究一点,每次找的借口,一眼就看穿了。   鱼忘时暗自撇嘴,但转念又想到段怀啼在魂境中护了他。   罢了罢了,他跟一个兔崽子计较这些做什么。   只要不把他当作鱼苗,他都可以容忍。   想到这里的鱼忘时又从乾坤袋里取出自己的飞行法器,准备御剑回万回宗。   念及段怀啼神魂有损,鱼忘时还特地给他找了件毛氅,让他披上。   拿到毛氅的段怀啼看看他,再看看毛氅,脸上一扫蚊子事件的阴霾,顿时明媚了起来。   鱼忘时别开了这道视线,专心御剑。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有道人影慢慢地挪了过来,根据余光的视野范围,可以推断出人影每次挪动的幅度都很小,如果不是一直有在注意,根本就察觉不出来。   在那道人影越来越靠近,甚至连毛氅都要碰到他的衣角的时候,鱼忘时忍无可忍地扭头,瞪他。   再敢得寸进尺试试?   段怀啼被这一瞪,脸色虚弱地道:“好冷啊,这件毛氅根本不够保暖,我能靠着一点师尊吗?”   “不能!”   鱼忘时斩钉截铁。   段怀啼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看起来像只没讨到糖果的可怜小狗。   可惜鱼忘时毫不心软。   段怀啼太粘人了。   这个毛病也要改!   鱼忘时挠了挠手心,想道。   不管怎么样,段怀啼都救了他两次,既然段怀啼还有救,那么他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袖手旁观。   所以,从现在开始,他要对段怀啼进行全身心的教育!争取把他拉回正途!   以往那些动不动就粘上来的坏毛病,通通都得改掉!   鱼忘时作出这样的决定,理所当然没再管还在一旁装可怜的段怀啼。   最后,是陆元宵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知从哪儿找出来一件破烂披风,加在那件毛氅上。   鱼忘时忍了片刻,没忍住把陆元宵叫了过来。   “小师叔……”陆元宵打抱不平,“你最近是不是对段师弟太严格了……”   鱼忘时叹了一口气,继续抓自己的手心:“不是……我……”   陆元宵脸上写着埋怨之色,“段师弟本就受了伤,你不关心他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阻止我关心他?”   “我没有……”   陆元宵见他还在狡辩,忍不住抹了抹眼角,“什么没有,我都看到了,你在画舫上还打了段师弟一巴掌,声音响亮,可见力道不小,段师弟真是太可怜了,动不动就挨打挨骂……小师叔,你何时变得如此狠心?”   鱼忘时露出了微笑:“你听我说……”   陆元宵瞪大眼:“小师叔你还笑?你怎么能这样?”   鱼忘时有苦说不出,直到飞行法器开始左右摇摆,上下乱窜,差点将几人从剑上甩下去,陆元宵才惊慌大喊:“小师叔,你别生气,大不了我不说就是了!”   鱼忘时笑得像是要哭出来:“……”   是真话蛊在咬我啊,笨师侄!   这时,段怀啼的声音响起:“陆师兄,师尊好像不太对劲。”   “什么?”   陆元宵这才意识到了不对,连忙手忙脚乱地稳住飞行法器。   “真话蛊……”   鱼忘时笑得又开始抽气,内心却是一片悲伤,他一点都不想再笑!   他终于知道璧扶圭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体内的真话蛊根本就没解!而且似乎越来越失控了。   段怀啼玉色的脸庞沉了下去:“璧扶圭明明告诉我,只要三日之内不发作,真话蛊便会自行灭亡,怎会……”   他突然停顿下来,鱼忘时也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只并不存在的蚊子。   所以……难道是因为他说了假话?   可,这难道不应该针对于璧扶圭的问题吗?为什么对其他的问题也有效?   鱼忘时欲哭无泪。   陆元宵见自家小师叔脸都皱成了一团,忍不住担忧:“小师叔,你还好吧?”   不好,师叔一点儿都不好!   “只有去找璧扶圭解蛊。”   段怀啼思维清晰地作出了决定,又看向陆元宵,“陆师兄,劳烦你驾驭飞行法器,我们得去追璧扶圭的画舫。”   陆元宵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马将飞行法器调转,朝着方才来的方向驶去。   鱼忘时脸上都沁出了薄汗,他笑得脸都僵了,就连段怀啼掏出一张锦帕替他擦汗都没有力气阻止。   “师尊,你再忍一忍,很快就到了。”少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鱼忘时没怎么听清楚,他就听清了那个「忍」字,忍不住悲伤起来。   忍忍忍,他又不是忍者。   如果不是想着教育段怀啼,他哪儿至于编出有蚊子的假话?   呜呜呜,为什么倒霉的事又被他碰上了!   而且这次与上次的痒意有很大不同,上次是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挠他的痒痒肉,这次,就好像是那些虫子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痒毒,痒得想让人把他们挠死。   好痒好痒。   这次不止连脚,连背都好痒。   可是他只有两只手,挠两处不方便又难看,只能挠一处。   鱼忘时很想让陆元宵帮他挠背,可是陆元宵需要驾驶飞行法器,他又忍不住地,瞄了一眼段怀啼,又立马收回视线。   不行,痒死也要守住底线。   要他向段怀啼求救,那他师尊的威严何在!   鱼忘时选择低头,咬住自己肥大的衣袖。   可这时,罪魁祸首偏偏出了声,还是用那种蛊惑般的语气向他发出邀请:“师尊,我帮你挠挠吧。”   声音又轻又魅,像只魅妖。   鱼忘时下意识觉得危险,他想拒绝,可段怀啼越凑越近,那张漂亮的脸在他眼前越放越大,眼眸直直地擒住他,让人根本就躲不开。   刹那间,鱼忘时所有的委屈、难忍和恼火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挠背和挠脚哪个更能让人难以接受?   当然是jiojio啊!   他就不信段怀啼能忍得下去!   于是,鱼忘时恶劣地伸出了自己的脚。   作者有话说:   今日采访——   白象:请问小段,鱼鱼的jiojio和背哪个更让你难以接受?   小段(微微一笑):秘密。 第26章 深感同情   快乐的时间如此短暂   段怀啼看着那只朝他伸过来的足, 也是微愣。   由于太痒,鱼忘时脚上的鞋早就被蹭掉了,就连白色的袜也滑落了大半,露出玉色的脚踝和弧线优美的脚背, 圆润精致的脚趾藏在那抹白色深处。   少年眸色微动, 他低垂下眼眸, 长指伸了出去。   鱼忘时正等着段怀啼忍受不了露出恶心的表情,然后在他面前打破二十四孝好徒弟的假面, 没成想, 少年真伸出了手, 一个愣神的功夫,自己就被他抓在了手中。   啊这……   想不到这兔崽子为了演戏这都能忍!   鱼忘时每天都有清理身体, 修道之人洁身的术法有好几种,不过他还是更喜欢泡泡花瓣澡。   所以他敢保证自己的jiojio绝对不臭,不过,虽然没有异味,但这个举动毕竟带着些羞辱的意味。   鱼忘时为少年的忍耐力感到咬牙切齿, 但他还不想羞辱段怀啼,所以在接触到温热的触感之后,他立马就想把脚抽回来。   可没能成功。   感觉到有抽离感,少年下意识握住了。   他抬眸,眼神深晦不明地看向鱼忘时。   鱼忘时有种被猎物盯上的心悸感,本能觉得危险, 用的力更大, 可他身体此刻受制, 半条腿都软软的, 更大的力竟也没能挣脱。   兔崽子还不快给我放手!   鱼忘时有些生气了,用眼神警告地瞪了段怀啼一眼。   段怀啼垂着眸子,没有看到这一眼,另一只手伸了过来。   可就在这时——   “小师叔,我已经能看到璧阁主的画舫了!你再忍一忍!”前方传来陆元宵激动的声音。   他说着,一边御剑一边回头看鱼忘时。   不行,他这个样子不能被师侄看到。   鱼忘时心一急,脚不抽反踹,正朝着段怀啼那张漂亮脸蛋。   他这回动了怒,段怀啼见势不对,终于松了手。   陆元宵回头,没看见这个过程,只看见鱼忘时微微喘着气,脸色又青又红又白,吓了一跳,忙问:“小师叔,是痒得受不了吗?”   鱼忘时哪儿有功夫回答他。   倒是段怀啼问了一句:“师尊不是让我挠痒吗,为何又……”   他说话的语气有几分委屈,一下子吸引了陆元宵的目光。   眼尖的陆元宵发现,段师弟雪白的脸颊上有几个圆圆的红点,位置奇特,红得诡异。   “段师弟,你的脸怎么了?”   这一问,更让鱼忘时难以自容,他憋着闷气对陆元宵道了一句。   “闭嘴,好好御你的剑!”   陆元宵:“?”   小师叔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啊。   段师弟真可怜,不会是被小师叔打脸了吧!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陆元宵不由对段师弟深深同情了起来。   这厢,鱼忘时感觉体内的蛊虫在接近画舫之后就逐渐温顺了起来,撕咬的节奏更在距离的缩短之中平缓下来。   身上的奇痒消退,鱼忘时才感觉好受了点,他没理一旁脸上顶着红点印显得委屈巴巴的少年,看向了画舫。   画舫的位置根本没动,也就是说,璧扶圭在他们走后,一直等在这里。   见到鱼忘时三人遇见而来,正坐在案几旁品茗的璧扶圭抬首,冲着三人粲然一笑。   “鱼长老,我说过,我们会再见!”   鱼忘时克制着心中的火气,这只笑面虎,他们走的时候跟他打哑谜,自己却在这里悠哉悠哉地品茗,等他吃尽了苦头狼狈地回来求救。   好一只心机笑面婊,亏他还以为这是根品德高尚的鱼苗!   鱼忘时深吸口气,整理好衣袍,这才上了画舫。   “你在蛊里做了什么手脚?”   璧扶圭金扇一展,示意他入座。   鱼忘时一扫这座位,又将眼抬起,脸色写着不为所动。   “真生气了?”   璧扶圭低笑一声,他的嗓音平时轻缓散漫,这一压低又带点磁性,听起来仿佛在人耳边低语,撩人得很。   不知是不是蛊的原因,鱼忘时此时听着这嗓音,心中那点愤懑莫名就消散了,甚至还想照着璧扶圭的意思入座。   段怀啼眼神一凛,将他的手臂拉住:“师尊!”   鱼忘时神智清醒了些,警惕地瞪向璧扶圭。   璧扶圭无奈一笑:“别误会,我培育的蛊,天生亲近我,你不愿入座,站着也行。”   鱼忘时没空同他虚与委蛇,方才蛊虫撕咬他的难受感还停留在他脑海里,对璧扶圭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你用的蛊根本不是真话蛊。”   他当时中蛊,也说了假话,可并未出现痛苦之色,他还以为是他侥幸钻了空子,现在想来,也许那蛊本身就有问题。   璧扶圭却摇头:“蛊为真话蛊,我不屑撒谎,而且……”   他勾唇一笑,“若不是此蛊,你此时,还在流芳门。”   鱼忘时听见他这慢吞吞的断句就觉得烦躁,后一句却让他愣了,心头浮现出某个猜测:“你……你难道……”看出来了?   璧扶圭将金扇放于唇畔,做了个「嘘」的动作,只挑眉道:“所以,你该感谢我。”   鱼忘时并不信:“你分明欠了流芳门的人情,怎会愿意帮我?”   “你之反应,本非痛苦之色,我实话实话,何错之有?”   游刃于各方从中获利,不愧是商人本色!   鱼忘时不肯白白被他算了一计,故意沉脸问:“那我怎么会奇痒难忍?”   璧扶圭眼中划过一抹深意,思虑道:“此真话蛊,好食皮肉,更喜骨血,说明,你的骨血,让蛊虫甚欢,因此失控。”   骨血让蛊虫喜欢?   鱼忘时正有些迷惑,便听段怀啼低声询问。   “璧阁主说了这么多,那这蛊虫该如何解?”   “解蛊简单,玲珑阁内,自有解药,不过……”   璧扶圭话语一转,眸里闪过一抹精光,“如此一来,鱼长老,你便欠我,两次人情。”   鱼忘时:“哪有两次?”   璧扶圭:“替你隐瞒,一次,若要解蛊,再一次,这加起来,不就是两次?”   鱼忘时眼珠子一转:“替我隐瞒,是你自愿,不是我求你,解蛊,是你先对我用蛊,我没计较你对我造成的烦恼,你反倒向我讨人情?璧阁主,你这算盘打得也太响亮了吧。”   “呃……”鱼忘时一挥手:“这样吧,你替我解完蛊,再向我赔偿少许精神损失,这件事,我们便可以算是两清了,多简单!”   璧扶圭:“……”   画舫的气氛瞬间凝滞,像是一笔没有谈成的生意造成的心情凝结,问题是就算谈成了,也得亏本。   璧扶圭合起金扇,咬字十分蜿蜒:“鱼长老真是好口才。”   鱼忘时正想客气一句,忽然发现了什么,奇道:“你这句话居然用了八个字。”   璧扶圭又是一滞,额角隐隐有东西在跳动。   他重新展开金扇,维持着优雅笑容:“既是如此,我同意了,不过,解药在玲珑阁内,鱼长老若想解蛊,需要与我同回玲珑阁。”   眼见这名五字爱好者都被他逼成了八字九字,鱼忘时聪明地见好就收。   “为何要去玲珑阁?”段怀啼突然出声,“难道璧阁主未将解药带在身上?”   鱼忘时一听,也觉得不妥。   “解药需要当场配制,当场解蛊,否则无效。”璧扶圭淡然道,“鱼长老若要解蛊,那就需要跟璧某走一趟,否则,恕璧某无能为力!”   这话不知真假,但却无他法。   段怀啼脸色微凝,他看向鱼忘时:“师尊,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陆元宵也道:“小师叔,我也同你去一趟玲珑阁。”   鱼忘时陷入思虑,还是觉得璧扶圭这么轻易就答应他的条件有些古怪,就听见璧扶圭笑着说了一句:“两位都要同行,璧某自然欢迎。”   他笑容异常灿烂,目光若有若无扫过鱼忘时身旁的少年。   鱼忘时见状,忽然明了,璧扶圭哪是轻易答应他的要求,他分明就是看中了鱼塘主,想要讨取鱼塘主的欢心!   他突然又想到了原书剧情。   原书里,段怀啼误闯入璧扶圭的房间里,在玲珑阁滞留了七天七夜。   而现在,虽然两人见面的时间提前了,但大方向总不会改变吧,所以剧情决定了,他们就应该去一趟玲珑阁,否则问题无解?   想到这里,鱼忘时也只有暂时答应下来,并且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为了防止蛊虫再次失控发作,他必须离璧扶圭的房间最近。   这让鱼忘时觉得有些难熬,总觉得自己搁在了鱼塘主和鱼苗中间,深感不好意思。   在被蛊虫撕咬过后,鱼忘时这会儿觉得精神疲惫,一碰到床就有些犯困,段怀啼见状,便让他好生休息,他和陆元宵会守着。   鱼忘时昏昏欲睡,便没怎么细想地答应了。   正欲与周公彻底相谈之前,他又听见了一声很细微的开门声,然后又轻轻地关上。   那一刻,也不知怎么的,鱼忘时被这点声响惊醒了,他分辨出来,这道开门声是属于隔壁的。   隔壁住的是璧扶圭。   鱼忘时又合上了眼皮,可这回浑浑噩噩怎么也没睡着,没过多久,开门声又响了起来。   门很快又关上,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声音朝着他走近,鱼忘时便睁开眼,看向来人,发现来人竟是——   璧扶圭。   鱼忘时看着眼前这张脸,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想不到这只笑面虎长得相貌堂堂,气度不凡,最重要的是还这么有钱,可是,他的时间竟然这样短!   唉,男人只要不行,再英俊再有钱都是空虚。   璧扶圭见青年半敛着眼眸打量着他,眼神晦深,脸色更是一会儿惋惜,一会儿同情,不知道他脑瓜子里在揣测些什么。   但不管想的什么,这种带着同情和惋惜意味儿的视线都不该落在他璧扶圭的身上。   念及此,璧扶圭用金扇抬起瑰丽青年的脸畔。   “鱼长老,可否告诉在下你在想些什么?”   他笑容温雅,音色富有磁性,很容易让人跟随沉沦。   鱼忘时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在璧扶圭这双笑眼的注视下,他慢慢张开了唇,但还未出声,又摇了摇头。   璧扶圭笑容微顿。   “为何不说?”   鱼忘时诚实地道:“我怕你伤心。”   璧扶圭笑了起来:“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不过,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我伤心,你为何会觉得你的想法会让我伤心?”   鱼忘时还有些迟疑:“那我……说了?”   璧扶圭蛊惑的笑容加深:“说吧,我在听。”   鱼忘时脸上没有了犹豫之色,他再次用那种深感惋惜的眼神看着他:“因为你……你不行啊!”   璧扶圭眉头一皱:“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从明天开始,固定在中午12点更新—— 第27章 雌雄双蛊   不仅招人喜欢,还招雄蛊   正迷惑着, 又听见鱼忘时说了一句:“男人不能不行。”   璧扶圭霎时脸黑,额头隐隐又有跳动的迹象。   他立起金扇,迫使鱼忘时抬起下巴,气极反笑:“璧某行不行, 鱼长老是如何得知?”   鱼忘时缓缓转了下乌黑的眼珠, 并不说话, 但眼神已经告诉给了璧扶圭,这不是很明显吗?   璧扶圭又是一噎, 沉脸凝视了鱼忘时的眼眸半晌, 突然又是一笑。   “我会让你明白, 这个问题的答案。”   被这双乌黑清亮的眼眸所惑,璧扶圭手中的金扇一动, 竟是缓缓往下,掀起了那包裹着玉色脖颈的衣领,拉出一个角,那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脖颈下,是弧形优美的蝴蝶肩头。   如蝶翼般展开,夺人眼目。   璧扶圭眼瞳一深。   床上的鱼忘时受蛊影响, 无意识地吐真言,甚至对他的举动都没有反抗。   一时不知是谁受了蛊惑。   璧扶圭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取回金扇,便听见门口响起激烈的推门声,少年踏步进门。   “你在做什么!”   那声音极冷,极寒, 像是冰天雪地下潜伏的毒蛇, 面对领地被入侵的极致愤怒。   璧扶圭不想与他为难, 收回了金扇。   而段怀啼早已一个箭步冲上来, 在扫到鱼忘时微微敞开的衣领时,呼吸微微一滞,很快又回过神,迅速将衣领合拢,手指不经意间碰到那滑腻的肌肤,触感留在手指上久久不散。   璧扶圭嗤笑一声:“还问我在做什么,你不也被他这张皮囊蛊惑?”   段怀啼感受着那触感,一横眼,却是冷然道:“闭嘴,他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璧扶圭仔细看了看他,哂笑一声:“难道你就真把他当作你的师尊?”   段怀啼神色微动,不答。   璧扶圭笑笑,摇着金扇离开。   没了璧扶圭操控着蛊,鱼忘时很快就闭目入睡了。   段怀啼看着青年毫无防备的睡颜,好一会儿,才给他捏了捏被子。   鱼忘时这一觉醒来后,看到的是在他床边守着的段怀啼。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记忆还停留在段怀啼以为他睡着去了隔壁璧扶圭的房间。   孤男孤男在画舫的房间里,居然还没有玩得不亦乐乎,还能想起他这个师尊吗?   “师尊,你在想什么?”段怀啼给他倒了杯茶,见他脸色有异,不由发问。   鱼忘时哪能说出他在想的事,只是借着饮茶的动作掩饰了一下:“没什么,随便想想。”   段怀啼张张唇,却没有多说什么,却见鱼忘时放下茶杯之后,盯着床沿边看了两眼。   “以后,不许再趴在我的床沿睡觉!”   鱼忘时语气带着些威严,段怀啼一顿,不解道:“为什么?”   为什么?   养鱼回来还趴我的床,这像什么话?   师尊不许!   “没有为什么,你记住就是了!”   鱼忘时当然不肯细说,只拿出师尊的威严震慑小兔崽子。   今天的小兔崽子没有拿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只是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鱼忘时以为他是在念及别处,便暗示道:“你不用时常守在我身边,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不是个这么不开明的师尊。   不料,段怀啼却微微眯起了眼:“师尊以为,我想做的是什么事?”   还装呢。   鱼忘时本不想多话,但每次看段怀啼在他面前演得尽职尽业,多少有点疲乏,这回忍不住道:“璧阁主乃人中龙凤,身上有许多处值得学习的地方,不管是生财之道,还是修行之道,若与他结交攀谈,想必会受益匪浅。”   这是鱼长老在璧扶圭出场之后一直在想的问题,他最想学习的是,就是璧扶圭的赚钱方法!   可惜只能想想,璧扶圭不可能告诉他这个外人,但对于他看中的鱼塘主,那就不一定了。   他此时目中熠熠生辉,越想越觉得可行,段怀啼却看得脸色变幻。   一提起璧扶圭,他就这般高兴。   念及此,段怀啼一抿唇,语气不快道:“原来璧阁主在师尊心中,竟这般伟岸。”   鱼忘时还沉迷在赚钱方法中,没听出来少年语气的不满,只以为他在向他寻求优秀鱼苗的认同感,便道:“璧阁主确实不错。”   我认可你挑选鱼苗的眼光拉。   夸鱼苗也等于夸你。   段怀啼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一把抓起鱼忘时的手,指端放在他的手腕上。   可惜蛊虫不能以探脉之术探出来。   一定是蛊虫的原因。   段怀啼放下他的手,脸色不好看地离开了。   鱼忘时:莫名其妙被拉了一把手。   段怀啼这一走,短时间内都没有再回来。   没过多久,陆元宵便来通知他,玲珑阁要到了。   鱼忘时顺便问了一嘴,陆元宵上哪儿去了,这孩子挠了挠头:“原本我是想在门外守着小师叔,可段师弟说他要守,我就只好离开了,然后就遇到了璧阁主,他邀请我去了画舫上的藏书阁,里面有不少当世罕有的医经呢。”   璧扶圭除了有钱爱享乐,他还是个收藏爱好家,各种珍宝奇书他都有收藏这不奇怪。   只是没想到这傻孩子心这么大,璧扶圭虽然大方,可他的大方只针对于鱼塘主啊。   想了想,鱼忘时还是客气了一句:“麻烦璧阁主慷慨借书了。”   “不麻烦。”璧扶圭轻笑一声,目光在鱼忘时脖颈间扫了几眼,“更何况,我已向鱼长老讨要了报酬,只多不少。”   鱼忘时眉头微皱。   璧扶圭开始邀请他们进入玲珑阁。   玲珑阁竟是在一片仙湖中央,四面环水,与岸边接一处长廊,湖中盛放的睡莲甚至爬到了长廊上,美艳动人之极,湖上波光潋滟,更添风情。   鱼忘时无心欣赏美景,只想赶快解蛊离开。   璧扶圭让他跟随着他进入一处密室,而陆元宵则被侍从拦在了外面。   “解蛊之术乃是辛秘,不便让他人旁观。”   陆元宵看一眼鱼忘时,鱼忘时心想璧扶圭既已答应替他解蛊,应该不会耍什么手段,便让陆元宵在外等候。   进入密室之内,璧扶圭并无动作,大门却「咔嚓」一声合上,可见是由机关控制的。   鱼忘时看一眼这密室的布置,他向来对这种密闭空间会有些不舒服,又见璧扶圭将熏香点上,香气溢了出来,不过味道倒也不闷。   桌上的锦盒被璧扶圭掀开,里面又爬出一只毛茸茸的细小蛊虫。   鱼忘时对虫子仍旧觉得不适,但还是强忍着地看了下去。   “这只蛊虫……与上次那只有些相似。”   “不错,此蛊为真话蛊中的雌蛊,你身体之中的,为雄蛊,雄蛊与雌蛊一生只能见一次,交合便亡。”   鱼忘时不由有些怀疑:“这么惨烈,那雄蛊感应到雌蛊,还愿意出来相会吗?”   璧扶圭好笑道:“这是身为蛊虫的天性,没有理由不出来。”   也是哦,雄蛊天生就是要讨老婆的。   鱼忘时便放心了,只见璧扶圭催动雌蛊,原本温顺的雌蛊便躁动了起来。   鱼忘时见那只雌蛊在锦盒里滚来滚去,偶尔还翻起肚皮发出奇怪的吼声,他觉得惊奇,便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又感觉到璧扶圭似乎也在看他,脸色的表情有些奇怪。   那瞬间福临心至,鱼忘时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开始不自在。   璧扶圭瞥见他脸上的那抹红色,不由挑眉出声:“鱼长老不会还是童子之身吧?”   鱼忘时:汰,一只虫子都有对象,他还是个百年老光棍。   丢脸死了。   觉得丢脸至极的鱼忘时淡定地拂袖:“怎么可能?璧阁主真会说笑。”   璧扶圭见他脸上那抹红色蔓延至耳廓,面上还强作淡定,倒是别有一番诱人。   他也不戳破,只勾唇一笑:“想必鱼长老乃是身经百战了,与璧某恰是同好,日后,或许能一同交流心得。”   鱼忘时差点被口水呛到,璧扶圭又道:“正好,璧某还可以向鱼长老证明某种误解是错误的。”   这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鱼忘时看看璧扶圭,发现人笑容如春风,不像是动气的样子。   不过,谁要跟你一起交流心得,鱼塘主不会允许的。   鱼忘时想要岔开话题,他发现雌蛊在锦盒里滚了好几圈了,但雄蛊依旧没有动静。   “不可能没有动静,再等等。”璧扶圭笑看着他。   可笑着笑着,笑容就有些僵硬了。   锦盒里的雌蛊滚累了,不滚了。   鱼忘时身上还是没有动静。   沉默过后,璧扶圭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鱼长老不仅招人喜欢,连蛊虫都格外喜欢。”   都抵挡住了本能的雌蛊诱惑。   鱼忘时轻咳一声:“客气了,也许是方式不对。”   璧扶圭深深看他一眼,片刻后,抬手轻轻在手掌心上一划,一滴血珠滴在雌蛊身上。   很快,鱼忘时感觉到自己的手指端一麻,有什么东西缓缓爬了出来。   正是雄蛊。   它毫不犹豫地朝着雌蛊飞去,两只蛊虫在锦盒里滚作一团。   鱼忘时看了一眼就立马收回了视线。   这破蛊虫终于解了,再也不用痒痒了。   谁知璧扶圭又来一句,“对了,虽然蛊虫已被引出,但雄蛊在你身体里留下的蛊效还在,估计……还有三天时间才可完全消除。”   鱼忘时几乎要吐血:“蛊虫都出来了,为何还能遗留蛊效?”   “没办法呀,谁让雄蛊愿意在鱼长老体内留下部分蛊效。”璧扶圭笑得很欠揍,“所以我说鱼长老很受蛊虫喜欢,甚至……还是只雄蛊。”   鱼忘时:“……”   雄蛊又怎么了?你在内涵什么? 第28章 密室熏香   这是吃醋了!   “鱼长老不想知道原因吗?”璧扶圭又问。   这能有什么原因?八成是这只笑面虎想要奚落他。   “不想。”鱼忘时果断地说。   真话蛊既然已经解开, 他就想要走人了。   鱼忘时示意他打开机关。   璧扶圭却不动,只是笑容莫测地看着他。   鱼忘时觉得他的笑容有些不对劲,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身体就有了异状。   他的脑袋渐渐开始发昏, 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 那感觉从里向外一层一层地晕开, 不痛。   但重得让人迷惘, 分不清朝夕, 与之相合的, 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璧扶圭那张笑脸在他眼里更有些变形。   鱼忘时还意识不到璧扶圭做了手脚那就太傻蛋了,他警惕地皱起了眉。   “你……对我做了什么?”   璧扶圭摇着金扇, 惬意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鱼忘时晕得想骂人,可脑袋上的那种沉重感却压得他几乎没有力气,他只能抖着气断断续续地道。   “是……熏香……”   “不错。”璧扶圭终于回了他一句。   “你替我解蛊……只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璧扶圭用一种赞扬的语气说道:“是,可惜你察觉得晚了。”   熏香起效的时间已经到了。   鱼忘时想做什么,可他身子软绵绵的, 还没有什么动作,就只能被迫靠在了墙壁上,很快,双腿也开始发软,他滑坐在地上,还不忘生气地瞪着璧扶圭。   美丽青年眼带三分迷蒙, 四分怒气, 耷拉着的眼皮半遮住眼中如宝石般剔透的双瞳, 使得更想让人一探究竟。   全然不知自己的这个眼神有多么的蛊惑人心。   璧扶圭的眼瞳颜色逐渐加深, 他或许能猜到洛引真是怎样被杀死的了。   这样的一双眼,犹如世间最华丽瑰宝,不趁机收入囊中真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他在流芳门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的时候,就难以自抑地产生了这种念头。   璧扶圭忍不住走近,用手抬起了瑰丽青年的下巴,以便他能将这双眼眸看得更仔细。   瞳孔并不是纯粹的墨黑,似是茶色,又带点奇异的淡赤色,离得近了,会不由自主地被这双眼的妖魅所吸引。   若将这双眼收藏起来,是否会破坏掉这张美丽的面孔?   璧扶圭有些惋惜,惋惜的结果是动作犹豫了起来,结果这一犹豫,他就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动不了。   眼中痴迷散去,只剩下震愕。   璧扶圭看着前一刻还瘫软在地上任他拿捏的青年若无其事站了起来,双目清明,哪里有半分被熏香晕住的样子。   他嗓音沉了下来:“你……”   鱼忘时拍掉他的爪子,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由于中了定身术,璧扶圭反抗不了,只能看着自己的手打落。   从来没有人打断他说话过,也从来没有人能拍掉他的手掌。   璧扶圭脸色不由难看了起来。   “很意外吗?”   鱼忘时冲他歪头一笑,紧接着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半蹲着的男人。   璧扶圭此时属实有些滑稽,虽然半蹲这个姿势没问题,但由于平时在璧扶圭身上很难看到,一旦做出来就有种搞笑的效果。   “你没中熏香?”   “废话。”   在他发现他刻意在密闭空间内点香的动作后,他就有所警惕了,真当他白活了这么多年?   鱼忘时抬起衣袖擦了擦下巴,璧扶圭方才抬他下巴的触感让他觉得难受极了,想不到这人表面气质优雅,内心居然是个恋瞳癖!   他可没忽略掉璧扶圭刚才盯着他眼睛看的眼神,丝毫不怀疑下一瞬他就会伸手把他的眼睛剜掉。   当时鱼忘时差点没绷住,眼珠都颤了颤。   好在璧扶圭没发现,或许他发现了,只以为他在害怕。   “变态!”   念及此,鱼忘时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的眼睛招他惹他了?   原本璧扶圭脸色难看,但听到这一句,又忽然阴转晴,低低笑了起来。   “我倒是小瞧你了,看来我的情报蛊,偶尔也会给我带来错误的讯息,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幽深地看向鱼忘时,“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致了。”   鱼忘时露出索然无味的表情:“可你很无趣,我对你没兴趣。”   璧扶圭微笑着:“兴趣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如今在这个密室内,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深入了解彼此。”   鱼忘时不想回他,自己在墙上摸索起来。   他记得当时璧扶圭走进来就站在这个地方,然后门就合上了,想来开关应该也在这里。   可这一块儿滑溜溜的一片,什么东西也没有。   “不用找了,开门的机关不在这里面。”   璧扶圭悠哉的声音传来。   鱼忘时思虑了一下,从乾坤袋里找出把小刀,放在璧扶圭脖子上。   “现在我能出去了吗?”   他就不信璧扶圭为了关他不要命。   璧扶圭看也不看那把刀,只盯着鱼忘时的脸看,他勾唇道:“这是你别出心裁的情致吗?也罢,我可以陪你玩。”   鱼忘时听得想把他的嘴巴堵上,但拿出手帕又放了回去,堵上了还怎么让他开门?   于是,他把小刀更加靠近了璧扶圭的脖子。   “少废话,快开门。”   他故作恶声恶气,倒叫璧扶圭听得有趣极了。   “我没骗你,开关真的在外面,你杀了我我也不可能打开。”   鱼忘时默不作声,把刀子再靠近几分,一条血线顿时在璧扶圭脖子上划开,殷红的血珠顿时滚了一滴出来。   “现在呢?”   璧扶圭笑不出来了。   半晌后,他道:“开关不在里面,只有让外面的人打开。”   “那就让你的人打开。”   璧扶圭在鱼忘时的扶持下,走到了密室内的传音小孔上,当着鱼忘时的面叫起了人,可惜半天没人应。   鱼忘时等得有些不耐烦,怀疑璧扶圭还在给他打马虎眼,决定再给璧扶圭点颜色看看。   可这时,只听见密室内「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开启。   “你看,这不有人来了。”璧扶圭笑了起来。   鱼忘时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因为开启的声音并不是他们进来的这个方向传来的。   这个密室竟然还有好几个门?   鱼忘时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抓着璧扶圭的肩膀强迫他跟着自己转身。   密室内通明的烛光下,高大的木架投下模糊的影子,影子里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   少年长身玉立,眸似星盼,面靥如花。   段……怀啼?   鱼忘时看清了少年的面孔之后,愣了一瞬。   “师尊!”   段怀啼看到鱼忘时之后,立刻就想过来。   可没想到,鱼忘时拖着璧扶圭整个人退了一步。   段怀啼的脚步停在原地:“师尊?”   鱼忘时可没忘了璧扶圭喊的明明是玲珑阁的人,可为何来的是段怀啼?   还有之前,他在房间睡觉的时候,段怀啼还进了璧扶圭的房间。   说明他们两人的关系,发展得比他预料到的还要快。   这下段怀啼进了密室,还不一定要帮谁呢。   “你……先别过来。”   鱼忘时脑子快速转动,暂时作出这样的决定。   段怀啼的脸色变了变,还不等鱼忘时辨别他脸上表情的意思,他又将视线放在了璧扶圭的身上,在看到鱼忘时的手掌接触到璧扶圭的肩膀,另一手「亲密」地碰到璧扶圭的脖子,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   少年眼眸一沉:“师尊,他对你做了什么?”   鱼忘时眉头又是微微一跳。   这话说得……   明眼人一看也知道,现在是璧扶圭受制于他,并非他吃了亏,可段怀啼为什么要这样问?   段怀啼在他身边待了快半年了,很了解他的脾气性情,现在他都把刀架在了璧扶圭的脖子上,段怀啼理所当然能猜到肯定是璧扶圭对他做了什么,才让他这么生气。   他问这句话的意义,肯定不是想为他出头,那还能为了什么?   鱼忘时灵光一闪,忽然想到。   这不就是吃醋了!   密室,孤男孤男,自己的鱼苗被他人掌控在手中。   这还能不吃醋?   再一看段怀啼眼神幽冷,视线重点落在他与璧扶圭身体接触的地方。   猜测得到证实。   略微思考一瞬,鱼忘时为自己的清白作证:“他没做什么,你别多想。”   岂料,这话一出,少年面色明显更不好看,隐隐有些不快。   这时,偏偏璧扶圭用富有磁性的嗓音笑起来:“鱼长老,你何必骗你这位小徒弟呢?我们明明……该做的都做过了……”   他话带三分掩饰,欲语还休,更像是在阐述两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眼见段怀啼脸色难看,璧扶圭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鱼忘时一个头两个大,他用刀柄拍了拍璧扶圭的脖子,警告他再乱说话就绝对给他好看。   “你见过有人拿着刀做的吗?”   他虽然是在拿着刀威胁璧扶圭,话却是对段怀啼说的。   看清楚一点,我拿着刀的,对你的鱼苗没意思。   璧扶圭慢悠悠道:“这也是情趣的一种,我尊重你的爱好多元化。”   鱼忘时没空管段怀啼的脸色,他回头狠狠瞪了璧扶圭一眼,你这根鱼苗怎么回事?我都不计前嫌维护你的清白了,你居然在鱼塘主面前给我添乱!   被他一瞪,璧扶圭也不恼,反而冲他微微一笑。   落在段怀啼眼中,便成了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视。   少年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他满心不愉快,就想过去扯开那个碍眼的男人,好让鱼忘时碰不到那人半分。   他刚动了动脚,就被鱼忘时发觉,青年立马严声阻止了他。   “说了不许动,给我站那儿!”   段怀啼:“……”   很好,就这么怕他打扰了他们?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上还有更感谢在2021-02-18 11:40:58-2021-02-24 11:4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破解之法   快救师尊   少年脸色更加难看, 盯着鱼忘时的手,似乎要在那上面盯出一个洞来。   鱼忘时原本努力绷着脸,见到这个样子的段怀啼,也忍不住心下发虚, 手指偏离了璧扶圭的身体几分。   罢了罢了, 不碰你的鱼就是了, 用得着用这种眼神凌迟我吗?   鱼忘时移开了手,便去看段怀啼进来时的方向, 但他发现那个方向什么都没有, 根本就是一堵墙, 甚至连门的形状都没有。   他纳闷地问段怀啼:“怎么没门,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还能出去吗?   鱼忘时在墙上摸索着机关, 同样滑不溜秋的,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没有听到段怀啼回话,以为段怀啼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还是没有得到回答,便回过头看去。   段怀啼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儿, 但还是闷闷的。   原本他一直幽幽地看着鱼忘时朝着墙壁奔去,但鱼忘时一看他,他就抿着唇别开了头。   鱼忘时:闹……闹脾气是吧?   终于不再扮演乖巧听话的二十四孝好徒弟了是吧!   不说就不说,我自己找。   于是鱼忘时不服输地找了一圈,最后灰溜溜地去到某个正生着闷气的少年一起蹲蘑菇,商量:“要不……还是先出去再说?”   少年总算扭头看了他一眼:“师尊也要回答我的问题。”   停了一瞬, 他又别过眼去,“要礼尚往来。”   鱼忘时都快忘了他说的是什么问题, 想了一会儿, 见到段怀啼脸色又开始变幻的时候,他才小声保证了一句:“真的没做什么,你要相信我。”   段怀啼看了璧扶圭一眼:“那他怎么会被师尊施了定身术?”   鱼忘时无奈之下,只好实话实说:“因为他给我用了让我昏睡的熏香,估计还想剜我的眼……”   话没说完,段怀啼眼神已经变得紧张:“那师尊……”   “没有……”鱼忘时猜到他想说什么,便道,“我会那么傻的中计吗?”   段怀啼脸上的表情停滞了一瞬,随后他才说了起来。   “我来的时候只看见陆师兄一人守在密室外,而师尊你进去了很久都不见出来,我们都很担心你,可门口的侍从就是不让我们进来,我和陆师兄商量着再过半刻钟还是没动静我们就闯进来,我们就换了个位置等待。   可这时,我面前就出现了一扇门,转眼的功夫,陆师兄却不在身边,所以我就一个人进来找师尊。”   “没听见动静?”   那璧扶圭对着传音小孔喊的那几声根本没有传出去是吗?   鱼忘时看了看段怀啼,少年不像是在说谎。   那就是璧扶圭在说谎。   鱼忘时把刀重新放到璧扶圭的脖子上,沉下脸:“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璧扶圭叹了一口气:“我如今命都在你手里,我敢耍什么花样?”   “那为什么外面听不见你的声音?”   “也许……是传音小孔出现了毛病?”   鱼忘时板着脸:“你以为我会信这种话?”:лf   “那怎么办呢?”璧扶圭笑眯着眼看他。   鱼忘时的脸颊属于秀美那一挂,美得温顺没有攻击性,但却无意识地夺人眼目,他脸畔还有点肉,板起来那点软肉就肉嘟嘟的,就更加让人想逗趣了。   璧扶圭看着那两团软肉慢悠悠地说道:“传音小孔坏了,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又不能命令它立马给我好起来,你就是杀了我也没用。”   他笃定了鱼忘时不会杀他。   事实上,哪怕被他发现自己差点上当受骗之后,鱼忘时也只是在他脖子上划了一道红痕,跟他脸上的肉一样,心软。   璧扶圭听说过鱼忘时的事迹,虽然整个修真界都流传得很少很少,但璧扶圭毕竟是靠情报发家,还是被他探到了少许。   鱼忘时很少离开万回宗,可偏偏在万回宗内的地位非常的尴尬,只跟他的六师兄宴清禾的关系较好,这不是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宴清禾把他藏得很好,否则以鱼忘时的美色,百年来在修真界内又怎会籍籍无名。   可惜,宝石是藏不住的。   璧扶圭盯着眼前的宝石,已经在愉快地盘算着宝石到手之后,他该收藏到何处。   然而,宝石被一道幽冷身影遮住。   段怀啼挡住了璧扶圭的视线:“师尊,何必跟他废话,不如把他交给我盘问。”   少年的视线在鱼忘时看不见的方向,阴冷地注视着璧扶圭,这让璧扶圭有种被可怕妖物盯上的错觉。   然后又见他转头,冲鱼忘时用细软嗓音喊了一声「师尊」。   鱼忘时原本有些犹豫,但一想,他在璧扶圭这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段怀啼就不一定了,鱼苗面对鱼塘主总是要给几分面子吧。   璧扶圭已经能想到他会在段怀啼那里遭受到的待遇了。   他脸色不再轻松,权衡一番后还是道:“相比较起来,我还是更喜欢告诉鱼长老你。”   因为被段怀啼挡住,鱼忘时看不见璧扶圭的表情,但还是为璧扶圭的话感到意外。   他刚刚被段怀啼轻轻推了一下,所以整个人都后移了两步,段怀啼个子又太高,这会儿想要看到璧扶圭的脸,都得往旁边走几步。   鱼忘时动了动脚,刚从段怀啼身后探出脑袋,就看见璧扶圭对他露出了一个饶有深意的微笑。   这会儿还笑得出来?   鱼忘时心中警惕,可他还来得及有戒备的动作,突然感觉脚下一空。   原本平稳结实的地板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让人防不胜防。   在掉进去的最后一刻,鱼忘时只能看见段怀啼回过头,神色紧张地想要来拉他。   可没能拉住。   鱼忘时彻底掉了下去。   惊愕与突变同时降临,鱼忘时下意识想要运用起元婴真气强迫冲上去。   然而这个地方的重力非常古怪,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吸住了似的。   鱼忘时发现上不去也就放弃了,尝试着探索起这个新的密闭空间。   璧扶圭不愧是机关行家,密室里也到处都是机关,自己都已经把他定住了,居然还能遭到算计。   鱼忘时想想就觉得恼火,刚刚就该在璧扶圭脖子上多划几刀。   不过……这个空间似乎跟密室长得一模一样?   璧扶圭当时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还能启动密室内的机关?   难道璧扶圭没中他的定身术?   这不可能,他下的定身术他还是有数的,璧扶圭是一定被他定住了的。   不然,他也不可能乖乖地任他划脖子。   那是为什么?   鱼忘时皱起了眉头,又看向脚下,与上面的地板同样,根本看不出来缝隙。   盯着地板观察了一会儿,鱼忘时伸手向地板探去。   “别白费力气了,出路不在那上面。”密室深处传来一道低低的优雅笑声,像是有回声似的,让人辨不清那声音的来源。   然而下一瞬,鱼忘时抬起眼,就发现前方站着的人影正是璧扶圭。   璧扶圭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只是脸色犹有笑意:“你的小徒弟太粘人了,我不该放他进来打扰我们的。”   鱼忘时深吸一口气:“我很想问,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玲珑阁和万回宗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故意与我为难?”   璧扶圭摇摇头,颇不赞同他这话。   “这世上,人活着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利而活,所以人拼命赚钱,想要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修士勤勉修炼,想要飞升得道不屈于任何人之下,这都是因利而往,而与立场无关。”   璧扶圭眯了眯眼,语气竟是久违的愉悦:“难得碰到一件我有兴趣的东西,当然要把东西装进我的藏宝阁了。”   鱼忘时又想起了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的眼神:“你想要我的眼睛?”   璧扶圭笑容不减:“我现在改变注意了,你全身上下都有我收藏的价值。”   鱼忘时想到了某种恐怖片,凶手就是这种类型的愉悦犯。   他最讨厌恐怖片了!   一想到愉悦犯有可能还想要分尸,鱼忘时颤声抗议:“恋物癖是种病,得治!”   璧扶圭虽然听不懂关键名词,但这不妨碍他愉悦。   “病入膏肓,没得救了。”   “呃……”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诅咒自己,所以鱼忘时一时连骂都找不到话来骂。   比阴无烛更可怕的变态,只能是愉悦犯。   他宁可面对阴无烛,反正阴无烛也不行,而自己还没有性命之忧。   鱼忘时为自己的倒霉体质忧伤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问了一句:“你把段怀啼怎么样了?”   他不会一个愉悦上头,把鱼塘主也分那啥了吧。   璧扶圭不赞同地摇头:“我不喜欢这种时候,从你口中听到其他的名字。”   完了,拒绝回答,不会真的把鱼塘主怎么样了吧?   等等,璧扶圭动不了,应该还不至于。   可,璧扶圭不去缠着鱼塘主孤男孤男,反而找上他要分了他。   实话实说,鱼塘主要吃醋的吧?   想到段怀啼刚进密室的那一幕,脸色臭得要死。   鱼忘时心中叹息一声。   “怎么又不说话了?”璧扶圭问他。   鱼忘时不想说话,那是浪费口水。   密室内到处都是机关,璧扶圭就是笃定了他杀不了他,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出现在他面前。   也许,连被他在脖子上划上一刀,也是故意做出来骗他的。   “我在思考该怎样出去。”   “别想了,你找不到出去的机关。”   “也许,根本没有出去的机关呢?”   “哦?”   鱼忘时抬头看向他,“因为没有机关,所以你才能一动不动地,操控这个密室。”   璧扶圭笑容不减:“想法不错,你果然有趣,不愧是我看中的收藏品,但我如何能操控一个密室?”   “密室不能操控,可是……”鱼忘时语速缓慢地说道,“你却能操控你的蛊。”   璧扶圭面对他的注视,仍是不动声色:“想法也太大胆了,若真是这样,那你们可就一点儿也没有出去的机关了。”   “不,有。”   鱼忘时说着,果然举起手里的小刀。   见到他这个动作,璧扶圭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变了。   鱼忘时知道自己猜对了,快速往手臂上一划,顿时,鲜红的血液洒落在地板上。   血液散发着芬芳香气,勾得蛊虫躁动起来。   香味儿越发浓郁,若是往常,璧扶圭还能作出应对之法,可他此时中了定身术,对幻蛊的安抚能力有限。   他终于沉了脸:“你……”   鱼忘时笑容明媚:“多谢璧阁主告诉我破解之法,他日定会回报!”   说着,趁幻蛊躁动不安之际,鱼忘时提起刀,朝着地板扎下。   原本硬邦邦的地板变得软绵起来,一扎即破。   璧扶圭来不及制止他:“快住手……”   但没用,鱼忘时看到了地板上的湿润,很快他就把地板扎出了一个洞。   幻蛊受创,制造出来的幻境自然破解。   鱼忘时抬眼,就看见了段怀啼,原来他们一直都在一个空间里,只是被幻蛊所惑,看不到对方。   段怀啼发现了他,眼神微微惊愕,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张唇想要提醒什么。   但鱼忘时根本没听清,就被汹涌的湖水淹没了。   他一时忘了,玲珑阁是建在湖上的,他把幻蛊扎破后,竟是直接让湖水灌进了玲珑阁。   这湖水也十分古怪,掉入湖水之中,鱼忘时身上的元婴修为竟起不了作用,导致他只能像个凡人一样在湖水里扑腾。   不只他,连璧扶圭也是。   璧扶圭更惨,他被定住了,连扑腾都扑腾不起来,只能不断地往下掉,看向鱼忘时的眼神幽怨之极。   湖上同样一团乱,湖水倒流进玲珑阁,到处玲珑阁侍从都是救水的声音。   等侍从发现自家阁主落水,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   鱼忘时没空去管璧扶圭的脸色,他不会游泳,只能在湖水里艰难地扑腾,还呛了好几口水。   恍惚间,他看到段怀啼向他这个方向游了过来。   鱼忘时这时候哪顾得上显摆自己的师尊威严。   呜……师尊不会游泳,快救师尊!   他希冀地看向段怀啼,如愿看到段怀啼离他越来越近,但紧接着,他又突然想到。   璧扶圭也在他这个方向。   鱼塘主肯定是要救他的鱼苗。   师尊还是孤家寡人。   溺水真的好难受啊,他不会就这么被淹死了吧?   鱼忘时眨巴着眼委屈地想,直到看到少年离他越来越近,长臂环上了他的腰肢,低头靠近了他的嘴唇。   柔软碰到柔软,湿热迫使他张开双唇。   那一刻,鱼忘时瞪圆了眼。   尽管有氧气摄入,但大脑已经死机了。   作者有话说:   鱼的大脑那么小,怎么转得过来呢!哎,同情 第30章 湖水之下   他当时就该活活淹死,也好过现今尴尬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 鱼忘时的头脑才重新转动起来。   他看着正在把他抱上岸的少年,依旧做不出任何动作,甚至连嘴唇都抿得紧紧的。   少年看一眼难得呆呆的鱼忘时,目光有些担忧地问:“师尊, 你还好吧?”   听到了声音, 鱼忘时才迟钝地抬起了眼皮, 刚好对上这双漂亮的眼眸。   他很快就想起了刚才在湖下面,这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全程都没有闭上过。   鱼忘时眼皮一颤, 几乎立马就别开了, 但画面仍旧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强自镇定,但语气还是生硬地, 吐出一句:“很好。”   “那就好。”   段怀啼弯眸冲他笑了笑,手臂仍将他环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非常近。   鱼忘时觉得这个姿势不妥极了,正要张口让少年先放开自己,便又听到段怀啼低低的,带着些迷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可是……师尊, 你的心跳为何跳得这样快?”   “呃……”为什么心跳加速?   他两辈子没谈过恋爱,还是头一回被这样抱着啃。   啃得他嘴唇现在都还有点痛。   鱼忘时想想都觉得委屈,且内心隐隐有股生气。   他忍不住想要发作,可段怀啼这时已经将他放下,让他坐在飞行法器上。   没有了身体接触,鱼忘时心中的那口气, 暂时憋在了胸口。   段怀啼却没这么容易放过他, 这次少年把整个脑袋都凑了过来, 呼吸交缠在鱼忘时鼻端, 可仍旧是用那种纯洁且迷惑的眼神看着他。   “师尊……”   他的声音明明压低了,但却轻飘飘的魅人,仿佛带着某种蛊惑,“到底是为什么,师尊的心跳这样快?好像还越来越快了?”   鱼忘时呼吸不由自主地乱了,好不容易张开了唇,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段怀啼长长的眼睫几乎贴在了他的额间,他一垂眸,就看到了那双微启的红唇。   红唇春色撩人,还有些泛肿。   是他干的。   “师尊……”少年一开口,声音都有几分哑意,“是不是因为我,我刚刚对师尊……”   “当然不是。”   鱼忘时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借着脑子里的一丝清明飞快地给否决了。   “是么?”段怀啼也不气馁,眨巴着大眼,假意迷惑地逼问。   “那是为何?”   鱼忘时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让神智清醒了些,可刚刚才发出了一个「我」字,便感觉有异物朝他靠近。   那是少年又长又密的眼睫毛,弯弯的在他鼓起的脸颊上扫了一下。   酥麻痒意瞬间袭来。   鱼忘时的声音不由一颤:“我……”   段怀啼唇边的笑容悄然挽起。   直到听见鱼忘时缓慢地吐出一句:“我有心脏病。”   “呃……”段怀啼的笑容僵硬在唇边,好一会儿,他才道:“是……是吗?”   “没错。”   鱼忘时缓缓吐出一口气,板起脸严肃道:“一遇水就会发作,这是为师从小到大都改不了的毛病,所以总是学不会游泳。”   嗯……他学不会游泳是真的,一句话说得半真半假,才更能让人信服。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段怀啼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是因为我q……”   “怎么可能呢?”鱼忘时在他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就出声打断了他,一脸的义正言辞,“为师知道你只是出于好心,救了为师,为师不会多想的。”   鱼忘时努力让自己露出轻松的表情,殊不知,他自己已经把自己暴露出来了。   平时鱼忘时跟段怀啼说话,都不会刻意记得摆架子,因为觉得麻烦,但他紧张的时候,就会蹦出「为师」两个字。   段怀啼眨了眨漂亮的眼眸,选择不去戳破青年的谎话,但唇畔的弧度却悄然加深。   见段怀啼没有再咄咄逼人地缠问他,鱼忘时这才感觉没那么窒息了。   只是个小小的救助方式而已,有什么好多想的?   徒弟救师尊,再正常不过。   没错,就是这样。   师尊的威严,绝不会因为被啃了一口就丧失不见。   半空中的冷风,极大程度上吹散了鱼忘时脸畔的热度,让他重新获得思考的能力。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隐隐想起来,好像忘了点什么事儿。   什么忘掉了呢?   哦,他家小师侄呢?   鱼忘时用眼神询问段怀啼,段怀啼同样回望过来。   “呃……”元宵啊,小师叔对不起你。   无奈之下,鱼忘时调转了飞行法器。   再次回到玲珑阁的湖边,玲珑阁外围已经站了一堆人。   陆元宵被一众玲珑阁侍从包围了起来,每位侍从身上都拿着剑,陆元宵脖子上就架了两把,整张圆脸委屈巴巴的,见到鱼忘时两人归来,双眼瞬间亮了起来,可怜巴巴地叫了声小师叔。   璧扶圭早已被救起,换上了新的干净衣服,他没摇金扇,只是眼神沉沉地看着两人。   “两位,是要跟我进玲珑阁,还是要被「请」进玲珑阁?”   鱼忘时看一眼包围住他们的这些人,默算了一下动手的胜算,心里暗叹一声,道:“我们自己走。”   因为璧扶圭很快被他的下属捞了上来,湖水也得到了控制,玲珑阁虽然遭受到了一些损失,但损失不大。   进了玲珑阁,璧扶圭直接略过陆元宵,把目光放在鱼忘时身上。   此刻他的眼里减轻了几分痴迷,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恼怒。   鱼忘时不仅毁坏了他最得力的一只幻蛊,还险些把玲珑阁弄得一团糟,甚至……让他像一团垃圾似的掉进了湖底。   鱼忘时自然知道璧扶圭的心情很不好,所以憋屈地多看了他两眼,他能理解。   但紧接着,璧扶圭又把目光移到了段怀啼的身上,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   鱼忘时略一思索,猜测莫非这是在气愤当时他们两人同时掉入湖中,段怀啼却救了自己,没有救他?   这个问题,像极了经典的求生欲题目。   段怀啼还选错了。   想到选错的过程,鱼忘时又是一阵不自在。   当时,璧扶圭应该没看到吧?   还是……看到了?   正在鱼忘时琢磨不定的时候,璧扶圭沉声开口了。   “把他们两人分别关在不同的房间。”   “呃……”有下属不解,便问了一句:“哪两人?”   璧扶圭脸色更加沉重,磁性的嗓音听起来暗藏着不愉快。   “多嘴,当然是他们!”   此话一出,鱼忘时便知,璧扶圭当时是看到了。   不仅看到了,还看得很清楚。   好惨……   眼见下属当真要将他们关押,鱼忘时也顾不得心中的别扭劲儿,绷起脸道:“璧阁主,若你还想向之前那样对待我们,只怕会自食恶果。”   方才只是因为陆元宵的性命掌握在他们手中,所以鱼忘时才暂时放弃了硬拼的打算。   如今这人还想再玩一次,鱼忘时怎有可能让他如意。   “我刚才已经放出了讯息,我们三人若出事,万回宗定会找上门来。”   之前璧扶圭之所有敢肆无忌惮地囚禁他们,无非就是因为鱼忘时三人是中途调转来的玲珑阁。   若是日后万回宗寻仇来,也没有必要证据,所以璧扶圭行事大胆。   但如今,有了鱼忘时的传讯,璧扶圭还敢以身犯险吗?   毕竟,论实力,万回宗的实力绝对高于玲珑阁。   原书里,虽没有明确给出璧扶圭的境界地位,但却给出了宴清禾的修为定位。   宴清禾天赋极高,根骨绝佳,是祖师爷最看重的弟子,曾言名在百年内,宴清禾必能飞升。   在原身成为祖师爷的徒弟之时,宴清禾的修为境界就已经达到了大乘期。   果然,璧扶圭沉默了一会儿,他到底还是顾忌着宴清禾的实力。   虽然鱼忘时在万回宗内地位尴尬,但宴清禾绝不可能不管他的死活。   璧扶圭饮了口茶,摇着金扇笑起来:“鱼长老何必动怒呢,璧某不过是觉得方才之举,有些怠慢了鱼长老,所以才将鱼长老几位重新请进玲珑阁,想要好生款待几位。”   鱼忘时不想与他虚与委蛇:“款待不必,我们……”   “鱼长老……”璧扶圭笑容渐渐失色,“只是一顿饭罢了,晚上,你们三人便可自行离去,璧某绝不会强留。”   鱼忘时略一犹豫:“你说话算数?”   “自然。”璧扶圭望着他道,“方才在湖底之下,璧某已进行了深刻的反省,还望鱼长老给璧某一个改正的机会。”   藏品虽诱人,但还是不可操之过急。   鱼忘时思考起此法的可行度。   璧扶圭此人不可信,饭也是绝对不可能吃的,没准儿就吃出了毛病。   可若现在起了冲突,他虽问题不大,但毕竟带着段怀啼和陆元宵两人,这两人若有一人被擒,他都得受制。   不如,在晚饭之间找机会逃走,这才是上上之选。   鱼忘时心思一转,便答应了,答应的时候,还十分的不情愿:“希望到时候璧阁主不要出尔反尔。”   璧扶圭笑道:“绝对不会。”   然后,鱼忘时三人,就被请进了房间休息。   因为璧扶圭有言在先,有两人不能被「请」到一起,然而,侍从又不知这两人是哪两人,他们又不是阁主的蛊虫,哪儿猜得到阁主的谜语。   愁啊。   其中,陆元宵十分热切地要跟鱼忘时在一间房,侍从一看,原来是这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眉头瞬间舒展,一挥手,将陆元宵请走了。   鱼忘时和段怀啼则被请到了一间房。   你们请错人了啊!   然而,在对上段怀啼看向他的目光之后,鱼忘时又吞下了想要喊住侍从的话。   不就是待在一间房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师尊他不慌。   谁慌谁尴尬。   作者有话说: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_】 第31章 青衣身影   宛如水墨画晕开的清美脸孔   侍从给他们关上门, 屋子里就只剩下鱼忘时和段怀啼。   确定侍从就在门外,少年的声音压得很低。   “师尊,现在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一压低,就必须要靠近说话, 鱼忘时才能听得见。   可靠得近了, 那温热的气息就散落在鱼忘时耳廓。   鱼忘时又不受控制地别扭起来, 他看一眼满脸坦然的段怀啼,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便微微退开了少许。   “不用靠这么近, 为师听得见。”   “嗯。”段怀啼乖巧地应了, 并没有靠上来。   鱼忘时乱转的眼珠子微微定下来,开始思考起现在的处境。   原本他跟段怀啼都已经飞出玲珑阁的地界了, 但又不得不回来。   是否因为,原书剧情里,段怀啼跟璧扶圭单独处了三天,也就是说,原本他们应该在玲珑阁待上三天,等到段怀啼跟璧扶圭两人感情交流完成, 才能真正离开?   可是,在画舫上,他入睡之前,段怀啼不是去过璧扶圭的房间?   难道两人并没有这样那样?   那段怀啼去一趟是为了什么?   鱼忘时望一眼听话坐在蒲团上的少年,莫非是因为……段怀啼还不太行?   段怀啼正在清理另一个蒲团,感受到一股微妙的眼神后, 他抬头, 发现鱼忘时在偷看他, 眼帘弯了起来:“师尊, 怎么了?”   “没什么。”   鱼忘时回神,他摇摇头,想了想并嘱咐,“回去万回宗之后要多加锻炼,强身健体,你年纪轻,还有机会。”   段怀啼听得一头雾水,但没有多想,只是见鱼忘时眉目间带有烦忧之色,忍不住轻声道:“师尊不用太着急,也许今晚过后,我们就能离开了。”   鱼忘时心中一动,段怀啼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能肯定璧扶圭会守信让他们离开?   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便听见了房门外响起了几串脚步声,还伴随着「这边请」的字眼。   玲珑阁来了客人?   玲珑阁作为修真界的情报机构,有客人很正常,但能有资格来到玲珑阁的人,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万一来的是正道门派中人呢?   鱼忘时念及此,便打开了门,可惜人已经走过了长廊,他什么也没看到,倒是门口的侍从警惕了起来。   鱼忘时冲他微微一笑,正欲有所动作,便被段怀啼按住了手。   “师尊……”   段怀啼拉着他退回来,重新把门关上。   鱼忘时方才被那一按,便没动手,此刻微微沉眉看向段怀啼。   为何阻止他?   段怀啼没动唇,只是传音过来:“在这里动手,很快就会惊动璧扶圭,到那时,他定会以我们伤他玲珑阁之人将我们扣留。”   璧扶圭要请他们吃饭赔礼,表面上可是好意,但他们若是先动手,这理就说不过去了。   鱼忘时原本也只是想一赌,或许能改妆成两个侍从混出去,听他说了这话不由地眯起了眼。   骗人,他在这里打晕侍从,璧扶圭又没开天眼,他怎么知道?   鱼忘时想来想去,也只能得出段怀啼不想这么早走这一个合理推测。   他的想法是对的,鱼塘主还想养鱼。   接下来的时间,鱼忘时没再跟段怀啼说过话。   就因为想养鱼,害师尊还待在这个破地方不能走,不孝之徒!   段怀啼好几次都想凑过去跟他说话,但都见鱼忘时别过了头,最后干脆闭上了眼,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少年抿抿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很快,就有侍从来请他们用膳。   鱼忘时三人在侍从的带领下,见到了坐在首位上的璧扶圭。   “三位,请入座吧。”   璧扶圭依旧是一副雍容雅趣的模样,丝毫不见之前落湖的狼狈,摇着金扇笑意晏晏。   鱼忘时一扫饭桌上的佳肴,发现都是些有助于修士修为的灵菜,有些是仙草,有些是药膳。   “三位不必拘谨,吃完这顿饭,我自会送三位安然走出玲珑阁。”   鱼忘时原本心头堵着一口气,看什么都不顺眼,但看到满桌子的菜,一时间又没能移开眼。   “师尊,既然璧阁主有这个心意,你不妨尝一尝。”段怀啼在他旁边说道。   鱼忘时听到他说这话又是一股子气,视线轻飘飘地落到他身上。   “要吃你吃,为师不饿。”   段怀啼不由噎了一下。   他正欲说什么,忽然一股浓郁的花香飘来。   香味儿太过熟悉,使得鱼忘时脸色微微一变。   原本这间屋子里也有些香气,但都被长久侵染的檀木香盖过了,他一时有些分心,没有细闻。   来人正是阴无烛。   他今日仍是一身红衣,艳得像是从水彩颜料里刚侵泡出来似的,还未见到人影,便已听到了他嬉笑的声音。   “好友大摆宴席,竟然都不叫我,岂不是太不够意思!”   璧扶圭一摆金扇,同样勾唇轻笑:“确实是我怠慢了,好友难得来拜访璧某,无奈有事缠身,他日再与好友赔罪,今日先请上座。”   鱼忘时听到两人的称呼,一口气险些没顺上来。   阴无烛跟璧扶圭竟是朋友?   原书里压根儿没提过这层关系!   但再一回忆,这两人出场都没有碰面过,也许作者认为没有必要交待?   可现在,因为剧情的偏离,两人碰面了。   鱼忘时还能说什么,只能感叹,天下变态果然是一家。   本来一个璧扶圭就够难对付了,现在还来个阴无烛。   陆元宵脚步移到鱼忘时这边,小声询问:“小师叔,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静观其变。   他们这边心有防备,只见阴无烛几步迈上来,一屁股坐在上座上,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   他旁若无人地夹起两筷子菜往嘴里塞,过了一会儿,才像是注意到有人在看着他,便转头,冲着鱼忘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然后,又继续吃菜去了。   “呃……”这厮今日竟然如此安分?   安分都不像他花蝴蝶的本性了。   “三位真的不动筷吗?”璧扶圭又发出邀请,“这些可都是璧某让人处理过的特殊灵菜,光是找寻都得费上许多功夫,价值千金,璧某都舍不得出手的,还望小……鱼长老给个面子。”   鱼忘时还在想阴无烛葫芦里卖的哪门子药,表现得像是完全不认识他。   不仅是阴无烛,就连璧扶圭给他的感觉也有些怪。   鱼忘时更不想吃这顿饭,哪怕阴无烛吃得再香,他也没胃口。   见状,段怀啼出声道:“既然师尊没胃口,那这顿饭便当全了璧阁主的心意,璧阁主也应当遵守诺言,让我们离开玲珑阁。”   “遵守遵守,自当遵守。”   璧扶圭笑呵呵地道,只是遗憾地看了一眼桌上的佳肴,“也罢,那我亲自送三位出玲珑阁。”   他坚持要亲自送他们三人离开,在侍从要跟上之时,还制止了他们。   鱼忘时原本还以为其中有诈,可当他们三人站上来时的画舫,甚至画舫飞出了玲珑阁的地界,玲珑阁的人也没有跟上来。   莫非璧扶圭真的要放他们走?   鱼忘时喜不自禁,但转念一想,某个养鱼人不是愿望落空了?   他偷瞄看了眼段怀啼,但从面上,看不出什么失望之色。   这一走神的瞬间,鱼忘时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到了他的脸颊。   那是璧扶圭的金扇。   鱼忘时方才还以为这人是想好好做人了,这厢就暴露了。   他板着脸,对着拿金扇的人拍了过去。   出了玲珑阁,还用得着对他假客气吗?   早就想揍他了!   璧扶圭手中的金扇被拍开,他也不恼,反而一笑,笑容带有几分邪气,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又是一掌朝着他胸口拍去,被他险险避过。   “真是无情啊,我好歹把你们从玲珑阁里带出来,你就这般对我?”   璧扶圭依旧在笑,那双眼不再优雅矜贵,而是灼热而深邃,仿佛在眼里勾勒着火辣的画面。   鱼忘时皱了皱眉:“莫名其妙。”   璧扶圭闻言,有些伤感地叹气:“这才过了多久,你就不记得我了,太令人伤心了。”   这语气有些反常,离得近,鱼忘时又闻到了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再一看他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   “你是——”   鱼忘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   「璧扶圭」勾了勾唇:“不错,是我。”   下一瞬,他便褪了化形术,露出原本的面目。   一袭红衣,桃花眼里满是邪气。   阴无烛风情万种地掠过鱼忘时的脸,他将金扇放于唇边,半遮半掩抛了个媚眼:“小鱼鱼,我说过,我会来找你拿报酬的。”   提及报酬,鱼忘时就想起了当初他手指上的那两个牙印。   不止他,就连段怀啼也是脸色微变。   唯有陆元宵不明真相:“什么报酬,小师叔,莫非你在外面欠了钱”   鱼忘时轻飘飘看他一眼,陆元宵只好把嘴巴闭上。   还不让人说了,咱们万回宗可是不允许弟子在外面欠债的。   鱼忘时从乾坤袋里取出佩剑,淡然地看向阴无烛,“报酬没有,打你一顿倒是可以有。”   “还是学不会温柔,不过……”阴无烛桃花眼里满是兴奋,“我就喜欢你这样带劲儿的,来啊,我想你打我一顿想了好久了!”   鱼忘时:“……”   大意了,这变态癖就好这口。   “师尊……”段怀啼凑到他跟前,“何必跟他动手,我们还是先回万回宗要紧。”   鱼忘时本来就没有多少非要和阴无烛动手的冲动,但听见这一句,心头就有些不平衡了,再加上在玲珑阁憋的闷气。   我今天就非要揍你的鱼让你康康!   见鱼忘时拔剑出鞘,段怀啼有些愣然,紧接着他又看向了阴无烛。   阴无烛呼吸紧促,笑容更是邪气得致命:“你要是输了,就要心甘情愿地给我上。”   你丫的都不行还放狠话?   鱼忘时毫无鄙视的兴致,只冷漠地起了剑势。   阴无烛同样祭出法器。   陆元宵看着两人动起手来,以他的修为,根本插不了手,只能跟段怀啼站在一旁旁观。   “小师叔和阴无烛都是元婴期修为,差距应该不大,可我还是担心小师叔唉……”   段怀啼没有回答他,只是不错眼地盯着不远处的战局,心里浮现的,是刚刚那一幕。   他把话说完,青年似乎有些生气了。   突然,耳边响起陆元宵骤然惊喜的声音:“师尊!”   段怀啼再一抬眼,便见不远处的战局中,一抹青衣影子泰然而立,莲华盛光散去,只见其食指与中指轻点在剑尖,隔空接住了元婴修士的剑招。   鱼忘时望着这抹明明应该陌生的,却让他分外觉得亲切的高挺背影:“六……六师兄?”   那人回身,黛眉如青山,清目似朗月,宛如一张水墨画晕开的清美脸孔,朱笔一点,他唇边荡开一抹淡雅笑意:“小七。”   作者有话说:   六师兄终于不用活在旁白了!!   六师兄带徒弟祝各位小可爱元宵节快乐呀!要团团圆圆! 第32章 莲华盛光   淡漠与轻柔的极致对比   修真界无人不知, 万回宗六长老宴清禾所修功法以莲为主,喜青裳,手持佩剑,曰莲华, 据传为其所居之地卿雨台中一株千年睡莲所化。   此时他虽未出剑, 但周身却笼罩在朦胧的白色光芒下, 气流中浮动的淡淡莲香已彰显了他的身份。   元婴期修为已然不低,然而在宴清禾面前, 仍能感觉到境界的压制之强, 几乎能抑其呼吸。   阴无烛意识到不妙, 下意识想抽回剑。可宴清禾双指未动,他一时竟未能抽出, 不仅没有抽出,握剑之手,反而被牢牢地吸附在剑柄之上。   宴清禾启唇,嗓音清雅,但却自带一股淡漠之意:“你方才所言,可有知错?”   方才所言?   哪一句?   鱼忘时方才凭借着胸中那一团闷气, 只想揍阴无烛一顿,至于阴无烛挑衅的话,他根本没怎么听在耳里,此刻听到六师兄的话,再回忆起来……   脸上不由地热了几分。   原本在两个后辈面前,鱼忘时还没觉得有什么, 但被这样着重拧出来说, 就有些不自在。   阴无烛这个变态用词当然跟文雅沾不上边儿。   而变态本人听了, 也不急着把剑抽回来了, 反而兴奋地笑起来:“哪一句话说错了?上小鱼鱼那句?我本来就想上他想好……”   话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响起的是一声难耐的痛呼。   阴无烛脸上表情惊变,笑容早已消失,只剩下额上沁出的冷汗,层出不绝。   “我知错了,六长老,真的……知错了!!”阴无烛改口。   宴清禾面色不改,指上再加三分力:“你不应该向我认错。”   这回阴无烛那张妖魅的脸都有些扭曲了,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有损,只扭过头,冲鱼忘时叫道:“我错了小鱼……鱼长老,我再也不敢……对你口出不逊……你让六长老……住住手啊。”   宴清禾分明丝毫未动,表面上看不出所以然,但阴无烛握剑的手,却是在不住地上下震颤。   鱼忘时还是第一次见阴无烛吃瘪,不,第二次……第一次是段怀啼捅了他那个地方一剑。   不过那一次阴无烛更多是的是震愕惊怒,这次则是压制性的屈服。   这只花蝴蝶,鱼忘时早就想打他一顿出气了。   不过想想,如果不是这厮突然来一手,他们三人此时还在玲珑阁内出不来。   阴无烛又嗷嗷叫起来,语气可怜兮兮:“鱼长老,请你看在我们同……睡过一张床的份上,也要……”   鱼忘时便道:“六师兄……”   宴清禾看过来。   “多加几分力。”   “嗯。”   突变在此时骤起。   阴无烛趁宴清禾注意力在鱼忘时那边,咬牙使了一招,灌注邪气在剑上,想要暗算宴清禾。   哪只宴清禾早已察觉,及时松手,反而给了他一掌。   阴无烛被这掌打得凌空飞出几丈远,反而借着这股力道逃之夭夭。他逃命的本领也是绝佳,眨眼便没了踪影。   陆元宵问:“师尊,可要再追?”   宴清禾轻摇头:“他那只手,半月之内动武则废。”   顿了顿,他看向站在不远处有些踟蹰的青年,面容柔和了几分。   “小七,过来。”   鱼忘时磨蹭着走了过去,还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比较好,便感觉头上多了一只手,当即有些愣神。   “六……六师兄……”   鱼忘时能感觉到宴清禾的手掌轻柔地按在他脑袋上,因为宴清禾个子比他高了不少,两人离得又近,想要看清对方的神情,鱼忘时还得微微仰起头。   他看见宴清禾眉轻拧,眼打量着他的脸:“一月未见,你瘦了不少。”   鱼忘时原本有些担心,以宴清禾的修为,会不会一眼看出来他不是原身,从而为他莫名其妙被夺舍消失了的师弟报仇,将他从这具肉身中驱逐什么的。   但听见这一句,他忽然心安了。   除了安心,还有些莫名的酸楚。   “六师兄,我想喝你煮的莲子羹。”   这句话完全是脱口而出。   就好像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话一出口,鱼忘时自己都有些怔然。   宴清禾闻言,垂眸,只说了句:“馋嘴。”   他嗓音往下压,语气很轻,眉眼却是往上扬。   鱼忘时更放心了,虽然有点小愧疚,但很快,他连这点小愧疚都想不起来了。   