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虫族之侍奉准则   作者:小土豆咸饭   简介:   “我的雄父被人吃掉了。”   雄父下葬后,温九一走上了复仇之路。   ————雌虫视角文案————   阿列克这辈子没有争抢过什么,但他总是在不断的失去、绝望。   因为兄长的叛国行为,他搬运了二十年的废弃资料,人生被局限在破旧的家族图书馆里,一眼就能望到头。   “你不能参加任何社会活动,阿列克,好好做一个闲散雌虫,家族会安排你的婚姻。”   一次谈话中,阿列克将自己的资料混入到推荐名单中……   他赌对了。   “挺起胸膛,阿列克。”雄虫扶着他的腰,低声说道:“给他们证明一下,我的眼光有多好。”   “是。”   2022年7月15日更换简介   排雷:   1、大概率是个长篇   2、尝试新的剧情风格,一边写一边调整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制服情缘 星际 未来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九一(温琹)、阿列克 ┃ 配角:已完结《虫族之监狱记事》 ┃ 其它:专栏虫族预收文么多么多   一句话简介:雄虫为父报仇   立意:做好你自己,在不经意间成为别人的光。 第一卷 第1章   军雄温九一   温九一准备参加一场葬礼。   他在受邀人那一栏上写上自己另外一个名字:温琹。随后划掉,写上了自己所代表的部门:军部所属生化九一部门。   然后,划掉。   他写上了报纸上自己的名字:皇蛾九一。   然后,又划掉,他在「皇蛾」姓氏后加上了自己现在的军衔:少将。   门外有人敲门。   “少将,您军礼服准备好了。请问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帮我准备一张新的请柬。”温九一把那张划遍了黑线的请柬撕碎,他走到碎纸机前,看着机器将这张葬礼的请柬销毁,内心像是被人活生生挖走了一块。   他的雄父死了——被他的敌人吃掉了。   温九一不知道,自己和死神,和敌人们战斗是为了什么。如果可以,他愿意跪在卡利面前求他,他愿意把自己拿去换回他生命中唯一的父亲。   桌子上还放着雄父最后的全家福,温九一伸出手把照片盖下来。门外有人敲门,他喊道:“皇蛾少将,皇蛾少将,需要我进来吗?”   “准备你的东西。”温九一感觉自己的脑袋发木,两个太阳穴抽动着,像有人用锥子敲,他的四肢都发疼。“衣服放在外面吧。”   “好的。有需要,请您随时发消息给我。”   温九一希望这个时候不是自己的勤务员在说话。他慢慢地用纸巾擦干自己的眼泪,把桌子上那张最后的全家福收到柜子里。片刻后,他觉得这样不够保险,温九一把照片取了出来,锁到了保险柜里。   ——现在,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软肋了。   “杀了他们。”温九一对着文件柜喃喃:“我要他们后悔活在世上。”   虫族社会中,按照性别分类,分为雄虫和雌虫。   强壮的雌虫虽然负责怀孕的重担,但他们的孕育不会影响自己的身体素质,短短两个月的生产期对雌虫来说毫无影响。在战争期间,让很多军官苦恼的事情,就是如何把军队中怀孕而不自知的雌虫找出来。   因为他们怀孕后比没怀孕还能打。   而雄虫在这个1:20的大环境中,体能上孱弱无力,精神力温顺,无法战斗,通常承担着孵蛋的职能。根据雄虫的精神强弱不同,孵出的孩子天赋和资质也不尽相同。精神越强大的雄虫用心孵蛋,孵出的孩子就越强大,佼佼者甚至能促进虫族基因进化的跃进。   很遗憾,温九一不属于上面任何一个群体。   他是雄虫中极少数的那部分,没有孵蛋能力,精神力却具有攻击力。军部从数十年前开始精心收集这样的孩子,使用地狱式训练打磨他们,在成年后又无情地按照精神力的分级把这群孩子们划分为三六九等,分配到不同的岗位上。   世俗给这群与众不同的雄虫一个统称:军雄。   又名,军部的杀器。   “皇蛾少将,请您给我一个理由。”面前的雌虫一脸难堪地看着辞退书,脸色通红,“您没有理由无故开除我。”   温九一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章,头也不抬说道:“关于你的辞退,我经过了认真的考虑。首先,你在未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将我的私人行程透露给雄虫协会。”   雌虫身形一顿,可他内心还有这一些底气。哪怕这些底气并非来自他自己。   温九一条理清晰地说道:“其次,当我被雄虫协会的管理塞名片的时候,你没有站出来阻止他们。”   雌虫很想说,那些管理层并非自己一个没有任何职称的雌虫可以对抗。更何况他是政府那边专门塞进来,照顾雄虫的公事。   反观,雄虫协会给雄虫塞名片,显然涉及到了温九一阁下私事的内容。这已经不是勤务官应该管的内容了。   “最后,今天的茶你放了两勺糖。”   温九一放下笔,指着门说道:“出去吧。”   “可是……”   温九一说道:“出去。”   雌虫看着军雄的脸,背后发毛。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害怕,甚至不敢把自己的背对温九一,倒退着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等一下。”温九一忽然喊住他。   这一声像是微弱的火苗,点亮了雌虫内心最后一丝侥幸。他心中勇气大增,心想军雄在部门内再一手遮天,也没有办法完全刨除行政的影响力。   温九一说道:“让欧克过来。”   军雌欧克,军部行政负责人,是个很好用的万金油。   这是他本月第三次被自己的上司温九一叫到办公室了。这位有两瓣小胡子的军雌战战兢兢地面壁思过,手臂和大腿僵硬地可怕,两瓣胡子却颤抖地能逗猫。   “温部长,您……找我有事?”   温九一依旧在批阅文件。他是生化91部门的总负责人,手底下总共有五万人供他调动。其中包括了生化毒素部门、生化药理部门、生化病菌部门等对应七个研究团队。   最让其他人忌惮的是,温九一手底下有一支完全由高毒属性组成的一百二十人的生化连。   包括了剧毒的蝎种、蜘蛛种、蝴蝶种、蜂种……几乎只有你想不到,而没有涵盖不到的虫种。   “接下来半年,我要去一趟边境。”温九一理清思路,对军雌欧克说道:“军演部署,时间暂定在明年春天。人员调动的事情,你去找负责人。”   “那您的勤务员?”欧克感觉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几乎想得到自己这个没有情感的上司会说出什么话了。   温九一说道:“我不需要别人的照顾,我也不需要雌虫。”   他身边的勤务员是一个很巧妙的职务,没有军衔的要求,没有太多的能力要求,最考验的是一个人的耐心和毅力。   “温部长!!”欧克据理力争道:“请不要把我们行政人员当做红娘……可这是硬性指标,不给您找到合格的勤务员,军部的年审我们过不去啊。”   温九一根本没心思和他们纠结勤务员的事情。   他说道:“把资料送到我这里来。”   欧克欣喜若狂。他甚至都忘记了温九一的可怕之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这可是您自己说的!您不能食言啊。选好了也不要一个月不到就把人赶走了。”   温九一答应了。   虽然他心里早就决定了:选个花瓶。   把这个所谓的勤务员丢在家里,定期发工资,偶尔让对方打扫卫生,然后爽快地给对方放一年的带薪休假,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作者有话说:   开文了,希望大家也喜欢91 第2章   雌虫阿列克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   “听说了吗?又有军雄要招募勤务员了。”   “是新上任的那一批,还是老得那一批。我总觉得他们很难缠。新上任的经验不足,老的又太挑剔。”   两个年轻的雌虫刚刚从家族大会上出来,他们坐在图书馆里,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前线正处于战争状态。如果,我是说如果……可以话,我还是想要上前线。”   “那你怕是没机会了。”其中一位瞥了一眼正在为自己泡茶的雌虫说道:“阿字音开头的,这几年都没有机会去能挣军功的地方。要我说,某些人一手造成的灾祸,就不要整个家族为他背锅。”   泡茶的雌虫手一抖,茶水浇到了手腕上。   很快,他习惯地找出抹布,擦干台面。   “你可不能这么说。阿列克。”另外一位站起来和茶吧的雌虫打招呼,“茶水不烫吧。”   阿列克挤出一些勉强的笑容,“当然。不过茶叶没有了。我给你们换成咖啡,可以吗?”   他已经在这里做了20年的杂务。   人生最有发展潜力的20年都被消耗在这里。   年轻雌虫笑眯眯地说道:“当然可以。我听说仓库新进了一批蜂族特产的咖啡。阿列克,你可以帮我泡一杯这种蜂族特产咖啡吗?加两勺花蜜,谢谢。”   阿列克有些为难,并非他不愿意为这些家族的小辈服务。而是去仓库取货物,意味着他要离开自己的岗位,这对于家族长来说无疑又是一个用于惩罚的好借口。   “不行吗?”雌虫有些伤心,“那我只能去反映一下了。”   “等一下。”阿列克解开自己身上的工作围裙,他可算知道今天这两个又是来找茬的。“我去。”   希望那位难缠的仓库管理员,不要再因为他这张脸,对他吹毛求疵提出一些让人难以接受的要求了。阿列克在心中默默祈祷。哪怕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家族的女神像前敬拜,祈祷和反省的习惯却一直保留至今。   因为薇米亚战线丢失后,他便不被允许做很多事情。蝶族的长老会不希望他顶着这张脸出现在任何公共场合。圣歌女神裙绡蝶的大家长委婉地表示会给他找一个合适的时机,配以适宜的财产嫁出去。   他没有办法去参军,也不被允许外出工作。   风吹在阿列克的脸上,将他的意识吹得发冷。他越跑越快,甚至希望自己就变成这么一股风。   随之吹过高高的山脉,吹到宇宙里去——从虫族的寿命来说,他还有机会去弥补那逝去的20年。   “阿列克?”半张脸黏在一起的管理员瘸着腿说道:“你小子又来我这儿做什么,去去去。大家长在叫你——我看透了你这张脸,简直是恶心。快点走开。”   阿列克问道:“家长叫我?”   “是的!你快点从我面前走开。我快要吐了。”管理员眼珠瞪圆,一场战争让他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他自己也被那场战争夺走了半张脸和一条腿,“可恶,你还不走是吧。我要放狗咬你,咬死你,你这个垃圾!”   阿列克寒颤一下,跑开了。   道路一边清理草坪的雌虫们正在闲聊,聊到起劲的地方忍不住哈哈大笑。可他们看见阿列克的那刻,骤然地停下话语,每一个的嘴巴和针头缝上了一样。所有人或注视,或默然地呆在原地,直到其中一人说道:“阿列克,大家长叫你过去。”   阿列克感觉到喉咙不舒服,他紧张时就有这个毛病,严重点连表情都做不出来。常人通常觉得他和哥哥有很大的差别,也和此有些关系。   “阿列克,大家长喊你过去。”几个训练回来的孩子冲阿列克说道:“他说,他在茶会室等你十分钟。”   安来羽菲尔虫皇登记的第二年,也是虫族新历7652年。   遐迩闻名的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大家长时隔20年,又见了一次阿列克。彼时,他刚刚从寄生体的领地里回来,身上还残留着一丝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在和家里的小辈们交代完军部雄虫招募勤务员的消息后,这位掌权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族七十多年的老人,他便坐在遍布阳光的茶会室慢悠悠地晒太阳。   “阿列克,我一直记得你的雌父。”大家长说道:“真是很遥远的事情啊,那个时候,我才刚刚稳固家长的权利。唉,阿莱德尼是个好人,他是个彻底的好人。”   阿列克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自己的雌父了。   正如大家长所言,他的雌父是个顶顶的好人。无论是对家庭,还是对家族,对国家,阿莱德尼都是一个堪称模范的雌虫。家族甚至为了他修改了千篇一律的墓志铭,在上面郑重地标注:   世界上的其他人暂时不被允许知道英雄的名字,但圣歌女神知道。   “你的雄父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雄虫。”大家长接着谈道:“我对当年的事情一直感觉到愧疚。是家里人不够小心,没有注意到你雄父有那种倾向——我清楚,他是放不下你和你哥哥的。”   阿列克两腮僵硬,他感觉是一块烙饼,在铁板上翻来覆去。   “我给你找了一门不错的婚事。”大家长终于谈到了正题,对不同的人他有不同的前奏。他伸出自己满是褶皱的手,轻轻地安抚阿列克,“好孩子。圣歌女神裙绡蝶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家里人。”   大家长一挥手,茶会室的玻璃迅速亮出屏幕。屏幕上出现三四个雄虫的样貌,“实际上,不止一门。我想,你也大了,是个有主意的。选择婚姻这件事情上,还是自己做主比较好。”   阿列克想要逃。   可他清楚地闻到了大家长身上的血腥味,哪怕那味道不是来自他的血管。这个不被允许实战的雌虫,踉跄了一下,来到了屏幕前面。   四个雄虫其中有两个愿意给雌君的位置,这两人无一不是计划入赘到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究其一生只能和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雌虫欢乐。而另外两人则是家族雌虫的孩子,表示愿意接纳阿列克为雌侍,接受每年一次到两次的床榻活动。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大家长倒在自己的软座上,露出一丝愉快的神色,“好孩子。我想,阿莱德尼临终前是希望你们做一个普通人的。”   他用蝶族的方言说这句话,带出一种长辈庇护晚辈特有的腔调,“这四个不喜欢,家里入赘的雄虫你可以再挑。只要你喜欢,我就安心了。”   阿列克眼泪掉下来。   他直直地跪在地上,大哭起来,“大家长,我不是哥哥。我不是哥哥,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不要让我……”   不要让我永远被困在这个家里。   大家长挥挥手,让一边的小辈满上茶。   阿列克仿佛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他跪着行走过去,将自己的头枕在大家长的膝盖上,“大家长,我可以去寄生体的地方,我可以做卧底。多苦多累我都可以——别让我呆在家里,我愿意去赎罪。我愿意去……做什么都可以。”   大家长把那杯茶放在阿列克面前,用带着血腥味的手摸摸对方的脑袋,压低嗓音道:“阿列克,20年了。你怎么一点都没有长大呢?”   他不在意多用一颗脑袋去缓解和军部的关系——只要这颗脑袋长得像阿莱席德亚。至于这颗脑袋到底要放在寄生体那边,还是放在军部哪里给民众做一个舆论安抚——都不重要了。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族的耻辱需要用鲜血和战功洗刷。   而这一切的错误:阿莱席德亚。   一个万众期待的英雄之子,却在战场中出卖了虫族最重要的战线,让数千万群众流离失所,让战争局势出现了压倒性的不利——同时,他也是阿列克的双胞胎哥哥。   他们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大家长心平气和地坐回了沙发上,恍惚之间好像一切都是阿列克的幻觉般。可阿列克清楚,那股甜腥的血气紧紧地环绕着自己的脖颈,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把茶喝了吧。阿列克,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做决定。”大家长说道。   他的腔调一如既往地讲究礼貌,关怀备至,“看上去,你身体并不好。我会让医生给你开点药……在我们这样的家族里,小伤小病太正常了……把医生叫过来,接下来几天让我们亲爱的阿列克好好养病。”   阿列克知道自己若是真的好好养病,此后余生都将和前面20年一般虚度。他挣扎着跑出去,“我很好,我很好。谢谢大家长,谢谢大家长。”   他得想一个法子。   他绝对不能再留在家里。   阿列克已经尝试过很多方式离开家。他在这方面保留了少年时的热情,有时甚至会为了离开这个让人压抑的家犯下不少的错误。   “阿列克。你怎么从图书馆出来了?”借书回来的雌虫质问道:“馆长正对你大发雷霆呢。还说你,下班前不回来,他就要把你送到牢狱里吃点苦头。”   “我知道了。”阿列克不得不加快速度往图书馆去。   可很不幸,他还是晚了。   “阿列克,晚上留下加班。”馆长把一箱资料放在阿列克面前,“去找大家长怎么要这么久……算了。这些资料,明天就要投递出去。你给我分好,按照以前那样密封。”   “千万不可以出错。”馆长冷淡地说道:“这可是我们家和军部搞好关系的重要一步。”   阿列克接过箱子,他看见了最上面的一行大字:   军雄勤务员意向书。   作者有话说:   最近因为要更《监狱记事》的番外,会晚一点。   希望大家早早睡觉。感谢在2021-12-15 23:01:31-2021-12-17 00:4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面试前期   军雄勤务员是一个极为特殊的职位。   安稳,安全,只需要操心照顾他唯一的客户:军雄。   虽然不太可能站在这个职位上取得多少军功,但温九一也没想到自己要面对区区十几分意向书。他认真地把这些资料放在手上掂量两下,问欧克,“没了?”   欧克尴尬到不行。   他问道:“如果您还想要更多……”   “这样就很好。”温九一爽快地把所有人的资料过两眼。如他所愿,想凭借这个职位靠近军雄的人,够不到投递的门槛。而能够到门槛的雌虫,多数又不愿意勉强自己待在一个没油水,没前途的岗位上。   温九一把十几份简历中筛选出三份,余下地全部地丢到欧克怀里,“不符合标准的,下次就别拿上来。”   欧克真的是有苦说不出,“温部长,您招募的是勤务员,不是家政员,不是维修工,不是雌君——为什么简历非得有三年烹饪经验,维修工专业证书和幼崽教育课程满分记录?”   温九一当然不会把自己设计萝卜坑的初衷告诉欧克。   他翻开到简历的下一页,看向每一个候选人的照片,说道:“两周后,你挑一个时间,通知他们在行政楼地下一层会客厅面试。”   “两周?”欧克答应道:“温部长,算我求求您了。看看我的头发。”他扒拉下自己的脑袋,哀求道:“行政已经很忙了,您这边早点定了,行吗?”   温九一敷衍地答应了。   他敲了敲桌子,看着照片上的一个人陷入了沉思。随后,温九一把简历翻过来,找到了这个雌虫的名字:   阿列克。   “阿莱席德亚最近有消息吗?”温九一问道:“听隔壁军团说,年底有计划要重新攻破薇米亚战线。”   欧克不知道,温九一为什么提起这个叛徒。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那只是流言,温部长。如果有相关的文件,我一定亲自送过来。”   “不用了。”温九一心里已经有了判定。   他对欧克说道:“把那十几个投递者都叫过来面试。时间提早到下周……”温九一打开自己的通讯记事本,终于在密密麻麻的安排中找到了一个狭小的空隙,“下周三,下午两点到三点。还是行政楼地下一层的会客厅。”   “您能再提前一些吗?只需要提前,一点点。”欧克郁闷极了。因为温九一的勤务员不在,那些七零八碎的杂活都落在他的头上,包括但不限于帮温九一罗列时间表、安排会客、协调各部门工作内容,协调汇报时间等等。   “你这边协调不过来?”温九一又掏出本子,说道:“好吧。也可以是后天,我有半个小时的空闲,只是时间点比较尴尬。”   “没关系。温部长,我会给他们安排集体面试。”欧克准备记下。有时候,他觉得那些勤务员离开是对他们自己的一种成全。   温九一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有时候会对自己的部下产生一种盲目的自信。他相信欧克说没关系,那就是真的没关系。   于是,温九一报出了自己的时间表,“后天凌晨一点钟到一点半,我会在落日航空港停留半个小时。”   “蛤?”欧克快疯了。   他问道:“您没有稍微人性化一点的时间吗?”   温九一又翻了翻,他说道:“明天晚上我要去试验最新的深空机甲,中间足足六个小时的太空试飞和实战检测。最终目的地是落日航空港。”   “落地后,半个小时的身体调整时间。之后,就要飞到A127星球,那边的研究院给我发消息,毒素研究有了新进展。”   欧克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行政人员。   他既干不过深空机甲研究所的专项组,也干不过温九一手底下那些研究院。只能冒死对当事人发问,“要不……面试时间再提前一点?”   温九一看了一下时间,关上通讯器,取下一侧衣架上的外套。   “我去连队一趟。”温九一说道:“勤务员面试的事情,就定下了。”   “可是……”   “没有可是。”温九一冷酷无情地说道:“面试用的记录员、记录仪、档案书别忘了。这东西是要入档案库的。”   面试通知消息很快被发送到意向书的发出地。   例如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族这一类,统一寄出意向书,一般也会统一收到意向书。   “军雄温九一?”图书馆的大厅渐渐挤满了人。不管是投递了军雄温九一勤务员的雌虫,还是没有投递的,大家都想看看最终的结果。   因为家里出了一个叛徒的原因,圣歌女神裙绡蝶在军部、政界、长老会三年碰壁。而去社会上找一份工作,只要亮出身份证明,便会被人以不善的眼光看待。   年长沉得住气的雌虫还能够心平气和,年轻气盛的则将外面受了的气对准那张和叛徒一模一样的脸。他们没有傻瓜到真刀真枪去打烂那张脸,只是暗地里挤兑、冷眼旁观和无中生事。   军雄温九一,算是这些年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主动投递后,出面试通知最快的主顾。   “早知道他给回复那么快,我也投一下了。”   “可那条件确实很离谱。你看看,会在高温、高压、高强度的工作环境下……薪水倒是很高。但没有什么晋升空间。”   “嘘。听说,这个军雄是那一届最出色的。”   阿列克躲在角落里,眼睛死死地盯着馆长手中的那几份信件,手抓住一侧的窗帘,心已经快跳出嗓子眼了。   “咳咳。安静。”馆长吩咐道:“优秀的人在任何地方都会得到回应——大家长已经允许我拆开这封信件。阿尼帕德西。”   被叫到名字的雌虫开心地笑了一下,他刚刚成年还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我就知道有我。”他的朋友们也鼓励地拥抱他。   “阿珂硫斯。”   角落里一群雌虫低声欢呼起来。   “阿——阿列克?”馆长声音变得又尖又响,“阿列克,他人呢?阿列克!”   阿列克猛地推开窗。他看见馆长站在台子上就晓得不妙。   “抓住他!阿列克,别跑!”旁人三三两两上前企图抓住阿列克。他们密密麻麻地涌上前,阿列克却比所有人都要快。他猛地把整个窗帘拽下来,覆盖在扑来的人群上,随后一跃而下。   圣歌女神裙绡蝶特有的橙色双翅张开。背后窗户中,一个雌虫毫不犹豫地举起枪械,对准阿列克的翅膀扣动扳机。   “别打他脸。”馆长狼狈地从一群小崽子中挤出来,他怒火中烧,“阿列克,我要管你紧闭,你等着家法处置吧!”   阿列克耳朵听出老茧来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被子弹擦伤,鲜血涓涓往下流淌。随后,家族领地上空,一张巨大的网朝阿列克覆盖下来,将他死死地钉在地上。防卫队的雌虫用各自的武器一一对准了阿列克的脑袋。   他们身上穿着印有家族纹样的外骨骼机甲,轻巧且灵动。   看见是阿列克的那一刻,他们数个人又放松下来,甚至还有闲工夫和阿列克开玩笑,“怎么想的?”   “家里禁飞,知不知道?”   阿列克已经想到自己的悲惨命运了。   但他据理力争道:“我知道。我是太高兴了。我得到了一份面试。”   馆长才从楼上跑下来,恶狠狠地唾弃道:“还高兴。你私自把自己的简历送出去,现在好了,丢脸丢到人家军雄去了。不一会儿,整个军部都要传遍了。阿列克啊,阿列克,你们兄弟两是祸害家里还不够吗?”   顶着和叛国贼如出一辙的脸,阿列克去任何地方都会收到异样的眼光。   他想要依靠手术整容,却遭到了大家长的拒绝。害怕他私自跑出去,家里没收了他的门卡,克扣了他的零用,禁止他外出工作,只给他最基本的吃穿住。   “我只是想出去工作。”阿列克被防卫队的雌虫抓起来,扣上锁,推着走。馆长在前面一本正经地走着。他连头发都来不及整理,满嘴都嘟囔着要如何惩治阿列克,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撒一地。   “大家长。”馆长毕恭毕敬地来到门口,交代完事件始末后,说道:“阿列克这孩子实在是纨绔,给您添麻烦了。要不我……”   大家长隔着门说道:“你看着办吧。”   错过面试时间有很多种物理方式。   医护人员选择将阿列克腿上微弱的擦伤,进化为骨折。接下来的一周,阿列克不得不在住在温暖舒适、阳光明媚的独立病房内休息。   这也让另外一个当事人极为不悦。   “阿列克呢?”温九一面试完所有的候选人,垮下脸。   欧克根本记住阿列克的名字,直到温九一提起另外一个名字「阿莱席德亚」,他才恍然大悟。   “温部长。他没有来。”   “我知道他没来。”温九一已经快要赶航班了,他叹口气觉得自己不仅仅是身心疲倦,脑子也累。“通知研究院的人,我晚两个小时到。”   欧克眼睁睁的看着这位军雄豪爽地把面试档案扫到一个包里,一手拽着雌虫记录员,一手拖着包和记录仪,打开私人航空器把一个活人,两个死物丢上去,自己也坐了上去。   欧克警铃大作。   “温部长,温部长。”奔跑的雌虫根本追不上原地起飞的航空器,他崩溃到嚎啕大哭。   凌晨一点半的风冰冷地像是杀猪刀。   欧克回想起自己当年,因为一张温九一挂在职员栏上的照片,冲动入职。   此刻,他只想时间倒流,给当年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军雄不是雄虫,军雄不是雄虫——给老子记住了,军雄不是雄虫!”   作者有话说:   军雄……确实不是那种软软甜甜的雄虫。   温九一和温格尔的鲜明对比。感谢在2021-12-17 00:41:51-2021-12-18 22:5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奇妙的面试   军雄从某种程度就不算是雄虫。   他们同时享有军人福利和雄虫的性别红利,手握这个社会最值钱的两种特殊功勋货币:军功与雄虫积分。   能出现在人前的军雄无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户。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们是在温九一的航空器降落前十分钟才得知这位拜访的消息。匆忙之余,大家长让馆长代表自己去面会这位不速之客。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停靠的航空港渐渐挤满了围观的青年们。整个家族不少没见过军雄的人都左顾右盼,伸长脖子,想要看看整个军部最厉害的一撮人长几个脑袋。   “都后退,后退。”图书馆馆长吹胡子瞪眼,发挥着自己的威望,“挤在这里,像什么样子,都站好。”   去面试的雌虫还没有回来,谁也不知道这位军雄阁下为什么大驾光临。   馆长目光烁烁,他整理下自己的领口,佩戴上花字奖章,显得格外正式。家族里最富有战斗力的几位成年雌虫站在他后面,每一个人都穿戴外骨骼装甲,面容肃穆。   高空中,正在冒火的航空器同流星一般,直击港口临近的水面。围观的雌虫们发出惊呼声,他们也不闪躲,任由这些水花把自己叫了个透心凉。滚烫的航空器表壳因为水快速降温,白腾腾的雾气笼罩在湖面上。   “到了。”温九一打开航空器的门,对里面的记录员说道:“我没想到他是民用的。”   记录员凑近被温九一直接飙升到最高速的指针,影影约约闻到了一股焦味。“您这样,我们没办法回去了。”记录员扛起记录仪,揣着档案袋,满脸绝望地跟随温九一走出舱门。   幸好,他们两个不用涉水走来,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人开了小艇过来,将他们一一接上了岸。   温九一将目光在现场所有雌虫扫视了一遍,直接问道:“阿列克呢?”   馆长就知道是阿列克那个灾星闯了祸。他咳嗽两声,保持足够的谦卑对温九一道歉道:“阁下,对于那孩子的举措我们感觉到十分抱歉,请您看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份上……”   温九一对这种无效话术已经免疫了。   他说道:“把人带过来,我要听他自己说。”   “他是在太调皮了。”馆长痛心疾首,他甚至掏出口袋里的手巾擦几滴眼泪说道:“不慎把腿摔断了。”   温九一脸上没有露出一丝宽慰的表情,他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面前这个老糊弄学了。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这个雌虫会说什么。   “对耽误您面试这件事情,我们全家都倍感抱歉。不如您看看还有哪一个孩子合适。”馆长陪笑着道歉,“我们家在前厅为您准备了茶点,不如移步去哪里坐一坐?”   温九一没有兴趣,也不需要和这个家族的人拐弯抹角。   他说道:“带我去见他。”   馆长极力阻止道:“可是……”   温九一抬起头示意一边的记录员举起手里的记录仪。他说道:“这件事情已经超出我原定的时间了。”   馆长看着那闪烁的镜头,脸色难堪。他当然认识记录仪,这是军部用来记录会议、人事招聘专用的高拍记录仪,保证清晰度是一方面,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实况将拍摄内容上传到军部云端。   如果此刻,他出言不逊,无疑会给家族又留下一份不利的影像。   想到这里,馆长露出庄重的神态,“抱歉。阁下。”他考虑自己要怎么把这位难缠的军雄岔开——让阿列克离开家族,想想都是不可能的——那张脸已经给家族带来了巨大的阴影,怎么可以放任那张脸继续出去招摇呢?   “我不需要道歉。”温九一看了一眼通讯器,皱眉道:“我只是公事公办罢了。不怕和你说,我很中意他的简历。”   “您怎么有这样的想法?”馆长错愕地说道。他本想要随便聊聊,把时间拖下去,再让大家长出面,但温九一竟然直接越过他带着记录仪朝着前厅的位置走过去。   原本两侧的雌虫自然而然地为温九一分开一条道路。   他们的目光注视着这位高挑年轻的雄虫,对这位少见的外来者表示好奇和警惕。他们注意到这位雄虫从始至终都戴着一双黑色的皮手套,他外面套着的军礼服不同正真宴会上那般肃穆,行走起来时从两侧影影约约可以看见武器的轮廓。   “馆长。”一直缄默的雌虫出声道:“大家长说,让他进去。”   馆长张张嘴巴,半晌没有发出声音。   此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阿列克那条被家里人「升级」的断腿,流露出一丝微笑。   是的,阿列克现在正在养病呢。   温九一很快找到了圣歌女神裙绡蝶的家族医院。   在一件朝阳、宽敞的单人间病房里,温九一见到了阿列克。   这个雌虫有一张曾被印在通缉令上的脸,温九一本以为其中有摄影的因素,此刻他才确定阿列克真的很像。   从头发到瞳色,到脸上细微的肌肉牵动,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开始吧。”温九一没有屏蔽医生和护士,大大方方地带着记录员坐在了椅子上。   记录员赶快将记录仪放在两人中间,一边充电一边记录。他自己则蹲在边上,掏出本子认真地做纸质记录。   阿列克则感觉一切极为魔幻。   他并不清楚眼前的雄虫是来做什么的,说来也奇怪。这个雄虫光是站在那里,阿列克就想要爬起来给对方一个敬礼,大声地喊道:“长官好。”   温九一可那么多心思,他确定了阿列克和那张照片长得一样后,简单复习他的简历后,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能够接受全年无休加班?”   “全年?”   “不愿意?”   “不不不。”阿列克意识到这真的是面试。他疯狂地点头,抢话道:“愿意,我可以的。”   “等一下炒个菜给我尝尝。”温九一再次打开通讯器,皱了眉头,“十分钟之内完成。简历上说,你有航空器驾驶资格证,对吗?”   阿列克说道:“是的。”   然后他看见这个军雄冷漠无情地按下了计时器。   阿列克:?   他挣扎着把吊水杆支棱起来,就拖着一条腿疯跑到外面,像是个死狗一般来回找东西、煮热水、找器皿。而这十分钟里,温九一寂然无声地打开了自己的工作文件夹,从容不迫地看起了报告。   门外的雌虫正抱着大家长的命令,准备下点绊子。目睹这一幕后,纷纷咋舌,一群人小声地讨论道:“我们还要上去吗?”   “我感觉不用了。”   “没……没必要了吧。”   阿列克手一抖,不慎将一口锅子掉在地上。他正要蹲下去捡,就听见不远处的雄虫关上了文件夹,紧随其后是响起来的计时器。   “菜呢?”   阿列克看着自己桌面上的一团乱麻,心如死灰。   “阁下,我为您做了一道水果炒坚果。”雌虫把菜肴端上来,小声地说道:“食堂有点远,现有的环境里,我只能为您做这样一道炒菜。”   温九一看着面前这道难以形容的菜肴,稍微一清点发现里面有香蕉、苹果、梨、无花果、火龙果、橘子,坚果则是剥好的瓜子、杏仁、南瓜子等。中间还放了蜂蜜和酸奶。   “抱歉。”阿列克感觉自己要完了,他连忙道歉:“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温九一不用看时间,他清楚自己必须要把解释的时间放在路上。   “你合格了。”他对阿列克说道:“拿上你的身份证明,跟我走。”   要他之前那几个勤务员,听到十分钟做一个炒菜,还是在医院。他们第一反应都是和温九一解释这个事情的难度,并表示自己需要更多时间去准备。   但温九一不想听解释。   他需要一个绝对服从自己的勤务员,或者一个花瓶。   “怎么会?”门外的雌虫们纷纷惊呼起来。   他们只看见雄虫简单尝了两口那道奇怪的炒菜后,从口袋里掏出航空器的钥匙丢给阿列克说道:“现在去航空港,三分钟后会有新的航空器送到这里。”   “我?我合格了?”   温九一说道:“工作时间跟我的时间表走,工资给你开……”温九一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考虑过工资的具体数目。   于是他回顾部门工资的平均水准,算了一个比平均数略低的酬金。   “工资暂定,实习期一万二,转正后二万二,加班费一天一千,有异议在签字前告知我。”温九一看了一眼阿列克的腿,问医生道:“有轮椅吗?”   医生支支吾吾,“有……阿不,没有没有。”   温九一说道:“请拿来,我们要走了。”   他根本没有给医生拒绝的余地。阿列克眼睁睁地看着,医生乖乖推出一把轮椅,而温九一则毫不客气地把自己按在轮椅上。   “等一下——”阿列克感觉到这把钥匙还散发着雄虫的余温,脸色一红,“我是不是需要收拾一些东西。”   勤务员这个职位,是不是包括了照顾雄虫的私人生活?   “下次再收拾。”温九一又看了一眼通讯器,略微嫌弃地锁了屏。   他通知晚到了两个小时,通讯里就已经疯狂点出了好几个99+。里面有各种人要找他,不少事情还是温九一没有办法推辞的,或者他不能推辞的。   “抓牢了。”温九一握紧了轮椅的后把手,他后小腿暗自发力。   骤然间,绚烂的异化光彩从他的身后迸发出来。   “我要加速了。”   阿列克:?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恭喜你要变成社畜了。(来自社畜的低语)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他的名字叫做阿列克   翅膀一向是虫族战斗的利器。阿列克小时候学过这个知识点,他自己作为蝴蝶种的孩子,清楚地知道雄虫的翅膀多数已经退化到无法起飞。   可现在,迎面而来的风灌进他的嘴巴里,让他根本说不上话。阿列克甚至无瑕回头,双手死死地扣住轮椅的把手,耳朵听见轮胎和地面发出扎扎的摩擦声,在暴动地「撕拉」急停声中,阿列克看见一簇火花迸射,又被温九一准确地碾压在脚底下。   他的新上司说道:“上去。”   阿列克木讷地看着停靠在港口的航空器,一时间脑子乱哄哄。他看着一位军雌从上面下来,自己灵魂丧失一般地爬上去,把钥匙贴在感应器上,通过验证,打开引擎。   “阿列克!”馆长痛哭流涕,他忽然大喊起来,“你不能走——你不能走,你快点下来。”   温九一瞥了一眼那位面容消瘦的老雌虫,没有说话。   阿列克重重地拉起升降杆。   他此刻只听见了涡轮四面均匀地转动,不断地发出响动。而那个以外域神灵命名的家族逐渐变成一个渺小的点,越来越小,甚至变得与整个大地格格不入起来。   “在想什么?”温九一问道:“我加你的通讯号,发你坐标。”   阿列克尴尬了。   他有些扭捏,在军雄的注视下,怯生生地说道:“我没有通讯器。”   “你在怕我?”温九一坐回到副座,他在十分钟的时间里联系了最近的基地,租借了航空器。他本来计划,接到阿列克之后,马上将自己最要紧的一部分人际社交工作分给勤务员,让他给对应分类的人群写信函,帮自己安排时间表。   可万万没想到,阿列克没有通讯器。   “以后有工作上的需求,直接和我提出来。”温九一解开自己的通讯器,放在阿列克面前,“我设定了目的地,你听导航走。到地方还给我。”   阿列克看着通讯器有些失语。   他很想说,一个雄虫应该保护好自己的通讯器,在这里面会有雄虫的私人社交,有他的重要身份凭证,还可能有相关的机密工作——哦,温九一是个军雄。   阿列克短时间没有转过脑子来,他嘴巴上回答道:“好的,阁下。”心里想:那就没事了,毕竟他自己大概率是打不过军雄的。   “到地方之后,不要叫我阁下。”温九一在航空器里搜了一会儿,找到了收费营养液,他一边给自己灌食物,一边叮嘱道:“叫我皇蛾部长。”   皇蛾?   阿列克第一次听到这个姓氏。这个时候,他以为这是个姓氏。   “您叫做皇蛾吗?”   温九一闭上眼睛,“你问得太多了。”   阿列克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他握紧操控盘,专心回忆自己学过的航空器知识,努力不在航行中出现任何问题。   从温九一出现在他面前,到现在他们两人独处一室,全程短短30分钟,阿列克对自己的新上司有了一个粗犷的印象:   冷酷的大忙人。   不一会儿,阿列克感觉到军雄的呼吸趋于平静,听上去是陷入了浅睡的状态。他将航空器调整为自动驾驶状态,通讯器调节为静音,才悄悄地扭过头窥看雄虫的样貌和窗外繁华的星辰。   这让阿列克有一种逃脱的快乐。   对于其他人来说毫无新鲜感的星云和漆黑,在这一刻反而成为这个雌虫今日最荡人心魄的存在。   于是他在这艘航空器的座位下翻找了一会儿,将救生毯充当水毯慢慢的盖在雄虫的身上,内心感激道:我的对他好一点。   温九一的通讯器上不断弹出一个又一个对话框。   在漫长的路程中,阿列克不得不空出手来将这些对话框一个一个消除掉,以保证航空器的系统可以准确地收到实况导航。   等到他们来到一个全新的港口时,温九一的消息已经满满当当铺满了他的整个通讯器。阿列克没有去查看这些消息,他也不知道这些消息是什么,只是看雄虫自然而然地醒过来,拍拍衣服上的灰,从口袋里掏出湿巾和口含片当做洗漱,稍微整理容貌。   “中间有消息进来吗?”   “有很多。”阿列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要不要叫醒您。”   温九一装回通讯器,简单地说道:“只发消息说明问题还不够严重。”他曾经有段时间,每天都在接电话、赶场子、接电话、赶场子,一个好好的部长愣是被温九一做的像个消防员。   “你以后会习惯的。”   “好的。”   “进去之后,不要乱走。”   “好的。”   “也不要乱看,记住只看我。”   “好的。”   温九一推开航空器的门,冷冰冰地夸奖一句,“很好。进去之后,保持这样。”   阳光像针一样扎进来,周围的人群自然而然地围聚上来,好像温九一是浴室里的地漏一般,大家总有很多事情必须他来做。   “皇蛾部长,您可算是来了。”为首的三人分别上前,又是笑又是欠身,“有好几个问题除了您,我们都搞不定。”   阿列克一眼扫下去,显而易见这个来找温九一的人分成了三个小组。穿浅蓝色实验服的占据一个小组,赤红色军装的占据一个小组,黑色战斗服的又占据一个小组。   和代表了三个相关组织:虫族基因库相关的研究人员、当地驻扎的军团代表、以及政府督查办的。   一眼看下去,谁都来了,就是温九一自己人没有来。   他们三边的人热情洋溢,笑容满面,年轻的雌虫们簇拥在温九一面前,不谈是不是有其他的心思,至少所有人看着温九一胸口代表部长位置的徽章,眼馋地流口水。   “听说您最近在找合适的勤务员。哎呀太巧了。”赤红色军装的雌虫说道:“还得是我们军部的人最熟悉了。来来,听说你要申请去前线,叫几个好手,给你冲锋先整……哎,不要推辞。皇蛾部长,你的实验室在这,你不是要常来吗?”   另外一边的蓝色实验服都在翻白眼。他们打断道:“笨手笨脚,皇蛾部长就要一个细心的、体贴的。部长,你看这实验室离连队远。我看,您得有一个专门照看实验室的勤务员。”他停下来朝人群中喊了两个名字,阿列克看着那两个面色红润的雌虫,心中陡然升起了危机感。   蓝色实验服继续说道:“基因库和你也是老合作了。您看看什么时候去我们那里做个体检……我们不着急……就是确实是有这方面的需求……当然,我们还是按照部长您的时间来安排。这两个小年轻,腿脚快心细胆大,做什么都合适。”   对比起来,督查办就显得言简意赅。他们把自己的候选人也推出来,说道:“绝对中立,用着放心。”   温九一习惯了。   他自认为自己还是太心地善良、带人谦让,有时候还会因为相貌被人忽视背后的累累军功。   “阿列克。”温九一把自己的新勤务员拽过来,介绍给各位代表人,“介绍一下,我的新勤务员。”   阿列克还不习惯。   他为了表示自己算受过良好的教育,对每一个代表人敬礼。可他忘记了自己顶着这张脸对哪一个敬礼都不太合适。   督查办的人掏出证件,“阿莱席德亚!我现在命令你,双手抱头,蹲下,放弃抵抗。”   军团更加干脆一点,直接抄家伙。   基因库的人一懵,转头就想走。   “阿莱席德亚,你居然还敢出现在这里!”军团负责人咬牙切齿,“不好好在监狱里反省,你居然还敢越狱!!”   阿列克辩解道:“不是……我不是……”他身体逐渐僵硬,牙齿上下哆嗦,所有人狰狞的面目将他带回到多年前哥哥叛国后的那个晚上。   “阿莱席德亚!你怎么不去死!”   有人举着火把,有人举着枪,有人发疯一样的在院子里奔跑,将他的门捶打得噼里啪啦响。   “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有人把他从屋子里拖出来,有人把他捆在柱子上,有人高高举起了棍子——   “阿莱席德亚!”   随后,家里人把他的衣服剪开,家里人给他做紧急处理,又是家里人把他从服役的军营里带到了医院,在门口挂上了一把锁。   “他知不知道自己害死了多少人,出卖了薇米亚战线!让整个家族蒙羞!我现在才知道,阿莱是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   “别傻了,那是阿列克。”   “抱歉。”   “但你还是不能在阿列克面前这么骂,毕竟是他哥哥。”   “呵。”   阿列克忍不住向后退,他有一瞬间想要逃到航空器上,想要逃回到那个封闭阴郁的家中。但他真的向后退时,一只手抵住了他隐约疼痛的脊骨。   那只手是温热的,带着不容拒绝地坚定和力量,牢牢地撑住了阿列克的脊骨。   “他是阿列克。”温九一郑重其事地对所有人说道:“再重申一遍。他的名字叫做阿列克。”   “他很优秀。”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奇怪的部门   「他很优秀」这句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有不同的效果。而最终让人们做出判断的标准,除了说话人外,还要看是谁在配这句话。   三位代表人互相交换眼神,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起阿列克。他们先是看见那张和叛徒如出一辙的脸,冷静下来后,大家都企图从这张脸上找出细微的不同,以说服自己生理性地厌恶心。   他们都失败了。   阿列克和他的兄长是真正的同卵兄弟,他们是罕见的同蛋雌虫,也就是俗称的「双黄蛋」。   特别是阿列克抬起头,挤出微笑时,他身上那股和社会脱节的笨拙猛地消失,露出一种不自然的自信——和他的哥哥阿莱席德亚没成年时的笑容如出一辙。   “皇蛾部长。”虫族基因库的人搓搓手,笑道:“我想,您的勤务员是一件大事……特别是等会儿,您把这位带到实验室里,难免有点不合适吧。”   温九一不动声色,他说道:“详细情况,之后再说。”   军团成员则盯着阿列克那打着石膏的腿,嗤之以鼻。他们的目光在阿列克没有打理过的头发上、休闲宽松的家常便服上停留片刻,默默地收起了手中的武器。   “抱歉,皇蛾部长。我们实在看不出这位朋友到底有哪里「优秀」。”军团代表两眼不再盯着阿列克看,他确定这个雌虫不够强,至少比不过自己真正想要推荐的年轻俊秀强大。   他坚定地认为,皇蛾部长这般优秀的军雄最后只会青睐强者。   军团代表说,“正如基因库的先生所言。您的勤务员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职位,可以没有军功、可以没有实战能力、也可以没有太多的就职经验。但我们想,最起码这个人要保持对种族、对家族起码的忠诚。”   温九一还有耐心和这些值得说话的人说话。   他说道:“我需要再提醒你们一遍,他叫做阿列克,他不是阿莱席德亚。不要把圣歌女神之耻的侮辱随便套在别人的脑袋。”   紧接着,温九一便抓住了阿列克的手腕。他快速却坚定地带着自己看中的勤务员走在人群中,所有人自动向着两侧让路。   阿列克只感觉到这位军雄的眼睛笔直地对准视野的正中央,除了自己的目标外,没有分给他人半分余光。两侧人群中时不时传来窃窃私语,那三种不同颜色的组织,像是在此刻完全抛弃了先前的竞争,一致将矛头对准了行走的两人。   可温九一没有再给他们解释和喧嚣的机会。好像之所以会将那些议论的权力全权赐予闲杂人等,是因为这位军雄知道说话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动摇他。   这种坚定是阿列克从没有见过的。   “阁,阿不……部长。”   “什么事?”   阿列克倒不出自己想问的话,最后干巴巴地说道:“您能不能松开我的手?”   温九一说道:“不可以。”   阿列克的手像是摸着烙铁,指甲盖被烫得乱跳,“好、好的。”他无瑕继续发表言论,只能任由着温九一把自己带到了一处代步车租赁处,两人开着车向一处荒野进发。   “部长,我们要去哪里?”   “生化实验室。”温九一回答道:“你现在还是实习期,不允许进入到实验室核心地带。进去之后,在最外围等我。不要随便跟人走,听到了吗?”   阿列克懂得实在太少了。   一来,他毕业后还没入社会就去军团服役,服役没多久就出了阿莱席德亚叛国的事情。此后,便再也没有离开家族一步。   二来,他至今都不清楚温九一手底下到底负责什么项目,手底下管着多少人,也不清楚温九一到底是哪一个部门的部长,不清楚自己跟了多么危险的一个军雄,未来可能要为多少人的生命负责。   招聘书上只陈列了一系列无关紧要的内容,并盖了军部的认证公章,证明这是一份被权威认证的招聘。   他们的车穿过了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接着翻阅了一座矮扁平的山丘。温九一让阿列克戴上护目镜,两个人搭着坑坑洼洼的地面,跌跌撞撞地直冲到山丘的底下,代步车上的备用胎被撞得高高,落下时发出放屁的声音。   噗噗——噗噗噗——   但阿列克来不及感叹部长级也会开这么简陋的车。他张大着嘴,看着温九一将车继续向前开。枯干矮小的树木一簇一簇从他们身边越过,山丘的山顶和山脚,像是掀开的被子和床垫,其中黑洞洞的空隙下闪烁着城市工业化的光芒。影影约约,阿列克看见一串高而尖的建筑,他分不清哪是造型奇特的水塔,还是信号塔,又或者是更奇妙作用的建筑。   但往下看,却是一堵高高的、灰白色建筑,那个建筑物像是白色的栅栏堵截了所有外来者好奇的目光。   穿着防护服的两位军雌站在前段的哨岗,他们给温九一和阿列克测了体温与血压,在他们手腕上贴上了「绿色」的标签,才放人进去。   而阿列克也终于看见了那栋奇怪的灰白色建筑,他数了一下发现这有36层,墙体已经有不少剥落的墙皮。一面墙没有窗户,只有正门一个可供两人通行的校门。   门口用虫族的通用语写着:生化91部门……后面一段字被人用红色的大油漆刷掉了,但画了一个奇怪的骷髅头,在骷髅头上写着:社会、本分、稳定。   这真的是正规组织吗?   阿列克脑子一懵,但他想清楚自己腿还断着,走也走不了。而走?除了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他又能去哪里呢?   他们进了门,来到底楼的巨大厅堂。比起外面整个笼罩在山丘的阴影下,室内没有一盏灯,却亮得可怕。阿列克才注意到,他们正对面的窗户正有薄薄地数道冷光刺入到厅堂内。几个穿着苍白色便服的雌虫和温九一打招呼,他们手上的橡胶手套死尸般煞白,撒发出消毒剂和福尔马林的味道。   “新人?”其中一个言简意赅地问道。   “不是。”   “新尸?”   “我的勤务员。”温九一打断了这几个部下漫无目的的猜测,“十分钟后我去实验室。”   “好的。”他们匆匆离开。温九一七拐八弯,把阿列克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拍拍沙发上的灰,对他说道:“别碰东西,不要出去,等我回来。”   阿列克不多问。   因为他看见这屋子的壁橱里挂着好几个切片的器官,里面还有虫族的牙齿、翅膀和雌虫的虫纹。   等阿列克凑近看,他才意识到这些虫纹并非拓印品,而是真品。   连皮的那种。   走廊里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拖着重重的东西,气喘吁吁地走。阿列克忍不住站起来,四处观察哪里可以藏身。   “温部长来了,你们怎么都不和我们打招呼?”   “他八成是去了实验室。”   “好吧……他带了新的尸体来?”   说话的人嘀咕道:“也许是申请了新的囚犯?”   他们的工作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最需要曾经和寄生体有亲密接触的人群来做活体实验——虽然听上去不是很人道,但他们实验的对象基本都是因为做了不人道的事情才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活体不比死尸要好很多吗?”   “我也希望——难道你希望在发生那件事情后,温部长再申请一次赎出雌奴吗?好吧,好吧,我知道雌奴这件事情是他的笑话哈哈哈。”   说话的人笑嘻嘻地打开了房门,看见了里面的阿列克。   他的笑容骤然暂停。   还不等阿列克露出尴尬的笑容,此人快速地关上门。   接着,阿列克听到了门上锁的声音。   他心中警铃大震!   “是阿莱席德亚!!”两个实验员欢天喜地,发疯一样尖叫,“天啊——是那个叛徒,温部长威武!!这都能搞到手!”   “我的实验……吸溜吸溜。”   “不行,这是我组的,我们组的课题你们重要多了!”   “别等了,快点把大家叫过来——先到先得,先到先得啊哈!”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左右横跳   阿列克并不以为这些雌虫是开玩笑。   他听见外面的声音逐渐变得多种多样,时不时传出一声高亢的怪叫后,便把房间里的沙发顶住大门,浑身汗津津地寻找其他可以逃生的出口。   “阿莱席德亚,天啊,我简直爱死部长了!”   “你们没有看错吗?”   “怎么会看错。阿莱席德亚的海报当年张贴了多少,我怎么可能看错?”   “让开——让开——这我得先分头个吧。”   “放屁!你们药理的算个老几?”   阿列克一开始还听得懂,随后伴随着几个实验员一边动手一边用专业术语骂骂咧咧,整个话题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朝阿列克的未知盲区滑落。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特别是他们讨论的每一种毒素的名称,每一个病株的代号,都是期望在自己身上实现的时候,阿列克第一次后悔不听家里人的话。   但此时,他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冲门外的人喊道:“我不是阿莱席德亚,我是温部长的勤务员。”   门外骤然安静下来,片刻后被激起惊涛骇浪。   “果然是阿莱席德亚!”   “这个时候还想要狡辩,不愧是和寄生体做交易的最大叛徒。”   “不会错的,现在我百分之百确定,这就是阿莱席德亚。”   “这个声音和我在通讯器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实验员们已经开始在原地活动关节,扭扭腰,甩甩手,虎视眈眈看着昔日的好同事好朋友,准备等温部长一来,别管三七二十一上去把人先拽走就完事了。   他们之前对实验品的期待,不过是那些迟早要死的普通死刑犯。但能被活着送到这里的死刑犯多数是不符合他们实验要求的,是实验员们还需要在囚犯身上小小的加一点辅料,保证他们别太快离开人世后,再进行实验。   这所谓的辅料就是约10ml的最低级寄生体的碎片。   “不行,不行。”人群中有实验员已经红了眼,他把手指在防护服上擦擦,紧张地看着周围的同事们,“要是按照正常流程,阿莱席德亚切片了都不一定轮得到我,可我的实验也到了最关键的活体实验部分了,我的实验同样很重要啊……该死。”   显然,抱着类似心态的实验员也不止他一个人。   逐渐,门外小声的讨论声渐渐熄灭下去,每一个人都把腰杆挺直,有的故作轻松地看着同事们,有的则目光烁烁恨不得把门板照出一个洞来。   “组长,实验那边……”   “闭嘴。”被呼唤的雌虫脸色铁青,“回去等我消息。”   他们都清楚阿莱席德亚还没有叛国之前,是何等传奇的人物。这个雌虫经过虫族基因库的鉴定,并没有任何基因突变,也没有遭遇任何奇迹。   从生物学的角度看,阿莱席德亚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普通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人,依靠自己对体术的理解推翻了旧式招式体系,从零开始创建了自己的体术体系,尚未成年便成为整个种族最强格斗者。   也正是这样一个普通人,迫使全国大赛组委会紧急修改参赛年龄和参赛条件,只为了阻止他继续蝉联冠军。军部不得不为他单独提供的培养计划,为他打造一比一符合体质的专用机甲。   阿莱席德亚,一个曾经离战神荣誉最近的雌虫。   实验员们不敢进去,首先是因为他们遵守纪律,不轻易对尚未分配的物资动手。其次是因为他们清楚:自己这点腰板,在阿莱席德亚面前完全不够看。   毕竟,当年无人不信,阿莱席德亚守住了薇米亚战线,只要他守住了那条对虫族来说至关重要的战线——他一定是整个种族的英雄,整个种族都会视他为新一代的战神。   但世界上没有「只要」。   温九一解决了实验室的问题,消毒后出来后,已经是华灯初上。他找不到换洗的衣服,随便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色实验服走在实验楼里。   一路上没有什么人来和这位部长说话,他也安静地待着。   只是在路过分区食堂的食堂,顺手买了两个盒饭。   这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温九一站在门口端着两盒热好的盒饭,和一群眼睛冒红光,肚子咕咕叫的实验员属下们面面相觑。   “部长!”实验员们有的低声下气,全神贯注;有的满脸通红,嗓门冲天;还有的两眼含泪,显得憔悴又可怜。   “温部长,我们109实验室实在是太惨了啊。到现在活体都还是小白鼠,我们其他数据都成熟了,就差这个……真枪真刀来一回啦。”   “去你的。你那个有什么好测试的。嘿嘿,温部长啊,我们这寄生体剥离实验啊,上次小小的差错已经纠正了,您看,这手术是要多练练嘛。动物实验和真人实验怎么能一样呢?温部长,我们这锻炼出来,上前线可以救多少人的命啊。”   “温部长,温部长,您看看我们啊。我们部门毒素、毒素,最近任劳任怨,大家加班连轴转,马上就要大演习了……”   温九一把两盒盒饭高高举起,生怕这群唾沫横飞的下属把自己的饭弄脏。   他道:“说事情。”   “阿莱席德亚嘛……”   “我们想要阿莱席德亚的实验名额。”   “部长,还有我。”   所有实验员,不管老少全部朝着温九一身边挤。他们常年憋在实验室里,个头没有温九一这种定期锻炼的军雄健硕,不得不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对方。一时间,整个场面像是鸟妈妈回家投喂刚破壳的雏鸟一样,每一个小雏鸟都长大嘴期待得到妈妈最大的关注。   “站好。”温九一道。积极的实验员马上起立,脑子转得快地马上打开门,毕恭毕敬地请温九一先进去。他们一个接着一个鱼贯而入,双手插口袋,力求不要在一个叛徒面前丢面子。   温九一懒得管自己的属下们脑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把堵门的糟心玩意推开,一个盒饭放在桌子上,再去角落里把藏匿好的阿列克抓出来,把人塞在沙发上,说道:“吃饭。”   阿列克不敢吃。   因为他发现那群白大褂中有人对自己狠狠地吞咽了口水。   “吃饭。”温九一撕开盒饭的薄膜,拿出餐具。他的盒饭和阿列克是一样的,都是最简单的一素一荤一饭一汤,没有半点领导的配置。   所有实验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位「阿莱席德亚」打开盒饭,和他们最尊敬的领导一起坐着,吃最朴素的饭菜。   其中,少部分敏感者稍微察觉到不对劲。他们中不少人也是经历了阿莱席德亚风靡全族的时代,影影约约琢磨出一点不对劲。   眼前的雌虫虽然和阿莱席德亚极为相似,面部、声音、发色、瞳色分毫不差。   但阿莱席德亚天然带着一种傲气与贵气,他闲暇之余会露出一种洋洋自得、充满活力且朝夕不变的微笑。在所有追捧者眼中,阿莱席德亚除实力之外,最让人称道地便是他身段的古典美。   反之,和温部长坐在一起的雌虫,总是表现出十分不自信和些许怯懦。他好像对社交并不是很了解,和正常的社会脱节许久,笨手笨脚,吃饭时老将目光看向围观者,露出一些僵硬的肢体动作;   他真的是阿莱席德亚吗?   等温九一把饭吃完,围观的实验员们也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温部长,他……他不是阿莱席德亚吗?”不死心者小心翼翼地提问道:“他是阿莱席德亚的亲戚吗?”   温九一这才介绍把阿列克介绍给所有人。“我的勤务员,阿列克。”   阿列克慌忙放下盒饭,和所有人打招呼。他站起来后,乌泱泱的白色人群中传来了难过的哭泣声和失望的叹息声。   阿列克:?   温九一继续说道:“他是阿莱席德亚的双胞胎弟弟。”   哭泣声戛然而止。   叹息声转而变成倒吸凉气的声音。   阿列克察觉不妙。他内心指针在辞职回家和继续待着疯狂摇摆,最终把决定权交给了自己的新上司。阿列克求救地看向了温九一。   温九一显然太了解自己手底下这帮子科学疯子了。他说道:“他没有被寄生体侵蚀过,基因正常,不是返祖种,不是稀有种,也不是变异种。”   底下有实验员伤心地掏出小手帕,图摸不轨者大胆地朝着阿列克走过来,悄悄道:“阿列克啊,一看你就是个好孩子嘿嘿,有没有兴趣为科学献——”   温九一补充道:“我想大家都希望实验室里充满了人道主义。”   阿列克眼睁睁的看着走到自己面前实验员画风一转,热泪盈眶地握住自己的双手,用力摇晃两下,声音高亢说道:“献出您的热情和心血。请务必好好照顾我们可爱可敬的温部长。”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每天都在危险边缘徘徊。   危险本危:温九一;   ————   进度会不会太慢了?这本可能不会和《监狱记事》一样那么虐,应该会侧重在温九一的复仇线、阿列克的成长线上。 第8章   上任前的叮嘱   温九一对部下的掌控力可见一斑。   只要这位军雄站在那里,就不敢有任何人对阿列克抱有丝毫的小心思。   可阿列克依旧是浑身汗津津,看着眼前如狼似虎的一群实验员。   因为温部长还有其他事情要去做。在简单的嘱咐后,他就把阿列克重新丢给那些实验员。   “阿莱,阿不,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实验员擦擦自己的嘴角,显得自己的意图不那么明显。他把自己那双发黄的手伸到阿列克面前,面带微笑,道:“真了不起,温部长还是第二次带外人来这里。”   阿列克介绍自己道:“谢谢夸奖。我的名字叫做阿列克。”   他们的手只浅浅的触碰到指尖就松开了。   “您是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孩子吧。”另外一人坐下,找出一次性杯给阿列克倒水,大家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阿列克说道:“是的。”   “真稀奇。我还以为新的勤务员会是来自夜明珠闪蝶家族。”实验员们好像都知道这一点,他们自顾自地接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   “你是说去年来的那个虎甲种吗?”   “确实很优秀。”   “但是没办法,他拒绝了部长的橄榄枝。”   阿列克在听故事的档口,腰板挺直地坐着,他时而瞧瞧茶几上的简陋茶水,时而左顾右盼地瞧瞧,根据旁人的动作调整自己的坐姿。当这群实验员们聊天到全然忘记这位真正的勤务员时,阿列克已经一连几次弄平了衣服上的褶皱。   他在这里是一个「外人」。   那些实验员们在口头中描述出另外一个更加优秀的勤务员候选人:年轻有为,正在服役期间已经获得了上士的军衔。   自己又是中立贵族家族的平民养雌,天然可以适应上流社会和社会底层两种不通过社会身份。其背后的家族势力又可以帮助温部长更好的协调军、政、长老会三方的势力平衡。   更重要的是,那是一位已经有心上人的雌虫,不会对他们的温部长抱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阿列克,温部长是怎么面试你的?”实验员们忽然把话头对准了这位真正的勤务员。他们开玩笑的口吻,脸上微露出微笑,像是真的在好奇这件事情。   “他让我做了一道菜?”   “就这样吗?”   “是的。”   所有人都笑起来。阿列克不清楚他们在笑什么。这种感觉让他察觉自己是做在魔术箱里的鸽子,而外面的客人都哄堂大笑等待着大变活鸽的把戏。其中一人忽然调动了座位,更加靠近阿列克。   他说道:“阿列克,你千万别想多。温部长不太可能和你谈恋爱。”   阿列克不舒服地靠后,他的背部因为长期挺直变得酸涩。他干巴巴地说道:“当然。我是来工作的。”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雌虫打开门,他把公文包夹在胳膊下,挑了一个空位坐下来,挨个和每一个实验员打招呼。随后熟络地挑了一杯水解渴,对阿列克自我介绍道:“幸会。我叫做威门。”   阿列克甚至来不及介绍自己。那位雌虫便开始和同僚们讲解最新的外界情报,他们聊到了战场的情况,被寄生体占领的区域民生状况。那位叫做威门的雌虫动情地和大家讲述了自己亲眼所见的事情:一个即将破壳的雄虫蛋被寄生体放在微波炉里,炸成十分熟,切下肉装盘卖出了高价。   “这就是薇米亚战线现在的情况。”威门说话时显得过分自信,正式因为他笃定的口吻,所有实验员的情绪都被挑动起来。此刻,他们红着眼睛借着彼此的手巾擦眼泪。   威门道:“各位,您们所做的工作非常重要。每一次我回到这里,都祈祷我们可以研究出真正的杀伤性武器,悄无声息地杀死所有敌人。”他终于抬头看了一眼阿列克,站起来说道:“阿列克,可以请您和我出来一下吗?”   阿列克终于从自己兄长造成的惨况中解脱。   他轻手轻脚地为实验员们关上门,局促地站在这位雌虫面前,好像用这种方式遮盖自己那张和罪魁祸首一模一样的脸。   “放轻松,阿列克。我不是来找你下马威的。”威门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没有点燃,他夹在手指间说道:“关于你勤务员的申请正在审批。听你们的大家长所言,你已经很久没有出来工作了。”   阿列克沉默着。   他承认这是事实。   “在你前面,我们给温部长找了很多勤务员。从军校优秀毕业生、老油条、同等级的军官、社会人士——但他都拒绝了。”威门看着这张脸,嘲讽一般地笑道:“我本应该一周后才到这里的。抱歉……你的脸很难不让人生气。”   阿列克已经失去了生气、茫然和被指责的眼泪。   他听得太多了,以助于对兄长阿莱席德亚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再动容半分。   威门对这种沉默给予了适度的评价,他掏出新的烟递给阿列克,说道:“我带你认一下路。至少,别以后来给部长办事,被枪毙了都不知道。”   他们所在的山丘之下是生化91部门的一处分部。   “我从头说一说。”威门带着阿列克来到整个建筑的最开端,“从这里开始,你就不能再和外界联络了。”他打开了一道绝缘门,带着阿列克展示一架架肿胀的尸体,“以后,你会被派来送一些珍贵的尸体。”   “这都是本周才供应的,很多是前线送来的。我们需要保持他们体内的寄生体碎片,虽然这样风险很大。”威门解释道:“尸体储存寄生体的时间标准是48小时,士兵级会更长一点,队长级我们目前捕捉到最长的寄存是30天。将军级——我们没有,如果有,除了温部长谁也不能接手。”   阿列克把威门说的记在本子上。   这些内容,他在服役的时候听过一次。但那个时候的他并没有真正的接触和寄生体相关的内容。   威门打开另外一道门,“考虑到阿莱席德亚的先例。呼,你知道他是目前已知唯一一个和将军级寄生体做交易,还能保持自我清醒的雌虫。”   “是的。”阿列克知道。   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能够理解那些实验员为什么会以疯狂的目光看着自己。大概在实验员们眼中,阿莱席德亚没有失去自我意识来源自他的基因。   而阿列克正好拥有和阿莱席德亚最接近的基因。   “你知道就好。”威门提醒道:“你不用学习如何处理这些东西。大概率你是负责押送。前几任都不清楚自己押送的是什么玩意儿,但你必须要知道,阿列克,你是很危险的。”   “好的。”阿列克仍然这么回答道。   他听威门用严肃的口吻介绍了整个建筑所有的禁区。铅笔在本子上匆匆记录下威门所说的全部内容。当然,其中重复最多的还是关于他的哥哥阿莱席德亚的前科。   “寄生体分为三个等级:士兵、队长、将军。”威门重复道,阿列克在小笔记本上重重地画下一道杠子。   一个寄生体以雌虫的身体为躯干,以雄虫为食物,这是常规。但那只是士兵级以下,不配被称呼上等级的寄生体常做的事情。   “从现实因素上说。”威门解释道:“被寄生体寄生的虫族,不管他是谁,任何人都有权力击杀他。”   阿列克的铅笔在忙碌。   威门问道:“阿列克,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你的哥哥阿莱席德亚,你会怎么办?”   阿列克说道:“我会把他抓起来,送上军事法庭。”   威门问道:“如果你自己被寄生了呢?”   “我会自杀。”阿列克笃定地说道:“我不会成为第二个耻辱。”   “很好。”威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枪。阿列克第一眼看过去,甚至都没有认出那是一个把枪。   外观上,那就是一个小小的拇指大小的黑色发夹。   “记住你现在的话。”威门黑色的眼睛像是有魔咒,深深地吸引着阿列克看过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身边被寄生的人,你要毫不犹豫地击倒他,把他变成实验的一份子。”   “包括,温九一。”   作者有话说:   我试试看,入v日六。当然,我是说试试看。   我对自己的菜很有逼数。感谢在2021-12-27 23:49:49-2021-12-28 23:5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皇蛾阴阳蝶   阿列克最终接过了那枚发夹。   他等待温九一处理完所有事情后,和来时一样,驾驶着航空器,两人一起离开分部。起飞时,阿列克已经找不到威门的身影,他看着航空器的尾焰在空中划过一片弧度,生化91部门的灰白色建筑越来越扁平,最后成为一条直直的刺。   这根刺梗在阿列克的咽喉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发夹深深地刺入到他的掌心,疼痛在此刻闹铃一样提醒阿列克,威门说过的所有话。   “你需要明白自己的地位。”那声音平稳到让人寒颤,“你背后的工厂正在生产的药物能够毒杀整个星球所有的生物。如果温九一选择背叛,他带来的影响比你的哥哥阿莱席德亚更严重。”   小小的发夹,只需在关键点上按一下,致死量的电流就会从中迸发出来。阿列克清楚这个发夹上并没有设计安全握柄的地方。   这意味着有朝一日,他使用了这个发夹,便是与温九一同赴九泉的时刻。   “你在想什么?”温九一见航空器驶入正常航线,他解开安全带,脱下自己的外套说道:“发夹拿到了吗?”   “拿……”阿列克卡顿了一下。他蜷缩起手,别开眼不想去看直属上司的脸面。   温九一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坐回到位置上,若无其事地吹吹热气。   阿列克声若蚊蝇,“拿到了。”   “戴上吧。”温九一嘱咐道:“我让他们挑了黑色。”   在这位雄虫面前,阿列克年龄上的优势,他在简历上描述的多类证件变成一种笑话。阿列克捏着那枚小小的发夹,草率地将其夹在自己的耳边,一缕褐金色的卷发垂落下来。   温九一伸出手,他撩起那一缕碎发将其归到阿列克的耳后。阿列克本想要开腔,但他的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皮革的味道擦着他的鼻翼而过,不同于情人那种温情的肌肤相触,黑色的皮革几乎是贴着阿列克的脸,为他滚烫的脸降温。   “别动。”   温九一的手并没有抽回来,反而继续沿着雌虫的耳廓向下,轻而易举地将那枚黑色的发夹抽了出;   来。他的表情,不像是在为自己的勤务员调整发夹,倒像随意把手中的玫瑰插入花瓶中。   温九一把阿列克眼前的刘海撩开,让这个雌虫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简单地把发夹往上怼,说道:“你的脸很烫。”   阿列克不敢动。   他甚至握不住方向盘,只能徒劳地让自己的目光直视路线。   “是的。”阿列克不留神说出了一个奇怪的卷舌音。他整个神态,从出丑的窘迫到僵硬的躯体,和一侧不苟言笑的温九一构成了强烈的对照。他越是期待这场让人难堪额旅行快点结束,又希望这种让人惴惴不安的氛围落下一个结局。   但温九一偏偏没有再继续。   他抓紧时间闭目养神,不再管自己给勤务员造成了什么麻烦。   久违的安宁中,温九一做了一个梦。   他回到了葬礼那一天。   作为一个部门的部长,温九一很少穿这么隆重。他让勤务员把刚裁好的新军装拿出来,把自己的军衔擦亮,皮手套反复擦拭了几十遍。再将自己所有的荣誉军衔一枚一枚地别在衣服上,又一枚一枚地摘下来,收回到盒子里。   他还是穿着一身素装去参加了这场葬礼。   温九一记得自己把葬礼的请柬递上去时,被安排坐在第二排的客席上。从第一口棺离开地面,到最后一口棺被抬起。他目光所注视的第一排家属席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更没有任何人坐下来。   那天,温九一什么都没有做。   他站在教堂里,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影影约约地觉得风中有管风琴演奏的声音,可当他抬头看时,发现那座建筑链接在一起的巨大乐器始终紧闭幕布。人们害怕这件难以维护的乐器蒙尘,给它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白色防尘罩,远远看上去已经分不清里面到底被蒙蔽了什么。   可温九一记得,那个温柔的雄虫每次都会带自己来到这件乐器面前,轻轻地带着自己弹奏最简单的谱子。他们的指尖一起按在琴键上,宏大的声音随着管风琴的管道将声音传到整个夜明珠闪蝶家族。   “雄父——雄父——”他明明应该大声地哭泣出来,明明应该坐在家属席上,甚至他明明才是最应该把自己的雄父送走的人,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   “皇蛾少将。您通讯响了。”   他是皇蛾九一,他是温九一,他是军部养大的雄虫,是一名军雄。   明面上,他和这位死去的夜明珠家家长没有任何关系。   “谢谢,我知道了。”温九一接通通讯,快速走出教堂。   他感觉到阳光把自己晒干了。   可为了及时上路,他是跑着去的。又急又跑,车子几乎要被烧成碳灰,汽油味沾满他崭新的衣服,道路笔直又晃眼,把温九一弄得昏沉沉的。他甚至不想再说话,只想要快点见到躺在医院里的那个人。   不久前,夜明珠闪蝶家族所有人为了庆祝他们家唯一的雄虫顺利毕业,坐上了一艘名为「莎莉文号」的观光飞船。   没有人知道那艘飞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费力地切割开飞船船舱,闯入舱内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光是整理尸体就花费了所有搜救人员整整一周的时间。他们在一些死去的人胃里找到了其他人的尸体,他们找到了碎成拇指大小的骨头,很多肉泥都无法再分辨谁是谁,只能装在一起火化。   整个家族,从雄虫家主、雌君、雌侍甚至一起上去旅行的雇佣者都没有活下来。   “他在哪里呢?”温九一着急地不顾自己的狼狈,问道:“温温呢?”   护士们都被吓坏了。他们为这位狼狈的军雄指了路,看着他跌跌撞撞跑向最尽头的无菌病房。在那里躺着这场惨案最后的两位生还者。   “阁下,您不可以进去。”   “温温,雄父去哪里了——雄父没有死对不对——”他拼命的大喊,这一刻,温九一把自己和梦境搞混了。他意识不到自己是真的做梦,还是现实切切实实发生过这些内容。   他的意识里首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个医院是军部管辖范围中的一所。   随后,眼泪才掉下来。   他被雌虫们拉住,双手却忍不住异化,浓郁的毒素腐蚀掉皮革,快速掉落在地上,冒出白烟,“温温,温温,回答我——回答我啊!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了?   葬礼上。   所有人都有尸体,哪怕那只是最小的一点点骨屑,也确实证明了他们早已经回归了宇宙和自然。   只有温九一最关心的雄父,那个把他孵出来的雄虫没有任何毁灭的存在。   棺椁里,放着一件雄父最常穿的衣服。   因为,他被吃的连渣都不剩了。   军部正在审核关于阿列克的资料。   “我不同意让叛国者之弟担任勤务员。”说话的人眯起眼,说道:“温九一的不可控性还是很高”   “他是个军雄。”另外一人强调道:“寄生体无法寄生雄虫。他们只会吃掉雄虫。别忘记莎莉文号惨案,温九一现在都无法释怀温莱阁下的去世。”   他们在会议桌前激烈的讨论着,一刻都没有移开目光。   “你这么说,我就更不同意了。”声音变得沙哑,说话之人故意做出丑态道:“温九一,皇蛾九一,你们忘记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和阿列克背后的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不同。   温九一没有家族。   他的虫种也导致他无法对任何家族有归属感。   他是蝴蝶种中最特殊的一类蝴蝶,天然拥有雄虫的基因和雌虫的基因。这也让他可以同时兼备雄虫的精神触角攻击,和雌虫的异化能力。   他的性别是雄虫,他的大脑、躯干、生(殖)器、翅膀都来自他雄虫的基因。但他的四肢则被鉴定为另外一种性别。   因为他是皇蛾阴阳蝶,蝴蝶中的嵌合体。   作者有话说:   真的有这个蝴蝶!你们不要看名字那么花里胡哨,是真的有这个蝴蝶。   我努力尝试写个爽文jpg感谢在2021-12-28 23:57:12-2021-12-29 21:3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他的温部长   “皇蛾阴阳蝶……原来如此,皮埃尔你还没有彻底放下之前的失败。”坐在众人中的一位军雄对那人说道。   他草率地用皮筋扎了一个低马尾,时不时用尖锐的笔在白纸上戳戳点点。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皮埃尔能够坐在这里,哪怕他的衣袖空了一截,也无人敢小看他,“阿莱席德亚的事情足够让我铭记一辈子。”   军雄轻声笑起来,他抬起下巴对军雌皮埃尔说道:“难道你还不能相信温九一吗?”   “相信。”皮埃尔边上的军雌安德含笑说道,他的脸上有两道长长的伤疤,伤疤像是一个标准的十字架,将他的脸分成了四块。“我们怎么会不相信自己培养出来的军雄呢?”   他们怀疑的始终是阿列克。   因为他有一个背叛了千千万万同胞的兄长。   “温九一申请了给阿列克「独立裁决」权。”军雄在白纸上胡乱涂画出一个黑色发夹的颜色,“真是不可爱的孩子,他选择了黑色。”   “最高级别的黑色?”   “是的。”军雄承认道:“我不知道那孩子在想什么。”   军雌皮埃尔还想要站起来,再多点什么,可伤疤军雌按捺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多问。   “莎莉文惨案的事情对他影响很大。我可以感觉到他绝对不会被寄生——他是我培养出来最优秀的军雄,没有让他入选「斩首行动」是因为他比这个计划更加重要。”   伤疤军雌安德看着军雄,他说道:“你非要这么做,对吗?”   温九一想要为阿列克独立裁决权,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没有眼前这位位居高位的军雄同意,温九一是拿不到最高级别的黑色武器。   “是的。”   “他保证,发生任何背叛的苗头,都会杀了阿列克?”   “当然。”   伤疤军雌安德张张口,最后捂住脸。当他组织好语言的时候,那位军雄已经笃定地站起来,退席了。其他军官也一并站起来为其让路。   “或许,让阿列克跟着温九一并没有我们想的这么糟糕。”军雄对在场所有的军雌解释道:“我甚至有点希望,阿列克真的背叛了我们。”   他们可以由此顺藤摸瓜找到当年阿莱席德亚背叛家族背叛种族的真相,找到莎莉文惨案中将军级寄生体留下的踪迹,甚至借此夺回他们失去的领土,收整他们逝去兵将的尸骨。   “你要拿整个生化91部门去冒这个风险?”   皮埃尔忽然咆哮起来。他被军雌安德拉住衣袖,往椅子上按一下,不得起身。   “皮埃尔,我没有说过这个话。”军雄笑道:“我只是同意让阿列克担任温九一的勤务员,三个月、半年……一年甚至更久。”   “他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吗?”军雌安德说道:“温九一知道,你,利达要拿他整个部门去博一次人性吗?”   军雄利达露出更加愉快的微笑。他戴上自己的军帽,用手轻轻地正了衣冠,从椅子之间走了出来。当他从两位军雌中间路过时,发出了微乎其微的笑声。   “我是假设。”军雄达利说。   “只是假设。”军雌安德说。   军雄达利继续向前走,他把那支笔盖上盖帽,放在自己的军大衣口袋中。   “温九一难得看中一个人。”他说道,“他还亲自致电,希望我批准黑色级别的「独立裁决权」。我头一次看他为勤务员的事情花心思。”   “爱才心切?”   “当然。”军雄达利打开门,对屋内所有人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阿列克难道不也是一个人才吗?”   此时,被军部最顶尖的军雄判断为「人才」的阿列克满头大汗。   他原本只需要开航空器将温九一部长送到了指定目的地。这次的目的地不同于研究所所在的星球,人烟稀少,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军事星球。   军事星球也就意味着审核严格,从面部核对、眼瞳核对到身份核实,一应俱全。   阿列克在进入星球轨道之前,就卡住了。   他的脸根本刷不进去。   “温部长。”阿列克轻轻地喊着温九一,他不敢大声喧哗。因为此刻的温九一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脸色难堪,眉头紧皱。   阿列克小时候听家里老人说,人在被梦魇住时,绝不可以大声喧哗。传说有些寄生体会借助梦境来寄生。大声喧哗只会让那些寄生体加快寄生的速度。   显示屏上,军部传输器发来警告。两艘深空机甲正在飞速朝自己的所在位置前进。   “温部长。”阿列克伸出手企图通过晃动来叫醒温九一,他放缓了声音,还是没有把温九一从梦境中叫醒。   影影约约,阿列克看见温九一翕张嘴角,模模糊糊喊着什么。   他来不及去听,显示屏整个红亮起来,警告标志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屏幕。阿列克赶快站起来,坐回到驾驶座上握住了操作器。他从没有遇上这种情况,或者说,这是他最害怕的情况成真。   那张和叛徒一模一样的面孔上只流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   “阿莱席德亚。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外面的深空机甲传来消息,阿列克扭头看见舱外的深空机甲亮出了武器,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驾驶舱。   阿莱席德亚,又是阿莱席德亚。   阿列克不自主地握紧了操作器。他很不高兴,近乎失礼地用手拍打自己的大腿,和兄长如出一辙的明棕色双瞳流露出急躁的情绪。   身为双胞胎中的弟弟,阿列克似乎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什么都要比哥哥阿莱席德亚慢一步。   学习、从军、建功、立业,阿列克永远只能望着兄长打拼下来的名望,看他步步高升,看他名震天下,看他一地狼藉。   可他是阿列克。   他是阿列克。   他可以做的比兄长阿莱席德亚更好吗?阿列克深呼吸两口,他察觉到深空机甲的操作者又向自己发起了一起问话。   “阿莱席德亚。束手就擒。”   温九一被这声音吵到了,隐隐有不快的神色。   阿列克却将目光落在了温九一的手上。他早早的注意到温九一戴着一双皮手套。可他却完全忽略了皮手套冰冷的外皮,想到了那天温九一抵在自己背后的手。   那是这几天中,温九一唯一一次没有戴手套。   这位军雄的手,温热又不容拒绝地撑住了他的背。对所有人说,“他的名字叫做阿列克。”   阿列克。我是阿列克。   我是……军雄温九一的勤务员阿列克。   我拿着一万二的实习工资,一天一千的加班费,不是为了证明傻头傻脑,只会一脸惊慌失措发呆的。   “这里是生化91部门部长专座。”阿列克打开操作器边的贴牌,报上了登记号,“航空器登记位:蝶0杠829。”   他还是不高兴,但他现在并不是代表他自己。   作为一个勤务员,阿列克本能地想,要做一个能为领导减少麻烦的人。他用一种平和的口吻和深空机甲的人对话,“航空器暂时不方便交接。出于双方安全考虑,您可以全程护送我们达到木壹港口。谢谢。”   接着,阿列克打开了室内通讯,他没有将温九一拍摄到画面中。只是将镜头全部对准了自己。从通讯的另一端中,阿列克听见有人在喊「阿莱席德亚」的名字,他也听见凌乱的脚步声和咬牙切齿的诅咒声。   很正常。阿列克在内心对自己说道,顶着这张脸出来,迟早要面对这种事情。他清楚自己给当时所有的岗位写了应聘,军雄的勤务员、搭档、打杂的甚至是一个食堂的后厨,阿列克都如实地写上了自己的所有优点和证书,按照要求附上自己的照片。   消息来得最快的是温九一,而最后也是温九一接纳了他。   阿列克想做一个合格的部下。   至少,他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比兄长阿莱席德亚优秀的勤务员。   “劳烦您们保持安静。”阿列克发出要求,“请耐心等待十五分钟,我将同深空机甲到达木壹港口。”   他的温部长,还可以短暂地休息十五分钟。   作者有话说:   提前祝大家跨年快乐。我明天要去喝酒了。   我的专栏里有一本《虫族番外合集》,大家如果还想看温温或者幼崽的番外,可以在《监狱》的最后一章点单。我更新完所有的免费作话番外后,会考虑在《番外合集》里写部分内容。例如大家喜欢的幼崽日常,文章不定时降落。   本书入V后也会有小剧场点单福利,大家想看的话可以留言给我。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温部长的皮手套   航空器在深空机甲的监护下缓缓进入到木壹港口。温九一随着缓慢的气流颠簸清醒过来,他摸一把脸,猛然察觉到自己又做了关于葬礼的梦境。   皮手套上未干的水渍,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部长。”阿列克将温热的湿巾递上前,他准备了一杯温凉的开水,臂弯上挂着温九一的军装,胳膊下夹着温九一的文件袋。“三分钟后,木壹港口的军雌会为我们开舱。”   温九一拿湿巾擦了脸和手套,套上外衣,喝了两口水,让自己清醒片刻。   “你刚刚听见我说什么了吗?”他试探地问道。   阿列克如实地说道:“您没有说话。”他将深空机甲和港口的质疑交代清楚,在提到「阿莱席德亚」这个名字的时候,底气稍微有些不足。“我可能给您带麻烦。”   温九一说道:“不麻烦。”   他不想承认,此刻自己的内心还在犹豫。   实际上,早在他拿到简历的那一刻,温九一知道自己就应该淘汰掉阿列克。因为按照规章制度,任何一个与军、政相关的职务,都不允许阿列克这类直系亲属有污点的人参加选拔。   哪怕他们再有天赋,再优秀,再出类拔萃,都不可能在军、政两界生存。   可阿列克很符合他的需求。   简历上乱七八糟的罗列了一大堆看似很优秀的证书,貌似完美符合了温九一设置的萝卜坑,可实际上那些证书对勤务员的工作没有太大的帮助,对温九一将要面对的一切没有太大的帮助。   但阿列克是个好靶子。   尽管军部里有人很不高兴、近乎失礼地把这件事情捅上去,甚至召开了会议来裁决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温九一依旧保持自己对阿列克的看法,他甚至给这个雌虫申请了最高级别的黑色裁决权。   “处理得不错。”温九一整理自己的仪容,说道:“抬起头。你越是心虚,他们越认为你有鬼。”   阿列克抬起头,可让一个常年低着头的人昂首挺胸实在是困难。他的目光总忍不住低下去,正好看见温九一那双沾上了泥土和污渍的军靴。很奇怪,阿列克之前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至少在他的印象里,温九一进入实验区前军靴还是程亮光洁的。   “温部长,我想……”   “该走了。”温九一朝前走着。   板起脸后,这位年轻的军雄看上去如此冷静,没有人会因为他的靴子上沾染了泥土而看低他一眼。阿列克甚至没有遭受到实验室时大呼小叫的待遇,那两个严厉警告的深空机甲消失地无影无踪,一路上没有军雌对阿列克多看一眼。   他们最多停下脚步对温九一点头致敬,随后匆匆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和实验室那种山底小镇不一样,温九一现在所站的地方闷热到令人发指。道路两侧放着三人高的大肚瓶,一排接着一排,有点类似采集地下矿物质所使用的储存瓶,但每一个瓶子上面都标注了和实验室一模一样的骷髅标志。   骷髅头上写着“社会、本分、稳定。”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上,阿列克闭上眼睛之后还能看见一片暗红色。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温九一问他。   阿列克擦掉额头上的细汗,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自己紧张,还是天气异常导致的。   “很干净。”   温九一不再说话,有点不忍心告诉阿列克那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一层一层的军雌手持着武器,戴着放毒面具站在廊道中,他们穿着厚厚的白色防护服,像是活在冬天里的雪人。远处扭曲的热气将器械格斗发出的嗡嗡声和模糊的尖啸声拧成一团。   温九一带着阿列克走上了楼梯。他们像是在攀爬一段钢铁山,阿列克感觉到鞋底的胶状物正在被高温融化。他瞥了眼温九一鞋子湿润的泥土,果然看见它们早已经皲裂成一块一块,从军雄的军靴上剥落下来。   这里能训练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里训练?   阿列克克制住自己内心的问题。他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长大,在他的雌父还没有牺牲之前,大家长曾经希望把他和哥哥一起培养成顶尖的双子刺客。   他学到的第一课,就是克制自己的好奇心。   “半年后,我要去寄生体的领地。”温九一总结道。   对自己的未来,他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要去做什么。   他们终于爬上了一个大肚瓶的最顶端。热烈的风吹拂着阿列克的脸庞,他抬起手护住自己的眼睛,片刻后才敢直面太阳光的直射。   大地上,灰白色的地面被钢铁墙壁分割成无数个规整方块,一切都被提前预设好了。每一个格子中,都有几个扭曲的小红点。这些红点移动起来时,让阿列克想到了培养皿里的菌种。   温九一巡视着自己的领地,他双手成手(枪)状,对准了其中一个红点。“我们已经在它们身上下了太多工夫。”   阿列克以为这个「它们」说的是寄生体,又或者代指那些奇怪的红点。他一时间无法判断自己到底要回应温九一的话,还是选择暂时不回应。   “我希望你不去。”温九一象征性地用手指开了一枪,此刻他像是在玩游戏。“这半年里,你还是我的勤务员。”   阿列克慌张起来,“部长!”   刚被带回家里的时候,他也找过工作。不过那是社会上的兼职,阿列克背着家里人偷偷在通讯上联系的。对方见了他两次,言辞热烈,表示「你很合适」的意思后,杳无音信。   而他不做这份工作之后,还能做什么呢?回到家里配种?嫁给一个不认识也不喜欢的雄虫,茫然地整理枯燥无聊的图书馆资料,每天把自己泡在一堆废纸中?   “我当然要去。”阿列克迫切地说道:“我也是圣歌女神家的孩子,我也接受过和哥哥一样的训练。”   温九一像是玩腻了一样,他放下手。   “你没有上过战场。”   “我可以慢慢学。”阿列克据理力争,“温部长,您不是说我很——”一道撕裂的口哨声刺过来,阳光异常明亮,那道穿着红衣的黑影就异常刺眼。   阿列克只感觉太阳已经成为那道黑影的光环。他眼睁睁地看着黑影的四肢膨胀,发青的筋肉,灰色的皮肤。   寄生体。   阿列克的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短短的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动起来了。   他意识到这个寄生体的目的是自己的上司,他的腿不自觉地发力,而身体也调整到了最合适的防御姿势——阿列克把自己的脸朝向了寄生体——恶臭的味道已经扑杀到他的鼻翼边。   噗呲——   黑红色的鲜血飞溅出来,寄生体碎裂开的脑部骤然长出无数尖锐的齿芽,粘稠的液体和白花花的脑混合着掉在地上。阿列克看见了寄生体穿着的红色衣服上,印着他的等级:队长级。   温九一厌恶地皱起眉。   他捏碎一串齿芽,将整具尸体丢弃在地上。而阿列克则眼睁睁地看着那具尸体在地上抽搐,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扯动着他。   脏污从皮手套上落下,温九一摘下这只洞穿了寄生体的手套,丢弃在地上。他对阿列克说道:“走吧。”   阿列克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像个傻子一样跟着走下楼梯,一直走,一直到那顶上什么人都没有后。噼啪地爆炸声才传出,那具被寄生的身体由此被彻底摧毁。   作者有话说:   慢慢进入主线中,元旦快乐!2022年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吃糖吃糖!感谢在2021-12-30 22:49:30-2022-01-01 02:5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战争预热   “呕——”阿列克离开了那些大肚瓶后,呕吐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丢人,但作为第一次直面队长级寄生体的雌虫来说,他已经竭力去对抗寄生体无形中散发出来的精神污染。因为那些扭动的长满细小牙齿的触手和彻底变形的尸体,阿列克都是第一次见。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族当然对他做过相关的培训,不过那都是阿列克十岁之前的事情了。   阿列克打开水龙头稍微清洁自己的面部。他脸因为丑态而微微发红,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几滴水珠。   哥哥他……一直都要面对这样的敌人吗?   阿列克低下眼眸,他回想起被温九一单手击穿的队长级寄生体。强烈的恶心感泛上咽喉,有那么一瞬间阿列克感到强烈的羞耻感。但温九一并不在意,他说自己在第一次面对队长级寄生体时,也会产生强烈的呕吐感。   意识脆弱的雌虫甚至会在和队长级寄生体接触的瞬间,被对方的气息沾染上。而在这类等级的寄生体被杀死前,他们会下意识发出真正的「寄生体呼唤」——这种呼唤会对所有生命体的感官产生难以言喻的冲击力,目前没有人可以准确描述他们到底听到了什么内容。   那个声音像是直接跨越过语言体系,以最直观的力量摧毁直面者的心智。   呕吐已经算是比较轻度的应激反应了。   “我没有感觉到自己听到什么声音。”   “等你真的听到声音,就来不及了。”温九一看自己的勤务员收拾得差不多后,问道:“以后,类似的冲击还会出现很多次。”   阿列克嘴巴干得厉害,他想要喝水。可他看着水,又忍不住干呕。   温九一没有时间等阿列克调整好,他给阿列克一张临时认证卡,自己便直奔生化连所在的位置。   正如他所说,他要去战场。   几个军雌沉默地收拾掉格子里死去的红点。他们把一具一具被寄生的尸体扒掉衣服,塞入真空包装,尸体堆放在专门的载具上,有序地离开场地。   这些尸体明天就会到达他的实验员们手中。温九一心想,让那些家伙忙起来,最好不过。   他在炙热的阳光下转悠,来到三十三号架的附近。从这里往里面走,才是他的生化连最核心的训练场所。地面上的大肚瓶的底座深深地嵌入地下十米深,每一个都装载着他们部门最机密的内容。   温九一走在隧道里,热气和冷气轮流烤制着他。一个中年技术员正忙着用螺丝刀和扳手处理地面的废水槽——那是用以泵出瓶里的杂质泡沫的。   温九一认出这位是火蚁种的雌虫,他记不清楚自己管理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却神奇地记住了每一个人的虫种、他们天然携带了多少致死量的毒素、和对应毒的效果及解药。   火蚁种,顾名思义,他们的毒素会让人产生火燎般的疼痛,伤口处会出现状似灼伤和烫伤的疤痕。   “您回来了。”火蚁雌虫对温九一致敬,“郝誉先生来找您,正好您不在……大家正谈论您的新勤务员。”一边说话,这位火蚁雌虫拧紧螺丝,他沿着水槽的路线,在下一个凹槽处更换螺丝。   温九一却注意另外一件事情,“现在是每周更换两次?”   “是的。九一部长,兴许是毒素已经浓缩到极限,连杂质腐蚀的速度都提升了。”火蚁种雌虫解释道:“毒素的循环我们还没有测试。副连说流经肺部的时间延长了……但他不太敢直接喝下去,只是闻了闻……现在还在军医院那里。”   温九一把手贴在大肚瓶上,他说道:“我知道了。”   这种毒素依靠空气传播,在他们的多次实验中,被毒素最先破坏的地方是脑部,其次是骨骼。   不过幸好,如果摄取0.01毫升毒素在体内停留3秒,只会造成永久性失明和耳聋。   “给我来满一杯。”温九一指了一下火蚁种雌虫自带的保温杯,说道:“杯子去财务报销。”   生化连,一个奇妙的连队。   这里不算他们的头,共120个人。好几代前,出于保密原因,生化连的前辈们不对外公布自己的连号,想办法给自己的连队取一个好记的名号。   比如,「花生」。   后来者无数次想要抗议这个朴素无华的连队外号,都被老阴笔们按压下去。而在不知道哪一任连长的带头下,一群老毒物们把连队的核心精神定义为「仁」。   他们讲究以和为贵,自诩是转世圣母。   如果不详细看他们每次任务的总卷,每次战场的善后打扫,确实很符合他们对自己的评价。   “九一啊,你说我们和新来的勤务员也不熟悉……你想让他上战场,嘿,我不是乱说,今天他连队长级都扛不住……这不是给你和大家添乱嘛。”还带着面罩的副连长,说两句话吸一口纯净版解毒剂。   “再说,他一个圣歌女神裙绡蝶种来我们毒窝。”副连长赶快补充一句道:“不,看我这嘴,我也不是说我们是毒窝……就是不太方便。”   温九一轻轻地把手放在保温杯上。   齐刷刷,120个人不约而同戴上了防毒面具。他们对自己的抗毒性很有自知之明,这可能是他们对自己认知最清楚的一点。   温九一若无其事地打开保温杯,淡绿色的毒气从保温杯里飘散出来。他先用手扇扇味道,确定没有变质等问题,灌了一口,说道:“虫皇已经和将军级寄生体卡利口头达成和平停战协约。”   在虫族的上流社会中,势力是一笔资本。温九一虽然对其了解不多,但毕竟是蝶族贵族夜明珠闪蝶家家长温莱亲自孵化的孩子,他有立场对这件事情说说话。“夜明珠闪蝶家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在这个时机摆出这幅姿态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前线战况比我们想象地还要糟糕。”   莎莉文号惨案对外公布是一件悬案,全国上下都在猜测凶手是谁?   可任意一位军雄只要去现场看一眼,都清楚这是谁做的。   整个「莎莉文号」飞船上浓厚的寄生体卡利味道,让人生理性厌恶。这位寄生体堂而皇之地将整个飞船做上了自己的标记。   一个国家的贵族,在自己国家的领空中被外敌吃得渣都不剩。   而领导者却在其葬礼结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和外敌达成了口头停战协议。温九一已经打听到更加详细的内容,这次停战,他们还将会开放边境和寄生体那边达成所谓的「友好通商」。   什么是友好通商?   温九一和上层都心知肚明。他心里想到自己在边境看见的那些画面,想到莎莉文号上的雄父,内心总遭受着良心的谴责。他总想到幼时,薇米亚战线还没有丢失的时候。   “本次停战协议一周后正式签署,一个月后正式开放双方友好通商与文化交流。”   温九一扫过在场所有军雌,缓缓说道:“我们只有一周的时间。”   “在即将通商的地方,安装毒气装置。”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任务进行中   k777星球是一个炎热的星球。   温九一带着自己的部队来到这里时,正好是当地特产火焰花盛开的季节。草草吃过饭后,温九一把阿列克叫过来,让他留在这片火焰花花海中。   随后的每天白天,温九一和他们的部下都换维修工的衣服,有时候他们修水管。   有时候他们开了道路工作机甲去修街道,有时候他们换一把园艺用的剪刀出去一个晚上。   阿列克和营地里后勤部门一起洗菜、切菜,他并没有收到温九一那边任何任务消息,只能茫然地蹲在营地边上,看活动板房上大字「某某工程」。性质来时,他会折下火焰花,和后厨一起研究当地的特色美食掐出的汁水把阿列克的指甲都染红了。   对阿列克来说,这样无聊又惬意的日子到了第三天。他便发觉所有军雌都无师自通地开始抽烟。温九一把120人分成了两个小队,所有人都三班倒的工作机制中。   阿列克经常看见生化连的军雌们上厕所才掏出一支烟,乘着尿意发泄的时机,狠狠地吸两口,再提上裤子,精神抖擞地跑出去。   而温九一没有时间和阿列克说话,他连衣服都没换,倒在床上就睡。闹钟两个小时后响起来,还是那身衣服,温九一整队带人立刻就出发了。   阿列克追在后面,想要自己的好上司吃一口早饭,却总赶不上。   这让他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幸好,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第六天的下午,温九一带着所有人回到营地。天空积蓄着阴暗的乌云,和他的脸色十分相似。   “一小队留下,其余人全部撤走。”温九一说道。他身上那件维修工服还沾了一大片泥浆,阿列克帮军雄脱掉外套时,发现他的纺织工业手套又被腐蚀了干净。   “部长,我去为你拿新手套。”   “阿列克,明天你和他们一起回去。”温九一站起来,说道:“把我的军装都带走,帮我去找几件便服。”   今天中午,他们刚刚安装好了所有的毒气装置。作战计划处的人便告知他们,签字的地点发生了变动。他们花了整整六个小时把自己花费六天多安装的所有装置都拆卸下来,只保留了市政府那边的设置。   在温九一看,作战计划处造成的错误已经无法挽回,他需要一个替补计划,以完成更上级布置的「毒杀」任务。   虽然在他接任生化91部的部长职位时,前任部长就曾经开诚布公地和温九一讨论过类似的情况。   前任部长当时声称,这个位置的人了解什么是正确的事情还不够,他还必须能够去完成这些争取的事情。   “我并不想当领导。”   “九一,可你没有选择。你连名字都是这个部门赋予的……在我们这个位置,上面有的是想做我们领导的人。但那些对做出正确判断,缺乏判断力、洞察力还想做领导的人来说,失败太常见了——糟糕的是,他们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错了。”   “我光听你说,就已经生气了。”温九一那个时候还不是少将。确切点说,那天,他刚刚度过自己成年后的第一个生日。   前部长喜闻乐见自己继任者遭遇吃自己遇见过的憋,哪怕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亲徒弟,他说道:“那就努力往上爬,到了更高的位置,好好把当初定方向的王八蛋揍一顿好了。”   不过对现在的温九一来说,那是以后的事情。   他现在只想要达到目的,弄死卡利。   等阿列克把温九一需要的东西备齐后,温九一已经收拾好自己的随身作战装备。他给自己戴上假发片,用于遮盖住耳朵后的微型通讯器。裤腰带里藏着毒针,大衣里依次放着不同形状的轻型刀片。手里拿着几本书本形状的炸弹。   最后,是一个装满毒素原浆的保温杯。   按照寄生体卡利的礼仪喜好。除了虫皇外,他还想一下飞船就和本地的雄虫来场偶遇,而市政相关的雌虫则会在市政厅等待。从莎莉文号之前的受害者来看,寄生体卡利除了对雄虫精神体的需求外,他还偏好温柔样貌的雄虫。   温九一调整下自己的发型,又让阿列克帮自己找一副死板的黑框眼镜。阿列克回来后又帮温九一举着镜子,充当人肉支架。   镜子里的雄虫,腰杆笔挺,头发黑如墨染,连续六天的连轴工作并没有让他显示出弱气。阿列克看着温九一揉揉自己的脸,很勉强地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又瘪下嘴角,双眉紧皱。   温九一说道:“阿列克,做一个温柔的表情。”   阿列克茫然。   他露齿笑起来,对温柔这个词汇只能想到笑的表达。   温九一揉揉自己的眼角,“算了。”   他笑不出来,叫他做出温柔的表情和姿态确实是难为人。眼下只能先如此安排,温九一相信路上,他总能做到让卡利那个混蛋不得不选择自己。   “温部长。”阿列克说道,他的嗓音中带着一些亲昵又苦闷的意味,“我还能为您做什么吗?我总觉得这些天,自己对您的工作没有任何帮助。”   温九一要走了。   “我可以上战场的。请您等一等。”阿列克踌躇起来,他抱着镜子手无足措的样子和孩子没什么区别,“虽然暂时不能和您一样优秀,但请您给我一次机会……”   温九一打断他,“阿列克,你还没有做好准备。”   “我随时都准备着。”   阿列克祈求地看着温九一,这些天他在营地里实在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幽灵,若是别人彻底的无视他也还可以,可阿列克总觉得有双眼睛无时无刻地盯着自己,总有声音在自己耳边说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阿莱席德亚、阿莱席德亚……”   如果可以,没有人想永远活下另外一个人的阴影下。   阿列克承认自己还想要更多,短短的几天时间,他把自己完全绑定在温九一的身上。这种绑定并非任何一种感情的绑定,而是比感情更稳定、更能被衡量的「工作价值」。   温九一接过了他手里的镜子,说道:“你知道我要去见谁吗?”   阿列克满脸虚汗,眼睛发亮,“抱歉,我不知道。是否给您带来困扰了?”   “卡利。”   “嗯?”   “当年,阿莱席德亚出卖了我们最珍贵的薇米亚战线。上百万人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前线所有军团覆灭,尸骨无存。”温九一把镜子放在行李箱里,他合上盖子,锁上密码。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归乡游子。   “他投靠的寄生体,就叫做卡利。”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从情报上看,卡利喜欢精神力高的、长得温柔又好看的雄虫。   温格尔:? 第14章   玻璃瓶   阿列克的前半生笼罩在兄长阿莱席德亚的阴影下。他清楚自己这张脸曾经使人受到鼓舞,也清楚这张脸现在只会让人感觉到愤怒。   正如此刻,他张着嘴,再也无法说出任何请求的话。温九一安静地给他留了三秒钟,随后提起了自己的行李。   “您……”阿列克颤抖着嘴唇,他忽然低下头,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一路顺风。”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当他追求他决心想得到的事物时,哥哥阿莱席德亚已经把事情完成到「完美」的地步。   无论是「完美」的成功,还是「完美」的糟糕。那个长着和他一样的雌虫,从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发挥的余地。无论阿列克想要朝任何领域前景,他总是能够看到那个雌虫伫立在原地的功勋墙和耻辱柱。   “别乱想。”温九一走过来,他顺手揉下自己勤务员的脑袋,“等我回来。”   身为军雄,温九一必须去完成任务。   军部从来不会管,你出动了多少人,消耗了多少的武器。他们对战争过程的分析只出现在战情复盘和高校教学中,大多数上位者都想在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温九一现在就要去给出这么一个结果。   “副部。”   “我在。”副部说道。   “让作战计划处的人给我确定好了。”飞船关闭船舱涌动的气流,吹乱军雄的发丝,“再出错一次,上面的人也保不住他们。”   副部打了一个寒颤,“部长,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啊,毕竟我们这次任务、下次任务、下下次任务整体还是要听作战计划处的人统筹呢。   “再出现这种低级错误,没既不提前打招呼,又不提前考虑备选方案——谁也保不住他们。”   “我,温九一,说的。”温九一轻声地说道:“你就这么和他们说。”   k778星球,就在k777星球的身边。   在温九一的和善警告下,作战计划部马上将原本的「毒气战」计划,修改为现在的「刺杀来宾」计划。   「刺杀来宾」字面意思,就是在卡利及代表的寄生体来到港口,在当地举办欢迎仪式的时刻刺杀对方。   此时此刻,温九一就笨拙地站在一群不太开心的雄虫中间,麻木的挥舞着鲜花。身为军雄,他的个子比普通的雄虫要高一个头。当地负责在这个仪式的成员,得知此消息后,紧急给第二排加了垫高椅,让温九一在整个方阵中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不要惊慌,大家不要害怕。”工作人员努力安抚害怕的雄虫,“大庭广众之下,这次是为了和平签订合同,大家稍微笑一笑。”   温九一两侧的雄虫勉强扯出一个弧度。他们都是最普通的雄虫,要说不害怕寄生体那肯定是假话。有的人是为了积分来的,有的人是因为工作来的,还有一部分是真的不怕死,好奇心作祟跑来的。   温九一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他把保温杯藏在花束中,身上都是各类的便捷式武器。和k777的高温环境不同,此刻的k778星球正是寒冷的冬季。所有雄虫都穿着相对得体的白色衬衫,不少人冻得牙齿哆嗦。   “喂。”旁边忽然有人问道:“他们怎么和你说的?”   温九一眯起眼,他已经看见了天空上的小黑点。不过多久,寄生体的队伍就要到了。他说道:“嘘,来了。”   “那我更要说说了。”那个雄虫显得年迈,可能是生活压力所迫,他的鬓角已经出现白发,“我家里人都走了。他们离开了,我也没有什么牵挂了。”轰鸣的引擎声盖过了那位年迈雄虫的嘀咕,温九一看着飞船停靠在港口。   舱门正好停在了他们这些欢迎的阵队面前。所有雄虫得到指示,不情不愿地鼓掌。   声音稀稀拉拉,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出现在舷梯顶部。他穿着一件珍珠灰的虫族礼服,看上去文质彬彬。使温九一握紧拳头的是,这张脸是他熟悉且认识的。   那是雄父温莱的雌侍之一,安镜。   他的身材还维持着虫族的体态,并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形。第一眼看上去也不会感觉有多少力量,甚至会让人因此产生影影约约的轻视。   实际上,温九一已经闻到了。他的鼻腔里全部是寄生体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从小受过的教育已经让这位军雄燃起愤怒之心。   “噢?”寄生体微笑道:“果然有雄虫啊。”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从舷梯上下来。众人才看清,在寄生体水泥灰色的皮肤下,还有一点亮色的蓝。   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瓶子中装着一个小小的碎片。   它破碎的边缘,证明这是以一种暴力手法撕碎。而蔚蓝色的、带着绚烂珠光的颜色,代表了这双翅膀的主人在还没有断气前被人撕成碎片。   温九一紧紧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努力让自己不要暴露。他克制自己眼眶里的泪水,企图依靠眨眼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   “不过,早知道这具身体不太合适。我就换一个了。”寄生体一边走一边嘀咕着,他用打量货物的眼光查看着每一个雄虫。不过多久,他便发现被送来欢迎的雄虫要不是上了年龄,要不就是精神力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而吃过了佳肴榜上赫赫有名的夜明珠闪蝶家家主温莱,又见识过了莎莉文号令人垂涎欲滴的新猎物,卡利没有胃口对瑕疵品动嘴。   “不过本体没兴趣,不代表身为的我也没兴趣。”寄生体「卡利」揉揉脑袋,目光忽然落在人群中最高的那个雄虫身上。他看见那个雄虫手捧着一束鲜花,肩膀微微颤抖。   当然,最吸引他的还是那个雄虫的好样貌。   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被吃掉啊,得找个好时机去问问。寄生体想着,继续向前走。在他后面不少低等级的寄生体,不少低等级的寄生体鱼贯而出,用贪婪的目光盯着所有的雄虫。   这是一场饕餮盛宴。   “安镜。”一声高呵。   寄生体来不及回头,一束鲜花糊到了他的脸上,浓烈的毒气骤然间席卷了整个场地。所有雄虫如同提前说好一般,从自己高高的领口中拽出放毒面具佩戴在脸上。一旁的工作人员蜂拥而上,一人两个扛着雄虫们朝着安全地方走。   寒冬氤氲的水汽和诡异的毒气交织在一起,朦胧中不见人影。   “是军雄。”说话者高呼出第一个词,一双手捏着毒针扎穿了他的头颅。毒液随之侵蚀了周围几个寄生体。他们的手脚随着身子忽然仰倒,眼里的活光快速收敛,垂死之际,呜呜嗷嗷的狗一样的叫声此起彼伏。   而带走他们生命之物,精准无比地扎穿了他们的声带,让整个场地快速安静下来。   “毒气嘛。”唯有最开始下来的那个寄生体还活着,他指着自己的脸笑嘻嘻地说道:“你叫他,安镜。”   温九一提着尖刺从雾中走出。   “让我想想……能叫出这个名字还活着的人,还是雄虫。”寄生体笑道:“啊,找到了。温琹,对吧。”   温九一的双臂亮起了黑白相间的火焰。他的尖刺,即他的武器在火焰中烧灼得滚烫。   “不许你,叫这个名字。”   毒气进入到寄生体的体内,对方显然也感受到了气管被钳制的感觉。在通红的钢针捅入喉咙时,一股带着焦恶味道的白烟随之冒出。   “哈哈哈。”寄生体大笑着,继而眼里又放出活光来。他的声音并不是从嗓子里冒出来,而是从雌虫的脑部中,露出一排的扭曲的缝纫线和闪闪发光的尖牙。   “我知道,但我就要叫。”寄生体聒噪至极,“温琹,温琹哈哈哈,是他给你取得名字吧。”   他的手握住了胸口的玻璃瓶。   瓶中的夜明珠闪蝶翅膀碎片依旧闪耀着生前的绚烂色彩。   温九一将钢针拔出,直接洞穿了寄生体的脑部。这具尸体在他小时候还曾经抱过自己,给自己烤饼干吃。温九一的第一件礼服,便是这位长辈和雄父一起挑选出来的。   那是一位和雄父一样温柔,顾家的雌虫。   但,他已经死了。   从被寄生的那一刻开始,安镜就已经死了。   “我们本体想,要是那天,你也登上了莎莉文号就好了。”寄生体微笑着,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一点反抗的动作,“呐。你那天为什么没有去呢?要是你登上了莎莉文号,就算救不了他们,也可以和大家死在一起吧。为什么没有去呢?”   温九一把寄生体的嘴撬开到极致,他手中因为火焰烧得发红发黄的尖刺一下一下刺入到寄生体的大脑中。   这是个将军级的分(身)。   等级保守是队长级的七等。   温九一连续捅了他三次,每一下都带着自己具有攻击性的精神触角一起出击。在旁人尚未搞清楚时怎么一回事时,尖刺拔出。只见寄生体的大脑冒出一股白烟,声音正是从其中冒出。   “不过没事。”那股白烟垂死挣扎,他就像是为传达这样恼人的话而诞生的,“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我们会在你面前,把你的弟弟一点一点,像你的雄父一样吃干净——开心吗?开心吗?”   温九一的精神触角汇集在尖刺上,刺穿,精神触角蜂拥而上将白烟中的精神体碎片拧成麻花,一点一点像是磨盘一般,将其捣碎。   而那具尸体扭曲的四肢终于松弛下来,散散地摆置在地上,口中流淌出一股乌黑的黏液。   最终,打扫战场的军雌收敛了尸体。   他们告诉温九一,那具尸体,不,不应该叫做尸体。因为,那是一个被寄生了一半的雌虫。寄生体故意没有杀死他,而是霸占了他身体的主导权,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和雄主惨死面前。   “他是死于锐器刺杀和毒。”   温九一擦拭武器的手顿了顿,随后他继续向下整理自己的杀器。   临走前,他将那瓶装有夜明珠闪蝶碎片的玻璃瓶捏在手里。一直到登上飞船,离开k778星球,他都没有对自己亲手杀死了还有意识的长辈,这件事情发表任何言论。 第15章   夜明珠闪蝶   “看来,莎莉文惨案可以落下帷幕了。”   还是那张桌子,不过这次并没有坐满人。军雌安德那张十字伤疤的脸越发阴沉,他看向空荡荡的桌子,忍不住重重地捶打道:“利达那个混账——我们明明已经驳回了让雄虫欢迎的方案,他怎么敢自作主张。”   不同于先天拥有攻击性精神力的军雄。世界上绝大部分的雄虫还是温和无害的,在这个性别差庞大的世界,他们是孵化下一代的重要基石。每一个寿终就寝的雄虫至少都孵化过30枚以上的虫蛋,有余力者甚至会帮助一些失去家庭的虫蛋成功孵化。   在虫族的家庭观中,上一辈的雌虫和下一辈的雌虫亲密与否并不重要。他们也不会担心整个家庭是否会因为自己的态度变得疏离起来。两个同雄父的雌虫兄弟可能因为年龄差,此生只见过寥寥几面。   但只要他们的雄父还活着,他们就不可能真的不帮助彼此。   无论是哪一个阶层,哪一个家庭,承担孵化责任的雄虫往往才是整个家庭血缘和亲缘最核心的点。   而一个国家,是由无数个小家组成起来的。   “我说过,强制培养军雄本身就是一件错误的事情。”皮埃尔冷酷地说道:“这样培养出来的孩子都是裸地杀人机器,他们没有心,不会哭泣,也不会认真考虑他人的想法。”   他的手臂并不是在战争中失去的,而是一次潜伏行动中被激进的军雄砍断。皮埃尔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军雄烧毁自己手臂的脸,冰冷,没有一点动容,甚至到最后,书面报告上,都只有那个军雄简单的解释:他的手被寄生了,我在救他。   皮埃尔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被寄生,他也坚持自己没有被寄生。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那位导致他残疾且不可再生的军雄过世,他都没有放下过自己那条落在地上,抽搐的手臂。   皮埃尔说道:“瞧瞧温九一做了什么吧。安镜,明明还有意识。甚至他们都认识。可这个孩子做了什么。他或活生生把人给杀了。”   刺啦——座位上出现一道投影。   还是他们恨得牙痒痒的老朋友军雄利达,“皮埃尔,所以我说你成不了大事。你总是把个人的情感放在第一位。”军雄利达手中拿着纸笔,笑语盈盈,“九一做错了什么吗?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之前还说相信我们自己培养的军雄呢。”   军雌皮埃尔说道:“这和我相信你们能打好仗是两码事。”   军雌安德按住同伴的肩膀,让他重新组织自己的语言。而他自己则要把这个开了头的话题继续讲下去。   “我已经举报了整个作战计划处。这次杀死安镜是迫不得已,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错误。”他谈起那位枉死的雌虫,脸上的十字伤疤猛地收缩一下,随后一个劲地说下去,“卡利重新定了位置,政界「谈判手」为我们争取到了卫星岛。”   卫星岛比起星球,最大的好处就在于,那是一个对双方而言都相对中立的位置。只要操作得当,他们可以在上面所有的生命体清除,断绝任何给寄生体寄生的机会。   “签约的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北边「妃厉」的分体重新出现……我们需要军雄。”军雌安德说道:“我的兄弟团快要撑不住了。”   军雄利达,当然这个时候大家都喜欢说他是南部军雄训练中心的总教头。他有一段时间也很喜欢被人叫他「教头」「老师」。因为这个称呼显然比他现在的「上将」名头更有威望一些。   军雄利达道:“你们要多少?两支小队够不够?”   “能把生化91部队派过去吗?”军雄安德争取道:“我甚至不需要所有人都去。你让温九一带着一半,不,四分之一的生化连过去就足够了。”   军雄利达难为地叹一口气,变换了姿势。他忽然望向断臂军雌皮埃尔,说道:“我想,温九一现在不会听我的意见。”   皮埃尔被这目光刺激到,他是一位开了脑域的军雌。虽然动脑域手术这个决定是他在失去手臂后做的。但开了脑域后,他拥有了和军雄一样富有攻击性的精神力,并且能够直观地看见寄生体。   这也是他现在能如此和军雄利达说话的底气。   “他不愿意去,我去。去哪里杀寄生体,不是杀。”   军雄利达用笔在纸面上不断地重复写着一个名字,他意味深长地解释道:“我会让郝誉随后过去的。但温九一,他现在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医院,检查科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任务。   因为是特殊军团的紧急要求,他们无权拒绝,只能加急为那位军雄插队做了检查。   “雄虫阁下。很抱歉的告知您。这片翅膀碎片和温莱阁下在虫族基因库里,储存的翅膀鳞粉样本完全一致。”医生不清楚眼前这位军雄和那位去世的蝶族明珠是什么关系。   他企图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找到伤心欲绝的表情,可仔细琢磨半天后,医生只觉得这大概是一次军部任务。   眼前的军雄和那位温莱阁下应该没有任何血缘、亲缘的关系。   要不然,他怎么会一滴眼泪都不掉呢?   “谢谢。”温九一接过报告,他的衣服早就不是染上污血的便服。他的勤务员阿列克在得知他来到医院后,把他的军装、洗漱用品一并带来。   如今的他,依旧是那一身严肃的军装,手上戴着皮手套,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服服帖帖。   不远处,蝶族长老会的人正在等他。   “好久不见,九一。”来的人是蝶族的三长老,一位和夜明珠闪蝶家私交不错哦,即将退休的老雄虫。他不仅仅看着温九一长大;还是看着温九一的雄父温莱长大、成为夜明珠闪蝶家家长;甚至他还看过温莱的雄父呱呱坠地。   在这样的资历下,温九一不得不对他行晚辈礼。   “三长老。”温九一说道:“我想去看温温了。”   三长老露出忧郁的表情,最近他总是为那个孩子操心,“走吧。我正好也顺路过去。”   他们口中的温温,大家都叫他:温格尔。   他虽然是夜明珠闪蝶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温莱的亲生孩子,却并非夜明珠闪蝶种。   “这几天,太忙了,太忙了。可怜的孩子。”三长老走得很慢,很慢,他说道:“医生一天下了三次病危,我担心那孩子挺不过去。他还是孩子,为什么要遭遇这残忍的事情?”   那天,温格尔也在莎莉文号上。   他作为最少见的返祖种,溯回成一类早已经绝迹的虫族:爱神水闪蝶。   医生从他出生那天开始,说他活不到成年。念叨了二十年之久,终于在温格尔毕业那天,全家人放松下来,他们借着「庆祝毕业」计划全家乘坐莎莉文号去旅游。   三长老缓慢地说道:“前天给我发了病危通知书,大前天又是手术签字。九一啊,你不会怪我擅自签了字吧。”   温九一摇摇头。   因为他清楚,那些病危通知书、手术签字单本来是要他来负责的。可他是在机密部门工作,哪怕是军部所属的医院也无法跨越重重检查,第一时间把病危通知书、手术签字单递到自己手中。   三长老帮了他不少忙。   温九一说道:“辛苦您了,接下来,我来照顾温温就好。”   事到如今,温九一确定那天寄生体是故意操作着安镜来到自己面前。甚至,他们都不是为了战斗而来,他们只是简单地宣告一件事情:我要让你尝尝痛苦。   我要杀了你最后的亲人。   “不辛苦,不辛苦。”三长老握住温九一的手,轻轻地拍拍这孩子,“你也是个孩子啊,我们老人家为你分担一些,是一些,军部很辛苦啊,军雄都不容易……”   温九一说道:“三长老,您还有其他话要说吗?”   三长老轻轻安抚的手停顿了,他看着这个高大的孩子,嘴唇蠕动。温九一盯着他,脸上崩得紧。   漫长的对峙中,三长老还是败下阵来。   “九一,你有没有考虑过做夜明珠闪蝶的家主?”   作者有话说:   你们是不是因为知道故事结局,所以不太想看这本了?qwq 第16章   飞快地送死   夜明珠闪蝶,整个虫族赫赫有名的联姻家族。深厚的历史只是他们美貌的点缀品,而他们的美貌又是无数权贵宴请座上宾最绝佳的搭配。   温九一并非上任家主温莱的亲生子,他只是被温莱孵化,存在胜似亲子的感情罢了。   在蝶族长老会看来,这个家族真正的继承者温格尔随时都有可能病逝,除了全力救治那个孩子外,他们需要寻找到这个家族的第二候选人。   正是温莱生前定下的第二继承人:温九一。   “孩子,你弟弟他天生体弱。夜明珠闪蝶家遭了这么一难,日后还有没有这个名号都不好说。”三长老语重心长地说道:“从初代虫皇传承至今的夜明珠闪蝶,我们也不想看着他这么消失。”   危难之际,这个家族想要恢复生机,甚至报仇血恨,只能指望一位强势有魄力的家主。   蝶族长老会的选择是温九一。   他们更看好这位已经取得军功、在军部有显赫身份的孩子。   三长老期待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雄虫,打心里他也相信让温九一担任夜明珠闪蝶的家主,远比温格尔更合适。   可他注定要失败了。   温九一的身体没有半点颤抖,他缓缓地转动眼珠,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现在呈现出一种死寂。   “我不会成为家主。”温九一说道:“他会活下来。”   多年来,他一直生活在军部。在温九一的心中,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成为不了雄父。他无法做到夜明珠闪蝶家家主那般游刃有余,在权贵场中片叶不沾身。   他是温九一,是要宰了杀父仇人的温九一。   “九一,你可以成为一个好的家主。”三长老苦口婆心,“我拜托熟人打听了,你要去前线。要是你没了,温温又熬不住,夜明珠闪蝶家数代的财富和荣耀可就要落入他人之手。哎,到时候,连个想念的地方都找不到。”   拳头狠狠地握紧,温九一微微垂首,片刻之后。他松开手,那股冲动和狰狞仿若从未出现过。   “夜明珠闪蝶的家主,只能是温格尔。”他错开身,越过企图继续劝说的三长老,“借过。”   望着眼前瞬间收敛情绪的雄虫,三长老长叹一声。   “蝶族长老会并不是这个意思。孩子,日后若是温温真的遭遇不幸,你又出了意外,夜明珠闪蝶家连个收拾的人都没有。况且,这次莎莉文号惨案,为什么唯独或下了温温,你没有猜到一点吗?”   “三长老。温温能活下来是因为他的雌君拼死保护。如果他死在这里,夜明珠闪蝶家绝代也未尝不可。”温九一说道:“我不会成为家主,我有我要做的事情。”   军部医院胜在医疗水准出色,对疑难杂症很有一手。温九一直径走到最尽头的无菌病房,他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温格尔正躺在其中。温暖的灯光照耀在他的脸上,给他煞白的脸涂抹上一些气色。   阿列克坐在无菌病房边的长椅上,他比温九一提前到这里等待对方。   “部长。”   温九一道:“嗯。”   病房内的仪器忽然鸣叫起来,几个医生快速冲入无菌房中,无比娴熟地操作器机器。有按压雄虫胸口的,有调整电流力度的,有紧急寻找对应补剂的。   谁也没有注意到温九一的到来。   阿列克感觉温九一像是一滴掉入水中的油,和这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要不是他确定自己收到了消息,他会认为温九一是来例行公事的。   “部长,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需要。”温九一瞥了一眼,他看见紧紧挨着雄虫的雌虫蛋。那是莎莉文惨案中第二个幸存者,“我们走吧。”   没有人阻拦他们。   一切显得很平淡,阿列克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他本来跟着大家一起返程,在半路中就得知了温九一召唤他。赶到现场时,才得知那场对寄生体的突击已经完成了。   “阿列克。”   “是。”   温九一道:“你想去战场吗?”   卫星岛,是一块中立的地方。   虫族即将和寄生体签订的停战协约就在这里。   “这次仰仗卡利将军啊。那些军雄拿我们没办法的神态真的是太爽了。”一个寄生体红光满面,灰色的皮肤透露出一点橙红色,“在k777上的温九一,据说是军部重点培养的新秀,是我们的劲敌啊。平时,我们都是被那人追着砍,哪里有这种爽快时候?”   卫星站毕竟不是星球那样独立的个体,上面的物资有限。对于寄生体来说,虫族的食物都不太能吃,他们真正喜欢的食物还是高精神力的雄虫。   “温九一吗?我听说过他,据说他在佳肴榜上占第十七位。曾经有个小队长想要去吃他,结果给杀成渣滓。他能力确实可以,上面还有关系。”旁边一个寄生体笑眯眯地补充道。   他们这些寄生体,别看平时在虫族平民面前耀武扬威。实际上最擅长对比自己高等级的寄生体谄媚。   “哼,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不雌不雄的虫子。他再厉害,还不是要看着自己的弟弟被吃掉?”另外有人冷哼道。   而被他们献媚之人,得意地笑笑,眼睛示威似地看着墙壁上贴着几个照片。随手捏碎手中的杯子将碎片投掷在上面。   啪嗒,碎片扎入其中。   安镜的脸深深地陷入到墙壁中。   