宴清禾有只灵兽仙鹤,是他还在元婴期时,一次去秘境历险收服的灵兽,极通人性,毛如雪色,红喙长颈,十分高傲冷艳。   鱼忘时看到这只异常漂亮的仙鹤,忍不住出手撸了两把。   人类对长毛的东西总是无法抗拒,尤其这羽毛,又水又滑。   还没撸第三把,就被仙鹤瞪眼教训了起来。   “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许摸我肚皮,不许摸我肚皮!会痒痒!”   在原身的记忆中,仙鹤也是原身在卿雨台的玩伴之一,不过仙鹤嫌弃原身总爱对他动手动脚,不太喜欢和鱼忘时一起玩,只有在宴清禾面前,才表现得一人一兽关系还可以的样子。   如果是以往,鱼忘时估计会仗着宴清禾在场逮着仙鹤狠狠欺负,不过自从他经历了被蛊虫啃咬的痛苦之后,他突然能够反省自身了。   痒痒好难受啊。   可是,仙鹤痒痒跟他有什么关系?   鱼忘时笑眯着眼,又撸了两把仙鹤脖子上的软毛。   因为他此时坐在仙鹤的背上,撸鹤头有些困难,但撸脖子简直是轻而易举。   在仙鹤敢怒不敢言的目光,鱼忘时伸出了蠢蠢欲动的双手,只不过,还没摸到鹤毛,自己倒被拽住了衣袖。   鱼忘时扭头一看,就见到某只小兔崽子的手晃了晃,眼神巴巴地望着他:“师尊……”   眉眼上的放纵轻快淡去,鱼忘时不咸不淡地问了句:“干嘛?”   段怀啼抬起眸子,视线在他头顶上停留了片刻,他抿抿嘴唇:“师尊是不是生我气了?”   “我生你气做什么?”   “因为,我在玲珑阁里阻止了师尊……”   是有一半的原因,但鱼忘时绝不会承认,不然岂不是显得他很小气?   鱼忘时淡淡道:“你想多了,为师为什么要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这话堵得段怀啼无话可说,他默了默,看了一眼不远处。   陆元宵正在向宴清禾汇报这一个月来他们经历的种种。   宴清禾一身青衣,盘腿坐在仙鹤尾上,黑发与白羽形成对比,反而有一种极致的清美。   他听着陆元宵的汇报,偶尔提问,偶尔轻点头,但无一例外的,是他脸上基本没有什么变化,皆是世事不惊的淡漠神色。   与方才将手掌放在青年头上,眼中的轻柔过分迥异。   作者有话说:   原本想展望三月美丽的全勤君,谁知,全勤君在第一天便阵亡了T^T厚葬吧友谊提醒,虽然是春天,但也不能只穿一件衣服造作QAQ 第33章 两方归处   他随我回卿雨台   仙鹤日行万里, 没过多久,便到了万回宗地界。   山门弟子自然认得这是六长老的坐骑,不敢多言,恭敬地目送仙鹤展翅上山。   议事大殿内, 掌门屈成礼以及其他峰上的长老, 带领其座下弟子已经等候多时。   在仙鹤背上远远瞧见这一幕, 鱼忘时有些愣眼。   他在玲珑阁对璧扶圭说的传讯给万回宗,其实是糊弄璧扶圭的。   所以他才会惊讶宴清禾的到来。   尽管还未到达大殿之内, 鱼忘时便感觉呼吸已经开始紧绷了起来。   这是原身身体的反应。   原身对于掌门及其他师兄, 其实向来是有些畏怯的。他被祖师爷捡到的时候, 也才八九岁的年纪,从一个流浪的孤儿, 突然变成一个名门宗流的七长老,面对这些比他大了好几百岁的师兄们,一时间根本就适应不过来。   更因为后来的意外,师兄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怀疑,越来越凝重,原身也明白了自己在宗门内更加的不讨喜, 从那时便落下了阴影。   仙鹤落地,宴清禾带着他进殿之后,屈成礼率先起身相迎。   迎的是宴清禾。   陆元宵和段怀啼作为后辈,留在了殿外。   鱼忘时被冷落在一旁,听他们之间的谈话。   主要是各个门派之间的要事,还有魔道邪宗的挑衅如何威胁到了正道的地位, 某派领袖即将渡劫, 成功与否都会影响到修真界之间的平衡, 还有门派想重金求请宴清禾出山医治多年的顽疾, 更有同道想向宴清禾请教境界臻大乘的秘诀……   鱼忘时听得都有些犯困了,他现在总算是懂了宴清禾在信中说他抽不开身的原因。   好一会儿,话题还是落在了他身上。   掌门屈成礼道:“此次捉拿邪修,可有成功?”   鱼忘时掐了掐手臂,瞌睡被赶跑了些,想了想,才回答:“略差一点。”   屈成礼皱眉:“做到了就是做到了,没做到就是没做到,差一点算是什么回答?”   鱼忘时就不说话了。   屈成礼又问:“流芳门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洛掌门离奇去世,你可知道内情?”   鱼忘时摇头,心说,你要是知道了估计得气死。   屈成礼眉头皱得更深:“你们三人当时就在流芳门内,怎会一问三不知?就算不知内情,那办完事,为何不回万回宗,反而还招惹上了玲珑阁?”   流芳门当初颇有心机地,并未将鱼忘时几人有嫌疑的消息外传,一来是没有得到证实,二来也怕万回宗找上麻烦,这才先斩后奏。   所以万回宗内,并不知晓其中还有内情。   “掌门师兄说得有理。”五长老认同地点头,坐在位上啖了口茶,慢悠悠地看向鱼忘时,“七师弟,你可知六师弟平日里有多忙,你无端惹些祸出来,他还要抽空去给你收拾烂摊子。”   要说几位师兄中,最看不得鱼忘时的,要数这位五师兄。   五师兄出身人间富贵高门,他天资聪颖,向来过的都是众星捧月的日子,与原身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同。   对于不是同类人的排斥只是他不待见鱼忘时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还是因为宴清禾。   五师兄虽然入门比宴清禾早几十年,可他修为却比不上宴清禾,他天赋虽高,却高不过宴清禾,宴清禾入门之后,祖师爷的目光几乎就全放在了宴清禾身上。   天之骄子的光芒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祖师爷收下鱼忘时他可以算作祖师爷老糊涂了,宴清禾呢,也傻不拉叽的,把个倒霉虫当作宝似的。   五长老暗自鄙夷。   鱼忘时瞧见他眼里的嗤笑,他有原身的记忆,自然清楚平日里这位五师兄的作为,也不恼,只是诚恳反省:“五师兄说得没错,我确实浪费了六师兄的时间,不过……若是五师兄再厉害一点儿,说不定也能让六师兄不那么辛苦。”   再厉害一点儿,差一点儿,就是那么一点儿……   五长老最讨厌一点儿这三个字,不管在前头加上多么漂亮的修饰。   他立马拉长脸:“你……”   “掌门师兄……”   宴清禾一出声,其余人自动闭声。   “我身体略有些疲乏,想先回卿雨台了。”   屈成礼立马从鱼忘时身上收回目光,关心道:“可是寒症要发作了?”   宴清禾道:“我已找到法子将它暂且压下,发作得没那么频繁了,师兄不必忧虑。”   屈成礼放松表情:“那便好,门中之事我会交给其他人处理,你身体要紧。”   宴清禾略一点头,转身之际,叫上还站着不动的鱼忘时。   “小七,跟上。”   “哦。”   鱼忘时结束跟拉长成驴脸的五长老大眼瞪小眼,立马跟了上去。   出了内殿,段怀啼和陆元宵仍在原地,见了宴清禾,陆元宵不复之前的傻模傻样,圆脸都严肃了起来。   段怀啼冲宴清禾见过礼后,便转向鱼忘时,心中惦记着鱼忘时在生他的气,语气柔弱又小心翼翼:“师尊,可要回雾凇峰?”   鱼忘时还没说话,便听到宴清禾出声:“他随我回卿雨台。”   雾凇峰是鱼忘时作为长老的住所,但卿雨台却是原身待得最久的地方。   想到这个时节卿雨台的荷花开得正好,说不定还可以剥莲子,鱼忘时便点了头。   “对,我跟六师兄一起回卿雨台,你回去照看雾凇峰。”   离开这许多日,只怕屋子里已积了不少灰,正好让这小兔崽子去收拾干净。   不知少年是不是也想到了这点,脸蛋瞬间耷拉了下来。   “若我一人回雾凇峰,那该多冷清。”   鱼忘时看他这神色,又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太小气了。   刚有这样的想法,宴清禾便抬眼看向他,道:“雾凇峰可以改日再回,你身体内残留的蛊素不能再拖。”   “蛊素?”鱼忘时一愣,随后想到陆元宵都告诉了他,以宴清禾的修为,能一眼看出他身体里还残留有蛊素也很正常。   他便道,“六师兄,这残留的蛊素三天之后便会自主清除。”   宴清禾眉微压:“璧扶圭这样说的?”   鱼忘时一听这话,便知有诈。   在宴清禾的科普下,鱼忘时才知,原来,三日之后并非蛊素清除,而是蛊素在体内重新凝聚成新生蛊虫。   鱼忘时:“……”   他有好多话想要问候璧家的列祖列宗。   真的太阴险了!   想到被蛊虫支配的难受劲儿,鱼忘时果断地忽略掉少年那张可怜小狗似的脸,选择去了卿雨台。   卿雨台坐落在后山山峰之巅,气候却十分诡异,常年温暖如春,也因此成了宴清禾的修炼之地。   山峰颠上有一片杏林,穿过杏林便见一处荷花池,池中央盘旋着一株巨大的朱红色睡莲,仙鹤喜水,到了地方便盘踞在池边不肯走了。   鱼忘时趁机撸了两把鹤头,在仙鹤忍无可忍要用嘴啄他之时,立刻想到向六师兄求救,只是一回头,已不见宴清禾身影。   好在他对卿雨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在被仙鹤啄了好几口之后,鱼忘时才把散开的乌发拨顺,又理了理衣裳,前去药室。   宴清禾果然在药室,听到脚步声也未回头。   鱼忘时小声喊了声:“六师兄。”   宴清禾没应,只是端详着架子上放置得密密麻麻的药瓶。   鱼忘时便自己走了进去。   药室相当于宴清禾的大型储药柜,宴清禾不是在荷花池上修炼,就是在药室炼药分药,里面有专门的药童打理,换做万回宗内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这般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见鱼忘时偷摸进来,药室中的药童也见怪不怪,继续忙活手里的活计。   鱼忘时走近了,见宴清禾只顾挑选柜子上的药瓶,也不理他,便也不说话,只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支起手肘托脸看着他挑选。   但看着看着,鱼忘时就忍不住走神,一走神就容易犯困,在他眼皮子开始打架的时候,听到宴清禾终于说了一句。   “过来。”   鱼忘时头脑还不甚清醒,听到声音本能地站起身来,可他忘了头顶就是个坚硬的木柜,这一起身,猛地撞了上去,疼得他整个脑子都懵了。   脑袋和木柜之间,发出闷闷的「咚」的一声。   几乎是在碰撞声响起的同时,脚步声也响了起来,还伴随着沉凝的一声。   “小七——”   鱼忘时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可听到这一句,眼角不争气地飙出了泪花。   当然,更多原因是疼出来的。   因为视线变得模糊,宴清禾凑近的、微拧着眉的脸在他眼里也变得朦胧起来,鱼忘时想揉揉眼让自己看得更清楚点。   但他下意识用两只手去捂头了,正犹豫着,便感觉到自己捂头的手被拿了下来。   鱼忘时顾不上揉眼,下意识想遮,却被散发着淡雅荷香的青衣袖中手拦住。   “别动,让我看看。”宴清禾说道。   他不用这种关怀的语气说话还好,一用,鱼忘时就止不住有些委屈。   “六师兄,你为什么不理我?”   宴清禾看了一眼他头顶上被撞出来的大包,本想转身去给他找块冷冰敷上,却被鱼忘时拉住了衣袖。   他停顿一瞬,终是轻叹一声:“你还记得你出门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   鱼忘时微睁着眼,茫然地看着他。   见状,宴清禾神情微动,不知是该恼还是该无奈,“我说过,若遇难事,可随时通知我,但你……”   他眉头压下来,向来温雅的脸庞带有几分严厉之色,“遇到这么多桩事,为何一次也不曾向我发信?”   作者有话说:   小段争宠失败hhhh撒娇也没用;   虽晚但到!(打你哦,并不骄傲) 第34章 牢牢掌控   握住那抹雪色脚踝   宴清禾眉眼生得清雅, 加上他性子冷淡,极少有人能让他动气。   所以眼见宴清禾变了神色,但鱼忘时并没怎么怕的,更何况他知道对方也是关心他。   鱼忘时甚至还冲宴清禾笑了笑, 只是扯动了头皮有些疼, 他便不笑了, 但还是极力证明自己:“六师兄,我没事的, 你看, 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虽然回来的原因还是因为六师兄。   但是, 打阴无烛他也可以的!只是六师兄赢得更漂亮,几乎毫不费力。   鱼忘时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可话音落下,宴清禾迟迟不开口,只眼神涔涔地看着他。   鱼忘时:“……”   这下方知,宴清禾是真的生气了。   鱼忘时很少见到这样的宴清禾。   他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回,还是他很小的时候。   那时他刚到万回宗一年左右,宴清禾有段时间突然对他态度转变, 不再像之前那般揉他的头,不再对他笑,就跟对待宗门内其他人一般,冷着张美人脸,不理他。   时间隔得太久,鱼忘时至今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好在宴清禾这种冷漠的状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鱼忘时锲而不舍地跟着他、缠着他之后, 宴清禾很快就破了功, 冷冰冰的表情根本维持不住,两人的关系几乎又回到了从前。   因为持续的时间太短,幼时的鱼忘时只以为是自己惹怒了六师兄。   比如说偷吃了六师兄从极苦之地摘回来的千年灵果;或者是在药室睡着不小心打翻了六师兄辛苦炼制的丹药,还把瓶子用法术修好放回架子上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结果被发现;又或者是他太笨了学不会六师兄教给他的法术让六师兄对他忍无可忍……   黑历史数不胜数,到后来,鱼忘时还总结出了一套宝典:先粉饰太平,装死不承认,如果证据确凿了,那再乖乖认错不迟。   这套宝典百试不爽。   鱼忘时迅速思考起逃避成功的可能性,然后选择了主动认错:“六师兄,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逞强的,遇到比我厉害的对手我就应该通知你,不该想着瞒你。”   听到这话,宴清禾的表情才略微有所松动。   鱼忘时乌黑的眼珠子一转,眼里流转着「果然如此」的光芒,还没得意多久,就感觉到有只手落在了他头顶。   宴清禾替他拢了下有些乱的发丝,很快就收回手,他道:“既然知错,那便要改,小七,你要知道,在我这里,你永远不用跟我客气。”   鱼忘时眨了下眼,胸口暖乎乎的。   虽然他也只是想让其他师兄对他刮目相看,也许换做其他师兄去,早就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了,不像他,又要让六师兄替他解围。   但听到这一句,鱼忘时又有些趾高气扬地想,他有六师兄愿意包庇他怎么了!   “对了,你和段怀啼……”宴清禾不知想到什么,又问,“可是他何处惹着了你?”   鱼忘时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竟叫他看到了自己和段怀啼之间的不对劲儿,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总不好说,他收到的这个徒弟,其实是个到处养鱼的不孝之徒,就因为养鱼,便能致师尊于危险之地。   想了想,鱼忘时还是没好意思说。   宴清禾也没再多问,毕竟要给鱼忘时祛除体内蛊素才是当下的要紧之事。   眼见宴清禾挑选的药草分量不轻,鱼忘时难免多问了一句:“六师兄,是很难祛除吗?”   很难祛除代表要多用些药,他最怕苦了。   “蛊素需要母蛊作引,没有引子会麻烦一些。”   宴清禾停下动作看向他,“不想吃药?”   鱼忘时老实点头。   宴清禾看了他一会儿,眉眼一舒:“好,你就在这儿等着。”   鱼忘时也不知怎么,莫名觉得此时的六师兄比刚刚看他认错时心情还要好。   紧接着,他又从怀中一只玉瓶里取出颗药,看着鱼忘时吃了。   鱼忘时本以为会有点苦,但药丸外面像是裹了一层清甜似的,里边儿才有苦涩,他便赶紧咽下了。   监督他吃完药的宴清禾便转身离开了。   鱼忘时出去看时,宴清禾和仙鹤都没了影子。   他心头有种预感,六师兄不会直接去玲珑阁给他要母蛊了吧?   那他该不该给璧扶圭提前点蜡?   鱼忘时坐在莲池边上,盯着池子里面游得欢快的小鱼有些昏昏欲睡。   六师兄的药什么都好,就是吃完容易犯困。   他努力地甩甩头,想要撑到六师兄回来的那刻,突然感觉到身上多了件袍子。   鱼忘时以为是宴清禾回来了,没睁开眼,只含糊地喊了一声,那只搭在袍子上的手一顿。   “师尊,是我。”语气略几分委屈。   鱼忘时听到这声音,瞌睡瞬间醒了大半,睁眼便看见少年艳到能让人窒息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   段怀啼没有错过他眼中飞快划过的警惕,他咬了下唇,才道:“师尊,我已经将雾凇峰所有屋子都打扫干净了,心中挂念师尊,所以便过来了。”   卿雨台不是宗门内所有弟子都能随便涉足的地方,想来是门童知晓他在里面,便大意地将段怀啼也放了进来。   鱼忘时还在想,便听见段怀啼又道:“师尊,你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身上的确多了件袍子,鱼忘时也不想破坏自己的心情,只「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便想打发段怀啼走人。   段怀啼刚来怎肯轻易就走,他抿抿唇,又道:“那师尊准备何时回来,雾凇峰上的灵兔甚是活泼,比我们离开时足足胖了两圈,想来味道也十分肥美。”   鱼忘时眼睛登时亮了几分,卿雨台什么好,景好果子也多,但就是没有兔子。   雾凇峰上的灵兔味道别提有多美了。   但想到他身上还有蛊素,再加上在卿雨台待着也妙极了,他纠结了一番,决定还是要留在卿雨台。   段怀啼的眸色霎时暗了几分。   这时,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仙鹤的长鸣。   这么快就回来了?   见鱼忘时眼中讶然,段怀啼解释道:“师尊应当不知,璧扶圭方才亲自来了趟万回宗,送上了母蛊,还为当时在玲珑阁之事赔了不少礼。”   “蛤?”那六师兄岂不是走了趟空?   鱼忘时想了想,又问:“那他人呢?”   “送回礼之后便离开了。”   好家伙,怕不是来送礼,只是怕宴清禾去找玲珑阁的麻烦,提前把东西送到了,宴清禾权衡之下便先行打道回府,甚至在路途之中,还特地跟宴清禾避开。   这般能屈能伸怕不是乌龟投的胎?   鱼忘时这般想着,忍不住看了段怀啼一眼:“那你刚从外殿过来?”   段怀啼:“我是见门中弟子在议论此事,才问了一句。”   顿了顿,他忽然敏锐地看向鱼忘时:“师尊为何会以为我会去外殿?”   难道不会觉得他刚从雾凇峰上下来吗?   鱼忘时心说还装呢,他扯扯唇角,随口说了句:“这不璧阁主来了。”   “璧扶圭来了我为何要去?”段怀啼微微拧眉,忽地又想到什么,“师尊不会以为我很关心璧扶圭吧?”   鱼忘时意识到自己多说了话,挠了挠手心,别开脸:“没有,我随口一问。”   可是少年揣摩的目光还停留在他脸上。   被这样紧迫的视线盯着,鱼忘时就是别开了眼也不自在,便又开始催人:“你怎么还不走?”   段怀啼还是不动,只是垂眸。   鱼忘时有些忍不住,想要叫药童来把人赶走,可还没出声,段怀啼忽然伸出手来。   他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抓住鱼忘时试图往袍子里缩的脚趾。   甚至因为痒,鞋子都快被蹭掉了,白色的袜子包裹着雪色的脚踝。   鱼忘时想躲都没来得及,恨得又把璧扶圭全家问候了一遍。   遗留的蛊素果然又在他体内汇聚成新生蛊虫。   鱼忘时以为宴清禾给他吃的药是压制蛊素的,所以便没多加注意,毕竟最近他也含糊了假话,也没觉得痒痒。   他没想到的是,宴清禾为了让蛊素便于祛除,特地用药将蛊素引得躁动不安,使蛊素无法在鱼忘时体内藏匿。   段怀啼这一来,就正好撞上来了。   “师尊……”   少年握着手中的足踝,垂眸缓声接上两字。   “骗人。”   鱼忘时一张脸泛红,只想把脚抽回来,偏偏又痒得不行,没什么力气,中气不足,“快放……放手。”   段怀啼这种时候就没那么听话了,他彻底帮鱼忘时脱掉了鞋袜,甚至还把另一只手放了上去。   动作轻柔又牢牢掌控。   可这时,卿雨台上空再度响起了仙鹤的嘶鸣。   作者有话说:   脚趾脑汁想要拐老婆回家hhh 第35章 百年试炼   在想师尊   白毛红喙的仙鹤降下后, 收拢起宽大的翅膀,迈步朝地上盘坐的青年走去。   绕过少年的背影,方能看清地上的场景。   鱼忘时一只脚完全没了鞋袜,脚趾不自在地蜷缩着, 雪色的脚背在地面上摩擦得发红, 这股红意直接沿着脚腕蔓延到脸上。   “你们在做什么?”仙鹤看看这个, 再看看那个。   它还在远处就看见这两人奇怪地叠坐在一起,可惜少年的背影遮挡了大半。   鱼忘时听到这一问, 脸色一下白一下红, 闷着声儿说了句没事, 眼神却狠狠瞪了眼段怀啼。   仙鹤:“……”这像是没事的样子?   仙鹤:“他在药室等你。”   “知道了。”   鱼忘时穿好鞋袜,看也不看地上坐着的段怀啼, 转身前往药室。   段怀啼看着青年逐渐走远的背影,抿了下唇,片刻后,他垂眸,手指上仿佛还停留着方才滑腻的触感。   宴清禾坐在药室的蒲团之上,地上摆着一只锦盒, 正是他从掌门屈成礼手中接过的母蛊。   为了这只母蛊,宴清禾中途转道,回到了万回宗。   鱼忘时在药室外又整理了一遍衣服,确定表面看不出什么,才走了进去。   “六师兄——”   宴清禾闻言,抬起了眸子, 他本是随意一抬眸, 可这一看, 眸色却有了变化。   “蛊素发作了, 你刚才见过谁?”   鱼忘时没想到这还能叫他看出来,大概只是遗留蛊素,所以效果并没有蛊虫在身时强烈,只是痒了一小会儿便消失了。   略微纠结了一小下,鱼忘时还是说了实话,只不过他只说了段怀啼来找他,至于其中的曲折便擅自含糊掉了。   宴清禾视线落在他说几个字便轻咬一口的嘴唇上,浅褐色的眸子格外深邃。   等鱼忘时说完了,他才缓声道:“过来坐下,可能会有点难受。”   鱼忘时应声照做,心想还好六师兄没多问。   引出蛊素的过程是有点难受,鱼忘时咬唇忍耐着,到后来受不住的时候,忍不住哼唧出了声。   冷汗沿着额头滑落,意识开始模糊之际,鼻端传来一股好闻的药草味道。渐渐的,鱼忘时感觉没那么难受了,但眼皮子还是沉重得睁不开,只是感觉似乎有双手扶住了他的肩头,荷香和着药草的香气一起钻进鼻腔。   “你呀……”   伴随着这声低低的呢喃,鱼忘时彻底陷入了昏睡。   醒来时鱼忘时躺在床榻之上,檀木案几上还点着药草制成的熏香,而段怀啼坐在榻边,低头翻看着手中的秘籍。   鱼忘时没想到一睁眼就能看到小兔崽子,不久前荷花池边的那一幕又自动涌进了他的脑海里。   “师尊,你醒了?”   少年听到细微的动静,立马抬起头,将秘籍收了起来。   眼下无人,鱼忘时自然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你怎么还没走?”   段怀啼没有因为鱼忘时的冷脸而失望,反而心情不错地,冲鱼忘时讨好地笑了笑。   “掌门传音让六师叔前去商讨要事,我便留下来照顾师尊,师尊可有想吃的东西?”   “没有想吃的东西,我也不需要人照顾。”   鱼忘时一副油盐不进的冷漠表情。   段怀啼依旧没气馁,反而找出了问题的根源为自己解释起来:“在玲珑阁我并不是关心璧扶圭,玲珑阁的走廊上到处都布满了璧扶圭的眼蛊,一有风吹草动璧扶圭都会知道。”   鱼忘时听得一愣,原书里没有写得这么详细,虽然他并不知道还有眼蛊这回事,但是段怀啼不也是第一回 去玲珑阁?   所以他怀疑段怀啼在骗他:“你怎么知道?”   少年抿了唇,在他的注视下说道:“我的魂刀,便是向璧扶圭买到的。”   璧扶圭喜好收藏各种稀奇古怪的珍品,魂刀这种专门克制修士灵魂的东西被他纳入藏宝阁,倒也不稀奇。   可问题在于,段怀啼怎么会那么早就跟璧扶圭相识?   这跟原书的剧情也差了太多了。   鱼忘时又看一眼段怀啼,少年的表情不像是在说假话。   接触到鱼忘时的视线后,段怀啼张开红润的唇瓣,轻声说道:“我不关心璧扶圭,我只关心师尊。”   他在回答荷花池边的问题。   鱼忘时对上这样的目光,莫名觉得不自在。   剧情的走向太扑朔迷离了。   察觉到鱼忘时的表情变化后,段怀啼眸子都弯了起来,在他还想继续凑过来之前,鱼忘时打发了他去煮粥。   等段怀啼离开后,鱼忘时才能稍微放松心神思考剧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顿粥鱼忘时自然没吃,他回到了雾凇峰,就借口闭关了。   这一闭关就闭了大半个月,直到掌门屈成礼找上门来。   鱼忘时能躲谁也不敢躲着他,便撤了禁制,从石室里走出来。   一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鱼忘时就觉得闭关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原身大概跟他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百年来,迟迟无法突破元婴。   屈成礼来找他是因为万回宗百年一回的新弟子试炼要到了,这次试炼非同凡响,入万回宗百年以内的新弟子皆可参与,按照各自的表现得分,位列第一者便可进入万回宗的灵脉修炼。   入灵脉修炼,修行可事半功倍,所以每年才会有那么多的弟子想要进入万回宗,除了万回宗综合实力在正道之中排行前列,有大半的原因是为了进入灵脉。   严格来说,鱼忘时进入万回宗也不足百年,也有资格参与。   不过屈成礼来找他,并不是为了邀请他参与,而是需要个带领人。   往届的新弟子试炼,都是由几位长老轮流带领,今年恰好轮到鱼忘时的头上。   “若你要参与,那带领人便应是二长老。”屈成礼道,“若你放弃这次机会,就应该为带领这次新弟子试炼早做准备。”   鱼忘时等他说完了,才轻咳一声楠枫询问:“掌门师兄,若我不参与,也不带领,是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屈成礼骤然皱起的浓眉憋了回去。   “不参与,也不带领,你去问问其他长老,谁能像你说出这种话?”   鱼忘时还没问完话,就被劈头盖脸一顿训。   屈成礼一直皱着眉,走的时候还怒气冲冲。   接下来,鱼忘时也没法闭关了,陷入了苦恼之中。   还是没办法躲过剧情。   原书中,新弟子试炼这部分剧情非常重要,原身对于进入灵脉苦修没什么兴趣,而是选择了成为带领人,并且在过程当中,面对段怀啼的撒娇卖萌根本抵抗不住,多次相助段怀啼,从而让段怀啼压倒一众修为强悍的师兄师姐,成为了第一名,顺利进入灵脉修炼。   从灵脉出来的段怀啼修为暴涨,他本就天赋高,因为心怀母仇,平日里也很刻苦,只要有空闲时间都在研究功法秘籍,只是需要机缘便可连上几层楼。   顺利拥有了高修为,段怀啼便不怎么看重万回宗这个踏板了,之后便开始联合鱼苗搞事,行事越发狂妄,渐渐路子越走越歪。   这便是鱼忘时马不停蹄跑回来闭关的主要原因。   其实玲珑阁之事并非他过于小气,只是想借着这个由头让段怀啼知难而退,让段怀啼离他远一点。   从石室离开的鱼忘时在雾凇峰上转了一圈。   原身幼年时过了几年苦日子,后来入了万回宗也不喜人服侍,整个雾凇峰上除了偶尔来几个外门弟子打扫什么的,平日里就只有原身一个人,后来段怀啼来了也才两个人。   当然,他不喜欢人多的原因还有一个,没有外人在,他便可以放心地养兔子,吃兔子;撒鱼苗,吃鱼;喂山鸡,吃山鸡。   虽然被掌门师兄看见免不了一顿批就是了。   他就这点爱好,苦修什么的,他真的做不来。   鱼忘时心想,不得不说,原身很多时候,跟他还蛮像的。   所以在山峰上转悠的时候,鱼忘时很快闻到了一股久违的香气。   啊是烤兔子!   还是那种嫩嫩的,在火苗上一架就开始滋滋冒油的肥兔子。   鱼忘时纠结了好久,还是没抵住诱惑,朝着香气飘来的方向迈动了步子。   雾凇峰上除了段怀啼便没别人,此刻他专心地给烤得已经有些焦香的兔子撒上调料,火苗舔上去,香味儿轻易便被勾了出来。   察觉到有树枝被踩碎的细微声响,段怀啼轻轻弯了下唇,抬眸时,已换了副讶然神情。   “师尊不是闭关了?”   鱼忘时方才过来的时候顺便数了数,发现他养的好几十只兔子只剩下十几只,这还要算上繁衍出来的小兔子!   好气。   “我再不过来,你怕不是要把我的兔子都要吃光了。”   段怀啼见青年隐隐动气的脸,顺势耷拉下眉眼,一副很为难的模样:“那怎么办呢,师尊都不爱喝我煮的粥,那我烤的兔子大概也不会喜欢的。”   鱼忘时:“……”   他有合理的理由怀疑段怀啼是在打击报复他偷偷回来闭关。   在鱼忘时觉得不能再自取其辱决定离开之前,少年先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袖,然后把烤得刚刚好的兔子递到鱼忘时面前,语气略有几分委屈:“师尊别走,我骗师尊的,兔子是给师尊烤的。”   鱼忘时怔了一下,半晌后,他用琢磨不定的目光打量着段怀啼:“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有这种功夫,不应该抓紧时间修炼吗?不然怎么夺得百年试炼第一名?   段怀啼闻言,一双漂亮的眸子在青年玉色的脸庞打转,他咬了咬唇,吐字轻如蚊蚁:“在想师尊。”   鱼忘时:“……”   鱼忘时沉下脸,然后冷漠地扭头就走。   想个p,你是想我帮你作弊!   作者有话说:   小段没偷吃兔子,他只是偷偷藏起来了 hhh;   ——拐老婆的错误事例之一;   话说我也想吃烤兔子……整只的那种QAQ;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苍穹秘境   除非亲一下   鱼忘时没觉得段怀啼想他会有什么好事, 无非是想要借助他的力量获得这次试炼大会第一名。   就算剧情略有偏差,他进万回宗的目的也不会改变。   鱼忘时下定决心,要做一名公平公正的师叔,跟段怀啼保持距离!   雾凇峰最近别回了, 正好这几日需要在掌门宫殿跟屈成礼商量试炼的相关事宜, 夜里觉得疲乏, 还可以去卿雨台,反正卿雨台时刻备着他的房间。   一连两晚都宿在卿雨台, 次日清早, 鱼忘时坐在案几前喝着宴清禾熬的莲子羹, 听到宴清禾的声音:“小七,你跟段怀啼……”   鱼忘时呛了一口, 连咳好几声。   宴清禾把手边的清茶递给他,鱼忘时忙接过来喝了,才觉得舒服了些,一双眸子却仍扑闪扑闪的。   他这番反常的举动让宴清禾神色微动,鱼忘时先开口:“六师兄,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他今日一大早便送来两只灵兔, 还送了些你的换洗衣物,说是你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雾凇峰,你们……是不是有矛盾?”   一针见血,不愧是六师兄。   鱼忘时稳住心神,不想让宴清禾看出异常:“没有,我只是想着即将出门, 想在卿雨台多住几天, 多陪陪六师兄。”   宴清禾眉尖轻挑:“是这样么?”   鱼忘时认真点头, 跟六师兄待在一起的感觉确实舒服又自在, 他也不算说谎。   宴清禾轻笑了一声,笑容很浅,但能看出他褐色眸子里的促狭一闪而过。   他极少这样笑,鱼忘时看愣住了,直到额头轻轻挨了一下。   “喝完,等会儿凉了。”   鱼忘时捧起了碗。   离开之时,宴清禾对他交待道:“段怀啼资质非凡,是根极好的苗子,日后当能助你。”   虽未明说,但鱼忘时听得出来,宴清禾这是希望他跟段怀啼搞好关系。   可是,该怎么告诉六师兄,这家伙不能以对待寻常徒弟的方式来对待。   鱼忘时用完早膳,才不慌不忙地前往掌门宫殿,远远就见屈成礼正在跟人商议什么,等他走近了一看,发现那人不正是段怀啼。   屈成礼向来严肃的脸,此时竟带有几分笑容,见了鱼忘时,难得没有把笑容压下去。   “师尊。”段怀啼很快就看到了他,眸子落在他身上。   鱼忘时只轻轻「嗯」了声,就移开了视线,坐在一旁支起耳朵听他们的谈话。   原来是屈成礼在查看段怀啼的修为,这次除邪,让段怀啼筑基中期冲到了筑基巅峰期,只待时机便可突破,难怪屈成礼这般高兴。   段怀啼才十七岁,恐怕要成为继宴清禾之后,又一个不满弱冠便能结丹的天才人物。   屈成礼还让鱼忘时在这次试炼大会中多加关照段怀啼。   鱼忘时:“嗯。”才怪。   不过,当鱼忘时拿到这次参加试炼大会的名单时,便知这次段怀啼怕是没机会了。   参加这次百年试炼的弟子共有五十名,人数算不上太多,但几乎全是资质不凡者,有两名弟子,还是五长老的亲传弟子,皆已结丹。   金丹期修士自然有更多的机会。   从掌门宫殿中议完事,鱼忘时还没走出正门,远远就看见了那抹艳丽身影,他立刻停住脚步,偷摸转身走了后门。   小兔崽子看来是被逼急了,都干出正门堵他这种事。   鱼忘时刻意避着他,直到试炼出发前,两人才算是真正见着了面。   见到他时,少年脸色十分幽怨。   鱼忘时很快就转开脸,当做没有看见。   段怀啼抿了抿唇,盯着鱼忘时走向宴清禾的背影,一双眸子格外幽暗。   鱼忘时走了过去,宴清禾停下跟其他长老的交谈看向他。   殿内弟子众多,宴清禾不便多说,只是刚启唇,便被鱼忘时笑眯眯地接了过去,“若遇解决不了的事,我一定会给六师兄传信。”   宴清禾眉眼舒开:“嗯。”   突听「噗嗤」一声,鱼忘时不必转身,只听笑声便可辨别对方的身份。   “抱歉,我没忍住。”   五长老发觉掌门都看向了他,像模像样地坐正了身子,只是脸上的戏谑笑意还未散去,仿佛听到多好笑的笑话。   “七师弟好歹是元婴期修士,此番试炼,他既不参与,自然遇不到什么危险,六师弟恐怕太过谨慎小心了。”   宴清禾抬眸看了他一眼。   五长老莫名感受到些清寒之意,好笑的表情收敛了起来,不坑声了。   掌门屈成礼将目光投向鱼忘时,欲言又止,最后对着参与的弟子们讲了规则。   这次试炼的地点之一在万回宗西南方的沧穹秘境,约莫两日后便可开启,宗门弟子可入内寻获珍宝、灵药,甚至是可以突破修为的机缘,进步大者,得分亦高。   但并非所有进入秘境的修士皆会有所进步,机缘就那么些,被旁人抢到那己方便会落空。   所以从这一刻起,哪怕是同门师兄弟,也成了阻碍自己的竞争者。   修道的世界,便是如此残酷。   而沧穹秘境名气不小,届时想必也有不少门派前往。   秘境开启时机无法细探,想要不落后于旁人,唯有早早去等待。   如预想之中的那般,鱼忘时带着万回宗弟子赶到秘境附近的山下时,已有好些个门派驻扎完毕。   “万回宗的弟子也到了……”   “今年是万回宗的百年试炼,想不到他们也挑选上了沧穹秘境,只是不知带队的是哪位长老,无论是哪位长老对我们都不利。”   万回宗虽然财力方面不敢恭维,但实力方面,却是被整个修真界认可的。   其他门派乘坐仙船之类的上等飞行法器,或许还不好确定具体是哪个门派,唯有万回宗,百年不变的御剑飞行,十分好辨认。   “咦,这是万回宗吗?领头的那位好像没见过?”   同他说话之人也辨了辨,“确实没有见过……不过,好像是个美人?”   此话一出,周围修士全都投目看去,恰好此时鱼忘时降下佩剑,他今日穿了身云卷外衫,衣角如雪片铺开,衣袂飘飘之际,那张玉色的秀颜展露无遗。   那一瞬间,饶是品阅过无数美色的修士,也不由地看呆了。   “这是……哪个门派的大美人?”   还没等这些人细看,便见一少年上前挡在青年身前。   少年身穿万回宗的天水色法袍,宽袖迎风飘逸,容色艳丽绝伦,只是脸色透着幽冷,目光掠过这些修者时,仿佛令人置身严寒。   他满身都是不容旁人亵渎所有之物的威迫。   待众人反应过来,才知这名令他们生出心悸之感的少年,修为只在筑基巅峰。   “段怀啼……”   鱼忘时落地还没看清是哪些门派,就被段怀啼挡住了大半的目光,他发觉这家伙老是喜欢自作主张地挡在自己前面,一点儿都没有规矩。   听出鱼忘时嗓音里带着几分严肃,少年转身,已经换了副柔弱的表情:“师尊,我御剑有些疲乏,一时没有收住剑势。”   鱼忘时对着少年这幅模样,刚升腾起来的气势又焉下去了。   “想必这位便是万回宗鱼长老吧?”一个模样俊俏的青年走过来打招呼,态度友好,“在下名叫月尔,乃一介散修。”   秉承着同为正道之谊,鱼忘时也客气地点了点头,只是心中暗自惊奇,他竟看不破这名散修的修为境界。   一种原因是他使用了隐藏修为的术法,另一种原因,则是他的修为在鱼忘时之上。   鱼忘时原本没有过多在意,可这名唤作月尔的散修却十分热情,他似乎非常清楚万回宗的百年试炼的规则,甚至还邀请鱼忘时组队一起,寻获的宝物可公平分配。   鱼忘时笑着道:“我不参与,只是关照门内弟子的安全。”   “是这样吗?”月尔怔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那可惜了,若我与鱼长老联手,这秘境怕是哪里都去得,无人可挡。”   鱼长老暗自心惊,听这话的意思,月尔的修为至少不低于他。   想了想,他半开玩笑道:“到时仙友若遇到万回宗弟子,还望以礼相待。”   “这是自然。”月尔粲然一笑,露出白净的牙齿,那双黑如夜墨的眸子更显得促狭,盯着鱼忘时秀致的脸看。   “今日跟鱼长老相谈片刻,便觉一见如故,料想日后必定有深入交流的机会,理当照顾后辈。”   鱼忘时:“……”   莫名感觉到哪里怪怪的。   哦,是背后突如其来一股寒意。   鱼忘时不用回头也能猜到那是谁,他对月尔点了点头,便转身去嘱咐宗门弟子检查随身携带的丹药及法器。   因为要保证这群试炼弟子的安全,所以鱼忘时也会进入秘境,顺便起到监督的作用。   正午时分,秘境有了开启的预兆。   鱼忘时让陆元宵将特制的传音符分发给所有弟子,一般情况下,这种传音符不会受到秘境的影响,若遇难事,方便鱼忘时前去救援。   没过多久,陆元宵回来了,手里还剩了一张传音符。   他小声告诉鱼忘时:“段师弟不肯要。”   鱼忘时闻言,在人群中找寻着段怀啼的身影。   少年容色卓越,本就比较惹眼,鱼忘时几乎一眼就扫到了他。   只不过视线交接的那一刻,段怀啼立马就别开了脸。   小兔崽子又闹脾气了。   鱼忘时拿过传音符,缓缓朝着段怀啼走去,走到对方身边,少年却又回头看他,漂亮的眸子里既带着怨气,又带着一股子闷气。   鱼忘时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一阵不自在,他问:“为什么不要传音符?”   少年语气幽幽的:“我要传音符有用吗?师尊为了躲我连雾凇峰都不回,我就算遇到了生命危险,点燃了传音符,师尊会来救我吗?”   这话让鱼忘时下意识想反驳他没有躲,但此时秘境已经开启,其他门派的弟子蜂蛹似的进了秘境,鱼忘时也没空再纠结这点问题。   “当然会来救,赶紧拿着。”   段怀啼听见这话,也没有任何神色变化,只是扭过脸道:“师尊惯爱骗人,我不想信了。”   眼见其余门派都走得差不多了,他还在原地磨蹭着不动,鱼忘时一时没有其他法子,只有耐着性子好言相哄:“这次不骗你,只要你点燃传音符,我就会立马赶过来,要是有一个字作假,等你出来后我听凭你差遣,这总行了吧?”   段怀啼还是摇头:“若我死在了里面,根本没办法实施师尊的诺言。”   鱼忘时咬牙:“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除非……”段怀啼又扭头看过来,眨了下眼,很小声地说,“师尊亲我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昨天忘记请假了,致歉。   因为最近有场挺重要的考试,而我码字龟慢,三千字的章节可能不止三个小时才能写完,所以权衡之下,接下来一周尽量做到隔天更新,一周后考完就恢复日更_(:з」∠)_ 第37章 障眼阵法   鱼长老一定很少进秘境吧   少年声音很小, 但一个字不落地钻进了鱼忘时的耳朵里。   鱼忘时怔了一下后,随后一阵气血翻涌。   听听这还是徒弟应该对师尊说的话吗?他怕是想找打!   接触到鱼忘时变得气恼的眼神后,段怀啼别开了眼,语气低落:“果然, 师尊根本就不关心我。”   他不给鱼忘时说话的机会, 起身作势欲走, 却被鱼忘时用力地按住,这才转眸看着鱼忘时。   两只乌黑的眼珠转啊转, 直勾勾地盯着鱼忘时。   青年又气又恼地瞪着他, 露出一点咬唇的贝齿, 红唇被他咬出一丝深白。   少年眼眸颜色悄然转深,声音放得更低:“或者……我亲师尊也可以。”   话音刚落, 鱼忘时就感觉自己的左脸挨了一下,像是羽毛轻拂过,有些痒,还有些热。   手里的传音符被少年抽出手,捏在了手心。   “师尊要记住刚刚说的话……”段怀啼拿了传音符还没走,嘴唇凑到他耳边, 语气带着几分愉快,“不然出来的话,师尊就要听我差遣。”   就在这一刻,鱼忘时感觉自己上当了。   不仅上当中计,还白白吃了个大亏。   鱼忘时用衣袖擦着脸,愤愤地看着段怀啼的身影走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他过来之前就叫陆元宵带着宗门弟子先进去, 刚刚那一幕没人看到。   不然他这个师叔也不用要脸了。   鱼忘时平息了一下呼吸, 这才进入了秘境。   秘境入口处地势较为平坦, 与秘境外并没有差别,但却有一颗非常高大的古树,树冠如盖,粗壮的根部凸出到地面。   鱼忘时进去时,宗门弟子已经组好了队,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唯有段怀啼,屡次拒绝了其他师兄弟想要结伴的提议,独自离开了。   鱼忘时决定就在这颗古树下等待,他周围也有几个其他宗门的带领人,本来隔了段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了过来,开始跟鱼忘时搭话。   鱼忘时闲着无聊,便跟他们随意聊了起来,他生得唇红齿白,肤如凝脂,虽贵为万回宗长老,但却没什么架子。   美人本就容易招人好感,更何况鱼忘时还温温和和的,就更容易让人想要亲近,其他门派的带领人情不自禁地放缓了语气,说话也细声细气的,生怕惊扰了美人。   不过没聊多久,传音符就有了动静。   是一个三人小队,似乎遇上了麻烦。   鱼忘时接收了传音,便听到那边传来宗门弟子气愤的声音。   他们运气很好地碰上了一株灵草,正要采,却被另一个门派的弟子抢夺了过去。   传音符那边还能听到两派弟子的争执声,万回宗弟子斥责对方恬不知耻,明明是他们先看到的,另一门派的弟子则不以为意,语气张狂,扬言秘境之宝没有规定说谁看的就是谁的,要看谁有本事拿到。   乍一听是有理,但作为同道,公然抢夺这个举动本身就显得非常卑劣。   巧的是,这个门派的带领人就坐在鱼忘时左手边,方才还眉开眼笑,高谈阔论,此时一张老脸仿如熟透,在鱼忘时看过去时,更觉没面子。   “这帮丢人的弟子,鱼长老放心,我绝不姑息!”   这人直接对着鱼忘时的传音符,气急败坏地将还在得意洋洋的那几人呵斥了一顿,并让他们归还。   那头被训得没了得意笑声,而万回宗弟子这才意平。   鱼忘时收起传音符,微笑着冲那位带领人道谢。   带领人羞愧得抬不起头:“不敢当不敢当,此事本就是我派弟子的过错,待我回去之后,定会严加管教。”   鱼忘时嘴上客气了两句,心头却很高兴。   省了一顿他跑路的功夫。   不过这种事也就仅此一回,之后鱼忘时又被传音符召唤了两次。   这两次都是弟子遇到了难题,但处境并不危险。   大概是鱼忘时在宗门内的脾气过好,有些投机取巧的弟子便打起了让鱼忘时帮忙的心思。   鱼忘时自然不会出手,并用传音符通知了所有宗门弟子,只有遇到危及性命之事,并且只有孤身一人时才可以传音他。   方才出发之时,鱼忘时见他们多半是组队进去的,就算其中一人受伤,也还有同门相互协助,更何况,这场试炼本就是需要淘汰掉一部分弟子。   发出通知后,传音符亮起来的次数就少了很多了。   鱼忘时看着过了大半天又亮起来的传音符,手指在上面轻点,传音符便传来少年有些喘气的声音。   “师尊……”   鱼忘时听见了他的语气,正要说可以向同伴求助,但很快想到段怀啼一个人进去的,他没有同伴。   特质的传音符不仅能不受秘境力量的影响传音,还能定位双方之间的位置,除非秘境力量过大,或者所处之地十分特殊。   段怀啼的位置能被传音符定位出来,已经接近秘境的深处。   一般以来,越靠近秘境的中心,所能碰到的机缘越多,那些妖兽灵草之类的珍宝,更喜欢灵气充裕的所在。   鱼忘时赶过去的路上,就遇见了不少小妖兽,不过都是低阶的,还没结出妖丹,擒杀的意义不大。   他看了一眼便准备离去,却见不远处有个人影隐匿在树丛中,似乎准备把这些小妖兽的主意。   鱼忘时觉得奇怪,但没想逗留地直往目的地赶去,没成想,那人却突然出声叫住他。   人从树丛里钻出来,鱼忘时才发现此人正是在秘境外见过的月尔。   月尔对着他热情道:“鱼长老,你怎么也进入秘境里面了,是要杀妖兽吗,我在这边发现了一个妖兽王,正准备埋伏他,鱼长老要不要跟我一起?”   鱼忘时以有要事婉拒了,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发现月尔跟上来了。   对上鱼忘时惊讶的目光后,月尔冲他挤了挤眼。   鱼忘时:“你不杀妖兽王了?”   “鱼长老既然有急事,身为朋友自然应当挺力相助。”   “呃……”好家伙,你这个朋友认得真快。   鱼忘时便不说话了,跟就跟吧,反正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等他找到传音符定位到的地点后,却没能一眼看到段怀啼。   四周很平静,草绿花香,一点儿都看不出什么战斗过的痕迹。   “是障眼法。”   月尔歪头笑起来,“鱼长老一定很少进入秘境吧,灵力比较充裕的秘境偶尔会形成天然的障眼阵法。”   紧接着他有剑化了个剑招,眼前景物如迷雾被风吹开一般,逐渐现出本来面目。   只见段怀啼双腿微弯,靠在树干上休息,在他面前不远处,则有一只庞大的妖兽尸体,鲜血染湿了毛发,胸膛及整个腹部都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腹腔中深红的内脏,看上去有几分狰狞。   鱼忘时发觉这只妖兽已经结丹了,相当于人类修士的金丹期。   而段怀啼只有筑基巅峰的修为。   少年靠着树干,天水色的法袍染上了不少红色,而他双目轻阖,胸膛起伏的弧度似乎都有些浅。   鱼忘时心里一个咯噔,立马迈步过去。   少年柔软的头发微乱,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美感,反而因为满身鲜血显出几分妖异,如果他不是合着眼呼吸低弱的话。   虽然他已经到达了筑基期巅峰,但众所周知,修真界的各个领域存在着巨大的实力差异,杀死一只结丹期的妖兽到底还是太勉强了。   鱼忘时呼吸顿了顿,正欲检查少年身上的伤势,伸出去的手掌突然被抓住。   段怀啼睁开了眼,眸子里划过一丝狡黠:“师尊,你的呼吸乱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先到这里 第38章 五色灵芝   俗话说心焦则乱   被抓住的掌心热得烫人。   鱼忘时有一瞬间的惊乱, 紧接着耳里钻进了段怀啼的声音,心头又是莫名一跳,却见段怀啼眼眸里含着得逞的笑意,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着了他的道。   段怀啼含笑的双眸脉脉地望进他眼里, 仿佛印证了什么猜想, 眼神都透着愉悦。   “好玩吗?”   鱼忘时抽回手, 声音沉了几分。   见他面色不对,段怀啼立马收敛起眼中的得逞, 眨了下眼眸。   “师尊……”   “我问你装死骗人好玩吗?”这句的语气更沉。   段怀啼半张的嘴唇静止了, 连卖乖的表情都正色了不少。   “我没有骗……”   话没说完, 就被一记眼刀刀得闭上了唇。   鱼忘时眼神还带着冷气,把人瞪得闭了嘴, 才重新蹲下身,一言不发地检查起他身上的伤势。   段怀啼身上的伤不是假的,只不过有部分血是沾了妖兽的,看起来恐怖了很多。   他全程绷着脸,段怀啼不敢再招他,老实了不少。   处理好伤口后, 段怀啼就想哄哄他,可鱼忘时立马松开他,自顾自整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品。   段怀啼眨了下眼,视线顺势落在不远处仿佛路过但却一直乐呵呵望着这边的月尔身上。   月尔见到这对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了,乐得笑眯了眼:“俗话说心焦则乱,小兄弟, 你身为徒儿, 怎可让你家师尊忧心, 也难怪会让脾气甚好的鱼长老生气。”   段怀啼偷瞄着鱼忘时:“是我的不对, 我错了。”   他也不狡辩,态度乖得不行。   可鱼忘时只顾着整理东西,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眼见鱼忘时起身欲走,段怀啼坐不住了,忙唤住他:“师尊,我还伤了腿。”   段怀啼确实伤了腿,鱼忘时给他用了上好的伤药,可再好的药也不能立马见效。   月尔在旁打量得津津有味:“确实伤了腿,怕是走不了。”   鱼忘时只瞥了一眼:“既然走不了,想必也试炼不成,不如趁早放弃。”   月尔瞧了瞧段怀啼的脸色,又道:“鱼长老少进秘境,恐怕有所不知,猎杀结丹期的妖兽后,此处会出现灵气波动,说不定还会引来更多嗜血气的强悍妖兽。”   鱼忘时神色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   段怀啼这回学乖了不少,他不说话,只是拿眼巴巴地瞧着鱼忘时。   鱼忘时这才看了他一眼,准确的说,是在看向他的腿。   在段怀啼透着希冀的眼神下,他冷哼了一声:“那正好,想必在此地守株待兔,便能猎杀更多的妖兽,也省得到处去寻觅妖丹了。”   “呃……”段怀啼方知,鱼忘时是真的生气了,不好哄的那种。   气氛就这样僵持着,还是月尔用笑声打破尴尬:“小兄弟,鱼长老看着就身娇体软,做不来伺候人的活儿,但月某人皮糙肉厚,若你不嫌弃,不如由我来扶你?”   段怀啼看了他一眼。   鱼忘时虽未看去,但却动了动耳朵,心道这月尔又坏他什么事。   过了片刻,传来段怀啼有些妥协的道谢声。   眼见月尔笑着去扶他,而段怀啼亦将身体半靠在月尔肩侧,鱼忘时看了两眼,又收回视线。   当然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月尔这厮冒出来坏事,他才有些不满,想来是段怀啼身为主角,机遇不可绝,凭着美色又俘获了一枚鱼苗的倾心。   三人一同远离了结丹期妖兽的地盘,在一处低矮的山洞前停了下来。   鱼忘时看了眼后面那两人,“你既然不愿意放弃试炼,那便在这里养伤。”   段怀啼意识到什么,一直望着他的眼十分动容:“师尊是要走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似乎是想站起来靠近鱼忘时,不过刚走一步,就踉跄了一下,还好被月尔及时扶住。   两人小半边身子几乎都挨在了一起。青年高大威武,英气不凡,少年形影单薄,但胜在脸似皎月,画面看上去居然颇为养眼。   鱼忘时停顿了一下,才道:“是。”   就不打扰你们郎情妾意了。   听到这话,段怀啼的眼神立马变得失望,想再说话又怕鱼忘时更生气。   月尔扶他坐下后,回头兴冲冲道:“鱼长老要走?那太好了,鱼长老,我们一起走吧。”   鱼忘时愣了一下,段怀啼很快出声:“不行!”   月尔兴冲冲的脸变得纳闷,鱼忘时也奇怪地看过去。   段怀啼根本没看月尔,但话是对月尔说的:“多谢兄台扶我,来日定当回报,不过我家师尊很忙,没有空闲工夫与你同行。”   这是在明晃晃地下逐客令,月尔好歹是个实力不凡的修士,有些尴尬,也有些恼怒。   “小兔崽子大言不惭,我看你受了伤可怜巴巴才扶你一把,真不识好歹!”   说罢,月尔气愤得扭头离开。   鱼忘时眼见这两人方才还其乐融融,突然就翻了脸,更搞不懂段怀啼为何要激怒月尔。   他不信段怀啼看不出来,月尔至少是个金丹期以上的修士,若能加以利用,还怕试炼取不到好成绩吗?   可他看过去时,段怀啼只是微微垂着脑袋,虚虚地抽了口气:“师尊也要走了吧,也对,我这种人,反正也不会有人关心。”   “呃……”鱼忘时无力吐槽,明明是他把人气走的,反倒怪起别人不关心他。   在原地犹豫了半晌,最终,鱼忘时还是没离开,而是找了块离得不远不近的石头坐下。   估摸着药效起效不过一两个时辰,反正现在没什么宗门弟子需要他去救援的,他闲着也是闲着,就不回入口处了。   段怀啼垂着头,借着洒落的发丝遮住了脸颊,轻轻勾了下唇畔。   可没等到半个时辰,山洞外面忽然传来了奇怪的响动。   鱼忘时听到声音后有些戒备,便见一抹五彩斑斓的光影飞快地从外面掠进来,没入洞穴深处,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紧随而至。   来人竟是万回宗的试炼弟子,一共三人,发现洞穴之中还有人在,皆是一愣。   三人皆抽出了剑,视线掠过鱼忘时,还看到坐在另一旁的段怀啼,当即轻笑一声:“原来是小师叔和段师弟,莫不是因为段师弟修为浅薄,小师叔特地贴身保护他?”   另一人怪声附和道:“难怪方才用传音符通知所有弟子,非到性命关头不可使用传音符,原来小师叔忙得很,哪有功夫管其他弟子的死活。”   这三人皆是五长老座下的弟子,性格脾气也随了五长老,嚣张跋扈惯了。   鱼忘时自是不会被这般轻易激怒,平静道:“我来此处,自然是遵守了我立下的规矩。”   方才三人一同进来,将这洞穴里的情形观察得七七八八,也看到了段怀啼身上带着伤,只是他们家五长老与鱼忘时向来不对付,下面的人自然也跟鱼忘时不对付,存心想要用话刺一刺。   这厢见鱼忘时没多大反应,自觉无趣,只问:“我们方才一路追寻宝物而来,却在这附近失了宝物踪迹,不知两位可有见到?”   鱼忘时微微动了动眉,却听见段怀啼带笑的声音:“敢问三位师兄要找的宝物可是全身冒着五色光彩?”   那人急吼吼问:“正是,你可有看见?”   段怀啼笑吟吟地指道:“它钻进了你左手边的洞穴里。”   这山洞外在看上去与寻常山洞无异,但内里却大有乾坤,分为三个岔口,其中一个岔口隐隐有冰雪之势,另一个岔口靠近便有火灼之感,还有一个则感觉到有清风拂过。   段怀啼说的那个,便是有风吹的那个。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信。   最终还是中间那人发问:“你确定是这个吗?”   他看向段怀啼的眼神里带着怀疑。   相比较起来,这个岔口看起来最为平静。   这人叫司长楷,是三人中修为最高者,已经达到了金丹期巅峰,这次也是想借着试炼,突破到元婴。   段怀啼冲他微微一笑:“不敢假言于师兄。”   司长楷长相英武板正,资质不错,乃是五长老座下最得宠的弟子。   他虽少言,实则骨子里却最为傲慢,素来讨厌容颜艳丽的男子,可却被这一笑弄得烫了脸。   “我们走。”   司长楷心神荡漾,根本没来得及细想,便带人钻了进去。   鱼忘时自然也没错过那一笑,面上不显,心中却暗暗想,果然是天生的鱼塘主,逗弄鱼苗的手段还是这么能耐,只不过轻轻笑了下,就让对手稀里糊涂地信了。   段怀啼见那三人消失在了风洞岔口,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回头去看鱼忘时。   鱼忘时及时别开了眼,余光却扫到段怀啼缓缓站了起来,等到他要走到那雪洞岔口处时,还是没忍住出了声:“你干什么?”   段怀啼乖巧回答:“去抓五色灵芝。”   伤都没好还想着试炼!   鱼忘时的脸色不太好看:“你这个样子进去,若是在抓五色灵芝的过程中出了意外,我是不会出手的,否则就算作是违规,我是不会……”   话未说完,段怀啼却歪头笑了起来:“我会安全出来,师尊不用太担心我。”   鱼忘时忍不住瞪他一眼:“谁担心你?只是我会很难做,你非得在这时候想着试炼?”   段怀啼懵了一下,似是有些迷惑,随后眨巴了下眼,“不是为了试炼,只是不想让他们拿到五色灵芝。”   顿了顿,他认真地看着鱼忘时,语气竟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道:“不仅不能拿到,还应该为他们对师尊的无礼付出代价。”   说罢,趁鱼忘时愣怔之际,他便从岔口处进了去。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这些天有事耽搁了,抱歉,明天开始日更 第39章 诡异邪毒   邪宗的人混了进来   五色灵芝本身并无攻击力, 但身为疗伤奇药,天生灵性,根部如足,逃跑速度极快, 而且生长环境有天然的保护屏障, 若无命定机缘, 一般修士很难抓到它。   鱼忘时时不时观察着风雪岔口,见岔口并无明显异处, 神色却不怎么轻松。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岔口处传来了凛冽的风声。   紧接着三团人影被狂风甩在山洞壁上, 滚作一团。   司长楷三人皆被风刀刮伤,法衣破了好些口子, 刚爬起来,便对上了鱼忘时的视线,只觉得脸色无光,狼狈至极:“风洞里根本没有五色灵芝!”   鱼忘时扫了他们一眼。   司长楷见他不答,心下更是恼怒,找了一圈发现段怀啼不在, 这才明白上当了。   三人对视一眼,也不走了,就在山洞里等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雪洞里一股冷气吹来,漫天飞雪中,少年翩翩落地。   五彩的灵芝在他手中逃脱不得, 挣扎间被装进了乾坤袋。   司长楷三人看得眼里滴血, 怒声质问道:“段师弟, 你这是何意?”   段怀啼不紧不慢地道:“司师兄不是看到了?”   “你骗我们!”   段怀啼笑了:“那又如何?”   “你……”三人一阵气怒, 转头看向鱼忘时,“小师叔便是这般偏袒自己的徒弟吗?”   鱼忘时道:“我全然未插手,何来偏袒之说?”   三人脸色十分难看,咬咬牙后离开了。   待三人彻底消失,鱼忘时才微微皱起眉,对段怀啼说道:“你太张扬了。”   明明可以在里面就把五色灵芝收起来,偏偏要拿出来现眼。   段怀啼眉眼间还带着些霜雪,清冽与艳丽的极致交锋,他眨了下眼:“我故意的,谁让他们敢对师尊那般说话。”   鱼忘时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看,没顶住别开了头。   可身为师尊,哪有被徒弟看得扭过脸的?   想了想,鱼忘时又把脸扭回来,“你的伤势没什么大碍,我也该走了。”   那伤药不愧是宴清禾炼的,短短时辰内,段怀啼便又恢复了活蹦乱跳。   段怀啼没有借口再要他相陪,只不过要把五色灵芝给鱼忘时。   五色灵芝乃是秘境罕见的解毒奇药,能遇见已经算是难得机缘,更别提抓住它了。段怀啼身为这本书的主角,能抓住五色灵芝不稀奇,但从消耗的时间上来看,定也没有太轻松。   鱼忘时拒绝了,虽然是好东西,不过他拿来没什么用,而且也不是他自己拿到的。   “这是赔罪礼,师尊就别生我气了。”段怀啼如小狗般张眼望着他。   鱼忘时看了看他,最终收下了。   临走之前,他还是交待道:“五长老的徒弟向来睚眦必报,你这次抢了他们看中的宝物,必定会被他们盯上,你一个人当……当心些。”   鱼忘时还是头一回对少年说这种话,他觉得颇不习惯,语气显得干巴巴的,还别了下眼,不然说不出口。   可就是这一别眼的功夫,松懈了少许,让对方有了可乘之机。   等到鱼忘时反应过来脸颊多了一小处湿润,竟是挨了一口,顿时恼怒。   可段怀啼动作格外迅速,只看到他双眸愉悦地眯起,人很快就没影了。   “呃……”鱼忘时用衣袖狠狠地擦脸,简直快要被气死。   他就不该对这小兔崽子掉以轻心,不,就应该让他自生自灭!   待他走出山洞,没过多久,便感觉身后有些异样。   鱼忘时眉头一皱:“跟踪我可没什么好处。”   “哈哈哈果然瞒不过鱼长老!”   笑声响起的同时,那人也现出身来。   竟是之前愤怒离去的月尔。   鱼忘时面上不显,心中却微微警惕,猜测着这人跟着他的目的。   月尔倒是表现得大大方方的,跟鱼忘时打了声招呼,只是没说两句,双眼便黏在了鱼忘时的脸上。   他惊呼道:“哎呀,这么凉爽的时节已经开始生蚊子了吗?竟将鱼长老的脸都咬肿了,那蚊子可真够坏的!”   鱼忘时听着这话就回想起方才的情形,他忍不住纠正,“没有肿,只是有点红。”   “那也咬红了,这坏蚊子真该打一顿。”   “呃……”越描越黑,鱼忘时索性闭口,打算绕过他走,谁料月尔又跟上来,笑嘻嘻道:“我说真的,这只坏蚊子这般不安好心,鱼长老要当心呐,莫要再被他咬了还舍不得打。”   鱼忘时脚步顿了一下,没理他。   待回到秘境入口处,发现几大门派的带领人正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地上还坐着一人,几人看见了他,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   “鱼长老,你回来得正好!”   地上那人身穿绯红色法衣,乃烟霞派的标志,此时却粗喘着气,面容缠绕着一股青灰气流,似乎有重伤在身。   鱼忘时一看便知此人已有筑基巅峰的修为,若是同行弟子抢夺宝物,应当不至于伤成这样。   “是邪宗的人混了进来……”那烟霞派弟子撑开了眼,“邪宗不知对我的师弟做了什么,师弟发狂攻击我,我……来不及防备……”   旁边的门派带领人也道:“不仅如此,邪宗还做了些手脚,使得我们特制的传音符都失去了功用。”   此话一出,鱼忘时立刻检查起他的传音符,发现联系不上其他弟子,心里顿时一沉。   邪宗人马伪装成正道弟子进入秘境,确实防不胜防,只是不知来的是哪一邪宗人马,可别是……   试炼过程中出了这样的意外,便又将试炼的难度提升了不少,不过万回宗弟子结伴同行,只要应对恰当,倒也不需要过多担心。   只是段怀啼……这兔崽子对旁人一向谨慎,应当也不会中计才对。   “鱼长老,你在想什么?”   鱼忘时一回头,发现月尔不知不觉凑了过来,放大的脸离他只有几寸距离。   想到这厮修为不凡,且身份不明,脚顿时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月尔一脸惆怅:“鱼长老,你后退的动作真是让我好生伤心啊!”   鱼忘时眼观鼻,鼻观心。   烟霞派带领人给那名弟子调息治伤,不料,那弟子却突然出手。   众人大惊,烟霞派带领人毫无防备,挨了一掌。   那弟子眉宇间全是黑气,眼神也与之前大不相同,发狂之后似乎连修为都增加了不少,几位金丹修者费了不小劲儿才将人制服,被钳制着双手按在地上还挣扎着要伤人。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他是邪宗人所化?”   “邪宗狡诈邪恶,不得不防。”   “这些邪修简直无法无天,依我看,此人不能留!”   烟霞派带领人争辩道:“他是我派弟子,只是中了邪宗的毒计,为何要杀他?”   “你如何肯定他是你宗门弟子,万一是邪修所化呢?”   “我带的弟子我还分辨不出吗?”烟霞派带领人声音已经有些怒意。   那人冷哼道:“那可不一定,万一他不怀好意,牵连到我们可不好说,我们这么多人的安危不比他一个人重要?”   “你……”   月尔没皮没脸地跟着鱼忘时,鱼忘时走哪儿他都凑到一块儿去,听到这话笑着道:“真好笑,正道满口仁义道德,遇到屁大点事儿,就想着保全自己,牺牲同道。”   说罢看了一眼鱼忘时,又道,“哎呀,忘了鱼长老在旁边,我这人自幼年便不爱读书,说话学不来文质彬彬,还望鱼长老莫怪。”   他嘴上说着莫怪,语气却巴不得鱼忘时跟他逗几句。   鱼忘时见识过这种人,知道这种人越跟他说越来劲,不理睬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都别吵了,不是还有鱼长老在,他一个筑基期小修士,能在鱼长老眼皮子底下翻出什么浪?”   鱼忘时冷不丁被人拉出来主持大局,此时围在入口处的各派因为意见不合分成了两波,烟霞派要保自家弟子,陨星门却要求消除祸根,其余几个门派则是犹豫不决。   在检查完烟霞弟子胸口中一道隐秘的剑伤后,鱼忘时推测道:“应当是中毒所致,他在其师弟攻击他时已经中毒,导致神智癫狂,莫要碰他的毒血。”   话刚落,有人便惊慌道:“方才制服他时,我不慎被咬了一口。”   鱼忘时给了他一粒解毒丹。   其余人见到鱼忘时的举动,便知鱼忘时无心动手。   陨星门几人见状,更是脸色难看地离开了此地,像是生怕被波及。   夜里传音符依旧没有反应,鱼忘时有些心不在焉,烟霞派那名昏迷的弟子忽然再次发作,还挣开了绳索,制服他的过程更困难了些。   “他的修为似乎又提升了?”   “是不是我们也想提升修为的话,让他咬一口就行?”   “那你去,我可不想死。”   “呃……”这毒太过邪门,连解毒丹都对其无效,当天夜里,那名被咬了手腕的修者也发起狂来,六亲不认。   这还是秘境的外围处,不知里面又是何种场景。   “当心!”   鱼忘时想得有些出神,突然听到这一声,下意识抬起头,只见跟他一起制服中毒弟子的烟霞派带领人,眼冒冷光朝着他扑了过来。   鱼忘时当即抬手一挡,那人却顺势抓住他的手,张口咬下,突来剑光一闪,烟霞派带领人痛呼一声,鱼忘时感觉有人抓着他在地上滚了一圈。   火光中,那人眼里仿佛跳动着一团危险的火焰,紧紧地攫着他。   鱼忘时偏头看了一眼,那烟霞派带领人颈上多了道剑痕,双目还睁得大大的,表情定格在痛苦那刻,可见下手之人手法之快,剑招之邪。   “月……月兄?”   月尔盯着他看,忽地笑了:“怎么这会儿叫起月兄来了?”   作者有话说:   QAQ 第40章 互相试探   比如说,魅骨   鱼忘时沉默一瞬:“劳烦月兄让让。”   月尔却慢腾腾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呃……”此刻鱼忘时是以一种古怪的姿势躺在地上, 而月尔则俯视着他,单手放在他肩上的动作看似为护他,但也掌握着鱼忘时的要脉。   鱼忘时身体不由地紧绷,不对劲, 此时的月尔很不对劲。   莫非也中了邪毒?   刚有此猜测, 头顶上的月尔忽然垂首, 朝他颈边靠近。   “鱼长老,你身上……”   鱼忘时袖中早已蓄力, 若是月尔再靠近他一分, 他出手也不会客气。   可月尔却没再动了, 鱼忘时只听见一句:“好香——”   鱼忘时:“?”   “鱼长老平时可有用熏香?”   “不曾。”   “是么……那怎么会这么香。”月尔做了个嗅的动作。   鱼忘时不再犹豫,推开他自己站了起来。   方才月尔动手, 动静不小,但竟没有一人过来,最多隔着段距离观望。   不知不觉,原先还聚在一起聊天的各个门派全都有意识地分开,各自为营,但却没有哪一个门派选择离开此处。   毕竟里面的情况可能会更糟糕。   此次试炼对万回宗弟子真是极不友好。   传音符不起作用, 弟子们便只能凭借着自身本事,若实在无法应对,那便只有放弃试炼回到这里,等待秘境再次开启。   接下来的两天,陆陆续续有各大门派的弟子退回到秘境入口处,并且带回了不慎中毒的同门。   其他门派的中毒弟子可冷眼旁观, 但自家门派的弟子便不能, 否则会寒了弟子们的心, 若是传出去, 也会叫人贻笑大方。   “啧啧……这便是正道……”   鱼忘时不用回头,便知说出这话的人是谁。   他心念一动:“不知月兄又是出自何门何派?”   “我?”月尔笑了起来,“无门无派,一介散修罢了。”   “那月兄必定见多识广,依月兄看,此次作恶的手法是出自哪门邪宗之手?”   “邪宗数不胜数,鱼长老这话倒是问倒我了。”月尔作出一副为难状。   鱼忘时心道,虽然邪宗众多,但论声望地位,以及邪修头子的名号,当属当世第一邪宗——天邪宗。   天邪宗宗主被万千邪众奉为邪主,也是原书里最大的反派,可见其猖狂。只是原书里对他的描述并不是太多,最重要的剧情便是觊觎段怀啼母亲身上的魅骨,对其一家三口百般折磨,导致段怀啼父母双亡,是段怀啼下定决心复仇的根源。   在小说中后期,此人便被修为暴涨的段怀啼以残忍手法愤而杀之。   虽然出场不是很多,但鱼忘时记得很清楚,邪主有个特殊爱好,便是以毒人炼骨,再以毒骨练邪功。   越优秀越罕见的根骨,越受他喜欢。   鱼忘时很快就想到了段怀啼,段怀啼身怀魅骨,若是一旦暴露,恐怕会成为邪主的第一目标。   如今筑基期的段怀啼,还不是邪主的对手。   鱼忘时心思千百转,这时,却见又有一群人出来了。   这几天有不少修为尚浅的弟子都主动放弃了,常常在半路碰到一起,本不足为奇,鱼忘时不经意扫了一眼,忽然又将视线转回。   人群里有两人穿着万回宗宗门的法袍,在对上鱼忘时的目光之后,略有些闪躲。   鱼忘时叫住他们:“司长楷呢?”   这两人正是司长楷的三人小队成员,听到鱼忘时的话,脚步猛地顿住,对视一眼后,道:“司师兄他……好心救人,结果被毒人攻击,摔下了山崖。”   鱼忘时沉下了脸:“司长楷可是有金丹期的修为,怎会这么轻易就被毒人打下山崖?”   这番话简直错漏百出,以司长楷的作风来看,可不像是会主动去救人的。   那两人立刻就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话。   鱼忘时见状,心知果真有异,沉声问:“究竟怎么回事?”   在鱼忘时的逼问下,那两人才道出了实情。   原来,他们三人并未真正离开那个山洞多远,只待段怀啼与鱼忘时分开,便打算出手将五色灵芝夺回来,顺便教训教训段怀啼。   谁知,段怀啼性子拗得很,怎么也不肯松口,司长楷来了气,便动起手来,原以为教训段怀啼很轻松,不料反而吃了亏,段怀啼跌落山崖时硬生生拉上了司长楷相陪。   两人说着话,视线往鱼忘时身旁飘去:“我们还以为小师叔已经知道了此事……”   鱼忘时注意到他们眼神里带着惊疑、古怪。   而他旁边,除了死皮赖脸跟过来的月尔便没有其他人。   “他们跌落的山崖在何处?”   “在离此处西南方五里左右……”   “鱼长老可是要去救人?不如带上月某同去。”   月尔跟了上来。   鱼忘时深知自己拒绝这人也会跟上来,索性不管他,可烟霞派和陨星门同样派人跟了上来。   几人脸上浮起笑意:“鱼长老可需要帮手?山崖地广,想必多些人才能更快找到令徒和司道友。”   是想找人还是找五色灵芝?   方才鱼忘时逼问弟子的谈话并没有刻意避开这些门派,所有人皆听到了五色灵芝的下落在段怀啼身上。   而五色灵芝作为几乎可解世间万毒的灵药,自然成为了争抢的目标。   可他们却忽略了,纵使有五色灵芝,也只有五片灵芝瓣,最多可救五人。   眼下中毒的人远远不止五人,到时候邪宗还未现身,只怕这些正道门派就已经起了内讧。   这也是鱼忘时迟迟没有拿出五色灵芝的缘故。   “不必了,此事我一人足矣。”   鱼忘时说完这句,便拿出飞行法器向着山崖而去。   到达山崖上方,果然在崖边发现了法器打斗的痕迹,然而崖下弥漫着浓厚白雾,肉眼难以看清下面的情况。   “哎呀,这可真是不好找。”月尔道。   鱼忘时没回他,只欲架着飞行法器往下探寻,又听月尔道,“鱼长老,你看,我们是分头找呢,还是一起?”   鱼忘时原本没心思回答他,但想到月尔身份成谜,只怕会暗中搞事,耽误他救人,还是把他放到眼皮子底下为妙。   便道:“劳烦月兄同我一路。”   月尔挑眉:“我就知道鱼长老舍不得同我分开。”   鱼忘时:“……”   心头暗暗骂了句植物,鱼忘时催动飞行法器下降,在茫茫白雾中搜寻起来。   这白雾能见度极低,甚至连山崖壁的藤蔓缓缓朝着他们靠近都未能及时发觉。   藤蔓借着白雾的掩护,出其不备地缠上飞行法器。   鱼忘时只觉身形一晃,察觉到是崖壁的藤蔓作怪,立马翻出长剑砍去。   藤蔓层出不穷,接二连三地向着鱼忘时的腰部缠去。   鱼忘时刚躲过一波藤蔓攻击,落地点恰好落入了藤蔓之口,眼见躲闪不及,另一边的月尔却及时出手,将其尽数击碎。   “多谢。”   鱼忘时暗松一口气。   月尔还是笑:“何必跟我如此客气?”   鱼忘时又想到什么:“这些藤蔓十分古怪,韧性极强,藤条周身隐隐有股黑气,不像是普通藤蔓,倒像……”   月尔淡笑道:“秘境之中,这些植物也吸收了不少灵气,倒也不足为奇。”   “可这些藤蔓为何多数朝着我一人攻击?”   方才对战之中,鱼忘时便有留意,这一停顿的功夫,才给了藤蔓可乘之机。   月尔笑容顿了一下,半真半假地开玩笑道:“也许,鱼长老格外招它们喜欢?”   “呃……”那可真够区别对待的。   见鱼忘时表情索然,月尔又一副言之凿凿的语气道:“鱼长老莫要不信,修者根骨大有不同,有些根骨天生就有优越性,能轻而易举地获得灵物的喜爱……比如说,魅骨。”   最后两个字,月尔缓声吐出。   鱼忘时却不由地呼吸一重。   “魅骨天成,夺人心魄,就连灵物都逃不过。”   月尔说完,忽地又看向鱼忘时,眼中奕奕,“鱼长老不妨回忆一下,这一路走来,是否格外招灵物的喜欢?”   鱼忘时对上他的眼神,心头莫名一跳,莫非他知道五色灵芝在他的身上?   不,也有可能是试探。   此人跟着他的目的,只怕就是为了五色灵芝。   鱼忘时心绪几转,但面容上却仍是淡定,毕竟之前在面对段怀啼的时候,这份功力就修炼出来了。   是以,他只是惋惜地说了句:“可惜,我身为带领人,只负责守护试炼弟子的安危,什么灵物都没有碰到。”   月尔「哦」了一声,语调似降似扬。   “是这样么?”   鱼忘时一副「确实如此」的遗憾表情。   他转身又去乾坤袋里掏出飞行法器,方才那些古怪藤蔓居然能将飞行法器腐蚀,已经不能再使用了。   等到鱼忘时拿出新的飞行法器,却发现月尔仍旧在用一种略带揣摩的眼神在看他。   “你……”鱼忘时只以为他还没有打消疑虑,“为何这样看着我?”   这话一出,月尔的表情更加难以琢磨,黑漆漆的双目隐在白雾之中,竟有几分渗人。   鱼忘时顿生警惕,心道他该不会是打算直接动手夺宝,这个想法刚冒上来,月尔便低低地笑了起来。   “谁让鱼长老格外好看呢?”   他笑得温柔极了,看着鱼忘时的目光像是看着鱼忘时最宝贝的情人。   可鱼忘时并没有因此松懈半分。   月尔眼神锐利且阴邪,仿佛透过了他的皮囊,正在剜割他的骨肉。   “不止皮囊好看,就连骨相,竟也令人难以抑制地……心动。”   鱼忘时只觉一股阴寒之气,穿透白雾,从脚底蔓延到背脊。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从今天开始日更;   对不起大家,这章留言发个小红包补偿一下 第41章 缠人藤蔓   你怎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有片刻的沉寂, 鱼忘时手心出了些汗。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这句缓和气氛的话说出来,月尔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仿佛鱼忘时刚才感受到的杀气, 只是他的错觉。   他甚至还望着鱼忘时轻轻笑了一下。   鱼忘时只觉得瘆得慌, 更加不想再跟这人同行。   「月兄」他挤出一个假笑,“这崖底广袤无垠,不如我们分开寻获, 半个时辰后到此处会和。”   月尔也笑:“好啊, 只是到时候鱼长老可要记得回来。”   傻瓜才要回来!   鱼忘时默念了句, 飞快地离开了。   他要尽快找到段怀啼。   但段怀啼没找到,他竟是先遇到了一人。   月尔。   那是一蓬由绿色藤蔓构成的巨大的树, 垂下来的藤条裹成一团,只留下一截衣角。   而月尔站在不远处,抱臂欣赏着这一幕。   这,他什么时候跑到自己前面去了?   