他对之前安镜的死很满意,毕竟这是自己特地为温九一安排的。   “去接触阿列克的人怎么样了?”灰色的手指捏住酒杯,寄生体卡利的分(身),队长级寄生体柒号说道:“听说,他和阿莱席德亚长得一模一样。真是有趣,我总担心那家伙在监狱里一个人太孤单了。”   “人家都是一个虫蛋里出来的呢。”旁人嗤笑道:“稍微诱惑一下就到手了。”   众位寄生体正说着话,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雌虫却走到了跟前。为了接下来的会谈,寄生体都统一聚集在了最豪华的「太阳厅」中。   宽敞的大厅轰,里面满是奢靡,名贵之物随处可见。中年雌虫低垂着手走进来,两旁的沙发上挤满了一些年轻的雄虫。每一个样貌都不差,有几个甚至是当地最出挑的。   不过他们和虫族里的雄虫比起来更加乖顺,围坐在沙发边上,众星拱月般捧着一个穿着晨衣的灰皮寄生体。   而他的背后才是那些说话的人。   这个寄生体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一边吃着左侧雄虫手里的生肉,一边喝着右边雄虫捧着的鲜血酒杯。而两个雄虫丝毫不敢有任何闪躲,任由那些鲜血和污垢落在自己身上。因为他们不想变成这个寄生体下一顿盘中餐。   见到那肥头大耳的雌虫推门而入,寄生体卡利的分(身)柒号故作惊讶,“想好了。我以为,你还要再考虑一下呢。”   “卡利先生,将军、卡利将军……我愿意献出我全部的财产。”雌虫颤颤发抖,“我就那么一个孩子,就那一个孩子。”   寄生体的本体通常不会贸然出现,他们只会派遣自己的分(身)在各处补充能量,肆意妄为。毕竟分(身)死掉再多,只要本体不灭,卡利就还活着。   柒号,就是这样一个分(身),甚至,他在本体那边的排名还算不错。算是个说得上话的人物。   “财产?”他将捏碎的玻璃片放在掌心把玩,不怒反笑,“我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周围沙发上的寄生体和雄虫顿时静若寒蝉。他们能活在柒号身边,自然是知道这个雌虫手段和本体如出一辙。   喜好虐(杀)、像是猫抓老鼠一样百般玩弄猎物,欣赏完猎物绝望的表情,再保持猎物全程清醒的过程时,一点一点割下他的肉,摆盘,吃掉。   曾经有个军雄和柒号发生冲突,不久之就两人就在餐桌上再见了。   这次签订协议,也是本体看中了柒号这极具残忍的特性。   “我知道你工作的化工厂有一些军供的单子。放心。”柒号招招手,旁边走过来一个寄生体。对方脖子上挂着粗壮的金链子,身上的虫纹状似一头白老虎,“阿白,你带着他去化工厂走一趟。”   中年雌虫呆滞地站在原地,被寄生体阿白狠狠推了一下,“将军,将军,我不能值么做。”   柒号伸出手,锋利的线从他的掌心射出。   他淡淡说道:“我可没让你这么做。”   轻轻地一勾小拇指,中年雌虫分成两分,阿白很快借助了其脑袋,撩开腹部,一张大嘴吞噬干净。众目睽睽看下,阿白很快变成了那位中年雌虫的模样。   “谢谢大人的赏赐。”阿白鞠躬,他有预感,这次做的好。自己不光可以得到柒号的奖励,更有可能摆脱自己从属的低等级寄生体,一跃成为卡利将军旗下的得力干将。   只将事情做的本分怎么可以呢?阿白心中想道:听说那化工厂刚好和一些机密的生化部门有关系。我要是能闯进去,再杀掉一两个重要人物,岂不是锦上添花。   他越想越美,飞快离开了卫星岛,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作者有话说:   努力写爽中,感情线会有的,会有的。   你们让我意识到,我原来可以先写小兰花的qwq。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钓鱼   夜里落了一场大雨。阿列克数了一下日子,他以为时间过去了很久,此时此刻才惊讶地发现自己也不过离开圣歌女神家一个月。   生活及其没有实质感。阿列克甚至错觉十多天那场对话是温九一的口误。可他又想不出来温九一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想去战场吗?”温九一问道。   阿列克不知道自己是否合适。可曾经他最引以为豪的一件事,是他是阿莱席德亚的弟弟。   他不否认自己享受着哥哥荣耀带来的快乐,又被这种超出正常人期望的压力所逼迫到痛恨那个人。   阿莱席德亚出卖战线的时候,他才是个刚刚服役的新兵蛋子。那年的他从最基础的工作开始做起,后方的炊事房、打扫机甲房、维修生活设备,他干了一切能干的工作。在完全物质慌乱中迎接了前线的最新消息,和他梦想过的服役生活说再见。   “我想。”阿列克说道:“但我会不会不方便……”   “只要你想就可以了。”温九一说道:“走吧。”   这个军雄把他丢到了军营中。阿列克已经很久没有拿起武器了,他除了头发那个发夹枪外,只记得操作家用的外骨骼机甲。温九一并没有嫌弃他,甚至纵容这个比自己年长的雌虫,笨拙又羞涩地调整武器的指数。   “部长,抱歉,我好像不太会操作……”   温九一握住了阿列克的手,他贴过来时带来了身上的冷气,阿列克错愕于这颗星球的气候下,温九一身上的温度。   可很快,他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内容。   “你太会说抱歉了。”温九一说道:“我不喜欢这个口头禅。”   “抱歉。”阿列克话才出口,随后捂住嘴,心虚地瞥向一边。   大约十五分钟后,他终于适应了这项新武器,一把制式用的千米里程狙击枪。为了对付寄生体和开荒中未知的敌人,军部每年都会花费大量的钱财在武器开发上。   “您不需要去会谈吗?”阿列克成功打出一枪,他感觉到肩膀被后坐力击中。这时候,他才有一种自己和时代脱节的感觉。   温九一没有详细说。这个时候,他越是说的少,他的通讯器就叫得越疯。   “是一些不重要的。”   温九一收拾自己的装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巴掌大的,对准一个方向连续连开了三枪。阿列克还奇怪,他为什么要放空了开枪。没等半会儿,远处放出了几个红衣的寄生体,他们似乎才露个面,就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纷纷倒地发出痛苦的嘶哑。   时至今日,阿列克清楚,这些和温九一之前杀死的寄生体类似,都是生化91部门想办法抓过来实验新武器用的。   他们自己拿寄生体来实验毒和枪,尸体丢给实验部门。阿列克帮温九一整理日程的时候,就发现实验部门有超过60%的内容都是抗议生化连的人对尸体的虐待——这样对实验的干扰因素太大了。   这里面,队长级的寄生体阿列克再也没有见过。甚至连士兵级也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是被寄生体寄生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或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的人。   阿列克同情他们。他看过很多非机密的宗卷,大部分被捉到这里的人都是无法控制自己的。不少人宁愿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他们情愿一辈子都不要恢复自己的意识。   很多雌虫没有办法直面自己被寄生后的所作所为。   阿列克和温九一训练到了晚上。当他和他站在一个水池里冲把脸的时候,今天所有的疲倦瞬间从阿列克的心上和身上消失了。   “你在看什么?”   “部长,我在看毛巾在哪里。”阿列克别开眼。片刻后,他找到毛巾又忍不住把目光放在温九一滴落水珠的发尖、沾染上水珠的睫毛上。这些微乎其微的细节,忽然让阿列克第一次意识到在训练场里疯狂捶打沙包、不断给自己增加负重的军雄是个雄虫。   那天和温九一并行的人回来都说,温九一显得太过冷静了些。他们说杀死寄生体是在做善事,也是对雌虫的解脱。可温九一亲手杀死了自己的长辈,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这在很多人看来,就太冷血了一些。   “想什么。”温九一猛地靠近阿列克,他看着自己选出来的勤务员。刚刚,他换了一副漆黑的薄手套,手套的皮层黏这阿列克的下巴,让他脸红起来。   还不等阿列克开口,他的下巴处轻轻地被割出一道血痕来。   “既然决定上战场,那一刻也不要松懈。”温九一亮出指尖的刀片,上面细小的血丝让阿列克快速冷静下来。   他当即后退两步,说道:“是。”   温九一还是他熟知的部长。   可……想到那些人说的话,阿列克又有些忿忿不平。他见温九一抱着训练服去浴室,连忙追上去,“部长,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我去洗澡。”   阿列克愣了一下,“我帮您搓澡。”   温九一头也不回,冷冷地说道:“你很闲吗?”   阿列克心想,当然不是啊。只是他对温九一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这是一个冷酷无情,比自己还强上许多的雄虫。多日的相处,阿列克影影约约感觉到温九一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说他真的冷酷,阿列克觉得一个真的讲究实用价值的军雄,是不会花时间,挑选自己这样的雌虫放在身边。可说温九一对自己有多么喜欢和看重,阿列克也没有感觉出来,深夜在办公室打地铺时,他默默掏出工资条,看着上面几乎满格的加班费,宽慰自己脆弱的内心。   不过差不多一个月,阿列克感觉自己对温九一喊话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还好吧。”阿列克说道:“服侍您是我的本职工作啊。”   温九一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他看着阿列克,打开了自己的通讯器,“那就去工作吧。”   不解风情的雄虫说道:“我给你订了航票,出个差吧。”   “好……等等,部长就我一个人吗?”阿列克盯着温九一发过来的电子票,露出难过的表情,“只有我一个吗?”   “出事我撑着。”温九一抱着自己的衣服,坚定地朝着澡堂去。   阿列克摸摸自己的脸,追问了一句,“真的吗?”   万一他因为这张脸,被喊打喊抓,进了牢子,总得有人保他出来吧。   “真的。”   阿列克放心了。   化工厂所在地。   寄生体阿白已经抵达这里多日。他翻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为了增加效率,他选择把自己的手指切下来强行喂给几个雌虫吃,迫使对方被寄生后,成为自己的爪牙。   “白哥,怎么办?柒号大人那边已经在催了。”不少雌虫身体已经被水泥色所覆盖。   这象征他们已经被寄生得差不多了。   “别吵我!”寄生体阿白也被烦得心烦意乱。他几乎把整个化工厂都翻过来了,也没有找到柒号情报中所说和军工有关的内容。   整个化工厂以生产肥皂为主。在高度机械化的当下,基本没有几个工人。寄生体阿白本来想要找找看老板是谁,结果兜了一圈,他愣是没找到老板的本名。   若是老板真的找到了,阿白觉得或许是找错了。这个肥皂厂就是一个民用生产线。可他没有找到,便觉得这事情果然有蹊跷。   “我们再伪装两天,看看风头。”阿白铁青着脸,他几乎可以想象自己空着收回去,会遭到什么样的酷刑。就算是侥幸活下来了,日后在寄生体的圈子里,提起他阿白,也会被认为是一个「连都不会的蠢蛋」。   他能这么回去吗?   他当然不可以!   除非,有点更加有价值的东西出现。   “阿莱席德亚!”监控室里正犯瞌睡的几个寄生体高呼起来。他们活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好奇又迫切地凑在监控前,盯着视频里的雌虫反复确认。   “是他吗?”   “是啊,这怎么不是?这张脸,啧啧,真太有标志性了。”   寄生体阿白一个哆嗦,他推开几人,自己跨坐在监控前,反复拉近镜头的距离。最终拍腿哈哈大笑起来。   “老天都祝我一臂之力。”他改变主意了,做寄生体最重要是随机应变嘛。当年阿莱席德亚给大家做了多好的一个范例,现在他拿着这家伙做个筏子,不过分吧。   那可太不过分了!   “白哥,我愿意效犬马之力。”   “白哥,阿莱席德亚武力高强,我同您一起去。”   寄生体阿白裂开嘴,把这些人一个不留的赶到边上去,“滚滚滚,谁都别和老子抢。一边去,都一边去。”说话间,他那灰色的皮肤快速褪去颜色,血肉翻涌,整个人变形为中年雌虫该有的样子。   门口。   阿列克正在反复确认地址,他心中嘀咕,“是这里没有错。看起来还真的挺小的。”这次他是为了处理温九一名下的资产,一个小小的肥皂生产线。   据温九一表示,这条生产线目前处于闲置的状态,也不在军部的名下,属于他的个人私产。   问温九一收回这个厂子做什么,温九一表示自己打算把毒药批量灌制,变得更加便捷小巧。毕竟不是每一个军雌都和他相似,随便拿个保温杯都可以装毒药上战场。   阿列克敲敲门,他看见工厂里的玻璃投射出几个模糊的人影。片刻后,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雌虫气喘吁吁从工厂的小门走出来。   “阿莱席德亚!”雌虫惊喜地大叫,小跑上前,浑身汗津津地说道:“哎呀,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阿列克习惯了。   他正准备说话,眼尖地看见这个雌虫的牙齿微微泛着一丝血红。在牙缝中间,似乎夹带着生肉……   中年雌虫擦两把汗,窘迫地在衣服上擦手。“阿莱席德亚先生,我……太激动了……”   果然是他!这把钓着大鱼了!   阿列克看着中年雌虫身上脏兮兮的工作服,还是察觉到了细微的端倪。他努力回忆混蛋兄长的行事作风,无缝衔接露出一个贵气十足的笑容,抬起头,挑眉的神态也多了几分傲气。   “还有更激动的呢。先生。”阿列克抬起手,“现在方便我进去吗?”   部长,我钓着大鱼了……就是……   要是出事了,您说过……兜着嗒!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我宣布,我现在就是阿莱席德亚!   阿莱席德亚:呵。   阿列克:qwq;   ———— 第18章   工伤   阿莱席德亚当年犯错不过是个青年。可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军部上层人物。在实行背叛之前,他的名字给无数寄生体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同留在那些寄生体心中的还有那个雌虫高昂的头颅,和略微翘舌的蝶族贵族发音。   在寄生体阿白看来,这是很难被伪装出来的。   “果然是他。”寄生体阿白想道,“卡利将军当年和这个家伙所做的交易,可也是一桩美事啊……”他的内心越火热,笑容越发灿烂,阿白对自己的判断力竖起了大拇指。   很巧。   阿列克也是这么想的。   他断定了自己部长的私产出了很严重的问题。而看在对方对待自己「哥哥」热情似火的态度,阿列克很难不朝一个方向去思考。在温九一身边工作的一个月,阿列克正在学习如何用自己的智慧帮助部长减负。   嗯,虽然,他不为温九一添麻烦就已经很进步了。   但阿列克现在已经不是那是那个稀里糊涂听话的雌虫了。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他微微抬起头,不悦的皱起眉头——长期的离别,并没有让他忘记阿莱席德亚的一些小动作。反而正是因为离别,阿列克很清楚自己哥哥那些不为人知的臭脾气和烂性格。   根本不喜欢收拾,总是把屋子弄成一团糟,还喜欢擅自把阿列克的一部分拿去自己用,偶尔还会故意破坏掉阿列克的东西。   原因只是因为,他看不爽而已。   “好的,好的,我们马上进去。”寄生体阿白搓搓手,眯起眼睛。他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您被关起来了。我们可担心死了。这段时间,您怎么也不报个平安呢?”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阿列克回怼道。   寄生体阿白彻底放下心来。他想,没错,这才是阿莱席德亚的口吻。   哪怕已经落到丧家之犬的地步,阿莱席德亚还会是这种傲气凌人的口吻。   他们走进肥皂厂,落灰的地面残留着新鲜的血迹。阿列克强忍着不露出怒意,他逼迫自己装作什么都看见般镇定走进流水线。   几块碎肉堆放在铁桶里,肠子挂在把手上。大块的骨头被堆在角落。“抱歉,抱歉。”寄生体阿白拍拍手,招呼所有人出来。“这里实在是不太干净。”   阿列克看见从楼梯下、阁楼上,分别出来一个寄生体后。他搞清楚了这个工厂里的关系:迎接自己的中年雌虫八成是个头儿,而另外两个从肤色上看,才被寄生了半月余。   他们多半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会按照寄生体之间牢固的分裂繁衍关系,对寄生体阿白俯首称臣。   “你们在这里多久了?”阿列克问道:“有茶吗?我有些口渴了。”   寄生体阿白笑容一僵。他缓缓的抬起头,仔细的打量着阿列克。   他问道:“您还没有被寄生吗?”   阿列克顿了一下。他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的哥哥被抓住时,有没有被寄生。可越是危机时刻,他越不能乱,“听起来,你是在怀疑我。”   寄生体是不会食用虫族的食物,他们会厌恶所有带有食物味道的东西。   寄生体阿白无法确定一个没有被寄生的阿莱席德亚是不是自己人。毕竟,他很清楚这个雌虫有一套专门的背刺美学。   “把卡利将军给你的东西交出来。”   阿列克挑衅地笑了一下,握紧了腰间的武器。   他哪里知道什么东西?   果然,寄生体阿白一声怒喝,“一、二,给老子弄死他!”   一和二,两个被寄生的雌虫从被寄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失去了自己的姓名。他们两个朝着阿列克冲过来,一个将自己的指关节按得噼里啪啦响,一个不坏好意地笑起来,“阿莱席德亚!”   他们猛地冲上前,异化开启的瞬间,肢体膨胀数倍。比阿列克大腿还粗的胳膊绷出青筋,带着呼啸的劲风打向阿列克的腹部。   这一拳要是结结实实挨在阿列克的身上,少说要断几根肋骨。   阿列克露出一个微笑,这个微笑让他看上去和自己那个混账哥哥无比的相似。他一边把自己的狙击枪从身后捞出来,心中想得却是:   阿莱席德亚,阿莱席德亚,又是阿莱席德亚!   ——你们知道我这一个月被认错了多少次吗?你知道我因为这个混账哥哥让我的部长多了多少麻烦吗?我都和整个生化部门的人介绍了自己,怎么还有王八蛋把我认错呢?   怎么,阿列克这三个字烫舌头吗?   一的拳头错过了阿列克的身影,眉心却被一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   磅——   一枪爆头。   鲜血飞溅了一身,同时也溅到了阿列克的脸上。但这个雌虫却没有半点的迟疑,这一刻,他看上终于和自己的哥哥无比相似。   “呼,算你幸运!”寄生体二深呼一口气,拳风从后面而来。   他刚刚不清楚阿列克是怎么躲过的,不过这次,他相信自己的拳头,绝对不会再落空。   这时,阿列克居然还若无其事地回头,给寄生体二一个笑脸。   他单手一托,架住了寄生体二的铁拳。   寄生体二顿时脸色大变。虽然他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却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并不算弱小。这一拳下去,铁门都能被洞穿,怎么可能被阿列克这个连异化都没有打开的雌虫拦住呢?   他准备收回拳头,却感觉到自己的肢体动弹不得。   “忘了告诉你。”阿列克把枪对准了寄生体二的脑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哥第一个徒弟永远是我。”   虽然一边教,一边骂我是个蠢蛋。   寄生体二号嘶吼一声,正准备于阿列克同归于尽。一声清脆的枪响之后,只剩下一个无头躯体站在原地。   厂子里,只留下一个寄生体阿白。   他后退两步,上下打量阿列克,然后掏出一个长满尖刺的指虎戴在手上,狞笑道:“来,小子。”   血气涌动,中年雌虫的肉块掉在地上。块块健硕的肌肉,宽阔的臂膀,寄生体阿白每一次呼吸都带动自己那肖似白虎的重温微微起伏,看上去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我要撕碎你。”寄生体阿白裂开嘴,露出自己尖牙上的红丝。他说完,拳头直勾勾冲着阿列克而来,直指阿列克的死穴,“一个没有打开脑域的军雌,居然敢在我面前如此嚣张——你以为你是谁——阿莱席德亚吗?”   阿列克微微皱眉,他举起枪械,后背却一阵发凉。   不知何时,寄生体阿白已经窜到了他的身后。   好快!   寄生体阿白手上虚招,脚上杀招,先发制人,将阿列克凌空踹飞。在阿列克不可思议的眼光中,寄生体阿白的身体在半空中平移了十来米,追上了滞空的阿列克,精准无比地一拳直击他的脏器。   阿列克一口鲜血喷出。   他连续空翻好几下,砸在了不远处的机械上。空箱子和没有用完的油脂翻滚着倒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   而寄生体阿白绝对不会放任自己的对手重新站起来的。他甚至都没有动,周围的东西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举着,悬浮起来了。   铁桶、扳手、笨重的流水设备。   “完全不一样。”寄生体阿白冷哼一声,“你简直弱爆了。”   无数造物流星一般捶向阿列克。可以想象,在这样重物的打击下,阿列克不到一分钟就会被寄生体阿白锤成肉泥。   轰轰轰——轰轰轰——闷雷一般的响动不断传出。寄生体阿白看着不断落下起来的杂物,内心只有自己刚刚低服做小的懊恼。一想到自己居然对一个弱者如此谦卑,他连让阿列克活命的想法都不曾出现。   这要是把阿列克也变成寄生体,他还怎么在寄生体的圈子里混?   而让柒号大人知道阿列克在这里,他是万万不能杀死对方的。柒号大人和他背后的卡利将军指不定要使用这张脸来做一些布局。   寄生体阿白脸上露出凶相,他不光要杀死阿列克,毅然决定要把这个家伙拆开做成肥皂,装在这个厂房里,一把火烧掉。   空气不自觉变得炙热起来。   一朵黑白相间的火焰,在寄生体阿白的耳边点亮。   黑色的外焰,白色的焰心。   “什么玩意儿?”寄生体阿白困惑不解,可他没心思多想,下意识用手捏碎这个火焰。皮肉焦烂的香气,瞬间洞穿他的手心,而寄生体阿白甚至感觉不到痛苦。   一些都来的太快了。   他刚想寻找对手在哪里,刚想躲避开背后微妙的杀气,眼前闪烁出一道白光。极快地,像是被探照灯打了一下。   “不可能,不可能。”   寄生体阿白感觉到自己正在分成两半,他两只眼睛随着身体,彻底倒在了道路的两边。那奇怪的黑白色火焰一朵一朵,像是花盛开满整个工厂,高温的火焰让空气扭曲起来。   而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人影,脸上青紫一片。   扭曲、模糊、却坚定地走过了他被分成两半的身体,尖刺上的血被这个人随手一甩,全部落在了寄生体阿白的脸上、身上。   不可能!不可能!这就是排名第十七的佳肴榜吗?这种强度、这样磅礴的精神力才只是第十七!?   「啪嗒」轻轻地一声响指。   无数沉重的仪器听从精神触角的发落,一一归位。只有少部分被火焰炼化成红色液体的铁器巍然不动。   他们在第一下锤落时,就被高温的火焰炼化为一道钢铁墙壁,紧紧地将里面受伤的阿列克保护起来。   “抱歉,部长。”阿列克擦擦嘴角,努力站起来。   “我说过,不要说抱歉。这次的差旅费从你的工资里扣。”温九一板着脸,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正眼看地上的寄生体一眼,更没有多费口舌询问任何事情,“算了。放你三天病假,工伤,带薪的。”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部长,我可以伪装我哥了!   阿莱席德亚:好弱。   阿列克:qwq没有雄虫喜欢的家伙,闭嘴啊!   ————感谢在2022-01-07 22:20:08-2022-01-08 23:4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投票   从上下关系而言,温九一是个好老板。   每当阿列克被他压榨到掉眼泪,都会想起自己那张打满了加班费的工资卡。这个初入职场的雌虫一边偷偷在心上算自己的小钞票,一边紧锣密鼓地跟着自己的老板到处干苦力。   等他算完自己这个月的工资后,阿列克的内心都会回血大半,容光散发,充斥着打工人的“我可以!”   这个月的基础实习工资是一万二,加班费一千一天。   因为勤务员的工作不走军部的财务,属于温九一私人雇佣,扣税会稍微高一点,但就算是这样。   ——阿列克到手也有三万五上下。   “按照这样的速度下来,我只要在部长这里干一年,就可以换一套半定制的外置装机甲。”阿列克其实没觉得自己受伤太多,他只有最开始挨了寄生体阿白几下打,后面都被温九一保护得严严实实。   这点小伤,还不如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人打得严重呢。   “医生。你说,我要不要在这附近的卫星岛上买个房子呢?”阿列克越想越夸张,“这样子,偶尔没工作,我还可以回家住。”   “阿莱,你没机会回家的。”医生给阿列克丢了一个水果,“想开点,房子不住就是浪费。你还是租一个比较方便。”   阿列克脸黑了。   他都和温九一在这处基地待了不少时间,可是每一个军雌好像是选择性遗忘了「阿列克」三个字,他们都默认阿莱席德亚的弟弟开头也会叫「阿莱」,逮着阿列克就喊他,“阿莱”“阿莱。”   阿列克发誓,他永远讨厌哥哥。   “阿列克——阿——列——克!这三个字烫嘴吗?”阿列克和他们混熟了,语态也自然了不少。最起码不会和以前那样唯唯诺诺,最近几日阿列克甚至得到了两三个军雌的认可。   这对他来说,可是巨大的进步。   阿列克咬下水果,甜滋滋的果肉充斥他的口腔,“再说,我才不会被辞退呢。部长说了,我做的很好。”   过去的一个月事件中,除了毒杀寄生体卡利的分体和化工厂意外,温九一几乎没有和阿列克分开。   他们两个坐在一个办公室里工作,白天一人一边坐在桌子两侧,互相处理文件。阿列克负责看所有非机密文件,按照轻重缓急把文件分类,依次在文件上贴上小纸条,写下自己的意见,再交给温九一做最后的决策。他白天最多的活动就是跑出去帮温九一打盒饭、泡茶、送文件和喊人。   到了晚上,温九一带着他打完卡,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继续批改文件。到了睡觉的点,温九一就把自己的折叠床和睡袋打开,自己和阿列克一个人睡在床上,一个带着睡袋睡在沙发,或者地上。   嗯?为什么还有个或者?   因为有时候忙起来,温九一不光把阿列克抓着加班,他还要阿列克去把自己点名的军雌抓过来,按在办公室一起加班。   这也是阿列克和诸位军雌们熟络的机会。   虽然大家都不太想看见他。   阿列克刚开始还会有点不好意思,第一次去抓人,他空手而归,直接被温九一逮到门后面壁思过。   温九一问道:“为什么没有把人带回来。”   阿列克小声地说道:“他们说,现在不太方便。等一下,自己会过来的。”   温九一问道:“给你发工资的人是谁。”   阿列克怕得要死,他看着自己的脚尖,觉得雄虫平稳的语气里充满了杀意。   半晌,他才唯唯诺诺地回答道:“是……是部长。”   “没错。听他们的话干什么?”温九一抓着自己勤务员的衣领,推开门把这个职场新人丢出去,“给你开工资的人是我,你只需要听我的话。”   “可……其他人呢?”   “阿列克。”温九一冷酷无情地看了一下表,“我不差钱,现在,把人给我抓过来。”   从此,阿列克在军雌眼中就是行走的「加班指令」。最夸张的一次,他为了抓住某个不想加班的军雌,从食堂到厕所,最后双方发生了激烈的言语和肢体冲突,不惜擦枪走火,抄起扫地机器人大战三百回。   围观群众们纷纷表示,此战只听到那个军雌发疯地喊道:“我不要加班——阿莱席德亚!你以为我是你吗?谁爱和温部长待在一起加班啊——我才不稀罕一天两千的加班费,那都是拿命换得,拿命换得啊!”   然后,围观群众们就听到了比这个军雌喊得更高的声音。   “我叫!!阿列克!!”   只要加班的事情没有落在自己头上,大家都蛮喜欢看这样的桥段。阿列克现在回忆起来,倒不会觉得做错什么。   任何事情拦在他面前,他只要稍微想一下温部长那张冷脸和工资卡,哈哈。   ——怎么会回事?马上燃烧工作的热情了呢。   阿列克工作到现在,不是睡在会客室,就是睡在温九一的办公室。温九一的抽屉里从最开始的酒店一次性洗漱用品,到现在已经塞上了两个漱口杯和两套便捷洗漱用品。而雄虫办公室的衣柜,也开始增加了几件适合雌虫穿的衬衫和军装。   阿列克甚至为自己争取到了一条被子和一个枕头!   “部长,买一送一。”阿列克有时候感觉加班不可怕,可他害怕加班还睡不好,“没有枕头,我落枕。”   温九一忙得很,当时瞥了一眼,“买。”   东西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购置起来的。   阿列克习惯了早上爬起来,要把所有不符合军部硬朗风格的东西塞到柜子和抽屉里,大件物品他则需要跑到外面的寄存柜储存好。顺便,收拾好再跑到食堂给温九一买一份早餐套餐。   若非,温九一固定每天要带着阿列克去操练几遍,再给他布置一大堆任务。阿列克怀疑自己要彻底忘记,自己也是要在将来上战场的人。   不过,既然要战场,他现在存钱买房子也挺不可靠。阿列克咔咔两下吃完水果,他感觉自己好得很。“医生,你说的对。我还是租一个比较好。”   老加班,不回家,也没个居所,阿列克觉得自己总有一日要累坏的。更何况,他从小到大不是和哥哥一起住,就是在家族分配的青年宿舍里居住,基本没有什么个人空间。   现在工作了,还老和自己的上司住在办公室里,想想也很不对劲啊。   阿列克蛮向往传说中的「个人私密空间」,再不济,他希望自己有一个可以放私密物件的小房间。   医生笑了一下,“租个便宜的,节约点吧。”   阿列克不解。   医生说道:“阿莱,我不是说你不好……咳咳,大概是我们温部长自己的问题。”   “部长怎么了?”阿列克承认自己内心对工作狂上司的关心,但他认为自己只是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他是生病了吗?”   “我不能说。”医生瘪瘪嘴,摊开手说道:“在你之前的勤务员每一个差的。但他们没有人撑得过三个月。”   军部会议。   军雄达利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又看看手里的汇报问道:“一个士兵级的寄生体。”   一侧的军雌皮埃尔打断他,补充道:“是无限接近队长级的寄生体。”   “那也是士兵级。”达利扫两眼,确定寄生体阿白没什么作用,属于他们都不必出手的废物。他懒洋洋地把报告丢在一边,问道:“协议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九一,你怎么想的。”   温九一背着手站在军雄达利投影的背后,他像是一个石雕,保持着最完美的姿态纹丝不动。   军雌皮埃尔和军雌安德纷纷看向这个让他们举行三五次会议的军雄。或许,他们并不是期盼这孩子真的说出点什么。   “对国家来说,协议是有必要的。”温九一说道:“但我有不得不杀死他、他们的理由。我不怕一个人承担责任。”   军雌皮埃尔敲敲桌子,他并不希望温九一继续说下去。因为这孩子总有一种军雄被惯坏的错觉。这并不说军雄们性格跋扈,而是他们有时候太过特立独行,只专注于自己的力量,而忽视了更大的集体。   “我之所以这样说,”温九一毫无顾忌地直面所有参加会议的人,他说道:“是因为,我可以杀死他们。”   会议中传来细碎的讨论声,一束光落在会议的中心。照得悬浮的星空图熠熠生辉。   “包括卡利吗?”   “包括。”   “我说的是他的本体。”   “没错。”   军雄达利哈哈大笑起来。他猛地拍着桌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的笑话,“不可能的,你不能的,哈哈温九一,你做不到的。”温九一看见自己的恩师笑出了眼泪,这让他有点难受,可此刻温九一清楚自己不能露出半分格外的神情。   他必须要争取到会议上多数的同意票。   “只要本体不死,寄生体就能无限地分裂、寄生和繁殖下去。”温九一说道:“我清楚现在签订停战协议是一种缓兵之计,但历史已证明,所有绥靖想法都是无用的。唯有把所有寄生体杀死、烧死、斩草除根,我们才有真正的喘息机会。”   “我们必须要高踞于他族之上,守护所爱。”   温九一说道,“这也是每一个军雄被赋予的使命。”   良久宁静。   军雄利达象征地鼓掌两下,他笑道:“演讲结束,诸位投票的时候到了。”   “我们是否要把「斩首计划」中卡利所有分体的相关信息,与温九一所属的生化91部门共享呢?”   作者有话说:   【兄友弟恭剧场】   阿列克:我和我部长居然同吃同住一个月呢。   阿莱席德亚:我和雄虫同吃同住了三年。   阿列克:可他又不喜欢你。   阿莱席德亚:可我睡到了。   阿列克:“忽然脸红”   ————   被你们说得演员番外get到了双胞胎的有趣之处。随便热热手,写点双胞胎兄弟和温家兄弟的对话。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一杯糖水   屋子里响起了细碎的翻阅书页声。在电子科技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少部分重要文件还是会以纸质形式出现在各类场合中。温九一挺直腰杆,他看见讨论的人们紧挨着彼此,他们嘴唇翕动,交换着眼神。   这次的小型会议,也许会被记入史册,又或者让虫族的抗争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对当前者而言,他们既没有一套简单的、一成不变的模板来预言历史,也不能站在自己的位置去评价历史。   “表决吧。”   缄默充斥在会议室中,温九一企图记住每一个人的脸庞。   一个一个投票表决的光束亮起、熄灭。   他看见自己的恩师,始终呵护着他的军雄利达投了否决票。温九一克制地深吸,胸膛微微起伏。而军雄利达并没有给自己的爱徒任何一个解释,他笑着和一侧的雌虫咬耳朵,露出了一种胜券在握的表情。   “好的。我们否决了这个提案。”军雄利达轻轻松松地摊开手,“看看下一个吧。”   温九一浑浑噩噩地敬了一个礼,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中。黑暗中,他面容显得安详又宁静,双眼努力地睁大。旁边的同僚三四次回头看他,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们都有自己的特殊规章,在这个运转的部门里生存就必须要遵守他的规则。哪怕是温九一,甚至更高阶层的人都必须要符合这个规则。   他们是军雄。   他们被培养出来,就是为了听从最高的指令。   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   “莎莉文号的事情被定为高级机密。关于夜明珠闪蝶家的赔偿项目也批下来了。这件事情会按照流程处理完毕。”   军雄利达整理文件,众多军雌纷纷站起来恭送他。在场最有权势的两位更是左右各一位,他们看着军雄利达把所有收拾整齐,说道:“九一。”   “在。”温九一眼睛亮了,声音也不自觉地大声了一些。   军雄利达笑眯眯,“下次,少浪费时间做这种提案。”他的笑容让眼睛和嘴角全部保持在一种特定的弧度,使人看不清眼瞳里到底是什么情绪,更让人难以分辨他这句话到底是要给予爱徒难堪,或者痛心。   但温九一知道了。   他保持着一个少将的体面,走出了会议室。   太阳真大。   温九一心中莫名地想到这句话。他抬起头,不晓得自己要怎么办。刺目的阳光扎到他的眼睛里,让这个军雄应激性地想要掉眼泪。   斩首计划是针对所有将军级寄生体的最高级别计划,是真正的精英级计划。温九一清楚,这是全军部唯一一个掌握所有寄生体详细分体所在位置的计划。   他不需要知道所有寄生体的位置。   他只想要知道卡利。   他想知道,这个该死的寄生体到底分出了多少个分体,而他本体又在哪里。然后带着自己所有的毒和利刃和这个混账东西同归于尽。   可他的提案被否决了。   “温少将。”旁边有人出声说道:“站在一个少将的地位上,你必须分清楚,什么是私人行为,什么是领导者的行为。”   “你们想要我做出什么的回答。”温九一不晓得这是什么问题,“不是已经很明了吗?”   他朝着说话的那人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痛苦。这种久违的笑意,和他人难得的笑容截然不同。军雌皮埃尔被吓得后退两步,瞬间后,他为自己被一个年轻的军雄吓退而羞耻。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军雌皮埃尔说道:“利达很看重你。我也认为你是未来五十年战争中的关键人物,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拒绝让你和「斩首计划」有半点关系。”   温九一拒绝再听下去了。   他说道:“谢谢。”   军雌皮埃尔想冲淡这种令人难堪的气氛,他以手势挽留这位年轻的军雄,“如果有什么困难,便和我们说说吧——我们不是连阿列克的事情都答应你了吗?纵容至此,你还想要什么呢?”   温九一嗤笑出声来。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上级。虽然他们并非直属的上下级关系,军雌皮埃尔却依旧比他高一个职位,“中将,我有权利决定我的勤务员是谁。”   “温少将,注意你的态度。”   温九一随手把自己的军装扯开几颗扣子,他说道:“我什么态度。”   “温少将,自从温莱去世后,你的情绪就很有问题。”军雌皮埃尔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你实在抱有太多的私人情绪了。看来,利达判断得没有错,你这样子,怎么可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你已经是个……”   军雌皮埃尔忽然意识到,按照正常的雄虫年龄来判断。   温九一才成年六年,他还在人生最美好的那个年龄段。应该有心心相印的雌君、膝下一双虫族幼崽,身后有养育自己的雄父和雌父,同一个大家庭的兄弟们互相打趣。   如果他不是军雄。   他本应该过着这样的人生。   “我知道,我已经是一个少将、部门领导者、军雄。”温九一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中将,我很好。”   他真的不想再听下去了。温九一并没有兴趣把谈话变成零星琐碎的闲聊,他迈着稳健的步伐,快速走出这次会议的大楼。   温九一完全有胆量对天发誓:自己虽然有稍许的私人情绪,但这次提案绝对经过了深思熟虑。他和阿列克一个月左右的加班,对这份提案做了各种各样的备案,计算了大量的数据,结合实际情况后才提炼出现在薄薄几张纸。   他没有想到莎莉文惨案。   他没有想到夜明珠闪蝶家。   他也没有想到更多的东西。   太阳照耀在温九一的身上,他冷得发颤。但他什么都哭不出来,身体就像是融化的冰,所有的水都朝着脏器流动,一点一点把他整个人淹没。   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的……   “部长。”   晴天霹雳的一声叫唤,将温九一从思绪中带出。站在军部大楼外的阿列克手拿着一份便衣和保温杯。   他伫立在哪里,什么都不知道,灿烂地对温九一笑了一下。   “部长。”阿列克不能进入到大楼内,这是规矩。   他把便衣给温九一换上,“升温了,我给你带了一件薄衣。”温九一茫然地盯着那个塞到自己手里的保温杯。他下意识以为里面是毒药,打开后发现是一包甜甜的花茶。   “你换了。”   阿列克刚开始笨手笨脚。虽然外貌和他那个叛徒哥哥一模一样,却半点没有对方的聪慧和狡诈。温九一最开始几天,一度想过把这个小笨蛋送到外面,专门打扫卫生。   可阿列克又很听他的话。   ——这个雌虫记得自己吃菜喜欢吃甜口的,记得自己的军服需要熨到里面的内衬,记得自己每天早上起来要发呆几分钟,起床后会吃固定的药。   这样的一个勤务员,不会说悦耳的话,却很能照顾人。   温九一听到阿列克炫耀地说道:“当然换了。部长就算是毒蝶,也不可以每次都在喝毒药。我在里面放了蜂族特产的茶,听说雄虫都很喜欢。”   温九一道:“是你不会装毒药吧。”   阿列克流露出一种小小的委屈,但很快,他说道:“是啊是啊,部长。部长,好喝吗?”   温热的茶水中,飘荡出一丝丝的甜味。   温九一那点话和念头全部消失了。   他握着保温杯说道:“好喝。”   阿列克看着部长一口不动的保温杯,内心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你觉得好喝,你倒是喝一口啊?   温九一俨然不动,他问道:“不是在休假吗?”   “嗯。是啊。”阿列克和温九一有很多话想要说。他从自己到医护室开始说,概述下自己租房的计划。   温九一懂了。   他问道:“租到了吗?”   回答雄虫的是沉默。阿列克若无其事地撇开眼,身上稍许有些凌乱的衣物和污渍已经补全了所有的故事。   温九一懂了。   “你可以睡我那里。”温九一说道:“我的宿舍还闲置着。”   作者有话说:   【兄友弟恭剧场】   问:你们怎么评价自己的兄弟?   阿列克:大坏蛋;   温九一:小笨蛋感谢在2022-01-10 00:06:25-2022-01-12 00:0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只穿裤衩的室友   部长还有宿舍?不对不对。阿列克跟在温九一的身后,脑子里一片浆糊。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奇怪,但是这一刻他觉得要是有人觉得不奇怪,那才是最真正的奇怪吧。   一个单身的雄虫邀请一位雌虫前往自己的宿舍开始同居生活。   是他理解的这个意思吧。阿列克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双手也有点不知道放在哪里。和他的无措对比起来,温九一就显得自然许多。他一路也不喝掉那杯甜滋滋的茶水,只是捧着安静地闻里面散发出的香气,脸色红润了不少。   “阿列克。”   “啊,我在……”阿列克回过神来,说话的口吻都变得结结巴巴,“部长,要不,我还是出去住,这样实在有点太快了。”   “是嘛?”温九一淡淡地说道:“我们之前不是住的更近吗?”   阿列克想到疯狂加班毫无人性的一个月,脸上的笑容僵持住了。这怎么可以算是「住得近呢」,阿列克心中的小人疯狂尖叫,“这是工作,是加班,怎么可以和同居这么暧昧的事情混为一谈呢?”   一个雄虫邀请雌虫住在一起,无论在哪一个虫种的人看来,都是有些结婚的奔头了。   温九一难道一开始就想和他结婚吗?   阿列克脑子里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响。他怀抱中军装还保留着雄虫的体温,这点残余的温暖忽然像是灰烬中的星火,只要春风轻轻一吹,星火燎原。   不对不对,之前也有很多勤务员雌虫。阿列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他用力地拍打自己的两颊,声音不但没有让自己从假想中恢复,反而把另外一位主人公也吸引过来了。   “阿列克?”   温九一回头看着自己的勤务员,忽然皱起了眉头。他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阿列克摇摇头。他根本不敢说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可他越是这么克制自己,就越容易想到那一个月中温九一换下的脏乱军装、丢在桌子上的皮手套、薄薄的内衬下清晰的腹肌和腰身。   那极具力量感的肌肉线条和浅色的伤疤,无一不在宣誓这位军雄的强大之处。   是他打不过的那种强大。   “没有没有。”阿列克说道:“我挺好的。”他眼珠子乱窜,最后落在温九一手上的保温杯里,故意岔开话题,“部长,你不喜欢吗?”   温九一眨巴眨巴眼睛,一饮而尽。   阿列克看着军雄的喉结上上下下,自己的心结仿佛也随之上上下下。   “钥匙。”温九一把空荡荡的保温杯丢给阿列克,向他伸出手。阿列克匆忙地从口袋里掏出航空器的租赁钥匙,等到他们来到停靠站时,阿列克才发现自己就不应该把钥匙随便地交出去。   温九一把航空器退掉,带着阿列克乘坐军部的星际班车。阿列克借温九一的少将身份,第一次乘坐到军部班车的高级车厢。   但他的心思没有在上面停留多久,很快,两人来到了军部统一提供的住宿区。这里的位置非常巧妙,开航空器前往温九一工作的基地只需要三十分钟,而往返各个核心办公区域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小时。   这里,就是统一安置高级将领、军雄及其家属的住宿区。   也就是温九一所说的「宿舍」。   “你需要买点什么吗?”温九一看了一下通讯器,一边解决几个问题,一边问道:“大门右转有超市,可以买点被褥之类的东西。”   阿列克表面镇定无比,“好的。”   实际上,他感觉自己这一刻的出汗量比一整天都要多。多到他开始暗自怒骂今天的太阳为什么要如此明媚。   “宿舍门牌号是177。”温九一说道:“我住在独栋别墅那边,不会走记得打我通讯。这是通行牌,不要弄丢了。”   阿列克条件反射地回答道:“好的。”   他眼睁睁的看着温九一先自己走远,说是又要去处理事情。身边的机器人本来要因为他那张脸发出警报,在看见阿列克身上的通行牌之后,销声匿迹,甚至贴心可人地询问阿列克是否需要其他服务。   “亲爱的雌虫先生,您好。我们有地图导航、购物指南,还可以帮助您及时呼唤物业、提拿重物。您有任何的烦恼,小机231都会努力帮您解决嗒。”   阿列克问道:“包括情感烦恼吗?”   小机231 受到重创,“抱歉,先生,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呢?”   “哎。也对。你是一个机器人,不懂感情。”阿列克自言自语道:“不过,听不懂也正好。我以前也喜欢和圣歌女神像这样说话——你觉得他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抱歉,先生。小机231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呢?请问是否需要帮您转接人工通道。”   “谢谢,不需要。你说,第一天,我是不是要准备一些特别的东西?”阿列克思考起来,“雌虫给雄虫准备的话,你有没有什么参考呢?”   小机231停滞了片刻,显示屏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爱心。   “检索到关键词「雄虫」「雌虫」下面为您推荐床铺好物,希望您能够度过令人难忘的一晚上。”   “连锁关键词:姿势、刺激、花样。”   阿列克觉得行,但他又害怕自己不行。   而小机231还在不停地吐出关键词:“大数据为您推荐:制服、围裙。请您为本次服务打分,小机231会再接再厉哦。”   阿列克反手打了一个五星好评。   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像温部长这样以事业为中心的军雄,他当然要展示自己的优秀,最好是能文能武,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至于为什么?除了那丰厚的加班费和底薪之外,阿列克当然是要好好感激这位唯一看好自己,并且在任何时候都愿意给自己给予帮助的好上司啊。   “部长每顿都要吃一点绿叶菜。”朝自己的购物车里放一点蔬菜,刚刚发了工资,就不要吝啬这么一点钱啦,挑最好的。   “部长喜欢吃稍微清淡一点。”所以什么奇奇怪怪的口味就不要啦。阿列克快速挑选了几样调料品,拿不准口味的时候他就参照食堂的标准来定。   “部长不怎么吃水果,但是蝶族雄虫都很喜欢这几种。”阿列克看着货架上昂贵的水果切盘,思考片刻,把理智丢在脑袋后面,快乐地把东西放在购物车里。   反正工资那么多,而且……我自己也很想吃这个水果切盘呢。阿列克给自己的报复性消费找借口。   至于床铺被子什么的。阿列克到没感觉多重要,他挑选了最便宜的两款,付款后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到了温九一给他的地址。   独栋别墅区,宿舍177号。   这里居住着大量的军雄和他们的家人。和军雌及其家属住在平层不同,军雄的居住区域分散地比较开,宽阔的内院两侧各自一排小别墅。每一栋都有独立的小花园。   可阿列克一路走过来,并没有看见寻常人家打理干净的花园。随处可见的都是杂乱生长的灌木丛、大片大片不受控制疯长的野草,或者光秃秃的地面裸露的岩石。   显然,军部认为军雄普遍需要勤务员是有理由的。   他们巴不得每一个军雄专心事业的同时,他们的勤务员可以帮忙打理好他们的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   阿列克核对了好几遍号码,终于确认眼前这个平平无奇,有点像是土胚房的别墅就是温九一的居住地。   墙面没有刷漆,白色因为风吹雨打已经开始剥落。窗沿只是最粗糙的封边,可以看出居住在这里的人对此毫不关心。而院子里几乎没有什么活着的植物,动物就更不用说了。阿列克眼尖的发现墙角还有几具拧巴在一起烧焦的木头。   这一刻,阿列克忽然觉得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对自己挺好的。   他看着机械门锁,在刷卡和刷卡无效中徘徊,最后敲敲门,呼唤道:“部长。”   门内传来走动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摔了下来。阿列克没有继续仔细地听,门便开了。   一个全然陌生的雄虫出现在他面前,“谁啊?”   阿列克打量那精瘦有力的躯干上,错愕地发现对方全身上下只有一条裤衩的布料。而对方不穿,居然比他穿了还显得有底气,双眼微瞪,转头看向楼上,看看阿列克,再看看楼上,又看看阿列克。   “九一——温九一!!”   阿列克错觉自己是不是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然而下一刻,房间里大呼小叫的声音戛然而止。温九一扼制那位军雄的手法和农夫抓鸡没有什么两样。而那位没穿多少的雄虫一个转身,灵活地跑掉了。   “你居然带雌虫回来?”那位裤衩军雄大义凛然,“你变了,温九一,你变得不再是从前那个你了。”   温九一面无表情,“哦。”   他帮忙把阿列克手中的菜拎到厨房,叮嘱道:“等一下,只做两人份的菜。”   “你和我的量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写完了,去干饭了。   我会努力写甜的)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猎杀时刻   当然,阿列克不可能真的在这方面听温九一的话。   主要是他很难认为自己或者部长可以顺利的搞定那位难缠的军雄。   ——不过好消息是,在温九一的威逼下,对方至少给自己穿了一条裤子。   “我知道你,阿列克。”军雄郝誉每个正形,瘫在沙发上,撕开一袋水果干,往上面撒三大勺奶粉,摇晃均匀后吃起来,“我们都听说了,温九一居然自己找到一个雌虫来做勤务员。”   门厅里有一股熬白菜的味道,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可屋子里却弥漫着一股冷气。阿列克在厨房清洗蔬菜,打开柜子后,发现整个橱柜放着两个铁质的饭盒,两套餐具,连一个稍微大点的汤碗都找不出来。   阿列克本想要找找看屋子里有没有家政机器人,可他走遍了整个公共空间都没有见到类似的智能机械。倒是在门后看见了一张招贴画片。   画片上,是一个中年雌虫,头发短而密,面部线条粗狂英俊。阿列克知道这个人是谁,虫族军部元帅。   他看着这张画,忽然渗出一种恐惧。好像这张画片上的人正在凝视着自己。无论他走到哪里,画面中的眼光总是注视着自己。   而下面又恰好有这么一段文字:元帅赠军雄处。   “家里没有智能设备。”郝誉明明没有看见这一幕,他背对着阿列克,大大咧咧地说道:“通讯屏蔽装置到处都是,你要买东西只能去找小机器,或者自己走过去。”   温九一上去一趟又下来。   他还是穿着阿列克给自己的便衣。   除非他愿意和郝誉一样赤身在家里到处跑,不然他就必须要穿着阿列克给自己的唯一一件便衣。   “你逃训了?”   郝誉不满意地说道:“瞧瞧,你怎么说话的呢?我这哪里是逃训?我这是过于优秀,提前完成所有训练。”他把水果干倒在嘴巴里,吃干净后站起来。   阿列克这才发现,这位军雄是一位蝎族的雄虫。   他毫不忌讳地将自己的尾钩暴露在外面,小尾钩好愉悦地上下起伏两下,“倒是你,会开得怎么样?”   温九一最不想提这个事情,“没事了。”他踹了郝誉一脚,说道:“把你的东西收起来。”   “抱歉抱歉。”郝誉意识到家里还有一个阿列克,道歉道:“我们家不常来人哈哈。九一,你怎么都不和我提前说一下呢?看把人家小阿列克晾着,你还是个雄虫吗?”   温九一把投影打开,声音开到最大。新闻里,正在喋喋不休地报道虫族开荒团的生产金属量超额完成。   阿列克赶快说道:“部长,我出去买一些碗筷。”   “去吧。”温九一叮嘱道:“我给你安排了房间,你先去看一看。”他坐在郝誉的对面,两个雄虫并没有那种好友的无话不谈感。阿列克甚至感觉到两人像是紧绷的弦,他们有些内容是迫切需要等待自己离开后才能倾诉地。   “我等会儿再看。”阿列克第一次拒绝了温九一的安排,他的自作主张让温九一有些不悦,可没有说太多,“部长,我出门了。”   门轻轻地合拢。   雌虫元帅的画片正对着两个雌虫。郝誉撕开一包新的零食,这次是蔬菜干。   投影里,新闻已经播放到了刑事案件,“据悉,莎莉文号案正在调查中……调查进度……”   郝誉关掉电幕。   “这次来签字的是卡利的分体柒号。”郝誉倒上三大勺奶粉,说道:“我很讨厌基因库那帮子人做的分类,队长级和士兵级里搞得那么复杂。要给我分,都是乱杀。”   蝎种和蜘蛛种都是后来加入到虫族大群体中的种族。他们严格来说,并不算是虫族,但和虫族有相似之处。一度有人认为,他们是异类,从生物学和外貌的角度排斥他们,历史上甚至爆发过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直至今日,还有不少人认为,这类种群和寄生体存在某种关系。因为蝎种的雌虫和蜘蛛种等种群的雌虫在青年蜕壳期间,皮肤会呈现出灰白色。   这一颜色与常人被寄生后的肤色如出一辙。   但奇怪的是,蝎种和蜘蛛种的雄虫并不会出现类似的状况。所以在军雄制度尚未完全铺开的年代,蝎种和蜘蛛种的雄虫反而是最早被统一起来接受军事训练的。   “地点。”   “温九一,你想让我上军事法庭吗?”   “哦。”温九一说道:“那就算了。”   郝誉咬牙切齿,“别算了啊。说说,那个阿列克是怎么回事?你喜欢他?还是纯粹看中他那张脸。难道你一直对阿莱席德亚抱有奇奇怪怪的想法?”   “呵。”   郝誉和温九一一样,都是破壳后就被军部抱走。两个人在军部同吃同住,又是一起训练,一起杀敌,一起晋升。若非后来郝誉被「斩首计划」选中,他现在应该是温九一手下的得力干将。   “该死的,算了。你的事情才不是我的事情。到时候你真的要听军部老古董的安排,还是莽上去一通乱杀,都是你自己的事情。”郝誉在沉默片刻后,说道:“98021,12034。”   温九一抬抬眉,“谢了。”   他起身回来时,身上已经穿好了行头。郝誉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们训练时常用的一款作战服。和其他军团会在作战服上印上团徽不一样,军雄的作战服永远不会留下任何标志。   他们的性别就是行走的徽章。   “帮我留住他是三个小时。”温九一说道。   郝誉喝口茶,讨价还价,“一个半。”   温九一看了一眼时间,快步走出家门,“成交。”   整个卫星岛不大,算得上是寸土寸金。   寄生体柒号吹吹滚烫的汤,慢条斯理地喝着。“你说,看见了阿莱席德亚?”一张照片投影到餐桌面前,正好是阿列克被寄生体阿白击倒的狼狈模样。寄生体柒号将这段狼狈片段反复赏玩,似乎很乐意看见那张相似的脸被击垮。   “太像了。两者实在太相似了,我们拿不住他到底是谁。”一侧的寄生体暗自说道:“思来想去,哪怕不是,若是能吊出真正的阿莱席德亚也是值了。”   寄生体柒号点点头,自得之色无法掩饰,“小心为上。”他顶上便是寄生体将军之一的卡利,无论是在寄生体的地盘上,还是在虫族的地盘上,谁敢不让着他三分,早就养成了心比天高的气性。   “阿莱席德亚当年和将军大人做的交易过于重要。若是再见到这人,不要伤害他。”柒号之前见过阿列克的照片,却没有亲眼见过他。此刻看着视频,更觉得这个雌虫比照片上更像。   两兄弟真的是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柒号想到这里,叮嘱道:“谁也不准对他动手,把他好好地送到我面前。我要亲自寄生他。”   他派去的人,已经潜伏好了。   等到时机成熟,总能够找准机会下手。   柒号如此想着,终于惦记起签字的事情。他才翻开两页纸,楼下忽然传出短促的倒地声,然后一连串霹雳啪啪瓷器破碎的声音,甚至夹杂着几个扭曲的呼唤,但很快这些都消失了。   柒号站起来,脸色不善,“谁?”   一个哒哒的脚步声,从容而上。   柒号的喉咙有点发痒。他仔细地回忆自己在楼下的人手,几十号寄生体,虽说不入流,但有两个士兵级带头,怎么会这么快就倒下?   他亮出自己的刀。   这是一把小臂长的弯刀,当柒号开启异化之后,身上附带的闪电便自动衔接到这把弯刀上,两者相辅相成威力大增。   ——这是他精挑细选后,才寄生的一具身体。   他微微额,对一侧的寄生体说道:“去看看。”   那寄生体大喜,身形猛地一动,冲到了门边。场内的灯忽然熄灭,门口的光将寄生体的影子照得又大又长,三四道分影刻画在墙上。而后,影子所之墙面轰然倒塌,仿佛整个屋子都颤了颤。   屋内的灯火啪叽一下点燃,短促地频闪着。   众人才看清楚,飞出去的那个寄生体,双目翻白,胸口一个拳头大的洞,直接凹陷进去,整个人带着污血从墙壁慢慢地滑落到地上,软成一滩泥。   “呼。”门口,传来轻轻地呼吸声。   柒号紧张地吞咽下口水,他感受到刀刃上崩裂的电光,下一刻他看见自己锋利的刀尖,带着奇异的花纹,天然地宣示着工艺之美。   ——奇怪。   柒号想道:我怎么会看见自己的刀尖呢?   于是,他抬起头,发现了黑白相间的火焰缓慢烤制着自己那具无头之尸。   作者有话说:   手冷,写得有点慢0V0感谢在2022-01-13 20:44:03-2022-01-15 00:2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英雄的孩子   另外一边,阿列克卖完东西回来后,便发现要吃饭的人少了一个。   郝誉坐在投影前,重新拆开一带水果干。他吃这些小零食似乎完全不会腻歪。阿列克走了一圈,好奇的问道:“部长呢?”   “有人找。”郝誉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去做点吃的,他马上就回来。”   阿列克打开通讯。但正如郝誉之前所描述的。这里已经装置了屏蔽器,阿列克的消息都处于不可见的状态。温九一和他的对话框里空荡荡的,阿列克往下拉动聊天框,发现没有更多了。   郝誉换了一档知识竞赛节目,看着上面的人竞答哈哈大笑。   “部长又说什么时候回来吗?”阿列克有点失落。他想到自己刚刚又忍不住在购物车里挑选一些食材,内心觉得自己太多情了。   温部长显然是纯粹让他借住,而并非他相信的那样。   郝誉撅撅嘴,“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我当然关心。”阿列克一边洗碗,一边说道:“温部长说好了要回来吃饭。我这么问,只是……”   郝誉盯着阿列克笑道:“你喜欢他。”   “我没有。”阿列克下意识地反驳到。可说完后,他内心变扭得厉害,总有一种久违的娇纵和不甘心在胸口回荡,“我们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郝誉哈哈大笑,他把自己裹上奶粉的水果干递给阿列克,“那你和我谈恋爱试试看?我喜欢弱小的居家型雌虫。”   阿列克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郝誉歪脑袋,耿直地问道:“你真的很弱啊。”   阿列克感觉自己的膝盖中了一枪。   他挺直腰杆,努力让自己有底气和眼前的军雄掰扯实力的问题。“不是弱不弱的问题,我目前没有想过和人谈恋爱。”   “嗯?”郝誉得意洋洋地大笑。他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肩巾,略显粗鲁地撞到阿列克,把肩巾放在自己的身上。“你想要事业?”   阿列克回答不上来。   因为他在谈到「事业」这个词汇的时候,只能想到一个名字:   温九一。   作为军雄的勤务员,阿列克所有关于事业的赌注都放在了自己服务的上司身上。温九一是他唯一需要关注的工作对象,也是他唯一需要努力的工作内容。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的事业,就是做好我的工作。”   我一定是好好地辅助温部长,做到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郝誉见阿列克根本不吃自己的水果干,也不和这个一门心思挂在好友身上的军雌打招呼。他把水果干倒在嘴巴里,大声咀嚼后,说道:“那你就要去做饭了。别管温部长回不回来,反正这也是你的工作。”   他将一件可能温情脉脉的事情,变得如此刻板。阿列克便像是长了一颗疙瘩般,上不上,下不下。   一边洗菜、备菜,阿列克便思考着自己短短一个月的历程。他一头栽在了回忆里,像是跌进了深渊,毫无阅历,毫无思想准备。   可怕的是,当阿列克把温九一从自己的回忆中剥离后,他一时间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他麻木地搓弄食物上的泥巴,削皮之余,像是要好好把自己的脑子切片研究,找大家一起研讨下到底里面是什么奥秘。   可阿列克身边没有人。他无法对自己死去的雌父雄父诉说自己的心事,更没有兄弟朋友指点他、提醒他。那些一起共事的同僚,见到了他更是宛若猫见到老鼠,从不说半点知心话,一口一个「阿莱席德亚」。   我真的是喜欢部长吗?   阿列克凌乱的情感,将他整个紧缩起来,随后急切地奔涌向一个名字。他当然可以和温九一诉说自己的心事,正如之前深夜两人坐在桌子前,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话。   阿列克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故事说出来。他讲自己童年的往事,谈起了自己的雄父和雌父。   “我并不理解,雌父对待我们总是一样的。雄父却更喜欢哥哥一些。他总是照顾到哥哥,而不是我。”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是企图从雄父雌父的故事里找到自己和哥哥不同之处,至今,他都没有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   温九一是忠诚的倾听者。   至于指点,温九一更多了。这个比他年轻的军雄,像是他的老师,宽容的长辈,一针见血地点出了工作上的不足,给出准确的要求和明确的时间。   足足一个月多的时间,所有事情都按照原定的程序运转着。到了今天,阿列克细细数过每一天。他才发现,温九一在每一天的日报都牢牢地占据了一个位置。这让雌虫感觉到日子过得太快,也是太慢。   任何比喻都嫌不足。   阿列克生活上、工作上的一切正是因为和温九一链接在一起,才变得有意义。   没有温九一的出现,他还在家族图书馆里处理无用的工作,听从大家长的指令,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也不熟悉的雄虫。   门啪嗒一声。   阿列克出来时,发现温九一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门口。他看看外面的大太阳,一时间不清楚温九一去了哪里,怎么浑身上下都是水。   “九一。你怎么才回来啊。”郝誉熟视无睹,“我快饿死了。”   阿列克递出毛巾,他看过厨房后,料想到这个屋子什么都没有,提前准备了额外的生活用品。   温九一沉默地坐下来,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换了原本那套便衣。阿列克做好菜后上来,两个人吃完了一顿饭。   郝誉中途便走了。他说自己吃水果干都饱了。   阿列克也没有把郝誉说的那些胡话倒给温九一听。因为温九一和他说件事:“明天,你和我去医院见个人。”   阿列克第一次见到温格尔时,他并不清楚这位濒临死亡的雄虫对温九一有什么意义。   他只知道,这算是工作的一份子。温九一签署了大量的文件,阿列克看着他和几个蝶族长老会的人在屋子内发出喧哗。双方似乎发生了重大的分歧,但温九一仍然坚持着某些事情。   这些事情,就是病房里刚刚成年的雄虫。   阿列克看他呼吸面罩上的水汽淡下去,又浓烈遮盖面部。忽然联想到了破旧了的草稿纸,脏了破了就该重新拿出一张。   蝶族长老会和其余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努力,但对一张几乎没有办法再书写的纸张,他们无能为力。只有温九一坚持着要继续把这张纸铺开,一点一点地修正到他最初的样子。   “我的态度就在这里。”阿列克听见屋子里温九一的声音,“一切都安排好了。”   阿列克还想多听一点,他并非想偷听。而是被军雄郝誉质问过后,他忍不住想要更关心一番自己的「事业」。   他是一位军雄的勤务员。   “阿列克?”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大家长向阿列克问道,目光带着笑意。他一直露着笑容,风度优雅,转过身看向温九一所在的屋子,合上眼,“你在这里等他啊。”   阿列克行礼道:“大家长。”   大家长似乎十分困倦,现出昏昏欲睡的神态,“看来,你是一定要去了。准备就绪了吗?”   阿列克不知道大家长指的是什么,他回敬道:“您是指哪件事情呢?”   “战争,要来了。”大家长看着阿列克,长叹一口气,“你是个好孩子,阿列克。你的雌父是我最看好的后辈,他希望你们兄弟成为普通人。”   “我希望你回到家里来。”   阿列克后退一步,他满不高兴地说道:“大家长,我现在很好。”   “你还是太弱小了。和寄生体的战争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大家长声音温柔悦耳,他说道:“看见里面的雄虫了吗?他的灾难有一部分是温九一带来的。我听说,那次袭击有一些是冲着温九一来的。他本来是要登上莎莉文号的。”   阿列克反驳道:“您这是听说。”   大家长看着这个固执的孩子,制止道:“不,这全是我一个人的胡言乱语。让我们谈谈正事吧。阿列克,我可以给你找一份工作。薪水兴许比不上军雄给你的,但提供住宿,稳定的休息日,每天早九晚六,是一份很稳定的谋生。”   “不,我不要。”阿列克失声道:“我现在做得很好。我可以上战场,我也能上战场,我有我自己的想法,现在,我也有实力了。”   更重要的是,“我清楚自己要站在那里,我会凭借自己的信念去战斗。我绝对不会——”   成为第二个阿莱席德亚。   大家长听着阿列克这稚气的言谈,做出一副无话可说的神态。他耸耸肩,对这种幼稚的承诺说道:“信念不能赢得胜利。”   “我是不会回去的。”   大家长发出一阵苦笑。他问道:“为什么要去作战呢?温九一是要去的,你又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阿列克脑子中一闪而过数张面容。他没有来得及捕捉到更多,只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   “我本应该二十年前就站在哪里。”他停顿下来,说道:“大家长,我也是雌父的孩子。”   我也是英雄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上战场应该会好一点吧,现在写得不够爽qwq;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升职   阿列克还在学校时,曾经给长老会中的第八席长老写过信。   时至今日,这封信还是一如既往地展现出他骨子里和雌父一般的性格。大家长有幸读过这封信后,他深深地认识:阿列克和阿莱席德亚是真正的兄弟。   信里是这么写得。   敬爱的第八长老:   我从大学时期,先后给您写了八封信,向您汇报我在大学时期的学业成绩。您也很客气地给我回了两封信,所以我希望您还记得我的名字:阿列克。也期盼你还记得我想要进入第一军的雄心壮志。   现在,我已经到了毕业的关头。今年,我获得了不少的名誉,包括了学业奖学金、成为射击队的队长。其实,我还被选入到亚里斯机甲研究学会中。我的小语种和历史分数没有那么高,但我所出身的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族教会了我蝶族和另外几种虫族地方语。我迫切地想要向您证明,我在语言上完全配的上我想要达到的目标。   我的终生目标是为我的国家和我的种群效力。我时常有一种畅想,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不能只享受着家族和父辈的荫蔽,更应该自己去争取更多的机会。   在虫族诸多勇敢的军团中,第一军恰恰是直面战场最迫切,最英勇的队伍。但从十五年前,他们就不再对外接受新生了。   我听闻,蝶族中,只有您手里有一个名额。征兵季马上到来,申请的人犹如过江之鲤。若是您发现有人比我更符合条件,请您不要吝啬地给出您的名额。然而,为了让您考虑我的要求,我做了认真的努力。   (附件:成绩单+荣誉证书)   祝您的每一天舒心、愉悦。   尊敬您的学生阿列克。   一个月后,阿莱席德亚获得了这个宝贵的名额。虽然两兄弟长相完全一样,但大多数人在当时都认为:若是把相同的资源给一对同样的兄弟,还不如全力培养其中更优秀的一位。   阿莱席德亚优秀的光芒,让阿列克所有的努力都变得像是白日里的星星,杳无音讯。   从那时候起,没有人看见阿列克熊熊燃烧的野心。   后的几年服役期,也没有人记得阿列克曾经也是一位幽默、体贴、潇洒、有着勃勃野心的年轻雌虫。   大家除了他那张脸,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病房里滴答的仪表声,让大家长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此时此刻,他再想要把自己所有的资源给予阿列克,再重新塑造出一个次时代的英雄,已经太迟了。   ——他的血,他的肉,他的脸,都让阿列克再无出头之日。   “我常常在想。”阿列克像平常那样说道:“如果年幼时,我能够表现得和哥哥一样好。甚至比他还要好。”   “在薇米亚战线的人会不会就是我?”   大家长转过头来,显然,阿列克的话触及了他的痛处。   “已经过去了。”大家长说道:“没有什么可能,阿列克你是你,你没有必要去追求你哥哥的过去。除了战争之外,你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你可以选择做一个机甲设计师、一个电视编导、一个商人,你永远更多的世界。”   阿列克笑了起来,“然后呢。别人看见我永远都叫我一声「阿莱席德亚」吗?”他说话的声音高而洪亮,一度忘记这里是医院,“我讨厌这个名字。一个切断和他关系的机会放在我面前……大家长,我受够了,我觉得很可怕,我真的受够了。”   阿列克轻言细语地说道:“军部除了部长,没有人会收容我。家族不可能,蝶族其他军团都不可能。”   大家长望着阿列克,流露出一种惊恐又欣慰的神态。他像是看着一具雕塑,终于受不了钳制,血肉模糊地把自己从原石中剥离出来。   可这位长辈的脸上依然显现出冷淡,用疑问的音调指责道:“阿列克,没有人可以永远依赖。”   包括你现在依靠的温部长。   “他很快就要有麻烦了。”大家长向阿列克伸出手,“阿列克,回家吧。”   阿列克没有给出自己的回应。他看着自己记忆中的长辈,有那么一瞬间,他错觉自己真的应该牵住对方的手。   因为他们是家人。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哪怕在最危难的时候都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家人。   阿列克看着大家长的手一点一点蜷缩起来,这个年迈的支撑着家族走过风雨的老人,心生飘摇。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简陋的纸,“去吧。”   阿列克接过那张纸。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大家长疲倦地闭上眼睛,“在任何地方都别忘了,向我们的圣歌女神祈祷。”   “我们永远是家人。”   温九一处理完夜明珠闪蝶家暂时的问题。等他联系好律师,支付了一笔额外的钱,叮嘱所有人把自己那位脆弱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照顾好后,他才注意到阿列克。   今天的阿列克格外的沉默寡言。温九一看出他心境不佳。平时,自己这位勤务员总是把腰杆挺得笔直,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现在亚麻色的碎发耷拉在额前,就连发夹都歪了。   “阿列克。”温九一呼唤他。   阿列克居然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这个勤务员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小声地答应了一声,“在的。”   他那小小的内疚心噗咚冒出来,和打地鼠游戏里的地鼠一样。温九一永远不清楚,他又因为什么东西感到内疚。   “我给温格尔找了位律师。”温九一说道。他带着阿列克来到休息室,为彼此倒了一杯凉水,“刚刚,我忽然想起,我曾经写过一份关于战列星舰的备忘录。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阿列克不清楚,他需要好好想一下。   温九一继续说道:“明天我要去第一军作战部部长的办公室。”   阿列克惊呼道:“第一军!部长,我们是要和他们一起作战吗?”他梦寐以求想要加入的第一军,唯一一支由虫族元帅直接领导的军团。能够进入其中的军雌都是未来领导层的预备役。   “作战部部长本人。就是元帅。自从薇米亚战线丢失后,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温九一回忆道:“听说他发胖了。”   阿列克不在乎元帅胖不胖,他只是为自己另类实现梦想的方式感到激动。   “部长,您都不激动吗?”   “是的。”温九一罕见地冷笑一声,“没有人喜欢和难缠的上司打交道。”他瞥了一眼阿列克,“你似乎是个例外。”   阿列克不在乎。他是经历过魔鬼加班和钱到位的雌虫,他什么都不害怕。   “部长,你是要升职吗?”   他作为勤务员,所有的事业升迁价值都系在温九一的身上。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有温九一过得足够好,自己才能得到相对应的价值。   但阿列克忘记了,职场不是游戏。   “我没有选择的权利。”温九一说道:“明天你代我在医院,看着我弟弟。等我回来,出发的日子就不远了。”   他的老师曾经提醒过他,往上爬是困难的。温九一也好,他的雄父温莱也好,都不是正统的军部出身,手上身上没有深厚的积累,顺着前程之梯往上爬时,每一个阶梯上都有更高层级将领的孩子,和他们孩子的孩子挤兑着他。   但温九一没有选择。   “任何人想要带走温格尔,你都给我把他轰出去。”温九一穿上自己的军装,嘱咐道:“蝶族长老会、军部、虫族基因库、雄虫协会,谁都不可以。”   他这么说着,一个人离开了医院。   一走就是足足半个月。   阿列克难得过上了清闲的日子。他每天都蹲在那位病弱雄虫的病房门口,做自己尽职尽责的看守工作。偶尔律师会带来一些文件,阿列克便会和对方一起阅读。   不过他最大的兴趣还是看病房里和雄虫紧挨着的雌虫蛋。   因为律师和他打赌,这颗蛋是活得还是死得。   “我宁愿那颗蛋活着。”律师说道:“但理智告诉我,这个雌虫蛋一动不动快两个月,他显然活不下去了。”   阿列克说道:“可他是部长仅存的亲属之一了。”   “阿列克。收收你的心,我们是在讨论这颗虫蛋。哦,他既不是小蝴蝶,也不是小雄虫,我简直想得到日后的惨况。可怜的孩子,能继承多少的遗产呢?”   阿列克说道:“他是部长为数不多的亲属。”   律师顶嘴,“你可以给你的好部长多生几个。这样子,就不算是为数不多了。”   阿列克恼羞成怒,刚想说话,转头就看见一道熟悉的声影站在走廊尽头。他立刻站直,挺胸提臀,整理仪容。   “阿列克。走了。”温九一说道。   他肩章上的标志,已经从代表少将的一条杠,荣升为一条杠一星。而温九一那串长长的称呼后面也多了一个新名词:战列星舰指挥官。   “部长,我是不是要叫你指挥官了?”阿列克收拾东西,追上去。他目光烁烁,总想伸出手好好摸摸那代表指挥官的星星。   温九一干脆把自己的肩章摘下来,塞到了自己不安分的勤务员手里。   “随便。”军雄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我给你找了一间新屋子,距离我们的办公地很近。”   阿列克刚要笑出来,温九一补充道:“加班很方便。”   作者有话说:   【兄友弟恭小剧场】   阿列克:部长仅存的亲人,我当然希望他活下来啊。   三年后……   小蝴蝶:呜呜呜雌雌雌哇呜呜呜。   阿列克:打扰了。   ———— 第二卷 第25章   今天吃什么?   星舰和基地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对于新入伍的大部分军雌来说,上星舰只有两种情况:前线、远征。他们清楚自己选择什么样的道路,要把未来交给一位可靠、勇敢、果断的舰长是极具难度的。   阿列克走进指挥室后,便看见二十多个自由旋转支架托着星球仪,悬在巨大的冰冷铁桌子上。墙壁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颜色,所有的装饰物都被摘下来,只剩下一个原属于第一军的团徽挂图,四处摆满了废弃的文件、拷贝碟和用完的能源块。   “这是第一军的星舰。”   温九一撩开袖子正在收拾这些东西。这回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生化连的军雌,大家看上去比之前开心多了。阿列克心想,换地方总是让人兴奋的。他蹲在地上把那些文件一个一个打开。   文件上用了大量的密语,阿列克没有受过军部培训,很难看懂这些密语。他只是听说过,这些密语有一套专门的解码方式,普遍是领导阶层才能被允许学习的内容。   他只好先去做一些自己能打扫的内容。活动悬挂板上还耷拉着没有收拾干净的彩旗。屋子的中央放着一张白玉色桌面的多变办公桌,周围一圈安装了悬吊椅。其中两把椅子上坐着人。   “嗨,阿莱。”军雌欧克开心地和阿列克打招呼,“听说,这是你的昵称。”   阿列克瞬间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他转头看向另外一把椅子上的雌虫。他注意到这个雌虫圆脸,目光阴沉,有着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独特的金发。他盯着星球仪,眼珠子在数个坐标轴上快速转动。   他们两个人稍微地对视一下,飞快地移开目光。   欧克毫不自知地说道:“你的工作不能让人再满意了。我坐上这个位置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全能的勤务员。宁诺,这位是阿列克。你也可以叫他阿莱。”   “你好。阿莱。”那位圣歌女神裙绡蝶站起来,他的声音里有一种高音的甜美。   “我是尼诺。”圣歌女神裙绡蝶尼诺介绍道:“请多指教。”   他的手和阿列克的指尖短促的触碰两下,飞快地分开,带着一种属于刺客家族的谨慎和排斥。阿列克看着尼诺的那双手重新缩回到袖子里。   那双袖子的袖口纽扣上,还烙印着第一军的团徽。   阿列克忍不住猜测这位熟人的袖子里到底又藏了多少的机密武器。   和传统的圣歌女神家直系以「阿」开头不一样。非蝶族通婚产下的所有圣歌女神裙绡蝶种幼崽都会以其他的音节开头,不同的音节代表了他们在家族中的基因排序。   「尼」是排序第三的一个姓氏。   阿列克对对方的熟悉,并非来自家族之间的血缘关系。因为早期,「尼诺」这个名字伴随着「阿莱席德亚」出现的次数远远超过了他单独出现的次数。   诸如「尼诺虽然也很优秀,但是他还是比不过阿莱席德亚。」、“如果没有阿莱席德亚,尼诺就应该是圣歌女神家青年第一人了。”等描述,更是大家私底下的主要论调。   “请多指教。”阿列克回礼道。但他却忍不住多想起来。   特别是,他发现尼诺开始帮忙整理那些他看不懂的文件之后,这种多想裹挟着多疑,不断啃食阿列克的心灵。   “部长。”   温九一这几天都在忙着搬家。其他部门他不一定动作,但是他的生化连必须和他一起走。   “怎么了?”   “尼诺原本在第一军服役吧。”阿列克追问道:“他是上面派来监督我们的吗?”   温九一嘴角露出丝丝无奈,“阿列克。第一军的军雌显然不会被发配到我这里。元帅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这太刻薄,也太伤害感情了。   阿列克暂时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他注意到自己不应该问的那么直接。或许他可以尝试用一个委婉点的说法,“可这太不合理了。他不应该出现在我们这里。”   “阿列克。你如果没有事情做,我就暂时把你分配到欧克那边去。”温九一解释道:“明天,我要带着生化连的人出发。一周后,我们要抵达战场。一周的时间,我们可以好好解释这件事情。”   阿列克乖乖闭嘴,他转身过了一拐拐角,就看见那位阴沉着脸的同族人站在角落中,抚平了军服上的一个褶皱。   他感觉到尴尬无比,只想要快速越过对方。   尼诺站起来,堵住了阿列克前进的道路。阿列克朝右边走,他就堵在右边;阿列克往左边去,他就一并移动到左边;阿列克若是一个急停转身,这位同族人比他先一步到达了阿列克的目的地。   “尼诺。”阿列克恼怒道:“让开,我要去做事了。”   “阿列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尼诺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问道:“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大家长没有劝说你吗?”   阿列克不清楚为什么所有人都劝说他不要去战场,不要去战场。   他简直要烦死了。   “难道你也是把我和阿莱席德亚那家伙混为一谈吗?”阿列克嘀咕道:“大家长已经随便我怎么做了。”   尼诺低声笑起来,“你上去能做什么?”   阿列克不说话。他听到这位同族说道:“算了。”   “既然大家长都这么说了。”尼诺道:“别和你哥哥一样,净给人添麻烦。”   他放下手,朝着阿列克的对面走去。阿列克那些隐忍的表情和握紧的拳头,根本没有让这位圣歌女神家人嘴巴留一点口德。   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   阿列克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像是被发丝擦过一般,细微的疼痛在尼诺离开后才慢慢浮上表面。他毫无知觉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一扇玻璃门面前,其余人的惊呼声才让他察觉不对。   “阿列克,你的脸。”一位医疗兵拿过纱布,说道:“擦擦吧。千万不要带着什么毒素。”   阿列克不自知地把纱布贴在脸上,一秒不到的时间,他便感觉到脸上血液被挤压。   玻璃门照应出,那块洁白的纱布正在一点一点被染红。   他的脸,在不知不觉中留下了三道方向迥然不同的血痕。   幸好,这些伤疤中没有带毒。还不等温九一发现这件事情,阿列克用了点药,几分钟内处理完这些伤口。等他去给温九一送饭的时候,脸上已经干干净净,半点受伤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上面还是把字签署了。”他走到门口忽然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温九一冷冰冰地说道:“绥靖派什么时候会拒绝一个表态的机会?”房间里站着另外一个人。他的声音同样冷漠,比起温九一那种清脆,更加阴沉。   “阁下。感谢您收留我。请您容许我表态,我希望您能够把阿列克送回去。”   阿列克狠狠地皱了眉头。他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开始咒骂那个冥顽不化的家伙。短短的一瞬间,他意识到之前那三个伤疤,根本就不是小小的警告。   尼诺这个混账,完全就是一种挑拨。   无论是他把这件事情捅到温九一面前,证明自己实力的不足。还是忍气吞声下这件事情,给对方留下和部长相处的时间……阿列克深呼吸好几口,他贴在墙角。   圣歌女神家一向以培养刺客和窃秘者为名。   “理由。”温九一低声说道。他的声音开始不耐烦,阿列克心中忽然暗喜。他希望接下来温九一可以斥责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挑拨离间的家伙。   尼诺说道:“您只是看中他的脸。如果您只是看中他的脸,没有必要让他去带他去战场。我精通伪装术,也足够了解阿莱席德亚。我有丰富的对付寄生体的经验,我完全可以代替阿列克在您计划中的作用。”   阿列克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和温九一日日夜夜相处近一个月多,看了除机密外的所有文件,负责这个雄虫所有的吃穿。他并不知道温九一有出现过类似的想法。   “还有呢?”温九一问。   尼诺接着说道:“元帅反对您为夜明珠闪蝶家复仇。这不仅仅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也是为了仅存的夜明珠闪蝶继承人。”   他们之间没有多余的声音,阿列克连呼吸都憋住了。   “尼诺。”温九一缓缓地说道:“一个月的教训,还没让你们认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站起来。阿列克听见椅子倒下的声音。他感觉到空气变得炙热,透过缝隙,阿列克看见短促锋利的刀光。声音像是爆炸一般,又急又密。阿列克感觉到墙面在撼动,他贴着墙体,亲眼所见门把因为高温微微膨胀,随后迸发出几道裂纹。   屋子里什么呼声都没有传出来。   越来越猛烈的呼吸声和喘息响起。   “过场已经走了。”   阿列克闻到了皮革被烧毁的焦味。   “是寄生体先不需要和平的。”   门被打开了。阿列克看着完全损坏的门把手。他急冲冲地瞥一眼门缝中的惨况,倾倒的各类老陈设,让早上的打扫变成一场无用功。尼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短短的距离中。   温九一的皮手套没有在手上。   阿列克也不知道那股皮革的味道到底是不是来自温九一。因为他把手揣在口袋里,对阿列克说道:“我饿了。”   “今天吃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不管温九一了。让他自己想怎么走剧情,就怎么走吧。这孩子比温温叛逆多了。(指指点点)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上下铺设计   今天吃平叶炒肉、蔬果土豆泥、一份海鲜味例汤。   阿列克给温九一带的主食是中分量的米饭,饭后的甜点是蜂蜜烤苹果。   这大概是他们在地面上吃的最后一顿餐。   明天晚上温九一所在的这艘星舰就将升空。他作为舰长,也是整个生化连的连长、生化91部门的部长,要带着战斗人员合并到战争舰队中朝着交战区走。   作为一名勤务员,阿列克不能说自己站在门外偷听到什么。他想自己是不能知道太多的。可他内心又开心温九一将自己的同族人暴揍一顿。   还不是因为阿莱席德亚。   反正,怎么想都是阿莱席德亚的错。   阿列克盯着温九一的饭盒。他发现温九一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一双新的皮手套。他好像是在身上藏起无数双,那些手套轻薄,纯黑,摸上去有一种冷血动物表皮的质感。   这才是温九一真正戴在手上的手套。   而其余的都是掩饰。   “你为什么看我?”温九一喝口汤。他的盒饭和普通士兵一模一样,军衔并不会给他带来太好的伙食。   阿列克咧嘴一笑,两只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彩虹。   “看部长吃饭很香。”   温九一应道:“你可以再去打一份。”   “部长,我很高兴。”   温九一把米饭一粒一粒地夹干净。他说道:“去帮我拿一双手套来。”   阿列克很快去温九一的箱子里帮他找出了一沓普通的皮手套。他从中抽出一双,忽然看见那箱子内侧贴着一张照片。奇怪地并非是这张照片上没有温九一,而是有人在照片的最下行留了一句话。   【送我可爱的孩子温琹,这是你与我们的全家福。】   阿列克关上箱子。他认不出照片上的人,但他很清楚照片上只有两个雄虫。从年龄和外貌上看,哪一个都不可能是他的温部长。准确说那两位雄虫应该是医院里那位病弱雄虫和他的雄父。   ——夜明珠闪蝶家的两位雄虫。   温九一在哪里呢?阿列克匆匆关上箱子,他一边走一边思考道:温琹又是谁呢?   他给温部长填写登记表时,上面写的名字是皇蛾九一。其实,这才是温九一正式登记在政府文件里的名字。而每一次内部开会,阿列克准备名牌时都要确认好几遍,他会给写上「温九一(部长)」「皇蛾九一(少将)」,极少数的情况下,他只需要写一串数字「91」。   温琹是谁?   难道是另外一位夜明珠闪蝶家的孩子吗?他也在莎莉文惨案中去世了?阿列克胡思乱想。当他把这双手套带给温九一时,这位军雄已经开始和下属重新打扫自己的领地。   尼诺也在其中。他终于扒下自己的第一军团服饰,换上了一身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作战服。阿列克注意到他凌乱的头发中还藏着一些木屑,好心提醒,尼诺却躲开了他的手。   “阿列克。你会开深空机甲吗?”   其中一个收拾的军雌百无聊赖,闲聊道:“我听说你是会机甲。”   阿列克抓抓脑袋,“我是会外骨骼殖装机甲和近地机甲。但是近地我操作不太熟练。我已经很久没有练过了。”   军雌是后勤部的人。他打了一个哈欠,说道:“那你嚼过秋式迷药和112测谎药吗?”阿列克正要问这两种药是什么时,温九一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你们没有事情做了吗?”温九一说道:“阿列克。我们接下来有大量的深空任务。你不能不会驾驶深空机甲。”   偌大的星舰可以容纳下足足十万人。温九一所带领的生化连在其中只是沧海一粟。算上后勤部队和少量的研究人员,余下约九万九千人都是纯粹的新兵、从军队改制中拆散再重组的队伍。   “我们的人手很有限。”温九一说道:“第一站我们就要去把这些新兵和虫族的队伍接过来,打散再编队。前往战场的路上,你如果不会深空机甲,对我来说会很麻烦。”   阿列克最怕听见「麻烦」两个字。他并不是害怕完成这件事情太麻烦,而是总担心自己的存在会给温部长带来麻烦。   “我很快就能学会。”阿列克对天发誓,“部长,我绝对不会闲下来的。”   于是,阿列克见到了自己的老师军雌威门。   就是那位给他杀伤性武器,叫他随时开枪杀死被寄生者的军雌。   “你怎么没有戴着它?”威门第一面便责怪起阿列克来,“难道是我上次没有给你说清楚吗?这东西绝对不可摘下来。你身上肩负着监督的重任。”   阿列克摸摸自己的头发,他还不太习惯每天都戴着黑色发夹。洗漱时,他经常把发夹摘下来,等出门时才想起自己忘了东西,可又懒得折回去重新佩戴好。   温九一刚开始也会提醒阿列克,但时间久了,他便不会管这种细枝末节。   威门还是那一身西装。他微笑地看着阿列克,叫人如坐针毡。还不等两个人走到机甲训练场,阿列克先跳起来去了自己临时住所一趟。   回来时,他的头上至少多了个危险的黑色发夹。   “这样才对。”威门笑眯眯地说道,“我希望你不会重复你哥哥的蠢事。温九一告诉我,让你过来是学习的。阿列克,你在学吗?”   “是的。”阿列克的声音小心谨慎,带着一丝不安。   “你不需要那么紧张。”威门安慰道:“实际上,我也只是传授你知识,给你一些小小的道具。到下个站点就会离开。阿列克,放轻松,是温部长要我过来的,就我本人来说,这是工作。”   阿列克在生化91部门实验室那边见过军雌威门。对方的描述让阿列克意识到,他有一些问题应该在此刻提出来。   “威门前辈,战争是怎么样的?”   “不是一件好事。”威门把护具丢给阿列克,他自己装备好后说道:“其实我的工作并非冲在前线。我是在为所有战士准备后事。”   这次,他来就是为了拿到所有生化连军雌的遗体捐献同意书。如果整个连队,包括之后来到的新生、老兵任何人意外死在战场中,又侥幸被收尸的人带回来。威门就会及时出现,出示这份捐献同意书,把大量合适的尸体装在货箱里,运输一卷纸巾般,拉到生化91部门实验室那边。   而那些实验员们要用这些所谓的「纸巾」做什么,就不再是威门管辖的范围中。   他只是一个奔波在两线挑选合适「材料」的搬运工。   “你要签一份吗?”威门掏出西装口袋里的笔,咬住笔盖,“实验员那边反馈了好几次。他们很想要你去志愿者……阿列克,福利绝对比在部长这更好。”   阿列克拒绝。   “听上去,我好像死了。”   威门道:“未雨绸缪。我签下的单子有时候超乎你的想象。”他把笔朝着阿列克的方向递了递,“有一些很顽固的军团,为了搞到那些有价值的尸体来做实验。我甚至需要伪造文件。”   阿列克惊愕对方能把这件不光彩的事情,说的如此自然。   阿列克说道:“我不想这样。”   威门确认了好几遍,他把笔收回来,坦然道:“圣歌女神裙绡蝶家都是这样子。要是有一天,我能搞到你们家谁的尸体,第二天早上我的脑袋就会被摘走供奉给圣歌女神。”   “威门!”阿列克大声道。   “好了,虔诚的教徒。我们开始上课了。”威门轻声说道:“希望接下来几天,你还可以这么硬气。”   深空机甲,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在太空中作战的机甲。他通常巨大无比,不同于可以直接装在雌虫躯体外,随异化改变的外骨骼殖装(也叫做外装置机甲)。   温九一早上训练之余,便把自己累成死狗的勤务员拖回到房间里,衣服都不给人随便丢到床上。   “不是很快就能学会吗?”温九一语气平平无奇,却让阿列克羞愧到捂脸。   这位笨拙的雌虫发誓自己努力了。他至少在第一天完全记住了基本操作……该死的威门!简直是圣歌女神的死敌!一个宗教故事里的恶魔!   “我已经快学会了。”阿列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一撮头发,死活不承认自己吃了一个大亏。   温九一看了一眼通讯器。他给阿列克倒杯温水,就放在床头柜。他坐在床上,狭窄的床几乎让阿列克和温九一贴在一起。   “今天让你睡在下铺。”温九一帮忙给自己的勤务员脱下鞋子,“脚放上去。”   阿列克受宠若惊。他爬起来说道:“部长,不至于,不至于,就一个上铺。”可他才支起上半身,手腕猛地卸力,整个人失去中心蒙面扑倒在温九一的被褥上。   温九一面无表情地看自己的勤务员挣扎。   他又看了一次通讯器,双眉焦虑地皱到一起。“一个屋子,上下铺而已。”阿列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敬业的温部长推开门,声音还在,人已经跑出去了。   阿列克还想再说什么,可他实在太累了,直接倒在温九一的床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上铺。   好难过。阿列克想道:为什么勤务员和军雄不是睡标间。   为什么会有上下铺这种该死的设计?   作者有话说:   【场景还原】   温九一:你的房间。   阿列克:真的吗!(开心)   推开门,阿列克看见了一个上下铺。   阿列克:??   温九一:离我很近。   ————   我的更新时间一般在晚上23:30-次日1:00之间,大家追更别熬夜,第二天起来看就好了。 第27章   我不会死的。   温九一的床铺和他这个人一样,没有太多的装饰物。阿列克则不同,他有点藏宝贝的癖好,若是谁打开他的枕头,首先能发现底下好几本书,一把糖。   阿列克把脸埋在温九一的被子里。实话实说,他应该是起来回到自己床上去的,这样才像话。可这个时候,阿列克没有什么力气了。他抓住被褥,闻到了雄虫残留在被窝中的味道,忍不住脸红起来。   “起来,我就去帮忙把被子洗了。”阿列克难堪地想道:“毕竟部长还是一个雄虫。”   他这么想着,红着脸陷入了梦乡。   星舰发出嗡鸣。港口的水和空气一并震动起来。温九一站在舰长室,他坐在那把象征星舰最高权力的椅子上,说道:“又是作战计划处。”   和上一次毒杀寄生体的计划不一样,这次他们把时间提前了。有时温九一觉得作战计划处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聚集处。若非他们之间信息不对等,温九一发誓自己会让那些家伙认识到什么叫做「换位思考」。   就他本人来说,作战计划处甚至比那群寄生体还可怕。   尼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温九一的身后。他在此刻代替了阿列克的工作,为这位美丽的军雄阁下提供了茶水,“阁下,您的作为还是让他们生气了。”   温九一冷笑。   “元帅早就知道作战计划处的事情。”他没有接受这个雌虫的好意,反而说道:“其他各大军团也会得到消息。没有人想把生命交给这样一个部门。”   作战计划处这样的部门,迟早要被处理掉。   温九一的注意力早就不在这上面了。他需要把重心放在更重要的内容上,提前出发这件事情也算是歪打正着,为他赢得了更多的时间。   “让威门把捐献合同给我一份吧。”温九一叮嘱道:“元帅已经在关注我了。如果我不能拿出点成绩来,别说是我,整个生化91部门都要被一窝端。”   他不太会和阿列克说这些事情。   一部分是因为军部的人际关系混乱复杂,管中窥豹远远无法解释清楚。而另外一部分,则是这次出征所肩负的压力和私心压得温九一喘不过气来。   尼诺是第一军出来的人,在场所有军雌,他是唯一一个知道那个月发生了什么的人。他也清楚温九一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根本原因。   “阁下。”尼诺问道:“您不能再痛苦了。”   温九一摩挲自己的皮手套。星舰冲破星球的引力桎梏,飞向太空。从黑暗包裹他们的这一刻开始,无声的战争已经开始了。温九一悄然放出自己的精神触角。他看着自己这些长满尖刺的小东西在地上打滚,轻声说道:“我并不痛苦。”   那些精神触角和普通雄虫温和的属性相比,稍微靠近都会感到危险。尖锐的软刺天生存在,温九一看着自己的触角攀爬到那几个巨大的星球仪支架上,重重敲击几个地址。   驾驶室不断传出坐标汇报的声音。他们即将前行到准确的航线上,随后一直前行到目的地。   “第一军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欧克进来汇报。他和威门一样,会选择在战场前几站就离开。因为他们都不是真正的战斗相关人员。   威门听说了温九一要签署捐献合同的事情,高兴地哼着曲子找过来。他尊敬地打开自己的笔盖,递给温九一,确定军雄签下名字后。专门把这一份合同放在独立的文件夹里。   “部长,我从没有哪一刻这么爱您。”   温九一懒得让他滚。   他看着浩瀚的星空,没有丝毫留恋。   欧克迟疑一下,斜着眼打量威门。虽然他们共同在一位军雄手底下工作,但因为他们两人的工作属性截然不同。两个人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   “那是什么合同?”   “遗体捐献。”威门斜瞟欧克一眼,“我的工作向来是尊重人的。我的意思是,我的工作正规又体面。除非是一些罪犯。”   欧克不赞同地看过来,说道:“天啊。你得把那份合同还回来。”   威门下意识护住文件夹。他愉悦的心情荡然无存,“看来,我们不是一路人。”欧克心想,我当然不是。他无瑕去和威门解释太多,此刻他只想要把温九一签署的那份文件抢回来。   “你难道不知道部长的特殊性吗?”   “我知道。”   “部长是军部的军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穿着一身黑西装,骨子里基因库那群蓝衣服的味道简直让人作呕。”欧克暴跳如雷,他是不太可能对温九一发脾气,只能冲着威门大喊大叫,“皇蛾阴阳蝶的基因向来是军部独立研究的……”   威门夺门而出。   他只管这份文件的事情,至于欧克来不来追他,什么时候来,都已经不重要了。等阿列克休息好,准备在去训练的时候,他只收到了威门提前开航空器跑掉的消息。   “威门走了?”   “走了。”欧克鼻青脸肿坐在食堂,端着饭碗,脸上满是怒气,“这个混蛋。基因库这群烂透了的家伙。”   他竭力去阻止这家伙带着合同跑路。但一个坐办公室的,怎么比得上走南闯北运送尸体的呢?温九一让尼诺把欧克找回来时,这个军雌已经被打成鹌鹑了。   阿列克想到了自己没有学完的深空机甲操作技术,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中。   “他为什么打你?”   “还不是合同……”欧克声音被卡住了。他握紧了汤勺,整个人的精神气都泄出来,“算了。这件事情,我不能对你说。”   阿列克困惑道:“是遗体捐献的合同?”   “你怎么知道的。”   “威门和我说过。”阿列克草草塞了一口面包,道:“他叫我也签署一份。”   “你签了?”   阿列克回答道:“没有。”   欧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把食物全部塞到胃里,撑得难受,两只脚尖都不得不朝外打开。   “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阿列克,我听说过他这个人。你可别真的以为他是我们的人,他从来都不算我们部长这一派的。”   “倒卖尸体……我不是说他这个职业的晦气。我是说他这个人。”欧克和阿列克在岔路口分别,他瞪眼双眼,叮嘱道:“你是个好勤务员。我说话部长从来不听,但你不一样。阿列克,求求你了。好好劝一劝我们的温部长。你总不希望有一天在地下拍卖场上见到他的尸体吧。”   阿列克很想说,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除了买东西外,温九一同样不听他的话。可怜极了,阿列克就连不加班的选择都没有,他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可以劝说温九一把合同拿回来。   “不去试试看,怎么知道呢?阿列克,求求你了。你难道不觉得,部长对你总是和别人不一样吗?”欧克祈求道:“我从没有见过他对任何一个雌虫这样。”   阿列克想起了自己丢到洗衣机里的被子,耳根子红起来,眼神也飘忽起来。   “好吧,好吧。”他答应下来,走了进去。   星舰像是一叶漂泊的落叶。阿列克站在门口能够感觉到星舰加速时强劲的推力。但这还是一个比较好的状态。阿列克并没有告诉过温九一,他被累得趴下并非是深空机甲的操作超过了普通机甲的难度。   深空机甲里没有声音,没有触感,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哪里没有任何的外界反馈。随着速度趋近光速,声音会被抽离,光也会消失,急剧增加的质量使得阿列克感觉自己正在被浇筑在金属中。   那个时候,他大叫起来,什么都消失的恐惧紧紧地抓住他的心。   “部长,我可以进来吗?”阿列克询问道。随后推开门。恒星砂砾组成的银色沙漠呈现在星舰的内部,温九一背对着阿列克,他面向茫茫星海,群星汇成的洪流奔涌,一切是流动的又是平静的。   “部长。”阿列克说道:“我听说了些事情。您签署了威门的合同。”   温九一终于有些动静。他的皮手套在椅子把手上敲击两下。阿列克继续说起了欧克给自己描述的一切。   他努力保持自己的客观和中立。   “好了。”温九一打断他道:“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军部也好,长老会也好,雄虫协会也好,再算上一个基因库。战争至少要进行五年。我需要有人照顾我病弱的弟弟。”   他的弟弟温格尔,天生病弱,莎莉文惨案之后更是危在旦夕。   “可是……”阿列克想不到温九一还要用更多的条件去交换这些。   温九一却走上前,轻轻地闻了一下阿列克身上的味道。洗衣液让他知道自己的被子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他退回到椅子上做好,“没有可是。阿列克,这个合同不会生效。”军雄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火焰,让阿列克一时间无法分辨那是来自野心,还是复仇。   温九一强调道:“我不会死的。”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的视角是不是太多了?(拍拍)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加班   温九一的承诺并没有给阿列克带来多少的宽心。相处一个月有余,他清楚地认识到眼前的军雄完全符合世俗对于军雄的认知:冷酷、强硬、没有婉转的余地。   “阿列克。我希望你可以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军雌。你观察了你的同族人吗?你应该从他的举止中学到更多东西。”   “可是,部长。”   温九一说道:“如果你是为了深空机甲的事情找我。很简单,三天后我们会有一批新伙伴登舰。你去和他们一起训练。这里暂时没有你要做的事情。”   阿列克呼吸急促起来,“是,但是。”   他内心那种被人抢占应得之物的恐慌再一次升起。可阿列克说不出什么撒娇的话。温九一这番话,让他想起自己鼓起勇气给第八席长老写信的那段日子。   ——没有什么用处,他还是把第一军的名额给了他的哥哥。   阿列克,高效率的阿列克,也是一个容易出错的阿列克。   “您已经寻找到替代我的人了吗?”阿列克脱口而出,随后他捂住嘴巴,错开眼。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滴落,挂在长长的睫毛上。   温九一反问道:“为什么?阿列克?”他终于站起来,此时阿列克才看见温九一这身装束。他外面搭着一件皮大衣,敞开的衣物内,到处是武器的锋利边缘。这些武器自带的重量,让这件质量不佳的大衣呈现出古怪的垂落感。   “我去哪里还能再找到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温九一问道:“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军部?长老会?还是政府和基因库。”   他捏住阿列克的下巴,无论多少次,阿列克都无法习惯这种皮革的触感。他闭上眼睛,咬住腮帮子,让自己看不去抖动得不厉害。   “抱歉,部长。”   温九一松开自己勤务员的下巴,“你要记住我的话。我不喜欢听人说抱歉、对不起、不。”   阿列克内疚极了。因为这是部长第二次和他说类似的话。   他说道:“是我的错。”   温九一记得上次阿列克也是用这种话搪塞自己的。他沉思自己的勤务员到底是真的理解了自己的意思,还是又一次的诓骗。思来想去,温九一居然找不出任何安慰人和教育人的话。   毕竟他不擅长这些东西。   他相信事实更能打消阿列克这些疑虑和不安,而且这些事情又是温九一自己所要承担和看重的。欧克……对的,欧克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假如雄虫愿意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和成果分享给某一个雌虫,那位雌虫将会无比的快乐。   因为这是信赖和交心的表现。   温九一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雌虫会开心。但从雌雄关系上来说,欧克的经验显然比温九一强太多了。   于是,这位军雄打开了自己的待办清单。   “阿列克。事实胜于雄辩。”温九一真挚地说道:“一起加班吧。”   阿列克不想加班。   在上岗前,阿列克曾发誓,只要他亲爱的温部长没有倒下,自己就同样不能倒下。身为军雄的勤务员,他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好的。”阿列克嘴硬,头皮也硬,他挣扎道:“需要我再叫几位来一起协助您办公吗?”   温九一疑惑地看了一眼阿列克,拒绝了这个请求。   他想,那些并不难的工作给其他人干也是一样。可眼前的阿列克才是最需要工作来证明自己存在感的人。   工作让人麻痹。   只有痛苦的工作,才能让人短暂的忘却更绝望且没有答案的事情。   “我们两个人就可以做完了。”温九一带着阿列克来到那张桌子上,说道:“这些琐事完成后,和我一起做战前准备吧。”   1900星球,夜。   风和雨灌溉整个大地。整个星球一年有足足十六个月,其中有十二个月都是阴沉沉的雨水天。多雨的天气让这颗星球没有办法生长出城市。   大片大片的沼泽中,却如同雨后春笋般生长出一层一层的铁丝网。高地上一扎一扎的战壕里,冰冷的稀泥淹没到人的小腿。监视哨湿漉漉的护板上闪烁着黯光。几个笨重的深空机甲,破破烂烂歪倒在战壕中。   一个矮小健壮的军雌顶着一身稀泥从赤杨木树林中跑出来。他顺着战壕,一路攀爬到那些脏污的深空机甲边上。微弱的能源光照亮他的脸,泥巴和眉毛搅和成一块,知道他开口,大家才清楚原来这里是张嘴。   “好消息!是个真正的好消息!”他喊道:“咋们真的要撤防了。”   深空机甲里坐着几个军雌。其中一个头发斑白的,边生火边怀疑地说道:“又是哪里来得消息?”   “大叔。这回是真的。”军雌把脸上的泥巴嚯嚯下来,他手舞足蹈,“我们要被接到星舰上去了。可算是熬出头了。”   头发斑白者总算是点燃了火。湿冷的天气让能源块的包装受潮,他们只能用火石不断摩擦出一些火星。“坦白说,我不相信。”   “是一个军雄。这还能有什么出错?一个军雄,军部从不会把一个军雄拉下,他们注定是要上前线的。”   “我只想洗个澡。”另外一个人奚落道:“最好能把衣服也洗一下。可怜的深空杠杠。博福你听到了吗?他也想要冲个热水澡。”   他们中间有服役的雌虫,有职业军雌。   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最纯粹的士兵。对于这些人来说,考虑太多有的没的,甚至是考虑军雄不军雄,日后前程的问题,都不如当下一个热水澡。   “你脱光冲出去,保准叫雨给你洗得毛都不剩。”他们彼此打闹几句,“其他地方都在进攻。只有我们,还给拆散了。一星期只打了一枪,还是某个蠢蛋放得空炮。”   “去冲锋陷阵也比这好。”   “傻子。真是各个傻子。家里人纳税就是叫你们冲在最前头送死的吗?”年长者踹着他们的屁股,唾骂道。   “那你说是为了什么?”   “按照惯例。上面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才打出军雄这张王牌。”   年轻者怀揣着扬名立万的梦想,随便擦擦脸,裹着自己的大衣和防风被睡下去。众多年长的军雌围坐在那个小小的能源灯面前,哈气搓手。   “又是一个军雄。”他们低声地说道:“叫什么名字?”   “似乎是91?”   “这是个人的名字吗?”   “这怎么不是人的名字了?”   头发斑白者默默地烤火。窗外的雨水淅淅沥沥带着泥土不断地往下流淌。   “利斯特。你怎么想?”   “我没有怎么想。”军雌利斯特,他已经快要到退役的年龄了。在这个被拆散的团里,属他的年龄最大。但却从没有人见过他有雄虫、孩子、朋友。大家尊敬他的年龄,给他倒水,偶尔听这位年迈军雌说说传奇的过往。   “想走,就抓紧时间提交申请——别想着偷偷跑。傻小子们,军部的铁棍可不是吃素的——人各有志。前年我就开始对你们说这些话。”   “你们中间有人早就上了战场,也有不少人混了好多年都没有上战场。不论是什么年龄的人,一旦到了前先上,就容易骚动,然后厌恶战争……我不说了。那位军雄来之前,你们想办法赶紧找法子退出去。”   “利斯特。你还是老了。”队伍中,有人群情激昂,“你的假设太不能令人信服了。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你不能用过去的经验,过去的心态面对全新的战争。万一,这次我们胜利呢?我们获得永久的胜利呢?”   利斯特说道:“什么征兆都没有,更不用说永久的胜利。”   他们还要继续再往下争辩。   一阵金属相撞的密集声音从高空中传来。年轻军雌们纷纷惊动,他们抓住身边最近的武器,紧张地询问是不是敌人的武器降落了。   利斯特终于把自己的茶水热好了。他是唯一一个有权力把茶水杯放在能源灯上人。他嘬口茶,才抬头迎接自己的新长官。   雨水锋芒一般,敲击着星舰。漆黑的雨夜中,数道强光穿透了水幕,照耀出战壕和战壕里的巨大机甲。   中型航空器从星舰的下腹中降落。年轻的军雌们眯起眼,在光线中寻找对应的团徽和军队标志。他们把眼睛都看花了,什么都看不出来。   利斯特把自己的口袋里塞满了东西。他咀嚼着茶叶,什么武器都没有拿,看着那些中型航空器上走下一位位全副武装的军雌。   他想,这都不是什么普通的人,但都不是最重要的。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中型航空器上传来。“原来2700编的人和我走。”他们呼喊着不同小编队的号码,“都到星舰上,都到星舰上。”   星舰上有热水,有食物,干燥干净的军衣和靴子。不论是哪一个年龄的军雌,他们都没有真正的成为星舰的一员。这是他们第一次登上星舰,走两步恨不得自蹲下去擦干净地上的淤泥。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希望自己至少脚底是干净的。   “那些脏的衣服,很多破烂就不用带了。”后勤部的人说道:“我们为你们准备了新的衣服和武器,接下来要投入训练。不过今天晚上,还是好好休息为主。”   所有人都开始欢呼。他们听懂自己的新长官默许这次短暂的狂欢,每一个人都庆祝自己可以离开了那个潮湿的鬼地方,终于不用通宵轮班,能睡个饱的时候。   只有利斯特,他第三次追问把自己带上星舰的军雌,“麻烦通融通融,真的不能让我把「肮脏者」一并带走吗?”   作者有话说:   别人的暧昧:亲亲贴贴;   91认为的暧昧:你我加班。   ————感谢在2022-01-20 23:41:16-2022-01-22 00:3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梦境   「肮脏者」是一个破旧的深空机甲。它外壳的油漆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利斯特解释说这太正常了,因为他给这个老家伙外面全部刷成了黑色。他没有钱,也不可能给这个大家伙买多好的原装漆。   饶是如此,当温九一和阿列克看到这件老古董时,他们还是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机甲上覆盖了大量的淤泥,当升牵机把机甲吊起来时,垃圾山洪一般倾泻而下。   阿列克被浓郁的恶气熏得说不出话来。温九一面不改色站在战壕边上,雨水沿着他的雨披往下滚落。大量水汽逐渐将这架机甲冲刷干净。   机身上不计其数的擦痕和弹痕。其中有三道显著的伤口直接宣布了这架机甲的报废:一处在能源舱、一处在驾驶舱、一处在武器舱。   “尊敬的长官,我像您保证他还可以继续作战。”利斯特发誓,“对我来说,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顺手的武器了。”   阿列克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位老战士。除去他斑白的头发,厚重的眼袋和长满雀斑和老年斑的褐色脸庞,他那双满是污泥和老茧的手才是最吸引人的。   “他的手怎么了?”阿列克晚饭时候和负责召集人的军雌聊天,询问起这一点。   “被寄生体用高温刀砍掉了。毒素导致不可再生,所以只剩下三根手指头,阿列克,你就别凑到他面前了。那位老人是个可怜人。”军雌皱眉叮嘱道:“他没有亲属,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薇米亚战线后,他就是孑然一身。”   他们话还没有说完,集合的哨声就响起来了。阿列克一并站起来,快速集合。   他内心对同事说的那些话复杂万分。想到昨天晚上一行人运输「肮脏者」的情景,更是五味杂陈。   “还能战斗吗?”雨夜中,温九一看着巨大破败的机甲喃喃道:“如果我让他这样冲在前线,是我的失职。”   他给利斯特安排了一个比较清闲的工作,让这位老兵和他的机甲能够安度晚年。   工作内容为:教导所有新生深空机甲驾驶,并从中挑选出优秀者。   同时,温九一毫不犹豫地把阿列克也塞进去。   “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战士。”温九一笃定地说道:“他不一定能教你们怎么杀死敌人,但一定能教会你们怎么活下来。”   “不能杀死敌人的话,我们要怎么战斗?”   温九一看雏鸡一样注视着自己的勤务员,他说道:“阿列克,在战场上,你要先考虑怎么活下来。寄生体比你想的还要防不胜防。”   “部长不可以教我吗?”阿列克总想着顺着杆子往上爬。他被迫加班后,工作产生的怨气和戾气总让他壮胆不少。   阿列克瞪圆了双眼,“我都帮部长处理那么多工作了。部长还没有办法空闲下来吗?”   温九一打击到:“工作是做不完的。你现在需要学习,而不是一味的输出劳动力。”   话到这个份上,阿列克再也没办法反驳了。   他总是怄气温九一的态度。可阿列克仔细想想又伤心自己没有立场去指责自己的上司。最后只能背地里指责所有军雄都是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而另外一边,利斯特则正在修整自己的「肮脏者」。这位老者正自己在仓库里翻找可替换的材料。材料登记的军雌一脸无奈地站在旁边记录,嘴唇蠕动想提醒这位老兵真正的材料在他的左手边。   “我要一些废品就好了。”利斯特拒绝了所有好材料。他专门挑选了一些废品,“我要一些小垃圾就行了。”   阿列克赶到时,垃圾已经挑选好,利斯特正用小锤子一点一点敲打他们,将这些废弃物打造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你要修机甲吗?”   利斯特专心地敲打素材,“是的。”   “但这些都是废品。”阿列克翻开几个素材,铁锈很快沾染他的手指,“是仓库不给你好的嘛?”   利斯特瞥了一眼阿列克,可算是放下自己的小铁锤,“孩子,被报废之前,他们也是好东西。就像你一样,你长得真像阿莱席德亚。”   阿列克习惯了。他都准备自嘲几句时,面前的利斯特在衣服上擦擦手,“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阿列克。”阿列克惊愕道:“你居然认得出来?”转念一想,阿列克脸色黑下来,他想到利斯特把自己和这些废品做比较,好像他哥哥是一个优质品,而他是一个劣质品一般。   利斯特可没有注意小年轻的感想,他握住阿列克的手,“你比你哥哥优秀多了。”   这话除了温九一,阿列克还是第一次听说。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奖,三言两语之间他就被这位长者打动,坐在一起群情激昂地指责自己兄长的不对。   “如果不是温部长,我真的要被这家伙害死了。没有人喜欢我,之前在家里他们不让我外出工作,不让我做很多事。利斯特,我连深空机甲都不会用,家里人碰都不让我碰。”   “温部长是个好长官。”利斯特附和道。   阿列克越说越起劲,“当然了,温部长是我接触过最好的长官……虽然我也没有接触过多少军部长官。但他比我哥哥好上千倍上万倍。不对,阿莱席德亚凭什么和温部长比。”   他接过利斯特手里的小铁锤,帮忙一点一点敲击出零件的形状,碎碎念道:“别看温部长不太爱说话,还喜欢加班,实际上人还是可以的。毕竟他从不让我一个人加班,像今天他还让我单独和你学怎么操作机甲。对了,操作机甲。”   阿列克总算是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他放下小铁锤,对利斯特说道:“我是来学怎么操作深空机甲的。对的,我是来学习的!”   眼前的老人像是有一种独特魅力,阿列克只想把自己无穷无尽的牢骚话说给对方听。虽然,那些废话尽是扯有的没的内容,比如温九一拉着自己加班。   比如他们两个人加班到最后自己干趴下,反而温九一精神奕奕忙到天亮。又比如阿列克醒来发现自己身上披着部长的外套,和部长叫人送过来的食堂早餐。   全是鸡零狗碎的内容。   阿列克仔细回想自己说过的话,确保自己没有透露任何事务内容后,松口气。   “利斯特,我是来学习的!”   利斯特半眯着自己的眼睛。他老了,眼珠也混浊得厉害“哦。好的。”他捡起阿列克放下的小铁锤,“让我们先把肮脏者修好吧。”   “可我没有时间。”阿列克争辩道:“你也知道,部长那边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帮忙。”   “真的吗?”利斯特敲打着废品,把一个零件煅烧到火红,泡在冷凝液中,“你了解温部长,就像我了解肮脏者一样。它是我唯一的爱物了。”   爱物。这个词让阿列克咳嗽两声。   他羞耻的想到了温九一的被子。那天醒来之后,他便慌慌张张地拆下整个床上用品,欲盖弥彰地用黑色塑料袋把它们装起来,丢到洗衣房去。   “你怎么可以把部长和机甲做比较呢?”阿列克义正言辞,“对部长用爱物这个词太失礼了。”   利斯特又开始敲打新的废品。他叮叮当当的动作富有节奏感,把阿列克的胸膛都一并撼动起来。“是是是。是太失礼了。”利斯特敷衍道:“年轻人,你不能把长官当做自己的雄主。”   雄主?雄主!   阿列克被踩了尾巴一样尖叫起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有那种心思。”   他当然没有。他只是掀开被子,大惊失措,为了不给温部长添加额外的生活麻烦,往洗衣机里倒了整整一瓶的清洁液。   他怎么可能有什么想法!   那是他的老板、顶头上司、衣食雇主。   利斯特见多了这样气急败坏的年轻人,随意摇晃脑袋,“好好好,不是不是,我举了一个不恰当的比喻。你也不要和我红眼,长官是个好长官。”   “温部长是个好领导。”   利斯特终于又打好一块,他吹掉上面的粉尘,“当然。”他解释自己说的话,“我光是听你说,便觉得温长官是个好的。心热面冷,对待一个勤务员都是顶顶的。”   “但我们终究是下属。不能什么都和上司说。阿列克,你还年轻,等长官越走越高,你可不能再什么都说——有什么小心思,小撒娇都对雄主说好了。”利斯特好心劝说道:“生活和工作要分开。你这么加班迟早会混淆的。”   阿列克恍惚起来。他实际就是个职场小白,这是他第一份工作。   利斯特还在以过来人的身份循循教导,可阿列克的心思早就丢到不久前一个春意盎然的梦中。   他梦见温九一对他笑了。   作者有话说:   梦到什么了呢? 第30章   问题   温九一很少笑。他总克制脸上出现太多的表情。阿列克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温九一天然缺少面部细胞,还是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太多的情绪。   “你想加班吗?”   一种内在的力量像是磁铁,把阿列克僵手僵脚、哆哆嗦嗦地吸引到了微笑的温九一面前。   很显然,他在做梦。   温九一偶尔的嗤笑在此刻变成另外一种质感。阿列克感觉到浑身的燥热,紧接着,他渐渐地被一种野蛮的力量驱使。   “想什么呢?”冰冷的皮手套轻轻地捏住他的嘴唇,阿列克如何使用力气都没有办法从中脱离开来。   真奇怪。阿列克心中排遣道:这可是我自己的梦。他瞪大眼睛,看着那双皮手套往下、往下,从喉结,到他的胸口,最后停留在腹部。阿列克挪动自己抖个不停的胳膊,他伸出手来,抓住了温九一的胳膊——光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就经历了可怕的斗争——算了,这不过是个梦。   他第一次看见雄虫的身体,虽然那都是他自己想象的。他第一次体验什么叫做水织,虽然那都是参考了一些可耻的书籍和影像。醒来之后的一两分钟里,阿列克的耳边还回荡着自己和雄虫清晰剧烈的喘息声。   接下来的一片寂静中,他的心脏几乎停滞跳动,周身的血液也凝结不动。   还能做什么呢?两腿之间一片濡湿,被子和床单黏糊糊在一起。阿列克脸是烫的,手脚都冰冷着。他那一刻是最虔诚的信徒,凝神静听,祈祷门外千万不要有人路过。   显然,上天还是给他留了点脸面。   没有人知道阿列克到底为什么要洗被单。   只要阿列克不知道其他人知道,那就是没有人知道。   他吃饭时看着那些白米饭那些汤,想到了那双皮手套冷漠地将自己当做食物享用。那些勺子正如造物主一般尊贵,入侵到他的体内,慢慢地挖走这具躯体中原有的一块。   这种错觉在办公时更加糟糕,因为温九一永远戴着他那双皮手套。   漆黑,冰冷。喘息,燥热。   整整齐齐的文件,被一张一张散落在地上。   办公桌上一支支黑色的笔,不再签署纸面文件,反而皮肤上慢慢的刻下名字和尊属。   笔直的制服被他的手揉皱,抓紧,松开,指关节甚至揪下一颗扣子。   飘散着热气的茶水泼洒在身体上,清晰的烫伤感从皮肤传来。   “阿列克。”温九一放下笔,凑近看自己的勤务员。他靠得如此近,温热的呼吸和冰冷的空气袭来,长而翘的睫毛猛地抓住阿列克心脏,“你在走神。”   阿列克正要给他端水,猛地被自己泼了一身。   他湿漉漉狼狈地站在原地,目光闪躲,“是嘛?”   “从利斯特那边回来后,你不专心。”温九一更近一步,他询问道:“你在想什么?”   阿列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工位如此狭窄,军雄巧妙地堵住了所有的出入口。   他无路可退。   “我什么都没有想。”阿列克局促地把湿漉漉的手擦在裤子上,他看着桌面上那些滴滴答答的水珠,心情和那些水滴一般慌张逃亡,“只是,深空机甲可能、应该是太难了。”   温九一毫不犹豫地拆穿了自己勤务员的谎言,“利斯特说他还没有开始教你。”他拉开阻碍在自己和雌虫之间的椅子,逼迫阿列克不得不双手撑住桌子,紧贴着桌沿,“你对我撒谎。”   他的皮手套轻而易举地抓住阿列克的手腕。那种冰凉的感觉巧妙地与梦境重叠,阿列克脑袋一阵热气翻滚。   “阿列克,你在对我撒谎。”温九一逼问道:“有什么麻烦是不能和我说的。”   阿列克看着麻烦本烦毫无自觉地发言,一瞬间想要对方和自己感同身受一下。   “不是什么大麻烦。”   “不是大麻烦,为什么不可以说?”温九一皱眉反驳道:“你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工作效率。”   “影响工作效率?”阿列克炸开了毛,觉得自己简直是受到巨大的牵连。他看着眼前一本正经,毫无自觉的罪魁祸首,反驳道:“我哪里不一样了。我今天也在好好工作,好好加班……”   温九一更加用力地握住自己勤务员的手腕。   他眉毛微微下压,不悦已经写在脸上,“不要岔开话题。我说的是工作效率,而不是工作时长。”   站在温九一的角度,今天同样是奇怪的一天。   他一向是勤快又勤勉的人。皇蛾阴阳蝶的虫种天赋能让他比普通军雄更有体力、耐力和持久力来完成工作。可这一天,温九一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他盯着眼前的纸面文件,脑海里却想起了利斯特找自己说的话。   那是阿列克上完深空机甲操作教育后魂不守舍的时候。   “长官。恕我直言,您安排我来教育他的机甲操作,是想要组建一支能够撕裂寄生体的尖端小队?”利斯特言简意赅地提出自己的想法,“还是单纯想要把阿列克培养成为手中的刀。”   “你觉得他怎么样?”温九一反问道。   利斯特说道:“我不知道。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军雌,我想他也就这样。但他正在您的身边,我想他会和阿莱席德亚一样强大。”   这话听上去极为恭维,温九一坐在少将的位置上听多了这样的奉承。   “他有爱情。”利斯特点明要害,“这和普通人那种炙烈的爱意不一样。这个孤独的孩子把所有的热情集聚在一起……”   温九一打断他,“利斯特。我不管他的爱情。我不想谈论爱。”   感情是一种消耗品。温九一早早地它们消磨殆尽。他去军雄培训的时候,经常听到那些同伴们谈论爱情和婚姻。成年六年,和他一批的军雄大部分没有成家,却有了几个虫蛋。   他们对待感情,就像是对待自己口袋里的钱。花出去便是花出去了,叫他们回忆一下,这些钱都用在哪里了,谁也记不起来。   温九一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他既记不起来,自己口袋里的感情都用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寻找这些感情。以至于,当阿列克出现在身边时,温九一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干瘪许久的口袋再一次充盈起来。   “不要岔开话题。我说的是工作效率,而不是工作时长。”温九一皱眉教育自己的勤务员。他看着阿列克平日活灵活现地眉毛掉下来,两只眼睛委屈又不甘心地盯着脚尖,咬咬牙说道:“你今天做的很糟糕。文件没有好好整理,格式也错了……算了。”   温九一盯着雌虫的眼眶,尤其是那渐渐暗淡下来的珠光,想道:今天也没有什么大错误。不过是情绪不好,什么人都有情绪不好的时候。   “你去利斯特那边学习吧。”温九一嘱咐道:“调整好心态。我不希望你学得七零八碎上战场。”   他难得宽容一次。   当事人却不想要领情。   “我没有不专心。”阿列克据理力争,“利斯特说「肮脏者」还没有修好。我去了也不过是帮他维修罢了。我可以继续工作的。”   “哦。”温九一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整理作战计划,“那你就去维修。”   “你生气了。”阿列克快步追上前,询问道:“我让你生气了。”   “我没有。”   阿列克语速飞快,他一扫之前的情绪,像是秋风一般鞭策温九一,“温部长,我错了。我不专心,下次绝对不会再犯错了。”   “我没有生气。”温九一再次解释道:“你不愿意说你的烦恼,我就不强迫你说。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阿列克站在原地,努力用手挡着之前茶水浸泡过的地方。他伸长脖子,看着温九一翻开文件,翻开文件,又翻开一个。他想自己应该是坐在部长的身边,帮他贴心地摘要那些文字,不至于让温九一麻烦地打开一个又一个文件。   他确实是影响了温九一的效率。   阿列克提心吊胆地看着那些书,短暂地一刻,他觉得这些书山要将他的温部长淹没。而这一切都是他没有坐在部长的身边,为他打开书页,贴好标签,摘要好重点——都是他不专心。   “你怎么还不走?”   温九一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勤务员驱逐他。很快,他便察觉到自己的勤务员像是被人触碰的琴弦,自己一说话,便颤个不停。   他在干什么?什么麻烦让他这么害怕?温九一眉头越发紧皱,他很看重阿列克,并不希望任何障碍出现在这位雌虫的生命中。   “部长,我是遇到了麻烦。”   温九一放下笔。   很好。他心中想道:能够说出来就好。只要他看重的勤务员能够把自己的苦恼说出来,他温九一总是能有力量解决他的。   政策?金钱?炮弹?还是毒药?或者说一个月一万二的工作,一天一千的加班费还是低了?要不要给他再加一点工资。温九一认真地思考着,他从生活、工作、社交、健康四个维度去考虑阿列克的生活。   他仔仔细细考虑了一遍,自认为是个周全的领导。   “说吧。”温九一自信满满,“有问题,我们就解决问题。”   这回,轮到阿列克放心了。   他说道:“请您和我交往吧。”作者有话说:温九一:问题竟是我自己。————入V后,大家可以点单小番外了。) 第31章   谈心   温九一看着阿列克的脸, 深思熟虑片刻后,说道:“你是希望我帮助你解决生理需求问题吗?”   他认识的不少军雄确实会和军雌发生类似的关系。双方不谈情感,就是纯粹的快感支配。短促的一夜情或者在军团停靠休息的几天中腻歪在一起, 从床上到地板上到各种可以发泄的地方。   温九一有点难以想象这种事情。   虽然他知道自己以往的勤务员可能明里暗里确实存在类似的情绪,想和自己睡觉什么的。但阿列克是第一个有胆子在他面前提出来的勤务员。   温九一赞许对方的胆识。   他看着阿列克难以言喻的表情,重复自己的问题道:“是解决生理需求吗?”   阿列克跳起来, 他捂住脸,为自己能问出这种问题而温九一这么回答感到羞愧,“不是的,不是的。”   他是第一次对人问出这样的问题。一定是那个该死的梦,让自己胆大包天起来的。阿列克捂住脸, 咬住下嘴唇。他的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那些可恶的踹息和泽泽的水声。他仿佛在深深的雪地里跋涉了几个小时似地, 光是要克服这些该死的声音,就让阿列克本人精疲力尽了。   “我想要和你发展成那种, 就是……”阿列克想自己要在其他人发现这件事情之前解决完这个问题。   他向温九一发誓, 刚刚那句请求是不掺和情(欲)的念头。   他还是一个单纯的天真无邪的雌虫, 一心想着坐在温九一的身边,为部长打开每一份文件,在上面贴上标签, 摘要每一段核心发言。   “你是说情人吗?”温九一举例道:“你想和我发展成办公室情人的关系吗?”   阿列克浑身都在疼,他嗓子眼堵得慌。忽然之间, 这个雌虫意识到最严重的问题真的在于温九一。   温九一并没有想过他们之间会发展成更多的模式。   似乎, 这个军雄没有想过他们从一种上下级关系,发展成上位的关系。   “不。”阿列克大声地说道:“我是说, 我想要和你交往。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不是什么办公室, 不是什么一夜情关系。我是说, 我想和你结婚。”   他声带都要被撕裂了。   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 阿列克沙哑的喘息从气管里冒出来。他两只脚因为高度紧张而抽筋起来。在肢体的痛苦中,阿列克挺直了身体。他迫切地看着温九一,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无论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要这个狗头铡落下来,给自己一个痛痛快快。   温九一翻开一本新的文件,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手速很快,两颗眼珠子一目十行地扫过去,阿列克听那哗啦啦的翻页生,心不断地高升高升,最后随着雄虫合上文件的一瞬间,啪叽落在了地上。   “我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温九一说道:“阿列克,如果我不和你结婚却和你交往,你会比现在更加伤心。”   阿列克不知道要怎么说。   他以为自己很了解温九一时,这位军雄却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上致命一击,“可是……”   “去利斯特那边吧。”温九一拿起一本全新的文件,说道:“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轻轻抬起,又轻轻放下,“你只是和我待在一起太久了。”   阿列克简直像是个囚犯,像是个遭到摒弃的人。他离开这件办公室,忘记自己要怎么出门。周围人朝他打招呼,喊他「阿莱」,他也没有力气大声地强调自己叫做「阿列克」。   他沉湎于阴郁的小天地中,走走停停,最后居然跑到了利斯特所在的「肮脏者」面前。   “肮脏者,这个名字应该在我头上。”阿列克喃喃自语。他捂住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什么也不做,把刚刚自己的表现和成百件小事翻来覆去想了个不停,回想起自己说话的语气,回想起自己今天早上给温部长倒的热茶,回想起今天准备的文件。   “天啊。我做了什么。”阿列克把这短短的半天重复了无数次,一头撞在「肮脏者」的机甲壳上,“我居然有胆子说出这种话。”   还好,利斯特端着水桶出来。   他看着年轻雌虫的脑袋,心疼不已,“你在干什么?”   阿列克正要开口解释。   这位老者便掏出口袋里的软布,动作轻缓地擦拭阿列克撞过的那块机甲壳。   阿列克又一次捂住脸,他觉得自己永远那么的自作多情。他大可以责怪温部长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可是阿列克又想不出温部长到底做错了什么。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在折磨自己。   ——都怪那场梦。   阿列克明明比温九一还要大一些。可他对感情的无知和温部长是如出一辙的。甚至在事业上,阿列克还不如温九一老练。   这一切可要依仗他那位倒霉的哥哥浪费了他大好的年岁。   可是说这些干什么呢?阿列克很快地又驱逐了这些念头。他木木地看着巨大的肮脏者,更胆大的念头基于他发育完全的身体冒出来:把自己奉献给温部长,完全地委身于那位军雄。   “咳咳。”利斯特第七遍擦拭那块机甲壳,他吹掉上面的灰,可算是注意到了可怜的小朋友,“年轻人,怎么不去工作啊。”   “利斯特。明天你就看不到我了。”阿列克心中郁结,他叹口气,“我怕是不能和你学习机甲了。”   利斯特哈哈大笑。他把水桶上的抹布抛给阿列克,招呼他一起清洗机甲缝隙中的淤泥。“不可能,不可能。长官还是很看重你的。”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阿列克仰起头,巨大的机甲让他的脸处于完全的阴影中,“但我和他告白了。部长是不会再留下我了。”   “孩子。”利斯特对年轻雌虫的称呼总是混乱的。但「孩子」这个称呼总是让人充满了怜爱。他张开自己的双翅,腾空起来,“一个领导者是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来决定某个人的去留。”   阿列克看着利斯特的双翅。他第一次知道这位年迈老兵是蜻蜓种。好吧,他们也没认识多长时间。真正让阿列克感觉到惊讶的是,利斯特的翅膀比大多数年轻人都要有冲进,有活力,同时还具备年长者的掌握力。   “但我让他受到了干扰。”阿列克补充道:“战争马上开始了。温部长讨厌任何人左右他的决策。”   利斯特道:“那你还是应该高兴的。”他描述了一个奇怪的比喻,在他服役过的某个星球,藻类生物找到了自己的伴侣时,他们会释放出大量的气体,这种气体日积月累将整个星球笼罩在雾气中。   “如果你不能影响到他,说明他的心里没有你。”利斯特说道:“这些藻类长满了整个大地,他们平常总是维持着一种赤黄色,只有在伴侣出现的时候才会迸发出绿意。你看,自然界都是这样的,能影响其他人是一件好事。”   针对战争,利斯特却不愿意说太多。   他参加过远征,对抗过卓旧领导的军,镇压过边境黑恶势力,杀过数不胜数的星盗和叛徒,寄生体更不用说,那是他人生中最血腥最惨烈的无数时光。   “站在一个被领导的角度。我会希望你离开,但阿列克,没有人知道每个人会在战争中发挥什么作用。”利斯特语重心长地角度说道:“卓旧输给了一场天气,阿莱席德亚让我们输掉了一条战线。在此之前,没有人会想到这两场战争会以这种方式结尾。”   “利斯特。你觉得我是战争的转折点?”阿列克拖着抹布,擦拭「肮脏者」的边缝。这些缝隙中时不时出现一些诡异的腐臭物,阿列克胃里翻涌不止。他一边干呕,一边说道:“你不觉得卓旧那场战争就是个巧合吗?”   异常天气彻底摧毁了一个军队,结束了旷日持久的虫族内乱。   “不不不。”利斯特心平气和。他把水泼在机甲上,看这个丑陋机甲重新展现自己的狰狞,笑了一下,“不是我觉得,而是长官觉得。阿列克,我赌你不会离开。”   阿列克不赌,他是个好孩子。   现在,他们刻意逃避感情上的事情,把话题的中心朝着战争的方面去聊。当对技巧的探索到了兴头,利斯特会掏出自己的短匕给阿列克演示近战中最实用的保命技巧。   阿列克马上就需要这个了。   因为温九一的办公室里,正聚集着几个他不想面对的对手。   尼诺咬牙切齿,温九一甚至看见他的手腕发抖,青筋迸出,“阁下。阿列克对您说出这样的话。是我们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教养不佳。”尼诺跪地行礼,“我一定会替家长好好教育他的。”   温九一觉得事不至此。   他单纯是想找尼诺了解一下,他们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族是不是有类似的习俗。   比如说侍奉长官什么的…   如果是阿列克基于他们家族的传统艺能说出这样的话,温九一会慎重考虑自己后续的行为和举止。   显然,圣歌女神裙绡蝶家还是他印象中那个极度保守的家族。   “好了。”温九一招招手,把尼诺请出去,“还请您上心突击队的事情。”   尼诺憋出一个微笑,“当、然。”   他看着温九一办公室的大门最后一丝门缝都关上,悍然拔出自己小臂侧的短刀。   “阿——列——克!!”   作者有话说:   尼诺(指指点点):圣歌女神家怎么出了你们这么一对兄弟!! 第32章   流言   愤怒的圣歌女神裙绡蝶无人敢惹。   他们家族擅长窃心于无声, 杀人于无形。当尼诺走到机甲室时,阿列克郑放下水桶。他挽起袖子,低垂着头, 发髻边那枚黑色的发夹格外显眼。   尼诺眼睛被刺痛一下。他暗自唾弃这个叛徒之弟根本不配拥有最高等级的黑色「独立裁决权」。   一股恼气从尼诺的脚底心往上窜,他提着自己的短刀冲过来。   “阿列克!”   在他右侧的机甲旁边站着利斯特,这位老兵吧唧吧唧嘴飞快找到一个绝妙的观战点。阿列克手上的水珠还没有抖干净, 随着利斯特激灵的后退,整个人毫无遗漏地被暴露在尼诺面前。   呲呲。   短刀快很准地杀过来。阿列克抓过最近的水桶, 将一瓢污水全部泼向尼诺。“尼诺!”他双眼鼓鼓地带着困惑地说道:“你在干什么?”   漆黑的水渍从一层淡金色的保护罩上褪去。尼诺浑身干净,他的手指弯曲片刻,轻松地走过来, 前虚后实,“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那层淡金色的保护罩是尼诺的异化技能之一。   这是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教导孩子们灵活使用自己异化能力的方式之一。   可惜阿列克早已经不被允许学习这类的招式。   他一手抓住自己的桶,抽出自己的短匕, 两个人以圆形为轮廓, 注视着对方, 慢慢地踱步。   家族从小教育他们:进攻的唯一目的是诱导对手混乱步伐。在敌手出现空当的一瞬间,便是你要使用致命的一击!   “尼诺,我似乎并没有找过你的麻烦。”阿列克握住短匕。他清楚自己从武器上就输了一截。等他的匕首抵住尼诺的咽喉时, 那把短刀早就可以把他剁成碎块。   人嘛,被打也是要有理由的。   “丢人现眼的家伙。”尼诺握住短刀, 他眼珠冒火, 一呼一吸之间,阿列克手腕一阵发抖。他明明没有看见刀光, 短匕却被震得发麻。“你忘记了自己对温九一阁下做了什么吗?家里这么多年的思过, 难道让你把廉耻丢了个干净?”   他的速度正好控制在一个惩罚的区间。阿列克看着尼诺的速度, 汗水慢慢地从额头流淌到脖颈里。   “温九一阁下是你的长官, 是你的恩人。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恩将仇报的事情呢?”   “什么恩将仇报!”阿列克激烈地反驳着。他虎口发麻,但拼着尼诺这话,他紧了紧手,克制住肌肉的酸疼麻痹,“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   尼诺顿了一下。   一时间,他居然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作为双胞胎中的弟弟,阿列克的容貌和哥哥阿莱席德亚不分伯仲。而非要说阿列克丑,那本质上就是在贬低整个军部雌虫和80%雄虫的审美。   ——阿列克的那张脸,曾经获得了虫族时尚杂志「贵公子长相」排行第一。他只需要站在哪里,学着哥哥抬起脸,就能再次荣登榜单榜首。   他怎么可能长得不好看。   阿列克抓紧机会,挑开尼诺的刀身。他在最后一刻斜身躲过刀锋,拳头直冲尼诺的脸上。   尼诺举起手,又稳又准地接住了这一下,好像阿列克的拳头本就是朝着这里飞来的。他说道:“不是你长得好不好看的问题。温九一阁下,以后可是要朝更上面走的军雄。你有考虑过擅自告白的后果吗?万一被人知道了呢?你想过会给军雄阁下,给家里带来什么麻烦吗?”   阿列克瘪瘪嘴,“部长又没答应。”   他全身的力气都随着这句话泄了下来,更大声嚷嚷一遍,“他又没答应。我告白也没有什么用。”   尼诺气得按穴口,他说道:“去和部长道歉。你说的都是胡话。”   “我不要!”阿列克整个人坐在地上。尼诺踹他的小腿,他干脆整个人就躺在地上不起来。   他们大声吵起来的声音,把其余的军雌给吸引过来了。大家都瞧见了那位神神秘秘的圣歌女神裙绡蝶家雌虫尼诺,提着刀气势汹汹找阿列克,来得路上,手脚灵活的军雌已经开盘下了两人到底谁输谁赢。   一帮人蹲在机甲室外,贴着墙根悄悄听里面有没有惨叫。等他们听到两个圣歌女神裙绡蝶吵架的内容,早把开盘的事情丢到爪哇国去了。   “什么打架,这有温部长被告白刺激吗?”这是饱受加班折磨的军雌。   “办公室恋情吗?”这是刚刚合并进来的军雌,一头雾水企图忙里偷闲吃到一个完整的瓜。   等消息发酵,传到温九一面前时,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温部长!”欧克气急败坏地推开门,“你难道从一开始去找阿列克就是因为你喜欢阿莱席德亚。你把阿列克当做替身养在身边,还割掉了他的翅膀,让他这辈子都限制在你的身边。你们还有了孩子,未婚有蛋,阿列克现在是怀着第三胎吗?你们之间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这是违法行为!温部长,就算阿列克爱你如痴如狂,你也不可以仗着自己军雄身份,伤害他人生命权,限制别人的自由!更何况,他爱你啊呜呜呜。”   温九一艰难地消化掉这意外之外的消息。   他放下笔,看着求知欲爆棚的军雌欧克,真诚发问:“你们很闲吗?”   星舰上终于迎来了热火朝天的一幕。   所有军雌穿着负重,艰难地完成一万个标准格斗动作训练。汗水早就浸泡大多数军雌的衣衫,将他们一块块肌肉勾勒出来。不少人两腿颤颤,稍微有不对劲的苗头,医疗兵就冲上去一通急救,把人捞回来后灌一瓶营养液,继续丢回队伍里训练。   整个训练场唉声叹气一片。   而他们的最大上司,这艘星舰的舰长温九一坐在操作室里,安静地处理文件。利斯特作为唯一一位有优待的老兵,给自己的长官递上了甜点和茶水。   温九一尝了半勺就不再动。   他瞥了一眼办公桌边赤膊的两个雌虫,慢条斯理地抽出自己的武器,“阿列克,动作不标准。你们两个,再重复五百个。”   阿列克张开嘴,感觉自己是一条咸鱼。他感觉到汗水早顺着他的腰窝积蓄成一个小湖泊,现在正一点一点溢出来,将裤子弄得湿漉漉。一边的尼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比阿列克还要憋屈,死死咬住下嘴唇,手腕和脚踝都带着负重,按照标准动作再练习五百个动作。   可阿列克快不行了。   他真恨不得头顶的灯光就是太阳,这一刻晒死他自己,一了百了算了。吸进的凉气呼出带着汗水和热气,阿列克动动手指,故意朝着温九一的方向瞧了一眼。   部长在批文件。   阿列克,松松肩膀。   “别放松。”尼诺飞快踹了他一脚,怨气颇深,“你难道想要我们都继续挨罚吗?”   话音刚落。温九一就点了他的名,“尼诺。说话要打报告。军团的规矩忘干净了吗?你们两个再给我加一千个。”   阿列克和尼诺都不敢再说话了。   他们都是圣歌女神裙绡蝶,两个人的虫纹相似却不同,阿列克的虫纹在小腹部,从前腹部一直延续到腰窝。而尼诺的虫纹则集中在两腰侧,看上去是一个对称图形。   他们都受过一个家族的训练,甚至受到这套动作创始者的培训,训练起来行云流水,看上去颇为赏心悦目。   “明天,在接受新兵之前。你们三个和我走一趟。”温九一喝口茶,说道:“阿列克,手低了。再补一百个。阿列克和尼诺放风,我和利斯特去探查情况。事关寄生体,你们两个不许再出现今天的情况。”   阿列克马上表忠心,“是的,部长。”   尼诺追答,“不会再有了,阁下。”   温九一交代完自己要说的内容,确定这两个雌虫在好好训练后,便不再欣赏两具健美的雌虫躯体。他低下头,继续和自己的工作纠缠。倒是利斯特时不时拿出拖把将两个雌虫脚底下的汗水渍擦干净。   “都怪你。”尼诺用唇语抱怨道:“我根本就没必要被惩罚。”   阿列克才不管。   他身体累得要散架了。可内心里,他不希望自己比在场任何一个人差劲。他同样用唇语嘀咕道:“你居然叫他阁下。”他都没有以这种称呼叫过部长呢。   尼诺翻了一个白眼。   他觉得阿莱席德亚的弟弟没救了,他依旧用唇语说道:“这次任务和寄生体有关。你不要再打扰军雄阁下的心态。”   阿列克懒得理会尼诺。这套动作,他早就熟练于心,在家里练习、学校里练习一直平平常常,不好不坏。但他感觉自己气喘如牛,咽喉又干又痒,鼻腔和肺里都是干燥的空气、滚烫的汗水。   阿列克瞧了身边的尼诺一眼。他难过地发现,除了汗流得一样多外,尼诺居然连气都不喘。他内心那种几乎倔强的毅力便起来了,“阿列克,不用感觉到失望。温部长操练我……说明,他还是看重我的。利斯特说过了,只有看重才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忽然,阿列克的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出现了。他自作主张地把「操练」去掉了一个字,脸皮慢慢地红起来。   倒是身边的尼诺奇怪,身边的笨蛋怎么瞬间又有了无穷的动力?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不可以涩涩!   写不动了,极限6k(抹眼泪)感谢在2022-01-23 23:37:42-2022-01-24 23:4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门   寄生体与虫族纠缠的历史超过了上千年。它们的诞生已经被溟灭在一片星尘之中, 有识之士曾经追溯到所有寄生体的第一个名字「赛诺斯」。在传说中的那个年代,第一代被称为大帝的雌虫不得不带领大部分的虫族,远离故土, 扎根在更远的星际。   他们也就是帝国的开始。   作为过去的事情影响到现在,寄生体给虫族带来了空前浩劫,原本虫族中的数个大种族蝇族、蚊族等已经完全消失, 变成了寄生体专门寄生圈养的「畜牧」。寄生体所繁衍生息的土地上,那些属于虫族的文明被一点一点异化成全新的文化。   对温九一来说, 他原本是没有计划停靠在这条宛若腕带的星球中。他站在星球仪面前,看着整个星球形成镂空的环状,通讯器嗡嗡震动。   它的声音很轻, 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对于军雄来说, 这种一种既不规则又极微弱的声音,然而却清晰到可怕, 并且能够传递让致人死命的消息。   “我听K-00的军雄说, 他见到了一些你所说的蝶族雄虫的翅膀。”军部的研究院煞费苦心想要破解掉雄虫精神触角的秘密。这种隐晦的传递方式笨拙且远不如最底层的雄虫能力高效, 却作为军雄之间跨星际传播的特殊频道保留了下来。   因为目前还没有哪一个雄虫的精神力能够超过行星之间的距离。   很多研究认为,雄虫精神力的极限就是覆盖上万人的军团全体,做到同时传达一个指令, 却无法交流。   23万千米被认为是雄虫精神力传递的极限。   这个数字对大部分的星际战争来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温九一感谢这种发明。他听到通讯器那段继续传来轻微的震动,“他们一周前就撤走了。如果你想要去, K-00会发一些资料给你。消息不用回。”   之后,这种微弱的声音就断开了。   接收到这么一串消息时, 温九一身边两个雌虫正挥汗如雨。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对他们说要去那颗星球看看的事情,“明天在接受新兵之前, 你们两个和我走一趟。阿列克。”   温九一察觉到自己勤务员狡猾地放松肩膀,提醒道:“手低了。再补一百个。”   多年的军雄生活,温九一就是这样过来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用如此严苛的要求对待两个军雌会发生什么。他继续说道:“阿列克和尼诺放风,我和利斯特去探查情况。事关寄生体,你们两个不许在出现今天的情况。”   他对待他看好的下属总是基于最多的关心和爱护。   所以这场操练让两个身强体壮的雌虫累得走不动路,连澡也不打算冲地瘫在床上时,温九一强行拽着他们去了星舰上唯一的雄虫浴室冲澡。   “可这是一个单人间浴室哎。”   “你洗不洗?”温九一问道。   “洗的洗的洗的。”   洗完澡之后,休息三小时,他们就出发了。利斯特驾驶着自己的「肮脏者」,温九一则装备了轻便的外骨骼。阿列克和尼诺被迫选择了双人驾驶的深空机甲。   “阁下,为什么我要和他驾驶一个机甲?”尼诺不满地发言道:“阿列克似乎并没有学习过双人机甲的驾驶。”   温九一道:“是单人机甲改装的双人仓。”   他要真的把阿列克丢上去驾驶,那不是在给勤务员锻炼外勤机会,而是诱导这个年轻人带着尼诺一起同归于尽。   “不要多说废话。”温九一出行前叮嘱道:“阿列克,你经验不多。还是保护自己为主。跟着尼诺。星舰和行程有任何异常,马上电联我。”   阿列克穿着紧身的作战服,一双手搁在大腿上不安分起来。直到尼诺把他拽到机甲上,他那双眼睛还停留在温九一身上。   今天的温部长看上去真帅气。阿列克系上安全扣子,心里念念不忘。温部长还是第一次穿戴外骨骼设备呢,紧身衣完全把部长的好身材勾勒出来了。而且今天部长换了一双新手套,是作战专用的呢。   尼诺真的看不下去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阿列克会痴迷上温九一阁下了,这个同族雌虫轻轻地唾骂道:“擦擦嘴,口水都流出来了。”   还什么喜欢,我呸,你就是馋温九一阁下的身子!   下贱!   “我才没有流口水。”阿列克欲盖弥彰,“任务已经开始了。我给你定位。”   尼诺挡住所有的操控键,飞快地拒绝,“不需要。你给我什么都不要动。你坐在那里,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显然,这次任务圣歌女神裙绡蝶组势必要在争吵中度过了。   “利斯特。把你的机甲语音系统屏蔽掉。”另外一组,则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原定的任务,“现在开始,放松你的大脑,我会对你进行精神链接。”   “好的,长官。”   利斯特深呼吸两下,随后,他缓慢地将双手挪开「肮脏者」的操作台。「呼呼」强烈的绵密的针扎感从他的脑壳往下蔓延,利斯特双手和双脚忍不住克制地弹起来。   破碎的蛋壳、虫崽的啼哭声……战争的炮火声、断裂的手臂,高高举起的写有「卓旧」两个名字的横幅,崭新的「肮脏者」、寄生体狰狞的面孔……利斯特感觉自己从没有那么清楚地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他像是站在一本书面前,翻开目录,一目了然自己的一生。   经此一生。   「嗡」的一声轻响。   他睁开了眼睛,温九一的话穿破这些所有的故事和回忆,强硬地占据了利斯特脑子中最显眼的位置,“链接成功,长官。”   “好的。”   温九一的话语,不再通过任何联系方式,也不再通过任何声波传递,直接回响在利斯特的意识中,“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属于我的个人行动。正式进入地面之前,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不会后悔,长官。”   “很好。接下来,进入地面,全力搜查1082,23089,2344地点上所有寄生体的消息和证物。到达指定地点后,我会落地进行搜查。你在外围进行搜索和警戒工作。记住,看见类似雄虫肢体残骸的物体,第一时间汇报,第一时间汇报。”   “收到,长官。”   利斯特干多了这类的活。他熟练地操作自己的老伙计冲入到制定坐标。很快,他发现这里有一栋巨大的圆柱形宿舍大楼。陈旧古老的墙体在大地上形成了无数个「8」字结构。   温九一便在这个时候下来了。   他直接空降在一个「8」字楼的天台。外骨骼瞬间调整到了第一级作战状态。“利斯特,注意警戒。”   “收到,长官。”   风吹不进这栋屋子里,阳光同样进不来。   温九一并没有点亮灯,或者其余的照明工具。他们军雄有一门课专门培养他们在黑暗环境下的作战能力。基本上,能够顺利成年的军雄都能够在目不能视物情况下,依靠所学的知识和本能打倒3-4个普通军雌。   他转过身,沿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下走。在达到13层的时候,温九一的脚尖踢到一样什么东西。   当啷一声。温九一听见顺着地板滑了开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道斑驳的光影快速在墙壁上一闪而过。   温九一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他听见一种熟悉的音乐,像是来自天国的恢弘之音。但作为军雄,温九一肯定自己没有记错。   他听过这个声音。   管弦乐。有点像是管弦乐,而且是那种宗教专用的乐器。   它在走廊的尽头。   温九一清楚,这种建筑很少出现房间构架不一样的存在。他借由上几层,彻底理清楚,这一面墙的隔壁以及楼上楼下有毗连的房间正是声音的发源地。   “撕拉——撕拉。温九一——温九一。”   突然,他听到一个微弱的声响,于是,原本高举在头上的武器,骤然停住了。声响再次传来,犹如无力的叫喊。   它是从门那儿传来的。   漆黑中,什么也看不见。温九一没有放下自己的武器,但他回忆起这个声音是一位军雄的。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他们确实见过。温九一记得对方比自己年龄两岁,谈起自己最近很中意一个雌虫时炫耀的样子。   他迟疑了很久,才报出了对方的序号,“012-22?”   “温九一……”   越走近,那股腥臭的味道便越浓。温九一不再前进,他把耳朵紧紧地贴住门缝。他感觉到墙壁上流淌下一股黏糊糊的黏液。   门墙配合紧密,听到的声音也模糊有限。   “撕拉……温九一”   闭合又拉开。温九一分辨得出,确实是在叫他的名字。他终于亮出自己的嗓子,呼喊同伴的序号,“012-22!支撑住,支撑住。”温九一接连好几声。他除了武器,还把外骨骼里藏着的急救药物调到了最容易拿取的位置。   出发前,他预想过最糟糕的情况。   “不要睡着。我现在就过来。”温九一沿着门墙摸索。“012-22,支撑住,你不是还和我说,你要回去再睡了对方兄弟吗?不要睡着。”   活着,只要活着,就比死掉要好。   门缝越来越大。温九一感觉自己像是在摸骨瓷前行。他闻到了生肉腐烂的味道,酸味发酵后令人作呕。   可他找不到门的开关。   温九一不再犹豫,轻微的刺啦一声,他点燃了火焰。   目之所及,他先看到了自己摸索过的墙壁和门。   一扇长满牙齿和舌头的门。   “温九一。”它发出虚弱的同伴的声音,牙缝中还残留着军雄制服的碎片,“温九一。”   作者有话说:   晚点)感谢在2022-01-24 23:45:05-2022-01-26 00:3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夜明珠蓝   卡利, 寄生体最顶尖的将军之一。   温九一没有见过他的真实面貌,他只是从教科书上、前辈们的口口相传中了解到「寄生体」以黑洞为巢,它们可以自由的分裂出无数个下位级, 安排自己的器官前往宇宙的各个角落。   温九一没有亲眼所见。直到莎莉文惨案发生前,他都没有很仔细的设想过将军本体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密密麻麻的牙齿和舌头,张开的咽喉本应该是视线延伸的终点, 幽暗的火光照亮了其中不断涌动的灰红色黏液和残破组织。而温九一双手之前所触碰的地方,正是如同砖块一样的牙齿残次不齐地拼凑在一起, 腥臭的唾液缓缓从天花板往下坠落。一股发酸发臭的鱼罐头味道扭曲在一起,随着白色的舌苔上下涌动。   温九一反握住自己的尖刺。   他缓慢地呼吸,眯起了自己的双眼。   出生到现在, 他一直都在军部的教育下长大。知识让他判断出现状:这是一个将军级别的器官。   曾经有一个将军级别的眼球出现在某个虫族城市的上空。短短一天的时间, 所有抬头看见那只眼睛的雌虫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被寄生。他们以为自己看到了一轮满月,变得胡言乱语, 格外有攻击性。负责处理这件事情的军雄不得不下令将所有被寄生的雌虫统一清理掉。   而曾经出现过一些奇怪的东西在虫族的城市中。一个雌虫不受控制地杀死了自己的两任雄主, 他意识清晰, 逻辑完整,却变得对一样道具格外的痴迷:后来调查的人发现那是寄生体将军级别的一根头发——一根足足有普通雌虫手腕粗的绳子。当事人是野外露营爱好者,一直把它来搭建帐篷。   诸如此类的事情, 还有很多很多。   任何普通的名词,只要和「将军体」扯上关系, 不用说他到底是多么的渺小。一根头发、一只眼球、一颗牙齿甚至是一串早就被风化的脚印, 都带着虫族至今无法理解的力量。   “温……温九一……”   温九一眯起双眼。他看着那些肥厚的舌头,向前迈了一步。   听说, 寄生体中搞出了一个极为恶心的佳肴榜。那上面挂着所有他们已知道的虫族雄虫精神力, 从高到低。   听说, 他们以猎取上面高等级的雄虫, 并将其吃掉为乐趣。   ——真是恶心透了。   两条舌头像是蛇一样弹射起来,他们呈包围之势,将温九一环绕出。而军雌用则是轻轻地在两侧划开数道白光,蜷身在空隙之中一转,灰色的血液没有沾染他半分。   地面开始剧烈地上下波动起来。作为寄生体身上的一个器官,它虽然没有太多的自主意识,却充斥着将军体的一部分能量。   暴虐、残忍,还有贪食。   温九一作为佳肴榜单上排行第十七的雄虫,在这张嘴巴眼中显然是一顿不错的点心。   它谨慎地张大自己的上下牙齿,浓郁的绿色的恶气铺天盖地朝着温九一的面部袭来。   然而温九一毫不退缩,他抖落尖刺上的污秽。身上的黑白火焰相继燃烧起来,那些绿色的恶臭气味只能稍微地腐蚀掉温九一身上的外骨骼金属和衣物,无法动摇那些火焰分毫。   因为,毒恰恰是温九一的专场。   “只是这样吗?”温九一轻轻地触碰自己身上的衣物。他看着那些结实的军用衣料化为焦黑,眼神晦涩,“你,只有这样吗?”   希望他的同伴012-22还活着。   黑白色火焰疯狂地跳动起来,他们的外焰越生越高,周围的空气已经开始逐渐扭曲。不过几秒钟,明亮的火光将整个口腔照得铜梁,随后一地骇人的残骸映衬得整个场面,像是一座烧得变形的巨大灶炉,所有白花花的骨头和肉投射出一阵耀眼的光亮。   随后,一阵狂叫声从天花板上传来。简直是由一阵杂乱的人声集成的喧嚣。温九一站立住,他听见无数人在疯狂地喊着各种名字。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其中每一个名字像是对那个人最诚恳的思念,一下又一下让人哀嚎又落泪。   “温九一。”   “温九一!!”   “温……琹。”   旋风一样的火焰随着雄虫的心态而波动,它们冲上天花板,烧穿了几块息肉,如同一个巨大的火把要冲到天空上去。   “闭嘴。”温九一冷漠地说道。他提着自己的尖刺,任由那些火焰炙烤这张古怪的嘴巴。他自己则踩着那些肮脏的牙齿冲到了这张嘴的更深处。数道颜色更为暗沉的恶气从嗓子眼喷射而出,口腔内部快速地收紧。   他正在关闭自己的上下颚,其余将这位排名第十七的雄虫永远地留在自己的脏腑中。   也就是这一刻,温九一手中的尖刺仿佛化身为一道霹雳,他任由那些恶气侵蚀掉自己的外衣,围绕着自己的目标,爆发出迅捷无比的攻势。   整个口腔内部传达出更加急迫的收紧。温九一快速向前奔跑,他所过之处都已经被翻涌的灰红色息肉所吞没。那些奇奇怪怪的酸液开始从两侧肉壁上分泌,几声「滋啦」之后,温九一身上的外骨骼机甲彻底报废了。   而他那一串疾风骤雨的暴击并没有停下。   成千条舌头从嗓子中奔涌而出,他们互相堵塞,互相推搡着彼此前进。他们混乱却有序地冲向自己的目标:眼前那个碍事的军雄。   这时,温九一却更快地动起来了。   他的那双皮手套早就不见了。双手和双腿缓慢映射出雌虫才有的纹路。“加强力量。”温九一轻轻地告诉自己,随后他一记变向抽,直接把两个舌头抽到了两侧。伴随着一声巨响,数条舌头更加疯狂地蠕动起来。   他们的味觉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雌虫的味道混合这雄虫精神力的香气,让他们无法辨别场中到底有几个敌人,而那些敌人都在哪里。   它们是没有眼睛的。因为他们是一个寄生体最普通的器官:嘴巴的一个小小的分区。对于真正的嘴巴来说,他们不过是用来专门吃甜点的。   本应该饱餐一顿的,他们本应该饱餐一顿就离开这个地方的。   寄生体的嘴巴费力地思考着,陡然间,它们感受到了一股焦灼的疼痛,每一个神经末端都开始尖叫,味觉快速失灵。   它们本能地朝着嗓子眼窜逃,但是寒星般的光芒自上而下,从远至近地将他们劈开成为两瓣。“咕噜咕噜”幸存者快速朝着嗓子眼涌动,温九一轻巧地追逐上去,像是流星一般将那些舌头一一砍断。   他艰难地呼出一口气,身上的虫纹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一般。   “卡利。”温九一大声地说道:楠``枫“我知道,你听得到。”   他将尖刺刺向了这张嘴巴的软肉中,拖拽着对方走,“我知道,你一定能够感受到。”口腔蠕动起来,在温九一尖刺破开的殷红下,是无数的白骨和还没有长好的新牙。   “出来。”温九一朝着嗓子眼走着,说道:“我雄父在哪里?”   他今天就是为了这个才私自跑出来的。   他的雄父温莱,死在了莎莉文号上,尸骨无存,连下葬都是最简单的衣冠冢。温九一在杀死柒号的时候,曾经目睹过他身上的挂着蝶族雄虫翅膀的碎片。   夜明珠闪蝶雄虫的翅膀,是美丽富有珠光的蓝色。   制作标本的人必须在雄虫还活着的时候,割下他的翅膀。只有这样才可能获得和生前一样灵动的色泽。   周遭寂静无声。只有温九一的军靴踩在浓重的酸液的声音,以及靴底不断被腐蚀的声音。前方,无数舌头缠绕在一起,他们齐齐地朝着一个方向倒向,看上去就像是在进行某一种朝拜。   温九一顺着它们的指引,朝着嗓子眼中一个椭圆形的粘稠的「茧」看过去。他举起尖刺,割掉了这个东西悬挂的各种支撑物,随后刺入内部,剥开它。   一个黏糊糊的虫族雌虫从中掉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几乎被腐蚀干净,头发和眉毛也没有剩下。嘴唇白得几乎没有,温九一把他翻过来,看这个雌虫的胸膛剧烈的起伏,冷漠地举起自己的尖刺。   被寄生了,没有救了。   温九一的尖刺穿过了对方的胸膛。他注意到这个雌虫的双手和双脚都蜷缩成团状,似乎哪里紧紧地握着什么东西。   “呼——”那雌虫忽然发出了声音,随后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目。那双没有眼球的双目中,浑然是一片纯白色。   “温九一。”他呼唤着温九一的名字和种族,“你,皇蛾阴阳蝶,想要,父子团聚吗?想要,保护弟弟吗?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哦。”   话未说话,其中一颗眼球直勾勾地被刺破。寄生体所寄生的雌虫脑壳后一个小小的刺尖突出。   “我想杀你。”温九一拔出尖刺,他说道:“靠我自己就能做到。”   他看着那具被寄生体的躯体一点一点松软,紧握的手也随之松开。一个小管子轱辘咕噜地从被寄生者五指中掉落出来。   管子里,有一缕熟悉的夜明珠蓝。   作者有话说:   感冒了,大家注意保暖,快乐过年呀。感谢在2022-01-26 00:38:06-2022-01-26 23:4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很弱   温九一把自己随身带的油倒在尸体上, 转身离开时,黑白相间的火焰从尸体上燃烧。雌虫的尸体从中间腰部忽然顶起,发出尖锐的啸声。它可怕的声音没有阻碍温九一朝着外面走。   等利斯特迎接来自己这位长官时, 他的衣物几乎没有一件是完好的,外骨骼已经被强烈的胃酸腐蚀。不过也得益于这件外骨骼,温九一没有受太多的伤。   “升空。”   不过几秒, 黑烟堵塞了那栋房屋的狭窄的出入口,若影若现的火光汹涌地冲出来。利斯特看见在火光中翻滚着一些奇怪的长条物。视觉上, 一种痛苦冲击他的身体,让皮肤产生了奇怪的火燎感。   “联系阿列克。”温九一下令道:“即刻返航。”   今天,同时是他招募新兵充实星舰的日子。   等他们两人到达高空时, 那栋屋子里除了火力的爆炸, 墙壁的崩裂和栋梁的坠落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屋顶陡然下陷了, 于是这所房子烧得通红的空架子, 就在一阵黑烟里面向空中射出一大簇火星。   雪白的天际线被火光照得像是一幅染上了红色的银布似地闪闪发光。   一阵钟声在远处开始响着。   机甲「肮脏者」剧烈地摇晃起来, 一条扭曲的粉红色的长条甩在了利斯特的屏幕上。而中间蠕动的一条缝隙,扯开无数类人的牙齿密密麻麻螺旋状散开。   “长官,是大型寄生体。”   “我知道。”   地面, 整个建筑已经崩塌。“8”字建筑一栋接着一栋坍塌,其原型也彻底从盘踞的楼层中展露出全身。   温九一说道:“垂死挣扎罢了。”   寄生体以其他生命体为载体, 只要杀死了最中心的生命载体, 不给寄生体留下二次寄生的机会,那它对于大部分军雄来说都是练手的小可爱。   温九一看着自己手掌心的管子, 他确认那颜色就是自己熟悉的最喜欢的夜明珠闪蝶的蓝色。   「肮脏者」机甲在空中窜逃。寄生体长长的触角发疯一样追逐着它, 利斯特不愧是老兵, 灵活摆弄下带着自己的长官冲上九霄。   温九一握紧了那管子。他走向机甲的后舱。   他打开后舱门锁, 风吹拂他的面庞,火光照亮他的表情,同时也映射在他的瞳孔中。   寄生体疯狂地堆叠在一起,他不惜砍断自己一部分的肢体,将他们做成垫脚石,只为了抓住天空上渺小的一个黑点。   温九一拔出了自己的尖刺。   他单手向后做出投掷的动作,牙关要紧,无数精神触角强行赋予给这个尖刺能量——这是所有军雄从小被选中的核心。   他们被上天剥夺了亲自孵化后代的权力,转而被赐予拥有杀死寄生体的能力。   【攻击属性的精神力】   光芒汇集在一处,尖刺突破云雾。寄生体张大嘴,即将追上「肮脏者」的一刻。利斯特的耳朵听见了难以描述的嘶哑,他推动发动杆,径直向太空而去。   大地都在颤抖,不是因为爆炸,而是因为重物坠落。   利斯特没有回头,他感受到后舱合拢,那股属于寄生体恶心的腐臭味终于消失。   “长官,即将进入返航。”   温九一没有马上回答他。   利斯特看着那位军雄格式化掉自己身上的记录仪,将芯片折断成为小碎片。“走吧。”温九一的拿起了自己的通讯器,给上级汇报了这颗星球的特殊情况,“这颗星球,会有专门的人来处理它的。”   他们不再谈论更多。   这也是为什么温九一选择带利斯特出来的原因。老兵不会问太多,他能够活下来,自然又活下来的道理。   而阿列克和尼诺不一样。   就在温九一和利斯特死里逃生的时候,这两个雌虫已经无聊到开始一边拌嘴,一边巡视周围的环节。他们从圣歌女神家的种种,聊到了家里饭好不好吃,食堂今天做什么菜,聊到了婚恋。   “家里是要赌温部长会高升吗?”阿列克问道:“不然,你干嘛拦着我?”   他们圣歌女神裙绡蝶家自从出了一个臭名昭著的叛徒后,有效的社会关系几乎一夜间断绝,一向交好的军部关系网也开始有摒弃他们圣歌女神家的迹象。   想要重新回到权力场上,最快也是最有效的途径之一就是抱住某位新秀的大腿。快速地整合资源,展现家族价值,稳固家族地位,保证整个家族后来者可以有稳定的生活,为家族繁荣贡献力量。   温九一有值得被投资的价值,他也有将圣歌女神家拉回到巅峰的潜力。   尼诺翻了一个白眼,他说道:“温九一阁下不会高升。”   “怎么会?”   “你以为星舰是怎么来的?”尼诺下意识地反驳一句,随后他捂住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岔开话题,“我就是觉得你太丢脸了。你知道人家温九一阁下是怎么问我的吗?他居然问,我们家是不是有这样的风俗……阿列克,啊,阿列克,你真的让我丢脸到上级面前了。”   阿列克打断他,“星舰是怎么来的?”   尼诺沉默片刻,讪笑着说道:“温九一阁下给你开了多少工资来着?我似乎还没有听你说过这个。”   阿列克盯着尼诺,他的目光犀利,“星舰是怎么来的?”他侧过身,几乎要把脸凑到尼诺面前,“温部长为什么不会高升了?”   尼诺整张脸冷下来,“阿列克,不要问太多。温九一阁下注定不会高升。他从被招募到军部的那一刻,他的一生就决定好了。”他握住方向盘,看着显示屏内巨大的星舰,“这不是我们可以涉足的问题。”   阿列克听懂了。   他现在回想起家族的话,很难不去在意其中是否有这么一层含义。他以为自己寻找到了可以开拓一生的事业,而所谓的事业早在设立之初,就被限定好了高度。   他是温部长的勤务员,他的事业就是温部长。   “部长,他是军雄。”   “就因为他是军雄。”尼诺说道:“圣歌女神家的雌虫哪一个嫁给了军雄?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从来不嫁给军雄?”   无法孵蛋无法照顾家庭的军雄,要直面寄生体的军雄,随时都有可能死在战场上的军雄。   他们是军部的杀器。   某种意义上,他们已经被开除了雄虫这一社会性别。   “温部长不需要这种东西。”阿列克大声地争辩道:“他根本不需要婚姻来点缀,他自己就可以活得很好。”   尼诺古怪地看了自己的同族一眼,说道:“那你就这么想吧。”   他得知了阿列克告白的事情后,偷偷给大家长发了通讯。大家长不会同意在他的意料之中,大家长的轻松倒是让尼诺出人意料。   “阿列克从小到大都没有和雄虫交流太多。他的雄父又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你就随他去吧。等他见识多了,喜欢也就淡了。”   既然,大家长都这么说了。尼诺也懒得继续花功夫和阿列克吵了。   只不过阿列克没有人吵架后,双手放在膝盖上,憋着一口气般独自生闷气。他并不能理解温部长如此能干、勤勉、实力有强大的军雄为什么不能高升。更生气尼诺这个眼瞎的居然一点都看不出温部长的好。   “圣歌女神,圣歌女神。这里是肮脏者。”通讯中传来利斯特的声音,他那边略微有些吵杂,“即刻返航,重复一遍,即刻返航。”   “收到。”尼诺驾驶深空机甲返回星舰。   他们听从命令在星舰的机甲回仓口等待温九一。阿列克手里捧着利斯特叮嘱要的军雄制服和一些护身用具。   摇摇晃晃的肮脏者冲入到机甲回仓口。阿列克一眼就看见了「肮脏者」的后能源箱,他心被刺了一下,不受控制地跑过去。他亲自做过修复和打扫的肮脏者后背已经全然秃了,线路露在空气和灯光下,刺啦刺啦闪烁着电光。   温九一打开舱门跳下来,身上材质极好的作战服已经成为条状,他薅了几根下垂的布料,让整个小腹都空荡荡的露出来。这位浑身穿还不如不穿的军雄抬起头,便看见了阿列克那双炙热的眼睛。   「温部长」阿列克给温九一披上军装。   他蹲下身,仔细地庄重地扣上每一颗扣子。左手的两个手指头撕开腰腹初没有清理感觉的外骨骼残骸,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清理干净,低垂的眼皮下有一片阴影,瞳仁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他的姿态自然、优雅、整个画面色调忽然变得居家又温馨起来,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让温九一难过起来。他怀疑自己让这个其实并没有直面过战场的雌虫过来是不是坏事。   手里装着雄虫翅膀的玻璃管更是在强调这件事情的残酷。   “温部长?”阿列克终于系好了扣子。他感受到军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帮他打理下袖子和领口,笑起来,“下次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温九一斩钉截铁,“不行。”   “哎?”阿列克受到重创,他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利斯特,又看看衣服几乎没了的温九一,追上前问道:“我学会了深空机甲是不是就能一起去了?”   “不行。”温九一坚定地说道。   阿列克锲而不舍,“可我是部长的勤务员。部长也不是在招聘时说,很多事情,包括保护部长都要勤务员来做吗?”   温九一确实在招聘要求上写过类似的话。   他看了两眼阿列克,承认自己当时不仅仅是看中了这个好苗子,也有内心一点自私的想法。   “你太弱了。”温九一困惑地反驳道:“别说我。在场的三个人,你一个也打不过。”   作者有话说:   【兄友弟恭小剧场】   阿列克:我才不弱。   阿莱席德亚:呵。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偏差   温九一, 从小被军部按照「军雄」的身份严苛培训出来。别的雄虫幼崽还在家人的关怀下吃甜点时,他已经学会冷漠擦拭脸上被溅到的鲜血。   阿列克承认自己是打不过温九一的。   尼诺,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仅次于他混蛋哥哥阿莱席德亚的天才。虽然序列纯度没有自己那么高, 但在族内也是以异化手段高超,潜行超绝被诸位长辈称赞至今的。   阿列克觉得自己现在可能……可能是打不过。   “不可能。”现在只剩下一个年迈老兵利斯特了。阿列克跑到温九一面前,他克制自己面部不要露出难过的表情,“我至少和利斯特是一个水准的吧。我只是没有学会驾驶深空机甲而已,只要给我机会……”   利斯特终于爬下「肮脏者」, 他解开自己的作战服,用手扇扇风询问道:“年轻人,你们在聊什么?”   敞开的紧身作战服内, 年迈军雌健硕的肌肉充满了暴力和张力。阿列克第一次看见利斯特的躯体, 他心虚地掠过胸口上大大小小的致命伤口,不再说话。   好吧。他可能、或许、真的也打不过利斯特这位老兵。   尼诺忍不住发出嘲笑。他的笑声克制又尖锐, 声音过后, 阿列克的心已经同猫抓板一样伤痕累累。   我居然这么差劲吗?阿列克回想自己在军事基地里和温九一锻炼的日子, 他开始怀疑温九一那段时间时不时为了照顾自己,刻意地放缓了训练的频率。   这个自以为是的想法阿列克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温九一继续往前走了。   作为军雄,他不会照顾雌虫的情绪。但作为长官, 照顾重要下属的情绪,维护职场关系也是温九一认知中的责任。   “我的话太伤人了吗?”温九一干巴巴地说道。   阿列克不知道怎么说。他有点难以启齿自己居然是四个人中最弱的一位, 强撑着面子企图让自己显得心宽,“也没有。”   温九一放心了,“好。把接下来的安排和我说说。”   作为军雄, 温九一现在还是和阿列克住在一个宿舍, 依旧是上下床。冲完澡之后, 他换上了更加正式的军装。   和普通训练穿的军装不一样。这件军装从裁剪上更偏向礼服, 是军部为不同军衔者准备的休闲款军礼服。为了区别每一个军团、每一个军衔的军雌军雄,军部都在扣子、袖口暗纹、领带等地方做了区分。   阿列克为温部长整理衣柜时,总是会对这些正式场合穿的衣服充满敬畏之心。因为他知道,这中间的任何一件有损坏,他跑遍整个市场都无法找到替代品。   “部长,对新兵的讲话安排在一个小时后。”阿列克正在安排温九一下午的时间表。他询问道:“需要我为您准备一顿简餐吗?”   “可以。”温九一低着头说道:“阿列克。你会缝扣子吗?”他张开手,露出掌心的扣子,“掉了。”   阿列克第一眼看见了雄虫发红的手心,以及深深印出扣子花纹的肌肤。其次,才是那枚出现了裂纹的扣子和不整齐的线头。   照顾温九一的生活起居也是阿列克的工作内容之一。   “当然。”阿列克让温九一坐在床上,自己打开行李找东西,“您等我一下。”   温九一看着自己的军装,补充道:“来不及就算了。”他自顾自地说着,起来去找了一间朴素略旧的训练服,“我穿这个也可以。”   “不可以!”阿列克反驳道:“温部长,我可以缝补好的!”   温九一道,“阿列克,时间不够。”   阿列克迟疑了一下,脸色慢慢变得灰暗起来。他像只淋了雨的小狗,可怜巴巴地抓住那枚扣子说道:“可温部长穿这件衣服很好看。”   他打架不擅长,配衣服、帮忙开航空器、照顾温部长的生活和工作总可以吧!尼诺、利斯特总不会还要和他抢这份工作吧!   想到这里,阿列克褐金色的卷发都不发亮了。他弯下腰,找出自己藏好的针线,衣服下坠露出一段内衬。温九一忍不住按住自己的眉心,他看着可怜的勤务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样子道:“我去买一点速食。”   “不可以!”阿列克又紧张起来,“温部长,我没问题的。是最近的小厨房不合部长的口味吗?”   温九一经常加班,而阿列克又混迹在训练场,两个人偶尔会完全错过食堂饭点。每到这个时候,都是阿列克和食堂打招呼,给温九一和自己开小灶。   “没有。”温九一困惑道:“阿列克,你最近很穷吗?”   阿列克,“没有。”他有基础工作做保障,平日工作又都在温九一身边,包吃包住,没什么用钱的地方。   温九一更迷惑了,“那你为什么要做两份工作?按照聘用合同,你长期额外执行勤务员之外的工种:厨师、战斗员等。我需要为你支付对等的工资。”   阿列克麻木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因为先前温九一直言不讳自己「太弱了」真的是处于物理层面上的评价。   既然这样,就没有必要客气了。   反正温部长也听不懂。   “我以为,您要替换掉我。”阿列克凑过来坐,嘴皮子利落,手上动作也利落,“尼诺也可以做,利斯特也可以做。温部长的勤务员总感觉谁都可以做,不一定非得是我。”   “为什么?”   “因为你说我很弱啊。”阿列克解释道:“而且部长安排我学习那么多东西,不就是希望我强大起来吗?我现在连利斯特都打不过……”   “所以呢?”温九一继续问道:“这和你非要现在缝扣子和做饭有关系吗?”   “我想一直是部长的勤务员。”阿列克强调道:“我要比别人更有优势。格斗、机甲驾驶什么的我也不会落下的。温部长,我一定会变得比别人更优秀的。”   强者只会喜欢强者,阿列克自信自己也可以成长为强者。   温九一终于听完了。他觉得他懂了。   “好的。”军雄赞赏地说道:“之前,我也觉得不太合理。你这么一说,我终于意识到问题在哪里了。你去做事吧。”   阿列克眼睛发光,他看着自己手底下几针稳定好的扣子,开心地打上结跑去食堂做饭了。   星舰已经开始迎来了一批年轻的军雌。和先前拆散重组的队伍不同,这是一批刚刚毕业的年轻军雌。他们中大部分受过相对应的军事训练,虽然不是按照士官标准来培养,却也具备了基本作战能力。   尚未经历战争血腥洗礼的年轻人,三三两两寻找同伴,他们交换名字,寻找同校同乡的朋友,以求在陌生的环境寻求一些安慰。   “停战协议已经签约了。我们这次去前线不过是走走场面。”年轻气盛的军雌预言道:“小范围的战斗并不可怕。那些寄生体都是最垃圾的……哈哈,怎么可能会有队长级的出手呢?”   “听说我们的长官是军雄……你们知道军雄吗?不要那么看我,我也是第一次接触到军雄……有消息说,是个很奇怪的人。”这是八卦的那一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知道吧。两边有一些「小小」的关系……害,懂了吧。”   他们在短暂的时间内把自己分割成无数个小团体。阿列克只是简单地瞥了他们一眼,看见军雌欧克带着利斯特来挑选后续学习深空机甲的人。   也许这中间会有和我一起学习的人。阿列克系上围裙,快速做了两个菜,放在饭盒里端出去。他在心里鼓励自己,我要先定下一个小目标:至少要做这批学习深空机甲的成员中最优秀的那位。   没有混蛋哥哥阿莱席德亚那样出色的天赋,阿列克自认为自己可以将勤勉做到极致。   他想要变强。   变强,留在温部长的身边。尼诺说的那些什么无法升职,军雄不是合适的结婚对象,阿列克一句都没有听到脑子里。他看着手里热乎乎的饭菜,开始期待温九一吃饭时认真的样子和空掉的饭盒。   阿列克喜欢自己认真地去喜欢温部长。   “阿列克。”欧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在军雌虫算是体能差的了,跑得气喘吁吁,手里还兜着文件,“你走这么快干什么?过来签一下字。”   阿列克警觉起来,“签什么字?”   不会是什么「不要恋爱合约」乱七八糟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名词吧。   “聘用合同。”欧克扶着自己的腰部,“不行。我等会得去做个孕检。阿列克,你先看看,让我喘口气。”   阿列克拿过厚厚一份文件。打头他看见第一行「转正合同」,便咧嘴笑起来,爽快地扫了几眼,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不说别的,这四个字就让阿列克充满了安全感。   但后面,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阿列克嫌弃地把几份文件挑出来,一字一句念出顶头大字,“战斗员聘用书,随舰私人厨师……还有这个裁缝?这都是什么?”   欧克揉着自己的肚子,敷衍道:“哦。温部长说,他那一万二只是勤务员的实习工资。其余的工作,比如充当司机、厨师、战斗员、非工作时间的保姆之类的。其实不完全属于勤务员的工作范围。”   阿列克缓慢地捏紧了几分合同。   “温部长说,我们91部门不能违反劳动法。阿列克你做了几份工作,就给多少份工的钱。前两个月其余工种的工资,我们会调查时长和次数补到你的卡上。”欧克笑着递上笔,说道:“转正后,勤务员的工资就是三万了,加班费不变。其他职务按照次数来付款。”   阿列克已经算不过来自己要增加多少存款了,“这些钱都是走温部长的私人账户吗?”他抓住笔,一笔一划都要刻穿纸面。   “当然。”欧克说道:“部长从不差钱。”   “欧克。”   “嗯?”   “我总有天,要把部长的钱都赚光!!”阿列克笑不出来了,看着自己签下的名字像是看着苦大仇深的敌人。   到时候,他就拿着自己赚的工资再让温部长尝尝什么叫做金钱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我喜欢部长,所以我要做很多事情,让部长觉得我无可替代!!   温九一:我懂了。他想在我这里打好几份工。   ————   新年快乐,祝各位回家旅途顺利呀感谢在2022-01-27 23:44:10-2022-01-29 01:1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开始   阿列克在自己的记事录上默默加上了一个全新的愿望:用自己赚到的工资包养部长!   虽然这看上去是个不可思议且可笑的愿望, 但阿列克扫了一眼自己前面几个愿望,觉得大家都好不到哪里去。   温九一并不知道自己的勤务员又在做什么白日梦。他快速扫光面前的食物,收拾好仪容后, 带上对应的指挥官徽章,正了正军帽,准备去把那些新兵蛋子敲打一番。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 他们会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各级军官注意。”欧克咳嗽清嗓道,他调整话筒的位置,“整合下属所有成员,来到甲板上集合。重复一遍。各级军官请即刻整合下属所有成员,到甲板上集合。”   这场集合之后, 欧克就要离开星舰, 他要回到自己更加熟悉的行政岗位上。对于他来说,离开魔王一般的温部长工作已经是一件幸事。   很多新兵随着自己的队伍小跑到甲板上, 他们的眼睛就下意识地忽略掉站着的欧克, 目光聚焦在后面那个穿着军装的雄虫身上。他们一个一个忍不住整理下自己的袖子, 把纽扣扣到最上面,把裤腿拉得笔直,双手一动不动地放在两侧。   “诸位好。我是温九一, 你们的长官,本星舰的指挥官。”   “在我们的队伍中, 有原属于我编下的连队, 也有重编后老部队来的新朋友更多的是完全对战争一无所知的小朋友们。”   温九一扫视下面安静的人群,他看向不断行驶的星舰, 说道:“未来, 是残酷的。我们可能会付出任何代价, 承受任何负担, 应付任何艰难,支持任何朋友,反抗任何敌人。”   “在抵达下一站之前,你们还有一次转岗离团的机会。”   场面寂静无声。   “我将对所有留下来,加入我们行列的朋友承诺:我,温九一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战友。同样,我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以上,是我全部的发言。”温九一言简意赅地发表结束语,“就地解散,自由活动。”   他轻轻松松的离开了。可大部分年轻军雌的目光都围着温九一转。他们双手捏着衣角,看着自己未来的长官没走几步,就被一位长相贵气的雌虫迎接到里面,递上茶水,脱下外衣,露出勒紧的腰带和扎到裤腰中的白衬衫,消失在拐角。   此时,大部分年轻军雌才醒醒脑子,“指挥官刚刚说了什么?”   “好像是自由活动?”   “不是,我是说往前……他前面说什么来着。”   三四个军雌面面相觑,确认对方和自己一样脑子都是自己长官那张脸,耳朵空空什么都没有进脑子。   “那个雌虫是什么人?”他们内心吃味,“是很高级的军官吗?”   “不是。”手脚快的打听到了消息,“他和我们一样,都是无职称的。只不过他的岗位是勤务员,专门服务指挥官的。”   可怜的欧克还没有下台,一群眼睛发光的年轻军雌就追着他询问,怎么转岗当温九一的勤务员。   他说得口干舌燥,到最后干脆在临时办公室上贴一个告示,逃之夭夭。   但这并不能阻挡热情洋溢的年轻人们去围观这份告示,每一个人内心都憋着一股难以表述的气,酸溜溜又火辣辣的。   “工资居然有三万?”   “这个加班费,我能加班到长官破产。”   “打听到消息了吗?那到底是什么人?”   “嘘。你看到那张脸了吗?”   普通雌虫服役也有工资,但他们的工资拿基础工资,每个月一千五上下。大部分从基层士兵做起的雌虫没有家世背景,在进入军队的头两年能混一个小队长的职务,都已经算是拔尖了。   勤务员虽然上限不高,但那工资已经让年轻军雌们红了眼。   不过就是加班!不过就是无休嘛!他们可以干到长官破产!而且温九一长官看上去还是一个好相处的。什么洗衣做饭,什么处理事务,哪怕最后需要帮长官暖被窝,吃亏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好熟悉,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你肯定见过。阿莱席德亚都忘了吗?阿莱席德亚啊。这张脸,他是照着阿莱席德亚整的吗?”   阿莱席德亚有个双胞胎弟弟这件事情只被家族内和军部少数人知道。   “脸像又有什么可怕的?”其中一人挥挥手,说道:“他又不是真正的阿莱席德亚。怕什么,我们先去探探底细。”   年轻的军雌浑身上下充满劲,一群人训练完扒拉着门找过去,可算是在一间训练室里看到了阿列克。   “今天他好像和我们一起训练。”   “切,不过是加训罢了。”   他们叠在门缝边上,透过小小的缝隙看向里面的阿列克。雌虫身上的白色背心已经被汗水淋湿,他双手握紧,在关节上缠绕了一拳绷带。巨大的格斗训练机已经加重到了最大知。阿列克捏了一把汗水。他用那枚黑色发夹将额前的头发顺到后面,一个侧身躲过了训练机的攻击。   “这是在训练闪躲吗?”   “基本功很扎实……不过也就这样。”   门外的军雌们刚刚嘀咕完,只看见阿列克一记猛拳冲着格斗训练机的门面而去。模糊的残影中,军雌们眯起眼睛看勉强捕捉到阿列克的拳头。   不过多久,机器发出巨大的声响,轰然倒地。   此时此刻,他们才完全看清楚格斗训练机的正面:无数拳印和脚印经过数万次捶打在坚硬的表面留下坑洞。而最后让格斗训练机报废的那一下,深深地砸到了机器的内壁。   “谁在外面?”阿列克目光如鹰,他捏着一瓶水,走到门口和一群来不及逃离的军雌们对视,“你们是来训练的吗?”   军雌们各个汗如雨下,机灵者连声说“是。”   阿列克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室内,说道:“进来吧。格斗训练机可能用不了。其他设备应该都能正常使用。”算算时间,温部长和其他部门的负责人也开完会了。阿列克想到温九一,脸上不自觉带着一丝笑容。   让他想想,今天要做点什么给温部长吃呢?   会议室。   “以原本的薇米亚战线为主要战场。负责对抗寄生体大批量入侵的是赤色军团、蚁族军团、蜂族军团。我们的任务是在三大军团的掩护下,沿着薇米亚战线进入到寄生体居住群的腹地。”   温九一的手指在星图上勾勒出一幅崭新的线路。   “伪装成为星盗,第一步占据这座卫星岛。”   “然后呢?”生化连的副连问道:“占据之后呢?”   “打扫战场。这些工作让新兵们去做。每个队伍配备一名老兵。”温九一叮嘱道:“清理计划就按照我们之前拟定的,不要留下活口。”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文件。   “温部长,这是不是有点太果断了。”其中一人询问道:“万一岛上还存在意识清晰的人。”   温九一看着他,“你可以退出了。”   “不是的……温部长。我不是这个意思。”尼诺抓住这个挣扎的军雌,麻利地把人所有的文件扫到垃圾桶,连带着把这位军雌带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内,一片肃杀之气。   所有开会的人都死死地盯着文件上的每一个字,细细地确认上面的每一句话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样。   “还有谁吗?”温九一抬起手看了一眼通讯器,“没有异议,就散会。新兵按照文件内容展开特殊培训,想要退出的人登记号码,下一站转给当地组织。老兵和生化连按照第二培训内容进行后续训练。”   “准备好雄虫居住的空间。下一站补充雄虫需要的特殊物品,再找一个心理治疗师,要很会洗脑的那种。没有就去申请。”   温九一终于起身,他交代了最后一件事情,“申请的时候,多要一个脑域开刀师。”   推开门后,阿列克已经准备好了食物给每一位参会者送上。他察觉到除了温九一外,其余人都不大有食欲,包括了折回来的尼诺。   每一个人脸上都出现了犹豫和不忍。   “会议不顺利吗?”阿列克问道。   他是温九一私人雇佣,不属于军部编制内人员。自然不被允许参加这种高机密的作战会议。   温九一说道:“很顺利。”   他把自己的勤务员带出了会议室。   “你的发夹呢?”温九一看向阿列克的发间,他示意自己的勤务员低下头,终于在他的脑袋上找到了那枚黑色的发夹。   温九一叮嘱道:“带好它。”   “嗯。我不会弄丢他的。”阿列克笑嘻嘻地说道,“部长,这东西放我这里总感觉不安心。要不你还是自己带着?”他解开自己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的发丝都粘在一起了。阿列克略微懊恼自己的不修边幅,可他错以为这是个表忠心的时候,说道:“部长。”   温九一没有接过。   “阿列克,你得学会对我开枪。”他指着这个发夹说道:“它不是装饰品。你永远要记住这一点。”   “它是武器。”   作者有话说:   慢热选手终于要开始写战场了。感谢在2022-01-29 01:11:48-2022-01-30 18:4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前进   阿列克很想要把这个发夹丢出去。   尼诺和温九一却表示如果阿列克把这个发夹丢出去, 他们就把阿列克本人给丢出去。   “这东西比你的生命还重要。”尼诺指指点点,带着一丝嫉妒,“最高权限。温九一阁下为您拿到这个并不容易。”   “一直都听你们说这件事情。”阿列克查过资料, 包括回忆威门把东西交给自己时的描述,“为什么是我?之前的勤务员也会拿着这东西吗?”   “你拿着就对了。”尼诺避而不谈。他总是这样,话说到一半, 吊人胃口地不说下半截。   阿列克无数次想要就这点暴打尼诺一顿。   还好,利斯特会拦在这两个年轻人中间。他总是背着手慢悠悠的走, 若非上次阿列克确定自己看到了他的腹肌,还真的要被这老态龙钟的样子骗过去了。   “利斯特,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哈哈哈。”   “你不要笑啦。”   “嗯, 哈哈哈。”   下一站决定离开的23名新兵和欧克一起走, 他们会被重新打散,分配到不同的岗位上。留下来的人嘴巴上都在祝福23个人, 实际上谁都清楚他们23个的事业也就到这里。   想在军部继续往上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军部, 雄虫是特殊的。”欧克走之前, 好像很抱歉似地对阿列克说道:“91部似乎都远离政(治),但温部长绝对不是。”   温九一这几天都垂着眼睛,低下头处理文件。在抵达前线的当天, 他终于把这些文件全部上传到云端,然后粉碎了自己这边的备份。阿列克运输那些碎纸屑到供暖炉时, 一面听着军雌们的聊天, 一面在看窗外逐渐清晰的星海景象:   碎裂成好几瓣的行星,半只机甲的手指, 暴露在驾驶舱外的冻僵的手。当星舰和这些太空垃圾无限靠近时, 阿列克甚至能够清楚地看见那尸体左手的两根指头已经撞碎成粉末, 面罩下雌虫驾驶员低垂的眼皮下一片阴影, 嘴唇发白,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阿列克,把这当做太空葬礼会好很多。”利斯特眼疾手快从那堆碎纸屑中找出两块,他小心翼翼把烟丝填充进去,卷成烟,“来一根吗?”   他们所前往的薇米亚战线,充斥着一年前、三年前、五年前一直到二十多年前的尸体。纵然有专门的清道夫来负责回收战后垃圾和尸体,但赶不上战争和小范围摩擦战斗爆发的速度。   “利斯特!”阿列克叫道:“以前就是这样吗?”   “阿莱席德亚之后,就是这样子。”   阿列克心里被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肩膀慢慢变得沉重,“是他的错。”好像这么说,能让他内心好过一些,“都是那个混蛋的错。”   “你说的好像你的错一样。”利斯特掐灭自己的烟,说道:“阿列克,这不算什么。”   “这还不算什么。”   “看哪里。”利斯特点点星海深处玫红色的星云,“寄生体的国度。”   那串玫红色星云在太空中尽情绽放,如血如花。拿虫族的肉眼而言,他们看到的这片星云距离薇米亚战线足足有一年的航程。想要来到那片曾经属于虫族的土地,就必须要途径那些连光芒都没有的小行星,一个一个打过去,一个一个杀过去,插上他们的旗帜。   “利斯特,你去过那里。”   “是的。”   阿列克询问道:“那里是什么样子的?像雌虫和雄虫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雄虫会都带走,雌虫……可能还有一小批幸运儿,而其余的……”利斯特迅速地把余下的纸张拧成紧紧的纸捻,然后摇晃着这根纸捻,唠家常一般地说道,“就这么处理了吧。”   阿列克看着那张纸,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正当他想再深挖这句话的意味时,后面传来尼诺的声音,“你去哪里了?温九一阁下正找你呢。”来人勾住阿列克的脖子,将他带到了外面。   “你聊天的时间也太久了。”尼诺嘲讽地说道:“等到了战线也这么说话试试看。”   “尼诺,先放开我……”   “阿列克。现在走还来得及。”尼诺推了他一把,“别管利斯特刚刚和你说了什么。阿莱席德亚的事情和你就是有关系。寄生体不会因为你是他的弟弟对你别有青睐。相反……他们对你很感兴趣。”   阿列克踩了他一下。   他讨厌这样的老生常谈。不管是尼诺还是大家长都对他哥哥叛国的事情遮遮掩掩,网络上搜索相关的内容,不是虚假内容,就是404见。   “那就战线见吧。”   阿列克真的和尼诺没啥好说的。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瘪瘪嘴,各朝着一边走。温九一在办公室等的时候,愣是看见自己的勤务员小嘴撅得能挂油瓶。   “你又怎么了?”温九一从军大衣的侧袋中套出一个小瓶,放在桌子上。桌子上,“解毒药,从今天开始按时吃。”   “为什么要吃药?”阿列克问道:“我没有中毒。”   “很快就会的。”温九一打开自己在办公室的衣柜,收起所有的军装,“明天你打算和我走,还是去军团那边做物资收集的工作?”   阿列克不用说,他跟温九一走。   很多年后,他回想起这一幕,终于明白温九一在这里给出自己最后一次撤离的机会。   但他没有珍惜。   他的人生也彻底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虫族的全民皆兵政策,灵活而残酷。他能够同时驱使千百万人服从统一的意志。今天,千百万退役的士兵和还没有上前线的未成年雌虫还坐在家里,分散在虫族各地;明天只需要下动员令,他们就会在指定地点集合。   可能今天这批人还蹲在战壕里,一蹲就是几个月。也可能明天他们就会以别的队形去冲锋陷阵。为一个指令改变活动地点和活动方法,改变工具和武器,以适应改变着的战场和斗争的要求——对军雌们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假扮星盗,不在其中。   所以温九一没完全坦白这事。他对上的说辞叫做“灵活伪装,随机应变。”对下的解释叫做“移花接木,暗度陈仓。”   他们每一个人拿到了一瓶空气罐,一瓶和阿列克一模一样的解药瓶。每一个人都戴上了黑漆漆的面罩。阿列克悄悄地打开面罩,在里面发现了活性炭和几层过滤剂。   他脸色终于变了。   从实验室到那些几层楼高的蓄水罐再到今天奇异的种种。阿列克朝着温九一所在的方向跑去。   “你在干什么?”利斯特扣住他的手腕,强行地给这个年轻人戴上面罩。   「利斯特」阿列克翻身抓住利斯特,他双目通红地看着利斯特,“利斯特,不是我想的那样子,对吗。不是我想的那样子。”   “阿列克。”利斯特看着这位年轻人,缓慢地说道:“听命令。”   他们周围的军雌已经装备好了这些杀人的工具。他们朝自己的枪械中填充了特质的弹药。   在薇米亚-南方战线上,生化91部门所扩展出来的番号91星舰展开了攻势。他们中间原属于生化连的战士,早在所有人之前登陆了卫星岛。于是,在进攻的炮击开始前,数量可观的雾气充斥了整个卫星岛。   “毒气已经填充到他们的空气装置中。管道会将毒气扩散到整个卫星岛。”尼诺汇报前线的消息,在他们面前放着一瓶解药。   正是温九一递给阿列克的那一瓶。   “倒计时吧。”温九一看了一眼通讯器,他将这东西丢在一边。   于是,星舰上数量可观的大炮对准了制定坐标。无数装载着军雌的小型航空器朝着卫星岛奔去。他们检查自己的呼吸装备,彼此按照说明书,在前辈的指导下期待第一次的战争。   “五。”   强烈的冲击从星舰上爆发出来,炮弹轰炸了足足九分钟,把寄生体架构在卫星岛上的防护罩突击了个遍。阿列克趴在航空器的悬窗上,目睹卫星岛上的人从炮轰一开始,便放弃了第一道防线。过了两分钟,他们又放弃了第二条防线,撤退到第三条防线上。   “四。”   所有的航空器毫无障碍地穿过漏洞百出的防护罩。他们降落在一片紫绿色的雾气中,人与人之间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不管是寄生体还是军雌自己人,他们都陷入在紫绿色的恐慌中。   “集合——”利斯特举起了灯。所有的老兵都打开他们的灯,在紫绿色的雾气中,他们成为太阳一般的存在。所有新兵都集聚在无数个太阳下,使用训练中的波浪式进攻战术前进。   十六道波浪在上百个太阳的照耀下,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冲进了卫星岛的各个建筑中。紫绿色沾染在所有军雌的衣服上,他们像是海浪一般奔涌扩展开来,在东倒西歪的建筑面前,挥舞起自己的武器。   阿列克什么都看不到。   他的眼睛只有那几百个白晃晃的太阳。他听从老兵们的命令,机械地举起自己的枪,开枪,停火,重新开枪。   他像个机器。   从紫绿色的雾气后面,从烧焦的残垣断壁后面,射来急促又密集的枪林弹雨。火光交织在一起,声撼长空。   “三。”   啪啪啪——阿列克冲到了前面。他握住自己的枪柄,他打开自己的弹夹,换上新的。啪啪啪——他听见从别出传来的齐射声,轰鸣声滚滚而来,响彻整个卫星岛。   “我没有子弹了。”一些新兵手软了,声音在颤抖,“我没有子弹了。”   “滚到后面去。”   轰轰轰。阿列克已经听不见他们说话了。他扭过头,感觉这些军雌们嘴巴张合着,但自己确实听不到了。   哒哒哒——他的耳边全部是疯狂的扫射。在直径一公里的土地上,抽搐着倒下的寄生体,妄图重新寄生的寄生体、疯狂逃窜还没有被寄生的雌虫们,在频繁升起黑雾的老式炮弹下,一一倒地。   “前进——”利斯特的声音再次响起,坚定而亢奋,“前——进——”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祝各位读者朋友们虎年大吉,财运滚滚。感谢在2022-01-30 18:45:30-2022-01-31 23:4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战场   阿列克几乎要被这场面压得喘不过气来。“快要结束了。快点结束吧。”他在心中想道。紫绿色的雾气混合着向上攀升的黑色烟火, 榴霰弹片尖叫着,仿若倾盆大雨斜泼在他的身上。紧贴地面的火力无情地扫射过来,少数的寄生体妄想依靠个人力量冲破他们的防线, 都被十几个枪口岁包围。   小小的卫星岛被强大的火力压制得东倒西歪。铁丝网东倒西歪,柱子倾倒在烧焦的铁丝网面前。   上级的指令像是老旧电线那一头传来,伴随着嗡嗡的耳鸣声。   “各连司务长和排长对地面进行搜查。逐个搜查, 尚未被食用的雄虫即可带回,已被寄生的雌虫就地击杀。搜查情况如有任何异常——立即汇报。”   “收到。”   新兵们在老兵的带领下, 谨慎地前行,队伍并没有草率的分流,所有人一字长龙排开, 用随身包的长刀把每一个尸体都捅几下。   “我认为不会有活口了。”利斯特站在阿列克的旁边, 这位成熟的老兵捏捏阿列克发麻的手,询问道:“没事吧。”   阿列克终于看清楚地上的人肿胀的脸, 他对生化战争的了解不多, 却下意识地恶心起来。“没事。”   “是吗?需要我安排你去后面一点的位置吗?”   “我没事。”   阿列克随着命令来到了几座残破的建筑面前。他看着满地瘫倒的尸体, 那些脸庞和他一样,有年轻的、中年的、年迈的,所有人都长着一张雌虫应该有的脸。他们挤在一堵门前, 像是感知到危险仓皇出逃。   摇摇欲坠的门板上,密密麻麻拍着数不清的血手印。他们一个压在一个身上, 一个踩着一个往上攀爬, 阿列克走进用尖刀扎那些躯体时,最下面的寄生体头骨都被压瘪了。   “这是我们的敌人吗?”一个年轻军雌生气地质问道:“他们长得和我们一模一样。”   “寄生体就是这样。”利斯特扎下去, 把尖刀抽出来, 死黑的鲜血低落在地上,“干活吧, 年轻人。”   “我认识他。”   “哦。”   “他是我远房的叔叔。”   “好。”利斯特说道:“你来,我来。”   “他已经失踪很久了。”   利斯特安慰道:“年轻人很幸运,还保持着人样。”   紫绿色的雾气中,阿列克听到自己的背后传来压抑的哭声。他感觉这个面罩的作用就在此时,没有人能够看见那个说话人的眼泪,他可以尽情的哭泣。   谁也不会嘲笑他。   他们还要继续前进。表面上所有人都在认真地执行任务,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内心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们一刀一刀地扎在尸体上,没有遇到任何一个活口。   到最后,利斯特叫任何一个新兵上前对敌人的尸首施以攻击。他们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噗嗤噗嗤的扎肉声中,所有人都显得疲倦不堪,上的疲倦第一次让这些年轻人对战斗的意义产生了巨大的动摇。   “这里还有一个活口。”他们这边有人喊道:“看上去没有被寄生。”新兵们企图把这个活人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内心那点不可言说的阴暗,让他们希望这个活人可以展现出属于寄生体的残暴。   利斯特赶过来,阻止了这些新兵愚蠢的行为。   他举起刀,在这个人的脑门上补了一刀,鲜血喷溅到周围几个新兵的脸上。阿列克的面罩上顿时一片模糊,他用自己的袖口抹开这些污血。利斯特正将刀在尸体上抹两下,收回刀鞘。   “走吧。”   阿列克又擦擦自己的面罩,他追上去,脚踩在那人微微抽搐的手上。他心惊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别开脚。   在那只握紧的手心,藏着一张凌乱字迹的便签纸。   “快点跟上。”   阿列克悄悄地抽出它。   【炮弹来了。哥哥,京弥,我爱你。】   “阿列克。”利斯特呼喊着他的名字,阿列克把这纸条握在手心,追了上来。   他忽然想到二十多年前,阿莱席德亚,他的哥哥。那个混蛋从来不对他说任何战场的事情,他从不描述寄生体世界的内容。这个雌虫每一次与他的见面都在增加着身上疯狂的英雄气概,战况中对他的描述也越来越英勇。   阿列克却没有见过。   他在短暂的服役生涯中,对战争的概念只是那些遥远的新闻播报和屈指可数的炮火声。   一千人,一万人,五百万,上千万都是个数字。   阿列克不愿意再去想。他想如果有天他在战场上遇到了自己的哥哥,他真的会和今天一样机械地开枪,在一片尸体中寻找熟悉的面孔吗?当他的视线和大片大片的尸首相遇时,阿列克不愿意再去思考。   他情愿阿莱席德亚死掉了。   痛痛快快地死掉好了——这个混蛋哥哥!   星空浩瀚,群星闪烁。玫红色的星云依旧在运动,他的颜色保持着鲜艳和娇嫩。这天,有九千人惨死在这片星空下。   星舰上。   从卫星岛上俘获的雄虫经过统一的清洗后,被带到特定的房间看守。温九一坐在指挥台前,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座被紫绿色、黑色笼罩的卫星岛。   他特许91部门使用了最新的一款生化产品。   这也是他们研究出直接对寄生体产生遏制的一款毒气。短时间内除了摧毁掉被寄生者外,还可以阻碍寄生体寻找下一个被寄生体的速度。   今天,是这款名为「紫苏」的毒气的第一次实战。   效果斐然。   “温九一阁下,伤亡报告出来了。”尼诺汇报道:“轻伤两位,无重伤和死亡。”   “怎么回事?”   “老式枪膛走火,两个新兵慌张地对准了彼此……”尼诺住嘴,他犹豫片刻,继续报告道:“阿列克想要见您。”   温九一同意了。他看着自己那位慌张的勤务员进来,身体和衣物做了清洁,却还弥散着一股毒气的余味。虽然这味道不至于让吃过解毒药的士兵们中毒,温九一却依旧皱起眉,“阿列克,你忘记培训的内容吗?”   “以后我们都要这么打吗?”阿列克脸色惨白,他声音不自觉地高起来,“温部长,生化战争是违法的。您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的。”   细菌、病毒、毒素都能导致生物发生异变。兵不血刃对敌方和己方造成大规模杀伤,对虫族,对他们生存的环境,对星球都将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炮弹、航空炸弹、撒布器、喷雾器都可以装载生化战剂。   伤害严重,性质恶劣,早在数十年前就被军部、政界、长老会定义为禁用武器。   “温部长,我以为……”阿列克说不出话来。他很难描述自己内心到底是因为生化战场的残酷才这么说,还是因为战争让他感到不适应才这么说。   作为温九一的勤务员,站在现在的立场,阿列克也清楚自己莽撞了。   “你以为什么?”温九一擦拭自己的尖刺,上次的尖刺用于杀死寄生体「卡利之嘴」,他手中这一把专门设计了三面血槽,轻而易举地刺入虫族躯体八厘米深,促使空气进入,血涌不止。   温九一慢条斯理地说道:“以为我招募你是做慈善吗?”   他将手中的三菱军刺扎在桌面上,快步走上前抓住阿列克的头发将他揪到星球仪面前,“军部是做慈善的吗?”   星球仪缓慢地转动,阿列克从没有见过这些星球。但他想起那几个星球的名字,在薇米亚战线没有失守之前,那些都是虫族的领土。   “我没有认为这是做慈善。”阿列克说道:“我只是觉得这样太危险了……”   温九一松开手,他看着阿列克那双淡金色的眼瞳,别过脸,“你不适应,就退出。”   “今天的轰炸式攻击效果显著。我们完全可以的这么做。”   “阿列克。”温九一轻轻地念着他的名字,“你在教我做事?”   生化91部门的建立就是专门用来做这些事情的。   事到如今,这座卫星岛完全被毒气覆盖。未来的三十年中,这座卫星岛无法投入使用。不管是寄生体还是虫族都会将其视作废土。哪怕是拆开冲洗铸造,也需要花费消毒、蒸馏、回收分类再利用,成本会是建造一个普通卫星岛的八倍。   没有人会出这笔钱。   “去想想吧。”温九一把阿列克扶起来。他看见自己的勤务员攥在拳头里的便签纸,便签上字迹潦草地写着几句话。   温九一没有在意那是什么话。   他目光所及是战争过后的灰烟,是他的雄父被寄生体吞噬干净后只留下翅膀的玻璃瓶,是他杀死自己长辈的那一刻,是教导过他的军雄前辈的墓碑。   是过去许多年几十万虫族士兵的阵亡和残废,是背后几十万个家庭支离破碎,几十万个孤儿的诞生——战争从没有停止过。   “我要为你们所有人负责。”温九一说道:“阿列克,这就是战争。”   作者有话说:   现实中生化武器是被严厉禁止的,作者反对并谴责使用生化武器这一行为。小说是虚拟创作,望众知。谢谢理解。感谢在2022-01-31 23:43:14-2022-02-01 17:0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吃糖   阿列克被赶出了办公室。他握紧手中的便签, 茫然地站在走廊上,周围的军雌来来往往,大家都在进行消毒、检查残留物、处理带回来的少部分检测物。   利斯特换上便装, 走了出来。尼诺从办公室走出来,他撞了一下阿列克的肩膀,对他吹了一声口哨。阿列克这回没有去和尼诺拌嘴, 他蹲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思考什么事情。   “他怎么了?”利斯特问尼诺。   尼诺瘪瘪嘴, 朝着办公室抬抬头。在他这类经历战争的老兵看来,阿列克确实需要被骂一顿。   无论他是处于什么心态对温九一阁下说话, 结实的毒打是离不开了。   利斯特在口袋里找了很久, 把自己的手卷烟掏出来递给尼诺,“挨骂了?”   “你别去, 把他给惯得。”尼诺不抽烟, 他们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是罕见的宗教家庭, 在他们家抽烟喝酒属于对圣歌女神的不敬。   利斯特直接去找当事人,“年轻人,和我去打扫打扫肮脏者?”   他们两个人在前往机甲室的路上。阿列克感觉自己即将要回到那个拥有冰冷阳光的家里, 在那个哭着祈求大家长不要把自己嫁出去的下午。   “第一次上战场的年轻人经常下不了手。”利斯特吧唧着烟,说道:“在没有被寄生之前, 他们可能是战友、雌父、兄长和老师。今天的年轻人哭得很凶, 也许那个叔叔抱过他,给他买了很喜欢的玩具, 他们睡在一个被窝里过, 甚至一起喝过酒。但寄生体就是这样……每个人都必须要面对它。”   “您杀过很多吗?”阿列克问道。   利斯特自然地说道:“当然。我刚刚入伍的时候, 下铺是个卷头发的蝉族年轻人, 他给我分享了他雄父的饼干,那是我吃过最清淡的饼干。第二天我就杀了他。我的教官,一年零八个月后,我在科立博堡垒用机关扫射了他。还有我的哥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他比我大九岁,我们一起长大,嫁给同一个雄主,我的孩子当时还和他的孩子睡在同一个屋子里……但我杀了他。在力维特北段战线,L型炸弹。”   他轻描淡写好像那些往事只是饭桌上的添料。   阿列克却忍不住酸了鼻子。他为自己指责温九一感觉到惭愧,“抱歉。我还是太脆弱了。我根本没有想过那么多。”   看到那些面孔,听到背后那个新兵的抽泣声,阿列克才意识到这些敌人在被寄生之前,都是和他们一样堂堂正正的军雌。甚至是在被寄生后,一部分军雌还保留着原本的性格、记忆和感情,他们除了上的变异外,没有任何的区别。   认识到这一点时,阿列克下不了手。   利斯特看着这位年轻的军雌,把手里的烟递给他。   干燥的烟草味道让雌虫的眼泪憋回去,他拒绝道:“我不抽烟。”   “战争时要学会培养一个爱好。”利斯特继续把烟嘴放回来抽,猜度着问题的实质,“我以前还觉得长官是有一些喜欢你的。现在清楚了,他就是看好你。你知道吧,这反而比和长官谈对象好了不少。”   阿列克木住了。他没有说话,闷闷不乐地做完身体的消毒和清洁,确保上面一点药水味都没有后,爬上「肮脏者」修复这个破烂机甲。   “年轻人。长官在年轻军雌中间很受欢迎,特别是那些没上过战场的小菜鸟中间。你注意没有?”   “是啊。”阿列克含糊其辞地回答道。   “和你一样的——全是小菜鸟。”利斯特断断续续地说道:“长官可算是够强了。你要是不支棱起来,搞不定那一天他就真把你换掉了。看看尼诺。别算我没有提醒你,雌虫嘴巴上一套,心里又是一套。”   阿列克不太提得起精神,他在「肮脏者」上敲敲打打,浑身汗津津的,干脆脱掉衣服,坐在边上大口喝水。   “军雄嘛,再生气也是雄虫。”   “可那是温部长。”   “你还知道他是长官。有这么对长官说话的吗?”利斯特劝说道:“阿列克,你得想想,那么多人为什么温部长就挑你放身边呢?”   阿列克顿住。   他想到第一次见到部长的那天,被家族医生打断了腿躺在床上,看那扇门被猛地推开,像是利刃刺破黑暗,新鲜的空气疯狂涌入到沉闷的病房中。   “开始吧。”   二十多年,终于有人对他说这句话。   “重新开始。”阿列克拧紧水瓶盖子,在心中给自己打气,“二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错了就去道歉,错了就纠正。难道还有什么比荒废的二十年更可怕吗?”   大不了,就重新开始吧。   星舰上,温九一的办公室。   阿列克离开后不一会儿,尼诺也告辞出去了。温九一独自坐在几个硕大的星球仪前面。他拉开自己的口袋,找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玻璃瓶里是两片雄虫蝴蝶的碎片。   “雄父。”温九一左手扶着额头,右手摩挲着玻璃瓶。第一场战很顺利,但这并不能平息他内心的仇恨,这火焰甚至越烧越烈。温九一恨不得现在独自一人冲到寄生体所在星云内,大开杀戒,把卡利所有的分体都杀个干净,最后抱着炸弹进入黑洞和寄生体一起坍塌在宇宙中。   但他是部长。   他还是星舰的指挥官。   如同那天参加葬礼一样,他打开自己的纸质笔记本。笔法豪放地写道:   “雄虫协会熊管理:希望您能够照看我娇弱的弟弟温格尔……”   划掉。   他重新起草了一封,计划写给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大家长。   “圣歌女神裙绡蝶大家长:此前,我对阿列克抱有太多的希望,您曾经向我反馈的问题,今天完全证实。阿莱席德亚所占有的天赋和冷酷不足以完全体现在他的兄弟身上。第一场战役结束后,阿列克显得水土不服。(坦白地承认,我完全想不到他会有类似的想法)。   尼诺是一个合格的替代人,但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在深入战线腹地前,观望两人一二。”   温九一有点想不出要怎么说。   他不想要一个可能拖累自己,还需要自己花心思去解释的勤务员。尼诺虽然符合温九一的要求,但他多年在第一军团的复杂背景和圣歌女神家的支持让温九一很难下定决心。   对比起来,阿列克这样一个可能有大潜力,不受任何势力支持和看好的人选就更难让温九一放弃了。   “我希望您与我的信函还算数。当阿列克被判定为无法担起重任时,我会责令他交出「最高制裁权」。请您务必遵守信函中的承……”   门外响起敲门声。   温九一翻过一页,收起了玻璃瓶。   “温部长,我来给您送饭了。”阿列克的声音响起。他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在温九一看来这种歉意无关紧要。作为军雄,他需要一个能够和他并肩站立,绝不背叛,无法被其他势力动摇的勤务员。   “部长。”   “放下。”   “我错了。”阿列克身上充满了饭菜的香气,今天他没有开小灶,而是去大食堂为温九一自由搭配了食物。   温九一闻到了自己喜欢的甜味。“哦。”   “我保证。温部长,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阿列克结结巴巴地给雄虫保证。他明明来得路上都想好要说什么,可是在温部长面前脑子一片空白,偌大的「紧张」两个字填满他的大小脑。   “保证什么。”   阿列克没说出话在温部长面前默默地来回踱步一分钟。等他终于想明白时,温九一正歪脑袋画画。笔尖正在勾画乱七八糟的内容,一个挨打的笨蛋对着一个穿军装的雄虫大哄大叫,以下克上者还露傻乎乎的灿烂笑容。   阿列克看得脸红,他手无足措,根本没有注意到画面正巧妙地覆盖掉背面印出的字迹。   “下次上战场不会再心软了。”阿列克对天发誓,“不会再说出那种蠢问题了。敌人就是敌人,是我没有调节好心态。”   温九一啪得放下笔,看着乖巧的笨蛋。   “嗯。”   阿列克那张洁白乖巧的脸上,显出不安和内疚。温九一懒得理会自己的勤务员,故意把那份精心准备的盒饭推开,继续用自己冷酷的样子对准阿列克。后知后觉的雌虫终于感觉到比心态更重要的事情。   他在自己的口袋里倒腾了一阵子,找出两颗糖轻轻地放在温九一的手中,“我错了。”   幸好,利斯特提醒他上门道歉除了找合适的借口外,还需要准备一些雄虫喜欢的小东西。   食堂的免费糖果虽然廉价,但由阿列克带出来,总不会损坏温九一的形象。   毕竟星舰的最高长官喜欢吃糖,听上去可太不严肃了。   温九一捏捏那两枚糖果,“错什么了。”   阿列克老老实实回答,“我不该教温部长做事。我刚刚还对温部长大声说话,还……凶了部长。”   温九一慢条斯理地剥开那两颗糖。他勾勾手,示意自己的勤务员凑过来。“张嘴。”一枚糖果精准得放入阿列克的嘴巴。   雌虫瞪大眼睛,感觉腻歪的甜从舌尖爆发出来——嘶,这糖不愧是蜂族特产。阿列克挤眉弄眼品尝着这颗齁甜的甜品。   温九一将余下的糖果丢到自己的嘴里,“没有下次。”   作者有话说:   大年初一我尽力了jpg 第41章   便签   吃过晚饭后, 阿列克还在回忆那颗齁甜的糖果。新兵们统一撤回到了星舰上,透过窗户,他们看见那座卫星岛像是陷入沼泽, 慢慢沉淀在一片紫绿色的雾气中。被自己误伤的两个蠢蛋被自己的队长惩罚去刷防护服。   阿列克去看利斯特时,地面已经积累了半寸厚的泥浆,一条条棕色的小水流从机甲底下流淌出来。几个同样打理机甲的老兵穿着潮湿的军大衣, 把随身的靠在墙上,互相交换酒和烟。   “你们在喝酒?”   “嘘。”利斯特摇摇酒瓶小声说道:“来一杯吗?”   阿列克不喝酒。   “圣徒家族。”旁边的老兵调侃道。他们聊起了被生化连带回来的雄虫。阿列克插不上话。他满心眼都是温九一, 无瑕去观望其他雄虫。他看着几个老兵悄悄地把铁板架起来,用高温喷枪温酒。   机甲室外传来一个陌生雄虫的咆哮声,“放开我。我不吃,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你们这些刽子手。”门外还有几声踹门的响动, 阿列克和利斯特还没有见过这些从卫星岛上被拯救回来的雄虫,好奇地探出头。   他们两个人倒霉极了, 冒头就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走开!让你们的负责人来见我。你们这些混蛋, 走开——走开。”那位被生化连带到星舰上的雄虫推搡着高大的军雌, 嚣张跋扈,对人又踢又踹。阿列克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雄虫对其中一个军雌扇巴掌。   两个军雌很不情愿地抓住这个雄虫。碍于对雄虫的呵护,他们没有使上真正的力气。其余人也不乐意上前, 只是冒出一个脑袋,和阿列克、利斯特两人一样看着走廊上的一幕。   “看什么, 再看挖了你们的眼睛。”雄虫暴怒。阿列克也完全失了兴趣, 他和利斯特坐回到屋子里。那两个军雌脸色黝黑,时不时要把雄虫拘束在自己臂膀里的样子, 像极对待张牙舞爪的猫咪。   “我们救了他哎。”   “人家可不这么认为。”利斯特说道:“捕捉食物都会进化到圈养食物。瞧瞧那个雄虫, 寄生体根本没有教育过他要礼貌对人!食物不需要礼仪和廉耻。”   房门外, 雄虫叫嚣地越厉害, 那几位军雌也忍受着更加难熬的毒打。   “够了。”   “卑贱的雌虫。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回到你的屋子里。”   “让你们负责人出来。我要见雄虫协会的人,我要让你判刑!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阿列克印象里,没有雄虫敢这么无理取闹。在他们的世界,所有雄虫都很注重自己对外的礼仪,在家里也和善可爱。除了积分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外,军部和政界联手编撰的教科书和教育体系地告诉所有雄虫,要尊军爱雌。   性别不是他们的敌人,寄生体才是。   “他们就站着挨打吗?这可不是我们虫族教养大的雄虫。”一个宽脸盘的甲壳种老兵皱着眉,朝一边看着说道:“没必要这么客气。”   “毕竟是雄虫。”   “都要送到教化所,好好学习。”   阿列克听着他们说话,屋子里酒瓶里的酒沸腾起来,酒香弥漫在整个机甲室中。他听见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光是那靴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就让人知道温九一来了。   阿列克打开一条门缝,默默瞧着温九一的背影。   “闹什么?”温九一看着眼前的雄虫和军雌们,发问道。他的目光在军雌们被抓挠破的手臂和肌肤上停留片刻,精准地落在罪魁祸首身上,“雄虫京弥,你有什么问题吗?”   京弥。阿列克咀嚼这个名字。他扒拉自己的口袋,掏出那张在战场上找到的便利贴。   【炮弹来了。哥哥,京弥,我爱你】   是的,就是这个发音。阿列克凑得更近一些,他听见那位雄虫京弥对温部长说道:“你就是这里的负责人吗?放我下去,我要回家。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京家的雄虫——喂,贱雌,你聋了吗?”   温九一从小经过充分的锻炼,身材看上去并不瘦弱。更别提他身上还有一小部分雌虫的嵌合基因,一件饱经风霜的军装和不苟言笑的面容。   他目光在那几位受了轻伤的军雌身上确认,眼睛里闪烁着寒光,“回到你的房间去。”   “哈?喂。你这个家伙,难道没有听到我说话吗?我说,我要回家。”雄虫京弥双眼通红,眉头紧皱,他挣脱两个军雌的束缚,冲上去揪住温九一的衣袖,“你们不就是想要和雄虫睡觉吗?把我送回家,你们要多少雄虫都可以。我雌父都可以给你们找。”   温九一并不想要再纠缠下去。   他钳住雄虫的手,把这个娇弱雄虫捏得惨叫连连,像是对待垃圾一样把他朝着走廊深处拽,“回到你的房间去。”   阿列克听到轻微的骨裂声,瞬间感同身受。因为那声音他在自己身上听过一次。   很疼。   那雄虫的声音从嚣张到后面的哀求,眼泪撒了一地。老兵们等到那声音越来越弱,才敢小声地嘀咕,“长官生气了。”   “唉。”   阿列克把那张简陋的便利贴拿在手里,又重新收起来。   星舰上,所有被俘获的雄虫都住在星舰一层第四排的房间里。温九一打开雄虫京弥的房间,毫不客气地把他丢到里面,又叫了医生过来。   这些雄虫只会在他们这里居住三四天。   后面会有专门的船把他们接回到雄虫协会,进行统一的教化。能够成为自己人,和寄生体世界完全断开的,可以获得正式身份重新开始。而冥顽不灵的雄虫可能终生都要生活在教化所、白区和雄虫拘留所里。   那不是温九一需要考虑的问题。   他甚至让医生先处理那些军雌的伤口,再过来看望这个被自己捏断手的雄虫。   毕竟,他是这个星舰的老大。   “你们这些野蛮人呜呜……雄父雌父呜呜呜,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千刀万剁。艾瑞克,艾瑞克,你这个王八蛋。”雄虫京弥铺在床上嚎啕大哭,他刚开始骂得还有点逻辑,后面越说越混乱。   温九一懒得管他。   他给这间吵死人的屋子上了锁。抓住了一个匆匆而来的阿列克,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军装窸窣响着,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酒味。   “你喝酒了?”   阿列克摇摇头。   温九一不由自主地凑上去闻了一下。他贴得格外近,整个人都要黏在勤务员的外套上,“真的?”   “当然是真的。”阿列克抓紧那张便利签,解释道:“喝酒和抽烟是对圣歌女神的不洁。”   “身体的不洁?”   阿列克吞咽下口水,他感觉到温九一呼出的热气,两人凑近的距离一度超出了工作距离,“喝酒容易让人昏智。抽烟容易……让人沉迷,思想也会变得不纯洁。”   “嗯。口袋里是什么?”温九一抓住他的手,拉开距离,顺势将那张便利签带了出来。   色令昏智。前面那些喝酒抽烟都是套话。阿列克这么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就、一个纸条而已。”他伸出手去抢,和温九一撞个满怀,两个人挤在墙面上。   “就?”温九一不悦。   阿列克没辙了,“好吧。”他承认了,“是我在战场上捡到的,一个遗言。温部长,我发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应该给那个雄虫。”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件事情让阿列克再一次意识到,短时间内他还是没办法变得冷酷无情。   咔擦。   温九一举起通讯器简单地拍摄了这张便签。还不等阿列克反应过来——   撕拉撕拉。   温九一当着阿列克的面,用自己的黑白色火焰把这张纸烧成了灰烬。   “自己去领罚。训练里强调过,不准把战场的残留物带到星舰上。”温九一踢开那堆黑灰,“你想要我的星舰成为大型养蛊吗?”   “对不起。”   “我听够了。”   “我马上去领罚。”阿列克乖乖去了训练室,做了自己的惩罚。这期间他还是听到那只名为京弥的雄虫大吵大闹的事情。不少新兵在短时间内快速燃起了对自己国家雄虫的高度喜爱。   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国家里那些稍微有些变扭和娇气的雄虫原来是这么的可爱、平易近人。   整个星舰在短暂的清点战利品和物资后,继续前行。   两天后,温九一掏出一张照片给阿列克。“给他吧。”温九一说道:“下午雄虫协会来。”   阿列克接过那张冲洗打印的照片。他惊喜地发现那正是便签的留影。至于温九一是从哪里变出洗照片的工具,他不多问。   他一蹦一跳地来到一层第四排的房间,把这张照片塞到了门缝里。害怕雄虫京弥看不见,阿列克特地把正面朝上。   他期待这张便签上浓烈的爱意会促使这位暴躁雄虫更好地生活下去。   “温部长,谢谢你。”   “哦。”   阿列克开心得午饭多打了一碗饭。   下午,他整理雄虫离舰名单却没有发现京弥的名字。雄虫协会的人告诉他,这个可怜的雄虫死掉了。   “他把杯子打碎……浴室里都是血。打扫会很麻烦。别放在心上。”雄虫协会的对接人安慰道:“我们找到了一张遗书。「炮弹来了……」后面记不住了,他大概想这么做很久了吧。”   似乎害怕阿列克误解,雄虫协会的负责人赶快补充一句。   “我不会写在报告上的。你放心。”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会议   雄虫协会的人到来的同时, 温九一正在和前线各个军团的一把手们开会。他们所在战线,是二十年前薇米亚战线留下的残骸。当年的防御设备全部被寄生体摧毁,整条防线被迫向后挪位两万星程——也到了温九一现在停下的位置。   大家还叫他「薇米亚战线」, 或者「次战线」。   在这条「次战线」往前,就是虫族在二十多年前丢掉的星球、星域,大片战死的士兵和无辜的平民。   和原本百年搭建起来的卓越防线相比较, 现在这条次战线上的部署凌乱无序,充满着漏洞和自由的气息。到现在, 前线依旧没有一位有话语权的人压阵,元帅和新上位虫皇之前的斗争,加剧了这条可怜战线的独立感。   从薇米亚战线成立之初, 每一个种族都在上面部署了自己的军团。没有集聚地的虎甲种因为参军人数巨大, 逐渐在这条战线附近形成了自己的聚集地。历经百年,他们不断完善这条战线附近的生活设施, 期盼建立自己种群的长老会, 跻身进入虫族独特的地方政治体系中, 一步一步拥有巨大的话语权。   他们努力、勤奋、为这条战线和美好生活浴血奋战。   一切都在二十年前结束了。   温九一抬起头,他默默记下了现场唯一一位虎甲种高级将领的名字:伽。   “开始吧。关于本次突击游击战的方案,诸位有什么意见。”   卫星岛只是一个探路石。他用九千余条生命向次战线上所有军团一把手证明了生化91部门特殊作战的优越性。   参与这场会议的有蜂族军团、蚁族军团、蝎族军团。除开这三个地方长老会派遣来的军团外, 军部有七个部署,分别是一、三、五、七军和十一、十二、十三军。   政界代表是温九一最讨厌的作战计划处。   会议室里, 各位一把手们都打开文件, 他们有的从头看到尾,有的认真读几行就放弃了。更过分的甚至连打开都不屑于打开。   温九一等待他们发言。   他讨厌开会这种浪费生命的行为, 但他不得不坐在牌桌上和一群老油子争夺利益。   “不错。”第一军的人说道。他转移话题问道:“温指挥官, 你觉得最近形式怎么样?”   “很好。”   十二军的人附和道:“我在这份报告上看到了监狱的曙光。”   “哦?”温九一挑眉问道:“怎么会呢。”   “上一次我看到这么莽撞的方案还是在蚁族的地盘上。好大喜功, 连续三次向寄生体发动攻击, 都被人家卡利的分体打得屁滚尿流回来。长老会为此裁了不少军费。怎么说,蚁族最后的军雌卓旧没了,啥也不是。”   蚁族军团的人阴森森地看了过来,“总好过你们对上面的汇报。”他学着十二军一把手的口吻说道:“我必将消灭寄生体——如果这次还失败,我不会逃避错误,我将坦诚地面对一切。真像是负心雄虫对未婚雌虫的诺言。”   温九一安静地坐着。   他第一次主持开这种会议,意识到为什么老师劝他要先开个线上会议。如果今天是线下会议的话,他这屋子的资料和桌椅估计都保不住了。   “我想谈谈方案。寄生体不会对这种毒剂视若无物。”   “知道有这种东西,他们还不过来就不是寄生体的风格。”第五军负责人终于看完了。“温指挥官。你有所不知。现在不是打仗的好时机。寄生体卡利的力量正在恢复。几个月前他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名下分割出来的分体坐拥不同的低等级寄生体对本体虎视眈眈。一夜之间所有别样心思的分体都被本体猎杀。他变强了,指数型变强。”   温九一握紧了手,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卡利会忽然变强。   “其余的将军体没有动静吗?”他询问道:“其余六个不可能放任卡利继续变强吧,赛诺斯最终的王者只会有一位。”   “才不是呢。”蜂族军团的负责人终于发话了。他笑着说道:“卡利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让其他六位捡了漏。他变强了,我们还高兴一些。”   “怎么说。”   “小兵少了。被寄生者的自我意识也要清晰多了。上面高兴了不少,研究院更说意识清晰者只要服用药,控制住吞噬雄虫的欲望,完全可以当做自己人。”   温九一手指握紧,他面色不动,身体却绷紧,“元帅怎么说。”   “他当然不希望我们的军雌再牺牲了。卡利变强一些,受害者数量下降,他还高兴些——你这些策略八成是用不上了。”   “什么时候的消息。”   “两天前。哈哈,你没有收到吗?”   温九一细细算着时间,他将目光看向会议中唯一一位虎甲种将领伽。   他说道:“当然没有。丘德尔巴军团长呢?”   “哦。他?”虎甲种将领伽总算是说话了,“你找他有什么事情。”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没有军团做依靠的高级将领,伽无疑是古怪的。他紧绷的下巴留着青色的胡茬,双眼坚定,脸颊瘦削,像是随时准备为国捐躯一般。   “听说他在战场的外号「不死之蚯」,我想他十分适合我这个计划。”温九一扫视过在场所有的军团,“我的星舰会在薇米亚战线伪装成星盗,猎杀寄生体,收集消息,开辟路线。”   “他不可能来的。”第五军的人说道:“温指挥官。卡利有一个分体,他是个聪明的家伙。没有被寄生之前,他是我们中最能升迁的。十年前他就去驻扎在原薇米亚战线的第一站「列兵堡」。”   从这个家伙驻扎在列兵堡开始,肃清自己手底下的反对声就容易多了。以前还需要思考几个好理由「临阵脱逃」「渎职」什么。   现在方便多了。   只需要对那些反对派亲切地说道:“亲爱的,去一趟列兵堡吧。”那家伙就算是彻底完蛋了。   在丘德尔巴上任前,列兵堡的防卫军走马灯似地换个遍,能找到一些尸骨的都算是好运气,更多的都成为那位曾经同僚的食物。   “他是卡利的分(身)之一。”温九一确认道。   几个军团长用自己的荣誉担保,那绝对是卡利的分(身)之一。   温九一决定了,“列兵堡是薇米亚战线的第一道关卡,也是二十年前最后一道关卡。”   他下一站就去那里。   没有人拦着温九一送死。   不少军团长亲切地表示,如果温九一不幸战死,他们完全方便赶到战场接手那艘不错的星舰和幸存的士兵。   温九一放心让他们来,伸手要他们现在给自己一个星舰应该有的炮弹和物资补充,再派点能打的。这帮老兵油子满面笑容和温九一“好的好的。”绝口不提战争增员的事情。   温九一并不多要求他们。   二十年前,阿莱席德亚彻底击碎军部的信仰。时至今日这种悲伤懦弱的调子依旧弥漫在战线附近。   这条战线迫切地需要一场浩荡的进攻、一场辉煌的胜利来振作士气。   最终,温九一还是要到了几个军团承诺的后勤保障。   那几个老家伙真的是一点手里的兵都不舍得出,连火力都是按「弹」的数目东拼西凑给温九一的。   倒是那位虎甲种将领找到了温九一。   他开门见山,“你真的要去列兵堡。”   “当然。”   “算我一个。”   “好。”   他们结束对话,前脚雄虫协会走,后脚温九一就带阿列克去接这位虎甲种高级将领。   微寒让甲板上结了一层寒霜。阿列克第一次见到和温九一同级的高级将领拜访星舰。   两人一见面,照例是阿列克熟悉的套路。   “阿莱席德亚!”伽双目冒火,他下意识地拔出枪对准了阿列克的脑门。“温部长,这就是我到来的大礼吗?”   温九一把自己的勤务员拽到了背后,介绍道:“阿列克。”   伽并没有轻而易举放下自己的枪,他甚至向前两步,将枪口凑得更近,“你自己来说。阿莱席德亚是你什么人。”   温九一补充道:“阿莱席德亚的双胞胎弟弟。”   伽怒道:“温指挥官,让他自己说。”   阿列克全程没开口。   他还在下午雄虫协会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中走不出来。   “你是温指挥官什么人?”伽看了温九一的军衔一眼,终于回忆起眼前站着的少将是一位雄虫,“雌侍?下属?还是情人?”   阿列克没有说话。   温九一悄悄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阿列克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他第一眼就怼上了那口枪,吓了一跳,“是……什么?”   温九一有点想要重新把那封信写完。   “我的勤务员阿列克。”他介绍两人认识,“原虎甲军团高级将领伽,先后任职第二军和第四军的军团长。现在来做我的副舰。”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伽对阿列克充满了不满,这种不满从阿列克的外表到他刚刚的反应,让伽和阿列克握手示好时骨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温九一也对阿列克的表现充满了不满。   他几个月前看中阿列克身上的机敏、服从,还有眼神里不肯屈服于大家长权威的挣扎与希望,现在都去哪里了?   他依旧和阿列克睡在上下铺。   趁人还没有爬上床时,温九一把阿列克堵在爬梯上。他抓住两侧的梯杆,将薄薄一件睡衣的阿列克圈在怀中,“你到底怎么回事?”   温九一呵斥道:“不能干就……”   “部长。”阿列克把头顺势埋在温九一的怀抱里,军雄的怀抱在这一瞬间成为他的臂弯。他的眼泪莫名其妙地掉下来,甚至阿列克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哭泣。   但他觉得这和战争又是不一样的。   “他死了。”阿列克大哭起来,眼泪一颗一颗掉在温九一的衣料上,“他死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那个雄虫,并没有被寄生,完全可以活下去的雄虫死了。   就像他的雄父一样。 第43章   谈心   阿列克哭了很久。   他哭得再大声, 他的雌父,他的雄父和他那个混账哥哥都不会出来安慰他了。   因为现在抱着他的人是温九一。   “我上一次抱人还是六岁。”温九一板着脸说道:“哭完了吗?”   阿列克大声地报告:“没有!”他得寸进尺把自己的脸埋在雄虫的肩膀上,整个人都挂在温部长的身上, 像是一个猫咪找到自己忠爱的猫爬架,怎么都不松爪。   温九一并不能明白阿列克为什么因为一个陌生人的死亡哭泣。   他是个好上司,但阿列克再继续保持这种天真迟早会把自己所有的耐心全部耗尽。   “不是你的错。”温九一耐心地解释道:“很多雄虫无法接受真实的世界。这和你没有关系。”   阿列克很想说这可能不是他哭泣的原因之一。但他内心确实不好受, 和那些被寄生的雌虫不一样,这个雄虫完全可以面对一个全新的人生。他很难不去想起得知雄父去世那天的消息。   他打了他的哥哥阿莱席德亚。   长这么大, 他唯一一次成功殴打了他的哥哥。   “还哭吗?”温九一胸口的衣服已经被水渍浸泡完全,黏糊糊地粘在肌肤上。这让军雄有点难受,干脆他解开上衣的扣子, 一只手抓住阿列克, 另外一只手脱掉自己的衬衣。   阿列克一下子没了隔阂,他整个人都贴在雄虫的手臂上。雄虫的双臂穿着长长的贴身冰袖, 双手依旧戴着皮手套。阿列克感觉到皮质面料擦拭自己的眼泪, 问道:“部长有喜欢的雌虫吗?”   温九一低头看着自己哭得脏兮兮的勤务员。他从没有见过睫毛上能够挂了泪珠的雌虫, 正如很多人描述这种美貌出现在雄虫身上会更有利一些。   他反问道:“是什么喜欢。”   阿列克:“要结婚的那种。”   他的雄父是蝴蝶种雄虫,却并非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雄虫。   在一雄多雌的社会背景下,他一心一意追求爱上的雌虫, 不惜入赘到圣歌女神家,抛弃了自己的姓氏和出身, 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 抵挡住了圣歌女神家更多的压力。只为了让那个雌虫成为自己唯一的雌虫,户口本上的雌君, 未来孩子的雌父。   他成功了。   在阿列克有记忆开始, 他们雌父做出伟大的功绩和背负的名誉像是太阳一样照耀着这个小小的家庭。而他们的雄父甘愿做微不足道的萤火, 全心全意地围绕着他的太阳转。   阿列克羡慕又害怕这样的喜欢。   温九一说道:“我没有想过结婚。你不哭了吗?”   阿列克摇摇头, 眼泪迅速掉下来。他直觉如果自己不哭,下一秒温九一就会穿上衣服结束话题。   “等一下呜呜呜。”阿列克眯着眼睛找纸。   温九一干脆把整包抽纸都塞到阿列克手中,“没事,继续。”后续没有太多的工作,等阿列克哭完,温九一也要睡觉了。   军雄一只手揽住自己的勤务员,一边想看看阿列克哭完后还能再说出什么话来。   “为什么不结婚。”   “我要打仗。”温九一说道:“随时都可能死在外面,对另一半不公平。”   “那部长有另一半后。”阿列克凑过来,两只眼睛哭得红红的,“如果另一半去世了,会跟着他去吗?”   温九一回答道:“不会。”   阿列克心里顿时舒坦又伤心起来。他既高兴于温部长不会和自己认知中的两期悲剧一样,又伤心温部长活得不近人间烟火。   他本着一个初次暗恋人的全部傻劲儿,追根究底地问道:“部长,如果……如果我去世了呢?”   “你喜欢什么花。”   “嗯……桔梗?”   温九一回答道:“我会给你申请牺牲补贴,会提着罪魁祸首的脑袋来见你,在你的墓碑前种上桔梗花。”   这样啊。阿列克心里闷闷不乐,又觉得这是温部长应该说出的话。他把脑袋凑近雄虫的胸口,低下头掩盖自己脸上的失望,“我是不是让您又失望了。”   “嗯。”   阿列克几乎要心碎了。   他很想大声说「对不起」,可这三个字重复太多次,已经变得不值钱了。他回忆自己从上任到现在的执拗劲头,只对温九一的生活、只对温九一存在感兴趣!他仔细地观察雄虫,观察雄虫的口味,观察雄虫的起居,观察所有靠近雄虫的人,所有的一切,日复一日地将他自己绑定在温九一的身上,却忽视了温九一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勤务员。   “您是不是讨厌我了?”阿列克闷闷地问道。   小时候,他们家住在一栋极高的楼上,无数个日月,阿列克都能看见雄父坐在楼顶的玻璃花房里,身边放着读了好几遍的信,和一篮子的毛线。   “雄父。”年幼的阿列克总是凑过去拉拉雄父冰冷的手。   雄父的目光不会看着他,只是遥望着青蓝色的边际线。偶尔,他会让阿列克把哥哥阿莱席德亚叫过来,把自己织到一半的毛衣放在哥哥阿莱席德亚身上笔画。   阿列克羡慕极了。   他踮起脚和哥哥比身高,跑去问雄父,“雄父,我也有小毛衣吗?”   “嗯。”雄父简单地说道,“阿列克,叫哥哥过来。”   “好的。”   哥哥比他优秀,比他更像雌父,雄父喜欢哥哥……也是,可以理解的。阿列克悄悄打开哥哥的日程表,照着上面的内容抄在小本本上。   哥哥阿莱席德亚加练一小时,他也加练一小时。   哥哥阿莱席德亚今天读书,他也读同样一本书,做一样的习题。   哥哥阿莱席德亚又拿了礼仪的满分,他也要拿满分。   “阿列克,你为什么老学我?”阿莱席德亚不悦地把弟弟手里的笔抽出来,警告道:“不要学我。”   “我没有学你。”阿列克狡辩道:“我……”   “呵。”哥哥阿莱席德亚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笨蛋。我要去给雄父烤蛋糕,你来不来。”   阿列克当然要去。   他不想输给哥哥任何一个地方。在少年的阿列克看来,他和哥哥阿莱席德亚的距离并不是那么的遥远。   只要努力,他总能和哥哥并肩摘下星星。   只要努力,他总能和哥哥一样得到大家的表扬与喜欢。   ——如果不被喜欢,那一定是我还不够努力。   雄父是这样,家族中其他人也是这样,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也是这样,长大后服役后的军营更是如此。   “不讨厌。”温九一回答道:“你是我看中的勤务员,我不会讨厌你的。”   阿列克才不要只当一个勤务员。   他爬起来,“还能更近一点吗?”   温九一看着两个人无缝衔接的肌肤,终于在大脑垃圾桶里找到了自己的勤务员先前的问题。他看着面前这张哭得都是泪痕的脸,捏捏阿列克的手臂,确定这个家伙没有疏忽体能训练。   “你想和我睡觉。”温九一斩钉截铁地说道:“你现在就想要。”   阿列克懵了。他想说是,可躯体上的交流并不是第一需求。可叫他说不是,就是让人把到嘴的鸭子白白放跑。   温九一坚定地看着自己的勤务员,像是两个人还坐在谈判桌上,对到底「上不上」这个问题进行极限拉扯。   阿列克的脸一点一点滚烫起来,他现在被架在火炉上烤。温九一的目光坦率到把他的裤子拽下来。“阿不……就是,这个事情。”他躲躲闪闪,支支吾吾。   “很急吗?”温九一贴上前问道:“必须是我吗?”   阿列克点了点头。   他有点措手不及,“我喜欢温部长。”   “就因为这个想哭了。”温九一哼了声,“阿列克,你比我想得还要敏感。”   阿列克知道错了。他听到这个「想哭了」「敏感」,感伤跑得一干二净。是他一开始就想错了。温九一怎么会和他的雄父一样爱到不能失去对方,温九一又怎么可能和雄虫京弥般轻而易举结束生命。   “部长同意和我交往了吗?”   “没有。”温九一回答道:“我第一次被雌虫喜欢,我不知道。”   阿列克擦擦眼泪,他看着温部长的脸,小声地嘀咕道:“我也是第一次。”手一点一点地挪到了温九一面前,悄悄地勾住了对方的手指,“温部长,要不要试试看。”   “别人不可以吗?”   阿列克胆子更大一点,他直接握住了温九一的手,手掌相贴,“只有部长可以。”   “哦。”温九一扭过头,忽然轻轻地贴住阿列克的嘴唇,“包括这样?”   雄虫的双唇冰冷,好像这是一场实验和试探。他浅尝辄止在嘴唇表面,像是对幼崽的晚安吻。阿列克却下意识地张开嘴,主动地引导对方。两个人笨拙地谦让,最终还是阿列克忍不住,他松开手,双臂勾住温九一的脖子,整个人坐在雄虫的膝盖上。   两人滚到了床上。   气喘吁吁。   “包括这样。”阿列克擦擦嘴角,刚刚哭完的脸上泪痕和水痕让他看上去被欺负狠了。   作者有话说:   开写前:听说读者看到确定关系就会跑掉,让他两晚点确定关系吧。   写完后:??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   ————   【兄友弟恭小剧场】   阿列克看着哭哭小蝴蝶,困惑不已。   阿列克:我哥也不爱哭,这孩子怎么泪腺这么发达呐?   温九一抱起哭包小蝴蝶看了一眼。   温九一:外甥像舅。感谢在2022-02-02 23:27:03-2022-02-03 20:1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故人   阿列克又被轰出去罚跑了。   他经常被温九一罚加训, 大家都习惯了。不过这次和之前稍有不同,因为温九一从不会在晚上惩罚自己的下属。   “他们又怎么了?”尼诺打着哈欠幸灾乐祸。   利斯特看着阿列克跑得浑身通红的样子,随便打哈哈, 和尼诺一起去吃了夜宵。倒是新加入其中的伽不悦地看着阿列克,似乎还没有从那张脸带来的阴影中走出来。   明天开始,他们将修改原定计划。第三军和第五军为他们提供了附近的星域线路图, 温九一与星舰所有人朝着目标列兵堡前进。夜里,蜂族军团和第十一军团给他们做了一次补给, 填充了上次战争损失的物资。   这几个团夜里来,夜里走。其中还有一个故意走相反的方向,小心翼翼不留下任何的把柄。温九一驱使星舰朝着次战线的更深处走, 他们的速度很快, 第二天早上刚到十五分钟,阿列克身上的汗还没有完全干透就到了第二个卫星岛。   赶在那个卫星岛换防以前, 温九一指挥所有人再次突袭岛屿。   星舰上所有的新兵在一次战场洗礼后, 两天时间消化完所有的情绪。随着命令的下达, 他们分散到卫星岛的各个角落。进攻方式以半个连为单位列阵进攻,投掷兵以最快的速度切断卫星岛通讯,开始点对点投放毒气, 将传播毒素的范围控制在更小的圈层中。   被寄生者杀掉,雄虫全部打包带走。   短短一周的工夫, 他们处理了三个类似的卫星岛。在仿生林的空地上, 阿列克经常举起自己的对准逃跑的寄生体。那些棉絮一般的紫绿色博物被人奔跑带动的气流吹赶,擦着狭窄的甬道, 飘向人群密集地。   “有流窜者, 阿列克注意, 朝你那边去了。”   “收到。”   阿列克就像就象鸢鹰发现一个落单者, 就用手中的刀刃狠狠地贯穿他的脖子。   利斯特「啧」了一声,讪讪放下枪。他走上前拍拍阿列克,“怎么不开枪。”   “节约子弹。”阿列克随便擦拭自己的面罩,血糊弄成什么样子他现在都不在意了。只要完成任务,阿列克总感觉自己无所谓了。   比起前面几个卫星岛。这次的卫星岛清理是他们对毒气控制最完美的一次。除了几栋房子必须密封做处理,大片的户外区域都可以重复使用。   “你和长官怎么样了。”利斯特装上弹夹询问道,“年轻人春风满面啊。”   阿列克稳重不少,面罩起到了巨大的功劳,他谦虚道:“哪里哪里。”   温部长对情感的事情一窍不通。   从莽撞亲亲第二天开始,他坐下和阿列克列了一张思维导图。从恋爱的流程到什么是恋爱,恋爱的意义与睡觉的意义,再到他们是否能够达到利益的一致性,思维导图甚至规划到婚前财产分配和死后遗产继承等利益纠纷。   阿列克最开始还能听几下,到后面他困了。   为了让温部长闭嘴,他亲了雄虫一口。   于是,大家可以看见阿列克花式训练的项目再添一则理由。敏锐如同尼诺早早察觉气氛不对,直接找上门求证,在得到温九一的首肯后,全星舰再次欣赏到同室操戈大戏——他逃,他追,阿列克插翅难飞。   然后两个人又一起加训,直接播放续集难兄难弟。   但尼诺没有人亲亲,阿列克有。为此阿列克并不讨厌加训,他的内心由于温九一的加入,自动补全了一套认知体系:   温部长罚我=希望我变好=下次还可以亲。   别人说我不好=他们没有温部长有眼光=温部长好眼光=我很棒=温部长希望变得更好=下次还可以亲。   尼诺打我=锻炼我的抗打击能力=我在变强=可以找温部长要奖励=亲亲。   在阿列克的脑海中「和温部长谈感情」甚至要加一个「工作能力强」「能打能抗」的前提。   “温部长,这是上个卫星岛的毒气残留检测数据。”   “温部长,我帮你把衣服洗了。今天食堂晚饭是糖醋口味的!”   “温部长,这次突击战斗我想做先锋。”   “温部长——”   温九一看着自己面前活力满满的雌虫,欣慰于对方终于恢复到自己最看好的状态。工作认真,充满活力,积极向上,最重要的是听话有眼色。   阿列克锁上门,确认外面没有人之后,笑眯眯地跑到雄虫的身边。他的眼睛像是发光的小星星,温九一不太懂阿列克为什么会这么兴奋,“嗯。”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温九一的面颊上,还不等军雄反应太多,他的勤务员顺杆往上爬就坐在了他的怀里。   “我在看报告。”   温九一把文件放得更近一些,假装看不见自己勤务员可怜的小眼神。   其实他现在还不太清楚自己和阿列克到底算是什么。说是恋人,温九一并没有感觉自己和阿列克拥有一样的喜欢。说是情人,他们两个也没有额外的钱色交易。而一夜情……更不到那个阶段。   但阿列克的喜欢,温九一想不出什么好借口拒绝。   他自认为阿列克出现得早一点或晚一点,两个人的关系都能更顺理成章一些。   ——现在,他的心里装不下仇恨之外的感情。   无数个深夜,任何事情都无法安慰他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充满暧昧的吻甚至都没有资格跻身入他的梦境。他的梦已经被「莎莉文号」和那些漂亮的蓝色蝴蝶种翅膀碎片填充得密密麻麻。   这里面,没有留给阿列克的位置。   “阿列克。”温九一下定决心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我现阶段没有办法和你谈恋爱。”   感受雌虫缓慢僵硬的身体,温九一充满了内疚,“我们还是不要开始了。”   这个月尾声时,星舰终于到达列兵堡附近的次战线。在这个巨大建筑背后,就是二十年前的薇米亚战线,从这里开始的一切都是曾经虎甲种和无数军雌一砖一瓦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家园与血肉防线。   温九一和他的部队势必要夺回这条战线。   前提是他们能够攻破列兵堡垒。   利斯特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己身边咬牙切齿的阿列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给他,“没事吧。”   “没事。”阿列克这回没有拒绝,但他不会抽烟,只是把这东西塞在口袋里,脑门里的气直冲天灵盖,一瞬间阿列克觉得自己是个快要爆炸的高压锅。   雄虫!   特别是军雄!   特别是军雄里那个叫做温九一的!   简直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刚愎自用深闭固拒、腌菜缸里的景观石、保险柜里的倒插门。非得叫人问一句挤一句,说话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不和我谈的理由呢?理由呢?   钱没有温九一多,他认了。   打不过温九一,他也认了。   喜欢这种不讲道理的事情,怎么也输了呢?阿列克不理解,他真的不理解。这种不理解让他一整天都黑着脸,活像有人偷了裤子让他打转圈丢人。   “奇袭吗?”   “应该。”他们两个人自告奋勇作为探子去打探情况。阿列克把那根烟夹在手里,想抽解愁,又不想破戒。他留心看着脚下,迈步跨过水洼。前方有人叫了一声,他扭过头来看,居然瞧见了穿着军装的自己人。   “阿莱席德亚!亲爱的老朋友!”一个胖乎乎的高级将领走出队伍,像是滚过来一样朝着尼诺跑过来。他一边跑一边往上提自己的裤腰带,枪托子和水壶碰得哐哐响。   阿列克习惯了。   跑过来的胖子皮肤光滑,双手肉嘟嘟,眉毛光秃秃的,浑身上下唯一有毛的地方就是头发。   “你把我忘了?阿莱席德亚,真是可怜见。”胖子介绍道:“我啊,丘德尔巴。”   利斯特不说话,却悄悄打开了录音。   阿列克咳嗽两声顺着话头开始往下接,“开个玩笑,我怎么会把你忘了呢?丘德尔巴,你从哪里来呀?”   “这不是刚刚出来解决一下嘛。这边服役条件差,哎,你可是不知道……”   “你在哪一团?”   “第三百一十八,算了我连我自己都记不住全称。318,你就叫318吧。”丘德尔巴用自己柔软的大手握住阿列克,那双手实在不像是一个军雌的手。除开上面的污水和泥巴块,阿列克摸不到一点老茧和皲裂。   阿列克装着自己哥哥的腔调说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老朋友。”   丘德尔巴激动地笑了,他迈开步伐走在阿列克身边,后来变成了小跑在阿列克后面走着。他仰起头看着阿列克那头褐金色的卷发,两只蕴藏着仇恨的小眼睛飘忽不定在利斯特和阿列克之间徘徊。   “军部终于要拿回薇米亚了吗?”   阿列克撒了一个谎,“我只是看看。”   “哈哈。”丘德尔巴不在意地笑笑,“最近怎么样。”   “没什么可说的。”   “我也是。从二十多年前,我就没有再爬出过战壕。我既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了。”丘德尔巴站起来,他忽然异化,充满讽刺地摁住阿列克的咽喉:“托您的福,我正大步向死亡的道路进军。”   