鱼忘时意识到很有可能被月尔缠上了,当即想要转身,但还没走, 就听到了月尔喊住他的声音。   “鱼……长老——”   鱼忘时的脚步钉在原处,然后缓慢转身。   “你怎么来了?”月尔望着他,眼里带着些惊喜。   鱼忘时望着这张才分别不久的脸,手指不由自主按紧了长剑。   但当月尔朝他走过来之际,鱼忘时才觉察出那话中的不对劲。   他顿了一下,问:“你又怎么在这里?”   “我……”月尔原本笑嘻嘻的脸上闪过一丝闪避, 然后又很快兴奋道,“当然是寻宝了, 我发觉这座山崖下面灵气格外充裕, 便笃定会藏有稀世珍宝。”   鱼忘时也不戳穿他,只是指着藤蔓树上垂下来的衣角问:“那是我们万回宗弟子的衣服。”   月尔转着眼珠子:“谁让他出手抢夺我的宝贝,秘境历练,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实力不济者还敢胆大妄为,不就是找死吗?鱼长老应该清楚这规矩才是。”   那藤蔓有腐蚀性,连飞行法器都能腐蚀,更何况修士的皮肉。   司长楷个性跋扈,心思毒辣,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好在这颗藤蔓树上只有一截衣角。   鱼忘时掀眸看向月尔,“那你可有看见我的徒弟,段怀啼,他跟这人发生了争执,我正在找他。”   月尔原本还有些紧张,听到这话,神色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只道鱼忘时是信了,不然,他还真不好交待。   “不曾看见。”月尔观察着鱼忘时的表情,“他在山洞里对我那般不客气,我可不关心他的死活。”   如果不是有司长楷小队成员的话,鱼忘时可能就信了。   只有段怀啼一人对上司长楷的三人小队,简直毫无胜算,但是,如果加上一个修为不亚于元婴的帮手,情势便会完全逆转。   所以司长楷的同伴回到入口处,在看到他身边的月尔时,才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了震惊和恐惧。   此月尔已非彼月尔。   可这样一来,段怀啼的下落还是无从知晓。   鱼忘时不想耽搁时间,他要在「月尔」之前找到段怀啼。   在他打算离开之时,月尔又追上来,叹息道:“不过,鱼长老的事就是我的事,既然鱼长老要找徒弟,我也只有勉为其难地原谅那个臭小子。”   鱼忘时:“……”   虽然无语,但没有拒绝。   既然月尔能帮着段怀啼退敌,想必也是真心想找人。   至于月尔为什么要帮着段怀啼?   也许是段怀啼该死的主角(海王靠脸)体质,也许是……   鱼忘时心中沉吟了下。   见鱼忘时不理睬,月尔讪讪地摸摸鼻子,没话找话。   “鱼长老可要小心啊,这崖底除了这古怪的藤蔓难缠,还有许多失了心智的门派弟子,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一个个跟发了疯的,就连同门也都认不得了。”   这下面也有中了邪毒的弟子?   鱼忘时心中一动。   “很多吗?”   月尔一愣,见他开始搭话了,忙不迭道:“可不少呢,起码有这次所来门派的大半人数!”   这么多人。   鱼忘时心中隐隐冒出一个猜测。   这崖底莫非就是邪毒的根源所在?   白雾笼罩的崖壁、树丛以及地面,几乎全都有手臂粗的藤蔓盘旋。   看似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背后,却蛰伏着古怪和杀机。   因为有白雾的遮掩,鱼忘时搜寻起来费了些时间,然而在附近都搜遍了,也没有见到段怀啼的半分踪迹。   按道理来说,段怀啼若是和司长楷同时坠落崖底,那坠落地点应该不会相距太远。   除非……   “除非人已经没了……”月尔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叹息着说出这个结论。   “不可能!”鱼忘时几乎很快就否决。   月尔有点惊疑地看着他:“可除了这个答案没有其他的可能。”   “呃……”   “鱼长老不要忘了……”月尔提醒他,“这藤蔓有腐蚀性,一旦被缠上便挣脱不开,说不定令徒连尸身都被……”   “我说,这不可能!”   鱼忘时加重了语气,连司长楷都还能留下衣角,段怀啼怎么可能……   可司长楷的修为在段怀啼之上。   不,段怀啼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怎么可能会死?   怎么可能会这么早死?   鱼忘时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胸口处的跳动频率有些失常。   就在这失神的瞬间,危机悄然而至。   潜藏在白雾中的毒人挥舞着指甲,张口袭来。   幸而鱼忘时听见些响动,及时避开。   他右手一直握着长剑,强迫自己回过心神,可就在反身动手那一刻,又停住。   这些毒人也是进来秘境历练的弟子而已,却成了邪宗的阴毒武器。   鱼忘时没有出剑,只是将其制服,然后使了个定身法。   还好攻击人数不多,不然毒人太多想不伤人都难。   “离开这里。”   这里已经被毒人发现,说不定还有更多的毒人聚集过来。   但他们似乎走到了毒人窝,一路走过来,又遇到不少。   鱼忘时秉承着保护己身的原则没有下杀手,毕竟,说不准这些毒人还有救。   月尔可不管这些,他原本就不是这些门派的同门,动起手来无所限制,被惹急了还会跳脚痛骂。   “吃了狗胆了,还想咬我!”   “小y……鱼长老……”月尔回头冲他道,“不能再往前了,这些毒人杀起来已经费力了。”   这些门派弟子虽然修为不高,但因为中了邪毒,攻击力大涨,且似乎不知疲惫。   何止杀起来费力,就连躲围攻也开始不那么容易了。   鱼忘时刚躲过一记致命攻击,累得张唇踹了好几口气,雪白的肌肤沁出了密汗。   当然,不仅是因为他目的只在制服而不是杀灭,而是攻击他的毒人总比攻击月尔的要多。   这种时候,鱼忘时忽地想起了假「月尔」说的话。   鱼忘时十分郁闷。   难道真是体质的原因,他连毒人也格外的招?   月尔还在扯着嗓子嗷嗷叫:“也许段怀啼那小子福大命大,早已经从这个破山崖上去了,祸害向来都是要遗祸千年的!”   鱼忘时看一眼那白雾的深处,也觉得段怀啼没那个理由会往毒人多的地方跑。   “先上去!”   鱼忘时旋身踹倒毒人,然后迅速取出飞行法器,整个身子踏了上去。   却不料,被他踹倒的那些毒人反应也极快,甩起地上的藤蔓便缠上了鱼忘时脚下的飞行法器。   “呃……”一种植物,都已经没神智了,居然还有智商。   好在这批毒人被鱼忘时弄得有些脱力,力气并不大,眼见飞行法器快要挣脱藤蔓之手。   这时,毒人忽然张口,垂头咬在藤蔓上。   青黑色的汁水顺着毒人的口唇流下来,将他们泛红的嘴唇渲染得更加妖异。   然后,他们像是补充了体力似的,疲态一扫而空。   鱼忘时脚底下的飞行法器已经快要被拉得下滑,他原本想省省力,如今看来是省不得了,便又举起长剑向藤蔓砍去。   月尔响起一声惊叫:“当心身后!”   鱼忘时本能地往后看,毒人的指甲几乎已经快要划到他的脚,鱼忘时惊出一身冷汗,再不犹豫地出了剑。   虽然避开了这招,但飞行法器也经不住地上毒人的拉扯,鱼忘时被迫踏空。   底下便是无数毒爪,手边是可能腐蚀肌肤的致命藤蔓。   耳边是月尔模糊的惊呼,鱼忘时心跳都停了一下,我他妈这会不会要凉了吧。   要变成这样的毒人真的好难看。   段怀啼你这个逆徒我就不该来救你。   然而,预料当中的撕咬却并没有到来。   有人凌空揽住了他的腰,把他拉上了飞行法器。   脚底下踩着了实物,鱼忘时砰砰直跳的胸口才缓了过来。   “谢了……”   鱼忘时刚呼出一口气,就听到另一句轻飘飘的带笑嗓音。   “何必客气。”   鱼忘时刚稳住的身形便僵硬了一下。   另一旁甫脱身的月尔也暗暗松了口气,但看着拦在鱼忘时腰间的手,心情却不愉快了起来。   “救人就救人,你抱他做什么,还抱这么久,赶紧把他放了!”月尔非常不满,但紧接着,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不对,你怎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真月尔前面出场过(这个憨憨应该很好猜);   假月尔是新出场的重要角色;   至于段黑雪公主应该明天出来;   老婆没抱到真的好遗憾 第42章 山洞树洞   你与我之间的距离   鱼忘时不用回头, 便知来人是谁。   “你一点儿也不惊讶?”假「月尔」挑了挑眉。   鱼忘时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反问:“顶着别人的脸还这样大张旗鼓?”   “别人的脸?”假「月尔」扫了眼月尔,笑意颇有几分意味不明。   这笑容像极了挑衅,再加上对方变幻成了他的模样, 月尔不快极了, 正要跳脚, 却见假「月尔」解开了化形术。   月尔盯着那张面孔,脸色倏地大变。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原书里没有过多描写他的脸, 但有一个标志性的特征, 他拥有着一头墨绿色的长发, 携卷着妖邪之气肆意披散。   天邪宗邪宗,灼耀。   跟鱼忘时猜测的一样。   只是, 他很不能理解的是,这种级别的BOSS为什么要屈尊来一个小小的秘境?   灼耀还会缺天地奇材、灵兽珍宝吗?   多的是邪宗弟子为他献上。   “我依鱼长老之说,在原地等了半个时辰,谁知,却始终不见鱼长老归来,只好找过来了。”   灼耀环胸而立, 勾唇道,“多亏我来得及时,否则鱼长老这身皮骨便会落入这些藤蔓毒人之口,那就太可惜了……”   他嘴角虽似在笑,但语气却有些阴测测的。   又是那种冰冷沁骨的寒意。   鱼忘时暗暗心惊,只是在这一刹那, 便知灼耀的修为在他之上, 也在月尔之上。   但, 现在更需要确认的是……   “段怀啼在你之手?”   “他?”灼耀想了想, 道,“我对他的兴趣没那么大。”   鱼忘时一时觉得意外,但紧接着又想,段怀啼的魅骨瞒得挺好,灼耀不知情也是应该。   只要没落在灼耀手里那就还好。   他这幅略微紧绷之后,又有些放松的表情逗笑了灼耀。   “哈哈哈我随口说的话你竟也信!”   “那小子根骨绝佳,是极好的补品,我自然不会错过。”   他笑得猖狂恣意,实在欠扁。   鱼忘时花了极大的忍耐力才按捺住了出剑的冲动:“他在哪里?”   灼耀笑:“不就在这里?”   这里?   鱼忘时皱着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首看去。   白雾是极好的遮掩物,甚至巧妙地布置了幻术。   鱼忘时抬手使了个解除法,只见原本爬满了藤蔓的崖壁已经大有不同。   藤蔓缠着盘踞的古树织成了巨大的网,几乎遮挡了光线,藤蔓网上则站着十来道身着道袍的人影。   正与古树上的青衣少年对峙。   “喏……”灼耀看热闹不嫌事大,“你的小徒弟遇上麻烦了,他好像惹着了那些正派中人,你是要保徒弟,还是要你们正道团结友好的名声呢?”   那些身着道袍的人影便是烟霞派和陨星门之类的弟子。   鱼忘时找了借口甩开他们,没想到他们居然暗中跟着来了,并且还先一步找到了段怀啼。   不,也许没有灼耀从中捣乱,鱼忘时怎么也会比他们先找到段怀啼。   段怀啼似乎与这些人打斗了一场,并且还受了伤,他是半跪在古树的树冠之上。   虽然挂了彩,但殷红鲜血淌在唇瓣,更是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漂亮。   藤蔓网像是隔绝了上下两个空间,他们也同样没有察觉到下面有人。   段怀啼微微喘气,那张格外艳丽的脸分外夺目,虽艳如冷梅,却冷若冰霜。   冷眸望向这些正牌弟子的眼神仿如刀刃,仿佛看着一群死人。   冷漠,蔑视,甚至是冷酷。   少年缓慢张唇:“我再说一次,谁要想杀我,那就要做好先死的准备。”   虽只独身一人,冷冽语气却震慑住了十数人。   门派弟子们俱是莫名心惊。   他们几乎全是各个门派的带领人,要不也是在门派有一定威望的,活了几十上百年,居然会被一个青涩少年震慑住。   “大家别听他的!”   这时,陨星门的带领人站了出来,“杀了他,就能夺得五色灵芝,医治我们的弟子。”   “是啊,能得到五色灵芝呢。”段怀啼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可是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分呢?”   这话掀起不小的波澜。   毕竟谁都知道,一朵五色灵芝只能救五个人,再多人则药效不足。   几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挑破这层遮羞布。   还是陨星门的带领人出声安抚:“各位道友,不要中了这小子的挑拨离间之计,我们先夺得五色灵芝,到时候再凭本事竞争,如何?”   几人假惺惺地表示说得有道理,便又将目标对着段怀啼,但实则各自蓄了三分力,以保接下来的「凭本事竞争」。   眼见十几人再次发动攻击,段怀啼眼一冷,却是用了些药粉撒向他们脚底下承重的藤蔓网。   原本平静的藤蔓网突然躁动起来,开始攻击踩在其身的人类。   众人皆是一惊,他们一路追捕段怀啼而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藤蔓会向他们攻击。   不知道段怀啼撒的什么药粉,这些藤蔓隐隐有发狂之势,众人很快就站不住了,正要取出飞行法器,然而还是被紧紧缠住,难以脱身。   看到这一幕,段怀啼露出一个讽笑。   突然,脚下的古树抖动了一下。   紧接着整个古树树冠应声而倒。   陨星门带领人不管脚下难缠的藤蔓,也要拼尽全力一剑砍断段怀啼所站的树冠。   他声音凶狠:“臭小子敢使阴计,你也别想跑!”   “不跑。”   段怀啼轻轻说出这两个字,仿佛就在他耳边。   陨星门带领人刚这样想,然后就感到脖子淌上一股凉意。   “我先送你上路。”   黑发白肤的少年嗓音冷得像是腊月的风雪。   陨星门带领人瞪大了双眼。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死于这样一个看似漂亮无害的少年。   一招毙命,干净利落。   然而也就仅剩这么一招的力气。   面对这么多人的围攻,段怀啼本就处于下风,只不过还强撑着不让人看出来,如今更没有了支撑点。   他会被藤蔓吞食。   此时已经没有人去要他的性命了,通通自顾不暇。   就在他要被藤蔓拖入网中之时,另一道人影比藤蔓更快,然后引入白雾之中。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鱼忘时觉得灼耀应该追不上了,才停下来。   刚好这里有一处树洞。   为了防止重蹈覆辙,鱼忘时特意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藤蔓才进去。   他原本打算带着段怀啼离开这里,但紧接着想到,他们再跑也跑不出秘境,总会被灼耀逮到。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仅如此,鱼忘时还特地在树洞口布置了一个小幻术,让这里看起来恍若虚无。   做完这些,鱼忘时才转过身,去看段怀啼的伤势。   然后,他就对上了少年深黑光亮的双眸。   鱼忘时不知道他这样盯着自己看了多久,“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段怀啼眨了眨眼:“师尊来救我,我很高兴。”   这话没什么不妥,如果忽略这种直勾勾盯着他的灼热眼神的话。   鱼忘时觉得自己要淡定,尤其是这个树洞又让他想起了上次他们分别的那个山洞。   段怀啼在山洞里对他干的事。   但现在的情况要比山洞还要糟糕。   树洞原本光线就要暗淡许多,加上空间又小,虽然勉强能容得下他们两人,但胳膊腿儿什么的都伸展不太干,他稍微动一动就会碰着对方。   鱼忘时看了看段怀啼另一边的位置,声音努力平静道,“挪一挪,我这里太挤了。”   段怀啼没动。   鱼忘时只当他没听见,又说了一遍。   少年这才开口:“抱歉师尊,我挪不动。”   “怎么挪不动。”   “我……”段怀啼说出这一个字便断了,似乎在喘气,过了好几瞬才虚弱地接上气,“没力气,实在动不了。”   “呃……”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是怎么杀死陨星门带领人的。   还有,你这语气变得挺快的啊。   他不肯挪,鱼忘时便自己动。   还好他这边还有点空隙,就是背部紧紧贴着树壁,硌着有些不舒服。   但这都还在能忍耐的范围之内。   可为什么越来越热?   很快,鱼忘时找到了答案。   因为段怀啼不声不响地离他更近了,鼻息几乎都喷洒在他脖颈间。   鱼忘时靠着树壁的背部略微有些僵硬。   不仅如此,他还凑过来脸蛋,低低地轻唤:“师尊——我是真的高兴,师尊心里其实是有w……”   “我也很高兴。”   鱼忘时抽出了被少年压住的衣袖,趁着光线看不出脸上的颜色,努力淡定地打断他,“但是你现在要……离我远一点儿,太热了。”   “这个距离近吗?”少年丝毫不受挫,反而无辜追问,“可为什么我觉得还是离师尊很远?”   谈话间,他又在蠢蠢欲动。   就在段怀啼一点点将人掌控在怀里,嘴唇凑过去之际,感觉到一只手抵住了他。   “那是因为……”鱼忘时一手抵着他,另一手从衣袖里拿出什么。   紧接着,他振振有词,语气庄严肃穆:“你与我之间的距离,还差一本佛经,背完它,我要考。”   段怀啼:“……”   作者有话说:   超……超时了T_T 第43章 阵阵涟漪   我也想保护师尊   手里多了本厚厚的佛经, 段怀啼茫然地眨了眨眼。   “师尊……真的要考?”   “没错。”   鱼忘时把头往后仰了仰,语气格外严肃。   现在这情形,非常需要一本佛经清心净欲。   他们估计还要在这个树洞里待一段时间,正好就用这个打发段怀啼。   让他深刻地反省他此时的行为是错误的, 是无礼犯上的, 是该被一棍子打散所有淤念的!   见他不语, 鱼忘时故意刺激道,“怎么, 你不会连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到吧?”   “我……”   段怀啼想说什么, 但又顿住。   拒绝了便是做不到。   于是, 他也只有乖巧收下。   “师尊让我背,我就背。”   这就对了, 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鱼忘时十分解气。   没有人比我更懂学习背书的痛苦。   段怀啼拿出颗夜光珠,放在树叉上,当真看了起来。   只是没过多久,段怀啼似乎就有了不懂之处。   鱼忘时见他还算认真,索性无事,便偏过身子看去。   很不巧, 他也不懂。   鱼忘时沉默了片刻,道:“为师只让你背,你不需要看懂。”   段怀啼不认同地道:“既然要背佛经,怎能不解其意?如果做事都这般囫囵吞枣,那人便毫无长进了。”   鱼忘时被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他能退吗?退回去就是毫无进取之心之人。   为争一口气, 鱼忘时只好凑过去跟他一起看。   佛经不愧是佛经, 讲诉的佛理经纶晦涩难懂, 十分拗口。   不说背了, 光看着就让人眼花。   眼花就容易犯困。   不知不觉中,鱼忘时自己都没发觉,他整个人已经被少年圈在怀里。   少年的目光从佛经纸上转到他脸上,眼中似有笑意。   “师尊困了,不妨休息一会儿。”   鱼忘时听着他低低的嗓音,抬了抬眼皮又合上,只是梦会周公之际,迷迷糊糊地想,原本他是拿出来折腾段怀啼的,怎么到最后还是变成折腾自己了?   鱼忘时掀开眸子时,入目的是少年佚丽的眉眼。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枕的是段怀啼的手臂。   他睡了有多久?段怀啼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   鱼忘时想着便要坐起来,动作惊动了段怀啼。   “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段怀啼没觉得有何不妥:“师尊之前也为我消耗了不了心力,自然需要多睡会儿。”   “那也用不着这样……”鱼忘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把我放在地上就好了。”   段怀啼轻叹一口气:“那样师尊会睡得不舒服,更何况,我很乐意抱着师尊。”   忽略后面一句,段怀啼还算是个不错的徒弟。   正这样想着,怀里忽然多了个脑袋。   鱼忘时一愣,心说果真夸不得,一夸就要变坏。   段怀啼似乎预料到了他会推开自己,先一步抱住了鱼忘时的腰肢,声音可怜兮兮的:“方才师尊枕着我睡了一个多时辰,我见师尊睡得正香,没忍心叫醒师尊,这会儿身子乏力得很,只有借着师尊的肩膀稍作休息,师尊该不会不乐意吧?”   一番话,堵死了鱼忘时接下来所有动作。   他都能舍身为师贡献胳膊,鱼忘时这个师尊难道还能狠心让他自生自灭吗?   鱼忘时最终没有动,任由段怀啼抱着。   脑袋搁在他怀里的少年,脸容上哪有半分脆弱,长睫遮盖的眼眸里全是愉悦和餍足。   虽然不能做其他的,但这样的亲密也让他觉得还不错。   当然,如果能做更多就更好了。   但同时,也要承担继续背佛经的风险,那就什么亲昵也没有了,得不偿失。   段怀啼的唇角在看不见的角度微微弯起,直到鱼忘时在他掌下动了动腰身,他依旧带着笑,只是嗓音听起来格外的柔弱。   “咳……怎么了师尊,你要推开我吗?”   听到这个声音,鱼忘时又没动了。   有过了一会儿,鱼忘时还是没忍住,他低声道:“你别抱那么紧,勒得难受。”   声音含糊不清,不知是想让人听见还是耻于让人听见。   段怀啼原本想要的比这更多,但终究担心过犹不及,权衡之下只好老实乖巧地松开了少许:“抱歉师尊,这样舒服些了吗?”   鱼忘时哪肯再回他,他能忍着羞耻心不动已经是极大的忍耐。   垂眸,目光所及尽是少年的一头乌发,有少许落在他脖颈间,发质本是极软的,但却痒得令人心乱。   鱼忘时盯着少年头顶上那小小的发旋儿,忽然问:“为什么不告诉那些人,你没有五色灵芝?”   他们因五色灵芝而找上段怀啼,纵然那些人不信,段怀啼大可将乾坤袋打开,让他们一看,从而避过围攻,也不至于那般狼狈。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段怀啼就算不落入那群人的手中,也必然丧命于藤蔓之口。   却听见段怀啼叹息道:“我若是这般说了,他们岂不是要去找师尊的麻烦?师尊既然没有在他们面前拿出五色灵芝,想必另有考虑,我又怎能多事?”   鱼忘时却不认同:“情况危急,哪能顾得了那么多,自然要先解决眼前的困境,更何况,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我知晓他们不是师尊的对手,但人心难测……”段怀啼眼神幽暗,“若是论心机论毒计,师尊便决计是落了下风,若是师尊因此受到半点伤害,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我也想保护师尊。”   后一句让鱼忘时好一阵没说话,等他反应过来,胸口的异动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段怀啼浅眠了片刻,直至被鱼忘时推醒。   青年压低的声音有几分凝重:“外面有声音。”   段怀啼眸色立刻清醒了几分。   借着方才施下的幻术,鱼忘时能看见毒人在附近停留,搜寻起周围能藏人的地方。   凑巧的是,有几张面孔略微眼熟。   是刚才追杀段怀啼的人,身上还挂着腐蚀的皮肤,竟也被炼成了毒人。   遍寻无果后,毒人们茫然地站立了一会儿,只见碧光一闪,毒人们纷纷低下头颅。   灼耀现出身形,左右看了下:“奇怪呀……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他转动着眼珠,掠过某处时忽地停下视线。   鱼忘时手心出了些汗。   过了会儿,灼耀目光便转开,他勾起一笑:“也罢,这里无人,那我们便去别处耍耍。”   他对另一旁的月尔说道,“你我同为邪道,想必极有兴致去关怀一下那些狗屁正道,让他们见见自己的同门。”   月尔耸肩,一脸无所谓:“我可向来不喜正道之人。”   说罢,灼耀一挥手,所有毒人尽数消失。   见到他们离开,鱼忘时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皱眉。   听灼耀的意思,他是要想去秘境入口之处将正道一网打尽。   别的门派跟他关系不大,可万回宗他不能不管。   “师尊不必太过担心……”段怀啼出声,“灼耀喜好以人骨炼邪骨,暂时不会对师兄们动杀手,最多将他们变成毒人罢了。”   鱼忘时眉间不减忧:“可这毒也难办的很,五色灵芝救不了那么多人。”   “未必只有五色灵芝一样解毒方法。”   段怀啼思索道:“我跌落山崖之时,亲眼见到这山崖处遍布的藤蔓,如此庞大的数量非是灼耀以一己之力培育,我猜测这藤蔓原本就生长在这秘境之中,只是被灼耀强行改造,成了毒物,那些毒人便是靠着吸食藤蔓的汁水补充力量,越加发狂。”   鱼忘时也有注意到这个现象:“你的意思是,要解毒还得从藤蔓入手?”   “这藤蔓体积庞大,又常年吸食秘境中的灵气,想来早已结了妖丹,妖丹乃妖兽灵植根本,只要毁了妖丹,藤蔓便无法再给毒人提供毒素。”   段怀啼这猜测,倒也不无道理。   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鱼忘时略一思索,决定试上一试。   只要解开邪毒,那么正道之内的矛盾便可迎刃而解,不至于互相残杀。   就算他一人不是灼耀的对手,所有人加起来还撑不到秘境开启之日吗?   不过……   鱼忘时又想到什么:“你对灼耀倒是颇有了解……”   说到一半,鱼忘时便顿住了。   果不其然,段怀啼微垂下眸子,黯然道:“昔日我与爹娘落入灼耀之手时便见识过他不少阴邪毒计,甚至娘亲一身美人骨都……”   他不说鱼忘时也想到了原书剧情,段怀啼的娘亲一身魅骨被灼耀活生生取下,死状十分凄惨。   他提这事这不是揭人伤疤吗?   鱼忘时有些懊恼,正想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又见段怀啼抬眸望着他,嗓音沉沉的:“往常想起这些往事总忍不住难受,夜深人静更是难捱,我更不曾对其他任何一人说起此事,可……如今有师尊陪着我,我竟觉得好多了,所以……”   他弯起眸子浅浅一笑,“师尊不必自责,也不必担心我。”   眸似墨空中的一点星光,又似枯潭里的一汪明泉,在心房处悄悄激起泛泛涟漪。   鱼忘时盯着他的脸容看了会儿,才别开了眼,低声:“我……才没担心你。” 第44章 藤蔓妖亡   像极了忧心相公的小媳妇儿   段怀啼无声笑了笑。   他不给鱼忘时反应的时间, 主动抓起了鱼忘时的手。   鱼忘时下意识挣了挣,没挣开。   “若是师尊更心疼我一点,我心里便更能好受了。”   少年说着,手指一根根缠上他的。   鱼忘时望着两人交握的手, 抿紧了唇。   段怀疑就好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狗, 总是露出最黏腻最柔软的姿态, 你赶他还赶不走,就只能被他黏上。   鱼忘时出声道:“先找妖丹。”   “听师尊的。”   之前找寻段怀啼的时候, 鱼忘时便发现越往里走, 毒人出现的数量更多, 那么,很有可能, 藤蔓妖就在白雾深处。   大概是灼耀带走了所有的毒人,鱼忘时两人一路走来畅通无阻。   那是一蓬巨大的藤蔓丛,从根部由上直立,长成许多分支,垂垂如盖,犹如树状, 地上更是爬满了手臂粗藤蔓的枝条。   比鱼忘时之前见到的那株还要大上许多倍。   “好久没有见到活人了。”   一道苍老嘶哑的嗓音从藤蔓树上传来。   果然,这藤蔓已经结了妖丹,怕是不日便可修炼出人形。   鱼忘时往前一步,可他的手立即便被握住。   “师尊,让我去。”   鱼忘时:“此妖至少有金丹巅峰的实力。”   段怀啼神色一黯,隐隐有些挫败。   “我知道我实力尚弱, 不足以为师尊分忧, 还会拖累师尊。”   “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鱼忘时见不得他这个样子, 语气斟酌了起来,“此妖似乎有伤在身,大概是被灼耀用来制作毒人损伤了元气。”   段怀啼若是真想去,大不了,他在旁边看着,有什么不对劲他立马出手。   这时,藤蔓妖出声:“你们……不是灼耀的人?”   鱼忘时听他声音便知所受折磨不轻,虽然不知此妖本性是好是坏,但平白被灼耀用来炼毒确实有些可怜。   于是,语气不由地放轻了些:“我们是为解毒之事而来。”   殊不料,藤蔓妖却道:“甚好,妖丹在我腹中,你们来取吧。”   这般直接大方,完全超出了鱼忘时的预料。   “你可知,没了妖丹,你便……”   “便会死。”藤蔓妖打断他,“我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也免得再被灼耀囚在此处,身不由己,残害生灵。”   鱼忘时与段怀啼对视一眼。   恐怕有诈。   段怀啼轻轻唤道:“师尊……”   鱼忘时见他执意要去,再说什么阻挠的话只会打击到他的信心,便道:“小心为上。”   “嗯。”   说完,段怀啼便朝着藤蔓妖飞身而去。   待接近到藤蔓身之时,藤蔓妖却有了动作,只见它周身垂下的藤蔓纷纷立起,皆向着段怀啼,最终,竟将段怀啼包裹在其中。   动作之迅速,鱼忘时赶过去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藤蔓枝条可是具有腐蚀性的,本体的腐蚀性怕是只会更强。   鱼忘时心底发寒,他就不该让段怀啼前去。   这样想着,他举起剑,打算从外面将藤蔓本体砍断,迫使藤蔓妖放人。   却听藤蔓妖又出声:“你这年轻人,你着什么急?我的妖丹岂是白给的,没有经过我这小小的考验,拿了妖丹也不是灼耀的对手。”   鱼忘时提着剑的手还是紧握着。   藤蔓妖摇摇头:“年纪轻轻的,这么毛躁可不行。更何况,以我这个样子,就算真的对那小子做了什么,也逃不过你之手,我何必多此一举?”   这倒有理。   鱼忘时迟疑了一会儿,又把剑放下了。   “不过我倒是好奇……”藤蔓妖又问,“你同那小子是什么关系?你这般紧张他。”   鱼忘时看了那裹得跟蚕蛹似的藤蔓一眼,才回了一句:“师徒。”   “他是你徒弟?”藤蔓妖不信,“那你怎么一副小媳妇儿忧心相公的着急样儿?”   鱼忘时不高兴了。   为什么是小媳妇儿忧心相公?   就不能是相公忧心小媳妇儿吗?   段怀啼可比他小多了。   不对,这都什么跟什么?   差点被这老没正经的妖怪带偏了。   鱼忘时板起脸,正经道:“我是他师尊,你爱信不信。”   “那我不信,哪有师徒牵着手来的。”   “呃……”鱼忘时不说话了。   藤蔓妖发出一声笑,笑声低哑,甚至可以称得上难听,却不让人觉得讨厌。   “年轻真好。”   鱼忘时心道,修者寿命不若凡人,活个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都不成问题,妖兽的寿命虽不比上阶修者,但也用不着这样伤感年岁吧?   更何况,年岁越大,就代表修为越高,身份地位也会与之提升。   藤蔓妖叹息道:“只有年轻的时候,关爱你的人才会都在身边啊。”   活得越久,身边的人便会越来越少了。   鱼忘时默了一瞬,他回忆起以前,回忆半天,竟是想不太起在现代的日子,倒是他这具身体活了百把年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雾凇峰上太孤冷,只是万回宗按照长老之例给原身的洞府,除了满山的小动物能有点趣味儿外,旁人少有踏足。   后来长老例行收徒,原身原本是不愿的,大抵觉得自己教不好徒弟,反而埋没了人才,但后来经过宴清禾的开导,这才同意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也是,雾凇峰上多个伴也是好的。   鱼忘时想着想着,思绪就跑远了,突然听到藤蔓妖发出一声痛苦的。   “你怎么了?”   刚出口问,鱼忘时便反应过来,怕是段怀啼已经找到了藤蔓妖的妖丹。   藤蔓妖喘着粗气,笑了:“快要解脱了。”   听着这话,鱼忘时又难免为他伤感。   藤蔓妖虽是妖,却无心害人,最终却只能落得这个下场。   “年轻人,你不必为我伤感,看在你挺招人喜欢的份儿上,我再告诫你一句,灼耀进入这个秘境的并不是本体,而是,他的已经达到了化神境界。   纵然你们取到了我的妖丹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据我所知,他这次大张旗鼓来捣乱是为了取千年难得一见的魅骨炼药,你们……嘶……”   话未说完,只见漫天藤蔓枝条裂开,巨大的藤蔓树轰然倒塌。   段怀啼手握妖丹而至。   望着这张熟悉的脸容,鱼忘时彻底放下心来的同时,又忍不住为藤蔓妖叹气。   “师尊,这妖丹可需毁去?”   鱼忘时想了想,道:“藤蔓妖既已消亡,便不会再为毒人提供能量,妖丹你便留着吧。”   说着,他忽然发现段怀啼眉眼奕奕,周身灵气更是通彻舒畅。   “你……你这是……”   段怀啼微微笑着:“我的修为已经达到了金丹。”   鱼忘时:“……”太快了吧,藤蔓妖不是说是小试验吗?这都能让段怀啼突破金丹!   能说什么,不愧是男主?   而且段怀啼才多大?他修炼了百年都还是元婴啊,照这样的神速进步下去,段怀啼岂不是很快就会赶上他了?   段怀啼瞧着他问:“师尊,我达到金丹你似乎……不太开心?”   “开心。”鱼忘时勉强笑了笑。   徒弟比师尊进步还快,你这是在为难我这个师尊好吗!   段怀啼眨了眨眼,很快,动作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   两只如白玉般的手交织在一起。   不同的是,鱼忘时的肤质更柔和,手指更为纤细圆润,而段怀啼的手指更纤长清瘦,根根分明,握在一起格外好看。   鱼忘时的视线沿着这只手往上,看到对方那张无辜漂亮的脸蛋儿,心里那股酸味儿该死地、没出息地,淡了。   反正人是他的徒弟,进步这么快他也长脸啊! 第45章 试炼目的   这么多人看着呢!   段怀啼修为升至金丹, 紧接着就是雷劫。   鱼忘时给了他几件防御法器,然后在他旁边护法。   金丹期的雷劫不算太难,段怀啼应该能顺利渡过。   但毕竟是在秘境中渡劫,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这样想着, 鱼忘时几乎不错眼地盯着那团黑云的中心。   黑云席卷着雷电, 毫不留情地劈下来。   雷劫是天道对修者的考验, 只有依靠自身的实力活下来,才能被天道认可, 更上一层楼。   终于, 黑云散去, 只剩下闭眼盘坐在地的乌衣少年。   万回宗的法衣原本是天水色,如今都被劈得破破烂烂, 乌漆麻黑。   在检查完段怀啼身上都只有一些被雷电到的皮外伤后,鱼忘时松了口气,从乾坤袋掏出新的法衣给段怀啼。   还好他之前富裕了不少,东西都备得有。   这件法衣原本是他买来穿的,当时只顾着法衣的材质和式样,竟忽略了尺寸。   也不知道段怀啼能不能穿得下, 毕竟段怀啼比他高一些,而且身形也更纤长。   待他一回神,却见段怀啼手指已经挑开了腰带,坏掉的法衣顺着他完美的肩颈线滑落。   鱼忘时愣了下,然后脸颊瞬间变得滚烫,飞快背过身去。   “你……怎么脱衣服之前也不打声招呼!”   段怀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茫然:“不是师尊让我换的嘛, 而且, 这里也没有山洞之类的。”   就算没有山洞, 也起码要给他反应的时间啊!   起码要让他转过身。   鱼忘时脸颊如火烧, 因为刚刚那一幕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漂亮的锁骨,流畅的线条,还有那隐隐约约见到的人鱼线。   鱼忘时你怎么回事?你竟然开始肖想你的徒弟,你不对劲。   “我好了,师尊可以回头了。”   鱼忘时深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转过身。   换好衣服的段怀啼又是那副温顺乖巧的模样。   鱼忘时本来好好教育他一顿,但见到这个样子的段怀啼,他又生不起气来,只是说道:“此地不宜久留,雷劫的动静太大,很快就会被灼耀发现我们在这里。”   “嗯……都听师尊的。”   段怀啼乖巧应声,取出件飞行法器,“那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握着鱼忘时的手,一同上了飞行法器。   少年笑容明丽,新法衣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衬得他玉面红唇,光彩夺人。   只是,看着鱼忘时的眼神有些紧。   像是小狗,生怕被主人丢掉的可怜小狗。   鱼忘时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里一软,压过了羞恼之意,也就随他去了。   段怀啼悄然勾了下唇,握得更紧了些。   等上了山崖后,鱼忘时察觉到腰间的乾坤袋多了些动静。   竟是久未有过反应的传音符。   鱼忘时立马打开。   传音符里传来陆元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小师叔,你们现在在哪里?段师弟跟你在一起吗?”   没了藤蔓妖的影响,传音符也能正常使用了。   现在看来,陆元宵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鱼忘时向陆元宵询问了他们的所在地,以及宗门弟子的状况。   得知陆元宵已经带着大部分宗门弟子远离了秘境的入口处躲了进来,鱼忘时放心下来。   有些弟子负了伤,但只要没了邪毒,其他伤势陆元宵都能处理。   鱼忘时带着段怀啼去跟陆元宵汇合。   快要到地方时,鱼忘时才想起一事,想将自己的手抽出。   这要是被陆元宵他们看到,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可段怀啼不放,把他抓的紧紧的。   鱼忘时生怕被人看到,声音压低:“别闹了,快松手。”   段怀啼声音更低更闷:“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我一松手师尊就会像以前一样对我视若无睹。”   “不会了。”鱼忘时看了少年一眼,声音很轻。   “除非师尊给个证明。”   这要怎么证明?   很快,段怀啼就给了他答案。   他脑袋靠近了鱼忘时,语气黏腻又带着诱哄的味道。   “师尊亲我一口,好不好?”   鱼忘时短暂地顿了一下。   要亲吗?不亲不放人。   他咬咬唇,飞快地朝着四周扫了一圈,然后飞快地对着段怀啼的脸颊来了一口。   退开时他正要松一口气,然后整个人又被一只手带了回去,按在树干上。   一刻钟后,鱼忘时带着段怀啼出现在一处地洞里。   地洞是陆元宵带人用法器临时挖出来的,因为地面上有邪宗的人马在搜寻他们。   陆元宵率先扑上来,激动不已:“小师叔,终于见到你了!”   然后,他感觉到一股凉意,自头顶灌下。   陆元宵抬起头,看到了站在小师叔身后的少年。   少年的目光落在他那双扑在鱼忘时身上的爪子上。   奇怪啊,手好凉。   明明地洞很暖和啊。   陆元宵想不通,放开了鱼忘时,那股凉意竟还在,他禁不住打了个抖。   “小师叔,还好你来了,要不然我……小师叔你……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嘴唇也很红?”   “呃……”鱼忘时支支吾吾的:“太热……”   陆元宵语气惊悚:“热吗?”   他怎么还觉得背脊一股凉意呢?   “是有些热。”   段怀啼出了声,笑容浅浅的,“陆师兄,你不说说这里的情况吗?”   “噢噢对。”   陆元宵这才想起来正事。   他说起跟鱼忘时分开之后的经历。   因为陆元宵的身份摆在这儿,又是医修,平日里在宗门里的人缘也不错,很多弟子选择了跟他一队。   但人数过多不利于遇见机缘,所以中途分开了,但走得不算太远。   在遇到毒人之后,就有弟子找陆元宵解毒,但陆元宵发现他按照师尊的药方炼制的解毒丹都解不了毒。   他想将此事禀明鱼忘时,却发现传音符不起作用了,立马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陆元宵办事效率不错,立刻召集了之前分开的弟子,还在多数人没有走远,那时候秘境之中已经有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中招了。   陆元宵判断出中毒之人的血液有问题之后,就嘱咐其他弟子万万不可接触,更不可被毒人划出伤口,避免了更多人染毒。   之后便让人带着经过束缚的中毒弟子跑来找鱼忘时汇合,但秘境入口处已经没有鱼忘时的身影,只有少数还留在原地等待的宗门弟子。   得知鱼忘时的去处后,陆元宵纠结了一番,就又带人离开了。   “我总觉得入口处太过显眼,小师叔不在,我便觉得那里不够安全。”   “你做得很好。”   鱼忘时说道,要不是决策正好,岂不是正好撞上了带着毒人去围剿的灼耀。   陆元宵嘿嘿一笑。   “如今邪毒的根源已经消除了,中毒的弟子服用解毒丹,再好好修养就是。”   鱼忘时打量起地洞中的弟子,除了万回宗的弟子,也有其他门派的,身上的法衣彰显了他们的身份。   “入口处也有其他门派的弟子,他们愿意跟着我们走,我就顺道带上了。”   陆元宵说道,他是医修,自然不会见死不救,相信他愿意跟他走的,他不可能拒绝。   鱼忘时道:“这次,我会向六师兄好好夸夸你。”   陆元宵眼睛都亮了:“多谢小师叔,小师叔最好了。”   就差拉着鱼忘时的手感激涕零。   不过没成功,段怀啼不着痕迹地挡住了他的手,轻轻拂下。   “陆师兄,这么多人看着呢。”   “是哦!”   陆元宵立马收敛了起来,他是万回宗六长老门下唯一的大弟子,他要威严。   段怀啼淡笑,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   两人正偷偷望着这边,接触到段怀啼的目光后,不由地闪躲起来。   有一人还是开了口:“小师叔,为何司师兄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鱼忘时表情顿了一下:“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没了。”   那人面露惊愕:“怎么可能,段怀啼只是个筑基都能活得好好的,司师兄可是金丹期,怎么会比段怀啼先死?”   段怀啼眼神晲了过去,似笑非笑:“我倒不知两位师兄这么关心司师兄,当初司师兄落下山崖之时,怎么不见两位舍身相救?”   那两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再说话了。   段怀啼眼里闪过一抹讥讽。   陆元宵不知其中缘故,但看气氛不太好,便岔开话题问道:“小师叔方才所说,邪毒的根源,那是什么东西?”   想起藤蔓妖,鱼忘时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已经被你段师弟解决了。”   陆元宵也发现段怀啼身上灵气溢出,似乎修为有所成,不由地为他高兴,又想起什么,道:“那这样说来,段师弟怕是此次试炼的第一名了。”   鱼忘时一愣。   段怀啼取得五色灵芝,又毁掉了邪源,无论如何,都是没有争议的第一名。   试炼第一名,意味着万回宗的灵脉。   虽然后面还有试炼考验,但秘境这一处必定占了整个试炼的大头,何况又牵扯上了邪宗,能除掉邪源,段怀啼功不可没。   他会想去灵脉吗?   进去秘境之后,接二连三的事让鱼忘时几乎快要忽略了,段怀啼参加百年试炼的目的。   “陆师兄,不如你先去看看中毒的师兄们吧,他们也到时间服用解毒丹了。”   段怀啼出声打发了陆元宵,才转身,望着鱼忘时温声细语道:“师尊,眼下没有什么大事,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鱼忘时看了看眼前微微带笑的漂亮少年,没有再多想。   他确实需要休息一会儿,这地洞只能算是暂时安全,不能保证灼耀找不到。   他们只能期盼在灼耀找到他们之前,秘境能重新开启,但万一不幸的,灼耀先一步找到了他们,这些人当中,也只有鱼忘时能有一战之力。   段怀啼这会儿很贴心地找着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这里是个转弯处,背后是土壁,前面还有个深入地底的树根挡着,因为比较狭小,没有人坐到这里来。   鱼忘时能靠着树根休息。   他刚坐下后,段怀啼也坐下了。   鱼忘时本没有多想,段怀啼跟他坐一块儿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很快,他就发现他低估了段怀啼的黏人能力。   都要靠在他怀里了,这还能没有问题吗?   鱼忘时微微睁大了眼,声音压得很低:“你别乱来,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忘了自己对陆元宵说的话了吗?   “这里没人看见。”   段怀啼长睫一闪,眼里的幽光灼灼,唇瓣在鱼忘时耳边摩挲,声音低低的,还有些沙哑,带着说不出的蛊惑。   “而且,我还用了一个小幻术,不会有人发现。”   作者有话说:   先甜 第46章 洞穴幻术   我是你的师尊   鱼忘时拉了拉衣袖, 好不容易从少年掌中抽出,不过一瞬,又被捉了回去。   这次是他整只手。   被交握在少年掌心,十指相扣。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幽香, 每一寸呼息皆在交缠。   少年的睫毛扫在他脸颊上, 又痒又酥。   鱼忘时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挠, 可他整个人都被少年压在怀里,被对方认为分了神, 舌尖被轻轻咬了一下。   唔……过分……   然而在外面的人看来, 只是青年在闭眼打坐, 少年安静地在旁为他护法。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艰难地抬腿, 用膝盖顶了下对方。   “够了。”   鱼忘时脸颊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眼睫扇动,双眸仿若含着春光,唇畔更留有不明水渍。   “你这样我还怎么休息!”   本来是说好只一次的。   结果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   段怀啼此时眉眼更为艳丽,稍稍舒展便是绝顶的颜色。   他伸出长指, 替青年抹去唇畔那抹水色,才扬起脑袋,眨眨眼,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笑容纯真澄澈,仿佛刚刚那般强势侵占的,是另一个人。   “师尊好香, 我没忍住。”   他语气无辜, 视线仍旧落下鱼忘时的脸上, 唇角。   这个眼神太熟悉了!   刚刚哄着他, 说是最后一次的就是这种眼神!   鱼忘时吃一堑长一智,绝不中这计。   他咬唇,还试图用最后那点薄弱的师尊威严下命令:“转过去,闭眼,拿出我给你的佛经,背!”   段怀啼瞧着他的眼眸倏地一弯。   “你笑什么?”   鱼忘时瞪他一眼,这是在公然蔑视他的师尊威严!   少年见他神色不高兴,收敛起眼里的笑意,伸手替他拢了拢方才弄乱的发丝。   “只是想请师尊教教我,闭上了眼该如何背佛经?”   “呃……”有个词叫羞愤欲死。   鱼忘时觉得特别适合现在的他。   最终,他也只能抿抿唇,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自己去琢磨。”   “我听师尊的。”   段怀啼不敢再惹人恼,乖顺点头。   他这样一说,鱼忘时心里就舒畅多了,他顺手掐了一把段怀啼的脸蛋,又光滑又水嫩,手感好得不行。   成功在上面留下一个淡淡的指印。   段怀啼微微笑着,任他掐。   鱼忘时心里某个角落动了动,头一回主动问他,“你想不想拿第一名?”   段怀啼笑容微微一顿,似乎在斟酌什么,然后他点头:“想的。”   察觉到鱼忘时的情绪有些不对后,他又问,“师尊不想我得第一吗?”   鱼忘时微垂下眼睫:“没有,你想就够了。”   说完,他抬眸又掐了一把段怀啼的脸,才收回了手。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经意之间拉开,段怀啼不喜欢这点距离,单手抱住了鱼忘时的腰,让他在自己怀里安睡。   鱼忘时浅眠了一会儿,他睡得并不熟,听到段怀啼的声音便醒了。   还是在地洞里,面前有一个大树根,但陆元宵他们全都不知所踪。   鱼忘时睡意消弭,往前走了几步。   地洞足以容纳几十人,绕过树根可以看得更远。   陆元宵以及万回宗弟子都被绑在粗壮的藤蔓上,地上是熊熊烈火。   “小师叔,好烫好烫啊快救我!”   “救救我们!我不想死!”   “小师叔……”   一声又一声,宛如鬼哭。   鱼忘时额角被火熏得起了密汗,汗珠沿着他微红的脸颊下滑,他脸色冷静异常。   “灼耀,弄这种把戏,有意思吗?”   “有啊。”   不知何处传来灼耀的轻笑声,“看到你万回宗的弟子深受火刑,你这个七长老当真能狠下心不为所动吗?”   “师尊,别信,这是幻术。”段怀啼道。   “啧,看来是我找的人不对……”灼耀叹了一口气。   下一瞬,只见方才还在鱼忘时身旁的段怀啼迅速被藤蔓缠上,同时,脚底下升起无名烈火。   段怀啼身上的新法衣瞬间变了颜色,额角汗珠淌了出来。   他手腕上缠着藤蔓,挣了几下依旧挣不开。   少年挤出抹笑容:“师尊,我……我没事。”   鱼忘时登时脸色难看,不及细想便飞身过去,长剑朝着藤蔓砍去。   他用了十成力,然而藤蔓还是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丝裂痕都没有。   “师尊,你不必为我如此……”   段怀啼艰难地说,“师尊,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鱼忘时皱紧了眉,“说什么傻话。”   火舌舔到了鱼忘时的衣裳上,焦味儿散了出来。   段怀啼脸色焦急:“师尊,暔渢你快离开这里!”   “我不走。”   鱼忘时语气坚决,见长剑对藤蔓无用,他干脆扔到地上,徒手抓上藤蔓,试图用自身的元婴真气扯断藤蔓。   “师尊,你……你怎能怎样……”段怀啼声音低了下去,“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会忍不住想……”   藤蔓出现了裂痕,段怀啼的手腕能活动了,他抬起手,双目含情脉脉地注视着鱼忘时。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鱼忘时的腰时。   一把匕首先一步插进了段怀啼的胸口。   段怀啼动作顿住,表情露出痛苦之色,双目睁得大大的,写满了不可置信和受伤。   “师尊……为何……”   鱼忘时注视着他的脸,冷漠道:“你的化形术不错,但你演得也太差劲了。”   “哦……这样吗?”灼耀换回了原本的语气,充满遗憾地说。   他徒手取出了胸前的匕首,满不在乎地扔到地上。   鲜血如注,从他胸口涌出来,他淡嗤了一声。   “真疼。”   “师尊?”   段怀啼看向面前的背影,唤了一声。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怀里的青年便消失不见,紧接着便见到一处火狱,青年被束缚在藤蔓上,呼吸孱弱,四周全是同门的哀嚎。   段怀啼先是心里一紧,但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   尤其是那个假象破绽百出,让他肯定了自己身在幻术之中。   他将所有的假象杀灭,才脱离了出来,见到了前方的光亮。   鱼忘时回头。   少年身上的新发衣焦黑,额角有些汗珠,脸色红润,似乎是经过了一场打斗。   是真,是假?   段怀啼的眼珠渐渐亮起来:“师尊,你没事吧?”   鱼忘时舒了口气:“我没事。”   段怀啼快步走来,然而,他很快看到了地上的那人,语气异常寒冷。   “灼耀。”   灼耀饶有兴致地冲他一笑:“小家伙,好久不见了。”   段怀啼手中的剑隐隐有些颤动。   鱼忘时心知他恨极了灼耀,怕他冲动,便握住了他的手。   段怀啼转头看他一眼,渐渐的,他的手臂不再那么紧绷。   灼耀望着这一幕,带着笑容缓缓说起往事,他语气缱绻,但话语的内容却令人无比恶寒。   “你母亲的美人骨甚是好用,我拿她做成了香炉,就放在我的房里,烧了七七四十九天,每晚都能闻到她的香气,到现在都还想念得紧呢。”   「咔咔」几声响,段怀啼手指骨节相撞的声音。   他唇角抿成一线,脸色异常冷白。   鱼忘时握着他的手,也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灼耀啧了一声:“若不是当年宴清禾横插一脚,哪能让你长到今日。”   鱼忘时知晓原书剧情,当年天邪宗气焰嚣张,正道修士虽爱慕美人,却无人敢伸出援手,唯有宴清禾知晓此事后,赶赴而去,可惜为时已晚,只救下了段怀啼一人。   想到这段,鱼忘时心中难免气愤,他尚且如此,更何况段怀啼呢。   少年微微垂了头,发丝经过打斗乱了少许,又因为洞穴里光线微弱,不足以看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条。   他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他的手,一直在抖。   但鱼忘时不能乱了心神,他把少年的手握得紧紧的,转首对罪魁祸首冷然道。   “灼耀,多行不义必自毙。”   “呵……”   灼耀低低笑了起来,“你放心,我暂时对杀你没兴趣,我要的,是他——”   气氛死寂般沉了下来。   段怀啼轻轻道:“师尊,他的目标只是我,你……”   “我怎么?”鱼忘时转头看他,“我是你的师尊,哪有徒儿出事,师尊跑路的道理?”   段怀啼张唇道:“可是……”   “没有可是。”鱼忘时态度坚决,见少年呼吸紧促,又安慰道,“我们也并不是毫无胜算。”   他刚刚捅了灼耀一刀,灼耀就算不死,修为也必有所亏损。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走。   段怀啼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少年的眼眸原本漆黑深亮,但在此时,竟有一股朦胧之感,遮住了眼底的澄澈,让人看不分明。 第47章 十年修为   你不想我杀他?   鱼忘时再看去时, 那朦胧中带了点光亮,眼眸微弯了起来。   “好。”他回握住鱼忘时的手。   以段怀啼的修为,绝计不是灼耀的对手。   鱼忘时跟少年对视一眼。   他发动攻击吸引灼耀的注意力,段怀啼趁机暗中布阵。   鱼忘时手伸向乾坤袋, 长剑还未取出来, 忽见一道人影现身, 嘴角带笑。   “抱歉了,鱼长老, 我也无可奈何啊。”   说着便移形换位, 转眼到了鱼忘时的身后。   鱼忘时长剑出鞘, 向后刺去。   这厢被月尔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另一边, 灼耀一抬手,地上无端长出根根藤蔓,朝着段怀啼而去。   段怀啼来不及布阵,只能先对付起藤蔓。   没了邪源的藤蔓好应付得多,长剑过处,藤蔓尽断, 只是层出不穷,砍断了又有新的藤蔓长出来。   再这样缠下去,迟早会被它耗尽体力。   段怀啼使了道火刑术。   之前未使用,是因为火对藤蔓无效。   眼见藤蔓被巨大火势烧得七零八落,鱼忘时微微松了口气,专心应付起月尔来。   几招过后, 鱼忘时便知月尔的修为跟他相差无几, 如果真拼尽全力, 就算他能险胜, 旁边也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灼耀。   鱼忘时低下声音:“月兄,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必跟我为敌,莫非,是怕了灼耀?”   月尔嘻嘻一笑:“你不必激我,我确实不是邪主的对手,所以跟他做盟友才是聪明的选择。”   两人缠斗的同时,灼耀似乎觉得麻烦,他无视火刑术强行靠近段怀啼。   段怀啼等的就是这一刻。   灼耀接近他不及一尺的距离时,眼前的段怀啼身形一散,化为白雾。   灼耀一愣。   就在这愣神的当口,后背已然中了一剑,划过骨肉,直抵前胸。   少年脸色冷寒。   方才借着火刑术的掩饰,段怀啼便布下了这个幻术。   灼耀缓缓低头,瞧见剑尖上滴落的鲜血。   “你这剑……”   “是由天地至纯之铁打造而成,专门克制你的邪体。”   “玲珑阁主锻造出来的,果然是极品。”   灼耀赞叹一句,“为了杀我,你当真下了不少功夫。”   段怀啼声音很轻,却声声似厉:“这还不够。”   原本,是该把他父母所受的痛苦折磨一一还诸仇人之身。   “剑是好剑,只是可惜了……”   灼耀忽而勾起一笑,“你还要不了我的命,相反,我杀你轻而易举。”   灼耀忽然向前一步,身体从剑身滑出去,而后反手给了段怀啼一掌。   身形之快,让段怀啼来不及闪避。   少年被这一掌打得飞出数丈之远,鲜血登时从他嘴角溢了出来。   他眼里是没法掩饰的惊愕。   先不论鱼忘时的那一剑对灼耀造成的损伤。   他自己的这一剑也正中了灼耀的要害,还用的克制灼耀邪体的剑。   灼耀不可能还有这样的修为。   至纯之剑到了灼耀的手里,灼耀拿着他把玩了几下,然而真气注进手掌,至纯之剑断成两截。   段怀啼瞳孔震颤。   断剑从灼耀手中跌落。   灼耀语气不屑:“虽然这个身体仅仅只是本座的,但也不是你一个刚入门金丹的小修士能杀得了的。”   原本以为灼耀栽了跟头,却没想到最终仍是败在段怀啼修为不够。   鱼忘时哪还顾得上跟月尔缠斗,急急脱身去救受伤的段怀啼。   少年白皙的脸上布着红血,眼神又灰又冷,看得鱼忘时一阵心惊。   他抬手,正欲给少年输送真气,却被反手按住。   段怀啼抬眸看他:“师尊,你……”   鱼忘时猜到他想说什么,立马沉了脸:“再敢乱讲话,我就真的不管你了。”   段怀啼看着他,最终抿上了嘴唇。   “真是令人感动的师徒情。”   灼耀厌恶地皱起了眉,“我原本不打算杀你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段怀啼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语气低沉:“师尊,是我拖累了你,如果不是我……”   “谁说我们一定会死?”   鱼忘时语气平静,甚至还对他笑了一下。   那一笑洒然而绚丽,让人移不开眼。   “你以为我这个师尊是白当的?没点看家本事?”   段怀啼怔了一下,眼睁睁看着他站起身,转身对上灼耀。   鱼忘时清楚地记得原书里百年试炼相关的剧情。   现在的发展虽然跟原书有些差别,但相差不大。   当时段怀啼遇到致命困难重伤,原身为他破例出手,使用了幼时祖师爷传给他的禁招。   此招能使修士的修为境界短暂拔高一个境界,不逊色于同个境界的敌人。   祖师爷告诫原身,不到性命危及、万不得已之时,不可使用。   还好,鱼忘时还记得这招怎么用。   “化神期?”   磅礴的化神期真气让灼耀感到意外,但他并不慌。   “强行将境界提升到化神期,必有漏洞。”   鱼忘时道:“足够打败你了。”   灼耀原本就带了伤,对上同为化神期的鱼忘时,终于落入了下风。   但鱼忘时却没有丝毫松懈。   因为灼耀就算伤到要害,也不会立即死亡,他就像起初那些藤蔓一样拥有源源不绝的生机,在他身体上留下伤口,都会缓缓愈合。   局面僵持不下。   然而鱼忘时能感到体内的庞大真气在渐渐消逝。   他要尽快除掉灼耀。   时间不多了。   鱼忘时喘着气,握剑的双手隐隐有些脱力之势。   灼耀瞧见了他的手,笑道:“快要不行了吧,还是乖乖认命吧,你现在向我求饶,说不定我能让你死得好看点儿……”   他话没有说完,突然喉咙里发出「咔咔」两声,眼前景物飞旋。   视线再一转,是不远处直立的身子。   他的身子。   “砍掉他的头颅,才能破除他的邪体。”   月尔长舒一口气,手里是半截断掉的至纯之剑。   上面占满了灼耀的鲜血,竟是墨绿色的。   月尔嫌弃地扔掉了。   “你们没事吧?”   他转身问,正对上眼里还带着杀气的鱼忘时,立马后缩了一步,“鱼长老,别冲动,好歹我也帮你杀了灼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对,我有功劳,功劳还不小的!”   “可你刚才还帮着灼耀要杀我们。”   鱼忘时此时浑身挂着墨绿色和红色的血,那张瑰丽的美人脸面无表情,怪渗人的。   月尔想到他现在可是化神期的境界,决计不能招惹的。   “我只是缠着你不让你过去送死,你看,我连个小伤口都没舍得给你划,倒是你,一连砍了我好几剑!”   月尔说着语气就不由地幽怨起来。   但一看鱼忘时眼神泛着幽光,他立马收了幽怨之态,双眼真诚地看着他。   “是吗,我不信。”   鱼忘时语气可以称得上是冷漠,他一步步朝着月尔靠近。   像是杀红了眼。   陡然将修为提至化神期,必然是有后遗症的!   月尔在修真界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清楚,越是厉害的招数,后遗症也就越厉害。   所以现在就是让一个软绵温和的大美人变得穷凶极恶?   月尔低咒一句,已经在想该如何逃命了,但他现在对上已经是分神期的鱼忘时,逃到哪儿都没有胜算。   直到段怀啼轻轻唤了他一声:“师尊,算了吧。”   鱼忘时双目还盯着月尔:“月尔摇摆不定,心机叵测,为了我们两人的安全着想,月尔不能留。”   段怀啼也觉得不对劲。   鱼忘时并不是好杀的人。   他也想到了月尔想的那些,立刻撑着身子站起。   “师尊,你是不是……”   鱼忘时回头看他,除了一张脸沾了血污,眼神跟之前并无区别,澄澈透亮。   这让段怀啼怀疑他走火入魔的紧张心情消下去了一些。   鱼忘时忽地出声:“你不想我杀他?”   “我很清楚师尊不是这样赶尽杀绝的人。”   段怀啼在他的注视下毫不闪避,只是轻声询问,“师尊是不是累了?”   鱼忘时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是有点累。”   他轻轻笑了一声:“我吓吓他而已,让他以后还敢做坏事,这次算他迷途知返,功过相抵。”   鱼忘时终于把剑收了起来。   这让月尔大松一口气,谢天谢地,他刚刚真的以为鱼忘时想宰了他。   灼耀一死,幻术自然解除。   他们还坐下那个地洞里,只不过多了个月尔。   陆元宵原本喜滋滋地前来报讯秘境出口已经开启,他们可以离开了,却见到眼前一幕,失声道:“小师叔你……你怎么满身的血?”   就连段怀啼身上也有些伤。   唯独另一个生面孔,看起来像是个散修。   可他是怎么混到他们万回宗挖的地洞里来的?   陆元宵声音犀利:“小师叔,是不是他伤了你们?”   月尔才得生机心有余悸,惊吓得连连摆手:“不是我,我哪儿敢伤他!”   “元宵……”鱼忘时唤住他,嘴唇有些发抖,“先……先出去再说。”   他说完这句,竟是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向后倒去。   还好段怀啼一直关注着他的状况,及时伸手接住了他。   这才惊觉,鱼忘时的身体冰冷得吓人。   他掌心不由一紧。   鱼忘时醒来时,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见到眼前纯白的帷帐,想来是间客栈。   他撑手坐起来,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干了半夜的苦力,累得气喘吁吁。   一股浓重的苦药味儿袭来。   陆元宵捧着药碗进房,见他动作,立马放下药碗,扶他坐好。   “我没事,不用扶。”   鱼忘时唇边挤出一个笑容,“又不是多重的伤,养一养就好了。”   “伤是不重,可是……”   陆元宵脸色凝重,“小师叔,你为何,少了十年修为?”   作者有话说:   儿童节快乐!! 第48章 心生间隙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鱼忘时抿了抿唇, 好一会儿,才道:“这件事,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知道吗?”   “为什么?”陆元宵很不解。   鱼忘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低着声音继续道:“尤其是段怀啼。”   陆元宵更疑惑了。   在他看来, 瞒着宗门内其他人, 是为了不让师兄弟们心有不安,能够让试炼继续下去, 可段师弟与小师叔的关系一向亲厚, 为何要刻意瞒着?   “对了, 月尔呢?”鱼忘时又问。   陆元宵回过神来:“秘境入口一开启之后,那个散修就很快离开了。”   原本是想把人扣留下来好生盘问一番的, 谁知那人也跑得太快了。   鱼忘时捂着唇低咳了一声。   他脸色实在苍白,脉象又过分混乱,外虚内空,分明是根基大损的缘故。   偏偏他对内情一无所知,小师叔什么也不肯说。   陆元宵从未向现在这般不知所措过,已经在打算传信给师尊拿主意了。   “还有, 也不能告诉宗门任何一人,更不能传信给六师兄。”   陆元宵愣愣抬头:“为何连师尊也不能?小师叔你是想回宗门吗?”   鱼忘时浅淡地笑了笑:“百年试炼还要经历一场考验才能完成,我如何能回去?”   “可是小师叔身上的伤势我无能为力,非得要师尊医治才行。”   陆元宵急急想要劝说他。   鱼忘时却只是对他宽慰地笑了笑:“这次考验要简便许多,等考验结束,我便回去找六师兄医治不迟。”   他决意如此, 陆元宵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心中萦绕着一股担忧。   待他去隔壁房间看望段怀啼时, 后者刚刚醒过来, 他本让师兄弟为他运功疗伤,谁知两人也拦不住他要下床。   陆元宵赶紧过去拦住:“哎呀你这是做什么,你应该好好疗伤,多休息,这两日别下床了。”   段怀啼被三人强制按回床上,眉尖不快地蹙起:“我要先去看看师尊。”   “小师叔好着呢,你身上这皮肉伤伤得比小师叔还要重,应当比小师叔还要好生将养着。”   “师尊当真没有大碍?”   段怀啼狐疑地看了眼陆元宵。   “当然了,小师叔修为那么高,能有什么事。”   陆元宵语气不以为意,力求将谎话说得更让人信服。   哎,谁让小师叔这么嘱咐他的。   见段怀啼依旧不怎么放心的样子,陆元宵又把桌上的药碗给他端过去。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先养好伤才能去照顾小师叔,你现在去看他,只会打扰他休息而已。”   经过陆元宵一番规劝,段怀啼总算安顺地喝完了药,开始调理内息。   陆元宵也微微松了口气,这才转回前院去处理要事。   小师叔这个样子是决计要好好休息的,这些琐事只能由他来打理。   这次万回宗跟其他门派比起来,折损的同门弟子是最少的,大部分弟子只是受了轻伤。   反而小师叔和段师弟伤得最重。   原本为了公平起见,他应该让段师弟彻底养好伤再开始下一场考验。   但小师叔的伤势,怕是会越拖越严重,到时候怕是连师尊都没有法子。   思虑再三,陆元宵决定再在此间客栈里停留两日。   两日一过,就必须开始下一场试炼。   这次苍穹秘境试炼,还是有不少弟子觅获了灵物珍宝,有两人还各自灵契了一只妖兽,成绩非常不错。   但也有弟子被秘境里的场面骇到了,加上一无所获,接下来的第一轮试炼便决定退出。   他得去统计一下名单。   夜里风露重,鱼忘时特地让陆元宵换了床厚重的被子,却仍是觉得冷。   他只在刚穿书的那个晚上感受过这种寒意,从身下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开始怀疑他的元婴真气是不是已经涣散无几,连夜里普通的寒冷都抵御不了。   门口传来细微的「吱呀」声响,随着门开的同时灌进来一股冷风,鱼忘时以为是陆元宵,便抱紧了被子含糊道。   “元宵啊,你帮小师叔再加一床被子……”   脚步声顿了一下,然后很快又响起,到了他床边。   屋子里并没有点灯,鱼忘时也没有睁眼,直到耳边响起一道低低的询问声。   “怎么了,师尊很冷吗?”   鱼忘时打了个寒战,猛地睁开眼。   今晚有月,但月色朦胧,透过窗户便更黯淡了。   这场景像极了他刚穿书的那晚。   人,事,物,皆无二致。   鱼忘时看着眼前少年模糊的轮廓,一时觉得恍惚。   他迟迟不答,段怀啼越是忧心,便伸手触碰他的脸。   掌心的皮肤润滑,却凉得沁骨。   段怀啼一惊,立马想要去点灯,看看鱼忘时的情况,却被制止。   “别去……”鱼忘时声音有些哑意。   段怀啼反握住他的手,同样的冰凉让他声音一沉。   “师尊的身体这般凉,我去让陆师兄来看看。”   “只是有些冷,不用让他来。”   鱼忘时咳了一声,语气有些坚决,说完,他抽出了自己的手。   段怀啼一愣。   不过他并没有多想,以为只是鱼忘时怕冷,便替他拢好了被子。   “师尊在这里等我一等。”   他说完便飞快地出去了。   鱼忘时没有回应他,也没有拒绝,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眼眸垂了垂。   段怀啼很快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床被子,盖到鱼忘时身上。   “师尊感觉好些了吗?”   鱼忘时轻轻「唔」了一声。   段怀啼以为他是受了伤心情不佳,有心想要逗一逗他开心。   便俯下身子对上他的眼睛,嘴里浮起浅浅的笑意:“师尊不问问我被子是从哪里拿来的吗?”   鱼忘时垂着眼皮,有些没精打采。   “找你陆师兄拿的。”   段怀啼眼里露出狗狗失望之色:“是我房里的,师尊为何一猜就是陆师兄?”   鱼忘时抱紧了被子没吭声。   段怀啼当他还冷,便脱下鞋袜跳上床。   他这个动作惊到了鱼忘时,立刻抬眼看他。   “你做什么?”   段怀啼眨了眨眼,有些赖皮地说:“我把我自己房里的被子都给师尊了,夜里这么冷,师尊肯定不忍心我没有被子盖。”   鱼忘时静默一瞬,扭过头:“那你就把你的被子拿走。”   “不行,师尊会冷,我更心疼。”   感觉到他在往被子里钻,鱼忘时死死地拽住被角,掀眸瞪他。   “你疯了,要是被其他弟子看到?”   段怀啼心道被其他人看到了也无碍,但见他这般抗拒,只好按下其他念头,保证道:“不会有人看到的,明早天不亮我就走。”   “那也不行。”鱼忘时还是不松手。   “为何不行?我可是想给师尊暖暖身子。”   段怀啼脸上写满了纯洁无辜,一切都是为了师尊着想。   看得鱼忘时暗暗咬牙,却被喷洒在耳际脸畔的温热气息臊红了脸。   他是想紧紧拽住被角,但可用的力气只足以让他虚虚握住,这厢刚扭过脸,段怀啼的双手便灵活地钻了进来。   紧接着是整个身子。   最后很自然地还把脑袋也靠了过来。   这才发觉被子里毫无暖意。   段怀啼不由皱了皱眉:“为何这般凉?”   他伸手将鱼忘时揽入怀里。明明他也刚从外面进屋,身上都还是暖的。   鱼忘时还想再拉开一段距离,可却抵不过这阵暖意,他本就极冷,没有放纵自己汲取这股温暖已经是极大的克制。   因他是朝着外间睡的,段怀啼从后面抱着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用胸口贴着他的后背,他轻笑着道。   “师尊这般睡就不会冷了。”   鱼忘时全程没有吭声。   既然赶不走就只有受着,更何况,确实暖和了许多。   段怀啼还在他耳边低低说着话,鱼忘时没什么心思听,靠着这股暖意渐渐入睡。   第二日清早,段怀啼便依言要赶在陆元宵到来之前离开。   走之前,忽然又回头凑近鱼忘时的脸颊。   鱼忘时不好再装睡,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   “师尊总是这般害臊。”   段怀啼眨眼。   鱼忘时咬唇,没说话。   段怀啼弯唇笑了笑,给他捏好被角才离开。   白日里他也要在陆元宵的监督下喝药调息内伤,竟抽不开身,不过好心情倒是持续了一整日。   直到夜里,陆元宵忽然告诉他:“对了段师弟,今晚我们恐怕要挤一间房了。”   段怀啼:“为何?”   “小师叔说了,我们这么多弟子,一人一间房太浪费了,所以改成两人一间。”   陆元宵笑眯眯的,“这样,省钱。”   “呃……”省什么钱,分明是找个人看着他,防止他半夜爬床。   段怀啼昨晚那点愉悦荡然无存。   他这才觉察出些后怕来。   从苍穹秘境出来,鱼忘时就有些冷落他。   一连两日,他们的房间只隔了一道墙壁,其他师兄弟都往他屋子里扎堆,却唯独不见他来看看他。   若是害怕陆元宵他们看出些什么,当也不必如此。   他们本就是亲密的关系。   没错,就是从苍穹秘境出来。   以往鱼忘时嘴上再不待见他,也还挂心着他的伤势。   段怀啼想着不对之处,手心却陡然转凉。   陆元宵乾坤袋里多的是宝贝,居家旅行各种各样的玩意儿都备得有,他很快找到一张小榻、被子以及枕芯,还没铺好,却见段怀啼打开房门很快消失。   “诶段师弟,你去哪儿?”   鱼忘时还没有睡,他房里点了一豆烛火,而他正靠在床栏上翻着一册书。   段怀啼推门的声音吵到了他。   他抬眸看去,立刻拢紧了被子。   “你怎么又来了?”   不是让陆元宵看着他吗?怎么看的人?   青年的语气里带了点抱怨。   很平常的语气,像是被他惹着了。   可越是平常的反应越让段怀啼生出些不安,他没敢放松地盯着青年的表情。   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第49章 道破身份   师尊,如何知道的   少年突然闯进来, 撞开了房门都没来得及关,风阵阵地往里灌。   鱼忘时把被子往上拉,见人一动不动,语气更埋怨了:“你到底来干什么?这么晚了不去休息。”   段怀啼眨了下眼, 听到这声却微微松了口气。   “过来看看师尊睡了没有。”   “快睡了, 你也出去睡吧。”   鱼忘时说着, 见他盯着自己手上,便把书册放下了, 表示他可以走了。   少年没走, 反而走了过来, 坐到他的床边。   鱼忘时下意识看向门边,确保无人才用眼神示意他别乱来。   陆元宵就在隔壁, 只要他唤一声就会立马过来。   段怀啼也不知是不是没看懂,脸色焉焉地问:“从出来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两日,怎么也不见师尊问问我的状况?”   鱼忘时略无语:“……”你能跑能走的还来赖我床能有什么毛病?   僵持片刻,鱼忘时双眼困乏道:“别闹了,赶快去睡,你明日不是还要去参加考验吗?”   他顾左右而言其他, 段怀啼原是有些不满意,但见他好似是困了,话里也不完全是没有关心他,便乖乖点了点头。   