作者有话说:   我要捉一下前几章的虫,大家别在意。错字是我本人了)感谢在2022-02-03 20:11:51-2022-02-03 23:3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走火   阿列克并不担心暴怒的胖子捏碎自己的喉咙。几个月的高强度锻炼让他有自信在近战中保护自己的生命。   “自己人, 自己人。”他卸下腔调,说道:“我听温部长说过你。”   丘德尔巴倒是不认识温九一。   他还没有被安排到列兵堡时,温九一名声不显。等他来到这里时, 光是要面对那些可恶的寄生体就足够头疼了,哪里还有时间去管那么多的事情。   阿列克看看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 更加好奇了,“您身为高级将领, 怎么一个人待着。”   丘德尔巴不愿意多说。他松开手,作为蚯蚓种的雌虫他和阿列克这种正统的虫族雌虫不太合得来。他古怪地说道:“出来撒尿还要人跟着吗?那我也太古怪了。”   阿列克不相信,“难道营地里没有方便的地方吗?”   丘德尔巴局促地抓抓裤腰带, 他瘪瘪嘴带着阿列克朝着自己出来的位置走去。   “你还记得薇米亚战线的事情吗?”   阿列克说,“我那个时候并不在这里。”   “瞧瞧。我又混淆了。”丘德尔巴摸摸自己光滑的下巴说道:“阿莱席德亚是你什么人。”   他们走出遮蔽物,沿途不算有没有收敛干净的尸骨。起初是一个一个的, 后来就三五个, 再往前走就是密密麻麻的, 像是春天的新芽一片一片地长。   阿列克看见几辆装满武器的货车慢悠悠地晃荡过来,驾驶他们的都不是军雌,而是发旧的货车机器人。   他们肮脏的表皮被各种武器磨得皮开肉绽, 露出老旧的电路板。   “人都去哪了?”   “都打仗去了。”丘德尔巴反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阿列克怕自己说实话会被打死。可他又觉得自己撒谎是无意义的。眼前胖乎乎的军雌双眼随意打转, 像是成精的玻璃弹珠。   “他是我哥哥。”   丘德尔巴没有什么表示。他从地上捡起一个玻璃瓶丢到车上。货车机器人吃力地拖拽着轮子, 零件和机箱呼哧呼哧地喘。   阿列克看见那个玻璃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追上去,在车子跑起来之前把那个瓶子捡起来。瓶口显示出一圈暗淡的紫绿色。阿列克不敢徒手去粘瓶内壁的粉末, 他扇闻一会儿, 踢开车子上的其余杂物, 找到了其余几个类似的容器;   阿列克问道,“这种瓶子味道真大。”   丘德尔巴说道:“你要就拿去吧。”他不精通化学和生物,对这种毒素一问三不知,“寄生体不知道从哪来的。战场上我们是不敢直接面对的,哦。别碰里面的粉末和液体,其余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碎碎念,对这样新的武器一无所知。最多奇怪自己的队伍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流行病。   “没什么大碍。”丘德尔巴抓抓自己的脑门,有些焦虑的看着自己手中发丝说道:“就是挺秃然的。”   “确实是毒。”   星舰上,温九一看着丘德尔巴摘掉自己头顶那一圈假发,露出斑秃的脑袋后确认到,“是我们很早淘汰掉的一种混合毒。”   阿列克看着瓶子里的紫绿色神情严肃。   他去过温九一旗下的实验室和训练场,那里面任何一种毒或者试验品流失到外界,都会造成大面积无差别屠杀。   丘德尔巴也被阿列克的表情感染,担心受怕。他捏捏自己的假发询问道:“这个毒……”   温九一,“会秃而已没别的功能。”   丘德尔巴尖叫起来,“而已!您居然说这是而已!!”   温九一扫了一眼他的眉毛补充到,“是毛都会秃。”   作为生化九一部门的老大,温九一更关心是谁把这种毒素偷偷带到前线。而且还是一瓶颜色和味道无比接近先去毒杀所用的药剂。   但他现在来不及查。   “皇蛾部长,作战计划处的代表要来见您。”   一个年轻军官在大厅等待许久。他笔挺的军装,颇有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架势。实际上,他就是来做这件事的。   在军部,最高指挥体系分两个层次四个机构:第一层次包括:元帅府;元帅是整个军部的最高领袖,元老会议,由各个驻扎军区域的将领代表组成。   第二层次包括:执行处和监察厅。执行处顾名思义负责整个军部具体行政事务的执行。监察厅则是独立负责执行军部内部的督查工作,直接想元帅负责。   名义上,军部是没有作战计划处这东西的。   幅员辽阔的虫族作战从来都是各打各的,有问题找执行处协调,再不济你让自己上级搞到元老会议上。直到后来出于某种政治考量,增加了一个作战计划处,都是一些没有上过战场但更注重政治博弈的人。近几年随着元帅的纵容和政界那帮人的野心勃勃,作战计划处的大权逐渐膨胀。   温九一有些时候可头疼如何碾死这帮子纸上谈兵的家伙。   “我现在不想见他。”温九一说道:“他们不是从不离开首都圈吗?”   他更想要查一下自己部门内部是不是出现什么蛀虫,要是处理不及时,闹到了监察厅哪里又是一屁股芝麻烂事。   “元帅对他们的行为默认了。”尼诺悄悄说道,他看了一眼阿列克补充道:“是否让阿列克先躲起来。”   “没必要。”温九一掏出枪,放在自己的桌子上。弹夹随便散落一地。阿列克端茶进来时,发现那把枪正是他们扮演星盗时用的劣质枪械。   有两个新兵据说因为这种枪不慎走火,伤到了自己。   “来,我给你介绍!”丘德尔巴在两人之间做润滑剂,不断地调和僵硬的气氛,“这位是星舰的总指挥官,舰长,也是生化九一部门的温九一部长。这位是作战计划处的代表,哈哈。”   丘德尔巴抓紧时间瞄了一眼对方的铭牌,介绍道:“里德。哈哈这孩子叫做里德,大家都是军部的人嘛,和气一点呀。”   里德的外形气质与在场的所有军雌都不相同。他文质彬彬,甚至还给自己配上了一副金丝眼镜。他都没有伸手和温九一打招呼,“久闻大名。三场不错的突击战成绩斐然,皇蛾部长了不起啊。”   温九一笑不出来。   “你来干什么。”   “听说两位要联手,我们作战计划处赶快来到这里。”里德看向了丘德尔巴,说得又是另外一幅说辞,“丘德尔巴将军威名远扬,攻克列兵堡全靠您了。”   丘德尔巴哪里想要接手这个活呢?   天知道他都是怎么打的仗。每一次对寄生体的讨伐他都冲在最前面,他的部下也都是最头的一批,他自己也是。整个冲锋的过程务必要用高清摄像头完整的记录下来,他们象征性地处理一部分的小兵,等到寄生体的主兵力杀过来时,他们马上关掉摄像头——   全军撤退。   聪明人从不硬碰硬,丘德尔巴在军部已经是个十足的混子。他每每拿着自己冲锋的录像记录,声情并茂地胁迫记录员如实记录他们的英勇事迹,并且突出强调,自己杀敌八百,部队毫无伤亡。   当然,他根本不会在汇报里说自己跑路跑得有多么快。快到整个列兵堡不断地升级装备,从冷兵器到扫射用的,再到后来的加农大炮,甚至最后都要搬出自己的高射炮来把跑得没影的一行人打成灰。   没啥用。   丘德尔巴愣是带着全军人和拉练一样,每月不定期拜访对方,双方大眼瞪小眼明明都看得到对方,主力愣是碰不到一块。   他也因此成为唯一一个能活着在列兵堡骗军费的军雌。   “还有伽先生。哦,考虑到您现在依旧没有军团,但是职称还在。我也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您。只好叫您先生。”里德说到「先生」两个字的时候,语气说不出的讽刺。   站在一边的虎甲种将领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温九一坐在桌子前,一颗一颗往枪里填子弹。他知道作战计划处是个离谱的组织,从上一次他们搞错了情报来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个部门还有一个最出名的地方,他们看中的功绩总会莫名其妙地落在自己手里——毕竟他们的拦路石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在开战前一天拉肚子、脚崴了、感冒了。   最离谱的还有生蛋。   天知道一群单身军雌怎么就集体生蛋呢?怎么那天又恰好就让计划作战部的人捡了漏呢?   “废话不多说。”温九一总算是把子弹装好了。   他随便转动零件,看向里德,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我们作战计划处作为军部的一部分,理当参与到这次列兵堡突袭中。按照元帅的指示,我将在其中担任温部长您的副舰长一职位。”里德自豪地挺起胸,“听闻温部长身边缺少人手,我们还准备了不少人选来充当您身边的勤务员……”   磅。   老式枪就是这点不好,声音太大了。温九一感觉到枪管有些发热,再看看滚在地上的里德和他那半只被自己打穿的腿。   温九一转过身把丢给阿列克,亲切地将受伤的里德扶起来,抚平他的衣领,安慰道:“真不巧,走火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签字   当晚, 阿列克帮忙起草里德的第一次汇报。   “尊敬的领导。在前往薇米亚次战线的途中,我不慎被一支走火的老式枪击中小腿。”   绝口不提是谁打的枪。   “在艰苦卓越的环境中,我决定恪守岗位, 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您就不需要再派其他人过来了。   “皇蛾部长对我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我已经顺利进入他们的核心圈层,工作展开无比顺利。”   人在医疗室, 石膏已经打上了。   阿列克检查了一遍格式和内容,满意地补充了几句关于温九一的赞美之词, 跑去医疗室扒开里德的眼皮扫描了虹膜,又印了指纹,顺顺利利地把汇报发了出去。   里德被尼诺抓住上半身,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通讯器上蹦跶出「发送完成」四个大字, 脑神经都要蹦跶没了,“阿列克!你这是以下克上!!你这个混蛋, 和你哥哥简直一模一样!”   阿列克习惯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勤务员今天的训练还没完成呢。阿列克温和地与尼诺一起把里德压在床上, 两个人和蔼可亲地为这位客人盖上被子。“是您的通讯器发出的消息, 是您自己写得内容,况且上面哪一句不是实话呢?”   丘德尔巴的记录员把自己模棱两可的写作技巧全数交给了阿列克。   感谢里德,他的出现加快了两边战士成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速度。   而丘德尔巴更是一口一个「好小子」, 恨不得把自己的一个加强连送来和温九一相亲。   薇米亚战线的起点列兵堡名义上「堡」,实际上半颗星球。从远处看, 这颗古怪的半颗星球有点像半个蛋糕斜倒在盘子上。   他们的到来让列兵堡不大的蛋糕多了一个分食者。   虫族新历7652年的十月, 首都圈的军政两界又发生了新的转折。正当丘德尔巴为筹备整个秋冬季节的军费而苦恼时,温九一把阿列克叫到了办公室内。   “你看一下。”他把一张同意书放在阿列克的面前,“开颅师马上就到了。我希望你能够接受手术。”   温九一的话还没有说完, 阿列克拿起那份同意书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看都不看。”温九一询问道:“还在生气吗?”   自从温九一提出暂时不想要发展关系后, 阿列克就进入可持续的生闷气状态中。最关键是他生气自己, 工作依旧完成得完美无瑕,也不曾弄错温九一的口味,每当温九一询问他的心情,这家伙就说。   “嗯。”   温九一不能理解。   他只好给阿列克解释一下这张同意书是什么,并让阿列克把这些同意书发给每一个连长,通知有意向的雌虫来会议室。   会议室内,温九一在黑板上花了一个长条的椭圆形,“大家看清楚了。”他将椭圆形中画了一条线,“这是雌虫的大脑。每一个雌虫在幼年时期都可以和自己的雄父进行精神沟通,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沟通会断开。”   随后温九一又在旁边画了一个椭圆,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圆圈代表脑袋。又在椭圆上不规则地画上四根直线代表四肢,“这是被寄生的军雌。”想了一下,温九一又觉得不满意,在圆圈上画了一个叉叉。   “当被寄生者死掉后,寄生体——这个叉就会四处乱跑。只有做过手术,重新打开脑域的雌虫才能够看见寄生体,并且动用精神力杀死他们。”温九一看着自己凌乱的绘图水平,满意地拍拍手,对军雌们说道: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开脑域的原因。”   军雌们,特别是新兵们都在窃窃私语。他们没有接受过相关的知识,开脑域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充满风险和机遇的事情。   “想要开脑域的,在同意书上签字。”温九一说道:“我们会批次给你们做手术。需要强调的是手术有风险,上了手术台生死不论,不保证成功率。”   蠢蠢欲动的军雌少了一大半。   阿列克又要了一份同意书。上一份温九一说不算数,这一次掐着秒让他老老实实看完了十分钟,务必每一条都读过再签字。   阿列克问他,“手术成功就能变强吗?”   “对的。”   “变强后,我能一直站在你身边吗?”   “阿列克。”温九一听懂了,他解释道:“我不在乎我的另一半是强大还是弱小。拒绝你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你不愿意让我和你一起解决问题。”阿列克签下自己的名字,“那就是我的问题。”   温九一很头疼。   他感觉自己拒绝阿列克,给这个雌虫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身为一个不懂情爱的军雄,温九一不知道要如何缓解这种情感带来的尴尬。   他选择搬出两个人住的上下铺宿舍,在办公室打地铺。   很不幸,阿列克是他的勤务员。   打地铺这件事情,温九一没有阿列克娴熟。看着两床被子,温九一无奈地捂住脸,“阿列克,回你的房间去。”   “哪里让长官睡地板,我睡床的道理。”阿列克咬咬牙,两个人算是拧巴上了。   他们的情况没有持久太长时间。   虫族新历7652年的十月二十日的深夜。发红的卫星八照耀整片光秃秃的战场,驻扎在列兵堡战场坐标一西岸渡口的318驻军感觉到身下的土地不停地震动着。他们光着脚跳下床,还没有来得及逃跑,巨大的恶心感压抑在他们的头上,促使每一个军雌都发出可怕的尖叫,“敌袭——敌袭!”   犹如黑夜中忽然出现的鬼魂,三万名由残破机甲和肉身组合而成的寄生体正组合成方阵朝着他们冲过来,整齐密集的机械肉身组成一面钢铁的墙壁,他们不需要利刃,不需要战术。   碾压!   一双巨大的阴沉的漆黑的双翼无声地展开在夜幕中,和血红色的卫星八相照应,翅膀上闪烁着杀戮和战争的锋芒。干裂刺耳的撕裂声和咀嚼声如同霹雳惊雷,炸开在每一个人身边。   “拿起武器!”   “撤退!”   他们是优秀的逃跑将领丘德尔巴的部下,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拿起最近的武器,一把枪,一把刀,一根凳子腿,先保住命再说。   “温部长。”   “寄生体进攻了。”阿列克摇晃醒身边的温九一。他看着雄虫掀开被子,这几天他们一直都在等待战斗的时机,温九一永远穿着那一身军装,将三菱军刺和枪械带在身上。   “我知道了。丘德尔巴那边怎么样?”星舰上能够把寄生体的攻击看得清清楚楚。和丘德尔巴描述的小打小闹不一样,这次他们的攻击如同飓风般袭来,摧毁一切。   丘德尔巴旗下的318军团原本所搭建的战壕、围栏、帐篷、房屋、仓库如同纸糊似地摧枯拉朽倒下,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军雌发出一片死亡的绝叫,被这死亡的洪流吞没。   “丘德尔巴发来消息。他们的人撤退完毕了。”阿列克确定了消息,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温部长,我请求出战。”   “还不到时候。”温九一看着浩浩荡荡的寄生体军队遍布整片大地,“三万杂兵只是第一波试探。”   虫族和寄生体的战争到最后,往往是在较量彼此的顶尖战斗力。   无数寄生体已经找不到食物,他们确实如同温九一描述是那个种族的底层杂兵。非要阐述的话,这三万都是炮灰,而且是对方将领主动送上来给温九一亮亮刀的货色。   无数双眼睛在泥土里寻找残尸,他们互相争夺,像是恶狗一般撕咬彼此。温九一看着这些寄生体,他身边的黑白火焰悄然亮起,精神触角从星舰上垂落,属于他的磅礴精神力瀑布一般涌动,呈现出生命力和活力。   一个接着一个,寄生体们抬起头渴望地看着星舰。他们蜂拥而至,追逐着雄虫精神力散发出的甜美香气奔跑。   「所有人戒备」温九一下达命令,“生化连。”   星舰仓口,敞开一个巨大的大肚瓶。正是阿列克在训练基地见过那些大肚瓶中的一个,每一个瓶子上面都标注了和实验室一模一样的骷髅标志。   骷髅头上写着“社会、本分、稳定。”   卫星八缓慢攀升,在这之后将是漫长的黎明,炸裂的紫绿色气体从大肚瓶中涌动,和之前所有使用的毒气稍有些不同。这回每一寸使用过毒气的土地都泛滥着诡异的深红色。   寄生体们犹如割稻草一样倒下,他们的死亡悄无声息,没有任何的挣扎,像是睡着了一样。生化连所有的军雌仿若白色的幽灵,他们从星舰上降落到地面,有条不紊地给顽强者补上最后一刀。   无数尖刺在黎明前闪烁着光芒,犹如点点星火。   他们迅速地清理了三万寄生体中侥幸存活的一部分,封锁了原本的318驻军营地,一百二十人快速收纳剩余的大肚瓶碎片,收队。   仿佛他们的出征从不是为了杀死敌人,而是为了保护那些珍贵的实验品。   一切都准备好了。   温九一站起来。   他的生化连士兵们开始倾倒燃油。   “温部长。”阿列克询问道:“我们胜利了吗?您要去哪里?”   “阿列克。有人在挑衅我。”温九一脱下自己的手套。阿列克终于看见了部长真正的手——   那并不是一双雄虫应该有的手。   那双手上长满了雌虫才有的虫纹。   “我去会会他。”温九一咧开嘴,他两眼瞪大,精神亢奋。他的精神触角随之暴躁地拍打大地,像是看见了猎物:   那个笼罩在三万寄生体之上的阴影身上,有一抹他熟悉的、破碎的蓝色。   “部长。”阿列克追上去,只被温九一脱掉的军装盖住脸。“我能做什么,部长。”   生化连最后一个人登上了航空器。在舱门关闭之际,他们举起枪对准地上的燃油开枪。   枪声之中,温九一从星舰出舱口一跃而下。   追上来的阿列克只听到他亲爱部长的交代:“能做什么——为我向圣歌女神祈祷吧。”   风吹拂过温九一的脸庞,吹开他脸上所有的阴郁,黑白两色的翅膀从温九一的背部打开。   火焰焚烧着寄生体的尸体,焰火越蹿越高,却不曾阻碍他飞行的速度。   “出来!”他的精神触角全部释放出来,属于佳肴榜第十七名的香气全数爆裂开,汹涌抵达了列兵堡的中心,“寄生体雷克,滚出来!”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的高光时候在挺后面的,让91先耍帅吧。战争题材确实是我第一次尝试,所以不一定能写得很好,时间线的事情我努力调整一下。优先完本吧。   哦,对了,恢复日更了,我日六日不动了。   ————   【兄友弟恭小剧场】   幼崽温格尔(哭唧唧):哥!呜哇呜。   幼崽温九一(苦恼):知道了,揍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打斗   寄生体雷克。   在被寄生之前, 他是薇米亚战线第二军团的高级将领。而所有军雌再被寄生之后,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异。有些是长相,有些是实力。在温九一到来之前, 坐在列兵堡上的雌虫并不真的担心对方会打进来。   因为军雄是珍贵的,他们的能力也是。   “大人,怎么办?”看着火焰越发猖狂, 不受控制地随着温九一滑行的气流而来。其余士兵级的寄生体看向了最中间的人,追问道:“我们要和他面对面吗?”   中间那人比寻常的寄生体都要高, 两侧的翅膀离奇得长。灰色的绒毛从翅膀一直长满他的双臂,看上去一个身材不匀称的大怪物。   “那个什么军雄,刚刚说什么?”   马上有人汇报,“他让您滚出去。丘德尔巴那个胆小鬼, 这次谁也没有料到他们找了一个军雄……”   “蠢货。”雷克暗骂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说汇报的人还是说丘德尔巴。他冷哼一声,“拿军雄做筏子?要是真正的强中手, 那就算了, 拿一个新人压我,不知死活。”   刚说完,又有人匆匆忙忙补充道:“大人, 他来了,他来了。”   雷克眼神微动, 他双翅剧烈颤抖, 无数绒粉扑朔朔散开。他的躯体是蛾族的军雌,自然继承到了蛾族绝大部分的天赋和习惯。“走, 和我出去看看。”   周围的其余寄生体大多等级不高, 远胜过那三万炮灰, 却远远达不到队长级的层次。他们眼神火热看着雷克的背影, 忍不住想起这个军雌还没有被寄生之前的显赫战绩。   丘德尔巴从不与雷克发生正面冲撞,但谁都不会觉得他是真的懦夫。   相反,这才是丘德尔巴最明智的举措。   雷克大步向着温九一的方向冲刺,他一开始还是走,脚步越来越快,最后急速奔跑起来。两个有翅虫族在空中短暂地交汇目光,同时招呼上了对方!   温九一手中的尖刺直勾勾地朝着雷克的脑袋而去,因为寄生体通常会蜗居在军雌的脑部。尖锐的破空声中,旁人听见尖刺发出一声金属的震动声。   在士兵级寄生体还没有看清楚时,就见到雷克脚下一动,蛾族的滞空能力让他在半空中踏步前行,和温九一擦肩而过。   雷克深吸一口气,心中震撼:好香!   温九一脸色不变,也不后退,手中三菱军刺从刺变为斩,势如雷霆!   “你在佳肴榜上排名第几?”雷克闪躲开,目光逐渐深沉。他每每以为尖刺朝咽喉、朝鼻尖、朝眼珠等要害攻击时,那名雄虫都如同毒蛇一般调转风头,出其不意狠狠地咬住其余的弱点。   “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雷克忽然往后退了一小步,他避开温九一的攻击,背在身后的双手终于伸出来。   在他的视觉中,温九一的精神触角像是莫比乌斯环一般环绕周身,令他难以使用精神上的攻击。那些对寻常军雌很有效果的恶心、眩晕和幻象在温九一面前如同稚子对巨人挥拳。   而雄虫作为寄生体食物所散发出来的香气则无时无刻的诱惑他。雷克深深地吸一口气,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温九一精神力所特有的木质香味,这种香味和它的主人一样沉稳、冷冽,又好像下一刻这些木料会被烈火炙烤。   “如果你的排名在五十名后,我就自己享用你。如果你的排名在五十名前……”雷克惋惜地看着眼前的军雄说道:“我就得把你上供。”   雄虫的精神触角往往能够传递出他们的情绪,特别是那些正处于孵蛋期的雄虫,他们的情绪通过触角可以直接感染幼崽,某种程度上会影响幼崽的潜在性格。有部分寄生体特别喜欢在吃掉雄虫前把他们弄哭、弄笑,也是这个原因。   雷克能够感受到,眼前这个军雄对他传递出滔天的恨意。   也许是我曾经杀了他的爱人?雷克心中没有什么内疚感,毕竟他杀多了,死在他手底下的人不知道多少。而这个美味的军雄若是真为此来,他倒是可以看在味觉享受的份上,让他们葬在一处。   叮!   一声脆响直接在雷克的脑子里炸开。他的眼前骤然茫茫一片,白色的火焰一簇一簇地点燃开。雷克的脸颊顿时变得滚烫,烧焦的味道盖过了温九一精神触角的香气。   在围观者眼中,只见雷克连退数步,双手不断地颤抖,翅膀也开始抖动,最后全身都在抖动。他们甚至不曾看见火焰的出现,惊愕地看见焦黑的残块从雷克的脸上剥落。   而温九一原地未动。   一招之下,高下立判!   “你没有必要知道。”温九一说道。   雷克的眼神再次发生了变化,不同于最早的贪婪,他现在已经完全把眼前的雄虫当做真正的军雄来看待。刚刚那一下,雄虫的精神触角直接贯穿他的大脑。   虽然不会直接让他出现脑袋爆炸的现象,却让他意识到这个雄虫是真的有点东西。   高阶段的寄生体和高水准的军雄永远是双线作战。   雷克也不再客气,双手握拳直接面向温九一的门面而去。硕大的拳头和温九一的尖刺交锋,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鲜血迸射在两人身上。雷克握紧温九一的尖刺,毫不在意武器已经穿透了自己的掌心。而温九一也不在意雷克正不断地压迫尖刺砍向自己的脖颈。   他们的第二个战场就是精神力。   两者的精神里在他们背后快速接触,压迫从上至下辐射到整个列兵堡战场。还不曾达到士兵级的寄生体直接从脑门中轴裂开,瘫痪在地生死不知。稍微弱一些的士兵级寄生体则已经出现恶心眩晕的状态,摇摇晃晃喝醉酒一样逃窜。   “你杀了不少队长级啊。”雷克对温九一的评价再次拔高一些。   温九一的精神触角一巴掌把这个窥探自己脑域的家伙抽开,无数条精神触角鞭笞雷克的脑部。   “很快你就会去陪他们了。”   雷克裂开嘴一笑,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笑容,而是他翅膀上无数灰白色环状斑点像是人的嘴一样裂开露出无数个黑漆漆的洞,“是谁可不一定。”   他身上的绒毛从手臂蔓延到了胸口,每一根绒毛都带着剧毒扎入到温九一的肌肤中。   “这就是全部吗?”温九一微微蹙眉,他没有想到雷克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弱小。他不再隐瞒自己的目的,也不再试探对方的实力,尖刺突进,破开雷克的手掌,周围寄生体早已经逃逸。   星舰上的众人只觉得空气震荡,舰体微倾。   阿列克握紧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战斗的方向。   “你是要这个——”雷克低下头,看向自己脖颈上的玻璃瓶。在玻璃瓶中一片蝶族雄虫的翅膀碎片,闪烁着蓝色的珠光。   他用牙压住玻璃瓶,猛地咬碎瓶身,居然连着玻璃碎渣将翅膀碎片吞入腹中!一咬牙,雷克脚步瞬动,身若游龙,双腕自断,再次拉开距离,欲要单靠精神力决一死战。   可惜,他碰了温九一的逆鳞。   抬起头,雄虫那双黑白各一色的翅膀已经扇到了面前。浑身强大的精神力像是在尖刺里打滚一样,扎得寄生体雷克头皮发麻。他听到头顶上传来的风声,急忙躲闪开来——   当!   比金属碰撞更加沉重的声音传出。雷克的脑袋滚落在地上,他的翅膀去势不停,朝着原定地方向直冲冲地飞过去。   “快逃!快逃!”脑子都没有了,但是寄生体操作尸体也可以短暂维持一段时间。要在这段时间里找到——找到!污浊的鲜血直接扑射到雷克的翅膀上,他已经没有脑袋了,自然看不到温九一的尖刺穿透自己的腹腔,划拉开胃部。   他只能在短暂的消亡前夕回想起那刀光。   恍惚之间,雷克觉得自己看清了那个雄虫的眼神:充满了炙热的火焰,犹如地狱里最深的绝望!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呼喊出了一个名字“雷……克……”   星舰恢复平衡用了一些时间,利斯特和伽依靠老兵的素质确定战斗已经结束了。   他们飞速朝着战斗的中心地带前进。   在寄生体雷克逃窜的地面,一道莫约十米长的沟壑从列兵堡的墙头开始,到温九一所站之处结束。   起点又一颗寄生体的脑袋。   终点是一具被破开腹部的躯体。   他的温部长蹲在那具尸体中,凌乱无措地翻找着什么,呓语着“雄父、雄父……”肠子、脏器都不重要,指甲缝里都是污血也不重要。温九一在一片没有消化完全的残骸中寻找小小的碎片。   “部长。”   “阿列克。”温九一用手捂住自己的脸,鲜血瞬间覆盖在他的眼睑和嘴唇上,腥臭味让阿列克熏到落泪,“找不到了。我找不到了。”   红色的脸上,忽然掉下两行白色。   “帮我一直找,好不好。”   “阿列克。”   天亮了。   战斗却还没有结束。至少对于真正的雷克来说,今天这场战斗只是一道小小的开胃菜。   “一个代替品,三万炮灰换来这样的消息。我认为很值。”漆黑的地下掩体中,军靴摩擦地面,水泥灰色的脸上充满着兴奋,“毕竟,军雄在我心里值得付出那么多。”   更何况,他要面对的是佳肴榜上排名为第十七的雄虫温九一。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重开   十月二十日的黎明, 温九一率领的生化星舰用毒气毒死了列兵堡的三万名寄生体,并且占领了列兵堡垒。丘德尔巴不太想要前进到第二条防线,他是主张守住列兵堡的。而副舰长伽则认为应该在寄生体没有反应过来前, 乘胜追击,攻破第二条防线,一鼓作气打开薇米亚战线的缺口。   周围的军雌们都四散开处理战场, 警惕是否有寄生体的幸存者。黑暗远离了他们。风吹动懵懂的雾气,露出远方黑色的碉堡。   阿列克蹲在地上, 替温九一继续仔细地查找玻璃渣子和蝴蝶翅膀碎片。他是第一次看见温九一哭泣,那种无声的眼泪,往往比孩子的撒泼打滚更让人心疼。   “温部长。”   “找到了吗?”温九一迫切地站起来。他把尖刺挂在腰间, 在旁边来回地走。尸体附近的潮湿泥土都被踩成稠泥浆, 遍地都是他的脚印。“阿列克还是我来吧。”温九一不安地上前,试图挤开阿列克。   尸体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连队用消毒剂对泥土进行杀菌处理。利斯特命令新兵原地修正, 连长和排长们互相检查手底下士兵的防护措施。阿列克也不例外, 他穿着厚厚的防护服, 脸上戴着防毒面具。   这越发显得温九一在他们中鹤立鸡群起来。   他无精打采地耷拉这肩膀,军装在打斗中破损,脸上、脖子上、肩膀上皆是斑斑血迹。苍白的脸上一片血红两道剑眉忧郁地紧锁着。   阿列克假装没听到。   他小心翼翼地翻找, 一个小时后才从一堆呕吐物的东西中找到了那片翅膀。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夜明珠闪蝶雄虫的翅膀,从这残存的碎片中, 阿列克也能窥看到翅膀之主曾经的美丽动人。   温九一重新穿上了一双手套。他像是侍奉世界上最名贵的珠宝一般, 将那块翅膀的碎片捧在手心。   “你知道怎么清洗它吗?”温九一喃喃自语着,“我让生化连试试看、副连——阿列克, 你去帮我整理战后的资料。”他的手像是和那碎片熔化在一起。   阿列克被迫成为了临时的指挥官。   也就是整理一下各个小队的搜查情况, 汇报成文字内容, 写一份战后分析, 提交给温九一过目后,签字上交军部,便完事了。如果死的人很多,阿列克需要代表温九一出面确认这些尸体的编号,安慰他们的战友,把名字附在报告后,一并提交上去。   阿列克已经做好加班的准备。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场战斗中他们星舰与318军团只死了十五个军雌。三万寄生体则是全军覆没。   “这说明指挥官的策略是正确的。”伽说道。他似乎很着急,好像列兵堡之后有对可以让他付出生命的存在,“三万寄生体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在寄生体群体中,炮灰的生产也是需要时间的。如果我们越晚前行,三辉星的防守对我们的了解就越多。”   如果说,虫族还有依靠大量优秀军雌来协同作战的可能性。那么寄生体战斗体系就是真正的金字塔形,越往上者数量越稀少,能力却越强大。庞大的战斗中,虫族军队讨伐一个高等级的寄生体并不少见。   三辉星就是其中的代表。   虫族建立的三座遥想守望的星空灯塔被寄生体占据后,依次由三个队长级的强大寄生体镇守。   阿列克说道:“您曾经和他们交过手?”   伽指着自己的脑侧,那里有一条不长头发的空白地段,“手术。”在温九一和雷克战斗的过程中,星舰上大部分军雌都和两眼一抹黑一般。他们看不见精神触角,只能围观战斗余波对环境的影响。   雌虫必须要经过开颅手术的生死关,才可以肉眼直视精神体。   阿列克追问道:“寄生体精神体是什么样子的。”   伽说道:“不好说。”   他们谈论这个话题没有多久,尼诺就让阿列克去确认那些要火化的尸体,没有什么问题,他们要接着那把火的事业,把没烧干净得都烧完。   和之前被寄生的都是军雌不同,这三万具尸体从残骸上看更多是普通人。阿列克左手处一具尸体脸朝下横放着,天灵盖已经没有了,翻过脸来看是个老人。一个敞开着衣服,阿列克发现他的腹部还鼓鼓的,按压下去才发现这是个死前还怀孕的雌虫。而在这两具尸体下面,压着一张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小脸,丰满的嘴唇和婴儿肥都证实,在被寄生时他还是一个孩子。   阿列克一把火把他们都烧了。   “寄生体都应该死。”他想到了温九一手掌心的那块蝴蝶碎片,喃喃着。   旁边的人道:“你就是阿列克。”   “是的。”阿列克猜测这是一个找自己汇报伤员人口的军雌。他扭过头,第一眼却看见水泥灰的皮肤和对方垂落在外的灰色翅膀。   阿列克后退一步,熊熊火焰阻碍了他的步伐。他环顾四周,忽然发现伽、利斯特、尼诺、所有人都消失了。偌大的空间中只有这个寄生体、自己与燃烧的尸体。   “你是谁?”阿列克拔出武器,他摆出战斗的姿态。   “我听说,你是阿莱席德亚的弟弟。”寄生体却不慌张,他看着那堆尸体询问道:“你不会以为,那些就是真正的寄生体吧。”他的手轻轻地触碰到尸体中孩子的脸,骤然间那张脸旋转360度,下巴斜靠在裸露的胸膛上,小半张焦黑的脸庞快速变得洁白。而硬腭和额尖中间的一些碎骨片快速收拢回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眼球开始转动,阿列克看见那个孩子快速地眨动一下眼睑,随后露出一张可爱的笑容。   躯体还在被灼烧,那张脸还在笑。   阿列克拔出刀,将那张孩子的脸砍成两瓣,一滩紫红色的稀汤混合脑浆落在地上。阿列克紧盯着来者,“我再问一遍,你是谁。”   “你的哥哥什么都没有对你说吗?”寄生体雷克微笑地说道:“他拿了卡利大人的东西,跑得不见踪影。”   阿列克无语了。他想把他那个蠢货哥哥抓出来暴揍一顿。   “他是他,我是我。”阿列克答复道:“你到底是谁?”   寄生体轻快地走过来,他每走一步,外观都在不断地变化,等停在阿列克面前时,他的脸已经和温九一如出一辙了。   冰冷的皮质手套轻轻地触碰阿列克的刀尖,从刀身滑动到阿列克的手背上,最后慢慢地勾起阿列克的袖口。“你和你哥哥有着相似的潜力,要不要试试看……寄生体依靠雄虫为食,和你们的世界不一样,我们信奉弱肉强食。”   他的手指钻到阿列克的衣袖里面。   阿列克感觉身上像是长了藤蔓一样,弯弯曲曲的枝叶挠着自己的要害,让人无法静心。他挥舞刀具,三两下砍在面前的寄生体身上,“走开!走开!”   “到时候,你想要他,有什么不可以的。”寄生体雷克微笑地说道。   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分隔开,两者滚动几下,最终不再动。薄薄的一层雾气吹拂在阿列克的脸上,利斯特晃动他的身体,紧张地询问道:“阿列克?阿列克,阿列克?”   火焰还在凶凶燃烧,阿列克瞪大眼睛。他低下头四下寻找自己砍断的尸体。   地面干干净净没有半分血迹。   背后的火焰烧得正旺,那张孩子的脸完整地烧成了焦黑。   阿列克心里一阵发麻,他询问道:“我刚刚怎么了。”   “喊你没反应。”利斯特松开手,他拍拍屁股说道:“收队了。就等你汇总数据了。”   阿列克不敢置信,只是这样,“过去了多久。”   利斯特反而觉得奇怪,他们正好也是把尸体运到这边火化,亲眼看着阿列克点着火。利斯特说道:“没多久。从那棵树走到这里,十几秒。倒是喊你久了一点,怎么?又被什么打击了?”   “没有。”阿列克否认道,表情严肃了许多。   他原以为寄生体只是单纯寄生虫族,现在看来这个种族远比自己想得还要可怕。奇怪的是,他呼吸变得急促,血液兴奋得奔涌,恨不得下一秒就可以进行手术,然后真正的去面对这一切。   “往回走吧。”   阿列克招呼利斯特。他脑子飞快地运转,回到星舰上首当其冲是安慰温部长的情绪,随后是汇报这场战斗的相关伤亡与损失。而自己所看见的一切更是不能隐瞒,他必然要一五一十地和温九一描述清楚,最好能够把这个寄生体揪出来!   远处响起枪声和炮击声。   地平线上出现了巨大机甲的身影,他们并非从列兵堡出发,而是在这个奇怪战场的背面缓缓升起,遮天蔽地完全阻碍了恒星的光芒。机甲发动机传来的噪声完全掩盖了火焰燃烧的声音。   “他们居然用深空机甲!”丘德尔巴声音又尖了,“他们不是不屑于搞这个大块头吗?”   所有军雌们都掏出武器,可惜他们都穿着防护服,谁也没有专门配套作战用的外骨骼,或者带一个战斗用的深空机甲。   毕竟那玩意不方便用于战后打扫任务。   “所有人——听我命令——撤退!”阿列克一跃而上,他站在利斯特的肩膀上,赫然成为全场最高的一点。   正在急速奔驰中的深空机甲对他发射导弹,从发射间隙的长度来看,这真的是寄生体驾驶的机甲。但更多机甲则干脆利落直奔星舰。他们好不吝啬武器,有多少打多少,整个星空顺便成为绚烂的烟花大会。   “艸。航空器被炸坏了。”   “还有哪里有可以升空吗?”   “躲开!”   紫绿色雾气中,一双手扭断了军雌的咽喉,拽过他的防毒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呼呼——真不知道,是谁搞出这种东西的。”   一个寄生体率先走出来。   但后面跟着更多寄生体。和三万炮灰不同,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显示出他们良好的军事素质,令在场所有人心惊胆跳的是,那些被他们捏断脖子的尸体纷纷站起来,行尸走肉般前行。   “弄出这种毒素的人肯定是个天才。”另外一个寄生体走出来,他们从种族和外貌上看像是一对兄弟。他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最高的那位:还没从利斯特肩膀上下来的阿列克。   “阿莱席德亚?”   “阿莱席德亚!”   两兄弟露出笑容,“哇!”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今天也是想打哥的一天感谢在2022-02-06 16:47:54-2022-02-07 22:4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怀疑   “都认识你呢。”尼诺一边笑一边拿出自己的武器。他们私底下也讨论过, 温部长特地把阿列克招募进来,是否和他的脸有关系。   虫族讨厌阿莱席德亚,寄生体喜欢阿莱席德亚。   阿列克的脸说不准能够在寄生体领地上发挥巨大的优势。   但阿列克却不想要真的成为阿莱席德亚。他打开枪栓, 对准了这对寄生体兄弟。两者快速领会到阿列克的意思,两方军队短暂对峙后,快速进入了厮杀的环节。   言语在此刻都是废料, 阿列克寻找掩体,他清楚自己的实力要是和寄生体硬碰硬实在是找死。深空机甲在他们头顶炸开花, 最前排的寄生体冲上来率先控制住几位军雌。   阿列克等人也不拖拉,由在场唯一一个开了脑域的将领「伽」率领老兵们牵制寄生体战力,全体军雌撤退到星舰阴影一公里的地方。他们分成两边走, 阿列克和利斯特及大多数新兵向左前进, 尼诺和生化连一起作为预备队争取和星舰取得联系。   “预备!”   阿列克听到口令后,搂住机枪, 迸射的火光炸开土壤。子弹壳和枪膛摩擦出白烟, 阿列克叼着弹夹, 麻利地换了一块新的。   两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他们压低嗓音,“看上去真的很像。”   阿列克调转枪头, 子弹打穿两个身影,他们的衣料上传出烧焦的味道。阿列克的耳朵微弱捕捉到谈话内容,“毕竟我们最上头还是卡利大人……把这家伙带回去……”   背后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沙沙声。   阿列克努力扣动扳机, 子弹却一颗也没有射出来。他感觉到冷风嗖嗖,一只诡异眼球瞬间和他对视。   “你最好不要动。”寄生体两兄弟嬉笑,“眨眼就爆炸哦。”   天空灰暗下来, 并非黑夜重新降临。   灰色的蛾族翅膀笼罩在地面每一个军雌的脑袋上, 丘德尔巴砍下一个寄生体的脑袋, 和将领伽并行,“混蛋雷克!呸,寄生体才不是他!”   伽不负责和寄生体直接对战。   他在战场最大的功能是:保护队友们不被寄生体寄生。   “这个翅膀已经超出雌虫的延展度。”   “阿拉斯特蛾,目前已知最大的蛾子。呸呸,被寄生后就都是灰色的了。”丘德尔巴朝地面吐口水,好像空气让他很不舒服一样。他担忧看向被无数深空机甲攻击的星舰,“希望不要坠地。”   背后的齐射声让两个将领知道其余人也遇到了伏击。然后在同样间隙时间内,又齐刷刷响了许久。   一个火红色的信号弹在战壕上空升起,伽大喊道:“趴下!”他们遏制住距离自己最近的敌人,没把握的军雌尽可能远离寄生体。   信号弹紫色的火花还没有从空中亮起,星舰打开枪炮,不过并非对准落单的寄生体,而是爽快对所有交战区开启了无差别扫荡。   轰!轰——紧跟着第一次的轰隆声响了两下:轰!轰!咯咧,咯咧,吱吱吱——炮弹的飞鸣声穿透空气,呼啸着从众多军雌头顶上掠过;   臭鸡蛋类似的气味开始在整个战场弥漫。伽死死地用打湿的布料捂住自己的口鼻,这个时候液体不可能是纯净水,只能是战友或敌人的鲜血。   整个战场再一次被浓雾掩盖。   伽的眼中无数躯体上寄生体尖叫着冒出来,而也有少部分反应不及时的军雌惨死在自己人炮弹下。   来不及了。第一齐射结束之际,他抓住身边最近的丘德尔巴,“撤退!”第二批信号弹爆出一片火红的亮光。他们借着亮光,看见所有人都像虾蟹一样在沙地在上匍匐前进。   这里面有寄生体也有虫族。   伽开枪崩掉一个匍匐追上来的寄生体。他们紧贴在地面,拒绝和大面积的雾气直接接触。每一个人攀爬过战壕,伏在稍稍隆起的沙丘后。噼噼啪啪的机枪火力像五月暴雨宇洋,猛烈地扫射、摧毁树林的时候,已经分不出到底是己方还是彼方。   阿列克也是一样。   随着弹药洗地,他一拳打在那个诡异眼球上,飞快扑到远处,脑袋缩在肩膀里,贴着地面蠕动,在身后的泥土留下一条光滑的印记。有些人跳起来,飞奔而去。爆破性槍弹在雾气呼啸肆虐,毒蛇的芯子一样刺进地里去。   寄生体的惨叫和咳血声在雾气中响起,不少人挣扎着倒下,然后又爬起来。阿列克屏住气,对准扑过来的寄生体练习刺刀。等他和尼诺那帮人会和时,新兵已经在这次轰炸中损失了十七个人。   在不远的地方,生化连正在调整队伍。他们左侧是寄生体堆砌成的尸体。   这让阿列克终于意识到那个基地里的队长级寄生体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雾气一时散不开。我马上集合队伍,生化连这里有轰炸生化弹的阻剂。”   星舰和深空机甲的抗争还在继续,由于雾气笼罩,所有人抬起头都看不清楚战况发展。他们呈圆环状的队伍,生化连负责最外围的防守,伤员和新兵在最里面一层。   伽和丘德尔巴赶到时,他们又被带到最里面那一层疗伤。里面还能够作战的新兵替换掉一部分生化连的士兵,负责站岗和守卫的工作。   阿列克还能继续战斗。   雾气之上,炮击声逐渐减弱。阿列克一侧的新生忍不住询问,“上面情况怎么样?”   “你看看。”白茫茫的雾气什么都瞧不见,让人慌得不行。如果不说话,除了内圈上药撕绷带的声音,什么都没有了。阿列克警惕周围的变化。   在他们左边,忽得传来响亮整齐地冲锋——少部分寄生体重新寄生在尸体上,卷土重来。   开枪之后,一两个新兵不受控制地开始面部挣扎。严重一点的都不受控制地发生抽出。将领伽注意到之后,毫不犹豫地开枪射杀了他们。   “被寄生,又没有完全被寄生。”   利斯特替换死者站在阿列克旁边,“打起精神,年轻人。疲倦会让你更容易被寄生。”   阿列克不再看那些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尸体。   他一边警惕周围看不见的敌人。现在他迫切想要回到星舰上做手术,这场雾气让他感觉自己是在和一群看不见的怪物作战。   “阿列克。阿列克。”有人在他后面喊他,“阿莱席德亚。”   一个诡异眼球从上至下落在阿列克的肩膀上,“阿莱席德亚,你偷走了卡利将军的珍宝。你这个小偷——哪怕是薇米亚战线也不能让你赎罪。”   “告诉我。它在哪里!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阿列克拍落自己的肩膀。那个眼球滴溜溜地滚到雾气中,不断地发出声音,“你知道自己偷走了什么吗?子宫——你偷走了我们的子宫——卡利将军无法繁殖出高质量的我们,都是你的错——”   阿列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知道寄生体无法依靠雌雄生育后代,这帮精神体根本不存在繁殖这个词汇,他们的传播方式就是把自己切片,然后捏造出一个比自己等级低,完全服从自己的小号。   而他的哥哥……偷走了寄生体的子宫?   他那个混蛋哥哥偷走一个将军体的子宫!   “等一下!”阿列克无法控制地跑出去,高呼道:“你给我说清楚,我哥他——”   磅!子弹在阿列克的耳边炸开。   耳膜高频的震动将他拉回到现实世界中。将领伽举起枪,对准阿列克的后脑勺。   伽手指放在扳机上,“站在这里别动。”   他看着阿列克的眼神,像是看着又一个叛徒,“你刚刚看见了什么。”和其他的新兵不一样,伽并没有看见寄生体真正的钻入到阿列克的身体内。他的脑域反馈出阿列克还是原来的阿列克。   他没有被寄生。   为什么寄生体要单独找上一个没被寄生的雌虫?   伽看着那张想要辩解的脸,回忆起一个晦气的人,他逼近一步,迫使阿列克远离队伍,“刚刚那个寄生体和你都说了什么。”   天空在轰响,星舰正式发动总攻。所有人都看见星舰直冲冲地碾压过一架深空机甲,撞击上灰色的蛾族翅膀,火焰炙烤那两双巨大翅膀。列兵堡战场重新被阴影笼罩。   这一次是星舰的阴影。   “阿列克。”伽没有放下枪,他呵斥道:“现在,站在队伍一百米的地方。”   阿列克张开口,“不是的,我没有。”他想起这位将领的种族,虎甲种。这个二十年前被他哥迫害得失去了家园和梦的种族。   “伽,那个寄生体对我说一些我也不清楚的事情。”   “你刚刚喊了哥。”伽咬咬牙,“后退。现在,和我们的队伍保持一百米的距离!”   队长级的寄生体已经可以和将军体产生部分联系。   所有军雌在开脑域成功后,都会被教导要小心最危险的那一部分队长级。   他的脑域等级只有三级,击杀寄生体群体中的士兵级就是极限。厉害的队长级甚至可以屏蔽掉伽的搜查。   而阿列克那张脸,无疑能够吸引到很多队长级别的寄生体。   因为他的哥哥是阿莱席德亚。   “伽,冷静。不要开枪。”阿列克说道:“我没有被寄生。那个寄生体找我确实说了一些我哥的事情,但我并不了解他的意思。我正想要找他说清楚。”   伽的枪口没有半分偏移,他的能力不足以辨别出阿列克话语的真假,但他知道有人可以。   星舰打开舱门。   一具无头尸体从高空坠落,在半空中就被火焰烧成灰,被风吹向远方。   温九一居高临下地看自己的下属们,不喜不悲,“又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兄友弟恭小剧场】   阿列克:你偷人家子宫干什么;   阿莱席德亚嫌弃地看了一眼哭包小蝴蝶。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小孩   “温部长。”阿列克看着温九一, 口腔里满是苦涩的味道,“我正在和伽副舰解释。”   温九一的养父温莱被寄生体卡利生吞活剥,整个夜明珠闪蝶家族一夜之间覆灭。这件事情已经决定了温九一的立场:他和寄生体卡利不死不休。   温九一身上干干净净, 像是历经火焰的瓷器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的缺口。   “战场打扫完后,做第一遍消毒,后续人员阿列克负责联络。”他迈过尸体, 所到之处火焰清除毒气,“说说你们的事情。”   伽没有放下枪, 长时间警惕寄生体寄生伙伴让他的眼睛红起来。“还请您检查一遍阿列克是否被寄生。”   阿列克辩驳道:“我没有!部长我现在意识很清晰,我知道自己是谁!”   伽呲着牙的嘴里迸出嘶吼,“闭嘴。等待检查。”   温九一举起手, 压住伽的枪。两方力量在小小的器械上较量, 阿列克看着那把枪剧烈地颤抖,从稳定到颤抖, 伽后退一步, 将枪口偏移到了阿列克的胸口。   这是他最大限度的让步。   温九一伸出手,“阿列克。”   惊慌失措的勤务员跑过来,他被温九一抓住手腕,拽入怀中。他身上黏糊糊的泥浆和血迹瞬间将温九一干净的外衣污染。阿列克困窘地挣扎两下, 温九一的手像是镣铐一样将他禁锢在自己的身边,给他戴上了安全瓶。   一股滚烫的水流从两人相接触的手腕开始攀升, 阿列克大口呼吸安全瓶里的空气。水流从手腕强制进入到阿列克的大脑中, 把他的意识切得支离破碎,阿列克感觉自己就是地上的泥土, 被一双强硬笔挺的军靴踩得七零八落。   而当他抬起头去看那双军靴, 便发现靴子的主人正俯视自己。   “没有被寄生。”温九一松开阿列克的手, 很快又握住他, 将人拽到自己身后,“伽,不用紧张。”   伽看着军雄背后脸色惨白的阿列克,眉头紧皱。他双臂颤抖,咬住下唇,手指在扳机上犹豫,“阿莱席德亚。”这个名字说出口无疑加强了伽的信念,他重新举起枪瞄准阿列克,“寄生体找你说了阿莱席德亚什么事情。”   呼气制造出的水蒸气让安全瓶面罩一片模糊,也因此模糊了阿列克闪烁不定的神色。   “我不知道它在说什么。”阿列克依旧不清楚「子宫」不「子宫」的事情,他困惑哥哥阿莱席德亚背叛虫族后,为什么在寄生体内部也收获不到友好待遇。从之前遇到的几位寄生体表现来看,它们对阿莱席德亚反而抱着更强烈的贪婪。   而他为什么要盗窃走一位寄生体的子宫?又是怎么拿走对方如此重要的器官呢?   伽的手指压在扳机上,一步一步逼近。时间几乎停滞,直到风吹来一股不安的血腥味。阿列克感觉到温部长握紧自己腕口的手。   雄虫没有让开。   “你要保他。”伽质问道。   温九一看着自己脑门上的枪,冷冷地说道:“你还知道这点。”   磅!磅磅!伽对准天空连开三枪,他的眼球突出地厉害,痛苦的血丝遍布眼眶。脸上瞬间遍布苍老,满天星辰没有一颗能够点亮他眼睛里的光。   他把枪丢在地上,穿过伤员和人员直径登上星舰。   阿列克不知道要做什么。他害怕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伽退出星舰,更重要的是他害怕伽的退出会让温九一的计划受挫。   他正要追上去,被温九一死死地攥住手,一动不动。   温九一询问道:“数据采集完了吗?”   阿列克才发现雄虫并非是完美的瓷器。这张脸上残留着战火的硝烟味,眼睑下快要愈合的伤口,仿佛那双漆黑眼珠的陪衬。所有一切都沉浸在那双眼珠中,怒火、绝望、痛苦和无声的呐喊。   这个发现让阿列克吓坏了,他结结巴巴说道:“收集…是…很顺利。”   温九一拽着他,不顾阿列克跌跌撞撞撞到其他人,将他拖到自己的房间里,丢到下铺的床上。   “放空思绪。”温九一命令道:“让我看看寄生体和你说了什么。”   阿列克瞪大双眼,但这件事情不容许他拒绝。大脑传出针刺般的酥麻感,阿列克躺在床上像是醉汉一样双手挥舞,两眼看着板床,“温部长、温部长,不要!”   他的手捉住温九一的衣服,在一句句呓语中陷入了昏迷中。   “部长……”   温九一看着阿列克的手,尝试掰开。没料到阿列克抓得格外紧,每一根手指仿佛焊在上面一般。温九一只好脱下外套,悄悄披在阿列克身上。   “打扰了。”   对于军雄来说,精神力课程中有三样是必修:精神战斗、开颅和记忆搜证。   温九一这三门分数从高到低依次是:搜证、战斗、开颅。在他未成年时,就曾去拷问部门动手实践,熟练拷问技巧。若非皇蛾阴阳蝶的毒蝶属性,温九一百分百会成为优秀的记忆搜证官。   多年课程学习中,温九一撬开过杀人犯的嘴、打碎寄生体的脑袋,肮脏的、下流的、绝望的……任何精神世界对他来说都是稀疏平常。   阿列克的精神世界是一片五彩斑斓的花海。远处玫红色的太阳散发出温柔的光芒,温九一蒙头扎入其中顿时分不清东南西北。   “哇。”他听见一个年幼的声音从花从中冒出来,与之而来是一张幼崽雌虫的脸,“哥哥是雄虫吗?”   褐金色的柔软卷发,金灿灿的眼眸,再加上那张日夜相对的熟悉五官。   温九一别开脸。   确认了,幼年版的阿列克。   可他今天只想找出阿列克今天和寄生体交流的内容。   “雄虫哥哥!我好像见过雄虫哥哥!”小阿列克毫不客气地捧起一大把花送到他的面前,“雄虫哥哥长得真好看。”温九一被小阿列克扑了一身花香。他站起来,一眼看见花海中一栋楼房。   不出意料,那就是阿列克的记忆宫殿。   温九一迈开步伐朝着楼房前进。小阿列克就追在他的屁股后面,一边跑一边快活地叽叽喳喳,“我喜欢雄虫哥哥。雄虫哥哥可以等我长大吗?”   温九一不言语,他加快了步伐。   他清楚自己现在位于阿列克的潜意识中,眼前的孩子其实就是阿列克的内心小孩。他不能攻击这个空间内的小阿列克,不然产生一系列的心理潜意识活动,极有可能作用到真实世界的阿列克身上。   他只需要求证一段新鲜的记忆而已。   “不要跟着我。”温九一说道:“你自己去玩。”   小阿列克失望地停下脚步,温九一继续往前。他抵达阿列克的记忆宫殿,匆忙之中他根本没有注意这栋建筑到底是什么,推开门快速搜查出今天的记忆。   【“告诉我。它在哪里!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一个眼球滴溜溜地滚到雾气中,不断地发出声音,“你知道自己偷走了什么吗?子宫——你偷走了我们的子宫——卡利将军无法繁殖出高质量的我们,都是你的错——”】   温九一把这片记忆放回到原处,检查环境内所有记忆是否完好如初。   他即将要退出阿列克的记忆宫殿。   「哇呜呜呜」小阿列克涕流满面,浑身上下都是花香,哭得歇斯底里,泪水沾着花瓣把整个脸蛋弄成小花猫。   “雄虫哥哥不要走。”他可怜兮兮抓住温九一的衣角,怀中捧着一束新鲜的花,看上去是刚刚去花田里摘得,小小的手上都是被花刺扎伤的痕迹,“雄虫哥哥不要我了吗?呜呜呜。”   雄虫无动于衷,“松手,我要回去了。”   小阿列克见哭鼻子没有用,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踮起脚把花捧到了温九一的面前,“那哥哥亲亲阿列克。”   温九一总觉得这幕似曾相识,胆大包天。   他揉把小雌虫的脑袋,义正言辞,“不可以。”亲一个未成年,总感觉是在触碰法律的底线。   小阿列克哇呜一下又哭了。   他哭就算了,他还抓住温九一的腿,整个人坐在温九一的鞋子上不让人走,“可是我好喜欢哥哥,我真的好喜欢哥哥……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喜欢。”   温九一脸黑了,他把小阿列克抱起来,放在一边,“哦。”   “我一见到雄虫哥哥就很喜欢。”阿列克追在温九一屁股后面哭唧唧,温九一屡次想要张口呵斥,转过头看见那张不超过三岁就泪眼婆娑的小脸,都把自己批评的话吞到肚子里。   他决定骗小孩,“我也喜欢你。”   在别人的记忆中待得越久,对现实中的那个人影响就越深。   温九一不喜欢节外生枝。他赌自己再也不会进入到阿列克的精神世界中,又撒了一个谎,“哥哥现在有急事,下次再来看你。”   脸哭花的小阿列克撅撅嘴,“真的吗?”   “真的。”温九一蹲下来和小孩子讲道理,“我们阿列克聪明又可爱,长得也好看,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阿列克呢?”   小孩每被夸奖一句,眼睛就亮一些。他两只手指头搅和在一起,把怀中的鲜花连同自己一并送到温九一怀中,“么呀”响亮地亲一口脸颊。   温九一无法反抗,他甚至不敢对这个小孩使点力气。   内心小孩是一个人精神世界最脆弱的部分,而军雄的精神触角充满了攻击性,稍微触碰对阿列克来说都会造成毁灭性打击。   小阿列克见好就不收,又在温九一另外一侧的脸颊么么两口,“那哥哥要早点回来看阿列克。”他看着温九一慢慢走远,不舍地追上去喊道:“是阿列克啊,哥哥,不是阿莱席德亚,是阿列克!”   阿列克不是阿莱席德亚。   温九一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擦擦自己的脸颊,瞪了一眼躺在床上昏睡的阿列克。实话实话,之前也并非无人对温九一释放好感,但在温九一的拒绝和实力展示下无一不躲得远远的。   阿列克是第一个锲而不舍还敢对温九一主动的雌虫。   温九一很好奇,阿列克哪里来得胆子喜欢自己。毕竟这个雌虫实力弱,身世凄惨,无车无房无存款,除了长得好,似乎没什么拿得出手。   他坐在床上,凑得更近一些,仔细端倪这张好看却让人厌恶的脸。   “真是麻烦的脸。”温九一在心中想着,“好看也是真的很好看。”   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大家都是小孩】   小阿列克:你长得真好看,我好喜欢你,我想和你玩。   小九一:哦。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战后   门外站着雌虫威门。他还穿着那套西装, 笑容满面看着屋内两人,“我来得不是时候。”   温九一做正事要紧,他掌握了阿列克和寄生体说的话, 至于其中包含的信息量,温九一有大把时间慢慢调查。他迎上去,迫切地问道:“人都齐了?”   威门让开身, 门外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站在一位穿白大褂的军雄。和温九一不一样,这位显然不负责任何战争和战斗工作。   他是专门负责给雌虫开脑域的开颅师。   温九一与他二人在课堂上见过面, 寒暄几句,转入正题聊到了开颅的人数。开颅师说道:“年龄小资质平庸的先试试,那类天赋异禀格外看中的下属, 你要好好考虑。”   开脑域鲜少又一次成功者。   大多数军雌终其一生动刀数十次都没办法开颅。而每一次开颅都意味着让军雄大刀阔斧地对脑子动手, 等同于提脑袋到处瞎逛。虽说现在随着医疗水平的稳步提升,当场暴毙率下降, 但后遗症永远无法隔绝。   温九一盘算下人数, 打点道:“先从新兵开始。老兵压一压。启程到下一站还有些路途, 我同你一起分担些人。”   他朝着会议室走去,想起阿莱席德亚的事情,“当年的阿莱席德亚是谁给开的脑域。”   开颅师捂嘴笑道:“他啊。好多人都做过。”   显然圈子不同, 在其中的说法也不同。温九一想起那寄生体对阿列克说的话,什么偷窃了子宫, 什么让寄生体憎恶, 阿莱席德亚开脑域后水准相当不错,不然也没有办法和寄生体硬碰硬。   若是可以, 温九一有些想把那位开颅师请过来。   “阿莱席德亚开了十多次, 次次失败。”开颅师小声拽着温九一嘀咕道:“我知道你的勤务员是阿莱席德亚的兄弟, 你要想好。他可不是他哥, 最后还能编造出一个开脑域成功的谎言。”   温九一心中震撼。   结合自己在阿列克记忆宫殿中找到的话,他对这位叛(国)者有更深刻了解。若说将军体寄生体是行星级星舰浩浩荡荡后面跟了三百万舰队,那么阿莱席德亚偷窃子宫这回事情好似路人手抄滑铲偷boss老家。   实属是有些奇幻。   列兵堡的战役短暂的结束后,温九一连同他整个星舰终于有了自己的舰号。在档案上,他们叫做生化连91星舰,以后如果还增加其他的小型星舰,便可以发展为舰队,若是还增加数目说不准可以发展为一个军团。   阿列克醒后知道这个消息倒是开心。   温九一问他有没有头疼发烧的事情,他一概说无。只是星舰开会时绕着副舰长伽走路。   “伽生气也是应该的。”利斯特闲下来又在倒腾自己的「肮脏者」,他很开心自己的机甲没在上次出战,毕竟就这个破烂玩意能活几次还是个未知数。   阿列克闷闷不乐,“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开颅手术你去做吗?”   利斯特摆摆手,他一把年纪不想躺在手术台上被开颅师折腾个半死。尼诺已经挂上号,下午动手术,不过这是他第八次开颅。普通军雌开到十几次就到身体极限了,具体次数因人而异。   阿列克特地跑过去围观,走廊边上就挂着好几个呕吐袋。军雌们出来抓住一个开始「呕」,有一些难受地挂在门把手上,或者躺在地上。尼诺两腿颤颤,脚步虚无,全身飘忽不定。   “怎么样?”阿列克搀扶他。   “呕——”尼诺呕了他一身,整个走廊顿时充斥着酸臭味。   清洁机器人娴熟地打扫卫生,打开空气循环系统。最开始医疗室还听到一个收一个,到后面三四天直接扎住在开颅师旁边,逮住一个手术结束的就给他套呕吐袋。   轮到生化连做手术时,这批人就不干了。他们捅到温九一那边,撒泼打滚说要换一个开颅师。   温九一撸起袖子,“要我亲自给你们开吗?”   放在几十年前,开颅可能不仅仅是呕吐,还有概率爆脑浆、炸脑壳,军雌死在手术台可太正常了。   温九一自认为他的开颅不及格五次,是当时那批小孩子中较为杰出的。   但他的下属们显然不这么认为。   在挂了五次开颅实操及格擦边的长官和官方派来的开颅师中,他们选择相信军部。   “温部长还挂过课啊。”阿列克一边泡茶一边整理战况资料,他笑道:“我以为温部长一直都是好学生。”   “开颅实操,第一遍都会挂。”温九一抿嘴,“你以为那家伙怎么当上开颅师的?”   阿列克警觉。   “实操分数太高。所以理论课挂了三次,还是准许他成为开颅师。”温九一边喝茶边说道:“听说他第一次上手术台还带着教科书。”   阿列克沉思片刻,悄悄地说道:“温部长,他现在也带着教科书。”   温九一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列兵堡的战绩传到了首都圈中,据说虫皇拍案叫绝,大呼他们绝对没有出兵,毒气此等惨绝人寰的事情怎么会是他们善良的虫族能用的出来呢?威门绘声绘色地给温九一和众多将领表演了一遍什么叫做「演技」。   “我们严厉谴责任何使用生化武器的行为,这是对星际和平、对可持续发展的不负责……听闻列兵堡发生如此激战,我们也十分好奇,这到底是那一边的所作所为……目前,我们军部已经派遣人员前往列兵堡。此时必然会给所有人民和他方一个完美的解释。”   至于寄生体那边诘问任何内容,虫皇一瞬间就变成了鹌鹑,“这个啊。找元帅去办吧……啊?你说什么?我怎么知道呢?我只是一个饱私囊中的废物虫皇啊……今天精神不太好,哎身体不太好了……快不行了。”   元帅更绝,他义正言辞宣布自己旗下第一军送往报废场的某个星舰遭遇了非法盗窃。当寄生体想要他们再割让点什么好处,元帅就慢悠悠地掏出一把修理厂爆炸的照片,证明确实有这件事情。   至于列兵堡?我们和你们一样啊,可想要抓住那个盗窃星舰的混账呢。   而等寄生体真的从七将军本体中再分裂出新的人赶到列兵堡,军部的人都已经顺顺当当地把自己的人安插完毕,装上最新大炮和防卫设备对准寄生体,口口声声这是两国友好的象征。   威门模仿得惟妙惟肖,阿列克差点被逗笑。他捂住嘴,看见周围人没有一个展露笑容,硬憋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老油条子。”尼诺讥讽道:“好处都叫他们给吃了。”   温九一在边上折条子。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电视里放元帅新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只能说站在高处难免乱花渐欲迷人眼。   “生化九一本就是做这个的。”温九一说道:“首都圈凶险,一点不比这里弱。”   列兵堡战役之后,丘德尔巴旗下的军雌都被登记在阵亡名单上。别管人是真的死了还是活着,反正从今天开始他们都是纯正的死人。   威门挑了一部分还能用的尸体,伪装成部分战死军雌还额外给他们的家人申请笔补偿款。   阿列克搬来搬去大量的文件,温九一偶尔给他讲两句,更多让这个雌虫自己领会。   例如伪造行程。   “阿列克被温九一选中后,两人一起前往军事基地办公,其中经过了不少旅游星球……丘德尔巴战死……将领伽心烦意乱驾驶航空器不慎出现意外,掉落黑洞……”刚开始阿列克还能讲点逻辑,后面他明白这东西就是彻底摆烂,他非得给每一个军雌都写个虚假行程是写不完的。   于是从尼诺这里开始,阿列克坏心眼地夹带私货,“尼诺被第一军开除后,闷闷不乐,恶意滋事被人打断腿,在家休养。”   甚至连作战计划处的里德都变成了自己人。阿列克描述他“路过空间站,暴饮暴食,拉不出屎,在空间站停滞数十天。”   温九一在此事上显示出对勤务员胡编乱造的充分信赖,看也不看,直接发送。   离谱程度,让尼诺和崴脚的里德敢怒不敢言,追着阿列克砍半天。   风平浪静,万里无云。   直到开颅师把阿列克逮住,笑眯眯说道:“你和温部长睡在一间啊。”   阿列克忙活伪造行程,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降临,正为温部长辩解,“上下铺而已,温部长对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想不想和你的温部长战场并肩作战,梦里你侬我侬啊。”开颅师循循善诱,“我看你的记忆宫殿有被人闯入的痕迹,哎呀。九一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呢?”   阿列克不是军雄,不知道记忆宫殿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有开口,开颅师一把拽过他,“虽然你不是军部的人,但开颅我练练手,免费给你搞。哈哈,来来来,你喜欢哪一把锯子。”   阿列克瞳孔睁大,他看向台子上数十把沾满血迹的大小手术锯,眼尖地发现封面溅满血迹的开颅教科书,后退一步。   开颅师踢上门,穿上手套,“开心吗?开心吗?哈哈哈免费的哦。等会儿一边动手术,我可以看看你和温九一亲亲的画面吗?我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看八卦哈哈。”   “哦对了。我以前特别喜欢阿莱席德亚。可以看看小时候的他吗?求求啦,现在关于他的照片一张都没有。”开颅师微笑着拿起酒精棉,“不要激动嘛,我实操分很高,不会和某些笨蛋一样把你弄毁容的啦。”   阿列克吞咽下口水,疯狂地拍打手术室门,歇斯底里求救道:“温部长——温部长!!”   作者有话说:   不洗白阿莱席德亚,这家伙厉害是厉害,人品差也是真的差。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决定   温九一赶到现场时, 还来得及给阿列克收尸。   “呕——”阿列克脸色铁青,兜住一个呕吐袋跪在地上,仪态全无。   开颅手术和普通的手术有大不同, 常人都是注射麻醉剂消除痛感,开颅师却给他们注射亢奋剂刺激大脑皮层活跃。   温九一也是亲自拿过手术刀的人,他很清楚开颅师为了不让这帮军雌们昏昏欲睡, 什么都干得出来。   像温九一上开颅课那会儿,有同学和被开颅者聊脑子进水的概率, 有同学和被开颅者聊昨日新播连续剧的,他的好友郝誉更是让开颅者帮自己拿着教科书,不会时问两句,“脑子这里有个拇指大小的东西, 大哥你帮我查查那是干什么的?”   开颅课能把军雄和军雌都逼疯。   温九一问道:“他和你聊了些什么。”   阿列克五脏六腑感觉都移位了,他靠在墙上脸色惨白, 说道:“他约我手术后睡觉。”   睡觉?温九一不懂这有什么好聊的。但随后看着阿列克那双生理性流泪的眼睛, 他反应过来,“他约你一夜情?”   阿列克呜呜两声。   温九一深吸口气,“你没答应吧。”   阿列克摇摇头,继续吐。大脑刚刚做完手术, 锯子摩擦脑壳的声音至今还在他耳边回响。在恶心眩晕结束前,阿列克只想和呕吐袋、盐水相处到天荒地老。   温九一活动下踝关节, 他把尼诺和其余动了手术的军雌叫过来, 开门见山说道:“谁和开颅师睡了。”都不用刻意调查,除去已婚人士没有被冒犯, 其余未婚军雌多多少少都心动了, 更有一个受不住诱惑, 已经和开颅师滚到床上过了一宿。   温九一甩甩手, 捏捏后勃颈,踹开门。   众人只看见大门哐当飞起来,又哐当合拢回去,门把手颤两下。屋内叮叮当当响起来,开颅师喊冤大叫,“我又没有强迫他们。”   噼里啪啦,什么东西都给摔在地上。   “呸,大家都成年了。”   门外军雌们好奇地趴墙角。   “哎呦,扑棱蛾子你别以为是我学弟我便宽待你。”   尼诺拽起阿列克,驱赶众人,“走吧走吧。”   星舰上就两个雄虫,一个舰长一个开颅师,让他们自个儿去纠结雄虫的私生活作风吧。   手术室内。   温九一找了把凳子坐着,开颅师更干脆,手术台东西一扫坐上去。两人四目相对,互相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擅自睡我的兵。”温九一松松手腕,“你在其他团也是这么做的?”   开颅师冲着大门喊冤几句,失手打散几件器具,回头嘲笑道:“是啊是啊,其他团都是军雌当家,哪里会有你这种管法。他们都巴不得我多潇洒一些——哎哎哎啊,别啊——都是同窗。”   温九一不太想认这样的同窗。   他瞪了开颅师一眼,“我不管其他团,这里是我的地盘,就得按我的规矩治军。「斩首行动」现在如何了?”   军雄派遣到不同的岗位,除去温九一和开颅师这类有编制的,还有一组秘密任务。那里面一个石头砸队伍里,能蹦出七八十个军雄出来。   相比于温九一现在所担任的职务,斩首行动才是直面将军级寄生体的第一大组,所有寄生体相关信息优先汇总到行动组,所有高效针对寄生体的武器也是第一供应到「斩首行动」中。   自温莱去世后,温九一申请数次加入「斩首行动」都被上层驳回。   开颅师当然知道这些事情,他调任过来也是温九一的好友郝誉上下打点。与温九一屡次被拒不同,郝誉自成年就被直接调动到「斩首行动」中,军部给他们等二十多个军雄定下击杀目标:将军级妃厉。   “你情我愿的事情,有什么好解释的。”开颅师对门大呼小叫,随后谨慎地指指大脑。   两人都是受训练的军雄,互相用精神触角传递消息,以防隔墙有耳。   “郝誉已经提前去了妃厉分体所在地。至于你最想要的卡利消息,薇米亚战线附近已经没有他的分体了。”开颅师伸出两根精神触角,“两条路,深入薇米亚战线、原路返回。”   眼下,生化91星舰已经突破了列兵堡。可纵长的薇米亚战线上类似的战点还有数十个,前行将要遇到大片虫族搭建起的星空灯塔。左右前行势必遭遇其他寄生体围攻。   若说列兵堡失守,其他寄生体还反应不过来,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温九一早已将星图熟记于心,他清楚记得列兵堡后,跨越星空灯塔,就是二十多年前虎甲种的聚集地。   哪里到底有多少寄生体,是否能够卡利的分体都是未知。   可让他放弃现在的形势原路返回,按照阿列克伪造的行程再编一套,重返旧职,他内心又觉得不甘心。   温九一踱步片刻,问道:“老师怎么说。”   他的老师军雄利达,担任南部军雄训练中心的总教头二十余年,现在是军部上将,手握实权。在温九一刚刚带回阿列克的头个月中,一手批准了阿列克的职位,又批准阿列克手握最高裁决权。   “即刻返程,同时全力培养阿列克。”开颅师说道:“收拢他心,务必不能再出第二个阿莱席德亚。”   温九一就知道是这样。   他见到阿列克那张脸时产生过的想法,他的老师不可能没有想过。温九一咬住下唇,双手松也不是,紧也不是。精神触角烦躁地在脑海中打滚。他有短暂的一刻,希望自己遇上的是阿莱席德亚,要杀要剁要利用要把人踩到泥土里,要万劫不复……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开颅师加把料,“你是军雄。若是你完全暴露和夜明珠闪蝶家的关系,蝶族长老会就算力保你弟弟,难免其他人不会乱想。”   温九一咬牙切齿,“谁敢。”   言语上逞强,温九一内心却松动。和其他家族不同,夜明珠闪蝶家从开国至今,权利场中往返数次均能全身而退,秘密与财富极为可观。这样一个庞大富有的家族,掌权人与谁有密切关系无形之中都会影响局势左右。   最关键的一点是,这样具有影响力的家族不可以出现一个实权人物。   而偏偏,温九一绝无可能抛弃自己军雄身份。   想拿到更多绝密资料,想拿到更多尖端武器,想要手刃杀父仇人——他就必须是军雄。   “那就牺牲一个阿列克。”开颅师斩钉截铁,“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老师的意见。”   温九一不假思索,“他太弱了。”   利斯特已经在全力教导阿列克掌握深空机甲操作,身为老兵他的技术不是罪强的但无疑是最适合保命的;尼诺身为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第二位天才,与阿列克同宗同源掌握的异化能力、特殊战斗技巧也逐步教导给阿列克;伽虽然脑域等级不够高,但对能力范围内的掌握趋于大成,比起其他人温九一更看重他能够交给阿列克开拓脑域后的初期技巧。   哪怕是最近才加入队伍的丘德尔巴,也是有真本事显赫于战线。   在温九一心中,阿列克至少要把这四位的本事学到八成才算出师。   “回去的话,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开颅师火上浇油,“卡利刚刚吃饱喝足,绝不会轻易离开领地。其余渺渺分体老师必会助你一一绞杀。”   温九一内心有所定夺。   光靠着他一所星舰,夺回薇米亚战线绝无可能。列兵堡后续如何守都不一定,贸然单兵直入,后果无非是葬送生化九一多年心血和数万名军雌的性命。   他是军雄,是长官,是舰长。   何况,此次已经完成元帅的交代,诸事顺利。   “你不想睡,我来,我来。”开颅师自告奋勇,“不得不说,他这张脸真是在我的审美点上蹦跶。”   “闭嘴。”   “没见过你这么变扭的雄虫。不吃就给别人嘛。你两既没有确定关系,又没领证,什么事情都没有,还非占着茅坑不拉屎。”   “有事?”   “没没没。”开颅师笑嘻嘻,结果还改不了自己八卦又嘴欠的习惯,问道:“老师不也说了嘛。必要时候,给点甜头,什么都行,我看人家一颗心都挂在你身上……啧啧,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我?”   温九一终于被烦到了,“说完了?”   “嘿嘿。”开颅师一溜烟跑掉了,至于他到底还会不会私底下和军雌交好滚滚床单,别闹得太离谱,温九一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才跑出门,就撞见提着盒饭的阿列克,古怪地朝对方眨眼。   阿列克一头雾水,端了盒饭和茶水找过来,“温部长,今天在这里吃吗?”他的脸色还苍白,唇色淡然,不过之前恶心出的眼泪都擦干,看上去像是一株刚刚历经狂风骤雨的禾苗。   “去办公室。”   阿列克将盒饭一样一样地拆开,三菜一汤,香味扑鼻。温九一环视周边,恍惚之间居然想不来阿列克未曾到来前的样子。   “阿列克。”温九一招手,把自己的勤务员叫到身边来。他想像个长辈般亲昵握住对方的手,却意识到自己才是年龄更小的一位,只能讪讪改变方向,拍拍对方的肩膀,询问道:“功课做得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锁门(捉虫)   阿列克不是第一次被温九一询问功课, 对这个问题他对答如流,“深空机甲已经完全掌握,已约了朋友与我实战。尼诺昨日教我圣歌女神家的光能异化, 我……还不熟练。”   三位老师阿列克自认为已经把其中两位本事学了个囫囵。唯独虎甲种的伽,自列兵堡战役后,两人连句问好都不曾有。   恰巧, 温九一最担心是阿列克的脑域。   他让军雌蹲下来,拨开他的柔密卷发看那条长长的手术线,“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阿列克赶紧把餐具呈上,希望自己的好长官别在问了,“温部长, 吃饭, 吃饭。”他一时不察,忘记温九一还看着自己的卷发, 头顶碰着温九一的下巴, 两个人均是吃痛一声。   “抱歉抱歉。”阿列克捂着脑袋, 连连道歉,连连给温九一布菜,“部长, 吃菜,吃菜。”   阿列克不是阿莱席德亚, 可谁叫他长了这样一张脸呢?温九一内心本想要坏脾气惩治对方两下, 可抬起头面对阿列克内疚又担心的神色,嗓子眼叫大石头堵死了, 声音宛若涓涓细流漏出来。   “你也吃。”温九一看他脸色不佳, 又拆了一双碗筷,“身体怎么样。”   “还好。”阿列克端倪温部长两眼, 确认无碍后,长松一口气,整个人又活泼起来,八卦道:“开颅师今天可吓坏我了。”   温九一手停顿,继而给阿列克夹菜,“你少和他打交道。”   阿列克咬咬筷子答应下来,内心正将开颅师划入黑名单内,又听温九一说道:“你真想睡觉,可以找我。”   啪嗒。   阿列克嘴里咬着的筷子掉落在桌子上,双眼茫然。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温九一又是记重锤落下,“现在想要吗?”   阿列克被打得五荤六素不识,眼冒金星,仅存的理智让他问道:“您不是不同意交往吗?”   “是的。”温九一又夹了一筷子到阿列克的碗里,他在情爱上懵懂无知,一双眼睛也随之呈现出雾气般茫茫然,“看你想怎么把握这个度。”   他终究是学不会夜明珠闪蝶家的手段。   让军雄谈情说爱,还不如让他们拿炮去轰碉堡。   阿列克警惕起来,他问道:“不会下属想要,您都会给吧。尼诺、伽、利斯特他们……您不可以这样糟践自己。”   温九一摇摇头。他相信自己足矣掌控整艘星舰,但阿列克即将要脱离他的掌握。正如开颅师所说,军部不可以再出第二个阿莱席德亚,阿列克要走就必须让他有所牵挂。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东西能让人牵挂。   温九一首先想到的是恨,其次便是爱。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要阿列克恨自己,恨意只会更加猛烈地把这个人推向寄生体势力。   温九一从不怀疑阿列克的天赋和努力,他相信只要时机条件成熟,阿列克会成长为不逊色为阿莱席德亚的人才。   那什么是爱呢?   温九一只能想到雄父温莱。在他和雄父稀少的回忆中,拥抱、睡前故事、手作的饼干、长辈们的结婚证明……这些都能算是爱。   “不是现阶段没办法和我谈恋爱吗?”阿列克又想到一茬,嘟囔着,“您还说现阶段不要开始呢。”   温九一不想自打脸,他内心懊悔过去将话说得太满,几筷子把阿列克碗里的菜夹出来,说道:“那就算了。”   他站起来,端着自己碗坐得远一些,“你当我没说过好了。”军雄笼络雌虫,情爱之道现在想想确实是下乘,温九一自我检讨,他脑子被开颅师带偏了,等吃完饭好好顺一遍,找个机会和阿列克开诚布公,事无巨细说一遍……想来,阿列克也并非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傻子。   “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温九一扒拉两口,完全没了胃口,碗筷收拾齐全道:“回去休息吧。”   阿列克站起身,将七七八八的盒子都丢到门外。温九一看他停滞在门口,低落下眼睑,笔尖在凌乱的纸面上哗啦,细细盘算。   杀父之仇未报,贸然许诺给一个雌虫未来极为不负责。可若是不让阿列克对他上心,又要让阿列克冒生命危险去做工,工钱显然就不足以支付他要面对的一切。   温九一头疼极了,他盘算好几种法子。   用军部的制度捆绑住阿列克?可阿列克现在都只能算是温九一私人招募的勤务员,军部规章制度在他这没什么法律约束力。用合同的违约条例绑住阿列克?别忘了他背后的圣歌女神群绡蝶家巴不得出这笔违约金。   而前程呢?阿列克的前程便是温九一的前程,离开了温九一他想要再找一个去处,于温九一又有什么关系?甚至阿列克大可以回到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找个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太平日子……温九一烦躁地划掉这一条。   最终纸面上只留下「工资」二字。   温九一在纸面上罗列了好几条加工资的理由,翻来覆去,发现自己能一次性给出巨额资金的理由只剩下「抚恤金」。   若是阿列克想要辞职,从法律层面、合同层面、道德层面,温九一完全没有任何理由留住对方。   前程?阿列克打他哥背叛那天,就毫无晋升空间。   金钱?阿列克从工作至今已经攒下一笔极为可观的钱。   家庭?阿列克雌父殉国,雄父殉情,早就不认阿莱席德亚,约等于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温九一干脆一把火将这张烂纸团烧干净。   要不,就别让阿列克去,换一个更成熟的更有能力的……例如尼诺便很不错。   门从里面,轻轻上了锁。   “您在想什么。”阿列克掂手掂脚地走回来,他脱掉外套放在手中,东张西望。   温九一坦然道:“尼诺。有个事情觉得你做不成,打算让尼诺去。”   阿列克轻轻地将外套披在温九一身上。   温九一身材颀长,英气逼人,多年军部训练并没有削减他容貌上的精巧:一双细长优雅的眉下,挑起两颗寒星,举手投足之间混合大家族的傲气与军雄特有的癫狂。   哪里是没有人同温九一告过白,阿列克早打听过了自温九一少年时绮恋慕者不计其数。只不过位高者忌惮军雄身份不曾出手;位卑者惶恐武力不足低雄虫一头;胆大者言语试探,未曾等温九一明白便抽身离开;胆小者半句嫌多,战死前依旧以上下关系互称。   “温部长,是什么事情呢?”阿列克询问道:“我现在还做不成吗?”他的手不知放在哪里,装作为雄虫按摩,脖子捏两把,背上轻锤三下。   温九一抓住阿列克不安分的手,抬头,“也可以成。”   “是什么事情。”阿列克猴急,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开水壶,呜呜叫了好多遍,就等人下饺子了。   可谁知道下饺子的人非但不将他倒出来,还将饺子倒进水壶里,熟透了,怎么也倒不出来。   “你学了人家多少本事。”温九一盘算着,看阿列克摸索着一颗一颗解开自己的扣子,干脆自己一把扯开,拍拍膝盖,“危险有,回来功劳也有。”   阿列克坐上去,一层一层拨礼物般打开温九一的军装。他虽每日帮忙打理衣物,却从未享受过脱下衣料的福利,含糊道:“那我得去。我的功劳不都是温部长的功劳。”   “是你的。”温九一任由自己的勤务员动手动脚,“这件事情成了,是你的就是你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   温九一道:“去薇米亚战线深处,调查卡利和阿莱席德亚当年交易的内容。”   阿列克手一歇,猛地将温九一推开。他理理衣服,靠墙站,“你查这个干什么。”   阿莱席德亚,阿莱席德亚,又是阿莱席德亚。怎么这个家伙当年不干脆死了好了。阿列克心中难过,他又恨又渴望一切从未发生,“你千辛万苦到这里,就为了查这件事情吗?再说了,怎么二十年后才开始查。”他声音高昂起来,“翻案?现在翻案有什么用!”   温九一怎么可能是为了阿莱席德亚呢?他绝无可能将实话原原本本告诉阿列克。   在他心里,雄父温莱为什么会被寄生体卡利吃掉?   因为虫族再无薇米亚战线般强硬的战线守护雄虫。   那又是谁弄丢了战线?   是阿莱席德亚。   世界上那么多案子,都可以动——唯独阿莱席德亚背叛虫族这件事情是板上钉钉,注定一辈子刻在军部耻辱柱上。   “不会翻案。”温九一斩钉截铁,“阿列克,不妨告诉你。我的雄父被卡利吃掉了。他是佳肴榜排名第三十名,没有这个榜单卡利不会如此精准地找到我的雄父。”   “这和阿莱席德亚有什么关系。”阿列克兴致全无,他大喊走向门口,“你们不可以什么都怪在他身上,他已经错了,他已经接受惩罚了,还不够吗?”   哈哈,无非是指望着他这张脸冒充阿莱席德亚再去调查吧。   够了,反正……   大家都只看得到阿莱席德亚。   阿列克失魂落魄走在廊道中,他回想前一秒地自作多情和意乱情迷,只想以头抢地。去找尼诺吧,阿列克胃里翻江倒海,他想大家长或许是对的。   阿莱席德亚还在,他便是不起眼的一个小子儿。阿莱席德亚不在,他便是代替阿莱席德亚办事做好的一颗螺丝钉。   温九一真的是看好他?而非看好他这张与哥哥相似的脸吗?   “不够。”温九一衣着不齐,追在后面,“阿列克,阿莱席德亚的惩罚还不够。”他抓住阿列克的手,不容分说把勤务员重新拽回到办公室里。   “想想自己的二十年,想想在圣歌女神家的日子,想想大家长给你安排的婚宴。”温九一看着自己一手培育的小禾苗无精打采,忍不住给他灌溉猛药,“阿莱席德亚有什么好的……”   作者有话说:   【兄友弟恭小剧场】   阿列克:他已经接受惩罚了!还不够吗!   阿莱席德亚:谢邀,人在监狱,刚欺负完雄虫。   温九一:阿列克,我要搞死你哥。   ————   各位情人节快乐! 第54章   好了   “一个自大、偏执、毫无信念的家伙。”温九一好不吝啬自己对于阿莱席德亚的评价,“再多的天赋在这个人身上都是浪费。”   阿列克看着温九一,忍不住辩驳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不管再其他人眼中阿莱席德亚是多么糟糕的人,在阿列克心中这个雌虫首先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哥哥, 随后才是军部的新秀、可耻的背叛者。   “他以前很上进,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人又很要强。”阿列克刚开始还有点逻辑, 越说道后面越语无伦次起来,脸色煞白起来。   温九一直指核心,“他背叛自己的种族。这一条足以说明他有差劲。”   阿列克站在原地,手伸直又蜷缩,总是无法攥成一个拳头。他低着头, 脖颈发酸, 脑袋沉甸甸。   温九一继续诘问道:“你为什么老要和他比较?”   这句话戳到了阿列克的肺管子,他骤然抬起头, 浑身咯吱咯吱响, 声音不自觉抬高几个度,“我没有和他比。”   说完,阿列克又忍不住鼻子一酸。他想起家里准备点心时,雄父总是买雌父喜欢的, 哥哥阿莱席德亚便撒泼打滚闹着要吃其他的。小雌虫闹腾起来又是摔东西又是哭泣,最后总是雌父给阿莱席德亚买一些其余吃食。   会哭真好。阿列克忍不住责怪雄父雌父偏心哥哥。   他要什么都和哥哥一样, 衣服、文具、课本、点心, 雄父也总是为他们准备一样的。但哥哥偏偏要在衣服上自己扯开扣子,把文具涂花, 课本撕开折成纸飞机、点心一股脑全投喂给阿列克。   是他什么都要和自己不一样!   “我没有和他比。”阿列克气急败坏推开温九一, 他从没有使用那么大的力气, 几乎要夺门而出,“谁爱和他比。”   “阿列克。哈哈哈你被打啦!”年幼的阿莱席德亚猛搓笨蛋弟弟的脑袋,把人抓到训练场指着底下乌压压一片,命令道:“谁,你把他叫出来。”   阿列克哭花了脸,“我可以自己打回去的呜呜呜。”   “你不可以。”阿莱席德亚嫌弃地用袖子给弟弟擦脸,“不说是吧,我自己来。”   他一个打几十个,赢了后拽掉自己的衣领上的扣子对阿列克说,“以后别人就认得出我们了。谁还敢打你,你就给我打回去。”   阿列克哇呜一下哭出来,“才不要呜呜……才不要你来给我打。”   阿莱席德亚嫌弃极了,“学人精。”   阿列克哭得更大声,“你才是学人精,学人精。”   “我不爱吃点心,你拿走。”   “我不要,你拿走。”   阿莱席德亚是个嘴巴很坏的哥哥。那天让阿列克点心吃饱后,一口正餐都吃不下,活活挨了雄父一顿骂。   “阿列克,你是笨蛋吧。”   “什么?”阿列克看着哥哥,反驳道:“你才是笨蛋。”   阿莱席德亚嗤笑着,欺负自己的弟弟,“帮我做家政作业。”   “不要!你自己没有手吗?”   “笨蛋,我们长得一样。”阿莱席德亚把自己的弟弟拖进厨房,“你的作业就是我的作业,长大后我的功绩就是你的功绩。现在,我要吃高级料理。”   阿列克嘴巴撅得老高,一边洗菜一边抱怨道:“我才不要你的功绩。”   “嗤。”阿莱席德亚趴在料理台上看自己的弟弟,嘲讽道:“就你这性格,这本事,能做什么大事情来吗?上战场不被人欺负哭就不错了。”   阿列克甩脸色,“搞得你上过战场一样!”   “我连寄生体都杀过。”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成年,阿莱席德亚笑眯眯地对弟弟说道:“阿列克,笨蛋就过好笨蛋的一生吧。”   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   如果再给阿列克一次简单这个混蛋的机会,他一定要问清楚,他在薇米亚战线做出丧权辱国决定时,有没有想过自己这个笨蛋弟弟!   谁爱和他阿莱席德亚比。   谁爱和他阿莱席德亚比?   谁配和他高尚无比的阿莱席德亚比啊!   皮质的手套扼住阿列克的手腕,将按下的门把手恢复到原装。温九一看着雌虫阴晴不定的脸色,问道:“之前问过你一个问题。现在再回答我一次。”   “你会杀了阿莱席德亚吗?”   机械回弹的声音从门内传出,简直是晴空霹雳一下打断了阿列克的回忆,一阵由告急狂发组成的呼号涌到他的口齿边,在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潮水般退去。   他说不出来。   那是对自己恶劣又坏脾气的哥哥,是在大家口中被唾骂的哥哥,是寄生体口中盗窃「子宫」的卑劣之人——却也是那个在他被人欺负时站出来,缠着他要吃高级料理,强调无数次「学人精」的哥哥。   温九一手上忍不住用力,他死死盯着阿列克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勤务员一步一步后退,脊背完全贴合门面,“你不相信他叛国。”   阿列克咬住自己的两腮,“我相信!”   温九一更逼近一步,他扣住阿列克的手腕将其举到最高处,两人相撞在门上,相互紧贴。阿列克看见雄虫的眼瞳中燃烧着怒火,“我以为你会是最恨他的人。”   “我当然恨他。”   “你犹豫了。”温九一贴近阿列克的耳廓,“阿列克,你真是我见过最大度的人。”   阿列克双眼猛地涨出淡金色,他身上的虫纹亮起,一双橘黑相间的翅膀展开在他的背部。翅膀展开所产生的力,迫使温九一松开手,两人分开一步之遥。   温九一看向自己的手套,在与阿列克肌肤接触的布料已经灼烧出一层焦黑。和他的黑白色火焰不同,阿列克的力量来自光学。   他们圣歌女神裙绡蝶种利用光学反射隐藏自己,迷惑敌人,自然也掌握聚焦光线燃烧的技巧。   “我不想在星舰上打架。”温九一摘下皮手套,他很快从阿列克的事情中抽离出自己的情绪。从始至终,阿列克与他的感情如何都不在计划中,他最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件:   杀死卡利。   军部和自己老师只要保证阿列克不会成为第二个阿莱席德亚,其余事情都不在乎。能够利用阿列克达到目的自然是最好,若是达不到也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温九一负全责。   “去薇米亚战线深处,调查卡利和阿莱席德亚交易的内容。”温九一说道:“不论你想要弄清楚阿莱席德亚背叛的真相,还是有其他打算,都要先找到卡利。”   寄生体七位将军体之一,卡利。   和之前面临的所有寄生体截然不同,寄生体的尖端战力以黑洞为巢穴,至今为止刨除寄生体种族内部厮杀,还尚未有虫族完全斩杀一位将军体。   他们可以无限分裂自我,无限吞噬他族意识,在实体和精神体之中自由切换,理论上只要生命体永存,他们将获得永恒的生命。   阿列克道:“阿莱席德亚不是被关在监狱里吗?你完全可以自己去问他。”   温九一不是没想过。但阿莱席德亚所在的监狱只进不出,那颗星球诡异的磁场可以压制寄生体和雄虫的精神触角。   在那颗星球上稍微待久一些,温九一都会感觉到强烈的不适。他作为军雄赖以生存的精神力,在那颗星球上反而成为自己的桎梏。   温九一回答道:“那并非我的地盘。”   阿列克收起自己的翅膀,他嘴唇拉成一条直线,仿佛下一刻就要绷断开,“我不是我哥。”   “我承认你的相貌是我选你的原因之一。”温九一也后退一步,表示友好。他举例道:“比起相貌,其余优秀的点太多了。听话、不问理由、没有任何的后路、能力出众、掌握的技巧异常丰富……最重要是可塑性。”   和阿莱席德亚相比,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阿列克就像是一张白纸。圣歌女神家自阿莱席德亚出事之后便放弃教育他更多的知识,军部将阿列克从服役名单上除名,没有一家企业招聘阿列克。   温九一就需要白纸。   “如果和你上床就能让你为我办事,我觉得是很划算的事情。”温九一摘下手套,露出自己长满虫纹的手,“重新认识一下,皇蛾阴阳蝶,雌雄嵌合体。作为床伴,我不会让你怀孕的。”   阿列克哑口无言。   他想逃跑,想要迈开腿在狭窄的空间内踱步,可他和温九一只有一步之遥,怎么走都会撞入到温九一的怀抱中。一方面,他惊愕于温九一会和这么打算,另外一方面他自己也陷入到选择中。   “我一个人去薇米亚战线深处吗?”   “是的。”温九一回答道:“我无法和你一直保持联络。最迟后天,军部就会勒令我返航。”   阿列克再次抬起头看向温九一。他脑海中依旧回响这这位军雄残忍又果断的话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所有的亲密与温情都是为了今天这一遭。   问他之前拒绝自己是因为今天?或者问阿莱席德亚相关的问题?不不不。阿列克的脑袋一团浆糊,心态波澜不亚于台风过境。他把脑袋靠在墙壁上,闹到最后口中默默念叨着圣歌女神的祷告词。   “圣歌女神之光……”枯燥乏味的祷告词,温九一通常是在加班的深夜和临睡前听到阿列克在念叨。这个来自少见宗教家族的雌虫将祷告当做平静的手段,在幸福童年之后,熬过了双亲去世、兄长背叛,如今也将熬过人生中的岔路口。   他的眼前闪现过阿莱席德亚的样貌,继而是他们共同的英雄雌父。那双亲切温和的手久违地出现在阿列克的面前,温柔地抚摸他的额头。   阿列克问道:“这件事情能够弥补阿莱席德亚所做的一切吗?”   “我不知道。”温九一回答道。   阿列克又问道:“这件事情对圣歌女神家,对蝶族,对虫族都是有益的吗?”   温九一肯定地回答:“有益。”   阿列克悄悄地在心里补上最后一句祷告,“这件事情会让你开心吗?”   温九一看着阿列克,他不知道在短短的祷告中,这个雌虫发生了什么转变。这一刻,他的眼睛中闪烁着光。   温九一分辨不出是泪光还是光芒,他答道:“我要杀死卡利。”   阿列克解开自己的扣子,他身上的衣服窸窸窣窣剥落在地上,像是每一次蝶族少年走向青年时扎破自己的茧,他们的手从厚厚的丝线中扎出光亮,依靠自己的力量拨开迷雾。   “我准备好了。”他跨过两人之间的一步之遥,亲吻雄虫的嘴角,“温部长。”   作者有话说:   啪啪啪(鞭炮声);   ————   决定要捉虫和调整细节了。希望这本也可以顺利完本。祝各位元宵快乐!!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假死   温九一有生以来第一次和雌虫进行负距离接触。   他回想起同窗聚会时所说的「战争言论」, 从真正的战役到床褥上的战役,荒唐在其中不过是点缀。   有一种观点“军雄要学会适当的放软态度,雌虫还是希望在我们面前展现出大雌主义啦。”而对立者自然表示“军雄就不要和其他雄虫一样, 我们就是粗暴强制地对待他们——不然他们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   温九一从不加入无聊的战局。   他还年轻,不曾尝过欢爱,也不曾情窦初开。   “九一。”同窗们便过来要他当裁判,“你说说,哪一种是雌虫们喜欢的。”   到底是温柔, 还是粗暴,是要像对待朋友一样轻声细语欺负自己喜欢的人,还是像对待敌人一样狂风暴雨将他摧残到泣不成声。   今天, 温九一知道答案了。   他将自己的外套披在阿列克身上, 遮住那些任人遐想的印记。阿列克喘着气,将发旋顶在温九一的胸前。他岔开腿, 坐在温九一双膝上, 双眼发直, 一只手捂住双眼,一只手攥住把手,随着温九一的动作寻找稳定的重心。   “现在不看我了?”温九一拂手将阿列克的卷发撇到脑后, 捧起阿列克的脸,“感觉怎么样。”   雌虫一言不发, 双唇殷红得滴出血来, 紧接着温九一便感觉到雌虫双腿合拢,两人在湿热的空气中静默片刻, 阿列克传来一声闷哼声, 身上属于温九一的外衣继而滑落到他的腰臀中间。   他从来不知道做这个事情, 是如此一回事。   当两人穿上衣服时, 阿列克慌乱地看见温九一肩膀内侧的数道红痕。他想自己是否太知不节制,脸颊自然也变得透红。   “我们行程中会绕一些弯路。”温九一无瑕顾忌这些小伤,他整理仪容道:“离开战线前,我会找机会让你混进去。”   这个混进去,可并非是混入某支队伍,而是直接混入到寄生体群体之中。   阿列克也终于穿好衣服,他被折腾很了,窝在椅子中磕磕绊绊系上自己的裤子。难以言说的滋味像是戳破内心最后一扇纸窗,这让阿列克忍不住遐想发生更多。   “好的。”他嘴巴上回答,实际上想扶着桌子站起来冲过去搂抱住温九一。但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温九一,双腿一软整个人扑到了温九一的怀里。   温九一无奈起来。他说道:“别逞强。”   阿列克嘴硬不服软,“我没有。”   温九一伸出手指,戳他的腰,逼得阿列克倒吸一口凉气,嘴忙着喊疼去了。   如此闹腾,两个人便不再谈更多内容。两个人心中的小九九并没有随更亲昵的接触而消失,阿列克话比以往更多,温九一则比过去更加沉默。   深夜难以入眠时,阿列克钻进被窝便将温九一紧紧搂住,滚烫的脸好不羞涩地贴近温九一的胸膛。   利斯特和尼诺倒是成了最忙碌的两个人,他们听从温九一的指令,尽己所能将一身本事传授给阿列克。   虎甲种将领伽则像泥坑里的石头。他站在整个屋子最边上,用一种警惕的眼光打量阿列克,默不作声执行自己的任务。在阿列克脑域手术没有成功前,温九一不打算强制伽去教导阿列克任何内容。   “听说您会被召回境内。”伽站得笔直,像是一把不屈的剑,“如果是这样,我申请退出。”   温九一搁下笔,说道:“你打算去哪里。”   “我要杀寄生体。”   温九一又把笔拾起来,“我要去杀卡利的分体。”   伽盯着温九一,一字一句咬得紧,“都是一些烂鱼臭虾,真正的敌人都在薇米亚战线深处。”   那里有他一砖一瓦建设起来的家,有他的手足兄弟,也有他挚爱之人的亡魂。   “你怎么去。”温九一挥起手,转动星球仪。和星球上水陆空三面战争不同,薇米亚战线是一条宽阔的太空战线,从图形上来看反而近似弹簧。自然在这条战线中,可以从任何面打击敌人,或被人从任何面打击到。   深入其中,不仅仅考验一只队伍尖兵作战能力,更考验后续的补给、工兵能力和将领的指挥防守能力。   温九一首次担任星舰舰长,在之前他也没有做过指挥官。   在元帅首肯前,他所在部门甚至没有自己的战斗星舰。   “深空机甲、航空器……”伽不断报出一个又一个名字,声音越来越小。如果这些能够让他深入薇米亚战线,伽怎么会等到现在?   他身为高级将领,最清楚这条战线的凶险。   “如果不去战线打仗,你打算怎么做?”伽反问道。   温九一不断转动笔,他靠在椅子上看着自己面前繁多需要写的汇报,说道:“去杀寄生体。”   “我们需要薇米亚战线。”   温九一慢悠悠地翻开下一页,签字,“伽,我们是战略性撤退。”一瞬间,温九一怀疑自己染上政客的恶习,用好听的词汇掩盖不堪的事实。   伽别过头,又快又急地走向门口。他拉开门,回头道:“我不会教阿莱席德亚任何东西的。”   温九一捂额,“他是阿列克。”   哐当——   伽摔上门,惊得刚刚拿了盒饭的阿列克哆嗦一下。两人招呼都不打,各走一边。   阿列克习惯了,他退开门,“伽副舰长怎么了。”   “不满意撤退的指令。”温九一回答道:“你的功课做得怎么样。”   他们没有原路撤退,而是急速原地下降,中间要避开寄生体的哨点。   “学得差不多。”阿列克回答道:“今天还没做。我和利斯特扫荡去了。”   路上有些实在避不开的小哨点,温九一直接下令推平。基于双方不死不休的种族关系,整个星舰都以灭绝为基本目标,发现雄虫就带走,被寄生者原地枪决。将近40天弯弯绕绕的走,他们灭掉了七个小哨点,雄虫居住区域里已经塞了小半人。   “物资只能维持一周。”温九一盖章后,把文件叠好,“送到各个部门去,接下来我们要加快行程了。”   他们走出次战线的那天,就是阿列克离开的日子。   那天,食堂最后一次做了糖炒茶,这种茶叶受到大部分嗜甜虫族的喜爱。温九一打开阿列克的口袋,朝里面塞了一把,拍拍鼓囊的包袱,“走了。”   他们照例要屠杀一个小型卫星岛。   事到如今,温九一懒得用言语掩饰自己对寄生体的仇恨。在他的影响下,大家对待与寄生体的小型战役只问两个问题:   一个是出发前,“老样子?”   一个是回来后,“多少雄虫?”   战前动员都是废话,斥候先行,发现雄虫,马上派生化连、少部分普通尖兵下去把雄虫抢到安全地带。   没有发现雄虫,人都懒得下去,毒气轰炸一轮,不管到底日后处理多少麻烦,弄死所有寄生体完事。   但今天不一样,别管有没有雄虫,绝大部分新兵都要在这里进行最后一场大范围厮杀。   利斯特给阿列克手里塞了一夹子弹,“数着打。”   尼诺日常对阿列克的防护设备挑三拣四,“你能不能把扣子扣上?”   阿列克掰开药罐,倒出两粒药,正要吃,又倒回去一颗。他抗毒能力不强,多日来却也有些盲目自信,觉得自己不会成为中毒的倒霉蛋。   “我知道了。”阿列克咀嚼着,他抬头看向远处的指挥台。出舱口只能透过窄小的窗户看见指挥台一个角。   生化一队执行任务回来。他们从航空器上下来,或拖或拽或抱或扛着雄虫跑去医疗室。新兵们蹲在角落抽完烟,扎堆往下跳。一排猛烈的齐射从地面朝着天空打来。   阿列克一并跳下去。   以前他会害怕,但熟练后,他清楚打仗要用脑子。听着炮弹和子弹的声音,辨别这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判断有没有必要躲开。高空中,敌人并非神枪手,第一枪命中实属是小意外,概率还不如被流弹打中来得多。   当然,高空展开翅膀就另外说了。   如此大面积的靶子,点射再射不动,敌人真是睁眼瞎了。   轰轰轰!咯咯咯!炮弹的飞鸣声越来越刺耳,穿透防护服,呼啸着从阿列克身边而过,沉寂片刻后——咚!咚咚咚!扫射声伴随着火光短促地响起几下,消失在紫绿色雾气中。   阿列克的身影消失了。   温九眨眼的功夫,真的再也找不到阿列克了。他的总指挥台传来生化连撤退的喊声,新兵们娴熟地进行补刀和孱弱不堪的低级寄生体搏杀,他们像是一匝一匝拧紧了发条的座钟,因为轻松的战斗浑身筋骨抖擞起来。   伽拧紧眉头,“你会把他们惯坏。”   “我不希望我的士兵连连吃败仗。”   “他们过于依赖生化武器。”伽摇摇头,他目光从每一本汇报总结上扫过,“除了个人实力,你甚至没有教育所有新兵基本的站位。这样回去有什么好的?”   “伽副舰长,我们不是回去。”温九一又开始签字,从今往后,他只要签署类似的模板就好。   他从没有说过自己是一支军队。   伽看着那张纸开头的「阵亡证明」「服役证明」,错愕地说道:“战还没有打完。”   “他死了。”温九一冷漠地给证件的主人补上名字,“接下来,我们要打出自己的名号「桔梗花星盗团」。”   证件上贴着伽最痛恨的一张脸,以及他总是记混的一个名字:   阿列克。   作者有话说:   最近剧情应该不快吧,祈祷过审! 第三卷 第56章   星盗   新历7652年冬天的第一天, 一则小道消息从蜂族报刊《军事周报》上传出:元帅旗下第一军团所属的星舰确认被星盗团「桔梗花」偷窃。事后军部快速查封《军事周报》却无法阻止流言在论坛中飞速传播,在大批量删帖后,人们都坚信确实有一支代号为「桔梗花」的星盗团盗窃了第一军团的星舰, 正在逍遥法外。   不到一周的功夫,无论是元帅派系的将领还是其他派系的将领都将「桔梗花」这个名字铭于心。   而被众多同僚惦记着的「桔梗花星盗团团长」温九一,正在医院看望自己病弱的弟弟温格尔。   “温温?”温九一挥挥手, 眼前的小雄虫对他的动作无动于衷。若非那枚放在温格尔身边的虫蛋大了足足一圈,温九一真怀疑弟弟脑部受到重创。他把给弟弟购置的一些衣物拿出来, 叮嘱律师不要让其余人靠近温格尔后,独自一人离开。   门外,圣歌女神裙绡蝶的大家长垂手而立。他比上次见面还要年迈一些, 脸上不悲不喜, 像是遭遇风吹雨打日渐斑驳的神像。温九一与他擦肩而过,低头时一根散发腐朽气息的白发飘落在他的肩头, 让意识到这位大家长已到了垂暮之年。   阿列克的「死亡证明」办下来那天, 尼诺什么也吃不下, 他反复在温九一房间里进进出出,等温九一回去的时候阿列克的行李已经全部不见了。尼诺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根毛都不给温九一留下。   利斯特则一根一根的抽烟, 沾水一点一点擦拭「肮脏者」的机甲。   他们停靠在港口,等待温九一将那份虚假的报告投递上去后, 晃晃悠悠出现在人群面前, 证明自己还活着。   除了伽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就是众多网友好奇的「桔梗花」星盗团。   温九一依旧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他去见了元帅。   和温九一家门后挂着的招贴画片略微有些不一样, 时光在元帅的脸上留下刀刻的痕迹。对比上一次见面, 元帅身上的锋芒更加锋利。当温九一踏入这件房间时, 一个扩音器低声地响动着, 像是蛇不断吐露舌所发出的声音。   温九一道:“生化九一部,温九一。”   “做得不错。”元帅断然说道:“你要的资料在这里。”   桌角已经整理好一个小小的硬盘,温九一将硬盘放入到自己的通讯器中,无数关于卡利分体的内容涌入到其中,从南到北,从虫族各个领域到寄生体地盘上,粗糙地数过去大大小小有上千个。   温九一转身离开。   元帅叫住他,“阿列克真的死了吗?”   温九一停住脚,他没有回头,腰杆笔直,“尸体送去解刨了。”   “转交给基因库的人。”元帅从来不会和人商量,他向来是下达命令,“基因所的人对阿莱席德亚非常好奇。”   “他是阿列克。”   元帅轻笑,“他们是双胞胎。”   虫族与寄生体的战争是种族的战争,是你死我活没有任何挽留余地的战争。早在第三代虫皇时期就诞生出「基因战争」的论调,认为虫族想要取得这场种族战争的全面胜利,唯有走上基因进化的道路。   虫族基因库就是基因论的成果。   这个庞然大物横跨虫族数代历史,忠于种族,一代一代采集不同虫种,不同个体的基因,再次次失败中祈求摸索出一条全民进化的道路。   阿莱席德亚曾让他们看到了普通雌虫能力的巅峰。   “他不是稀有种、变异种、返祖种,精神力也很普通。”温九一想起阿列克被窝里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某天开始他发现雌虫不再春伤秋悲,奇怪得是温九一居然感觉到略微失望。   “阿列克是最普通不过的雌虫。”   元帅双手撑住下巴,面无表情像是一块钢板,忽然他裂开嘴笑起来,像是钢板上流淌下滚烫的铁水,“温九一,发生了什么事情。”   温九一眼看瞒不过这个老狐狸,转过身坦白道:“我和他睡了。”   这个回答出乎元帅意料之外,可他打量温九一的身段,久违想起温九一身为皇蛾阴阳蝶,虽然身上又一部分雌虫的基因,可他又是货真价实的雄虫。   基因嵌合体就是这么神奇。   “是我忘了。”元帅松口气,他松开手语气变得欢快,“阿列克是个好看的孩子。”   温九一早已经成年了。和同年龄的军雄对比起来,他显得古板又倔强,因为不太会说话,没有什么军雌敢自荐床榻。   一个人能把自己同床而眠的雌虫送去解刨,除了心狠手辣。元帅再也想不出其他评价。这段小小的插曲甚至让上位者想起一些耳边风,温九一毫不犹豫地击杀了自己曾经的长辈、共事的同僚。   元帅呼出气,“你应该早告诉我。”   温九一不作声。他听到拉开抽屉的声音,元帅将一盒特供糖放在桌子上。   “我不喜欢吃糖。”   “你也该找个人稳定下来。”   “好的。”温九一抱着糖,离开了元帅的领地。他揣着那包糖,去见了自己的老师军雄利达。   军雄利达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学生,亲昵地接过对方送上来的糖果,夸张地说道:“居然是特供——你刚刚从元帅哪里回来。”   与元帅三言两语试探有所不同,军雄利达上下打量一二,便认清楚自己的学生已经出尝人事,“我给你批最高权利,可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温九一在老师面前略显放肆,“我知道。”   “你就不怕在床上被人一刀咔擦了吗?”   “他不会。”温九一笃定道:“他是阿列克。”   军雄利达趴在桌子上,不断地用笔画圈圈,“第一次总是美妙的,你想要点什么?”   “我要进入「斩首行动」。”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虽然关于卡利的资料已经到手大半,温九一完全可以做次独行侠一个一个杀过去。   既然可以借用身边的资源,进入到更好的组织中对敌人进行歼灭,为什么不去申请呢?   军雄利达拉长声调,“不行唉——”   温九一把糖果拿起来,转身就走。   “哎!一点都不可爱。”军雄利达焉巴巴地说道:“你可是当做领导干员培养的雄虫,要说人话,做人事,不能意气用事知道吗?”   温九一懒得花时间继续在上面。   自上任虫皇有意识扩宽军雄升迁途径开始,军部大部分雌虫和少部分的军雄天然成为竞争对手。   毕竟每年都有大量的平民雌虫企图通过立军功,实现阶级跃迁;数不胜数的二代子弟通过长辈的提拔,企图收获家族荣誉。可位于金字塔尖端的位置就几个,想要上去就必须要把其他人踩在脚底下。   参加远征军、奔赴前线、转攻政坛什么都好,所有能够想到往上走的途径实际都沾满了过来人。   得益于虫族漫长的寿命,新秀们成长起来后,往往悲伤地发现自己的前辈们还没有退役。于是一种诡异的情况出现了,年轻一代想要往上走,迫切地期待战争发生。老一辈的人无论是出于大局观的衡量,还是个人利益的维护,都努力地维护来之不易地表面和平。   军雄利达已经看准了一个位置,只等创造机会将自己心爱的学生推到那个位置上。   “阿列克身上那件武器可是最高权限,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别说你,就算是老师我也会吃一个大亏。”军雄利达问道:“让我看看你的精神触角,是不是充满了雌虫的味道。”   温九一后退一步,不想再和自己的老师交流。   他想到和阿列克胡闹的夜晚,面不红心不跳,“我会和他保持联络。”   阿列克没有开启脑域,两人分别前,温九一已经强行进入过阿列克的记忆宫殿一次。追溯原有的路径,哪怕阿列克人不再眼前,温九一都有把握利用自己的精神触角捕捉到阿列克的现状。   利达拿他没办法。   两个人只好聊起接下来的打算,遵从利达的意思,温九一手中掌握的生化连合并到如今的「桔梗花」星盗团中,明面上温九一依旧是年轻有为的生化九一部门部长,私底下他漫天去追杀名单内上千名与卡利相关的寄生体——为了把两者间隔得更逼真,利达在军部会议上破口大骂一通「桔梗花」星盗团,义正言辞为了保护元帅手下第一军的脸面,必须要发布通缉令。   温九一亲自捏造自己的肖像:一位脸上长满虫纹的可憎雌虫。   于是,虫族野史上最有趣的一幕开始了。   自新历7652年的冬天开始至随后的五十多年间,人们总能在一些残缺的灰色尸体边上发现一朵新鲜的桔梗花。这时候,大家就知道又是这帮子疯狗一样的星盗来过了。他们瑟瑟发抖,为这群土匪没有洗劫自己家而庆幸,又为他们来过而感觉到幸运。   好事者统计「桔梗花星盗团」猎杀寄生体的数目,惊讶地发现比绝大部分和平地区的军团、驻军杀得更凶,更勇猛——军部当然否认了这份报告的正确性,转头把「桔梗花星盗团」首领的悬赏金后加了三个零。   当然,在新历7652年冬天第一天,温九一捏造自己虚假的肖像画时。远在次战线的废墟中,一块石板轻微晃动,搜查的寄生体错愕地看底下钻出一个灰扑扑的脑袋。   “看什么看。”阿列克咳嗽两声,他拍拍头发,让漂亮的发色暴露出来,随之清洁自己那张宝贝脸,“我要见你们的话事人。”   阿列克抬起头,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就说,阿莱席德亚要见他。”   作者有话说:   第一代骗子夫夫上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反水   阿莱席德亚不光在虫族是个传奇。   他在寄生体这里, 也是一个传奇。   这个没有打开脑域的雌虫,彻底向所有寄生体证明了什么叫「暴力格斗」。在阿莱席德亚席卷战场的那些年,寄生体将他放在和军雄同等的位置上, 有位队长级的寄生体评价与阿莱席德亚的对战,“我转移精神意识的速度比不上他拳头的速度。”   他的成名之战是一人群殴四个队长级寄生体,没子弹了就用刀, 刀刃卷了就挥拳。每打废一个被寄生者,他都能在寄生体完全掌握新身体之前, 凭借眼力寻找到人群中寄生体的新宿主,依靠技巧和纯粹武力打残对方的新躯体。   这场一对四的战役,最后出动了十支收尸队才将残骸收敛完毕。   没有寄生体愿意单独面对真正的阿莱席德亚。   阿列克薅两把头发, 将发隙的碎石子扒出来。他还没有上前, 那位年轻的寄生体紧张地举起手中的枪械,呵斥道:“不许动!”   阿列克第一次被寄生体如此对待。   要知道他先前只是宰杀寄生体, 偶尔会真枪真刀比划几下, 从没有见过如此害怕自己的寄生体——难道他哥的脸这么可靠吗?   阿列克心里有了底气, 他挺起胸膛笑道:“别害怕,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殊不知,他不笑还有点正经样子, 学着他哥微微仰起头嘴角上扬的样子简直是一支带刺的食人花。   “你、你别过来。”年轻的寄生体颤颤巍巍向后退了一步,“你不是被抓起来了吗?”   所有寄生体都来源自「赛诺斯」, 在「赛诺斯」之下则是七位将军。除去温九一心心念念的卡利, 还有六位寄生体也分裂出大量寄生体逍遥世间。   阿列克先前只知道寄生体简单被划分为「将军-队长-士兵」三个层级,七大将军的名字和特点还是温九一逮住他, 一个一个叫他背下来的。   卡利分裂出的寄生体普遍受到本体影响, 更加狂躁不安, 喜欢以残忍的手段对待所有人。   阿列克在心里默念一下温九一交代给自己的黑话, 组织语言,“你的泉眼是哪位?”   年轻的寄生体咬咬牙,“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啊,我猜是雅斯特。听说那家伙现在还躲在黑洞里,真是我见过最懒惰的将军了——嗯?你后退做什么呢?”阿列克将自己身上破损的防护服拉扯下来,伸懒腰道:“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   阿莱席德亚那个混蛋就让他被关在监狱里吧!   阿列克整理自己的内衬,自觉像是个人样,两步上前凑到那位寄生体面前。他打赌这位寄生体的等级绝对不超过士兵级。   在这片刚刚被毒气清理过的废墟中,倒下了无数士兵级的寄生体。他们虽然是精神体,不畏惧肉身的消亡,但想要找到一副称心如意的躯体还是有点小麻烦。故而,寄生体高层只会派遣微不足道的炮灰打扫战场。   事实也正是如此。   寄生体112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倒霉,他两腿哆嗦,双手把枪械一抛弃,“别、别杀我啊!啊啊啊!”   阿列克眼疾手快把112抓回到自己身边。   “你跑什么?”   “啊啊啊!我是个小兵啊!我还没有结婚!”112绝望大喊,“雄父、雄父——呜呜呜我还那么年轻,没有睡过雄虫!”   阿列克凑近看,才发现112是个没有成年的雌虫。他皮肤只有很淡的一层灰,这特征只出现在少部分虫蛋时期就被寄生的雌虫身上。   和虫族寻求基因突变差不多,寄生体为了搞明白自己种群的繁衍机制做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玄学操作。   大概是这个种群压根就不讲科学和神棍遍地跑的原因,七个将军各有各的想法,虫族每次收到密报都能感叹寄生体为变态多样性提供了丰富的想象力。   有脑袋的、没脑袋的、长了两个脑袋的和脑袋长在两腿之间的,应有尽有。   112显然就是这类玄学的产物之一。   阿列克弄清楚这点后,主动抓住112开始往前走。   112半个身子都歪了,“我是个小杂兵,小杂鱼。阿莱席德亚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我只是个小喽啰……对,你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这么好一个软柿子,此时不捏,更待何时?阿列克迫切地想要了解一下当下的处境,抽出自己的随身匕首,拍打112的脸,“先回答我,你的泉眼是谁。”   泉眼,意味水的源头,象征寄生体各自的出身。   在寄生体的族群中,低层级的寄生体擅自提起将军级的名字最容易引发上级注视,稍有不慎,为何被镇杀都不知道。   想要直呼将军级的名字,除了直系分裂出来的寄生体外,最低也要达到队长级。   “我、我是「守财奴」的门人。”112快要哭出来了,他说道:“我的泉眼对虫族一向是最和善的。阿不,阿莱席德亚大人,我们才是一族人啊。”   阿列克一句话听了半天,「守财奴」代表寄生体七位将军中的伊顿,那位如同低位者给他所取昵称一般,是为不折不扣的守财奴。   和卡利那类喜欢把雄虫折磨到崩溃再粗暴的享用风格不同,「守财奴」伊顿有很严重的囤积癖,他喜欢大量囤积虫蛋,看大量雄虫雌虫钻被窝一个一个下蛋居然成为这位将军体最大的乐趣。   在他的领地里,不允许出现家庭,所有虫族都是他自己的私有财产。每一个生了蛋的雌虫都必须来到他的高塔中,将虫蛋留下后,麻利离开。伊顿每天都要巡视自己的蛋塔三次,他会挑选出自己认为品质最差的虫蛋和虫族幼崽吃掉他们。   卡利和这位的饮食结构比起来,完全是有上顿没下顿。   “等级确实很低。”阿列克轻踹112一脚,“士兵级到了吗?你们驻扎在这附近?”   “没有。”112眼泪真的掉下来了。他本不应该这么早到前线来,可他的雌父偏偏要送他出来,“我跟商队出来做生意的,过了次战线就能去商区。我们队长发现这个卫星岛,想要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阿列克拍拍年轻人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看来你运气不错。”   112哇呜一下哭出声来。   阿列克苦口婆心,掏出小刀架在112的脖子上,“我可是很值钱的。”   如果说虫族内部是派系林立,政体臃肿,地方和中央互相牵制,又彼此共存。那么寄生体的地盘真就是毫无章法,无政府都是对他们政体的最大夸奖。   阿列克往先都跟着队伍一顿好打,温九一和他描述混乱状态时,他还不相信,思考一个能和虫族对峙多年的种族怎么说都应该是有点本事的。   直到等到这艘破烂的航空器时,阿列克终于意识到温九一说得对。   “阿莱席德亚!!”   阿列克打个哈欠,“对,是我。给我拿点水。”   商队的人面面相觑,他们实力都不强,整个队伍里的首领犹豫片刻后将一桶水丢到阿列克的脚边,“阿莱席德亚大人,您……逃出来了?”   “没错。”阿列克拧开盖子,先给自己洗把脸,稍微收拾一下。当他将湿漉漉的头发撩到耳后,用黑色发夹别在一起后,整个商队已经没有其他反对的声音了。   瞧瞧这张脸,这个做派——可没听说阿莱席德亚有什么兄弟!   “我饿了。你们有什么吃的吗?”阿列克掰着指头说道:“要香煎小牛排,表面有一点焦,再撒上切切克香料。你们是商队,香料应该拿得出来吧。”   “有的有的。”商队首领赔笑道。   早就听说阿莱席德亚这个虫族不把寄生体放在眼中,一个没有开脑域的家伙还敢在寄生体领地上呼来喝去的——这绝对就是阿莱席德亚没有错了!   “听说您喜欢喝酒。这是我们珍藏的酒酿。”商队首领笑着打开木塞,给阿列克满上,“您尝尝。”   阿列克不喝酒,整个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族滴酒不沾。   呵。阿莱席德亚。   阿列克微笑着端起酒杯,装作轻嗅的样子,面色一冷,“不了。”   商队首领猜测是自己的酒太低级,不符合这位傲气天才的口味,只能重新寻找话题道:“您是要去拜访「处刑者」吗?”   “你说卡利。”阿列克重重切割下小牛排,看着切面下漂亮的肉纹,“你们叫他「处刑者」,哈哈哈真是符合。”   「处刑者」是低级寄生体给卡利取得称呼。可见这位将军级的手段残暴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在寄生体的地盘上都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个亲昵的外号。   商队首领谄媚地说道:“大人,的确符合。”   阿莱席德亚的格斗技巧在当年是实打实大地天下第一。两族之中没有人敢触其锋芒,在投靠寄生体之后更是混得风生水起。   ——直到卡利把他又卖给了虫族,以表两族和平停战。   商队首领在自己的队伍中扫一眼,抬起手,用桌边还沾着酱料的刀叉射向一人的额头。   噗嗤!阿列克抬起头,眼睁睁看着一位寄生体应声倒地。   112和其他寄生体站在旁边,眼对口,口对心,半句不多说。   “阿莱席德亚大人。「处刑者」如此对您,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商队首领拖拽着同伴的尸体,捏住其中一缕灰烟,不顾同伴精神体的惨叫,将他捏成碎片。   “这是我们队伍中唯一一个泉眼为「处刑者」的家伙。其余人来自不同的泉眼。您放心,接下来的话不会让您遭遇先前的事。”   阿列克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他忽然想知道阿莱席德亚到底在寄生体地盘上都做了什么。   这张脸……居然如此好用?!   来不及思考自己要如何利用这张脸,商队首领奕奕有神,“您曾经和不少高级寄生体交好。还请您骗几个看不顺眼的家伙出来,给我们分食。”   “我们想晋升到士兵级、队长级。”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阿莱席德亚都干了什么事?让我看看!   寄生体:不干人事。   ———— 第58章   幼崽   士兵级想要成为队长级, 除了食用高品质的雄虫外,还有一条风险道路更大的途径:   吞食同类。   高等级的寄生体想要吞食低等级的寄生体轻而易举,下位者想要杀死上位者却难于登天。   而在弱肉强食的寄生体世界里, 如同商队首领这样渣滓连烧掉取暖都是不够资格的。对于他们这些挣扎生活在边缘社会的人来说,去虫族的世界搏一把说不定好运气遇到高精神力的雄虫,立刻能更进一步。   “士兵级。”阿列克完全没有食欲。寄生体所携带的食物非常少, 味道也不怎么好,最重要是商队首领那亢奋的神色已经足够让阿列克倒胃口了。   他说道:“凭什么?”   从商队首领毫无忌惮地杀死伙伴看出, 这是一桩极具风险的买卖。阿列克自己绝对不会做,但他现在不是阿列克,他是阿莱席德亚。   “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商队首领挥挥手, 让其他人退下。他说道:“您和「处刑者」主流的人关系紧张。在您关进去之后, 很多不利于您的言论便……”   阿列克道:“说重点。”   “您难道就不怨恨他们吗?”商队首领双膝跪地,趴在地上,“您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我们出面。您不方面动的刀, 我们来动。”   阿列克听他说的好听。内心想你要是知道我不是阿莱席德亚,面子不说,刀子怕第一个要落在我身上。   “不够。”阿列克说道:“还有其他吗?”   商队首领赶紧补充道:“阿莱席德亚大人, 您刚刚出来,兴许不知道……「处刑者」数月前实力大涨, 但泉眼实力保障, 其他支流为了得到更多的流量,纷纷显摆。”   支流代表由将军体直接分裂出来的分体。像是一条大河的主脉络和支流之间的关系。汛期水走到哪一方, 都会让一条小小支流泛滥。   阿列克问道:“卡利的事情你再详细说说。”   商队首领神色闪烁。阿列克继而转变称呼说道,“处刑者。”   “是。”商队首领回复道:“他吞食了佳肴榜当时排第二十位的雄虫, 我们大部分人都知道前三十的雄虫大部分是军雄。而那位是少数的普通雄虫, 听说是个贵族。”   阿列克没有过多打听温九一的私事,可商队首领的描述让他想到了半年前闹得全虫族皆知的「莎莉文号飞船惨案」。夜明珠闪蝶家族几乎全军覆没,唯二的幸存者一个尚未破壳,一个至今还在医院接受看护,危在旦夕。   “第二十。”   “是的。”商队首领显然是对佳肴榜上的雄虫垂涎欲滴,说道:“如今能够在上面的普通雄虫稀少无比。除了作为捕猎名单,更多人还将他当做自己挑战的对象,排名第十七的温九一您听说过吗?”   聊这个阿列克可就不困了。   “不太了解,你说说。”   商队首领介绍道:“他出现在薇米亚战线,我出发前打听到有一些上面人想要狙击他。”商队首领碾碾手指,像是在揉搓一团纸币,“和普通雄虫比起来,军雄更难下嘴,但也更美味,吃了之后收益更大。前二十的雄虫依然让「处刑者」实力更上一层,要知道到了那个层次,想要再提高实在是太难了。”   他嘟嘟囔囔,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阿莱席德亚大人。我们知道您还没有变成我们这样子,不喜欢吃雄虫,也没办法吃。您不喜欢,我就不吃。这个档口,大家都在想多吃点雄虫好提高实力自保。我们就不一样,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杀一个自己人吃一个自己人。我们所有人和您保证,只动精神体,钱财珠宝物资机甲都是您的。”   112在一边小声嘀咕,“雄虫。”   商队首领给他一脑瓜子,差点把112的头皮撕下来。他狠狠地瞪了112一眼,对阿列克满面笑容,“如果阿莱席德亚大人有看中的雄虫,那自然也是大人的。”   “哦?”阿列克微笑道:“我要雄虫有什么用。”   “您要什么花样都行。”商队首领挤眉弄眼,“您一人要几个都可以。就是我们自己养的,脾气和性子多少有点骄纵。不喜欢,您就丢给我们解决好了。”   阿列克不想知道这些王八羔子是拿什么解决雄虫。   他站起来拍拍商队首领的肩膀,“你还有点意思。这么主动,想必你心里已经有点主意。”   商队首领讪笑。他从不打无准备的仗,能力不大,赌性却很大。像之前言语中,他所说「温九一在薇米亚战线附近」这件事情,在寄生体的领地中只是一小波捕风捉影的说法,没有人把这个当成真的。   大部分中低级寄生体还是倾向于虫族军部的发言,认为惨绝人寰的大清扫是星盗所为。毕竟自薇米亚战线落入寄生体手中后,两族虽然小摩擦不断,但至今没有爆发出全民性战争。   商队首领除了温九一的名字、性别、排行外,对这个雄虫一无所知。而他自己说出话的时候,也压根就不在意温九一在不在薇米亚战线附近。   ——他说话的目的是为了将阿莱席德亚拉上自己的贼船。   “阿莱席德亚大人。前段日子签约两方友好协议,是「处刑者」与南方边境私自签订。”商队首领推搡一把身边的112说道:“「守财奴」对「处刑者」的行为十分不满,我们完全可以打「守财奴」大人的名义杀了这次的「处刑者」的主事人……”   112面目呆滞,等意识到自己的商队首领要把自己推出去时,惊声尖叫,“和我有什么关系!那都是泉眼的意思!”   阿列克问道:“主事人是谁。”   “是「处刑者」的支流14。”商队首领如数家珍,看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掌握这些资料了,“他现在所使用的躯体来源自第十期远征军的上士,两者契合度极高,因而支流14基本上掌握了躯体的全部技能,能够熟练的使用虫种异化。而据我所知,那具躯体本体的自我意识已经完全消失。支流14已经立压其他支流,是在「处刑者」面前极有脸面的存在。”   阿列克想想,如果现在是他哥,愿不愿意去搞死这个什么14……算了,他又不是阿莱席德亚那个混账!阿列克想到温九一给自己布置的任务,语气懒洋洋起来,“这个不要。我打算穿过薇米亚战线,去看看我的老朋友们。”   商队首领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还没等阿列克确定那代表什么意思,这人又笑眯眯地答应下来。   “好的。阿莱席德亚大人。”   阿列克继续说道:“这个支流14你先把他的消息都誊下来,我看看——说不定他还真的是我某位老朋友。”   温九一给自己的部队放了三天短假。   等他探望温格尔弟弟、拜访元帅和老师、再回到自己基地附近的宿舍时,屋子里早就是人去楼空。桌子上散落着没有吃完的零食,阿列克当时为了装点餐桌特意挑选的桌布上黯淡无光。   温九一用手轻轻抹开,指腹上便是一层灰。   郝誉在他离开后没多久就进入工作状态,东西也不收拾,拍拍屁股就跑。温九一自己尝试打扫,结果大厅都没有清理干净就浑身不想动,随便拍拍沙发套子,躺在上面。   阿列克真的很会打理家务。温九一眼前浮现出阿列克穿着围裙的样子。说来也奇怪,阿列克鲜少在温九一面前烹饪,唯有在这所空荡荡的房子里两人才真正一起做了次饭。   温九一闭上眼,养神片刻,感觉空气里那股饭菜香味久久环绕。他起身打开这栋房子里所有的窗户。   新历的冬天夹带着雪花,吹满整个屋子。   温九一搓搓手,站在窗户旁边看看,去大厅走走,去厨房悄悄,又回到卧室里转一圈,发现自己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又回到了沙发上。   他决定工作。   工作至少不会让他脑子里想一些有的没的。   从元帅那边拿到手的资料全部摊开在桌子上,温九一随手点兵点将捞了几个,再按照远近顺序依次排开。   然后又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温九一打开通讯,邪恶到想要召集所有部下,宣布「假期结束」!   还好他作为领导的良心还在。   “去熟悉一下阿列克的记忆宫殿渠道。”温九一也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工作了。他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还是第一次进行远距离脑部链接,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登错大脑的情况。   在虫族的历史上,出色的战神往往是雌虫。因为他们享有出色的战斗力、优秀的体魄和各具特色的异化能力。但如果只评价指挥官这个职业,那么自军雄这一特殊属性诞生以来,千年一遇的指挥官这个赞誉就只属于雄虫。   因为他们富有攻击性的精神力,可以强硬地联通雌虫大脑,直接无视掉任何通讯技术、通讯信号,对一个、十个、上百个乃至上千上万的军雌直接下达作战指令。   温九一正是充分利用这一特性和阿列克进行沟通。   目前,温九一最多实况给对方下命令,进入对方的记忆宫殿看看阿列克有没有搜集到什么新消息。   想要实况对话,阿列克得赶快做第二次手术,尝试打开脑域。   呼——   温九一感觉自己顺着网线爬到阿列克的记忆宫殿中,满身都是一层花瓣。温九一的眼睛、头发,整个人像跳入海洋中一般,四周的花瓣不断淹上来。等温九一探出头时,整个腹腔都是浓郁花香。   “雄虫哥哥?”   温九一顿感不妙,他抬起头对上眨巴眨巴眼睛小阿列克。温九一能以军雄的荣誉担保,在两人相对的第一眼,这个幼崽的眼眶还是干干净净的。   “嗯。”   小阿列克抽抽鼻子,没等温九一把「嗯」字说完,眼泪泄洪一般汹涌而出,猝不及防,显然是有备而来,“呜呜呜哇。”   温九一:?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看小温格尔哭:幼崽好麻烦。   温九一看小阿列克哭:怎么又是你。   阿列克看小蝴蝶哭哭:这到底像谁?   温九一看不知好歹的成年雌虫,总结心得:我讨厌小孩。   ————   所以这本没多少幼崽戏份,因为我们的91不喜欢小孩子。感谢在2022-02-18 22:40:05-2022-02-20 22:4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哥哥   内心小孩是一个抽象说法。   虫族精神学和心理学普遍认为, 雄虫的精神力抚育幼崽成年,等到雌虫成年之后他们自然而然的封闭脑域,不再接受任何外界精神力直接干扰, 就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的内心小孩。   可以说,内心小孩是潜意识里的主人公,掌握着虫族脑域的精神密码。   得益于记忆搜证的存在, 温九一上学时,听过不少关于内心小孩的荒唐事情。什么军雄处理不当导致雌虫的内心小孩受伤, 对方性格大变。什么军雄见色起意和人家的内心小孩谈恋爱,一顿搜证多了一个对象等等。   对于内心小孩来说,今天只是被外来者打了一巴掌。映射到现实生活中, 雌虫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翁得一下就脑震荡了。   因此,温九一绝不敢对小阿列克做任何动作。   谁知道自己一个不小心, 远在寄生体领地的阿列克会不会变成白痴。   “呜呜呜。”小阿列克揪住花, 绿色的花茎将他的手染成了绿色, 他大哭道:“骗子哥哥,呜呜呜骗子哥哥。”   温九一抬起脚就走。   小阿列克没想到对方不理会自己,双手随便在脸上糊弄两下, 迈开小短腿追上去,“你、你干嘛走。”   温九一加快脚步。   小阿列克哭得更大声, 他作为幼崽, 腿短步距小,没走几步累得气喘吁吁, 想要加快步伐追上温九一, 稍不留神踩在草丛中摔了一跤, 浑身都沾满草叶碎。两只小手被锋利的叶子边缘刮出血痕。   温九一停下脚步, 转过头去。   小阿列克声音卡壳,埋在草丛里的脸顶着地面,屁股撅起来直起腰。小孩的脸上泪痕、鼻涕、草叶汁、花瓣碎和草渣滓混合在一起,实打实一个大花猫。   温九一蹲下来,看着小阿列克。   “唔。”小阿列克呜呜呜地掉眼泪,也不说话,就是哭。他用脏兮兮的小手擦自己脏兮兮的小脸,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温九一完全不知道怎么哄小孩。他印象里除了同龄军雄外,就是自己那个病弱弟弟温格尔——但雌虫幼崽要怎么对待?不对,内心小孩应该更谨慎一点!   犹犹豫豫不是温九一的作风,他选择单刀直入,“你要我做什么。”   小阿列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坐在地上,眼泪已经把两只袖口打湿。小阿列克默默自己的袖子,选择用领口来擦眼泪。温九一看着这个蠢孩子蹭蹭自己的衣领,两只眼睛肉眼可见地肿起来。   他怀疑小阿列克没听到自己说话。   于是,军雄温九一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呜呜呜,抱抱呜呜呜。”小阿列克嘀咕道,许久才张开自己的双臂,浅浅地放在两侧,“要哥哥呜呜呜,抱抱。”   温九一盯着小阿列克脏兮兮的两个袖子,看得幼崽紧张兮兮,张开嘴又要进行下一轮嚎啕大哭时。温九一摊开手掌笔画一下两者之间的距离,小心翼翼地把小孩架在自己胳膊上。   “好了。”温九一硬邦邦地说道:“别哭了。”   这话不太适合出现在小孩子面前,单纯从语气而言,处刑场更应景一些。   小阿列克双臂被抓住,屁股完全掉在外面,他蹬腿两下,整个人就往下掉。显得像被吊在空中一样。   温九一则完全没有意识到抱小孩不是这么做的。   他拎着小阿列克重复道:“还哭吗?”   小阿列克半句哭嚎堵在嗓子眼里,委屈巴巴地摇摇头。温九一自觉很满意,放下幼崽,给他整理一下衣服,说道:“去房间里洗干净。”   “你不喜欢我。”小阿列克不高兴就噘嘴巴,“大骗子雄虫。”   温九一不想和小阿列克发生太多亲密接触。作为军雄,他不具备普通雄虫温和的精神力,那些对寄生体来说锋利的精神触角同样可以绞杀眼前的孩子。   “我没有骗你。”温九一耐心地交代道:“我已经来了。”   小阿列克两个眉毛耷拉下来,拍拍自己的屁股,快步走在温九一的前面。两个人便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从长满鲜花的山坡一直到整个世界唯一一栋房子面前。   “你不可以进来!”小阿列克双手拦住温九一,“你来晚了,我才不要给你进。”   这个雄虫哥哥不喜欢他。刚刚抱自己一点都不舒服!小阿列克两只眼睛瞪圆,警惕又不安,“哥哥在外面、在外面等。”   “不行。”   眼前的这栋建筑是阿列克的记忆宫殿。温九一和阿列克之间的信息交互全部都要靠这栋房子。每当阿列克记住一些重要的内容,温九一都要将资料找出来汇总,等离开阿列克的内心世界后再默写出来。   但这些内容显然无法对小阿列克说明。   温九一看着小孩脏兮兮的样子,抓住门把手说道:“我帮你洗把脸。”   小阿列克抵住门用力地关上,“我自己可以的。”温九一朝门缝里探入一只脚,单手扒开门缝隙,直勾勾地闯入进去。   “你还太小了。”温九一面无表情地把小阿列克抱起来,军雄式抱娃法让小阿列克感觉自己是一块扎在倒钩上的猪肉,随着温九一的步伐晃来晃去,他双脚乱蹬说道:“我不小了,不小了——是大孩子了呜呜呜。”   他又哭起来,简直哭得温九一头疼。   “不许哭。”温九一忍不住呵斥道:“你是雌虫,雌虫有什么好哭的。”   小阿列克看着温九一,鼻子抽两下,张开嘴,哭得更大声起来。温九一看着微缩版本的阿列克,前所未有怀念起自己那位懂事听话识大局的勤务员。   幼崽真是……   但周围没有其他人,温九一只能亲身上阵,咳嗽两声掐着嗓音安慰小阿列克,“别哭了。”   小阿列克脸颊通红,哭得耳朵红彤彤,鼻子也是红彤彤的。他双手扒拉开温九一的手指,竭力跳下来,冲到窗户边上,将自己整个人藏在窗帘后面,“我讨厌你,哇呜呜呜哥哥一点都不喜欢我。大骗子!大骗子!”   小孩子的情绪就像是龙卷风,温九一又不是气象台,怎么明白幼崽啥时候能够心情大好,只能去洗手间找了块抹布,随便冲了凉水,拧两把抹在小孩脸上。   任凭这个小崽子长大后有多么主动,此时此刻他就是一个短腿小哭包。温九一麻利地将小阿列克揪在手上,用抹布糊在他脸上,囫囵擦两把。   嗯。干净多了。   “哥哥。”   “不哭了。”温九一欣慰地看着小阿列克这张脸,终于在上面找到一点阿列克长大后的雏形,满意地又给幼崽擦了一把。   “这个布……不是擦脸的。”小阿列克极力抗拒,但抵挡不住大人的强行骚扰,又被糊了一脸,“这是擦地板的呜呜呜。”   “哦。”   “呜呜呜脸上脏脏。”小阿列克揉揉自己的脸,伤心难过更甚。他脱离温九一的魔爪之后,跑去洗手间,先从洗漱台下搬出自己的小凳子,自己踩在上面,踮起脚打开水龙头啪叽啪叽开始洗脸。   温九一这才环顾四周。   上一次来,他并没有详细打量整个屋子的布局。此次,他终于有机会好好端倪一番。洗手间里还传来小孩子洗脸洗手的声音,温九一在屋子里用固定的步距慢慢悠悠地走。   整个房子从外面看高7层,像是一支笔扎在地上。第一层的面积是80平,整个屋子的可用面积为560平。而从功能上来说,第一层的80平已经有两个房间,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客厅。   温九一记得自己上次找阿列克的记忆,就在左手房间进去的架子上。这回他照旧来到这间房间前,拧动门把手,却没能进去。   门被锁上了。   整个空间,从上次到现在只有小阿列克一个人。   但论心智,温九一不认为小阿列克有保密的意识。他松开手,开始从门观察这间屋子的陈设:   家里的鞋架上放着四双拖鞋,成年雌虫雄虫各一双,一模一样的幼崽鞋两双。厨房的餐具也放着四份,两份成年虫族的,两份幼崽的。洗手间刚刚去过,洗漱台上同样是两份的洗漱用品,两条毛巾。客厅的地板上凌乱地摊开幼崽的图书和玩具,不过这次积木是一份的,玩偶则是两份的。   温九一大步走上前,抓起其中一个玩偶。   他捏两下玩偶,很快意识到这个玩偶上沾满了灰尘。一股发霉的味道从内到外散发出来。他又捡起来另外一个,闻到了同样的味道。   两个玩偶都没有人玩。   温九一环顾四周,他随着散落的玩具走动。将地板上的玩具一件一件捡起来,积木、拼图、故事书、颜料笔,不出意外全部都是两人份的。   洗手间里水声骤然停止了。   温九一蹲下身捡起最后一样玩具:玻璃弹珠。兴许是东西太小,捡拾的过程中,温九一总对不齐数目。   周围毫无藏匿的地方,只剩下沙发底,温九一蹲下身,底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温九一便伸出手,凭借着感觉摸索。   他抓住些许线头。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温九一小心翼翼点燃自己指尖的火光。   刺啦——   一张熟悉的幼崽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同于小阿列克那张哭包脸,这张脸显得那么冷酷,充满死气,躺在沙发底下瞪大双眼与温九一对视着。而温九一所抓住的线头,则是那孩子的头发。   “哥哥。”小阿列克迷迷糊糊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问道:“我的玩具呢?”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属于爸爸带娃类型。当没有危机时,危机就来自于爸爸!感谢在2022-02-20 22:45:17-2022-02-21 23:3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饭钱   “玩具我收起来了。”温九一将沙发底下的孩子尸体拽出来。最初他以为这是阿莱席德亚的一个化身, 等他将这个一脸死相的孩子完全拖拽出来后,又不确定这到底是谁。   他们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   小阿列克踮起脚, 看见温九一拽着的孩子,叫道:“哥哥。”他弯下腰钻过温九一的手臂,跑过去抱住那具脏兮兮冰冷冷的尸体, 轻轻地说道:“哥哥。”   温九一将两个孩子分开,一个平躺在茶几上, 一个抱他坐在沙发上。   “他是谁?”温九一指着那个死掉的,问小阿列克,“你又是谁。”   小阿列克揣手, 左顾右盼。   温九一箍住这孩子的脑袋,“你是阿莱席德亚?”   小阿列克眨巴眨巴眼睛,肉眼可见神气瘪下来,“才不是。”   温九一指着茶几说道:“他是阿莱席德亚?”   小阿列克又不说话。   温九一拿他没有办法。在阿列克的记忆宫殿里, 他不可能真的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来。对于眼前这个哭包小雌虫, 温九一更不能轻举妄动。他站起来,选择无视这孩子和那具幼崽尸体,去二楼看看。   “你不要乱跑。”温九一叮嘱道。小阿列克仰头看着他, 虽然洗过脸,但幼崽脸上还是微微泛红, 像是打了一层腮红。温九一看着茶几上的尸体, 还是有点不放心,“有什么事情就喊我, 好吗?”   茶几上的幼崽皮肤僵硬, 手指微微蜷缩, 凑近看还能看到手腕处青色血脉。小阿列克却一点也不害怕, 他跳下来,把温九一刚刚收拾好的玩具倒在地上,说道:“好的。”他用脚尖把积木踢开,追上温九一,揪住他的衣角问道:“你很快就回来对不对。”   “嗯。”温九一答应这孩子。   小阿列克执拗道:“不可以像上次一样骗我……不然,我真的叫你大骗子哥哥了。”   温九一点头,“好。”   他拾级而上,完全没有把和小阿列克做的承诺放在心上。要知道这不是真实处于世界某个位置的屋子,这是阿列克的大脑,是他记忆最深处的地方——要真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指不定出多大的乱子。   楼梯往上黑漆漆一片,一级一级台阶像是看不到尽头。温九一摸索着墙壁往上走,拐角处,他感觉到一个小小的开关。   啪嗒。   “阿莱席德亚。”一个雌虫声音传出,“不可以欺负阿列克,你是哥哥。”温九一耳力不赖,敏锐判断出这是成年雌虫的声音。他侧身贴在墙壁上,放慢脚步。   幼崽无理取闹的声音传出来,“我、我才没有欺负他!是弟弟自己笨蛋。”不少片刻,炮弹般的身影从楼上跳下来,一跃到温九一身侧。   “阿莱席德亚!”雄虫恼怒的声音一并冲出来。温九一抬起头,系这围裙的雄虫恼怒道:“你在干什么。”   那孩子和一楼的小阿列克同样年龄,不过这次他如此鲜活。温九一绝对不可能把他与阿列克混淆。   “略略略。”小阿莱席德亚脸上还沾着颜料,衣服乱糟糟,领口也没有翻过来,因为年幼他的卷发东一簇西一把,看上去潇洒至极,“有本事弟弟就来打我呀。”   啪嗒啪嗒趿拉鞋子的声音。温九一终于看到了小阿列克,这孩子显然被哥哥戏耍惯了。头发用五颜六色的皮筋扎个冲天炮,衣服掉到屁股去,脸上还挂着泪痕,“哥哥——哥哥,等等我——啊!”   小阿莱席德亚才不会等弟弟。他做个鬼脸,飞快地跑去了一楼。把幼崽气得跺脚,“打死你!坏哥哥!坏哥哥!呜呜呜。”   温九一没有走上去。   他在等那两个成年虫族出场。   “不可以这么说哥哥。”一双手将小阿列克捞起来,亲昵地抱住他。和温九一那种粗暴提娃法不一样,手的主人一手托住幼崽的屁股,一只手轻轻拍打幼崽的背部。小阿列克可算找到支柱了,脸埋在雌虫的胸膛里哇呜大哭,“是哥哥太坏了、坏蛋哥哥,我才不要理他!”   “怎么会呢?”雌虫亲亲自己可爱的哭包幼崽,和两个孩子不同,他有一头阳光般的金发,光是站在原地,整个大厅就亮起来。他用柔软的幼崽手巾给小阿列克擦眼泪,一边拍他的背,一边哄道:“哥哥和你闹着玩呢。”   “呜呜呜,他弄我。”小阿列克找到主心骨,哭得起劲,“是哥哥先弄我、他坏蛋。”   雌虫无奈地承诺道:“好好好。哥哥坏蛋,等一下雌父打哥哥屁股好不好。”   小阿列克才倍感欣慰,“真的吗?”   “真的。”两个孩子的雌父刮刮小阿列克的鼻子,说道:“雌父会骗你们吗?”   小阿列克更加抱紧自己的雌父,整张脸都埋在雌父那头微卷的金发中,摇头道:“雌父香香。”   雌虫闻言笑了,他又亲一口自己家的小哭包,“么呀,阿列克也香香。帮雌父看看雄父又做什么好吃的。”   小阿列克全然忘记阿莱席德亚这号混账存在,屁颠屁颠跑去执行雌父的任务。   这件屋子和一楼有一样的布局,只是各样物件都更新一些。温九一挪开脚,不知不觉,他踩着的大理石楼梯上已经铺上了卡通图案的软垫。这期间,厨房又传来雄虫让小阿列克别捣乱的声音。   等温九一站在第二楼的时候,小阿莱席德亚已经挨了自己雌父一顿教训,一家四口坐在餐桌上,认真地做祷告。   “圣歌女神可以保佑我们……”一般主座上都坐雄虫,但在阿列克家里,主座上却坐着雌虫。显然,这个雌虫才是这个家庭的核心,他双目紧闭,口中念诵着家族祷词,浑然不知道餐桌上其余三个人都没有把祷告真正放在心上。   小阿莱席德亚握住刀叉,飞快给自己嘴巴里夹了一块肉,装模作样地坐下来。雄虫则是做样子握住手,抬起眼皮目不转睛看着欣赏雌虫的眉毛。   唯有小阿列克是努力做也不做好的样子,他眉头紧皱,学着雌父的样子背两句,卡两秒钟,随后绕回到最开始的“圣歌女神保佑……圣歌女神保佑……”温九一站在小阿列克身边,准备听这孩子拿这两句话滥竽充数完整个餐前祷告。   叮叮叮!叮叮叮!急促的通讯声杀入这顿饭局。   雄虫睁开眼,雌虫比他速度更快。他披上外衣,娴熟地朝自己的内扣里装暗器。温九一细数片刻,判断出这算是半个同行。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雌虫,做这些事情也不算奇怪。   雌虫将桌子上的一把收在口袋里,随后背起门边一个枪盒。   “雌父!”小阿莱席德亚爬下椅子,抱住雌虫的腿,“我也要去。”   雌虫揉揉他的脑袋,亲亲他的额头,“你是哥哥,要记住照顾好雄父和弟弟。”   小阿列克比哥哥速度慢一下,顺势抱住雌父的另外一条腿。他没有哥哥那么能说,支支吾吾憋不出话,眼泪珠子啪叽啪叽落了一地。   雌虫也亲亲他,抱抱两个孩子,“雌父很快就回来。”   “真、真的吗?”小阿列克把眼泪都擦在雌父裤子上,“要回来。”   通讯声火急火燎,闹得从雌虫口袋里跳出来。雌虫抱起两个孩子,给他们一个共同的拥抱,塞到雄虫手中,顺势给自己的雄主一个轻吻,“一些小事,很快就回来。”   他顺楼梯而下,身影淹没在黑暗中。   等温九一再度抬眼时,他回到了楼梯口。楼梯台面上没有柔软的毛毯,锋利的边缘处也没有防撞贴。   小阿列克扬起脸,和他面面相觑,“哥哥?”   温九一低下头,忽然想起二楼看到的场景。他有足够的理由猜测,往上的每一个楼层都代表了一段阿列克的过去,二楼是阿列克最年幼的时候。   如果楼层往上都是回忆,在记忆还没有成为回忆之前都应该被放在一楼。   “我在。”温九一说道:“你有什么新玩具吗?”   小阿列克刚要说话,肚子先行咕咕叫起来。他便闭上嘴,扒拉温九一的衣服,两条眉毛耷拉下来,咬住下嘴唇,可怜兮兮地看过来。   温九一指着自己,质问道:“你觉得我像会做饭的人吗?”   “可我太小了。”小阿列克蹲下来,“我不想吃花花了。”   温九一在屋子里转一圈,低处的柜子空无一物,温九一翻找一圈,爬到最高的橱柜,手伸到最深处找出两包速食面条。   他打量小孩的身高,有理由怀疑小阿列克是够不着才没找到食物。   “去把最新的「玩具」给哥哥。”温九一说道:“要找一个你没有看过的,也没有玩过的东西。最好是家里刚刚冒出来的东西。你找到了,哥哥就给你做饭。”   小阿列克犹豫一下,跑了出去。   温九一烧开水的时候,这孩子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本干净的本子,“是这个吗?”温九一翻看两眼,摇摇头。   没一会儿,小阿列克又回来了,他拿回来一张纸,“是这个吗?”   温九一又摇摇头。   如此三五次,小阿列克跑遍两个房间,终于找到了温九一想要的最新消息。温九一自然也给这孩子倒上热水,泡一碗速食面条。作为军雄,温九一既没有想到给孩子打一个蛋、加点肉或者菜丰富一下。   碗里只有清水面条和调味包,用筷子搅两下,面条一根一根都能数清楚了。   温九一把碗推给小阿列克,「吃吧」。   小阿列克吞咽口水,却闭上眼睛,双手握紧,口中念念有词,“圣歌女神保佑……圣歌女神保佑……”   他真正的想要保佑什么,却一直没有说出来。   毕竟在此刻,他还是那个连祷告词都记不住的小孩子。   作者有话说:   【兄友弟恭小剧场】   雌父:阿莱是哥哥,不可以欺负弟弟!   阿莱席德亚:知道啦。   雌父:哥哥不是讨厌你,他只是不会表达。   阿列克:知道啦。   #和睦兄弟#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习惯   温九一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 就离开了阿列克的记忆宫殿。他翻录自己默写下来的资料,片刻后用火焰将它们烧个干净。   阿列克如今已经和一部分低级寄生体搭上线,正在逐步进入薇米亚战线深处。从阿列克的记忆里看, 他的哥哥阿莱席德亚在寄生体世界似乎也闹出了不小的水花……   但阿列克过去的记忆中,有件事情却更让温九一在意。   他们的雌父有黑色的最高裁决权武器。   在二楼的回忆中,雌虫匆匆将武器装在自己衣服内侧, 温九一坚定自己不会错。他很清楚这件武器从价值和威力上,都远远超过自己为阿列克申请的那个小发夹。   手持这样武器, 阿列克的雌父可以就地击杀虫族上将,且不会受到任何制裁。   温九一打开自己的抽屉,找出阿列克就职前的背景调查, 厚厚的就职资料中,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和军部都将这个雌虫的相关信息压缩在一行字以内。   阿莱德尼。   一个有着金色微卷长发的雌虫。   虽说阿列克和温九一谈过小时候的事情,但言语之中, 阿列克也不了解自己的雌父阿莱德尼是做什么。   他对雌父阿莱德尼所有的记忆只剩下温暖的拥抱和和煦的春风。   “欧克, 去查一下阿莱德尼。”温九一敲敲桌子, 编辑消息,“在我离港之前,我要看到资料。”   阿列克已经开始行动, 温九一在和世人证明自己还活着后,从原本的星舰队伍中分出三分之一人出来继续充当星盗, 另外三分之二则由自己部门下的实验室、基地带走培训。   “您又要去做什么?”伽不悦地说道。   温九一拍拍他的肩膀道:“杀寄生体。”   利斯特安慰伽道:“年轻人, 反正在哪里杀不是杀。”   伽重新回到闷葫芦的状态。尼诺倒是接着短暂假期回家一趟,等他重新出现在星舰上时, 欧克正在发文件和温九一汇报自己调查的结果。   他先是以生化九一部门的身份去和军部调动阿莱德尼的人事资料, 结果被告知等级过低, 无法调取此人资料。随后, 欧克征得温九一的同意,以他的身份二次申请资料调取,同样被驳回,理由依旧是等级过低。   于是欧克迂回去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一趟,没想到这个骨头比军部还要难啃,报出「阿莱德尼」名字后,一问三不知,被纠缠到没办法后,才给出一些平平无奇的假资料。   “抱歉,部长。我会继续查询此人的消息。”回复的消息从通讯器窗口弹出,温九一打开对话框,写上一段话删掉,写上又删掉。   一直到尼诺走进来和他报道,他才按下发送的消息:“停止查询。”   有些事情,要找对人去问,要想要方法去问。   “尼诺。你知道阿莱德尼的事情吗?”   尼诺抬起头,皱紧眉头,“你怎么知道阿莱……”随后,雌虫闭嘴,低下头两眼看着地面,“听着和阿莱席德亚很像。我刚刚走神了。”   “当然像。”温九一道:“他是阿莱席德亚的雌父,也是阿列克的雌父。”   尼诺不做声。自从阿列克通报死亡后,他沉默了不少,训练也好,值班也好像是木头矗立在原地。   “我只问三个问题。”温九一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他死了吗?”   尼诺回答道:“是的。”   温九一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他是不是在寄生体领域执行任务时去世?”   尼诺思考地时间更长一些,“是的。”   温九一基本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他身上一整套最高权限武器,是不是军部武器装备部遗失的「命运三女神」。”   尼诺闭上眼睛,抿紧嘴巴,脸上线条绷直。   温九一站起来,过于激动地心情让他用力拍打桌子,“阿莱德尼死在寄生体手中,他的武器「命运三女神」中的两把也遗失在寄生体世界了!”   阿莱席德亚的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他是过去的传奇。   作为一个军雌,他一度是全军崇拜的对象。但对于温九一这样从小培养的军雄来说,阿莱席德亚的影响远不如另外一个存在深远,那是一个不被允许告知名字的人,长时间内连性别和虫种都是最高机密。   大家只知道一件事情:那个人掌握着迄今为止军部唯一一套行星级精神攻击装备「命运三女神」。   在温九一尚未出生的年代里,那个没有名字的人掌握着「命运三女神」这件武器套装,执行只有机密部队才能够得知的任务。无数军雄拯救群众的生命,而那个人则拯救军雄和所有前线潜伏人员的生命!   无法得知英雄的名字,大家都以武器的名字来代替。   “阿莱德尼就是「命运三女神」套装的掌握者对吗?”温九一慢慢地握紧桌子上的纸张,“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阿列克的雌父是行星级精神攻击装备的首位绑定者!”   精神攻击武器装备是军雄和开启脑域后的军雌使用的专用武器。   从品级上对应能够直接击杀的寄生体等级,分为:士兵、队长两个级别。   因为至今没有人尝试直接击杀将军级寄生体,所以在武器等级中一直没有将军这个级别——不是没有人制造过超越队长级别的精神武器,而是找不到真正可以操作那样武器的人。   和普通武器不一样,精神武器的核心是不可替换的。   像温九一使用的三菱军刺看似是一次性用品,但温九一直接绑定储存军刺的储存盒后,只需要将普通军刺放入储存盒中,通过精神武器核心把自己的精神力附着到武器上,就可以源源不断自己生产符合精神攻击标准的武器了。   温九一可以拿无数把军刺用于杀敌,但他永远不会把自己的装备盒拿上战场。   因为精神武器的核心绑定一个人后,会永远记住使用者的精神力波形。   除非出现日后波形吻合度85%以上的使用者,不然精神武器就会在前者去世后陷入沉睡状态。   军部装备部出品的「命运三女神」套装,因为使用者与武器可以直接摧毁一颗行星,被命名为行星级。   这是一套传奇的武器和一个传奇的人。   每一个军雄都曾瞻仰过三件套中仅存的。军部更迫切寻找这套武器的新适配者,每次教会一批雄虫孩子、术后军雌如何使用精神力后,都会拿他们的数值去和那件传奇武器匹配波形。   迄今半个多世纪,这套行星级套装还在等待他的主人。   尼诺反驳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温九一盯着他,“有什么能说的吗?”   尼诺摊开手,无奈地说道:“说完了。”他虽然是圣歌女神家的人,但连「阿」这个姓氏都没有沾上,可见能接触到的内容实在不多。奈何温九一的气压碾得他喘不过气来,尼诺又补充一句,“我真的不知道。阿莱德尼是我们全族的骄傲,你问我还不如去抓个年份高的寄生体——他们一家在寄生体之间的名气可比在虫族世界大得多。”   很快,星舰所有人都收到了一条新命令:抓寄生体,五十年份的奖励五十万,一百年的奖励一百万。   五十年起步,年份越高奖励越高。   浑然不知自己长官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的阿列克正在使唤整个商队为自己做事。   他已经和商队首领熟到拜把子的地步。   双方亲昵地称呼彼此为「阿莱」和「血四」。   “阿莱大人,我们马上就要到某位大人的府邸中了。”血四低声下气,腰部都打了一个对折,“现在还没有到战线最深处,再过两个灯塔,才是最近的居民区。您是否要稍微遮掩一下面部?”   阿列克没想过在寄生体地区还要遮遮掩掩,他试想自己那个混账哥哥的性子,拒绝道:“难道我见不得人?”   血四赶快劝说道:“也不是。就是您的仇人和世仇实属有点……”血四话在嘴巴边转一圈,脑子里飞快闪过阿莱席德亚在寄生体世界里造的孽,压下舌头,狠狠扇自己一巴掌说道:“瞧我这嘴。那些算什么垃圾玩意儿。都是不值一提的弱鸡,哪里配入您的眼。”   拜托!这可是阿莱席德亚!   再想想道上那些更夸张的传说和阿莱席德亚的身世。血四眼珠子一转,盘算要是阿莱席德亚占据下风,大不了就顺水推舟把这货送出去讨那些大人物的好。   若是阿莱席德亚占据了上风……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血四抬起头,想着自己怎么都不算亏本,乘着舱门开启之余,用袖子拍去地面的浮尘给阿列克清理出一条大道,扶着对方走下船舱。   天空模糊,空气中沉浮肉眼可见的巨大颗粒和雾霭,两者混合在一起,只留下一个沉重单调的印象。数个巨大的人脸在星空中悬浮,他们普遍长有一张少点东西的脸,有的镂空一大块鼻子,有双眼以上全部是扭曲的触手,有的像是深海里的鮟鱇,长满了疙瘩。   他们不规则地在这颗星球的上空沉浮移动,充当守卫的「灯塔」。   阿列克饶是做好准备,也忍不住被骇人的场面震慑住了。   他那因为下舱显得红润的肤色和一头褐金色微蜷的披肩长发在港口像是一把燃烧的火焰。属于虫族的味道更是让无数寄生体投来异样又鄙夷的目光……等等!!   “阿莱席德亚!?”   “阿莱席德亚!!怎么……怎么会是他?”   “天啊!阿莱席德亚大人!我、我的天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瞬间让整个港口变成交响乐大礼堂。   阿列克都懒得将余光分给惊呼的寄生体们。   真可怕。阿列克心想,我居然习惯了。   作者有话说:   全家最菜阿列克。   ————   前面补一个武器的描写,不影响整体阅读嗒。感谢在2022-02-22 22:51:32-2022-02-23 23:4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露馅   阿列克还在圣歌女神家的时候, 虽说能力浅薄,但毕竟是从小在家族里长大的孩子。无论是长辈还是同龄人多多少少都能辨别出他与阿莱席德亚性情上的差别,除恶作剧外, 少有人喊错。   而到了外面,无论是虫族还是寄生体,一口一个「阿莱席德亚」「阿莱席德亚」喊得阿列克心烦意乱。   他抽出血四腰侧的匕首扎在最近一位寄生体的脖子上, 呵斥道:“闭嘴。”   随着乌黑色的鲜血从寄生体指缝中涌动,被扎者惶恐地捂住孔洞, 卑微地弯曲身体向后倒退。作为寄生体中最底层的一类人,他们的实力连士兵级都不到,在领地内人人可欺。也正是这一类人最喜欢居住在战线附近, 依靠掠夺虫族居住地和猎杀虫族维护残存的自尊心。   对他们而言, 虫族光是听到「寄生体」三个字都要三思后行,小心行事。   如此猖狂又豪气地杀一个寄生体, 只能是那位阿莱席德亚了。   阿列克将混账哥哥的气度拿捏了三分, 余下的七分全部靠脸撑住。他嫌弃地将匕首丢给血四, 闲庭漫步走下航空器。两侧的人群不约而同让开一条大道,像是朝拜王的狮群一般,低下头颅。   阿列克抓住自己的衣领, 自觉臭不可闻,着急要清洗一下身体, 伸手抓住四血道:“安排房间。我要洗澡。”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港口不多的酒店走去, 等落在队尾的112关上门,港口才沸腾起来。寄生体们有的闭上眼睛念念有词, 有跳上自己的航空器一口气将推杆拉到最大, 有的则是左顾右盼犹豫不决, 更有人两眼轱辘转摸扒到阿列克进入的酒店门口, 俨然一副蹲点的样子。   “阿莱席德亚回来了。”   “虫族把他放回来了?”   “不知道。看样子……像是越狱了!”   很快,阿莱席德亚越狱的消息席卷整个薇米亚战线,在短短半日的功夫整个寄生体领域的人都知道:阿莱席德亚回来了!   这个王八蛋居然还敢回来!   高塔之上。   「守财奴」正巡视着自己的虫蛋们,恋恋不舍地看护着自己的财宝,手中把玩着一枚小小的雄虫蛋。他旗下的寄生体都知道,这枚虫蛋是「守财奴」大人最近的心头宝,连虫蛋油都是自己亲手一层一层刷上去的。   “大人。”来者悄悄禀报他,“阿莱席德亚回来了。”   啪叽。   「守财奴」手中的蛋被他一把捏碎,平日里和气生财的寄生体双目圆瞪,“他还敢回来?”   黑洞之中。   一双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一层一层仿若雪花的粒子从他的睫毛根掉下来,沉闷的声音与回响搅和在一起,像是将停着蒙在钟罩里,“你说,阿莱席德亚回来了?”   “是的。”汇报的分体认真道:“已经派人去查看,从样貌上看,确实是阿莱席德亚。”   “很好。”那双眼睛眨巴一下,似笑非笑地眯起来,“把他请过来。就说,卡利能给的,我也可以。”   漂浮的卫星岛上。   卡利的数个分体因为此事罕见地聚集在一起。他们并不知道自己那位残暴的「处刑者」大人去了哪里,更不清楚阿莱席德亚回到到底是要先杀他们,还是先杀他们,还是先杀他们。   “该死。”其中一人暴躁地踹着桌子,“虫族的人怎么不弄死他。”   “看来,叛国的罪名还是太轻了一点。”   其中有人将手卡在脖子上,轻轻一抹,面目狰狞,“在本体出手之前,我们先出手把他……”   “切勿轻举妄动。”分体中谨慎者劝阻道:“我们与他之间,也不是没有谈和的余地。”   按照阿莱席德亚极为自私,贪得无厌的性格,两方想要重归于好,自己这边少不了割血放肉——但谁也担不起阿莱席德亚鱼死网破的结果。   卡利大人的「子宫」还捏在阿莱席德亚的手中。   除了他本人,谁也不知道「子宫」被放在哪里。   “命令我们掌控的全部分支,盯住阿莱席德亚还有其余六位将军。”人群中和卡利本体最亲密的一位缓缓开口,将事情先安排下去,“在卡利大人没有回来前,不准任何人与阿莱席德亚接触,来一个——”   他猛地握紧拳头,砸穿桌面,徒留下一个木刺崩裂的口子。   “杀一个!”   对此,阿列克一无所知。   他给自己舒舒服服洗了一个热水澡,对血四带来的衣服挑三拣四,最后选择其中最花的一件。   他的哥哥阿莱席德亚厌恶从众,最喜欢在人群中显得自己与众不同。阿列克对着镜子系上扣子,看着自己的脸,恍惚错觉这是他那位闪闪发光的混账哥哥。   人靠衣装,诚不欺我。   “多少钱?”阿列克松松自己的头发,自然而然地问道:“我是说这衣服贵吗?”   “我没有问过。”血四行商多年一眼就看出这件衣服价格偏中上,如是说道:“看样子,有些小贵。”   阿列克困惑地摩挲下布料,“小贵?”他按照花色挑选,但无论是布料还是款式上,这件衣服在虫族地盘上都只能放在超市售货,专卖都上不去。   就这?还小贵?   “是的。”血四毕恭毕敬。“您要是不满意,我们去和老板压压价。”   也怪阿列克没有来过寄生体的世界,温九一也只是上过战场,没有深入到寄生体的生活中。两人皆不知道,在一个轻工业落后的地方,虫族生产的批发衣物到底有多赚钱。   阿列克道:“去吧。”   等血四出门,阿列克就将自己换下的衣服内侧剥开,把纸片薄厚的刀、黑色发夹、一些小而隐晦的武器和多功能用刀藏在身上。   这些工具用法多变,随机应变能力极强。阿列克在星舰最后的日子里,不光要跟着利斯特学习深空机甲,跟着尼诺对练学技巧,还要闭着眼睛熟练运用这些小东西。   “温部长。”阿列克再次念起温九一,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一一泛上心头。正如每一个与雄虫同床共枕的夜晚,他喜欢温九一因为自己发出低喘的声音,又怨恨对方从不在床榻之上说一句哄人开心的软话。   “温部长,我要死了,你会想我吗?”   “会的。”   阿列克忍不住亲他脸上的汗珠,胁迫雄虫露出难耐的神色,“你骗人。”   “我会带上桔梗花看你。”温九一捉住阿列克在被子里捣乱的手,将它老老实实按住,“别闹。”   阿列克忍不住用脚去踢他,两个人在被窝里勾心斗角,被子从两个人的身上打到了地上,随后被捡起来盖在两个人的脸上。   黑暗中,他们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你真要我调查卡利和阿莱席德亚交易的内容吗?”阿列克扯上被子,说道:“我要真死了怎么办。”   “我会杀了卡利。”   阿列克将整个人都蜷缩起来,背对着温九一,闷闷不乐。   “你本来就要杀的。”   阿列克感觉到一双手将自己勾到身边,雄虫的胸膛压住他的脊背,将自己整个包裹起来。   “睡觉。”   阿列克那时候可真想起来给这个军雄一脑瓜子,睡睡睡,睡你个大头鬼。但他直至离开都没有这个胆子对温九一这么做。   军雄也是雄虫……雌虫就不要和雄虫置气了。阿列克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将衣服拎起来,预备丢掉。但没走几步,他便察觉到衣服的重量不对,用晃荡几下,隐约感觉里面还有一些小杂物在响。   门外似乎也有些吵杂。   阿列克从口袋开始掏空,整个衣服的内外侧口袋都掏干净之后,阿列克又甩两下衣服,依旧是重量不对。他便沿着衣服的边缘开始捏,稍后一些小小的颗粒状物便从衣服内侧鼓出来。   若非阿列克一点一点排查过去,怕是衣服丢垃圾桶都不知道里面还有点玄机。   他抄起一把小刀,拆开线头,一颗一颗地把那些小颗粒捏出来。五六个颗粒聚集在一起才有指甲盖大小,包裹在锡纸里,轻巧又不易察觉。   阿列克也没想起自己以前的衣服有这种异样。   他捏起一枚,扇风嗅了嗅味道,总觉得熟悉。于是剥开一粒,捏在手中,“这……是营养膏?”   阿列克小心翼翼舔了一下,浓烈的甜味瞬间席卷上脑门,让他整个人从神经末端开始打颤。   不仅仅是营养膏,还是甜口的营养膏。   阿列克察觉清楚后,如获至宝,将这些小营养膏一枚一枚收集到自己手中,收纳到自己衣服口袋里。   这小东西,一粒吃饱不太现实,但在危急时刻能够补充身体急需的各种元素,属于应急食品。   “让开!”门外喧哗,脚步匆忙凌乱,一听便是来者不善。阿列克对着镜子调整表情,很快做出一副傲气凌人的样子,手中捏紧一个花瓶,只等外人闯进来一瓶子敲打下去。   门外,寄生体旅店老板脖子红脸也红,正在和血四抬杠,“我让你让开!”   “阿莱席德亚大人在这里,你要干什么?”血四故意扯着嗓子说道:“阿莱席德亚大人,我这就把此人碎尸万段。”   旅店老板冷哼两下,上下打量,“就你和他?”   阿列克刚刚入驻时,老板还是一副谦卑的模样,说话奉茶无一不严谨。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和换了一个人似地?阿列克按兵不动,在屋内摔碎瓶子,装作被吵醒的样子道:“滚!”   “听到没。”血四底气充足,声音洪亮,“你可惹得阿莱席德亚大人不高兴了。”   旅店老板嗓子尖锐,骤然爆发的力度将血四的声音完全压下去,“真的阿莱席德亚大人我当然敬重,但你、你——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   旅店老板上下两张嘴皮翻飞,词汇和小钢炮一般蹦出来,“阿莱席德亚大人,从来不问价格,更不会让一个下贱东西来砍价!”   血四一顿,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在流言中,阿莱席德亚就像是传说中的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阿莱席德亚这个人,实力蛮横不讲理,对物质要求也是蛮横不讲理。   不过阿莱席德亚大人初来乍到,手中拮据也不是不可能……   旅店老板声泪俱下,“阿莱席德亚大人,他……他可是!”   “从来都不付钱的啊!!”   血四:?   阿列克:?   作者有话说:   【兄友弟恭小剧场】   阿列克:你买东西不付钱吗?   阿莱席德亚:付钱多掉价啊。   ————   恭喜阿列克激活被动技能「零元购」(仅限于寄生体世界)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交易   阿莱席德亚买东西从来不付钱。   是真的。   在寄生体世界里, 薅羊毛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阿莱席德亚的行为。他种种令人发指的行为,让无数商家闻风丧胆,一度逼迫某位高级寄生体在自家奢侈品消费店外挂出大字报:畜生与阿莱席德亚不得入内。   旅店老板作为低级寄生体, 虽然没有真正的服务阿莱席德亚这个王八蛋。但能好好做生意的寄生体多少是有门路的,一个圈子里传来传去,自然就清楚阿莱席德亚雁过拔毛的本质。   “你到底是谁。”旅店老板唾沫星子蓄势待发, 抬起眼看见阿列克那张脸,下意识地又把口水咽回去了。   这张脸也太像了一点, 和通缉令上的一模一样。   阿列克阴沉着脸,他放下自己的脚,坐好道:“我是谁?”离开星舰前, 他设想过千万种暴露的可能性, 比如自己不小心展露出实力、一不小心暴露和虫族有关联的事情。阿列克甚至考虑到万一在寄生体世界遇到自己家里人,要如何避开。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   谁知道阿莱席德亚居然是个「零元购」的老手呢?   阿列克单手勾住椅把手, 闷声将椅子推到在地,“你说说我是谁?”他的脚踩在玻璃碎片上, 发出渗人的咔咔声音。阿列克掏出自己的匕首,拍拍旅店老板的脸,“许久没回来, 没眼色的家伙倒是多了不少。”   旅店老板脸色红白交替,水泥灰色的皮肤也遮不住他难堪的神情。   “但您……”他坚信自己的消息不会出错, 阿莱席德亚自来到他们世界后, 财富只进不出,坚持绿色环保勤俭持家, 致力于让所有寄生体商人家徒四壁。   这种祸害!怎么会如此好说话?   阿列克无奈地笑了一下。还不等老板说出下一句话, 手起刀落, 剐出一枚圆滚滚的眼珠子。   “没有眼色的家伙。”阿列克甩开刀尖上的眼球, 一脚踢开它,“真是给脸不要脸。”   旅店老板只是个低贱的寄生体,安逸的生活让他太久没有和人动真刀。直至那枚眼球沾满灰尘,他才发出惊悚的叫声,“啊!”   阿列克瞥了他一一眼,旅店老板二话不说将自己的手臂塞在嘴巴里,呜呜咽咽发出闷响。血四倒是镇定,对阿列克残害旅店老板的行为没有半点不满,抓住老板的胳膊离开了房间。   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再来试探这位「阿莱席德亚」了。   阿列克盯着地上那枚眼球,将刀锋随便擦拭在桌布上,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他将那些小营养膏分盒安置好,在心底统计自己的任务进度。   温九一与他说,是来调查寄生体卡利和阿莱席德亚交易详情。   字面意义上,这件任务只是深入薇米亚战线,多方打听,尽可能依靠自己的张脸融入高层寄生体之中。   卡利那一脉的寄生体是阿列克必须要去接触的。在没有今天这一遭前,阿列克把这个任务想简单了。他自信伪装阿莱席德亚是信手沾来,就算没办法获取情报,也可以顺利脱身。   “混蛋哥哥。”阿列克咬住下唇,抱怨道。他知道自己和哥哥比起来相对比较保守,无论是说话口吻还是行为方式,阿列克都竭力朝乖戾的方向去演。   阿莱席德亚到底在寄生体世界都做了什么?   阿列克看着地上花瓶碎片中自己的残影,用脚尖将碎片压碎,咯吱咯吱的声音让贴在门口窃听的血四毛骨悚然。   哥哥?   阿莱席德亚大人还有兄弟?血四屏住呼吸挪开自己的耳朵和手,装作在门口守卫的样子,“大人,您是否要吃点东西?”   “不需要。”房间里,阿列克闷闷地说道:“不要打扰我。”   在阿列克感知不到的精神力世界中,血四毫不犹豫地派遣自己商队中的两人前去虫族世界调查。   他们如今已在薇米亚战线中,来往虫族世界少说也要三个月多。   寄生体血四小九九打得响亮,三个月而已,他完全等得起。如果眼下这个人是真的阿莱席德亚,能够击杀高等级寄生体,那么三个月完全值得等待;如果这个人不是阿莱席德亚,血四回忆起阿列克年轻的身体,再看看自己日渐破败的躯体,眉目舒展。   他是个商人,从不做亏本买卖。   而有类似想法的不只是血四一个人,阿列克小憩片刻,整间旅店人满为患。   阿列克房间两侧的客房被炒出了天价,楼道上沾满了人,眼看订不到房间,灵活的商贩乘机贩卖起睡袋。桌子上堆满了食物和酒瓶,香烟头扎满碗口。老板刚开始还捂着自己被挖掉的眼睛,凄凄惨惨数着钞票,后来眉开眼笑,两只手飞快点着钞票,恨不得阿莱席德亚大人在自己这里住到天荒地老。   等阿列克下来吃饭时,整个大厅已经齐聚了五位将军体的支脉。从二楼往下看,正好是一个匀称的五等分图。   所有的寄生体都按照自己的脉系站着或坐着,阿列克第一次面见数量众多的高等寄生体,再加上尚未打开脑域,难免有些恶心头疼。   血四攀附在阿列克身边,为他小声介绍在场的派系。   他们的左手边依次是「守财奴」「穴居者」「不存者」的寄生体们。阿列克扫了一眼他们,在心里想起自己恶补的知识:   「守财奴」,对自己领域的虫族极具占领欲,不允许其他人觊觎自己的财富。   「穴居者」,七位将军中最厌恶社交的人,也是在场寄生体人数最少的派系,他们极少出现在虫族世界,鲜少和虫族爆发战争。   「不存者」,如果说「穴居者」是厌恶社交,那么「不存者」这位将军体就是客观意义上没有丝毫存在感。哪怕单纯从实力上说「不存者」力压其余六位将军,也改变不了,他和他的从众们毫无存在感的事实。   阿列克对这三位所知甚少。   按照虫族专家的归纳,这三位都属于圈养派的寄生体,虽然把虫族视作食物,却讲究圈养驯化,自给自足。   反观,另外两位和「处刑者」卡利不仅仅是为了满足生存需要。   他们更追求精神和折磨虫族的快乐。   「探索者」、「燃烧者」和「处刑者」,被虫族专家归纳为围猎派。寄生体和虫族百分之八十的战争都是这三个主战派挑起来的。   “真是声势浩荡。”阿列克抿嘴笑了一下,他和每一个领头者对视,强忍住内心的不适应,说道:“七个将军,五个都出现了。我应该说什么呢?”   阿列克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敲着桌子。   「燃烧者」的代表最按捺不住性格,站起来道:“你从卡利大人那里拿走了什么。”   作为一个高等级的寄生体,他自然不用像血四那样使用各类昵称避讳本体。   阿列克笑而不语,不紧不慢地敲着桌子。   「守财奴」的代表长得和气生财,说出的话确实句句扎心,“我们对卡利大人的事情毫无兴趣。只是我们大人想问问阿莱席德亚大人,您贷的款什么时候还。”   阿列克勉强维持笑容,控制自己不要猛地敲破桌子。   「不存者」的代表张口道:“那个……”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穴居者」的代表抢占了话头,“阿莱席德亚大人,我们大人说,您还要不要住我们那边了?我们最近重修了一批堡垒,您可以去我们那里再选一些充当私产。”   阿列克已经不知道要把眼睛放在哪里了。   他只能笑,笑笑不说话。   「不存者」的代表道:“我们……”   他还没有说完,又被「探索者」的代表抢话了,“您最近带了什么新的消息?”「探索者」的代表率先一步逼进阿列克,“卡利的价格,我们也出得起。”   阿列克脸已经僵住了。   「不存者」的代表左顾右盼,确定这回真的没有人要说话后,开口道:“是这样的,我们大人说您……”   「燃烧者」的代表一拍桌子,指着「探索者」的代表呵斥道:“你们要吃掉第二条薇米亚战线?”   “现在哪里还有第二条薇米亚战线。”「探索者」的代表不甘示弱,“你们只吃脑子吗?稍微动脑子想一想好不好。”   主战派的寄生体从不修生养息,他们作为和主体关系亲密的分体,力量越强大,性格受主体影响越多。   阿列克眼看大事不妙,重重拍一下桌子,促使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本想要交代两句,细细想来这五个高级寄生体所说的话,最终模棱两可来了句,“要不,你们先打一架?”   「不存者」代表心想这回应该没有人抢话吧。   以防万一,他加快语速道:“我们大人说……”   “说起来,卡利大人是在无视阿莱席德亚您吗?”「穴居者」代表从中挑拨离间,“他居然到现在都不派代表来接洽您。”   「燃烧者」和「处刑者」卡利在变态程度上臭味相投,两边分体平日里往来甚多,自然也帮助说话。   “维利亚大人不也没有派人过来吗?”「燃烧者」代表抱怨道:“中立派的摆钟。”   “那不一样。”「守财奴」和「穴居者」是一个战线的。他们都不喜欢打仗,对于他们这种保守派而言,打仗就意味着消耗。   「守财奴」代表阴阳怪气道:“维利亚大人从不牵扯到这种事情来。他的分体也不多,走动不方便。但……卡利大人,听说他前段时间终于吃饱了?也许正躲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准备突击谁的地位呢。”   不巧,按照实力来说「处刑者」卡利之上就是「燃烧者」。   「不存者」还想要把自己没有说完的话交代清楚,才张开嘴,半个音节都没有蹦出来。门外传来一阵高呼,“大新闻,大新闻!”   “「处刑者」的队伍遭到了伏击。”   “什么?”   众人纷纷查看自己脑内的消息,一时间场面安静下来。阿列克作为在场唯一的虫族,一时间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要装作和诸位一样,还是自顾自地敲着桌子。   「不存者」的代表开口道:“阿莱大人,我们大人说,您要是没什么事情……”   啪!   大厅中有人猛地拍一下桌子,大喝道:“岂有此理!这个「桔梗花」星盗团简直是欺人太甚!”   将军级寄生体卡利显然不会亏待阿莱席德亚。   无论是从阿莱席德亚让他多年前赢了个盆满钵满,还是两人之间宿怨未了,他都要派遣自己得力的分体来查看一二。   从寄生体内部消息看,卡利这次派遣了足足三位队长级寄生体来拜访阿莱席德亚。只谈这个级别,就已经力压在场其余五个将军派人的质量。   “呵。”「守财奴」代表冷笑,“实力不济,被人围剿也很正常。”   队长级也分等级。   在座的都是高级寄生体,不论是队长级还是士兵级都是直接从本体中分裂出来的「亲子」。他们自视甚高,对低级寄生体或虫族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听到这则消息后,却也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是否能够从这支「桔梗花」星盗团手中逃出生天。   卡利大人的三个队长级当场被斩杀。   他们搭乘的星舰被屠戮个干净,钱财洗劫一空,现场一片狼藉,放眼望去尸山血海也不为过。被发现时,尸体已经巨人观化,发酵出恶心的臭味,血肉血沫沉淀成死黑色。   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也没有人收到相关的求救信号。   收敛尸首的低级寄生体们带回来唯一的证物是三位队长级口中衔着的蓝色桔梗花。   「探索者」帮腔道:“看来,卡利大人并没有将得到的力量赏赐下来。抱歉,各位,我先回去了。”他站起来,一副卷铺盖走人的样子,临走前还不忘和阿列克叮嘱自己这一脉愿意付出和卡利大人一样的代价。   他们也想要和当年的卡利一样,吃得满嘴流油。   阿列克将在场众人的神态言语一一记在心中,礼节做到十分。按照他哥哥的脾气,对待下等人就要拿出对待下等人的气派,而对待上等人则要拿出礼节和傲气。   “听说前段日子次战线失守。”阿列克低声说道:“我这里有一些「桔梗花」星盗团的消息,想必您会感兴趣。”   「探索者」的代表眯起眼,手上的力气重了三分,“看来阿莱席德亚大人的消息比我们还要灵通。”   阿列克抽出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听说,这个星盗团掌握一种灭杀寄生体的毒气。”「探索者」代表搓搓手指,“这个不是问题。还希望阿莱席德亚大人您帮我们弄来一些东西。”   阿列克眉开眼笑,他忽然懂了温九一为什么要自己一点一点卖掉星盗团的消息。   “小事一桩。”阿列克小声道:“出狱后,我日日想念旧友们。还希望您能提供一些消息,方便我上门拜访。”   阿莱席德亚的旧友?寄生体顿了一下,瞬间领悟。   害。当年是谁迫害阿莱席德亚入狱的?还不是卡利那帮子人!「探索者」的代表眉目一转,在利益之间果断抛弃友军,频频点头,“当然,老友叙旧一大幸事。明日,我们就将地址送到您手中。”   双方相视而笑,几句话定下了交易的内容。   果然。「探索者」的代表想着,这个瑕疵必报的家伙就是出来复仇的,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卡利分体率先倒霉,要栽在阿莱席德亚这个王八蛋手里。   不过,死得又不是自己。   「探索者」代表毫无芥蒂之心地给出了自己所有已知的坐标,同时附赠了一条重要情报:   “你知道,前段时间卡利大人吃掉一位雄虫贵族的事情吧。”「探索者」代表说道:“卡利大人自己收藏了翅膀的一部分,将没处理好的雄虫翅膀撕成无数碎片,分给了自己的分体们。”   他指指自己给出那份清单说道:“小道消息,能拿到翅膀碎片的都是被卡利大人看好的。”   阿列克和温九一并行,杀了不少寄生体,实际上只得到三个雄虫翅膀碎片。   一个是从前来签约的寄生体身上拿到的,据那位被寄生者是温九一亲昵的长辈。   一个是温九一和利斯特前往星球厮杀带回来的,阿列克当时尚且弱小,没有资格和温九一共同征战。   还有一个则是在列兵堡战役中,温九一轰杀寄生体首领,双目通红剥开对方的肚子,跪地翻找。   阿列克在白纸上写出温九一提早预设好的地点,“拿去吧。”   他得想个办法把这份资料送给温部长。   作者有话说:   寄生体的七个将军昵称:   主和派/圈养派:【守财奴】【穴居者】【不存者】   主战派/围猎派:【处刑者】【燃烧者】【探索者】   中立派:【纺织者】;   ————   「不存者」代表:所以……还是没有人……听我说话吗?   其余四个:?您今天来了吗?   「不存者」代表:QWQ欺人太甚!!你们欺人太甚!!我们大人可是最强的!!   阿列克:?「不存者」派人过来了吗?   「不存者」代表:再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目标   就在阿列克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和温九一会面时, 这个军雄抽出钉在寄生体身体上的军刺。   跟随在他身侧的利斯特和尼诺见他用力一甩,洁白的墙壁上飞溅出一层血迹,那把军刺倒是前所未有的干净。   这是他们出发后围剿的第三批寄生体。   死者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携带着蓝色的蝴蝶翅膀碎片。利斯特总会收拾好其余事情, 短暂完成阿列克的任务,让温九一有足够的时间平复心情。   “还是要去杀寄生体吗?”尼诺说道:“我以为我们会去战场。”   伽负责掌握星舰。温九一热衷亲自上阵后,由他负责管理星舰的防御和攻击。作为曾经的高级将领, 阿列克去世之后,他下练习场的时间变得少起来了。   阿列克过去的工作, 被均匀地摊开在三个雌虫身上。   利斯特作为最年长者,负责温九一的生活起居和武器保养。   伽和尼诺则负责相关文件的梳理、对上级指令的具体落实。   三个人默契地不提起阿列克,私底下他们的关系却熟稔起来,“短时间不会发动大面积战争。”   “你说短时间。”   “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战争。”   他们围剿寄生体不需要理由。   在距离薇米亚次战线四十时里的星海坐标中, 双方发生了激战。密集的炮火残骸和报废的深空机甲充斥着太空。利斯特已经关上窗帘,他总是想起阿列克惋惜那孩子没有活下来。   “我们还会回到薇米亚吗?”   “尼诺, 你的问题太多了。远天玫瑰红的星云闪烁着, 使得温九一睁开眼打断尼诺的问话。星舰上存留下来的人不多, 每当他们不用战斗时,老兵们会带着新兵们打牌、睡觉。温九一有时会毫无特征地放一些人出去打劫普通商队。   在这个时候,大家都该形骸放浪一些。   “好极了。”伽最排斥做这种事情, 他说道:“是不是要杀两个人,再伪装得像一点?”   温九一已经懒得和伽吵,“下次去杀几个寄生体出出气。”   利斯特则总在这个时候做老好人, 劝说这个,劝说那个。但没有聊上几句话, 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寂下来, 看向整个局面的主心骨。   温九一疲倦地坐在椅子上, 连续围剿三波寄生体都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反而是在无数个夜晚, 他一脸无措地从睡梦中醒过来,下意识去抓身边的人——   什么都没有。   阿列克已经去寄生体的地盘上。   奇怪的是,明明不用再两个人挤一条被子,也不用担心睡姿问题被挤到床底下,温九一却整夜未眠。   他睡不好,心情自然也不好。连温九一自己尚未察觉,今日他的语速越来越急切,说话的音量都比平日高两份。吃饭时间不固定,常常是梗着脖子将食物塞下去,连加班的效率都降了一个档次,折腾得三个雌虫苦不堪言。   今天这样鸦雀无声的死寂场面更是家常便饭。   尼诺看着温九一暴躁地签署自己的名字,想起阿列克还在时候,他总能找到法子「欺负」两下自己的同族弟弟。这种情况他宁愿抓住阿列克的手,两个人跑去练武场打一架。   利斯特想说又不敢说,看温九一随便扒拉饭菜,几句「不想吃就别勉强」哽在嘴边,始终说不出来。   至于伽?他自打温九一强行要离开薇米亚战线后,心里就不舒服,再加上从军衔上看他与温九一属于同级,双方交流谁也不愿意比谁矮一头。   如果阿列克在就好了。   “出去吧。”温九一冷冷地把笔往桌子上一拍。   他也不交代自己要做什么,等三个雌虫离开后,闭上眼睛缓缓进入到阿列克的记忆世界中。   自从知道阿列克是阿莱德尼的孩子后,温九一多方求证,甚至于自己的老师诚恳面谈一次。   在他的印象中,子承父业这一点完全可以适用于精神武器。   军雄利达夸张地说道:“前提是他打开了脑域。我的好学生,我在你身上闻到了春天的味道。你怕不是被雌虫迷晕了头吧。”   “手术会成功。”   军雄利达笑眯眯地劝说道:“你以为圣歌女神裙绡蝶的大家长会不知道这一点吗?如果有这个概率,他们为什么不搏一把呢?九一,阿莱席德亚到入狱都没有成功打开脑域,你最清楚。”   军雌开脑域并不是一句简单的话。   这个过程堪比九死一生。   “你能接受阿列克变成一个傻子吗?”军雄利达问道,“植物人?半身瘫痪?运气好也许就是失去味觉嗅觉。”   温九一回答不上来。   直至他的脚踏在那片花海中,顺着蜿蜒的小道找到小阿列克时,他还是没有想清楚。   小阿列克躺在花丛中,鲜花簇拥着他的脸庞,浓郁、芬芳的花粉扑朔朔落在孩子的眉毛和鼻尖,让小虫崽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哥哥。”小阿列克揉揉眼睛,又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有新玩具。”   温九一看见小孩从比他还大的书包里掏出两个玩具放在地上,乖乖坐好,没有睡饱的两只眼睛像是蒙上雾气,小手却做出要抱抱的姿态。   温九一僵硬地夸奖道:“很棒。”   小阿列克笨拙地笑笑,手伸得更高,屁股还黏在地上。   温九一拿他没办法,把小阿列克抱起来,小虫崽顺势把两条小短腿蹬上去,双手抱住温九一的脖子,把脸埋在雄虫的颈窝中,“亲亲。”   温九一道:“按照约定,亲亲是下一次。”   “可是这次又两件!”小阿列克不乐意了,他有点着急地为自己辩解,说话开始囫囵,“你答应我、我说、说有的!”   温九一看着和怀里这个极为神似的脸蛋,快速顶了虫崽脸颊一下,“亲好了。”   小阿列克连味道都没尝出来,根本不买账,“骗子!”   他都老老实实把最新的玩具(记忆)找出来给这个雄虫了!这个雄虫,他居然不好好亲亲自己!小阿列克越想越生气,整个脸成了包子状,“大骗子!哇呜呜呜,雄虫骗子!”   温九一眯起眼睛,则蹲下身翻阅阿列克的最新记忆。   每次围剿寄生体之前,他都会拜访小阿列克,查阅阿列克本人的记忆。数次下来,阿列克浑然不知道温九一这里发生了什么。   温九一对阿列克却是了如指掌。   小阿列克不愧是阿列克的潜意识,对记忆的挖掘可以说是完好无损,温九一甚至可以清楚看见阿列克洗澡时,镜子上的水痕最终走向哪里。   “阿列克。”温九一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阿列克照片的心情,那张俊美又可憎的脸庞,短短几秒钟内,温九一想要撕碎那张应聘的照片。   他承认自己脑海里勾勒出无数计划:可以先和这个雌虫聊聊,用他的那张脸深入寄生体之中;或者培养出一个全新的靶子;最不济,只是养着,在局势无法控制时当做一个必死的礼品。   瞧瞧吧,现在不正是说明他所作所为是正确的吗?   寄生体和虫族,谁能认出阿列克和阿莱席德亚的区别吗?   “哥哥?”小阿列克察觉到细微不对劲,他从温九一怀里抬起头。他睁大眼睛,“哥哥不专心。”   温九一道:“没有。”   “哥哥在想别的人!”小阿列克气呼呼道:“哥哥!大骗子!”   温九一看着小虫崽在自己怀里生气,记忆却忍不住歪向另外一张更加成熟、带着羞涩笑意的脸。每个夜晚,当他扭过头时,便能看见两只火焰般的眼睛贪婪、充满温情地望着自己,两片粉色的嘴唇与金褐色的卷发一并亲吻自己的脸颊……   温九一哆嗦起来。   他感觉到自己抱着小阿列克都是如此的罪恶。一瞬间,他把虫崽丢在地上,抓起那些记忆资料迫不及待地跳出空间。   眼前关于阿列克的一切影像便随之黯淡、模糊起来。温九一缓口气,用力捏住两侧椅子的手柄,现实世界的触感让他回归到军雄的躯体中。   他拿起笔誊写阿列克记忆里的所有关键点。   五个将军代表的交谈……阿列克和「探索者」代表之间的对话细节……计划中的坐标……其余四个代表的态度……卡利分发蝴蝶翅膀碎片的用意。   温九一满满当当写全了文档。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这些字,像是从中看见了一只美丽的夜明珠闪蝶在纸面上飞颤。   他想起自己登上莎莉文号所见的惨状,在一块块白布后面,是分不出来的无数家人。他想起来自己那位还躺在无菌病房的病弱弟弟——这一切都让温九一坠入寒冬。   夜里在贪婪无厌地厮混都无法弥补他想起这一切的寒颤。   “还是要杀。”温九一喃喃道:“得干一票大的。”   他不去想阿列克会不会有事情,也不会去想自己付出了多少代价才能酣畅淋漓地杀寄生体。   “先杀个十万吧。”温九一轻声地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阿列克、阿列克……阿列克、阿列克。”   纸面上,阿列克的名字被划上无数个圈圈。   作者有话说:   小阿列克:哥哥!在想别人!   大阿列克:没错,正是在下。感谢在2022-02-26 20:27:18-2022-02-28 00:0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见面   新历7653年的春天, 薇米亚次战线二十里时内的城镇发生数起骇人听闻的屠杀案。不过不同于往日,虫族的居民们并不惶恐。反而是那些低等级寄生体们开始大面积朝着次战线深处迁徙。   温九一说到做到,在得知阿列克已经把自己预设好的地址告知寄生体后, 他就真正的放开手搞清洗。   十万寄生体,他说杀就杀。   不论被寄生者是老是少,是主动还是被动。   在他这里都只有一个回应:杀!   这和列兵堡中毫无自主意识的炮灰不一样, 这回杀的大部分是独立生活在战线附近的寄生体。这帮人说难听点可以叫做土匪,好听点叫从良的土匪。   温九一率领自己的星舰和士兵将星盗风格贯彻到底。阿列克和寄生体代表走到中途就听说不少流言。   据说, 桔梗花星盗团出门杀人是靠掷骰子,投到几,就几点出门。因而附近走商或者驻扎的寄生体群体经常早上三点钟和桔梗花星盗团的人打个照面, 中午十二点开饭前又遇上他们。晚上快睡了, 又和彼此打一个照面。当地的负责人被折腾得吃不好、睡不好,果断卷起包袱抛弃根据地跑了。   “然后呢?”阿列克趴在桌子上问道:“人就这么跑了?”   血四道:“当然没有。”   据说桔梗花星盗团丧心病狂对准逃亡的寄生体负责人连开三炮, 身体力行请当地居民表演一场“高射炮打蚊子。”   在几次血的教训后, 大部分中低级别的寄生体负责人明白了堵不如疏, 塞不如润的道理,拍拍屁股走了。   阿列克哭笑不得,他清楚温部长对寄生体抱有强烈的仇恨。可能这种仇恨来自军部的教育, 可能来自温九一的家庭背景,或是他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弟弟。但温九一不说, 阿列克便没有去打探。   眼下, 他好奇地问道:“你们不派人围剿吗?”   血四翻了一个白眼,“谁愿意出这个力气。”在他们心中, 宁愿去和虫族正规的军队正面对战, 也不愿意和桔梗花星盗团这种神经病打法一对一。   打虫族还能收获雄虫、土地、大量的人口。   一个星盗, 打了就打了, 还能怎么样?能有多少油水呢?   不光是血四这么想,和他们一同来的探索者代表也是这么考虑的。得知阿列克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后,探索者代表说道:“我知道阿莱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这个星盗团对我们下手的概率不高,足足一个月半,他专门逮卡利大人的旁支杀。哈哈,真不知道是谁不长眼惹了这么一个煞星。”   阿列克不解地问道:“据我所知,有这样能力的雌虫应该不多。”   探索者代表一笑,“虫族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出几个天选之子也未必不可能。军部和地方长老会的手又不是遍布整个宇宙。”   “他已经杀了几个队长级?”   “一三五……算了,我数不过来。”探索者代表宽慰道:“下星期我们就到了目标地点。如你所说,那是他们藏匿武器的地方,我们就发了。”   阿列克到这里就不说了。   他自己自己在细节之处还有些不明白。例如探索者代表为何如此着急要袭击桔梗花星盗团、温九一到底有没有在那个地方放置毒气、寄生体们真的没有想过这是军部陷阱等等问题。   但他不能再问了。   因为阿莱席德亚不会说出这么蠢的话。   阿列克铭记自己扮演的身份。   在他们抵挡目的地的前一天,又传来加急的消息:桔梗花星盗团十个小时前屠了一个寄生体城镇。   探索者代表过目两下,“确定是十个小时前的消息?”   “是的。”血四回答道:“已经在线上确认过了。”   探索者代表拍手大笑,“好。太好了。快,都快点给我搬走。一件都不要落下。”   桔梗花星盗团屠杀的城镇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足足有三天的行程。探索者代表近几日嘴巴上说区区一个星盗团怎么样,怎么样。但桔梗星盗团真把枪口对准他的脑袋,他果断先走为上。   他还不想用命来换武器。   “真是壮观。”推开门之后,第一次见到虫族生化武器的代表惊叹一声,“虫族在这方面比我们先进了不知道多少倍。都给我快点,仔细点。”   偌大的仓库中堆放着和生化九一部门里类似的大肚瓶。道路两侧,一排记者一排,阿列克注意到每一个瓶子上的骷髅标志都被磨损,上面「社会、本分、稳定」的标语。   寄生体们穿戴好防护服,这是他们干活前被叮嘱千万遍的事情。阿列克看着探索者代表率先也给自己佩戴上防护面具,一层防护服外面再穿一层防护服,不免汗颜。   “进去看看?”阿列克看向探索者代表。   既然有了防护服,不害怕生化武器和莫名其妙的毒气,探索者代表欣然答应。   “你要这些武器做什么。”阿列克一边思考如何套话,一边给自己的前话打补丁,“下一次,如果你的对家要来找我买点什么,我好出一个对应的价格——这批东西对付寄生体可比对付虫族好用多了。”   探索者代表想要伸出手亲切地抚摸这些大东西,听到此话默默地把手缩回来,感叹道:“那是因为没有人拿来对付虫族。阿莱席德亚,如果还有类似的货,我想你不必再联系其他人,直接找我就好了。有多少,我们探索者就能吃多少。”   “看来我不在的这些年,你们内部局势变化快多了。”   两人闲庭散步,一边走,一边说这话。除开周围忙碌的低级寄生体后,倒真的像是两个熟人拉家常的。   “也算不上什么变化。”探索者代表说道:“自从你和卡利大人闹翻了之后,他是元气大伤,守财奴大人那边也是。你可真是一分一毫都不放过,差点把人家老本都搜刮干净。两边都折了大半元气,没翻出什么大水花,安静不少。”   阿列克已经掌握面对这类问题的技巧。   他娴熟地笑道:“都是陈年旧事了。”   “才20多年。”探索者代表说道:“你回来的也是时候。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雄虫贵族的事情吗?莎莉文号。”   一路上阿列克旁敲侧击问了不少相关问题。   莎莉文号惨案发生的时候,他尚未出来工作,在家族里不常接受外界消息,闭塞得很。出来后对此事也是听听罢了,并没有多想。   其中究竟有多少受害者,存活多少,阿列克都不大记得。   他只记得一个家族:夜明珠闪蝶。   “你已经说了好几遍。”阿列克皱紧眉头说道:“难道除了这件事情,你们就没有什么更有趣的事情吗?”   探索者代表叹口气,“除了雄虫,还有什么能让我们觉得有趣——你别这么看我,在我们探索者地盘上同族不能相残。卡利大人吃掉一个雄虫实力暴涨,已经算是二十年来最大的新闻了!”   “小道消息呢?”   “也有。”探索者代表温吞起来。他们一路走到了仓库的角落,不远处是一件给仓库储存工具的小黑屋。探索者代表转过身来,预备原路折返,“只是一些不确定的消息。莎莉文号那件事情,卡利大人亲自出手。”   “什么。”阿列克怀疑自己听错了,“亲自?”   探索者代表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是啊。你不是经历过吗?”   阿列克维持好自己的表情,咳嗽两声,“本体出手的情况实在太罕见了。就算是美味的雄虫,他差遣自己的分体过来不就好了吗?”   “所以说是小道消息。除了被吃掉的那个雄虫,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促使卡利大人亲自去办。”   “是什么事情?”   “我怎么知道。”探索者代表停下脚步,看向阿列克,“你对这件事情感兴趣直接找卡利大人问就好了。他不一定告诉别人,倒有概率会告诉你。”   阿列克在心底叹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等我见到他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唉?”阿列克发出困惑的声音,“怎么走过了?代表,你刚刚一个小屋子吗?”   “见过,怎么了?”   阿列克拍一下大腿,道:“听说整个星盗团抢来的好东西都在里面。”   来都来了,不薅干净,多可惜啊。   “我去叫人。”   “算了,一个小屋子,也没多少东西。”阿列克作势罢休,“外面都是人,我们两个自己搬。”   他们两人对视片刻,心知肚明,甚至连后续赃款的比例都安排妥当。探索者代表更是拍拍阿列克的肩膀,以示友好。   两人踹开房屋门锁,闯入其中,空荡的屋内只在地上摆放一只沉木箱子。探索者代表正了正自己的防护面罩,走上前撬开箱子上的锁,掀开盖子。   里面空空如也。   站在一侧的阿列克猛然抽刀砍向探索者代表的脖子——借用利斯特所言,普普通通毫无架势的一招往往就是最有利的一招。   这招唯一的特点就是:快!   快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比电更霹雳!比光更迅猛!更可怕的是动起来的一瞬间,毫无征兆!锃一瞬间,刀锋落在了探索者代表的头颈之间。   仿佛是从空气中生生抽出来一把刀。   探索者代表面对如此骇人的一刀,下意识抬起手妄图格挡住对方。也几乎是同时,一股麻痹感从探索者代表的肩膀处开始蔓延,迅速扩散到全身。探索者代表全身上下的血管、呼吸都在此刻冻结。   他眼珠一瞥,便看见那把刀上涂着一层白霜。   八成就是毒。   “阿莱席德亚!”作为寄生体,他们毫无畏惧躯体的损坏。只要意识还在,只要周边尚且有活物,他们就可以无限寄生,无限切片。“你以为这样就!”   「刷」地一声,他所在的躯体从左至右被分成两段,脑袋和一小节脖子顺势滚落到箱子中。随后一只脚从箱子后探出来,利落地将其封上。   黑白色的火焰无物燃烧,袅袅白烟中,阿列克听见探索者代表骂骂咧咧地声音。   管他呢,反正骂得是阿莱席德亚,关他阿列克什么事情呢?   “部长。”阿列克欢喜地上前。临走前,温九一对他说不用担心联络的事情,但见不到说不到,阿列克心里没底,怎么能不担心。   若非时间地点不对,他觉得「小别胜新婚」这句话十分恰当。   “我……”   “嘘。”温九一捂住他的嘴,“出来。”   作者有话说:   补更补更,晚上应当还有一更。   ————   阿列克:反正骂得不是我,摆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二次开颅   阿列克还以为这句「出来」是针对自己。没等他想好怎么说, 从房门外摸趴滚过来一个狼狈身影。   温九一将阿列克拽到自己身后,踩着箱子居高临下看着那身影,一口叫出对方的名字,“你就是血四。”   寄生体血四在寄生体的等级中算是卑贱。他素来有捡漏的习惯,眼看阿列克和探索者代表朝着角落走,便尾随上来, 企图从中喝一口汤。   “雄虫大人。”他低着头,至始至终都没有看温九一的正脸,“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代表突发恶疾身亡,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断气。”   温九一身侧还漂浮着黑白色的火焰,他一挥手, 火焰裹挟着代表的精神体落入血四双手中。雪白色的外焰灼烧着血四的掌心, 他却说不出来一句拒绝的话,一面的谀笑。   “吃掉。”   温九一这句话并非请求, 而是冷漠的下令。血四双手像被万根针所扎, 他胸膛剧烈起伏, 火焰的高温和焰心中若隐若现的挣扎身影提醒他,不吃下一个死得就是自己。   血四咬咬牙,将这位高级寄生体的精神体和火焰一并吞食下去。   顷刻间, 烧心感涌上他的五脏六肺,让血四疼得昏厥过去。倒下前, 他模模糊糊看到那位雄虫的手在「阿莱席德亚」的指腹上摩挲。   “过来。”温九一抓住阿列克的手, 让雌虫在原地转了个身,上下打量一番后嫌弃地说道:“你穿防护服做什么。”   阿列克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温部长,“你怎么在这里。”   “看看你。”温九一拉开阿列克身上的拉链,“伤重吗?”   阿列克脑子里却只有前半句, 他一把抓住温九一的手, 像是春天的藤蔓一样缠绕在雄虫的臂膀上,“你想我了。”   温九一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想了一个最科学的理由,“想你还没有开脑域,打不过寄生体,就来了。”   阿列克才不管。   他早就知道温九一这类军雄大多不懂情爱,如果真的按照这些雄虫的恋爱观去思考问题,所有和他们谈感情的人迟早要心灰意冷。   故而,阿列克现在习惯自我解读温九一的话。   “你就是想我了。”阿列克顺势坐在温九一身边,两个人一并压在箱子上,完全忽视掉从箱子中冒出的浓烈血气,“星舰那边呢?”   温九一道:“伽帮我管着。”   阿列克盯着自己的上司片刻,只从这个雄虫脸上看出了「不然我为什么雇佣伽」和「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就早点滚蛋。」两句话。   他长叹一口气,刚想委托温九一帮自己给船上朋友带两句话,又想起自己在大家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怎么在这里。”阿列克又问道,敢在温九一开口之前,他堵上雄虫的由头,“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见我。我就是奇怪你怎么出现在这里,我还没有通知你……天啊,温部长,你不会一直都蹲守在这里吧。”   温九一翻白眼道:“闭嘴。”   他踹两脚寄生体,血四毫无反应。温九一抬起脚,啪叽一下踩在他的手腕上。阿列克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血四的手腕已经咔擦一下被温九一碾碎了。   血四自然「嗷呜」一声从地上蹦起来。   “滚出去。”温九一冷呵道:“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就等着活活烧死吧。”   “是是是。”血四慌忙答应,临走时还不忘给这对孤雄寡雌捎上门。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地上代表的鲜血变得黏糊糊。温九一看着自己沾上污渍的鞋子,沉默不语。朦胧的照明灯嘶嘶响着,明暗不定地在两人之间闪烁。有几秒的功夫,闪着鹅黄的磷光,将阿列克明艳的双眼照得透亮。   “你不会真的是为我来的吧。”阿列克坐在箱子上。   温九一下意识说道:“不是。”   闭塞的房间里,尸体和鲜血的味道盖过了一切。温九一却闻到阵阵浓郁的花香——在小阿列克那儿,他常常能够闻到的这种潮湿、带着泥土和阳光味道的香气。   阿列克对这个回答已经做好了准备,也不气馁,“那我们就闲话少说。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脱掉衣服。”   阿列克眼神一僵,他迟疑地转过头看向温九一,反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是说?”   温九一重申道:“脱掉衣服。”   “外套?”   “全部。”   阿列克盯着温九一,将自己身上的防护服、外衣、内衣一件一件扒下来。春寒陡峭,寒气攀到他的脊背上。   “趴在箱子上。”温九一拿出一串绳子,“疼就喊出来。不要喊得太大声,外面会听到。”   阿列克不自觉地合拢双腿。他盯着自己要躺上去的箱子,很想提醒温九一这个箱子里还有一个寄生体的脑袋。   他跟温九一半年余,怎么不知道雄虫喜欢刺激的?   温九一瞥了阿列克一眼,从自己的腰侧掏出一套巴掌大的医疗包。阿列克眼睛都直了,脑子彻底被打蒙,“部长,玩这么大吗?”   “嗯。”温九一当着阿列克的面,打开医疗包,组装上一组微型电锯,“你在想什么?”   他只是来给阿列克做开颅手术而已。   阿列克看着呲呲转动的开脑袋工具,颅骨微微发疼。忽然间,他觉得和部长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玩花活也不是不可以。   “部长,情况危急。我出去探探情况。”   温九一眼疾手快把自己的勤务员逮回来,“你要去哪里?”   “呜呜呜我不要开颅,我不要嘛!!啊啊啊!部长部长!”   温九一麻利地给自己的勤务员双手双脚捆绑结实,丢在箱盖子上,安慰道:“你放心。”   他按下开颅的开关,在阿列克惊恐的目光下,小电锯马力充足,呲呲冒出火花。   “我挂科的次数不多。”温九一将自己的勤务员翻个身,跨坐在雌虫背部,“手术中要保持大脑活跃。你可以帮我看文件。”   阿列克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工作。   他呜咽地说道:“为什么还要工作?”   温九一没好意思告诉阿列克,除开其他三个人手忙脚乱,除开工作任务重叠,工作内容有疏漏,日常工作不体贴等多个因素外,他还是更喜欢阿列克做的批注。   可作为老板,温九一觉得这些话都是虚话。   正如他思来想去,自己能给阿列克的东西是如此匮乏,如此的朴实无华。   “放心,钱到位。”温九一拍拍阿列克的脑袋,“如果你不幸变成傻子,我就养你一辈子。”   阿列克并不想以这种方式和温九一在一起。   “我才不要变成傻子。”   “不会的。”   “部长,你手别抖呜呜呜。”   温九一将贴在袖口的小抄收起来,确定了阿列克脑子里这个纺锤体不是开颅师上次放进去的。   “你放心。”   他出门前和开颅师再三确定了开颅的关键要点,已经在模拟机上操作了上百遍,不能保证阿列克打开脑域,最起码能保证阿列克脑袋缝上后还是个正常人。   “部长。”阿列克抬眼看向温九一,“我是不是没消毒?”   温九一看着已经开了一半的脑壳,安慰道:“死不了。”   “呜呜呜,我真的要变成傻子了。”阿列克涕流满面,“部长,我变成傻子你会娶我吗?赚不了钱的雌虫就是废物呜呜呜,我不可以让雄主养我……我是雌虫,雌虫怎么能这么废物哇呜呜。”   也不知道这个雌虫到底又想到哪里去了。   温九一慢条斯理地给阿列克擦擦脸,继续做手术,“你不是废物。”   阿列克哭得更惨烈。   开颅进行到一半,他的意识在手术作用中混乱不堪,模模糊糊说着胡话,“我不要回去嫁人呜呜呜,我才不是笨蛋呜呜呜……王八蛋阿莱席德亚,混蛋哥哥……部长部长轻点。”   “嗯。”   “你喜不喜欢我。你喜不喜欢我……你不喜欢就直接说,我又不会怪你呜呜呜哇呜呜,我没有人喜欢啊,我怎么这么惨。王八蛋阿莱席德亚!”   “嗯。”   “我以后要生一个、两个、三个、我要生好多个虫蛋。”阿列克瞪大眼睛,无助的泪水从眼角流下来。   纯粹是疼的。   “好。”   “我要和部长生。”阿列克嘴硬道:“让你孵蛋,哪里都不能去。一个蛋十个月,给我孵蛋十年!从早孵到晚!”   然而,军雄并不能孵蛋。   他们拥有精神攻击的同时,就失去孵化幼崽的选择。   温九一已经不计价一个术后病人的胡话,他给阿列克的脑门缝好线,敷上膏药,敷衍道:“好好好。”   “你敷衍我。”   “没有。”   阿列克哭哭,“好疼,我是不是成笨蛋了。”   温九一居然思考片刻。   “笨蛋想要。”阿列克眼睛眨巴眨巴,困倦地要合拢,“想要和部长做了,特别想要怎么办。”   温九一道:“别说话,眯一下。”   “不要……万一……”阿列克上下眼皮打架,下巴一磕一磕,若非温九一帮忙拦住,非得扎在自己胸口上。他结结巴巴,话都有些模糊,“这次和上次……不一样……部长、部长……”   温九一看着阿列克昏沉沉靠在自己怀里。   “部长。”雌虫蹭蹭他,呓语道:“要抱抱。”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为什么军雌开颅后会说胡话。   开颅师:什么胡话,那叫术后吐真言!   ———— 第67章   啊啊啊   一些不连贯的、零碎的记忆使得阿列克醒来脑壳哐哐得疼。他丝毫想不起自己对温九一说了什么胡话, 在短暂的一个小时里,他梦见自己身处于一片花海之中,不远处是一栋独立而安静的屋子。   夜里, 灯火通明,传出烤饼干的香气,仿佛是要竭力补偿一个家庭应该有的温情。   阿列克痴痴地看着那栋房子。他站起来——此时, 他已经长得和他雌父一样高大,肩膀和手臂经过锻炼都结实有力, 但他的手悬停在半空许久,最终没有敲下去。   大家都不在了。   只是梦境而已。   阿列克心中有口气松懈下来,站在这栋房子没钱奶奶, 他好像还是那个只会哭的小孩子, 因为打不过阿莱席德亚讨厌他。   “一切都过去了。”阿列克睁开眼睛。   至少如今在生化九一部队里,没有人会再将他视作哥哥的备份, 见面时总是友好地笑笑。温部长更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 打量他穿或者不穿的躯体。   “醒了就起来。”温九一哄他道:“走两步看看。”   阿列克玩笑道:“我不会真的成傻子吧。”   他感觉得出自己意识比以往还清晰, 闭上眼睛周围万物都清晰地勾勒在脑海中。阿列克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喜悦,“我看见了!”   温九一问道:“看见什么。”   “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好像?”温九一反驳道:“只是好像?”   阿列克道:“难道我说错了?”   温九一也不气馁,“下次我让开颅师再看看。”   阿列克以为自己成功打开脑域, 没想到白高兴一场。他闭上眼睛努力寻找所谓的精神力,不知为何他感觉到周围混杂着无数谄媚、尊敬和赞美等各种成分的情绪——没错, 是情绪。   这些像是低级寄生体的情绪像是灯火摇曳。   “我能看到。”阿列克鼓足勇气说道:“兴许是成功了。”   雄虫双手插在口袋里,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抬起来,像是一枚子弹射杀入阿列克的意识中。阿列克自觉像是一块玻璃, 被击穿、被击碎, 毫无挣扎地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所博傻。   他往后退两步, 踩在箱子上, 平衡力失调摔过箱子坐在地上。   温九一什么都没做。   物理客观世界上说,他既没有掏出武器,也没有挥舞拳头。但那一眼之后,阿列克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兴奋起来了。   “我也可以学这招吗?”   温九一扭过头,一时不察被雌虫擦到嘴唇。他不得不把阿列克的脸推开,“等你手术成功再说。”   “部长,太帅了吧。”阿列克围着温九一,两眼放光,“难怪大家说军雄战斗力强大。有这种招数,怎么可能不强大。你们是从小训练吗?”   温九一冷淡地「嗯」了一声。   作为从小在军部长大的雄虫,温九一的精神力先天带有强大攻击性。在他看来,阿列克今天展现出的能力完全不能算是成功,顶多和刚出生的普通雄虫一样,孱弱到只能感知附近人的情绪。   如果把雌虫成年后的脑域比作一扇大门,阿列克如今就是推开了一道小小的门缝从中窥看到精神力世界的只言片语。   成功打开脑域,还远着呢。   “有什么速成方法吗?”阿列克没有抱多少希望,他跟着自己哥哥阿莱席德亚学习格斗术,知道真正的杀招都需要日日苦练,悉心打磨。   “嗯。”   “没有也没有关系,只要部长以后……嗯?”阿列克停顿一下,“部长?你说有?”   温九一依旧冷冷清清地点头,“嗯。”   阿列克赶快趁热打铁,从温九一的回答来看,部长今天心情不错。   “是什么?”阿列克激动地凑上前,卷发垂落在胸口,“是什么?”   温九一对他勾勾手,等雌虫走到自己面前时,快速地在他嘴唇上留下一个亲吻。   “这样。”温九一面不改色。   一股熊熊烈火从阿列克的唇齿间涌到他的咽喉中,随着气管滚落在肺部、胃部甚至是身体最隐秘的角落。   阿列克脸由下至上快速红起来,他不同于那些转换视线的羞侣,反而瞪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温九一。直至温九一感觉到时间漫长。   雄虫想没有什么事情,就走了。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手腕却被雌虫拽住,猛地拉回来。阿列克一只脚快速插进雄虫的两脚之间,阻断雄虫离开后,松开手抱怨道:“就这样?”   温九一道:“你在对我说话。”   阿列克觉得军雄可真会玩一手欲情故纵。以下犯上这个猖狂念头冒出来后,他就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冲动,“我还有情报没和你说呢。”   “说吧。”温九一任由军雌解开自己的上衣扣子,两个人推搡着迈过了地上的无头尸,坐在了箱子上。   阿列克已经不客气地爬到了温九一的双膝上,他的手指抚摸过雄虫的眉眼和唇线,“莎莉文号惨案是卡利做的。”   “我知道。”   “听说,卡利还有更大的目的。”阿列克亲吻温九一的嘴角,“好像有人来了。”   温九一握住雌虫的腰,“等我一下。”   阿列克缠住他的脖颈,“现在?”   “很快能杀光。”温九一轻声说道,耳朵像是烧着一样,“要看看军雄的实力吗?”   阿列克感觉到不对劲,他脑门一紧想起自己在星舰上胡作非为的日子,又想想接下来自己要去的地方说道:“不……不太好吧。”   他不会骑虎难下了吧?   温九一按住雌虫妄想逃跑的双腿,说道:“你可以慢慢说。”温九一认真地教育道:“不会有人知道的。”   新历7653年。春天。   一则消息震惊了整个薇米亚战线寄生体圈子:阿莱席德亚被雄虫给睡了!   “我的天啊?”听者反复确认了三遍,“雄虫?你确定是雄虫?哦,我的天啊,天啊。这种垃圾怎么会有雄虫?阿不,我是说这位雄虫阁下可真是勇士。”   阿莱席德亚的跟班血四出面给大家作保,阿莱席德亚大人消失的三天全部都在和雄虫疯狂滚床单,他们做的动静像是重型机甲过境,床板吱呀声和炮弹声一样震撼人心。   就在血四活灵活现描述机(枪)哒哒哒扫射声时,阿列克对准他脑袋来了一枪。   “没有的事。”阿列克咬牙启齿看着面前一群寄生体,目呲欲裂,“你们很闲吗?”   寄生体们做鸟兽状散开。   等阿列克一回房间,他们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上前,给血四上吊瓶的、打营养针的,甚至还有寄生体粗暴实践口对口急救。   “快点,快点。那个雄虫长什么样子?”   “一定是软乎乎的小雄虫吧,呜呜呜,怎么我就没有遇上可爱的雄虫呢?”   “你是想吃了人家吧。”   “拜托,雌虫能做,我们不能做吗?”   “不要吵了。”负责人工呼吸的寄生体暴怒道:“快点让他把八卦说完!”   阿莱席德亚的八卦多难得。血四在寄生体们难得的慷慨解囊下,终于松口气,活了过来。他手舞足蹈地和大家描述那位雄虫的样貌,“蝴蝶种,一头黑发,看上去太好看了。”   废话。   蝴蝶种可是出名的美人种群。   大家下意识地将这位可爱的小美人代入到他们最喜爱的软糯小雄虫身上,纷纷哀嚎起来。   在虫族爱国爱军教育下长大的雄虫,完全不同于他们寄生体世界里散养的骄纵雄虫。   忽视饱腹的前提去谈恋爱,寄生体也更喜欢虫族世界养出来的小雄虫。   至于怀疑阿莱席德亚是否真的和雄虫做过?寄生体们没见过猪,难道还没有吃过猪肉吗?他们都是以雄虫为食,对雄虫的气味最敏感。   阿莱席德亚浑身上下都想被浸泡在雄虫气息当中,从头发丝到脚指甲整一个行走的春天,万物复苏——寄生体要闻不出来,他们就是蠢货!瞎子!   介于阿莱席德亚真的能下狠手杀人,他们选择私底下讲讲。   “这是什么?这是舍身饲狼、割肉喂鹰,为什么我遇不上?”   “不管怎么说,阿莱席德亚长得好看啊。哎,长得好看啊。”   他们热烈地讨论什么雄虫能睡到阿莱席德亚,完全忽视了与此事发生同一天的惨案:探索者代表不知踪迹,整个仓库里堆放着惨死的低级寄生体。   没有关心这些逝者。   他们只顾着热烈地追逐着最新的新闻:看啊,居然有雄虫睡到了阿莱席德亚。   等阿列克和血四将探索者代表的脑袋作为投名状送到卡利分支手中时,寄生体按照他们取外号的惯例,给那位慈善雄虫取名为:   活菩萨。   “哈哈哈!!”卡利的分支寺号猖狂大笑,“我就喜欢他们这些下等家伙取外号,实在太有趣了。”   理由也很简单。   阿莱席德亚出身于虫族少有的宗(教)家族,全家上下都是所谓的「圣徒」,严格恪守本族信仰,以侍奉「圣歌女神」为教义。   而「菩萨」据说是一个机械国度的神灵,以自身感化众生,擅长核超度。   阿列克双手抱胸口,冷漠地看着分支寺号笑完。   分支寺号见无人附和,咳嗽两声道:“好吧。阿莱席德亚大人,您又想从我这里弄到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恭喜温九一喜提外号「活菩萨」。   ————   多年后,温格尔以翻译身份接待了某个机械国度使者,心情难以言喻地复杂。   阿列克:温格尔怎么了?活菩萨这个外号不好笑吗?   温格尔:阿列克,你知道南无加特林菩萨吗? 第68章   捡个幼崽   “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阿列克当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毕竟他现在扮演的角色是阿莱席德亚, 又不是阿列克。阿莱席德亚和寄生体做的倒霉事情,二十年前的阿列克一无所知,二十年后也是如此。   寺号摸摸下巴, 思考起来。在他心里,阿莱席德亚不缺金钱、不缺实力,不缺名望。   咳, 虽然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但以世俗成功学的角度评价阿莱席德亚,他从小到大, 哪怕背叛家人和种族,都始终站在世界之巅,受到众人仰慕。若是以前, 寺号还能说他缺一个身边暖被窝的雄虫。   如今, 这一点也被弥补了。   作为卡利分体的分体,寺号实在想不出阿莱席德亚找自己还能要什么, 他的金库还没有阿莱席德亚口袋里的钱多。   “要不, 还是按照我们上次的交易进行?”寺号抓挠自己的头皮, 说道:“阿莱席德亚,看在老客户的份上,我只要二成。”   阿列克爽快地答应道:“可以。”   直到他和寄生体寺号笑容满面地握了手, 才派遣血四去打听阿莱席德亚到底和这个寄生体做什么交易。   “您忘记了?”血四吃惊地说道,心中疑惑更盛。若非腹腔滚烫, 至今还传出火燎感, 他早就对眼前的「阿莱席德亚」动手了。   阿列克镇定地说道:“这点小事,忘了就忘了。”   他驱使血四去打探消息, 自己却坐在一家餐厅里, 点了满桌的佳肴, 想起温九一和自己荒唐行为, 脸上出现一抹红晕,还未等菜上齐,趴在桌子上像是喝醉了。   温部长主动亲上来了。   这可不是之前哄着自己来执行任务,在那种情况下,两个人还不知廉耻地把事情做了个全套。阿列克光是想想,眼珠子就不晓得放到哪里,他盯着桌子上的食物,胃已经饱了。   这个军雄是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好感的……吧?   阿列克切开桌子上的肉,慢条斯理地放入口中,一种古怪的酸味从口腔中蔓延出来。阿列克紧皱眉头,将口中的肉吐出来,搁在餐具旁边,“这肉怎么是酸的?”   一旁的服务员赶快劝说道:“大人,雄虫肉珍贵,这块是我们店长特地进口来的。”   阿列克将餐具摔在桌子上,呵斥道:“什么雄虫?”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听上去不显得过分突兀,“什么雄虫都可以入我的口吗?把你们经理叫过来。”   听到消息的经理姗姗来迟,看见阿列克那张脸,手绢就不曾停下,连连擦着汗水,“阿莱席德亚大人不好意思,这是个新人,不知道您不吃雄虫的习惯。我们马上给您换成自然肉。”   阿列克心中也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庆幸。   和部长关系进展诞生的喜悦相比,他的咽喉不受控制涌上一股酸味。“不用了。”阿列克厌恶地推开经理,径直走向店外。   他的嗓子像是一瓶快要爆炸的汽水,沸腾的气泡在瓶颈处涌上来、淹下去,再涌上来,又淹下去。   阿列克越走越快,一直到后面看不见行人的影子,他才扶住一面墙,「哇」得一口吐出来。   他刚刚咀嚼了一个雄虫的肉。   煎炸到微微酥脆的表皮,充盈到轻轻一咬就爆炸开的汁水,在生前可能是一个雄虫跳着、跑着、笑着的证明。   阿列克难以忍受这种恶心,他将胃里所有东西吐了个干净,找出身上的储水杯漱漱口。   地上那滩糜烂的消化物,虽然没有真正的同族血肉组织,阿列克却不愿意再看它们一眼。他潦草地用脚把这些呕吐物刮到下水道中,匆匆离开。   仅仅一墙之隔的屋子内,寄生体寺号紧闭眼睛,他目之所及只是一间狭窄的屋子。   但在他的意识中,阿列克从进入餐厅到来到此处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呈现在面前。   “做的不错,减去他们今年的额外税。”寺号轻描淡写地吩咐下去。   一旁侍奉的人问道:“寺号大人,阿莱席德亚大人还是在乎虫族。”   寺号双目依旧没有睁开。   他手指轻动,墙壁外一双血淋淋的眼球从污秽的下水道中飞出来,丝毫不畏惧脏污。   “我希望他在乎。”寺号眼皮下,两个空荡荡的孔洞十分骇人,“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最难对付。”   听说,阿莱席德亚和雄虫睡了。   真是可怜那位活菩萨啊。   侍奉的人询问道:“下属立刻去请那位雄虫阁下。”   寺号制止对方,他的脸上裂开一道口子,从中掉落出一颗眼球,“将探索者代表的头颅递交给我们的上级,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牢记,我们的「子宫」还在他的手中。”   新历7653年,春天。   准确说是三月。   温九一带着一身味道去了澡堂,他在洗澡的时候。桔梗花星盗团冲上一座寄生体小镇,以步战阵形,踩着紫绿色雾气攻上来。和对付士兵不一样,为了不放走任何一个寄生体,除开最先一批入城抢掠的部队,所有人都连反接上火,挺着重机枪有力收割生命。   这对于喜爱刺杀之术的尼诺来说,简直是酷刑。   因而他提早回归到星舰上,像个彻头彻尾地叛逆分子。然而,等他跑到星舰上,就知道世界上有比自己更加叛逆的人。   “阁下身上是什么味道?”   温九一明明洗过澡了,他贴着手腕闻了闻,“有味道?”   尼诺作为无缘欢爱的雌虫,只觉得温九一除开身上的水汽味、沐浴露味道后,还有一种蓬勃、餍足的气息。   可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来。   “伽副舰说您去办事情了。”尼诺不多想,询问道:“事情处理得怎么样?”温九一点开战况汇报,利斯特带着部队开始和少部分寄生体展开巷战。   温九一低下头,看见一具具尸体躺倒在紫绿色雾气中,在这座曾经属于虫族的城市中,沿岸白化的尸骸已经无法分辨是二十年、十年前或者五年前。   “挑把狙击。”温九一说着,“给垃圾们换个新死法。”   处刑卡利一脉已经变成温九一的日常。   这也是漫长征途中,除阿列克外,唯一能让温九一有人情味的活动。   尼诺打开温九一的枪盒,不同于温九一的军刺,这些枪械没有涉及精神力范畴,只能单纯给寄生体造成躯体打击。   温九一掂量下重量,“让大家收队。”   他走到户外,太阳暖洋洋照在自己身上。生化连的副连过来略显焦虑,反驳道:“部长,今天是大晴天,西风,毒素扩散受到抑制。如果这时候再把所有人撤走,放跑寄生体,暴露身份后……”   温九一不慌不忙地将枪取来,仔细地瞄准。   作为皇蛾阴阳蝶,他的天赋全部点在攻击性精神力和毒上,射击能力只能说勉强优等。   “哦。”温九一答应着。   风从他身后来,将他的头发吹向前面去。透过高倍镜,温九一清楚地看见在城市中挣扎的一个又一个灰色皮肤。   他扣动扳机,微风吹拂走老式机械枪(口)那股苦艾味轻烟。   雾气中,传出多诺米骨牌倒下的声音。   温九一在射击的间隙中,从容不迫地撩起自己的袖子,扑去自己肩膀的灰。如果阿列克在这里,必将判断出现在是个找温部长签字的好时机。   “这几天有什么消息吗?”温九一连开几枪。   磅磅磅的枪声很快被雾气吞没。   看不见,便没有任何感觉。   “作战计划部听说您的事情,想要委托您同他们打一场战。”副连长有些难以启齿,“不知道他们从听说桔梗花的事情,务必要我们演出落花流水的阵势。”   如果非要在同僚中死一个。   温九一会选作战计划部的畜生们。   他冷笑道:“被政客同化的糟粕。”这回他不再客气,扳机扣住,子弹不要钱地扫射出去,雾气被连发的火力打得连连后退,弹壳弹射到墙壁、钢材和木头上的声音压过了寄生体们的惨叫。   “您是要答应他们吗?”副连不甘心地问道:“我可以不去吗?”   温九一透过自己的高倍镜看见了一个孩子。   看上去和小阿列克一样大,砖瓦掩盖住他原本的发色和肤色,毒气已然让他脸上出现几个小小的水泡。   温九一换上新的弹夹。   他道:“他们邀请生化九一部门,和我们桔梗花有什么关系。”   副连长已经温九一会错意,补充道:“不是的。他们邀请的是桔梗花星盗团。”   “那就是星盗团的事。”温九一开了一枪。他目光盯着高倍镜,从孩子的额头到胸口,“我腻了,换个口味吧。”   副连长还没来得及回味上司的话,就看见温九一收起枪支,忽然张开自己的翅膀从星舰上一跃而下。   “九一!九一!哎呀,你怎么又下去了?”副连长防护服还没穿,他可没有温九一变异到极致的毒天赋,能把浓缩毒液当养生水喝。   但他也没等多久。   温九一拎了个小萝卜头上来,顺势把小孩丢到地上。副连长看灰扑扑的孩子在地板上猫一层污垢,小孩「刺啦」一下从自己背上亮出八只蛛腿,头上被温九一摔出来的血冲刷掉一层灰,露出他原本的肤色。   “带他做基因检测。”温九一下令道:“有异常,就原地处决。”   执掌生化部门多年,温九一相信自己在毒一字上的眼力。   单论抗毒的天赋,这个蜘蛛种幼崽比他的副连强。   作者有话说:   幼崽戏份不多,就是个小配角。   91和阿列克还是会有自己的亲生崽崽的。   ————感谢在2022-03-02 23:28:00-2022-03-03 22:0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首次日万   “雌虫。种族:游走蛛。骨龄四岁。”   温九一看着手中的报告, 目光落在抗毒属性和天然毒性那一栏。如他所料,这个孩子的抗毒分数高出其他指标一大截,可谓是遥遥领先。   单论抗毒这一点, 这个游走蛛幼崽比温九一第一次测试的分数高7个百分点。相对应,他自身携带的毒素就非常奇怪。   “部分被咬者出现亢奋、博起、生理性反应……谁被他咬了?”温九一总觉得这个生理反应写的异常模糊,强调道:“呕吐眩晕, 皮疹还是其他?”   副连长支支吾吾,没好意思说被咬者看上去并无大碍, 就是有碍市容而已。   “可能需要找一个雄虫来解毒?”温九一抬起头,露出困惑的表情,“游走蛛变异毒素?”   “也不是。”副连长捂脸说道:“估测致死率很低。”   生化连的士兵们只有一个挑选需求:高致死率的毒素拥有者。   游走蛛能够分泌出神经毒素, 但因为其种群在多年前被寄生体全部寄生, 在虫族地界上属于「查无此人」的状态,因而从没有被列入到生化部门的观察名单中。   温九一对部门上下的毒虫们了如指掌, 本着多一个样子, 就能多研制一门毒气的理念, 他粗暴地安排小孩的去向,“治疗好就丢到生化连锻炼。”   这么点大的幼崽,也不会出什么事。   和其他部门稍有不同, 生化部门对先天条件十分看中,下一任的部长基本上都是在任部长亲自挑选出来, 悉心培养, 委以重任。   温九一是如此,上任部长是如此, 他们之后下一任生化部长也是如此。副连长很清楚这类习俗。他不担心温九一草率定下继承人。   只是温九一继任十年不到, 就已经开始物色人选, 听上去不太吉利……当事人浑然不觉得吉利不吉利的问题, 安排下去的事情只管让下属去完成。   “对了。九一,威门让我帮忙带话。”副连长回忆道:“温格尔阁下醒了。”   距离惨案发生九个月,他的弟弟终于意识清醒可以在律师的帮助下处理部分遗留问题。   温九一眼睛亮起来,如果时间允许他希望自己能够呆在弟弟身边,看着对方康复。   “医生怎么说?”   “每天可以离开无菌病房一小时,多晒晒太阳。”   温九一已经很满足了。   他不奢望自己体弱多病的弟弟上阵杀敌,不奢望他努力学习经营家族。   他对雄虫弟弟的唯一期许只剩下「活着」。   副连长补充道:“也有个坏消息。”   他是看到温九一捡来的游走蛛幼崽,猛然想起威门一笔带过的内容。   “温格尔阁下和他雌君的雌虫幼崽怕是活不成了。”   温九一道:“哦。”   副连长一时间也弄不清,温九一对此事到底持有什么态度,通知结束后就闭嘴。接下来就是枯燥乏味的战争任务,他们杀人、杀人,没有任何个人艺术可言,纵观全局这艘星舰就是一台有条不紊的杀戮机器,按照既定地流程吞噬掉敌人的生命。   温九一说到杀十万就是杀十万,他作为星舰的舰长,名义上的星盗头子,不需要和任何人解释自己的任何决定。   无论是选择哪一个寄生体居住地屠杀,还是放任部下执行任务自己去见阿列克,又或者是捡了一个雌虫孩子回来。   温九一决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捡来的幼崽在医护室住了两天,皮实肉厚,好得差不多后,副连长派人把幼崽领来训练,没想到折损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军雌。   别看游走蛛幼崽身体还没有张开,一张口两颗小虎牙上都带着血。温九一特地去观察军雌的伤口,成年雄虫四分之一巴掌大的牙印嵌到肉里,中间凹陷的地方肉眼可见出现紫黑色的毒血。   而副连长正趴在床边上,试图把床底下的雌虫幼崽捞出来。   “小游珠,过来,我是副连叔叔。”副连长好脾气地哄道:“还记得叔叔吗?”   孩子不开口,他们也不知道叫他什么好。争来争去,最后按照种族,给孩子取了一个可爱的小名「小游珠」。   温部长对此一无所知,他对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甚是冷漠。   “让开。”他把副连长从地上拽起来,双手掰住床沿,使上力气将整个床掀开。刺啦一下,小游珠迸出自己的八根蛛腿,风一样抓住床框,沿着墙壁往上趴。   温九一抬脚踹断床腿,在碎裂的木屑中抓住长条木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向墙体——   呲呲呲!!雌虫幼崽惊慌的发现自己蛛腿前进的道路被堵塞,还不等他转换方向,温九一又踹断另外几根床腿,又狠又准地扎入小游珠蛛腿间,像是钉标本一样把幼崽固定在墙壁上。   副连长看着温九一行云流水的动作,很想委婉地提醒他大可不必。   “下来。”温九一命令道。   小游珠怒目圆瞪,嘴巴死死地抿着。   温九一捡起木屑中最大的一块木头。   小游珠收起自己的蛛腿,慢慢踩着那些可恶的床腿爬下来。他才四岁,在虫族这个年龄能跑能跳能说话,是最活泼的时候。   而小游珠脸上贴着纱布,遮盖子弹壳留下的伤疤,双肩朝里面耸,两只眼睛不安又憎恶看着温九一。   那是温九一最熟悉的眼神。   因为他就是这么看着卡利的。   莎莉文号惨案,寄生体卡利如何杀了他的雄父。   他就如何洗清了他旗下的城镇与势力,屠杀他繁衍出来的寄生体,自然也杀了这孩子名义上的「雌父」「雄父」和「家人们」。   透过高倍镜,温九一清楚地看见孩子张大嘴巴猛烈呼吸,脸上血和灰尘混合在一起。在他的两侧,是肿胀变形、因为毒气溃烂和流脓的尸体。   得益于那些尸体衬托,温九一才把小游珠捉回来。   没有抚育过幼崽的军雄却忘记——四岁的雌虫幼崽已经能记事了。   “九一!”副连长按住温九一的手,悄悄把温九一的配枪收起来,“他没有被寄生。”   温九一比谁都清楚这孩子没有被寄生,不然他绝不会把孩子带上星舰。   他只是太熟悉那种眼神了。   “让开颅师过来。”温九一道:“我需要他修正记忆。”   温九一还在学校时,他们军雄初次探入他人记忆宫殿,老师便再三警告他们,绝对不要对别人的记忆宫殿做多余的事情。   “不要随意挪动别人的东西,任何一样在你们看来平平无奇的日常物件,可能都代表原主的珍贵记忆。精神力是一种力量……当你们进入别人的脑域、别人的记忆宫殿时,你们有能力为所欲为。”   “一忘皆空很简单,把别人的家砸个稀巴烂,全部清理干净,什么都没有了。”   名为「修正」,实际谁都知道温九一要做的是「篡改」。   “我是开颅师,不是拷问官。”匆匆赶到现场的开颅师强烈反对道:“我们的手术只针对成年雌虫。再说年龄缩小也不是缩到这个程度。四岁,这孩子脑域还没有完全封闭……”   温九一道:“我是在通知你。”   而不是听你在这里解释你为什么不能做,为什么做不到。   “温九一!小孩子都是健忘的。”开颅师劝诫道:“你既然把他捡回来,也是看重他的——难道,你想看着一个好苗子变成白痴、笨蛋、残废吗?四岁的孩子能记住什么,你看,我就什么都不……”   温九一打断他,“我记得。”   “记个屁。我说不做,就不做。”开颅师怒了,他指着温九一的鼻子说道:“我就实话告诉你,这么小的孩子篡改后绝对会变成白痴。他一辈子就全完了!”   温九一听懂了。   他就是不想做而已。   “那就变成白痴吧。”他真的看重小游珠的脑子吗?不,从始至终温九一都不在乎这个孩子是否聪明。从高倍镜看见小游珠的那一刻,温九一只看到了他的基因。   高抗毒的基因。   他的生化研究所可以研制出更加强大的抗毒素,可以提高生化部队的战斗力,可以让跟多军雌服用基于这种基因制造的药剂,发动更多更大更彻底的生化战争。   至于小游珠,根本就不是副连长所想的继承者。一个被寄生体当家畜养大的、数典忘祖的小雌虫怎么可能成为生化九一部门的后继者?   白痴就白痴吧。   人不是还活着吗?   温九一拽起小游珠的后脖,快步朝着一件空房间走去。   “九一!”   “温九一!!”   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小游珠张开口,对准温九一的手掌就要咬下去,被温九一单手箍住两侧腮帮子,动弹不得。   “呜呜呜农是坏加货呜呜呜。”小游珠双手双脚全用上,他探出自己的蛛腿,每动一根,温九一就为他脱臼一根。   外面不断传来哐哐哐的敲门声。门把手震动着,不断上下左右旋转,金属之间发出呲牙的摩擦声。   开颅师焦急地喊道:“温九一、温九一我没有骗你。我没有骗你。没必要对小孩子这么做,没有必要啊。”   温九一面前,小游珠的眼神逐渐失去高光。他的双眼直勾勾看着温九一,直到军雄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地上,毫无焦距地看着半空。   那瞪大眼眶,仔细上下打量眼前所见一切,两颊紧绷,下巴收紧,随时准备进攻的眼神消失了。   温九一没有心力去编撰一堆假话,他单纯清理了小游珠的记忆,让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忘记了。   对幼崽而言,他将有一个全新的身份,不用担心成年后被寄生,不用担心过上在寄生体领地内朝夕不保的日子。   对温九一而言,他可以放心地研究这孩子身上的抗毒基因。   故而,这样做对彼此都好。   当他走出房间的一瞬间,开颅师冲上前狠狠给他一拳,揪住他的衣领道,“你这样做和当年强制收纳我们的人有什么区别。”   温九一攥住开颅师的手,他们四目相对。   “松开。”   开颅师咬紧后牙槽,“你的家人会难过,九一你怎么变成这样的人?”   温九一一根一根掰开开颅师的手指,他的指腹充血呈现出嫩红色。   “他们不会难过。”   温九一重复道:“他们已经没有难过的权利。”   温九一还不叫温九一的时候,常年住在夜明珠闪蝶家族。   但他不记得这个家族。   连他曾经住在夜明珠闪蝶家这件事情,都是他的老师、时任南部军雄训练中心总教头的利达告诉他。   因为在他一岁半的某天,训练中心外有雄虫要见他。   他们先站在会议室外,悄悄看着那位雄虫阁下。温九一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美学的洗礼,作为一个孩子他从没有看过专业画册,也没有系统学习美术,内心却在那一刻拨云见月,美的概念随之涓涓流淌到他面前。   利达问他,“九一,你认识他吗?”   温九一惋惜地摇摇头。   利达道:“好了,回去吧。”   后面一个月,温九一没有见到那位漂亮的雄虫阁下。   训练途中,温九一也经常盯着其他年长雄虫看。作为整个训练中心最年幼的虫崽,温九一并没有成为通俗意义上的团宠。   反而因为年龄差距大,没有共同话题,成为整个训练中心的边缘人物。   毕竟大家都是雄虫,除了温九一最小的才四岁,大的则将近成年,谁也没有心情去照顾一个话都说不好的幼崽。   唯独利达忙里偷闲会看看温九一的训练进度,严酷地告诉幼崽要多吃点蔬菜,补充维C,否则以后长不好会影响指标。   到了月中假期,那就更加难熬了。   四岁被招募的军雄后备役欢呼着跑出训练中心,在长者的安排下和家里人会面。年长的则去各种地方玩,去相亲,参加他们想要参加的一切活动。   连利达都要回家和自己的雌君相亲相爱。   温九一却只能和执勤人员留在空荡荡的训练中心里。   “老司,老司。”温九一不怎么和人说话,一岁半的他吐字还不清楚,“老司。”   “老师。看我发音,老师。”利达收拾东西,锁上柜子,“看动画片好好练说话。”   然后,他就去休假了。   器械室上锁了,训练室上锁了,重力室、图书馆、实验室、精神力操作场……都上锁了。   连食堂都放假了。   执勤人员只管早中午点个卯,看看温九一还活着不,就不管他了。   毕竟大家都是军雄,抚育幼崽等重要的理论课、实践课,早就被剔除出他们的课本。整个训练中心根本没有人会真的带孩子,他们养孩子就按照课程表来,最多定个闹钟,几点喝奶,几点洗澡,怎么节约脑细胞怎么来。   温九一能去的地方只有操场。   他在地上打滚,躺着数云,困倦了睡一觉,被雨淋一身。晚上自己开一包营养液,头发不擦,衣服不换,喝完睡觉。   这一觉睡到不知道多久。   迷迷糊糊中,温九一听到有人在吵架,“你们不会养就还给我!!”   “怎么不会?他又不会死!”这是老师利达。   而另外一个人气势完全压过了利达,他声音包含着愤怒,“不会死?呵呵。我辛辛苦苦十个月孵出来地虫崽,在你这里,就配得上一句「又不会死」?利达,你可真棒。”   温九一听不懂大人字里行间地夹枪带棍。   反正他醒过来时,已经转移到医疗室里了。   次日,身体稍好时,又一次被叫出去。利达牵着他的手递来一双皮手套。他细心地给孩子套上手套,从指间一直覆盖到肘部。   “不管发生都不能脱下来。”利达叮嘱道:“九一你身上有剧毒,为了别人好,不可以随便摘下手套。知道了吗?”   比起说话,训练中心更看重温九一对毒素的控制。他们在温九一尚不会说话时,就针对他的基因进行系统化地基因提取和技能训练。   说不说话有什么意义?小孩听话就好了。   温九一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然后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美育启蒙者」无视一旁的利达,小心翼翼蹲下来看着自己。   雄虫问道:“你还认识我吗?”   温九一摇摇头。   他有记忆的时候就生活在训练中心,模糊记得更久以前自己曾生活在温暖的水体中,好像有一层壁障阻隔他与外界的链接,而壁障之后,不断有一个声音呼唤他、呼唤他。   雄虫有些沮丧,“我叫做温莱,你有想起来什么吗?”   温九一认真想了想,摇摇头。   利达说道:“你这有点太难为小孩子吧,谁还记得虫蛋时期的事情?”   被称作温莱的雄虫暴起对利达抗议道:“你还好意思说!当年凤蝶那边说不孵蛋,你们军部说不是战争遗孤不收,福利院那边说只能去赌蛋,谁都不要……结果好了。孵出来是个雄虫,这个要,那个要,你们军部更是不要脸……哪里有看人把孩子孵出来后,再抢走的?简直就是强盗!无赖!流氓!”   温九一不说话。   他不太懂这些内容,只看见利达嘴上不服软,硬找瞎话搪塞温莱,两个人要不是同行的军雌阻拦,都要在幼崽面前上演全武行了。   “我不管。军部要再这么养孩子,我就要把温琹抱回去。”温莱捧着温九一病气未退的小脸,心疼道:“跟雄父回家一段时间好不好。”   温九一不太懂「雄父」代表什么。   他从小生活在训练中心,没有离开这里一步,教育内容只是「好」「可以」「收到」,其他话都不会说。   利达赶快说道:“九一,你功课还没有做完呢。快点和老师回去。”   温莱忍不住上去给这个军雄一个脑瓜崩,“让一岁半的幼崽做功课,你们真有本事。”   “温莱,我忍你很久了。你不要以为恃美行凶不犯法。”   “略略略,打我呀。”温莱嘲笑完利达后,又问了一遍温九一,“和雄父回家好不好。”   这次,温九一重重点头,“嗯。”   他只觉得很有趣,作为南部军雄训练中心的总教头,利达向来是极有威望的。温九一从小还是第一次见到利达不能把谁怎么样。   “好了。”温莱快速抱起孩子。和训练中心的军雄胳膊肘夹孩子,提塑料袋式拎孩子、拔萝卜式提孩子不一样,温九一终于能够在成年人身上感受到「舒服」二字。   彼时,他还不会说「雄父」两个词。   因为他破壳一周后,就被军部抱走送到了军雄训练中心养大。   往前一岁半时光里,温九一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词汇,用来形容那个把你孵化出来的雄虫。   “雄父。”   身边的小游珠忽然说起了梦话,眼泪扑朔掉下来。温九一就睡在这孩子身边,用被子角给他擦擦脸。   白天里,他和开颅师两个人各执一词,干脆用军部传统说话。   你强任你强,反正没我强。   两个人真刀真枪在演武场吃了各自一顿皮肉之苦。开颅师虽然也受过军雄专业训练,但毕竟没和温九一这样时时刻刻为战争做准备。   “这件事情传出去,你会被送上人权法庭。”   “那得看是谁传出去。”温九一对准开颅师的脸来一拳,把人击倒在地,擦去额头地汗珠,目光锐利,“我从不亏待自己人。”   变成白痴就变成白痴吧。   只要为他的生化部门所用,为他们的国家,为他们的种族有所贡献,温九一愿意负担起这孩子的后半生。   开颅师懒得再和温九一讲道理。   他不想被拉入变态的领域,再被变态所击垮。   但当温九一把小游珠接到自己身边照看时,开颅师还是奋起反抗,提出要自己照顾小游珠。两个人各自尝试带崽一小时,悲伤发现彼此都是军雄,谁也没有和普通雄虫一样点满带娃技巧。   一眼望过去,尼诺、利斯特、伽、副连长……从数量众多的军雌中挑一个单身汉都比这两个雄虫会带孩子。   “不。”温九一第三次拒绝下属的善意,坚持自己的想法,“我执行的任务,我最清楚如何照顾。”   于是,才有了一大一小同眠,温九一用被子角给孩子擦眼泪的事情。   次日,到了喂饭的时候。   “张嘴。”   小游珠还是有些呆呆的,可能是记忆清空的副作用,短时间恢复不过来。温九一放下手边的米粥,思索片刻,让尼诺去食堂找一份食品级锡纸。   尼诺不明所以,回来时还是乖乖带了一沓锡纸。   温九一将锡纸折成一个漏斗状时,尼诺还没想到他要做什么。   温九一将温凉地米粥举起来时,尼诺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温九一掐着小游珠的嘴巴,把锡纸漏斗卡在幼崽嘴巴上,端起粥往上倒时,尼诺已经来不及阻拦了!!   “不可以!!阁下!!不可以!!”尼诺自认为已经很粗糙了。但他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带娃的方式!   温九一不是雄虫吗?雄虫不是从小被教育要好好孵蛋,养崽吗?怎么会冒出这么一个——   哦,差点忘了,温九一是军雄。   那没事了。   开颅师气势冲冲地杀进来,提起小游珠的脚,把孩子脚在上,头朝下地抖两下,把他刚刚吃下去地米粥都倒出来。   “你没看到孩子被呛住了吗?”   “没有。”   “温九一,你不会养给别人养啊。”   “不要。”   “你对待小孩能不能温柔一点。”   “我还不够温柔吗”   尼诺看着还被开颅师倒提在手里的幼崽,手已经开始痒了。尼诺选择向前辈咨询,他找到最年长的利斯特,两个人一起围观两个军雄倒提幼崽吵架地场面。   “利斯特,我们该怎么办?”   利斯特点烟的手微微颤抖。   而两个雄虫依旧在吵架,“你觉得自己足够温柔吗谁给小孩喂饭是靠倒的?”   “不是吗?”   “啊啊啊!气死我了,你这个笨蛋,你到底懂不懂。”开颅师大吼道:“用你对待阿列克的方式对待幼崽行不行。”   温九一罕见地停顿片刻,脑海里闪过大量少儿宜及不宜画面,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   小游珠怎么能和阿列克比呢?   不谈阿列克那张价值连城的脸,就论他在职场的价值、温九一付给他的工资、正在执行的任务,哪一点是小游珠能够比得上的?   温九一看着眼前捂脸的开颅师,“你要我做什么。”   实话实话,他也没觉得自己对阿列克有多特殊,撇开两个人存在生理关系的前提下,他对待阿列克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你对待幼崽要稍微温柔一点,小孩子才被你折腾过,这你对照阿列克没问题吧。阿列克之前动手术,你是怎么对待他的?”   温九一回忆道:“放假。”   他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也就是让阿列克带薪休假。后面几天出门前询问阿列克想吃什么东西,去食堂时顺手把盒饭带一份回来。   “你专门挑选阿列克喜欢吃。”开颅师如数家珍,“你还给他带了利于消化的茶水、糖果。尼诺还说你会专门帮阿列克挑鱼刺。”   温九一看向站在一边尴尬住的尼诺,“我有吗?”   尼诺手无足措,想要缝开颅师的嘴巴。   温九一盯着尼诺,重复一边,“有吗?”   尼诺认栽:“有的。”   也不只是手术后几天,他有时候路过两个人吃饭,经常看见温九一把自己盒饭里的鱼剔除刺放在阿列克的盘子里。   温九一想不起来,他都想不起来这件事情在哪天哪个时候发生。   可能因为太日常,太普通,他没有印象。   “看看,看看你就不能对小孩多一点耐心吗?”开颅师痛心疾首,“把你对待雌君的耐心拿出来几分,好吗?有这么喂饭吗?以后阿列克生小孩,你也这么喂饭试试看。我看阿列克不心疼死。”   “我没有结婚。”   开颅师懒得纠结细节,“好吧就算不领证。你的糖和消食茶有给小孩准备吗?在哪里?”   温九一看了眼手里的米粥,觉得这玩意真的不需要消食。   “哦。”他把碗筷塞到小游珠手里,“自己吃吧。”   开颅师快要被气死了,“他会自己吃吗?”   “我就是这么对待阿列克。”温九一冷酷地说道:“搞得你养过小孩一样。”   军雄匮乏的育儿知识终止了这场无意义的吵架。   温九一却由此想起阿列克。   他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对阿列克有太多特殊之处。例如尼诺说的鱼刺事件,也不过是他偶然发现阿列克喜欢吃鱼,每次吃完总瞄自己碗里地鱼肉。久而久之,温九一便故意浅尝两口,挑出鱼刺,借口不喜欢放入阿列克碗中。   在温九一看来,食堂的饭菜都楠枫是定量的,阿列克喜欢也不必再去跑一趟。   自己对任何食物都无感,分给阿列克也无所谓。   只是像施舍一样给出去,总害怕让阿列克徒增心理负担。温九一便故意挑出鱼刺,装作吃两口的样子,再让阿列克分担自己的食物。   “不可以浪费粮食。”是温九一在饭桌上的守则。   但他却已经不止是在想阿列克与自己的这件事情。他想念起记忆宫殿里的小阿列克,想念起远在薇米亚战线深处的大阿列克。   入夜。   温九一风驰电掣就进入到阿列克的记忆宫殿里。   这是阿列克经历二次手术之后,他第一次进入。温九一环顾四周,已然看见环境发生细微的变化。花卉的颜色更加丰富,小阿列克似乎长高几厘米,已经从短手短脚的幼崽样子成为十岁的模样。   他的五官张开一些,卷发用一根缎带缠绕起来,额前地碎发柔顺地垂落下来。“哥哥。”小阿列克欢喜地看向温九一,扑过来钻入到雄虫怀中,“哥哥,我是不是长大了。”   “嗯。”   温九一揉搓小孩一头浓密的卷发,细想起自己往日打扫枕头时找出一根闪烁金色光芒的卷发。   小孩在温九一怀里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哥哥是不是找别的小孩玩了。”   温九一没想到小阿列克居然感应出小游珠的气息。不久前他才去清扫了小游珠的记忆宫殿,精神力上难免还会夹带味道。   温九一也没想到辩解,承认道:“工作需要。”   小阿列克脸垮下来,嘴巴撅起老高,拧巴地离开温九一怀抱,跑掉了。温九一看着小孩闷闷不乐的样子,忽然想揪住他的头发,逗他玩闹。   听郝誉说惹小孩生气很好玩。   “哥哥还在想别人。”小阿列克用脚踢着地上一堆准备好的记忆,说道:“骗子哥哥。”   温九一已经不止一次听见小阿列克称呼自己骗子了。   他耐心纠正道:“我不是骗子。”   “哼。”小阿列克别扭道:“拿走,拿走。你都有别的小孩了,还找我玩什么。”   温九一道:“我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做。”   他要透过眼前的小阿列克摸清现实生活里阿列克的行动,及时搜集关于寄生体的消息、调整策略、发动攻击——最终让阿列克、生化部门和星舰上所有人平安归来。   小阿列克被温九一所谓「重要的事情」哄得开心片刻。   他开心的时候就去花丛中摘花,嚷嚷着要给温九一做一个漂亮的花冠。温九一敷衍地答应了,翻阅两人分离之后的记忆。   新历7653年。三月。   得益于温九一所在的「桔梗花星盗团」毫无秩序的扫荡城市,大量低级寄生体决定撤退到临近地薇米亚战线生存。大量人口地迁入导致土地紧张,将军级守财奴一脉的寄生体乘机炒高地价。   阿列克跟卡利寺号在其中分了一杯羹。   作为整场交易的开胃菜,阿列克从中赚到了三个亿的分红。整个过程,他什么都不需要做,连自己这张脸都没有用上。   用寺号的话来说,“阿莱席德亚大人只需要坐在贵宾席上喝红酒,就足以让人安心了。”   阿列克却总担心自己会暴露。   从本事来说,他是绝对无法企及哥哥阿莱席德亚。眼下运气尚可,还没有遇见需要出手的事情。   如果……他是说,如果有一天遇到了……阿列克打了一个寒颤,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会沦落到何等境地。从目前寄生体对自己和阿莱席德亚的态度看,阿列克敢打包票,自己绝对不会好过。   “卡利大人最近怎么样?”阿列克没有喝红酒。   他的信仰不允许他饮酒。   “很好。”分体寺号笑着说道:“我已经把您的东西交给更高层的人。”他的目光落在纹丝未动的红酒上,“阿莱席德亚,是红酒不合您的胃口吗?”   阿列克摆出臭脸,什么也不说。   他跟分体寺号拿捏彼此,“撤下去。”转身阿列克询问其自己关心的话题,“你们怎么说。”   “交易可以。”分体寺号笑容弧度越来越大,“我们已经开始和妃厉大人部分队伍开战。卡利大人一直眼馋妃厉大人打造的脑域网。”分体寺号忽然捂住嘴巴,十分抱歉地说道:“抱歉,阿莱席德亚大人,我忘了你现在还是一个雌虫。”   阿莱席德亚是个彻头彻尾的叛徒,可他直到被捕入狱前,都还一个纯真的虫族。   他没有被寄生,没有受到寄生体的任何侵害。   因而,更显得他所作出的全部行为是如此可恨。   可恨到无法找出任何为他开脱的借口。   阿列克对阿莱席德亚背叛后的事情所知甚少。他跟生化连相处的日子里,略有耳闻一些。后来,温九一又给他透露一些风声。   “没有关系。”阿列克冷笑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不会想要和我谈这个吧。”   分体寺号讪笑道:“您不愿意被寄生,有些事情,我们很难与您说清楚。”   就在他们聊天的过程中,探索者代表的头颅被送到了妃厉一个高级分体手中。   暴怒之下,他们突袭了守财奴炒地最疯狂的区域,大开杀戒猎杀了大批守财奴的高层。   窗户玻璃上不断飞溅起受害者们的鲜血,一层接着一层,像是春天的樱花开遍大街小巷。和温九一惯用的火力压制不同,寄生体内部的战斗更崇拜个人主义,他们喜欢肉(搏)和一对多混战。   这也受到当年阿莱席德亚的影响。   因为他就是上述两种战斗方式的代表。   阿列克听着外面连绵不断的惨叫声,冲锋声混合着寄生体们兴奋的嘶吼,狼狈中无数金银器被塞入背包中。房屋坍塌,爆炸声竟然成为白天绚烂烟火的证明。   “阿莱席德亚大人要不要下去活动下肩膀?”分体寺号邀请道:“您当年突过八里涅时,在白刃战中俘获一位直系。回来您还和我们抱怨那家伙散发出的屎尿味……是个胖家伙,丢在地上时,浑身颤抖个不停。”   阿列克躺在沙发上,随意地说道:“是嘛。”   他含糊不清是因为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已经记不住清楚这种小人物了。”   分体寺号看着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也是。”他的眼珠缓慢地转动着,从眼前这个躯体上,从沙发底下,从阿列克背后的橱柜中,从天花板地缝隙中,呈球体向千里之外传递消息。   “真像。”灯火通明的舞会上,一个寄生体笑着把眼球搁置在一边,“诸位也看到了。这具躯体与阿莱席德亚的相似度——当然,我敢保证他绝对不是阿莱席德亚那个混账哈哈哈!不然他早应该发现我们了。”   众人哄然大笑。   他们中有来自主战派的,也有来自保守派的,中立派的也有。每一个人都穿着不同的服饰,却戴着统一的面具,品尝精美的刺身,像观看电影一样谈论阿列克的种种行为,猜测这个雌虫真实的身份。   如果血四站在这里,必然双腿颤颤,也不会顾忌阿列克到底是不是真的阿莱席德亚,拍脑袋把他的事情卖得干干净净。   七位将军体旗下的寄生体中能够站在这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诉求。   “好啦。第一阶段的躯体验货就到此为止。这次货物的健康程度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容貌和虫种就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拥有一副圣歌女神裙绡蝶种雌虫躯体说出去是多么有面子的事情,自然我们保证售后。现在……”   拍卖槌高高举起。   啪嗒——   “竞价开始!”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得让别人帮我奶孩子。   温九一思索片刻,放弃思考。   温九一:我讨厌小孩。   ———— 第70章   会写名字   “十万。”   “二十。”   “五十。”   数量不是一层一层往上叠加, 而是不断翻倍,到后面已经形成一个可怕的天文数字。在场所有参与者对这个数字丝毫不意外,脸色未曾发生丝毫变化, 只是举起自己的手牌,报出下一个数字。   阿列克对此一无所知。   他躺在沙发中,分体寺号用夸张的语气谈论阿莱席德亚的丰功伟绩, 杀了多少人,打出怎么样的水准。   阿列克不免怀疑, 寄生体这个群体是否对他的王八蛋哥哥太过推崇了?一块石头从外面砸过来,将玻璃敲碎。阿列克躲闪不及,看着巴掌大地碎玻璃和酒杯碰撞在一起, 飞溅起的玻璃碎屑划伤他的脸, 淡粉色的血痕赫然暴露在分体寺号面前。   “阿莱席德亚大人。”分体寺号紧张地说道:“您没事吧。”   阿列克摆摆手。   窗外的惨状让他想起自己上战场的样子。   个人的力量在绞肉机里微乎其微,整个战场表现出一面倒的屠戮。温九一毫不吝啬自己手里的武器和装备, 这位名义上地指挥官总是亲自下场砍下敌人中最强者的脑袋, 展现出对战争的积极性。   阿列克庆幸温九一是自己的长官。   他们毒杀了大批人马, 接着放火烧掉来过的踪迹。凡是路过的笛梵,到处燃烧着火焰,烧黑地墙壁废墟和塌陷的屋顶上, 灰烬还在冒烟。利斯特与他一起去尸体堆里补刀,两个人从中翻找出大量虫族的尸体。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寄生。”   “温部长不会听我们的。”   越是和温九一相处, 阿列克便越容易发现温九一身上独断裁决的性格。他很少听别人的意见, 像是一块锻造好的铁块,不愿意也不可能弯曲一点点弧度。   例如不久前的会面, 他便要求自己要打入寄生体的高级圈层。   “太匆忙了。”阿列克喘着气, 脖颈上的汗水滴落到锁骨处,“能不能先……呼, 先别谈工作。”   “这样效率高。”   不解风情的雄虫如此回应。   阿列克不太想回忆后续发生什么了。并非他不喜欢温九一,而是在某些时间、地点中,温九一过分煞风景。   军雄果然不适合谈恋爱。   阿列克叹口气。当他抬起眼时,分体寺号已经蹿到了他的面前,两人脸几乎贴着脸。   分体寺号伸出舌头,轻轻地舔抵他脸上那道浅粉色的血痕,“阿莱席德亚大人……”   阿列克一脚踹在对方的肚子上,分体寺号瞬间撞到桌子上的玻璃碎渣、飞出去扑破墙上的画框,跌落在地上。   “果然不是您。”分体寺号目光烁烁,他低着头背部却打开无数圆形小孔。一个接着一个眼球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对应着小孔收纳到分体寺号地躯体内。   他微笑着看过来,脸上两个眼眶空洞,额头上的鲜血涌入其中,却怎么都蓄不住,长长的红色血泪顺势掉下来,“如果是您的话……”   我根本挨不住那一拳。   阿列克站起来,他谨慎地看向分体寺号,“如果是我的话,又会怎么样呢?”他没有哥哥阿莱席德亚强大的格斗技巧,也没有温九一天生的攻击性精神力。   和他们相比起,阿列克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   “会怎么样?”分体寺号露出笑容。鲜血顺势流淌到他的嘴中,将牙缝染成鲜红色,“不重要。你实在太弱了。”   他曾经也是战斗的一员,二十多年前服役于薇米亚战线当时的寄生体军团。战斗中,他蜂拥杀敌,痛饮鲜血,在人生巅峰中被踩着脑袋压在泥里。他有上百只眼睛,却根本无法捕捉阿莱席德亚下一个动作。   拳头和武器不知晓会从哪一个地方过来,每当寺号暴怒技法刁钻,雌虫那张俊美带着杀气的脸都会让他平复下心情。   