只是临走之前,照例想要鱼忘时主动亲亲他。   鱼忘时瞪他,他便自己主动凑过来。   片刻后, 少年嘴唇红艳艳的, 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这才肯离开。   翌日一大早, 万回宗所有弟子皆离开了客栈。   一部分主动弃权的弟子则是先回到宗门, 剩下的弟子则是前往下一个试炼点——寻芳林。   寻芳林是修真界盛产灵草灵花的宝地,虽是宝地,但也是险境。   这里生长着一种会吞噬神智的妖灵,唤作织梦仙,名字虽带了个「仙」字,但行事作风一点儿也不正派,他们擅于窥探修士心中所追求之物,为修士纺织美梦,使修士沉醉其中,忘乎所以。   也有许多花草化形的小精怪,吸收天地灵气生长而成,各有其神通,一不当心就会中计而不自知。   陆元宵组织好剩余的弟子,不过十数人。   这次的考验是在规定的十二个时辰内,寻找所列清单上的灵花灵草,所获越多,分数越高。   弟子们陆陆续续地进入了寻芳林内。   段怀啼却被几人缠住。   他在苍穹秘境里的表现最为优异,有几名师兄看在眼里,都想要取得不错的成绩,想要邀请他一起组队。   段怀啼委婉地拒绝了。   等到这些人遗憾地走得差不多了,鱼忘时身边还有一个颇有些碍眼的陆元宵。   “师尊……”   作为徒弟,理应比师侄之类的更加亲近。   段怀啼不动声色地站到了陆元宵的前面一点的位置。   鱼忘时偏头看过来。   段怀啼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眼中萦绕着一股疲态,嘴唇也有些苍白。   他这两日都是晚上去看的鱼忘时,夜里光线不明,前夜甚至没有点灯,自然看不清他的脸色白不白。   段怀啼心底微悸,还没等他说什么,鱼忘时便已微微笑着开口。   “祝你们好运,去吧。”   他这般说了,段怀啼只得把喉咙里的话吞下,只想着赶紧收集完灵草灵药回来。   等他们也走了,鱼忘时立马将身上的披风换成狐裘,然后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   禁招的后遗症如此大,今日天气暖和,他却仿如置身于寒冬之地,稍微吹点风就有些受不住。   鱼忘时往手掌上吹了一口热气,双眼微垂,略有些出神。   以至于他没有发现身后一株开得正盛的绯红色花朵,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幽香。   段怀啼进入寻芳林后,一心惦记着早些完成任务,早些出去。   他没有跟人组队的心思,更何况,刚刚鱼忘时跟陆元宵在一起说的话比跟他说的都还要多。   两人正欲分别时,陆元宵欲言又止。   “段师弟……”   段怀啼已经发现了一株清单上的灵草。   “陆师兄,有什么话等下再说。”   “噢,这倒也不急,你忙你的,只是,如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安,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得我心里沉甸甸的……”   段怀啼对他的私事完全没有兴趣,只觉得他今日格外地多余。   “陆师兄,我要去摘灵草了……”   “你去你去……哎,我只是觉得这事儿不能光我一个人知道,或许也应该告诉你……”   段怀啼直接选择无视他,直到听见那句「其实小师叔他」,走了几步的脚又退回来。   “师尊他怎么了?”   陆元宵看看退回来的少年,挣扎过后又闭上了嘴:“算了,小师叔说了不让我告诉你。”   吞吞吐吐的模样更加有鬼。   段怀啼沉思片刻,声音微沉:“师尊他到底怎么了?”   鱼忘时靠在一株花树上。   这里四周都是半人高的花树,正好挡风,只是身子越发虚软。   他只道是身上的症状越来越严重,竟开始脱力。   直到身体越来越热,呼吸也变得格外急促,像是有一团火,将他里里外外烤了个透,竟抵过了原本的寒意。   额上淌下热汗,滑入眼里,视线渐渐迷蒙。   只见一个模糊的妖娆身影,正扭着腰笑得花枝招展,一步步朝着他靠近,蹲下。   “想不到我今日竟有这样的运气,碰上个绝色的美人。”   这是个修炼成了形的花妖,散发出来的花香便是情毒,能使人身热情动,非交合不可解。   若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他的这点花毒早就被识破了,根本不会中招。   所以花妖只当他是个修为泛泛的小修士。   如今美人双目含春,面靥桃花,全身上下娇软无力,正好供他玩弄采撷。   花妖一边抛着媚眼,一边伸手去摸鱼忘时的脸。   “滚开,别碰我——”   鱼忘时偏头躲过,本是怒斥,却因为情毒让声音变得喑哑软绵。   不像是斥责,反而像是邀约。   花妖看得眼珠子都红了,不住地咽着口水,道:“还是个有脾气的美人,不过你放心,待会儿你只要乖一点儿,让我舒服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还没上过你这样美的,滋味儿想必不错得很。”   他说着便又要动手。   鱼忘时如今也只剩一招的力气,待他来脱自己的狐裘时,掌中凝结起所有的力量拍出。   花妖似是没想到他还有余力,挨了这一掌,嘴里吐血不已。   鲜血染红了衣裳,花妖爱美,这下彻底被激怒了。   “好一个不识抬举的小子,我原本怜惜你的美色,想待你温柔点,你竟敢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鱼忘时自打完那一掌便再也没有力气了,现在的他就连动动手指都觉得费劲。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屈辱和愤怒。   他活了两辈子,都没遭到过这种羞辱。   毫无所觉地中了情毒,又被情毒折磨得连传音符都用不了。   花妖气得不轻,打着算盘要好好教训他,但见他实在貌美,又实在下不了手杀了。   让情毒折磨他,反而让自己更加心痒痒。   花妖咽了咽口水,决定先把人压在身下好好享受一番,突觉脖子一凉。   他身上的衣裳被鲜红的血飞快浸透,比他本体的颜色还要妖艳。   是他自己的血。   将花妖的尸体踢开,又扯掉沾到了花妖鲜血的狐裘。   鱼忘时被扶了起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年微喘着气的冷怒面孔。   段怀啼方才回到原处,找了一圈没找着人,好在鱼忘时找的这个避风处不远,听到些动静,便立刻赶了过来。   一来便见到方才那一幕,他只恨让那个该死的花妖死得太痛快,该千刀万剐,该留着慢慢折磨。   “对不起师尊……我来迟了……”   段怀啼低低道歉,不敢想象他若是再晚来一步会发生什么。   鱼忘时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把头垂了下去。   甚至在他伸手去触碰他的时候,生硬地发出声音:“你别碰我……”   段怀啼手指顿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师尊你……”   “我没事。”   鱼忘时开了口,声音还算镇定,“我会连一个小小的花妖都对付不了吗,我只是……正要动手,你就来了。”   段怀啼愣住。   “你怎么老是不遵守规矩,如果你再这样乱来,我说不定就要,取消你试炼的资格了,”   鱼忘时语气轻松,只是说到一半,轻轻唔哼了一声,才道,“如今没事了,你走吧……”   段怀啼没动。   鱼忘时半开着玩笑:“怎么,还不走,难道你当真不想、试炼了?”   段怀啼终于张开了嘴唇,声音晦涩:“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没了十年修为?”   鱼忘时浑身一震。   片刻后,他勉强发出一声笑:“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   “是陆师兄告诉我的,师尊还想否认吗?”   段怀啼彻底堵死了他要反驳的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   段怀啼直直地看着他,发问。   良久,鱼忘时抬起头,他嘴角浮起一丝讥诮的笑:“告诉你做什么?你怎么不告诉我,月尔其实是你的人?”   段怀啼瞳孔一颤。   “哦不对,他不叫月尔,阴无烛,这个名字才是他,对吧?”   空气刹那静默,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能感受到微微吹动的风,刮得人的肌肤竟有些疼意。   段怀啼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师尊,如何知道的?”   他没有反驳。   鱼忘时微微启唇,便是一口冷气吸进去,只觉得没了那件狐裘,里里外外都透着寒意。   “月尔,他身上带着阴无烛的香气。”   就连用了化形术,那种侵入身体的香气都散不掉。   阴无烛算是很谨慎了,应当是用了香料遮拦,可还是被鱼忘时闻了出来。   中途有一段时间,「月尔」身上的香气消失了,他怀疑自己的猜测错了,可后来的真相是,那个「月尔」是灼耀假扮的。   在灼耀的幻术里,明明再交手下去,他只会是力馈而败,但月尔为何又出尔反尔,帮助他们杀死了灼耀。   那时,鱼忘时心中便有了九分怀疑,所以在秘境开启之前,他借故要杀了月尔。   段怀啼出声,有意无意让他放过月尔。   如此,他便十分肯定了。   月尔,不是无缘无故进入秘境的散修,他只是,段怀啼为了保证自己取得试炼第一名,需要带入秘境的帮手。   否则以段怀啼还是筑基期的修为,如何能胜得过金丹期的司长楷?   司长楷两名同伴回来时,看到他身边的假「月尔」时,眼中流露出来的惊恐和震惊。   他们为何震惊假「月尔」会出现在鱼忘时的身边?   因为,当时的山崖不止四个人,月尔也在旁,帮了段怀啼。   作者有话说:   没赶上六点 第50章 花毒解法   段师弟被花妖给糟蹋了   月尔是阴无烛假扮的。   一旦被戳破这个事实, 所有的遮掩都无所遁形。   也包括之前在山庄里发生的一切。   阴无烛是真的那般可笑地掳错了人吗?   不是的,阴无烛的目的就是掳走他。   然后段怀啼再出现在山庄内,谎称来救他,甚至不惜提出代替鱼忘时被羞辱, 让鱼忘时心感不安的同时, 俘获鱼忘时的信任。   更有后面的, 以探病母亲故人的名义,跟随着鱼忘时去留芳门, 借鱼忘时之手除掉洛引真。   就那么巧的, 阴无烛也刚好进入了洛引真的魂境。   洛引真是段怀啼的仇人, 灼耀也是。   而这些事件中,都有阴无烛的身影。   种种巧合, 鱼忘时当时竟未细想,现在想来,却是脉络分明,目的清晰。   段怀啼迟迟没有声音。   鱼忘时也没有心情将这些事一一道出来,他们彼此已经是心知肚明,不需要再狡辩, 也不需要多说什么。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你知道原因了,便离开吧。”   段怀啼不说话,也没有动。   鱼忘时:“你不走是吧,那我走。”   他作势起身。   “不必了……”段怀啼终于出声,“我走。”   他抬起眼, 鱼忘时却已垂下眼。   段怀啼声音很低:“你既然早就知道, 为何还要瞒着我?”   鱼忘时没再回答他。   他听见脚步声起了, 渐行渐远。   是段怀啼离开了。   他走后, 鱼忘时才泄气一般垮下身子。   抬起的脸庞异常嫣红,他只有狠狠咬住双唇,以痛楚压制体内那股难耐的燥热感,才没有让段怀啼发现他身体的异样。   若是段怀啼再多留一刻,他恐怕都支撑不住。   为什么不告诉他?   因为已经愚蠢地中计了,不想再傻傻地被人嘲笑。   否则段怀啼指不定在背后怎样得意。   不,他已经够得意了。   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更可笑的是,他明明知道原书剧情——段怀啼正是在苍穹秘境里骗得原身相助他获得第一名,为此原身动用禁招损耗十年修为,根基大损。   他以为他看到的少年跟原书里那个丧心病狂的妖魔不一样。   却还是中计了。   他不愿来苍穹秘境,却还是来了。   他没想着用禁招,可看见灼耀要相杀于他,也还是用了。   能怪谁呢?   只能怪他自己蠢,蠢透了!   舌尖尝到了腥甜之意,鱼忘时也浑然不觉,他迫切地需要转移注意力,可身体的难耐却是丝毫不减,反而越发难忍。   光影重叠之际,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白靴。   鱼忘时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才抱膝哑着嗓子喝止。   “别过来——”   那双靴子定在原地。   段怀啼语气低得似有几分落寞:“我不做什么,只是觉得师尊似乎有些不舒服,是不是因为修为……”   “我没事——”   鱼忘时此时说话的嗓音飘如游丝,低如盘音,纵使他再装作平常,却也只是外强中干,一听就能听出不对劲。   段怀啼连脚都没有动:“可是师尊……”   “我说了没事,你要我说几遍?”   鱼忘时咬着牙关抬头,他现在就在理智崩溃的边缘,段怀啼还像是一只在边缘横跳的苍蝇,让他只想用力驱赶。   却看到段怀啼眼底的灰败陡然转为惊愕。   他还未发出驱赶的第二声,段怀啼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师尊你……”他喉咙一哽,手掌抚上他的脸,“你别再咬了,你在流血。”   鱼忘时怎听得进他说的话,他挣脱不了段怀啼的怀抱,便用通红的眼狠狠瞪着他。   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连着这两日的愤怒,彻底奔涌了出来。   段怀啼没有办法,他怕自己动手伤到鱼忘时,默了片刻后,低下头去。   鱼忘时睁大了眼。   齿关被强行顶开,湿糯的气息席卷而来。   鱼忘时一口狠狠咬下去。   他尝到了不知是谁的腥甜味儿。   不知过了多久,鱼忘时咬得累了。   其实也没有太久,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段怀啼终于松开了他,两人的嘴唇皆红得触目惊心。   “我知道师尊现在很不想看到我,甚至可能,很讨厌我……”   他抿了抿唇,“可是现在形势所迫,我不得不……”   他说着,一手揽着鱼忘时的腰,另一只手向其身下探去。   鱼忘时怒火攻心,对上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气得咬牙切齿。   可恨的是,他心里明明很气,身体却呈现出羞耻的享受。   段怀啼的皮肤好凉,好舒服。   动作不轻不重,还能细致地配合他,刚好缓解他的难受。   ……   花树下散下斑驳的光影,日光渐渐倾斜。   鱼忘时发出轻轻的闷哼声,脸上褪去了诡异的绯红,只是眼底还残留着迷茫之色。   少年为他神色所惑,情不自禁低头,在他唇边落下一吻,然后替他整理衣物。   就在这时,鱼忘时忽然翻身而起,段怀啼下意识想阻止,却发现身子已经动不了了。   鱼忘时给他下了道定身术。   甚至还给他禁了言。   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鱼忘时背对他穿好衣物,头也不回地走开。   鱼忘时连鞋袜都没有穿好。   他迫不及待离开这个地方。   好狼狈,狼狈死了。   他怎么能在段怀啼这个骗子面前这般狼狈?   传音符一直在动,方才段怀啼用术法使其平静,这会儿又亮了起来。   鱼忘时抬手,将它灭掉。   转而给陆元宵留了道讯息,接下来的事宜交给他处理,他有要事先回客栈。   传音符没再亮了。   寻芳林的任务用时比原定的时间还要长,因为段怀啼不知所踪,也不回传音符。   于是陆元宵让其他弟子分路寻找,找到的时候让人大跌眼镜。   段怀啼衣衫不整被定在一片花树下,狼狈至极。   他嘴唇被咬出了好几道口子,脖颈上更是有好几道人为挠出来的指甲印。   寻来的一众师兄弟震在原地。   而后便有一个合理的谣言传了出来:段师弟不知被哪个无名花妖给欺负了。   论当时的场景,可谓是惨不忍睹。   段师弟被他们解开定身术之后,更是失魂落魄。   他在宗门内原本就有不少爱慕者,也包含了此次来试炼的弟子,见状不由地愤慨捶地,恨不得将那花妖捉来碎尸万段。   然而任凭他们如何心疼如何安慰,段师弟仍是一脸颓然,沉闷不语。   陆元宵为此悔恨不已。   早知道他就不把小师叔没了十年修为的事告诉段师弟了,段师弟也不会大受震动,不及细思便前去寻人。   可是花妖的修为应当也不及段师弟,又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一定是段师弟当时心神不宁,神情恍惚,一时不察,这才中了花妖的诡计。   “段师弟,你……你别难过……”陆元宵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安慰,“男儿志在四方,不过区区清白,没了便没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元宵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眼含泪花,险些哭了出来。   男儿的清白也很重要啊!   不行,他不能哭,段师弟已经够伤心了,看到他哭肯定会更伤心的。   “陆师兄——”   从被师兄弟们解救出来,再到客栈,他说了第一句话。   段怀啼问:“师尊呢?”声音干涩。   陆元宵愣了一下:“小师叔啊……他在得知我们无人伤亡之后,便先回了万回宗,说是有要事。”   说着他这才觉得奇怪。   小师叔说既无人伤亡,他便先行一步。   可他明明报告给小师叔说,段师弟被花妖给糟蹋了。   陆元宵说完这话,便见段师弟又垂下了眼帘,抿着唇,一幅不再想开口说话的意思。   陆元宵暗自决定,等会儿再去召集师弟们,再去一次寻芳林,将那可恶的花妖找出来教训一番。   但紧接着,便听见段怀啼低落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我们也启程回去吧。”   “哦……啊?”   教训花妖的事就这样被放到一边。   万回宗所有试炼弟子启程返回宗门。   回去之前,陆元宵便已用传音符禀明了此次试炼的结果。   百年试炼乃是万回宗的头等大事,在万回宗的山门前,掌门屈成礼以及五长老已经在等候了。   众位试炼弟子一一拜过掌门。   屈成礼颔首,随意扫视了一眼,发现了不妥。   “怀啼,你脸上……”   段怀啼声音平静:“不慎被妖兽所伤,多谢掌门师叔关心。”   屈成礼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五长老扫视了一圈,皱起眉来:“只见弟子,却不见带领人,七师弟怎么带的队?”   他身后一人道:“小师叔早在半个时辰前便回来了,已经往卿雨台去了。”   五长老冷嗤一声:“他倒知道自己没脸见人,我座下好好的金丹期弟子都被他带队带没了,定要向他讨个说法。”   “五师叔——”   陆元宵忍不住道,“这件事当真怨不得小师叔,是司师兄他们找上段师弟,争执之间才……”   五长老不快道:“他若是好好带队,怎么会让师兄弟之间起争执?说到底还是他办事不力!”   “这件事是我挑起的,与师尊无关。”段怀啼垂着眼眸,“五师叔若要怪,怀啼甘领责罚。”   “你怎么罚?”五长老反问,“罚你就能换回我的爱徒?”   “够了。”   屈成礼沉声一喝,扫了一眼五长老。   五长老这才闭了口。   他知道掌门师兄爱才,舍不得段怀啼这根好苗子。   可他心中依旧积压着不甘。   他折损了一名金丹期弟子,而鱼忘时的徒弟却在这次试炼中出尽了风头,甚至还从筑基跃升至了金丹。   原本当初,他也欲收下段怀啼为徒,可惜遭到了宴清禾的阻碍,将人给了鱼忘时这个废物。   屈成礼沉默一瞬,缓缓道:“我方才收到清禾的传音,忘时身体有异,是由于在苍穹秘境中遇到灼耀所致。”   陆元宵的传讯中,也着重提到了邪主灼耀。   灼耀是何等的残暴邪恶,若是遇上了他,还能保下这些弟子,那便更没什么好苛责的了。   ……   结束了掌门的训话,陆元宵按例要去卿雨台向宴清禾复命。   他见段怀啼踌躇不已,似乎在等他,便走过去说道:“段师弟,你是想去卿雨台罢,我带你去,正好去那里拿些治你唇伤的药。”   段怀啼动了动唇,最终道:“多谢。”   “别客气,要不是我……”陆元宵依旧有些良心不安地拍了一下他的肩,点到为止。   两人一道前往卿雨台,还未上去,却见一只半人高的仙鹤拦道。   仙鹤懒洋洋地梳理着羽毛,瞥了他们一眼:“我受人嘱咐在此看守,避免一切闲杂人等入内。”   作者有话说:   O(∩_∩)O 第51章 调理之法   我不想要这个徒弟了   陆元宵懵了, 他左右看看,确定附近只有他和段师弟两人:“我是闲杂人等吗?”   仙鹤抬抬眼皮,并不回答。   陆元宵深知这只仙鹤的性子,就算是掌门来了, 不合它的心意, 照样也不给面子。   仙鹤只听宴清禾的吩咐, 若说起整个卿雨台,也只有鱼忘时跟它关系好些, 虽然嫌弃鱼忘时会撸它的鸟头, 但其他人还没有被它嫌弃的份儿。   陆元宵知道这点, 段怀啼也知道。   静默片刻后,段怀啼低声道:“那我改日再来探望师尊。”   仙鹤扑哧下翅膀, 打个哈欠。   两人只得离开。   陆元宵隐隐觉得奇怪,就算小师叔的伤需要静养,师尊也用不着派仙鹤来拦着众人不让去探望吧。   离开卿雨台后,段怀啼一直沉闷不语。   原以为段师弟是在为花妖轻薄于他的事耿耿于怀,现在想来,似乎段师弟和小师叔之前的关系也很古怪。   明明是师徒, 却总有些微妙的奇怪。   但要说哪里怪,陆元宵一时又想不出来。   一连几天,段怀啼都会来卿雨台,只是每次走到山脚都会见到一只仙鹤。   他便停下步伐,站好一会儿才会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仙鹤才慢腾腾地飞回卿雨台。   用翅膀推开药石的门, 榻上靠着一个面容瑰丽的蓝衣青年, 正微合着眼养神。   药室里点着炉香, 皆是对他身体有益的药草。   仙鹤也不管他有没有睡着, 自顾自道:“他今日又来了。”   青年没有回他,仍是闭着眼。   仙鹤又道:“我看你们这不像是师徒不合,倒像是新婚夫妇吵架。”   “呃……”青年嘴角轻轻抽了下。   “只是苦了我,每日都要替你走一遭,耽误我的好眠。”   鱼忘时终于睁开了眼,却是轻轻笑了下。   “那真是辛苦你了,放心吧,没几日了。”   仙鹤想想也是,便不再抱怨了。   它见到鱼忘时怀里抱着的暖玉,想到宴清禾说的话,又把药室的门合上了。   “你可要快点好起来,没你活蹦乱跳的,这卿雨台一点儿都不好玩。”   鱼忘时被它逗笑:“那你过来一点,我给你顺顺毛。”   仙鹤扬了下翅膀抗议:“没大没小,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仙鹤的岁数比宴清禾都要长上一千多岁,算起来还是祖宗辈的,鱼忘时却整天想着撸它的鸟头,它这身毛迟早有一天会被他撸吞。   但没有鱼忘时撸它的毛,又真的好无聊。   宴清禾整日不是在闭关修炼,就是在炼药。   又是一日过去。   仙鹤照常拦路在山脚,今日的段怀啼却已经在等候了。   仙鹤很好奇地问:“为何站在这儿不上去?”   它不在,他不就可以上去了?   段怀啼抿唇不语。   仙鹤便看着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卿雨台上的方向。   “他如今吹不得风,不会出现在那里。”   仙鹤不由地多说了一句。   段怀啼收回目光,冲它微微点了下头。   眼见他要走,仙鹤再发问:“你每日来这一趟,又上不去,不嫌难走吗?”   段怀啼顿了一下,道:“那你肯让我上去吗?”   仙鹤睁着眼看他:“你该知道,他不想见你。”   说完,它就停住了。   所以他是知道上去也没用,鱼忘时不会见他。   那巴巴地来这一趟有什么意义?   闻言,段怀啼微垂下头:“我只是想知道师尊的身体怎么样了。”   “十年修为没了,根基又大损,自然不是什么小问题。”   仙鹤说着,便见少年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不过有宴清禾在,死是死不了的,就是调养要耗些心力。”   段怀啼看向它:“那师尊的修为……”   “没了就是没了,又不是跟丢了东西一样还能找得回来,他能稳住根基不溃散便已经很好了。”   仙鹤说着,又觉得自己说得多了。   便晃晃翅膀,准备离开。   它不在这儿,这人也不会上来。   估计着明天它也不用来了。   但感气流微微一荡,视线里便出现了一道青衣身影。   竟是前去掌门殿议事的宴清禾回来了。   这几日,宴清禾虽未现身,但卿雨台周围的一动一静,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抬起雾蒙般的眸子,看向少年:“段怀啼,我有一事要与你说。”   段怀啼沉默一瞬,跟了过去。   “是关于师尊的伤势吗?”   宴清禾:“是关于你。”   他简要说起方才在掌门殿中的事。   百年试炼的结果已经出了。   尽管段怀啼第二轮在寻芳林里遭遇了些变故,清单上的药草他几乎一无所获,但他在苍穹秘境里的表现太过优异,他仍然是第一名。   加上他根骨绝佳,若是能进入灵脉修炼,他日必能成大器。   就连一向跋扈的五长老都没有异议。   段怀啼却有些出神。   这是他选择进入万回宗的目标。   也是他一直以来从未放弃过的计划。   如今得偿所愿,心中却并无多少悦色。   “三日之后,你可进入万回宗的灵脉,到时候会有五长老替你安排。”   宴清禾顿了顿,道,“还有一事,你应当知晓你师尊的伤势之重,半年之内他都不宜接手万回宗事宜,掌门师兄的意思是,你可另拜在五长老座下。”   段怀啼猛地抬头。   “五长老已臻分神境界,有他教导你,自然不会差。”   宴清禾的声音还在继续,段怀啼却听不见了,他满脑子都是那句「你可另拜在五长老座下」。   少年嗓音艰涩:“我已经是师尊的徒弟,如何能另拜他人?”   “凡事皆可变通,何况小七已经无力教导你。”   “我无须师尊多费心,我会很听话,我会成长到可以照顾他。”   “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照顾他?”   段怀啼呼吸一滞,秘境之中的事,分明是由他而起,也是由他算计。   仅仅是灼耀一个,他都无力对抗,还因此伤到了鱼忘时。   挫败感使得少年心情晦暗,却仍是艰难地道:“终有一日,我可以保护他。”   宴清禾只道:“这是你师尊的意思。”   再强烈的决心,也抵不过这几个字的冲击。   这是鱼忘时的意思。   他不要他这个徒弟了。   “你当年拜入万回宗时,正是小七应当收徒之日,我以为这是你们之间的缘分,力排众议,让他收下你,现在看来,你们并不适合做师徒。”   宴清禾声音略沉了几分。   “虽然小七并未告诉我他为何会伤得那般重,但想来应当与你有关,而他也并不只是身上有伤……”   宴清禾后来还说了什么,段怀啼完全听不进去了。   他只知道,当他回过神来,山脚下已经变得空荡荡的。   他等不到想等的人。   再过些日子,他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了。   宴清禾回到了卿雨台。   仙鹤知道他这几日都心情不佳,所以对方才的少年也格外冷淡,甚至都有些不近人情。   虽然宴清禾待人一直都这样冷淡。   但仙鹤还是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在他进去药室的时候,仙鹤便停下了脚。   宴清禾推门入内室。   满室药香。   鱼忘时正坐在蒲团上打坐,地上画着奇特的阵法,没一个阵穴皆摆放着一炉香,借以调整内息。   宴清禾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脸。   按照宴清禾所诉的方法走完周身内息之后,鱼忘时这才舒出口气,睁开了双眼。   映入一张清美如莲的脸容。   鱼忘时绽出一笑:“六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六师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他调整内息时竟完全没有感应到他的气息。   “刚来不久。”   宴清禾缓慢道,实际上他已经站了快半个时辰。   走过去坐在鱼忘时身旁的蒲团之上,鱼忘时很自然地将手伸过去。   这套调整内息的方法是宴清禾新研究出来的,对治疗他内伤的效果很好,但有一个弊端,便是每次运转完,还需要宴清禾的辅助。   宴清禾单手扣在他手腕上,确定他体内气息没出什么岔子,这才抬眸。   相较于刚回来的那几日,鱼忘时的气色已经好了不少,脸颊唇瓣有了些血色。   宴清禾放下他的手腕,忽然道:“我方才见过段怀啼了,还将你的打算告知了他。”   鱼忘时眼里的笑意顿了一下,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这样也好,我如今也教导不了他,想必他早就想换个厉害点儿的师尊……”   宴清禾看着他的脸,只是道:“可是他拒绝了。”   鱼忘时张了半天的唇,一时无语,半晌才道:“他迟早会接受的,兴许……是在六师兄面前不太好意思罢了,段怀啼这人一向擅于掩藏心思,总不好当着大家的面做个无情无义的弟子。”   宴清禾看着他垂下眸子,眼睫眨了又眨。   他语气冷淡了几分:“所以他每日都来卿雨台山脚下,便是为了在师兄弟眼中搏一个好名声吗?”   鱼忘时点头:“是的。”   都只是装出来的而已。   装得有多好看,伤人的时候就有多血淋淋。   宴清禾看着眼前的这张脸,记忆里浮现的却是前几日的场景。   他告诉鱼忘时不需要在意五长老的话,若是他不想,没人可以抢走属于他的东西。   鱼忘时却只是垂着眼,把头闷在被子里说:“六师兄,是我,我不想要这个徒弟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从孩童长成少年,成为宗门内的长老,却仍是保留着孩童心性。   极度生气的时候,反而更生自己的闷气。   宴清禾看了他一会儿,才轻声道:“不要便不要罢,只要你开心。”   雾凇峰上不再有那个少年的身影,不正好吗?   作者有话说:   O(∩_∩)O坚持! 第52章 场面诡异   为何要抱一下?   就这样在卿雨台养了好几日, 鱼忘时的身体总算好转了不少。   他不再畏惧并不强烈的风,能走出药室逛逛花林,夜里也不需要抱着暖玉睡觉。   只是术法应用起来没有以前那般得心应手,甚至偶尔会失灵, 仿如毫无修炼底子的凡夫俗子。   鱼忘时听仙鹤的意思是, 六师兄还需要一味药, 才能替他稳固根基。   那味药连卿雨台都没有,所以还需要宴清禾亲自去采来, 只是为了调理他体内紊乱的内息, 一时没能抽开身。   但总的说来, 鱼忘时整个人气色看起来已经颇为红润。   他跟仙鹤待在一起,一时分不清谁更唇红肤白。   等等, 他为什么要跟一只鸟比?   仙鹤扇扇翅膀:“因为你幼稚,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   鱼忘时作思考状:“若要说起年纪的话,整个万回宗谁比得过某只鸟啊?”   仙鹤抖抖羽毛:“我跟你不同,我越老越是宝,浑身的精髓。”   鱼忘时没忍住弯了下唇。   仙鹤看了看他,又转转脑袋, 道:“饿了没,要不要去吃点点心?”   鱼忘时摇头:“才用过早膳没多久,哪儿饿得这么快。”   仙鹤站起来,往膳房迈开脚趾:“那你别怪我吃完了没你的份儿。”   鱼忘时:“等等,帮我也带一份!”   有的吃总比没得吃要好。   更何况他食用的膳食和点心都是六师兄亲自做的,味道自然不差。   只是这些东西都加了些对他修为有益的药材, 就连糕点也是。   吃多了总是有些寡淡。   这时候, 他就有些想念雾凇峰上养的灵兔, 不知道又肥了好几圈。   想着想着, 鱼忘时就有些出神。   仙鹤拿来的点心碟里还剩了大半。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没有意外的,鱼忘时又开始了发呆。   这次百年试炼回来后,他时时一个人呆住,待到旁人问起时,他又扬起头笑一笑,看起来若无其事的样子。   以前的鱼忘时可从不会这样。   仙鹤用翅膀戳戳他,指着他手上那块只咬了一小口的糕点说道:“还吃不吃,不吃都是我的了。”   鱼忘时这才回神,将吃了一半的糕点塞进嘴里,说话时还轻轻「唔」了一声。   “果然还是不太饿,你吃吧。”   他说完便走进内室里。   其实仙鹤并不喜这些人类膳食,只是以往跟他抢东西抢得欢快,借此想让他开心点儿。   连仙鹤都看出来他不对劲。   鱼忘时心想,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其实,他真的也,没什么问题吧?   鱼忘时回到自己的房间,没什么精神地躺上床。   虽然身体好转了不少,但平日里还是比较犯困。   鱼忘时想,睡一觉就好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脑子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摩擦他的手指,动作很轻柔,但却酥麻得很。   他以为是蚊子,睡前偷懒,没有点上驱蚊香。   但又懒得睁眼,便用另一只手胡乱地打了一下。   那个东西停顿了一会儿,却是抓起他另一只手,开始之前的动作。   鱼忘时被弄得痒乎乎的,他掌心和指尖的位置最敏感了。   朦胧的睡意被打扰,鱼忘时忍无可忍地睁开眼,准备给这只恼人的蚊子好看。   可睁开眼,他就愣住了。   哪有什么蚊子?   只有一张略显失神的少年面孔。   鱼忘时有些恍惚,他以为自己没睡醒,但少年注视着他轻轻唤了声「师尊」,这才肯定他没做梦。   “你怎么来的?”鱼忘时沉着脸,立马从榻上坐起。   段怀啼应该上不来卿雨台才对。   眼前的美丽青年方才还在榻上酣睡,一脸的恬静美好,如今睁开双眸,眼里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戒备和冷漠。   少年的呼吸不由地滞了下,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他抿抿嘴唇,道:“掌门师叔有事找六师叔,我是跟掌门师叔一道来的。”   鱼忘时眉头一皱,方才是听仙鹤提过一嘴,掌门师兄一大早就来找六师兄了。   可段怀啼怎么也来了?他来这里多久了?   鱼忘时一转眸,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对方手里。   他眉头皱得更深:“放开我。”   可段怀啼并没有松手,鱼忘时按捺在胸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正想甩开,段怀啼却先一步松开了他。   他低低解释道:“师尊的手指上沾了些糕点屑,我只是想给师尊擦干净。”   鱼忘时这才看见,他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张锦帕。   那张锦帕上的图案有些眼熟,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索性便不费脑力了。   “你用不着讨好我……”   鱼忘时语气冷淡,“我很快便不再是你的师尊了,五长老会是你新的师尊。”   “师尊永远是我的师尊。”   段怀啼打断他,语调低沉,“只会有一个,不会有其他人。”   他说这话时全程注视着鱼忘时,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眸,清晰地映出鱼忘时的影子。   鱼忘时看到他眼里的自己抿了下唇,眼神格外的冷酷。   “可我不想要你了,之后我会将雾凇峰上的上山法阵替换,等你从灵脉出来后,就不要……”   “我不去灵脉了。”段怀啼说道。   鱼忘时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他停顿了好一会儿,确定他方才没有听错。   “为什么?”他心心念念的,大费周章地来到万回宗,不就是为了进入灵脉修炼吗?   疑问,不由自主就问出了口。   可问完之后,鱼忘时又想,这关他什么事?这跟他毫无关系。   不等少年开口,他很快又道:“这是你的事,随便你。”   语气加重了几分。   他不想听,段怀啼张开的嘴唇只好又闭上,只是眼里的黯淡怎么也掩饰不住。   鱼忘时不想看他这幅神色,便转开脸去。   但少年立在他床前,不说话,也不离开,只拿一双眼静静地注视着他。   就算不去看,也能感受到那道紧密的视线。   鱼忘时胸中不由地生起一股烦闷之气。   他心里飘忽地想,段怀啼为什么还要出现在他面前?五长老不比他有能耐得多吗?灵脉不是他一直想去的吗?   鱼忘时想不通,也不愿去深想。   但他现在就很不想看到这张脸,不想这个人还在他眼前晃,不想再听他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所以连语气都带着一股子没法克制的火气:“出去,我要休息。”   段怀啼眼里满是他略有些鼓起的侧脸,他几乎可以想象对方此刻的眉色眼态,应该同那日在花树下那般,对他只有怒火。   试炼结束回来已经整整有了七日。   他有七日,没有见到鱼忘时。   纵使这张脸只有怒火,他也想收入他的眼底。   段怀啼听见自己的声音缓慢道:“师尊别生气,我只是想多看看师尊罢了,也许以后……再也看不到师尊了。”   如预料那般等不到鱼忘时的回答,段怀啼失望地垂下眸子。   他艰难地抬起脚往外走,没看见鱼忘时眼睫轻轻抬了下。   脚步声又突然停下,少年猛地回头。   他眼里泛着莫测的碎光,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低哑嗓音。   “师尊……我还能抱你一下吗?”   “呃……”鱼忘时给了他一个「你疯了」的眼神。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少年可怜的眼睛。   那是假的,他不会再心软。   「当然不能」这句话还没说出口,门却先一步从外面推开。   鱼忘时一转眸,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宴清禾。   宴清禾风姿卓越,逆光而立,看不清脸上表情。   他身后是仙鹤,以及掌门屈成礼。   气氛僵持在这一刻。   鱼忘时心中的气愤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全部转为了尴尬。   他们究竟在门外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时无人说话,直到仙鹤发出灵魂疑问。   “为何还要抱一下?”   “呃……”鱼忘时也想问,为何没有地缝儿让他钻进去。   两人一鹤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鱼忘时只觉得无颜到了极点,脑子也转不过来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说:“他,幼稚。”   仙鹤一时无言。   屈成礼表情诡异。   宴清禾……宴清禾朝着他走过来了。   鱼忘时心头莫名慌乱了一下,只觉得六师兄看他的眼神有些吓人。   但其实宴清禾也没什么格外可怕的表情,他只是面无表情。   宴清禾走到他面前,看也不看旁边的少年,垂眸,视线落在鱼忘时的手上。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纯白色的娟帕,另一手抬起鱼忘时的手指。   动作轻柔地擦拭。   “都多大人了,吃东西还跟小时候一样。”   鱼忘时手指有些僵硬,仿佛被人用灼热的目光紧紧烤着。   原本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六师兄偶尔也会为他擦手,但今日却有一种诡异的局促之感。   应当,应当是有这么多人在场围观的缘故。   毕竟,掌门师叔那般威严。   但屈成礼神色并不觉得奇怪,反而司空见惯。   “六师兄,我……我自己擦就行了。”   鱼忘时觉得气氛实在难捱,他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宴清禾对他用了个小小的定身术。   “六师兄?”   鱼忘时很是疑惑。   宴清禾垂着眸子,并不回答。   直到将他十根手指头都擦拭得干干净净,才松开他。   他道:“已经到了给小七制作药膳的时辰,就不留师兄用膳了。”   屈成礼习惯了他清冷的性子,也不多说什么,只叫上还在一旁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少年:“怀啼,我们走罢。”   段怀啼起初没动,双脚像是被钉子定住了似的。   他双眸死死地盯着床榻前的两人,直到屈成礼再次出声,他才迈动了双脚。   作者有话说:   O(∩_∩)O 第53章 寒症发作   你不走,我便值得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鱼忘时才不着痕迹地舒出口气。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能动了。   但宴清禾的神色似乎有些冷意。   鱼忘时原本还想问六师兄为何对他用定身术,这下也不敢问了。   六师兄好像有些生气。   虽然表情跟平常差不多,但鱼忘时还是能模糊地感觉到。   他视线往周围一扫, 看到被随意扔到案几上的娟帕。   鱼忘时捡起来, 对宴清禾道:“这块帕子弄脏了, 六师兄,我洗过之后再还你吧。”   宴清禾看了他一眼, 随后将绢帕使了道洁净术。   “呃……”他真蠢, 真的。   这几日他偶尔会术法失灵, 一时紧张便忘了自己也是个修士。   忘了自己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忘了宴清禾?   鱼忘时还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 就听见宴清禾道:“困就再睡会儿,药膳还有些时辰。”   “哦。”   他这会儿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但今天发生的事实在让他无心应付,也只好这么应了。   都怪段怀啼,居然胆大包天地跑来卿雨台说什么抱之类的,害他差点大型社死。   但紧接着, 鱼忘时又想到他注视着自己低低地说「以后再也看不到师尊」的样子,不由地咬了下唇。   不就是让他另拜他人为师,至于这般可怜巴巴的来骗他心软吗?   鱼忘时挥赶走脑海里的那幕画面。   在卿雨台养伤的日子十分闲适。   鱼忘时每日除了喝药,用阵法调理内息,就是带着仙鹤四处闲逛,偶尔去看看宴清禾炼药, 看累了便回房休息。   跟他不同, 宴清禾却有些忙碌。   要替他制作费时的药膳, 更要准备为他稳住根基的药材, 掌门屈成礼时不时也要来一趟。   鱼忘时不知道他们谈论了什么,但无意中听仙鹤提起,似乎是近日灼耀行事越发张狂,屡屡在一方挑起事端。   “快要到十五了。”闲谈间,仙鹤忽然说了一嘴。   鱼忘时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   宴清禾体内患有一种罕见的寒症,似乎是由于年少时在外历练被妖兽所伤,久治不愈,祖师爷在世时,替他想了诸多种方法,也未能帮他彻底清除。   寒症每隔十二月便会发作一次,发作起来甚是难忍,纵使宴清禾修为深厚,也只能勉强压制。   只是……   “六师兄的寒症不应是在下月吗?”   “提前了。”仙鹤只说了这三个字。   鱼忘时便明了,这是寒症加重的迹象。   “若不是因为寒症将至,那水萤草早就被他采回卿雨台了。”   水萤草便是稳固根基的药材里至关重要的一味药。   传闻水萤草生长在极寒之地昆玉墟至阴至寒之处,与宴清禾身上的寒症相克,这才未动身前去。   不用仙鹤多说,鱼忘时也知昆玉墟的环境有多凶险,据说生长在此地的灵草,还有上古凶兽出没。   他轻叹一口气:“我好像从小就格外地给六师兄找麻烦,现如今也是这样。”   仙鹤惊讶的语气:“不得了了,你什么时候也有了自知之明?”   鱼忘时:“你是不是不想要你脑袋上的毛了?”   寒症发作之日将至,屈成礼也不来卿雨台打扰了,他修为不及宴清禾,来也帮不上忙。   宴清禾每日开始在石室里打坐,一进去就是好几个时辰。   却还惦记着鱼忘时每日要吃的药,没让药童动手,而是让陆元宵来卿雨台现煎。   眼看着十五就快要到了,卿雨台气氛逐渐凝重,鱼忘时也想要帮忙做点什么。   “不如我就在石室外间住下,这样六师兄若是有什么要紧,我也好有个应对之法。”   往年都是宴清禾独自一人在石室里熬过寒症发作之日,也不要任何人护法。   但今年寒症提前发作,鱼忘时总有些不安。   宴清禾雾蒙般的眸子看了他一会儿。   鱼忘时这才发觉他的眼眸较之前更为漆黑,深邃。   他几乎以为宴清禾要像往年一样拒绝,但这次他竟然轻「嗯」了一声。   鱼忘时松了口气,立刻准备去把常用的东西都搬过来。   石室内部的温度奇高,一部分原因是卿雨台的奇特环境所致,另一部分原因则是石室里的石床之类的物品都是祖师爷花了许多心血满修真界寻来的,就为了治宴清禾身上的寒症。   纵使鱼忘时这阵子畏寒得很,走到石室内部也觉得有些难受,不过外间还好,还在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十五这日,鱼忘时只觉得温暖的外间的石壁上都染了一股寒凉之意,可见宴清禾体内寒症的霸道。   他忧心宴清禾,但又怕打扰到宴清禾,只想着去里面看一眼就出来,谁知刚走到内里的石门处,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宴清禾的嗓音。   宴清禾平日里的嗓音虽冷淡但很清冽,如今却夹杂着一股嘶哑的燥意。   “别进来。”   鱼忘时停下脚步,仍是不放心地问,“六师兄,你还好吗?”   “你别进来,就好。”   嗓子低哑得几乎不闻。   鱼忘时听出他话语中的强硬,虽心急,但还是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陆元宵带着今日煎好的药送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人,鱼忘时起初没怎么在意,待看清那人的脸之后,顿时变了脸。   “月尔,你竟还有胆量来万回宗?”   还用月尔的脸,是以为他还猜不到他的身份吗?   阴无烛连忙道:“鱼长老,你别生气,我来可是有重要情报汇报的。”   月尔进来万回宗可是花了一番功夫,他是可以用化形术扮作万回宗弟子入万回宗。   但卿雨台的上山法阵他破不了,等候多时这才等到了一个陆元宵。   陆元宵见过他一面,但不知其底细,原本是不放心,但他口中句句都是段师弟的死生大事,他再三嘱咐后,才勉强同意将人带上来。   “谁信你的鬼话!”   鱼忘时眉头一皱,他看到月尔这张脸就忍不住想到段怀啼骗他的那些事,以及他为段怀啼干过的蠢事。   这两人狼狈为奸,可恨至极。   “元宵,将人赶出去,你太大意了,怎可轻易放这种居心否测的人上来卿雨台?”   “别啊,鱼长老,我是真的有事!”   眼看着陆元宵懊恼地要请他走,阴无烛急急道,“段怀啼要死了,你真的不管他吗?”   一个字一个字像是缓慢的,又很急切地落进人的耳朵里。   鱼忘时愣了一下,才斥道:“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真的,他真的快要死了,活不长了。”   鱼忘时冷静道:“他要是死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月尔睁着一双妖媚的桃花眼:“他要去昆玉墟送死,我自然不会傻傻地跟着去。”   鱼忘时却顿住:“你说什么,什么昆玉墟?”   “他要去采一株叫做水萤草的药,谁不知道,那水萤草是由上古妖兽伴生的,就他那点修为不是送死是什么?”   鱼忘时瞪了他一眼:“你没骗我,他真的去了昆玉墟?”   月尔道:“我要是为了骗你一遭,才没那个胆子来卿雨台,宴清禾一巴掌都能让我回炉重造,我至于冒这个险吗?”   鱼忘时沉默一瞬,道:“那又如何,他自不量力,你来找我又有何用?”   月尔睁大了眼:“他可是为了你去的昆玉墟,你真的这般狠心不顾他的死活?”   “呃……”   “我知道你气他恼他骗了你,但现如今,就不能暂时放下这些去救人吗?”   “呃……”鱼忘时抿了抿唇,道:“元宵,你在此地看守,六师兄若有任何不妥之处,立马禀告给掌门师兄,明白吗?”   “放心吧,小师叔。”陆元宵点点头。   鱼忘时正要动脚,忽然听见石室里传来的宴清禾的声音。   他唤了声「小七」。   鱼忘时动作顿了顿,立刻转身进石室。   以为宴清禾是出了什么状况,脚下也加快了步伐,等到他站在了内间的石门旁,又不知自己该进还是不该进。   就这么犹豫了一瞬,忽见石门里伸出一只纤长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拽了进去。   鱼忘时整个人被按在石壁上,后背被咯得泛起了疼意。   “六……师兄……”   他刚发出声音,待看到眼前的宴清禾时,便震住了。   宴清禾眉眼皆挂着冰霜,脸容色白如雪,青丝裹着寒冰宛如白发,自四周散发着白雾冷气,唯独一双眼眸深邃如谭,一望见不到底。   “小七害怕吗?”见他呆愣,宴清禾低下头去。   鱼忘时回过神,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怕。”   六师兄又不会伤害他,他害怕什么?   宴清禾嘴角泛起一丝笑。   与平日偶尔带着宠溺的温和淡笑不同,这丝笑有着朦胧的沉醉感。   “我就知道小七不会怕。”他放松了钳制着鱼忘时手腕的力道,轻轻摩挲着,“去外面等我,好吗?”   鱼忘时没有立即回答,他顿了好几瞬,才低声道:“六师兄,我可能要先离开一会儿。”   宴清禾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满身的冰霜。   “去找段怀啼?”   鱼忘时丝毫不惊讶,以六师兄的耳力,自然能听清楚他们在外面所说的话。   他咬了下唇,感觉到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些。   不止力道,宴清禾浑身上下皆是冰霜,他的身体就像一块冷冰,骤然抓住他的手,使他不由地轻微颤栗。   “嗯,段怀啼他……去了昆玉墟,太胡闹了,我总不能看着他胡闹。”   “倘若我不让你去呢?”宴清禾道。   他垂着眸子凝视着怀中的人儿,看他露出微讶的神情,而后变得茫然,无措。   你不走,我便值得。   他心中默念。   作者有话说:   呼,赶上了,今天一整天因为高考心神不宁,都没状态码字 第54章 百年之约   段怀啼险些以为自己花了眼   石室里静寂得没有一丝声音。   背后的石壁越来越灼热, 身前的冷气却又让人四肢颤栗。   鱼忘时蜷缩着手指,缓缓低下头去。   “六师兄……我……”   他有些不敢抬头去看宴清禾的表情。   这几个字说完,竟觉得再难开口。   但宴清禾何等玲珑心思,他已不需要多说。   不知过了多久, 鱼忘时感觉到自己手腕的力道松开了。   宴清禾放开他, 待他抬头看去时, 宴清禾已然转过了身。   满头染着白雾的长发垂在朦胧的青衣上,纤长的身形莫名有股孤寂感。   鱼忘时一咬牙:“六师兄, 我已经让元宵守在外面, 你若有吩咐, 他可以随时让掌门师兄过来。”   宴清禾没有回头,亦没有出声。   鱼忘时有些挪不动脚, 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宴清禾的声音清寂又嘶哑:“要走就快些走。”   他咬了下唇,这才走出了石室。   等回来再向六师兄道歉。   知道鱼忘时受不得飞行的风寒,阴无烛拿的飞行法器是艘飞船,由他操控。   纵使有飞船,但要抵达昆玉墟, 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到的。   阴无烛向来话多,见鱼忘时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有心想要跟他说说话。   “鱼长老,你也别太担心,段怀啼那小子一向命大,以前多少修士想要擒获他去要挟他的娘亲, 好几次都差点丢了性命, 后来又被抓进了天邪宗, 受过多少折磨, 他都活下来了,这次虽然凶险,说不定也有奇迹发生。”   鱼忘时冷淡道:“我不担心。”   阴无烛一挑眉,话音一转,“不过也说不准,命再大也有到头的那一天。”   鱼忘时一时没有出声。   阴无烛桃花眼微转,眯眼笑了起来。   “不过他若是死了也好,这样就轮到我一亲鱼长老芳泽。”   鱼忘时扫了他一眼,道:“你并不想他死。”   “哦?”   “如果我猜到不错,你应当是有事相求于他,或者,他身上有某样你需要的东西。”   阴无烛此人,若想要他忠于谁,那比登天还难。   不可收服,只能利用。   “就我所知,段怀啼的母亲是一名炼丹大师,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鱼忘时说着,视线落在阴无烛身上,从他腹部的部位缓缓往下移。   “呃……”阴无烛脸色一青,双腿不由地并拢,彻底不说话了。   让他吃了一记鳖,鱼忘时却笑不出来。   不过好歹把阴无烛这张嘴堵上了,否则总是吵得人心烦。   水萤草生长在昆玉墟至阴之处,哪知还未等鱼忘时辨清方位,飞行法器刚靠近昆玉墟,四周灵气便产生了动荡。   飞行法器隐隐有些失控,阴无烛埋怨了一句「邪门」。   就算在灵气充裕的秘境里,普通的飞行法器也不会遭到排斥。   情势所迫,鱼忘时不得不出手帮忙稳住飞行法器。   他的灵力注入后,飞行法器很快便停止了晃动。   阴无烛却忽然道:“鱼长老你别动。”   鱼忘时停了一下。   那瞬间飞行法器又失控起来。   “奇了。”阴无烛眯起了桃花眼,郁闷至极,“这破地方难道还挑人不成?”   “你是修了邪道练了邪功,这里的一草一木才会排斥你。”   鱼忘时不想跟他废话,自己动用起灵力,开始搜寻起来。   方才一路过来,他都没有看到段怀啼的身影。   他原本还期盼着段怀啼也许并未找到水萤草的位置,但现在……   “又来两个送死的。”   这道声音传进了鱼忘时的耳朵里,鱼忘时愣了一下,看到下方那只正在低头吃草的花鹿。   他往四周再看。   “别看了,就是说的你们。”   确定那话是花鹿说的,鱼忘时声音不由地提了起来:“你刚才说的,之前来过一个少年吗?”   花鹿看他一眼,摇起了尾巴。   “他动了那条臭蛇最喜欢的水萤草,这会儿估计已经被臭蛇吞下去了吧。”   鱼忘时微微吸了口气,祸害遗千年,段怀啼不可能这样轻易就死。   他降下飞行法器,对花鹿道:“能麻烦你带我过去吗?”   花鹿点了点头。   水萤草生长在湖边,花鹿口中的臭蛇却没像以往一般蜷缩在湖边。   花鹿在空气中嗅了嗅,道:“那条臭蛇受伤了?还把自己关进了山洞里?”   鱼忘时忍不住了:“那个少年呢?”   花鹿又朝着另一个方向嗅去,它闻到了浓重的人类血腥味,有些奇怪地「咦」了一声。   “抢了臭蛇的水萤草,居然还没死?”   鱼忘时听到这句,悬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急忙问:“他在哪儿?”   “跟我来。”   段怀啼倒在昆玉墟的边缘,身上的天水色衣衫尽数被染成了深褐色,胸前的颜色格外重,就连脸上也有好几道细微的伤痕。   尽管这几日心中仍有气恼,但见到合着双眼气息微弱的少年时,鱼忘时心中还是没忍住滞了一下。   “虽然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花鹿道。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阴无烛不悦道,“要说就说点人话。”   花鹿哼唧一声:“我本来就不是人。”   “你……”   “闭嘴!”   鱼忘时沉声道,“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阴无烛青着脸,倒是没反驳。   鱼忘时立刻取出乾坤袋里早就备好的药丹。   还好段怀啼虽然昏迷着,但还能吞下药。   但即便如此,段怀啼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那条臭蛇留下来的伤不仅仅是皮肉伤,牙齿上更有剧毒,他需要修为高深的修士替他逼出毒素,要不然就要有解毒的灵药。”   花鹿补充了一句,“而且,必须要在一刻钟之内逼出毒素,否则他定会毒发身亡。”   鱼忘时原本计划着将人带回万回宗解毒,如今看来,段怀啼等不到了。   阴无烛一摊手:“别看我,我不会解毒。”   鱼忘时便转向花鹿:“你有办法对不对?”   花鹿点点头:“我的鹿角可以解臭蛇的毒,不过,按照我们种族的传统,我的鹿角只能送给我未来的伴侣。”   他黑黝黝的眼珠子转了下,眼皮子扑闪扑闪的,“你长得很好看,我可以让你当我的伴侣。”   “呃……”鱼忘时还未出声,阴无烛先怒了,“你一头连人形都还未修炼出来的矮子鹿,居然还想娶这么漂亮的人类媳妇,做你的春秋大梦!”   花鹿更凶地骂了回去:“你这是物种歧视!我还小,自然修不出人形,再过个百把年,就是个俊俏小伙子,怎么就不能提前订好姻亲了?”   “操!”   阴无烛气得爆了句粗口,又怕鱼忘时为了救人真答应下来,却听见鱼忘时还算冷静的声音。   “姻亲是不成了。”他对花鹿道,“伴侣不能儿戏,你日后一定会遇到真正喜欢的,现在,我很想要救人,你能不能换个其他的要求?”   花鹿有些失望地看着他,但很快,它就做出了妥协,“好吧,我可以交给你救人,但你得答应我,这一百年之内你都不能成婚,等我修炼出人形后来找你,你要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鱼忘时略犹豫一下,点头:“我可以答应你。”   他百年内成婚是不可能了,何况这头花鹿心血来潮,兴许过个几天就把他忘了。   阴无烛原本想阻止,但一想,这百年内,自己的机会也渺茫得很,便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花鹿珍惜地取下来一截头顶的鹿角,然后交给鱼忘时磨成粉,让段怀啼吞下。   少年隐隐泛着青色的脸色慢慢有了好转。   鱼忘时这才放心下来,他对花鹿道了谢,准备将段怀啼带走。   花鹿把他看了又看,最终还是看着他走了。   望着天际的方向,花鹿眼中的失望渐渐转为疑惑。   按理来说,来采水萤草的人都会被臭蛇吞食,那少年居然还留有一息生机。   而且,它对那少年竟隐隐有股熟悉感,仿佛在哪儿见过。   鱼忘时带着段怀啼并未急着回万回宗,而是就近找了个城镇的客栈。   一来段怀啼身上的伤等不得,二来万回宗内六师兄也有寒症在身,陆元宵这时候也抽不开身。   跟在宴清禾身边耳濡目染,段怀啼身上的外伤他都能处理,也带好了药品。   做完这些的鱼忘时已经有了些疲惫。   昆玉墟的气候果然比较寒凉,他当时心急没有在意,但出来之后就觉得很是难耐,立马服用了几颗平日里吃剩的药丸。   段怀啼合眼躺在床榻上,面容依旧有些苍白,但呼吸逐渐平稳了些。   鱼忘时看了他一会儿,用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轻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很讨人厌。”   眼帘半张,不知不觉困倦地合上。   段怀啼醒来的时候,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了手掌上,轻飘飘的并不重,反而带着一股令他沉醉的香气。   那是……软茸茸的,鱼忘时的长发。   他偏头看过的那一瞬,险些以为自己花了眼。   他一定是被那条蛇伤到了眼睛。   要对抗上古妖兽,他自然是做好了一番准备,查了不少资料,还用了点儿小计策,让那条蛇暂时瞎了眼。   没想到采到水萤草的那刻,那条蛇发疯似的攻击他,最后他侥幸逃脱,却仍是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   他记得……他还晕在了昆玉墟的边缘。   但眼前的景物分明是间客栈的客房。   段怀啼不敢置信的,另一只手用力地掐了下掌心。   会疼,这不是做梦。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掌心的长发,生怕惊醒了眼前人。   秀致绝伦的侧脸,眉眼看似温和实则倔强不已。   是真的。   他眼都不带眨地看着这张脸容。   有半个月的时间不曾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了。   作者有话说:_(:з」∠)_ 第55章 可怕之事   我采到了水萤草   少年缓缓伸出了手, 却在指尖快要触碰到眼前人的脸颊时又停住。   他怕吵醒了鱼忘时。   但紧接着,他又想到什么,用手指碰了碰青年的手指。   果然有些冰凉。   段怀啼眉心蹙起,他撑着手坐起来, 想将身上的被子盖到鱼忘时的身上。   动作牵拉到了伤口, 泛起阵阵疼意。   但段怀啼似乎不觉得有什么, 他不是第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也不是第一次踏进死亡的边缘线。   每次他都能留有一线生机, 仿佛冥冥之中他命不该绝。   伤重自然疼, 但他仍是忍耐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将被角轻柔地盖到鱼忘时的身上。   棉被下的青年却在这时微微一动。   段怀啼还保持着盖被的动作,与青年尚有些朦胧的眼眸对上。   四目相对, 片刻无言。   最终,还是段怀啼轻轻唤了声:“师尊。”   语气小心翼翼,眸子扑闪。   鱼忘时看了看他,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棉被,抿唇:“乱动什么?”   段怀啼立马坐回去,躺好。   鱼忘时将棉被从自己身上扯下去, 他也很快接过来,盖好。   “呃……”见他规规矩矩地躺进被子里,鱼忘时还是出声问:“还有没有哪里疼?”   段怀啼眨了下眼,摇头。   鱼忘时脸色一沉:“你又想骗我?”   段怀啼立马改口:“疼的,我只是不想师尊担心。”   鱼忘时脸色好转一些,但紧接着又纠正道:“谁说我担心你?”   段怀啼只是睁着眸子瞧着他, 不敢张口。   鱼忘时心头舒畅了些许, 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题:“哪里疼?”   “胸口。”   段怀啼这回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他胸口险些破了个窟窿, 自然最疼。   其实段怀啼身上都很是不适,但他向来对疼痛的忍耐力较高,若不是他刻意为之,他甚至可以做到鲜血淋漓无动于衷。   眼下又不必如此,或许可以趁着病痛,讨些心疼。   哪知,鱼忘时面对他的回答,只是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活该。”   段怀啼:“……”   “你才多少修为,就敢闯昆玉墟?”   “呃……”   “没有这个实力就一股脑地往里冲,根本就是去表演莽夫送死。”   “没被蛇吞掉算是你命大,哦,不对,算是蛇善良。”   “若不是蛇最近改口味吃素,兴许你死在里面都没人给你收尸……”   “师尊……”   段怀啼轻轻出声,缓缓展开手掌。   那是一株在光线下散发出潋滟水光的绿色植株,通体冰莹,如萤光点点。   段怀啼道:“我采到水萤草了,你能不能……不要不要我。”   鱼忘时看着那株散发着萤光的漂亮植物,一时没有说话。   “我知道师尊没了十年修为,师尊可以怪我,骂我,但就是,不要赶走我。”   段怀啼看着他,“我会努力修炼,会听师尊的话,也会保护师尊。”   少年声音坚决,振振有词。   良久,鱼忘时垂眸道:“你是故意计划着用这株草来骗我心软吗?”   “不是骗。”   段怀啼说着,看向青年的眼神格外贪恋,“我只是不想看到师尊因我而伤,更不想师尊从此不理我,所以我来采这株草,我是一定能采到的,若侥幸,便能亲手送给师尊。”   “若没有那么幸运呢?”   段怀啼轻轻弯了下唇,竟是浅浅一笑:“那我便让阴无烛捎给师尊。”   鱼忘时心中一震,眼中流露出「你疯了」的神色:“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死?”   “死一点也不可怕。”   段怀啼轻轻地说:“娘亲死的时候很解脱,她和父亲团聚了,却独独扔下了我。”   “所以,没有师尊不要我可怕。”   作者有话说:   好困了,给省点币(皿`) 第56章 自我反思   到底值不值得   段怀啼说这话的时候, 双眸如墨星般注视着他。   少年的眸子深黑,语气却有着一股低婉之气。   不哀怨,却执拗得过分。   尤其是说到「死」的时候,不以为意的态度下暗藏着疯劲儿。   鱼忘时听得出来, 他是真的不在乎拿到水萤草的后果。   胸口震撼的同时, 又有另一股情绪涌动不已。   段怀啼伸手过来, 想将水萤草放在他掌中。   鱼忘时没有动。   “师尊?”少年柔声催促着。   鱼忘时这才垂眸,看着少年殷切的脸容, 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可我不需要。”   段怀啼愣住:“为何……”   鱼忘时抿了下嘴唇,“段怀啼, 你做事能不能顾忌点别人的感受?不是你想当然地去做了,别人就会按照你的预想来, 还是你习惯了这般理所当然地给人下套?”   段怀啼一时没敢动,看着他的眸子里流露出茫然之色。   他隐隐感觉到鱼忘时似乎在生气,只想着解释:“师尊,我没……”   鱼忘时不轻不重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以前就很擅长玩弄人心,让旁人信你护你,为你所用, 被你利用帮你达到目标,现在还想用这套吗?”   青年眼中的静默,看得段怀啼喉咙一干,“不是的,这次没……”   “不管有没有,我都不想听了。”   鱼忘时打断了他, 他甚至立马站了起来。   段怀啼以为他要走, 下意识伸出手去, 但触碰到鱼忘时略沉的眼神, 又僵硬着放下了。   鱼忘时看了他一眼,道:“你身上的外伤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了,但内伤需要你自己调养,我如今帮不上忙。”   段怀啼预想的没有错,鱼忘时说完这话就走出了房门。   他没敢再发出声音,只是注视着青年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门口,最后,房间内彻底陷入安静。   段怀啼眼中不由地露出了失望落寞之色。   原来,就算采到了水萤草,鱼忘时也不会再原谅他。   不,是不会再相信他,就连他冒死去采水萤草,也被他当成了别有所图。   他还能怎么做?   段怀啼垂头看着手中的水萤草。   头一回觉得自己这般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轻悄悄地推开,另一道绯红色的人影钻了进来。   段怀啼并未看向来人。   阴无烛慢悠悠地找了张椅子坐下:“你醒了,该把药给我了吧。”   段怀啼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地道:“不行。”   阴无烛悠哉的样子立马变了:“若不是我冒险去万回宗请来他,你这会儿早就已经去见了阎王,你现在要出尔反尔吗?”   段怀啼只道:“我并没有要你去,只是让你把水萤草送回去。”   “是是是,你不怕死,但我还不许你死,你死了我的药该怎么办?”   阴无烛忽地眼一眯,像是发现了什么,“你不给我药,该不会是怕我对他做点什么吧?”   鱼忘时如今的修为可是大不如前,段怀啼又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他要做点什么可就太方便了。   阴无烛死性不改,稍稍一想便觉得心痒痒。   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啊。   “你敢。”   段怀啼冷冷扫他一眼,“敢碰他,我会让你这辈子都好不起来。”   阴无烛掩饰一笑:“哪儿敢,你想多了。”   心中却很是遗憾,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眼见着段怀啼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把药给他,阴无烛内心不平,嘴上却反而愉悦一笑,“我已经决定痛改前非,做个讨人喜欢的风度君子,更何况,我有一百年的时间去打动芳心,何必急于一时。”   段怀啼隐隐听出些许古怪:“什么百年?”   阴无烛神秘一笑:“要知道秘密就要用药来换。”   段怀啼一幅索然无味的表情:“出去。”   阴无烛乐癫乐癫地走了。   看,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他不急。   段怀啼有伤在身,不易颠簸劳累,所以鱼忘时决定暂且在此地住下,先让他休养几日。   阴无烛便趁机邀请他出门游玩。   他们如今所在地是一处凡间的城池,灵气并不是很充裕,但却很繁华,街道上商铺繁多,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阴无烛提出这个提议时,鱼忘时正在给段怀啼的伤口换药。   他很快就收到了一记眼刀。   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是谁。   阴无烛笑得温柔款款:“老是在客栈里待着多无趣啊,鱼长老若是回了万回宗,只怕又要开始调养身体,再想出来走走就难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多多领略人间风光,才不虚此行啊。”   段怀啼听了这话,原本还在威视阴无烛,正想说些什么,便感觉到鱼忘时给他包扎伤口的动作缓了下来。   他立马看向鱼忘时,后者似乎思考了一下什么,随后点了点头。   鱼忘时同意了。   阴无烛送给少年一个挑衅的眼神。   他原本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易约到鱼忘时,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谁成想竟然成功了。   果然有段怀啼做对比,他阴无烛都变得可供选择了起来。   段怀啼有些茫然,但也仅仅只是无措了一瞬,他便抿了下唇,让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   “师尊,为何我感觉伤口越发疼了,不知是不是加重了。”   鱼忘时语气平淡:“所以你好生躺在客栈里休息,不要乱动。”   “呃……”段怀啼凝噎片刻,仍是半合着眼帘低弱道,“可留我一人在客栈,若是有什么状况发生,岂不是只有等死。”   他看了一眼段怀啼虚弱得仿佛随时能晕过去的样子,只是道:“你不是不怕死吗?这会儿怕了?”   段怀啼:“……”   少年再次噤声,触及到鱼忘时幽凉的视线,也只好将嘴唇闭上。   鱼忘时走了,身后还跟着个不安分的阴无烛。   甚至明知道他的眼神一直巴巴地盯着他,也恍若未闻,全程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段怀啼胸口凉到了谷底。   鱼忘时宁愿跟阴无烛一起去逛街,也不肯再多看他一眼。   他的计划,他的野心,他的步步为营,到底值不值得。   段怀啼再一次扪心自问。   在知道鱼忘时为了他使出禁招的时候,他更多的是惊愕,难过,心疼,然后有那么些愧疚。   惊愕于有人能不假思索地为他做到这个地步,难过于他苦苦支撑强忍着不告诉他,心疼于他明明猜到他的目的却还是若无其事,愧疚于自己的无能。   他一直觉得自己没错。   他恨死了灼耀,也怨恨所有曾经背叛过自己父母,伤害过他们的人,为此,他苟延残喘,在灼耀的百般折磨下强撑着一口气活下来。   可他太弱了,他需要不计一切代价变强,他还需要人手,不需要衷心,只要能为他所用。   他拜入万回宗,本就是为了万回宗的灵脉而去,选择拜鱼忘时为师。   一来是有宴清禾当初把他从天邪宗内救出来的恩情在,二来是因为……鱼忘时看起来就很单纯很好利用。   一开始,他确实是这样打算的,而鱼忘时也如他预料中的那般,他稍微表现得乖巧顺从些,鱼忘时便将他当成最心疼的徒儿一般。   可后来怎么就渐渐变了。   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在意起鱼忘时了?   也许是鱼忘时开始刻意地与他疏远,也许是鱼忘时反常地想要无视他却又嘴硬心软地在乎他的死活……他一度觉得这是他的好胜心,他想要征服,他不容许鱼忘时对他逃避。   后来,他才知,不是这样的。   他愿意在鱼忘时面前乖巧,愿意讨好,愿意哄着,他心甘情愿。   他不容许旁的人多看一眼鱼忘时,也不容许鱼忘时与除他之外的人亲近。   想将人占有,想将人烙上永远属于他的烙印,但又舍不得他不开心,更怕他扔下他。   可现在呢?   他发现他心中一片空荡荡,剩下的只有害怕。   以往的他,绝不是如此。   他目标清晰,每走一步都有着自己的盘算。   段怀啼睁眼看着房顶,目中一片茫然。   鱼忘时回到客栈的时候,发现段怀啼屋子里竟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   走近了才发现,竟连房门也是开着的。   鱼忘时心下一惊,以为是天邪宗来了人,只怪自己大意,连忙从乾坤袋里拿出照明的明珠。   只是手还未伸进去,忽然感觉门后角落里有团影子,鱼忘时立刻出手,想着不论如何先擒了人再说。   对方吃痛地闷哼一声。   听出声音,鱼忘时愣了一下,随后将明珠往前照了照,确定人是段怀啼,心头微微放松了些许。   “你大晚上的不点灯,坐门口干什么?”   少年却只是看着他,嘴唇苍白地抿成一线,也不回话。   鱼忘时见他有些呆愣,又有些捉摸不定,正欲再开口,便听见少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师尊,我错了。”   作者有话说:   呼,赶上 第57章 木雕礼物   为何我的是只小狗?   鱼忘时愣了一下, 才用有些埋怨的语气说道:“你确实不对,大晚上的故意吓人吗?”   “不是这个。”段怀啼看着他,声音很低,却很清晰,“我说的是之前的事, 是我做错了, 我向师尊认错。”   “呃……”段怀啼说完这句便停住了,直到过了好一会儿, 久到段怀啼以为鱼忘时不会再搭理他了, 他才听到鱼忘时轻轻「嗯」了一声,“你知道错了就好。”   段怀啼灰蒙的眸子动了一下,像是被注入了些许光亮。   然后他听到鱼忘时又问:“还有呢?”   还有?   段怀啼怔了下, 方才的光亮也停止了蔓延。   鱼忘时看着他的眼睛道:“既然要认错,那便认个清楚。”   段怀啼眼珠一颤,但语气依旧小心翼翼:“我不该瞒着师尊,阴无烛其实听命于我……”   “不对。”   段怀啼咬了下唇:“我为了让师尊信任我,故意让阴无烛带走师尊,我再出现。”   “这些事都是一桩事。”鱼忘时撇了下嘴。   段怀啼心知他内心的芥蒂, 怕他不快,立马又道:“我对不起师尊,我愿意用命来还。”   他语气加快,几乎没有停顿,双眸澄澈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可鱼忘时却反而沉了脸:“这就是你反省了一天得出来的答案?”   “呃……”段怀啼有些茫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脸。   他分明感觉到方才似乎还有回旋的余地。   鱼忘时看他这幅神色,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答案不合格, 你给我继续反省。”   见他转身要走, 段怀啼也顾不上许多, 立马伸手拉住青年的衣摆。   鱼忘时正在气头上,下意识不想理睬他,但听见段怀啼发出闷闷的抽气声,终究没忍心。   他回头,气恼地瞪了段怀啼一眼。   “谁稀罕要你的命!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安心地用水萤草吗?”   “呃……”   “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在嘴边,你这种人最令人生烦。”   “呃……”   “别以为你死了就能代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没人会觉得你应该被原谅,没人会为你伤心,更不会有人还记得你。”   鱼忘时一口气丝毫不带停歇,心底里憋的那口闷气终于发泄了出来。   等他骂完了,才发现段怀啼眼都不带眨地盯着他。   鱼忘时估计他是被骂傻了。   “师尊……”   段怀啼缓慢地眨了下眼,道,“你很怕我死吗?”   鱼忘时顿了下,别过脸,没说话。   他方才被段怀啼拉住,此刻和段怀啼坐到一处。   段怀啼试探地伸出手,触及到青年的手时能感觉到对方避了下,他再跟过去的时候,那只手便没再动了。   他伸手握住。   那一刻,像是赶走了之前所有的落寞和孤冷,胸口被填得满满的。   鱼忘时并未回头,只是问道:“你现在知道错了吗?”   “知道。”   段怀啼贪恋地注视着他的侧脸,老实点头。   “我不该让师尊伤心,也不该莽撞行事,让师尊担心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鱼忘时的掌心。   他握得并不紧,却是将鱼忘时的手掌完全包裹,指尖轻点的动作带着些珍视,也有几分安抚的意味。   鱼忘时这才转眸看了他一眼。   不用他说,段怀啼已然望着他的双眸乖顺道:“之前情形不同,如今我只想永远待在师尊身边,自然要好好活着。”   这话说得略有问题。   难道他不在他身边,他就要干些不要命的事情来?   鱼忘时心头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他也知道,段怀啼表面乖巧,骨子里实则有着一股疯劲儿,一时半会儿也纠正不过来。   比如这会儿,他扬着漂亮的脸蛋楚楚动人地看着他,长睫小心翼翼地轻眨着。   “所以,师尊能不能原谅我这一回?”   鱼忘时盯着这张脸看了好一会儿。   最终,他伸出手,在段怀啼脸上掐了一把。   他道:“没有下一次。”   话音刚落,鱼忘时便感觉怀里有东西如滑鱼般钻了进来。   动作虽然刻意地被放轻,但因为速度过快还是磕得鱼忘时胸口闷了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抱怨,便听见了少年有些哽咽的声音:“嗯。”   鱼忘时:算了,他要抱就让他抱吧。   只是,这抱的时间过分地久了,久到鱼忘时忍不住提醒他:“时辰不早了,你该上床休息了。”   段怀啼道:“可我不困。”   他双手还揽着鱼忘时的腰肢,最开始时,鱼忘时还觉得有些痒,后来竟渐渐习惯了。   鱼忘时有些无奈:“你不困也要休息。”   “嗯……”   段怀啼又抱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只是抬头的那一刻,他小声道:“我倒是忘了,师尊今日出门逛了一整天,只怕也有些困了。”   鱼忘时没有多想,这段时间他本就贪睡些,离开卿雨台后,又是找人,又是给段怀啼治伤,心神本就不宁,加上今日出门,是觉得有些疲惫。   “所以你该休息,我也该去休息了。”   段怀啼听话地应了一声,然后望着他楚楚道:“师尊如今的身体也不宜太过操劳,今日便也罢了,本是我不对,日后要出门,还是让我陪同师尊吧。”   鱼忘时听着听着,这才觉察出些别的味道。   合着他以为他跟阴无烛出门是为了故意气他?   鱼忘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气,他掐了一把段怀啼的脸:“你想什么呢?”   他出门是为了去买些东西,回去好给六师兄赔罪,又不是因为阴无烛的邀请,只是刚好也在那时出门。   出了客栈,他就找借口把阴无烛打发了。   鱼忘时没有必要瞒着他,几句将这个误会说开。   段怀啼表情变幻:“给六师叔的?”   “嗯。”   鱼忘时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只木头雕的小老虎灯。   “这是极其名贵的檀香木,制作得十分精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只。”   鱼忘时又拿出一刻夜明珠,让小老虎含在嘴里,内部机关触发,它的尾巴也灵活地摆动起来。   夜明珠烨烨生辉,衬得整只老虎栩栩如生。   鱼忘时越看越觉得喜爱:“怎么样,好不好看?”   段怀啼撇了一眼小老虎灯,别扭地道了句:“好看,只是没想到六师叔平日里看起来清风霁月,私下竟喜欢这种女孩儿家喜爱的玩意儿。”   “为什么只能是女孩儿家喜欢?”   鱼忘时不快地看他一眼,“男人就不能喜欢吗?”   比如说他,他就很喜欢。   他小时候待在卿雨台觉得无聊,还央着六师兄给他做过好几个呢,只是六师兄一双手医人活尸不在话下,但做起木工来却笨拙得很,做出来的老虎灯一个赛一个丑。   后来,六师兄便不肯再给他做了,只有当他生闷气的时候,六师兄才会趁他不注意去外面给他寻来。   有时候是玉兔灯,有时候是麒麟灯。   当然,他若是惹了六师兄生气,也会回赠一只。   虽然六师兄每次都很冷淡,但他知道,六师兄都有好好收着。   谁会不喜欢这么可爱的老虎灯?   鱼忘时看得出神,没注意到段怀啼的眼神越发幽怨。   他只有极力想着鱼忘时是为了他才离开了卿雨台,才能勉强不去在意老虎灯的事。   更何况,出门之前鱼忘时还在生他的气,没有准备他的那份也在情理之中。   但,胸口仍是酸酸的不舒服。   他就是这般小气。   直到鱼忘时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只。   “喏,这是你的。”   段怀啼愣了一下,低头看去。   他掌心被放了一只巴掌大小的木头小灯,做工同样地精致,还散发着好闻的淡淡的檀木香气。   鱼忘时出门时不是还生着气么?   原来竟也给他买了。   段怀啼克制着心中涌动的惊喜,只是仍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唇。   “原来以为买来要压乾坤袋底的。”   鱼忘时故作勉强道,“想着你若是榆木脑袋继续犯傻我就当白费了这些灵石,看你现在还算积极改正,就给你当做奖励。”   他怎么会没有注意到段怀啼直勾勾地盯着小老虎灯,若不是现在放在他手上,只怕早就被他弄过去拆成只碎碎虎。   但现在看到段怀啼捧在手掌心小心翼翼察看的样子,鱼忘时又忍不住问。   “喜欢吗?”   “喜欢。”   “这会儿不说是女孩儿才能喜欢的小玩意儿?”   段怀啼眨了眨眼:“只要是师尊送的,我都喜欢。”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看得鱼忘时一张老脸微热,他微微别开。   “油嘴滑舌。”   段怀啼弯眸一笑,他继续低头看着木头小灯,只是看着看着,他这才发现这个小动物的形状约莫有些……   “师尊……”   段怀啼确定自己没有辨认错,他有些难以接受地发问,“为何六师叔的灯是只威风凛凛的老虎,而我的,却是只病殃殃的小狗。”   “呃……”你可不就是只黏人的小狗么。   他特意让匠人雕成一只焉儿吧唧的小狗模样,为此还多等了几个时辰。   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否则今晚就别想睡了。   鱼忘时压住心底的心虚:“小狗这么可爱,你不喜欢小狗吗?”   段怀啼脸色幽幽:“它是可爱,但没有老虎威风。”   “小狗是小狗,为什么要跟老虎比,它们各有各的好。”   段怀啼刨根问底:“那师尊更喜欢小狗还是老虎?”   “我都喜欢,都很可爱。”   段怀啼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见势不对,鱼忘时便想着走人,他一边把小老虎灯放回乾坤袋,一边道:“好了,你该休息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只是还没走,便被段怀啼捉住了手。   少年伏在他耳廓,声音还夹杂着些许幽怨和委屈。   “一起睡。”   作者有话说:   有朝一日,小狗-大狗 第58章 当年之事   倘若我后悔了呢   一起睡自然不行。   鱼忘时怎会不知这只小狗黏人的功夫。   要是跟他住一起, 保不齐又要被他缠着动手动脚,身上的伤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   “为何?”段怀啼眼睫垂了下来,语气很有些失落,但更多的, 还是内心的不确定。   他始终不敢相信现在的场景, 生怕这是美梦一场, 明早一醒来便会幻灭。   只有看着眼前的脸容入睡,他才能安心。   他见鱼忘时眼神闪避, 突然想到什么, 声音低低地发问,“师尊该不会以为,我要对师尊做什么坏事吧?”   鱼忘时:“你敢!”   “我不敢。”段怀啼眨眨眼, 老实极了,“我绝对什么都不做。”   脸容颇有几分可怜巴巴,简直跟他买来的那只小狗灯一模一样。   鱼忘时觉得有些好笑,胸口又有些酸酸的。   他轻声道:“放心,我说过不去追究之前的事了,便一定会做到。”   既然已经决定原谅他这一回, 再去纠结以前,便是给自己找罪受。   听鱼忘时这样说了,段怀啼才没有太勉强,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现在不太敢违背鱼忘时的心意, 怕惹得鱼忘时不快。   目送鱼忘时离开, 他才低头, 虽然有些嫌这只木头灯的模样, 但仍是珍视地收进了乾坤袋。   之前他心灰意冷,根本没心思调养身体,如今有了动力,鱼忘时每日送来的药他都乖乖喝完,一滴不剩。   就这么养了好几日,确定他伤口没什么大的问题后,鱼忘时决定带他回万回宗。   段怀啼反而生出些不舍,觉得自己这伤好得也太快了。   一旦回去万回宗,鱼忘时便会去卿雨台稳根基,便不能像现在这样跟他单独相处。   但鱼忘时始终是要回去的,他的修为应该尽快稳固。   阴无烛便不能再跟着去,这几日他虽不在客栈,但每日必定要来鱼忘时眼前晃一圈。   段怀啼心知他的花花肠子,直到动身回万回宗这日,才将药给他。   “这是最后一粒药,服用之后须得清心寡欲半年。”   阴无烛接过来,挑了挑眉:“是你诓我的吧,以往的药可没这这样的条件。”   段怀啼淡然道:“这是最后一粒药,自然不同,你若是不信,大可跟以往一样夜夜笙歌,我保证你不出三日,便会半身作废。”   阴无烛不敢拿这个去赌,咬咬牙笑了:“半年就半年。”   他就不信,半年过后,段怀啼的修为能突破元婴。   “到那时,你若是护不住,人就是我的。”   他们之前的约定,是他每次要用药时要帮段怀啼做一件事,如今他顽疾将愈,可就没了约束,从此也不需要再听命于他。   段怀啼没有回答他,但表情颇有几分「你在痴心妄想」的意思。   “你们在说什么?”   鱼忘时结完房钱,正好回来看到这一幕。   两人相对而站,看向彼此的眼神似乎暗潮涌动。   “没什么。”   段怀啼很快偏头对他一笑,“阴无烛觉得这几日打扰了师尊,特地来向师尊致歉。”   “是么?”   鱼忘时狐疑地看了眼阴无烛,后者桃花眼眯着一笑,竟也将计就计,冲着鱼忘时揖了一礼。   “是的,还望鱼长老多担待。”   他这几日倒是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气度,一改以往的风流气。   然而鱼忘时不信。   “致歉不必,但愿日后你少作恶事,多多行善积德。”   段怀啼点头道:“阴无烛确实有悔改之心,他已经决定闭关半年,修身养性,不去祸害百姓。”   “呃……”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但话已经这么说了,阴无烛还想自己的这个形象给鱼忘时留下个好印象,只得吃下这个闷亏,僵硬一笑。   “是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也不错。”鱼忘时将信将疑。   除了不去祸害百姓,鱼忘时也不想段怀啼多跟阴无烛来往。   阴无烛继续尬笑,暗地里跟段怀啼眼神交锋。   想要他半年不出现在鱼忘时的眼前,好个阴险的小子。   段怀啼浅浅一笑。   棋高一招,不动声色解决这个麻烦,自然心情不错。   这种好心情保持到他们来到万回宗的山门下。   掌门屈成礼已经等候多时。   段怀啼作为宗门内年轻一辈中最具天赋的弟子,屈成礼自然对他寄予厚望,让他进入灵脉修炼,也是全宗门上下都认可的事。   可谁也没有想到,段怀啼不声不响就离开宗门,连进入灵脉之事都耽搁了这般久。   屈成礼看着回来的师徒二人,脸色很不好看。   他不知鱼忘时平日里是如何教导段怀啼的,连事情的轻重都分不清楚,还险些丢了性命。   但鱼忘时的事向来不用他插手,屈成礼也只是道:“清禾在卿雨台,你过去吧。”   鱼忘时心知他这是有话要跟段怀啼说,只好应了一声。   他猜多半是因为灵脉的事,以及,他前段时间提出的让五长老收下段怀啼的事。   段怀啼看向他,眼神似乎在说,他会很快来找他。   鱼忘时眨了下眼,心想他居然一下子就看懂了。   心下稍安,他便赶去了卿雨台。   卿雨台数十年如一日,药童各自分工明确地忙碌着,到了荷花池,里面就格外地安静了。   卧在荷花池边上睡觉的仙鹤听到脚步声,连鹤眼皮子都没抬起来。   鱼忘时看看格外静谧的内间,有些不敢进,便停下来撸了一把鹤头。   仙鹤气得吭哧一声:“恼人清梦。”   鱼忘时语气诱哄:“睡太久会长胖的,不如跟我去走走。”   仙鹤一眼看出他居心不良,重新卧下来,还把脑袋埋进了厚厚的白毛里。   “休想拉我去垫背,你自己去领罚吧,胆子越发大了,也越来越没了良心。”   “呃……”完了,看来六师兄这次是很生气了,连仙鹤都这么不待见他。   问过药童,鱼忘时才知六师兄并未在药室,而是在房间里休息。   平常宴清禾要么是待在药室里,要么在密室修炼,鲜少有休息的时候,看来这次寒症发作完的情况并不乐观。   鱼忘时有些担忧,但走到宴清禾房门外,又不由地放轻了脚步。   他有点怂,不敢进。   如果这会儿六师兄正在休息,他进去岂不是打扰了?   但若不进去,他回来后不第一时间去认错,岂不是罪上加罪。   虽然这样想,鱼忘时却迟迟没敢迈动脚。   直到屋子里传来极淡的一声:“在门口走来走去不累吗,进来。”   “呃……”差点忘了,六师兄的耳力也比常人要灵敏数倍。   鱼忘时只好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宴清禾身着月白色中衣,正在案前翻着一册竹简。   满头青丝垂下,一室孤寂清冷。   虽然开口让他进来,但视线依旧停留在竹简之上。   看似与往常无异,但鱼忘时还是能感觉到宴清禾的情绪并不高。   赔礼致歉的第一步便是要送礼。   所以鱼忘时很快拿出了买到的那只小老虎灯,捧着放到了案上。   含着夜光珠的小老虎灯周身散出出莹白色的光。   宴清禾这才掀眸看了他一眼。   鱼忘时又在小老虎的颈部按了一下,它的尾巴便灵活地左右摆动起来,栩栩如生。   宴清禾的目光从小老虎灯上重新移回他脸上。   半晌,他开口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因为我食言了,我答应了六师兄要守着你过完寒症那日。”   宴清禾看着他,轻声道:“仅仅是因为这个送我的吗?”   鱼忘时没听清:“嗯?”   宴清禾微垂下眸子,道:“我没有因为这个生气。”   “那是因为什么?”   鱼忘时有些懵,难道除了这件,他还做错了其他事惹六师兄不快?   “呃……”宴清禾看着他懵懂的样子,眼神里的某种情绪悄然落寞。   感觉寒症遗留在他体内的寒气似乎隐隐又在作怪,他微闭了下眼,再睁开。   睁开时已然恢复了以往的清明。   “段怀啼拿到水萤草了吗?”   突然转到这个话题,鱼忘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点头:“拿到了。”   “他倒是有心,这几日你便是为了照顾他才因此耽误了回程。”   宴清禾语气淡淡,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鱼忘时莫名有种要被长辈抓到的心虚感,支吾地「嗯」了一声。   “所以你之前说的,不想要这个徒弟了,也不作数了?”   鱼忘时有些别扭,但更多的是释然:“嗯,我觉得他,孺子可教,也没有那么差劲,而且,愿意改正。”   他这般吞吞吐吐反而引起了宴清禾侧目。   “是他孺子可教,还是你心软原谅他了?”   “呃……”不愧是六师兄。   鱼忘时没出声,但宴清禾何等了解他,不出声就代表默认。   他静默了片刻,道:“倘若我,不想他再做你的徒弟了呢?”   此话一出,鱼忘时之前所有的别扭劲儿都消失了,他愣住了。   “六师兄?”   宴清禾并不看他,而是盯着那只小老虎灯。   “那个少年命途不详,会给你惹来灾祸,这次是十年修为,根基涣散,下一次又是什么?”   “可是六师兄……”鱼忘时空白了一下,思绪也有些散,“当初不是你让我收下段怀啼做徒弟的吗?”   “是啊……”宴清禾声音很轻,“是我让的。”   当初又是为何?   他想着鱼忘时一个人住在雾凇峰上总有些孤单,在宗门内辈分高,除了来卿雨台较为无忧无虑,平日里连个可以谈心的朋友都没有,便想着收个徒弟陪伴他也好,若是这个徒弟修炼天分高,还能让他少操些心。   可是现在……   宴清禾抬眸,嘴角轻扯,“可是现在我后悔了。”   作者有话说:   O(∩_∩)O昨天居然忘了祝端午安康,补上—— 第59章 枉为人徒   他对你不敬   鱼忘时露出愣怔的神色, 他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没有说话。   宴清禾一直看着他,将他所有的表情收入眼底,却没多少退让。   “这样的结果对你, 对他, 都好。”   宴清禾垂眸道,“这几日我会闭关为你炼药,你回去好生思量我说的话。”   走出房间的时候, 鱼忘时仍然满腹疑问, 紧接着, 又有些烦闷。   他不知宴清禾为何让他放弃让段怀啼做徒弟。   仅仅是因为他丢失了十年修为吗?   可说到底,他护着段怀啼不被灼耀所擒, 除了段怀啼是他的徒弟之外,也可以认作是自保。   他这样说六师兄会改变主意吗?   鱼忘时不敢确定,满脑子想了很多,连跟仙鹤玩儿都没有兴趣。   “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仙鹤听完他的话后说道,“而且,你这次也太过分了, 你小时候刚来万回宗的时候体弱多病,他都衣不解带地照顾你整夜。”   鱼忘时听得有些惭愧,他对小时候的事还有些印象。   那时他刚被祖师爷从外面捡回来,常年食不果腹,身子骨瘦弱得很。   “可是当时情况不同。”鱼忘时辩解的声音很小,“六师兄毕竟没有性命之危, 我想着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 才走的。”   仙鹤轻轻哼了一声。   在仙鹤这里得不到答案, 鱼忘时也没什么兴致继续待下去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 盯着房顶开始发呆,不知不觉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上多了些什么东西。   鱼忘时自从秘境出来,睡觉时倒是机警了许多,他睁开眼后,朦胧之色尚在,只是语气放松了许多:“你怎么来了?”   段怀啼弯了弯眸子:“我说了来找师尊的。”   鱼忘时坐起来,想到什么,掐了一把段怀啼的脸。   “你偷偷摸摸进来的?”   “不算偷摸。”段怀啼眨了下眼,“山下已无禁制,我特地避开了那只鹤绕的路。”   鱼忘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真是……”   “我想要见一见师尊,师尊难道不想见我吗?”   “呃……”鱼忘时提醒,“下午才分开。”   “也分开好几个时辰了。”段怀啼纠正,他就想时时刻刻能看到鱼忘时。   被他这样直勾勾的火热眼神盯着,鱼忘时难免有些脸热,可还未等到他说什么,段怀啼已经凑过来,低低地问他。   “师尊,我可以亲一亲你吗?”   当然不行,这可是卿雨台。   段怀啼神色立刻有些失望,他眼巴巴地瞅着鱼忘时,“就一下,别的我不做。”   “呃……”你还想做什么别的?   然而对上段怀啼可怜巴巴的眼神,鱼忘时还是没忍住心软了。   他道:“那就一下,只能一下。”   话音刚落,少年的嘴唇便凑了过来,在他脸畔浅浅的啄了一口。   湿糯的触感让鱼忘时脸畔更热,却没有及时抽离。   鱼忘时咽了咽喉咙,正要说可以了,便感觉到那股湿糯从脸畔缓缓蔓延至唇边,张唇含住。   他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果然是一口。   只是这一口持续的面积有些大,时间格外长。   鱼忘时胸口处跳得飞快。   这要是被六师兄知晓,只怕更要他跟段怀啼解除师徒关系。   不,是立刻能把段怀啼扔下山,可能也包括他。   久到鱼忘时都有些呼吸困难了,他才揪着段怀啼的衣领,把人推开。   还算满足的少年对他露出了一个好看至极的笑容。   鱼忘时轻轻瞪了一眼他,才用袖口轻轻擦着自己的唇。   “用这个。”   段怀啼拿出张锦帕给他,鱼忘时接过来擦了擦,忽然发现这张帕子有些眼熟。   这不是上次段怀啼用来给他擦手的吗?   见他目光望来,段怀啼微微笑道:“师尊不记得了,这是师尊用的第三次了。”   鱼忘时先是一愣,随后缓慢回忆起。   他知道为何这张帕子让他觉得格外眼熟了。   在留芳门里,当时他给洛引真输送内力时,段怀啼也用过这张帕子给他擦汗。   原来他一直没扔。   在那时便没扔么。   不仅不扔,等他擦过之后,鱼忘时见他又接过去,放入了胸口。   鱼忘时没忍住:“不用洁净术洗一洗吗?”   他用过啊,上面还有他的……   段怀啼看着他,道:“等会儿回去再洗。”   鱼忘时也不知怎么,忽然觉得这个举动比刚才还要让他脸畔火热。   段怀啼做出这种动作却很是自然,只是眼巴巴地问他:“师尊什么时候搬回雾凇峰?我一个人住着很是无聊。”   “修炼便不无聊了。”   “可我还是想要时时能看到师尊,就算要修炼,知道师尊跟我在一处我才能修炼得更快。”   鱼忘时被他殷切的眼神看得快要顶不住,他是知道这家伙一贯黏人,脸皮又厚,难道他以后都要被这样压住吗?   不行,他可是师尊。   他一定用师尊最后的威严镇压住这股不良之风。   “那是因为你修炼得不够专心,你分神了。”   鱼忘时摆出严肃的表情,教育道,“以后不许再这样。”   “哦。”段怀啼缓慢地眨了下眼。   这个语气词有些不明的意味儿,鱼忘时没敢去深究,想到段怀啼待了有这么长的时间,若是被发现,他都不敢想象后果,便催促道。   “你该回去了。”   卿雨台是没有准备段怀啼的房间的。   寻常人等,更不可在此留宿,来客不管有多要紧的事,停留的时辰也不能超过申时。   段怀啼也知道卿雨台的规矩,乖顺地点了下头。   “那我明日再过来看望师尊。”   “明日不行。”   大白日的,更容易被六师兄知晓,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六师兄说。   “这几日你先待在雾凇峰上养好身体,六师兄正在给我炼药,等我治好了上便会回来雾凇峰。”   段怀啼略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只有等他养好了身体,才能好好修炼,他可没忘记阴无烛临走时的虎视眈眈。   只是离开之时,他又趁着鱼忘时不注意,偷摸在他唇上浅啄了一下,这才轻悄悄地离开了。   鱼忘时都没反应过来,等人走了,他才想起来被他忽视的另一件重要的事。   他还没问屈成礼跟段怀啼谈了什么,灵脉的事又是如何解决的。   都怪段怀啼,弄得他心神不宁,忘了正事。   隔日鱼忘时睡醒用了早膳后,便去了药室。   他也是从仙鹤口中得知,原来自寒症发作之日起,这段时间宴清禾一直也在用药。   鱼忘时想着自己别的忙帮不上,熬药的事他总能做。   一日三次,他都亲自问过药童,掌握好剂量,熬好了再给宴清禾送去。   炼药自然是辛苦,而且给他制作的药丹又是古方,比寻常的药丹又要繁重数倍。   一连两日,宴清禾都只是让他放下药碗离开,鱼忘时都没见到他,在第三日,鱼忘时也没走,他怕药放凉了,特意拎了个小火炉,将药盅放在上面暖着。   直到宴清禾走出密室,抬起手指低低咳了一声,一抬头,才发现鱼忘时竟然还在。   他雾蒙的眼珠动了下,眼神逐渐清冽。   “六师兄你出来了?”   鱼忘时抬头便看见了他,便准备将药盅拿下来,谁知这小火炉霸道得很,没多久的功夫便烧得火热,鱼忘时一时未察,竟被烫了手。   他发出「嘶」的一声。   宴清禾脸色一变,眨眼间便到了他身前。   “密室里不许用火,用着也不小心。”   宴清禾拿着他被烫得通红的手指检查,眉尖不由地蹙起。   鱼忘时只感觉被烫到的部位泛起火辣辣的疼意,直到手指被清凉的水珠轻柔地冲洗,才抽着气回答。   “我想着药凉了药效就没那么好了,六师兄本就有寒症,怎能再喝凉药,这才用的。”   宴清禾运用起水流术的动作顿了一下,视线移到他脸上。   他出声道:“我不是怪你……”   “我知道。”鱼忘时冲他弯了弯眸子,“六师兄只是关心我。”   宴清禾神色微动,看了两眼后,才垂眸继续给他冲洗,再细致地抹上些药。   “约莫半个时辰就没什么感觉了。”   鱼忘时烫得并不算严重,其实连药都不用着抹,但这种烫伤很难受,他又怕疼,敷了药总会快些。   除了药汤,还有些吃食和点心。   虽然宴清禾平时并不贪恋口腹之欲,但炼药苦闷,加上他现在身体又不太好,多吃点东西总是好的。   宴清禾看着摆出来的一桌吃食,看了一会儿,才掀眸看向鱼忘时,轻声道。   “你这般讨好我,是因为想好了执意要收下那少年?”   鱼忘时忙碌的动作当即一僵,他有些尴尬地坐下来,想了想,还是诚实地说。   “有一半这个原因,但我也是真心关心六师兄。”   宴清禾没说话,至少还有一半的原因不是么?   可若是以往,就算只有一半,那另一半也是空的。   “我知道六师兄的顾虑只是为了我好,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鱼忘时语气有些轻快,“六师兄从前教过我,做事不能半途而废,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说着,他还往宴清禾的碟子里夹了块糕点。   宴清禾却只是看着,并不动筷。   “到底是你认为做事不能半途而废,还是不想他离开你?”   “呃……”鱼忘时筷子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他抬头小心地看了宴清禾一眼,猜测着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六师兄是他最亲近的人了,又是为了他好,他没想着瞒着六师兄,只是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但这种事总被会看出来,与其之后被看出来与六师兄生出嫌隙,不如先老实交待。   鱼忘时吸吸气,正斟酌着怎么说了,突然又听到宴清禾略快的声音响起。   “段怀啼是百年试炼的第一名,他必须去灵脉,掌门不会允许他坏了规矩。”   话一出,鱼忘时方才酝酿的话便吞了回去。   宴清禾注视着他,一字一句,“他若不守规矩,定会惹怒宗门众人。”   既然参与了,身为万回宗的弟子,又怎能放弃?   何况屈成礼一直对段怀啼寄予厚望,断不会同意他不去。   “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这几日都不来卿雨台?”   鱼忘时登时一惊,六师兄难道知道段怀啼来找过他?   那,那天晚上……   鱼忘时心里莫名慌乱,脸上也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不敢去想宴清禾究竟知道了多少,只是看见宴清禾向来清冷的脸容有了几分隐怒。   他按了下额角,语气与指骨一般冷冽。   “他对你不敬,实在枉为人徒。”   作者有话说:   补更 第60章 罚昆玉墟   难道你也要跟他一起去吗?   鱼忘时便知宴清禾定是知道了。   卿雨台的一动一静, 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宴清禾?   他一时心乱如麻,只是看宴清禾表情冰冷,不由地开口:“六师兄,不是他不敬, 而是我……”   “你还想着袒护他?”   宴清禾敛了眸子看他, 语气格外地冷。   冰凉之下, 似乎又压制着什么别的情绪。   鱼忘时忽然觉得,寒症发作之后的宴清禾, 似乎哪里有些变了。   以前的六师兄, 虽然待人冷淡, 但对他仍是纵容的,说话间从不会向这般……这般紧迫, 压抑。   “我没有……我只是……”   宴清禾看着他的眼神里已经隐隐有些诡异的变化。   鱼忘时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唇,没再开口说话。   这个时候再争辩只会越发激怒宴清禾。   虽然这个时候的宴清禾已经有些可怕了。   好一会儿,宴清禾的眼里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你回去休息吧。”   鱼忘时没再多说什么,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望着青年略有些慌乱的步伐,宴清禾神色不明,但也没有开口挽留, 只是注视着人消失在密室门口后,盯着桌上的糕点出神,半晌后,闭了闭眼。   走出密室的鱼忘时脚步不停,连药童上来问他要不要进去收拾餐具,都问了两遍。   他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把门关上后才停下。   为什么, 他会觉得今日的六师兄有些陌生?   是因为六师兄发怒了吗?   鱼忘时能隐隐感觉到, 比起他刚回来那日, 宴清禾今日似乎更有些失态。   他跟段怀啼的事,比他在六师兄寒症那日更让六师兄生气。   鱼忘时想不通,隐隐又不愿去细想。   想了想,他叫来药童去请陆元宵过来。   哪知药童告诉他,陆元宵几日前有事离开了万回宗。   事情不凑巧,鱼忘时想着自己去一趟。   药童道:“师叔吩咐过,小师叔这几日都需要静养。”   鱼忘时缓了缓:“你的意思是我不能下山?”   药童道:“不敢,小师叔尽可自由出入,只是,师叔此刻还在病中,却仍是强撑着为小师叔炼药,不肯告诉小师叔,小师叔既然有心为师叔亲自熬药,若是半途而废便不好了。”   鱼忘时方才在谈话间是听见宴清禾咳了好几声。   被药童这么一提醒,鱼忘时这才想明白。   六师兄本来就不喜欢他和段怀啼的事,若是这个时候,他还只顾着去看段怀啼的情况,六师兄只怕会更生气。   鱼忘时打道回了自己房间。   他没想着再离开卿雨台。   他再冷静下来想想,他和段怀啼名义上可是师徒,六师兄一时间觉得荒唐也是极有可能的。   就连他自己,最开始不也觉得不可能么。   而段怀啼,最多也只是被掌门师兄规劝着去灵脉,掌门师兄对他一向不错,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   想明白后,鱼忘时便静下心来,专心照顾起宴清禾的饮食。   一汤一药他都亲自动手。   第二日从密室出来,见到鱼忘时,宴清禾眼神定了一瞬,随后又恢复平常。   鱼忘时放心了些,看他饮完药后,又添了杯茶。   宴清禾抬眸看了他一眼,鱼忘时便又给他夹了一块点心。   宴清禾没动。   鱼忘时想了想,自己也坐下来,跟他一块儿用。   宴清禾这才动了筷。   唔,还好他够了解六师兄。   别看宴清禾性子清冷,骨子里其实更偏爱有人跟他一起吃饭。   在他幼时的记忆里,宴清禾是极少食用食物的,那时候宴清禾也还只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却很是谨记祖师爷的教导,不可因为饮食享受耽误了修炼,克己得甚至有些苛刻。   他刚来的时候毫无修为,自然也没学会辟谷,饿起来便只会默默地抹眼泪。   因为被饿怕了,小孩子总是娇气些,但又怕惹得祖师爷不高兴不收他了。   祖师爷不会带孩子,万回宗几百年没有烟火气了,承诺了要让他吃饱穿暖,却早已忘了如何做人间吃食,只有特地去凡间饭馆跑一趟。   跑来跑去他又觉得麻烦,后来就交给宴清禾去买,再后来,卿雨台就能开火了。   直到学会了辟谷,鱼忘时也没改过来贪嘴这个毛病,祖师爷看皱眉了很多次。   只是后来宴清禾似乎偶尔也有了这个闲情逸致,做好了吃的会让他悄悄去,少年宴清禾还会笑,眉眼皆浮着惬意:“小七陪着我一起吧,师兄才能用得香些。”   因为宴清禾喜欢,祖师爷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用完了膳食,宴清禾神色松动了些,看向鱼忘时的眼神也轻柔了许多。   “再有两日你的药便炼好了。”   鱼忘时看了眼他眼底的青痕,道:“六师兄,我不着急的,你也该多休息,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   宴清禾轻轻摇了摇头:“已经因为寒症耽误了这么久,要尽快炼好,否则再好的药也稳不了你的根基。”   顿了顿,他又道,“这几日我会让药童给你送药来,你要安心静养,按时服药,务必让丹药的药效完全发挥出来。”   鱼忘时点头:“六师兄放心。”   只是服用的药汁极苦,每次吃完,还得再吃两颗糖压压苦味儿。   这日来的不是药童,而是办完事回宗门的陆元宵,除了给鱼忘时带糖,还给鱼忘时递了个小玩意儿。   那东西只有半只手掌大小,却雕刻得活灵活现,两只尖尖的耳朵竖起来可爱极了。   是只精雕细琢的木头兔子。   陆元宵道:“这是段师弟让我带来给小师叔的,说小师叔看了就知道。”   鱼忘时看着那兔子,眼眸一弯:“我知道。”   虽然不如他上次送的那只精致,但这只是段怀啼亲手做的,手艺也还算可,看不出那家伙还有这等天赋。   他还有心思给他雕兔子,想必在掌门师兄那里过得不错。   陆元宵送完了兔子,便收拾着要走,却被鱼忘时叫住。   “去灵脉的弟子选定了吗?”   陆元宵面色如常:“小师叔为何这样问,段师弟可是第一名,自然应该是他去。”   鱼忘时笑容微微敛了起来。   “他也这样说?”   陆元宵认真点头,极力证明。   “撒谎。”鱼忘时彻底笑不出了,“你老实告诉我,段怀啼到底在哪儿?”   段怀啼不可能去灵脉。   陆元宵被他这么一看,也知道瞒不住了,他垂头丧气道:“原本段师弟说了要让你安心养伤的,都怪我不会说话。”   鱼忘时看着这傻孩子就觉得急。   “他到底怎么了?”   陆元宵轻叹一声:“段师弟无论如何也不肯去灵脉修炼,也不告诉掌门师叔理由,掌门师叔一气之下,将他罚去了昆玉墟。”   昆玉墟?   按理来说,昆玉墟灵气充裕,是修士们争先恐后抢着去历练的地方,但实际上,整个修真界敢踏足昆玉墟的人少之又少。   就如鱼忘时感受的那般,昆玉墟拥有着天然的灵力压制,仿佛在排斥着人们的进入。   昆玉墟是修真界最神秘,也最危险的所在。   从没有哪个宗门把昆玉墟作为弟子历练的场所。   掌门师兄是真的动怒了。   鱼忘时又问:“什么时候去?”   “就是今日。”   今日!   鱼忘时一惊,顾不得许多就想往外走,只是刚推开门,便见到了从密室出来的宴清禾。   “你要去哪儿?”   鱼忘时想到宴清禾对段怀啼的态度,一时缄默:“我……”   宴清禾却像是早有所料。   “段怀啼被掌门师兄责罚是预料当中的事,你去了也改变不叫什么。”   鱼忘时有些丧气,但也知道这是实情。   屈成礼脾气向来固执。   但是……   鱼忘时咬了咬唇,道:“抱歉,六师兄,我还是想去看看。”   宴清禾眼神有些沉:“他被罚去昆玉墟,难道你也要跟着去吗?”   作者有话说:   O(∩_∩)O 第61章 期限半年   未来媳妇儿回来啦   鱼忘时愣了一下, 眸子里浮出些茫然之色,片刻后,他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而不是不去。   宴清禾眼中如清雾笼罩, 浓得化不开。   也不知道为何, 在这样的目光下, 鱼忘时下意识有些想闪避,只是在他想要转身离开的那一刻, 宴清禾开口了。   “站住。”   鱼忘时双脚像是被钉住一般, 他停住, 鼓起勇气般抬头,却见到了一只瓷白色的玉瓶。   玉瓶被手指握着, 发出淡淡的药香。   “十二个时辰之内服下。”   把玉瓶放下后,宴清禾便离开了。鱼忘时看过去时,只看到一抹淡淡的青色身影。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身。   鱼忘时直接御剑到了万回宗的山门下,虽然是被罚,但段怀啼平日里在宗门内的人缘还不错,前来送行的弟子仍有许多。   掌门屈成礼以及留在宗门的几位长老也在。   见到鱼忘时到来, 五长老率先出言讥讽:“这便是你出来的好弟子,不听教诲,不知悔改,忤逆师门。”   鱼忘时没有理睬他,只是对着屈成礼道:“掌门师兄,段怀啼忤逆师命, 自然该罚, 只是, 他在苍穹秘境里表现出色, 救下了不少师兄弟的性命,也应有功,掌门师兄向来赏罚分明,说一不二,定能公正裁决。”   来的路上鱼忘时便想好了,他来向屈成礼求情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唯有找到为段怀啼开脱的理由。   果然,此话一出,屈成礼严峻的神情略微松动了下。   五长老见状,立刻道:“你也知道掌门师兄说一不二,哪有收回成命的道理?否则你让掌门师兄的颜面往哪儿搁?”   “五师兄……”   鱼忘时头一回直视五长老的目光,毫无闪避。   “正因为掌门师兄威严不可冒犯,所以更应全面看待事情,否则失了公允,才会令宗门弟子寒心,五师兄是想让掌门师兄在弟子面前失了威信吗?”   他的语气略微冰凉,使得五长老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越发不满。   鱼忘时竟然敢用这种眼神对上他?还敢公然跟他对着干,简直是反了。   还有段怀啼这小子,他看重他的天赋想要收他为徒,哪知这小子百般推辞,对他爱答不理,更是不识好歹。   明明是鱼忘时提出放弃段怀啼做他的徒弟,如今这两人又在他面前唱师徒情深这一出。   五长老怀疑这师徒俩故意戏耍他。   五长老心中极度不悦,冷笑道:“这便是你跟师兄说话的态度吗?难怪段怀啼这般不听教诲,原来都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师尊。”   话一出,鱼忘时还没什么反应,五长老便感觉一道冷厉眼刀射向了他,他背脊莫名一寒,转头却对上少年的视线。   段怀啼眼瞳深深,黝黑不见底。   五长老有些不确定那个眼神的来源,他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另一道声音。   掌门屈成礼出声:“忘时说得有理,赏罚分明,功过相抵,方不失公允。”   五长老寒声道:“可若不重罚,只怕弟子日后会纷纷效仿,视师门为无物。”   屈成礼看了他一眼:“所以我决定只减他一半的罚期,便罚他一年。”   一年?   就算只有一年,待在昆玉墟的日子只怕也难熬得很。   鱼忘时略一思索,道:“掌门师兄,段怀啼犯错,与我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身为师尊,理应同他分担责罚。”   段怀啼立刻看向他:“师尊,你不必……”   被鱼忘时瞪了一眼后,闭上了嘴唇,只是眼神依旧深邃。   屈成礼点点头:“也罢,那就再减去一半,罚半年。”   五长老还想再说什么,但见屈成礼主意已定,围观弟子齐声高喊「掌门英明」,也不得不暂时闭嘴。   屈成礼深沉地看了鱼忘时一眼,随后带着几位长老浩浩荡荡地进去了,五长老尤其回头冷视了他们一眼。   伴随着万回宗宗门沉重关上的声音。   鱼忘时一时也不知心情是何种滋味。   他在万回宗生活了几十百把年,还是第一回 见到对他关闭的山门。   直到耳边响起了少年低低的声音:“师尊……”   他的语气里夹杂着些担忧,大抵是猜到他心情不对。   鱼忘时收拾起多余的情绪,若无其事地看向他:“怎么?”   段怀啼没拆穿他,换了个话题,“其实只责罚一年已经是极好,师尊实在不必与我同去受罪。”   “那你为何不干脆听话点儿,听从掌门师兄的意思,去灵脉修炼。”   段怀啼看着他:“若是去灵脉,修为没有重大突破便不能离开。”   顿了顿,他又抿唇,“我不想离开师尊太久。”   鱼忘时轻轻「唔」了一声,声音很轻:“这不就是了。”   段怀啼先是一愣,随后才想明白过来。   鱼忘时这是也舍不得他的意思。   一直以来,鱼忘时虽然也挺关心他纵容他,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主动,鱼忘时被迫接受,他还是第一次这般直接明白地对他表明心意。   段怀啼只觉胸口「砰砰」直跳,像是有团蓬勃的火焰想从里面涌出来。   眼神不由自主地,移到了鱼忘时水润的嘴唇上。   忽然口干舌燥。   可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   鱼忘时没发现段怀啼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径自取出自己的飞行法器,准备动身前往昆玉墟。   “对了,师尊的身体……”段怀啼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   “六师兄已经炼好了药,并且交给了我,我已经服下了。”   提起宴清禾,鱼忘时就不由地想起方才他见到的那个青色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段怀啼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六师叔对师尊向来很关心。”   鱼忘时心情更有些沉重,随口附和了一声:“嗯。”   他没听出来段怀啼语气里小小的酸意。   直到两人坐上飞行法器到了昆玉墟,因为心中有事,一路上鱼忘时都较为沉默,到了地方也来不及开口,便被段怀啼拉着按到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吻住了嘴唇。   段怀啼的吻凶狠又霸道,不给他丝毫喘气的机会。   鱼忘时有些懵,但没有动作,任由段怀啼很是胡作非为了一番,直到呼吸紧促,才红着耳根子推他。   “唔……先……放开……”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段怀啼却恍若楠枫未闻,情急之下,鱼忘时咬了下他的舌尖儿,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你做什么?”   平白无故地险些窒息而亡,鱼忘时的语气带了些生气。   段怀啼手还放在鱼忘时腰上,仿佛这样就能把鱼忘时牢牢掌控在怀里。   他很清楚那个人看鱼忘时的眼神。   段怀啼抿抿唇,低声道:“只是太久了没亲到师尊。”   “只是这样?”鱼忘时语气狐疑。   “嗯。”   段怀啼声音黏腻,额头抵着鱼忘时的额头,用脸蹭了蹭鱼忘时的脸。   被他蹭到的皮肤泛起火辣辣的热意,鱼忘时很快就忽视了刚才那点不对劲。   直到他听到一个兴奋的叫声。   “未来媳妇儿,你这么快就回来看我了吗?”   亲昵被打扰,段怀啼不悦地寻声看过去。   视线里并未看到多余的人影,只有一头身上长着花斑的鹿。   “嗯,是你?”   鱼忘时也看到了花鹿。   花鹿甩了甩短尾,从步态的频率来看显然十分高兴。   “我就说我闻到了你的味道,我是不会记错。”   它蹦跳着要朝鱼忘时扑过来,看那模样,是很想碰到鱼忘时的腿上蹭一蹭,只不过快要达到目标时,被段怀啼挡住了。   “你在叫谁媳妇儿?”少年脸色不虞地问。   花鹿看了一眼他,语气平淡,“哦,是未来媳妇儿的徒弟啊,你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   段怀啼顿觉一阵心梗。   他眯着眼,语气有些幽冷:“我劝你收回你的称呼,否则……”   “否则你要对我怎么样?”   花鹿摇着尾巴,不屑极了,“就你那点修为,我抬抬腿就能轻易踢飞你,你还能打我不成?”   “你……”   “你什么你,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花鹿轻哼一声,“你应该对我尊敬点儿,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   段怀啼少有被气得不轻的时候,何况还是一头鹿,鱼忘时及时拦架。   “好了,别吵,都是误会。”   花鹿很会看人脸色,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明明没有任何表情的鹿脸却仿佛带着些讨好的笑容。   “我听未来媳妇儿的,不跟这小子一般见识。”   段怀啼看着这头鹿的眼神十分危险,忍住了没有发作,只是语气依旧不快。   “师尊,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要是换个人来听,立马就觉出些味儿,但花鹿是灵兽,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鱼忘时轻咳一声:“别这样说,上次你中了蛇毒,还是这头花鹿用它的鹿角救了你。”   “蛇毒?”   段怀啼并不记得他还有中毒这回事,以为自己只是被蛇所伤,再被鱼忘时带出了昆玉墟,自然也不知道花鹿。   “是啊,如果不是有我出角,你这小子早就魂归西天了。”花鹿哼唧唧道。   段怀啼在口头上落了下风,虽然欠了这头鹿一个恩情,但还是不能容忍它对鱼忘时的称呼。   少年眉尖轻皱:“那它为何那样叫师尊?”   鱼忘时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有些想糊弄过去。   “它胡乱叫的,你别理它就是。”   花鹿却懒洋洋地道了出来:“因为我的鹿角只能给我的伴侣,他要用来救你,便答应了我百年之内都不能有伴侣,须得等我修炼出人形,接受我的追求。”   作者有话说:   是时候给小段升级了,不然……强敌环伺啊;   另,为了方便之后的情节发展,所以把上章的受罚地点改成了昆玉墟 第62章 微光暗影   他没有半分不情愿   昆玉墟的气候原本就算不上温暖, 此刻更是降至冰点。   眼见段怀啼脸色很是难看,鱼忘时连忙纠正:“没有答应必须接受追求,只是百年之内不能成婚。”   “嗯。”   段怀啼脸色好转了一点儿,只是看着花鹿的目光依旧不善,“是这头鹿趁虚而入。”   “什么叫趁虚而入?”花鹿这回听懂了, 扬起尾巴,“是公平的条件交换。”   它很明显的耀武扬威的举动。   段怀啼脸色发青,却又无话可说, 只是对鱼忘时道。   “师尊, 我们去附近探探情况。”   确实需要探探情况, 毕竟他们对昆玉墟并不熟悉,而且也需要找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白日里的昆玉墟已经算得上不够暖和,夜里气温只会更低。   哪知花鹿也跟了上来:“我跟你们一起去。”   鱼忘时不好赶它走,更何况花鹿生活在昆玉墟,有它在说不定也能让他们少走些弯路。   他们此刻所处的地方是昆玉墟的边缘处,灵力压制不算特别明显,在确定方圆两里之内都没有凶恶的大妖兽后, 鱼忘时也就放心了些。   最终,得知他们在寻找暂时的庇护之所时,花鹿很热情地邀请鱼忘时去他的洞府。   “不行。”段怀啼已经忍了它一路了,此刻忍无可忍。   花鹿砸砸嘴:“我又没邀请你,我邀请的是我未来媳妇儿,反正他以后也要来我洞府里跟我一起住。”   段怀啼冷笑:“你不如回去做梦。”   花鹿自然听得出来这是嘲讽, 怒了。   “你若不服气, 我们打一架, 你要是输了, 就不能再有意见。”   眼见段怀啼微微沉吟着,似乎就要答应下来,鱼忘时脸色一沉。   “闹够了没,你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段怀啼立刻噤声,眼巴巴地看了眼段怀啼。   “师尊……”他怎能容许这头畜牲觊觎他的人。   鱼忘时被他一看又禁不住心软,他轻咳一声,指着方才挑好的山洞道:“我们暂时就住这里。”   花鹿为他的拒绝感到些失望,不过想到以后能时时看到他,很快又高兴了起来。   “那好,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   鱼忘时客气而疏离地想要拒绝:“其实倒也不必,路程挺远的。”   他挑的这个是找到的山洞里离花鹿的洞府最远的。   花鹿毫不在意:“这有什么关系,以我的脚程不出一刻钟就到了。”   “是么?”   鱼忘时笑不出来了,他隐隐有种这头花鹿今后会时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感觉。   当然,觉得更麻烦更难以忍受的还是段怀啼。   好不容易等那头花鹿被同族召唤离开后,段怀啼闷闷不乐地钻进了山洞。   鱼忘时对着山洞使了个清洁术,又将常用的物品摆出来,才坐过去碰了碰少年的肩膀。   “生气了?”   段怀啼摇摇头,“我怎么敢对师尊生气,师尊怎么说我都是我该骂。”   他的语气说着说着就变得苦恼起来。   “只是,师尊为何这般招人喜欢?”   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人也就罢了,现在连一头灵兽都缠上了鱼忘时。   这个问题问得鱼忘时也是一阵迷惑。   按理来说,明明段怀啼才是小说里人见人爱的设定,怎么阴差阳错就落到他头上了呢?   但见段怀啼很认真地在苦恼,鱼忘时还是调笑着掐了一把他的嫩脸。   “我又不喜欢他们。”   唔,手感真是不错。   鱼忘时没忍住又掐了一把,反被少年捉在手里,放在唇边含住。   段怀啼双眸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眼神殷切又湿漉漉的。   “那师尊喜欢谁?”   他不闪不避,似小狗般赖皮,又似在催促。   鱼忘时转了转眼珠,轻轻哼道:“我也不知道。”   他若有若无的调弄使得段怀啼眼瞳深了一瞬,声音压得很低:“师尊真坏……”   不似抱怨,反而多了股魅惑之气。   鱼忘时正觉出些不对,还没有所反应,便被按在地上,少年紧接着翻身压下。   与往常的亲昵缠绵不同,这次似乎还多了些别的。   他被弄得晕乎乎的,身子也软得一塌糊涂,水眸更是潋滟迷蒙。   段怀啼喉结滚了滚,动作也更加深入。   少年近在咫尺的脸漂亮又魅惑,只是视线竟渐渐朦胧不清。   恍惚间,仿佛也是在这样的密闭空间里,周围只有被纱布盖住的夜光珠发出的微弱光线、映出纠缠的两条人影,那道深白似是黑暗中最亮的色彩,伴随着少年眼中沉醉又痴恋的光芒,以及青年张着红唇溢出的轻吟。   仿佛不知疲倦,少年一次又一次地缠上来。   鱼忘时神智清醒了一瞬,他掀动眼睫,抬眼将少年的脸看个分明。   刚刚那是……什么?   “师尊……”   被鱼忘时抵住胸膛,段怀啼眼神迷离,语气还带着些被打断的疑惑。   他的手指更是不满足,停下来的动作,指尖无意间划在了娇嫩的肌肤上。   鱼忘时几乎不敢去看段怀啼犹如深潭般幽暗的双眼。   他张开口,自己的声音也是令人脸红的怪异。   “别……别闹了。”   此话一出,段怀啼也清醒了些。   他盯着鱼忘时的脸容,看了好一会儿,才舔了舔嘴唇,放开了他。   鱼忘时是给亲给抱的,只是更出格的,便不许了。   若说完全没有失望,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段怀啼也很清楚,眼下的情形确实不应该眈溺此事。   更何况,何况,他怀里的人这般美好,他自然也该准备得充分些,他的心上人,他怎舍得让他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段怀啼艰难地收回了黏在鱼忘时身上的目光,抬腿往外走:“师尊,我去外面待会儿……”   鱼忘时:“嗯。”   待段怀啼离开,鱼忘时抬手触到自己脸颊的温度。   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他坐起来,只觉得面红耳赤。   其实他觉得没什么,这是理所当然的,羞耻也是可以克服的,只是方才那一刻,他莫名有种危机临身的紧迫感。   这种感觉非常怪异,且来得莫名其妙,但却强势又深刻。   仿佛是道不可逾越的沟壑,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然而,更让鱼忘时觉得难以捉摸的,还是方才一闪而过的画面。   尽管模糊不清,但他还是有种确切的感觉。   那就是他和段怀啼。   是原书里的情节吗?   以往鱼忘时只是知道原书的情节发展,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画面类型的。   可原书里这种情节不是段怀啼黑化之后把他囚禁起来羞辱折磨么?   但刚刚那个画面……鱼忘时能够清晰地感觉出来。   他的呓语虽然夹杂着难耐和痛楚,但更多的是享受和纵容。   没有半分不情愿。   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关注原书的情节了。   一直以来,原书的情节跟鱼忘时所经历的都有些偏差,按照现在的发展,段怀啼更不可能叛出师门,残害同门,干出些伤天害理的事来才对。   鱼忘时让自己放松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段怀啼才从外面进来。   昆玉墟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鱼忘时一转头看过去,发现他手里还提着两条鱼。   “师尊的身子还有些弱,昆玉墟的活物都沾了些灵气,对师尊的身体有好处。”   段怀啼的脸色看起来已经跟平常无异,眼眸里带着些关切。   “嗯。”   鱼忘时胸口暖乎乎的,盯着那两条鱼不转眼地看,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肉了,馋得很。   段怀啼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师尊先等一等,很快就好。”   鱼忘时以为他最多升个火做个烤鱼,没料到他竟还带了厨具,甚至还有齐全的调味儿料,两条鱼一条用来烤,烤得焦黄金脆,另一条放进锅里,熬成浓浓白白的鱼汤。   鱼忘时看得愣愣的,直到段怀啼将鱼汤盛进碗里让他尝了一口。   滋味儿非常不错,又鲜又香,半点没有腥味儿。   他倒是不知段怀啼还有这门手艺,以前只知道他烤雾凇峰上的灵兔烤得好吃。   像是知道他的疑惑,段怀啼笑着解释:“师尊忘了,我未进万回宗之前,在外面过了好几年呢。”   他语气放得很轻松,但鱼忘时知道,他那段时间一点儿也不好过。   一个人在世间流浪,无依无靠,举目无亲,满心疮疤,甚至还要躲避灼耀的追杀,以及各大宗门的不怀好意。   段怀啼那时候才多大?   估摸着也才十二三岁吧。   念及此,鱼忘时心中闷闷地也有些难受。   他想了想,坐得离段怀啼更近了些,也给他盛了一碗暖暖的鱼汤。   段怀啼看了看鱼汤,又盯着鱼忘时的脸容,最终别开了眼。   鱼忘时愣住:“怎么了?”   难道还挑嘴不爱喝鱼汤?   段怀啼扭过头闷闷地道:“师尊别来招我了,外面很冷。”   “呃……”鱼忘时脸一热,自己将鱼汤喝了。   话虽如此说,但晚上睡觉的时候,段怀啼还是只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张榻,且很自然地缠了过来,将鱼忘时牢牢揽在怀里才肯入睡。   这个姿势其实有些不舒服,但想到今晚他受了些委屈,鱼忘时便由着他去了。   只是第二天天还未亮,两人耳边便响起了一声亢奋的惊叫。   “你们在做什么?”   声音之响亮,直接将两人吵醒。   鱼忘时揉揉眼,对上段怀啼有些不悦的眼神,转眸看到跺着脚在山洞里跳来跳去的花鹿。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以前只听说过隔壁那傻大个把它媳妇儿跟另一头腿长俊俏的大高个儿捉奸在床,万万没有竟有一天我也会发生这样的事!”   作者有话说:   www迟到了几分钟;   就这竟也锁 第63章 某茶行为   软软地倒在了鱼忘时怀里   花鹿气得跳脚, 段怀啼更是一脸不快地将鱼忘时的衣衫拢好,确定没有半分遗漏后才整理自己下榻。   “你们不是师徒吗?居然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简直有伤风化,人鹿共愤!”   花鹿气呼呼地骂完, 就被段怀啼反讽了过去:“你到底读没读过书?”   不等花鹿反应, 他又淡然道,“哦忘了,你只是一头鹿, 自然没文化。”   “呃……”这年头当鹿都要被文化攻击。   花鹿怒了, 瞪着段怀啼,“敢碰我的人,我今天就让你知道厉害, 你有种就跟我出来!”   段怀啼眼微眯,当真走出了山洞。   “师尊,我去去就回。”   鱼忘时没拦住,知道他心里憋着闷火,发泄出来也好,只是交待了一句。   “下手当心点儿。”   他其实是想让他小心点儿, 但这句话有些伤面子,便给改了。   花鹿狠狠地哼了一声。   鱼忘时没出山洞,段怀啼应该也不想他去看,过了好一阵子,少年才回来了。   他天水色的衣衫刮了些口子,漂亮的脸上也有些青青紫紫的痕迹。   花鹿走在他后头, 得意洋洋地道:“我说了你这小子不是我的对手, 还敢跟我抢人, 现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鱼忘时看着少年的脸便觉得心疼, 尤其是他眼里的灰败和阴沉,见了他又变得若无其事,将带回来的一些野果子洗净了给鱼忘时。   “嗯……甜。”鱼忘时尝了一口笑道。   段怀啼也扯了扯唇,只是嘴角刚动脸色便扭曲了一下,他面色略沉地在一旁坐下了。   花鹿献宝似地道:“未来媳妇儿,我也摘了不少果子,比那小子的甜多了,而且还能助长修炼的。”   鱼忘时看了它一眼,客气地道了句谢:“我够了。”   花鹿努努嘴,将不善的目光投向了段怀啼。   这个臭小子明天它要更用力地揍他,让他没力气去找果子,这样未来媳妇儿就只能吃它找来的果子了。   一开始花鹿确实是这样打算的,并且也做到了,每次去山洞时,它都得意洋洋地走在最前面。   这种得意大概持续了一个月,直到某一日,它在后面眼睁睁看着段怀啼的背影越来越远。   段怀啼身上照样挂了彩,但随着日子的延后,身上的伤便越来越少了,但今日,整件衣服都染红了。   鱼忘时见到他时,吓了一跳。   段怀啼走到他面前时,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花鹿:“……”   搞什么,明明它伤得更重好吗?他最引以为傲的矫健双腿,起码有好几天不能跑跳了!   然而段怀啼已经赖在鱼忘时怀里轻轻弱弱地说话了,惹得鱼忘时看向它的目光多了些埋怨和不赞同。   天然纯洁的花鹿,自然不知道昆玉墟的某种茶还可以用来形容人。   “呃……”可恶,气死鹿了。   不过这次虽然段怀啼赢了,但仍是没有落下修炼,当天在鱼忘时怀里讨了些心疼后,越发刻苦了,他每日早出晚归,常常要在外面待上一整天才会回来。   花鹿因此便有了机会缠着鱼忘时,鱼忘时走到哪儿必定有它的身影,念着它当日的一角之恩,鱼忘时也不好太强硬地赶它走。   好在有这头花鹿在,鱼忘时也不会闷,不出三日,山洞方圆两里处都被他们逛得差不多了。   若再往里走,便会感觉到昆玉墟对外来之人的排斥。   花鹿并不打算带鱼忘时太深入,正欲带鱼忘时去摘果子,却见鱼忘时如入无人之境,十分自然且顺畅地走进去了。   “你……”花鹿惊愕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头晕目眩?身困体乏?”   鱼忘时:“没有。”   他想了下,道,“兴许是因为我修炼的功法比较正气。”   像阴无烛那般,一身邪气,自然遭到福地的排斥。   “这跟正邪关系不大的。”花鹿一脸莫测,“这跟……”   它实在想不通,从来没有遇到过不会遭到昆玉墟灵力排斥的人,关键是鱼忘时的修为境界并不算高,也没实力跟灵力屏障对抗。   花鹿忽然道:“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坐上来。”   “呃?”   鱼忘时有些懵,但还是没忍住好奇。   花鹿驮着他穿过层层丛林,它奔跑的迅速极快,却仍是花了好一阵子的功夫才停下来。   鱼忘时只觉得眼前只留下一道道飞速流逝的残影,目清之后,他看向远处山头的大片白雾。   “那是什么地方?”   花鹿压低了声音:“是昆玉墟最不能靠近的所在,我听族中的长辈说起过,他们曾在这里看见过凤凰展翅的残影,那可是传说中的神兽凤凰,不知道在镇守着什么,我站得这么远,腿就开始发麻了。”   鱼忘时沉默,他隐隐也有种头痛之感。   花鹿没敢久待,因为林中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咆哮声,花鹿立马撒腿儿带着鱼忘时跑远了。   到了最边缘的地方,花鹿才停下蹄子,趴在了地上,花容失色地喘着气。   “呼……累死我了。”   “呃……”分明是被吓的。   鱼忘时也不拆穿它,只是略有所思。   回去山洞之时,鱼忘时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山洞里有人来过。   段怀啼白日里不会回来,更不会是昆玉墟里误闯进来的其他灵兽,否则不会对放在显眼位置的甜果视若无睹。   鱼忘时思考了一会儿,但没有多余的动作。   夜里段怀啼回来后,鱼忘时表现得跟平常无异,只是暗中传音告诉了段怀啼。   段怀啼眼眸微闪,对他轻轻点了下头。   两人若无其事地上榻休息,过了好一会儿,山洞里忽然出现了一只细小的飞虫,从不知名的何处落在榻上。   一只,两只,三只……   渐渐将床榻淹没,然而飞虫却驻足片刻,最后轰然散去。   只见床榻之上,只静静躺着两个稻草人。   “嗯,幻境?”   一人出声,如金玉碰撞般悦耳的优雅嗓音。   “好久不见了,壁阁主。”   来人一身镶金戴玉,手持金扇,正是玲珑阁阁主壁扶圭。   鱼忘时露出一个笑容:“不知玲珑阁是否要倒闭关门了,壁阁主不做阁主,反而要做深夜的宵小?”   壁扶圭被这般讽刺,神色倒也自然,双目含笑地在鱼忘时和面目冷沉的少年身上来回扫动。   “确实好久不见,上次玲珑阁一别,壁某一直为未能好生招待两位而耿耿于怀,只是,壁某倒是不知,鱼长老跟令徒这是……已然同床共枕了?”   “干你何事?”段怀啼冷冷道。   “何必这样生气。”壁扶圭优雅一笑,“好歹我们也曾达成过愉快的交易,买卖不成情谊犹在。”   段怀啼轻扯唇:“从玲珑阁到昆玉墟千里迢迢赶来追杀,如此情谊,实在令人不敢承受。”   壁扶圭眼神含笑:“怎么会呢?”   有段怀啼表面做牵扯,鱼忘时暗中发动早已经布置好的阵法。   壁扶圭似乎有所发觉,不过等他反应过来时,困身的阵法已经启动。   “现在可以说是谁请你来的吗?”鱼忘时问。   壁扶圭神色不变:“我为寻宝来昆玉墟,碰上两位旧相识特来问候,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口风很严,摆明了什么都不说。   鱼忘时也早有对策,他也不用什么特别的手段,只是在那阵法的中心用了密密麻麻的狗尾巴草,狗尾巴草在他的控制下拽下了壁扶圭的鞋袜,然后欢快地在他脚板下摆动。   壁扶圭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嘴角的笑容变得十分扭曲。   鱼忘时微笑道:“让壁阁主也尝尝这种恼人的痒意,不知感想如何?”   壁扶圭还不忘维持着最后的风度不去躲脚底下的狗尾草,他盯着鱼忘时,从喉咙深处滚出一句似怒似气的笑,“你……很好,也不枉我惦记了这么久,你放心,我迟早会讨回来的。”   鱼忘时微微摇着头,语气颇有几分让人牙痒。   “一般这样说的,通常下回还会这样说。”   说完他不再废话,收拾起山洞里的东西,带着段怀啼离开。   这个山洞肯定是不能待了,那个阵法也困不了壁扶圭太久,只能当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惩戒。   鱼忘时不太相信以当初在玲珑阁的恩怨,壁扶圭能千里迢迢赶来对付他。   壁扶圭怎么会知道他和段怀啼在昆玉墟?   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万回宗的众人。   昆玉墟的边缘处已经不能待了,鱼忘时只能带着段怀啼往里走。   好在里面的灵力压制对鱼忘时来说几乎等同于无,他没有任何不适,而段怀啼,由于吃了鹿角之后,灵力压制对他的影响也变得很小。   只是再往里走,能寻得的山洞便很少了,一般都是昆玉墟的灵兽居住的洞府,没有空出来给他们的。   一路走来看见好几个体型庞大、模样凶恶的灵兽。   鱼忘时本有些忐忑,但发现这些灵兽看到他们之后,原本龇牙咧嘴的模样有所收敛,看了他们一会儿后,竟是远远地走开了。   没有可以居住的山洞,段怀啼是可以容忍的,他什么苦没有吃过。   如今修炼更是不在意这些,但鱼忘时不同,怎么能跟他一样露天席地?   段怀啼略一思索,让鱼忘时坐在一旁休息,然后自己开始了伐木。   鱼忘时看了一会儿,发现他是打算自己盖间屋子,原本是想去帮忙,但段怀啼说什么也不让他碰。   他没办法,便只好在一旁等。   最主要的是,鱼忘时确实也不会做这个,帮忙不成,说不定还会给段怀啼扯后腿。 第64章 进步奖励   我要师尊主动……   鱼忘时抱着暖玉, 看着少年忙碌的身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日,花鹿闻着味道找来,了解了大概情况后, 很兴奋地邀请鱼忘时去它的洞府住。   鱼忘时自然是拒绝了。   段怀啼忙活了一夜, 小木屋已经初具雏形, 他动作很快,想必今日便能造好。   鱼忘时睡也睡饱了, 便跟着花鹿又去寻些灵果。   有花鹿带路, 鱼忘时自然会少走许多冤枉路。   灵气更丰厚的地方, 孕育出来的灵果也会更多,但大部分都被昆玉墟的灵兽占领了, 有些灵兽甚至盘旋在一些灵果灵草的地方,将其当做它们的所有物,画地为牢。   花鹿带着鱼忘时去的,便是没有灵兽盘踞的无主之地。   自然而然,这些果子生长的地方也更偏僻一些。   但想到段怀啼忙完,能吃到他带回去的甜甜脆脆的果子, 再难走也值得。   那果子长在贫瘠的悬崖边上,悬崖下方便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白雾在上方萦绕,久久不散。   “你当心点儿,可别掉下去了。”   花鹿对鱼忘时说着。   “没问题的。”   鱼忘时哑然失笑,他好歹勉勉强强稳住了元婴的根基, 摘个果子而已, 能有什么大问题。   他拿出个布条打成结, 做成包裹的样子, 选中了一块凸起来的石头,便站了上去。   这棵树上结的果子还不少,一颗颗殷红剔透,显然是熟透了,鱼忘时摘下来放进包裹里时,已经闻到了香甜的味道。   他一连摘了十来颗,这个位置便够不着了,便打算换块石头站,谁知还没动,脚下的石头忽地往底下的深潭掉下。   花鹿发出一声惊呼。   还好鱼忘时在发觉到脚下不对劲时便腾空而起,这厢已经换了个地方站。   这崖壁滑不溜秋,要是掉下去根本站不住人。   鱼忘时有些后怕,但更舍不得还挂在树上的殷红果子,犹豫了这么一下,便忽略了深潭里忽然甩出来的庞然大物。   “靠,是那条臭蛇!”   蛇尾激起一大片水珠,趁鱼忘时不备飞快地卷上他的腰。   鱼忘时被勒得连掏出剑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蛇尾还拖着他在空中甩了好几圈,他被弄得头晕目眩。   花鹿只能看着干着急,他是修习的治愈系功法,全身上下多是救人的宝物,外加逃跑敏捷,因此在昆玉墟也能勉强竖着走,但打架实在不在行。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闪过,直指蛟蛇的尾部。   “小子,又是你!”   蛟蛇不备,硬生生挨了这一剑,禁锢着鱼忘时身上的力道不由一缓。   鱼忘时趁机取出了自己的剑,狠狠扎进了段怀啼方才攻击的那个位置。   对于蛇类生物而言,除了颈部是他们的致命弱点,尾巴作为他们交配的工具同样也很关键。   蛟蛇被攻击到了尾巴,果然怒火狂烧。   “小子,上次你抢了我的水萤草侥幸让你逃脱,今日你还敢来送死!”   段怀啼没有理睬他,而是查看了一下鱼忘时的状况。   好在他来的及时,鱼忘时并没有伤到哪儿,只是衣服上弄了些蛟蛇的黏液。   段怀啼立马给鱼忘时用了个清洁术。   鱼忘时拍了拍他的手:“回去换了就好了。”   “嗯。”少年应了一声,他不喜欢鱼忘时身上沾有其他东西的味道。   这厢蛟蛇已经又甩动着蛇尾,试图将他们拖入潭水里。   这时鱼忘时才发现,这条蛇竟然足足有九条尾巴。   好在段怀啼这阵子修为在花鹿的「激励」下有了不小的提升,身旁又有鱼忘时相助,应付起来才没有上次那般狼狈。   但尽管如此,段怀啼也未能占得上风,甚至在蛟蛇有了防备之后,他的剑便没那么轻易能划破蛇皮。   “用这个!”   一旁观战的花鹿忽然给他们扔了根棍子,那棍子入手极有质感,棍身隐隐有股不俗的灵力流转。   鱼忘时改用这根棍子击向蛟蛇更为脆弱的头部,段怀啼则防备它的尾部。   “该死的四脚鹿!我早晚吃了你!”   蛟蛇坚硬的蛇皮流出鲜红血液,它暴怒地仰头大喝,尾巴疯狂地在水潭里摆动着,溅起无数水花,每一朵水花像是蕴藏着利刃向他们冲过来。   “快,就是现在!”花鹿叫道。   鱼忘时看准时机,将棍子重重击打在蛟蛇头部。   蛟蛇的头发出一声脆响后往侧边偏去,竖瞳里蕴藏着森森怒火,像是要将眼前激怒它的人类吞下腹中,然而段怀啼此时趁机出剑,一剑贯穿了他的腹部。   蛟蛇腹部「噗嗤噗嗤」滚出血珠,瞬间染红了潭水。   它忽然大力用尾巴拍起水花,趁着潭水的掩护一头栽进深潭,消失不见。   鱼忘时微微舒出口气。   不愧是上古妖兽,对付起来可真够不容易。   若不是有花鹿这根棍子,没准儿他们还要吃亏。   段怀啼却是注视着潭水中的动向,对鱼忘时道:“师尊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意识到他想要去干什么,鱼忘时拉住了他。   他不会游泳,没办法下潭水。   段怀啼却是莞尔一笑,握住了他的手:“师尊放心,我很快就上来。”   说完他便接过棍子,跳下了潭水。   花鹿不解地走过来:“他是要乘胜追击,解决了那条臭蛇,那蛇臭死了,身上没什么可用的,但就是喜欢收刮奇珍,我们同族就有好多被他抢走了宝贝。”   鱼忘时只是盯着水面的波纹看,他大概猜到了段怀啼想干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段怀啼才从潭水里出来。   比起进去时,湿透的衣衫上多了好几道鲜红色。   鱼忘时检查了一下,发现并不是他的血才放下心来。   段怀啼眨眨眼:“师尊不问问我去干什么了?”   鱼忘时抬眼,戳了下他的脸颊。   “你跟它签订了契约?”   语气不似疑问,几乎是肯定。   段怀啼顺势捉住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啄:“师尊果然最懂我。”   “啊啊啊够了你们!我还在这里,你们就开始当着我的面卿卿我我,好歹照顾一下我的情绪好吗!”   花鹿气呼呼地叫道,“早知道就不把我的传家宝给你们了,让你小子给臭蛇吞掉,我还少一个情敌。”   鱼忘时脸色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段怀啼并未放开他,只是警告性地看了花鹿一眼,后者瞬间明白了他眼里的意思。   一人一鹿打了一个月,最终是段怀啼赢了,花鹿便不能再对鱼忘时叫出「未来媳妇儿」这个称呼。   花鹿当时一心想挫挫段怀啼的锐气,将少年狠狠地揍到服气,完全没有想到他能在短短一个月打赢自己。   细想一下,自己赢过段怀啼那么多次,就这么答应了不就是亏大发了么。   可惜,待花鹿想过来时,已经中计了。   被迫签订契约,蛟蛇满心暴躁,却迫于契约的压制力,不得不对段怀啼俯首称臣。   眼见两人打算离开,蛟蛇不情不愿地跟上,但反而被少年拒绝了。   “你就留在这水潭之中养伤,待我召唤你时,你再赶来为我效力。”   蛟蛇顿了下,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段怀啼忙碌了一整晚搭建的木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待摆上常用的物件儿,看起来也赏心悦目。   倒像是个小小的家。   他自然不愿意让其他的东西踏足。   然而第二天夜里,仍有了不速之客的气息。   摆脱了鱼忘时的困身阵法之后,壁扶圭优雅雍容的姿态已经有了极大的凌乱。   胆敢这般戏耍他的,千百年唯有鱼忘时一人。   他气极反笑,停在原地好生平复了一番心情后,才整理好着装走出山洞。   