阿莱席德亚的实力像绿叶衬托着他的美貌。   他们两个团打了败仗,阿莱席德亚把他们包围。当十二个连为了冲破地形劣势,踩着同伴的尸体出逃时,分体寺号看到阿莱席德亚用刀砍下他们的头颅。   “带我去见卡利。”他命令道。   强者做什么都是对的。   分体寺号并不知道阿莱席德亚和卡利又做了什么交易。每当他蠢蠢欲动想要冲上前线时,阿莱席德亚的身影便会浮现在他的眼前。   没有什么可以击垮战争中的阿莱席德亚。   纵然背叛、丢失人品,阿莱席德亚依旧是强大的,不可一世的。分体寺号看着眼前的阿列克,他不需要知道眼前人是谁,他也没有兴趣知道是谁。   “你配不上这张脸。”   阿列克拔出自己肘部隐藏地武器。他冲上前,拼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等到寺号距离他只有分毫时刻,骤然出刀。飞驰过去之后,他确信自己伤到了寺号。   “配不配的上,不是你说了算。”阿列克将刀锋上的眼球抛开。忽然他的脑壳被什么东西重击!   阿列克举目四望,却没有发现周围任何物件存在。   下一刻,他错觉有把刀正在缓慢地拨开自己的头皮。刀锋如此清晰地划开自己的头皮,一条黏腻的条状物从脑袋正中往下深入,像是一把锤子正卖力地敲击眉骨,力量压迫到口鼻。   阿列克恶心地「呕」了一声。   但他周围依旧没有任何实物存在。   这让人感觉到可怕,阿列克感觉到那东西从自己的脸上垂落下来,粘稠的液体沾满自己的整个肩膀。他能够清楚地看见自己身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大脑却疯狂尖叫想要摆脱错误的触感。   “你以为顶着一张脸就是阿莱席德亚吗?”   分体寺号质问道:“你是在侮辱他吗?”   他走到阿列克的面前,探出手想要抓住阿列克。   “走开!”阿列克猛地拍开分体寺号,抓住身边一块装饰物,砸开玻璃窗,从高处跳下去。   他顺利地从中逃离。房屋底下的的低级寄生体们尚且在厮杀,无人关注屋顶上的动静。偶尔一颗子弹朝天上打,也不会那么巧合地击穿阿列克的躯体。于是他松开自己手里的武器,检查身上的装备,仰面躺倒在屋顶上。   风吹开阿列克脸上的碎发,血腥味拂面而来。   他思考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难道是是寄生体谈论哥哥的事情时捏造了部分谎言,以此试探他?还是他自己太不小心,行动和言语上出现了一些疏漏?阿列克在内心将自己这些天的行为复盘一遍,没想出最关键的地方。   “你身上充满弱者的味道。”一阵低语在他耳边响起。   阿列克反手给他一枪,强大的火力将分体寺号半张脸打烂。他好像浑然感觉不到疼痛,滴着血走过来。   阿列克送他一颗子弹。   天色逐渐深沉,分体寺号双手空空,他正一瘸一拐朝着阿列克走来。阿列克想哟与他搏斗,但身体像是被灌了铅,脚下的瓦片传出咔擦的断裂声。那股恶心的触感已经包围了阿列克,他紧闭双唇,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他害怕自己开口就要吐。   “过来吧。”分体寺号用半张脸微笑,鲜血和碎肉齐刷刷掉下来,他挥挥手道:“过来吧。你还能去哪里呢?”   “我看到你的记忆了。”   “阿莱席德亚一辈子都比优秀。他做什么都是最好的。”分体寺号嘲笑道:“你除了顶着这张脸外,拿什么和他比?你呢?你就是阿莱席德亚的弟弟。一辈子平平无奇,什么都得不到。”   “没有人喜欢次品”   阿列克握紧武器,指节发白。   “你的雄父更爱阿莱席德亚。谁会不喜欢优秀的孩子呢?阿莱席德亚如此聪慧,没有人不喜欢他。”   “他才是最像你们雌父的人,他们如此优秀。他们才像是真正的一家人。”分体寺号伸出手,“没有发现吗?他们都抛弃了你。”   “雌父让阿莱席德亚照顾好你们。你是弟弟,你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自然后面和雌父有关的消息,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   他什么都不知道。   “雄父为什么跳楼,跳楼前发生了什么。你也不知道。他临死前,见了阿莱席德亚最后一面,而你连一句遗言都没有得到。”   是。   他……什么都不知道。   “至今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莱席德亚做出决策后,未曾和你解释半句。”   是的。   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雌父牺牲。   雄父殉情。   兄长叛国。   徒留下他一个人活在圣歌女神家打造的伊甸园中。   阿列克明白这一切,他的勇气促使他始终举着枪,脚却向后挪动一位。   “过来吧。”分体寺号不愿意伤害阿列克的躯体,更不愿意伤害阿列克的脸。在他眼中,这是阿列克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地方。   拍卖会已经把价格炒出一个新高度。   大人们都在等待这具珍贵的、完好无损的躯体呢。   “过来吧。”分体寺号编织着美梦,“我会请纺织者一脉的人,让你永远活在过去美好的童年里,雌父雄父还有你的哥哥,大家都会在一起。没有人会再无缘无故地把你抛弃……过来吧,阿莱席德亚的弟弟。”   阿列克眨眼地频率快了许多,他期许用眨眼来提醒自己对抗身上那种恶心的触感。当意志力全部拿去对抗生理反应后,分体寺号轻轻松松地握住了阿列克手中的武器,缓慢地将武器从阿列克的手心抽出。   “好孩子。”分体寺号的精神力探入到更深处。   他知道要如何摧毁一个人的全部心智。   “你会获得幸福的。”   等做完这一笔,他可以休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花海。阳光。春天——他可以去尽情的享受!   一簇火苗凭空在花海中出现,随着风分层为黑白两色。温九一正好看完所有资料,面目不善地合上物件,盯着来者,“我得和你重申一遍。”   “他不叫阿莱席德亚的弟弟。”   火焰熊熊燃烧,惨叫声将阿列克从混沌中惊醒。他错愕地看见熟悉的火焰缠绕在分体寺号身上。   “他叫阿列克。”   “知道这三个字怎么写吗?”温九一伸出手将入侵的寄生体精神力捏住。他眼睛发亮,火光将军雄的脸照耀成两面,“你一定不知道吧。”   寺号发出骇人地尖叫,“我知道!我知道!”   一个没有开启脑域的雌虫!不过是一个没有精神力的雌虫,为什么他的记忆里还有如此可怕的存在!分体寺号已经闻到自己身上的焦味,他脑海里已经不存在其余的想法,什么拍卖会,什么度假,都见鬼去吧!   他想活着。   “不。”温九一强调,“你不知道。我用骨灰教你写吧。”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会写了吗?   骨灰:会了会了;   ————   我发现如果不上班,好像可以日万。感谢在2022-03-05 19:11:48-2022-03-06 22:1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预备   温九一说话算话。   他上前拽住分体寺号的头发, 迎着通红的太阳,沿着花瓣铺开的香道走。分体寺号像断线的风筝上下飞舞。   寄生体本质是一种精神体。   他们没有躯体,没有大脑, 必须要鸠占鹊巢其他生物来存活。   迄今为止,他们寻找宇宙中诸多种群进行寄生,还是忠爱雌虫的躯体——这可能和他们最困惑的食物有关系——能给寄生体带来饱腹感的食物只有雄虫。   分体寺号胡思乱想, 他在一片霞光中看见自己随风而散去的下半身,滚滚灰尘隐没入花丛中。他弓着虾米腰, 伸着脖子,脸上无数个眼珠子乱糟糟和滚烫的皮肉黏糊在一起,脸上一片亮晶晶的血珠子。   热烘烘地血腥气混合在植物地芬芳中, 分体寺号尖叫起来,“我有重要的情报,不要杀我, 不要杀我。”   温九一迈开大步, 他的手心手背都是鲜血, 血液深深篆刻到皮肤地纹理上。他说道:“不需要。”   分体寺号眼睁睁看着火焰破开自己的肚子,腥气夹着臭气,他想不明白。   那个长相酷似阿莱席德亚的弱者怎么能让如此强大的军雄守护?   “喝喝。”他的血从身上无数个小洞里, 从嘴角涌出来,花花肠子像鲶鱼一样钻出来。   没关系。   分体寺号安慰自己, 及时退出这片空间, 断臂求生——这个军雄为什么会出现在阿列克的记忆宫殿里先不谈,分体寺号不相信雄虫的精神力可以横跨数个星系, 直接击中现实里的自己。   等他出去……马上抛弃现在的躯体, 逃!逃!逃!   温九一松开手, 火焰凶凶燃烧。他轻松地笑起来, 让分体寺号打了冷颤,“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逃!逃!   不要多说一句话!分体寺号切断自己被火焰侵吞的地方。他从自己的心口剥开一颗眼球,飞快地淹没在草丛中。远处地太阳照亮一片花海,分体寺号内心充满了期望。   因为他想起这个军雄的味道,正是阿莱身上的味道。不,应该是阿莱席德亚弟弟身上的味道。   呸,一对苟合之徒。分体寺号唾弃着,心里充满期望。他已经看见出口的微弱曙光,他发誓出去之后一定要汇报给上面更强大者,并肩将这个可恶地军雄碎尸万段。   温九一亲切友好地笑起来。   他用手指摘下一片花瓣,对着其吹一口气。黑白色火焰从花瓣上踊跃而起,以万马奔腾之相奔向分体寺号,将他最后一颗眼珠子当做皮球踢过来,踹过去。   “你还不会写他的名字。”温九一是个讲诚信的好领导。   他用脚踩着分体寺号燃烧后的灰烬,用脚尖写下阿列克的名字,“他叫做阿列克。”   分体寺号奄奄一息,他终于体会到自己看待猎物时猎物的心情。一刻钟前,他都不曾想到自己的盘中餐还藏着毒药。   “大人。我认得了。我已经认得了。”分体寺号祈求道:“他与您的关系,我不会说出去。您还要利用阿莱席德亚的身份,那我便不能死,我对您有大用处。”   温九一抓住被火焰包围的眼球。   他看着滚滚热泪从这颗寄生体的眼球中落下,一把捏碎了它。   “不需要。”   垃圾的骨灰连字都写不全,做小阿列克花海里的花泥,温九一都嫌它营养不良。   现实里,阿列克看着莫名被黑白色火焰焚烧的分体寺号,目瞪口呆。   那熟悉的黑白分层火焰,远远地燃烧着,热浪拂过阿列克的面庞,促使他透过火焰看见想见的人。   一直到火焰把分体寺号烧个干干净净,温九一都不曾出现在阿列克面前。   这让他困惑又难过。   他困惑温九一不好好带着星舰上的人去清扫寄生体集聚地,为什么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心里有种吃了蜜糖的快乐。可他又难过温九一既然来了,也不出来见自己一面。   上次见面,温九一也不告诉他是如何获取消息。   这个雄虫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只想着怎么在有限时间压榨自己的勤务员——例如一边动手术一边处理文件,一边做快乐的事情,一边汇报工作。   房屋下传来寄生体们的炮火声。   阿列克便不再春伤秋悲。他沿着房屋角快速在城市上方穿梭,不稍片刻便消失在天际线边。   “死人了!”   “死个人不是很正常吗?叫什么叫。”   “寺号大人死了。”   屋顶上飞下来几个寄生体,在一众惶恐的低级寄生体中,这群人还没有脱下的西装和面具显得异常另类。   他们围着那堆灰烬啧啧称奇,“烧得真均匀。”   寺号的死除了给围捕「阿莱席德亚」一个合理借口外,毫无影响。   温九一作为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星盗,很容易从围剿的寄生体商队中拿到了一张新鲜出炉的「阿莱席德亚」通缉令。   他盯着这张照片许久,总觉得照片上的人比自己所认识的阿列克要年轻不少。   “这是阿莱席德亚?”温九一将这份通缉令拍在众人面前,“寄生体那边说他越狱成功了。”   这个消息如果传播到虫族内部,不然会造成大面积恐慌,更严重点会造成部分军团兵变。   故而,消息一直控制在薇米亚战线附近几个零散地卫星站中,没有对内扩散。   尼诺作为同族人上前辨认一眼,笃定道:“这张照片是二十多年前从我们星网上下载的老照片。”   那就是阿莱席德亚了。   二十多年前,阿列克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   温九一看着通缉令上雌虫嚣张的脸,拳头有点痒。他问道:“想杀他的人,举手。”   伽最先把手举高。   尼诺随后举起手。   利斯特倒是笑呵呵不做表态。   温九一问道:“利斯特,你怎么想。”   利斯特摸摸鼻子,“我觉得是假消息。”他很直白地说道:“没有犯人从戴遗苏亚山监狱成功越狱。”   温九一年龄是在场人中最小的。阿莱席德亚背叛他知道,但最终这个雌虫被送到哪,温九一没有深入了解。他问道:“戴遗苏亚山监狱?”   利斯特介绍道:“是的。一个不太出名的监狱,我这种上年龄的还听说过他……据说曾经在那个监狱里囚禁过队长级的寄生体。大批寄生体、战犯、罪犯都死在那里。”   更多消息,利斯特也不清楚。   伽更是打断利斯特道:“他是阿莱席德亚。”   “什么事情都可能在他身上发生,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伽死死握住拳头,掷地有声,“舰长,我申请围剿阿莱席德亚。放任这样的危险人物活下去对虫族的危害太多了。”   温九一没有答应。   因为他知道,照片是老照片,外面活跃的却是新人。   “尼诺。你说说。”温九一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尼诺作为阿莱席德亚的同族,他对这位曾经的家族天骄总是露出复杂的情绪,“也许……等不到,我们出手。”   温九一抬起头,看向尼诺。   “阁下。”尼诺小心翼翼组织语言,选择能说的话,“消息在虫族领地传播度不高,但寄生体世界八成都知道了。”   温九一终于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什么。   他看着眼前的圣歌女神裙绡蝶,想到了这个家族对阿莱席德亚那张脸的态度,无奈地捂住脸,“你们家在寄生体世界有多少人。”   阿列克知道吗?   “这是机密。”尼诺说道:“我们同族人走在大街上可能都认不出彼此。阁下,您不用担心阿莱席德亚的事情——可能通缉令发布没多久,您就能看见关于这个混蛋新的消息了。”   温九一抱有一丝丝希望。   他问道:“什么消息。”   尼诺自然而然地说道:“阿莱席德亚和我们的人火拼的消息。您应该知道,他当年让整个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族蒙羞。我们家多的是想要弄死他的人,包括我……阿莱席德亚并不好对付,我们家里人很清楚这个家伙的实力,所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杀招。”   阿莱席德亚的强大众所皆知。   作为家族曾经的最强天骄,没有人会疏忽他的杀伤力。   但阿列克呢?   温九一捂住脸。他派遣阿列克去寄生体世界这件事情,当然没有和圣歌女神大家长谈过。按照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对阿列克的态度,他们一旦知晓阿列克要冒如此巨大的风险,十有八九会闹到军部和长老会那边。   这中间多的是头疼的政治问题,温九一完全不擅长这种事情。   “你们会出什么杀招?”温九一内心忐忑,他思考自己是不是要去找机会再看看阿列克,给勤务员塞一个军火库?   不行,军火库还是有用光的时候。   精神力武器感觉用处更大。可阿列克还没有成功打开脑域,如此一来又要动手术。想到阿列克痛苦的术后反应,温九一有些于心不忍。   “你们会使用暗杀、用毒、还是热武器?”温九一还是打算打探清楚,让阿列克多加防备,“阿莱席德亚的格斗技巧难以对付,我会选择远程狙击。”   “都不是。”尼诺这回爽快多了,可见他们家确实开会讨论过这个问题。   他轻松地说出答案,“我们大家长说发现阿莱席德亚,不要直接打。确认坐标轴后,直接用轰炸,先用上2吨,不行就4吨、8吨,我们家里这点武器储备还是拿得出来的。”   “其他武器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谢邀,会死在自己家里人手中。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啪啪啪   氢/弹, 一种热核武器。   从现在的战争局势看,热核武器虽不能说是普普通通,但也属于重型武器一类。   温九一不说圣歌女神裙绡蝶家自己储存个几吨氢/弹。光是他们家内部认为阿莱席德亚值得10吨以上氢/弹这件事情, 温九一就不得不再把阿莱席德亚的危险度拔高几个度。   他的生化部门只有核心研究基地囤半吨,以备不时之需。   圣歌女神家怎么能把2吨、4吨……甚至是10吨说的如此自然呢?   “氢/弹是怎么回事?”   尼诺道:“暗杀家族有热核武器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敌人如果打进来,资料和人都撤不走, 几吨氢/弹原地炸裂也可以完成家族使命。   温九一有点羡慕。   哪个军人会不喜欢火力压制呢?   可他脑子还清楚,知道当这种级别的火力落在阿列克身上的时候, 自己一定笑不出来。   “对付一个阿莱席德亚,有点小题大做了。”   尼诺不理解温九一为什么会这么想,当他正准备反驳, 看见温九一完全没有剥离少年感的脸后, 就把要说的话全部咽进肚子里。   差点忘记了。阿莱席德亚最巅峰的那几年,温九一不过是个小雄虫。和他们这些目睹过阿莱席德亚高光时刻的同龄人不一样, 温九一没有亲眼目睹过阿莱席德亚的强悍, 他后来找到的资料和影像都已经被军部筛选过三四遍, 才留下来。   如果温九一生得更早一点,他就不会再问出这种话。   阿莱席德亚值得被这样对待。   尼诺含糊道:“如果找到他,我们会这么做。”   温九一下定决心要找个机会去和阿列克碰面。他无法想象阿列克独自面对氢/弹洗地的场面。   在他心里, 自己的勤务员连士兵级寄生体都不一定杀得死。而和其他经过系统性锻炼地圣歌女神家雌虫比起来,阿列克身上还保持着对杀戮的天真。   他不会想到家族里选择最不容易出错的手段对付他哥哥。   也不会想到有一天, 氢/弹这种热核武器可能从天而降, 以千军万马之势与他相见。   温九一越想越头疼,他既不能暴露阿列克还活着, 又要保证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不出动氢/弹。   被会议室里的亲信们注视着, 温九一拍桌而起说道:“很好。我们也要竭力抓捕阿莱席德亚。”他双手放在胸口说道:“把你们身上的军人气质都放下, 这件事情上我们是星盗。”   前段时间, 温九一勒令他们去抢劫两艘虫族自己的商队。从上到下所有的军雌都显得略微兴奋,结果到了人面前,整齐的步伐、穿戴好的服装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只散漫疯狂的星盗。   温九一为此好好教育露馅的一帮人。   “我没有打过星盗。”伽肉眼可见的不配合。   “你觉得我打过吗?”温九一揉揉额头,记忆中非常不堪地一幕涌上心头。他说道:“穿得破烂一些,随意一点……扣子解开,利斯特把你的烟拿出来。当星盗的时候,都给我把烟抽起来,酒喝起来。”   他们做星盗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和军部扯上关系。   这是元帅和老师利达的底线。   尼诺补充道:“阁下。也不必……已经有人猜我们是军部放出的烟雾弹。”星网上他们的名气不小,不少人通过卫星站实况监控捕捉到他们的身影。   军部自演自导的说法日渐占上风。   温九一如何不知道。   他难得登录星网,即可被上面编造的桔梗花星盗团背景糊弄住了。故事剧情跌宕起伏,温九一挑选最离谱的那个宣布从今天开始这就是整个星盗团的大背景。   “他们说我们是自演自导,就演给他们看。”温九一推开星图,手指在一个位置点了点,“我想打这里很久了。”   作战计划处。   如果军雄内部能出个排行榜,作战计划处绝对可以和虫族基因库并列「军雄最讨厌的部门」榜首。   “焯!”一个军雄生气地摔门冲出作战计划处总部。他脾气暴躁,三五下将驳回书撕个粉碎,“有本事,你们作战计划处可真有本事——有本事就躲在龟壳里一辈子别出来。”   他对着半圆形地简直比个中指。   “我回去就宰了你们的代表。”   两方往来不杀使臣在这里就是个屁话。   军雄想到作战计划处中途更改任务信息,导致自己大半队友获取信息错误,掉入寄生体陷阱中,脸气得涨红,返回去一脚将作战计划处大铁门踹个坑出来。   作战计划处的雌虫都习惯了。   他们每天上班都要瞻仰部门那扇饱经风霜的大门,目睹上面由不同军团、不同兵种、不同驻地的将领们留下的拳印、脚印、子弹痕,默默祈祷这个月还有足够的经费加固大门。   “军雄们又在闹。”   “闹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不是他们能够对抗寄生体,早就和以前一样当做残次品丢掉了。”   “军部的位置就这么多……我还想他们闹,闹得越大越好。”   军雄数量增加,无形中挤压一部分军雌的利益。若非军雄伤亡率高达70%,按照当今军功算法来晋升,如今的军部高层几乎一半人要换人来做。   虫族还需要这批特殊的军雄。   作战计划处放任他们闹腾,随着他们发脾气,心里巴不得他们展示自己不适合做领导地潜质——在极少部分利益至上者心中,无法抚育幼崽的军雄就是武器。   “听说最近会有一场战斗。不会很危险吧。”说话的两人悄声谈论道。   “害。和风头很大的桔梗花星盗团打一场。”内部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计划作战处,大家都听闻双方都是自己人,整个战斗不过是走流程,“除了我们军部,还会有谁会煞费苦心清缴寄生体呢?”   他们谈笑风生,因为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而显得格外轻松。   温九一沉默不语,高倍镜对准两人的头颅。   他想到自己年少时第一次出任务。那时他只有十四岁,代替被掳走的平民雄虫困在地窖里。   没有枪,没有刀。   双手被捆着,躺在地上,漆黑的地下室里浓厚地血腥味,粗糙的砂砾底下可以感觉到没有嚼碎的骨头。   温九一任由寄生体触摸自己的身躯,冷漠地看着它抽搐着倒下,精神体从躯壳中剥离,再被自己绞杀。   他幸运地回来了,但也有同学再也没有回来。   军雄的一生枯燥无味。   训练、出任务、训练、出任务、牺牲。   “九一。军部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军部了。”老师利达在训练中心时,便对他说过这段话。   等温九一拿到星舰,成为桔梗花星盗团一员时,老师利达又对他说了一遍这段话:“元帅就像篱笆上的公鸡,唱来唱去一个调子。我们军雄拼命的送死根本不会有什么结果,全是瞎胡闹。”   “你要知道,我们需要争取军雄的地位和权利。每一天,每一次战斗,每一道伤疤,都是我们为自己争取的。”   利达说道:“从卓旧倒台开始,元帅就坐在那个位置上。他已经待得太久了,我们需要一个卓旧,一个优秀的果断的领导者,我们谋取的是军雄这个团体的利益——谁都不想无休无止的出任务,肩膀上挑着无数的担子。”   温九一已经习惯了。   他习惯加班,习惯超额的任务,习惯睡在办公室里,在他年少地时候就习惯了频繁的出任务,去最前线厮杀。   他对老师利达的话没有任何感觉。   温九一光是应对和寄生体的种族战争就已经很忙碌了,他实在没有心情分辨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政治斗争,还是性别战争。   而从福利、待遇、后勤等多方面,温九一都想不到自己又被亏待过。他以雄虫的性别享受着雄虫协会和政(府)提供的雄虫积分,又以军人的身份享受着军功特权。   温九一不缺钱,不缺实力,不缺样貌。在莎莉文号惨案没有发生前,他已经感觉自己获得了幸福,他满足于过忙碌普通的生活。   所以,当老师利达想要将他培养成新一轮政治斗争的旗帜手时。   温九一表示拒绝。   “长官。”利斯特驾驶自己的「肮脏者」深空机甲在高空待命,“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进行打击。”   温九一的高倍镜在无数张人脸上扫过,“开始。”   头一排的枪想起来。最前面两个人的双腿被子弹打中,温九一听到哎呀一声,人纷纷倒在地上。   嗖嗖的子弹声和压倒一切、响彻云霄的射击声爆开。温九一抬起头,看见作战计划处的乌龟壳大门缓缓升起保护罩。而璀璨的流星夹带着腐蚀性物质从天而降。   尼诺盖着自己的上眼睑,看粉红色雾气飘散在云层中,“这又是什么?”   “麻痹药。”温九一瞥眼尼诺道:“桔梗花星盗团是义匪组织。”   “我们不是星盗吗?”   “嗯。”   温九一举起自己的高倍镜,在慌乱逃窜的人群中识别出自己的目标。根据上次拜访他们星舰的作战计划处代表里尔所言,他们有一套自己的密码语言。   不同于军部通用的几套密码语言。   计划作战处独立自己的密码体系,传输不为人知的消息。老师利达听说温九一要去抄底作战计划处后,不顾师生之情在地上撒泼打滚,一定要温九一把那套所谓的密码体系带回来。   温九一扣下扳机。   “哒哒哒,啪啪啪!”密集地枪声像是爆豆似地响个不停。   靠近天穹的球形顶端上枪弹乱飞。利斯特驾驶「肮脏者」投掷出的武器不断发出爆音,像是一笔标枪从容地落地。   “哒哒哒,啪啪啪……”   作者有话说:   妇女节快乐!大家晚安。感谢在2022-03-07 15:27:13-2022-03-08 23:0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是桔梗花   这场战斗和围剿寄生体比起来简直就像是玩。   利斯特操作的武器从天而降, 一击贯穿了整个防护罩。温九一瞄准了他们的通讯设备,一枪一个打爆后,架着老式机枪的新兵不用顾忌瞄准问题, 看哪里不顺眼就打哪里。他们先是用炸弹打爆作战计划处的大门,扛着自己的火箭炮和老式机枪冲进去。   为了表现饥不择食的气概,他们都出装备库里最最差的武器。   温九一连枪械都懒得拿。他走进去, 抄起这个机构的一把板凳,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对准准备往外跑的计划作战处副处脸上来一下。   他想打这家伙很久了。   “啊!”   温九一松松手, 他不太想这家伙马上昏过去。于是给板凳换个角度,用平滑的椅面给对方再来一下。   “啊——”作战计划处副处惨叫一声,还来不及反应双眼一翻, 软绵绵地倒下了。   尼诺在边上跟着, 害怕温九一真下了死手,“阁下不至于不至于。”   温九一觉得不过瘾, 瘪瘪嘴让专门的捡尸队把这个废物拖到一边,“我还没用力。”   尼诺劝诫道:“万一对方认出来呢?”   温九一为了痛打这帮酒肉饭桶, 特地在脸上画满了虫纹。他挥舞着板凳,“不会的。”   他两下揍翻迎面冲上来的防卫兵,说道:“我和他们不熟。”   混乱的人流中, 温九一旗下的士兵看见什么就拿来又打又砸。他们有枪的疯狂扫射屋内所有的玻璃和橱柜。有刀的冲上去专门找保险柜,看见一个就砍断大锁, 用撬的用踹的不管说什么都要弄开。而什么都没有的, 只能把地上吓坏的、昏倒的废物们一一捡起来,双手捆绑好, 送到一个小黑屋关起来。   分工明确, 流程清晰。   用军部思维去做星盗, 事半功倍。   温九一满意地看着一地狼藉。   一个月来, 他的士兵们已经接受自己兼职星盗这一职业。温九一向他们保证除了武器外的搜刮财产都归他们自己所有后,不论是新兵还是老兵都对打劫这件事情产生了高昂热情。   对比起来,生化连的人居然是最不适应的一批人。   但现在不一样。   他们表现得和回归山林的狼群一样,迫不及待下去逮住自己可能认识的人揍。嗷嗷叫的样子像是把自己过去十几年里吃得怒火都发泄出来。   “防卫呢!防卫去哪里了?”   “叫什么叫,叫你爷爷呢?”   “说话太粗鲁了啊。”   “屁。星盗不粗鲁吗?”   “防卫呢?我还没有打够呢!!”   “哦。”温九一看着尽情作乱的士兵们,把沾满血的凳子擦擦随手搁地上,坐上去,“别弄出人命。”   尼诺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他忽然怀疑自己就是因为太循规蹈矩,大家长才一直不把自己派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好的,阁下。我去看看他们。”   “等等。”温九一强调道:“谁不听话就打断腿。留口气,我还等着还钱。”   自从转型成为星盗后,他就和薇米亚次战线那些军官们断了联系。钱、粮都还好说,可以偷偷走军雄的渠道,但温九一想要把星舰表面重新刷一遍漆,外表进行一次大改造。   这笔钱是不可能从军部口袋里出的。   温九一便自掏腰包,走民间贷了一笔款,在出发前将整个星舰重新换个颜色,属于第一军团的痕迹全部去除。为了和普通星盗一样,标榜自己的团队身份,温九一不惜追加钱在星舰身上涂了一朵桔梗花。   现在,也时候还钱了。   “肮脏者就别下来了。”温九一叮嘱道:“服役时间太长,难免有人认出来。”   尼诺一一记下。   他有一种深深的疲倦感,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劝说什么,温九一都不会听进去。这个军雄在大事小事上都喜欢独断专权。尼诺诽腹阿列克怎么会说温九一还是比较明事理的一个人。   “阁下,请不要再闹事了。”   温九一站起来,他掂量凳子,似乎在估量这东西能不能砸在尼诺脸上。他说道:“这怎么算是闹事。”   他大摇大摆地走向处长的办公室,“你是没见过他们的手段。”   作为整个作战计划处的最高办公处,里面必然有不少好东西。无论是老师利达想要的密码语言,还是温九一想要的钱财,这里应有尽有。   “嗖嗖嗖……”子弹热辣辣地从耳旁掠过,爆炸,“砰砰!”   在温九一的头顶,在尼诺惨白的脸上空,在他们周边处处是这种钻心的啸叫声:嗖嗖嗖,嗖嗖嗖,后面是一片射击声——啪啪!啪啪啪!   温九一手持板凳,很快凳面就被洞穿出一个又一个小孔,硝烟的味道逼迫温九一不得不后撤到门口。   他素日和计划作战处地最高决策者鲜少见面,这次才窥见对方是个大胖子。圆滚滚地肚子几乎把皮带炸开。   “守住!守住!”   处长疯狂地叫嚣。在温九一的注视着,他从自己口袋里抓出了一把防护罩,一个接着一个,活生生把自己整成了套娃。周围的防卫人员竟然没有从他手中得到一个,哪怕是最小的局部防护罩。   温九一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人害得自己任务屡次取消,心中怒火蹭得窜上来。   “给我打!”温九一推翻自己原本想的“荣华富贵在此一搏。”声音嘶吼,“钞票!谁打下来就是谁的!让这帮饭桶知道我们是谁!”   作战计划处的地方军旗被枪炮击落。温九一率先冲上前,他依旧是抄起自己的板凳,一把拍在防护罩上!   “哈哈哈。”作战计划处的处长看着温九一手中的板凳,心中悬着的剑终于松下来。他扫视眼前的破烂装备们,嘲讽道:“你们可真是大胆……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处长用瘪进去地眼睛注视着温九一,开口说道:“你会被我送到监狱里……最严酷的监狱,在那里好好度过你的下半辈子吧哈哈哈。”   生化连副连长给温九一递上火箭炮。   温九一半句不多说,将人头大小的炮筒对准防护罩。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处长眼眶里闪烁着激动的泪水,他几乎没有张开咬紧的牙关,说道:“我刚是在和您开玩笑的……左边的柜子,密码是12347的开根号……”   温九一打开机关。   处长地声音骤然变高,“还有座位后面的壁画……对的,就是左手边这个……按下去!对的,好极了。”   温九一耐心地等待士兵们搜刮所有的秘密。   他扣动了扳机。   火箭炮发出沉闷地响动,因为炮口零距离和防护罩接触,金色火焰和星火喷泉般涌动出来。   啪啪啪——所有老式武器都会有浓郁的火药味。温九一面目安然,还不等烟雾散开,他再次扣动扳机,并且再也没有松开。   轰轰轰!轰轰轰!   外面的防护罩像是到点下班一样,啪啪啪应声熄灭。尖利的惨叫声在低沉的爆炸声音中简直独树一帜。   十层。   九层。   七层。   三层。   温九一的脚步稳稳扎在地上。作为奋斗在一线地军雄,他很清楚不同等级的防护罩可以应对多少能量。他精准地控制着火力,在最后一层防护罩摇摇欲坠的瞬间收手。   作战计划处的处长已经瘫痪在地上,他整个人瘫痪在地上,肥胖的身体不断抖动着,酸臭味从他的处传出来。   温九一把打空了的火箭炮丢给副连,重新捡起自己的板凳。   “谢谢您……谢谢!谢谢!”处长涕泪满面,扭动四肢朝着温九一的方向前进,企图抓住对方的脚求饶,“您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但我已经什么钱都没有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人……我不能强迫自己……您也不要强迫我了。”   “我不强迫你。”温九一举起板凳给了处长一下。   他看士兵们将处长拖拽到小黑屋关起来,所有人陷入了破坏和暴力的狂欢中。   他们打开所有的抽屉,像星盗一样拿走所有值钱的东西:流通的货币、金银首饰、金属奖牌和奖杯。等这些肉眼可见的值钱货色拿走后,他们开始翻找衣柜,找出衣服和包。   温九一去资料库调取资料时,发现他们连机器人都关机打包带走。   生化连的老兵们比较克制,他们要自己讨厌的人打开股票,当着他的面让他清点自己亏了多少钱。   “哦,可怜的家伙。”   “让我看看,买了什么……酒、新能源、医疗。”   “好家伙,好家伙,天台见天台见啊。”   “尼诺。”温九一喊道:“看看我的花到了吗?”   作战计划处外,外卖员雌虫看看订单上的地址,紧张地打开通讯,拨打警署的电话,“喂,您好我这里好像发生了枪(击)事……”   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就将他的通讯挂断。   “准点送达。”尼诺微笑着露出手腕上的,“老版889号,爆炸范围十米,看你也不是有翅一族。多余的事情就不必了。”   外卖员雌虫吞咽下口水。   “当然。”他战战兢兢说道:“这单您能撤销吗?”   这单尼诺做不了主。他选择打昏对方,带着温九一预定的花返回复命。   “您订了什么东西。”   温九一拆开包装,在保湿盒里放着一束新鲜的桔梗花。紫蓝色的花瓣上滚落一连串露珠。温九一小心翼翼地把这束花捧在手心,把桌子上木质笔筒倒干净,装上水,细细地把花插进去。   两对绿叶烘托着梢头两三朵话,一吹便发出银铃声。   作者有话说:   我说我好像忘记什么了。原来是《监狱》的幼崽番外忘了整理呀。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双方过渡   在军部的正式资料上关于作战计划处被袭击的记载只有寥寥几行字:   “新历7653年桔梗花星盗团突袭作战计划处总部。事后, 作战计划处处长革职调查。”   而虫族军部发展史研究者则对这一场平平无奇的匪祸描写的更加详细一些:   中午大概十点,桔梗花星盗团团长率先对作战计划处发起进攻。   作战计划处对此毫无抵抗之力,在大批量火力袭击下, 作战计划处处长频繁向中央军、防卫军要求增援,均无回应。最后他不得不折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命令副处长带领十人防卫军寻找突破口。   三分钟后, 桔梗花星盗团冲入作战计划部内部。从进门到完全溃败,用时不超过十五分钟。最后处长不得不以自己所有的存款为代价, 请求桔梗花星盗团不再深入。   一个小时后,震撼整个虫族的桔梗花勒索案发生了。   面部长满诡异虫纹地高大雌虫对所有人宣布自己的勒索方案,“官阶越高, 赎金越高。如果他们的胜利品想要逃跑, 打断一条腿加五十万,两条腿就是一百万。”   他们拍摄大量的勒索视频, 像是疯子一样展示受害者的残样。视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整个星网。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在他们身上。   在摄像头转过来的时候, 逃走失败且被打断两条腿的处长拼死维护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大骂,“桔梗花狗贼不得好死!”   这句话惹恼了周围大部分的普通星盗,这让旷日持久的谈判更加艰难。因为他们那位脸上长满虫纹的团长不得不重复和军部人证明:眼前这个被打成猪头的家伙, 真的是军部搅屎棍作战计划处的处长。   如果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他也远不到被记入史册的地步。   “阁下。作战计划处似乎要被彻查了。”   尼诺打探完消息后回到星舰上, 悄声说道:“政界有三位高层想要保住作战计划处的职位……军部这边大部分人强烈要求撤销这个部门。”   漫长的扯皮又要开始了。   温九一把桔梗花留给作战计划处的人。他并非和历史上的怪盗一样, 喜欢留下自己的标志,而是那把桔梗花留给温九一, 他也养不活它们。   “改制叫囔囔三四年。”温九一轻描淡写地说道:“监狱改制已经敲定了, 后面才是真正的大动静。”   这一切和他们没有关系。   温九一拿到赎金后, 填补自己的金库空缺, 继续自己快乐的屠宰流程。中途,他去趟医院,如愿看到了自己苏醒的弟弟温格尔。   “他的身体怎么样。”   “不算好。”医生如实回答道:“我们建议温格尔阁下不要继续孵蛋了。幼崽破壳前一段时间,雄虫的精神力消耗极容易暴涨。若是因此影响到休息就不好了。”   “嗯。”   可是律师又对他说起另外的事情,“皇蛾部长,我希望您可以再调配一些人手过来看护温格尔阁下。”从温九一离开起算,他们在医院附近查到了7次寄生体的踪迹。   地方军雌和警雌联手追踪,屡次跟丢,最后只能分流转移医院的病患。从这里开始,也是真正不对劲的地方。   不论他们把温格尔阁下转移到什么地方。   寄生体总是能够追踪到他们。   “我知道了。”温九一淡淡地说道:“他知道这些吗?”   律师没有勇气告诉温格尔这些详情。至今为止,没有人敢把事故的内情如实告诉温格尔。所有人都担心这位好不容易清醒地病弱雄虫,一口气提不上来再次昏厥过去。   律师道:“我们希望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能让温格尔阁下避开三五年的时间。皇蛾部长应该听说改制的事情。”他压低嗓子,说道:“已经有不少家族发出邀请,希望温格尔阁下以现任夜明珠闪蝶家大家长的身份走动。”   温九一不擅长也不喜欢这些事情。   他说道:“我知道了。”   他想要把弟弟温格尔送到乡下去养病。   最好是一个气候宜人,温暖舒适、不容易被人察觉的地方。   “桔梗花星盗团的事情您也想必听说了。”律师诚恳地说道:“整个作战计划处瞬间被推上风口浪尖,大量文件曝光,以温莱阁下与军部的亲密关系……”   温九一道:“生化部门不会受影响。”   他虽然是温莱亲自孵化的雄虫,但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登上夜明珠闪蝶家的户口本。   外人很难想到温九一与夜明珠闪蝶家之间的情分。   律师等得就是这句话。   他很清楚,只要眼前这位军雄还活着,还是生化九一部门的部长。他作为温格尔的律师,就有足够的底气去拒绝那些家族的请帖。   “我马上物色疗养星球。”律师对温九一打包票承诺。   就在温九一同星舰即将启程的一分钟前,威门打来通讯。他不和温九一聊虚头巴脑的事情,开口说道:“听说你在给你的弟弟找疗养星球。”   “嗯。”   “我这里有一个不错的选择。虽然地方有点简陋,但重在能够百分之百隐藏行踪。”威门笔画道:“送到那里,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寄生体可以找到你弟弟。”   “哦。”温九一思考下威门背后的势力,虫族基因库。他和这个组织打交道也算是旷日持久。   从普通人的角度看,里面的人八成都会疯狂的基因进化论簇拥者。他们致力于将所有虫族的基因收集录库,通过科学的手法为虫族探索出基因进化的最优选。   温九一作为皇蛾阴阳蝶,自然是这个组织的常客,每逢佳节他都会被叫回去抽一管血。而他的弟弟温格尔,属于比温九一还要珍贵的返祖种,次次检查身体的待遇堪比古代帝皇巡防领地。   “那你去安排吧。”温九一首肯道:“缺少什么东西,走我的账目。不要委屈他了。”   威门拍着胸脯和温九一保证,自己脑袋落地都不会让温格尔一根汗毛受损。   “咦?”挂断通讯前,威门好奇打探温九一背后,“阿列克呢?”   温九一挂断通讯。   阿列克去世的假消息还被他捂在怀里。自从尼诺信誓旦旦他们家绝对又足够的氢/弹轰炸「阿莱席德亚」后,温九一更不愿意把「阿列克死亡」的假消息放出去了。   他捏着这组消息,勒令尼诺不要说出去。   想想看吧,阿列克都去世了。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那群人眼中,寄生体世界中那个活得风生水起的还能是谁?   寄生体世界。   阿列克原本以为通缉令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巨大影响。最开始几天,他还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的面目,专门挑选不易被发现的笑道行走。可后来几天,阿列克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因为他看见一堵贴满阿莱席德亚通缉令的墙。   发布者从寄生体六位将军体,到他们下面数不胜数的分体,从虫族军部到虫族政界,到蝶族长老会、蜂族长老会……年份从二十年前到现在,阿列克甚至撕下来一张他们圣歌女神裙绡蝶家自己发的通缉令。   没有意义啊。   阿莱席德亚造得孽又不稀罕多我一张。   接下来的几天,阿列克露出自己的脸去街上顺了面包、蛋糕。最开始,他对不给钱这件事情还抱有轻微的负罪感。   “阿莱席德亚大人。”   “阿莱席德亚大人!”   当寄生体们纷纷如此称呼自己时,阿列克就毫不客气地把这点负罪感丢弃掉了。温九一抄底作战计划处的时候,他已经通过自己这张脸顺利在牌桌上白嫖了一份赌资。   “等着吧。”阿列克心中算盘啪啪啪打得响亮,“最混乱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外面就让高级寄生体去找吧,我现在和这些普通寄生体们套套话。”   在家里,阿列克会给自己做每日复盘。   实际上,工作和照顾温九一时,他都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进行复盘。   如今,也是一样。   “圣歌女神,虽然说赌是一项不好的运动。但我是为了隐瞒身份、探索情报、营造人设……今天是新历7653年4月1日。我准备把这个系列叫做卧底复盘。”   寄生体的社会生活枯燥乏味,上层纸醉金迷,下层苟且偷生。薇米亚战线这边除了打仗和吃雄虫,再也没有其他可以激活他们的骨头。   “圣歌女神,我需要忏悔。今天是新历7653年4月1日的下午……没错,我上午才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我并不是要放弃目标。我喝了酒。天啊,世界上怎么有这么难喝的东西。这些寄生体一个劲的灌我酒,该死,我绝对不可以暴露。”   “圣歌女神,今天是4月2日。我喝了两杯就不再喝了。得益于黑心庄家,这帮寄生体说不开赌了,他们决定喝酒摆烂。为了显得合群,我决定再喝两口。”   “圣歌女神。4月3日。他们好奇地问我为什么开始喝劣质酒。我想起之前的寄生体们殷切向我推荐酒的样子……阿莱席德亚,阿莱席德亚,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寄生体们还说我藏着好多酒,什么世界名牌……算了我听不懂……快点喝酒,让他们闭嘴吧……可恶的阿莱席德亚。”   “4月4日。喝酒。”   “4月5日。喝酒。”   “4月6日。喝酒。”   “圣歌女神在上。我发誓再也不喝了!我要是再喝酒,我就和阿莱席德亚一样是个烂人,是个垃圾!不过我比他还是好一些的。我终于打听到了重要的消息。至此,我发誓,再喝酒我就一辈子单……呸呸,再喝酒就让阿莱席德亚一辈子单身。今天是4月7日,说定了——   我,阿列克,不喝酒。”   “4月8日。喝酒。”   作者有话说:   日记灵感来自胡适日记。   温九一拆虫族基因库的日子先预订着,详情可询问作战计划处。   ————   这本写得没有上一本细,会按照大纲走完剧情。我会努力写快一点嗒感谢在2022-03-09 15:37:21-2022-03-10 17:5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家族来人   能够让阿列克喝酒的日子没有维持多久。抛开他自我反省, 痛定思痛觉得不能再违背圣歌女神家的传统外,寄生体世界风起云涌也给他的戒酒生涯填上了浓厚一笔。   因为有人砸了他喝酒的馆子。   “阿莱席德亚,听说你手中有薇米亚最火的毒气产品。”来者笼罩在黑色的兜帽衫中, 他露出一点尖下巴,阿列克分不清他到底是哪一个将军体的分体。   不过从这句话上看,很有「探索者」一脉的风向。   阿列克和温九一联手弄死了「探索者」代表, 但他们也清楚,想要完全掩盖消息是不现实的。哪怕是一脉相乘的寄生体分支, 他们之间都不存在彻底的利益共存,互相出卖、背刺和吞噬才是他们之间永恒的主题。   阿列克揉搓自己那头充斥酒气的卷发说道:“有事吗?”   一把刀劈砍在他的两腿之间,瞬间将阿列克身上的汗发出来。寒冽的锐气沿着阿列克的大腿往上攀爬。   刺啦——急速的破空声, 携带着锋芒割开阿列克的头发。随着飞扬的发屑, 阿列克快速抬起脚,他的膝盖顶在突袭者的腹部, 双手成拳头, 袭向来者的面颊。   拳风和刀锋对阵。   强力的经气席卷来者的帽衫, 一双特有的偏金色瞳孔暴露在阿列克的面前。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   阿列克收住手,但对方显然不是为了和他打招呼才这么做的。嗤嗤两下,阿列克的脖颈上出现细细的血痕。门外传来急躁的脚步声、嘶吼与尖叫并行,“阿莱席德亚大人!”   阿列克下意识用衣领遮盖住自己脖颈上的血痕。   “你……”对方愣住了。   他们不再对话,像是维持默契, 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前进。   “吵什么吵。”阿列克将扣子系上。他忽然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深色衣服。“你们打扰我睡觉了, 烦死了。”   他推开门,久违地看见血四。   狼狈的血四失去了一条胳膊, 阿列克懒散的靠在门边上。最近喝酒给他身上带来一种别样地颓废和随性, 看上去与寄生体心中的阿莱席德亚已经没有任何差别了。   “找我干什么。”   “处刑者大人回来了。阿莱席德亚大人。处刑者大人已经回来了。”血四双眼放光, 声音高昂,“他点名要见您。阿莱席德亚大人这是我们绝佳的机会!!”   阿列克笑了起来。   他现在与刚来到这块地界可不一样,笑容中不屑和自傲随着酒气完全发酵出来,“不去。他叫我去,我就去,多没有面子。”   “处刑者大人表示,他绝对不会计较您之前做的任何事情。”血四低声下气,仿佛失去地手臂和阿列克毫无关系。   可阿列克记得清清楚楚。   分体寺号意外死亡之后,自己逃亡到这个偏僻酒馆中度日。找不到人的高层寄生体们为了逼迫自己出头,在电视上轮流播放血四断臂的场面。他们折磨寄生体的手段,不比折磨虫族要少。   甚至低等的寄生体在这里比普通虫族还要卑贱。   阿列克坐在酒馆的几天,已经可以喝着酒看血四的手臂被人做成雕花、片成刺身、下锅油炸,全程由血四自己动手,再自己吃到肚子里。   这次到底是真的卡利找自己,还是假的,都说不准呢。   血四用自己残余地手臂擦擦汗,劝说道:“阿莱席德亚大人,处刑者大人是真的想要与您同归于好。”   阿列克说道:“我不相信。你走吧。”   他不再给血四解说的机会,关上门。   整个酒馆满地狼藉,破碎的酒具和桌椅乱糟糟堆砌在一起。阿列克环视四周,没有看见那位疑似家人的雌虫。   这座位于半地下的酒馆没有窗户,大门也只有自己刚刚所在的那一处。阿列克打开灯,半晌说道:“他不会进来的。”   房间里空荡荡没有任何人。   阿列克拉着自己的衣领。深色衣服因为粘稠的血液和他的皮肤贴在一起。“我去换衣服。你去吗?”他沿着走廊说道:“钥匙不在老板那里。”   他露出自己指尖地金色钥匙。   说起来,还是要感谢他哥这张脸。   酒店老板连夜搬出了自己家,只为了把最好的床和卧室留给阿莱席德亚独享。他坚信自己的酒店能因为阿莱席德亚的存在蓬荜生辉。   这把直通卧室的钥匙,自然也给了阿列克。   “外面应该都是来找我的寄生体。说不定还有高级寄生体……这个时候出去,被敏感的家伙察觉到……就算你的异化再强大也很难离开吧。”阿列克打开门锁,他推开门,黑漆漆的走廊处一盏昏暗的小灯亮起。   阿列克做出邀请的动作,“请吧。”   灯内的火苗猛地摇晃两下。   空无一物的墙上,忽然显示出一个长长的黑影,空气好像在一瞬间多了轮廓。阿列克看见熟悉的发色在灯火中闪过,向着更深层的黑暗走去。   他举起灯,追了上去。   “你不是阿莱席德亚。”那人沉闷地说道:“他不会如此弱。”   阿列克一时间不知道要露出什么表情好。   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可怜的雌虫弟弟翻了一个白眼。“啊对对对,他没有这么弱。”   那人更加奇怪地看了阿列克一眼,握紧手中的刀柄说道:“可你们实在太相似了。”   阿列克也不知道对方是在夸自己伪装得好,还是再骂自己像个混蛋。处于一点小小的叛逆心,他反驳道:“哪里相似了?”   “每次阿莱席德亚讲话,我都很想打他。”   阿列克:“……”   那人惋惜地叹口气,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实力和真正的阿莱席德亚相比仿若泥牛入海。他上下大量阿列克道:“圣歌女神在上。”   “圣歌女神在上。”阿列克快速用蝶族方言背诵出家族的祷告词,一字不落。   这也算是简单地确认身份。   “阿莱席德亚是我哥哥。”阿列克将灯火举高一些,确认身份,“您是哪一届的前辈?”   圣歌女神家朝寄生体世界派遣间(谍)、刺客并非一朝一夕的日子。   阿列克虽然不知道到底家族有多少人隐姓埋名生活在寄生体世界。但他清楚自己同届圣歌女神雌虫中,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再也没有出现在家族里。   他们的名字和档案永远被销毁。   对方古怪地看了阿列克一眼,又怀疑起他的身份来,“你真的是我们家的孩子吗?”   看瞳色、发色和虫种,绝对地圣歌女神裙绡蝶种。   按照大家长那群老不死奉行的「纯血统」理论,当代应该不会有任何一个圣歌女神裙绡蝶种的孩子沦落在外。   阿列克被这目光看得极为羞愧,“我当然是。”   “那你套话水准也太低级了吧。”对方讽刺道:“圣歌女神因为阿莱席德亚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这等菜鸟都敢派出来。”   阿列克不甘心,但他没好意思继续说,大家长根本不知道自己出来混的消息。   估计温九一也不会告诉圣歌女神家的大家长啦。   “算了。”对方也懒得继续吐槽阿列克笨拙的询问技巧。他的目光落点在阿列克这张脸上,羡慕和嫉妒夹杂在一起。“你能被大家长选出来也一定有你的过人之处。啧啧……让我摸摸看你的脸。”   不等阿列克拒绝,对方的手先蹭上来。   阿列克很快感觉到那双手的指腹和掌心长满一层老茧,皲裂的表皮无一不展示这是为饱经风霜的战士。   “化妆技术真好。这个假皮做的和真的一样。你是阿莱席德亚那一边的弟弟?据我所知,阿莱德尼应该没有和第二个雄虫睡觉——等等!!你这张脸是真的??”   阿列克感觉自己的脸就是橡皮泥,被揉来揉去。   “当然是真的!”他竭力反驳道:“我的化妆课一直是垫底。”   “你……你不会是真的阿莱席德亚吧。”那人瞳孔放大,呼吸都在一瞬间暂停了,“阿莱席德亚,你不会失忆了吧?”   阿列克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他强调道:“阿列克,是阿列克。我和阿莱席德亚是双胞胎。”   又想起来了……混蛋阿莱席德亚。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他占据所有人的目光,无论自己去到什么地方只要把脸露出来,所有人谈论得永远都是他。   他的丰功伟绩、他的天资绰约哪怕是他的傲慢与豪气都是人们多年不变的谈资。   阿列克内心忽然燃起一股不服输的火焰。他想自己占据着阿莱席德亚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再为这个家伙洗白任何事情,却可以利用阿莱席德亚这张脸帮助隐姓埋名的同胞们创造圣歌女神家的辉煌……   正好,这份辉煌也是阿莱席德亚一手摧毁掉的。   “双胞胎?”那人迟疑道:“如果是双胞胎,应该差不多才对……啊,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们两个差距太大。只是我和阿莱席德亚认识也不算短,从没有听他说自己有一个弟弟。”   那人怀疑的眼神再一起浮现,“你们两兄弟感情很差吗?”   “就这样。”阿列克淡淡地说道:“我们可以不谈论他吗?”   他们大可以聊聊最近的战况,阿列克打算询问对方是否有自己能帮忙的地方,最好双方可以互换情报。   “当然可以。”那人爽快地说道:“不过你要给我看大家长的手谕。”   他伸出手。   “大家长让你顶着这张脸出来,一定虫族制定了什么重大计划。”那人迫不及待地催促道:“我们终于要反攻了吗?”   作者有话说:   那人: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阿列克:请说。   那人:我打不过你哥,我可以揍你吗?   阿列克:??   ————感谢在2022-03-10 17:55:37-2022-03-11 23:3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雌父下落   阿列克根本不知道家族的计划。   准确点来说, 他根本就不是圣歌女神家派来的人。他独自一人来到寄生体世界这点,军部都没有多少人知道。   因为他只听命于温九一。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血缘亲情外, 只有温九一和他存在雇佣关系。   “你怎么找到我的?”阿列克企图岔开话题,“我以为我藏得很隐秘。”   对方伸出地手缩回来,双手抱在胸口,“你不会拿不出来吧。”   阿列克据理力争,“怎么会呢。我只想到, 你们能够找到我,寄生体们是否也知道了……如果这样的话,我就要转移地方了, 这里不宜久留……”   对方打断他,“不要岔开话题。”   他看向阿列克的眼神再一次变得怀疑。他们一起听到门口传来寄生体大声喧哗的声音,像是狗在狂吠。阿列克来不及解释更多, 他和阿莱席德亚不一样, 他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家人。   “快藏起来。”   一眨眼地功夫, 对方身上的虫纹浮现在皮肤上。金色纹路像是烟花一般炸开,在短暂闪白之后,他整个人都和空气融合在一起。   圣歌女神群绡蝶一族的异化能力与光息息相关。   例如叫做「光学隐身」的这一招, 阿列克也会使用,只不过没有对方运用得娴熟。   “阿莱席德亚大人。”门外, 血四大声地嚷嚷着,“处刑者大人真心诚意想要和您见一面。”   阿列克将武器和应急设备捻到大衣中,再把大衣襟塞在腰下。当血四推开门, 只看见他的阿莱席德亚不悦地站在原地, 系上扣子。   “我说了不去。”阿列克漫步上前, 他撑着门居高临下地问道:“你的泉眼似乎不是处刑者。怎么?你现在改变主人了?”   血四握紧拳头。他抬起眼, 眼球里充盈血丝。阿列克将手轻轻地放在自己发髻上,手指按住发夹。只要血四有任何异动,阿列克就拔出发夹——这个伪装成小巧装饰品的武器具有不可思议的杀伤力。   四月里,阿列克用这枚小小的发夹杀死了三个寄生体。   一个被他击倒后,用发夹里的子弹打烂脑袋。一个被子弹直接击穿咽喉,阿列克首次知道寄生体连尸体都能操作,他不得不用随身的多功能刀将对方的手脚筋全部挑开。   而最后一个,也是他最狼狈的杀敌过程。阿列克至今都记得自己回到屋子后强忍着恶心,不断用水冲刷双手和脸颊地样子。   恐怕血四会成为第四个。   “阿莱席德亚大人。处刑者大人表示,如果您再拒绝他,可能这辈子都得不到阿莱德尼的消息了。”   血四不动声色,又丢出一个炸弹。   “按照处刑者大人的意思,您与他的交易并没有真正结束。”   阿列克还没能完全消化其中的利害。便感觉自己后背被人轻轻地戳了两下,耳边传来低语,“答应他。”   “我会跟着你的。”   处刑者。卡利。   寄生体的七位将军之一。   不同于虫族对寄生体的称呼,高级寄生体对外总是称呼自己为「虫族」、「精神体」或者「永生者」。   寄生在寄生体看来是一种对他们的误解。一部分人认为自己是在帮助消亡的生命继续存在,而另外一部分人则认为自己是代替原主更优秀地活着。   处刑者卡利包括他所属的寄生体分支们全部不属于上面两类。   他们对自己的评价非常准确:抛弃道德、抛弃幻想、抛弃弱者,只追求强大的力量,以此获得永生。   和圈养派地三位将军极力推崇塑造「文明」比起来,卡利能大声喊出来「我即是文明」这种口号,足以看出他身上不讨喜的特质来。   阿列克与血四转了两班车,终于在五月初见到了「卡利」。   “阿莱,好久不见。”一个戴着眼镜的的寄生体出面和阿列克握手,“很抱歉,突发意外。卡利大人没有办法亲自降临。希望你理解。”   高级寄生体。阿列克在心中给对方下来判断。   和前面遇到的几类人不同,这位戴着眼镜出面接待自己的寄生体地位更高。阿列克第一次遇见直呼「阿莱席德亚」为「阿莱」的寄生体。   “意外?”他轻笑道:“还有什么事情能够难道我们的卡利大人呢?”   “当然是一些重要的事情。”戴着眼镜的寄生体自称七号。阿列克后来才知道,这个编号在卡利面前相当靠前。   在七号之前的分体基本上都死个干净。   因此,说眼前的寄生体是卡利真正的心腹也不为过。   “四月末,桔梗花星盗团袭击了我们在薇米亚战线附近的居住地……可以说他们挺进我方后部,骚扰了一番。”   阿列克听到熟悉的名字,“小小的星盗团应该不至于让卡利将军亲自出马。”   “这是当然。”七号微笑起来,“大人的心思谁知道呢?”   他们两个说了几句闲话让气氛缓和下来。阿列克瞥了桌子上的酒水,遏制住自己喝酒的想法,滴酒未沾。   “我要的消息呢?”   七号可算是结束唠嗑,他笑眯眯地说道:“阿莱德尼的事情终归不是我们这一脉在管理。听说你前段时间杀了妃厉大人的代表?”   阿列克起身就要走。   妃厉,探索者。他确实杀了其一名代表。如果七号今天是为了找他聊这件事情,恕不奉陪。   “妃厉大人不计前嫌,为你打听到阿莱德尼的消息。阿莱,不是我说你,你的脾气确实要改改。”七号将杯中酒斟满,“还有人和我说,你有雄虫了?哈哈,真是我听过最大的笑话。”   七号随便说这话,看上去并没有打算把真正有价值地消息直接透露给阿列克。   他在等待。   这种等待让阿列克如坐针毡。他感觉到四周像是安装了无数个摄像头,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握拳,甚至是每一句话的停顿都被人拿到阳光下翻来覆去的研究。这种不安没有任何来源,却像是空气无时无刻包裹着阿列克。   “我没有心情和你说闲话。”   “哈哈是刚刚出狱,太着急了吧。”七号忽然凑近阿列克,盯着他的眼球直勾勾地问道:“我们聊聊监狱生活?”   阿莱席德亚作为两族重归友好的象征被送回去。   这件事情和他背叛虫族一样出名。   阿列克想起这件事情,很难不怀疑寄生体从一开始就对阿莱席德亚抱有纯粹利用的心思。他冷着脸,端倪七号,“那我走?”   七号愣了一下,忽然拍手大笑,“坐下。哈哈坐下。”他拉着阿列克的手,“之前拍卖会上还有人和我说,你不是你。天大地笑话。除了你,还有谁敢这么对我呢?阿莱,你也别生气了。”   眼前的雌虫绝对不是阿莱席德亚。   七号心如明镜。他挥挥手把下属叫过来,“把那些乱嚼舌根的家伙都杀了。”等门外一字排开数颗热气腾腾地脑袋时,七号已经和阿列克天南地北地说了不少最近的事情。   他们甚至聊到了温九一和生化武器。   “没想到排名前二十还有这么一位雄虫。”七号评价道:“也不知道,他那些生化部门做的武器能不能卖给我们一些……阿莱,你还记得我们说的交易吗?”   阿列克一个激灵,耳朵竖起来,“当然。”   七号道:“阿莱德尼的武器一把在虫族军部、一把在守财奴的宝库中,还有一把据说在不存者手中……这是我们最不能确定地一点。你在我们这里呆了有段时间,也清楚不存者的存在感有多弱了……早点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你说不定还有机会攒齐这三件宝贝。”   阿莱席德亚从青年到叛国,再到入狱,究其一生都没能顺利打开脑域。   他这辈子与精神力无缘。   但阿列克不一样。   他自认为还有无限可能。   “有具体地址吗?”   “守财奴的宝库你上街问问就知道。不过具体在宝库哪个位置,我们可不清楚。”七号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位大人宰了我的十多个下属,严厉申明不准我们的人再去窥看他的宝藏了。阿莱,这只能你自己去。”   而不存者,那可太难了。   将军们每次开会,六位联手有时候都找不到不存者大人,或者找到一半忘记是来干什么。   阿列克道:“行。还有事情吗?”   “附赠你一条小道消息。”七号从口袋里推出一张纸条,就在阿列克伸手去拿时,他又猛地按捺住纸条,露出不怀好意地笑容,“阿莱,礼尚往来不过分吧。”   阿莱席德亚从卡利一脉拿走了不少好东西。   从卡利大人的「子宫」,到数不尽的地产、财宝、各种奇奇怪怪的武器和闻所未闻的工具。七号将纸条一点一点拉到自己面前,他估量什么东西对自己更加重要。   「子宫」?虽然那东西对于卡利大人十分重要。可眼下,卡利大人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取回它,再进行消化——更重要地是,七号绝不敢自己拿走「子宫」吞食。   他还想继续在卡利手底下做事。   “阿莱。”七号终于琢磨出一个不错的条件,他道:“你认识那位温九一,温部长吗?”   从佳肴榜的美味程度而言,温九一目前排名十七,也算是雄虫中较为不错的存在。而从温九一掌握的资源来看,出现在薇米亚战线附近的毒气无疑有强大的战略意义。   七号很快下定决心。   他将纸条推向阿列克。   “我要整个生化九一部门。”   “交换内容则是阿莱德尼的尸首。”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你再说一遍你要什么?   温九一:你再说一遍你要什么?   ————   我都忘记前面挖了多少坑了,现在开始填坑。 第77章   新的任务:   生化九一部门历史悠久。   从诞生至今, 有记载的部长共5名。他们无一不是剧毒属性虫种,从蜂族、蛛族、蝎族、蚁族到如今的蝶族。   他们继承共同的名字。   “九一。”开颅师自从目睹小游珠变傻之后,格外关心这孩子。“小游珠有名字吗?”   温九一正在看报纸。今日头版正好是他们的杰作:作战计划处改制, 被军部拆分为七个小型部门,降级处理。这意味着政界在军部的一只爪子被砍掉,元帅的势力进一步扩大。   小游珠坐在地上将温九一看完的报纸一张一张撕烂。   开颅师心疼地把小游珠抱起来, 拍拍他身上的灰,“要不就叫他游九一?”   “想都别想。”温九一拒绝道:“这个名字不是谁都能叫的。”   他今天敢给小游珠取名为「游九一」, 明天老师利达的电话就能直达天听,小游珠的身份不给那群搞情报扒干净,算他们水准倒退。   温九一翻开下页, 衣角被小孩拽了两下。   “雄父。”   温九一道:“手拿开。”   开颅师眼睁睁看着孩子哇呜哭出第一声, 后面想哭又不敢哭,用袖子堵住嘴巴委屈地掉眼泪。   “哼。”开颅师生气地把小游珠提走,“不取名就不取名。小游珠, 走, 和叔叔玩去。让钢铁军雄孤寡一辈子吧略略略。”   温九一纹丝不动。   他从小养在军部,靠着基因优势被上一任部长冠上「九一」这个数字。少年时期就开始频繁地出任务,到成年后毫无波澜地接受了老一辈的权杖, 坐上了生化部门部长的宝座。   整场对话,军雄自认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九一」这个名字, 不能给就是不能给, 乱给或者随意给都会出大乱子。   利斯特听闻这件事情,乘着送饭的时间段劝说两句,“长官。开颅师阁下只是开玩笑, 他只是想要让您给孩子取个名字。”   这让温九一更加困惑,“不就叫小游珠吗?”   利斯特补充道:“是正式名, 大名。”   “就叫游珠。”温九一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他准备工作了。   自上次在阿列克的记忆宫殿里杀死寄生体后,温九一很长时间被小阿列克嫌弃。小孩子鼻子和狗一样灵,经常嗷呜嗷呜说温九一身上臭臭,有寄生体的焦味。   久而久之,温九一就不去了。   “丘德尔巴希长官望回到薇米亚战线。”利斯特犹豫着把后半段也交代清楚,“伽长官也希望回去。”   温九一并不意外。丘德尔巴和伽与其他士兵不同,他们算是登记在册的军官,更经历过与寄生体的残酷大型战争。比起在他这里小打小闹,火力覆盖围剿低级寄生体,温九一相信他们两人还更喜欢自己主导战争。   “是丘德尔巴想走,还是伽想走。”   利斯特爽快地承认,“伽长官更主动一些。”   温九一考虑片刻,说道:“半个小时后,让他来见我。”   他已经许久没有去看看阿列克发生了什么事情。   半个小时,速战速决,抓住小阿列克让他给自己把东西交出来。温九一内心充满着工作的焦躁感。这种感觉直到他进入到熟悉的花海中,还没有散去。   记忆殷勤地展现出过去的画面,小阿列克两只眼睛瞪大泪水一点一点蓄满,阳光折射出光芒棱角,啪嗒一下眼泪掉在花瓣上,“呜呜呜。骗子,大骗子。”   温九一缓慢地意识到这不是回忆。   他后退一步。   小孩子的眼泪仿若是这位军雄的克星。   “我不是骗子。”温九一板着脸说道:“小雌虫不可以哭。”   有一瞬间,小阿列克瘪嘴的样子奇妙地和成年的阿列克重合在一起,“你又不见了。”   温九一强调道:“你说我身上臭,不想见我。”   “唔。我随便说说——我说不见就不见吗?”小阿列克据理力争。但温九一摸摸脉搏,心算下时间,开门见山问道:“东西呢。”   小阿列克眼圈都红了。   他气鼓鼓地把篮子摔在地上,跑两步啪叽摔倒在地上。   温九一单手把小孩拎起来,“不许摔东西。”   “我讨厌你。”小阿列克已经带着哭腔,“你是大坏蛋。”   温九一有点无法理解小孩的脑回路,“哦”一声选择观看成年阿列克的记忆。   他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捡拾出来,小心翼翼擦拭那些崭新的记忆,铺开在阳光下:喝酒、喝酒……   温九一扫了好几眼,目光落在阿列克喝酒后红润的脸颊上。有一瞬间,他将自己好奇又惊叹的目光放在雌虫贴着脸颊的湿发上,微带着酒气的汗水沿着脖颈落在解开扣子的衣服中。   圣歌女神家的人不是不喝酒吗?   温九一努力将自己的思绪放在阿列克和其他寄生体的交流中,他的耳朵在工作,眼睛却在享受。但很快,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入场将他的目光吸引到全新的事件上来。   在寄生体世界中,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永远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战力。   如果条件允许,温九一更倾向于利用这笔丰厚的人力,而非和圣歌女神家的大家站在对立面——毕竟圣歌女神家的大家长致力于反对温九一带走阿列克。要不是老师利达靠一己之力拦住了大部分的告状,温九一八成会陷入与圣歌女神家经历的扯皮中。   而现在?   温九一更不会说。他想不出如何与圣歌女神家的大家长解释,乖巧听话的阿列克学会了喝酒。   轻柔的风声随着阳光蒸发成一层层薄雾,小阿列克久久没等到大人哄自己,不高兴地在地上打滚。等他从花束中探出脸来时,头发、鼻尖、脖颈和耳廓里全部都是细密的花瓣和草叶。   天上的太阳更高,热气更为浓重。小阿列克的眼泪在蒸发完毕之后,拽着一束野花,快快乐乐地去找漂亮雄虫玩耍。   不管再怎么长大,在这个世界里,他永远是个孩子。   “哥哥?”   很不幸,在另外一个世界成年人需要工作。   伽静候许久。   他靠在温九一办公室门口连抽两支烟,一改加入队伍前积极的态度,用左手地两只手指头摩挲装有枪(械)的皮套。   皮套的表面烙印着虎甲种的标志,一个斑驳到看不出原来样貌的家族纹样附着在虎甲种标志下层。   “舰长还没好吗?”   他终于把第二支烟抽好,手指之间染上褐色的烟纹。薇米亚战线失守后,他是第一次抽到熟悉的褐纹烟。此烟以抽完后两指留下褐色的波浪形的纹路而闻名,二十多年前是虎甲种军队里最能拿得出手地军备商品。   利斯特昏昏欲睡,他眯着眼睛,照旧在抽一支褐纹烟。   “才过去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已经很久了。”伽轻声说道:“我没想到十分钟就能抽完一支烟。”   利斯特像是梦呓一般道:“二十年都过去了,你还差二十分钟吗?”   薇米亚战线的诸多星球像是弹珠球一样成列在夜幕中。游走在这条战线的每一天,伽都能梦见渺无边际、被寒风吹遍紫红色草木的原野,毛茸茸地紫色百里香中手持武器地军雌护送着雄虫和幼崽们前进……空旷的原野喧嚣得敲锣打鼓,孩子在笑,雄虫也在笑,他们对他喊他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地喊。   “伽。”   二十多年过去了。   伽等不及二十分钟。他拒绝了一切的调动守在这条战线外,奢求在遥遥相望中看见那片和雄虫和孩子们走过的原野。   在太空中,他踩在坚定的地板上,却总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这一切都使他害怕起来。   温九一并不是要夺回战线。   他固然想要杀死寄生体,甚至比常人更加迫切,更加急促的要杀死寄生体们。   伽因此而尊敬他,就像是一只野兽对待和他一样凶猛地野兽那样。比起丘德尔巴那样只会逃跑的家伙,伽确实更愿意追随温九一,至少军雄强硬地杀死了敌人。   但温九一依旧没有要夺回薇米亚战线的意愿。   这种不够强烈的意愿,在阿列克离开之后变得更加强烈。伽明显感觉到那位与阿莱席德亚相似的勤务员离开,让他们的舰长变得不安、焦躁,伴随轻微的暴躁和嗓门加大。   此情此景,让伽想到二十多年前失去家庭的自己。   “舰长不会收复薇米亚战线。这条战线太长、太多、太难……利斯特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剩下了。我的自由只在于我能够选择什么。”   战争有力的改变过伽的世界观。   他的二十分钟、二十年、往后余生,都将固执地和这条战线绑定在一起。   利斯特劝不住他。   “你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选择。如果只靠你自己,猴年马月才能收复薇米亚战线呢?光是杀,就要把刀刃杀卷,子弹打完,燃油耗尽。副舰长你还很年轻啊。”   “我不会一直这么年轻。”伽拍拍手把上面的灰烬抖落,“阿莱,不,长得和阿莱很像的勤务员。你想想他。”   “他叫阿列克。”温九一推开门,补充道:“进来说话。”   他看完资料,马上出来,在星图上寻找坐标点,忙活到和伽约定的时间,才把两人迎进来。   温九一和伽确认一件事情:“你想离开队伍。”   “是的。”   “可以。我给你批辞呈。”温九一点开自己的成果,和两位下属展示战术图,“在此之前,你先看看自己最后的任务。”   作者有话说:   伽:那个阿莱的弟弟。   阿列克:我、叫、阿、列、克!   ————   没想到吧,今天是双更!感谢在2022-03-12 18:18:49-2022-03-12 23:4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K778星球(捉虫)   太空战争是运动的战争。   行星在运转、卫星在运转、陨石和各种各样的太空也在运转。虫族战争学还没有研究维度武器和时间打击的今天, 他们的作战手法还是局限在两个层面:生物的躯体和精神。   打击、摧毁、溟灭生命体物理意义上的存在。   而对精神的战争研究则是在寄生体出现两百多年后才逐渐出现。精神武器、军雄制度、开颅手术、强制记忆手段沾满无数虫族人的鲜血和罪恶,一步一步成长为太空战争体系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你今天怎么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尼诺端起盘子,和身边的丘德尔巴说话。和伽身居高位有所不同, 丘德尔巴自从列兵堡攻破后,手底下大部分士兵都调换到其他军团。   孤家寡人,身为高级将领, 丘德尔巴左顾右盼居然找不出一个满意的下家,干脆跟着温九一跑路。   他打着哈欠,“看新闻。”   虽然他们现在是星盗团,但归根结底还是登记在册的正规军。而像他们这类有点名头和军衔的家伙,关注新闻和国内动态已经是一种常态。   “最大的新闻应该是我们桔梗花。”尼诺不以为然地打开自己的通讯, 他正在喝水, 一口没含住,水珠滴落在裤子上,“咳咳咳, 这是什么……将军级现身K778星球。”   “k778星球在薇米亚战线后。”丘德尔巴严肃地沾了点水, 在桌子上画出星图,“它绕过了次战线、数十个军团的看守,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到了这里。”   丘德尔巴二十多年没有打过一次胜仗。   这也是他最厉害的地方, 他二十多年都没有挪窝,愣是能和数以万计的寄生体大军耗死在原地。“K778星球有两条星际航道, 一条是货航道, 一条是客航道。货航道途径每一个种族领地,而客航道则可以直达首都圈。”   在此之前从没有发生过将军级潜入的事件。   因为从薇米亚战线到K778星球最快的一条途径上有一座名为列兵堡的军事堡垒。   温九一调动星图, 观赏这则新闻的不同报道。他的办公室足够大, 投屏后密密麻麻上百个窗口打开, 从官方报道到文字书稿, 从K8887星球当地居民拍摄的视频到匿名社区一刻不停歇的刷新评论,所有一切都把温九一包围在信息制成地茧中。   “K778星球大量居民开始出逃。”   “薇米亚战线,虫族是否还有真正的保护墙?”   “将军级寄生体妃厉现身!看看我们和寄生体之间的差距吧。”   温九一随手把最后一条白痴言论举报掉。无论在哪一个种群里,总会出现一批崇拜外族的反骨崽。他看着自己整理出的部分情报,道:“它在挑衅。”   伽的额头上缠着纱布。   开颅师正在给他一层一层地解开纱布,说道:“因为列兵堡吗?”   温九一了然道:“不一定。”   紫绿色毒气「紫苏」,显然不是一个普通星盗团能够自主研发出来的作品。不管温九一如何强调让下属们放开心思搞破坏,在执行任务地过程中,老兵们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受过军事训练的痕迹。   列兵堡只是薇米亚战线一个小小的突破口。   温九一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能让将军级亲自出马。   反观毒气「紫苏」,它已经严重危害了围猎派寄生体高层的利益。在桔梗花星盗团历次行动中,围猎派寄生体居住地连只老鼠都没有活下来。   温九一对他们素来赶尽杀绝。   “除了交通便捷外,K778应该是当年最早一批接受薇米亚战线难民的星球。”温九一调出一组老数据,“虽然有丰富的物产,但没有产生智慧生物。除了建设兵团,百分之七十的居民或多或少和薇米亚战线有关联。”   寄生体们挑选的意思可太明显了。   温九一相信不过多久,政府和多方会紧急把虫皇推出来发表声明。事实上,吃完饭两个小时,星舰上的人就收到了新推送:早上寄生体将军级入侵为假新闻,K778星球居民已经被妥善安置,现在正在调查流言源头。   “原本我还不确定。”开颅师开玩笑道:“现在我敢肯定了。将军真的来啦哈哈哈。”他嘲讽的语气能直接给火箭加满油,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虫皇根本没有实力,各地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九一,别希望有什么好果子了。时机一到,我跟你赌他们会很便宜把这批居民卖出去……”   温九一冷冷地说道:“你想死,别拖着我的人下水。”   开颅师也是有好前景的雄虫,可能因为嘴巴没把,才落到给他当随军开颅师的地步。   “切。你有老师,有元帅撑腰,谁能把你拉下马。”开颅师给伽上了最后一层药膏,拍拍对方的肩膀道:“真可惜,你要离开啦。”   “你不要动。”   “九一。我是专业的,你知道什么是专业吗?”开颅师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与脑部手术有关的,我都十分擅长。你要的记忆清理我给你做了,记忆矫正也给你做了。等你的副舰长醒过来,他会完全以为自己是去生化九一部门进修,桔梗花星盗团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   开颅手术成功的军雌意志力比普通雌虫要强一些。   因而记忆手术难度上升好几个点,倒是耗费开颅师不少时间。   “嗯。”温九一估算下时间,道:“接他的人来了吗?”   这次来负责对接的人是威门。   哪怕温九一现在以星盗的身份活跃在战线附近,他们和威门的遗体捐献协议依然作数。   每隔两周,威门都会准点出现在星舰上。   尼诺和利斯特护送昏迷不醒的伽坐上航空器。   “温九一阁下太冷酷了。”尼诺惆怅的说道:“我忽然感觉有一天,我没有用处了。他也会这样把我丢弃掉。”   利斯特依旧抽烟,他用自己的三根手指夹住烟卷给年轻人,“没什么不好的。年轻人,这就是领导。”   K778星球。   距离薇米亚战线足足有一周的时间。威门公车私用,加足马力把时间浓缩在三天把伽送到了地方。   晌午时分,就跟最普通的日常一样。驻地军团里,新兵们互相追逐着,在这颗没有战事的平静星球上进行训练。他们中得到命令,要挑选一批人前往列兵堡进行战后清理。   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心高气傲的不屑于浪费时间在打扫战场、去除战争影响这件事情上;胆小怕事的根本没有能力应对千奇百怪的残骸。   而这件事情又必须有人去完成——列兵堡可是虫族军部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夺回在薇米亚战线的据点!   虽然这个据点和整条薇米亚战线比起来,就如同小拇指甲在人身上的重要性。   “去吧,说不定能捡个漏,杀个寄生体涨点军功。”   “戚。这种好事能轮到我们吗?列兵堡最近可邪门了。好多军雌过去不明不白就去世了。”   毒气「紫苏」造成的后果没有几十年难以减轻。   泥土泛滥出不正常地紫色,树木枯萎,枝叶伸出手就能捏成粉碎。前去工作的军雌必须穿着厚厚的防护服,负责将这片战争中的尸骨、土壤和没有收容的武器分门别类,按照不同的手续进行火化出行。   除了后来驻扎的新军营外,他们去哪里都要准备好防护服和消毒用具。   可惜意外还是发生了。   最开始只是一两位军雌出现不适应的状态,后来症状像是扩散开来,整个新军营陷入到了恐慌中,在最近有流言说已经有军雌不堪病痛折磨,在自己的房间内自缢。   “事情都没有搞清楚。最好别去。”   “听上去像是被寄生。”   伽便在这样的讨论中,缓缓睁开眼。负责照顾他的军雌正匆忙把饭领回来,一进屋就冲说闲话的人喊道:“说什么闲话。训练做完了吗?招式练了吗?武器维护了吗?机甲维修了吗?快走快走。”   转头。军雌面目和蔼地把饭菜放在伽面前,敬礼道:“伽团长。”   伽还觉得有些头昏脑涨。他眯着眼,终于判断出眼前人曾经是他在第二军团任职时见过面的军雌,“我已经不是你的团长了。”   “好的。”军雌拆开筷子,“伽团长,我是K778地方驻军的第三把手。主要管理后勤和人员的调动。您这次来是上面有什么任务吗?”   伽端起饭碗,翕动着鼻翼闻了闻,一时间居然想不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   “我……谁送我过来的?”   “虫族基因库的威门先生。”军雌交代道:“他说您领了重要任务,请我们务必要照顾好您。”   是嘛?伽捂住脑袋,他在繁多的记忆中努力寻找「威门」这个名字,“确实有这个人。嘶——”额头上留下一滩血。伽无奈地看着满手血,让军雌把纱布拿过来,他自己给自己缠上。   他的脑子被人动过手脚了。   也不知道是删除了什么记忆,还是种植了什么锚点进去。   伽忧心忡忡,他说道:“生化九一部门的人有说什么吗?”   “除了虫族基因库的威门先生,没有其余人来过。”   伽睡了三四天,忍不住从床上起来松快松快身体。他快速解决掉饭菜后,整理仪容,快步走出医疗室。   夏日的暖风久违地吹拂在他脸上。在他眼前恰如二十多年前的原野,充斥着紫红色的草木,风一吹像是波浪此起彼伏地吵闹起来。   作者有话说:   后面的剧情大概率都是在填坑,上一本的坑和这一本已经挖的坑。   我的坑品应该还可以吧? 第79章   一锅臭汤(捉虫)   “褐纹烟木。”伽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大片的紫红草木, 锯齿状的烟叶摩擦过指腹,“K778居然能够种植褐纹烟木。”   军雌说道:“质量没有原产地好,但K778已经发展处完善地褐纹烟制造流水线。产量倒是上去了, 商店都能买到它。”   漫长的薇米亚战线加上其中的缓冲地带里,蕴含着不少神奇的星球。   褐纹烟算是其中的特产之一。   伽点燃它,看着烟草在自己手指间慢慢燃烧, 留下波浪般的褐色纹路。他深吸一口气,闻到了提神醒脑的香气。作为目前发现的少数能让寄生体感觉到美味的植物, 褐纹烟木被发现有短暂提高精神力的效应。   这使得这种植物差点从军需品,变成战备品。   “其余人都把它们种在阶梯温室里。”军雌自豪地介绍道:“只有k778将褐纹烟木种在土壤里。这是整个星球最重要的出口商品。”   伽弯下腰,嗅着手指间烟草的味道。   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特兰西瓦群山的风从宇宙来, 恒星每隔八小时亮起一次,短短的三个小时光明, 千万户居住在薇米亚战线的普通虎甲种们提着自己的箩筐, 走在原野上, 用手把烟木的尖顶摘下来。   “雌父。你不来采烟木吗?”他的小雌子问他,“雄父说我能把箩筐摘满,就可以看一集动画片。”   “不了。”伽伸出手揉着孩子的脑袋。他感觉到属于幼崽的体温慢慢流失, 战友们的催促越来越紧,但他一直不愿意放开自己的手。“不要欺负弟弟, 有事记得找雌侍叔叔, 知道吗?”   “嗯。”   他看着孩子像是一阵风蹦蹦跳跳进入到晨光中。   手掌上淡淡的褐纹烟木香味,刺激着伽的感官。他闭上眼睛, 那些被畸形肢体推到的烟木, 伴随着火焰燃烧地焦味, 滚落到初雪上, 随处可以看见脚印和残骸:年迈的、年轻的、孩子的。   伽再也没有回到特兰西瓦群山那片褐纹烟木原野上。   “挺好的。”伽看着最后一点褐纹烟烧成灰烬,说道:“也算是K778的特产。”   他暂时想不起来,自己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军雌却打开了话匣,从褐纹烟木的照顾到平日里价格地售卖,最后照例抱怨了一回当地政界,“林林总总算下来,一批褐纹烟木里的地价、人工、运输、再加上地方税……其实赚不到多少钱。”   和薇米亚战线当年虎甲种军队自治,从零开始组建虎甲种长老会和政治班底不同。K778是中央派遣的人马,和当地驻军、迁徙移民有着不同的利益倾向。   表面上看是三方势力互相绞杀。   实际上,没有自己的种群长老会在背后撑腰,大批虎甲种迁徙移民只能作为中央班底和当地驻军争执时的缓冲地带。   说句心里话,每听到这样的消息,伽总觉得这一届的政界和军界烂透了。   但他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门外在吵什么。”   军雌侧耳听了两声,摇摇头,“一些想要离开K778的雌虫。”他低声和伽说道:“寄生体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伽醒过来才知道,传说中将军级寄生体妃厉出现在K778星球。这件事情,他没有登录各大新闻网站,也没有去论坛围观,只是在捕风捉影的听旁人说道两句。   “不是辟谣了吗?”   军雌道:“当地政界辟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驻地军团不需要对当地政界负责,也不想要对求助民众负责。他们的职责只有维护K778的安宁,抵御寄生体入侵。   伽看他们并不紧张的样子,问道:“真的?”   “雄虫协会已经准备分批把雄虫和孩子送走。”军雌说道:“不管消息真假……他们比我们两边还要紧张,夸张到说准备免费给雄虫和孩子们准备三天三夜的娱乐星球通票。”   伽很能理解雄虫协会的紧张。   如果将军级寄生体真的降临了,别说军雌和雌虫死多少。雄虫和大部分的孩子是绝对活不了。   这不是力量的问题。   这是食物链上下级的关系。   “后勤长。”忽远忽近的声音从烟木场尽头传过来,一个虎头虎脑的新兵端着碗跑过来,“后勤长,后勤的厨师居然拿了臭的东西煮汤。”   他端着碗,跑着跑着,忽得腾空起来。   碗里的汤肉颠簸着洒在地上。   伽皱着眉头看冒失的新兵。他蹲下身要去捡起那个碗,伸出手快要碰到的一瞬间,收手,懒洋洋地把那个豁口破碗踹到一边。   军雌后勤长不解地道:“什么东西?”   “你看不见吗——好好瞧瞧。”伽指着地上散发出紫绿色雾气的汤汁,“格力高,你要忙起来了。”   后勤长格力高还刚刚从后厨给伽拿了盒饭。他想再怎么差劲,也不至于让老上司发一通脾气吧。他聚精会神在一团朦胧的紫绿色雾气中,分辨混沌的汤汁和作料。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他语速越来越快,脸色从红变成铁青,“今天负责煮汤的可真不赖……这是肉汤,不是面条……拿拿蛆当牛杂碎。”   地上,油晃晃的一滩菜汤里,一块象凝血似的红肉块旁边漂着一些身节分明的白蛆。   “从哪里进的食材?”   “港口下来的。”新兵麻利地交代道:“已经控制住所有厨师。等您过去处理。”   后勤长撩起袖子,从牙齿缝中啐了一口吐沫,“近三天负责采买的人也控制住。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们地方驻军的食物里动手脚。”   军雌们比命令动得还快。   他们冲去找厨师时,发现那个总给他们多打一勺菜的胖师傅把脖子放在砧板上。他的脑袋和躯体只剩下一层皮连接,更加离奇的是为了砍断他自己的脖子,他把刀悬挂在房梁上,手上攥着线头——就像古早的断头台一样。   “采买!快点去看看采买!”   乌泱泱的军雌们冲到采买部,他们发现窗台上有一层薄薄的灰。账本和清单被碎纸机搅碎成一堆纸屑——哈哈,死无对账了!   伽却觉得那紫绿色的雾气十分眼熟。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开那些雾气。手掌火燎般的疼痛扎入神经。等后勤长格力高和新兵走出一段时间后,伽才摊开手掌。   我见过这种颜色的雾。   伽在心中努力回忆,却找不到任何一个符合标准的星球。在他支离破碎的部分回忆中,闪现出一张张凄厉恐怖的面容和一具具膨胀的躯体。   是毒!   伽左顾右盼,但除了手掌酥麻的疼痛和汤汁的酸臭外,褐纹烟木依旧郁郁葱葱,距离汤汁最近的烟木生长得更为油亮可人,哈口气便能凝聚为水珠。   “格力高,把所有接触过这汤的人控制起来。”伽追上前补充道:“我怀疑有人下毒。”   “做出这种饭菜,还需要下毒吗?!伽团长,我们的厨师死了,我们的采买跑了!现在只剩下早上送货的港口人!”后勤长格力高两根眉毛皱成一团,“港口一直都是中央班底的人在管——新兵,带上我们的汤锅,押送到港口去!”   后勤长格力高,给自己的配枪赛子弹,骂骂咧咧“特殊时期,还敢给我们添堵。是嫌港口不够乱是吧!”   伽拦住他,“格力高,你最少要等驻地军团长和副军团长来。”   那才是驻地军团的一把手和二把手。   怎么排资论辈都轮不到格力高一个后勤长出头。   军雌们用刺刀抬着满满一锅的菜汤。他们害怕紫绿色雾气泄露,不仅盖上了锅盖,还用密封袋包了好几圈。格力高走在他们最前面,一群从训练场地和烟木场跑出来的军雌和群众,跟在他的身后,将驻地军团的大门挤得水泄不通。   “其实我就算是一把手。”格力高沉着脸,用自己的枪对准天空连射两枪,“这里又不会打仗。军团长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副军团长应该住在首都圈逍遥快活吧——烂透了,政界家族出来的军雌简直烂透了!”   还不如让当年的卓旧上任呢。   “别挤。”   “发生什么事情?”   “后勤长逮捕了一锅菜汤。”   伽古怪地看着热烈鼓掌的军雌们。一种极为荒诞的感觉弥漫上心头,他想起自己在薇米亚战线吃草根,嚼泥巴,饿到咬大衣的日子。   只是一锅坏掉的肉,难道不应该去解决问题吗?   为什么把一切弄得……像是在兵变?   “最开始,他们断掉我们的电,我们只好花钱。后来,他们断掉了我们的水,我们依旧在花钱。军费是军部给我们的,是k778的居住民给我们纳的税——现在好了,军费都进了谁的口袋?!”   他曾经的下属呲牙咧嘴,用力举着自己那把微不足道的配枪,“断电,我们还有太阳。断水,我们自己挖井。现在他们已经开始不让我们吃肉了。”   “看看吧。K778到底是谁的星球!看看那些褐纹烟木!是谁没日没夜地呵护那些宝贝们!是谁维护整个k778的安危!”   “是我们k778驻地军团!”   “是我们这些任劳任怨的军雌!”   “是我们这些没有家,没有自己长老会——是我们这些可怜的虎甲种军雌!”   无数年轻的面孔抬起来,在这批年轻人中已经看不到一个伽的同龄人。他们有着和这位老将领截然不同的面貌,没有完全褪去的婴儿肥、青春期的雀斑、暴涨的痘痘。   自然,他们也不会有一双常年染上鲜血的手,一张被眼泪打磨过的脸,和为了开颅缝满伤口的后脑勺。   他们正臂高呼,像洪流,像新潮冲破军团的大门,呼啸而去。   K778星球,港口。   阿列克感觉心跳得噗通噗通快。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他们应该不会对阿莱席德亚怎么样吧。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犹豫片刻(捉虫)   他比伽来得更晚一些。   七号安排上百号寄生体与阿列克同行。他们穿越荒芜的星海。阿列克保持自己高冷的姿态, 从不出手和寄生体们交流技艺。白天他只出现在走廊和卧室,夜晚才会在一片鼾声中悄悄打开训练场的大门,测试自己近些天的实力。   他可不想下次见面时, 自己变成一个小废物。   阿列克大汗淋漓,抹一把自己腹部的汗水,躺在床上。在一个冰冷的夜晚, 远处城市的反光把夜空照得通亮,航空器发动机发出轰鸣声, 他们降落在K778的港口上。   港口上是一片烟雾,褐纹烟的褐色雾气像长穗垂落在每一个人额头上。阿列克第一次见到寄生体们热烈地和当地商贩做生意,他们不惜拿出自己可怜巴巴的钞票, 购买大把大把的褐纹烟。   阿列克走出航空器。顺着交通壕走入到七号面前。   “你们不是尝不出味道吗?”   寄生体对大部分食物没有任何感觉, 烟酒虽然能够刺激他们的感官,却也并不是所有烟酒都能发挥同样的作用。   寄生体七号敞开背包, 专门有两个低级寄生体负责帮他打包褐纹烟。他说道:“正因为尝不到, 这种能尝到才格外珍贵。”   薇米亚战线中褐纹烟的原产地, 已经落入在寄生体手中。   可他们一不懂种植,二不擅长加工烟草,原产地的褐纹烟木居然被他们打理到奄奄一息、寥寥无几, 种一颗死一颗,成活的少部分优品更是直接成为贡品。   哪里还有余力给其余人呢?   于是就出现了极为搞笑的一幕:掌握着褐纹烟原产地的寄生体疯狂抢购K778产地的褐纹烟。   树林子里、山岗上, 却吹着阵阵的微风, 就象是一只看不见的飞鸟的翅膀搧来似的;严霜打过的野草散发着说不出的忧郁气味。阿列克已经沾了酒,便不想再多一条抽烟的罪行。   他站在航空器门口, 看黑压压的人群中不断涌动出新的购物需求。寄生体们拥有强大的个体力量, 却没有培养出完善的制造体系和工业体系。单看眼前这一幕, 实在是符合当年虫皇和卡利签署的「友好通商」协议。   黑压压的港口四周, 灯晦涩的亮着。   阿列克只看见从远处,涌动着一群黑色的人影。他们横过车行道,横冲直撞。   “他们开始拿臭肉给我们吃啦!”有一个声音生气地喊道:“掌握港口!”   “坏蛋……”   “他们自己可吃饱啦,寄生虫!吸血虫!”   “他们还拿着我们的褐纹烟去卖,用我们的钱吃香的喝辣的……”   近处的几个人频频回首,七号收敛起自己的皮带,勒令让低级寄生体帮自己把收购的褐纹烟拿回去。阿列克看见港口负责人匆匆上前,负责港口戒备的军雌堵住乌压压人群的去路。   港口负责人等到人声静下来以后,厉声说道:“肃——静!现在不用说啦!全说都清楚啦。不过你们遭遇了什么不公正。我会要指定一个委员会来调查他的工作情况。格力高,说说看你们遇到了什么问题……”   格力高示意自己的人放下那锅臭汤,他一脚踹在汤锅上,看里面的污垢屁滚尿流泼了一地,“每天都是港口负责送来食物。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恶臭熏天。   “把他送上监督处!”后面的人起哄。   又是一阵叫嚷声浪把港口负责人的话压了下去。   监督处又是另外一股势力。虫族在外族看来就像是一个越做越大的蛋糕,做大做强的时候,内部却多了无数瓜分蛋糕地刀叉。为了牵制最开始的军部,而做强了政界,又为了牵制这两者诞生了长老会等等。到现在抛开虫族最主要的几个政治组织外,组织内部又抱团产生了无数小派系。   一句话:末大必折,尾大不掉。   阿列克重点并没有放在眼下的喧哗中。   他围观怒不可遏的军雌们逮捕和押送这锅汤到负责人面前。过了几个钟头,还在星海游荡的温九一就接到了从一则命令:K778星球发生兵变,立刻前往正压。   “这是谁的消息。”温九一问道。   尼诺看了一下,道:“南区政府的。”   温九一觉得那就没事了。   他本来就打算去那边,不过政界的事情速来和他们没有太多关系。如果真的是兵变,温九一就应该收到军部的直达通讯。   尼诺问道:“我们要怎么办?还是以桔梗花星盗团的身份前去吗?”   “换上我们生化九一部门的标志。”温九一按随着命令附来的行军路线图,向K778挺进,“静观其变。”   K778星球上。   最开始还是小打小闹,但是随着双方推搡之间发生争执。在寄生体众目睽睽之下,双方开始动用起武器。   七号闲庭漫步地走过来,他靠在阿列克身边说道:“都是年轻人。”他的语气给阿列克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如果是他们的先辈,估计都会选择把我们干掉。”七号笑着捅一下阿列克,“他们都没有人叫你阿莱席德亚。”   阿列克一时间还真的没有察觉这个问题。   他心全部被眼前年轻军雌们的乱战挑起。从双方的行为来看,他们并没有认识到寄生体有多么可恶,而阿莱席德亚自从背叛后,所有关于他的资料被统一删除,这个名字和外貌除了当年那一批人,再也没有年轻人提起。   追上来的伽痛心地看着这一幕。   距离港口还有一段时间,他高呼起来,“停下——都停下!”他挥舞双手,竭力想要阻止这场出现。但他脑门上的鲜血再一次崩开,格力高位于混战中心,用拳头砸在一个人脸上。   伽冲上前,他用哆哆嗦嗦的手拽开那些混战中的人。他的目光落在双方脸上,一遍是和他同种族的年轻人,他们可能是他战友的孩子,是他朋友的孩子。而另外一边则是双手瘦骨嶙峋、脸上布满伤疤、躯体有不同程度残缺的军雌,这是一批因伤调岗的军雌。   而寄生体,他们真正的敌人双手插在口袋里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不要打了!”他暴怒地喊出来,悲伤充斥他的内心,“不丢人吗?不丢人吗?”   薇米亚战线丢了。   虎甲种没有家了。   现在他们都能和丧家之犬一样,因为一锅臭汤在敌人面前和自己人打起来。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伽远远无法想象的。   “格力高!你这个狗崽子!现在把这锅汤送回去,收起你的东西!”   “伽长官。难道我们要咽下这口气吗?”   伽斜视看着后勤长格力高。他上前给了这个过去的下属一巴掌,第一次拼命大喊大叫起来,“那是谁——那是谁!你把我们虫族的脸都丢光了。”   七号咳嗽两声,对阿列克说道:“其实我们也没多在意这个脸。”   阿列克握紧的手松开,又握紧。   他忽而抓住自己的头,忽而抓住自己的发夹,忽而抓住枪。绞尽脑汁,阿列克都想不出自己要做出什么反应好。凭势力,他现在是阿莱席德亚,理所应该站在寄生体这一边。   可他毕竟是真正的阿列克,哪怕伽可能都记不清楚自己的名字,阿列克也希望他和那些军雌们能停下这一场闹剧。   “脸脸脸!”格力高半张脸被打得肿胀,他捂住嘴巴,眼睛迸射出愤怒的火光,“是,你了不起。你是以前虎甲种军团的人,你守着旧日荣光。”   他遥遥一指背后的年轻人们,“我们呢?”   “我们难道不是虎甲种吗?”他把制帽往脚底下一摔,从到团里来,第一次这样拼命大喊大叫道:“你们审判吧!你们枪毙吧!现在就把我打死,我也不觉得自己错了……怎么,我们就应该吃臭汤!一分钱不赚给这些吸血虫!”   伽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当他再次抬头看向那些陌生的年轻雌虫,“过得再差,你也不能这样做。”   他的话音里明显流露出无可奈何的情绪。   “他为什么不能这么做?”七号笑眯眯地说道。他从高处走下来,将地上那锅臭汤踹开到一边,“任何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支褐纹烟,放在伽的手掌心,几乎是用耳语对伽说道:“我记得你,活下来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二十年前。   在意外发生的前一天本来是伽的部队守在第一防线上。可是在寄生体发动进攻的那天早晨,刚从前线上调来的阿莱席德亚部队接替了他们。   为了不惊动前线寄生体的斥候,虎甲种军雌们都徒步沿着覆了一层薄雪的石头山坡前进。他们计划穿越雪山前往另外一个港口再撤退到第二港口。   那天,冰冻的碎石碴在脚下滚动,风卷起阵阵的细雪,风雪越刮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像是刀子像是子弹割掉了他们的脑袋和四肢。   寄生体突袭了虎甲种的队伍。   伽和寄生体七号就在那天,短暂地见了一面。   “看看你的后面。”七号微笑着说道:“最上等的褐纹烟果然还是要虎甲种的人来种——哈哈,显然你的后辈们并没有集成到你们的意志。”   伽不敢回头。   他知道自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七号道:“看看吧。你的牺牲,虎甲军团的牺牲,整个虎甲种的牺牲毫无意义。”   灰色的皮肤纹路从格力高,从无数虎甲种后辈身上缓慢升起。   作者有话说:   犹豫很久还是和读者们说一下抱歉。   这本书,我自认为写得不算好。可能有开书太仓促,太心急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我自己技法不到家,对故事核心认识不深刻。想达到和上本书一样的感觉有点难,这本书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走完大纲,准时更新。   下一本不会再这样了。更新这本书的时间里,我会努力完善它,努力进修写作能力。(落泪)   希望大家原谅我后续可能会出现的卡文、断更等一系列情况。   ———— 第81章   自动枪械(捉虫)   他们和伽有一样的翅翼, 他们身上的虫纹甚至都如此相似。   伽咬住自己的下唇和两腮,他目视着自己的后背门排成不整齐的散兵线向港口推进,没有开枪, 硝烟味弥漫到鼻尖上。在港口停放的航空器上,寄生体七号脸被风吹着。   阿列克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个家伙,身子向后仰。   格力高, 这个彻底倒戈向敌人的叛徒面带微笑,脸被风吹得通红, 激愤地对军雌同胞们喊叫道:“同胞们!叫这些家伙们看看,跟咱们打仗会有什么好下场!”   温九一人还没有到。   但他派遣的机械眼斥候已经到了。得到南区军部的许可,温九一借助卫星清晰地围观地上发生的一切。他看见那些虎甲种军雌开始突击。脚下迸起松脆的石碴,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打开自己的异化。   ——虎甲种能守护薇米亚战线多年, 并非纯靠人数。   副连长古怪瞥了温九一,“九一。你不是第一次关注这里吧。”   “嗯。”温九一点头。   这些年轻的虎甲种军雌让他想到了弟弟温格尔的雌君。   他道:“受人之托, 关注过。”   薇米亚战线失守, 失去的远远不止一条军事防线。整个虎甲种若没能诞生出自己的天选之子, 未来五百年都将维持浑浑噩噩的现状,族人散落全国各地,失去精神支柱的他们, 注定无法再拧成一条绳。   除非……重新收复薇米亚战线。   伽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他以为自己重新抢夺故人和先辈们守护的土地,他以为自己满身风尘带着族人站在浩瀚星海下, 他以为在垂暮老矣前重新捡拾起和年轻时发出一样的嘶吼!   他坐在星空下, 和战友们促膝长谈长老会的雏形;他们聊起虎甲种领地未来的重要作物,聊到给孩子们建小学、中学, 带他们去安全的地方进行训练。他们构建自己将要申报的城市图书馆, 在那里他们将和其他种群一样招募优秀的学者, 撰写属于虎甲种的历史。   “伽。”他们互相握住彼此的手, 亲切地承诺道:“你一定会是个好老师。”   伽抽出自己的枪。   今年的他才刚刚迈过中年人的门槛。如果他的孩子在,应该和眼前这些年轻人一样,有着鲜花般的面孔和疯长的瞎几把想法。   这是他二十年来最平静的时候。   “来吧。”他神经质地笑起来,眼睛在结满白霜的眉毛下-阴-沉地闪烁着。长者打量着聚拢上来有着灰色皮肤的后辈们,对格力高说道:“我替你们雌父教育教育你们!”   温九一到这里就不看了。   他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   尼诺没有围观这场长辈对小辈的痛击,他接到通知后续会有一场硬战,已经和利斯特在机甲间穿上外骨骼,登上深空机甲。   “上面命令要我们支援K778。”   “你说的是哪个上面?”利斯特把最后一只烟抽完。他抽自己的手卷烟,把伽送给自己的褐纹烟收在专门的小盒子里,“是长官,还是长官的长官,长官的长官的长官。”   尼诺不说话。   像他们这类军雌,言多必失。   对比起来,阿列克的情况就简单太多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命令中的弯弯绕绕——因为他压根儿没有接收到任何命令!   温九一没有联系他,七号没和他说详细发生了什么,而自家人……别提了,现在阿列克完全不知道对方在哪里。   阿列克只觉得是一个被大家抛弃在垃圾桶的小废物,孤寡寡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他已经失去了惯有的冷漠,全靠着意志力压制着内心冒上的怒气和恐惧。伽挥舞着枪,一枪托一个脑瓜子精准打击。不知道是处于节约子弹的想法,还是他无法对后辈下狠手,年轻的雌虫们发现伽永远不会下死手之后,肆无忌惮地攻击他的要害。   眼睛。   腹部。   尾椎。   脚面。   阿列克恨不得自己冲下去,帮伽干一架。   “人多势众。”七号得意洋洋地笑道:“他要是真的下手,确实害怕。可是并不惭愧……圈养一个种群最佳的手段是折断所有的硬骨头。”   这句话经过圈养派的实践,已经被奉为他们那边的驯养圣经。   “你觉得他会输?”阿列克没有控制住表情,怒气冲冲问。   伽手中的枪终于响了一声。袅袅灰烟从他的枪口冒出来,却根本没有任何子弹。在场所有人的面容变得古怪又怜悯,他们想不出世界上还会有如此倒霉的事情:那把枪哑火了。   一刹那,格力高猫着身子给加一拳头。在伽的左面,年轻虎甲种薅住他的脖子,将他上身向后掰。阿列克眼睁睁看着伽脸色憋成猪肝色,他恍惚看见从伽的额头上,冒出一股奶白色的烟雾。   他揉揉眼睛。   确实是奶白色地烟雾,在阿列克确定这一点后,他看见那层极为浅薄的烟雾形成一个锐角,朝着几个虎甲种年轻人额头刺去。   “啊!”接连的惨叫声促使年轻人们松开手。伽将这些不孝子孙挨个提起来,每个人一顿好打。他脖颈上一圈深紫色的勒痕,像是锁链紧紧缠绕住呼吸。   七号拍手叫好,还故意大声咳嗽,“不愧是开脑域的……阿莱,你看到了吧。”   阿列克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含糊不清的点点头。   他在心里琢磨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那些奶白色的雾气是什么,是传说中地精神攻击吗?可是他并没有完全的打开脑域……阿列克摸摸自己的脑壳,试图在浓密地头发中寻找缝合伤口。   他搓搓发夹,揉揉头发,显得不那么刻意。   七号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等占领这个星球,我把褐纹烟一半地交易权给你。”七号说。   “嗯。唉?”阿列克惊讶得瞪大眼睛。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从那句话开始吐槽,努力压下自己不知所措的眉毛,抱怨道:“我要这东西做什么。”   “阿莱席德亚当然没有用。”七号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话头,“这个关口还谈什么用。你收下就好了。当心你自己,我们马上要用机枪扫射了。”   和寄生体的轻工业一样,他们的重工业基本是虫族淘汰的旧产业。   不是高层寄生体没想过发展科技,他们甚至每年都想方设法去寄生几个科技人才,妄图给自己所在的族群点亮科技树。   但事实证明,脑子这东西寄生后就不是原本的脑子。   故而,现在高层寄生体再也不干寄生科技人员这种蠢事了。他们选择直接抄家虫族现成的科技产物,别管是淘汰多少年的老古董,还是有危险的半成品,他们有多少要多少。   七号手中的一排机枪,就是虫族淘汰五十年多年的老产物。   头一排枪一响,七号自己就被流弹打中,他下意识哎呀一下,坐在航空器上。阿列克一脚把这家伙踹倒在地上。他拔出自己的发夹枪,对准七号的脑袋。   他们四目相对。   七号裂开嘴,受流弹冲击,他的牙齿被染成血色。   阿列克用枪口对准七号的脑袋,磅得一下,七号的脑袋像是西瓜一般碎开。鲜血溅满阿列克浑身,他半张脸都浸泡在七号的血水中。粘稠和恶臭顺着阿列克的脸颊往下落,他撩起袖子擦拭自己的脸,但是感觉到袖子里一股热血正从肘关节处住外涌。   嗖嗖的子弹声和压倒一切的老式机械破膛声响彻云霄。阿列克抬起头,看到那些低级寄生体们正慌慌张张地四处逃窜,盲目地向后或朝天开枪。   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恐怖迫使阿列克站起身来,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想起了伽头顶那一层奶白色雾气。   他逼迫自己离开航空器,朝着港口外跑。   临走时,阿列克还不忘抓住伽,拽着把这个教育后辈的中年雌虫拖出来。   “阿莱席德亚!”伽抹把脸,咬牙切齿道:“别以为你杀个寄生体我就会原谅你。”   阿列克麻木了。   “哎对对对。我们去哪里?”他们朝着生长着褐纹烟木的原野上跑。片刻后,他们看见格力高拉着受伤地虎甲种士兵泡在最前面;几个年轻虎甲种互相抱着跳入到港口的湖水中;几个低级寄生体醉汉似的乱踏着脚步,有时趴在航空器的台阶上,吐出一口口紫血块子。   灰色的港口场地上留下一具具被打死的灰色尸体;那些还没来得及带下来的伤号自己在往外爬。机枪在后面对他们扫射。“哒哒哒,啪啪啪!”密集的枪声象爆豆似地响个不停。   阿列克大声地问道:“你有援军?”   “不是你的援军吗?”伽质问道。   他们都确定自己所在的势力没有新人加入,擅作主张将掌握武器的那一方当做港口自己的军雌。   他们两个人一头栽入紫红色的褐纹烟从中,靠近树木地一片斜坡上枪弹乱飞。   机枪在不停地哒哒响着,像是一把弹珠在刚冻结的脆冰上蹦跳。   “哒哒哒,啪啪啪……”   阿列克别管是谁了。只要寄生体吃瘪,他就高兴。在伽面前,他也不用顾忌自己是谁,高兴地喊道:“继续开枪,继续!”   “阿莱席德亚!”伽把一只手从阿列克胳膊肘里抽出来,气喘吁吁地说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再敢说一句高兴的话,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阿列克乖乖闭嘴。   他踩在原野唯一一块石头上,看着山坡下那片港口流弹飞溅,一股恶气从他地腹部流淌上来。   那些枪悬在半空,自己给自己上子弹,自己给自己换弹夹。甚至这些枪自己掉在地上,又从地上起来。   根本没有人操作它们。   他们依旧强力地扫射周围一切有生命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小天使的鼓励(落泪)我努力!不断更! 第82章   伽的回忆   “那是什么?”阿列克几乎失声。他靠在红色的褐纹烟木树干上, 忧心忡忡地对伽问道:“是你们虎甲种的能力吗?”   伽气喘吁吁,也不晓得是被阿列克这蠢话气得还是累得。“闭嘴。”他小声地呵斥道:“你的脑子是被寄生体吃光了吗?”   看来不是。阿列克嘀咕着,看向港口的方向。   越过光秃秃的建筑群, 枪声气势汹汹横扫了大半个港口。风声鹤唳时,河柳和白杨的树冠,在顿河掀起波涛, 卷起片片红叶,沿街追逐。阿列克无法形容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很肯定自己的肉眼没有看见任何存在。   可脑海中,依然勾勒出一个模糊而巨大的躯体。   “它”有着潮湿地巨大双手,半张脸埋没在港口的湖水中。随着每一帧风跳跃, 它的睫毛颤动着激荡起涟漪。太阳蒸发水分, 航空器中残破的尸体像是被烘干,慢慢干瘪下去, 湖面上逐渐漂浮起一层薄雾。   不。这不是薄雾。   这是——   阿列克猛地抓住伽, 他们两个人滚到褐纹烟木树下, 泥巴和残枝败叶将雌虫们包裹起来。惊雷一般的呼吸声和喋喋不休的枪声同时响起。   呼吸。   “你看见了吗?”阿列克睁大眼睛,他口腔干燥,在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物体地存在。当他扭过头去看港口一汪池水, 微风拂吹起的涟漪如此宁静。   “伽。你能看见吗?”阿列克捂住眼,他恨不得自己没有看见这幅画面。那双手长满青苔、牡蛎和藤壶, 他看上去永远不应该是一双手, 磅礴的浪潮从手指缝隙汹涌而出,猛烈如暴雨季的瀑布, 涨潮时的浪。   伽呸呸两口嘴巴里的泥, 说道:“你能看见了?”   阿列克无话可说。   这里和薇米亚战线不一样, 春天的太阳在粼粼微波似的天空里漂移。那里, 在高空像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硬币。褐纹烟木们纷纷舒展开枝叶,轻轻地风鼓动着燥热翻开他们的叶面,整个原野像是浸泡在知识的海洋中——上千本书籍翻动着迈入全新的篇章。   “你不是阿莱席德亚。”伽笃定地说道。他掰断一根褐纹烟木,半蹲身掏出自己仅存的一把匕首递给阿列克说道:“待在这里。”   阿列克看着那把匕首。   风咬住他的头发,卷起他褐金的头发。伽时隔多年再一次看见这张脸,时间好像没有夺走这张脸上的任何东西。他依旧年轻华贵,风霜不曾刻画上悲伤、痛苦和反思。   伽握紧手。   他仰起头,让眼泪不要掉下来,“拿着吧。真正的阿莱席德亚不是这样的。”   “伽。”阿列克呼唤他的名字,“你能看得见,对吧——你已经开了脑域,你肯定看得见。那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东西。”他只有感觉,睁开眼根本看不到对方。而伽浑身上下除了这把匕首,徒留下一根木条。   盲目送死是没有意义的。   伽站起来。   他举着那根折下来的褐纹烟木,乳黄色的汁水顺着断面往下流淌,“我是军雌。”   褐纹烟木能被寄生体抢购,是因为他的烟叶能够提供精神刺激。每当丰收季节到来时,他们就把自己的种子埋在叶脉中,随着生物的咀嚼、被吸收、被排泄,最后到达星球的各个角落。   与之相反地是褐纹烟木的枝干——这种植物用枝叶吸引精神力强大的生物,在自然繁衍的过程中逐步发展出对精神力具有强刺激性的枝干。被褐纹烟木抽打,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精神上却能够感觉到被鞭打的错觉。   这种植物注定无法被寄生体们大批量种植,他们也正因此越种越糟糕。   “这片原野后是居民区。”伽说道:“K778的平民还没有走。”   港口被寄生体占据,K778星球的平民想要全部转移到星球另一端的太空港口,至少需要3个小时。   如果没有军部、政界、长老会等权威机构协调,这个时间可能要乘以10。   “联系你能联系上的一切势力。”伽快跑向前。他冲出褐纹烟木从,对着空气挥舞枝条的样子,像极了故事书里的堂吉诃德。   风夹起他的裤管,咆哮肆虐着小小的枝条,将它们一一折断毫不吝啬撒在空旷的大道上。   一道身影被高高抛起。   在阿列克的痛哭声中,应声落地。   伽参军的第四十七年,最后一次给军雄打下手。   “你现在还有退出的余地。”温九一仰视着巨大的深空机甲,这些冷酷的机甲并不是战争的重点。作为生化部门的部门,温九一永远关心那些毒气弹、生化炸弹的状态。   “我会清除你所有关于桔梗花星盗团的记忆。”   伽没有任何顾虑。   遵从命令是军雌的天性。   “是。”   “你随时都会牺牲。”   “是。”   “我要你亲手杀死虎甲种的孩子。”   伽的嘴唇嚅动,在这句平淡的命令前,“是”这个音节变得如此难熬。他奋斗一生的事业并不是为了整个虫族,也不是为了军部,更不是为了他从没有见过的虫皇。   温九一转过身,军靴在地上发出僵硬的摩擦声。   “不能做到的话,只需要执行第一条。”温九一说道:“清除记忆后,我会派人把你送到列兵堡附近。那里正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前线长官。”   伽摇摇头。   他说道:“我会杀寄生体。被寄生的虎甲种……也是一样。”   温九一对他敬礼,“我了解。”   “我会保守任务。”伽承诺道:“请您准许我保留记忆。”   “抱歉。”温九一道:“这不是质疑你的忠诚而执行的。”   他们走偏僻的航线,在弯弯绕绕后停留在一处星球。   这颗星球从太空看遍布黑色。焦土像是斑点大片大片覆盖了土地。温九一把钥匙丢给伽,对他说道:“去看看吧。”   那颗曾经住满了虎甲种的星球。   城市被大火炙烤,曾经来不及撤退的难民支起板棚,用褐纹烟木做骨干,将衣服一件一件缠绕在一起当做棚顶。伽已经认不出这是哪一条街道,因为所有的大街和小巷全都是这副破落景象。   直到他走到一块巨大的广告牌前,看见上面贴着一条自己熟悉的广告词,“为虎甲种量身打造的战斗服。”他终于想起这是朋友赫里斯与自己炫耀的地方。在左边的街角有一家雄主很喜欢的书屋。往前两步是阿尼库家开的饭店,他这辈子都没有再吃到如此可口的麦利饼。   继续往前走,一块门板上模棱两可出一道平躺的人形。焦黑地人形张开四肢,躺在上面,直到现在一卷被油脂粘连的褐色长发都黏在上面,没有随主人随风而起。伽越跑越快。   他刚开始还驾驶着深空机甲。   后来他抛弃了这沉重的外物,套上最快速的外骨骼,在这座熟悉又残忍的故土上穿梭。   他有一栋房子,快到了,快到了。穿过两个街口,就在褐纹烟木原野居民区第三排第四栋,门牌是他第一个孩子亲手做的,用蜡笔写着他雄主的姓氏。   “斯塔德帕。”   窗户敞开着,没有一块玻璃是好的。房顶几处塌陷,门锁生了锈,院子里一片焦黑,褐纹烟木烧焦的香味和腐臭味混合在一起。屋墙向街外倾斜出来,一根埋在地里的柱子斜顶着它,就像命运召唤他:“伽——伽——看这里。”   他的家。   他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家。   在这里,他和自己一整个小队举行了集体婚礼,所有人嫁给了同一个雄虫。在这里,他生了两个虫蛋,都是雌虫已经长得会亲昵地喊他「雌父」「雌父」。   伽脸上干巴巴的,他奔跑着进入化为焦土的褐纹烟木原野中。他的双手抓住土壤,多年来地白骨早就和大地紧紧化为一体。他用力翻找着——   谁都不能责怪他。   二十年来,没有任何一支虫族星舰能够开到如此深的地方。薇米亚战线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谁是寄生体的敌人,这把刀就指向谁。   伽没能回来。   除他之外,也没有虎甲种再回来。   他痛苦地将那些焦土抛弃在地上,烧成骨架一样狰狞地褐纹烟木深深地瘫到在无数尸骸上。   “伽。”温九一冷酷地话语在通讯器里响起来,“时间到了。”   他们毕竟是偷偷进来地。   温九一只能帮到这里。   “我能带走一杯土吗?”   “不能。”温九一说道:“不要拿走这里任何东西,这里已经被寄生体污染了。”对于开脑域成功的军雌和军雄来说,或许没有太大影响。他们可以保证自己不被寄生体寄生。   但对于太多普通人而言,这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伽愣愣地松开泥土。   直到躺在手术台的那一刻,滚烫的眼泪才从他的眼角滚落。   “温部长。不要删除掉这段记忆。”他祈求道:“不要删除。不要删除。”   二十多年前,他没有陪伴在自己最亲的人身边。二十多年来,他日思夜想亲人躺在滚烫的焦土上痛苦哀嚎。如今,二十多年后,他终于再次见到他们,短短一瞬间连一捧土都无法取回!   温九一打开灯,和开颅师戴上手套。   他说,“抱歉。”   作者有话说:   晚了。呜呜呜没有全勤了。感谢在2022-03-16 23:24:42-2022-03-18 00:0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夕阳降临   k887星球。   多年的气候协调, 能让褐纹烟木稳定的生长。茂密的草木簇拥着阿列克,阻拦他的视线继续停滞在那处天空。   起来啊。   你不是开脑域了吗?阿列克握紧褐纹烟木,枝干像是瞬间长出尖刺, 狠狠地扎入他的大脑中。阿列克沉重的脑壳像是被冰镐一层一层拨开,眼泪滚滚随着褐纹烟木的气味翻着雪白色泡沫。   一种另类的处刑正在执行:磅磅的声音在阿列克脑海中回响。有人按着他的脑袋向前走,在坠落的空隙, 阿列克看见伽那张充斥血丝的脸。   伽。   这位虎甲种执行到了他身为军雌最后的任务。   褐纹烟木原野对面的山坡上,看不见的敌人早就缓慢地迈开步伐。寄生体们丢掉发烫地枪管, 他们悄无声息地蛰伏在原野之外,用贪婪黏腻的目光追逐着这片烟木后迁徙的人群。   他们像是被随手洒在地上的芝麻,懒懒散散顾不上任何东西, 从四面八方向着一个地方去。   阿列克听见一种无法描述的声音, 甜腻到让人作恶。他捂住自己的口鼻,在褐纹烟木从中匍匐前行, 一枚不知从哪里来的子弹扫射入阿列克的后小腿, 流淌着鲜血, 阿列克不得不打开自己的异化。   他显然不如家族前辈,没能把这项能力运用得炉火纯青。   但这边并不能完全责怪阿列克。异化对于绝大部分雌虫来说,都是战斗赖以生存的技巧。圣歌女神家却一直限制他学习和使用这项技能。   毕竟对于他的哥哥阿莱席德亚来说, 家族的异化不过是对他能力的锦上添花。   阿列克向前挪动十几米,这已经是他拖着一条伤腿匍匐的极限。他望着天空, 一望无际的云层并不会告诉他敌人身在何处。   可耳朵贴在地上, 却能感受到轻微的鸣响,阿列克从茂密的褐纹烟木中探出头, 烟叶们火辣辣擦过他的脸颊——呼吸灼烧着咽喉, 背部像是又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 那并非阿列克自愿, 而是有什么东西拽着他往外走。   敌人在哪里?   风吹动褐纹烟木沙沙作响时,四周空无一人。阿列克只看见自己匍匐前进的十几米路上一条长长的血痕。看见这条血痕,疼痛才终于打卡,阿列克左右摇晃,忽得脑门像是被什么东西弹了一把,促使他无法保持平衡摔倒在褐纹烟木从中。   “呵呵。”   冷笑声晴天霹雳炸开在阿列克脑海中。   他肯定自己听到了声音。浓郁的烟草味包裹住阿列克的全身上下,味道好像利斯特描述过一样,“阿列克,你总要有些东西麻痹自己。”   “好的烟,在战场上会是好的药。”   阿列克薅过一把褐纹烟木,塞到嘴巴里,他腮帮子鼓嚷嚷。褐纹烟木未经处理呛人的滋味直接摧毁掉他的味觉,阿列克忍不住露出喜色。   他的舌头麻掉了。   接着他将这块褐纹烟木吐在自己手心,用力揉搓在自己的伤口上上。最开始,还有轻微的酥麻感传来,而后小腿肚打鼓一般抽筋起来,最后连抽搐一并停下,阿列克感觉不到自己有这只腿,他把泥巴抹在脸上,正了正那枚黑色发夹。   周围空荡荡。   “你出来——七号,我知道你没有死。”阿列克竭力大喊,一股热流从他脸颊上流淌下来,伸出舌头,阿列克尝到了铁锈味。他学着伽的样子折下一支褐纹烟木,在空中挥舞,“出来。”   略暖的褐纹烟木香气和身上难以描述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阿列克眯缝自己的瞳孔,他看天,看地,看左右,看周围所有可以看得一切。“你出来。”   他歇斯底里。   “七号。我在这里。”   如果寄生体越过了这片褐纹烟木原野,凭借他们傲人的体积和精神体前进方式,很快就能寻觅到平民的踪迹。   那里有普通的雌虫,更有还没有撤离的雄虫和幼崽。   “我知道「子宫」在哪里!”   阿列克并不知道。但他知道寄生体们一定想要知道。   “我知道「子宫」在哪里!”   “哦?”七号的脸露出一个轮廓,“阿莱席德亚和你说过?”   “是的。”阿列克坚定地说道,血水和着泥参入伤口中。一只巨大的手像是掐花般,大拇指和食指捏着阿列克的脖颈。   七号轻笑,像是给人赏赐当狗的机会,“说说看。”   “这是秘密。”鲜血堵住他的鼻孔,阿列克张大嘴巴,吸一口气说一个字,“你、凑近一些。”   七号挪动自己的脸,他的脸与看不见的躯体极为不协调。   “再、再近一些。”   阿列克两眼向上翻,脖颈上暴露出青色地经脉。寄生体那张模糊的脸无限贴近他的嘴唇,到达一定视线后,阿列克才看清楚这张脸上密密麻麻仿若鱼卵的组合体。   “把耳朵凑、凑过来。”阿列克嘴角溢出鲜血,“我哥只和我、和我说过。”   七号不怀疑。他微微扭过头,让自己的耳朵距离阿列克的嘴唇不到一指。   阿列克朝他地耳洞里呸了一口。他亲眼所见,那块含着血的浓痰浮在半空中。在七号呆愣时,阿列克用脑袋猛地砸在七号的额角上。   黑色发夹随机弹射出锐边。   “▇ ▇ ▇ ▇ ▇ ▇”七号咒骂着,下一刻切换为虫族语言,“贱货。”   双方的鲜血混合在一起。阿列克被甩在地上,发夹上的鲜血顺着他的头发流淌到伤口中。他抓住褐纹烟木的叶子,塞了一把在自己嘴巴里,那些吵杂的声音、抓挠木板的噪音瞬间从阿列克的脑海中清空。   烟真是个好东西。   他用枝干撑起自己,烛火似地晃动一下,重新站稳。“我不会让你过去。”阿列克强调道:“杀了我,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子宫」在哪里。”   “你以为我会在乎吗?”七号讥讽道:“你只是他的弟弟,混账。”   阿列克摆正位置,“你可以试试看。”   他猛地挨了一拳,整个人被撂倒三四棵褐纹烟木,张口的瞬间两颗碎牙混合鲜血落在地上。   阿列克却笑了,他猖狂地笑起来,“你不敢杀我——阿莱席德亚让你们害怕!”他的脸上,鲜血和眼泪混合在一起,疯子一样重新站起来。不同于之前只是挨打,阿列克挥舞着褐纹烟木抽打空气。   七号远远地避开这个癫狂的雌虫,目光中充满怜悯和鄙夷。   “是的。”七号嘀咕道:“谁知道那个疯子把「子宫」放在哪里了。”他的目光落在阿列克的腹部,又转移到他带有鲜明虫种特征的圣歌女神裙绡蝶双瞳上。   兄弟两差距太大了。   一个天,一个地已经对阿列克最好的夸奖。他们之间肉眼可见的鸿沟和差距是此生都无法弥补的。   星舰上。   尼诺反复确认,“阁下。”眼花缭乱的消息充斥着整个页面,星舰上空荡荡地,所有人都换上了军装乘坐航空器或深空机甲,进入K887地表。他们急速降落到每一个城市,强制号召居民出行。   一路上,他们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对付不听劝的居民。温九一准许他们使用电击,强行把所有人拖拽到对应的目的地。雄虫和幼崽连同成年雌虫不分彼此安置在一个狭窄的空间。   屏幕的一角就放着他们瑟瑟发抖,不明所以的样子。   “再等等。”温九一扫过所有居民安置点。   他们的一个摄像头追逐着伽,亲眼目睹他被高高抛起摔在地上。   “温九一阁下!”尼诺数着点。   “再等等。”温九一将这个摄影画面缩小到最小,悄无声息挪动机器位置,保证阿列克没有进入到画面中。   生化连的军雌在进入大气层后抛弃所有外层保护。他们身上的外骨骼和空气摩擦产生熊熊烈火,在进入降落点后,他们快速熄灭火焰,不顾身上的烧伤,冲向各个预设点。   “快点。”   “在快了!在快了!”   寄生体去了哪里,已经走到哪里,他们浑然不知。   所有生化连成员却不害怕敌人忽然出现在他们背后,因为他们知道温九一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他们不少人看着他从幼崽长成如今的模样,知道那把军刺上浸染多少敌人的鲜血。   “温九一阁下!”尼诺心急如燎,“还要再等等吗?”   他们追踪不到寄生体。   目前虫族的科技还无法捕捉到寄生体的样貌,他们只能短暂追踪痕迹。在详细的战斗上却还是要依赖军雄和开启脑域的军雌——唯独这批人能够直面寄生体,用精神力去杀死这些万恶的天敌!   温九一站起来。   他快步走出去,军刺被握在他手中。和历来所有战斗不同,他身上背着一个匣子。如果郝誉在这里,一定会觉得温九一疯了!所有军雄拿到精神武器的第一天,就被耳提面令的教育过「绝对不可以把精神武器的核心拿上战场」。   “我走了。”温九一对尼诺嘱咐道:“照顾好桔梗花号。”   他像一颗流星狠狠地敲击地面,打断了七号关于兄弟两的所有遐想。“开启「夕阳」。”温九一军刺刺向寄生体七号,余下的一只手被他用牙咬着脱去了皮手套。   暖鹅黄和鸭蛋红向礼炮一样从山地两侧喷射而出。生化连的军雌们冲上前把所有还活着的、疑似活着的、不管死了还是没有死的尸体全部拖拽走。   他们中少部分人还能抵抗「紫苏」,却没有人能可以对抗「夕阳」。   因为这是前任部长留给温九一的成年礼。   “雌虫?”七号的目光落在温九一长满虫纹的手上,“我似乎在哪里闻过你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七号:我好像闻过你的味道?   温九一:嗯。阿列克身上有。   七号:??   ————   我高估了自己,这种场面好难写)努力补更 第84章   成人礼物   温九一身上常年萦绕着一种清淡的香气。对虫族来说, 这是他皇蛾阴阳蝶自身分泌出的体香。而对寄生体来说,这就是满汉全席中极为庄重的一道硬菜。所有寄生体都不会在吃这件事情上出错。   在他快速翻找记忆时,从山两侧迸射出的两股颜色交汇在一起, 以人工的力量伪造出一片夕阳落日景色。温九一的耳麦里,传来生化连副连的天气汇报,“无风, 半个小时后有3级风从西南方向来。”   “收到!”   雄虫裸露出的手腕跳出怒蛇一样的青筋,扎入到七号体内的军刺翻身转动, 直。肉眼不可见的躯体喷涌出大量空气,温九一将军刺重新刺入到寄生体体内,和上次相比起来转速骤然提升, 无比接近失控的边缘。   七号发出冷笑。   他还无法确定眼前人是雌虫还是军雄——精神力却已经告诉他, 这是个硬茬子。在这个精神力还没有被准确捕捉和广泛应用的时代,只有经历过痛苦开颅手术的军雌和极少数被培养成杀人机器的军雄才能迸发出精神力上的锋芒。   “无所谓。”七号操作自己手腕上的舌头伤口,“精神武器可没办法杀死我。”   行星级精神武器可不是路边的大白菜。   七号也算是跟随寄生体将军卡利出生入死的老人, 漫长岁月中他看见数不尽的军雌军雄前赴后继。遇到像眼前这样, 长得好看、身体健康、能力还不赖的雌虫,他们会杀死原主意识强行寄生。   而雄虫,自然是——   吃掉!   噪音如同利刃一样切开温九一的攻击, 暖鹅黄和鸭蛋红已经混合成为厚重的云层,黑压压地覆盖在乌泱泱的褐纹烟木原野上。外界的声音被人工云层隔绝, 地面因为湿气变得极其湿滑。   铿锵!!铿锵锵!双方的武器锁死在一起, 温九一的步伐却没有停下,他展开自己的双翅抗住前方七号攻击带来的冲击力, 在广阔的褐纹烟木原野中拉拽出一条长而宽的焦道。   他将军刺抽出, 空中却响起剧烈爆炸声。   一张巨大的嘴赫然撕开地面, 将温九一完全吞没, 这张嘴和他曾经猎杀过的一道门有异曲同工之妙。温九一扑棱翅膀,他停下,整个地都倒转下来。   幻觉。温九一将军刺扎入到巨口中。   他身边的火焰剧烈燃烧,外焰燃烧的速度像是从安全驾驶一口气飙升到赛车级。火焰刺拉拉燃烧声音快速飙升,温九一双手迸射出火花,他快速推进军刺,火焰和尖刺推动着进入到七号口中。   5秒内,火焰已经燃烧到2800度,沿着褐纹烟木种植的排序快速燃烧起来。七号听见褐纹烟木燃烧所发出的裂响声。   “你认真地?”七号似笑非笑地看着温九一。   褐纹烟木的枝条对寄生体有攻击效果,但他们的烟叶燃烧所产生的气味只会让寄生体更加兴奋。温九一的精神触角在大片黑雾中承担了眼睛的功能。   他听见军刺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破碎声,那是……武器被碾碎的声音!而来自前方的震动显然应承了温九一的想法。锋利的牙齿从七号口腔上下生长出来,连续撞击,眨眼之间将整个世界变为绞肉机。   温九一手中的军刺顷刻间变成粉末。   “我想起来了。”七号的声音贴在温九一的耳廓上,带着细碎地机械摩擦感钻入温九一的脑海中,“你是雄虫。”   他见过温九一,也闻到过这股香味。   还不止一次。   “两次。阿莱席德亚身上一次。”七号扭过头伸出舌头,试图用牙齿挖出一个洞,“还有一次是十七年前……但你看上去实在太年轻了,十七年前你应该握不住自己的武器。”   温九一把他的一颗门牙撞在肉壁上,七号的舌头被温九一揪住打了一个绳结,他口腔上的一层薄膜像是脱衣服般被温九一撕到地上。   熊熊火焰烧七号上下嘴唇,活生生烧出一条大道来。在模糊的躯体内,七号将自己撕开成为七八个身影。   温九一再次转身。在云层照耀下,七号第一次清楚地看见他的动作,心头一跳,熟悉的动作让他想起一个不太妙的名字。云层一片一片挤压下来,像是石头噗通落在水潭中,压得七号喘不过气来。   火焰和军刺重新袭击到七号面前,七号敞开怀抱让锋利的武器刺穿自己。   “你是新的「九一」。”他笃定地说道。   温九一眼瞳中的光飘忽闪烁,他张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军刺应声破碎成一堆粉末。七号将自己拧成麻花状的身体松开,咯吱咯吱的碎片掉落在地上。   他们被隔绝在这个天地逼仄的空间内,红霞和地面燃烧的火焰已经交织在一起。七号作为寄生体,闻到了一股甜腻的、沙沙质感的香气。   “你猜对了。”   温九一从自己的匣子里抽出第二根军刺。只要他的匣子在,他便可以无限量的生产精神武器。在七号的注视下,他以最大速度冲过去。七号嘶吼一声,他感觉到红色的云雾将自己整个覆盖,他的眼前已经看不到任何颜色,探出的所有精神力被人凭空斩断,疼痛感和脑溢血同时出现。   “哈哈!”七号大笑着斩开云雾,褐纹烟木的味道不断刺激他兴奋。在痛苦和亢奋的双重作用下,七号觉得自己大哭大笑都不为过。他那双巨大的手终于展露出来,撕开天空厚重的云层。   太空外的星舰看见生化连所制造出的红色云雾区域,像是无端打开一只天眼。   他们调转卫星摄像机,眼前的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记忆中。那片可怜的空地,让这些普通的军雌开始怀疑自己所认知的世界——   精神力所看见的世界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到的。   红色雾气萦绕在温九一周身,他身上绽放出两种光芒,以白色为底色,漆黑的长条蛇一样环绕在他的脖颈和腰腹上。它的火焰和翅膀极具膨胀,翅膀上的花纹像是流水活跃。   而他的敌人站在一片褐纹烟木产生的黑色烟雾中,他坐在山一样魁梧的骏马上,白色的皮毛上流淌着钻石的光辉,十六条粗壮地腿像是轮式起重机用来稳定车身的支架。它用暗金色的马蹄扣住地面,烈火无法灼烧到躯体,反而更像是为了迎接它的到来而营造出来的。   和他们战斗过的所有寄生体不一样。   七号真正的样子显得如此俊美。他的俊美并不来自于他占据了什么,或者是物理上的躯壳。他全身被笼罩在沉重的甲胄中,雾气碰到锋利边缘地一刻化为乌有,带着铁面的脸上,一只竖瞳巨灯一般照亮周围。   “神话人物。”   “什么?”   “其他种族的神话人物……我大学选修课学过。”在虫族这个没有本土神系的国家,开展神学选修课无疑是搞笑的。但此刻,大家才认识到为什么高校都全力要求大家掌握神灵的基本样子。   若非他们都亲手杀死过寄生体,他们一定不觉得眼前的家伙就是寄生体。   瞧瞧,他多么符合传说中的描述啊。   温九一轰然撞了上去,破风声嘶吼着。四面八方的「夕阳」毒气汇聚到七号面前,伴随着温九一军刺的冲击,在双方抨击的瞬间,火焰点燃一切。七号完全看不见一切,迎面而来是火的瀑布。   褐纹烟木构陷成物理上的火墙,天空塌陷下来的夕阳云层则是气态的火焰帷幕,随着温九一军刺上的热摩擦,火焰从下至上,以不可抵挡地爆炸姿态轰然炸开。   阿列克在生化连的帮助下勉强睁开眼。   山脉的冲击让他陷入短暂耳鸣状态,在他的眼前却是一片盛大的喜庆;红的、黄的、白的、黑的,无数烟火接连不断。   火焰产生的热浪将温九一推了出去。   夕阳,从七号身上冉冉升起。一个巨大的太阳照耀两侧山脉,强烈的热和光融化掉山峰上所有的一切。   温九一把军刺插入在地上,稳定住身形。   作为卡利亲自分裂出来的寄生体分体之一,七号拥有和其他分体不一样的能力:呼唤本体。   这也是寄生体这个群体阶级最分明地一点。   士兵级、队长级、将军级,只是最基础地分类,虫族内部已经有专家提出要更加立体的分类寄生体的能力、等级。包括辨认他们在自己分支中的层级、分裂出来的先后顺序等等……   现在,温九一顾不上这些。   他裂开嘴,冲击波使内脏受了伤,鲜血涓涓流淌下。   “呼唤他,呼唤卡利。”温九一双目炯炯有神,他挥舞着军刺,仰望星空,“呼唤他——呼唤他——卡利!”   「夕阳」。   前任九一留下的绝杀毒素。   提取自生化九一部门两任部长骨髓中最剧烈的神经毒素、经过长达七十年的发酵和培育,制作出的神经毒素。   它平平无奇,曾经被认为是生化九一最失败的作品。   直到,温九一出现。他用自己的异化火苗点燃这串毒气。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两团无法融合的毒气缓慢结合,最后成为一团熊熊燃烧的太阳。   “你一定……觉得很疼吧哈哈哈……出来啊。”温九一大笑道。   他的成人礼物,是两具尸体。   一具是教导他毒性,手把手教育他长大地前生化九一部长。   一具是会给他糖吃,把他叫到身边打手心的前前任部长的尸体。   “如果。”温九一的笑容渐渐消失,眼里地火焰却越烧越旺,“你不出来。这一支的寄生体都要死!都得死!”   「夕阳」是用三代「九一」熬制出的毒药——也是生化九一建造至今,唯一一个能够通过精神传递感染毒素的作品。   理论上,他能通过任何一个高阶寄生体感染整个寄生体族群。   无论,这些垃圾身出何处。   作者有话说:   某种意义上说,这两人成人礼都特别痛苦。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你快摇人(捉虫)   最开始, 疼痛并不剧烈。   对七号来说,颇有些光着脚丫踩进滚烫的热水中的滋味,浓密的蒸汽将他严严实实包裹起来。最开始皮肉忒慢发酸发麻, 紧接着就是成片成片的针刺感,到后面一种灼烧感撕咬他。七号发出惨叫,没烧完的褐纹烟木叶上托举着的云雾随之扑朔朔落下, 好不容易被毒气压制住的褐纹烟草香味袅袅升起,钻入七号的鼻翼中, 迫使这个高级寄生体保持精神亢奋。   温九一的军刺顶住他的头颅,所有精神触角张开环绕成球形,将整个原野结结实实控制在自己的意识里。   太空显示器里这片区域依然不是最开始那般郁郁葱葱, 卫星摄像头再怎么放大和提高清晰度, 都只能看见混沌中微弱的火苗,一个身影巨人般伫立着。   原野像是一个大火球, 砸在这颗星球上, 两侧的山峰被高温熔化掉一半, 流淌出蜡泪。生化连的队伍不得不得搬运所有尸体和伤员,再次撤退。   风里除了褐纹烟木令人心旷神怡的烟草味外,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气息。   “加油。不要掉队。”温九一不在的时候, 副连长就是这一百二十人中最具权威的人。他抓住频频回头的阿列克,“朋友。你的伤口裂开了。”   阿列克低下头, 才看见血水已经将自己的裤腿染成了死黑色。风吹过来时, 被血浸染地布料居然像张纸一样飞舞。   它们干涸了,也变硬了。   战斗过去的时间比阿列克想象的时间要长。等炙热的浪潮沿着土地朝他们冲过来, 携带各类尸体和伤员足足的人们回头观望, 山坳里的战斗圈从一眼望不到头的红色湖泊缩小为一个鸭蛋大小。   “趴下!!”副连长按住阿列克的脑袋, 所有人齐刷刷倒在地上。   不计其数地杂物, 包括树枝、屋顶、钢筋、枪刷刷从背后削过去。阿列克眼睁睁看着一只半人高的兔子被风摔在树干上,半个巴掌大的营养液包装袋锋利地割掉它的脑袋。   他们所有人趴在地上,任由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接着妖风砸在他们身上,阿列克的脸贴住湿润泥土,砂砾摩擦他的伤口,让好不容易处理过的伤口再一次污染。   “副连。”人群中有人呼喊道:“现在怎么办。”   “撤退。”副连长坚定地说道:“活下来,撤退。”他扫落自己额头上的枯枝败叶,“我相信九一。”   阿列克看向说话的人,比起副连的年龄,那人更为年轻。他焦急地说道:“部长真的没问题吗?”   “我最后说一遍。撤退!不要给他添乱。”副连长一个人扛起两个伤员,将裹尸袋缠绕在臂膀上,“夕阳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在连队的资历最深,年龄也最长。在温九一之前,他便追随过两任生化「九一」部长。   “所有人跟上。”副连长歇斯底里喊道:“一个都不要拉下。”   伽被人扶起来,他作为上场战斗中受伤最严重的人,额外佩戴上了急救呼吸面罩,胸口微微起伏,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阿列克拒绝了生化连军雌的好意,捡起地上一根碗口粗的枝条,快步走上前。   “副连长。”阿列克询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副连长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认出他来。   因为眼前的年轻人脸上糊着一层厚厚的泥巴,灰蒙蒙地头发走近看全部都是泥灰和草屑,身上衣服也没有特征,撕成几条包扎伤口。长时间的逃亡和奔跑让他的声音变得嘶哑干裂,实际上这支队伍里所有人都是这个样子。   副连长催促道:“快走吧,快走吧。”他拽起阿列克的胳膊,踉踉跄跄道:“我们是军雌,自己人。我们不会害你的。”   “里面的人……”阿列克闻到了焦烂的味道,在风吹过来的地方腐臭都消失了。   火焰终将吞噬一切。   副连长打断阿列克没有说完的话,他粗暴地拽着犹豫的年轻人,迈开步子冲刺在队伍最前面,“他没有事情……如果你不走,出事地会是你……好了,呼呼。我们要找个有水的地方……航空器!该死……还有谁的通讯器是好的吗?”   “你们要离开这里?”   “不然呢?”   “他呢?”阿列克梗着脖子发问道:“他在和寄生体战斗。”   副连长可被问烦了。他不得不和这个小王八问题解释,“转过头去。小子。”   一道光束从地面朝着太空迸射,但很快就消失了,两侧山峰像是燃烧殆尽的蜡烛,在最后一刻落在盛放不住的眼泪——他们和滚烫的水一起奔流而下,堵住了原野通向外界最后的道路——副连长在这点上没有判断错,如果他们走得稍微慢一点,足足一百多人都将埋葬在这里。   “我跟这支队伍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久。”副连长拍拍阿列克的肩膀说道:“这就是军雄。这就是精神力世界的战斗方式。你不可以拿物理世界的认知去理解他们的战斗……三维无法理解四维,算了。”   这个说法太玄乎了。   副连长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比起我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军雄更像是寄生体。”   这一部分军雄是永远的异类。   科学无法解释这种攻击性精神力会出现在哪一个孩子身上,遗传学知识在他们这种基因特征上远不如玄学有效果。   阿列克无法苟同。眩晕和恶心姗姗来迟,面对七号产生地后遗症好像一瞬间翻涌上来,口腔发甜,舌喉紧张。   温九一……温九一、温九一。阿列克用舌尖抵住牙齿,轻轻咬字。他抬起头只能看见瘫倒的山峰和繁花般的烈火。   他抓着干枯的草根爬起来。   “你要去哪里!”副连长呵斥道,“焯,小子,回来。”   “我去看看。”阿列克甩开他,踉跄着跑出去。   他无法遏制住那个名字在自己唇齿边出现,那些巨大的石块稀里哗啦将所有的理智砸个细碎。“温部长、温部长。”他喘着气,重新穿过那片树林,路过断头的兔子和火烧的树林。   直到一堵百米高的碎石堵住他所有的去向。   “副连。我们不追吗?”   副连长摆摆手,他经验老到,长期跟随这个部门的主事人出战。从前前任到前任,再到现任地这位,副连长心中了然,那位莽撞雌虫根本没办法插手战斗。   生化九一部门迄今为止只出过温九一一位雄虫部长。   在他之前,所有部长的绝杀都是毒。   “我和你打赌,他半个小时就会回来。”副连长放下自己身上的伤员和裹尸袋,一边检查伤员伤口,一边从口袋里打开营养液补充体力,“碎石八成落在我们最开始整顿的地方,平日里飞行种可以过去。可现在夕阳完全覆盖了整片原野,只要飞行种稍微扇动翅膀。”   副连长做了一个拨开的动作,“气流无论朝哪一个方向走,最终都会伤害到他自己。”   活下来,在战场上比什么都重要。   “航空器还需要半个小时。”汇报人说道:“我们要等那个人回来吗?”   “不需要。”副连长收拾好东西,他将裹尸袋里的尸体整整齐齐码好,对他们小声地念了一句祷告词,带着余下的人快速收拾现场,给伤员做最后的紧急处理。   “给他再打一针。”副连长查看伽的情况。他抱住这位同僚的脖颈,温柔地将他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呼唤对方的意识,“伽、伽。没事了,伽……不要睡着了,医生马上就来了。”   伽的面罩上凝结了小小的水珠,随着存量不断下降,慢慢滑落到边缘。   呼——呼——   他的嘴小声地张合着,像是在说什么。   呼呼——   副连长将耳朵贴在面罩边缘,他竭力想要听清楚伽要表达什么。   呼——“不、不……”   他的眼皮努力撬开一条缝,在身体重创下,意识模糊出现一个人的身影,坐在昏暗房间内,唯一一盏明亮的灯光照耀在他身上,映出黑白分明的瞳孔。   呼——呼呼——   “伽。”   “我命令你。”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种甜腻的味道,暖烘烘像是太阳围绕着伽的意识。可越接近那串火焰,伽便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手指忍不住抽搐,紧紧揪住身下的泥土。   “告发我。”   那张漂亮的脸上像是被火焰炙烤过一般,逐渐模糊,最后化为灰烬,随着春天的暖风越吹越远,越吹越远,落在了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上。   K778的太阳升起来了。   这颗星球的白天和黑夜交替两轮,或温柔或残忍的光照射在焦土上。七号病恹恹地躺倒在地上,黑白分明的火焰粘在他身上,像是呵护宝贝一样护住他最后一口气。   不过很值。   七号抬起头,狠毒地盯着那个半跪着的身影。   温九一丢掉自己手中断裂的军刺,从背后的匣子中取出新的一根。在他脚下三四把军刺碎片被一一踢开,精神力如影随形缠绕在军刺上,为这件武器加持威力。   地平线上已经象傍晚一样,升起鸭蛋红色的余晖。原野上,仅存的焦木堆旁边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积灰。干燥的空气中,甜腥地鲜血味混合着雄虫自身地味道,钻入七号鼻翼内。   太阳下,粗粗的喘气声咚咚咚地摊开。   “我最后说一次。”温九一举起军刺,火焰和战斗撕毁他上半身所有的衣服,被覆盖在鲜血下的虫纹拦不住一层白雾从军雄身上冉冉生起,“把卡利叫过来。”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给你最后一次摇人的机会!   ————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 第86章   晚来但有   军刺尖端被鲜血焐热。   七号看着温九一手心的黏腻, 微笑道:“在那之前,你会先死掉。”作为精神体的他,只要不被军雄的精神力攻击到便安然无恙。温九一却是血肉之躯, 他会感觉到疼痛,感觉到疲倦,会因为流血过多失去意识。   他只需要忍耐, 蛰伏到温九一精神力放松的片刻,钻入其中啃食大脑, 占据眼前军雄的躯壳——那便是他寄生体最终胜利了。   周围,已然没有其他活物存在了。   继续消耗下去,不是温九一磨死七号, 就是七号侵吞温九一的躯体。   军雄无法和寄生体共存。   他们生来就是为与寄生体誓不罢休而存在的。反杀天敌的基因就像是藤蔓扎根在他们的脊骨中, 促使他们为保护同族保护其他能够繁衍后代的雄虫雌虫奋斗终生一般。   这不失为一种天然的悲剧。   烈日下,焦灰在他们脚底下打转, 沿着格斗产生的沟壑一圈圈转。七号屏住呼吸, 他笃定主义不会呼叫自己的本体。他始终相信自己可以战胜眼前的军雄, 只是排行第十七而已——这个军雄不过是佳肴榜地第十七名!   他们互相竖立着,像两杆笔直的枪。   硕!   温九一动了!他手中的军刺笔挺挺地扎下去,锋芒上裹挟的精神力让七号终于变了色。他抬起自己的手, 双方在呼吸之间碰撞了三四次。焦黑色的地面像小山一样隆起,周围的空间扭曲出光谱。   “去死吧。”七号死咬着温九一。他身下的骏马四分五裂, 整个人顷刻间像树一样生长。他双腿深深扎根在地面, 身躯被无限抽拉成条状。   温九一被这猝不及防的炸裂后退两步。他将军刺扎入地面,刹车急蹬, 脚跟迸发出巨大力量, 空气与产生爆炸声。   咻咻——他张开双翅, 追着七号生长地速度往上飞行。   这对温九一来说, 反而是最困难的。因为他的虫种皇蛾阴阳蝶是天然的雌雄嵌合体,不同大部分蝶族,皇蛾阴阳蝶那一大一小的翅膀在飞行上有天然的劣势。   垂直飞行的速度显然不足以追上寄生体七号。   “该死的人是你!”温九一双手爆炸开火焰。他的雌虫异化能力之一是这奇异的双色火焰,在一连串爆炸声中,后坐力将军雄送上了高空。   七号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快速生长。   精神力像是笋壳一样从他的身上剥落。逐渐的,这个不可一世的寄生体从小山一般的躯体,逐渐变成一个正常人。温九一追上去,他的匣子始终都背在身后,这是和他精神力紧紧相连的武器匣。   他从武器匣中抽出两把军刺。   这是他压箱底的存货之一,对比先前所有使用的军刺。这两把军刺用了更好的钢,更结实的锻造手法。温九一从不过问武器装备部的事情,他只知道这两把军刺曾经瞬间洞穿了三个寄生体的头骨!   温九一侧过头注视着七号。黑色的血痂阻止不了他亮起的虫纹。随着火焰带来的后坐力,他身上的肌肉流淌出水一样的雾气。七号第一次看见军雄脸上长出锋利的骨刺,他惶恐地尖叫起来,“你到底是什么!”   呼吸,带出气流,吹起肌肉上沾染的蝶族磷粉。温九一缓缓举起手中的军刺,在急速的攀升中,高温、高压和强风都冲击着他的动作。   他面对的寄生体已经剥离成一个拳头大小的怪物。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温九一的双翅猛地收缩,精神力利刃般砍向七号的脸,“把卡利叫过来。”   七号闭上了嘴。   他只剩下半个核心了,任何一个虫族幼崽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握住它。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你会的。”七号深吸一口气,虔诚地喊出自己养育者的名字,“卡利大人。”   天空,只有一轮太阳。   在浩瀚的太空中,K778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天空中都只会有一轮太阳,忠诚怜爱地照耀他的行星。阿列克抬起头看,他只想要去看看温九一的情况。   关心则乱。也许就是如此。   我发誓绝对不会进入到战局中。阿列克看着头顶浓重地红色雾气,和之前使用过的紫苏不同,这次的「夕阳」更像是固态气体,只要不进入他们的范围内便不会被毒素侵害。   但阿列克自己扇动翅膀就完全不一样了。   于是乎,这个可怜的孩子只能徒手翻阅这片极不稳定地乱石墙。   “就看一眼。”阿列克踩实石头,徒手抓住上方的旮旯角,翻身上去,“就看一眼,不给部长添麻烦。”   一颗流星从天边划过。   极为细小,又极为庞大。白昼中,他的尾焰拖拽出长长的红光,像是有人转动车轱辘碾过脑门。   今天不是一个观赏流星的好时机。   阿列克抬头看着那颗渺小的流星,在白昼和日光的刺激下他很不确定自己是真的看见了,还是出现幻觉:天黑下来了。   安全区域内的民众们也有这种幻觉,他们纷纷举起通讯器记录这一刻,刺啦刺啦——最开始是一个人,后来是两个人,最后在成千上百人高高举起地通讯器中,他们看到了几个世纪前的雪花。   通讯器失联了。   他们的手依然高高举着,每一个人抓挠、按压使用了所有方式妄图让自己携带通讯器的手放下来。这途中包括了生化连的副连长、所有还携带通讯器的军雌。   他们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地意识,高高地将自己佩戴通讯器的手举起来。   更加可怕的是那些没有选择手腕式佩戴的人。有的是项链、有的是腰带。在众目睽睽下,他们的脖子也随着通讯器缓慢漂浮起来,最终一双脚悬空在地上。   阿列克看不到这一幕。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在耳边一种嘶哑带着奇妙的语言像雪花一样落下来,软软地、轻柔地呼唤他。阿列克努力辨认,他听到了这声音在呼唤自己的名字,“阿列克、阿列克……过来啊,阿列克。”   流星继续在坠落。   他是一个彻底的过客,与K778的大气层发生了一次摩擦。   对宇宙来说,这不过是打水漂中的一个小小涟漪。   对两个种族来说,这就是战争。   漆黑的穴口顷刻间展开在K778上空,在穴口出现了强烈的电离和磁化效果,温九一手中的军刺熔化,金属液悬浮起来,射入他的翅膀和血肉中。那些光亮的液滴不断地在军雄体内碰撞燃烧,势必要把这具躯体化为灰烬。   “卡利大人。”七号虔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他太像是一个在外受到欺负的孩子。   温九一被金属液滴直直滴落在地面。他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在翅膀依然折断的情况,这个军雄又一次打开了自己的武器匣。他的火焰不断扩大,直径10米的火焰中,数十万伏的白紫色静电和数千度的黑色火蛇在上面游动。   亮得刺眼。   暗得窒息。   “卡利!”温九一双脚蹬地。反弯的膝关节爆发超出寻常的巨力,身形在告诉地移动中消失不见。他的裤管内,另外两道虫纹终于亮起。在虫族腿部异化经过不断地锻炼,能够跳到自己身高400倍的高度。以具体数字量化,雄虫每一次地起跳可以达到700米。   在此之前,这并不属于蝶族异化能力的长项。   此时,这项卓越的跳跃能力却结结实实成为温九一飞翔的助力!他在空旷的原野中跳跃,借助自己残破的翅膀高高跃起。   阿列克终于抓住了最顶上的一颗石头。   他探出头。   巨大的手从洞穴中探出。他甚至没有完全暴露整个手掌,只是几根手指。每一根都贯穿天地,温九一渺小的身影只能在贴在上面无限奔跑。   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   火。   夕阳。   温九一。   这场盛宴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七号而摆开的。巨大的手指上亮斑一个接着一个往上爬。气流随着温九一奔跑和跳跃地动作,不断往上带。   阿列克好像看着一张无形的网随着温九一的动作,不断地向上走。云层重回天穹!太阳正在升起!空中悬浮着不知道多少红热的金属滴落,起起落落。他们被温九一单方面地冲刺所裹挟,上下飞舞,一片一片切入到寄生体卡利的手指中。   “卡!利!”温九一咬住嘴唇。   他身上已经没有完好的衣物,鲜血和火焰成为甲胄。   七号往后躲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正在面对一位地狱来客。“卡利大人。”他像是孩子一般可怜的呼唤道:“就是他。”   “▇ ▇”   高空上,听不懂的语言贯穿整个星球所有人地脑颅。它们如同蛇一样完全起来,又像是鸟笼一样将聆听者的意识囚禁在狭窄的空间中。   阿列克不自觉地重复这句话,“愚蠢?”   他的周围已经没有毒气夕阳了。所有的固态气体都被温九一携带到了高空上。他便爬上来,在滚烫的地面上扣掉自己脸上干的血块和泥块。   “愚蠢?”阿列克重复这两个词。在他的意识中,这两个词汇好像自然而然出现,并不需要经过学习和翻译。   他不理解。   也不需要理解。   因为高空中,出现了另外一只手。   他像是拂去一片草叶般,轻描淡写地吹散了红雾,将温九一又一次从万米高空丢下。   “▇ ▇ ▇ ▇ ▇ ▇”   阿列克眼瞳缩紧。他像是炮弹一样冲上去,属于圣歌女神裙绡蝶的双翅不再隐藏,光芒与速度被同时间赋予到他身上——   “吃掉他。七号。”   温九一从高空坠落。数万滚烫的金属和脑部一道致命的攻击贯穿了他的躯体。所有武器在最极致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噗通!   阿列克稳稳地跌倒在地上,做了肉垫。他抱住温九一的身体,接着蝶族的轻巧和巨大的双翅,在焦土中翻滚,直至所有的冲击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 ▇ ▇ ▇ ▇?”   阿莱席德亚?阿列克恶狠狠地瞪了天空一眼,抱紧了温九一。   呸。你才是阿莱席德亚呢!   作者有话说:   开始的阿列克:我绝对不参与战局。   后来的阿列克:可他叫我阿莱席德亚哎(握拳);   ————   晚来但有。 第87章   战斗收尾   阿列克此生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人认错成哥哥阿莱席德亚。   无论是虫族还是寄生体, 他们的眼睛里只有阿莱席德亚——阿列克不明白那个混蛋到底有多么好,让所有人都惦记着他。但在此刻,他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这又是兄长的什么孽缘。   他紧紧地搂住怀中的雄虫。   温九一垂着头, 他身上的衣服被风吹起,烧成灰烬的部分随之裂开,暴露出他千疮百孔的躯体。军刺融化后产生的金属液体扎入雄虫体内后, 快速与血液凝为一体,从内至外攻击所有的脏器。   “部长。温部长。”阿列克将雄虫的脑袋搂在怀里, 俯身贴耳在雄虫鼻翼前,许久才听到艰难地呼吸声。   “九一!温九一!”阿列克忍不住呼唤雄虫的名字。   天空传来索索的声响。数道巨大的手指背后的乌云终于降临在K778星球正面。太阳的光彻底从这颗星球上消失了。唯有从地面快速攀升上去的毒气夕阳还在凶凶燃烧。   这幅景象让阿列克想到圣歌女神的裁决之枪。   大家长最喜欢给家里的幼崽们将圣歌女神的战争故事,他总是形容这件武器从天而降, 将整个星球扎串。   “神的武器是什么样子?”   “阿列克, 你见到的时候就知道了。”   士兵级的寄生体和队长级的寄生体只是战斗力、能力上的不同。   但到了将军级,他们完全可以独立为另外一类物种。   【怪物】   【宇宙体】   亦或是……   「神」!   “把他给我。”七号的身影从一片烈火中冒出。夕阳瀑布一般冲刷着他的身体。面对孱弱的阿列克, 他完全不在乎自己暴露多少本钱。在卡利大人残余力量的冲刷下, 阿列克看见一个干瘪的脸庞快速充盈起来, 在短短十秒内,这个寄生体经历了胚胎、儿童、少年,最后成长为青年。   如今的七号俊秀而美丽, 他的背后张开一双珠光蓝的翅膀。   阿列克知道这双翅膀,在蝶族他的上任主人以美貌著称, 被人称为:蝶族明珠。   七号转动着透蓝的白眼珠, 睫毛颤动着,重复道:“把他给我。”他顿了顿, 说道:“阿莱的弟弟。”   阿列克收紧了臂膀。他盯着七号,“你们杀死了温莱阁下。”在圣歌女神大家长的主持下, 他哥哥阿莱席德亚差一点和夜明珠闪蝶家的小雄虫订婚。故而, 阿列克特地去瞻仰这一家子雄虫的样貌。   七号微微翘起嘴唇。在安静中,这丝笑意让阿列克毛骨悚然。他不自觉地拱起背,将温九一的脸别向自己怀中,发觉起生物最本能的保护意识。   “当然。”七号说道:“把他给我。”   “我拒绝。”阿列克说道:“你们要吃掉他。”   寄生体索要一只雄虫,除了吃掉他,阿列克想不出更多的选择。在他怀里,温九一浅薄的呼吸和逐渐冷却下的热血,时时刻刻刺激着他的神经。   “我不会把他交给你。”   七号咧开嘴,他慢慢地用手擦着过自己的嘴唇。尖牙刺穿他的手掌,一抹红色晕染他的唇色,很快那些鲜血沸腾得冒出泡沫,流动着组成一把收割生命的死神镰刀。   “你哥哥的面子不是万能的。”七号的眼球上下翻动,他完全不讲究人体运动原则,眼球像是弹珠一样正反面滚动。“你根本不知道子宫的事情吧。”   阿列克确实不知道。   他盯着七号,脑子飞快地转动。在红色镰刀即将落下的一刻,一串语言像是从秘密深处翻动上来。   “▇ ▇ ▇ ▇ ▇ ▇。”   【圣歌女神保佑】   每天餐前的祷告深深烙印在他的肌肉动作中。无论是遭遇什么,无论事情有多么糟糕,他没有忘记圣歌女神家的信仰,坐在餐桌前虔诚地为每一餐祷告。   “圣歌女神保佑。”   刺啦——   锋利的镰刀刺穿阿列克的脖颈,但只是一点点,随着鲜血流淌下来。七号惊恐地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再前进一步。他深知阿列克是不可能有这种力量,作为一个普普通通、深知没有开启脑域的雌虫,阿列克再怎么努力都是一介炮灰。   他握紧镰刀,手指绷紧,青筋凸起。   饶是如此,也无法让镰刀离开或者切断阿列克的脖颈。   有什么东西在庇护着眼前的雌虫。   这个认知让七号恼羞成怒,在他的本体卡利大人眼前,有另外一个疑似将军级的人物虎口夺食,这无疑是对他们这一脉的宣战!他的脑袋向后一仰,最后一口夕阳余晖彻底从他身上散去,珠光蓝的双翅挥舞中将最后一点雾气抨击成碎片。七号长呼了一口气,探出另外一只手,鲜血快速凝聚成第二把武器。   “▇ ▇。”   「等下」。   阿列克和七号同时抬起眼。   他们看向天。压抑的天空中连黑色都是一种舒坦的颜色。由温九一点燃的火焰孜孜不倦燃烧着卡利的手指。   “他在说话?”   “闭嘴。”七号呵斥道。   他谦卑地垂下头,两只眼睛忽而挤成了两条象劈开的香蒲似的蓝缝,忽而又张开,变成纯白色。   卡利正在用他的眼睛看着阿列克。   “你和他很像。”七号,亦或是卡利说道:“你比阿莱席德亚还要像他。”   阿列克这才意识到,这个他是自己的雌父阿莱德尼。   说来好笑,从小到大,寄生体居然是第一个认为他比哥哥阿莱席德亚更像雌父的人。   “你见过我的雌父。”   “当然。”七号的眼球重新返回来。这个时候,他到底是作为卡利的眼睛在说话还是代表他自己,都不太重要了。   “为了杀他,卡利大人不得不和垃圾们联手。”   阿列克无法想象。   当他抬起头看向暗无天日的世界,看向熊熊燃烧的火焰,越思考要如何击败这种星球般的怪物,越觉得无助。   他感觉到自己彻底游离在这个真正的残酷战场外。   “我应该和你说过。”七号正襟危坐,他调整自己的珠光蓝翅膀,微微仰头。盯着这张华贵平和的容颜,他无论做什么都能被贴上一层滤镜。“我们要整个生化部门。”   “整个,自然也包括你手里的雄虫。”   他伸出手,架在阿列克脖颈上的镰刀化作血液,稀稀疏疏洒满雌虫满身。   “把他给我。”   生化部门最值钱的东西,除了大量的毒液和配方外,就是历任生化部门的部长。对于寄生体来说,身体可以圈养在一处可持续抽取部长身体中的毒素。而精神则可以由他们入侵,摸清这个部门针对寄生体调制的各种毒素,再一一作出对策。   卡利大人不会管这些琐碎的事情。   七号必须坦然面对这点:他能活下来就是为了帮助卡利大人打理这些复杂又琐碎,关乎整个脉系的破事情。   “不会有人知道你把他交给我。”七号拍拍胸脯保证到,“稍后,我会叫来其他人,将这颗K778所有的虫子杀干净。”他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容,心情愉快起来,“或者,你想和你哥一样?想要什么,我们都能满足你。”   温九一的半张脸都被鲜血覆盖。阿列克看看自己沾满泥土的手掌,最后用手臂竭力堵住温九一额角上一个突如其来的血洞。   “我不是阿莱席德亚。”   “哦。”   “我不会把部长交给你们的!”   “哦。”   七号答应道:“不和你耗了。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不杀你。”他张开翅膀,跳跃到半空中。虽然长着一副雄虫的样子和躯体,但七号并非真正的虫族身体,他只是将自己的精神凝聚成这个样子,越接近卡利那些手指时,七号的身形越浅薄,最后像一层烟雾被风吹散。   “阿莱弟弟。”他附耳低咛道:“你会后悔的。”   “把他交给我,对这位军雄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阿列克抿紧嘴唇。他已经说不出话,嘴唇被咬出一层深深的牙印。这个可怜的圣歌女神裙绡蝶仰面看着灰暗的天空,一直到耳边响起航空器降落的声音,他都没能够看见太阳重新升起。   夕阳之后是漫长的黑夜。   温九一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他们甚至等不及到航空器上,原地给温九一做心脏复苏。随着生物电的一次次冲击,雄虫终于睁开眼,在一片慌乱中,阿列克看见他张开口说了什么。   “温……”阿列克双手撑地,摇摇晃晃半蹲,猛然摔下去。他的后背汗津津一片,泥土和灰尘化在他的衣服上。   短时间内,他别想要站起来。   高等级寄生体的压制不仅仅是对躯体,更对所有人的精神和意志。他们都不需要回忆,只需要抬起头看看那片始终漆黑的天空,对生活和未来的一切期盼瞬间烟灰云散。   山谷无声。   焦木与焦土随着风声发出嘶吼。虎甲种精心呵护二十多年的褐纹烟木原野,又一次只剩下光秃秃的大地、冒着热气地山坡,和一层一层浮游着的黑色灰烬。   “要打仗了。”利斯特摸摸自己的口袋,拿出伽临别前赠送给自己最后一支褐纹烟。他将这根烟压在地上,看着烟慢慢燃烧,像一首大地与天空的诀别诗。   “又要打仗了。”   新历7653年,夏。虎甲种军团后代叛投寄生体,致使将军级寄生体入侵K778星球。战斗历时两天一夜,军雌伤亡人数1213人,其中港口战乱牺牲93人,为掩护民众撤退牺牲106人,重伤92人,轻伤896人,失踪26人。   新历7653年,夏。根据《虫族宜居星球判定准则》,K778星球已不再适合虫族居住,星球原生态圈彻底被破坏。K778星球全体居民依据《战时特殊居住意见书》由各虫种长老会负责人员安置。   无长老会虫种将由K777星球政府统一安排接济。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始新剧情了。   阿列克终于要开始强起来了!!弟弟也要开始对狙寄生体了!   ————   最近在调整作息,因为工作又忙起来了。感谢在2022-03-23 00:27:04-2022-03-25 01:1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卷 第88章   他的本名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收到消息来提人的时候, 阿列克和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尼诺又嫌弃又憋着气,用脚尖轻轻踹阿列克的小腿,“走啦。”   阿列克灰头土脸, 眼睛眯成一条缝。   尼诺将这个混蛋拎起来扛在肩膀上,在更多人来之前,登上了圣歌女神家的航空器。他们动作飞快, 在调查组来之前把自己人带走。   “等、等……”阿列克模糊不清的念叨道:“温……”直面寄生体的后续作用终于反馈到他身上。雌虫嗓子冒烟,骨头散架般摊开。尼诺咬牙给这个混蛋一巴掌,“多关心你自己吧。”   幸好,圣歌女神裙绡蝶家还有个尼诺能收拾烂摊子。   大家长在五月下旬收到K778星球调查组的搜查令时,面不改色请浩浩荡荡数十人进入到家族领地内翻箱倒柜。阿列克常年居住的宿舍和工作过的图书馆上下被搜查三次, 连过去留下的手稿都没有被放过。   “他在哪里?”   大家长板着脸,“不知道。”   “他是怎么和生化九一部门扯上关系的?”   “正常求职。”   “他不是你们家的人吗?你们怎么连一个人都看不住。”   大家长重重地将茶杯放下,“与其指责, 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调查组的雌虫焦急地在原地打转, 再三与大家长强调后, 匆匆离开。   阿列克坐在玻璃窗前,看着调查组的航空器消失不见。   他长呼一口气,揉揉脸调整表情以对待大家长。K778星球一行后, 阿列克的心中又无数问题迫切要得到答案。随后,坐在那间会客厅里, 阿列克第一次看见大家长掏出一个金框夹鼻眼镜夹在鼻子上, 从眼镜上边望着阿列克迫切的神色,声明说:“我早就说过, 不要继续做这份工作。”   阿列克才不害怕呢。   他内心的求知欲已经溢出来了。桌子上的茶与点心没办法激起他丝毫兴趣,“大家长, 我有很多问题——”   大家长举起手, 制止住这孩子继续问出来。   “阿列克。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他吹吹茶水,湿热的水汽模糊眼镜片,阿列克完全无法看清这位老人或疲倦或精明的眼神。“如果我有打算告诉你,二十年前你就应该知道全部了。”   “现在不可以吗?”   “不可以。”   圣歌女神裙绡蝶在某些方面固执得可怕,无论是雌父雄父坚持一雌一雄婚姻,还是混蛋哥哥阿莱席德亚坚持不做人,这种不算好也不算差的基因一并流淌到阿列克的血脉中。   “为什么不可以!”他拍拍桌面,糕点都被他震碎,“我也是雌父的孩子。”   大家长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道:“我早就说过,让你回来重新找一份工作。你要觉得图书馆太枯燥,去做别的都可以,外面哪里有家里好。”   阿列克瘪瘪嘴。   “你想要结婚。家族里的雄虫只要双方愿意,我便给你牵线;家族外的雄虫你喜欢我也不拦着你嫁出去。”大家长抿了一口茶水,终于抛出了最核心地内容:   “和温九一断了关系。”   距离K778星球事发已经过去一个月多。夏天彻底到来了,浓烈的阳光把大地晒得干巴巴、热乎乎地。阿列克却打了一个寒颤,这情境极容易让他想到自己哭着求大家长不要把自己嫁出去的那天。   同样是个大晴天。   “发生了什么。”阿列克询问道:“现在是谁管着生化九一部门。”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大家长呵斥道,他同样站起来用力拍桌子,整个点心盘都翻了过来。   磅磅地拍桌声中,点心盘碎成三四片。   “你的教养都到哪里去了!阿列克,我才是你的家人。”大家长痛心疾首,“我会害你吗?你扪心自问,我对你有哪一点不好?阿莱席德亚犯下这样的错误,我有怪过你吗?我有因此对你抱有任何偏见吗?”   阿列克第一次见到大家长暴怒地样子。每一根头发都立起来,唾沫横飞,老年斑在其中上下左右拉扯。   他已经老了。   “没有。”阿列克冷静下来,他的语调都变成一条直线,“我想知道为什么。”   他尊敬长者,但也永远不会忘记在家里默默消耗地二十多年,无数没有任何价值的废纸和说明构成了他本该最美好地时光。   而温九一是结束这二十年无聊的人。   他必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捅了篓子。”大家长按住额头,“有人弹劾他私念太重,为了个人利益牺牲了整个K778。阿列克,事情不是现在的圣歌女神家能够插手的——你想都不要想出去。”   他睁开自己浑浊的眼,宽松的衣物下代表力量的虫纹快速闪过光芒。   “长着这张脸,你只会给他添麻烦。”   阿列克无话可说。走出会客厅后,阳光刺得他眯起眼,一层层光晕无限覆盖住他的视野,好像它永远都会保持光、热和永无止境的爱意。阿列克能够看见家族里的小孩子放课,撒欢跑去食堂吃饭。   阿列克不明白自己到底要怎么办。   他整了整衣服,打算折回去再和大家长问问,温九一现在身处何地。   “喂。阿莱弟弟。”有人从背后拍拍阿列克的肩膀,说道:“寄生体们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阿列克一愣,扭头认出了对方。他们在寄生体领地里遇见过,不过那时候阿列克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也没能好好地介绍自己。   “我叫阿列克。阿、列、克。别叫我阿莱弟弟。”   “编号010,其余无可奉告。”010跳上台阶,对后辈勾勾手,“中途接到紧急通知,我就没有继续跟着你上航空器。你怎么跑到K778去的?”   阿列克将自己所知道的概述一遍。不过省略了最终大战的若干细节,战场走一圈后,阿列克清楚自己见过将军级寄生体一面这件事情,就足以整个圣歌女神家重新被调查了。   010倒是接受良好。   “你们显然是太年轻了。”他叮嘱道:“像那位军雄的身份就不应该做冒险的事情。你知道利达吧,我上次回家他还是南部军雄培育中心总教头。”   阿列克自然知道。他给温九一打下手时,整理过不少相关文件,对这位爬到了高位的军雄略知一二。   “我要去找他吗?”   “不不不。”010劝阻道:“阿莱弟弟,别掺和进去。能爬到那个位置的人吃肉不吐骨头。何况你哪位上司还是九一。”   阿列克纠正道:“他叫做温九一。”   “不不不。”0101强调道:“阿莱弟弟,九一不是他的名字。就像你不叫阿莱弟弟,我不叫010,我们都有自己的名字——没有人生来就是九一,这只是那个部门部长的代号。”   阿列克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什么表情。   “我看过证件。上面登记了这个名字。”阿列克低低地说着。他看向010,忽然发现这个雌虫哪怕在家里都习惯性开着异化,带着化妆面具。处于卧底工作的保密性,夏初他依旧穿着一身厚厚的伪装服,在衣服里别满了用惯手的武器。   “去找他吧。”010砸吧嘴道:“军雄的寿命比我们想象得还短……”   在寄生体卧底的这些年,他见过最多的事情就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带着决绝和军部灌输给他们的「绝密任务」走向死亡。   军雄,鲜少有善终者。   010指点道:“如果你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就去找雄虫协会,他们会帮你查到消息。快去吧。”   阿列克抬起头,接住010抛过来的航空器钥匙,张开双翅低空飞向小港口。等大家长气急败坏出命令封锁港口时,阿列克两拳虚晃过看守,强行打开航空器的门,坐了上去。   刺啦!天空拖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010,你在做什么?”大家长指责道:“你知不知道,他出去会发生什么事情?!呼,走走走,补给完你就给我继续回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010嬉皮笑脸,完全没有架子,也没有任何警惕心,“大家长别这样啊。今年好不容轮到我回来。”   “净给我添麻烦。”大家长打开通讯,拨号码,“我得让卫星站的人把他拦住……”   “你就让他去吧。”010道:“不自己去一次,他是不会死心的。”   大家长放下手,目光死死盯着010,“你和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让他死了和军雄在一起的心。”010语气轻松畅快,“大家长,你就当他的青春期推迟了二十多年吧。”   航空器内,阿列克坚信自己的想法。   他要去找温九一。   010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去找雄虫协会。军雄固然归类到军部管辖,但他们依旧是雄虫,只要属于这个性别,雄虫协会就不会撇下他们不管!阿列克握紧了方向盘,他没有跑远,直接去了最近的一家协会分会。   “你好。我想查一个人,十分紧急。”阿列克展示自己身上圣歌女神裙绡蝶的家徽,以表示自己并无恶意,“他的名字叫做温九一,种族是皇蛾阴阳蝶。”   “抱歉。请问您是因为什么事情来咨询呢?我们有义务为雄虫提供隐私保……”   “我怀孕了。”阿列克面不改色,“现在可以查了吗?”   圣歌女神家出来的雌虫伪造一个小小的文书证明并不难。   而偏僻小地方的雄虫协会不会和总会一样层层关卡,严防死守。   很快,阿列克便得到了结果。   “不好意思。没有这位雄虫阁下呢。”   “你们调取总库了吗?”阿列克肯定是这个名字,他一笔一划写给雄虫协会的人看,“温九一。我见过他的身份卡、雄虫保障卡,我肯定他就叫这个名字。”   片刻后,协会分会的副会长匆匆赶来。   他们申请了总库资格,根据阿列克提供的名字、虫种进行了搜索。   “抱歉。”副会长委婉地说道:“先生,据我所知,没有人会给雄虫幼崽取这样的名字。”   温九一。   没有任何的意义,只是数字的堆砌,看不到一点赋予给新生儿的希望和美好愿景。   在虫族雄虫稀缺的大背景下,没有家庭会抛弃雄虫幼崽,更不会有人潦草地给雄虫幼崽登记这种名字——就算有,副会长相信登记人员也会严厉劝阻。   雄虫生来便应该被好好对待。   作者有话说:   晚了,朋友们。感谢在2022-03-25 01:16:33-2022-03-26 00:0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审讯环节   “你叫什么名字”   审讯官忽然将高强白光的灯泡从身侧拎起来, 照在温九一的脸上。雄虫脱下自己身上的军装,穿着一件白衬衫,黑西裤, 明晃晃的白光将他每一根睫毛都分辨出来,审讯官情绪地辨认出眼球有多少血丝。   “温九一。”   “我是指你真的名字。”   “温九一。”温九一说道:“你可以叫我皇蛾九一,或者皇蛾。”   审讯官不得不解释自己的问题,“我是说,你的雌父雄父给你取得名字。不是部门称号, 不是你的虫种简称——阁下,你已经被剥夺了「九一」这个名字。”   温九一终于有了一些兴趣。   他托着下巴,“为了方便你的记录, 你可以写我的姓氏温, 加一个虫种。温皇蛾,皇蛾温……随便你。”   审讯官无话可说。   他不太愿意接受这项活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就算眼前这位军雄真的犯了错又能怎么样?他是两任生化部长细心养大的继承人, 军部从破蛋开始一手养大的优秀军雄——何况, 他的出类拔萃注定他有生之年只将结束在寄生体手中。   这样的武器,用在军部内耗中过分浪费了。   “为什么不上报K778的事情。”   “我要杀死卡利。”   审讯官记下来了,“你为什么要杀死卡利。”   “资料上还不够详细吗?”温九一反问道:“几点开饭, 我饿了。”   “你的战友死在卡利手里,你一直对此抱有怨恨。抱歉, 在你没有承认真正的动机前, 我们很难为你提供食物。”审讯官拍拍手中的资料,他语气平缓, 面对这类坚韧的军职人员, 促成成功的往往不是技巧。   “阁下大病未愈, 我想您总不至于拖到伤口恶化吧。”   温九一终于动了。他将脚抬起来, 锁链发出咯吱咯吱地声音,“随便你怎么想。”他捂住脸,在高温强光下发出长长叹息,“你可以理解……那是我的初恋。”   审讯官敲敲桌子,他晃动灯泡,强光让温九一无法安于现状。   “阁下。谎言在这里是有额度的。”   温九一懒洋洋地坐着。   他们彼此都不说话。每当温九一眼皮上下打颤时,审讯官便极为用力地敲打桌面、从下面踹他的凳子;他围绕着温九一,绝对不伸出手动这位雄虫一下,言语却将他登记在册的事情一件一件纰漏出来:   “你杀了被寄生的军雌同伴。”   “在你刚成年的时候,生化部门两位部长不幸去世。”   “哦!”审讯官忽然惊呼起来,他诧异又怜悯地看着温九一,“在此之前,你因为一只雌虫受了重伤。”   温九一换个姿势,长期以一个姿势坐着让他倍感煎熬,“是的。我十七岁时用雄虫积分买了一只雌奴。他是犯了罪的星盗。”   “你让他称呼你雄主?九一?还是其他的名字?”   “没有。”   “所以你叫什么?”   问题又绕回来了。   温九一说道:“我喜欢安静,定期喂他吃哑药。”十七岁的军雄无法理解雌虫为什么要在夜晚发出奇怪的声音,辛苦训练和高强度任务让他脑子里装不下片刻颜色。   直到遇到阿列克,温九一才知道那是一种对孩子太过分的邀请。   如此一想,那个雌奴乘着夜色,连捅自己到三十多刀,仓皇逃跑也不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审讯官还真的没想到会有这种选项。   他既无法理解未成年雄虫怎么会想到花钱买雌奴,也无法理解嫌吵就毒哑对方的暴戾操作。   职业道德让他继续恐吓道:“既然买过雌奴。你就应该知道我们的手段,拷打是最轻的。”   温九一点头。他清楚这一点,是因为第一次去挑选雌奴时,便看见每一个囚室里都围着五六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有时是拳头,有时是电棍,有时是铁条,有时是皮靴。雌奴往往在地上打滚,像畜生一般不讲羞耻,蜷缩着身子闪躲,想要避开拳打脚踢。   但那样只会招来更多的拳打脚踢,肋骨、肚子、手肘、腰上、腿上。   温九一对这种粗暴的处刑毫无兴趣,同时又对这些雌奴无比熟悉。   那些在地上打滚的人进来之前,手上都沾满不计其数的鲜血和生命。而那些疯狂殴打他们的人正好是那些无辜受害者的亲属和少量审讯官。   “我知道。”他频频点头。   “阁下,不希望自己死得时候还是带着九一这个名字吧。”   “呃……”温九一沉默了。   这让段属于思考的时间让审讯官察觉到了突破口。说起来也十分尴尬,只要温九一还冠以「九一」的名号,他便始终占据这战斗的高地——下一任「九一」没有继任前,这个名号永远是温九一最强的背景。   审讯室陷入漫长的宕机时刻。   没有时钟也没有滴水声,灯泡也关掉了。只有无规律的「磅」一下,忽然从音响里砸出来,愣生生将温九一从昏昏欲睡中惊动。   审讯官们不会打雄虫耳光,也不会揪住雄虫的头发,他们后来连强光都不再使用了,只是一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无休无止地打断温九一的睡眠。   “你们应该让我休息。”温九一活动脖颈,“我会说梦。”   “我不相信一个九一会说梦话。”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温九一闭上嘴,在无休无止的噪音后面是这些审讯官们聒噪地的审问。他们温柔大声地和温九一聊无数闲事,从小到大,从温九一在培训里的训练课程到入伍后第一次冲锋。在双方少得可怜的来回中,这些审讯官总突如其来地插入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要怎么称呼你。”   “温是你的姓氏吗?”   “真想见见你的雌父雄父。”   温九一的话越来越少。   在经过好几小时的拷问后,双方言语上的刺刀都磨平了。审讯官们精疲力尽后,认真考虑了美人计,计划实行时,温九一忽然开口了。   “我要见温格尔。”他提出一个要求,“不用他亲自来见我,视频就可以。”   审讯官站起来去和外界联络。   片刻后,他一脸铁青回来,坐立不安,连强硬于温九一说话的底气都少了。“阁下换一个条件吧。”   “我要见温格尔。”温九一脚上地铁链发出摩擦声,像是随时准备进攻的蛇,“他怎么了。”   审讯官在脑子里过了几遍这段话,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您要见的人……我们也不知道在哪里……这实在太荒唐了……   “您为什么要见他呢?”   “有问题吗?”   审讯官揉揉太阳穴,“我们查不到他在哪里。阁下,您如果能证明自己是他的亲属……”审讯官愣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雄虫,又调取了夜明珠闪蝶前任家主照片,“他是您什么人?”   “据说是把我孵出来的雄虫。”温九一坦言道:“他算是我的恩人。”   “你们是父子关系吗?”   “不是。”   “记录显示,你在南部中心时曾经多次外出,这和夜明珠闪蝶家族有关系吗?”   “没有。”温九一说道:“这段时间都是训练结束,我由利达一手带大。这些日子正好是他的休息日。”   “你关心温格尔做什么。”   “和基因库有合作。温格尔是我旗下一项任务的重要基因提取对象。”温九一彻底拿捏住了节奏,“我是生化九一的部长,我关心自己的实验对象有什么错吗?”   “什么项目。”   “返祖种基因研究,下面还有几个子项目。”   巧了。这位名叫温格尔的雄虫还真的是返祖种,而且返祖的类别还是已绝种的虫种爱神水闪蝶。审讯官翻来覆去资料,长达七天的轮番轰炸已经将他全部的耐心消耗殆尽。他收拾收拾东西走出审讯室。不出意外,围在外面的同僚们发愁得抽烟,整个走廊里烟雾缭绕。   “资料呢?”   “无懈可击。”同事掐断烟,“也许真的没有名字呢?一个人从小时候开始就被养在军部,作为下一任「九一」培养着长大……啧,军部老派势力的作风。”   审讯官翻了一个白眼,“整个K778都被毁了。褐纹烟木涉及不少产业,再加上那边的交通线、之前财政投入的钱——我可是听说了,首都圈不少人恨不得咬死他——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上面因为这件事情开始了新一轮地洗牌,在此背景下军部改制轰轰烈烈推进着,早年政界扎入到军部的钉子正在一颗一颗拔出。   在场所有人都可以预见,不管温九一承认或不承认。   他都已经成为一枚冲锋陷阵的棋子。   “最近军雄们风头很强。”审讯官接过同僚们的咖啡,“说不定半年后,我们会迎来一位军雄元帅。”   “拜托。元帅四十多年还没有输过一次。”   “还得看这次事情洗牌后的样子。”   他们用眼神瞥向温九一所在的审讯室,无形中人群中一边人按照性别将他划分到军雄的阵营,另外一边人按照事态的推测将他归类到元帅的队伍,还有一类人专心翻看这位军雄的履历。   “我们还继续审吗?”   “当然。”审讯官将咖啡杯一捏,纸杯瘪下去,“如果让「九一」站在军事法庭上吧。那我们审问的人就错了,我们只可以审核「温九一」这个人,因为一切都是他一意孤行犯下地错误。”   “这件事情中生化部门是无辜的,他们是不知情的。他们只是一个纯粹的研究机构。”审讯官露出白牙,“听懂了吗?”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对雌奴:定期喂哑药。   温九一对阿列克:加班。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寄生之祸   阿列克和雄虫协会的人确认到机器卡顿, 才不得不相信资料库里真的没有「温九一」这个人。   有时生活就是这么喜欢和他开玩笑,还不得阿列克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大家长派来的同族小伙伴,薅住阿列克的胳膊, 浩浩荡荡将他押送会圣歌女神家里。   010用两只长着短指甲的手摸索着他,像是在寻找吊在淹死鬼脖子上的石头。“找到了吗?”   阿列克反问道:“你早就知道。”   010的年龄是阿列克的三倍,在两个种族地盘上穿梭让他见识过品类丰富的奇行种,“这不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吗?”   上一次他听到「九一」这个名号时,还在做两边贩卖废铁的生意。010低价从虫族倒腾点废品破烂, 一股脑倾销到寄生体的地盘上,可惜后来因为那边被生化部门一顿乱炸,他不得不贴钱把这些废品卖给另外一拨寄生体——实不相瞒, 这里面装了窃听器。   新历7600年, 发生了更让人记忆犹新的事情——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生化部门开枪打中了一个圣歌女神裙绡蝶。双方在巷战中进行了并不友好的问候, 互相丰富了彼此的战斗记录。   “大家长也是为你好。”010点破道:“他如果真的有心, 会不告诉你本名吗?”   “也许, 温部长就是叫这个名字。”   010谈过恋爱,睡过雄虫,他知道要让一个雌虫死心, 必须让雄虫亲手往上面扎一刀。   军雄最擅长这种事情了。   “走吧。”010说道:“打个电话给尼诺小子。”   K778事件中,尼诺作为温九一的手下无法避免被逮过去审讯。相较于温九一所遭受的折磨, 一问三不知的尼诺很快被淘汰到审讯范围外, 只等大家长拿着钱把人赎出来,万事大吉。   巧合的是, 大家长显然并不想太早把自家孩子放出来。   于是尼诺从最早离开审讯室的人, 变成了最晚回家的人, 除了他亲生雄父探望过一次外, 再也没有人能联系到他。   “我试过,个人通讯打不通。”   “可怜的孩子。你都敢找雄虫私奔,还不敢去打电话吗?”010带着阿列克大摇大摆进入大家长的办公区,拿起对方的办公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你好,暔渢探视。麻烦让尼诺接个电话……阿莱弟弟!”   看守所的尼诺啃着面包,还没听见具体内容先给这个称呼霍霍出数道青筋。   “阿!列!克!”苦大仇深的雌虫啃着干面包,说道:“你怎么还敢回来——你这个混账东西!!和你哥简直是一模一样,如出一辙!我还以为你已经……”   “温部长呢?”   “你的耳朵里是只有雄虫吗?”   “哦。”阿列克咳嗽两声,“部长他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温九一从高空坠落,两双翅膀都有不同程度地折损。阿列克抱着他很长一段时间,因而知道雄虫的肋骨和腿至少断了两处,而那些血窟窿更是厉害,脏器多少是受了损伤。   与此相比,尼诺还不活着嘛。   “他怎么可能在一起。”尼诺长叹一声,“就这事的话,我挂了。”   “等等!”阿列克抓紧通讯器,“喂——”   嘟嘟嘟的忙音占据了他的耳廓。   010也没办法,不是他不给阿列克见军雄,是人都找不到。他敏锐地察觉到后辈沮丧的心情,揽住他的肩膀说道:“走吧,去喝两杯?”   军雄硬邦邦又不懂情趣,哪里有普通雄虫有意思?   010没有成家,却也不会委屈自己。他执行任务时有多无情,在圣歌女神家的地盘上就有多荒唐。短短半个小时,阿列克就目睹这位前辈勾搭上两位家族雄虫后辈,两个未成年的雄虫用仰慕的眼光注视着010,听这位老前辈侃大山。   “这次军部改制造成的影响前所未有,而我却要继续去执行该死的任务……阿莱弟弟,不考虑借着这次机会往上爬吗?”010将自己的茶水一口饮尽,“军部改制,先从监狱开始动手,后面慢慢涉及到军团、部门、行政口——啊!大工程!我们家什么时候也改一改编队啊。”   阿列克在家可不敢喝酒。他乖乖喝柠檬水,“你觉得我有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他解释给阿列克听,“这次改制不少人会下台,你虽然顶着这张脸……但你自己也尝试过了,这张脸在特殊时期能发挥多么巨大的作用。你再加上能力、人脉、圣歌女神家的背景……第二个阿莱席德亚不就出来了吗?”   这话让阿列克难以反驳。   他深深捂住脸,所有表情都掩埋在手掌中。   “温九一也在改制中吗?”   “我不知道。”010说道:“他的事情我怎么清楚呢?你问我还不如去问问军雄们。”他说完后,不再理会阿列克,在前台点了一份蛋糕跑去勾搭角落里一个成年雄虫,没一会儿就用雄虫的身份开了间屋子,两个人你情我愿上去。   阿列克却死活找不出自己通讯录里有军雄的联系方式。于是在顶撞大家长的诸多事项中,阿列克又给自己填了一笔:他开着航空器又跑了一趟雄虫协会,顺利找到了温九一室友郝誉的名字,给他的家庭住址打了一通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三天后,阿列克才收到了回电。   就一个标点符号【!】;   阿列克翻来覆去,想看出这中间到底使用什么密码。最后还是郝誉的雄虫兄长特地打电话解释:“没什么其他意思。郝誉是说他很震惊会发生这种事情,并且很生气,承诺一定马上回来。”   阿列克问:“他和您是这么说的吗?”   郝誉大哥说道:“没有。先生,郝誉现在执行机密任务,他不能透露任何一个字给我们。”   这样,又过去一周了。   事态毫无进展。   无论是军部、政界,还是社交平台上关于K778的交流都缓和下来。虫族世界重新回到了平稳的表面。   所有人都在等待。   当任何一个组织庞大到某种规模时,就像是野兽。不是被吞噬,就是被同化。其中无法消化、无法共存的硬渣子,会在某一天排泄出来。   俗称为垃圾、粪便,总之是无用之物。   温九一清楚自己不算是军部里受人喜欢的家伙,在最大可能下,他也不想和太多人牵扯上关系。   这中间,包括他的老师利达。   “郝誉问我你的事情。”利达揉揉额头,“九一,你太莽撞了。怎么能让郝誉知道这些事情呢?他现在正在执行任务。”   “我要的东西呢?”   利达也不知道温九一开门见山的坏习惯从哪里学来的。夜明珠闪蝶家族那些话术好像根本没有灌入到这孩子脑子里过,他的大脑里全部都是「怎么打仗」「怎么杀敌」「怎么制毒」。   “你啊,你啊。”卡利摇摇头,“你的开颅分低果然是有理由的。伽举报你,居然说你滥用毒气。九一,下次你好歹要植入一个更科学的理由。”   不过滥用毒气这个名头,确实让政界那些人嗷嗷叫,想尽办法在后面的拉锯战中撬开军部的口牙,将自己的人送入生化九一部门。   “外面不知道多少想要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搞下去。”   “哦。”   “你着急一点,好不好。”   “哦。”   利达服气了,一屁股坐下说道:“军部那把行星级很难拿出来。现在不是元帅在管着,而是博物馆。哈哈哈,你敢相信吗?这种武器居然五年前移交到博物馆!”   “你取不出来。”   “首都第一博物馆,防卫最森严的第一库藏!”利达抓抓头发,“政界的地盘,我怎么可能帮你借出来。再说,借出来也用不了。九一你不是早就有自己的武器?”   温九一「哦」一声。   K778星球上,他第一次见到将军级寄生体。在此之前,军雄们虽然会和他们形容将军级的可怕之处。   但每一个人形容之物都不经相同,郝誉还私底下嘲笑过前辈们撒谎都不对对口供。   如今,应该被嘲笑地是他们这些小辈。   将军级必须要用更强、更大、更致命的火力压制!温九一感觉自己手上抓着的牌越来越少,长期不眠让他眼前出现重影,他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内侧,精神触角一根一根立起来,借此保持清醒。   温九一问道:“卡利一脉死了多少。”   “不少。主要是低级寄生体。夕阳的作用很快,神经扩散速度比我们当初测试还要快一倍。不清楚是量还是等级原因。”卡利说道:“我不懂你们的数据,还要靠威门口述一遍给我听。”   温九一理解。   他的手指轻微地抽搐起来,从小拇指指腹开始,好像出现膝跳反射。显然,这不太对劲。温九一将手攥成拳头,在指甲掐入掌心后,他听见老师利达的话,“我们派人统计死亡时间,超过80%是在两天一夜中去世的。K778事件结束后,整个死亡曲线断崖式减少。”   皮肤上的虫纹酥酥麻麻,温九一低头他看见袖口下的皮肤出现一个又一个小水泡。   “夕阳证明,寄生体的繁衍方式和生存模式与我们之前推测的第三型基本吻合。后面生化部门要继续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水泡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温九一的注视下飞快钻入他的臂膀中。   “老师。”温九一打断利达的话。   他抬起自己的手,撩开袖子。   “杀了我。”   手背上干干净净,裸露的手臂光洁得像刚刚出澡堂。   “九一。”利达伸出精神触角探查一番,摇摇头,“你是不是太累了?”   温九一眨眼,将手掌心凑近眼前。   ——硕大的眼球猛地从他的掌心长出来,对他眨巴眼。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是雌雄嵌合体,所以从基因上讲,他并不算纯粹的雄虫)   ————感谢在2022-03-27 00:11:48-2022-03-27 23:5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我选雄虫   黏腻的脓血从温九一掌心滴落, 他的视线中所有的纹理正在凸起,青紫色的青筋突出,牵动着眼球的每一次眨眼。   他被寄生了。   温九一用力握紧掌心, 在利达的注视下,无数根纤细锋利的精神体围绕着他的四肢,迅猛地将它钉死。   “九一!”军雄利达出手握住温九一的手腕。同为军雄, 他不明白温九一为什么要攻击自己的手和双腿,“你在做什么。”   “我被寄生了。”温九一的口吻平静地像是说食堂今天吃什么。似乎手掌心中出现一个滴溜溜的大眼球根本不算什么,“现在斩断手还来得及。”   卡利的手被一圈属于他的精神力环绕着,随着温九一的解释,这层精神力像夏天的雪糕一般, 融化滴水, 覆盖了温九一整张手。温九一不太熟悉的动动手指,在这个时候, 他罕见地找回一点对手的控制力。   可惜, 远远不够。   军雄粘稠甜蜜地精神力气息让他的皮肤发痒, 表面却不曾透露出半点问题。“我没有找到异常。”利达松开手,看向温九一,“长期睡眠失衡很容易出现错觉。”   温九一再强大, 他也是人。   而他相信温九一没有被寄生,除了K778事件后, 温九一一直处于审讯室的监控下外, 更因为他是军雄,是不折不扣的雄虫。   寄生体无法寄生雄虫, 士兵级、队长级、乃至将军级都没有成功寄生雄虫的案例。   “我是嵌合体。”温九一提醒道:“老师。找专业的人来吧。”   皇蛾阴阳蝶, 生来就是雌雄嵌合体。   从生理结构上说, 他们的翅膀是最典型地雌雄集合产物, 一半为雄虫的翅膀,一半为雌虫的翅膀。而落实到每一任皇蛾阴阳蝶身上说,他们登记的性别也截然不同,有雌虫,有雄虫,还有略。   在温九一之前的皇蛾阴阳蝶是为雌虫,他的大脑携带有雌虫的基因,体内脏器来源于雄虫基因,而皮肤和上面篆刻的虫纹又都来自雌虫。在多方面因素下,这位雌虫没能活到成年。   对比起来,温九一已然幸运太多。   他的大脑、躯干、生理器官和绝大部分脏器都属于雄虫,唯独四肢的基因属于雌虫。得天独厚的配置生来就让他兼具了两个性别中的最优选。   现在,却成为了他的催眠符。   “不能找专业的人来。”利达快速判断道:“九一,你听我说。如果你真的被寄生了,你连死都死不了……基因库、研究所,多得是人想要把你带走。”他在审讯室里踱步,反复和温九一确认。   “你确认自己被寄生了。”   温九一对他伸出手。   在撩起的衬衫袖口下,虫纹已经呈现出惨淡的灰黑色。温九一长舒一口气,随着精神力缠绕在手臂上,磅礴的煞气形成肉眼可见的浪潮砍向自己的手腕。   铛!   虫纹不受他控制地亮起,在利达惊惧的眼神下,温九一的手恶狠狠地掐住了他自己的脖颈,在指缝间红黑色的勒痕几乎要将雄虫送上西天。   温九一用残余的一只手扒拉开对方。   “有刀吗?”   利达捂住自己的腰侧,“我马上把生化研究的人叫过来。”   “没有必要。”温九一说道:“他们都是雌虫。”他是生化研究部门的部长,作为上司,温九一清楚自己部门里的雌虫都是研究分子,要他们认真科研可以,但要他们实打实地面对寄生体,过分难为他们了。   温九一重复道:“刀。”   利达不可能看着温九一失去手。他亲自把这个孩子从温莱身边抢走,最看重的就是他的雄虫大脑和雌虫四肢——温九一的四肢全部长满了虫纹。他的火焰,他的力量,他最引以为豪的毒素全部从四肢中诞生。   “你让我想想办法。”利达抓耳挠腮,“现在只是左手。”   “砍掉它。”温九一盯着利达身侧的刀,一声比一声要急促,“把刀给我,把刀给我。”他迫切地站起来,脚上的铁链咯吱作响,粗重的喘息声完全压过脚踝被撕扯的痛苦。   温九一无法想象自己被寄生的生活。   “给我——老师,给我吧。”他瞪大眼睛,利达看见那双眼睛里掉下两滴眼泪,“老师,给我吧。”   “九一。从没有发生过雄虫被寄生的事情。”利达调整呼吸坐下来,他的两只猫眼忽得睁开,眼瞳闪烁出坚毅的光,“你不能再待在虫族世界了。”   幸好,温九一的桔梗花星盗团身份还没有被曝光出来。   他最引以为傲的学生还有微弱的一丝生机。   “去寄生体世界清除掉卡利。”利达果断拨通了一个号码,“生化研究部门的人必须要过来帮你。你一个人没有办法对付这种怪物。”   “他们会被寄生……”   “九一。”利达上前捧住这孩子的脸。从这张脸上,他总看不见天真的笑脸,温莱去世后更是如此。“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你是生化部门的部长。”   “你是军雄。”   “我和大家,和整个养育中心所有的雄虫都站在你的背后。”利达安慰道:“不要再一个人扛着了。”   星海。   郝誉死活都打不出通讯。他有时候真羡慕温九一身边呼啦啦一大堆人,又热闹又有人气,不像他……累死累活过上太空求生之途。   “阿莱席德亚?”小队里的医疗兵瞥见郝誉通讯录上的头像,“郝誉,你认识阿莱席德亚?”   郝誉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这个雌虫叫什么。   “不是阿莱席德亚,是他弟弟。双胞胎弟弟。”郝誉拍拍自己的脑瓜子,叹口气,“具体名字我还真记不住,不过没关系……以后你们会经常见到他。”   “蛤?”   “他喜欢九一哦。”郝誉拍手夸赞道:“好像还睡到了,真厉害。”   队伍里的雌虫瞬间对阿列克肃然起敬,以至于两边人在港口碰面时,阿列克第一次受到陌生人热烈又尊敬的目光。但他现在没时间高兴,温九一的下落至今仍牵动着雌虫的心绪。   “郝誉阁下。”   郝誉挥挥手道,“哦,我知道啦知道啦。”他才落地恢复内部通讯,通讯器和炸开锅一样,同僚的、老师的、军部新闻发布会的、还有什么乱七八糟关注人发的消息一口气全涌上来。郝誉费了点时间点开利达的头像,一览而过,摸索下巴,又盯着阿列克思索片刻。   “喂。阿莱弟弟。”郝誉问道:“你和九一是不是做过了?”   阿列克脸色涨红,郝誉小队的人都围在身边,叫他说是也不是。   郝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鼻尖几乎对着阿列克的鼻尖,深吸一口气,“他还给你开了脑域——嗯?还进入你的记忆宫殿?”   “队长。”郝誉小队的成员拉开两者距离,“你这样太冒失了。”   “什么叫做冒失。温九一做的这种事情才叫冒失,随随便便和自己的勤务员睡觉,还私自给对方开脑域,还在别人的脑子里乱动——哇喔,真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   郝誉打开自己的通讯器,随便扒拉几个地点丢给自己的冤大头队员们,呼啦啦跑到阿列克身边说道:“你们要结婚吗?”   “不是。啊,我是说这种事情……”阿列克已经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脑子乱哄哄地,郝誉的问题完全不在他的理智范围内,“我现在只想找到温部长。”   “那我换个问题。”郝誉严肃地说道:“你愿意带着他私奔吗?”   “队长!”郝誉小队的成员素来知道自己队长不靠谱,但他们没想到能够如此不靠谱。插手别人情感生活不太好吧。   郝誉双手叉腰,目不斜视看着阿列克。他的眼睛像是尖刀不放过阿列克脸上任何一个表情,“我知道温九一在哪里。”   阿列克惊动。   郝誉接着说道:“你得先和我保证你会对他好。”   阿列克当然愿意对温九一好。他会做家务,会烹饪饭菜,以前不会提枪上战场,现在也会了。如果他与温九一是一对最普通的虫族夫夫,他必定每天早晨端着早饭轻轻地到雄虫身边,将他与孩子们叫起来,细心打理好家里的大小事情,让雄虫只管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知道你很会做家务,也相信你能照顾好温九一。”郝誉的声音降了几个调,“现在有两条路。”   “选择温九一,你要放弃你的家族、放弃自己的身份、放弃未来所有的升迁机会。和他同甘共苦,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哪怕他叫你杀了他,你也要举起刀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温九一很糟糕。   他们共同的老师利达从没有用过如此迫切的词汇。   郝誉自己身负任务,他是军雄,他不可能为了自己的朋友温九一抛下整个队伍,整个作战计划不管。他的老师利达,他们任何一位同僚都不可能。   “另外一条路,你可以过得很安逸,很舒服。我毫不犹豫地告诉你,军部改制是你们圣歌女神家东山再起的机会,以你的能力和天赋说不定能走上不错的高位。”郝誉下了重话,“选择这一条,或许有朝一日,你能超越你的哥哥。”   阿列克没有感觉。   眼前的雄虫说再多的话,他都没有听见过自己的名字。   “温九一。”阿列克说道:“我选温九一。”   他心里满满都是初见的那一天,雄虫闯入医院,军装整洁,记录员手忙脚乱地架起仪器。医生和护士好奇又紧张地围观面试,图书馆馆长的暴怒穿透楼顶,阿列克却深深地凝望着雄虫俊美的面孔,听他淡然地说「开始」两个字。   鬼使神差,从那天开始,阿列克便不甘心「结束」这个词汇。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忽然感叹。   阿列克不会是个恋爱脑吧!不会吧!不会吧!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可我在乎   审讯室已经被利达带来的军雄控制了。   他为了保住自己最看重的学生, 不惜动用埋藏颇深的一枚暗线。温九一看着利达解开自己腿上的锁扣,目光暗沉。他说道:“老师。他们不会杀死我。”   哪怕温九一真的被寄生,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也不会死。   毒素「夕阳」经过K778一战证实了前两位九一部长的理论:神经毒素才是对付寄生体最佳的手段。比普通毒素更可贵的一点,「夕阳」是自上而下地屠杀整个系列地寄生体,理论上足够剂量的「夕阳」被投入到将军级寄生体体内, 可以杀死与他相关的所有队长级、士兵级。   而「夕阳」的合成制作,需要温九一的异化能力。   没有找到代替品之前, 军部的实验疯子们会花费所有心血保护温九一和他那些被寄生体的四肢。   他越是冷酷无情,将自己生命视若无物,利达便越无法理解温九一脑子里都是什么——明知道有痛苦却不计划离开, 反而恪守无用的道德和章法。   “生存容易, 生活不易。”利达嘀咕着将温九一提起来,拽着走出审讯室的大门。骤然亮起的天光像一群撼翅高飞的白鸽, 温九一眯起眼睛, 看见熟悉的脸庞。   “部长!”阿列克扑上来。   郝誉完全拦不住他。在场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阿列克捧着温九一的手, 咬着牙,“他们居然把你绑起来,我要弄……”   “阿列克。”温九一呵斥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郝誉和利达眼睁睁看着水嫩的阿列克打了霜般, 焉下来。两根眉毛角往下撇,嘴巴也不自觉地瘪起来, 半句话都不说, 讪讪遮住温九一手上的勒痕,站在一边。   郝誉都给看笑了。   利达则更看重最终结果。他赶鸭子上架一般, 把这三个人哄到港口上, 半句嘱咐的话都没有。   温九一手脚还能自行走路。临走前, 这位军雄强硬要求阿列克戴上手铐。   “把我铐起来。”   阿列克很想拒绝这种无理要求。   “九一。”郝誉却帮腔道:“你不觉得这很色吗?”   温九一冷笑。他清楚郝誉就像是鸟儿一样, 过着东一榔锤,西一棒槌的生活:军部曾经想过给这个军雄按个职位。   没想到郝誉把「坐班」工作干出了「出差」的时间作息表——早上十二点上班,下午两点钟下班。凌晨一点半无聊来打个卡,回去继续睡觉。   “你很闲的样子。”温九一不着声色将阿列克挡在自己身后,“任务完成了?”   郝誉插科打诨,“怎么可能?我今天特地翘掉了工作,来给你两牵红线!阿列克,来来来,把你对我说的承诺再复述一遍。”   温九一目光如针,阿列克背后寒毛根根立起,在两个军雄的对峙中,他的嘴巴被缝得严严实实。   “不要欺负他。”温九一言简意赅道:“老师让你带我去哪里?”   “不知道。”郝誉将航空器开出航线。他拨开糖塞在嘴巴里,说话变得含糊起来,“我电话你知道吧……有什么事情叫我,或者叫我的勤务员。阿列克,你把我号码存一下……看这个死人脸,就知道他除了杀寄生体,什么都不会和我说。”   “说重点。”   郝誉撇开眼,他松开操纵盘,任由航空器在星海中四处飘荡。   “今天下午本来要召开对你的内部审判。”   “嗯。”   “但事发突然,老师决定让你避避风头。他帮你抗下这一次审判,你留几张底牌,下次用。”   “嗯。”   “我听老师说,你问你弟弟的事情……温格尔,是这个名字吗?算了,应该是……”郝誉说话好像是习惯了,他维持自言自语地状态念叨:“基因库把他接走了,是你决定的吗?”   “是。”   他的表情依旧冷漠,好像一块融不化打不透的钢铁。郝誉终于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室友,“他们把人送到监狱,也是你同意的?”   温九一没同意这件事情。   他根本不知道基因库的人把弟弟温格尔送到了哪里。阿列克看见雄虫的手抽搐两下,像是受了莫大刺激,两簇颜色不一的火焰飙升。阿列克赶快上前安抚雄虫的心绪,还没等他想要说辞,郝誉接着道:“我听说,还给送到了阿莱席德亚那个监狱——我记得他们还有一个婚约。”   哐当——   阿列克倒吸一口凉气,他看见黑白两色火焰噗嗤跳跃起来。在熊熊火焰中,温九一的四肢快速长出无数诡异的肉芽,每一株肉芽都像是马铃薯紫红色的小苗,被高温烫破而流淌出的脓血成为唯一能够抑制火焰的存在。   郝誉的尾椎处,一根粗长的蝎尾猛地缠住温九一的火焰,阿列克脸上扑来一层热浪,大量热灰拂过后,两个军雄争锋相对的场面暴露在他面前。郝誉的蝎尾让温九一的火焰和被寄生体的四肢动弹不得。温九一四肢爆炸出的火星转化为纯粹的高温,已经将蝎尾烘烤出一层焦壳。   “这点话就让你生气了。”郝誉讥讽道,他快速顶上来,“九一,你不行呀。”   温九一的四肢更加生气,他的脖颈被蝎尾的毒针顶着,脸上的表情居然和登上航空器时没有半分变化。   他的四肢好像和他自己割裂成两个存在。   “蠢货。我只有四肢属于雌虫。”温九一无情奚落,听得阿列克想要堵住这张嘴,“你的毒太弱了,要打三倍量。”   郝誉皮笑肉不笑。他的蝎尾轻盈地在温九一手脚四个地方分别扎了三针。阿列克听说温九一情况万分紧急,却不知道他已经被寄生这件事情。   “温部长。”阿列克扶住四肢软下来的温九一。在他的怀里,雄虫平日有力强壮的手臂和双腿都散发出晦涩的黑光,每一根指头发皱水肿,明显是中毒的症状。   “郝誉!”阿列克暴怒,他像是目睹羊被叼走的牧羊犬,“你太过分了。”   “我算什么过分。”郝誉按下自己的防护服,快速弹出的保护面罩和空气袋为他提供防护。当着阿列克的面,他徒手拆开了航空器的应急门,半个身子挂在太空中,“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是你的事情了。”   阿列克完全来不及抓住这个浪荡子,眼睁睁看着他从航空器应急门上一跃而出,被外面接应者带走。   「私奔」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面对温九一可能被寄生这一选择,郝誉和利达不约而同决定让温九一离开军部,先去外面避避风头。他们不愧是一个养育中心出来的军雄,脑子里对处理这类事情有一个标准模式:先打残,再善后。   阿列克关上应急门,调整航空器内部气压和空气储蓄量。   等他坐下来和温九一面面相觑时,两个人才意识到这个空间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蝎毒已经占据温九一的四肢,毒素像蛛网一样开始朝着温九一的躯干前进。如果忽略掉这一点,温九一全身肌肉,紧紧绷着,双手互相搭着,双脚并拢,稍有异变,他便以最快地速度掰断自己的手脚。   阿列克不喜欢温九一伤害自己。   他蹲下来,浑身散发出健康有力的苦涩气味——温九一第一次认识这种气息,还是因为阿列克说他喜欢桔梗花。他扭动自己的脖颈,活动许久未动地筋骨,“回家去。”   阿列克伸出手,他的指尖在这句话后瑟缩回来。   “我不回去。”阿列克将温九一抱起来。放在正常状态下,他敢这么对自己的上司,必然要被扒掉一层皮。但真的这么做,雌虫脑子里只有一个恼火的总结:   瘦了。   温九一,他的温部长瘦了。   是K778的后遗症?还是审讯室那些雌虫肮脏地手段……阿列克将温九一整个抱在怀里,他感觉到雄虫努力挪开自己的四肢,好像怕这些脏东西沾染到自己,心里忍不住一抽一抽疼起来。   “你还没有开脑域。”温九一劝说道:“不要来掺和这件事情。”他的精神力时时刻刻对抗这些难缠的寄生因素,双方势力不等,一方占据人数优势,一方占据地形优势,打得昏天地暗,最后伤害得都是温九一自己。   寄生体输了,他的四肢必然受到损伤。   寄生体赢了,他的精神力只剩苟延残喘了。   他的思想原始、朴素、简单,充斥了军雄特有的暴力:弱者——就一边呆着。   而且就应该好好被保护在强者身后,不需要付出,也不需要感恩;强者——就必须站在最前面,冲锋陷阵,保护弱者。当然一切都必须是为了军部,为了虫族,为了更多人的利益。   与之相比,阿列克的世界只装得下小小的一个人。   “脑域手术成功就可以掺和进来吗?”阿列克越发将雄虫抱紧,“你需要被照顾。”   “让尼诺过来。”温九一分析道:“寄生体对你的觊觎颇深,他们很容易从我身上下手,再寄生到你身上。”   阿列克心头无端升起一股气,他清楚知道雄虫是为自己考虑,可又无法遏制这股气在心头乱撞。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太弱小了。阿列克绝望地想着,如果他有军雄的精神力。   如果他有哥哥阿莱席德亚那样地实力,温九一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气急了,阿列克盯着军雄那张冷酷的脸,道:“我不在乎,寄生就寄生吧。”   他的脸再像哥哥阿莱席德亚,却也不是哥哥阿莱席德亚。   温九一不懂雌虫为什么眼眶闪烁泪光。   他是个笨蛋。   笨蛋只会呆呆反驳道:“可我在乎。”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我两点下班,屯完菜就码字)感谢在2022-03-29 00:25:15-2022-03-31 00:0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痛苦航程   “如果你被寄生, 圣歌女神家大量机密会被外泄。大家长、尼诺甚至更多人会想方设法杀死你——我是指被寄生后的你。”温九一分析道:“阿莱席德亚叛国所做的交易永远成为谜团,连你的雌父……”   他滔滔不绝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站在温九一面前的雌虫咬住自己两腮,像被一把巨斧削去脸颊, 在牙关处凹下去一块,而泪水经过那边时正好伤心地逗留住了。   航空器滋滋排出空气,循环器在两个人头上发出噪音。温九一眼神终于无法停留在某一处, 他挣扎想要起来擦拭雌虫的眼泪,大声呵斥对方不应该流眼泪。可他此刻已经不是那个手脚健全的军雄, 寄生在四肢的敌人啃食温九一的血肉,痛苦中他拧巴地闭上嘴,一言不发。   阿列克沉默着站起来。   他穿上自己的防护服, 紧身服将雌虫每一块肌肉都勾勒得明明白白。正常的星际短途旅行不必穿这东西, 但他们计划在最短时间进入薇米亚战线,空间跳跃不是两个虫族可以用肉身对抗的力量。   温九一看着自己的勤务员拎着衣服走过来, 他先脱去了自己的鞋袜, 接着解开了腰带, 避开温九一四肢上的肉芽。   “小心。”温九一探出自己的精神力,轰击一块意图触碰雌虫的寄生体。阿列克来不及闪躲,眼睁睁看着看不见的风刃将雄虫身上一块肉割下来。掉落在地面的肉芽和血肉发出尖叫, 像是蠕虫一般滚动,在数道劲风下剁成肉泥。   鲜血把温九一的裤腿浸湿。   寄生体七号有一点说得没有错, 阿列克会为后悔。   温九一面无表情对自己的躯体实战酷刑, 雌虫的尖叫彻底打断他,“你在干什么——”他扑在雄虫的膝盖上, 阻止这个疯子对自己再度下手,“温九一!你疯了!”   “让开。”温九一的语气中终于带着愠怒。   阿列克死死地护住温九一的双腿, 他半个人都盖在雄虫身上, 鲜血沿着膝盖流淌满整个胸膛。   “不要。”阿列克大口喘气,他看着那双被蝎毒和寄生体霸占的双腿,“你疯了,你会死的!。”   前面有多为这个笨蛋伤心,此刻阿列克就有多么庆幸自己还在这里。他相信温九一在看见自己的四肢失控后,会毫不犹豫砍断他们。在这个技术发达的年代,肢体再生依旧是神话。   “让开。”温九一目光闪烁着凶光,他伸出手在推开阿列克这件事情犹豫许久。“离我远一点。”   阿列克赖住了。   “不要。”他变本加厉地抓住温九一的裤子,继续自己的工作。“这是我的工作。”   “你被解雇了。”温九一下令,“现在把航空器控制权给我。”   阿列克撕开一包纱布,小心翼翼将巴掌大的伤口缠绕上。他惊讶的发现和温九一本人截然不同,那些属于寄生体的肉芽安分乖巧滚到一边,在纱布触碰上的一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不会给你的。”郝誉去见阿列克之前就把东西交代清楚了。他给这位勤务员航空器的操控权、一份星图、两人份的口粮、一把千米里程狙击枪和十二枚子弹。这位军雄特别叮嘱道:“这东西是老师特别给你批的。使用更简单,把你的发夹摘下来,卡在这里。十二枚子弹,每一发都能直击寄生体。这是我们给到你最后的保护。”   这把狙击枪是代表「黑色裁决权」发夹的进阶版。   阿列克拿到手后发现这把狙击枪的弹夹一次只能装十枚子弹,余下两枚,留给即将逃亡出虫族世界的温九一和他自己。   阿列克把这把枪找出来,当着温九一的面组装起来,以求证明自己并非没有任何威胁,“这些子弹经过特殊处理,每一发都可以给寄生体致命攻击。”阿列克打开弹夹,一口气将十枚全部倒进去,装入枪体。   温九一眼睛里像是点燃一豆灯火。他目不转睛看着这把1.8厘米口径的大家伙顶住自己的脑袋。   阿列克终于学会硬碰硬。   他说道:“我随时都会开枪。”   温九一手上一个圆溜溜的眼珠蹦出来,还不等阿列克做出任何反应,温九一快刀斩乱麻,依旧是精神力塑造的强风扎破眼球,碗口的伤疤除去后,阿列克看见雄虫手上白森森的骨头。   “你要对准了。”温九一抱住自己,双脚蹲在凳子上,左手抓住右手将腿包住,“子弹很珍贵。”   阿列克又气又恼,好像他第一天知道温九一这身臭毛病一样。   “放心。”雌虫忍不住说出刻薄的话,“我不会失手的。”   说完,阿列克就后悔了,往后几天他一直在想如何能把这句话撤回来。   第一天,阿列克调配了雄虫最喜欢喝的茶,小心用布擦拭雄虫的脸,给伤口换药换纱布。   第二天,他重复昨天的一切,不过换了更加精美可口的菜肴、和温九一确认了行进方向。   第三天,阿列克开始感觉到无聊,乘着雄虫睡着,他偷偷把雄虫洗干净的裤子拿出来重新叠了好几遍,悄悄把脸埋进去。阿列克好像发现了什么新世界,在温九一不允许他靠近之后,这个雌虫开始研究在航空器里用最少的水洗最干净的衣服。   于是,第四天、第五天……一直到行进到第十天,温九一逐渐不理解阿列克为什么开始迷恋上把「洗衣服」这件事情。   这十天里,温九一想过给阿列克开脑域的事情。但他自己四肢时常不受控制的抽搐。第一天还能靠自己的双手勉强吃饭;第二天已经拿不起餐具,只能抓着面包狼吞虎咽;第三天这双手已经无法稳稳抓住食物;第四天简直就是灾难,阿列克目睹温九一疯狂用精神力砍断自己手上不断长出来的肉瘤。   第五天时,那些怪物一般的寄生体无休无止地长出来。不同于先前外化的策略,这一回他们朝着温九一的骨头里长。阿列克每天起床都不得不先将温九一手中撕烂的外衣取下来,用针头一点一点修补好。   前五天的洗衣服,到后面多了一项补衣服的工程。   对勤劳持家的阿列克来说,这些都不是大问题。他每天都打量温九一的脸色,揣测这位雄虫现在的疼痛程度。   这是整个事件中最可怕地一环。   军雄一声不吭。   就在第九天晚上,阿列克被一阵巨大的劈砍声吵醒。血从温九一的座位一直流淌到他的睡袋边上,温九一的脸上、肩膀上沾满了稠稠的肉糜,他的双手将大腿抓出十个血洞,而他的小腿肉全部消失了——   全部被他自己用精神力剁碎!剁碎!剁成肉糜了!   “你疯了!”阿列克彻底无法理解,这些天他一直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可怜的家务上。   但他最终还是被雄虫暴力的行为逼疯了,“你是在糟蹋你自己,温九一你是雄虫!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你能活下来,你不会失去意识——我们可以找到方法,我们现在就是在找方法!”   温九一看着阿列克,他的精神力吹动风将阿列克脸上的泪珠擦去。阿列克抬起头,只看见雄虫两颗无光的黑眼珠看着虚空。   时至今日,他都没有看着自己。   阿列克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道:“别这样了,别这样了。”他用力揪住自己的卷发,奢求把这身皮囊让给雄虫。他的声音和寒号鸟般,痛苦中,阿列克已经无法分辨,他是希望温九一不再自残,还是他不要再用冷暴力对待自己。这位可怜的信徒只能习惯性的念着家族祷告词,他的脸上干干如也,眼泪在这几天成为最不值钱的东西。   而在圣歌女神的祷告词中,温九一始终没有抬起自己低垂的、发呆的眼睛。阿列克哭泣、咳嗽、故意亲吻、脱掉衣服、跪下甚至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都不能促使他改变猎杀寄生体的决定。   “阿列克。”温九一说道:“我的家人都因此而死。”   他绝不要变成这种东西,也绝对不要被这种脏东西控制行动。   阿列克双眼肿成核桃,他伏在雄虫背后,靠着温九一宽大的脊背。他脱掉雄虫衣服后,用脸颊贴着那些交错的伤疤,说道:“你会死。”   “我为杀死寄生体而生。”   “没有人生来是为了杀戮。”   “我就是。”温九一闭上眼睛,他感受到雌虫的手指和眼泪一起流淌在背部。这是他身上仅次于脑袋最安全的地方。“你想做吗?”   阿列克不理睬他。   生气的雌虫擦干眼泪,坐在一边瞪大眼睛,等待夜晚降临。每当哈欠来临时,阿列克便狠狠将自己的肉拧两圈,疼痛刺激这个雌虫清醒过来,他撑着倦意死死盯住温九一,用最质朴的方式预防更惨烈的结果。   “睡觉去吧。”温九一劝说道:“它们老实多了。”   阿列克不说话,活像追上门的债主。事实证明,他的坚持有所收获。在第十二天的晚上,温九一额头烧起来。多日失血让他的体温一降再降,阿列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给军雄寻找冰块,进行物理降温。他将温九一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给雄虫双手双脚戴上铁铐,等待最坏的结果。   “雄父。”温九一两颊通红,他紧皱眉头,喃喃自语喊着,“雄父,雄父。”他难得露出恐惧和仓皇,身上的小小的黑白火苗压制住寄生体肉芽的生长,随着痛苦的呼唤,火苗飘忽不定。   “雄父。”   两行眼泪从他的脸上滚落,落在阿列克的膝盖上。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双更做不到,努力保证日更吧)   ————   下章出点回忆吧。感谢在2022-03-31 00:09:02-2022-03-31 23:1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降落之后   “你叫什么名字。”   “九一。”   “为什么是九一?”   年幼的温九一不理解漂亮雄虫为什么提出这个问题。他今天又被这位夜明珠闪蝶大家长带出来, 身边堆满了可爱温暖的玩具和甜蜜的食物。温九一小心翼翼用手触碰一个毛绒玩具,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雄虫温莱紧张又期盼地看着他,在温九一收手的时候, 细微的失落闪过。   思考片刻,温九一诚实回答:“不知道。”   “我给你取了名字。”雄虫温莱将孩子抱起来,“温琹, 我叫你温琹好不好。”   “为什么,是琹呢?”温九一鹦鹉学舌般学起来。他的鼻尖环绕着雄虫身上的香味, 这种混合香气富有层次感,一副奢靡的画卷随香味缓缓铺开在年幼的温九一面前。   温莱贴贴孩子的脸颊,说道:“用蝶族话念这个名字, 会很温柔。”他宽大的手抚摸小雄虫地后脑勺, 脸上是温和的笑容,“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温九一没有说话。   他将自己的头埋入雄虫的肩膀。   “温琹。”孩子咬住自己的舌尖, 用通用语说了一遍, 问道:“蝶族语?”   温莱轻轻地顶住上颚, 舌尖轻快地发出一串音节,他好像对音韵有特殊的把握,念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如此轻快响亮。温九一学着他的样子, 轻轻地顶住上颚,囫囵学着并不熟悉的蝶族语。   “温琹。”   再多温九一就学不会了。他的语言天赋好像全部用在这个名字上了, 在往后的生活中, 他能够听懂蝶族方言,却无法流畅的用它交流。他毕生所学只有两个字:   “温琹——温琹。”   “温琹——这是什么名字?”利达冷着脸把温九一拽到墙角, 强迫他面对墙壁面壁思过,“你就叫做九一, 知道吗?九一, 九一这就是你的名字。你没有别的名字,站好!”   温九一不懂。   这个时候,他已经四岁了。和他同龄的小雄虫终于被陆陆续续接到了培育中心,他们都有自己的名字「卡里斯」「洛列」「郝誉」……在辛苦的训练中,他们用彩色水笔把自己的名字填上颜色,漂亮的色块成为服饰上最后一点自由。   只有温九一是一串数字。   他拿到衣服的那刻,甚至没有看见自己的姓氏「温」。在这上面,只有一串冷漠的数字:91。   “我有呜呜,名字。”温九一大声地反驳道:“我不叫,九一。”   他看着利达撩起袖子,抓住自己的手,他整个人恐惧地蜷缩到墙角,脊背靠着墙面。铁质板子在「啪啪」的响声中,摩擦出热量。在利达背后,走出两个他并不认识的雌虫。   “你就叫九一。”那两个雌虫对他说,“你只能叫做九一。听好了,不想要家人被牵连,你这辈子都不要离开这个名字。你是军雄,你是我们的继任者。”   这两个雌虫当着温九一的面,将他涂掉编码的外衣丢到火堆中。在年幼的温九一眼前,只看见自己歪歪扭扭手写的「温琹」两个字被火焰一点一点吞没。   温九一失语了。   与他同住一间宿舍的郝誉最清楚,雄虫变得沉默,除呼吸外,任何声音都与他隔绝。在一片因为艰苦训练流血流泪的军雄苗子中,温九一显得鹤立鸡群,他没有喘息,没有眼泪,没有哭泣,除补充糖粉外,小雄虫把自己所有的糖果都给了郝誉。   “九一真奇怪。”同一组训练的小雄虫都害怕他,嘀咕道:“我不喜欢和他一起玩,他都不会笑。”   唯独郝誉贪图那点糖果,舔着脸上来拿。   “九一九一,我拿走啦。”   “哈哈,九一你真好。”   “九一,你怎么又不吃糖?我拿走啦,我全部都拿走啦!”   温九一一言不发坐在床上,连句话都不会给郝誉。   这种情况持续到温莱再次探望为止,“温琹,温琹。”他用蝶族语呼喊温九一,迟迟不见回应。这场单方面的见面从早上一直持续到深夜,温九一坐在单面玻璃后看着雄虫抓着利达衣领质问的样子,面无表情。   “九一不想见你。”   温莱克制自己脸上的表情,“我会不了解我孵出来的崽吗?”   “他是在军部长大。不是在夜明珠闪蝶家长大!”   “他是我孵出来的!”   两个雄虫吵了一天。温九一坐在玻璃后面,将衣角捏成一团,原本干爽的布料黏上津津手汗,褶皱里散发出酸味。他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那位美丽端庄的雄虫,怎么都不肯撒开嘴咬下这串饵。   阿列克抱怨又喜欢的别扭一面,在雄虫童年时期就显示出来。   利达揉着自己被雄虫弄乱的头发,抱怨道:“真的不见?”   “嗯。”   “走吧。”利达哈欠连连,“训练去吧。”   然后这位军雄就被温莱和雄虫协会连人带锅告上了法庭,事情闹得轰轰烈烈,军部不得不出手将影响力压到最小。   养育中心里的雄虫幼崽们却特别开心,他们对这位素不相识的雄虫阁下好感倍增,他们称呼他为「假期拯救者」——温莱阁下利用庞大的人脉势力和雄厚的家族财力,为所有未成年军雄争取到了额外的十天探亲假——他们简直爱死温莱阁下了!   “温琹。”   “老师说,不可以。”他们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温九一抬起头和大人纠正道:“叫这个名字,你会死。”   幼崽的饭桌上已经开始出现剧毒食物,生化九一部的部长和前部长轮流给他授课。他们都叫做九一。温九一已经意识到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雄虫嘴角的笑意,无法想象它消失的那一天。   “坏人会,找到你。”温九一和温莱说道:“你会,危险。”   温莱捧住他的脸,亲昵地贴贴他的两颊。温九一发现这个成年雄虫对自己的喜爱永远是如此直白,这个发现让孩子的耳根发烫。   “温琹会保护雄父的对不对。”温莱笑眯眯又亲了一口,“不过,要等温琹长大一点再保护雄父。”   温九一被亲迷糊了。   他这个时候只是小孩子,对亲昵的接触毫无招架之力。   “好吧。”他看着自己的脚尖,犟嘴道:“只能,你叫。”   “哎?可是雄父家里还有哥哥们,还有雌君和雌侍,他们不可以叫吗?”   温九一磕绊住了,“好吧。”他抓住雄虫温莱地一根手指,认真地说道:“偷偷叫。”   他还是害怕坏人听见,害怕对自己最好的人离开。   “好呀。”温莱贴在幼崽九一耳边哈气,“温琹长大了会保护雄父。”   “嗯。”   “温琹是雄父见过最特别的小雄虫。”   “嗯。”温九一抿着嘴,他抓紧雄虫的手,感觉到成年人放慢步伐,不服气地加快两步。   温莱哈哈大笑,一把将幼崽抱起来,“雄父带你回家。”他们登上了回家的私人航空器,开始度过漫长的十天假期。   航空器在太空中漂流。阿列克除了给温九一更换凉毛巾外,什么都做不了。在有限的时间里,药品和食品都能送达,真正困难的地方在于:谁都不知道皇蛾阴阳蝶被寄生后会发生什么异变。   利达做的没有错。   他让自己的学生离开,是在保护他,又是在放逐他。   阿列克最开始还能抱着祈祷的心愿,缥缈的太空中,他看见玫瑰红的星云时知道自己已经无限靠近最终的目的地:薇米亚战线。他仰起头仔细观察太空中那片玫瑰红星云时,温九一呓语般的呼喊形成沉重的乌云压在他心上。   “温部长。”阿列克将雄虫抱在怀中,火燎的躯体要把他一并点燃。   “还听得到我说话吗?”阿列克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撕成布条。所有的纱布都用完了,但肉芽还在生长,这些寄生体抽取温九一的生命肆意妄为。阿列克不得不抽出刀将长得太茂密的几根剁碎,以维持温九一的生命。   温九一脸颊已经从最开始的粉红变成惨白。郝誉留下的蝎毒不敌温九一自己的毒素,正在褪去。   “更改坐标。”阿列克咬住下唇,计算能源量的同时,寻找最近的降落点。自动驾驶取消后,雌虫手握住方向盘,冲向最近的一颗蓝色星球。他心里最坏的打算莫过于在这颗无名无气的星球中度过最后时光。   他冲向大气层,进入到这颗潮湿的星球,下方的海水隆起一个水包,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提起来,一座锥形高山从一望无际的海洋上生长出。   这颗星球什么都没有。阿列克绝望更深,他想要药物,在这种情况下——哪怕遇到寄生体也是好的。   他想要温九一活下去。   航空器在水面滑行出一道U型,直冲冲和耸立的海水高山相撞。海水带来的压强在短短两秒压碎了航空器内部三分之二的器械,发动机迸出火星,空气机彻底报废。海水随着无数缝隙灌进来。   阿列克抄起自己的武器,抱起温九一打开逃生门,爬出去。在航空器完全沉没入海水高山前,雌虫张开翅膀腾空在海面上。旋风在海底形成,阿列克低头便能看见海面卷起的螺旋形水雾。   他毫不犹豫,将温九一抱紧后,扇动翅膀快速划破天际。   陆地——   陆地!哪里有陆地!!大海像是闻到鲜血的凶兽,波浪追着阿列克撕咬。增长的风力又逼迫阿列克不得不贴近海面前进,大浪像是一排排尖牙上下闭合。   陆地!陆地!阿列克疯狂回忆自己卧底前背过的星球名字,他要将知识用出来!水山表面的排排巨浪像是一条长长的曲线,这些曲线从星球的东半球一直进化到西半球,每一根曲线上都生长着旋风。阿列克在接连的风中掌握平衡,他死死抱住温九一,在海浪吞没身体的前一刻,他唯一能做的是将雄虫托举向天空。   悠长的声音从海底发出来。阿列克被丢到水里,他看见周围无数缓缓降落的美丽水球,水球大小不一,最大的能包裹下阿列克整个人。雌虫的翅膀已经被水打湿,海面上漂浮着一圈蝶族的磷粉。   “阿莱大人。”阿列克听见有人在呼唤哥哥的名字。他抱住温九一竭力把两人的头露在海面上。远处一艘独木船划桨慢慢推进,靠近之后,阿列克发现居然是一个自己认识的寄生体。   寄生体112,这个没有成年就被寄生的虫族,是「守财奴」旗下的低级寄生体。阿列克第一次进入寄生体世界先遇到了他,再认识了血四。对方在血四的商队中是最底层的小兵,此时却改头换面,看上去依旧是商贾,日子却好一些。   “抱歉。”他伸出船桨将阿列克和温九一拽上来,“我听说您不是阿莱席德亚大人。又不知道您的名字,只能这么称呼您。”   阿列克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寄生体救。   在他的意识中,寄生体都是无可救药的家伙。   “谢谢。”   “没事没事。”112挥挥手道:“这颗星球上都是低级寄生体,队长级的反而无法生存。你身边那位……是被寄生了吗?”   112提醒道:“如果是被士兵级以上的大人寄生了,他可能不适合呆在这里。”   阿列克擦拭掉雄虫脸上的水珠。   112说道:“这颗星球没有被虫族记载在星图上,但也并非百分之百安全。”   阿列克问,“没有被记载?”   112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这是不存者大人下属的地盘。这位大人没什么存在感,他的支脉都是这个风格……另外六个的高阶者来了就不一样了。这位很讨厌其他六位的分体。”   阿列克摸摸自己的脸,“包括卡利?”   “是的。”112从包裹里拿出自己不多的水和食物,高级寄生体不用吃喝,但低级寄生体没有条件随心所欲换躯体,多数还残留一些饮食习惯,“药物需要和其他寄生体交换,您打算和我去船上吗?”   阿列克大口喘气,没有接过112的补给。   他说道:“这里的话事人是不存者的哪一位分体?我能见到他吗?”   希望混账哥哥这张脸给点力。阿列克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需要的物资,他需要抓住一个医生、一个药商,再找一些通讯设备和军部、圣歌女神家取得联系。   这些东西,找高阶寄生体拿最快。   “话事人……您已经见到了。”112遥遥一指,“我们都叫他,水大人。”   他手指所知的地方,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升腾起的氤氲水汽。   如梦。似幻。   作者有话说:   由此可见,温格尔还是像温莱。至少他们对幼崽还是很温柔。   ————   《军雄养娃一览》   军雄利达:哭什么,站好,伸手(打小九一的手板);   军雄九一:死不了。(给四五岁的小游珠清除记忆)   军雄郝誉:九一,我可以踹你弟弟屁股吗?(初见一岁大幼崽温格尔说的话)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我的伴侣   寄生体的世界等级森严, 呈现明显的金字塔状。最顶尖的将军级仅有七位,他们是基因序列的第二梯队,仅次于传说中的「赛诺斯」。   在这七位之下, 他们亲自分裂出来的「分体」作为第三梯队,相当于「天生贵族」,拥有无上的权利, 在危急时刻甚至可以直接召唤本体援助自己——温九一所要击杀的七号就属于这一层级。   在第三梯队之下,由他们分裂出的分体被认为是「第四梯队」、「第五梯队」等, 就不再具有直接呼唤本体的资格。他们的实力在虫族被统一称呼为「队长级」,不细分的原因极为简单,在战场上锋芒相对时很难依靠资料或精神力分辨敌人到底是哪一梯队。   而「队长级」之下, 数量最多, 也是祸害面最广的「士兵级」犹如蝗虫一般,可以肆无忌惮地寄生在生物上。这一层级无论在虫族世界, 还是在寄生体世界都是被践踏地蝼蚁, 只能通过不断的进食雄虫、杀戮同族来获取进阶的力量。   ——故而, 在阿列克的印象中,士兵级寄生体才是最危险的一类人。   他们什么都没有,便什么都不顾及。   112用两只灰色的臂膀用力划桨, 独木舟被三个人坐得满满当当。阿列克始终没有松开抱着雄虫的手,他用发夹砍断温九一身上新长出的肉芽。   112遗憾地看眼温九一, 对阿列克说道:“水大人十分仁慈, 如果你不忍心继续痛苦下去,将他放在水里就好了。”   “我不会这么做。”   112抽抽鼻子, 划桨更加用力。阳光将海面照射出一层纹理, 鱼群随着洋流奔涌而来, 数量之多翻滚的鱼身哐哐撞击独木舟底。112挥舞自己的木浆粗暴击昏其中一条肥家伙。   他丢在阿列克脚边说道:“吃点吧。”作为低级寄生体, 他知道阿列克不吃十分有道理,“不用害怕,水大人虽然是寄生体,但他和这颗星球本身没有任何区别——到了船上,你还会看见虫族。”   “虫族?”阿列克怀疑地问道:“没有被寄生的虫族?”   “嗯。”112继续划桨,“大家都是可怜人,有星盗、有从养殖地逃出来……还有你怀里这种……不完全生长,两边都没办法去的地方。”   阿列克只在薇米亚战线附近晃荡,他对整个寄生体多样性的了解自然不如112丰富。   “你们叫这个?不完全生长?”   “虫族叫这个寄生。我们不可能用寄生这个词,我们都叫生长。”112微微起身,船身在海面上摇晃,他脱下自己的背心,挂在木浆上当做旗帜挥舞,“就像你们叫我们寄生体,但我们内部从来不这么说。”   寄生,可不是一个好词汇。   “你刚刚还说了这个词。”阿列克质问道:“我一直都听你们说寄生体。”   112颇有经验地摸摸鼻子,“方便你们虫族理解嘛。总之,我们自己人说话谁用这个词才是真的欠扁。”   和初次相遇比起,112已经从一个双腿发软的爱哭鬼变成头头是道的小导游。阿列克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和焦急,询问起K778之后七号与卡利的行踪。   没想到112对此更加好奇。他对外界的了解永远停留在血四某天大开杀戒,商队驻扎的酒馆血流成河。   “他怕是把你卖了。”112分析道:“简直比我还像「守财奴」,我猜大人们送他不少雄虫脑子吃。”   这都是分体寺号还在时的事情了。   阿列克又询问了一些「船」上的事情,当务之急他要弄到医疗设备、雄虫可以吃的食物。在谈话途中,阿列克又砍断了温九一身上长出的三四根长肉芽。他憎恶地将这些脏东西丢到海水中,看着他们沉入水底。   “到了。”112收起木浆,他把背心重新穿上,“接我们的人来了。”他收拾自己的东西,把阿列克没有要的水和食物捡起来,一口咬死那条扑棱的鱼,双手双脚并用低身爬行,维持独木舟的平衡。   他问阿列克,“我等会要怎么称呼您?”   阿列克不想再用阿莱席德亚这个名字,可他又不可能用自己的真名,干脆只取哥哥和雌父共有的两字。   “阿莱。”阿列克抱起温九一,拿上枪。   “这个人呢?”   阿列克道:“我的伴侣。”   他们收拾好东西,在一片浩瀚水雾中模糊看见山的轮廓。随着海浪拍打声越来越近,三人高的巨浪被船身破开,112和阿列克勉强稳住独木舟。他们仰起头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一卷软梯从云雾中甩下来。   阿列克还想一展翅膀飞上去,被112及时阻止。   “船上第二条规矩就是不能飞行。”   阿列克撕开自己的衣服和裤腿,将布条搓成绳索,缠绕住温九一和枪。到这个地步,他身上已经没什么不能暴露的。阿列克哈口气,活动筋骨,一个健步冲上前抓住软梯,手脚并用向上攀爬。他那矫健的身姿和匀称的肌肉相辅相成,在不间断的运动中,雌虫腰腹两侧隐晦的虫纹若隐若现。   吞咽口水的声音在甲板上传来。   一个小时后,阿列克终于攀爬到顶露出脑袋时,就看见雄虫一圈、雌虫一圈、寄生体一圈呈半环状站在甲板上。   阿列克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和谐的场面。   等他意识到这种和谐是因为自己时,已经来不及了。“你是从哪里来的呢?”最先展开攻势的居然是雌虫,“晚上要不来我的房间,我的技术很好。”   随后是雄虫,作为在场人数最少的一堆人,大家对他们都略微纵容。阿列克看着一个未成年冲到自己面前,开心又积极地说道:“我能和你睡觉吗?”   阿列克咳嗽两声,露出背后的温九一,委婉拒绝道:“我有伴侣了。”   雄虫惋惜地看了温九一一眼,那些狰狞的肉芽毫无疑问是寄生的前半截先锋。   众所周知,雄虫是不可能被寄生。   “你喜欢雌虫呀。”但很快他又打起精神,“没关系。我们这边也有雌虫。”   阿列克拒绝,“抱歉。”   112可算是爬上来了。他体能不如阿列克,气喘吁吁之余还忙着解围,“都让开,都让开。”   “112,这是你们寄生体的新秀吗?”人群中冒出一声。   雄虫、雌虫、寄生体的人齐刷刷看过来。   原本邀约阿列克的未成年冷下脸来,“112,这里可有两个人。”   寄生体为首的那人呵斥道:“背后那个看起来快要死了。生长不成功还好,如果成功了,我们都要完……112你没有感觉到力量吗?最起码也是队长级。”   112打圆场道:“还没有成功,这不是还没有成功嘛。大家不要这么着急。”   阿列克悄悄握紧自己的发夹,手心勒出一道红印。他的背上,温九一呼出的热气不断鞭打他的脊背,阿列克已经顾不上什么争执,什么情况,他高呼道:“请问谁有药和食物。”   在场所有人忽然安静下来。   阿列克又高呼一声,“我需要药和食物。”   未成年的雄虫低声和同伴说道:“他的伴侣真好命。”至始至终,未成年雄虫的目光都没有离开阿列克袒露的胸口和小腹,不同于温九一这类强硬的军雄,在这片海洋上长大的雄虫和潮汐一样喜怒无常。   寄生体群体中传来讨论的声音,112冲过去说了几句话又回到了阿列克身边。   雌虫中走出一个红头发雌虫,他对阿列克说道:“我们需要先看看你的伴侣。”甲板上人人都附和这句话,未成年雄虫应声道:“如果他的等级超过队长级,我们必须把它丢下去。如果你不肯,你也要一起下去。”   “没问题。”阿列克不害怕重新丢下去,上来前,他就同112索取了独木舟。在他的肩膀上,温九一已经成为责任,绝对不可能发生丢下雄虫自己独自苟活的情况。   他解开固定雄虫和枪的绳索,小心翼翼将雄虫搁置在怀里,用手撩开雄虫的湿发。   “啊!”未成年雄虫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他移情别恋了。   雌虫和寄生体则盯着那些猖狂的肉芽发呆。他们看看阿列克又看看他怀里的人,忍不住把唯一一个知情者112拉到角落里逼问。   “我怎么感觉到了「处刑者」的威严?”   “这个来头有点太大了。”   112反问道:“没救了?”   雌虫和寄生体们面面相觑,“也还没到那个地步。”他们这艘船上也有不少同时保持虫族和寄生体两者意志的半寄生者。作为同伴,彼此或多或少都清楚那种痛苦。   温九一所要面临的痛苦等级和寄生体等级,过分罕见了。   “药终究是外物。”雌虫低声说道:“意志力才是维持平衡最终的一点。”   “力量不对等。”寄生体打断他,“我们都是最底层,力量才可以维持平衡。他们两个人都是普通雌虫,我没有感觉到谁打开了脑域。这种情况下,想要保持原意识太难了。”   “他的伴侣,还在维持,你看那些伤疤。他真狠啊。”   “所以,还没到那个地步。”   简短讨论后,他们还是决定把药和自己队伍里的医生找出来。他们提前与阿列克说好了,这件事情不保证治好,以及如果他的伴侣还是变成了队长级,他们无论如何都会将他从船上丢下去。   “好啦好啦。”未成年雄虫吃里扒外多了,他一屁股坐在阿列克身边,“都散开,别围在这里啦。堵着空气让病患怎么呼吸啊。”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温九一就醒了。   ————   【愚人节福利番外】   阿列克一直觉得温九一不懂情调。终于有一天,他直言不讳表示自己想要一点点小惊喜。   温九一掏出自己的购物平台,递给阿列克。   阿列克:?   温九一:看中什么,我付钱。   阿列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雄虫苏醒   船上的药是一团黏糊糊的半透明物体。阿列克心惊胆战看着那玩意覆盖在温九一的伤口上, 他抱紧温九一用手背触摸温九一的额头。   冰凉的半透明膏药和狰狞的肉芽交织在一起,阿列克没看见特别明显的效果。他先怀疑自己相信对方对不对,但紧接着温九一身上冒出小火苗, 给他敷药的寄生体慌忙向后跑。   “他怎么还冒火?”112慌忙地问阿列克。   阿列克清楚火焰的威力并不厉害,他调整坐姿,让温九一更舒服些说道:“这是他的能力。”   雌虫医生继续往上面敷药, 他并没有被寄生过,是纯粹的虫族。他将手中的药物全部覆盖在肉芽上后, 叮嘱道:“好好休息,重点还在他自己。”   未成年雄虫积极举手,“我旁边的房间还空着, 来我这里。”   阿列克却更关心那句「重点在他自己」他将温九一安置在房间后, 追问雌虫医生,“请问您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雌虫医生擦拭手, 抬起眼看着面前俊美的雌虫说道:“没有其他意思。你应该听过很多靠意志力扛下来的病例。什么奄奄一息为了孩子和雄主活下来的雌虫、什么千钧一发爆发潜力的士兵……类似这种, 纯粹靠自己, 靠意志力。”   他说得很模糊,阿列克没有被这套说辞安慰,越发忧心忡忡起来。   “温部长。”阿列克趴在雄虫的床边, 看着那些肉芽顶开雄虫身上的被子,他故技重施将太猖狂的部分切掉, 将被子重新盖在雄虫身上。   “温琹。”雄虫温莱趴在桌子上看着已经长大的幼崽办公, 他笑眯眯说道:“温温的毕业典礼要不要一起来?”   温九一握住笔,他抬起头看见雄虫温和的笑容呆滞片刻, 回过神道:“我还要工作。”   温莱总是无法理解, 温九一只是比温格尔大六岁, 为什么一天到晚都要跑来跑去, 有时候在前线,有时候在实验室,有时候温莱都不够资格问这孩子到底在哪里。   “不可以请假吗?”温莱失望地问道:“等温温毕业了,想要再聚在一起更难了。”作为一家之主,温莱有很多幼崽,随着孩子们逐渐成年,都奔赴不同的地方就职。单温九一所知道,夜明珠闪蝶家这一辈的孩子已经有七八年没有齐聚了。   温九一看着手边厚厚一叠资料,拒绝的话正在酝酿。   “雄父,最近有些情况,我还是……”   “我们全家要去毕业旅游。”温莱气呼呼地坐下来,凑近自己孵出的第一个雄虫幼崽说道:“你前几次过节都不回来,还骗我说能把假期都攒在一起。”   温九一心虚地低下头。   他的胸膛扑通扑通剧烈跳动,上下嘴唇都粘在一起无法说出自己真正要说地话,“我会去。”   温莱眼睛都亮了,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父亲,在温九一面前却无比热情,“我就知道琹琹一定会答应。雄父把衣服都带来了,换上看看吧。”   琹琹又是什么……温九一无奈地站起来,听从雄虫的话乖乖脱下身上的军装大衣,换上温莱带来的西装外套。他没有召见过裁缝,也不曾和温莱提起自己的身高尺寸,这件衣服却像是天生为温九一准备的。   颜色、布料、尺寸,甚至是袖口、纽扣等小细节都无比贴合温九一的心意。   温莱满意地让自己的雄虫崽转过来转过去,“那天你要穿着这套衣服来。”温莱笑眯眯叮嘱道:“你也该出现在全家福上了。”   温九一才知道雄父是打这个主意。   “我毕竟不是夜明珠闪蝶。”温九一解开扣子,脱下衣服,“长老会又要说雄父的闲话了。”   温莱才不管。他永远是这样,权衡利弊固然重要,但远比不上他与他家里人地欢心,“就算没你这件事情,他们也会说其他的……温琹,衣服不能放在椅子上。”   温莱将衣服搭在手臂上,无奈地打开军雄的衣柜,“军部衣服穿来穿去就这几套,你也该有几件适合出现在宴会的衣服。”   “有军礼服。”   温莱轻笑道:“不可以。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衣橱了。”   “嗯。”温九一继续办公。他不是故意要冷落温莱,是真的工作太多太繁琐。温莱最开始还能坐在一边喝茶,后来见自己的雄虫孩子整个人都埋在文件里忍不住上手帮忙处理一部分非机密文件。   “你的勤务员呢?”   “我不喜欢他。”温九一回答道:“他们不喜欢工作,只想和我睡觉。”这件事情也是温九一苦恼的要事。他很看好雄父家里的一只雌虫,勤劳吃苦,最关键是眼睛只看着自己的弟弟温格尔,绝对能干实事。温九一已经不是第一次邀请对方来自己这里做事情。   “甲竣有自己的职业规划。”温莱凑过来,悄悄说道:“军部和政界给你换了好几个吧。没有一个满意的吗?”   温九一蒙头盖章。   啪啪啪的声音,让温莱怀疑这孩子到底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告诉雄父嘛。”温莱蹲下来,抓住桌面和温九一说话,“雄父说不定能帮你看看。”   温九一终于停下盖章的动作。   他坐在位置上,思考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第一个要求,“听话。”   “听我的话。”   这点必须要排在所有选项全面。温九一找来的是勤务员,不是大爷。他补充道:“能够坚持把我布置的任务执行下去、不产生任何反抗、守口如瓶、有上进心……”   温莱已经开始拿出自己的通讯器备忘录记着了。   “要会做饭、打扫卫生、缝补衣物,精通蝶族方言,熟悉上流社会礼仪,要有航空器驾驶证、能够操作最简单的外骨骼机甲……有潜水证、高危工作证更好……”   温莱已经停笔了。他托腮看着自己的雄虫崽子,“听上去不像找勤务员。”   温九一困惑地看过来。   温莱噗呲一声笑出来,“琹琹,雄父找雌君都没有这么苛刻。”   “雌君是什么标准?”   温莱来了兴趣,掰手指和温九一清点,“对我好,长得好。”他摇晃自己的两根手指,“雄父的家世和财富已经足够了。”夜明珠闪蝶家族作为蝶族的老牌贵族,家族底蕴就是极为粗壮的一根大腿了。   温莱完全有底气说出这种话。   当然,他并没有告诉温九一,这种底气是建立在他和多方势力联姻的基础上。真正看温莱的雌君雌侍,实际标准只有「长得好」一条。   因为没有雌虫会在相处后,对温莱不好。   温九一认真参考雄父的意见后,理解了长辈地用苦良心。他点头道:“那就,对我好,长得好。”   温莱哈哈大笑,“那有很多呀。”   温九一摇摇头。他觉得雄父还是拿普通雄虫那一套视角看待军雄。   军雄和雌虫睡觉欢爱的概率确实比普通雄虫要高,但结婚率一直在走低,截止去年,军雄和雌虫结婚的数量已经跌破了0。   “雄父。看望时间快到了。”   “哎!”温莱抓紧把事情交代完。他捏捏温九一的耳垂,“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人还不容易嘛?雄父告诉你——”   如何寻找深陷泥潭的人。   如何把对方拉出来。   如何让他把你奉若神明。   “雄父。”温九一低垂着眼睛说道:“我知道。”   听上去很简单的样子。   背后的门传来敲门声音,勤务员提醒温莱阁下看望时间到了。温莱不慌不忙地走出门,将预定好的船票放在温九一桌子上:“别忘了,毕业典礼和毕业旅行。”   温九一低垂眼眸,船票上「莎莉文号」的字体占据了整张船票三分之二的面积。   “好的。”他承诺道:“我会去的。”   一阵抽搐的心揪从他的胸膛中传来,温九一感觉自己右侧肩背像是有异物破土而出。他目送着雄父离开,预约了军部的体检。   “部长。那天您正好有个会议。”   “推了。”   “部长,是和利达及军部上级的会议。”   “协调时间。”   他往前节省下来的假期额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温九一拿起那张照片,终于露出笑容。他难得去查弟弟温格尔在哪一个学校念书,念了什么。在桌子上放了一本日历,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过去的日子划掉。   这件事情给他巨大的期待感和幸福感。   可是到了临出发的前一天,实验室炸了。温九一不得不和骡子一般千辛万苦跑到实验室里,和所有研究人员一起收拾不知道什么的烂摊子。   “温琹。你到了吗?”雄父的声音在通讯里传出,“出了什么事情?”   温九一揉搓掉自己被腐蚀的皮,一边夹住电话,“雄父,你们先出发。我稍后就到。”   “我们等你一天吧。”   “不用。”温九一用剪刀把自己身上的烂肉剪去,“雄父,你们先去目的地。我开航空器追上来。”他处理完事情后,还需要全身消毒,避免把实验室里的病菌带给家里人。   “好吧。”温莱叮嘱道:“注意安全。”   温九一说道:“好的。雄父你也注意安全。”   阿列克将脑袋埋在被褥中,房间内只有一张床。他不敢擅自爬上去,只能坐在椅子上趴着床睡。在他的前方是温九一昏睡的脸。   “雄父……莎莉文号。”   第一道晨光照入房间时,黑白色火苗突破粘稠液体的包围,灼烧掉肉芽,随后再次将雄虫被扎根的手脚血肉砍去,鲜血涓涓流淌下。   在血腥气中,温九一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作者有话说:   温莱:给我崽传授万人迷技巧。   温格尔:认真记笔记。   温九一:很简单的样子。   ————感谢在2022-04-01 23:40:19-2022-04-03 00:0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供奉庆典   太阳挂在海面上, 像只熟透了的虾。在他之下是一片雾腾腾的云雾。海浪不断拍打船身,阿列克总觉得有人在自己的脑壳里跳舞,熬到海风小一些才爬起来。   “温部长?”   阿列克看见温九一清醒过来, 打了激灵,关切地问道:“身体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温九一坐起来,靠在枕头上, 手臂上的肉芽依旧在缓慢生长,却不再强行和温九一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了。   温九一用手肘将自己支撑起来。在他所能看见的世界里, 桌子、椅子、烧开的水和一碗鱼刺身,窗户外一成不变的海与浪比这些更能说明他们在哪里。   “知道坐标点吗?”   阿列克如实说来。他问了船上所有的人,得到的答案和112所说一致。   这颗被海洋百分之百覆盖的星球, 属于将军级寄生体不存者分体「水」的势力范围。浩瀚的大海上, 所有的幸存者都依靠船只生存,这中间有寄生体、有雄虫, 还有一部分情况特殊的雌虫。   他的精神触角逐渐潜入到血管中, 从身体内部抢夺控制权。这是一个漫长的抗争过程, 无法一蹴而就。   他需要时间。   “我们是在寄生体的地盘上。”温九一抓住自己最关心的几个点问道:“能够联系到外面吗?”   在温九一昏睡的日子里,阿列克将能够尝试的方法都试过一遍。船上没有任何通讯设备,最高级的电子科技居然是未成年雄虫小海胆的八音盒。阿列克自然也尝试手动修复自己的通讯器, 作为一名非专业机械维修出身的雌虫,阿列克用行动证明, 他低估了修复的难度。   伤心的雌虫只能做点自己能完成的东西。   “现在还没有办法联系外面。部长。”阿列克将书桌前的椅子脚掰开, 露出后改装好的轮子,说道:“今天天气很不错, 要不要出去逛逛?”   温九一不是没坐过轮椅。   但眼前这个轮椅, 已经不能用潦草来说明了。温九一怀疑要是海面上来一个大浪, 自己极有可能四仰八叉的甩出去。他的目光从轮椅上挪开, 停留在阿列克被划破的手上,又改变了注意。   “好。”   正好,出去观察下环境。   112带回来的两个雌虫在船上众人看来,简直奇怪到不行。   醒着的还好一些,虽然问什么都不说,却也能交流,偶尔还会询问他们如何垂钓,如何在船上折腾到蒸馏水等生活小技巧。昏睡着的对比起来麻烦不少,雌虫医生和寄生体医生刚开始还挂念着来之不易的患者,后来死活都不肯去。   未成年雄虫对此充满了好奇。他长了一头蓬松的黑头发,远远看上去像水里的海胆,故而船上的人都叫他「小海胆」。他也与船上其他人不一样,按照年份来算,小海胆才是这艘船上真正的原住民。   他的祖父来到这颗星球,生下了他的雄父,他的雄父和雌父结合后生下了他。他们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艘船上,例如小海胆这样的孩子船上只有七八个。所有人对这批孩子都无比包容。   “小海胆。”稍大的雌虫问他,“你别老去两个外人的屋子。”   小海胆不服气道:“我又没有进去。”   “嘘。我听医生说,睡着的那位怕是撑不住了。”雌虫嘀咕道:“你不会真的和阿木一样,要娶一个寄生体吧。”   “寄生体怎么了?”小海胆困惑地说道:“只是生不出孩子而已……我保证!那个雌虫醒来的样子,一定比他对象帅几百倍。”   “人家有伴侣了。”雌虫比小海胆多读几年书,最起码进来之前,他学完了虫族的义务教育,“你这种行为在外面叫做第三者,是不道德的。”   小海胆对道德一无所知。   在他的世界里,寄生体、雌虫、雄虫大家没有什么区别。看对眼了就滚床单,要哪天在床上觉得对方太碍眼,踹下床就完事了。   “你是没见过,半身不遂的那个真的好好看。”小海胆不甘心地嘀咕道:“他们两个都好好看。”   阿列克推着轮椅,恨不得没听到这段对话。   半身不遂的温九一靠在椅背上,说不出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假寐。晨光将他每一根睫毛刷上暖色,阿列克脱掉外衣盖在雄虫身上,悄悄扛起轮椅准备跑路。   “阿莱!”小海胆跳到船舷上,走平衡木般冲过来,“我看到你了。你对象醒了是不是!?”   阿列克将手指放在嘴唇上,拼命暗示。   晚了。   温九一轻皱眉,眼眸抬起。他感觉到周围环绕着低级寄生体的气息,下意识亮出自己的精神力横扫一切。   “哇。”略显稚嫩的雄虫声音砸过来,“他醒了!阿莱,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这些天可什么都教你了。”   阿列克头疼得不行。这艘船上,小海胆比112和医生们来得都勤快。每次来总不会空手来,有时候是海鱼、海鸟,有时候就是一些漂亮的贝壳做成的手工品。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阿列克最初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想着如何给温九一提供最好的条件。小海胆送过来的草药、衣服、被褥和干净的水,他一并接受。结果没过一会儿,小海胆就提出想要负责照顾温九一的日常起居,振振有词自己是雄虫不会被寄生体寄生,照顾伤者更加安全。   阿列克是万万不敢把自己的温部长交给别人,东西赶快原封不动还回去,宁愿自己找112再借用一些,也不轻易和雄虫开口。   这雄虫哪里是真好心,他就是馋别人的脸和身子。   阿列克本来计划在雄虫醒来前好好教育下未成年不可以瑟瑟。   现在,他还没想好如何和温九一解释始末,就与小海胆正面撞上。   “你怎么在这里?”阿列克将温九一抱在怀里,衣服盖住雄虫的头,妄图把人遮得严严实实。   他越把人藏起来,小海胆就越想要窥见温九一的全貌,“我来看日出,船上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阿莱,给我看看嘛。你太小气了!小气小气小气!”   温九一用精神力吹开衣服的一角,缝隙中他惊愕地看见一位未成年雄虫活蹦乱跳在一群寄生体中间。   先前与小海胆说话的雌虫在温九一的眼中,左手寄居着寄生体的精神力——这种情况不算少数。温九一用精神力扫过去,发现整艘船上没有被寄生的雌虫只有三百余人。   雄虫更少,老中青全算上去不过五十人。   年龄最小的正在和阿列克进行抢夺自己的大战。   “小气!”小海胆根本抢不过成年雌虫,气呼呼地抱怨道:“看看都不可以。”   温九一颔首。顺着小海胆的称呼,他对阿列克说道:“阿莱,放我下来吧。”他的精神力冲入双手,预防后续可能出现的猫腻。   小海胆健步上前,撩开那件属于阿列克的外衣,发出欢呼雀跃的声音,“哇呜!我能追求你吗?”   “不能。”温九一冷漠地回复,“我有伴侣了。”   事实证明,未成年雄虫不比未成年雌虫来得乖巧。性别在其中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这件事情,还是教育和性格的问题。   “睡觉呢?”   阿列克抢话道:“不行。小海胆,你还没有成年。”   “没有成年怎么了?”   “年轻人……克制一点。”   小海胆撒泼道:“我又不杀人放火,又不抢劫偷盗。只是好点色,怎么了?”接着他又追问温九一,“我想和你睡觉。”   温九一道:“不行。”   “好吧。”小海胆看看阿列克又看看温九一,羡慕说道:“你们感情真好。”   “嗯。”温九一对实话没感觉。细数他的历任勤务员,阿列克是唯一一个能和他值得自己花大心血去培养的人。   事实证明,阿列克也没有辜负他的心血。自己昏迷的日子里,他已经和这艘船上最珍贵的小雄虫打好了关系,接下来套话显然容易多了。   阿列克完全没有意识到温九一是这么想的。他现在只想抱起自己的雄虫,快速逃离现场。他不是没有尝试和小雄虫解释温九一的性别,奈何「雄虫不会被寄生」是个常识。   那天目睹温九一身上长出肉芽的人,都坚定不移相信这是一对饱受苦难的雌虫恋人。温九一如果现在去打听一二,至少能找出七八个可歌可泣的爱情版本。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可以叫你哥哥吗?”小海胆好奇地追问道:“我没事可以来看看哥哥,找哥哥说说话吗?”顶着阿列克责怪的眼神,小海胆解释道:“我就是……想多关心一下哥哥的身体。供奉水大人的日子马上就到了。如果哥哥能够平安度过地话,我们还能一起去玩。”   温九一对「供奉」两个字有诸多不满。   这类词汇让他极容易回想起自己见过的寄生体劣习,“供奉水大人是每年都会举行吗?”   “抓到队长级的寄生体就可以举行。”   