好在他放在鱼忘时身上的跟踪蛊虫依旧没有被发现,他依然能找到鱼忘时的踪迹。   昆玉墟更深处存在灵力压制,修者修为受损,壁扶圭号称知天下事,自然不会遗漏这一桩,好在玲珑阁内珍宝无数,对他而言倒也不那么为难。   当看到花丛旁边立起的那座小木屋时,壁扶圭笑了。   抓到你了。   壁扶圭手中取出一只锦盒,既然鱼忘时对他造了一个幻术,那么他还以一个幻境,才叫礼尚往来。   锦盒之中是他培育多年的幻蛊之王,功力非比寻常。   壁扶圭催动蛊虫,幻蛊缓缓爬出锦盒,凌驾于空之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蛇头,张开血盆大口将幻蛊吞入了腹中。   壁扶圭反应不及,目睹了这一切,眼露惊愕。   “九尾蛟蛇?”   “眼力不错。”九尾蛟蛇低沉着道。   鱼忘时推门走了出来:“看来上次给壁阁主的教训太轻了,让壁阁主这么快就怀念上了。”   壁扶圭微微笑着,在鱼忘时和段怀啼两人脸上的视线来回扫动,暗自却咬碎了牙:“确实很是怀念。”   上一次还未曾用到九尾蛟蛇,竟是一招请君入瓮么?   壁扶圭心知这厢草率,中了暗算。   眼下有九尾蛟蛇在,他断然在鱼忘时这里讨不到好处。   “壁阁主无须紧张……”   鱼忘时看着他,“我只想要知道,万回宗内是谁通知了壁阁主我们师徒在昆玉墟,得到答案之后,壁阁主便可自行离去,我绝不为难。”   壁扶圭略有揣度:“鱼长老此话当真?”   “我说到做到。”   壁扶圭沉吟道:“我答应了此人绝不透露他的身份,但以我跟鱼长老的交情,又实在无颜隐瞒,鱼长老尽可思考,与谁有过过节。”   “我知道了。”   鱼忘时心中早有猜测,除了五长老,万回宗内谁会迫不及待地想要他和段怀啼死,只是想要听壁扶圭亲口说,好确认一番。   他转向段怀啼,“交给你了。”   壁扶圭脸色一变:“鱼长老,你说话不算话?”   “怎么会呢?”   鱼忘时眼眸带笑,表情真挚,“我确实不会出手啊,不过我家徒弟手有些痒,他这阵子一个人苦修实在无聊,不如壁阁主就替我试试他长进了多少?”   壁扶圭看了一眼少年,不由地轻笑:“鱼长老以为,他会是我的对手?”   鱼忘时弯起了双眸:“对付敌人,自然不能有所保留,九尾蛟蛇是他的灵契之物,也应加入战局,期待你们的交手。”   他弯眸浅笑的模样落入段怀啼眼里,让少年眼瞳一深,一时没能移开视线。   脑海里还会回响着鱼忘时方才吐出的那句「他家」。   他喜欢极了这个称呼。   “怎么了?”   鱼忘时微微扬眉,不是他说要拿壁扶圭试试自己的修为进度吗?   段怀啼眸色很深,缓缓转动着眼珠,轻轻地张开唇。   “若我赢了,师尊能不能给个奖励?”   他靠得很近,睫毛一根根看得分明,轻轻眨动着仿佛眨进了人的心里。   鱼忘时险些为美色所惑:“要看是什么事。”   段怀啼低下头,嘴唇贴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我要师尊主动……”   鱼忘时听得耳根都热了,但紧接着又想,以段怀啼目前的实力,赢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他不应该在这时候打击他的自信心。   “好。”   壁扶圭看着这两人交首相贴,原本计划着趁机施个幻术脱身,跟九尾蛟蛇对上毫无益处,他可没那么蠢。   但见鱼忘时双眸扑闪,脸颊微红的模样,不由地眯了眯眼。   多合他心意的宝物,就应该被他收藏在玲珑阁,供他一人观赏。   然而下一瞬,壁扶圭眼前划过了一道剑光,竟是直冲他的双眼。   他及时回神,才堪堪避过,却在脸畔留下了一道小小的划痕。   少年攻击力十足,语气冷冽:“小心你的眼睛。”   壁扶圭笑了,忽然有了跟少年一较高下的冲动。   鱼忘时坐在小木屋前,吃着段怀啼白天去摘来的野果。   他原本是有些不放心地盯着,但看着看着,发现段怀啼竟没有落于下风后,便安心了。   壁扶圭不动手还好,一动手,昆玉墟的灵力压制便对他有了效果,这也是他为什么只想动用蛊虫达成目的,而不想出手的原因。   他身上的宝物起作用的前提是,他不运用自身的灵力,否则便会遭到反噬。   而他若用蛊虫,又有九尾蛟蛇在旁虎视眈眈,他根本没办法催动蛊虫。   两方压制下来,他跟段怀啼竟打了个平手。   这场战斗持续了两个时辰,也没有分出胜负。   两人精疲力尽,直到确定对手再无余力动手。   壁扶圭狠狠喘着气,哪里半分还有昔日金光灿灿的优雅阁主模样。   段怀啼就是条疯狗,逮住了机会就要咬人,虽然他早就见识过了,但今日这条狗格外地发狠。   还好,他现在才只是金丹期的修为。   但想到自己的修为境地,壁扶圭沉默,且暗暗心惊。   假以时日,段怀啼必定会成为修真界最耀眼的人物。   然而此刻,那个少年面对他时阴冷的眼神转瞬变得楚楚可怜,仿佛方才几个时辰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看错的假象。   少年去到鱼忘时的身边,鱼忘时早就站了起来,似乎预料到了他下一个举动,伸出了手臂。   段怀啼就着那只手臂握住,闷闷地靠在了鱼忘时的肩头。   鱼忘时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更不会说已经很好了这类的话,他知道段怀啼不会满足于此。   所以,只是趁着壁扶圭和九尾蛟蛇对峙之时,低头碰了碰少年的脸颊。   段怀啼抬起眸子看他,而后目光落在鱼忘时红艳艳的嘴唇上,“可我更想让师尊给我……”   “呃……”鱼忘时心中庆幸了一下,还好没赢。   壁扶圭依然精疲力尽,让他走都没力气走出昆玉墟,更何况还有蛟蛇看着。   他也算看明白了,鱼忘时暂时应该没兴趣杀他。   壁扶圭用最后的力气取出张金珠镶嵌的大床。   要他露天席地,简直太不优雅。   待他从金床上醒来时,睁眼便是少年跃跃欲试的脸。   壁扶圭嘴角抽了抽,敢情真把他当陪练了?   昨晚他不是没想过偷偷离开,但九尾蛟蛇太灵敏了,他一有动作,那只硕大的蛇头便转向了他。   壁扶圭保持着微笑起身。   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   这种精疲力尽的日子持续了七天,整整七天。   一开始九尾蛟蛇还盯着他的蛊虫,但后来便听从段怀啼的命令放任了。   有了蛊虫的帮助,壁扶圭终于开始占得上风,他心里隐隐露出难得的兴奋,决定要用蛊好好教训一番段怀啼。   一刻钟之后,少年从幻境中踏出,忽地抬手,一把火烧死了他的蛊虫。   “这就是你的幻蛊?”少年淡淡道,“一点儿挑战性都没有。”   “呃……”那瞬间,壁扶圭面目扭曲得有些可怕。   第八天的时候,鱼忘时终于招他过去,给他分了两颗新摘的灵果。   壁扶圭接过来,把玩了两下,没吃,只是勾唇轻笑:“怎么,鱼长老也学会心疼人了?”   鱼忘时看了看四周,段怀啼还在屋里。   壁扶圭见他这般小心,饶有趣味儿地离他更近了。   只听鱼忘时压低了声音:“给你吃两颗灵果,请你一定要耐揍点儿。”   “呃……”壁扶圭笑容消失,他有理由怀疑鱼忘时这是在讽刺他。   便听见鱼忘时轻轻叹了声,语气略有几分苦恼:“但现在看来有些难啊,过不了几日,你就是吃再多的灵果也不管用了。”   “呃……”不用想了,这就是羞辱。   壁扶圭没心情吃果子了,随手扔在地上,被九尾蛟蛇尾巴卷住,扔进了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鱼忘时的预料有理有据。   七天过后,段怀啼便开始占据了上风。   尽管有灵力压制的原因,壁扶圭仍旧为这少年的天赋感到心惊。   当然,少年也是格外勤奋的。   两人每次交手之后,壁扶圭便开始了养神休憩,而段怀啼仍旧在专研功法,打坐修炼。   他迫切地想要强大自己,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少年的刻苦和进步,鱼忘时都看在眼里,心里骄傲和欣慰之余,难免又有些心疼。   昆玉墟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很适合修炼,鱼忘时也想在境界上有所突破。   然而他天资摆在那儿,修炼的速度就很慢,所以大部分时间他都比较懒散,也没怎么用功。   这样不行,他也要努力才对。   否则以后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段怀啼超过他,他在段怀啼面前还有什么师尊威严?   这样努力了半个月左右,鱼忘时在傍晚时回到小木屋,见到段怀啼也在时还有些吃惊。   “师尊是不是忘了,还有奖励没有兑现?”   段怀啼关上门,还用了术法,确保不会有人或者其他东西闯进来打扰他们。   鱼忘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他被少年拦住腰,抱到了床榻上。 第65章 渡劫危机   灼耀到了   鱼忘时坐在少年腰上, 垂着脑袋,双唇时不时被浅啄一口,很快就变得红彤彤的。   手已经酸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他刚缓下动作,想偷个懒, 便被少年捉住了手指, 引导着他继续。   “你怎么还不……”   青年声音喑哑, 语气里已经有了小小的抱怨。   段怀啼双目痴痴地看着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摩挲了一下他的唇瓣。   “师尊……”   鱼忘时双颊更红, 他磨蹭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低下头去。   嘴唇也变麻了。   意识到不对时, 已经被呛得咳了好几口。   少年扶住他的腰,让他跟自己并排躺着, 才用手指轻轻顺着他的背。   鱼忘时缓了会儿,忍不住抬手掐了把少年的嫩脸。   “你故意的。”   段怀啼双眸异常迷离,他用手指细细擦拭着鱼忘时脸颊沾到的水渍。   语气无辜:“师尊太香了,我没忍住。”   谁信。   鱼忘时别开眼,不想理他,却被少年按住了腰肢。   段怀啼翻身压下去, 低头掠夺青年红艳的嘴唇。   “呜……”   鱼忘时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呜咽,其余的尽数被少年吞下,他另一只手往下探。   少年声音沙哑:“礼尚往来,师尊这般尽心,我更要好好伺候师尊。”   这晚鱼忘时劳累到了极点,段怀啼将他们这一个月未曾有过的亲昵尽数讨了回来, 甚至还翻倍了。   鱼忘时倦得连眼皮都撑不开。   少年替他换了件干净柔软的寝衣, 又细心地拢好, 才吻了吻他的眉角离开。   鱼忘时睡醒后, 时辰已经不早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旁边,空落落的一片。   下床穿戴整齐,他拉开了房门,发现花鹿正百无聊赖地趴在门前。   “你在干什么?”   “你还说呢,我怎么叫你都不见你回,门也推不开!”   “呃……”应该是段怀啼用术法隔绝了门外的声音,门上也下了禁制。   花鹿蹬了蹬腿站起来,“你们在房间里做什么?这都日上三竿了你还在睡觉?”   说着就把鹿头往门里探了探,发现屋里并没有其他人,这才放心下来。   鱼忘时随口找了个理由敷衍了过去。   然后按照惯例去摘些果子,准备留给段怀啼修炼回来了吃。   如今他已经不需要去到太过危险的地方找灵果,他在昆玉墟住得久了,渐渐地跟住在这里的灵兽也熟悉起来,被灵兽盘踞的灵果也有了他的那一份。   当然,并不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待遇。   譬如壁扶圭,见到鱼忘时的举动后,以为自己也跟昆玉墟上的灵兽熟络了起来,结果被追得满山打,郁闷不已。   摘完灵果后,鱼忘时便也要开始修炼了,花鹿想到又要有十来个时辰不能跟鱼忘时说话,便用鹿角蹭了蹭鱼忘时的手臂。   “你修炼得太慢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那小子超越的。”   鱼忘时汗颜,他知道自己的天资跟段怀啼的比起来,那简直是云泥之别。   “但是我有办法。”花鹿道。   鱼忘时看它一眼,好奇道:“你有什么办法?”   他的天资连祖师爷都没有办法。   花鹿乌溜溜的眼珠亮亮的:“你跟我双修,我的灵力带动你的,一定会让你的修炼速度更上一层楼!”   “呃……”什么馊主意。   “真的。”花鹿以为他不信,睁着大眼睛扒拉过来,“我可是灵兽,你跟我双修比跟其他的普通修士有用多了。”   鱼忘时怀着难言的心情把这头花鹿的蹄子拍下去了。   他没那么重口味儿。   不过花鹿还是给鱼忘时的内心里留下了一丝涟漪。   段怀啼身怀魅骨,双修其实才是更适合他的修炼方式。   他天赋异禀,若是再双修,进步的速度只怕比现在还要恐怖。   那……要不要双修呢?   段怀啼的辛苦他是在看在眼里的,灼耀不会放过他们,若是知道他们在昆玉墟,肯定会想尽办法对付他们。   当天深夜,段怀啼才结束了修炼回来。   他对自己用了个清洁术才脱鞋上榻,跟往常一样,很自然地钻进被窝里抱上鱼忘时的腰,并在青年眉心处印下一吻。   怀里的青年闭着眼,眼睫却颤了一下。   段怀啼把脑袋搁在他肩头,低低笑了一声,道:“师尊装睡啊。”   鱼忘时被发现,却也不睁开双眼,只是佯装不经意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能感觉到放在他腰上的手更紧了。   很好。   鱼忘时就着这个细微的幅度低了低头,唇畔正好擦过段怀啼的脸颊,不出所料的,少年很快含住了他招惹的嘴唇。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   就在鱼忘时忍着羞耻胡乱地摸到少年衣带时,少年放开了他。   “每次都险些忍不住。”他嘴唇在鱼忘时耳边喘着气。   那就不要忍。   鱼忘时心说,然后手继续扯着衣带。   “师尊昨晚累坏了,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才是。”   段怀啼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些许,鱼忘时刚扯下一条带子,便脱了手。   他只好咬了下唇,抬起眼帘,打算再主动一下。   “不如我们……”   段怀啼眼底下淡淡的青痕就那么映在了他眼中。   鱼忘时动作怔住了。   “师尊在说什么?”段怀啼问。   “没什么,”鱼忘时耳根一热,“我们休息吧。”   他真不是人。   段怀啼已经这么辛苦了,他居然还在馋他身子?   “嗯。”   段怀啼把头靠了过来,额头抵着他细软的长发。   鱼忘时见他合着双眼,很快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在心里轻叹着反省。   罢了,这种不正经的修炼方式还是不要用好了。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段怀啼少见地在鱼忘时醒来时还在木屋,并为他摘来了果皮新鲜还带着露水的灵果。   鱼忘时尝了一口,有些懵。   果然,段怀啼笑着对他道:“这几日我可能会有境界上的突破,需要闭关几日。”   来昆玉墟三个多月了,段怀啼每天早出晚归,寻了处山洞潜心修炼,但每日都会回来陪他。   乍一听要闭关,鱼忘时心里竟有些失落的感觉。   但还是很高兴。   “可我舍不得师尊。”段怀啼凑过来碰了下他的额头。   鱼忘时一边想着他们两个过得有多黏糊,一边又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他摸了摸少年毛茸茸的脑袋:“我又不去哪儿,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嗯。”   段怀啼闭关的地方并不远,为了他能时刻知晓段怀啼的情况,鱼忘时让九尾蛟蛇在洞外看守,他对这里的感知能力始终不如原生长在这里的妖兽。   九尾蛟蛇去了,花鹿便不能去了,这两只不对盘,恐怕会打起来。   段怀啼不放心壁扶圭,想将九尾蛟蛇留下,鱼忘时没让。   理由是有着灵力压制,壁扶圭对他做不了什么,更何况,就算他落于下风,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一开始,壁扶圭是不甘心自己成为了段怀啼练手的工具,想要逃脱,后来竟称昆玉墟的环境有助于修炼,不想走了。   因为住的地方没那么近,平日里也几乎见不着,还算安分,鱼忘时也就没有管他。   段怀啼闭关的时候,鱼忘时也没有落下修炼,只是每日必定会去山洞看看情况。   这日他刚入定,便感觉到有只手靠近了他,落在他脸颊上。   鱼忘时倏地睁眼。   眼前的少年对他眨了下眼,“师尊……”   “你出关了?”鱼忘时有些意外,“怎么这么快?”   “想给师尊一个惊喜。”   段怀啼勾了勾唇角,说着就凑了过来。   青天大白日的,鱼忘时有些不太好意思,便偏了偏脸躲开。   “我看看你的修为如何了。”   他正想伸手去探,却被反手按住。   段怀啼另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压下去,紧接着手向内移,去掀他的衣领。   但鱼忘时用手打开了他。   “师尊?”段怀啼用能腻死人的语气撒娇道。   鱼忘时看着他的脸,慢吞吞地吐字:“壁扶圭,你很想讨打?”   「段怀啼」沉默了一瞬,然后扬眉笑了起来。   “这么快就认出我来了?我以为我的化形术百无一漏。”   “你的语气不对。”鱼忘时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坐了起来。   壁扶圭绕有深意地道:“段怀啼不就是用这种语气跟你说话吗?这种仿佛没长大的幼稚少年,想不到鱼长老会爱好这种。”   鱼忘时皱眉:“你比他差远了,哪轮得到你评头论足?”   壁扶圭略有沉吟。   眼见鱼忘时一副不太想继续搭理他的样子,壁扶圭却是拦住了他的去路。   “鱼长老,我打算今日离开昆玉墟,特来邀请你同行。”   鱼忘时没说话,但给了他一个「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   就在这时,鱼忘时听到了昆玉墟上空响起来的一道雷声。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一声接一声,越来越密集。   那个方向是……段怀啼闭关的地方。   这是段怀啼修为即将突破的预兆。   鱼忘时心里有些欣喜,更有些挂心。   “他竟然在这时候渡劫?”   壁扶圭意外之余,眼中更是划过一道暗芒。   趁着鱼忘时心神飘远之际,猝不及防出手。   鱼忘时却没忘了时刻警惕他,堪堪躲开了壁扶圭的这一掌,但壁扶圭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要重伤他,而是趁此机会在他身上扔了一只蛊。   鱼忘时反应过来时,那只小虫已经钻进了他的皮肤。   壁扶圭目的达到,语气也愉悦起来:“放心,这只是只压制你修为的蛊虫,只要你乖乖听话地跟我走,我不会伤害你。”   鱼忘时躲开了他的靠近,下意识往着雷云凝聚的地方而去。   花鹿在这时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飞快地驮起鱼忘时,撒开矫健的长腿。   它逃跑的迅速极快,壁扶圭反应过来后,沉着脸追了上去。   鱼忘时两只手抓着花鹿的角防止自己掉下去,能感觉到体内的蛊虫正在消耗他的灵力。   他已经够防备壁扶圭了,不想还是中了计。   还好有花鹿。   鱼忘时对花鹿道了声谢,不时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树林。   但没过多久,壁扶圭的身影还是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落后了一截后,居然又快要追上来了。   昆玉墟上空雷声振振,携带着滔天的震慑力,每一声都仿佛敲击在人心上,激起不安的气息。   似乎除了雷声,还有妖兽的震吼。   是九尾蛟蛇的吼声。   这不对劲,仅仅只是渡劫的天雷,是不会引起九尾蛟蛇的战意的。   壁扶圭显然也听到了,他表情一变:“灼耀已经到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鱼忘时耳边仿佛也响起了一声惊雷。   灼耀?   作者有话说:   这是很正经的一章 第66章 破天邪宗   我不会走   发现灼耀现身后, 壁扶圭无意久留。   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器,将花鹿定在了原地,气得花鹿破口大骂。   鱼忘时一运气,便能感觉到体内蛊虫的啃咬, 很快吸收了他运出来的灵力。   他垂下手喘了口气, 便被壁扶圭用一根绳子捆了起来, 带到飞行法器上。   “如果段怀啼出了什么事……”鱼忘时兀地抬头,用无比仇视的目光看着他,“我一定会杀了你。”   壁扶圭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轻笑了一声, 掩饰住语气中的几分低落。   “我可是为了你好,就算你去了, 又能杀得了灼耀吗?”   鱼忘时红唇被咬出一条红痕。   飞行法器出了昆玉墟,便没了灵力压制,变得畅通无阻。   鱼忘时望着越来越遥远的昆玉墟,心中竟一片荒凉。   蓦地,飞行法器震了震。   起初震颤的幅度尚小,但紧接着越来越大, 仿佛要将人掀翻。   空气中传来一声鹤鸣,仙鹤扇动着巨大的白色翅膀,携着一股上古气息的威压凌然而至。   鹤背上一人一袭青衫,长身如玉,那双如蒙着薄雾的双眼,如青荷浮出水面, 孤冷又淡漠地看过来。   待辨清了人影后, 鱼忘时喜上眉梢。   “六师兄!”   壁扶圭脸色一变, 不知想到什么, 又微微笑起来。   “听闻六长老寒症缠身,眼下看着确实有些病态。”   壁扶圭面容带笑,语气却带有七分试探,三分肯定。   宴清禾语气淡淡道:“杀你足矣。”   壁扶圭已将手中金扇甩了过来,电光火石间,不见宴清禾有何动作,金扇尚未碰到他的衣角便弹了回去。   壁扶圭接过金扇的手指一颤,手心握住些鲜红颜色,沿着指缝流出。   他脸色剧变,随后咬牙出手将鱼忘时推下飞行法器。   没了支撑点又无力运转内力的鱼忘时从半空中坠落。   急剧肆虐的冷风使得鱼忘时不由地闭了闭眼。   他最终落入了一个稍冷却无比安心的怀抱,耳边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总是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睁开眼时,是宴清禾近在咫尺的清美面孔,后者正抬手将他弄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鱼忘时眼眶有些热:“六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宴清禾只是垂着眸子看他,并未说话。   仙鹤哼哼了起来:“某些人只顾着一走了之,殊不知还有人时刻挂念着这个不毛之地的一举一动。”   鱼忘时更觉得抬不起头,很是羞愧。   他之前还以为六师兄肯定很生他的气,不会再管他了。   “你体内有蛊?”宴清禾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眼帘敛了起来,抬手扣住鱼忘时的手腕,便欲将蛊虫逼出来。   鱼忘时却移开了手,反拉住他的衣袖,急声道。   “我的蛊不要紧,灼耀来了,先救段怀啼。”   宴清禾注视着眼前人焦急的面容,眼眸中全是挂念和担忧,只是是对另一个人。   他微微别开视线,从喉咙深处滚出一声:“好。”   仙鹤很快盘旋在昆玉墟的上空。   鱼忘时站在仙鹤的背上往下望。   雷劫消失,天空却仍旧密布着浓云,仿佛昭示着方才发生的沉重的一幕。   段怀啼闭关的山洞石门已化为齑粉,两人合抱粗的古树被齐腰斩断,崖边上更是刻着无数道残缺的剑痕,染着大片殷红色,像极一朵又一朵开到极致的血花,让人触目心惊。   鱼忘时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艰难地搜寻着。   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   没有段怀啼的身影。   这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草丛里忽然传来沉沉的嘶鸣声。   鱼忘时深吸口气,连忙过去扒拉开。   是重伤染血的九尾蛟蛇。   宴清禾给他使了道术法。   九尾蛟蛇无力地转了转蛇头,发现是鱼忘时才卸掉了通身杀气。   “段怀啼呢?”   鱼忘时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抖得不像话,也不知道九尾蛟蛇有没有听清。   但九尾蛟蛇猜到他想问什么了,嘶声道:“被那个邪修带走了。”   鱼忘时心口冰凉,双腿也有些发软。   宴清禾扶住了他的肩头。   “冷静些,灼耀不见得会立刻伤他性命。”   不会杀死他,但会取出他身上的魅骨,加以折磨。   鱼忘时不敢想象,段怀啼如果将他童年经历过的母亲的死亡惨状再经历一遍,会有多痛。   那个少年会受不了的。   鱼忘时手脚一片冰凉,他咬咬牙,道:“六师兄,我要去天邪宗,把段怀啼带出来。”   宴清禾沉默一瞬,道:“你知道天邪宗在哪里吗?”   “呃……”不知道。   因为仇家甚多,灼耀又爱好神秘戏耍世人,经常转移视线,狡兔三窟。   但……   鱼忘时抬起头,希冀的目光看向宴清禾:“六师兄知道的,是吗?”   宴清禾:“是,但我现在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鱼忘时有些急了。   宴清禾目光一沉,但最终还是轻叹一声。   “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还有蛊了?若是时间长了,又会像上次那样。”   鱼忘时最终还是被宴清禾带回了他居住的小木屋。   条件是他清除完蛊虫后,宴清禾要告诉他天邪宗的方位。   宴清禾答应了。   确保他体内再没有异样后,鱼忘时很快便站了起来,用水雾般的眼眸看着他。   宴清禾一言不发,只是招来仙鹤。   被托着手臂带上仙鹤的背,鱼忘时还有些踟蹰。   宴清禾道:“以你现在的修为,只怕人没有救出来,自己反倒落入了灼耀的手里。”   鱼忘时埋着头,有些惭愧:“嗯……我知道我的修为比不上六师兄。”   宴清禾瞥向他:“可你也不曾向我求救,不曾邀我一起,只是想着自己独闯龙潭虎穴。”   他的声音清冷的,仿佛只是在淡淡地陈诉着一个事实。   “小七,你何时跟我这般生疏了?”   鱼忘时却感觉到了难言的滋味儿。   “六师兄……我没有的。”   一时之间,他也理不清头绪,只能下意识地口唇笨拙地否认。   六师兄还是六师兄。   只是,只是他并不待见段怀啼。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宴清禾轻扯了下唇:“段怀啼也是万回宗的弟子,被邪宗掳掠而去,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此话一出,鱼忘时更觉得有些羞愧。   但宴清禾已经微合上了眼,开始闭目养神。   鱼忘时也只好闭上嘴唇,不去打扰。   他默默地坐在一旁,抚摸着仙鹤的羽毛,可惜柔软的羽毛也不能让他的心情放松下来。   知道仙鹤停下,宴清禾也在那刹那睁开了眼。   鱼忘时知道这便到了目的地,迫不及待往下望去。   这是一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山林。   除了灵气比较充裕一些,四周鸟语花香,一派祥和景象。   但见宴清禾抬目一扫,随后双指并立,莲华剑随意念而出,直指阵眼。   刹那间莲华圣光铺盖天地,耀眼光辉摄人心魄,天色为之一振。   阵门破。   无数山石在空中旋转、错位、重新排列,构建出一排排陡峭嶙峋的山门。   方才的静谧天色瞬间消散,仿佛被什么东西奇异般吸走了,呈现出乌云压境之势,陡峭的嶙石变得邪诡森然。   眼前出现了一扇古朴的殿门,缓缓从里面开启。   大殿中部空旷,四角盆皿中盛着青色火焰,身着深黑色服饰的天邪宗弟子列成两排,伏着头恭敬地朝向最前方最高处的宝座。   听到声音,他们齐刷刷扭头,因被头套服饰包裹住脸部,也看不出表情,唯有一双眼,跳动着杀气与邪气。   “都退下,别吓到了我尊贵无上的客人。”   宝座之上的灼耀托着腮,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一双眼似有所思地放到了那条青衣身影的身上。   “好久不见了,宴清禾。”   宴清禾眼神微动,他垂眼看了一眼手中的莲华。   “确实很久不见,想不到你懒怠如此,连老巢都不曾挪。”   灼耀像是听到什么愉悦的事笑了出声,那语调慢悠悠的,原本是漫不经心的,应当是满口谎言的,听到耳里竟给人一种真挚之感。   “那是当然,我可是一直在这里等你。”   宴清禾脸容淡然,连表情都没有变一分。   灼耀嘴角的笑容停滞了一瞬,他呼吸急促,心头忽地起火,收了笑,语气冰寒。   “等着你来送死,等着亲手杀死你。”   宴清禾不为所动,只道:“交出段怀啼,你可免于一死。”   “哈……”   灼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身后的鱼忘时,“你想要杀我?为了他?”   鱼忘时方才已在殿中张望了一圈,并未看到段怀啼的身影,他心中焦急,对灼耀自然没有好脸色。   “段怀啼在哪儿?”   灼耀像是没听见一般,他死死盯着宴清禾的脸。   “你能杀我吗?就凭你满身的寒症?寒症的滋味儿不好受吧,拖着这样的身体也敢来杀我?”   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悲悯,“我是该嘲笑你天真,还是该心疼你愚蠢?”   鱼忘时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他今日已是第二次听到外人提及宴清禾身上的寒症了。   宴清禾身上的寒症自然不会大肆宣扬,除了卿雨台的药童、掌门、以及几位长老,万回宗寻常的弟子都不知情。   壁扶圭擅长于用蛊虫查探消息,知道这件辛秘事倒也不怎么稀奇。   但灼耀又是如何得知的?   “六师兄,你……”   鱼忘时不确定宴清禾的身体到底如何了,难道几个月过去了,寒症的影响还未完全消除吗?   “我无碍。”   宴清禾转头对他淡淡弯了下唇。   见到这抹笑容的灼耀眼底异常阴寒。   “好啊,既然你们这么想见到段怀啼,那我不妨让你们得偿所愿,只是到时候,别太失望才好。”   话音刚落,就有邪徒打开了大殿之中的侧门。   满室静谧,脚步声清晰地从门内传出来。   声音越来越近了。   鱼忘时屏住了呼吸,他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那种莫名的、不安的感觉从脚底油然升起。   段怀啼从门内走了出来。   角门一旁的青色火焰映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诡异又沉默。   他身上的衣服还沾着血,有些被雷劫劈焦,脸色亦不太好看。   可他四肢健全,脚步缓慢却看得出腿脚并未受到严重损伤。   鱼忘时一直悬起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灼耀恶劣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段怀啼,告诉你眼前的这两个人,你要跟他们走吗?”   段怀啼这才抬起微垂的头,将视线放在一直紧张注视着他的人儿身上。   半晌,他轻启唇:“我不会离开。”   作者有话说:   放个预收-有兴趣的童鞋可以收藏;   《魔主怎么还是黑化了?》   岁星寒穿书后拿到了必死剧本。   身中剧毒,唯一的解药是书中主角的御灵根。   正逢主角跌入泥潭,孤苦无依,原主把人囚禁起来,日夜采补,把主角折磨得直接黑化成了魔。   岁星寒不想折磨主角,但又很怕死,于是想了个办法折中,打算等到主角心甘情愿,完了作为补偿,再当回月老把人送回命定情缘的怀抱。   月殊云师门被灭,身受重伤,人人觊觎他身上的御灵根,对他赶尽杀绝。   唯有岁星寒,明明身体很诚实地禁锢了他,却又说要等他心甘情愿。   他绝不会中这等虚伪之计。月殊云冷静地想。   后来,他不仅中了计,还起了跟这人结道侣的心思。   可那人一心只想着采补他。   更可恨的是,刚采补完就不要他了,甚至还把他往别的男人身边推。   很好。   岁星寒怎么也想不到,短短三年,月殊云还是成为了震慑三界的万魔之主。   仙魔大战,魔道指名道姓要岁星寒去和亲。   岁星寒(瑟瑟发抖):一定是因为当年的采补对他造成了心理阴影。   新婚当夜,月殊云果真一张冰块脸,能冻得人就地结冰三尺。   岁星寒怂得当场余毒发作。   ——他蜷缩着指尖去抓月殊云的衣角,试图吸取御灵根的灵气缓解痛苦。   后者垂眸,顺势牢牢扣住他的腰。   魔息十二宫满宫魔众:说好的要对虚伪的负心人千般羞辱,万般折磨呢!! 第67章 警示之梦   少年一身缟素   邪殿静悄悄的, 满室皆是少年轻得仿佛要飘起来了的声音。   鱼忘时脸上还带着对段怀啼安然无碍的放松,听到这句却是怔了好一会儿。   “你在胡说什么?”   少年眼神闪了闪,似是挣扎,似是不忍, 最终微微移开了视线, 缓缓道:“我会留在这里。”   鱼忘时眉眼一颤, 下意识看向一脸戏谑的灼耀。   “灼耀,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灼耀懒洋洋道,“是他自己愿意留在天邪宗内, 也许他觉得, 留在这里,比跟你们回去更适合他呢?”   他眼神若无若无地掠过宴清禾, 毫不掩饰的讽刺和兴味儿。   鱼忘时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耳边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我会带他走。”   灼耀这才看过来,笑道:“你问问他愿意吗?”   鱼忘时说这话时,便一直盯着段怀啼的脸。   少年跟他对视着,眸子深黑,又夹杂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他脸上挂着些小小的红痕, 容颜苍白却又显得更加妖异,最终轻声道:“抱歉,师尊……”   鱼忘时感觉舌尖有些重,他狠狠咬了一下才问:“为什么?”   话音刚落,他的肩膀就被宴清禾扶住。   “段怀啼,你想清楚了, 你真的要留在邪宗里而不跟我们走?”   段怀啼看着那只手, 五指慢慢收拢, 而后目光从这只手转到手的主人的脸上。   四目对视, 宴清禾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令人心惊的色彩。   虽然被他极力克制,但还是无法避免地出现了裂缝,泄露出别的情绪。   “天邪宗内有更适合我的功法,所以,我暂时会留在这里。”   少年缓慢地出声,他垂着眸子,似乎有些不敢直视鱼忘时的视线。   “你在说什么胡话?”   什么时候需要到天邪宗学习功法?   鱼忘时咬着牙,几乎是有些怒气了。   “啧,何必动气呢?”   灼耀在位置上换了个姿势,支着下巴笑道,“你们也看到了,段怀啼是自愿留在天邪宗内,可不是我逼迫的,那么清风霁月的宴清禾宴大长老,还想要我死吗?”   宴清禾将放在鱼忘时脸上的目光移开,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   明明寒症未消,身处险境,却仍旧是一副主导的模样。   灼耀心里冷笑一声。   “小七,我们走。”宴清禾最终道。   鱼忘时仍是盯着段怀啼的脸,抿着唇,像是要跟他倔到底。   宴清禾微微动了下眉,伸手将他的手腕扶住,轻声道。   “先回去再说。”   鱼忘时恍若未闻,直到耳边传来宴清禾压制的轻咳声,他才回过神来,慌忙转身。   宴清禾目光仍是平静,手掌心的力量却带着些让人镇定的温暖。   他并未开口,但鱼忘时已经从他的眼神中读懂。   这里是灼耀的地盘,暴露出弱点只会让他们处于劣势。   鱼忘时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他不能不顾六师兄的安危。   临走之际,宴清禾对大殿中央背对他们的少年说道:“不要忘了你还在掌门定下的责罚期,你若偷懒,你师尊的责罚便会延长。”   段怀啼眼睫颤动,但却没有转身,只是缓慢道:“我相信你会照顾好他。”   宴清禾微微凝眉,他深深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然后带着鱼忘时离开。   一路上,鱼忘时都很沉默地看着宴清禾打坐运功。   仙鹤并未带他们回万回宗,而是飞出了天邪宗的地界,找到处供他们休憩的山林。   鱼忘时一直在旁守着,直到宴清禾收了内息,睁眼。   “六师兄,你的寒症还没好完全吗?”   “无碍,只是时不时作乱一次。”宴清禾一言揭过,并不想过多谈论这个话题。   “眼下你打算怎么办?”   这话问得鱼忘时好一阵愣,他闷闷道:“我也不知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段怀啼竟然会选择留在天邪宗内。   宴清禾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看他发闷的样子,忍不住用手指碰了碰他的额头。   力度很轻,指腹轻微划过,带着些安定的力量。   “别乱想,段怀啼神智清晰,他没有被灼耀控制。”   “那……”鱼忘时道,“会不会是灼耀有什么把柄要挟了他?”   宴清禾停顿了一下:“有这个可能,但是,灼耀能有什么把柄让他在意?”   鱼忘时咬了下唇。   是啊,灼耀还能要挟他什么?   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一定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不然他不会留在那里,他恨灼耀入骨。”   鱼忘时说着,又看向宴清禾,欲言又止。   “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掌门师兄。”   鱼忘时心下微松,这要是被掌门师兄知晓,还不知道又要怎么罚段怀啼。   万回宗的弟子怎么能踏足天邪宗的地界?   “看灼耀刚才的样子,他似乎并没有要段怀啼性命的打算,你也不必过于担忧。”   “嗯。”   这算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了。   而且,段怀啼也只是说他暂时会留在那里,也许再过几天他就会回来了。   鱼忘时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当夜宴清禾也并未离开,只是夜里鱼忘时却做了个梦。   梦里的鱼忘时却并不知这是梦,只觉得场景格外熟悉。   ——这是万回宗,但又不是他记忆中的万回宗。   尸骸遍山,毒虫布阵,邪火从山脚一直蔓延到掌门大殿,无数邪徒正在疯狂地虐杀宗门弟子。   而驱使他们的人竖着发冠,却穿着一袭缟素,那刺目的白就像是在为谁披麻戴孝似的。   火光将他的脸映得明暗不清,可再灼人的温度也融化不了那张脸上的冰寒阴冷。   他将浑身是血无力动弹的某个人踩在脚下,面无表情。   被踩的人的脸上已经被鲜血淹没,甚至没有一处好的皮肤,只是眼睛瞪得老大,分不清是惊恐还是惊惧。   虽然看不清模样,但从身上的服饰来看,是个长老。   下一瞬,他发出痛苦的哀嚎声,整条手臂竟被那人活生生地拧断。   如野狗一般在地上蜷缩、抽搐,嚎叫。   但那个人却仍旧没什么表情,拿着那条断臂把玩着,嘴角弯起了一个骇人的弧度,他森然开口。   “是你吧。”   “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把你们的消息散发出去,害死他的人不是我……啊啊啊……”   骨头碎裂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听得人心底发毛,可那人却觉得不够,还不够,嘴角噙着笑,不知疲倦地享受着丧家之犬的声声哀求。   那个人……   那个人是……   段怀啼。   火光在这一刻把他的脸照了个分明,鱼忘时胸口陡然一抽,泛着酸酸绵绵的疼。   猛地睁开了眼,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怎么了?”   是宴清禾的声音。   可那声音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鱼忘时听不清,也看不分明,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越来越厚。   “小七,你……”宴清禾语气一变,“怎么哭了?”   “啊?我没哭啊。”   鱼忘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宴清禾顿了下,而后伸出手,指腹在他脸颊上轻轻一抹。   一滴晶莹的水珠立在他指尖。   鱼忘时有点愣怔,他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才重新拥有了思考的能力。   “到底怎么了?”宴清禾收回了手,抬眸看向他。   “我……”   鱼忘时闭了闭眼,“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梦。”   宴清禾沉默一瞬:“只是一个梦而已,都是假的。”   可是那个梦很真实,真实得就像是发生过的一样。   鱼忘时胸口起伏两下,睁开眼,对宴清禾笑了笑。   “我当然知道了,六师兄,这么晚了,你应该去休息了。”   “嗯。”   见宴清禾走到另一边重新开始打坐,鱼忘时才收起了脸上放松的表情。   变得很是凝重。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看到原书剧情相关的画面了,但同样跟原书的发展又有些冲突。   原书里,段怀啼颠覆万回宗是为了满足他的野心,杀死了灼耀报了父母的血仇之后,便想要掌控整个修真界的正道邪道,不容许有宗门忤逆他,若有,便灭之。   但在刚刚那个梦里,似乎又不是这样。   尤其他那身缟素,又是为谁而穿?为他的父母吗?   鱼忘时想不通,越想越迷惑。   也许这个梦是警示。   警示他,段怀啼最终还是会黑化,等等,梦里段怀啼的确带着邪门的弟子。   鱼忘时心中突然凝聚出了一个念头。   也许段怀啼愿意留在天邪宗内,只是想找机会杀了灼耀,吞没天邪宗?   不然以他的心性,怎么可能听灼耀的话留在天邪宗?   鱼忘时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他手心都捏出了一把汗。   不行,不能让段怀啼留在天邪宗。   ……   第二日,宴清禾睁开眼,见到的是空无一人的山洞,只在石子下压着一张字条。   ——六师兄,未免掌门师兄起疑,我回昆玉墟等段怀啼了,你无须担心,回万回宗养好身体要紧。   回了昆玉墟么?   宴清禾垂下眸子。   可若是段怀啼……不会回来了呢?   天邪宗地界内,鱼忘时已经寻了个隐秘处等候多时。   他不算很有耐心,但却不得不耐心下来。   因为他破不开天邪宗门前的阵法。   只有等里面的人出来,才有机会进去。   他绝不可能让段怀啼继续留在邪宗里面,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入歧途,绝不。   就算要报仇,也不一定要用这种冒险的方法,他一定要说服段怀啼。   如果,如果说服不了……   鱼忘时深深吸了口气。   那就打晕,带回来。 第68章 当年真相   是你杀了他们!   鱼忘时足足等了一天, 在傍晚时分才见到邪宗有人出来,等到这批人再次进去时,他才使了个化形术,换上邪宗弟子的服饰。   成功混入天邪宗。   可他并不知道段怀啼所在的具体位置。   鱼忘时只好先跟着这批弟子, 探探天邪宗内的情况。   “真不知道那个白脸小子有什么本事, 邪主居然还要我们去伺候他, 伺候邪主那是理所应当,可那小子是万回宗的弟子, 我们天邪宗跟正道向来水火不容, 这算个什么差事!”   鱼忘时前面的邪宗弟子语气里颇有些忿忿不平。   他旁边的弟子冷声道:“难道你还敢质疑邪主的决定?邪主说什么, 我们照做就是。”   之前那人一声讽笑:“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儿不甘心,邪主可是打算让他担任分坛的坛主, 这个位置是你一直想要的吧?”   ……   灼耀居然要让段怀啼当分坛坛主??   那段怀啼呢,不会答应了吧?   鱼忘时心乱如麻,一抬头,却发现方才那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交谈,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我……”   鱼忘时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一点笑容,“两位大人放心,我什么也没听到。”   其中一人冷冷道:“你听到也没什么关系,我们不喜欢那个白脸小子,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鱼忘时转了转眸子,一副很识实务的样子。   “伺候人的活儿我去就行了,哪敢劳烦两位大人。”   “你还算是个讨喜的。”另外一人上上下下打量着鱼忘时,“去吧, 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鱼忘时心想, 正好, 省去了他打发这两人的功夫。   “你怎么还不走?”   “两位大人还没告诉我段怀啼的住处?”   “你不知道那白脸小子住哪儿?”这名邪宗弟子眼睛眯了起来。   鱼忘时不慌不忙,道:“我是杂务弟子,这种要事自然没两位大人知道得多。”   那两人一听,顿觉春风拂面,半分疑虑也没了,还让手下的弟子带路。   “那小子在凝青堂,你带人过去吧。”   凝青堂在天邪宗的西面,堂如其名,景致秀丽,倒与天邪宗的整体风格格格不入。   邪宗弟子大多不太服从段怀啼,说话的语气也硬邦邦的。   隔着一道门,鱼忘时看不见段怀啼在里面的情形,只是听着邪宗弟子的声音皱眉。   下一瞬,门里破出一道剑气,凌厉不可挡,正中那名邪宗弟子的胸口。   鲜血从他口中流了出来,死之前眼睛还睁得老大。   其余的邪宗弟子立马绷紧了身体,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这小子虽然出身让他们嫌恶,但修为却是真的高,而且现在还受邪主看重。   他们可不认为自己惹恼了少年邪主会替他们做主。   “回去告诉灼耀,我不需要人伺候。”少年冷冷的嗓音传来。   “是。”   邪宗弟子吓得瑟瑟发抖,竟没人敢抬头直视,自然也没人想留下来,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地要走了。   鱼忘时肯定是不能走的,但留下来也需要理由。   他压低嗓音,故作严肃的语气:“邪主让我们来伺候,要是眼巴巴地回去了,保不齐要治我们个办事不力,我看还是得留一个下来。”   其余人全都后退一步,看他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你要送死,我们可不陪。”   鱼忘时犹豫再三,一脸的不甘愿:“那好吧,我留下,你们回去。”   有傻子愿意留下来自然好,这样还能避免邪主动怒。   其余人松了一大口气,脚底飞快地跑了。   很快只剩下鱼忘时一人。   凝青堂内的猩红色药池里,段怀啼只着一件单衣,垂着一头乌黑长发,正在闭目打坐。   忽地,空气中隐隐产生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   段怀啼没动,只在那只手快要触碰到他肩膀的时候,反手擒住了那人的手腕。   看到对方一身天邪宗弟子装束时,少年脸沉如水:“不是让你们都回去?你找死吗?”   鱼忘时低哼一声,手腕一转,迫使他放开,转而去攻他要穴。   段怀啼一时不料这名弟子竟有如此身手,有些意外。   交手了几招,这人看似攻击他的要害,实则更是想要将他束缚住。   “你到底是何人?”   段怀啼冷着脸,没兴趣跟他缠斗下去,却在下一瞬,不小心摸过他的腰肢。   原本欲下杀手的招式登时顿住。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鱼忘时飞快地定住了他,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少年如今进步神速,要想擒住他还真不容易。   “你……”段怀啼低低发出这一个字。   鱼忘时想了想,又将他的口唇封住,免得他引来灼耀。   段怀啼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拿一双深黑的眼眸望着他。   方才还杀气腾腾的少年,此时的眼里反而多了几分凝静,就这么安分地看着他,反倒让鱼忘时有一种欺负了他的错觉。   鱼忘时告诫自己绝不能心软,不能任由少年胡来,眼下最重要的是想个办法出去。   还得带着段怀啼一起出去。   然而,鱼忘时还没想好该怎样把人带出天邪宗,外面的院子里便响起了慢悠悠的脚步声。   一声又一声,仿佛拖着步子十分慵懒。   “我给你派的人伺候得不满意吗,怎么全都给我赶回来了?”   是灼耀!   鱼忘时屏住了呼吸,心跳加快。   灼耀怎么来了?   外头的灼耀没听到回答声,也不急不恼,反而轻轻笑了一声。   “也罢,你既不喜人伺候,那我便也不再派人来了。”   说着他似乎就要走了,但没走两步就扬着调子发出了一个音节。   似是有些困惑的语气。   鱼忘时手心都起了一层汗,脑子快速地转动起来,想了想,拿出把小刀放到段怀啼脖子边,再解开他的禁言,示意他出个声,但不能露馅。   段怀啼抿着唇看他。   灼耀好似发觉到了不对,慢悠悠地踩着步子走了过来。   鱼忘时心脏都提了起来。   段怀啼最终出声:“我在沐浴,不方便见客。”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刚好能让只有一门之隔的灼耀听到。   门外的脚步声停下了。   “那我在门口等你。”灼耀道。   “不用,我沐浴完就来大殿。”   ……   灼耀最终「嗯」了一声。   听到脚步声远去的声音,鱼忘时才松了口气。   他把放在段怀啼脖子上的小刀拿开了,但仍没有解开他的定身术。   少年拿一双漆黑如水墨般的眼眸看他。   鱼忘时一抬手,又将他换了个装束,变得跟寻常邪宗弟子一样。   但段怀啼若一直被他这么定着,又该怎么走出天邪宗的大门?   于是,鱼忘时在解开定身术之前,又给他喂了颗糖丸,恶狠狠地在他耳边道。   “你若不按照我的指示照做,不出一个时辰必定毒发身亡。”   段怀啼眼睫微动,没有说话,但却跟上了他的脚步。   天邪宗内的守卫并不算森严,鱼忘时跟着一队人马,打算混出去。   就在快要轮到他的时候,人群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门口的守卫在听到传音符的内容后,脸色猛地一变,厉声道:“邪主有令,封锁大门,不许任何人出入,有正道修士潜了进来!”   坏了,八成是灼耀发现段怀啼不见了!   眼见邪宗弟子开始封阵,鱼忘时眉眼一凛,迅速作出决定。   一掌,击退守门的弟子,拉着段怀啼朝着缓缓闭合的阵门而去。   就在这时,身后却有一道阴辣掌风袭来。   鱼忘时不得不回身闪避,眼睁睁看着大门关上。   灼耀嘴角一勾:“我放过了你,你居然还敢回来。”   他的伪装在灼耀面前无所遁形。   而灼耀说完这句,段怀啼眼中有些异变,但却无惊讶。   鱼忘时沉默一瞬,将化形术解开。   灼耀轻笑一声,眼神刹那阴邪,正欲出手,却见段怀啼上前一步,正好挡在了鱼忘时身前。   “你……”   段怀啼低声道:“我的条件就是你不能伤他一丝一毫,不管发生任何事。”   灼耀眼神有一瞬间的阴沉,透过少年的身躯看向了他身后,脸色格外复杂。   就在这时,山门再次传来开启的声音,只是声音轰隆隆的一片,像是被人强制开启。   “六师兄!”   看清了来人,鱼忘时不由地惊愕。   他不是留了信?   转念又一想,六师兄又怎么会看不透他那点计策?   “我要带他们两人走。”   宴清禾抽出剑,只简短地道了一句。   灼耀脸色比方才还要阴沉,从宴清禾出现便一直盯着他。   但最终只是扬着调子,充满恶意地道了句:“好啊,我成全你们。”   鱼忘时有些意外,他都做好了交战一场的准备了,但见灼耀一挥手,竟是命所有的邪宗弟子放下武器。   宴清禾没有多言,示意鱼忘时跟上。   待三人离开,身影彻底消失,也不见邪主有何动静,手下忍不住疑惑:“邪主当真放了他们?”   “急什么。”   他就不信,知道真相之后,段怀啼还会心无旁骛地待在万回宗内。   他会回来的。   树林之内,方才还听话地跟着他们离开的段怀啼忽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很安全,我就不送了。”   “段怀啼,你……”   鱼忘时听到这话,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提了起来,只是说到一半,就听到了宴清禾的声音。   “段怀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宴清禾冷然道。   段怀啼不躲不闪,正对上他的目光:“知道,我很清醒,正好,我也有话要问你。”   鱼忘时还想说些什么,但见这两人眼神对峙着,他莫名有些不安。   “灼耀告诉我的,关于我父母的事,是不是真的?”   这跟段怀啼的父母又有什么关系?   鱼忘时立刻看向宴清禾,后者的表情并无明显的惊讶,但总归有些波动。   他一时无言,段怀啼却没有耐心,沉声再道。   “你无话可说,你们万回宗,全都无话可说是吗?”   鱼忘时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为什么六师兄不辩解?   但他本能地,抗拒听到宴清禾的回答,仿佛听到了,便是再也无法挽回了。   然而,宴清禾微垂下了眸子,轻声道:“是真的,但是……”   “你承认了?”   段怀啼不知何时,眼眶已微微发红,更像是怒气萦绕。   他的脸色格外地愤恨,一字一句,无比仇恨地道,“你承认了,是你杀了我的父母,不,是你们万回宗,杀了我的父母!”   少年的话,就这么清晰地传入了鱼忘时的耳里,仿佛又瞬间抵达心脏,带来重重的震击。   作者有话说:   这段时间三次元太忙了ww,汗颜,错别字明天再改 第69章 叛出师门   从今日起,不再是万回宗弟子   呼吸如紧绷的弦, 勒得人胸口一疼,就连空气也似乎停止了。   死一般寂静。   宴清禾望向少年愤恨的面容,张口道:“我知晓此事时想尽力去阻止,可那时他们已……”   “他们已经被折磨死了。”   段怀啼面无表情地开口,“为了解除你身上的寒症, 我母亲被……活生生取下一身魅骨, 你现在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又有什么用?”   世人只知,魅骨除了能让双修者双方功力大涨, 却不知炼化魅骨, 还能祛百病, 解万毒。   就连万回宗祖师爷,也是机缘巧合下查阅古籍, 知晓了这桩机密。   祖师爷为宴清禾身上的寒症奔波了数十年,始终不得其法,知晓此辛秘后,便不肯错失,才……   宴清禾眼帘微垂,道:“这件事终究是我对你不住。”   “不止你, 是你们整个万回宗!”   段怀啼嘴角掀起讽笑,“你们假仁假义,坏事做绝,偏还作出一副济世救怀的模样,不觉得羞耻可笑么?”   宴清禾浑身微微一颤,闭了下眼, 再睁开。   “这件事我不会推脱, 本就是我的过错, 你若想报仇, 只管找我便是,但天邪宗,不是你能待的地方,你万万不能走错路。”   “这便不劳六长老费心了,六长老还是多关心关心万回宗吧。”   段怀啼冷冷一笑,“灼耀和我有相同的目标,他日再见,只论生死,不论情分。”   说罢,他转身欲走,可就在动脚之前,又听到一道轻微的唤声。   “段怀啼……”   鱼忘时全程不发一言地听完他们的对话,每一句话对他来说都像是陌生的,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但就是真真切切地,落进了他耳朵里。   段怀啼父母的死,怎么会跟六师兄有关?   明明是灼耀作的恶……   又怎么会跟万回宗扯上关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鱼忘时周身仿佛被寒冰冻住,就连脑子也迟钝了许多,不愿相信,不肯相信。   直到少年的背影在他雾蒙蒙的视野里远去,他才发出了这么浅浅的一声。   然而可笑的是,他喊出了这一句之后,竟是无话可说。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说什么呢?让段怀啼原谅万回宗?   那可是他的父母啊,他们一家三口,原本可以过着神仙眷侣般的幸福生活,可却受尽折辱而死,少年孤苦流落。   背对着他的背影,遮住了少年所有的面部表情,只能听见他又轻又决绝的声音。   “从今日起,段怀啼,不再是万回宗的弟子。”   背影一点点远去,渐渐与远处的树叶重合。   一次也没有回头。   鱼忘时仿佛看到了梦中的场景。   他心中冰凉一片,身体僵住无法动弹。   原来,这就是段怀啼日后会报复,会颠覆万回宗的理由。   原来,原书剧情,真的无法改变。   久到鱼忘时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子一动不动,再后来,想起来动一动,四肢已经发麻。   他看到宴清禾想要替他舒筋活血的动作,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六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段怀啼母亲的魅骨真的能治好你的寒症吗?”   宴清禾动作顿了顿,鱼忘时却急切地想要得到答案,他不说,他也不肯治手。   “是的。”   宴清禾抬头,直视他的双眼,“魅骨可以彻底治好我的寒症,甚至还能助长我的修为。”   “可是……”鱼忘时声音发慌,“这手段太残忍了,怎么能用人骨去治病?”   “小七也觉得我残忍吗?”   鱼忘时一愣,随后摇了摇头:“六师兄不是说了自己想要去阻止吗,所以这个法子定不是六师兄想到的。”   宴清禾眼神松动了些许,但神情却另有黯淡:“这个法子,是师尊想到的。”   “是……祖师爷?”   “嗯。”   “祖师爷怎么会……不对,就算是祖师爷想到了这个法子,可是实施起来的却是灼耀,灼耀怎么可能听祖师爷的……”   他猛地止住。   宴清禾放开他的手,缓缓道:“你没有想错,灼耀跟祖师爷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严格来说,灼耀……是你的师兄,是我的师弟。”   鱼忘时呆住:“可灼耀不是天邪宗之主?”   “是,但天邪宗起初也是师尊授意创立的。”   宴清禾道,“当年万回宗根基不稳,为了坐稳正道第一宗的名号,天邪宗暗地里料理了许多与万回宗为敌的宗门,从而保全万回宗的声明,师尊,正邪对立,彼此密不可分,除恶是除不尽的,不如掌控恶,为正所用。”   “可天邪宗不是一直与我们万回宗为敌?也是做做样子给世人看的吗?”   “起初是,但师尊仙逝后,灼耀便叛变了。”   宴清禾缓缓吐出口气,“我们先回万回宗再说吧,这件事就连掌门师兄也不知情,如今看来,也瞒不住了。”   万回宗内。   屈成礼面色陡变,大为震惊,道:“师尊怎能如此糊涂?”   “掌门师兄此言差矣,师尊高瞻远瞩,一早便为万回宗的千秋鼎盛做下了安排,否则万回宗哪有今日的风光?”   五长老喝着茶淡定地道。   屈成礼皱起眉:“万回宗有今日的成就是好,但师尊实在是……”   “师兄,成大事不拘小节,更何况我们万回宗常年布施黎民百姓,又在正道邪道惩奸除恶,早已功德无量,何必拘泥这点小事,只是……”   五长老话锋一转,看向宴清禾,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只是师尊到底是爱徒心切,为了六师弟身上的寒症,竟不惜残害无辜,还是用这般残忍的手段,若是被宗门弟子知晓,只怕会非常失望。”   宴清禾还未出声,屈成礼便已皱眉喝止了他。   “此事万万不可外传,除了几位尚在闭关的长老,他日出关之后由我亲自相告,其余人不得多言。”   这其余人便只有五长老一人了。   五长老耸了耸肩:“师兄放心,我知道事情轻重。”   心中却冷冷一笑,师尊和掌门师兄都是一个德行,事事偏向宴清禾,就连鱼忘时这个废物,也被他们明里暗里地护着。   可惜了,壁扶圭居然没能要了鱼忘时和那个小畜生的命。   五长老又佯装为难地开了口:“如今段怀啼倒戈向灼耀,灼耀又添一助力,只怕日后万回宗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要如何处置段怀啼?   鱼忘时神色动了动,强迫自己拉回散乱的思绪,集中精力。   屈成礼的眉头从松口又皱起,最后再松开,似乎是作出了决定。   鱼忘时心头一跳,几乎在屈成礼开口的前一刻先行出声。   “掌门师兄,段怀啼虽然选错了路,但念在他身世凄苦,其中缘由更有苦衷,能不能……”   “这世上身世凄苦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他们做错了事都要原谅?”   五长老讽刺地说着,“那还有正邪之分,公理公正吗?更何况段怀啼已入了邪宗,等同于叛出万回宗,对这种走上邪门歪道的弟子,万回宗向来都是由门规处置!”   “你……”   鱼忘时只觉上半身一股血气翻涌,从未像今日一般讨厌五长老的声音。   他可以被五长老嘲笑,可以被五长老讽刺,甚至可以被五长老暗中派人行刺,这些他都可以忍,可段怀啼不能!   那个少年已经这般苦了,他们为什么不可以想想该如何拉他回正途,该怎么求得他的原谅,明明事情的起因是他们的错,段怀啼他又做错了什么?   鱼忘时气红了眼睛,心口更是一股闷疼,偏偏喉咙像是被石头噎住了,半天吐不出其他的字。   “好了,吵什么?”   屈成礼拂袖坐了下去,已是烦闷至极。   “掌门师兄……”   鱼忘时又眼带希冀地看向他,屈成礼是爱才的,也许不会对段怀啼太绝情。   屈成礼看了他一眼,表情深沉,最终道:“你先下去休息吧,这件事我会再和清禾商量,清禾,你跟我来。”   鱼忘时心底一股凉意。   宴清禾低声道:“先回去卿雨台等我。”   鱼忘时恍若未闻,紧咬着牙关。   宴清禾目光有些淡了:“你不相信六师兄?”   鱼忘时这才抬了抬眸子,看向他,然后缓慢地摇了下头。   宴清禾这才淡笑了一下:“那就是了,先回去休息,你已经有两天两夜没有好好休息了。”   鱼忘时摇头:“六师兄,我是修士。”   修士是不需要刻意地睡眠的。   宴清禾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么僵持了片刻,鱼忘时败下阵来。   “好,我先回去。”   “嗯,小七听话。”   宴清禾揉了一下他的脑袋,目光落在鱼忘时疲倦却仍然盛漫不安以及担忧的眼眸上,眼皮微垂。   正要离开时,鱼忘时忽然又想起一事。   “六师兄,当时段怀啼母亲的……魅骨你并没有用是吗?”   所以他身上的寒症还在,且越发严重了。   “嗯。”   “除了魅骨,还有其他的灵药,灵草之类的可以解你的寒症吗?”   “目前知道的,只有魅骨炼药。”   宴清禾语气淡淡的,“小七怎么想到问起这个?”   鱼忘时眼神闪了闪,嘴唇一张一合:“没什么。”   他只是想到段怀啼也有魅骨。   偏偏只有魅骨能治六师兄的寒症。   宴清禾轻轻「嗯」了一声,又抬眸看了他的脸容一眼,眼神忽地深了一瞬。   他抿了下唇,声音很轻地道:“就算这世间只有魅骨能治我的寒症,我也不愿伤那人半分。” 第70章 陨落之谜   祖师爷是怎么死的   鱼忘时最终还是先回去了卿雨台。   他是有些疲惫, 不止身体,还有精神上的。   因此吃了药童送上来的点心后,便有些乏意。   也许是心神受到了震荡,鱼忘时睡梦之中, 居然梦到了祖师爷。   祖师爷还和记忆中一样, 白发白须, 穿一身灰衣道袍,指导他打坐修炼。   鱼忘时这时不过十来岁, 刚被祖师爷从凡间捡回来, 因为常常吃不饱饭, 长得瘦瘦小小的,看起来比一般十来岁的小孩儿还要小些。   屈成礼也在, 拧着眉看小鱼忘时打了半天座,只觉那姿势不对,运气也不流畅,就连定力也不足,老是走神,看得眉头越皱越紧。   “这孩子天资不足, 比起清禾来差远了。”   祖师爷道:“你当人人都是清禾那般资质?”   “话虽如此……师尊又何必亲自收他?交给下面的弟子收下也绰绰有余了。”   祖师爷笑了一下:“为师这样做,自然有为师的道理。”   他招手,让偷偷睁眼看他们的小鱼忘时过来。   小鱼忘时早就不想打坐了,见到这手势大眼睛一亮,小跑着就过去了,脆生生地喊「祖师爷」。   祖师爷摸了摸他的头, 又摸出颗仙果给他。   “小忘时还小, 等再过几年长大了, 会有大用处的。”   年纪尚小的鱼忘时记住了这夸奖他的话, 眼珠子更亮了些。   画面一转,时间似是过去了好些年,鱼忘时长高了不少,有了单薄少年的模样。   该是打坐修炼的时辰,他却半躺在果林里偷懒。   直到林外传来了熟悉的清浅脚步声,是六师兄见完祖师爷回来了。   他立马翻身坐起,熟练地开始摆好姿势。   宴清禾看了一眼他嘴角没来得及擦的汁水:“从明日起,你不必再来卿雨台修炼,就待在雾凇峰上。”   鱼忘时立马睁开眼。   “六师兄,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会认真修炼的!”   宴清禾抬起眸子,抿了下唇,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说了,从明日起,不许再来卿雨台。”   鱼忘时以为六师兄只是在责备他修炼不用功,虽然平日里在生活琐事上都挺迁就他,但对待修炼六师兄又变得十分严厉。   他没有多想,反正过两天他又若无其事地过来蹭饭吃就好了。   谁知一连七天,鱼忘时连卿雨台的门都进不来。   宴清禾居然在山门前设了禁制。   他这才觉得六师兄是真的生气了,自己平日里不算用功,六师兄那么用功的人,肯定不喜敷衍偷懒的师弟。   鱼忘时有心想向六师兄认错,于是特意在宴清禾到祖师爷殿中的必经之路蹲了好几回。   他还真的蹲到了,但是,每次都只能看到仙鹤在空中划过的漂亮的尾羽。   ……   就算偶尔会在掌门师兄的大殿内遇到,六师兄也是态度冷漠,一改之前的温和纵容。   鱼忘时能明显感觉到,六师兄在疏远他。   连屈成礼都看了出来,待到无人时问起。   “他资质太差,我原以为尚能,谁知他顽劣不堪,敷衍懒散,已无的必要。”   正欲走进来的鱼忘时听到这话,顿住了脚步,退到了角落里。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偷懒的,只是,他不管怎么修炼,修为都不会上涨太多。   少年鱼忘时低着头退了出去,回到雾凇峰上便开始了闭关。   这一闭便是两个月,鱼忘时都没有出过雾凇峰的山门。   直到祖师爷找来。   祖师爷这些年忙于对付邪宗,极少回来万回宗内。   “清禾的寒症又发作了。”   鱼忘时算算日子,发觉六师兄寒症发作的时间就在今日。   也顾不上之前心底的失落,忙问:“六师兄怎么样了,他好些了吗?”   祖师爷没说话,身形在洞里半明半暗,只是隐约可见其一脸愁容,似乎苍老了许多。   鱼忘时这才想起祖师爷为何不在卿雨台为六师兄护法,反而来雾凇峰找他,正欲再问,却感觉自己的头顶多了一只手。   祖师爷摸着他的头,语气有些欣慰,又有些莫名的晦暗。   “不过还好,还有你在。”   鱼忘时愣了一下,抬头对上祖师爷看他的眼神,莫名地觉得祖师爷的脸陌生了起来。   但下一刻,祖师爷便和蔼地笑了起来,一如往常的样子。   “为师知道小忘时一直因为自己的天资而苦恼,其实并不是你天资愚钝,而是一直没有找到适合你修炼的方法,但最近为师遍阅古籍,终于找到了一种可以加快你修炼的方法。”   鱼忘时原本有些疑虑,听到这里,还是没忍住喜不自禁。   原来,他修炼进展慢并不是由于他天资低的原因,而是没找对方法。   那么,他也能跟六师兄一样成为宗门内受人尊敬的人吗?   不,成为六师兄那样的可能有点难,只要比现在好一点点就可以了!   “我需要做些什么?”鱼忘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   祖师爷笑呵呵道:“小忘时先闭上眼睛,其余的都交给为师。”   鱼忘时重重地点下头,决定等他把新的修炼方法学会,再去看望六师兄,这样六师兄看到他长进了也不会再赶他走。   他闭上眼,眉梢之间皆是喜色。   没有看到祖师爷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   只觉后颈一痛,便什么知觉都感觉不到了。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周围多了许多张面孔,震惊的、愤怒的、冷漠的、嫌恶的……痛骂的……   “鱼忘时,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弑祖师爷!”   犹如晴天霹雳,将头还有些晕的鱼忘时劈得四分五裂。   “你说什么,祖师爷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祖师爷怎么了?”   “小畜生,居然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连自己的师尊都狠心杀害,你忘了是谁把你从人间带来万回宗,收你为徒,传授你功法,要不然你早就饿死在街头了,你不旦不知感恩,竟能干出这种歹毒的事来,简直丧心病狂!!”   一声又一声的怒骂与痛斥,几乎要把鱼忘时整个人淹没。   鱼忘时此时整个人都还是震愕的,他耳边乱糟糟,只抓住了一个讯息。   祖师爷仙逝了。   可是,祖师爷怎么会……仙逝了呢?   祖师爷刚才不是还好好地来找他,而他不过是在自己的洞府里睡了一觉?   他又怎么可能杀害祖师爷?   周围的所有声音都在怒骂他,所有的视线都痛恨不已。   这些视线比从前那些忽略他、轻视他、嫌恶他的视线还要可怕,一道道犹如刀子一般,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少年鱼忘时呼吸紧促,被逼到角落里,背脊抵上冰冷的墙壁,那冰冷仿佛从墙壁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杀害祖师爷!”   “祖师爷不是我杀的!”   “我真的没有……真的不是我……”   可没人听,也没人信,不管他多么急切,多么用力地为自己辩解。   “他没有!”   简短有力的三个字,不轻也不重的语气,却让整个石洞都安静了下来。   宴清禾带着掌门屈成礼从人群中走来,眉目沉静,嗓音清冷如冰雪。   “我方才已经查探过,师尊他……只是油尽灯枯,并非外力谋害,鱼忘时不是凶手。”   “这不可能,祖师爷修为深厚,向来身体康健,怎么会这么突然就陨落?”   “没错,就算祖师爷快要油尽灯枯,又怎会对弟子毫无交待?六师弟,你向来偏袒他,难道在祖师爷莫名身亡之后,还这般是非不分,忤逆不孝吗?”   “五师兄,注意你的言辞,师尊是否油尽灯枯,你一探便知,可你却在这儿煽动人心,诬陷师弟,你又安的什么心?”   “你……我知道了,方才我们赶来之际,这个石洞里除了祖师爷的仙体,就只有鱼忘时和你在,你不是得了寒症吗,不好好待在卿雨台却跑来雾凇峰,我看祖师爷的死跟你也脱不了关系。”   宴清禾目中一恸,嘴唇轻颤:“五师兄,我敬你是师兄,但你最好慎言。”   “好了,都不要吵了!师尊他……确实是自然陨落。”   屈成礼声音沉重,终于使得石洞里静默下来。   只是不知是谁又凄凉地叹了一声。   “祖师爷是陨了,可怎么那么巧,刚好陨在鱼忘时的洞府里。”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当初一早便算过,鱼忘时命格太硬,生来便没有爹娘,如今更是克死了祖师爷。”   “若当初,祖师爷没有收他为徒该多好……”   这一声声长叹痛惜,明明没有一字怒骂,但却钻人耳膜,带来仿若窒息的酸楚。   这酸楚太过真实,真实得仿佛不仅仅是原身刻在脑海里的记忆,真切得像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一样。   鱼忘时醒来后,盯着屋顶恍惚了好一阵子。   有时候,他都分不清那是原身的记忆,还是已经转变成了自己的记忆。   “又做噩梦了?”宴清禾的声音传来。   鱼忘时缓慢地动了下眼珠,才发现宴清禾坐在离他床榻不远的地方,他一时竟没有察觉。   见他醒来,宴清禾起身向他走去:“你刚刚一直在说梦话,喊着「不是我做的」,可是做了噩梦?”   鱼忘时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问:“六师兄,祖师爷当年真的是自然陨落吗?”   宴清禾脚步一顿:“当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鱼忘时轻声道:“也不知怎么,突然梦到祖师爷了,我总觉得,祖师爷仙逝那天有些不对劲……”   说着,他看向宴清禾。   “六师兄,我现在回想起来,祖师爷那天真的很奇怪,他说要传我一套新的修炼功法,但却对我用了定身法,还封闭了我的感官。”   之后他便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没有哪一种功法,需要用这样的方式。   这样做,更像是要在他身上做些什么事。   只是他很快便昏了过去,再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脸色焦急的宴清禾。   宴清禾当时应当还在经历寒症,但那时他的症状尚轻,还能用修为强制压下,远不及后来他见到的那次,大概是赶过来急了些,额角还沁出了密汗。   见他醒来,也不顾之前还在冷落他,反而松了一口大气,抱着他的手一直没松。   那瞬间,鱼忘时几乎以为他们几个月的疏远只是他的记忆错乱。   因为从那以后,六师兄对他的维护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除了,这中间发生的,祖师爷陨落这件事。   “小七以为,祖师爷陨落跟我有关?”宴清禾轻轻出了声。 第71章 灭门预告   是我们的七长老   鱼忘时浑身一震, 四目相对,他有些慌乱地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宴清禾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鱼忘时垂下了头。   “我只是在想,祖师爷的死会不会……真的跟我有关系?”   宴清禾无声地叹了一声, 将手放在他头上:“只是巧合罢了, 你别再多想, 这世上因果循环,师尊他……在做出那样的决定之时, 兴许就注定了凋落的宿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眉眼微垂。   虽然六师兄从来不说, 但鱼忘时知道他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对了, 掌门师兄跟你谈了什么,他打算如何处置段怀啼?”   “掌门师兄为人一向严正,我亦劝不了他。”   宴清禾抬头看向他,“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力保他性命,倒是你, 你如今根基稳住了,是时候提升一下自身修为。”   原本在这个节骨眼上,鱼忘时怎么也不放心把时间浪费在修炼上。   但宴清禾的意思是,若是段怀啼修为大涨回万回宗报复,只怕没几个人能制服他。   更别提还有一个灼耀。   鱼忘时想到了梦中的场景。   他强迫自己静心, 开始闭关修炼。   这一闭, 便闭了大半年。   九个月过后, 雾凇峰的山门再次开启。   陆元宵守在山门前, 看着缓缓开启的门里走出一条淡蓝色长衫身影。   他眼睛一亮,兴奋道:“小师叔,恭贺你修为大涨!”   鱼忘时淡淡一笑:“哪有什么大涨。”   陆元宵脸色很是严肃地纠正:“以往小师叔闭关一年都不见得涨多少修为,如今才九个月便涨了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还在微笑的鱼忘时:“……”   算了,本来也笑不出来。   “带我去见掌门师兄吧。”   鱼忘时收起了淡笑,取而代之的,是眉间淡淡的凝重。   此次出关是因为掌门师兄的传音,正道之中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宗门接到了灭门预告。   灭门预告,是这大半年来让修真界人心惶惶的死亡讯息。   凡是接到灭门预告的宗门,不出三日,整个宗门便会被颠覆,无一个活口。   而发出灭门预告的便是,天邪宗,段怀啼。   一开始,收到灭门预告的只是一些小的邪宗。   这些邪宗无一不是当初受了天邪宗的命令擒获段怀啼一家三口的宗门。   然而灼耀却视若无睹,纵容段怀啼灭了一个又一个归顺在天邪宗门下的小邪宗。   之后便是曾经觊觎过段怀啼母亲美色,意图对他们趁火打劫的门派。   再然后,便轮到了跟万回宗交好的正道宗门,凡是参与到当年的追杀事件中的宗门,一个都没落下。   听陆元宵念完这大半年被段怀啼清理的宗门名单,鱼忘时才知当年究竟有多少宗门参与了那件事。   毕竟,那可是能让人修为暴涨的魅骨,几乎让整个修真界都在觊觎。   鱼忘时微微吸了一口气,推开掌门大殿的大门。   “掌门师兄。”   屈成礼正在跟其他几位师兄谈论着什么,事态严峻,万回宗所有闭关的长老都被迫提前出关。   “你来了。”   屈成礼本来对他也不报什么希望的,却发觉他身上的修为有所精进。   与此同时,鱼忘时也发现屈成礼身上有伤。   “前日与灼耀交手,受了点小伤,不过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说着,他便压着嗓子低咳了一声。   鱼忘时:只怕这伤并不怎么小。   原来掌门师兄也有这般爱面子的时候。   鱼忘时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段怀啼伤的。   紧接着,又听见屈成礼道:“倒是五长老,被段怀啼伤了条胳膊,怕是好几个月都没法运功了。”   活该。   鱼忘时半点不会同情五长老。   如今天邪宗公然对正道出手,双方对战已是难免的了,更何况,这更是一种讯号,向万回宗宣战的讯号。   料理了他们,便该轮到万回宗了。   屈成礼的意思是,如今灼耀也被几大长老联手所伤,短时间内双方都需要休养,那么三日后的对战,天邪宗内应该是段怀啼出手。   “我知道你们师徒有些情分在,但他如今已暔渢经成为了天邪宗的副宗主,对你出手必定不会手软,到时候你也不能顾念往日情分,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鱼忘时心中浮起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屈成礼继续说道:“段怀啼这大半年忙着清理旧账,估计没有心思静心修炼,你身为他的师尊,又潜心修炼了这些日子,应当还能制服得了他,必要时刻,无须留活口,你的任务是要不计一切代价杀了……”   鱼忘时突然打断他的话:“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屈成礼皱眉:“你说什么?”   鱼忘时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   一开始,屈成礼便没想过要将段怀啼拉回正途,也没有反省过祖师爷犯下的错误。   “师兄有没有想过,万回宗如果这样做,只会加深他的仇恨,一旦被他抓到机会,那么万回宗便会遭到他更加疯狂的报复。”   “所以才要在我们还能对付他的时候以绝后患,否则以段怀啼的天资,修为迟早会高过我们,到那时候便晚了。”   屈成礼冷酷的声音,几乎冷进了人的心里。   他看向鱼忘时,眼神复杂了一瞬,但最终,仍是语气坚定地沉声道:“万回宗的百年清誉,师尊的一世尊名,决不能毁在他的身上。”   鱼忘时嘴唇紧紧抿起。   他知道为什么段怀啼在得知真相后便不愿意跟他回来万回宗的原因了。   也许,他早就猜到了万回宗的态度。   鱼忘时沉默的身影消失在掌门大殿的门口。   二长老暗暗拧眉,道:“他能行吗?”   屈成礼咳了好几声,才道:“若不是清禾被寒症所困,我也不至于指望他,灼耀一人便要我们师兄弟联手才能退敌,若再加上段怀啼……”   声音戛然而止,二长老却已然明了,长长地叹了一声。   “若是师尊当年没有……”   屈成礼沉声打断他:“师尊也是为了万回宗的长久着想,我们师兄弟中,也只有清禾飞升有望。”   二长老点点头,却仍有些费解,问:“段怀啼如今应当只有元婴期修为,我们也并非不能出手,为何师兄一定要让他去?”   “为了验证一个猜测。”   三日之期转瞬而至。   鱼忘时御剑至对战的小宗门时,只见天邪宗的弟子已经将下山的路围得水泄不通。   可是……   他站在剑上扫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段怀啼。   又想到来之前打听到的消息。   这小宗门的掌门当年倒没有打段怀啼母亲魅骨的主意,但却觊觎着她的美色,甚至在段怀啼侥幸从天邪宗逃出之后,还对段怀啼起过歹心。   鱼忘时皱起眉。   就凭这点,他就不想救这个掌门。   就在这时,天邪宗一名看似带头的邪修振臂高呼道:“副宗主有令,无影宗掌门罪该万死,无影宗一概不留活口,既然他们龟缩在山上不出来,那我们就放火,烧死他们!”   “对,烧死他们!!”   其余弟子一一附和,当真放起火来。   为了阻挡天邪宗攻上去,无影宗开启了封山的阵法,如今被火术攻击,满山都弥漫着火光。   山门很快被攻破,无影宗弟子步步后退。   不知是哪一处,传来孩子的啼哭,那声音清脆,分明还不足十岁。   鱼忘时被这一声啼哭怔住。   当年段怀啼估计跟这孩子的年纪差不多。   他回过神,正欲将剑沉下去,便听到半空之中传来一声巨大的嘶鸣。   “恭迎副宗主!”   山底下方才还狷狂不已的邪修们纷纷跪了一地。   九尾蛟蛇盘旋而至,蛇身上,少年一身金线绣边黑衣,面无表情地睥睨着底下的正道弟子。   “万回宗今日又派了哪位长老来送死?”   万回宗弟子被九尾蛟蛇震得退了好几步,才冲着少年叫板。   “是我们的七长老,段怀啼,你受死吧!” 第72章 为何故意   是只想见你   话落, 段怀啼似有所感,抬眸向空中某处望去。   那眸光沉如水,深如井。   两人已经有八个月未见,四目相对时, 鱼忘时竟觉得有股陌生感。   少年的脸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只是面无表情, 像是失去了活力一般,一身黑压压的长袍更有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鱼忘时收起剑, 脚尖缓缓触地。   空气有一刹那的寂静。   鱼忘时望着他, 张开了唇。   然而周遭闹哄哄的叫战声, 吞噬了他所有声音。   “杀了这个叛宗灭门的邪徒!”   “天邪宗邪人,一个不留!”   鱼忘时指间紧了紧, 再看去时,段怀啼的视线已经越过了他,落在他身后。   在他微微发愣时,段怀啼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掌门!”   只听见一声骇然的惊呼,无影宗掌门脖子上多了道细细的划痕, 连声音都未曾发出,便已魂断西天。   突如其来的变端,甚至没人看清段怀啼是怎么出手的。   “七长老,你还愣着做什么?”   先前那名万回宗弟子愣然之后,深感无颜,急声催促。   “段怀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死了无影宗的掌门, 这无疑是在挑衅我们万回宗!如今应当是你清理门户的时机!”   说完, 他便听见鱼忘时轻声问他。   “你是在教我做事?”   这名弟子一愣。   眼前的青年, 明明是万回宗内最没有威严的长老, 但此刻却又有种冰凉的震慑力。   “不、不敢。”   然而鱼忘时已经走了出去,像是根本不在乎他的话。   段怀啼杀完了无影宗掌门,无影宗竟无一人敢上前挑衅,他唇角淡然一嗤,踢开无影宗掌门的尸体,重新踩上九尾蛟蛇的蛇背,连鞋都没有脏。   “慢着,你杀了人这就想走吗?”   鱼忘时一个旋身,挡在九尾蛟蛇的去路上。   认出来人的身份,九尾蛟蛇没敢发动攻击,等待着主人的指示。   然而主人迟迟未开口,只是用那双涔涔的眼帘盯着眼前的人。   过了会儿,他微微别开眼,低声吩咐:“走。”   九尾蛟蛇领命,换了个方向。   但那人像是有所预料一般,再次挡在了他们面前。   “你走了,我如何回去交待?”   不及它主人再次反应,青年已拔剑劈了过来。   九尾蛟蛇意识里向来没有遇到攻击还不反抗的道理,然而它刚张开血盆大口,就听见主人压低的呵斥声。   “滚开!”   嘶吼戛然而止,九尾蛟蛇默默合上了嘴巴,退到了一边,眼睁睁看着青年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刺到自家主人的身旁。   段怀啼偏过身子,堪堪躲开。   “出剑。”鱼忘时看着他,“既然叛出了万回宗,便不该再留情。”   段怀啼压着声音:“师尊……你……别逼我。”   前两个字他说得轻飘飘的,然而鱼忘时还是听见了。   他眼睫轻轻一颤,却是咬牙逼身过去。   段怀啼眉微压,终于出掌。   他只用了三分力,意欲逼退鱼忘时。   然而到达身前的那一刻,鱼忘时忽然将剑转了个弯儿,而段怀啼那一掌,却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身上。   段怀啼眼瞳一缩,飞快地接住嘴角溢血的鱼忘时。   “七长老!”   “段怀啼,放开我们七长老!”   变故始料未及,万回宗弟子在下面看了半天,原本觉得鱼忘时赢定了,不曾想情势急转而下,看那吐血的模样,莫不是被打成了重伤?   段怀啼理都没理他们。   他抱着鱼忘时,踩在九尾蛟蛇宽厚的背上。   怎么也没有想到他那一掌会打到鱼忘时。   他明明只用了三分力,只想着鱼忘时会避开他而不靠近他,可现在……   莫非是之前的旧伤还没好?   “师尊……”   段怀啼低低唤着,然而鱼忘时已经倒在他怀里半合着眼。   他手臂抱得更紧。   底下万回宗齐声讨伐他,更是准备布阵让他放人。   段怀啼眼神冰冷,站在蛇背上扫了下面一眼。   九尾蛟蛇带着两人很快消失在原处。   “段怀啼掳走了七长老。”   万回宗弟子这才反应了过来。   “赶快回禀掌门!”   九尾蛟蛇蜷缩着蛇身,时不时抬起蛇头向另一边张望。   不只这头蛇,天邪宗内的邪宗一个个更是跌破了眼镜。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冷酷残忍不下于邪主的副宗主怀里抱了个人?   想当初这位凭借着自身实力担任副宗主一职时,邪宗内多少邪修掳来过美貌的女修,都被少年丢了出去。   那些巴结不成的邪修们反而被打了个半死。   从那以后,天邪宗内就没有邪宗敢胆大包天地给副宗主送美人了。   怎么如今又抱了个回来?   守门的弟子冒着生命危险偷偷瞥了一眼,心里只得一个念头。   怪不得看不上那些女修,这个当真美了不知多少倍。   虽然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侧脸。   段怀啼步履匆匆,将人直接带回了天邪宗内,放到床上。   鱼忘时在半路上便已经昏睡了过去。   段怀啼母亲便是炼丹师,丹药互通,段怀啼也懂些医术皮毛。   给鱼忘时把完脉,能感觉到他之前喂下去的丹药起了效,脉搏有力了许多。   可鱼忘时却还不见醒。   段怀啼凝视了一会儿鱼忘时的睡颜,放开了他的手。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忽然响起屋外天邪宗弟子的声音。   “禀告副宗主,邪主正在闭关休养,他让您回来了去密室一趟。”   段怀啼顿了片刻,才道:“知道了。”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师尊觉得胸口疼吗?”   他那一掌正好打在了鱼忘时的胸口,明明他刻意避开了要害处。   鱼忘时昏睡着,自然不可能回答他。   段怀啼自顾自道:“若是不疼,那我差人送师尊回去……”   话落了大概好一会儿,段怀啼也没有动作,床上的人却缓缓睁开了双眸,缓缓吐出一句:“疼……”   一抬眸,正好跟段怀啼目光对上。   少年目光沉静,对于他突然醒来也没有多余的惊讶,只是问:“师尊是故意的吗?”   虽是问句,但语气里真没有多少疑问。   鱼忘时心里有些尴尬,但想到段怀啼以前骗过他多少次,反而镇定下来。   “只许你装死骗人,不许我偶尔骗你一次?”   段怀啼眼神微动,盯了他好一会儿,却是一抿唇,偏过头去。   从无影宗山门相见到现在,鱼忘时这才在他身上看到了些熟悉的影子。   然而,下一瞬,段怀啼开口的语气又恢复了冷淡。   “既然师尊无碍,我便让九尾蛟蛇立刻送你回去。”   鱼忘时愣了一瞬,随后有些不满地道:“不要,我还伤着。”   “万回宗内有更好的药材能给师尊治伤,而且……”   段怀啼淡淡道,“想必宴清禾也十分乐意为师尊治疗。”   “也不要,六师兄身体不适,不该多操劳。”   “师尊可真会为宴清禾着想。”   “呃……”鱼忘时点了点头:“不错,所以我才更不该去打扰六师兄。”   段怀啼:“……”   少年胸口的起伏有明显的幅度。   “我此刻更想见你。”鱼忘时道。   他顿了顿,又道,“不对,是只想见你。”   说完这句,鱼忘时迟迟没等到反应。   段怀啼的身影像是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少年有些低的声音。   “原来师尊只是因为不想打扰到宴清禾,所以才想到了我。”   “呃……”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的。   我要不是想着见你,至于挨你一掌,打得我胸口抽抽地疼。   段怀啼有些低落且自嘲地说完这句,便开门走了出去。   鱼忘时连出声叫住他都没来得及。   刚想动,就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他「嘶」了一口气。   他叹气着重新坐回床上。   早知道就不故意撞到这个位置,没把握好伤得太重了点儿。   作者有话说:   对追文到这里的读者说声抱歉,这本写得太糟糕了,我很不满意,更新也断断续续的,其实想过很多次要不要重写。   但一直没下定决心,这次可能是真的想大改,甚至重写T_T虽然也没几个人在看了,但还是想对我写下的角色负责,除了人设,主要脉络,必要剧情,可能都会大改(也有极小部分可能等我梳理完按照现在的脉络写),尽量会在八月解决完,抱歉。 第73章 谎话连篇   有我牵挂的人   鱼忘时在床上躺了大半天, 也没见段怀啼回来。   他有心想找个人问问,哪知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回想起段怀啼抱他进来时,除了大门口有两个人看守, 就再也没在这座小院里见过其他的邪修。   倒是另一个嘶哑的声音被他吵得烦不胜烦。   “别叫了, 他出门去了。”   九尾蛟蛇缓缓爬了进来, 为了配合人间的屋舍,只能缩小原本硕大的身躯, 变成大概只有棍子大小, 看起来有些滑稽。   “出门?”   鱼忘时见到这个样子的九尾蛟蛇也顾不上觉得好笑, 只是问,“他去哪里了?”   九尾蛟蛇并不回话。   鱼忘时问完便反应了过来, 他此行便是来解决无影宗的灭门案,如今他装伤拖住了段怀啼一时,却拖不了一世。   想到这儿,鱼忘时又难免想到跟随他来的万回宗弟子们,不知道这时候掌门师兄是否收到了消息。   一人一蛇没什么好聊的,鱼忘时跟九尾蛟蛇的竖瞳对望了两眼, 便只有再躺上床。   他被「掳进」天邪宗的消息,不知道掌门师兄知不知道,但灼耀必定是知道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整个天邪宗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仿佛不知道段怀啼屋子里多了一个正道的修士。   鱼忘时躺在床上漫无边际地想着,他以为他怎么也睡不着的, 但事实是, 没多久他就合着眼进入了梦乡。   也许是他真的受伤不浅, 也许是此时他的鼻端全是熟悉的、属于段怀啼的被褥里散发出来的气息。   鱼忘时这一觉睡到半夜才醒, 他睁眼看着有些陌生的帷帐,这才想起他如今是在天邪宗内。   段怀啼还没有回来。   第二天,依旧没有见到段怀啼的人影。   第三天,留在院子里看顾他的还是九尾蛟蛇。   还有一屋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瓶瓶罐罐。   九尾蛟蛇尾巴甩了甩:“这些都是段怀啼平日里受伤用的伤药,是他……我找出来了一些,你凑合着用。”   虽说是凑合,但品类繁多,内用外敷,每一样都是上好的珍品药材。   鱼忘时扫了眼并不擅长说谎的九尾蛟蛇,也不戳破它,假装什么也看不出来地收下了。   九尾蛟蛇松了口气,还以为鱼忘时不肯用的,又觉得自己跟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修士越来越像了,进步不少,心情大好,看鱼忘时也顺眼起来。   “那你继续上药,等你好了,我就把你送出去,这样就能跟着段怀啼去打架了,整天待在屋子里真的会闷死蛇的。”   然而第二天却发现……鱼忘时的伤更重了。   “怎么会这样?”九尾蛟蛇一副跌破眼镜的表情,跟他怪异凶猛的外表形成了鲜明对比。   鱼忘时甚至都下不了床,他脸色苍白地陷在枕头里,弱声弱气地道:“可能是药出了问题……”   “药怎么可能有问题?”   九尾蛟蛇狐疑地盯着鱼忘时看了又看,但见他气息紊乱得像是要消失了似的,也顾不上细想,转身出门了。   没过一会儿,另一道纤长的影子便出现在了鱼忘时的床边。   只是很安静,也没有上前去。   鱼忘时似乎是听到了声音,缓缓睁开眼,看着少年站在他床前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少年仍是不动,鱼忘时缓缓开口。   “我好像吃错药了。”顿了顿,他强调,“是你的药。”   段怀啼终于启唇:“师尊这话只能骗骗那条蠢蛇,对我无用。”   “那你为什么要来?”   “呃……”鱼忘时双目仍盯着他:“怎么不说话?”   知道他在撒谎,那为什么要来?   段怀啼双唇抿得紧紧的。   “多说无益,师尊应当尽快养好伤,离开这里。”   鱼忘时微微睁大了眼:“是你把我带进来的,现在又想翻脸不认人地赶我出去!”   一副没见过有人会这么无理取闹的样子,甚至还有点耍无赖。   段怀啼却半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以往伶俐的口齿早就被丢到不知哪里去了。   只因为这时候的鱼忘时太过于生动,鲜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沦。   段怀啼几乎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但又不得不说。   他听到自己迟缓的声音:“明天,最迟明天,我会让九尾蛟蛇送师尊回去。”   然而没有声音回答他。   鱼忘时晕过去了。   段怀啼目光沉凝,似是不为所动,“就算师尊伤重也没用。”   床榻之上的青年依旧没有回应。   段怀啼皱了皱眉,终是没忍住上前去探青年的手腕。   这一探,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鱼忘时身上的伤哪里是装出来的,分明比他伤到的那天更重。   再次醒来,鱼忘时见到的终于不是那张诡异的蛇脸,而是一个风采翩翩的美少年。   只是,美少年脸色却很不好看,见他睁开眼,眼中的担忧几乎克制不住。   他抿着唇:“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就那么不想走?”   鱼忘时双眸看着他,用肯定的语气道:“没错,我确实不想走。”   他竟没有否认,直白地让人措手不及。   段怀啼也就愣了一瞬。   鱼忘时脸色白得令人心惊,却缓缓露出来一个好看至极的笑容:“比起回万回宗,这里有人更让我牵挂。”   有那么一瞬间,段怀啼感觉自己的呼吸都顿住了,心脏开始发紧发颤。   但他又反应过来。   只是牵挂而已。   少年的细微表情变来变去,鱼忘时一时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原本他就琢磨不透段怀啼的心思,如今少年又在天邪宗内磨砺了八个月,心性只会更为深沉内敛。   好在他还顾念着鱼忘时有伤在身,虽然眉眼沉沉,却仍是将刚熬好的药碗端了过来,用勺子舀起来轻轻吹了吹,再送到鱼忘时唇边。   表情明明很严苛,动作却又细致得无可挑剔。   鱼忘时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本他说完那句话还有些羞耻之感,但见段怀啼浑身上下如此紧绷,又忍不住想逗逗他。   “你不问问我牵挂的是谁吗?”   少年手中的勺子微微抖了抖,险些溅起药汁,好在被他及时稳住,抬头却对上鱼忘时扑闪的眸子,胸口处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他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唇看他。   “不想知道就算了。”鱼忘时叹气。   明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段怀啼还是忍不住上套,他摩挲着张唇,那两个字在唇齿间滚了不知道多少遍,正要吐露之际,门口却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类似于邪铃随风摇荡的声音。   这是天邪宗内传讯的方式,代表宗主有事要相谈,因为段怀啼不喜邪宗弟子出入他的住所,所以一般都用此种方式联系他。   这代表找他的人,是灼耀。   鱼忘时眼里的笑意陡然消失。   作者有话说:   填坑,可能是隔日更哦 第74章 与邪为伍   关心段怀啼的,只有他   鱼忘时将目光转到段怀啼身上。   不知道灼耀在那头说了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段怀啼才掐断了传音符的声音。   少年的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鱼忘时手心却不由地起了一层汗。   但没多久,段怀啼便重新端起了药碗。   鱼忘时紧握的手掌悄然松开。   原以为, 他会因为灼耀找他而离开。   灼耀找段怀啼什么事, 他不用想也知道。   无非是又有哪个门派需要清理, 哪些正道修士需要被清除。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段怀啼手上再沾血腥, 哪怕那些人确确实实不是好人, 但他也没有立场去阻止段怀啼。他不是圣人, 而段怀啼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复仇。   时至今日,正邪如何能分得清, 谁对谁错,又怎么辨得分明。   “师尊,张唇。”   鱼忘时这回不好再明目张胆地不吃药,只好喝了。   一碗药毕,段怀啼才垂着眼道:“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会来盯着师尊喝药, 直到师尊身上的伤彻底痊愈。”   “呃……”鱼忘时眨眨眼,无声地笑了一下,“这倒也不错。”   段怀啼抿紧了唇,没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段怀啼每天大部分的时间依旧不见人影,只是每到他吃药的时辰, 必定又会出现。   有他的监督, 鱼忘时连做一点手脚想让自己的伤好得慢一点都不行。   虽然段怀啼每日必定会出现一次, 但除了喂药, 他几乎没有别的话说,表情也甚是冷漠,像是打定主意了等他伤一好就立马将他送出天邪宗。   鱼忘时之前装伤所做出的努力似乎一点用处都没有。   眼见着伤势见好,鱼忘时心中不由地焦急了起来。   这日夜里,鱼忘时准备入睡前,隐隐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   九尾蛟蛇在这个时候是不被允许待在屋子里的,身为灵兽,嗅觉本该异常灵敏,然而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他装作毫无察觉地闭上眼,暗中却凝气于掌。   隐匿的气息在靠近床榻的一瞬间,鱼忘时快速出掌,趁对方剑刃未至,先发制人。   来人似乎大感意外,硬生生挨了一掌后,在鱼忘时接着向他发起攻势时,忙唤道:“小师叔,是我是我啊!”   陆元宵?   后者揭开蒙面,露出了那张圆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鱼忘时一愣,天邪宗守卫森严,他怎么进来的?   “是掌门师叔派我来的,为了进来天邪宗,我扮成被抓进来的俘虏,打听了几天才知道小师叔你在这里……”   陆元宵满脸皆是喜色,“还好小师叔你没事,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跟师尊交待。”   鱼忘时表情一顿:“六师兄也知道我在天邪宗?”   陆元宵摇头道:“师尊不知道,否则他在知道你被掳之后,早就亲自来了……小师叔,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听到「离开」二字,鱼忘时下意识脱口:“我现在还不能离开。”   陆元宵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为什么?”   鱼忘时沉默了一下:“我……身上有伤,走不了。”   话落,陆元宵立马把上他的脉:“果然是气血有亏之兆,不过好像已经好了大半了。”   鱼忘时:“……”   陆元宵以为他是在担心以他们两人的实力杀不出去,立马安慰道:“不碍事的,小师叔放心,我这次有备而来,我带的是传送符,只要画个符阵,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不用跟这群邪修对上。”   传送符相比传音符要难制作得多,也珍贵得多,这相当于绝境当中的一只救命符,需要耗费大量的修为,想不到屈成礼为了救他,居然愿意花费这样的代价。   鱼忘时愣怔过后,仍是摇头:“我不能走,你拿着这符,赶紧离开吧。”   陆元宵这回全是不解了:“为什么啊,小师叔?你……是不是不想离开?”   鱼忘时没打算瞒着他,他垂着眸子,「嗯」了一声。   “因为……段师弟?”   “是。”   “哪怕,段师弟已经堕入邪道,与大魔头灼耀为伍,与正道为敌,甚至与万回宗为敌,你也要留在他身边?”   陆元宵语气突然冷静下来,也许这个平日里傻乎乎的小药修,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尽管「段怀啼堕入邪道」这个说法已经传遍了修真界,鱼忘时依然坚持:“他不是邪道,他只是还没有找到正确的路。”   “那师尊呢,小师叔你这样做,把师尊放在什么位置?”   陆元宵近乎控诉的语气,让鱼忘时好一阵子才开口:“六师兄有掌门师兄关心,还有其他的师兄在乎,也有你悉心照顾,可是段怀啼他,只有我。”   段怀啼只有他一人。   除了他,这世上,便再也无人关心段怀啼了。   这番话并没有让陆元宵觉得感同身受,甚至有些气愤:“小师叔,你怎么能这样说?师尊就算有再多的人关心,可他最想要的……”   这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疾风便呼啸而至,陆元宵根本反应不过来,便被一条硕大的蛇尾掀翻在地。   九尾蛟蛇!   段怀啼面无表情,一身黑色长袍压不住浑身散发出可怕的气息,浓重得像是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不发一语,九尾蛟蛇却嘶吼着,又是一尾甩在陆元宵身上。   陆元宵滚地而起,但修为尚浅的他,根本不是九尾蛟蛇的对手。   鱼忘时挡在了他的身前,对少年道:“让他走,他跟此事无关。”   段怀啼看了他一会儿,眼神微动,九尾蛟蛇便缩了回去。   “下次再有万回宗的人进来,格杀勿论。”   陆元宵面如菜色,从地上站了起来,仍心有余悸地看向那条硕大的蛟蛇。   鱼忘时拍拍他的肩:“不要再来了。”   陆元宵看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见段怀啼扫向他的冷漠眼神,只好咬牙走了:“小师叔,保重!”   屋子内再次恢复平静,鱼忘时微松了口气,转头却见段怀啼抬起了脚步。   “慢着,你要去哪儿?”   段怀啼身形一顿,淡淡道:“你放心,我说过放人就不会出尔反尔。”   “我又不担心这个,更何况,你根本没打算杀他。”   段怀啼没说话。   鱼忘时也没想等他回答,自顾自道:“你应该早就察觉了陆元宵的到来,只是没出现。或者说,你根本就是在将计就计,让陆元宵把我带走,正好称了你的意。”   陆元宵这般大张旗鼓地进来,九尾蛟蛇却好似毫无察觉,那么就只有这一种可能。   段怀啼不动如山。   鱼忘时看向他:“但我很好奇,既然如此,为什么最后你还是现身了?你……听到我跟陆元宵的谈话了?”   段怀啼还是不说话,准备离开。   鱼忘时眉头一皱:“不准走,你让我走我气还没消呢,你走了试试。”   段怀啼终于出声:“你总是要走的。”   语气冷漠且坚决。   但终究是没动了。   鱼忘时胸口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走不走,什么时候走,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替我做决定,就算要赶人,也不需要大半夜特地来一趟。”   段怀啼转眸看他,嘴唇无声地张开。   鱼忘时已经转身上床,闭上了眼睛。   “我困了,你若是赶人的话,直接用法术把我丢出去比较方便,若是回来睡觉的,那边有张小榻……”   屋子里安静了好长一会儿,然后才有细碎的床榻发出「嘎吱」声,很轻。   烛火「啪」地一下绽开小朵火花。   鱼忘时睁开眼,正好对上段怀啼的眼神,后者视线顿了下,而后缓缓移开。   烛火一瞬间被拂灭。 第75章 惊天秘密   宴清禾凭什么对你这般好   没了烛光, 屋子里陷入黑暗,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床板很轻地响了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翻来覆去睡不着,鱼忘时只得睁开眼睛。   “段怀啼……”   屋子里仍是安静, 但鱼忘时很清楚, 段怀啼不可能这么快就睡着, 他喊了这么一声,也不说话了, 直到榻上传来低低的一声「嗯」。   鱼忘时这才道:“我睡不着, 你给我讲个故事来听。”   另一边又没声了。   鱼忘时语气不满:“我记得当初你睡不着的时候, 我可是给你讲了不少故事,如今我都要走了, 连听个故事都不行吗?”   又静默了片刻,段怀啼才道:“师尊要听什么故事?”   “白雪公主。”   “呃……”段怀啼沉默了一下,“不是黑雪公主吗?”   轮到鱼忘时沉默了。   他当初故意改编来吓唬段怀啼的故事。   “那就……黑雪公主。”   段怀啼的记性很好,鱼忘时给他讲过一遍,他讲出来分毫不差,甚至在某些荒诞的部分, 还加入了更加合理的刻画详解。   讲到结局的时候,鱼忘时忽然对他道:“其实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结局,你想知道吗?”   段怀啼停了下来。   “黑雪公主不是累死的,他因为干了太多坏事,最后被雷劈死了。”   “小矮人很伤心,没过多久也死了。”   话落, 屋内便彻底没了声音。   鱼忘时缓缓闭上眼睛。   没错, 这就是原书里的结局, 段怀啼复仇成功, 却因为杀戮太重得不到天雷的认可,他没有死于复仇的路上,却在飞升时被雷劫活活劈死了。   这八个月以来,他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浮现这个结局,而只要他一闭上眼,更有其他的零碎片段袭来,比如段怀啼身着素白麻衣,甚至还有着大红色深衣的画面。   每每想起,他便思绪不宁,情绪莫名低落,仿佛亲身经历了一场大喜大悲。   怀着复杂的心情,更是难以入眠。以至于第二日鱼忘时睡过了头,醒来时发现段怀啼早已不在屋内,甚至已经离开了天邪宗。   鱼忘时心情难免有些黯淡,但很快又收拾好情绪开始打坐调息。   到了吃药时间,段怀啼却一反常态没有出现。   鱼忘时盯着药碗看了会儿,突然说道:“不知道我现在可不可以把药碗掀了。”   九尾蛟蛇如临大敌,干脆盘在原地盯着他。   鱼忘时撇了撇嘴:“开个玩笑而已。”   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继续打坐修炼。   昨晚陆元宵的到来,意味着正道的情况很不乐观,也许天邪宗的目标,很快就会轮到万回宗。   他必须尽快恢复好修为,以备不时之需。   段怀啼想必也猜到他心中所想,所以才放心地不再亲自盯着他吃药。   白日不回,夜里更是不归,一连几日,段怀啼都没有再出现。   他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告诉鱼忘时,他会继续他现在所选择的路。   只是他似乎忘了,他不来,鱼忘时正好赖着不走。这日,鱼忘时正在修炼,房门便被九尾蛟蛇冲开。   “那群正道修士集结了人马马上就要攻进来了。”   鱼忘时微愣。   这里并不是天邪宗的总舵,眼下段怀啼和灼耀都不在,确实是正道突袭的好机会。   鱼忘时立马站起身来,眼下他的功力已恢复了七八成,便问道:“可知来的是哪些宗门?”   九尾蛟蛇说出了从天邪宗弟子口中听来的几个宗门的名字。   答完,似乎又想了想,道:“现在便是你回归正道的好时刻,只要……”   “只要我装作是被你们虏进来的?”   九尾蛟蛇点头。   鱼忘时脸色淡淡的,“你也不想想,哪有俘虏过得像我这样的,你当正道都是些笨蛋吗?”   话刚落,院门便被剑阵强行破开,因为此处镇守的邪修较少,成了第一个被攻破的所在。   当先一人身着万回宗服饰,佩金剑,在看到鱼忘时时,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   鱼忘时心头也道不好,下意识看向他的手臂,只见左边衣袍下已然空荡荡的。   来人正是断了一条手臂的五长老。   “呵呵……”五长老突然冷笑起来,“我还以为今日毫无收获,想不到这里还藏着一份大礼。”   鱼忘时倒是丝毫不慌,道:“久见了五师兄,想不到你这般关心师弟的安危,只是……掌门师兄知道你跟玲珑阁的人来往得如此密切吗?”   鱼忘时扫了一眼五长老带的人,除了五长老座下的弟子,竟然还有玲珑阁的人。   有玲珑阁的蛊虫帮忙,难怪悄无声息地就进来了。   “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更不用抬出掌门师兄来压我。”五长老目光如炬,“你的好徒弟断了我一条手臂,今天我就拿你来开刀!”   只是刚有所动作,便听见一声巨大的咆哮声,原本盘旋在鱼忘时脚下的小蛇突然涨大了数十倍,露出原本的凶恶狰狞之态。   咆哮声震得十数人后退了几步。   “九尾蛟蛇!”   五长老这才注意到这条只有绳索大小的小蛇,压根儿没想到段怀啼征战在外,竟然不让九尾蛟蛇跟随,反而让这头凶兽跟在鱼忘时身边。   这八个月以来九尾蛟蛇在修真界卷起的腥风血雨无人不知,五长老更是深有体会。   但……   五长老脸色变了又变,冷笑道:“给我拿下!”   趁着手下人发起攻势,五长老衣袖下从锦盒中悄然放出了一只蛊虫。   壁扶圭当初前往昆玉墟,在这头九尾蛟蛇手下吃了不少亏,之后便开始着手培育专门对付九尾蛟蛇的蛊虫,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原本九尾蛟蛇对上十数人,应当远占上风。   但蛊虫的加入,使得九尾蛟蛇异常烦躁,似乎很是难受。   鱼忘时察觉到不对,却被五长老拦住。   “正好,让我看看你长进了多少!”   鱼忘时脸色沉了下去:“同门一场,你一定要这样苦苦相逼吗?”   五长老面上浮起狠厉的笑,步步逼近:“怪只怪你跟宴清禾交好。”   鱼忘时垂眼,看向地面上移动的靴子,“这么说,你承认你不如六师兄了。”   五长老讽笑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正因为打心底里清楚你不如六师兄,所以,你才会心生怨恨,处处嫉妒他。”   五长老脸色阴狠:“你找死!”   恼怒之下,五长老并未注意到他脚下已经触发了鱼忘时布置的阵法。   论修为,五长老自然在鱼忘时之上,所以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鱼忘时用阵法困住五长老,他见九尾蛟蛇被蛊虫骚扰得有些难受,便趁机唤上九尾蛟蛇离开。   蛇尾划过长空,一跃而上。   正要离开之际,忽然听到五长老又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宴清禾的寒症该如何彻底根治?”   鱼忘时动作一顿。   他自然知道,可是……   “这世上,早已没有了魅骨。”   “有,还有一个!”五长老冷笑,“当年我偷听到祖师爷和宴清禾的谈话,意外让我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关于魅骨的秘密。”   鱼忘时呼吸一窒,心口莫名狂跳:“那人若身怀魅骨,修真界怎会无人知晓?”   “因为祖师爷对他下了禁制,封印了他的魅骨,也因此,他的天资受到阻碍,在众人眼里,反而成了资质愚钝的废物。”   五长老慢慢笑了起来,“最适合他修炼的方式被封锁了起来,又怎么会能有所发挥,对祖师爷而言,他也只是为宴清禾解除寒症的药引,一个活生生养来做药引的工具。”   鱼忘时脸色有些白:“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刻怀疑过吗?”   五长老刺目地笑着,“否则,宴清禾为什么对你这般好?”   宴清禾凭什么对你这般好?   对你。   你。   冰凉讽刺的声音不断重叠,交织,回荡在鱼忘时的耳边,过往一幕幕仿佛掀开了那层薄薄的迷雾,变得清晰了起来。   是啊,如冰雪般孤傲决绝的宴清禾,怎么会独独青睐一个资质平庸的小师弟?   一个孤苦无依,终日在凡间流浪的可怜虫,又怎么会那么幸运地被修真界第一宗门的祖师爷捡到并收为弟子?   不是因为他讨人喜欢,也不是因为他勤奋好学,只是因为,他天生魅骨。   潜藏在鱼忘时脑海深处的记忆一个个被挖了出来,清晰得血迹斑驳。   难怪,祖师爷总是用那种略有深意的眼神看着他,像打量着一件快要打造完成的完美器具。   同样是在这样的眼神之下,他毫无戒心地被祖师爷打晕。   原来如此。   哪怕之前有过这样荒诞的猜想,却不及这一刻得到证实来得痛彻心扉。   鱼忘时心绪恍惚,以至于对于五长老的偷袭也毫无反应。   就在暗器靠近鱼忘时皮肤的那一瞬,另一道强大无匹的内劲覆了上来,与此同时,另一把长剑恰好挡住了逼命的暗器。   暗器碎裂,内劲反噬其主,五长老口吐鲜血,脸色骇然,死死盯着光影中的两道身影。   青衣人不发一语,淡然孤尘的目光下,竟藏着一丝愤怒的杀意。   黑衣人眼神更冷,凌厉的剑气下,携着不可阻挡的气势。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良久,段怀啼出声:“放开他。”   宴清禾并未回答他,而是垂下了眸子。   怀中的人双目有些呆滞。   宴清禾眉眼微动:“小七……”   他的手臂不由地用力,像是要紧紧抓牢些什么,鱼忘时似乎感觉到了痛意,才缓缓抬头看向他。   待到辨认清了宴清禾的脸,他无力地张唇:“六师兄,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了,一定要勤奋努力!!天天开心!! 第76章   喃凤 何处为家   公主不想小矮人伤心   如羽毛飘落的声音, 却像是一记重锤,听得人揪心。   宴清禾道:“不会。”   他雾蒙般的眸子满是温柔,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永远不会, 小七相信我, 好吗?”   鱼忘时怔怔地看着他, 像是失去了反应。   宴清禾低语道:“不管你是谁,有没有魅骨, 对我来说都没有分别, 你永远是我的师弟, 我不会伤害你一分一毫……”   鱼忘时手指抓着他的衣袖,悄无声息地收拢。   注意到他这个变化, 宴清禾眉眼稍霁,眸色更深:“小七,我……”   “宴清禾!”   少年突然打断他,“不要再假惺惺了,你们万回宗欺瞒了他这么久,而你一直知晓内情, 却任由他在宗门内遭受冷眼,现在才开始假仁假义地扮好人,不觉得太迟了吗?”   宴清禾神色骤然冷冽。   “我们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来评论。”   段怀啼双目只是盯着鱼忘时,神色冷怒:“把他当做工具一般使用的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鱼忘时脸色惨白, 双唇更是紧闭。   宴清禾眉头轻蹙:“小七, 我带你回去。”   段怀啼冷眉相对:“我说过, 谁也不能带他走。”   直到鱼忘时微哑的嗓音响起:“你们有问过我的想法吗?”   两人身形同时一顿, 看向他。   鱼忘时脑袋低低地垂着,视线一直盯着地面,似乎不想对上任何人的目光。   宴清禾喉头一紧:“抱歉,我一时情急忽略了你的感受,小七,跟我回家好吗?”   家?万回宗是他的家吗?   鱼忘时脑子里一片迷茫,半晌,他才静声道:“我现在不想回去。”   宴清禾眼眸顿时黯淡,但手中的力道未松,他轻声道:“不想回万回宗也没关系,你可以住在外面,随你喜欢,怎样都好,好吗?”   鱼忘时沉默了一瞬,仍是摇头。   “我现在哪里都不想去,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可……”   “我没事的。”鱼忘时抬起了头,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六师兄,你不必担心我,我没那么脆弱。”   宴清禾怔了一下,忽觉眼前有些恍惚。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年少的鱼忘时,初来万回宗之际时,眸子里全是局促不安,后来胆子大了点儿,便会跟在他身边,他自会护着,一护这么些年,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不再需要自己的保护。   宴清禾垂下了眼,遮住眼中的黯淡。   “你若不愿跟我回去,我自不会勉强。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说罢,移到不远处的段怀啼身上。   后者也正看向他,脸色冷然且严阵以待。   宴清禾没有错过他的眼神,但现在还不是时机,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先处理。   比如,五长老。   以往那些小打小闹的算计,他看在掌门师兄的面子上,便容忍了,但这一次,已经触碰到了他无法容忍的底线。   在宴清禾和段怀啼同时出现之际,五长老便知今日的算盘算是落空,这两人一个看似温良乖顺,一个看似淡然如清禾,实则都是疯子,他对上两个疯子只会吃亏,便趁那两人无暇顾及他时,悄然离开了。   回程的路上,五长老越想,越觉得忿恨,不甘,这次没能杀掉鱼忘时,还欠上了壁扶圭一个人情。   正想着,一道青衣身影便拦住了他的去路。   五长老脸色一白。   ……   另一边,五长老虽然离开,但九尾蛟蛇仍然在被蛊虫干扰,鱼忘时便给施了个术法,没有五长老驱使,这些蛊虫好对付了很多。   他低头很仔细地替九尾蛟蛇清理着身上的蛊虫,哪怕蛊虫爬到了他手上,也像是没有感觉到。   另一只手却很快地拂去了蛊虫,用术法抹灭。   “别再弄了。”   鱼忘时愣愣的,任由段怀啼拿出张手帕,替他擦拭手背。   段怀啼的动作很轻柔,但还是能感觉到那只手掌在微微颤栗。   “师尊。”   手背被覆盖的温暖传到手心,鱼忘时抬起头:“我好像真的没地方去了,你应该不会这么着急让我走吧。”   段怀啼抿唇:“不会,师尊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   鱼忘时笑了一下:“那就好。”   其实在脑海里偶尔闪过祖师爷的画面后,他已经隐隐有些猜测,只是,终究不及亲耳听到,想象得到证实的那一刻来得震撼。   不过……   虽然他一直待在天邪宗内,但也知道天邪宗如今战事不断,无暇顾及其他。   “你怎么会回来?”   “因为……我想到了那天的故事。”段怀啼顿了一下,“我想,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公主一定不想小矮人伤心。”   鱼忘时轻轻眨了下眼。 第77章   喃凤 前尘往事   他把徒弟养歪了   夜色如墨, 屋子里只点着一豆烛火。   这里是天邪宗的另一处分舵,之前那处分舵的位置已经被万回宗的人发现,自然不能再用。   段怀啼刚到此处,此处的分舵主便立刻赶来迎接, 请他前去商讨天邪宗的要事。   毕竟天邪宗如今与万回宗正邪两大宗门正在交战, 琐事不少, 而灼耀这两天却不见踪影,宗门内的事务都等着段怀啼拿主意。   “灼耀还没有同你联络?”   “没有, 邪主一直不知所踪。”   若换作是之前, 段怀啼马不停蹄也要前去处理, 然而今日,尽管他对万回宗的厌恨更深了几分, 但也不能不顾忌鱼忘时的状况。   “既然灼耀不在,就先停下战事。”   说完,不顾分舵主的欲言又止,便离开了。   鱼忘时喝了药,这会儿正是药效发作昏昏欲睡之时。   他在软榻上睡着了。   鱼忘时做了个梦。   梦中,五长老冷言冷语地嘲讽他不过是一个身怀魅骨的工具, 就算被祖师爷领回来,收为弟子,也只是为了等到他长成之时取骨,为宴清禾解除寒症而已。   鱼忘时不相信,跌跌撞撞地去找宴清禾,宴清禾扶住了他, 手指很凉很紧, 握着他的肩膀。   他低声说:“抱歉, 小七,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用你的命来治病,瞒着你只是因为我希望你能过得舒心一些……”   然而,鱼忘时却听不进去,想到宴清禾偶尔的刻意疏远,想到祖师爷看向他的意味深长的眼神,想到师兄们的冷眼,同门的猜忌怀疑,还有他无论怎么刻苦也无法精进的修为……   他说他想要出去走走,宴清禾抓着他的手更紧了,但最终,他也只是说了一个「好」字。   “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鱼忘时离开了万回宗,离开时只有段怀啼一个人跟着他。   “这里让师尊不开心,我们就不再待在这里。”   “留在万回宗,你的修为才能提升,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师尊又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少年不在意地笑了,“我想跟着师尊,师尊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鱼忘时看着这样的笑容,哪怕心中沉闷苦涩,竟也觉得心神意动,鬼使神差的,他点了头。   后来每每想起,他又觉得自己有些自私,段怀啼天资聪颖,根骨绝佳,跟着他只会糟蹋了自己的前途。   可是,他太孤独了,这个时候还有人愿意陪着他,他哪有力气推开。   鱼忘时只能暗下决心,绝不能耽误了段怀啼,因此,离开万回宗之后,他就带着段怀啼四处历练。   好在段怀啼本就勤于修炼,修为也没有落下,他这才放下心来。   唯一让他觉得有些困惑的是,少年在万回宗内缠他便缠得紧,如今缠他就更狠了。   除了需要一人打坐修炼之外,其余时间几乎都对他寸步不离。就连偶尔去处理扰乱附近山民的邪祟都得拉着他。   尤其是每每结束之后,那些年轻的山民止不住偷看鱼忘时时,段怀啼更是直接敛了笑容,不着痕迹地抓起鱼忘时的手。   鱼忘时想,大概是少年幼年丧失双亲,对身边离得近的人难免想要更亲近一些,也就随着他去了。   直到有一日,段怀啼夜里修炼淋了雨,生了病,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又觉得冷,钻进他怀里,手脚都缠着他还觉得不够,迷迷糊糊地吻了他的唇。   鱼忘时脑子空白了一瞬,随后想要推开他,然而段怀啼病是病了,可力气却大得离奇,他紧紧抱着鱼忘时的腰,就在鱼忘时以为他或许是把自己当成他的娘亲了,少年含糊地吐字:“师尊……别推开我。”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鱼忘时唇舌间都染上了不属于他的气息,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满脸通红地下了榻。   那之后的几天,鱼忘时都借口有事去山下,实则是不知该怎样面对段怀啼。   他辛辛苦苦立志要养好的徒弟,好像养歪了。   然而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逃避了几日,还是要回去。   几日不见,段怀啼功也没练,垂着头坐在地上像是只被遗弃的小狗:“我还以为,师尊不要我了。”   鱼忘时心里一紧:“没有不要你,只是……有事。”   此时他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段怀啼那天只是头脑发热烧糊涂了,根本就不记得了。   可少年抬起头看向他,目光熠熠生光,“师尊的意思是,我以后除了可以抱师尊睡觉,还可以亲师尊吗?”   鱼忘时耳根一烫:“当然不可以!”   少年眼神顿时落寞,但视线仍是紧紧地盯着他:“为什么?”   他的目光灼热又真切,鱼忘时根本不敢对视。   “因为……我是你的师尊。”   “那又如何?”少年语气毫不在意,“跟身份有什么关系,我喜欢师尊就够了,还是说,你很讨厌我?”   鱼忘时答不上来,却忍不住回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讨厌吗?   好像也没有。   只是觉得很热,段怀啼的唇舌都很热,连带着他的身体也热得不像话。   “总之,不可以就是不可以。”鱼忘时按捺出狂跳的胸口。   段怀啼眼神落寞,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咬牙道,“我会向你证明,我不比宴清禾差劲,宴清禾能做到的,我也能。”   那之后,鱼忘时就刻意与少年保持着距离,白日里不可以时时见面关怀,夜里更是不可以同榻而眠,哪怕少年再怎么失落,也不能心软。   既然养歪了,就要掰正过来。   不过在这期间,鱼忘时也没忘记少年来到万回宗的目的,习功法,杀灼耀,替父母双亲报仇雪恨。因此功法要给,一天可以见一次面,偶尔待在山上无聊,也要去山下的市集逛逛。   这天山下的小镇里不知在过什么节,正值春日,山花开得烂漫,男男女女结伴出游,很是热闹。   周围都是欢声笑语,气氛使然,鱼忘时一时之间也忘了之前给自己制定的规则,他跟段怀啼肩抵着肩,被段怀啼拉着在街上四处逛。   自从入了万回宗之后,他便很少来过凡间,更别提这么轻松自在地游玩了,没一会儿,乾坤袋里就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手上也拿着吃食。   段怀啼则负责结账,拿鱼忘时腾不出手拿的吃食,除此之外,还有人向他问花卖。   鱼忘时走到远处,发现人没有跟来,就见段怀啼面前有个娇俏的少女满脸羞涩。   他愣了一下,随后猛地反应过来,难怪一路上遇到的几乎都是年轻男女,他们不是卖花的,而是……赠花示好。   似乎是察觉到了鱼忘时的目光,段怀啼朝他这边看了过来,鱼忘时连忙移开眼,装作去看旁边的彩灯。   不一会儿,段怀啼朝他走来,手里多了几支花。   鱼忘时余光瞧见了,心想,这才不过一个月余,就收下别人的花,嘴上还说什么喜欢。   他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梅花糕。   回去时,段怀啼手里的花由几支变成了一大把。   花开得极好极艳,他怎么看都不顺眼。   直到,少年把扎好的花束拿到他的眼前。   鱼忘时呆了一下后,压了一晚上的闷气涌上来。   “你是想炫耀吗?”炫耀他偶尔出个门就能收一大把花,而他一朵都没有。   “不是……”   段怀啼眨眨眼,被凶得有些委屈,“我买的,送给师尊。”   “呃……”鱼忘时顿住,后知后觉地感觉脸上一片火辣。   花开得极好极艳,他没舍得退回去。   鱼忘时想,他也歪了,那就一起歪吧。 第78章   喃凤 秘密暴露   双修   日子一天天过去, 段怀啼的功力也精进不少,转眼便到了历雷劫的时候。   只是金丹期的雷劫,鱼忘时并没有过多担心,然而心绪却莫名地不宁。   一名同为元婴期的邪修找上了他, 眼露精光, 言语轻浮。   鱼忘时听他叫自己一口一个美人, 心中不快,便出手教训了他一顿。   邪修不敌, 但却污言秽语不断, 扬言从了别人不如从了他, 至少他懂得怜香惜玉,还懂得用双修之法来增进两人的功力。   这些话正好被渡劫回来的段怀啼听到, 少年黑着脸提剑将邪修赶走。   鱼忘时本没有放在心上,然而没过多久,又有人找上了他们。这一次除了邪修,还有平日里伟岸光正的正派。   他们全都用贪婪且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鱼忘时,并且透露出了两个字:魅骨。   鱼忘时浑身一震。   这次来的修者们虽然人不少,但修为并不算很高, 段怀啼便能应付,之后就带着鱼忘时换了处居住所。   可是,他身怀魅骨的秘密暴露了。   这个消息对于天下间那些一心想走邪道的修者来说有多大的诱惑力,可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只有……   “是万回宗。”   段怀啼寒声道,“一定是他们泄露了消息。”   他紧紧地抓着鱼忘时的手臂,都忘了收敛着力道, 鱼忘时发现了他的反常, 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毕竟, 段怀啼的母亲便是因为魅骨而遭到修真界的掠夺而亡。   他在害怕噩运再次在鱼忘时身上重复。   鱼忘时对他道:“不会的, 我会保护好自己。”   段怀啼看着他,然后一把将他抱入怀里。   “不,我会保护好师尊。”   这次之后,段怀啼修炼得更加勤勉了。   以往他还会趁着修炼之余,借机来鱼忘时跟前缠一缠他,如今连这样的空隙都没了,好几次鱼忘时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段怀啼回来了,可他也只是在轻吻了下鱼忘时的唇畔后,又离开了。   鱼忘时也想努力,可他努力换来的成效太低了。   他能达到元婴期的境界,多亏了宴清禾为他寻来的灵丹妙药,今后再想突破,不知道要有何等的机缘。   可段怀啼修炼得如此辛苦,他实在心疼。终于这一日,在段怀啼深夜回来之际,鱼忘时提出来思虑多时的双修。   段怀啼听完先是一愣,而后严词拒绝:“我怎能把师尊当做最下等的鼎炉来修炼!”   “不是鼎炉。”鱼忘时扭开了脸,“这是最适合我的修炼方式。”   而且他身上还有封印,也需要将封印破除,才能恢复正常修炼的速度。   段怀啼沉默下来。   鱼忘时原本就有些难以启齿,见他不说话,心下更是止不住的羞恼,“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去找别人。”   却被揽住了腰,后背抵着对方起伏得有些乱的胸膛,段怀啼将下巴埋在他颈间,低低地道:“没有不愿意,我是怕……师尊日后会后悔。”   会后悔吗?   鱼忘时没有出声,却反身亲上少年的唇,而后者顿了一下后,以更热烈的吻回应着他。   事实证明,双修果然是最适合鱼忘时的修炼方式,双修过后,他体内的灵力都在以幅度明显的速度增加,而他只需要将这些灵力转化为自身的修为即可。   除了有一点,身体格外的疲累。   鱼忘时整个人窝在软榻上,满室的春光掩在一条薄被之下,半撑着眼皮,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才闭眼小憩了一会儿,段怀啼便靠了过来。   此时的少年已穿戴整齐,模样温和无害,全然不似方才在榻上掐着他腰肢的凶狠样儿,他体贴地替鱼忘时按了按腰,亲昵地蹭了蹭鱼忘时的耳珠,然后告诉鱼忘时他已经将体内的灵力全部转化为修为了。   言下之意是,他又可以了。   鱼忘时闻言眼皮子一颤,正想要不要装睡算了,可双修是他提出来的,怎么能进行到一半又打退堂鼓?   于是,他视死如归地睁开了眼。   这一回比头一回的时间更长,头一回段怀啼还有些生疏,如今已然轻车熟路,相比较鱼忘时浑身软绵无力,他却神采奕奕,不知疲倦。   几番折腾下来,鱼忘时算是明白了,不双修,累的是段怀啼,双修,累的是他。   不过好在段怀啼修炼的速度更快了,转眼,段怀啼已然突破了元婴。   每次雷劫,必然会引来不速之客,因此鱼忘时这次将居所定在昆玉墟。   一来他发现这里的灵气充裕,非常适合楠枫修炼,二来这里的灵气屏障对他来说几乎没有影响,然而对于一般的邪修来说,却是寸步难进。   可这一次来的,是玲珑阁阁主壁扶圭。   他的修为完全不在鱼忘时之下,更何况他好用蛊虫,手段奇巧,鱼忘时与他缠斗之间,已经落了下风。   壁扶圭看他半晌,眼神晦暗不明:“果真是个难得的大美人,你放心,将你做成收藏品之前,我定然会好好疼爱你一番。”   鱼忘时冷冷看他,却不知自己此时不似厌,反似诱。   他初尝雨露,本就明媚的眉眼更加潋滟,肌肤胜雪,乌发似鸦羽,唇瓣如上好的红玉,打斗间额角沁出了细汗,气息紊乱,如红玉般的唇畔微微张合,像极了勾人心魄的魅妖。   壁扶圭喉间一滚,几乎控制不住想要抚摸那张脸,若是能将这样的美色捧在手中亵玩……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臂被一股强劲剑气生生砍断。   仙鹤的长鸣声响彻在昆玉墟的上空,宣示着主人的怒火。   壁扶圭脸色一变,不甘心地看了鱼忘时一眼,却只得化作一溜烟离开。   宴清禾没有追去,而是选择去扶鱼忘时,却在那刹那目光死死地盯着鱼忘时,语气陡然一冷:“是谁!”   鱼忘时疼得皱眉:“六师兄,你抓疼了我了?”   宴清禾周身遍布着一股严寒冰冷的气息,一眼便看出鱼忘时身上的封印已经被破,美得惊心动魄。   却不是为他。   宴清禾眼皮轻颤。   是谁,谁碰了他的小七。   “师尊……”   不远处,段怀啼成功渡完雷劫,察觉到此处有打斗的气息后,便立刻寻来。   宴清禾如冰刀雪雨的眼神扫过去,眼中有如狂风翻腾。   他抬手便是一掌,毫不留情。   “六师兄,不要!”   段怀啼刚刚渡劫,体内灵力不稳,还未来得及防御,硬生生挨了这一掌,口吐鲜血,却是不慌不忙地爬起来,冷然道:“放开他。”   宴清禾浑身像是结了一层冰霜,他杀了眼前的少年都是轻的。   半晌,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问:“小七,是他强迫你的吗?”   鱼忘时被他握得手腕生疼,额上细汗不断,“不是你想的那样,六师兄,你先放开我。”   宴清禾像是没听见,或者说,他只听见了前面那半句。   他的小七,在维护别的男人。   那个掠夺了他的男人。   宴清禾从未像现在这般仿佛没了理智一般,甚至失了他引以为傲的道心,不想问缘由,也不想分对错,只想将眼前的少年捏碎。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出手,只是将鱼忘时带走,驾鹤离开。   念着鱼忘时的心结,他还是没有将鱼忘时带回万回宗,而是一处不知名的山庄。   鱼忘时摔在一张金线绣制的暖被上,刚撑起身子,便对上一双如冰的双目。   此时的宴清禾,早已失了平日的风度,淡然、令人可望不可即的崇高,只留下令人畏惧的阴沉和可怕。   这眼神让鱼忘时一下子想起了无数次被那些邪修注视的目光,他往后缩了一下。   “六师兄,你要做什么?”   黑发铺在金丝暖被上,毫无血色的雪白面孔陷在鸦羽之间,仿佛无声的蛊惑。   宴清禾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这一离开,便是三天之后,鱼忘时才又见到了他。   再次相见,宴清禾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他对鱼忘时道:“小七,跟我回万回宗。”   鱼忘时仔细看了看他,轻声开口:“我不想回去。”   “你放心,我已经将五长老处决了。”宴清禾说道,眼神闪过一丝果决,“他胆敢到处宣扬你的事,置你于危难当中,就该知道这样的下场。”   还是一如既往维护他的六师兄,可鱼忘时却总觉得他身上多了些什么。   鱼忘时揣度着回答:“我如今,怕是不适合再待在万回宗了。”   “是因为段怀啼?”宴清禾嘴角浮起一丝笑。   鱼忘时越看他越觉得奇怪,想要忍住但还是没忍住,“六师兄,你从前不会这样笑。”   “是么?”宴清禾笑了,“我的小七,从前也不会待我这般生疏,连我碰你一下,你都要避开。”   鱼忘时默默别开眼,却被宴清禾捏着下巴,强行对上他的脸。   宴清禾的手指很凉,凉入骨,鱼忘时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小七,你在怕我?”不是疑问,是肯定。   “没有,我……”   宴清禾眼神幽幽道:“难道我碰不得你,只有段怀啼能碰?”   鱼忘时咬着唇,不再说话。   他直觉今天的宴清禾有些奇怪,仿佛跟往日换了一个人。   “怎么不说话了。”宴清禾的语气又迅速冷下来,他见鱼忘时眼神游离,手上的力度变大,“你在想谁?段怀啼?”   白玉般的肌肤很快变红,鱼忘时感觉下巴几乎要被捏碎。   好疼!   “六师兄,你放开我!”   他带着哭腔的嘶声,让宴清禾愣了愣神,然后松开了手。   “抱歉,小七,我不是故意的。”   他低声道歉,眼神清明了一瞬,将鱼忘时拥入怀里,手指抚摸着鱼忘时的长发,像无数次疼惜受了委屈的鱼忘时那般。   “别再想他好了,你再这样,我真的会忍不住……杀了他。” 第79章   喃凤 十指相扣   我们成亲吧   鱼忘时留在了山庄里, 他可以走出房门,可以做任何事,但就是不能离开山庄。   宴清禾也并不是会时常出现在他面前,有时候鱼忘时会天天见到他, 有时候好几天见不到。   鱼忘时迫切地想要出去, 然而每次只要在宴清禾面前提起, 宴清禾整个人的气质都会变得大不相同,本来还算是温和的语气也会迅速冷下来。   “不行。”   鱼忘时想起了他之前近乎失控的举动, 便不敢再提了。   宴清禾脸色这才好转,“如果觉得闷的话, 再过些日子,我带你出去游玩。”   山庄里人不多, 除了些负责洒扫和饮食的药童,只有陆元宵偶尔会来。   这日陆元宵给他带了些从凡间集市上买来的新鲜玩意儿。   彼时炉里焚香,青年身着白衣,可脸容却比衣还要雪白,如墨丝般的长发仿佛置身水里,晃荡间勾人心魂, 衣衫下一双赤足更似白玉。   陆元宵看得心惊肉跳,赶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鱼忘时浑然未觉,问他可知道山庄禁制的口令。   陆元宵说话磕磕巴巴的:“小师叔为何一定要走呢,你待在这里很安全。”   有宴清禾在,天下间几乎无人敢犯, 不会有人盯着他的脸露出贪婪痴迷的眼神, 不会有人对着他说些难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可是……   鱼忘时顿了一瞬, 才垂眸道:“我不喜欢被莫名其妙地关起来。”   “可是师尊只是为了保护你,你可知道他……”   陆元宵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却戛然而止,鱼忘时抬首看他,“什么?”   宴清禾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他不发一语,陆元宵白着脸忙不迭地离开了。   鱼忘时在想宴清禾有没有听到,或者听到了多少,整个人便被拦腰抱了起来。   “怎么不穿鞋?”   宴清禾将他抱进屋里,也不曾放下,而是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握起他的足,给他穿鞋。   鱼忘时身子有些僵硬,试图把脚缩回来。   “我自己来。”   宴清禾没有松手,反而摁住了他的腰,是不容拒绝的力道。   他轻声道:“小七,我不想弄疼你。”   鱼忘时便没再动了,由着他给自己穿鞋。   “你若是觉得闷,等再过些日子,我带你出去游玩好吗?”   见他垂眼不语,宴清禾近乎轻柔地哄他。   可鱼忘时只是道:“六师兄,你放我走吧。”   宴清禾顿住,良久才道:“小七,他保护不了你。”   他怀里的青年咬着红唇,声音很轻且坚定:“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六师兄,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的,可是,我真心……喜欢他。”   那一刻,宴清禾仿佛被定住了,好像一场无声无息的战斗,从一开始他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体内那股乱窜的寒意又开始了,这次还伴随着如火般冲撞的内劲。   宴清禾极力压制,到底是怕伤了怀里的人,他松开了鱼忘时,身形有些狼狈地消失。   之后的两天,宴清禾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再相见时,段怀啼终于突破了山庄的禁制,闯了进来。   连日来的艰辛,少年清瘦了不少,见到鱼忘时,才微微展露出了笑颜,他将鱼忘时护在身后,才冷眼跟宴清禾对视。   宴清禾站在阁楼上的窗前,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看向他们交握的双手,最终,他不发一语,目送了他们离开。   鱼忘时遥遥回头,半是阴暗光线的窗内,他看不清宴清禾的身体已然被白色的冰霜包裹,黑丝变白发,冰凉入了骨。   只是心底莫名地沉,难受。   直到被段怀啼抓在手心的手指被轻轻捏了一下。   鱼忘时看向他,少年冲他露出一笑:“师尊,我们成亲吧。”   “成亲?”   段怀啼郑重地「嗯」了一下,他认真道:“我想了很久了,我们已经双修过了,若是按照民间的习俗,师尊便是我的妻子,这亲自然是要成的。”   鱼忘时眨眨眼,脸皮烫得不像话。   这人怎么能把双修这种事随时挂在嘴边?   不过……成亲,真的要成亲吗?   段怀啼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他低低道:“成亲之后,师尊就彻底是我的了,谁也抢不走,当然,我也是师尊的。”   鱼忘时手指尖被他弄得不由地颤栗,而后红着脸点了头。   虽说已经定了成亲,然而成亲之前还有许多规矩和习俗,鱼忘时是不太懂,但看段怀啼准备得有模有样,便知他早前必定是了解过的。   “之前师尊让我下山去处理邪修,就有山民刚好成婚的。”   段怀啼带着他去山下的镇里采购了许多东西,然后回来,开始布置了之前建造的居所,用红布装饰得十分喜庆,将红烛一一点燃,还在两人安寝的石床上换上了新的红被褥,被褥上铺满了花生百合莲子这些东西。   尽管用不着,但图一个好寓意。   最着重的便是他们两人要穿的喜服。   段怀啼提前便去了城里最好的裁缝铺里订做好了,就连式样都是他亲手画的图。   鱼忘时觉得稀奇:“你还会这手?”   段怀啼眉梢眼角全是笑意:“以前跟着娘亲学过,如果不是想要尽快跟师尊成亲,我还可以自己做喜服。”   说着,他便凑过去在鱼忘时脸颊处细细吻着。   没有时间亲手做喜服自然也有想跟鱼忘时多亲密的原因,但更过分的也没有了。   一来实在忙碌,二来段怀啼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是成亲的前几天新人都不能行鱼水之欢,否则会不吉利。   所以即便他弄得自己气息紊乱,最后也艰难地克制住了:“真想快点成亲。”   鱼忘时失笑,抬手掐了把他的脸。   成亲那日秋高气爽,山上的红枫一红红满山。   山民们平日里受了他们不少恩惠,得知他们要成亲的消息后,也自发前来恭贺。   孩童们围着鱼忘时拍手欢笑,有人前来观礼,鱼忘时是极高兴的。   知道鱼忘时喜欢,段怀啼也没有赶人,只在鱼忘时头上盖了张红盖头,在他耳边低语:“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看见师尊的模样。”   鱼忘时想到自己的情况,也确实不宜抛头露面。   一切都其乐融融,司仪的高喊,孩童稚嫩的笑声,妇人的称赞和祝福,以及交拜完,段怀啼的手重新握住了他的,十指交扣。   他听见少年很轻很欢喜的笑声:“师尊是我的新娘了。”   礼成。   变故也在这一刻突然降临,鱼忘时头上盖着红盖头,他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空气像是被凝固住了,周围静得出奇,欢笑祝福声静止了,孩童的声音也消失了,只留下秋风的寒意。   明明是金秋时节,怎么会这么寒呢?   鱼忘时感觉到身旁的少年身体有些紧绷,但他仍是用手臂将鱼忘时护在怀里。   他掀开了盖头,见到满地的山民尸体,跟山上的红枫一样的颜色。   灼耀勾唇:“听说你也有魅骨,很好。”   段怀啼对他恨之入骨,此刻也只是极力克制,他转头对鱼忘时露出微笑,“师尊,你先离开,我待会儿就来找你好不好。”   “不好。”鱼忘时道。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   灼耀对鱼忘时道,“我只要你身上的魅骨,只要你跟我走,我就放过他如何?”   “你休想。”   还没说完,段怀啼便已冷冷地打断他。   鱼忘时安抚性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他不会独自逃命,也不会为了保护段怀啼而选择向灼耀妥协,这只是对少年的侮辱,会比让他死还难受。   他们会共同面对生死的困境。   段怀啼是修道的天才,假以时日,他未必不能超越灼耀,可是,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了。   这时的他,尽管已经在很刻苦很努力地修炼,仍旧不是灼耀的对手。   但是致命一击,有人挡。   弥留之际,鱼忘时眼前的景致变得格外遥远,视野也开始模糊,由白茫茫一片变得红蒙蒙,段怀啼那张漂亮的脸在他眼里像是破碎了一般,拼凑不出一个完成的表情。   唯一的知觉还是灵敏的,因为他能感觉到触碰他脸颊的手指正在颤抖不已,有温热的水珠滑落到他的眼帘,沾湿了他的眼睫,他被弄得睁不开眼。   他试着张开唇,发出微弱的声音。   “你要……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可是他始终没能听到段怀啼的回答,只有无边的困倦向他袭来,迫使他离开怀里贪恋的温暖。   最后的最后,他似乎听见了仙鹤长鸣的声音。 第80章   喃凤 时间逆转   只要他爱的人能活   宴清禾终究是来迟了一步, 他心心念念的人儿没了气息,身上大红色的喜服跟少年的绞在一起,融为一体。   一口心头血从嘴角毫无预兆地溢出。   段怀啼紧紧将鱼忘时抱在怀里,不知道过了多久, 久到怀里的人早已冰凉, 他才缓缓地动了一下, 恢复了感知一般,从眼角滚下一滴血泪。   他的新娘, 不在了。   段怀啼没有将鱼忘时掩埋, 也没有将他的尸身交给前来讨要的宴清禾, 而是用了特殊的方法保存得完好无损。   之后,段怀啼消失在了修真界, 宛如人间蒸发。   再次现身时,段怀啼一身缟素,杀上了天邪宗,大败灼耀之后,他没有将天邪宗赶尽杀绝,而是收为己用, 成为了新的邪主。   天邪宗开始了大开杀戒,那些曾对鱼忘时的魅骨起过歹念,追杀过鱼忘时,甚至还试图前来盗取鱼忘时尸身的人,都被粉身碎骨,神魂泯灭。   就连鱼忘时的师门万回宗也没有放过。不管是万回宗收留鱼忘时的起因, 还是万回宗泄露了鱼忘时魅骨的秘密, 这两个原因都够段怀啼将其灭门好几回了。   一时间, 修真界掀起了腥风血雨, 不管是邪道还是正道,全都惶恐不安,整日担惊受怕。   没人知道段怀啼如今已到了何种境界,唯一被正邪两道视为可以破局的万回宗六长老宴清禾却因为寒症之苦终日闭门不出,传言他在十年前因为强行用修为压制寒症便已走火入魔,之后不知遭受何种打击身体每况愈下。   整个修真界,竟无一人是段怀啼的对手。而段怀啼近日又开始搜寻各大门派的秘术,尤其是转生之法。   倘若能献上转生之术,便可免其一死。   无论是为了活命,还是为了讨好如今的修界第一人,无数人开始找寻转生术法。   没过多久,倒真有人拿出了一门上古秘术,扬言有奇效,并且可以以命担保。   然而结果还是失败了。   段怀啼因此大怒,下令将其人及其背后宗门全部剿灭,不留一个活口。   而后,他看也不看那跪地痛哭求饶的修者,转身进了内室。   内室里檀香阵阵,鱼忘时穿着素里喜爱的月白色衣衫,双手交叠躺在铺得厚厚的软榻上,满头青丝垂在肩头,肤如凝脂,长睫微垂,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如果不是他安静的鼻翼毫无声息。   段怀啼的表情从生冷僵硬迅速柔和下来,如往常一般执着鱼忘时的手,在上面落下轻轻一吻。   “师尊不要睡了好不好。”   可沉睡的人不语,就像是没有听见他的低泣。   ……   段怀啼去了趟昆玉墟,听闻昆玉墟的最深处有神兽凤凰镇守着一种天地神物,名唤时间石,掌控着这世间的时序。   那一日的昆玉墟天地失色,风雨如骤,神兽凤凰被折断了翅膀,奄奄一息地倒在湿润的泥土中,看着满身是血的少年爬向破碎的高台,取下时间石,逆转了时间。   凤凰尖声诅咒:“你一定会受到天道的惩罚,你一身神力将化为虚无,你所爱之人将会避你如蛇蝎,你终将在天雷之下,化为靡粉,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那又如何?”   少年用最后一丝气力擦掉嘴角的鲜红,缓缓笑了,“我只要我爱的人能活。”   既没有转生之法,那他便逆转时间,让一切重来。   无边的雨幕将他淹没,朦朦胧胧之间,段怀啼仿佛看见了青丝缠绕在他手中,如绸缎般滑腻,他拼尽全力想要握住,抬眼,对上秀美青年忌惮又畏惧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这里对应文的开头 第81章 阴冷地宫   他觉得很愧疚   “师尊, 你怎么还在睡?”   “师尊,山下的春花又开了,你一定很喜欢。”   “这里的灵兔也不比师尊以前养的差,活蹦乱跳地满山跑, 前些日子还啃食了不少我种的药草, 念着师尊喜欢, 我才忍着没有将他们杀掉。”   “还有这些仙果树,好些都是我亲自培育的, 一年四季果实不散。”   “师尊……”   那声音低低柔柔, 向心爱之人诉说着盼望, 到最后泫然若泣。   温热的水珠从他的脸颊滑落,滚在怀里青年的手背上, 大片的皮肤像是被火灼一般泛起疼痛。   鱼忘时想要抬手去拂,手指却仿佛被千万斤重的石头压住,让他动弹不得,他想要出声安慰那人。   可他张不开口,只能像根毫无生息的木头一样, 作不出任何回应。   石头压在了他心口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鱼忘时终于挣破了桎梏,推开了石头。   他睁眼,却发现眼前朦朦胧胧一片,似乎有水光挡住了视线。他抬手去擦, 擦了个空, 才缓缓伸向自己的眼角, 那里温热一片。   鱼忘时看着指尖的水珠, 表情比落泪还难看。   是梦吗?不,不是。   脑子里有个极快的声音反驳了他。   这一定不是梦,这就是真实。   可若是能选择,他却宁愿那是一场梦。   门外传来了「咔咔咔」的脚步声,让鱼忘时猛地清醒过来。   他记起,他现在是跟随着段怀啼来到了天邪宗的另一处分舵。   天邪宗。   鱼忘时身侧的手指不由地握紧,但想到门外正向他走来的人,五指又有些放松。   “段怀啼……”   鱼忘时喊出这三个字,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可走入烛火中的人不是段怀啼,而是……灼耀。   鱼忘时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再次紧绷。   “别过来。”   灼耀脚步一顿,他挑挑眉,似乎有些讶异鱼忘时的反应。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好像是我天邪宗的俘虏?”   鱼忘时眉头皱起,看他的目光除了身体下意识的紧张,还有深深的厌恶和恨意。   “这不是一个俘虏应该有的眼神。”灼耀道。   鱼忘时闭了闭眼,告诫自己这个时候不能与灼耀硬碰硬。   他进天邪宗以来,灼耀未曾找过他麻烦,也许是因为段怀啼的缘故,而如今段怀啼不在。   可按照段怀啼的性子,就算他不在,也会让九尾蛟蛇看守。   不对……   鱼忘时再次睁眼,他方才陷入睡梦之中,又因为梦中所见心神紊乱,竟一时忘了查探周围的情况。   仔细一看,他所在的这个屋子跟他来休息的屋子长得很相似,但却在墙壁的那边竖有一架很大的屏风。   屏风很陌生,之前他并没有见过。   这不是段怀啼给他安排的屋子。   尽管对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没有了任何印象,鱼忘时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想要干什么?”   灼耀不答,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又笑起来:“你身上有魅骨是吧?”   鱼忘时眉眼一颤,仿佛见到了梦里的灼耀对他勾唇,“听说你也有魅骨,很好。”   门外再次想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脚步声,紧接着是叩门声,天邪宗的弟子急匆匆地问话。   然而灼耀却没有回答。   鱼忘时这时反应过来,应当是段怀啼在找他,立马张口欲应,但灼耀赶在他开口之前用术法封住了他的声音。   然后在天邪宗弟子进门之前移开了那家屏风,带着鱼忘时跳进了暗道。   鱼忘时在见到灼耀的那一刻,便发觉自己周身的灵力似乎被封住了,可灼耀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好歹也是元婴期的修为。   很快,鱼忘时便知晓了原因。   他看到了天邪宗分舵的舵主,而这名舵主之前为了讨好段怀啼,甚至亲自煎了药给鱼忘时送来。   “邪主。”   这名舵主朝着灼耀恭敬地低下头,“如今段怀啼安插了人手守在各个出口,短时间内怕是不好出去。”   “嗯……知道了,你继续拖住他,只说没有见过我便是。”   “可……这样怕是瞒不了多久,段怀啼找不到人迟早会拿我出气。”   “慌什么……”灼耀似笑非笑,“其他分舵主纷纷效劳于他,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他们倒是会见风使舵。”   那名分舵主立马跪地高呼:“属下对邪主忠心耿耿,万死不辞,只是属下实在不懂,为何邪主要现在将这人掳走,如今我们与万回宗的战斗还没有取得完全胜利,现在跟段怀啼反目是不是为时过早?”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灼耀脸色沉下来,分舵主知道他阴晴不定的脾性,不敢多劝,立马闭了嘴离开。   等到灼耀终于停下来,鱼忘时已经到了一处地宫,地宫内阴风阵阵,格外幽冷,衬得两旁的油灯左右摇曳,地上拉长的影子犹如鬼影。   而在地宫的深处,似乎还有一道人影。   那人青衣黑发,似拢住满身寂寥。   鱼忘时瞳孔一缩。   竟然是……宴清禾。   听到脚步声,宴清禾缓缓睁开眼,在看到鱼忘时的那刻,淡漠的表情乍然变化。   “小七……”   他喊完这一句,忍不住起身,但还没动作,就轻声咳嗽了起来。   灼耀见状不由嘲笑:“宴清禾,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说罢,他这才解了鱼忘时的禁言术。   “六师兄……”   鱼忘时发觉宴清禾此时的状态很不好。   “我无碍。”   似是知晓鱼忘时心中担忧,宴清禾抬首安慰他,但很快被灼耀戳破。   “呵,为了早日出关,你竟强行压制你体内的寒症,如今即将遭到反噬,这叫很好?”   是了,无影宗一战之前,宴清禾便为了寒症一事而闭关,也许,正是因为他被掳进天邪宗,六师兄才会提前出关。   面对灼耀的嘲讽,宴清禾没有回答,而这显然激怒了灼耀。   “不说话也没关系,堂堂万回宗的六长老如今落在我手里,我想想要用什么法子来对付你,才能报复那个老头子对我所做的一切。”   鱼忘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老头子是祖师爷。   “可你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实在难看,不如这样吧……”   灼耀话语一转,目光落在鱼忘时脸上,“我当着你的面杀了他,取下他的骨给你治病怎么样?”   宴清禾这次回了他,是声音轻缓却坚定的两个字。   “你敢!”   灼耀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为什么不敢,宴清禾,你现在拿什么跟我斗?”   笑容没有多少得意,但却格外渗人。   宴清禾脸色依然平静,抬起眼与他对视,“我说过,你若是为了当年师尊对待你的不公而怨恨,尽可以来找我报仇,但小七他……他不比你好过多少,他是无辜的,与此事无关。”   灼耀慢慢收敛了笑容,“好一幅疼爱师弟的好师兄模样,那我便等着看,你到底能不能忍得住。”   他丢下这一句,便离开了地宫。   而他一走,宴清禾便再次低低咳嗽了几声,然后抬头对鱼忘时说道。   “小七,坐过来。”   鱼忘时动了动脚,却又停下。   宴清禾缓了一下,低眸道:“你还在因为我瞒你的事怪我。”   “没有。”   鱼忘时闻言立马摇头,他迟疑了下,还是抿唇走了过去。   “我没有怪六师兄,我只是……”   觉得很愧疚。   他当时只想着找个法子进天邪宗,却害得六师兄为他提前出关,否则……以六师兄的实力,怎么会落于灼耀之手。   无论是在前世还是今生,宴清禾总是在为他而奔波。   宴清禾见他走来,眉头微微舒展,待给他把完脉,脸色又是一凝。   “是暂封灵力的药。”   “我没事的,六师兄……”鱼忘时抽回了自己的手,“你的伤……”   宴清禾每轻咳一声,都让他多一分不安。   他知道寒症对于宴清禾身体的摧残,但没想到会因为他导致……   “不是你的错,”也许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宴清禾语气放缓,“是我错估了五长老的野心,他竟暗中跟灼耀有所勾结。”   鱼忘时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话而好转,而且他也想起前世也是因为五长老散播了他的事才招来追杀,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不想宴清禾再分心。   地宫里阴风阵阵,冷得刺骨。   鱼忘时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下,披到闭目调息的宴清禾身上。   他现下也帮不上忙,只能等体内的药效过去,还有……段怀啼,段怀啼应该已经发现他不见了,但愿他能早点察觉灼耀也在这个分舵里。   鱼忘时心里乱糟糟地想着。   他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还去想灼耀临走之前说的话里的含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宴清禾身上发生了异样的变化。   他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层青霜下,周身还散发着白雾,脸色苍白如雪,连眉都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鱼忘时顿时反应过来,宴清禾的寒症再次发作了。   可他现下毫无灵力,连帮宴清禾护法都做不到。   鱼忘时心里着急,可没等他走过去,就听到宴清禾压抑着什么的声音响起:“别过来……”   鱼忘时只好停下来,但没过多久,宴清禾便从嘴角溢出了一丝血。   寒症没有得到抑制,反而加重了。   鱼忘时彻底坐不住了,下意识想要再解一件衣袍,可又很快明白,尽管他的衣袍都有御寒的作用,但对宴清禾来说也无济于事。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鱼忘时咬牙想了一会儿,随后卷起衣袖,在自己的小臂上划了一刀。 第82章 走火入魔   他的力度轻了很多   鲜血瞬间冒了出来, 鱼忘时将小臂放在宴清禾唇边,宴清禾双目紧闭,已经失去了意识,鱼忘时一边分开他的唇, 一边将小臂对准。   艳丽的颜色很快将宴清禾苍白的唇染红。   鱼忘时只感觉小臂处格外寒凉, 宴清禾身体上的寒气似乎透过他的嘴唇传到了他身上, 他被冻得止不住颤抖,很快便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 鱼忘时发现自己的小臂已经被包扎好。   宴清禾坐在他旁边, 正垂眸看着他。   他好似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面色, 鱼忘时心下不由松下一口气,看来他赌对了, 他的血也有效果。   “六师兄,你感觉怎么样?”   他迫不及待的样子落在宴清禾眼眸里,使得他眸色深了一瞬。   “好多了。”宴清禾说着,目光落在他的小臂上,“小七还疼吗?”   鱼忘时立马摇头,“不疼。”   他还沉浸在他的血对六师兄的寒症也有效的兴奋当中, 但宴清禾却没多少悦色,反而一直紧皱着眉。   “小七,下次不许再这样了。”若不是他及时醒来,鱼忘时一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性命堪忧,更何况,他的症状……   鱼忘时没有说话, 但石栅栏外却传来了灼耀讽刺的笑声。   “好, 好, 不愧是宴清禾, 竟然生生挨了过来。”   宴清禾没有回,准确来说,他连个眼神都没有给灼耀。   鱼忘时虽然没有看到灼耀的脸,但也觉得灼耀的心情不是很好,因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灼耀都消失不见了。   灼耀消失,鱼忘时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忧,因为这意味着灼耀又有更多的时间去对付段怀啼。   被关在地宫的深处,他无法得知外面的情况。   同时,地宫内的阴风越来越寒冷,就好像这处地底下埋了一个千年大寒潭。   之前他没有注意到,他们所在石牢的地面上也有繁杂的阵法,似乎跟周围的冷风有关。   天邪宗的分舵处,竟然专门设下这样复杂的阵法。   鱼忘时微微拧眉,拢好了衣袍重新坐好。   若不是他体内的灵力正在一点点恢复,他怕是也承受不住这样的严寒。   宴清禾重新开始了打坐,状况比之前好了太多,这也能让鱼忘时略微放心。   可这心还没安多久,宴清禾便再次吐血,清瘦的身躯晃了晃。   鱼忘时一惊,连忙过去扶住他。待意识到可能是他的血效已经过了,没有犹豫地准备再次划开手臂。   然而这一次宴清禾是清醒的,他紧紧抓着鱼忘时的手腕,轻颤的眼睫虚弱且坚定,“我说过不许的。”   鱼忘时没想到宴清禾都这个状态了力气还有这么大,他挣扎了好几下都没挣开。   正不知所措,宴清禾却在他手背上轻轻按了一下。   鱼忘时一愣,这才迟钝地发现宴清禾的手指是温热的,并不像之前那般凉入骨。   六师兄没有发作寒症。   意识到这点后,鱼忘时心下稍安,脸上的表情却不敢有半点松懈。   他咬了咬牙,假意又挣了几下,最后看起来很是无奈地坐到了远离宴清禾的位置。   宴清禾没了支撑,整个身体又开始往后仰。   他那张如清水芙蓉的脸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而后水珠滑落,却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迅速凝结为冰。   向来清淡如烟的眉眼被寒症折磨得近乎扭曲。   宴清禾何曾这般狼狈过。   终于,灼耀出现了。   这一次,他没有站在石牢外,而是走了进来。   他视线落在宴清禾身上,表情却并没有鱼忘时想象的嘲讽和得意,而是一反常态的安静。   灼耀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没什么表情地开口:“哪怕变成这样,你也不愿意伤他?”   宴清禾双目半阖,露出的脖子颀长,却不再高高在上地只能让人仰望。   “明明只要他的血,你就可以不用这么痛苦。”   灼耀慢慢俯下身体,“只要他的血而已,你都不愿意动手,那为什么要杀我?”   最后一句,他声音骤轻了些许,但很快又冷冷地勾起嘴角,“可惜,你这个样子怎么杀我?”   宴清禾终于抬起被汗珠沾湿的眼睫,看他,他的双目隐隐泛红。   “因为……他跟你不同……”   这句话回答了灼耀的问题,却不让他满意,灼耀直起身子,俯视的眼神里透露出几分愤恨。   “好,很好,那你就看看,我是如何取下他的骨!”   说罢,他猛地转头。   那一瞬间,鱼忘时感受到了一股逼命的杀气。   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潜藏已久的预谋,到如今再也无法抑制。   其实鱼忘时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灼耀非要杀他,可眼下,他又仿佛明白了什么。   鱼忘时没有多余的时间,他甚至来不及动作,只一眨眼的功夫,灼耀便来到了他眼前,掐住他的咽喉,扼住了他的呼吸。   窒息的痛苦弥漫开,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鱼忘时听见了长剑刺穿皮肉的声音。   脖颈间的力道骤然减轻,鱼忘时看到眼前人轻颤的眼珠。   半晌,灼耀才缓缓低头,注视着胸前带血的剑尖,突然笑了。   笑声一如既往地轻佻,带着些许讽刺,只不过这次却多了几分苍凉。   他固执地转过身,看着握剑的人。   “很好。”   口中尝到了血腥味儿,灼耀滚了滚喉结,全部咽了下去。   “宴清禾你……很好……”   你不愿伤他,却可以杀我。   腰间的传音符响声打断了这诡异的一幕。   灼耀掐断了传音符,脸色格外阴沉。   略一停顿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只是在临走之前,扫了眼鱼忘时。   灼耀走得匆忙,也许是深知自己伤重,他并没有将石门关上。   鱼忘时意识到他们可以出去了,忙去看宴清禾。   “六师兄?”   宴清禾却没了方才提剑的气势,他身形一晃,就要往一旁偏去,好在鱼忘时及时扶住他。   触手冰凉。   原来宴清禾刚才并非只是做戏。   鱼忘时没有多想,就要掀开衣袖,但被另一只手抓住。   他愣住了。   宴清禾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跟方才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不同,他的面颊隐隐泛红,呼吸出来的气息也是滚烫的,就连瞳孔的颜色都变得幽深,隐隐透着一丝邪气。   一冰一热,这是走火入魔的迹象。   鱼忘时还没有作出反应,手腕处便是一凉,他感觉到一股轻微的刺痛感,随后有滚烫的气息贴上了他的小臂。   宴清禾揭开了他包扎伤口的布条,张唇吮吸。   这是身体最本能的反应,在渴望着鱼忘时的骨血。   顾及到宴清禾的身体,尽管他的动作有些粗暴,鱼忘时仍旧忍着一动不动。   可过了好一会儿,宴清禾也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在鱼忘时头脑有些晕乎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啃咬了一下。   起先力道很轻,再逐渐加重,一下又一下,鱼忘时有种自己这条小臂会被对方一口吞下的错觉,他疼得没忍住嘶了一声:“六师兄……”   宴清禾身形一顿,抬起的眸子仍有异色,似乎正在努力辨认身下的人。   “小七……”   鱼忘时以为他终于清醒了,没想到下一瞬,宴清禾重新低下头。   但这一次,他的力度轻了很多。   唇边是鲜红的血丝,使得宴清禾那张苍白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这样下去不行。   宴清禾并没有因为他的血而清醒。   意识到这点后,鱼忘时咬了咬唇,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想用另一只手推开,可还没动,就再一次被抓住。   耳边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鱼忘时努力偏过头,正好看到段怀啼骤然停顿的身体。 第83章 穷途末路   杀了他   看清那张脸之后, 鱼忘时有些涣散的意识顿时被拉拢少许,他眸子都亮了起来,可不知为何,段怀啼停留在原地, 却不肯再上前。   在对上鱼忘时的目光后, 他甚至抿了下唇。   “是我打扰到两位了, 你们继续。”   说罢,他竟转身离去。   “蛤?”鱼忘时好不容易聚拢的思维又开始懵了, 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没多久, 段怀啼那张冷漠的脸再次出现。   “就算再情不自禁也要留着命才能继续下去。”   “呃……”去而复返的声音惊动了宴清禾, 他微微偏过头,泛着红意的眸子透出几分沉凝。   “小七, 他是何人?”   走火入魔的宴清禾似乎连记忆都出现了差错。   鱼忘时没忘记宴清禾刚刚捅灼耀的一剑,眼下见他眯着眼打量段怀啼,心下一紧,赶在段怀啼开口之前说道。   “六师兄,他也是前来诛邪的正道弟子。”   “此人满身煞气,面黑心深, 怎会是正道弟子?”   段怀啼原本的脸色就很是难看,闻言更是阴沉。   鱼忘时见势不妙,强打精神想要坐起来,但他尚有些头晕,根本推不开宴清禾,反而因为他的动作, 惹得宴清禾又垂眸看他。   “小七, 你想干什么?”   说话的同时, 宴清禾抓住了鱼忘时试图举起来的另一只手。   鱼忘时原本还想试着看能不能打晕宴清禾, 而他这个举动显然已经让宴清禾起疑。   情急之下,他只能改抓宴清禾的衣袖,虚弱道:“六师兄,我们先出去好不好?我不想再待在这里。”   他在赌,宴清禾之前能因为他喊疼而放轻动作,即便失去了部分理智,应当也多少还会在乎他的感受。   “好。”   果然,听他如此说,宴清禾没怎么停顿便同意了,同时扶着鱼忘时站起身来。   鱼忘时腿脚都跪得有些麻木了,刚站起身来脚下不稳,身子虚晃了一下。   几乎是同一刻,他的两条手臂同时被抓住。   两股不属于他自己的力道,并不重,但却冰凉得让鱼忘时打了个寒颤。   宴清禾敛起眸子,如冰碴般的视线看向抓住鱼忘时手臂的另一只手,再顺着那只手对上段怀啼的脸,眼神逐渐冰寒。   而段怀啼同样不甘示弱地睨着他,但只是一眼,他的目光又转到鱼忘时的手臂上。   因为衣袖被挽起,露出了鱼忘时白皙胳膊上的伤口。   “小七,我扶你。”   “师尊,你的手……”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纷纷顿住,而后抬起目光,寒光交错。   鱼忘时夹在中间,感觉头更晕了,他将衣袖拉下来,盖住伤口。   “手没事,只是外伤。”他对段怀啼说完,又对宴清禾道,“六师兄,我没事的,可以自己走。”   如果是正常的宴清禾,听到他这样说必定会松开他,但宴清禾现在不正常,闻言,他再次将目光拉回到鱼忘时脸上,清冷道:“不行,我扶你。”   他的语气有些莫名的燥气,眼瞳隐隐又泛起红意。   鱼忘时怕因此激怒他,导致他的情况再次恶化,便用眼神示意段怀啼松开他。   段怀啼抓住他手臂的手有一瞬间的收紧,嘴唇被他抿出几分苍白,最终,他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松开手。   “别跟丢了,这里面机关错杂,一不小心就会迷失。”   说罢,他冷冷地转身。   鱼忘时不由地张开嘴唇,但又忍住了。   地宫湿冷又漆黑,段怀啼拿出照明的夜光珠,勉强将甬道照清。   这里面应当布置有机关,而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变化,在经过些许停顿后,段怀啼才会抬脚,然后刻意将脚下的路照明,防止他们因看不清而踩错。   在经过一段两边竖着石屏风的路时,鱼忘时感觉到有一股阴风格外幽冷,吹得他忍不住哆嗦了下。   而宴清禾却在此时停下了脚步,眉头蹙起:“灼耀的气息便是在此处消失……”   什么?   鱼忘时还没有听清,就见宴清禾松开他,转身朝着其中一具石屏风走去。   而就在这时,鱼忘时脚下的石板突然翻开,一股巨大的吸力涌来,鱼忘时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脚下那股力量吸了进去。   “小七——”   “师尊!”   耳边有呼啸的风声肆虐,鱼忘时控制不住地往下坠去,冷风刮得他脸生疼,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停了下来。   鱼忘时以为自己会摔得不轻,便尽力用好不容易恢复积攒的修为护住重要的部位。   但事实上,他并没有感觉到疼意,只是一阵天旋地转,周身皆被淹没。   眼前不再是地宫的阴暗景色,周围草木一新,而他似乎掉进了一个潭水里。   潭水冰冷,鱼忘时从水里冒出脑袋,想要从潭水中起来,却在游到岸边之时,感觉到一股杀意。   他似有所感,缓慢地顺着剑刃,看到岸上站着的玄色人影。   灼耀正阴寒地注视着他。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说,我拿你去跟段怀啼谈判,条件是要他在我面前自废修为,你说他肯不肯?”   鱼忘时满头发丝都被潭水打湿,水珠正沿着他的额角滑落,将他的肤色衬得苍白如纸。   这该是柔弱的、脆弱的一道身影,稍有不慎,就会被外力折断。   然而,鱼忘时却缓缓抬头,“灼耀,你应该受伤不轻吧?”   地宫虽然阴暗,但鱼忘时还能辨得清灼耀身上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虽然是深色的,但绝不似现在这般暗沉。   何况宴清禾那一剑捅得极深,几乎毫不留情。   果然,在鱼忘时说完这句话后,灼耀脸色微变,而后阴冷道,“那又如何,杀你足够了。”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鱼忘时微微往后仰,避开冰冷的剑刃,而后借着水上浮力,足尖腾空而起。   在刚刚掉下来的瞬间,鱼忘时也没有忘记打量周围的环境,这里应当还是在天邪宗分舵处境内,离那座地宫不远。不然灼耀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从地宫撤离,还没有惊动段怀啼,只是他碰巧也踩到了那个机关。   段怀啼也应该在找他,他要做的,是在这段时间内避过灼耀的杀机。   可鱼忘时突然想改变主意了。   灼耀想杀他,他何尝不想杀灼耀?   这种杀意在他恢复前世记忆的时刻被勾起,在地宫的时候达到顶峰,又在这刻复燃。   如果不是灼耀,他不可能会死,段怀啼也不会为了他逆转天道,从而受到天道的惩罚。   带着这股恨意,鱼忘时却是愈发冷静。   灼耀受的伤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在交手了几招之后,就暴露了出来。   在发现不能第一时间将鱼忘时擒获之后,灼耀就有了退意,然而鱼忘时深知,这次让灼耀跑掉,只会后患无穷。   可灼耀的修为毕竟在他之上,念及此,鱼忘时的攻击越发凌厉起来。   “你疯了?”   灼耀发现鱼忘时几乎是在跟他拼命,脸色顿时阴寒,“你以为就你这点修为,真的能杀我?”   鱼忘时不答,继续将长剑狠厉地刺过来。   灼耀低咒一声,并不想被鱼忘时纠缠在此地,然而段怀啼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地到了。   但这也是他的机会。   灼耀可以采用声东击西的方法,借以攻击鱼忘时,他料定段怀啼一定会出手去救鱼忘时,那时便是他潜逃的机会。   然而,鱼忘时却在他动作之前,冲着向他疾奔而来的少年喊道,“段怀啼,杀了他。”   那瞬间,灼耀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胸口便被一道掌劲狠狠贯穿。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是短短一瞬,他低头,看向涓涓血流正从那里流淌而出,眼前浮现的却是一道如身处雾中的清冷身影。   向来是看不清,摸不着。   最终,彻底与那清雾融为一体。 第84章 故意试探   一开始就不想放他走   看着灼耀的身躯缓缓倾倒, 最后栽倒在地上,生息渐无,鱼忘时才放下心来。   段怀啼检查完灼耀的尸体,确定他死去。   而后, 他便朝着鱼忘时的方向走去。   鱼忘时身上的外袍沾了不少血渍, 他见段怀啼脸色难看, 便主动说道:“不是我的血。”   “嗯。”   段怀啼应着声,自顾自将他的外袍脱去。   鱼忘时方才大战了一场, 此时已累得气喘吁吁, 见到灼耀终死, 便顺势靠在段怀啼的怀里,任由他解着自己衣裳的衣带。   等到他发现段怀啼解完了外袍, 似乎还想解中衣的时候,不由地将衣领拉拢,“你……想干嘛?”   段怀啼垂着眼皮,道:“师尊的衣衫全湿透了,穿在身上会很难受。”   鱼忘时脸皮一阵燥热,暗道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他掩饰性地「唔」了一声, 小声说,“那你也不能在这儿脱我衣裳啊。”   他的本意是想说这里是空旷之处,旁边还躺着灼耀的尸体,更何况,他的衣衫里里外外都湿了,要换也要换完。   可这话落在段怀啼的耳里, 便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是我冒昧了。”   他的语气变淡, 后退一步, 跟鱼忘时拉开距离。   鱼忘时还没有理解到他的举动, 又听他道,“我不该趁着宴清禾寒症发作打晕他,若是在宴清禾在此,也许就能做这件事。”   鱼忘时:“?”   “不是……我只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腰肢再次被揽住。   “但现在,我们需要从潭底上去,这下面有巨大的吸力,眼下师尊不足以抵抗,暂且忍受下我吧。”   感受到段怀啼带着他腾空而起的力量,冷风再次猛烈地刮过来,鱼忘时只得先闭上嘴唇。   久违地回到地面,鱼忘时只感觉阳光有些刺眼,下意识眯起眼帘。   他双手还牢牢地抓着段怀啼的肩膀。   但下一秒,就被对方拿了下来。   段怀啼声称他要去处理灼耀的尸体,方才他们离开潭底时,他也将灼耀的尸体用一只罐子装了进去带走,以防灼耀还有其他的复生之计。   鱼忘时:“……”行吧。   这个理由让他没有办法拒绝。   而且他方才也提到,宴清禾现在的情况应当很不好,鱼忘时也想去看看他。   与此同时,万回宗的人也知晓了宴清禾在天邪宗的下落,已经集结了人马在山下,想要谈判。   因为段怀啼一回来就去密室处理灼耀的尸体,下属思来想去,找上了鱼忘时。   来的是个生面孔,他自我介绍之后,鱼忘时才知段怀啼已经将之前的那位分舵主格杀,提拔了一位新的舵主。   “您看眼下该如何是好?”   这位分舵主居然问起他的意见,眼神略显游离。   鱼忘时心下思索,让他们前去传话,万回宗可以进来人,但只能来一个,那人必须是陆元宵。   他相信万回宗应该会同意这个条件,他们也很清楚宴清禾的身体状况。   若非如此,也不会身在天邪宗内,而陆元宵是最清楚宴清禾的用药治疗。   此为和局。   听完这个意见,新任分舵主紧绷的脸终于有了点笑容,“是,我立马让人着手去办。”   很快,陆元宵就在天邪宗弟子的带领下进来了,他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鱼忘时。   “小师叔。”   “你快来看看。”   鱼忘时示意他看看宴清禾的情况,宴清禾的面容时热时冷,这些天未曾醒来。   他提出他的血似乎也能也能压制宴清禾身上的寒症,但是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也能让宴清禾走火入魔。   陆元宵便开始潜心研究起来。   鱼忘时从房中退了出去,不去打扰。   出来后,特意吩咐:“天邪宗内所有人都不许随意进入这间屋子,更不能存心暗害。”   “是是是。”那位分舵主笑开了花,“宗主也是这样吩咐的。”   灼耀一死,段怀啼也便从副宗主变成了宗主。:лf   想了想,鱼忘时又问,“他在哪里?”   分舵主笑容更大了,立马弓着身子,热情道,“小的给您带路。”   将鱼忘时带到那处密室门口,分舵主就连连告退,生怕走慢了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鱼忘时站在门口,叫都叫不住人,只得自己研究起密室的石门怎么开。   但好在这石门似乎并没有机密的开关,鱼忘时转动门上的石盘,石门应声而开。   他走了进去,石门又「哗啦啦」一阵关上。   这声音似乎引起了段怀啼的注意,很快,鱼忘时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师尊为何来此?”   鱼忘时回头一看,就看见段怀啼长身而立,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卷。   鱼忘时看了一下那本书卷,在他想要看清书卷上的字面时,段怀啼把书卷往后微微一遮。   鱼忘时便将目光转到他脸上,顿了顿才道:“我有事找你。”   果然如此。   段怀啼微抬了下眼皮:“宴清禾的事?”   鱼忘时点头:“天邪宗地气湿冷,不利于他养伤,我知道现在情势特殊,原本我不该多插手,但是现在,我也身在其中,有些事不得不做,所以我希望……”   “你想让我放了宴清禾?”段怀啼冷冷打断他。   鱼忘时迎着他的目光,跟他对视,“嗯……”   段怀啼转过身子,侧对着他:“若我不呢?”   “你若不,我自然也不会逼你。”   “但你会因此不开心。”   鱼忘时道:“对,我希望六师兄好。”   他直言不讳的话让段怀啼猛地回头,双目几乎冷持不住,流露出浓浓的忿气,“师尊既然这么说,我就更不可能放过他了。”   可是下一瞬,就听见鱼忘时接着说道:“我会留下来,陪你。”   段怀啼眼底的忿懑交织刹那间凝固住,半晌,那双眸子才多了别的色彩,他冷淡道:“我不需要。”   “不需要的话,你为什么要故意派人来试探我?”   段怀啼的身形僵住了。   鱼忘时见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个分舵主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来找他要指令,更像是想要知道他的选择。   而且全程精神紧绷,汗流浃背,在得到鱼忘时只是让万回宗的人进来,而不是要带着宴清禾离开的回答,这才像是活了下来。   鱼忘时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眸,说:“段怀啼,你根本就不想我走。”   在这样的眼神下,段怀啼眼底的情绪无处躲藏,他紧紧抿着双唇,近乎狼狈地咬牙:“是,我从一开始就不想放你走,是你自己来找我的,我给过你机会,你不肯要,我为什么还要给你机会?”   嘴唇上忽然多了个软糯的东西,段怀啼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变得无比僵硬。   感受到唇瓣上湿润的吮吸感,他迟钝地垂下眼眸,看到鱼忘时近在咫尺的微阖着的长睫。   许久未曾有过的亲密,让那双僵硬的唇瓣终于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栗。   ……   鱼忘时微微喘了两口气,就感觉到腰上多了一双手。段怀啼任由他亲吻,不说话,也不主动,但每当他停下来的时候,腰间那双手就会不自觉地收紧,他只能再次低头。   不知过了多久,鱼忘时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变得麻木了,他停下来,看着不知何时被他按在地上的漂亮少年,唇红艳艳一片,水光潋滟,却仍是睁着双眸,不错眼地盯着他看。   鱼忘时被他这么直直看着,一股迟来的燥热蔓延至脸颊,刚想退开身体,就听见段怀啼有些嘶哑的声音。   “你是为了让我放宴清禾才这样对我的吗?”   仿佛一捧凉水迎头泼下来,浇得浑身的燥热无影无踪。   怒气的情绪在胸中不断攀升,鱼忘时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眸,他想要甩开还环着他腰肢的手,紧接着又听见对方颤抖又忍耐的语调,“就算是这样,我也可以忍受,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几章完结啦 第85章 滔天醋意   对,我就是这么小气   鱼忘时停下来, 垂眸问他:“哪怕我不喜欢你?”   段怀啼没有出声,嘴唇被他抿起,似乎觉得这个要求被他亲口承认会十分困难。   他不说话,鱼忘时也不催促, 直到对方很轻地发出一个「嗯」字。   “可我不行。”在说出这句话后, 段怀啼的脸色变得惨白, 鱼忘时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一字一句, 言辞清晰,“段怀啼, 你给我听好,我只会亲我喜欢的人, 也只会给我喜欢的人亲。”   说完,他不顾地上还有些失神的少年,站起身便离开了密室。   鱼忘时去了偏殿,那里陆元宵已经在等候,说是想要取些他的血,配以之前的药, 看能不能缓和宴清禾的病症。   “既然能压制,那说明小师叔的血是有用的,后面师尊出现走火入魔的症状,也许是因为短时间内吸食了小师叔大量的血。”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鱼忘时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   当天夜里,他便留在偏殿的院落里,看着陆元宵开始配药。   大概到后半夜, 宴清禾终于蹙了下眉, 面色渐渐不再诡异地变化, 有了好转的迹象。   陆元宵也松了口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这两日内,师尊便能清醒,小师叔,你要不先去休息会儿,我在这里看护师尊就可以。”   鱼忘时思索了一下,而后摇头:“我跟你一起。”   虽然段怀啼在这种时候不至于对宴清禾动手,但这里毕竟是天邪宗,也许还留有不少灼耀的爪牙,段怀啼要清理这些人也要费些时日,他怕出了差错,一定要守着宴清禾清醒。   最后他跟陆元宵两人,一人看守,一人休息,轮着来。   宴清禾是在第二天的夜里醒来的,这时正轮到鱼忘时在房内休息,他就在趴在一个离宴清禾床边不远的一个小方几上,脑袋枕在一条手臂上,另一条手臂平放在下巴处,他的眉头微微拧起,应当是睡得极不舒服。   夜里风有些凉,鱼忘时捏了下衣角,手不自觉往里缩。   这是鱼忘时幼时的习惯,因为贪睡,遇到变冷的夜里总是嫌难得睁眼起床添被子,就将手指都伸进衣袖里全部拢住。   而这一动,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宴清禾垂眸看去,但其实他不用看,也知道原因,鱼忘时那只胳膊受了伤。   薄被接触到脸颊皮肤的时候,鱼忘时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他面带警觉,眼底还残留着些许朦胧,在看到宴清禾的刹那间迸出喜色。   “六师兄,你醒了!”   宴清禾看着他,「嗯」了一声,而后将视线转到他的手上,但他并没有多问,而是用薄被彻底将人盖住。   “去床上睡。”   几乎是在他开口的刹那,鱼忘时就辨别出来,宴清禾已经恢复了清醒,笑意瞬间到达了眼底,他又摇头:“六师兄你更需要多休息,我已经不困了。”   宴清禾也不勉强他,而是转眸看向房门外。   鱼忘时以为他记忆受损,对周围的环境有些不明,便解释道:“六师兄,我们还在天邪宗内,但已经从那个地宫里出来了。”   “我知道。”   宴清禾垂着眸子,重新看向鱼忘时的手臂,“还疼吗?”   “不疼。”   鱼忘时连忙摇头,“只是一点点血而已,早就不疼了。”   他这点伤跟宴清禾所承受的病痛压根儿就比不了。   见宴清禾沉默不语,鱼忘时只好再找话题:“六师兄,等明天一早,你便可以带上陆元宵离开这里。”   “那你呢?”   “我……”鱼忘时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我会留在这里。”   宴清禾眼神刹冷:“这是段怀啼提的要求?”   宴清禾何等聪明的人,哪怕这两天处在昏迷之中,也能猜到天邪宗内的大致情形。   “不是的。”鱼忘时表情释然,“六师兄,我不想瞒你,是我想留在这里。”   “哪怕这里是邪宗?”   “是。”   他的眼神,与当初要跟段怀啼同去昆玉墟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坚定,又泛着亮光,哪怕前去的道路有诸多阻拦,他也会披荆斩棘,决定去到那个人的身边。   宴清禾对上这样的眼神,眼皮不由地垂下,遮住刹那的灰败。   他一生险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刻,受伤落败不狼狈,被邪人所擒不狼狈,就连寒毒之苦他也能忍耐,唯独在此刻,只尝到漫无边际的苦楚。   再次抬眼时,宴清禾用他以为的平淡语气说道:“我知道了。”   而鱼忘时在这一刻却露出了很是难看的表情,他低着头,仿佛不敢再看他,声音低如蚊蚁:“对不起,六师兄。”   宴清禾只是注视着他,他的眼前有些模糊,待到闭眼后才道:“你没有对不起我,去睡吧,你不睡,旁的人怕是也睡不着。”   鱼忘时抬头的时候,只看到他转身离去的背影,两道身影在夜色的烛光中交错了一瞬,然后拉开一段极长的距离。   他心中很是难受,但也清楚自己的言语有多苍白无力,便选择了什么都不说,很轻很缓地退了出去。   一直到门口,陆元宵支着脑袋问他:“小师叔,师尊他醒了吗?”   他在外面听到了宴清禾的声音,但因为两人在交谈,他不便进去。   他听见鱼忘时声音低落地「嗯」了一声,而且脸色也不太好,便道,“既然师尊已经醒了,小师叔也不必着急着出来,还是再去歇息一会儿吧。”   鱼忘时却是缓缓摇头:“今晚不必守着了。”   “啊?”陆元宵不解,正想问为什么,就见眼前多了道人影,顿时大惊,但当他看清人影的脸时,又默默地走开了。   而鱼忘时对于段怀啼的出现,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惊讶。   他看了眼段怀啼,便往前走,出了这个院落,感觉到身后的人影一直在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停下来问:“有我住的地方吗?”   段怀啼将他带去了另外一个院落,不大,但守卫的人很少,根据他判断,应该是段怀啼这段时日住的地方。   等段怀啼带着他去到其中一个房间时,鱼忘时看了看房内的被褥,便判断出这是段怀啼自己睡的床。   他什么话也没说,便自顾自脱了鞋袜,躺上床,合上眼帘。   等了一会儿,鱼忘时感觉身旁的位置微微下陷了一点,但那股紧密的目光却始终没有减退。   他睁开眼,跟那双眼睛对视:“你不睡吗?”   段怀啼只动了动眼睫,仍旧不错眼地盯着他:“我不困。”   鱼忘时想到什么:“你这几天都这样看着我?”   段怀啼眼神一僵,但还是老实地点了头。   怕鱼忘时误会他,主动解释起来,“但我不是要对宴清禾做什么,只是想,多看看师尊。”   “顺便看看我跟六师兄有没有什么?”   “不……不是的。”   鱼忘时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道:“不说实话我就换间屋睡。”   “别走,我说——”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段怀啼抿了下唇,“是……但更多的是想看师尊。”   “呃……”就知道是这样。   鱼忘时实在没有忍住,他伸出手在段怀啼脸上掐了一把,“你怎么这么小气?”   力道并不重,但段怀啼的脸却很快红了一片,大概是被鱼忘时主动碰了下,他不由地伸出手臂,仿佛排练过无数次那般准确无误地揽住了鱼忘时的腰。   起初只是试探,发现鱼忘时的表情没有反感后,揽了个满怀,埋在朝思暮想的人脖颈间贪婪地嗅着,“对,我就是这么小气。”   在他终于从分舵主口中撬出鱼忘时的下落赶到地宫时,就看到鱼忘时被压在身下,一身衣衫凌乱,青丝与人纠缠。   尤其是他的手臂还被人放在唇边吮吸,天知道那一刻他有多想杀了宴清禾。   他可以答应鱼忘时不去为难宴清禾,也可以压制着怒火佯装平静,但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滔天醋意。   更何况,为了救宴清禾,鱼忘时还会弄伤自己,心甘情愿,不计后果。   他又怎么能放心?   “你真是……”   鱼忘时发现他之前告诫段怀啼的那些话算是白说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羞愤还是恼怒,就见段怀啼抬起了头,直直地朝他眼里望来,方才还咬牙切齿的模样此刻变得格外落寞黯淡,像只做错了事等待主人赏罚的可怜小狗。   鱼忘时满腹的气恼都撒不出去,干脆闭上眼不去看。   “睡觉。”   他知道段怀啼这种想法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转变的,需要时间,起码现在比之前好多了,他不再冰冰冷地在他面前装冷淡了,会清清楚楚地表达自己的憎恶和喜好,这是进步。 第86章 无法相比   师尊当真不嫌我?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 鱼忘时又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原本以为今晚闹得心情不愉快会睡不着,可他在段怀啼的怀里, 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等他再次睁眼时, 映入眼帘的便是段怀啼那张格外漂亮的脸容, 正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鱼忘时不知道段怀啼这样看了自己多久,但从他眼睑下的淡青色也可以推断出段怀啼这几天晚上都没怎么睡。   他略微有些沉默, 想了想还是没有理他, 自顾自拿开了还环着他腰的手。   今天是宴清禾离开天邪宗的日子, 他要亲眼看着宴清禾回去才会放心。   可天邪宗内却格外平静,不像是要跟正道谈条件交换人质的样子。   于是, 鱼忘时叫来那个新任分舵主。   “万回宗的人么?他们两个很早就离开了。”   鱼忘时一愣:“走了?”   “您放心,宗主特地交待过,要小的亲自送出去的。”   鱼忘时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问:“那万回宗的人有什么动静?”   他知道掌门师兄的脾气,得知宴清禾的事,应当不会善罢甘休。   “说来也奇怪, 万回宗的弟子都严阵以待,但六长老对万回宗宗主说了句什么,万回宗的人又都撤下了。”   那分舵主说到这里,也忍不住抹了把汗,后怕道,“宗主一点要应战的准备都没做, 还好没有打起来。”   段怀啼何止没有要迎战的准备, 那时候还在他的床上给他当睡枕。   鱼忘时想到这里, 说了句:“想必他早就料到了, 你又何须担心?”   分舵主立马又换了副模样,点头哈腰道:“说的是,宗主自然是无比英明的。”   知道宴清禾离开,鱼忘时有些遗憾没能亲自送他一程,但想到六师兄好在是安然无恙地离开了,他也能放心些。   分舵主又道:“您也收拾收拾,一刻钟后随我们一道离开这里。”   离开?   鱼忘时这才想起,天邪宗向来是有这个传统,每当一处分舵的位置暴露,就要舍弃这一处,前往下一处。   更何况,灼耀刚死,天邪宗的实力被消减了一半儿,其他大大小小的正道宗门都恨不得找出天邪宗的藏身之处,欲杀之而后快。   据分舵主所说,段怀啼决定先迁回总舵。   天邪宗总舵无疑是最安全的。   迁宗之事十分迅速,这位分舵主平日里低头哈腰的,做事倒十分雷厉风行,不出半刻钟,鱼忘时便坐上了一艘华丽精致的飞行法船。   段怀啼也在这艘船上,但据说他在处理一些事,鱼忘时还没有见到他,一直到到了总舵,总舵另有两位护法前来接待鱼忘时。   说是接待,但其实也只是把他带去了以前段怀啼住惯的院落。   段怀啼不喜邪宗弟子伺候,所以院落周围都很是清静。   上次鱼忘时在这里也住过一段时间,只是那时他根本没有心情关注周围的环境,现在的心境已大不相同。   鱼忘时现在觉得,其实这个院子也还不错。   他一直待在傍晚,期间有来来往往的三波人送了茶水,膳食,还有点心。   直到深夜,鱼忘时都有些犯困了,段怀啼还没有回来。   鱼忘时也懒得动,直接趴在案几上浅眠。   昏昏欲睡之际,他感觉身子腾空一轻,有人将他抱起,放到屋内的床上。   然而,在鱼忘时接触到被褥的那一刻,他睁眼了。   那人似乎有些猝不及防,整个身子僵住。   “你躲我做什么?”鱼忘时问他。   这偷偷摸摸的,刻意等到他睡着才出现的画面,怎么看怎么眼熟。   段怀啼本来想说没有,但看到鱼忘时毫无睡意的双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鱼忘时见状,抬手掐了把他的脸颊:“因为你早上故意让我多睡了一会儿?”   闻言,段怀啼面色直接变了。   鱼忘时便知自己猜对了,虽然他这几日没睡好,但也没那么贪睡,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而且,段怀啼早上放他走的时候那么干脆,都没有阻拦,也没有跟来。   鱼忘时回来一想,大概就想清了其中缘由。   但,就算段怀啼没有那么做,结果也没有差别,因为宴清禾是提前走的。   见事迹败露,段怀啼任由他掐,也不反抗,抿着唇道:“师尊要罚我吗?”   “当然要罚。”鱼忘时又掐了一把对方手感极好的脸,冷冷地说,“就罚你今晚当我的抱枕,动一下你试试。”   说罢,趁着段怀啼有些愣怔,快速将人拉上床。   段怀啼侧着身子,看着躺在自己臂弯里的人,对方也在看着他,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鱼忘时在心里叹息一声,主动靠过去,吻住对方的唇角。   几乎是在唇瓣相触的瞬间,段怀啼按住了他的后腰,让两人的距离贴得更近,而后撬开他的口齿,贪婪又小心翼翼地吮吸。   直到鱼忘时开始呼吸困难,才被放开。   他听见段怀啼略带喘息的声音,“师尊上次说的话,可以对我再说一次吗?”   鱼忘时偏过头去看他:“什么话?”   段怀啼身形微顿,目光顿时凝固。   鱼忘时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耳垂,看着上面的肤色慢慢变红:“喜欢你这句吗?”   后者眼珠一颤。   鱼忘时转而看着他的眼眸,里面是大写的忐忑不安,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叹出了声:“段怀啼,你就不能对自己多点自信心?”   这句话说完,他没能看到段怀啼的脸,段怀啼将脸埋在了他脖颈处,好一会儿,他才哽声道:“师尊当真不嫌我?”   “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鱼忘时疑惑的声音让他抬起头,段怀啼眼尾有些发红,他近乎狼狈地看着鱼忘时,抿唇:“我现在是邪道中人,还是天邪宗之主。”   天邪宗之主,仅凭这五个字便能在修真界掀起腥风血雨,正道中人人人得而诛之。它代表了肮脏和杀戮,时刻提醒他再也不能站在光明下,他的手上沾了数不清的人命,好的,坏的,无论用多么清澈干净的水,都无法洗去。   这些血痕将永远伴随他,如影随形。这样的他,站在鱼忘时的身边都是一种对他的玷污。   他如何能不在意,如何能不自卑,如何能跟宴清禾相比?   他说完这句,鱼忘时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神色似乎有些恍惚,还有几分,浓浓的悲伤。   段怀啼以为他终于开始正式这个问题,眼神一暗,微微退开身体,可却被抓住了手臂。   他听见鱼忘时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那又怎样?我们早就成过亲了?你想反悔吗?” 第87章 成婚仪式   喜服还没制好又脏了   前世的段怀啼, 同样走上了堕入邪道的路,可,段怀啼至始至终,都只是为了他。   为他拼命修炼, 为他杀灼耀入邪宗, 为他改天道, 为他逆转时间。   鱼忘时怎么可能嫌弃他?   段怀啼还沉浸在鱼忘时的话里,他近乎懵了:“成……亲?”   “嗯。”   鱼忘时没有瞒他, 将前世的事说了出来, 但他没有说完, 只说了一部分,那些过分沉重的痛苦, 他一个人知晓就足够了。   “所以,其实我……已经和师尊……成亲了?”   段怀啼眨着眼睫,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对。”鱼忘时说着,眼底带上了点笑容。   “那师尊当初突然冷落我,其实是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话本里?”段怀啼将他听到的做出总结,“这个话本把我描述得非常坏, 还会对师尊不利?”   “嗯……”   鱼忘时想起以前的事,再看看段怀啼不太愉快的脸,忍不住笑了。   “垃圾话本,胡言乱语。”段怀啼黑着脸评价。   “嗯。”鱼忘时笑着附和他,觉得段怀啼露出这样的表情实在有趣,但笑着笑着, 他又想到了一直压在他心头的事。   “你老实告诉我, 你现在的修为在什么境界?”   段怀啼便说了, 以为他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还讨赏似地又偷香了口鱼忘时的脸颊。   “师尊放心,如今我已有足够的实力保护师尊。”   可鱼忘时的脸色却慢慢变了,他想到前世的梦里,他听到那只凤凰的诅咒,又想到他以为的小说里描绘的结局。   忽然,他的手指被捉住。   段怀啼握住他的手掌,在掌心落下轻轻一吻,望着他笑:“师尊,我们原来已经成亲了。”   鱼忘时回望过去,再一次肯定:“嗯。”   “那师尊就是我的新娘了。”   段怀啼笑得格外明媚,鱼忘时仿佛看到了那个出现在他梦里的,前世的段怀啼。   “嗯。”他不厌其烦地回答。   “那……”段怀啼将他手指展开,再将自己的手指收拢,与他十指紧扣,他靠近鱼忘时,声音忽然变得喑哑,“我跟师尊行过周公之礼了吗?”   这个问题让鱼忘时不由地脸红起来,但他对上段怀啼灼灼的双目,仍然很轻地「嗯」了声。   段怀啼的声音更哑了:“怎么办,我开始嫉妒前世的我了,我到现在都没有真正碰过师尊。”   鱼忘时只觉脸皮更热了,还未说话,脸颊再次多了一口润湿,然后轮到嘴唇,沿着轮廓缓缓加深。   手指被扣在榻上,青丝交织在手腕。   在极度缺氧的状态下,他听见段怀啼格外沙哑的声音:“师尊,我想……”后面两个字几乎是抵着他耳廓说的。   鱼忘时双眼湿润,眼前已变得朦胧,脑海里混沌晕乎,但他听见了自己低低的「嗯」字。   随后,他感觉自己的腰上的手更用力了些,他几乎整个人都被段怀啼嵌进怀里,夺走呼吸。   头顶的白色床幔长长垂下,晃得有些迷眼。   鱼忘时感觉自己的腿已经麻了,可他根本动不了,更别提拿下来。   他张了张唇,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闷哼声。   没过多久,嘴唇也被堵住,鱼忘时在一阵颤栗中,水光弥漫至眼底。   “唔……”   鱼忘时觉得自己受不住了,可他身后那人却还不准备放过他,在他张口咬到枕头时,扣着他的手腕问。   “师尊,我们以前也会这样吗?”   段怀啼每弄一回,就要换一个姿势,然后还要这样问他。   鱼忘时说不出多余的话,但很想咬他。   可他咬不到,一阵白光中,他晕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鱼忘时才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   段怀啼正望着他笑,眉眼在烛光下格外柔和无害。   鱼忘时一看到这张脸,就想起昨晚对方是怎么翻来覆去地折腾他,心中不免来气。   可他张开唇,没来得及说话,唇上便被啄了一口。   段怀啼眉眼带笑,声音低低的,带着说不清的缱绻和愉悦:“师尊是我的。”   鱼忘时心里那点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却还是抬手,在他那张漂亮脸蛋上留下了几个指印,咬唇道:“混蛋。”   他想到自己还被逼着叫了好几声相公。   手指被段怀啼捉住,放到唇边细细亲吻。   烛光烨烨下,他眼眸里流淌着暖意:“师尊还困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鱼忘时在他怀里闭了会儿眸子,才摇头,他恍惚记得,他睡的时候外面天光大白。   如今屋内已点了烛火,睡的时间已不短,不困,只是腰部还疼着,那处也有些不适。   似乎察觉他的不适,段怀啼伸手替他轻轻按着腰,细碎的吻落在他眉间。   即便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静静依偎着,段怀啼眼眸里也全是暖暖的笑意。   鱼忘时慢慢地又困了,抓着他的衣角浅眠。   等他再次醒来时,段怀啼已经不在房内,房外传来被刻意压低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停止了,脚步声慢慢远去,段怀啼推门进来。   鱼忘时正尝试着坐起来,想要去案几旁边喝水,但他还没下地,就发出了一声嘶气声。段怀啼及时将他揽住,抱回床榻上,紧接着水杯被送到唇边。   一大杯水很快就见了底。   鱼忘时舔舔唇,仍觉得口渴,等段怀啼又端来一杯,喝完才感觉自己好受一些。   他张开唇,声音却有些哑:“你刚刚在外面交待些什么?”   虽然声音压得很轻,但还是给他听见了几个句。   段怀啼却先是替他拢了拢衣袍,而后把手放在他腰上,弯了弯眸子,“吵到师尊了吗?”   “没有。”   鱼忘时说,又想掐他的脸,但又觉得胳膊太酸抬起来太费劲,便改捏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到底怎么了?”   “是在交待一些宗内事务,我不在总得有人打理。”   温热的吻落在他脸颊处,鱼忘时手指不自觉抓紧了他,“你要去哪儿?”   段怀啼感觉到他的动作,笑得更开心了,“师尊这般在意我,我又怎么舍得离开师尊,我要带师尊去别处住一段时间。”   “去别处?”   “嗯。”   鱼忘时彻底愣了:“去做什么?”   段怀啼看着他,满眼柔情和爱意,却是低头啃了他一口,啃完呼吸微乱,“自然是要去成亲,前世的我都跟师尊成过亲,不能轮到现在,师尊还不肯给我一个名分。”   鱼忘时听到这个理由,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实在没想到段怀啼连自己的醋都要吃,不免想到之前在榻上的那些话,无奈至极。   “成亲也可以在天邪宗,为何要去别处。”   段怀啼眼睫垂了下,眼神变得黯淡,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见状,鱼忘时主动抓住了他的手,抬眸:“我说过不在意的,你不信我?”   段怀啼摇头,他看了下鱼忘时的脸,最终闷闷道:“我不想在这里乌烟瘴气的,会玷污了师尊。”   鱼忘时长睫微动,抬手用指尖划过他的眉尖:“你可以在的地方,我也可以。”   段怀啼怔住。   下一瞬,他将鱼忘时的指尖抓起,按在榻上,埋首在对方脖颈间。   这日,鱼忘时没能出房门一步。   半个月后,天邪宗之内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成婚仪式。   这场仪式没有邀请任何外客,观礼的只有天邪宗的众人,但没人不敢不诚心祝福这双新人。   仪式中的每一道流程,每一个细节,包括成亲要用到的红布,彩球,席面……等等,段怀啼全都亲力亲为,就连两人要穿的婚服,都是段怀啼带着鱼忘时去挑的料子,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有时鱼忘时半夜醒来,还能看到段怀啼点着一豆烛火,当又怕光晃到他,特意用身体挡住,动作细致地给大红色的喜服缝上鱼忘时喜爱的花纹。   鱼忘时瞧着瞧着,兀地想起前世,段怀啼也曾这般一针一线地亲手缝过喜服,只是后来时间赶不及,又去成衣铺里买了新的。   这一回,他们不会赶不及,也不会有那样的结局。   鱼忘时睡够了便起身走了过去,只发出了很小的声响,然而段怀啼很快就转过了头,笑看向他:“师尊醒了?”   “这么晚了,明日再做。”   “我想快点做好。”   段怀啼把他抱在怀里,啄了啄他有些红肿的唇瓣。   慢慢的又有些不对劲了,鱼忘时的长发铺在还没制好的喜服上,雪白的肌肤衬着红,夺人心魄地美。   “唔……入夜前才……”   段怀啼喘着气,无辜道:“是师尊招的我。”   这晚,喜服还没制好就脏了,只得另缝。 第88章 神仙眷侣(完)   段怀啼踏着光向他走来   天邪宗宗主大婚的消息不胫而走, 很快传遍了修真界。   值得庆幸的是,段怀啼痴缠婚事,短时间内看起来不会再掀起战事,而不妙的是, 大婚的对象是万回宗的七长老, 毕竟万回宗和天邪宗是几百年的敌对宗门, 突然联姻,实在令人生疑。   据说, 在大婚当天, 万回宗六长老, 也是当今修真界正道最接近飞升的人,宴清禾还托他的灵兽仙鹤送去了贺礼, 而他本人却并未到场。   修真界各个门派因为天邪宗侵扰,宗门内实力大损,百废待兴,因为这桩婚事,又使得他们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但一个月后, 办完大婚仪式的天邪宗貌似并无动静。   半年之后,天邪宗仍然没有要开战的样子。   两年之后,修真界开始欣欣向荣。   而这,少不了昆玉墟山脚下一对横空出世的道侣的倾力相助。   这对道侣据说是居住在昆玉墟内,寻常人进入昆玉墟便会感到灵力压制,浑身极度不适, 而他们不仅能自由出入, 还能居住在里面, 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每逢五日, 这对道侣便会在山脚下开设药铺,免费收治伤患,因为正邪大战受困于伤痛的伤患不计其数,更有许多人药石无医,无得救之法,而这对道侣医术高明,修为更是深不可测,无论多严重的伤症,总能得到缓解甚至是治愈。   但他们也立有规矩,每日只救十人,多一个人不救,去得晚了也不救。   然而总有人不信邪,没排上号就赖着不走,甚至想以武力强制让对方救人。   可他这点想法还没有加以实施,就被一道若有若无的冷淡目光拽住胸口,那瞬间他感觉到逼人的威压和杀气直扑面门,那人浑身僵硬,完全不能动弹,后背早已被冷汗沁湿。   忽见另一道蓝衣人影缓缓走来,那人看不清蓝衣人的面容,只觉得对方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一团月华光晕中,只听见语气温和地说道。   “若有伤症,可明日早来,这是规矩,任何人皆不可违。”   那人额头冒出大颗汗水,连连应是,而后跌跌撞撞转身,仓皇逃走。   直到所有人散去,蓝衣人感觉到腰上一紧,一双手臂缠了上来,肩窝的位置也多了一个沉甸甸的脑袋,温热的气息散在上面,弄得他脖颈发痒。   “这人坏我规矩,师尊还要偏帮于他,日后岂不是会有更多人得寸进尺?”   蓝衣人正是鱼忘时,感受到身后之人的不悦,他笑吟吟地握上对方放在他腰间的手:“吓唬吓唬就行了,我们的目的是要治病救人,若是莽撞行事岂不是与我们的目的相悖,再说了,我知晓你无心要他的命。”   “我只是听师尊的,懒得糟蹋时间和这种人计较。”段怀啼懒懒地说着,“不过师尊准备怎么哄我?”   鱼忘时表情故作惊讶:“你这么大人了还要哄?”   “要哄。”段怀啼强调。   若是往日,哪怕两人已经成过亲,并且已经亲密过不知道多少回了,鱼忘时依旧会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才红着脸在他脸颊处浅啄一口。   但最近,鱼忘时似乎不怎么在意这些了,直接就偏过头,温热湿润落在他唇边。   段怀啼自然不会放过鱼忘时主动的机会,等鱼忘时吻完了,再按住鱼忘时的腰,让他跟自己贴得紧密无间,低头更近一步。   直到鱼忘时呼吸不畅,段怀啼才放开他,等他面红耳赤地喘着气,抬眼,正对上段怀啼瞧着他的目光。   鱼忘时仰头问:“怎么这样看着我?”   “师尊最近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段怀啼望着他的双眼,道:“往日师尊绝对不会这样亲我。”   鱼忘时脸颊发着烫,故作淡定:“哦……那你要不先放开我?”   “不要。”   只听见段怀啼说完这句,鱼忘时便感觉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打横抱起,一眨眼的功夫,已来到两人居住的木屋。   木屋是当年段怀啼建造的,多年来还保存得很完好,这里的生灵也不曾胡乱进入破坏,更别提还有只花鹿一直替他们看守着。   除了偶尔会去天邪宗处理事务,段怀啼都带着他居住在此处。   此时的花鹿四条腿已然更加修长,头顶的鹿角也已经长好甚至更加漂亮,正在太阳底下懒洋洋地睡觉。   见到鱼忘时回来,正要兴冲冲地扑过去,就被一道光晕弹开,花鹿从地上爬起来,不死心地用爪子去拍门,可门纹丝不动,里面连丝声音也听不见。   又是这样!气死鹿了!   段怀啼这个卑鄙无耻、只会卖萌撒娇跟它抢伴侣的小人!   花鹿一番无能狂怒后,只得再次趴回原来的位置,黯然神伤。   原来它跟鱼忘时是有个百年之约,可不知怎么的,百年之约还没有实现,鱼忘时便告诉它,在百年之约之前他就已经跟段怀啼成过亲了。   于是,百年之约就只能作废,鱼忘时告诉它,可以换成一个他力所能及的条件。   花鹿想的是,等它修成人形了,就找鱼忘时兑换条件:让他立刻与段怀啼和离!   不过在这之前,它只能看着段怀啼对它未来的伴侣这样那样……哦不,还看不见,段怀啼施了结界,它连个声音都听不见。   真是令鹿无比悲伤难过的一件事。   天色逐渐晚去,夜幕拉下,屋内的纱帐外亮起了点点萤火,如至森林深处般清幽美丽。   这是种特殊的术法,因为鱼忘时想看夜晚的萤火,段怀啼便抬了抬手,施了个小的幻境,他们人还在木屋内,眼前却像是到了林深处才能见到的景象。   昆玉墟的萤火格外好看。   鱼忘时看着看着,虽身困体乏到了极点,却仍是忍不住伸出手去,一只萤火虫便落到了他手上。   几乎是在这一瞬,鱼忘时便感觉对方抓着他的力道更大了些。   “唔……”   真是小气。   鱼忘时发出一个闷哼声,缓过来后又低头捏了下段怀啼的脸颊。   “不……不来了,明天我还要去万回……嗯哼……”   “好……”   段怀啼抓住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下,动作却没停。   每次他要去万回宗给六师兄取血,段怀啼总要没完没了地折腾他。   幸好他是修道中人,要是个凡人,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段怀啼折腾。   对此,段怀啼的原话是:“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师尊同我浓情蜜意,夜夜双修。”   折腾许久,好歹是能出门了。   段怀啼帮他沐浴,更衣,挑随身携带的物品,桩桩件件都亲力亲为,只是在临走之前,忽然说了句:“师尊这次可以多在万回宗住几天,不用太着急回。”   鱼忘时觉得奇怪:“为什么?”   往常他都巴不得自己别去,就算去了也要当天就回来。   段怀啼眨眨眼,一笑:“我好不容易大度一回,师尊若是想我了,当天回也是可以的。”   鱼忘时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些狡黠,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别过来啊,刚刚才弄好的。”   话没说完,还是被抓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鱼忘时手脚虚浮着,驾着由九尾鲛蛇当车夫的仙船去了万回宗,而他自己钻进了房间里面补眠。   因为出行前的惨痛经历,鱼忘时本来计划着当天回的心思打消了,决定要让自己好好休息几天,就……住两天吧。   当然,到了万回宗之后,他把这个消息也告诉给了段怀啼,后者也同意了。   只是,在万回宗住着的日子,他心中莫名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原书里的结局时不时在他脑海里闪现,而他并没有告诉段怀啼。   想得越多,甚至在午睡的时候惊醒,鱼忘时脸色慌张地往昆玉墟赶,连药童叫他的声音也没有听见。   此时的昆玉墟已然笼罩在雷劫之下,黑云滚滚,浓雾弥漫,尘土飞扬,和梦境如出一撤,骇人又可怖。   鱼忘时望向尘土飞扬的中央,脸色一片惨白,他想过去,可脚步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他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他以为这段时间他事事都纵着段怀啼,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和担忧,但没有想到,段怀啼还是看出来了。   他虽然没有问鱼忘时自己在那本书里的结局,但根据鱼忘时的反应也能推断出他的结局不好。   而且是非常不好,因为他逆转时间触怒天道,他会……魂飞魄散。   鱼忘时手指掐进掌心,让疼痛唤回他的知觉,然后抬起脚,跌跌撞撞地走入雷云的中央。   “段怀啼——”   他终于喊出了声,仿佛决堤的洪水倾泻出来。   “段怀啼……”   一声又一声,响彻在山林中,掩盖在雷暴之下,入目的皆是焦黑的枯木,却始终不见段怀啼的影子,更别提有什么回应。   “你能感应到他吗?”   鱼忘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问九尾鲛蛇。   “不能。”   两个字给段怀啼下了死刑。   原来,他真的没办法改变他们的结局。   哪怕他让段怀啼施法救人,哪怕他尽力让修真界风平浪静,哪怕……   因为魅骨的原因,他从来没有怨天尤人过,也不曾对谁心生恶意,他只是想和他爱的人厮守,安稳度日,这平淡的愿望,竟也成了奢望。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滑落,鱼忘时唇边尝到苦涩的滋味,愣神了好一会儿,随后,他抬手擦掉。   他不信!不找到段怀啼他是不会信的!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个微弱到飘渺的声音。   鱼忘时整个身体僵住,他缓缓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看到一道身影缓慢地从黑云中现出身形,白衣变得破烂不堪,身躯焦黑一片,唯独一张漂亮的脸蛋还算干净,他拖着脚步艰难走来,却望着鱼忘时微微一笑。   “师尊……”   两年后,昆玉墟山脚下那对医病救人的神仙道侣身旁出现了一个小童。   若不是知晓那位蓝衣仙君是个男子,前来就医的人们怕就要以为那小童是两人的孩童。   只是那小童虽然乖巧,但有时候也会变得灰头土脸的,满脸不情愿地接待前来问诊的人们,更有时候,那两位神仙眷侣干脆不在,只留下小童一人。   这名小童正是花鹿,前两年段怀啼历经致命雷劫,险些丧命,他怕鱼忘时难过。   所以卯足了劲儿修炼成人形,打算代替段怀啼安慰鱼忘时,当然,他是不会承认自己其实也是想趁虚而入的。   岂料,因为太着急,他只化形成了一名状似人间八九岁的小童,这下彻底没了叫嚣着要把鱼忘时娶回窝的底气,更别提在面对段怀啼时,连说话都要昂起脖子说,毫无气场!   不过,变成小童也有小童的好处,因为外形可爱,还颇为讨鱼忘时欢心,他可以趁机与鱼忘时亲近,只是每每生起如此歹念,总会被段怀啼逮到,将他胖揍一顿,真是气死鹿了!   比如说今天,段怀啼那厮肯定又缠着鱼忘时在双修,都误了前来看诊的时辰,还好他全身都是药材宝贝,应付些小毛病不在话下。   而在昆玉墟的深处,森林中布满结界的木屋之内,如同花鹿预料的那般,鱼忘时昨晚装睡逃掉了。   但今早就没逃掉,被段怀啼抓着在床榻上双修了两回,这会儿正泡在装满温水的木桶里。   他正闭着眸子休憩,听到屏风被翻开的声音,微微睁开了眸子,看到段怀啼踏着光、抱着干净的衣物走来。   他的身姿比前两年稍稍舒展,身量更高,四肢更为修长,已经不再是单薄的少年,可以称得上是青年,甚至因为五官张开的原因,容貌更为艳丽漂亮,平日里带着一股散漫冷淡的气质,只有在面对鱼忘时的时候才会带着些温柔之色。   “段怀啼……”   “嗯?”因为往常这个时候,鱼忘时总是害羞,哪怕他们已经亲密过无数次,所以段怀啼也只是浅浅地窥几分春色,再退出去,对于鱼忘时主动开口喊住他,稍显惊讶,还眨了下眼。   “师尊说什么?”   鱼忘时有些羞恼地回:“没听到就算了。”   他把脸转过来,有些闷闷的,还将身体陷入水面更深处,让花瓣将他包围,但很快,脚步声就来到了他身后。   “我听到了。”   段怀啼的声音响起,在鱼忘时脸颊处落下一吻,带着微微的笑意,郑重其事的,低低对他道,“师尊,我也爱你。”   屋外天色正好,也抵不过屋中的春色更浓。   两世磋磨,天道阻拦,两人终能十指紧扣,相伴永世。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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