船上有专门用于关押队长级寄生体的小房间。阿列克曾经在门口徘徊一二,发现是个最普通的小屋子,便没有过多关注。   温九一道:“我能去看看吗?”   “不行。”小海胆拍手笑道:“其实水大人不喜欢太多仪式。我们发现后把人丢到海里就可以了。”   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容洋溢。   “船上太安静了。所以我们就等着水大人出现时举行庆典,热闹热闹。”   “哥哥千万不要变成队长级的寄生体。”小海胆露出一口白牙,“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年轻人要克制一些。   阿莱席德亚:你觉得自己说这句话可信吗?   ————感谢在2022-04-03 00:08:14-2022-04-03 22:1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为水大人   庆典的日子不是秘密。   阿列克带着一身咸味走进来时, 温九一正坐在床上。他身上的火焰孜孜不倦烤着肉芽。对比起之前用刀和精神力粗暴处理,阿列克需要每天更换两次被单,将床上焦黑的肉瘤和灰倒入大海。   “他们还不允许我出去。”温九一看着阿列克手里的两条鱼, 扶着床边直起身子。   从苏醒到现在已经有一周的时间,阿列克亲眼所见,温九一从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到现在恢复如初的一条手臂,火焰彻夜燃烧, 焦油的味道可以从房间一直散播到甲板上。   阿列克将鱼拍昏,等温九一用精神力检查一遍,毒素检查一遍后才开始处理鱼肉。“他们忙着准备庆典。没有时间管我们。”   刀将鱼肉剥开, 阿列克将半成品食物装在一个小篮子里, 预备去厨房烧制。他漫不经心地提起小海胆,“那孩子又来找你了。”   温九一点头, 没有多说什么。   阿列克心口堵着气, 拎着篮子就走出去。   “等一下。”温九一喊住他,“把枪带上。”   阿列克看着那把长一米二的狙击枪,领着篮子在原地转悠几圈,“我带不动。”他要去厨房准备今天的食物, 带着枪未免太怪异些。   温九一却坚持这么做。他自己的武器都储存在军部和桔梗花星盗团上。他上下打量阿列克,没有在他身上发现发夹的踪迹, 质问道:“为什么不把武器随身携带着?”   阿列克低下头, 将篮子搁置在一边,倒头翻找起来。他并不是故意不带上武器, 没有进入这颗星球前, 阿列克腰上揣着枪, 口袋里塞着子弹夹, 发夹更是不离身。   “它们坏了。”   阿列克打开柜子,重新把枪组装回去。任凭他使什么角度按,枪械在某一个角度都无法锁死,借用船上人的一根针撬开后,阿列克才发现海中漂流时将某处的细小零件冲走了,海水倒灌也损耗掉枪械本身一些机能。   对比之下,发夹好一些,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能量槽见底了。   温九一握住这枚发夹,他用手指扒开一根木刺,木刺扎入到孔洞中拧开能量槽。阿列克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件武器消耗殆尽,好像自己的手段也一并清零。   “九一。”在没有认识他们的船上,没有人在乎阿列克的脸,也没有人在意温九一到底最后属于寄生体、虫族。“我们没有航空器,没有武器,我们什么都没有。”   他看着温九一将空荡荡的能量块倒出来。   “最坏的情况,我们一辈子都出不去。我们就像最普通的……”   “你在想什么。”温九一打断他,他像是饿极了的野兽撕咬羔羊的脖颈。阿列克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船上安逸的日常在短短几天满足了阿列克曾经对未来家庭的所有想法,烹饪、洗衣、做饭、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处一室。   早上清洗甲板,用赚到的钱购买甲板顶层的蔬菜和水果;下午收拾房间,将雄虫的衣物清洗干净打理家里的一切。缺少蛋白质时,就去海钓。   阿列克享受着照顾雄虫的快乐,享受着没有人认识这张脸的自由。   ——如果外面也和这里一样,该有多好。   在这艘船上,他忽然意识到很多人努力奋斗的终点,不过是在自家的院子里喝着下午茶,看孩子们满地乱跑。   温九一把能量块捡起来,他的手指还无法胜任捡东西这类精细工作。阿列克蹲下身帮忙将它们捡起来。   “我以为他们是不相干的人。”温九一摊开手,接住这些能量块,“阿列克,我以为你会理解我。”   他要杀了卡利。   杀!杀!杀!把那个混账碎尸万段,丢到烈火中炸成肉条,放在口腔里咀嚼得咯吱响——   杀卡利!杀死他!   温九一匮乏的人生只剩下这个目标。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阿列克会想到「普通」这个形容词,在军雄心中阿列克应该与他一样抱着对寄生体强烈的恨意。   他们都没有家。   “我只是假设最坏的情况……等你伤好了,我马上想办法。”阿列克低下头,他提起篮子匆匆往外走。   “等下。”温九一又一次喊住他,“回来。”   阿列克乖乖听话。   他的手心被塞了一根磨尖的金属片。阿列克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力量附着在上面。温九一默默收回手,黑白色火焰转瞬即逝,连残留在指尖上的温度都被彻底抹除。   “注意安全。”温九一捏紧拳头,“今天是庆典的日子。”   阿列克的心从天堂掉落在地狱。他责怪自己又一次自作多情,每到这种事情他初次恋爱的心脏都无法遏制扑通扑通响动。   温九一到底是怎么想呢?阿列克提着篮子推开门,心随着海浪声缓缓沉底,“他是在责怪我。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这段时间太平静了。平静到我忘记了……温部长或许没有其他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我太笨,考虑事情不够周全。”阿列克心中惦记,越发沮丧,“温部长就是这样的人。我们都已经发生关系了,我已经变了,他什么都没有变。”   雌虫摊开手心,看着那块金属片暗自神伤。   除了睡到雄虫,他的恋情好像没发生丝毫进步。   今天是潮湿的一天,海腥味的风吹得身上发痒。阿列克提着篮子上了二楼的厨房。他看见小海胆身上穿着鱼皮衣,头发上编入晒干的海草。余下几个雄虫都围着他转悠。   “阿莱。”小海胆欢呼着招呼道:“别做饭啦。庆典快开始啦。”   他舔舔嘴唇。   112敲门,走廊上寄生体和虫族雌虫们肩并肩勾搭起来。他们身上传出一种浓烈的醋味。阿列克在船上多天,第一次闻见这种味道。   “阿莱。”112与他招呼,“一起吧。”   走廊的人忽然发出巨大欢呼声。古怪带着污染的嘶吼混合在其中,让阿列克重温熟悉的恶心感。到这个时候,他再不知道这些人拖拽什么,他真是个傻子了。   “你们都不得好死。”浑身黑乎乎的家伙被拖拽到二楼的栏杆处。寄生体和雌虫轮流打断了他的双腿。不,这家伙的手脚早就被挑断了。现在是更残酷的行为,这些没有多少能力的底层们提心协力乱棍打碎他的骨头。   阿列克第一次看见队长级疼得满地打滚。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来一年前自己初次到生化训练基地,看见温九一徒手捏爆寄生体的画面:强大如队长级被更强大者残杀。   而现在这是什么?   这都是一些士兵级,甚至士兵级都不到的寄生体们与被队长级视为替换品的雌虫们一刀一刀,一棍一棍折磨着对方。   “臭死了。”小海胆手一抖,辫子扎歪了。他不满地站起来,指挥这群大人,“你们还不给他洗洗吗?”   112和其余人哈哈大笑。他们把这位奄奄一息的队长级吊在二楼的栏杆上。甲板上的海水运上来,一桶一桶地倒下去。队长级像是破布条一样随着航行颠簸,在半空中晃动,污水被冲刷掉的同时,咸腥海水充分浸泡了他的每一个伤口。   队长级绷紧四条精肉隆起的背。他的意识像是狗一样狂吠。   “混账东西!见鬼!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这里的雄虫一个都不放过!吃了你们!!啊啊啊!吃掉!”   正在给小海胆整理衣领的雄虫踩在栏杆上。他的脚踏在队长级的天灵盖上,阿列克清晰地看见指节长的鞋跟狠狠跺下去,一下、两下、三下。   队长级在风中哀嚎,鲜血和可疑组织四处挥洒。   一楼更多人跑出来,他们大笑着挥舞着手去接住这些鲜血,双手打开,五指也不知道抹在谁的脸上,「哈哈哈」所有人都长大嘴巴拥挤在一起。二楼的阿列克一眼望过去,甲板上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   “为了水大人!”112举起双手,他梗着脖子声带撕裂,沙哑的嗓音不是他停下的理由。阿列克眼睁睁看着他将又一桶水倒在队长级身上。   “为了水大人!”一楼甲板上的雌虫和寄生体们簇拥至队长级身边。他们用手去够那些水珠,多次清洗下来,队长级身上只有鲜血和残块。泥巴早冲到无数人脚下,化为垫脚石。   阿列克抓紧金属片和篮子,退到厨房中。他还没有关严实门,小海胆就推开门,在一片欢呼声中走出去。他像是远古时期地祭祀,身上所穿所用都来自大自然,唯一的现代产物是手中的菜刀。   “为了水大人!”他举起菜刀,在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一刀切断了队长级的绳索。所有人都伸出手,用自己的指尖触碰队长级。   他们撕扯掉一块队长级的肉,用手拽走他的头发。他们的双手汇聚成海浪,在无法预测的波涛中,队长级发出凄厉呜咽。阿列克知道这声音应该是这位队长级最后的遗言,有一个雌虫凶悍咬住他的咽喉,鲜血喷射周围人一身。   他们裂开嘴,任由鲜血进入嘴唇、眼睑和牙齿。   队长级从一个人,变成一个受伤的人,再成为半个人。在这片浩瀚的双手聚成的海洋中,他宛若一叶扁舟可怜。偏偏他是有能力的,一个队长级用精神力怎么会斗不过蝼蚁们?   还是因为水大人。   小海胆不自然地挺直身子,微微晃动着胳膊。   “为了水大人!”   一双接着一双,灰色的、肉色的、异化的、没有异化的、苍老的、幼小的所有手形成巨大的海浪,将队长级投入海洋中。   奄奄一息的队长级根本没有反抗余地,此刻沉浮在海里的他只留下一个头颅能见人,其余地方哪里叫做躯体,只不过是骨架罢了。   鲜血和肉块挥洒整个甲板,红色的拖拽痕迹中,雌虫和寄生体脱掉了衣服。他们和雄虫一起疯狂拥吻。阿列克慌不择路捂住脸,又扒开一条缝看着荒唐可怕充满奇异的场面。   小海胆宽容又怜爱地看着那具躯体被水大人吞没,嘴角充斥着笑意,“阿莱,想下去吗?”他的眼睛发亮,“哥哥一定不是队长级吧。”   阿列克不敢确定。   海风呼啸。他站在二楼握紧栏杆。在一片荒诞群体欢爱中,浪潮一阵接着一阵。雌虫、寄生体、雄虫的声音此起彼伏。   “当然不是。”   他抄起篮子,已经失去了进食的欲望。   现在的阿列克只想回到温九一身边,忘记今天所见的一切。   然而,一切安静下来了。   一种不存在自然界的声音,直接穿过耳膜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他们不用清楚语言、语法和发音,他们天然就理解了这种意思。   「我」诞生了。   新的队长级诞生了。   阿列克牙齿发颤,他丢掉篮子发疯地跑向温九一的房间。金属片将他的手掌刺得鲜血淋漓。   “队长级!”   “是新的!队长级!”雌虫们、寄生体们浑身血红,衣服也不穿,除了几个人庇护雄虫外,都追着跑上来。   他们的脸红了,牙齿也红。   “为了水大人!为了水大人——为了水大人!”   作者有话说:   啊,我感觉自己有纲和无纲差不多。   都是没存稿嘛。感谢在2022-04-03 22:15:54-2022-04-04 23:0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逼疯谁了   他们身无寸缕, 每一个人都是腥臭与纯粹的。阿列克从二楼跳下去,直直坠落在人群中。他凌乱的衣衫居然显得如此斯文,在血迹和肉块中, 他划开所有阻拦自己的人,像游泳一样挣扎到人潮的最前端。   他和温九一的房间在一楼。   从甲板到房间只有一段窄窄地走廊,以及一扇薄薄的门。寄生体们忍不住发出口水, 雌虫踩着寄生体们的肩膀上前,他们快速轰开一楼所有房间的大门, 墙面上密密麻麻拍满了他们的手印。   【我】   【在这里。】   【蝼蚁——】   “在这里!”一个浑身坦荡的雌虫挥舞双手,他的嘴角还残留着雄虫的血唇印,双眼瞪得圆溜溜,“他在这!”   阿列克将他的脑袋砸在墙壁上, 踩着他的背蹬到天花板上。狭窄的楼道没有下脚的地方,更无法张开蝶族的翅膀——唯有攀爬上面的条条铁管过去。   近了。   近了!近了!没错!   阿列克感觉到喉咙紧张, 他面对所有队长级都会出现类似反应。这不是他脆弱, 而是天生队长级附带的精神污染。   这也是分辨等级的一个重要标志。   天生高贵的队长级附带着不同的精神污染。那些不会让人产生恶心、眩晕等负面状态的队长级则多数是从士兵级进化来的。阿列克捂住自己的嘴, 单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吊在半空。   他面对寄生体七号时尚且没有如此强烈的呕吐感。   此刻,距离房间还有十米远,阿列克只想要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吐一场。他用力憋气, 咬死下唇后,两只手分别用力, 快速悠荡前进。他的脚尖从无数人脑袋上扫过。   房间门已经被人打开了!   阳光从窗户处斜射到门口。他们小小的房间里, 一排一排的肉芽长到地上,他们顺着阳光开出密密的话, 千万片花瓣盛开, 呈现出丝绸般的质感, 犹如无数张小天使的脸。但在阳光下, 他们并不是单纯的自然界生物,随着人数的增多,他们瘪起嘴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   “火!把火拿过来!”为首几个寄生体大呼小叫。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用指甲用牙咬住那些肉芽和鲜花,用力咀嚼。乳白色枝叶从断口处流淌出来,阿列克听见短促的凄厉尖叫。   他连同后面所有的追兵捂住了耳朵。来不及的人像是中风般地歪扭,脸色苍白。   一道肉芽快速生长,锋利的边缘在两个呼吸中长满尖刺,狠狠抽打寄生体的脊背。在哀嚎声中刺穿它们的心脏。鲜血喷射在墙壁上,阿列克下意识握住自己手心的金属片。   呕吐。恶心。眩晕……   都他么的滚!滚啊!   低级寄生体的力量肉眼可见被这些怪物抽干,他们的眼窝成为两个窟窿,尸体干瘪后便被这些肉芽甩到一边。   阿列克几乎不敢想温九一是否还活着。   他挣扎着冲向肉芽最密集的部分。金属片划破肉芽,也不知道是因为上面携带着温九一的精神力,还是阿列克的力量——总之这些肉芽倒下了第一批。他们的花朵和枝丫掉在地上,快速被同伴吸收。   力量在这个小世界形成了循环。肉芽灵活地缠绕住金属片。他无法将这件武器和雌虫的手分开,却能靠着大量枝丫缠绕,阻拦其可怕地攻击。   它们四下散开,灵活地从各个角度攻击阿列克。在这一刻,阿列克并不是面对一个队长级,他要面对360度所有的队长级肉芽。   “九一!!”阿列克寒颤地呼唤,“温九一!温九一!”他的脚踝被肉芽缠绕住,手腕被花朵咬住,痛疼和鲜血一起飙升。   死了吗?   不会死的——他明明说要杀了卡利的。阿列克被肉芽缠绕住脖颈,他感觉到这些怪物正朝着自己的血脉扎根。一口淤血从雌虫的嘴角流淌出。   还是……太弱了。   阿列克咬住面前的藤蔓,苦涩的汁液让他掉眼泪。   如果,我开了脑域……如果我开了脑域。   “火!火!”112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   热气从房间内熊熊燃烧开。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远远无法组织肉芽们的疯狂。他们像是编织一样组成密不透风的网格,扑杀火焰。阿列克感觉到缠绕着自己的藤蔓变得小而干。   它们放弃了这一部分地营养,选择把更强大的力量投入到面对真正的敌人身上。   没有声音。   火焰燃烧的声音,那种木头和枝叶咯吱燃烧的声音一点都没有。   在漫长的寂静中,所有疯狂的人们准备好武器。当阿列克回首时,他们拿着刀、枪和火把。他们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烁着血色,哪怕饥饿的狼群在他们面前都要退避三舍。   阿列克抄起一层放着的枪。   他知道这东西已经开不了,只有十二枚子弹还有效果。   “出去。”   “阿莱。”112静静地说道:“你是虫族。”   “出去!”阿列克托住枪。他故意将手指按在扳机上,“所有人都出去!!”   门外的人们屏住呼吸,在对峙中他们耳朵灵敏捕捉藤蔓网格后的声音。   “你的伴侣不再是你的伴侣。”112放低声音劝说道:“阿莱。用虫族的定义来说,我们是寄生体。除非是很低级的家伙……我是指甚至没有能力侵占雌虫全身的那类最弱者。”   他嘴唇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还是说,你要亲手杀了他。”   “闭嘴!!”阿列克快步上前,将枪口顶住112的脑门,“不用你教我做事!”   无论是威门,还是军雄利达,甚至眼下的寄生体。所有人……所有人都在教他怎么杀死温九一。   用代表黑色裁决权的发夹。   用十二枚子弹。   用火把。   好奇怪啊。   为什么,没有人想要救下他呢?   为什么啊。温九一。   啪嗒——网格后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所有人都看见肉芽组织网格吹气球般膨胀起来。柔韧性和延展性将他们撕扯到半透明的状态。   “大家小心。他还会火!”112咆哮道,笑容撕扯得更大,眼睛里充斥着癫狂,“阿莱。你还在等什么!”   阿列克瞪大眼睛。   他什么都看不见,熊熊燃烧的火焰针一样扎破肉芽网格。   112歇斯底里,“阿莱。如果你坚持。我们只能把你一起献给水大人!”   黑白色火焰中的黑色消失了。   白色的火焰冲破围攻,以无法阻挡的架势杀到了阿列克面前。火焰形成的锋芒在阿列克的鼻尖停下,一截一截断开。   “抱歉。”温九一的身影从火光中出现。   他没有站起来。   被子掀开,鲜血流满了整个褥子。阿列克特地为雄虫换来的玻璃杯不见了。温九一用右手将血淋淋的头发梳到脑后。他的精神触角彻底膨胀开来,无数肉芽连尖叫都无法发出,齐头斩断,抛到了112等人的脚边。   地面上依旧在扭动的肉芽努力挪动方向,在112等人地注视下,最终因为失去连接和养分枯萎。   “吓到大家了。”温九一和煦地说这话,捡起身边的东西。   随着烟气消失,所有人才看清楚他捡起了什么。   左手。   一只插满了锋利玻璃,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啃食过的左手。   一只长满肉芽,至今还在疯狂扭动的左手。   阿列克牙关咬死,他说不出一句话,摇摇晃晃冲到温九一身边,他看着那只手,又看看温九一流血地断臂,眼泪掉下来,张大嘴发不出一声哀嚎。   “阿莱。”温九一头发上的血滴落下来。他像在某天下午对自己带同事回家的雌君说话,“朋友们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阿列克无法遏制地嚎啕起来。   112等人的刀和枪举起来,又放下来。其中寄生体已经分辨出那股强大的精神力属于谁,又是什么属性,纷纷对床上的人投射奇怪的目光。   “你和阿莱到底是……”   温九一用沾满鲜血的指腹擦去阿列克的眼泪,“我?”   他从没有这么温柔。   因为他从没有这么虚弱。   “我是他的雄虫。”   玫瑰色星云。   寄生体七号正从休息中缓缓醒过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酣睡过了。战斗的疲倦至今没有褪去,那些黑白色火焰似乎依旧在撕咬他的躯体。   “唉。”七号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躯体,长叹一口气,“想来也该成功长大了吧。”   卡利大人种下的肉芽。   “阿莱席德亚啊,是他的弟弟。”七号在奢华地屋子内踱步。他想到自己那天说的话,“阿莱弟弟呐。你要是把雄虫给我,该有多好呢。”   要他说,被寄生其实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眼睁睁看着亲朋好友被寄生。   “和他哥哥完全不一样。”七号在自己的大床上蹦跶,招招手,下属们和仆从们就为他呈上食物和预备的躯体。浏览眼前的众多躯体,七号忍不住又一次想到了阿列克。   “比起他哥哥。他与阿莱德尼倒是更像。”七号失去了兴致,怎么看眼前这些货色都不满意,“那个雄虫也很不错。虽然是雌雄嵌合体——十七。把我的十七号分体叫过来。”   自己去面对那种疯子是不可能的!   打死都不可能的!   七号推开门,满当当一面墙的玻璃瓶出现在他面前。   每一个瓶子中闪烁着温九一熟悉的珠光蓝。   与其他人小小的碎片不同。七号有足足三分之二的翅膀——作为卡利的得力部下,不光要为他策划吃好喝好,保证后勤,还要储存和有效分配卡利大人的战利品。   “七号大人。”   “我的十七号。”七号小心翼翼取下一瓶交给来者,“我的分体。带着这个东西……那个雄虫不就是想要这个东西吗?”他亲昵地看着自己的分体,露出可爱的笑容,“要多少,有多少。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逼疯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能不能快进到弄死卡利,我等不及了。   我:让我看看大纲,哦,我无纲了!   ————感谢在2022-04-04 23:03:36-2022-04-05 23:5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呼唤神灵   船上的人对雄虫无比爱护。   在确认温九一拥有精神触角后, 他们送来了食物、药品和更换的衣服。几个雄虫贴心贡献出自己的营养品,这些在大海上难见的草药可以帮助雄虫打起精神。寄生体们商量后,接过阿列克之后一周的甲板清洁工作。雌虫则协助医生处理雄虫温九一的伤口。   阿列克看着医生用镊子小心翼翼取出一块块玻璃渣子。他抱着温九一, 干涸的泪痕沾着一串串血珠,每一颗都是医生拔出玻璃渣时飞溅出的。   “暂时止住了。”医生擦汗,长呼浊气, 看着被雄虫扼住的左手范畴,“这个要怎么办?”   阿列克没有出声。   温九一抬起脸, 唇色近乎无,“缝上吧。”   左手是从手腕处被斩断。温九一的胳膊还保存着,阿列克所熟悉的虫纹残缺不齐。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医生不赞同地皱眉,“他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左手了。他是一个完整的寄生体。”   温九一闭上眼睛不再回答。眼睑下黑沉沉黑眼圈显示出他长期缺乏睡眠。实际上雄虫也正是用这种借口对所有人解释得:过度频繁地使用精神触角镇压体内的寄生体, 让他未曾睡饱一回。在不间断的恶性循环中,今天早上让寄生体找到了突破口这才酿成大祸。   “阿莱。”医生看着合眼的雄虫, 对阿列克招手。   阿列克明白有话要说, 他将雄虫放在枕头上, 将那只左手装在密封罐子里,带出了门。   “他会死。”医生下断言,“好好对他。”   阿列克面部僵硬, 他舌头打结,抓住医生的衣服,“没有挽救的方法吗?”   “有。”   阿列克抬起眼, 双膝一软。医生揪住他的手臂,硬生生将人拖拽起来,“你要想他活下去, 把这只左手重新接回去。”他阻止了阿列克跪下求医的姿态, 却无法阻止绝望蔓延,“他会变成队长级的寄生体。在其他星球,这么做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而在水大人的地盘上,还不如让温九一以雄虫的身份去世。   阿列克抱着罐子,看医生回到房间。   他脑子里全是浆糊,浑浑噩噩回到房间后,将罐子放在柜子上双手用力按住脑袋,上下揉搓,一头秀丽的卷发被阿列克蹂(躏)成鸡窝。   “阿列克。”温九一并没有睡过去,他虚弱地呼唤,“过来。”接着雄虫用残存的右手握住阿列克的手掌心,“没受伤吧。”   阿列克鼻子一酸。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不争气地砸在被子上。   “对不起。”阿列克在心里咒骂自己,废物!废物!可他说上千百遍都挽救不了温九一剁掉的左手,“对不起。”   温九一的手缓慢挪位,他费力地用指腹擦去雌虫脸上的泪水,“没事。”见阿列克哭得更凶,雄虫赶快安慰一句,“反正死不了。”   阿列克真想甩袖子离开,他不理解温九一为什么还能说出话。   “刚刚是个意外。”温九一忍不住将手擦干净,又去拍拍雌虫的背和脑袋,“帮我把左手拿过来吧。”   “不要!”阿列克哽咽着拒绝,“我不要温部长变成寄生体。我不要你死。”   温九一真是把毕生的耐心用在阿列克身上。他低下头学着雄父对待自己那样亲亲阿列克的发旋,“不会的,我不会死的。”   好不容易阿列克停止哭泣,军雄又照着他的天灵盖来一句,“去把左手拿过来。”   “你一定要缝上去吗?”   “是的。”温九一看着自己的左手,扯出一丝笑容,“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他撕开包扎好的断腕,“再晚一点最外层的组织就完全坏死了。”   阿列克站起来,他喘着粗气,眼泪一层一层铸造成铠甲。他不理解,他在原地踱步,若非被温九一犀利的目光所注视,阿列克一定冲过去用刀用枪将那只该死地左手碎尸万段!   都怪他!都怪他!   “我不会做。”阿列克拒绝,他将自己的脑袋贴在雄虫手边,“不管温部长,你对我说什么,我都不会做。什么任务都没有你的生命重要。”   活着就好。   只要还活着,什么事情做不成呢?   温九一撑起自己的身子,阿列克紧随着起来。他接受一切漫骂和指责,但要他看着温九一继续承受折磨和痛苦,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他。   “过来。”温九一低垂下眼睑,他身上的虫纹成为瓷器的裂痕,只需要伸手一推什么都结束了。   阿列克凑近,触电般寒颤起来。他低下头呼吸沉重又粗壮,下意识要抽离出时,温九一拉住他。   “别动。”雄虫将头完全枕在阿列克的肩窝上。他的声音只有阿列克一个人听得见,像是淋雨的雏鸟对母亲发出求助的呼唤,“这件事也不可以吗?”   阿列克无法动弹。   他身子随着雄虫的命令变得滚烫,大脑冷静地分析情况:别看温九一示弱,等时机到了他一定会再次提出过分的要求。他就是这样的人,什么恋爱什么结婚都不存在……军雄满心眼只有任务和他们自己的想法。   阿列克沉住气。   他清楚知道在这种局面下,谁先说出自己的要求展开下一步,就是输了。今天就算温九一给他再多的福利,给他画再大的饼,他都不会后退一步!   事关生命,不容小觎。   当下最重要还是保住温九一的生命。阿列克下定决心,他要马上变强,马上进行第三次脑域手术。他前两次手术都不算成功。第三次不行,就动第四次刀,第四次不行就第五次……一直到成功为止。   阿列克坚信自己不会落得屡战屡败——就算真的不幸无一成功。阿列克还可以尝试全心全意打通阿莱席德亚的战斗路线!   阿莱席德亚能做到的事情,阿列克为什么不可以!   阿列克脑子里设想了无数对话。如何给温九一承诺会保护好他;如果和温九一看见自己选择的变强之路;如何让温九一可以安心地养伤等等。可一直到月亮爬上海平面,阿列克都没有等到温九一的质问。   雄虫睡着了。   他安稳得将自己交给了阿列克,手紧紧抓住雌虫的衣服不肯松手。   海水拍打着甲板,月亮从细细密密的雨水中淙淙流下来。甲板传来寄生体们打扫卫生的声音。雄虫的呼吸声贴着阿列克的肌肤蹿升,阿列克的耳朵几乎蒸熟了。他摸索着关掉灯。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从隔壁房间传过来。蒙热的船舱里传出沉闷的哄叫,白天被迫暂停的狂欢在晚上终于重新开始。   未成年雄虫还不被允许参加这种成年运动。   故而天边映出一层红光时,小海胆还有足够的精神气去敲阿列克和温九一的房门。阿列克小心翼翼脱掉衣服,调整温九一的睡姿,才套上一件外套去开门。   “嘘。”阿列克反手掂手掂脚关上门,“出去说。”   两个人走到甲板上。天与海边界模糊,一夜小雨让地板潮湿滑溜,随着船角的灯闪耀出一层油光。   “九一真的是雄虫?”小海胆问道:“昨天发生了什么?”   阿列克言简意赅介绍一遍事情经过,问道:“小海胆你知道开颅手术吗?”   “开颅?你是指打开脑袋释放精神力吗?”小海胆思索片刻,说道:“有点难。我们船上都是低级寄生体,雌虫和雄虫都没能力做到。我以前听医生说,这种手术除了一部分军队雄虫外,只有高等寄生体可以……阿莱,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阿列克道:“开了脑域才可以和士兵级以上的寄生体战斗。”   “现在没有队长级。”小海胆说道:“大家都会帮你,你完全不用担心。队长级出现时,我们都是呼啦啦一群人去杀啦。”   “不是。”阿列克打断小海胆。   他和温九一注定要离开。   “靠人不如靠己,我还是想打开脑域。”   这可太为难土生土长的小雄虫了。他根本没有多少知识储备苦思冥想之后,只能用最质朴的意见,“你要不求助一下水大人?”   水大人。第二梯队的队长级寄生体。   等级于七号持平,可以直接向将军级进行求助和呼唤的高等寄生体。   小海胆自豪自己想出的办法,拍手说道:“水大人无所不能。而且,他从来不会欺负我们,无论是雄虫、雌虫还是队长级以下的寄生体,他从来是一视同仁。”   阿列克沉默。   他见识过最高等级的将军级,也和七号亲密接触过。打心底说,阿列克并不觉得寄生体中有好人。   “啊。你是不是不相信。”小海胆瘪瘪嘴,“水大人和外面的寄生体不一样。我小时候不小心掉到海里,还是水大人把我捞上来的。”他盯着阿列克的表情看,眉头都拧巴一起,腮帮子鼓起来。   恼怒的小雄虫一把拽住阿列克的胳膊,“你试试看。水大人是不会骗人的!水大人是无所不能的!”   阿列克冷静地扒住船舷,“哦。”   “阿莱。”小海胆声音抬高八度,“船上根本没有人可以帮你。水大人要杀死你,早就弄死你了。你试试看?试试看。”   “怎么试。”   “这样。”小海胆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在心里想着自己最想要实现的愿望。必须要是最想要实现的愿望哦。”   阿列克照做了。一瞬间,他脑海中闪烁过无数人名:雌父阿莱德尼、哥哥阿莱席德亚、他自己阿列克,以及军雄温九一。   “我希望您能帮助我变得强大。”   大海平静地掀起一个浪花。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海胆眼神闪躲,“其实,这个是方法之一。你可以试试就是放血。嗯,我们有人放血成功了。”   可见在这艘船上,呼唤水大人是个玄学事件。   阿列克转身就要走。   小海胆赶快拉住他,低声说道:“别走啊,阿莱。说到底,还是你的愿望不够强烈。我们船上的人可是都成功了。这件事情不在形式,最终看得还是你的心意。”   “心意是什么。”   小海胆挠挠头,这个问题太唯心了。他只能和阿列克比划,“就是像庆典啦,反正神,你知道神的概念吗?”小雄虫虔诚地看向大海,“水大人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守护神,不光是愿望,还要对神有足够地心意吧。”   未成年根本说不清原理。   可「神」的概念让阿列克愿意试最后一次。   他没有任何心意能付出给寄生体。   但在遇见温九一之前,他生命中所有的祷告都给了庇护家族的神灵。   圣歌女神裙绡蝶种得到了圣歌女神的庇护,继承了光的特征。在所有蝶族中,只有圣歌女神裙绡蝶种的孩子会结出富有金属光泽、兼具隐身效果的虫蛹。   “圣歌女神保佑。”   淡淡的太阳紧挨着海面,平坦的海面将阳光反射到阿列克眼中,使他不得不眯起低下头。黑魆魆的海水翻涌出一层深蓝,在深蓝色的水中闪烁出点点红色浮游生物。   一个大浪将它们全部拍击在船板上。   船上的寄生体、雌虫、雄虫们纷纷打开门跑出来。他们乱糟糟的衣服,脖子上充斥着欢愉的印记。狼狈的情况下,谁也没有指责谁,他们呆滞地看着海平面翻滚的一条线。   “足足有十海里远。”有人说道:“一个大浪罢了。”   说这话的人很快挨了同伴一个大耳光。随着距离的逼近,他们看见前方的海天连线开始拔高。天被远远甩开在大海的后面,朝阳暖黄色的光芒透过海水构成的高墙折射出不同的光线,显得妖冶又神秘。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的第二位贵人到了!   第一位贵人自然是温九一啦。   我保证不虐,你们想想和温温万米高空坠落断几根肋骨,翅膀折断,基因病早衰比起来……九一只是剁个手,说不定还能接回去呢。   ————   今天更新贼早吧感谢在2022-04-05 23:53:09-2022-04-06 17:4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记忆宫殿   阿列克张大嘴巴。   他做祷告的双手忍不住颤抖, 而雌虫在意识到这种恐惧后,狠狠地卡住自己的十指,按捺住筛子般的手腕和臂膀。   小海胆两条眉毛飞舞起来, 与其一并飞起来得还有他的寒毛。他将阿列克推下船舷,好像这个举动那把他缺乏信心的话推开似地,他高呼起来,“到房间里去——真的来了!”   不管是谁都开始迅速、有条不紊地撤退。雄虫去拿走屋子里最值钱的家当,雌虫和寄生体固定二楼和三楼的设备, 彼此穿上救生服。阿列克看见一部分未成年孩子抱着虫蛋和更小的进入到一楼甲板下。   “小海胆。”阿列克抓住他,“你骗我。”   小海胆甩开他的手,“我让你呼叫水大人, 你喊得什么。”   圣歌女神。   “这是我最有心意的一句话。”阿列克愧疚说道, 去领了一件救生服跑到房间里。他将衣服给雄虫穿上,乘温九一还迷糊的时候塞到了一楼的甲板中。   小海胆三番五次想要甩开阿列克的托付, 可耐不住温九一的脸实在抓心挠肺。小雄虫心不甘情不愿地抱住雄虫蹲在甲板下,“哼哼。等事情结束, 我和你没完。”   “好。”   阿列克和其余人一起将甲板盖上。   他们这些最年轻的战斗力将与大浪赤身搏斗。   水大人生气了。   高墙一层一层堆上去,整个船都被笼罩在浪头的阴影里,在左右摇晃中, 阿列克看见112用麻绳将自己和栏杆打了个死结。他们用手紧紧地揪住栏杆、船舱把手、船舷等一切可以握住的地方。   “抓紧!系好!”从船舵的位置,传出一个高亢的呼唤,“扛过去!”   大浪从天而降, 几乎是垂直地打落在所有人身上。阿列克侧过身用坚硬的脊背抗击压强。泼天的水将他的头发衣服全部打湿,一片水雾中所有雌虫和寄生体都使用了异化。   “没事吧。”上下左右的人们互相问候。   阿列克还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栏杆发出酸倒牙的吱呀声。他的手脚齐齐一滑, 整个人溜到了边缘, 全身由着单手抓住栏杆挣扎。   大海在下雨。   他倒挂在船的上方, 雨水不断降低摩擦力,阿列克挣开翅膀。他顾不上所谓「甲板不能飞行」的禁令,他还不能死!   整个船倾斜至60度。   泼天雨鞭一下一下抽打在船身,所有人都发出痛苦的。阿列克的头发贴在额角,雨水糊在他的睫毛上。   好像有一个人贴着他的脸颊说话,最开始轻柔,声音逐渐拉长,像是指甲在木板上摩擦,一下、一下。阿列克憋住气,雨水入侵到他的耳朵中,在不间断的水声中,他的世界像是朦胧一层雾气。   也是。   就像他听见有人喊自己「阿莱席德亚」一样,所谓的寄生体也不高兴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喊别人的名号。   阿列克睁开眼。他臂膀用力,以引体向上的姿势整个人重新攀爬上来。就在这时!   他的手指自己动了。   一根。   一根地松开了。   “不!”阿列克半个人悬在空中,他扑动自己的翅膀。雨水坠在他身上,成为最强地阻力。他的手臂在失去着力点后,无法使上力气。阿列克咬住腮帮子,努力收缩自己的手指。   弹簧一样的力量驳回他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阿列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   脚下是万丈深海。   一根。一根。   “阿莱……阿莱……”大海深处传来悠悠的歌声,“阿莱,过来啊……”在雨水的稀释下,声音逐渐拉长,最终成为指甲磨损木板的尖啸声,“阿莱——阿莱!”   阿列克的十指都被掰开了。   他整个人被吸入海中。   水。花。   水花。   水和花。   从海底向上看,一切都是如此平静。波澜变化,繁花似锦。   阿列克浑身湿漉漉的摔到一片花海中。咸腥的海水从他喉间涌出,对于从小不接触海洋的蝶族人来说,这不亚于一种酷刑。   阿列克哇呜一下全呕出来。他抓住身侧的花茎,汁液浸染指甲。   “哇!你在干什么?”一个稚嫩的声音忽得从阿列克背后冒出来,“你弄我的花!”   阿列克胡乱擦拭嘴角。   他目露凶光,手抓起地上的呕吐物,随时准备投掷。   随后,他缓缓松开手,呆滞地看着难过到掉眼泪的小雌虫。   “哇呜呜。你不光弄我花,你还弄死了!”   阿列克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看着小雌虫,忽然把手在裤子上擦擦,举起来摸摸自己的脸,撩起自己的头发。   没错。   是他。他是阿列克。   “你……叫什么名字?”   小雌虫正蹲在地上看被阿列克折断的花,没好气地说道:“我叫阿列克。是阿列克的阿列克。你要怎么赔我的花花?我可是要送给雄虫哥哥的!”   阿列克想不起来,自己小时候还有这种闲心思。   他无法确认这是不是寄生体所制造的幻象,站起来说道:“我叫阿莱席德亚。”   “你骗人。”小雌虫生气地大叫,“阿莱席德亚是我哥哥!他才不是你这样折花花的大坏蛋!”   阿列克扑扑身上的灰弹了年幼的自己一个脑瓜弹,“阿莱席德亚才是大坏蛋。”   小雌虫被大人一个脑瓜弹坐到地上。   他生气,不光是生闷气,还气得掉眼泪。   阿列克心虚地别开眼。但下一刻,他的脑门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整个人四仰八叉后仰到花海中,一身都是花瓣和泥巴。小雌虫原本还在掉珍珠的眼睛,立刻眯起来。   “哈哈哈。”   阿列克扯下自己头上的花叶,举起手去摸脑门。   他属实给气笑了。   寄生体的花样还挺多啊!   “坏蛋。”小阿列克挥舞摘下来的花,对成年自己「略略略」,「我要回家了,不和你玩了。」他迈开自己的小短腿,快速穿梭在花海中,朝着一栋屋子走去。   那是阿列克无比熟悉的一栋建筑。   独栋。   地上七层,地下两层。阿列克加快步伐,手不自觉地握紧。他听说过寄生体会摄取一个人的记忆,伪造出他内心最宝贵、最珍惜或最厌恶的事情——阿列克低垂眼,看着眼前年幼的小雌虫快活,看着他那截脖子上滚落汗水。   不行。阿列克,在这个世界里拧断它的脖子,你也会死。   小雌虫蹦蹦跳跳,回头看了眼阿列克,插着腰道:“你不要跟着我。”   阿列克没说话。   他看见小雌虫缩了缩脑袋,加快了步伐。他们已经能够看见那栋房子的大门。阿列克牙关打颤,他用力眨眼,遏制住胃里返上来的酸水,加快步伐。   小雌虫把花一丢,整个人全速奔跑。他的头发被风吹乱。   他高呼起来,“哥哥!哥哥!”   阿列克加快步伐。他呼吸加快,一把抱住年幼的自己,捂住对方的嘴。小雌虫嗷呜一口,咬在阿列克的虎口,小孩锋利的尖牙顿时将阿列克的虎口扎得鲜血淋淋。   “不许叫。”阿列克青筋绷起。   他并没有在小孩手部看见牙印。   显然,这个世界保护的人只有一个。   “哥——”小雌虫松开嘴巴,更加大声地嚷嚷起来,“哥!!有人打我!”   阿列克恼羞成怒。   他一把将小雌虫翻在地上,手臂和膝盖上顿时出现淤青和擦伤。他扼住小雌虫的咽喉,“不许叫!不许你把他叫过来!”   他的哥哥,阿莱席德亚。   自私却强大的阿莱席德亚。   “他不会帮你的!”阿列克面目狰狞,“那种自私的家伙——自私自利、狂妄自大、骨子里就烂透了的家伙——把整个家、整个家族都毁了!”   “你说谎!”小阿列克大声反驳道:“我才不相信。”   阿列克的喉咙出现了一行紫青。   小阿列克两眼不受控制地上翻,他抓住阿列克的手,张大嘴呼吸新鲜空气,结结巴巴地反驳道:“哥……哥哥,才不是这样的。”   “闭嘴。”他呵斥这个被寄生体虚构出来的幼年自己,“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阿莱席德亚是什么人,他阿列克还不清楚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个烂透了的雌虫。   “喂。”   一把枪顶在阿列克的脑后。慵懒又散漫的声音像是永远散不去的诅咒,再一次环绕在阿列克身边。“放开身下那个蠢货。”   阿列克缓慢地转过头。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他的眼眶,他的眼睛里却只有一个人。   阿莱席德亚。   “三。”   年幼的小雌虫恶劣地勾起嘴唇开始倒计时。他看上去和手里的凶器完全不相符合,又诡异地形成一体。   “二。”   阿列克快速松开小阿列克的咽喉。他翻滚到一边,毫不例外看着幼年阿莱席德亚对准地面开枪。   后面的「一」根本被没有数出来。   阿莱席德亚也没有打算数出来。   枪口冒出青白色地烟灰。阿莱席德亚手没有一丝颤抖,好像他生来就应该掌握世界上所有的武器。他平稳地将枪对准阿列克的脑门,“三。”   阿列克几乎无法动弹。   他清楚眼前的阿莱席德亚只是一个孩子。但仅仅是「阿莱席德亚」这个名字,就像山一样,将他所有的胜负欲碾成泥。   “二。”   阿莱席德亚恶劣地笑起来。   小阿列克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偷偷躲在哥哥背后,用哥哥的衣服搓鼻涕。   “阿莱!”一个人影冲过来,徒手抓住滚烫的枪管朝上。   磅——   子弹飞向天空。   “我和你说过多少遍。枪不是你这个年龄能玩的。”年长雌虫严肃呵斥道:“雌父不是给你买了玩具枪吗?”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真好,还能再见到家里人。   ————   幼年阿莱席德亚:热衷热武器和暴力。   幼年阿列克:偷偷拿哥哥的衣服擤鼻涕。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再见雌父   阿莱德尼。   阿莱席德亚和阿列克的雌父。   圣歌女神裙绡蝶的天才, 家族的太阳。   为了延续「英雄」的身份,大家长曾经把两个孩子抱到面前,成年人们掰开他们的牙齿, 用指腹摩挲他们的手腕,推测他们两个谁会长得更好,长得更像阿莱德尼。   他们的眼光在两个孩子中打转, 在阿莱席德亚和阿列克还不记事的时候,轻率地选择了哥哥。   “只论身体素质, 还是哥哥更优秀。”他们说道:“正好,可以学习阿莱德尼的体术。”   阿列克长大后才知道这一切。   他无法怨恨那些做决定的人,也没有办法憎恶自己的雌父, 只能把一切都发泄到自私卑劣的阿莱席德亚身上。   傲慢的表情、自大的口吻、任何事情都只会想到他自己。他们两个都没有完全继承雌父那头灿烂的金发, 雄父时常摸着兄弟两的褐金色卷发,对为他两染发跃跃欲试。   阿列克不是没纵容过雄父。   但他染出来的头发永远无法达到雌父那样自然柔顺, 散发着纯粹的金色色泽。在他的前半生中, 也没有见过有谁拥有过那头足以上保险的金发。   “抱歉。”   雌虫将小阿莱席德亚的枪收起来, 撩起自己的金色卷发,说道:“是我没看住他。”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阿列克慌乱地后退一步, 下意识地整理妆容,拍打自己身上的污泥。   “雌父。”小阿列克很快抛弃了哥哥, 扑到雌父的怀抱里, 大声告状,“他打我。他坏蛋。”   阿列克转头就跑, 哪怕怒火要将他的心烧裂, 肝烧黑, 他都不想再留在这个世界中。   阿莱德尼用手帕给幼崽擦擦脸。   他慢条斯理地喊道:“阿列克。”   阿列克脚步一顿, 加快了步伐。他不知道在这片寄生体虚构的世界中,自己的雌父会什么什么面貌。   无论是真,还是假,阿列克都不想面对。   “停下。”阿莱德尼高亢的声音在花海中盘旋,“阿列克,你是阿列克。”   小阿列克不满意地锤锤雌父胸口,“雌父,阿列克在这里。”   阿莱德尼吧唧亲了幼崽一口,将他交给了阿莱席德亚。风声从下至上卷起,无数花瓣飞向天空,阿列克的头顶被巨大的阴影所覆盖。   他抬起头,圣歌女神裙绡蝶的翅膀彻底遮蔽天空,一切都在阿莱德尼的掌握中。   “阿列克。”阿莱德尼落下,呆呆地看着他。   阿列克无法遏制地捂住自己的脸,肩膀剧烈颤抖中,雌虫失去全部勇气,他可以粗暴对待小阿列克,咒骂阿莱席德亚,却没有办法对他们共同的雌父说出一个字。   他转身逃跑。   “阿列克。”阿莱德尼堵住雌虫的去路,“不会错,你就是阿列克。”   身为雌父,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的孩子。他的第一胎,一颗双黄蛋、一对绝无仅有的双胞胎小雌虫。   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脸蛋,一模一样的瞳色与卷发。   常人极易将他们弄错。   阿莱德尼永远不会。   “你是穿越时空了吗?”阿莱德尼开玩笑,伸出手。“回家见见雄父?”阿列克没有放开手,他依旧捂住自己的脸,泪水沿着指缝漏下来。   阿莱德尼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条软手帕,“都这么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爱哭。”   “我没有呜呜。”   “好好好。”阿莱德尼笑着将阿列克拉起来,“没有没有。”他心疼地摸摸阿列克脖子上的淤青,想到什么一样合上眼,“干嘛对自己下狠手呢?”   阿列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被自己年轻的雌父拖拽着回到了屋子里。厨房正烧着浓汤,两个幼崽坐在地毯上把玩具扔得满地都是。阿莱德尼进屋给阿列克穿自己的拖鞋,赤着脚跟在两个幼崽屁股后面捡玩具。   “啊-坏蛋。”小阿列克一个跟头丢到地上,手脚并用爬到哥哥背后,吆喝道:“哥哥!打他!”   小阿莱席德亚冷哼一声,把攥在弟弟手里的衣服扯回来,“笨蛋。”   小阿列克眨巴眨巴眼,又要哭了。阿莱德尼无奈地把两个幼崽分开,一一教育个遍,招呼阿列克,“我给你拿衣服。”   “不用。”阿列克站在门口,不想进去。   熟悉的饭菜香味不断钻入他的腹腔,他的口味和雌父很相似,饭桌上他们都抢着吃雄父煮的蔬菜浓汤。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闻到这个味道了。   阿莱德尼笑道:“湿漉漉的多难受,进来吧。”他温柔又强硬地把孩子押到浴室,用沐浴头一点一点冲刷掉他身上的淤泥。   阿莱德尼半边湿透了。他找出吹风机,在他们家人工智能没有生存余地,阿列克小时候以为是雄父雌父不喜欢智能,长大后他才清楚这是因为他们家不允许人工智械这类容易泄密的电子设备。   阿莱德尼拍拍阿列克的肩膀,示意这孩子坐下来。他的指尖在阿列克的头部按摩,等嗡嗡声结束时,阿列克的脸完全露出来了。   蹲在门口闷闷不乐的小阿列克第一个惊到了。   “啊!”小阿列克拍拍自己的脸,踮起脚尖爬到洗漱台上,看看自己的脸又看看阿列克的脸。   然后这个小复读机又喊人了,“哥哥哥!哥哥!”   于是,阿列克便面对两个幼崽的大呼小叫。   “你、你几岁了?”   “45多了。”   “你现在做什么呢?”   “打仗。”   “还在打仗啊。”小阿列克痿了半截,“我怎么会去打仗呢?”不过他很快关心另外的问题,“你有雄虫吗?”   阿列克脑海中闪过温九一的脸,没有回答。   小阿莱席德亚也按不住好奇,“我呢?”   阿列克彻底沉默了。   他盯着眼前还没有张开地阿莱席德亚,张张嘴,最终半个字都没有吐出来。小阿莱席德亚的表情却先是浮现出一种震惊,接着两条眉毛压在上眼睑上,呈现出狠辣和不悦。   他问道:“我比你强?还是比你弱?”   “你强。”   阿列克和阿莱德尼都看着那张稚嫩的脸由阴转晴。小阿莱席德亚拉扯上自己的笨蛋弟弟玩玩具去了,一边走,他说道:“笨蛋弟弟听到了吗?”   “嗯嗯。”   “我还是哥哥。”   “嗯嗯。”   “不许拿我的衣服擤鼻涕。”小阿莱席德亚趾高气昂说道:“哭哭哭,就知道哭。被人打了要叫哥哥。哥哥给你打回去。”   小阿列克笑嘻嘻跟在哥哥屁股后面,甜甜地喊着,“哥哥哥。”   阿列克头上的青筋都崩不住了。   “你讨厌阿莱?”   “没有。”阿列克否认,哪怕这是一个由寄生体创造出来的幻象,他不希望雌父知道任何真相。“我是讨厌我自己。”   阿莱德尼噗嗤笑出声。   他盯着自己长大后的孩子看,“去三楼吧。”作为圣歌女神家族的天才,哪怕是一道别人记忆宫殿的残影,阿莱德尼也展现出常人无法企及的敏锐度,“就算想揍阿莱,也不能逮着幼年的他揍。”   “雌父……”   “喝完汤再走。”阿莱德尼解释道:“这里不是什么寄生体的幻觉。你在自己的大脑中,在自己的记忆宫殿里。”   阿列克第一次听说记忆宫殿这个词汇。   “记忆宫殿?”   饭桌上,阿莱德尼不再解释这个词。当着雄虫和两个年幼孩子的面,他给阿列克盛满了汤,“外来者进入乱碰东西会对你造成不利。但你自己怎么造作都没有关系。”   小阿列克嗷呜嗷呜吹热气,嗷呜嗷呜把汤喝完。喝完了还不算,他眼巴巴看着哥哥,等哥哥嫌弃地把不吃的东西挑完后,嗷呜嗷呜吃掉哥哥不吃的剩菜。   阿列克已经对年幼的自己无语了。   他问道:“雌父觉得我和阿莱席德亚,谁会赢吗?”   “你。”   阿列克自言自语道:“他很厉害,我确实……嗯?”   “你们是双胞胎。”阿莱德尼给阿列克盛满一碗汤,说道:“真正到了以命搏命的时候,他会输。”   他眨了眨快活的眼眸,在饭后将阿列克送到了楼梯口。黑漆漆的楼梯像是长大的兽嘴,沙哑凶狠的风声从上方贯穿下来。阿列克迈上台阶,台阶卡卡卡地向上顶起。   “雌父。”阿列克忍不住回首。   背后哪里是什么家。   在一片血染的练习场上,成年的阿莱席德亚挥舞着拳头狠狠地击垮对手地下颚。战败者连成排躺在席位上,并非医护人员不想转移,而是医护室里还有一堆。浓烈的血腥味啪啪打着阿列克的脸。   阳光下,阿莱席德亚给对手最后一击,两颗牙从那名雌虫的嘴中蹦出,落在了阿列克脚下。   这是阿莱席德亚成年后第一次全军大比武。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天才彻底走出蝶族,响彻整个虫族。   一切和阿列克毫无关系。   阿莱席德亚还是那个阿莱席德亚。   “阿列克?”他说道:“你这个废物,来这里干什么。”   大海咆哮。   甲板不断渗透下水,所有人的衣服湿漉漉,掌心根本抓不住东西。身处于船舱的雄虫们抓住所有能够抓住的东西。小海胆用手掌护住温九一的额头,在剧烈的摇晃中他不得不用绳索将温九一固定住。   “小海胆。”有人呼唤雄虫,“你有带灯吗?”   “怎么?”   “太安静了。”那人说道:“班纳说,他会喊我的名字。已经过去很久了。”   船身剧烈倾斜,所有雄虫都被压在一块儿。小海胆用两手顶住甲板,增加阻力,温九一只能随着方向在船舱里摇过来,摇过去。   “可能是太累了。”小海胆劝说对方,“等我找找。我应该带了。”   他松开一只手,摸索自己的裤子。软趴趴黏糊糊的块状物黏在掌心,小海胆不在意地擦拭两下,从裤口袋里找出防水小灯,打开。   “不用害怕。水大人不会伤害雄虫。”   灯光摇晃。   水面上浮着一层红光。随着甲板上「噗嗤」一声,一处地板缝隙中滴答滴答流淌下红水。   带着一点点熟悉的甜腥味和狂欢的余味。   作者有话说:   【兄弟两的称呼】   阿莱席德亚:笨蛋弟弟!   阿列克:混蛋哥哥!   ————   这章不难懂吧(瑟瑟发抖) 第103章   两场战斗   雄虫们骚乱起来。他们注视着小小一束光在甲板、水面上扫射。幼崽们踩在箱子上, 将脑袋露出水面。几个还带着虫蛋的雄虫举高手,却又用手掌将虫蛋包裹起来。   小海胆关掉灯。他想到祖父聊起矿工这个职业,在还没有流落到水大人领地前, 祖父的雌父就是一位穷苦矿工。他们每天深入到星球千万米深处,伸手不见五指。   从小在船上长大的小海胆无法理解。   他的脑海中只是想起祖父去世前给自己描述的故事:一个矿工在矿难中谎报时间,带着所有人活下去的美丽童话。   “把孩子们抱起来, 所有人分散开,贴着墙壁。”小海胆踩着水来到了温九一身边。水已经攀到了雄虫的腰部, 小海胆解开绳索。他将温九一拉到背上,“谁的精神力被寄生体吃过?”   雄虫是寄生体的粮食。   对于低级的寄生体而言,一整个雄虫美味却容易撑。它们怪异却并非顿顿要吃得满嘴流油, 大多数士兵级以下寄生体可以通过摄入带有精神力的活得滋润。   需要定期食用雄虫精神力, 反而是有望进阶成高阶的寄生体。   “尝试联系一下,不管有没有反馈, 积极联系。”小海胆将温九一固定在自己背上,“做好最坏的打算。”   奢靡的生活不曾降临在这艘船上, 艰苦岁月逼迫雄虫也不得不学会保护自己。甲板上的血水越来越粘稠,所有雄虫和幼崽脸上都喷薄厚厚的血雾。几个成年雄虫找到了钢管,他们找到支点, 用力撬开甲板。   汹涌的海水混合血丝填满了整个空间。他们最先抓住的是黏糊的手,接着踩着冰凉的尸体一个接着一个爬上来。巨大水幕下的甲板铺满了尸体, 所有幸存者没有时间将他们一一翻过来辨认谁是孩子的雌父。   大量水汽构成的烟雾, 朦胧,飘忽。寒风把充满腥气、潮湿和甜腻的血液味道卷入所有人的鼻腔内。   “班纳!”向小海胆问灯的雄虫尖叫道:“班纳!”   他冲入水幕, 身边的同伴连一片衣角都捕捉不到。白茫茫的太阳照在那位莽撞雄虫身上, 像春日的雪人一样将他融化。   黑色的火焰突兀燃烧。   船舷上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温九一的睫毛微微颤抖, 像是被海风拨弄错了。所有雄虫惊恐地聚集在小海胆身边, 他们的年龄不是资历,更不是勇气。   “小海胆。”一只手从水雾中探出。如果小海胆听过音乐,他会联想到小提琴。“把他给我。”   黑色的火焰包围着手指,危险的虫纹一闪而过,半边熟悉却扭曲的脸暴露出来。   班纳,一个低级寄生体。   他半边淌下眼泪,耷拉眉毛;半边露出微笑,眉飞色舞,“辛苦你了。阿列克委托我来照顾他的雄虫。”随着踩水声越来越响,雄虫们纷纷把孩子和虫蛋放在最中间。   如果是坏寄生体,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雄虫只能祈祷对方吃饱喝足后,不会伤害幼崽和虫蛋。   “你不是班纳。”小海胆镇定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远程操纵班纳。但再不走,你就完蛋了。”   未成年凶悍得和兔子一样,“水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黑色火焰蛇一样吐着芯子,他们忽得咬住几个雄虫的手臂,缠绕住小海胆的咽喉。冰冷的火焰很快烫伤肌肤,所有雄虫无法抵抗地发抖,不少人泪流满面,张大嘴任由星火迸射得到处都是。   “水大人?哦,你是指不存者阁下分体吧。”班纳整张脸皱成褶子,有一双手把他朝前方拔尖,又囫囵塞回去,“我当然不希望和他发生冲突。”   不然,他早就杀过来强行带走温九一。   而非现在磨磨唧唧,找到自己支脉的寄生体,远程抢夺他躯体的控制权。遥远的星海中,十七冷笑着掐断「班纳」寄生体的意识,将他挤兑到躯体的角落中。   “把你背上的雄虫给我。我马上离开。”十七补充道:“我不会再伤害船上任何一个人。”   雄虫们面面相觑。平日里这类大型决策与他们关系颇少,雌虫和寄生体们往往自己决定了。他们纷纷把目光投向船上唯一具有权利的雄虫。   “你本该离开。”小海胆直视着班纳,“把别人的左手还回来。”   寄生体班纳勾勾拇指,在他的身边无数黑色火焰蒸发水汽,雾气使得水大人的浪潮无法驱逐他。   “这已经是卡利大人的收藏品了。”寄生体班纳嘴角高高勾起,两块笑肌和石头一样硬。“小朋友。我把东西拿回去才是物归原主。”   黑色热风削向小海胆的脑袋。黑色火焰与地面的血水混合,红黑色的雾气从上至下炸成一团花。原本属于雄虫的左手精准无比抓住自己原主的头发,一种剧烈但无声的生物反应从它的皮肤上涌现出。   它已经不是雄虫的一部分了。   小海胆的脸上滚落一颗血珠,眼前对自己微笑的「班纳」。   “你的精神力不低。”班纳深吸一口气,伸出舌头那颗血珠。他的手和他本人分别是两个玩意儿,“跟我走吧。”   小海胆一直在等待这句话。   他好奇过一个矿工世家的雄虫怎么会沦落到大海上,在追逐答案的过程中,他曾趴在船舷上奢求看见所谓的「大陆」,曾无数个夜晚坐在甲板上对大海叨念「水大人」的名字。   高等寄生体对雄虫充满了生理欲望。   不管是士兵级、队长级还是最终的将军级,不管是口腹之欲、征服之欲还是超越种族的欢爱之欲——欲望,已征服了一切。   水幕中游走数道漆黑的身影,什么东西潜伏在水面下凝视着班纳。“你值得更好。”班纳的舌尖卷起那枚血珠,刀光闪过,他的舌头裂成半截坠入积水中。可怕的风从船舱直冲出来,仿佛无数条黏腻的触角钻出来。   班纳下意识地点燃火焰。因为他只能使用温九一的左手,在放开温九一的头发后,那些预备吃掉雄虫脑子的可疑物质纷纷掉落。   甲板上的水珠快速凝聚成水龙卷,班纳降低重心,大量火焰从左手手掌心爆发,黑气与火焰壁障汇集成泼天雾气。小海胆扒住最近的固定物,站稳后伸出手。   他的背后空空如也,徒留几根绳子垂落在地上。   利器破空声从左右传来,第二轮攻击比班纳想象得还要快。他的反击早已在格挡的瞬间准备完毕,左手掌心对准了风来的方向。   半尺长的火焰撕裂雾气,厚重水汽中一闪而过白色焰火。   “火。”   失去左手对雄虫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他还有右手,还有两条腿,还有最倚重也是精神力所在的大脑。钢锋般的外焰打穿打穿班纳的上颌骨,击穿了脑部。   已经抓住雄虫肩膀的左手慌忙松开。   温九一一脚踹倒这具尸体,踩在自己的左手上。沉重的尸体倒在甲板上,所有雄虫感觉到结实的精神触角围绕着温九一打转,暴风酝酿的前夕,左手竭力挣扎,但他自己选择了融合到班纳的身上,给自己重新打上了枷锁。   小海胆看着那只古怪的左手吸干了班纳,在大家祝福下和雄虫结婚的寄生体班纳瘪成骨架和皮。   “有刀吗?”   温九一对自己的左手毫无怜悯之情。   接过雄虫递上的砍肉刀,他剁剁两下重新把这只手砍下来,随便兜在一个黑色布袋中。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水声,小海胆迅速点亮灯照过去,从天上掉下来无数的鱼和虾,每一条鱼都有小臂长,它们跳动着将倒在地上的雌虫和寄生体们拍醒,用暴力提醒这群废物到底有拉垮。   “你们没死吗?”小海胆瞪大眼睛。   温九一瞥了那些鱼和虾,海水乖巧地收缩回海平面内。水面展开波浪,今天是一个好天气。   温九一提着自己的左手,在人群中扫过去,精神触角盘旋在船杆上,雄虫、雌虫、寄生体们在互诉衷肠后,找出箩筐把水大人恩赐的鱼和虾捡起来。他们用白布包裹班纳和雄虫的尸体,将这对苦命鸳鸯送到海里。   “阿列克呢?”   温九一注视着小海胆。   小海胆撩起袖子蹲在地上捡鱼。经过今天短促的战斗,船上所有雄虫都将温九一放在与小海胆同样的位置,如果温九一是雌虫,他今天晚上不会寂寞。   小海胆说道:“我在甲板下,不知道哎。”   “你的水大人把他带走了。”   温九一早该想到这一点。世界上不存在无欲无求的圣母,到了七号所在层级的寄生体从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阿列克在哪里?”   小海胆挠挠头,他身上都是鱼腥味,“我怎么可能知道呢?你觉得是水大人带走他,就去问水大人。”   “教我寄生体行为学的老师说过一件离奇的事情。”温九一慢慢走进,“几百年前,虫族有一颗矿产星球,被寄生体妃厉抢夺后,一直没有拿回来。三十年前,我们好不容易打了胜仗,想要拿回来时,那颗星球不见了。”   “前来交涉的寄生体告诉我们,楠\枫就算我们找得到那颗星球也无法继续开发。”温九一的语速变得微妙,“那颗星球被高等寄生体用水覆盖,星球上不存在任何陆地。而那位寄生体这么做,是为了解放一位当时被其他寄生体奴隶的雄虫。”   “他淹没大陆、抹除星轨,最终得到了那只雄虫。”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版本。”小海胆揉揉自己头发,“你说的雄虫是我祖父的雄父。”   “重新介绍一下。”小海胆板起脸,“我叫锂铍,雄父叫锂铍,祖父也叫做锂铍,祖父的雄父还是叫锂铍。”   记忆宫殿第三层。   “呼。”污浊的气混合污浊的血落在地上。   一只脚踩碎血珠,接着碾在雌虫的脸上,阿莱席德亚用牙松开拳击绷带,浸湿的血沿着边缘垂在阿列克突出的白骨上。阿莱席德亚蹲下身,用手背松松垮垮地拍打阿列克的脸颊,“气势不错。”   他戏谑的眼神拯救不了阿列克涣散的眼神。   “喂。”阿莱席德亚更加用力地拍打弟弟的脸颊,嘲弄道:“笨蛋阿列克。”   阿列克吐出淤血,张开嘴缺氧般大口吸气,血泡在他嘴角鼓起又瘪下去。   “认输吧。”阿莱席德亚微笑着催促道:“你难道想要再打吗?”   阿列克颤颤巍巍地支起身体,他还没有站稳,便被哥哥一脚重新踹到在地上。乱拳不分轻重砸在阿列克的脸上、手臂、腹部,他不得不蜷缩身体保持脏器安危。   “废物!”阿莱席德亚的脸上溅起血花,“你这种废物居然敢挑衅我,起来!给我起来!”   反正不是他自己的血,他一点都不在乎。   阿莱席德亚拽着自己的笨蛋弟弟重新回到了擂台上,阿列克努力勾住台阶边缘,手指在擂台上留下长长的血迹。   不可能。   我怎么可能打得过……   “起来。我还没用力呢。”又是一脚,阿列克脑壳嗡嗡作响,他感觉自己一辈子都好不起来,眼前飘落无数雪花,葡萄一般大的血珠挂在他的鼻尖上。而阿莱席德亚却依旧踹着他,用拳头和巴掌揍他。   面对阿列克,阿莱席德亚连招式都没有用。   不可能的……阿列克手指都不想动,在哥哥强大的武力威慑下,他所有的咒骂和恐惧都汇聚成两个字:   变态。   阿莱席德亚就是个变态。   作者有话说:   【省流版剧情】   温九一:请问阿列克在哪里?   阿列克:谢邀,在挨打。   ————   这篇文看起来会不会很累? 第104章   挨打训狗   二十多年前, 阿莱席德亚还是很多人的太阳。   他的天赋让家族延续阿莱德尼时代的辉煌,他的战绩让军部挥舞胜利的大旗,他的体术让无数开颅失败的雌虫重见庄康大道。   他是太阳, 是无限释放光和热的恒星,世界的一切都围绕着他旋转,人们用数不尽的头衔去形容他、用道不完的赞美去衬托他, 任何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在阿莱席德亚身上都是无比自然。   永远正确,永远尊贵, 永远保持体面。   阿列克生活在哥哥阿莱席德亚身边,恰如无时无刻不行走在正午十二点的阳光下。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在高呼「阿莱席德亚」的疯狂人潮里, 他并没有跳上擂台, 也没有走到自己兄长面前狠狠给他脑袋来一拳,自然也没有现在被按在地上揍的惨况。   磅!阿莱席德亚转身就是一拳, 他的转身, 他的出拳, 又快又准又猛,阿列克感觉自己的下巴松动,螺旋着飞出去。因为适应性, 阿列克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整个人飘乎乎趴在地上,似曾相识的感觉让这个雌虫想到了过去二十年里无数次挨打。   大家长有句话说的没错, 他确实不能顶着这张脸出门。   习惯光芒万丈的人们无法忍受「太阳爆炸了」这件事情。   阿列克从地上爬起来时, 血开了水龙头从各个窟窿里漏下来,吐出来的口水鼻涕里也全是血。阿莱席德亚从后面揪住弟弟的头发, 强迫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仰视自己。   “知道自己错了吗?”   阿列克感觉鲜血在倒流。他脑海里除了变态外, 只有生命消逝的无力感。如果把对战七号、对战阿莱席德亚两个选择放在阿列克面前, 阿列克毫不犹豫选择七号。   阿莱席德亚又给了阿列克一拳,“你可不是有胆子的人。谁指示你?”   阿列克大口喘气,吸进来多数还是鲜血,他的舌尖全部是铁锈味。他意识涣散,阿莱席德亚一旦发现他眼神没有看着自己,三个巴掌就打在阿列克的脸上。他把自己的弟弟当做破被子丢过来丢过去。   “阿列克。你在给家里丢脸。”阿莱席德亚嘲弄道:“我会让大家长把你嫁出去。”   这句话针一样扎入到阿列克的内心。   他嚅动嘴唇,在阿莱席德亚凑过来的那一刻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叛徒。   阿列克沾满血的拳头并没有砸中阿莱席德亚,阿莱席德亚的手直接撕裂他的肌肉,在惨叫声中,阿列克睁开眼他看见阿莱席德亚恼怒的双眼。   他忽然好快乐。   “没有人指示我。”阿列克断断续续说道:“阿莱席德亚你这个垃圾。”   磅!   “叛徒!圣歌女神的耻辱!”   磅磅!   “卖掉薇米亚战线让你很爽是不是哈。”   磅磅磅!   阿列克的脸高高肿起,他的眼睛夹淤青中,一口白牙夹杂着血水大大咧开。阿莱席德亚扭曲的脸成为他最好的慰藉。   此刻他与阿莱席德亚不是孪生兄弟。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阿莱席德亚将阿列克翻过来,跨坐在弟弟的腰上。阿列克躺在地上,褐金色卷发都被染轰,他的身体没有闪躲,躯体上的痛苦无法比拟他精神上的快乐。阿列克甚至惋惜自己发现得太晚,他面对阿莱席德亚闪躲的眼神,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有本事你打死我!打死我!”阿列克喷了阿莱席德亚一脸血沫。耳膜时时刻刻都在打鼓,阿莱席德亚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吼叫,但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反正,当阿莱席德亚嘴巴张开,他就挥手给自己哥哥一拳。阿莱席德亚也回他一拳,所有拳头都落在两兄弟身上,他们撕咬着彼此,谁先停下拳头,停下咒骂对方的污言秽语,谁就彻底的输家。   大海上,船只平稳的行驶。   虽然有自己的名字,但小海胆显然更乐意大家继续称呼自己为「小海胆」。等所有鱼都转移到厨房,雌虫和寄生体们陆陆续续清洗甲板时,两个雄虫才爬到船头。   小海胆双手合十,用各种冥想姿势趴在甲板上、船舷上呼唤水大人。从仪式上看,没有仪式就是最好的诠释。   温九一问道:“怎么样?”   “嗯。没什么问题。”小海胆苦思冥想,眉头紧皱,“水大人和我说,他很好。”   温九一到现在都没有见过这位「水大人」。他对百年前的真相并不在意,对于他而言,只需要清楚小海胆的存在必然使水大人不站在卡利那边,即可。   “还活着吗?”   “嗯。”   “伤得重吗?”   “不重。”   温九一安下心,将重心挪到了今天外来寄生体的事情上。   “今天的事情谢谢。”温九一说道:“下次,你可以把我交出去。”   小海胆不理解。他和水大人两条腿露在船舷外,好奇地转过身道:“唉?”   温九一耐心说道:“你是雄虫。和寄生体战斗不是你们擅长的事情,最明智的选择是带着虫蛋和幼崽离开战局。”   “九一,你好奇怪。”小海胆不知道「军雄」这个特殊职位,“你也是雄虫。”   这段话好像把他自己从整个雄虫群体中剔除一样。   “我可以杀死寄生体。”温九一道:“不会再睡得这么死了。”   小海胆不理解。   他的世界只是一艘船,船上所有人不论是什么性别,什么物种,不论外界两个种族有什么血海深仇,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明白的道理简单又朴实:一个人无法完成所有事情。   “你要怎么杀死他们?”   温九一没有回答,他看向天空。大海土黄色的浪被船桨化开,碧蓝的海上面是一片白色的天,太阳的左右一片云都没有。   他内心一百万种残忍的杀戮手段能够让未成年雄虫害怕到哭出来。小海胆等待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复,片刻后,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长管子递给了温九一。   “这不是班纳的东西。”小海胆拨弄自己的头发,嘀咕道:“船上也没有人有这东西。医生说有点像是蝶族的东西,叫我给你看看。”   温九一飞快瞥一眼。   无论多少次,他的心都被这片珠光蓝狠狠揪住。   “谢谢。”   “这是什么。”   “我雄父的翅膀。”   小海胆又不说话了。他是个耐不住寂寞地孩子,左顾右盼之后跑去甲板另外一边,在那里和负责清洁的寄生体们聊天。温九一靠在颠簸的船舷边,握住那根管子,指腹摩挲玻璃管。   他离得很远,留心听小海胆和那些寄生体们唠嗑。约二十来个寄生体中间,围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寄生体,温九一记得阿列克和自己介绍过他,说是初入战线是认识的一位低级寄生体。   “怎么回事?”其中高大的寄生体们问矮小的112,“你说看见阿莱坠入海中?”   112不情愿地嘀咕道:“船上太颠簸……我的躯体又不是飞行种,怎么可能抓住他。”   “班纳怎么被入侵,你有看见吗?”   “这件事情我怎么知道?我的泉眼是「守财奴」大人,这种事情你问「处刑者」的支脉们不是更好?”   温九一迈开步伐。他手里还拎着自己的左手,鲜血已经凝固在袋子底部,褐红色的血痂厚厚一层,浅薄处已撬皮。他拼命地集中记忆里,想记起——在直面卡利的那场战斗中到底哪里出现了纰漏。   “112。”温九一慢条斯理地念出一个寄生体的名字。语气像是在葬礼上念悼词,“船上还有其他卡利的分体吗?”   112眉毛直动,眼睛不住地向下和四周观看。他旁边的小海胆后退一步,哼起了小曲。   “这不能叫分体。九一阁下。我们和高等的家伙是两码事。”   温九一盯着他看,他疲倦的眼睛毫无礼貌地扫视寄生体。这种眼神符合一个军雄的身份,无论船上的人多么和善,对温九一多么体贴,只要他是寄生体,温九一就会挥刀。   对112来说,他无比怀念起阿列克在的日子。   “您不能杀我们。”   “嗯。”   “您要做什么?”112匆忙地咽口气,压低声音道:“船上还有雌虫和雄虫。”   “一件小事。”温九一拎着自己的左手,推开厨房的门,他仔细地用软布将那根长管擦拭干净、包裹好,收纳在一个纸盒子中。随后粗暴地将自己的左手摔在砧板上。   左手上狰开一只孩子般天真的眼球,他上下左右地旋转,在看见温九一时目露凶光。尖锐的噪音突兀占据现场寄生体的大脑,112一个激灵就给这只手跪下,汗水津津洒了一地。   它又变强了。   在阶级分明的寄生体世界,高级寄生体掌握着低级寄生体的生命、行为、意识。正如七号及他的分体十七可以远程操作班纳的意识,千里之外抹杀他的存在;卡利不远千里瞬移到K778战场,挥手之间复原奄奄一息的七号。   只要眼前的左手想,他可以吃掉这艘船上所有的寄生体和雄虫恢复精力。   112咬住自己的舌尖,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地奔赴左手所在的位置,全身心都奉献给这位高等的分体逐步成为他与生俱来的责任——   啪啪啪!   温九一单手抄起菜刀,又快又准砍在左手上。他每剁下去一刀,左手都发出更加凄惨的尖叫,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哭泣起来。他的肉芽已经所剩无几,黑色火焰奄奄一息,整个屋子的寄生体齐刷刷跑到厨房外,顺便给这个疯子锁上了门。   “你们怕什么?”   112一捏衣角,汗水哗啦啦流出来,“阁下。您要做什么?”   温九一看着砧板上挣扎爬起来的左手,手起刀落将这个孽畜分成两段:   “训狗。”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一个和我同样喜欢发刀的人。   同行:我每本书都要杀掉主角的引路人。   我:好耶。让我看看……   嗯。阿列克的引路人是温九一。   ————   笑死,杀不动。杀不动。我怎么敢杀主攻?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军部会议   温九一没有养过宠物。   他对虫族之外一切活着的生物都极冷漠。弟弟温格尔豢养的亚龙种宠物每每遇到他, 总是夹着尾巴滚开。   因此温九一并没有实操「训狗」这个项目,甚至因为过去一些不好的事情,他对待不听话的倔骨头很能下死手。   112等一众寄生体挤在狭窄的窗户看, 听里面剁肉的声音和左手越来越虚弱的惨叫声。他们最开始还能看见一些东西,但随着鲜血不断溅满窗户,到最后一块模糊的肉砸到了玻璃上, 所有人都抱头鼠窜找个安全的角落蹲着。   “阿莱是个勇士。”寄生体们颤声问112,“他真的是雄虫吗?”   不是说虫族自己养出来的雄虫多数性格不错, 比寄生体养出来的听话懂事吗?   112抹把汗,“哈哈。那个……军雄……不能算雄虫哈。”   哐当——门忽然打开,温九一用袖口擦掉脸上血, 环视周围一圈寄生体,“谁是卡利那一脉的?”一众哆哆嗦嗦的寄生体面面相觑,及有默契地后退一步, 将几个倒霉蛋推了出去。   “啊?不、等等。”   温九一伸出手抓住那几个可怜寄生体的衣领, 将他们拖拽到厨房里。112心有余悸, 对同伴问道:“我们要做什么。”   众所周知,训狗有几种方法。   「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则为目前几种方法里最有效果的一个。厨房里继续传来毛骨悚然的尖叫,不过这次已经不是左手在叫了, 大家都听出来是那几个寄生体在四处逃窜。   狗吃肉。   寄生体吃什么?   “不行。”中间一个寄生体慷慨激昂,“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他话音刚落, 那几个卡利一脉的寄生体就被丢出来。温九一脸上的血更多了些, 几串血珠沿着他的脖颈一直滑落在衣服里。他冰冷的视线在寄生体中间打转,“你、你、你进来。”   “九一, 不是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过分。”   112给噎住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下去。看着满身血污的雄虫, 112自告奋勇站出来,“我来。”   温九一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走进热气腾腾的厨房, 左手已经用鱼线缝纫在一起,肿胀的手指和关节看上去毫无食欲,属于队长级寄生体的血肉四处横飞。饶是如此,在看见112走进来之后,左手的指关节像是蜘蛛种一样支撑起来,做出咆哮警告的姿态。   112的脑海中忍不住出现惊惧的面容,他怪叫起来,骨髓里的臣服感让这个低级寄生体夺门而出。临走前,他的眼角瞥见温九一手里的菜刀一点一点往下滴血——   疯子。   112心里想道:军雄果然都是疯子。   军部。   距离温九一离开审讯室已有一个月的时间。利达第七次糊弄走来询问的审讯调查组,他不解释温九一为什么会消失,去了哪里,又做什么了。面对暴怒的雌虫调查员们和又要更换的大门,他永远是三板斧:   “我怎么知道?”   “我真不知道?”   “你是在怀疑我?”   调查组和利达展开漫长的拉锯战,他们试图从其他军雄展开调查时,发现对这一特殊群体来说,想问出什么简直是妄想。大部分军雄继承了军雄培育中心的刻板和灌输的规章律条,回答不是「抱歉,你的权限不够。」“机密任务,无可奉告。”就是“我不认识他。”   这场调查虎头蛇尾,连带着K778的详细调查都变得悄无声息。军部像一滩深不可测的潭水,吞没一切关于温九一的调查和资讯。   温九一掌握的生化九一部门研究处暂时由虫族基因库负责,生化连连同星舰转交给副连长指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找到他了吗?”   “没有。”   “阿莱弟弟呢?”   “没有。”   利达挥挥手,让自己的人下去。类似的对话还发生在圣歌女神家、生化部门、桔梗花星盗团上。军雌们急忙忙地在星海中进行搜索,他们借「军部改制」的机会对多处军部部队进行整改,大量军雄的职务进行调动,身上执行的任务却没有发生变化。   新历7653年6月。军部79号会议正式提出「罢免温九一生化部门部长兼生化连连长职位」的倡议书。   明亮的会议室里,环绕式坐这军部几乎所有高层。这不再是小会议室,会场像是海螺内部,从上至下螺旋式扩散。能亲自到场的高层均正襟危坐,位于偏远战线的高层则以投影的方式参与。   “关于罢免温九一生化部门兼生化连连长职位的提议书……资料和证据都在手侧……生化部门作为不对公众宣布的隐形军备力量之一,最开始还是个前线研究部门……事实上,现在这支部队已经开始转变为机动性极强的生化毒气部队……”   利达看着提议的雌虫,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声。   他和汇报者的目光在半空中相聚,继而分开。利达捏住自己的笔,他的同僚轻轻地踹了他一脚,利达才调整好面部表情。   “温九一已经失踪一个月。有消息称他已经被寄生。”台上的雌虫严肃道:“根据我们的调查,随他一起失踪的还有阿莱席德亚的弟弟阿列克。”   整个会场的中心只有一张椅子,一张桌子。   元帅就坐在那儿。   他是权利,也是军部的象征。对阿莱席德亚这个他自己一手捧起来,又险些将自己摧毁的名字,他的目光变得锐利,“是嘛。麦列夫,你认为温九一已经叛变了?”   “我不知道。”   利达忍无可忍地站起来,但他的手死死扣住桌子边缘,疼痛让他又一次缓缓坐下去。   “不要冲动。”军雄同僚冷冷地开口,“绥靖派永远能找出我们的错处。”   温九一无疑是个很好的借口。   军部内部掌握权利的老牌势力可以入侵到他们这些军雄势力中,将他们的底牌摸个遍。   “我快受不了……”利达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我以前真是瞎了眼。”   “九一怎么办?”同僚对利达的私生活毫无兴趣。他最关心的还是下一代军雄,“你纵容他和叛徒弟弟搅合在一起。”   利达一个头两个大。   他弯着腰坐在桌子边,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受到审判的人。同僚们沉甸甸的目光几乎要把这个中年雄虫的腰杆压垮。   但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斩首行动出事了。   “第一次突袭失败。”元帅依旧坐在首座,他的眼睛由左至右,军雌、军雄、研究人员纷纷抿紧嘴,“我想知道卡利如何掌握我们的计划。”   「斩首行动」策划近80年,从布局到这一代执行耗费三代人心血。老中青三代军雄半数都投入到这项计划的执行中,开脑域的军雌和拥有特殊天赋的军雌更是一个接一个进入到计划中。   擒贼先擒王。   斩首,杀得就是将军级。   “我们错估了将军级的实力。”虫族基因库的人垂下头,他们对接多项任务,「斩首行动」却是他们工作清单中唯一的头号任务。   虫族基因库负责人挤牙膏一样说道:“距离卡利吃掉温莱阁下已经过去近一年,他的消化期接近尾声……K778一战中,我们预计了他复活分体的力量……如果数据没有错的话……”   元帅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虫族基因库的负责人打了一个哆嗦。“如果我们能找到第二个阿莱德尼。”   “好了。”元帅打断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世界上不会再又第二个阿莱德尼,行星级武器本质上就是个废品。”   没有虫族可以达到这件武器要求的精神阀值。   就算最后匹配成功,也会和阿莱德尼一样精神力耗尽,力竭而亡。   “阿莱席德亚的弟弟还没有开脑域,元帅我们可以试试看。”军雌中有人提议道:“如果他成功了,就当为他哥哥赎罪。”   这个愚蠢的议题二十年前就出现过一次。老将门在心里给提议的人打个叉,军部不是没想过把双胞胎的弟弟抓过来做个表率。奈何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疯狗一样护食,宁可自断一臂,失去在军部的位置也不交出叛徒之弟。   瞧瞧今天的会议吧,哪里有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人呢?   元帅犀利的目光在所有人脸上盘旋,似乎秃鹫在寻找尸体。许久,他点了利达的名字,“毒气「夕阳」必须要用到温九一的异化吗?”   K778一战最亮眼的武器「夕阳」,已经被确认对寄生体有连坐的毒杀功能,虽时效有限,可效果喜人。   「斩首行动」那边已经对这件生化武器垂涎欲滴。   三番五次要求让生化部门改进毒气使用,计划未来给军雄人手一份。   利达并不了解温九一的工作内容,他心里算盘打得响,“这是前两任部长和温九一共同研发的毒素。”   元帅打断他,“是,或者不是。”   “是。”   “麦列夫。”元帅点了会议上提议撤销温九一职务的人,“我要活的。”   会议后面开什么,利达已经插不上嘴。他听着元帅的指令,眼眶一点一点湿润,阴郁直至散会都没有从脸上散开。   “雄主。”麦列夫大步走到他面前,带着奚落的笑容,“有些调查还需要您配合。”   利达疲倦地眨巴眼睛,他抱怨道:“麦列夫,我真的会吐的。”   他现在只想要这个雌虫爽快点把离婚协议签了,他们从爱情到事业互相折磨,现在居然还要牵扯到他最喜欢的学生身上——简直是胡闹。   但能怎么办呢?   利达看着自己的雌虫在废纸堆中翻找,长叹一声。   作者有话说:   元帅:虫族的精神力不可能贯穿行星。   温格尔: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   可惜,我们的温温没有攻击力)   温温是上本书的主角,我只是忽然想到这个点,吐槽一下。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寄生之耻   这次的斩首行动, 他们牺牲了79位军雄。   与79位搭档的军雌小队十死无生,他们中三分之二的人完全有机会离开战场,全身而退。但和军雄组队的军雌全部选择杀回去, 他们拼死在寄生体吞噬雄虫的最后一刻,动用裁决权武器击穿军雄的大脑,亲眼见证战友的精神力彻底消亡。   死——也不能让这些有超绝天赋的雄虫成为寄生体的养分。   这是军部的残忍, 也是对民众的责任。   利达想到温九一从自己申请走的「最高裁决权」武器,眼珠在左右乱转, 飞舞的纸屑乌鸦一般掩盖住眼神里的阴郁。他既害怕看见最心爱学生的尸体,又希望再见时他只是一具尸体。   “你知道莎莉文号惨案吗?”麦列夫忽然和军雄利达聊起这件事情。   这是一件轰动全虫族的惨案。   蝶族贵族温莱阁下为了庆祝唯一的雄子顺利毕业,带着全家登上名为「莎莉文号」的飞船, 下落不明。等被发现时, 船舱上除了雄子温格尔,无一幸存者。   “已经过去一年了吧。”利达撩拨头发, 他找把椅子坐下来,“对外宣布是悬案。你难道不知道是谁做的吗?”   “将军级寄生体, 卡利。”麦列夫放下纸张,忽然凑近,“你的学生温九一和温莱阁下是什么关系。”   “刚好一个姓氏。”   麦列夫痴痴笑起来, 自从他的孩子被利达杀死后,便没有再这么笑过,“温九一的资料什么都没有写。”   “他破壳就被抱过来。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 有什么好写的?”   “太好了。”麦列夫眯起眼睛,“卡利和我们对话了。”   利达的椅子哗啦出长长的拖音。他第一反应是这个王八蛋又在骗自己, 第二个反应就是抄起手边的随便什么砸过去。   “哈哈。”利达嘲笑道:“别想诈我。麦列夫, 有这个闲工夫, 你把离婚协议书签了。”   麦列夫所有笑容收敛起来, 他爆出一个名字:“温格尔。”   “他说的话,我们听不懂。我们把监狱里的士兵级抓出来,他接受到了卡利传递的消息,三分钟后这个士兵级寄生体在我的眼皮底下自爆身亡。”   “临死前,他念着这个名字:温格尔、温格尔。”   温九一的弟弟。   莎莉文惨案唯一的幸存者。   温格尔。   “所以?”利达嘲讽道:“你觉得寄生体是觉得自己没有杀光,太可惜了。念叨着要补上最后一刀吗?呼——是他有病,还是你有病。”   寄生体这个物种仿佛是为了克制虫族而诞生。   历史学家们从破碎的寄生体传说中得知,最原始的寄生体赛诺斯凭借一已之力,将虫族从星际时代打回电子信息时代,展开了不亚于「二向箔」「技术封锁」等手段。   虫族中的雌虫永久被关闭脑域,大部分雄虫失去了精神触角外化的能力,为了适应那段艰难的黑暗岁月,承担起集体孵蛋的责任。   温格尔就是大部分雄虫的一位。   他是普普通通的小雄虫。   除了和温九一有同一个雄父外,他和军部这种庞然大物没有丝毫联系。   “温九一在哪里?”麦列夫掌握得资料比利达想象得还要多。他们掌握到雄虫的名字后,火速查询了雄虫最后一次出现的地址:军部医院。但随着几次寄生体的刺探,有人快速转移了这位小雄虫的病房。   然而,截止到春天。   这位小雄虫的虫蛋破壳短短两天,他和他的幼崽就从人间蒸发。夜明珠闪蝶家没有他的踪迹,医院也没有他的就诊记录,雄虫协会则是一问三不知。   温格尔消失了。   “温莱阁下的精神力上过寄生体佳肴榜,他孵出的幼崽精神力不会太弱。他把温九一孵出来了,这孩子已经上升到第十位了。”麦列夫劝说道:“79个军雄,400多个打开脑域的军雌,卡利杀死他们只是为了温格尔。”   “只是为了?”利达青筋暴起,他一脚踹开脚边的垃圾桶,漫天纸屑扑到麦列夫脸上,“绥靖的味道是浸泡到你骨子里了吗?”   借口。   见鬼的,都是借口!   “我并不是绥靖政策的支持者。利达,你是军雄。你比我还要清楚。”   “寄生体总共有七位将军。”   “无论他们是什么派系,怎么称呼,目的都为了成为最终的「赛诺斯」。为了清晰自己要吃掉谁,能更快晋升。他们不惜折腾出佳肴榜,上面都是高级精神力的雄虫。”   “温莱阁下已经被消化了。”   不光是他一个人,夜明珠闪蝶家几乎全军覆没。   “悲剧已经发生。我们现在只能竭力保护他的孩子。”麦列夫说道:“我不相信温九一多个账号里大量积分和功勋无故消失——他在哪里?”   利达的眼神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   悲剧已经发生了。利达只能庆幸温九一不在现场。   依据利达对温九一的了解。如果军部把他唯一的亲人交给寄生体卡利,下一秒高危毒气和生化弹药就会把整个军部炸翻天。   “不聊这个。”利达干脆摊开手,“你知道下次斩首卡利会挑谁去吗?”   星海深处,类似的问题也引起另外一帮人的好奇。   七号举着酒杯和同伴们玩凌迟。他们在桌子上摆满各种奇奇怪怪的武器和刑具,玩法就是每人一次,谁先让猎物断气,谁就输了。   毕竟在场所有人都是「处刑者」卡利的分体,这种恶趣味极符合他们对自己的定位。   “我听说虫族组织了一次暗杀。”   “都死了。”   “卡利大人一点都没有碰那些雄虫。”   “毕竟军雌们最后一枪都在这里。”七号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和眉心,“磅。大脑都给打碎了。虫族和我们不一样,失去大脑,他们的精神力无处可去,很快就会消亡。”   “我并不是想这个。”同伴举起对准猎物开了一枪,在猎物的惨叫声中,“你不觉得72个,一口都吃不上很可惜吗?”   七号没感觉。   「可惜」这个字眼在脑海中涌出时,一双黑白对半的蝶族翅膀扑闪着从他心尖上飞跃。   另外一位分体灰纹哈哈大笑。他选了一把斧头,投掷出去后看斧头剁掉猎物的左手,“他有什么好可惜的。白服,他最近和军雄杠上了。佳肴榜排行十七吧。”   “现在是第十。”白服补充道。   七号没关注。   他现在听着若隐若现的惨叫声和哭叫声,以及自己分体十七的小算盘,一个头两个大。“他可不是普通的军雄。”   “我知道。他那天差点上了莎莉文号。”   七号不是说这个。   他揉揉太阳穴,“不。我觉得很不妙,要早点吃掉他。阿莱席德亚找到了吗?”   “没有。”   “瞎。怎么可能?”灰纹捡起一个飞镖,噗嗤射在猎物的脸上,“他拿走「子宫」后,也不知道用了办法,我一点都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前段时间不是说,在薇米亚战线出现了吗?”   “是他弟弟。”七号举起一侧的,对准猎物开枪,至此里彻底没子弹了,“他弟弟是军雄的勤务员。”   “阿莱德尼的孩子?”   灰纹来了兴趣。他对七号的遭遇略有耳闻,被军雄逼迫到呼唤卡利大人这件事足够他嘲笑七号七十年。他在桌子上选了一把水果刀,猛地在猎物的咽喉上化开一刀,鲜血呲他一脸,灰纹却大笑起来,“我太感兴趣了。七号,他在哪里,我要他的躯体。”   七号十分头疼。   一来,他不知道要怎么和灰纹解释复杂的情况:无论是关于阿莱席德亚、阿莱德尼,还是那个弟弟和雄虫温九一的关系。二来,七号并不希望自己这边人和「不存者」的高级分体水大人产生冲突。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好吧。”灰纹说道:“看看能把你打到哭爹喊娘的面包。”   七号脑子里的尖叫和哭泣越来越响。他瞪了同伴一眼,爽快地把同伴们拉入了自己的感官共享里——   啪啪啪!暴雷一般的剁肉声贯耳。   哒哒哒!肉片纹理清晰,抽搐的手指将砧板抓住条条白痕。   哗啦——爆炒的香味从铁锅里散发出来。灰纹看见袅袅炊烟升起,雄虫严苛地夹起一筷子肉,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空荡荡的左袖口瘪下去。   “知道错了吗?”   低矮的视角让灰纹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尝试控制这个小玩意儿,一股与他、与白服、与七号同级的力量恶狠狠嘶吼起来。   “这是什么声音?”   灰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视野扑上去,整个人匍匐在雄虫面前,发出吸溜口水的声音。雄虫则将筷子放下,沾着一点肉油,灰纹感觉到舌头弹簧一般射出去,好像那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是婴儿期必须的初乳。   “知道错了吗?”雄虫居高临下,看着灰纹,“叫一声。”   哈?灰纹冷笑,他清楚分体的力量有多么强大,这位雄虫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锅里都是什么东西?一点垃圾肉和垃圾油,还想让高贵的队长级分体低……   “汪呜!汪呜!呜呜呜!”   灰纹:雄虫满意地点点头,“想吃饭怎么叫?”   “汪。汪汪。”   “不错。”灰纹看见雄虫将筷子收回去,赤红色的肉汁浇在粒粒分明的海水米上。大块肉不要钱地堆起来。自己所落点的寄生体像是小狗一样摇晃躯体,可怜又讨好地凑到雄虫面前,用自己的眼睛蹭雄虫的衣服。   “等我吃完。”雄虫道:“还有剩的再给你。”   灰纹瞠目结舌。   灰纹备受打击。   灰纹退出感官共享。   他被卡利大人分裂出来至今,从没有受过如此侮辱。七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伙伴眉毛朝天竖起来,脸涨红,“我要杀了他!简直是!!寄生体的耻辱!!啊啊啊!耻辱,耻辱!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   寄生体之耻。   左手:汪呜——   ————感谢在2022-04-11 15:59:28-2022-04-12 23:5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嘲讽技巧   水大人领地内, 温九一正在笨拙地将菜盛出来。他只有一只手,拿起勺子就不能固定锅,最后一点汤汁不易舀出来。   三次失败后, 温九一让左手去舔汤锅。   他不知道七号将左手的视野和听觉共享给了同伴。温九一也不会在意共享不共享这件事情。   从得知自己被寄生开始,他终于发自内心地高兴了一回,“从今天开始, 你就叫左手了。”   还想给这只寄生体取名字的小海胆瘪嘴。“你怎么做到的?”   “揍几顿就好了。”温九一扭过头看对着肉汤流眼泪的左手,语气都轻快了不少,“毕竟他曾经是我的左手。”   什么黑色火焰,什么毒素,什么招式都是温九一玩剩下的玩意儿。   就连寄生体能够突袭的肉芽枝蔓和精神力, 都在前段时间互相折磨中被温九一所熟悉。   小海胆还记得阿列克带着温九一上船的第一天, 这个雄虫浑身长满肉芽的样子。他好奇不已,“右手和双腿也要这么做吗?”   温九一摇摇头。他已经掌握了一个左手, 接下来只需要把所有寄生体碎片集中在左手上, 控制被蚕食的区域即可。   不过, 这个过程需要一些磨刀石。   阿列克暂时出不来,温九一也不着急离开。左手可怜兮兮地将指甲缝里沾满了肉汁,像植物根茎一样吸收养分。吃饱喝足后, 跑到温九一身边又蹭蹭,又打滚, 被雄虫抓住丢到水池里用温水冲个遍。   温九一嫌弃他吃完饭不洗手。   外面一圈寄生体和雌虫纷纷围观第一个哭哭啼啼娇花般的寄生体。   真可怜啊。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 与此同时在面对雄虫出来时,齐刷刷地后退一步。   “船上有手套吗?”温九一询问。   112赶快给这个杀星拿了一双工业棉手套。雄虫自己戴上后, 还给左手戴上, 执拗的寄生体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糙玩意, 扭头扭屁股想要躲开, 被温九一按在地上,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地塞进去。   “都去屋子里待着。”温九一对所有人说道,接着单独把小海胆点出来,“我稍微活动下。”   这话让小海胆觉得略微不妙。   温九一完全没有必要单独对他打招呼,除非……   他猛地转头,看见雄虫捏住左手,命令道:“叫几个人过来。”   已知,左手是准队长级,从属于处刑者卡利的一脉。他现在还没被大家丢下船,一是左手只展现出队长级的潜力,没有队长级的实力。二是因为他的主人温九一是位雄虫。   但温九一又不能算是常规意义上的雄虫。   谁家雄虫可以手拿菜刀,生砍士兵级,驯服准队长级?   112和其余人都先撤下去。小海胆还在思索,便看见温九一用手拍打着左手的手背,颇有嫌弃地说道:“不要。直接叫队长级。”   小海胆噎住了。   他冲上前道:“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温九一振振有词,“不是和你说了稍微活动一下吗?”   你的稍微活动一下是砍几个队长级热手吗?哪里有你这种雄虫啊??小海胆牙痒痒,温九一这张帅气的脸都不能让他心情转晴,“队长级打起来,我们会沉船的。”   温九一恍然大悟。   这件事情确实是他不周到。   “没关系。”他安慰道:“我会飞。”   星海中,七号好说歹说把灰纹安抚下来。   作为实力和地位最接近的分体,他们关系实属不错。三个人性格说白了就是:没头脑、不高兴和老妈子。   “你和一个还没升到队长级的孩子生气?”   “他是卡利大人亲自切片的寄生体。”   “孩子毕竟是孩子。”老妈子七号循循善诱,“依我看那个孩子很聪明,这叫做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等时机到了占据那个雄虫的躯体……”   这回不光是灰纹盯着七号看,白服也一并看过来。   灰纹:“你别骗我。”   白服:“他就是在骗你。”七号可是直接与阿莱席德亚掰手腕的寄生体,很多条例细节卡利懒得出面和阿莱席德亚扯皮,七号全部一手包办。   耐心和糊弄是七号最擅长的事情。   “我怎么会骗你呢?”七号苦口婆心,“那个军雄就是个疯子。你千万不要被他激怒,更不要擅自去找他。”   灰纹跃跃欲试。可见七号的话全部都是穿耳即过,一点都没有进脑子。   “军雄和小寄生体都在「水」的地盘上。”白服插嘴,每一句都是在打击灰纹的自信心,“私奔前抓住你暴打的「水」。你忘了?”   「水」是寄生体群体中非常古怪的一位。   他很神奇地爱上了一位雄虫。用虫族的角度来看,就是一个人在吃饭前爱上了一块面团,不光阻止面团进入烤箱成为面包,还专门找了一个容易把面团养起来,看着面团生小面团,小面团再生小小面团。   灰纹无法理解「水」这个神经病到底是恋雄癖,还是单纯喜欢看初恋给自己戴绿帽子。   在左手横空出世之前,他一直称呼「水」是纯正的寄生体之耻。   白服和他说两个耻辱居然共处一处,灰纹这位莽撞寄生体只能倍感离离原上谱。“好吧,我听你们的。”在两个好友的双重压迫下,他信誓旦旦,“我绝对不会吃敌人任何激将法,不会冲动到去找那两个沙比打架。”   七号和白服长呼一口气。   “有任何问题就联系我们。”   “嗯嗯嗯。”   “发现雄虫温格尔的消息,马上联系我们。”   “好的好的好的。”   “千万不要冲动啊。温九一和其他军雄不一样,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啊,对对对。”   七号千叮咛,万嘱咐,结果散场没过24小时,人找不到了。   温九一的飞翔其实不能叫飞。   滑行更适合他这对大小不一致的翅膀。   “你真的是蝶族吗?”小海胆好奇地看着雄虫的翅膀,嘀咕道:“不能在船上打架,也不可以在船上飞行哦。”   “哦。”   “你的敌人快到了吗?”   “嗯。”   “到时候是你出手,还是小左出手呢?”   “我。”   小海胆刚开始还能热情洋溢,但耐不住温九一单字口诀,可真是挤牙膏对话,一个字都嫌多。小海胆也逐渐失去了耐心,“你和阿莱也是这么说话吗?”   “嗯。”   “他人真好。”小海胆已经不羡慕阿列克了。   他开始羡慕温九一。   要知道,阿列克身材好、性格好,脸蛋漂亮,会一手好厨艺。   平日里有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饿着九一,有一口水喝就绝对不会自己独享,上门做衣服,自己破破烂烂却先给雄虫做一条暖和的毯子。大家都劝他把九一丢掉的时候,宁可两人一起回到海水里泡着,也不一个人苟活。   试问,谁不想要漂亮贤惠还对自己一心一意誓死不离的雌虫呢?   “嗯。”温九一还是单音节回复。   左手动动这,动动那,挨打发出的哼哼唧唧都比他话多。   “你们会结婚吗?”   “不知道。”温九一回答道。   “你不结婚的话,我可以追求阿莱吗?”   温九一又是两个字,“不行。”   小海胆还想再说什么。天空中忽然飘散出轰隆的雷声,狂风从上至下席卷而来,白天骤然变成黑的,闪烁的白光噼里啪啦将海水炸开,飞溅的电流蹿到两个雄虫脚边,小海胆吓得尖叫起来。   温九一的翅膀迎风张开,他固定住自己的左手,一段小跑后飞快地跳入狂风之中。   寄生体来了。   温九一的精神触角疯狂张开。他鲜少在海面上战斗,为了让自己在滑行中寻找到落脚点,以翅膀为中心展开的十米范围内全部动力点,随着精神触角的扩散纳入到温九一脑海中。   “停止给他们发送消息。”温九一下令道:“现在,配合我。”   左手的眼球中迅速长出两条粉红色藤蔓,将自己和温九一手腕固定在一起。   温九一终于重新控制了自己的双手。   离开时,他没有带上自己的军刺。所以,当灰纹怒气冲冲不惜自降等级跑到大海上,第一眼看见的是雄虫和他手里的两把菜刀。   长方形的刀身残留着淀粉痕迹,剁肉剁骨头留下的豁口清晰可见,随着雄虫握紧刀柄,怒气嗡得一声冲破了寄生体灰纹的脑袋。   “你的毒气呢?”   七号比他弱多了。灰纹很清楚那场战斗,眼前的雄虫做了什么准备:大量人员、提前预设好的战场、集结三代人心血的毒气。   现在,他一个比七号厉害得多了的寄生体光临大驾。气势呢?气场呢?毒气总该有吧。武器要好一点吧。你手持两把菜刀是什么意思?你刚刚训练好的狗,呸,寄生体呢?你就用他来拿着一把豁口刀?   温九一不说话。   “你的军刺呢?”灰纹着急地四下打量,“就你一个人吗?阿莱弟弟呢?不要担心,我比七号那家伙耐打多了。现在把你的招数都用出来吧,我让你一只手。”   温九一只想快点打。   周围都是大海,他很难在静态状态下继续滞空。   但寄生体灰纹可不这么想,“哈哈。我知道。你一定把毒药都藏在海水底下。背后那艘船是不是你的帮手。不管这次你有多少帮手,都是没有用的。”   温九一不耐烦地打断他,问自己的左手,“他是卡利的分体吗?”   左手点头。   “好弱。”温九一嘀咕着举起了菜刀。   不知为什么。温九一发觉眼前这个寄生体眼睛都红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嘲讽技巧】   小左手的嘲讽技巧:略略略路。   温九一的嘲讽技巧:嗯。哦。啊。对。好。   阿列克的嘲讽技巧:顶着阿莱席德亚的脸出去走一圈(该技能在虫族和寄生体世界都可触发,轻则薅羊毛,重则被暴击)   ————   最近这几章有点欢快。温格尔的戏份不大,他出现是因为后面九一要用到弟弟的身份。   大家将会欣赏到如下剧情:   寄生体:你叫什么名字?   阿列克:阿莱席德亚。   寄生体:你叫什么名字?   温九一:温格尔。 第108章   打开脑域   温九一忽然间速度爆发。精神力为他找到了海浪最强力的着力点, 接着海水推波的力量,雄虫的翅膀扇动,气流和洋流一起带着他朝着灰纹杀过去。灰纹还没有完全从红眼状态中苏醒过来, 已经和温九一胸贴着胸。   雄虫的双手按在灰纹的胸口上,瞬间停顿后,发力。他只用了一只手, 刀随着掌心的推力刺入肉里。寄生体的躯体被震得连连后退,破开的水浪从天而降, 将两个人淋成落汤鸡。   啪啪。灰纹促进心胸部位的肌肉收缩,温九一抽出刀,只抽出了刀柄。他揽出另外一把刀, 刺向寄生体的脑袋, 看似轻盈地旋转起来,旋转的力量将两个人沉入海面, 随着双方忽然迸发出的力量, 他们又重返天空。 第一回 合的试探, 结束。   小海胆目瞪口呆看着海面上两个人。他心中追求阿列克的想法噗嗤熄灭,对温九一的爱慕之心死灰复燃。   太帅了吧。   温九一掂量手中的菜刀,足重的刀面轻巧了很多。他眉目一睁, 瞬间将手中的刀丢入大海。海面中连续爆发出七八声铁器嗡鸣,显然在短短交锋中, 灰纹解除了雄虫所有的武器, 而他自己还没有真正出过一招。   “就这?”灰纹嗤笑道:“七号果然是弱鸡。”他指着自己,颇为自豪地昂起头,“我的老师可是阿莱席德亚。你知道吧。圣歌女神群绡蝶的阿莱席德亚。”   温九一摆开架势。他左手上的藤蔓勒住胳膊。黑白两色火焰如约亮起。   “我知道。”心脏剧烈地跳动将大量鲜血输送到脑补, 温九一感觉到左手的回归, 熟悉的异化让他的战斗能力在瞬间提升数倍。   为了不让水大人出手, 灰纹压制自己的实力。他盯着温九一的左手,嫌弃地啧一声,发出狼群驱逐的吼叫。情报出现了一些偏差。灰纹没想到这个寄生体寄生的躯体居然是雄虫的一部分。   “把那玩意给我。”   海水随两色火焰快速蒸发,雄虫背后是铺天盖地的水汽。他的精神触角将无数水汽驱逐成一个环形。灰纹咧嘴一笑,他从师阿莱席德亚不是假话。他虽然性格自大冲动,却被阿莱席德亚打服过。   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他是个能屈能伸的家伙。   他高高跃起,拳头集散水雾,在海面上巨大的的浪花叠成高山,细丝状的灰色黏连物随着海水冲向温九一。   灰纹根本不想要找回左手。   他的目标是同化温九一。   记忆宫殿。擂台上。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所有人都散场了。鲜血干涸后又铺上一层新鲜的,阿列克手上的肉已经打烂,他喘着粗气,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和他相比,阿莱席德亚只是受了一些皮肉之苦。   “啊……你还要打吗?”阿莱席德亚有些疲倦,他握紧拳头,不同最开始。这一次他说这话忽然冲上来,拳头上带着异化效果,将阿列克整个脑袋打歪过去。“笨蛋。你真的会死。”   阿列克咬住两腮,他的口腔里全部都是自己的血。他没有躲开哥哥的拳头,甚至也不需要看见阿莱席德亚在哪里。他的拳头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撞上了阿莱席德亚的左肩,将对方的话打断。   “废话……真多!”阿列克呸出口腔里的血沫。   真奇怪。可能挨揍多了,他已经不觉得阿莱席德亚有多害怕。似乎在这个十乘以十的擂台上,他与阿莱席德亚没有其余更多的差距。   拳头是拳头。   拳头也只能是拳头。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亲历恐惧感受血腥味更能锻炼一位战士的办法了。   “你为什么要打我?”阿莱席德亚出拳。他记不清是第几次将阿列克打倒在地,他的目光逐渐从蔑视一只虫豸,到注视一位可爱的战士。   暴揍弟弟真是人生一大快乐。   阿列克站起来,他扑上去,长期的挨揍和反抗已经将冷静刻在雌虫的骨头里。他意识到盲目出拳只能继续挨揍。   “你背叛了虫族。”   阿莱席德亚:“为什么。”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   阿莱席德亚忽然停下攻击,他问道:“你怎么样?”他好像并不奇怪自己会做出任何事情,在这一刻,阿列克猛烈出拳,他的拳头第一次挨在阿莱席德亚的脸上。   阿莱席德亚稳稳得吃了这一拳。   他的嘴角流淌下血,“我背叛虫族后,你怎么样了?”作为双胞胎中的哥哥,阿莱席德亚和雌父承诺过,他会照顾好这个家。从小到大,他是雌父之后的顶梁柱,是这个家真正的定夺者,实际的掌控者。   阿列克是他要保护的人。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阿莱席德亚好奇地说道:“你怎么样了?”   他错愕地看着被胖揍到看不出本来样貌的阿列克张大嘴,两行白痕从雌虫的脸上滚落,拳头雨点一般捶打在自己身上,每一下都震撼着他的胸腔,却越来越轻,最后成为责怪的拍打。   哭声和匕首一样将未来告诉了阿莱席德亚。   这回连年轻的阿莱席德亚都开始不明白了。他问阿列克,“我怎么会丢下你这个笨蛋?”   是啊。   哥哥怎么会丢下弟弟呢?   虽然阿莱席德亚喜欢抢跑,喜欢第一,喜欢独一无二。但他永远会回头,永远需要有一个人站在原地,用仰慕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他们只有彼此。   海面。   温九一感觉到左手在颤抖。他按压住左手寄生体的波澜。学过专业课的雄虫清楚这是一种前辈对后辈的压迫。左手和眼前这个寄生体虽然都是一个等级,真的实战却像是六岁的爷爷和六十岁的爷爷对孙子造成的威慑力。   辈分是辈分,年龄是年龄。   左手还是没长大。   温九一猛地后跃,避开了灰纹的攻击。他下意识朝远离船只的方向滑行,哪怕最终结果是落入海水之中。茫茫大海上,四望无依靠,温九一感觉到自己的翅膀已经不堪负重。   并非他没有力气,而是皇蛾阴阳蝶一大一小的翅膀本就不适合长期飞行。双色火焰从掌心爆发,提供后座力。这个短短的冲击为温九一争取了几秒钟的时间,他必须为接下来的战斗寻找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法。   灰纹压低了寄生体的等级,但他与阿莱席德亚是一类人。   他们真实的实力只有实战才能窥见一斑。   “杀你,我只需要士兵级。”灰纹动手比先前更加凌厉。他发动这具躯体的异化能力:体能强化。这使温九一之后面对的伤害将是之前的3-5倍。   温九一捻了捻手指,指腹湿润。他控制自己的火焰继续猛烈燃烧,饱和的水汽继续充斥海面,空气中泛着淡淡的白色。   “哈哈哈。”灰纹出拳,破空声打碎了浓雾。他杀过来,拳头落在温九一的背部,他拧住雄虫的左手,几乎要把这个一直羞辱寄生体尊严的小东西折断。温九一没有停下滑行的速度。   他反手将灰纹压在身下,过高的水汽密度让空气可以承载更多的毒素。灰纹以为温九一没有布置任何毒素,恰恰是最错误的一点。   “你一定会抓住我的左手。”   温九一抓住灰纹脖子的玻璃管。他很早就看见对方身上这个东西,一抹熟悉的珠光蓝无时无刻扎入他的视野。   灰纹暴起,他的肺部忽然发出可怕的噪音,像是一台老旧引擎继续形式。他抬起头,浑身肌肉快速僵化,“喝喝!”   温九一的手依旧与灰纹进行接触。   沾满水分的纺织工业手套慢慢泛滥出翠绿色。能把毒气原浆当做养生茶饮用的温九一,随时都可以成为世界上最歹毒的蝴蝶。   他戴上手套只是不想伤到其他人。   “效果比我预计的要好。”温九一松开手,看着灰纹僵硬的躯体掉入大海中,结果被肉芽缠绕保存着的玻璃管。   如果战斗不是发生在水大人的地盘上。灰纹不会压制自己的实力,降级和温九一拼刺刀。如果不是战斗不是发生在海面上,温九一就没有办法利用水汽提前将毒素散布在水蒸气中。如果不是……这个寄生体太自大了。   温九一宽慰地拍拍左手,教育道:“看到了吗?”   左手长出的肉芽飞快缩回去,乖巧可爱地长出眼睛,点点头。   他们看着那具尸体沉入海面,直至完全看不见为止。温九一操作火焰提供后座力,朝着船只方向滑行。   好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海面上温九一看见自己滑行的影子,耳边传来风声。忽然,极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是什么东西……正在飞快移动。   几秒钟之后,两道细小的金属片破开水面,他们的速度压住水花,只有闪烁的光斑显示确实又这个东西的存在。   温九一耳边重新响起灰纹的笑声。   “桀桀桀。”   左手发出害怕的哭泣声。温九一捂住他的眼球,加快了滑行的速度。他的脚在海面上快速擦过,摩擦力协助雄虫悬浮在海面上快速转身。他正面对上了起死回生的灰纹。   金属片刺过来的瞬间,他全力起跳,还捏在手里的一双纺织手套精准盖住两件金属片。海水中猛烈地跃出一条鱼,接着无数海鱼构建成长城,以自杀式袭击的方式咬住温九一的翅膀边缘。   温九一几乎要被这些生物拖拽入海中。   他以扭曲的动作踏在密密麻麻的鱼群身上,靠着瞬间的摩擦力击落了衔住自己翅膀的鱼群。然后收起自己的双翅,精神力刺穿鱼身,他锋利的精神力快速在海面上绽开血色。   鱼群已经被寄生。他们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恐惧。   温九一单手发力,重新跃入高空。若有若无仿佛梦呓的诅咒随着鱼嘴张合唱诵出来,温九一的左手沁出鲜红的血珠。雄虫不得不再分出心思控制这个小家伙,肉芽疯狂扭动起来,在这梦呓诅咒中毛细血管纷纷破裂。   鱼群不约而同喷射出水线。他们汇集成一张富含寄生体力量的精神之网,完全没有死角的进攻,同时从四面八方拥来。   拳,比一切都要快。   膨胀的力量在狭窄的网格中释放,拳风在零点零秒之间产生高达80度的热。高热瞬间蒸发掉大量水雾。以另外一个人为圆心,精神力张开直径为两米的球形空间,直至任何水分都消失殆尽。   温九一被雌虫揽着腰。翅膀不打开后,他的滞空能力比过去退步太多。如果阿列克没有来,他必要坠入大海,和寄生体灰纹在海中苦斗。   现在,阿列克回来了。   “恭喜。”温九一庆贺道:“要我帮忙吗?”   阿列克捏起拳头。一瞬间,他产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血液在血管里奔流,每一个细胞竭力呼吸,无穷无尽的力量仿若百川入海,沿着肌肉和经脉无声地汇入大脑。   他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好。 第109章   出道战斗   “不用。”阿列克单手将雄虫抱在怀里。   海面响起了鱼群翻身撞击的声音, 一条长十米的深海鱼从下至上对准阿列克和温九一的脚咬去。阿列克的眼角都没有转过去,一条粗壮的精神力横扫到深海鱼面前,用力缠绕住它的躯干。   无声地用力, 深海鱼的脊椎被拧成螺旋状。   蓝色的鱼类血液浸泡出精神触角的轮廓。阿列克将半死不活的深海鱼丢弃,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了颜色,褐金色蜕变成一种接近白的金色。细密的磷粉覆盖他的半张脸。   温九一抬起头清晰地看见阿列克背部的翅膀折射出金属的残忍锐度。   光在雌虫的翅膀上无限次折合, 最终形成一种异化的能力。   几条不知死活的鱼挥舞着鱼鳍从水中跃出,他们试图用数量压迫阿列克后退。阿列克没有闪烁, 任凭这些小鱼小虾在自己面前蹦跶。   唯有当几个不知死活地妄图触碰他怀中的雄虫时,阿列克才伸出空的一只手,将他们拍出几百米远。   温九一看着雌虫放在自己屁股处的手, 挑眉道:“我以为你不会用。”   “也许。”阿列克回答着。   他挥手, 精神力触角化为长鞭殴打着水面和鱼群。生物血和藻类混合在海面上,黏合成一片腥臭场面。   长而细的光从太阳上射至海水中, 纤细坚韧, 阿列克挥舞着这些几乎透明的纺织线切开鱼的脑袋, 留下水底下散开的雾花。   几秒后,鱼群消失了。   一片丰盈的尸体漂浮在海面上。空气中弥漫着烧灼的气味和海水的腥味,阿列克挥动翅膀踩在上面。   他的视野中, 占据鱼群的幕后黑手并没有消失,而是向着海面快速穿梭。大量海洋生物的生命成为他快速补充体力的营养剂。   海面上密密麻麻的鱼群尸体反而成为他最好的掩盖体。   阿列克为自己的失误皱眉。   温九一依旧在阿列克怀里, 只不过此刻他伸出自己的右手, 打了一个响指。漫天的火焰从鱼群上燃烧。   “杀过去。”他语气平平,却展现了绝对的进攻姿态。   所有寄生体在温九一的字典里只有一个字:   死!   阿列克笑了。   他的翅膀卷起波澜, 狂风中火焰为他让路, 他的光线在海水中扫射。他的眼中只留下一个匿藏在水下的黑影, 随着白雾弥漫和消散, 阿列克高高举起自己的双手。   十二枚子弹出现在他的掌心!   「呲」的一声。   子弹迸射入水中,水面骤然炸开四米高的浪花,从天而降的鱼肉砸向两人。两种力量在繁杂的雨与鱼中交手,阿列克的拳头和灰纹的拳头一次又一次崩裂出破空声。   噗呲噗嗤噗嗤!雨水被一颗一颗打成爆炸状,他们的拳影在空气中留下半透明的印记,落下的雨幕像千锤百炼的铁片。   阿列克只用了一只手。   当他的敌人注意到这一点是,收敛了一招。   他们不约而同地只用了一只手。   “阿莱席德亚。”灰纹在水雾中露出自己的样貌,他不会太容易死掉。那有损于他的等级和身份。“你是他弟弟。”   阿列克寸拳爆出,双方点、寸、挡、砍,拳如惊龙,飞溅的水花还未曾落下,就被另外的拳风斩碎成数片。   “是我。”阿列克微微停顿,他看见温九一松开手,翻身跃入海面暂停展开翅膀。   雌虫把拳横置在左臂前侧,肩搏随动。   灰纹身上冒出白烟,并非他受到了雌虫的伤害,他的体表水分正在快速蒸发,海水带来的盐分沾在他的腹肌和皮肤上。   “你哥教了你很多。”灰纹勾起嘴唇,他的拳咬住阿列克。体表上的盐分颗粒随着动作,子弹一样射入海水中。   阿列克已经不是那个再无能为力的阿列克。   当他看见这颗拳头上缠绕的灰色条纹毒蛇时,已经无瑕去分辨这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   他没有犹豫,也没有任何的恐惧。   拳头给他全部的勇气。   我哥,我那个混蛋哥哥——   “阿莱席德亚。”浑浊的气从阿列克口中呼出,他目光随着拳头劈开灰纹的掌。双方纠缠的精神力在擦肩交手,毒蛇与光,晦涩与锋芒,阳光撕裂一切灰暗。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灰纹被这一拳打落海水中。他不得不使用这具躯体的异化来稳定平衡,促使自己还有足够的能力可以逃亡。   “你该问。他对我们做了什么?”   灰纹猛地张开翅膀。在这一刻,阿列克清楚地看见他背部那双圣歌女神裙绡蝶的翅膀。   海水激荡出波纹。   灰纹快速攀升到两百米高的位置,阳光泼洒在他的身上,圣歌女神裙绡蝶的光异化发挥作用,他像泡沫一样融化在空气中,直至看不见了。   “你很有趣。阿莱弟弟。”   阿列克咆哮这,他的手中汇聚起一束拇指粗的光枪。如果尼诺在这里,一定要感动得落泪——这是他曾经教会阿列克的招式。   当这种以直线前行著称的物理学名词落在一个战士手中,它就是世界上最快的标枪。   阿列克用尽全力抛射出这把光枪。   船上的人们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他们看见玻璃忽然折射出强烈的光线。一道黑影从太阳中出现,又骤然消失,暗灰色气息膨胀了半个天空。太阳和天空的边界变得模糊,整个太阳都被一块黑斑挡住。   日全食突兀地到来了。   “我们会再见面。”属于高等寄生体的气息笼罩在天空。暗红色的气流蛇一样在太阳上流窜,将灰纹的脸照亮,阿列克抬起头直面那张有锋利凸出两颊的脸。   爆炸声从海面上再度响起,生物互相撕咬,一公里、两公里、辐射程度到了十公里,在这个范围里所有的生物生命都被灰纹所收割。   船上的人惊慌看着翻滚到水面的鱼群。   阿列克和温九一去能看见巨大的灰色水蛇在水下撕咬。寄生体灰纹可以与七号并肩,是因为他擅长狡兔三窟。他的分体在落水几分钟内占据了十公里所有海洋生物的躯体。   现在,死神开始收割。   小海胆在摇晃的海风中站稳。他清楚十公里的鱼死亡对大家来说意味着一个月内要找到一片全新的渔场。他竭力瞪大眼睛,恐惧和愤怒让这个孩子直面天上的太阳。   “再你个头!”小海胆破口大骂道:“丑死了,丑八怪!”   他的声音和雄虫的身份引发了海浪。   温九一扇动翅膀,火焰加速到最大。他冲过去,“左手!”精神触角和肉芽同时挣开。火焰和枝蔓在海面绞杀踊跃的深海生物,仿佛撕开丝绢。   但距离上,温九一的翅膀还是慢了。   小海胆浑身僵硬。他的看着眼前巨大的灰蛇,难以呼吸。对方缓缓抬起头,腥臭的尖牙和涎水腐蚀栏杆。   “雄虫?”灰纹在天上嗤笑,“胆子真大。”   他操纵灰蛇将雄虫推到甲板上,用尖牙叼着雄虫的后勃颈。小海胆全身抽搐,他想要呼喊,蛇类冰冷的鳞片紧紧勒住他的脖子。   对方忽然松开了。   小海胆摔在甲板上,他刚刚恢复一丝神志,大量血就从头顶将他浇灌个遍。小孩还没想对方是不是要换个吃法。   天冷了下来。   温九一停下脚步。   阿列克不得不落下高度。   泼天巨浪像山耸立有四百米高,并持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攀爬。这个过程缓慢而压抑。   灰纹对此嗤之以鼻。   他知道水掌控了整个星球的水,为此他特地在大气层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越到高空,水的作用便约为狭窄。一千千米无限接近真空的环境中,水的作用几乎奈何不了自己。   灰纹盯着不断成形的海水高山。当他低下头时,看见一只温柔的手正将那艘船托举起来。小雄虫难过地擦拭自己身上的淤血,海水正不断扑撒到身上,一遍又一遍洗干净他的小花脸和船。   除此之外,一股辐射百里范围的漩涡正在成形。   灰纹的眼皮跳了跳,他迷信左右眼皮跳什么灾什么灾来着。他操纵自己的精神体冲出中间层,向着太空进发。   高度,我要高度,只要足够高——   死神无声地蔓延到他的脸颊,琥珀色的海水照出灰纹惊恐的脸,他奇怪高空难道能让海水变色时,他的下半身已经被海水的高压碾压成肉泥。   水从不露面。   他只是冷漠地将这个冒犯自己雄虫晚辈的家伙送入地狱。   阿列克和温九一登上船时,他们已经看见一堆难以形容的肉块漂浮在海面上,和鱼群混杂在一起。   小海胆哭得难分难舍,温九一帮忙查看伤口时,他一把将自己的脸埋到温九一的腹肌里。当阿列克来帮忙时,这个小雄虫故技重施,将两个人肚子那块的衣服哭得湿漉漉。   “死了?”阿列克问道。   温九一看着左手忙碌收尸,说道:“有,也没有。”寄生体灰纹从开始就没有完全降临,他把自己切成两半,一半压低实力送过来,一半捏在星球之外。   狡兔三窟。   每一个高等寄生体都不会轻易让自己栽跟头。   阿列克看着左手辛苦将尸体拼凑出人形,宽慰地摸摸他,“谢谢。”温九一不悦地放下茶杯,雌虫赶快跑过来又谢谢自己的温部长一遍。   “他是圣歌女神裙绡蝶。”阿列克低低说道:“我得带他回家。”   他剪断对方的一撮头发。其余部分火化,用小盒子装好。   “你们要回去吗?”小海胆跑过来,泪眼婆娑,还妄图在两个人身上蹭蹭。阿列克一把揪住小孩的色心思。   “小海胆。我想见水大人一面。”阿列克说道:“我想做他的学生。”   作者有话说:   小海胆:小孩子才做选择!我两个帅哥哥都要贴贴!!   阿列克:拽住【`Д】不许碰温部长的腹肌。   ————感谢在2022-04-14 23:13:15-2022-04-15 23:4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神的秘密   寄生体天生就是精神体。   温九一在军雄课堂里早就熟知这一点。   如果说雌虫的精神力是上锁的宝箱, 那么雄虫的精神力就是打开的宝箱,而寄生体他们自己就是宝箱里的钥匙。所有生物的大脑对他们来说仿若无人之境,只要踏入, 便是一路畅通。   小海胆无法理解这一点。   “不行。”他说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和水大人说这个事情。”   他是普通的小雄虫,虽然也可以感知到精神力,却不能用于任何战斗。   阿列克和其余人一起拖地和打扫卫生, 小雄虫站在温九一面前指责阿列克,小嘴都能挂油瓶了“你也不许找。不要说什么, 什么圣……”   “圣歌女神。”   小海胆拍手,“没错就是这个。”   圣歌女神是个什么东西,小海胆不知道。但他把目前所有的事情都归类到这个名词身上, 粗暴又笨拙的责怪阿列克完全没有和自己打招呼。   阿列克为自己辩驳,“你说当做神来许愿。”   “我哪里知道你真的有信仰!”小海胆振振有词,“真奇怪, 我雄父还和说虫族没有神灵。”   这话没有错。   虫族部分地区供奉和虫种习俗相关的自然神, 并没有形成完整的神话, 更不存在有体系的宗教组织。   例如圣歌女神这类「神名」全部是舶来品。   阿列克不是第一次要和外人解释「圣歌女神」。毕竟虫族本土绝对诞生不出「女神」这个词义。   “圣歌女神是庇护我们家的神灵……女性的意思就是即承担了雌虫怀孕又负责孵蛋的一方……教义中,圣歌女神拥有五张脸和十条手臂,是河流、文字和音乐的掌控者。”   小海胆感兴趣凑过来,“她会和水大人一样掌控水吗?”   阿列克没有见过圣歌女神,他道:“应该会吧。”   “那我是不是可以说, 水大人是海洋主宰呢。”小海胆脑子一转, 瞬间对神灵的力量有了清晰认知:“原来阿莱和我一样。”   阿列克摇头,“不。我们不是一回事。”   小海胆举例道:“圣歌女神庇护你, 水大人庇护我。圣歌女神可以操纵河流, 水大人可以操控海洋。你念圣歌女字, 我把水大人叫出来。这有什么差别吗?”   阿列克还想和小海胆继续争执。   小海胆却狡猾地笑笑,“去找你的圣歌女神学东西吧。”他踩着台阶跑到自己的房间里。   海面上无数鱼的尸体依旧漂浮,被寄生体寄生之后,他们的躯体都有一定概率存在寄生因子。船上的雌虫和雄虫绝对不会吃这些尸体,寄生体们也害怕误食后被寄生。   驾驶员们操纵轮船朝着更远的地方行驶。被灰纹遮挡的太阳全部显露出来,几个雌虫和寄生体判断鱼群的方位,放下渔网。   阿列克被小屁孩这番话弄得一头雾水。他感觉自己好像捕捉到重要的线索,但重重隔阂中属于古老秘闻的拼图还缺少了最重要的一块。   112找出烟卷,娴熟地给阿列克点上。   “您真厉害。”112奉承道,“我有点相信您是那位的弟弟了。”   阿列克接过烟,他在寄生体世界学会了打牌喝酒抽烟。惯性让他将烟卷放入嘴唇中,深深地吸一口,“你见过水大人吗?”   “没有。”112低垂这头说道:“您刚刚也看见了。只要不涉及小海胆,水大人还是很和善的。”   温九一还站在甲板上。阿列克猛抽两口,脑域打开之后他对烟味的敏感度更高,劣质的香烟几乎成为一种毒药。阿列克将烟头碾灭,看着袅袅白烟升起,他的内心愈发焦躁起来。   灰纹并不是他杀死的。   阿列克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打开脑域就能脚踩队长级,击杀将军级。他松开自己的拳头,大脑深处依旧残留着脑域打开后所看见的影像:凌乱的光斑像是机关枪一样爆射在擂台上,阿莱席德亚越来越轻的身体和越来越凉的体温,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剥夺他的生命。   种种不敢相信的画面在阿列克眼前闪烁。摔碎在地面的圣歌女神像,眼中流下两行脓腥的血;一双手挣扎着从碎裂的漩涡中抓住肿瘤,肿瘤发出凄厉的哭声,好似被分娩出的婴儿;没有任何标记的深空机甲在太空中扛起,陨石坠落,黑洞觊觎,在引力拉扯下,擎天一柱光击碎行星……   “你太心急了。”温九一走上前,他让阿列克摊开手。触角温和地贴在雌虫的掌心,蝎尾般扎了一下,“脑域刚刚开启,需要休息一周……这么强的反应,需要我帮忙吗?”   阿列克的眼珠随着那根精神触角上下浮动,好像猫咪看见了逗猫棒。   “当然需要。”阿列克小心翼翼伸出自己的精神力。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的丝状精神力和温九一大腿粗的精神力放在一起,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过分直观的差距让阿列克心重新纠结起来,“你不会嫌弃我吧。”   “需要吗?”   温九一可能把说话的技能点全部加到战斗力上了。   阿列克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和雄虫计较这个点,他自顾自地说道:“为什么你的那么粗,我的那么细?”   “雄虫精神触角的和生育能力挂钩。”温九一道:“雌虫和雄虫是两个评估系统。”   阿列克第一遍没反应过来,听懂之后忍不住看了温九一的裤子,认可了这个说法。   确实……又大又粗……   他咽了咽口水,努力将注意力转回到正经的频道上。   “刚才,小海胆说的你怎么看。”阿列克说,“我觉得他还是在生我的气,所以不肯帮忙。”   “他知道的比我们多。”温九一将四处乱跑的左手抓回来,“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左手委屈地瞪眼睛,大眼珠吧嗒吧嗒掉眼泪,看上去可怜兮兮。   “让我满意的话。”温九一伸出自己的精神触角,“允许你舔我一分钟。”   阿列克看见左手眨巴眨巴眼睛,手指立起来,一溜烟地跑掉。他舔了舔嘴唇,看看毫无知觉的雄虫,大步跟了上去。   呵。狡猾的寄生体当然需要有人看着。   阿列克牙根发痒。   船上的雄虫都是住在最安全的区域。成年雄虫都和自己的虫崽、虫蛋住一间,未成年雄虫另外住在一间。   唯有小海胆拥有自己的房间。   他的祖父在这件屋子里出生,死前回到了这件屋子,给自己梳理好头发船上衣服,躺在他睡觉的这张床上合上了眼。   他的雄父同样在这件屋子里出生,一个寄生体投掷鱼枪时,不慎扎到了他的手。医生一点一点挖掉雄父手中的烂肉,所有大人都告诉小海胆会好起来。   某个清晨,他的雄父忽然将他摇醒,命令年幼的小海胆下床。“去床底下。”   小海胆蹲下身。   他打开探照灯。漆黑的床底一只密封的箱子上隐射出暗紫色的光,紫光下如同钱币防伪标记的反光标签出现。   “拿出来。”雄父虚弱的声音像是从隔壁传过来,“孩子,快点。”他当着小海胆的面打开这个箱子,在箱子里是一个密封好的纸袋。雄父扯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他的双手忽然变得极为灵活,完全不像回光返照的病人,无数陈旧纸张在他的指尖飞速滑动,夹层中的灰尘四处飞舞,孩子忍不住咳嗽起来。   “锂铍。”雄父把小海胆揽到身边,“记住这些。”   那是无数虫族的特征和虫纹。纸张上的一切全靠手绘,小海胆只能依稀辨认出这是蜻蜓或者蝴蝶或其他虫族的翅膀和特征。但他没有真的见过这些虫种,厚厚一叠虫种对孩子来说是个记忆难题。   小海胆只能茫然地看着雄父。   他的雄父,上一任锂铍轻轻地抚摸孩子的头顶,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喜悦。   “凡事多问问水大人。”他铁灰色的瞳孔开始放大,小海胆能感觉到雄父的身体开始变重,压力几乎要压垮他弱小的肩膀,“东西,要收好……不能给别人看知道吗?”   小海胆知道。   他听着雄父发出长长的痛苦,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成为一种解脱的长呼。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惦记着这只箱子。   秘密。   承诺。   也会是灾祸。   他对小海胆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那句“凡事多问问水大人。”   三年多了,小海胆蹲下身重新把这只箱子捡起来。他害怕自己记错了,或者是看错了。   阿列克那双橘红与黑相间的翅膀不断在他面前晃动。小海胆打开箱子,他将所有纸片都倒在自己床上。识字不多的他根本不知道这些纸片上记录的词汇:「神」、「命运」是什么意思。   但无数个深夜,他翻开这只箱子,将纸片上手绘的虫纹和虫种特征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见过阿列克的翅膀。   就在这些纸片中!   “好了。锂铍。”深沉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小海胆脑海中,“不要再看了。”海水轻轻地拍打雄虫房间的舷窗。   “水大人……”小海胆问道:“这是什么。”   这功夫,他悄悄将那张绘制有圣歌女神裙绡蝶翅膀的纸张抽出来,捏在手中。窗外已经到了黄昏,明黄色的水和赤红色的天交融在一起,太阳坠入到深邃、广深的海中。   【这是】   水大人很少如此沉默。   他是星球的主宰,他对锂铍的爱和大海一样永无尽头,也正是如此。面对锂铍孩子的孩子的孩子,他才会说出很久很久前的答案:   【「神」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土豆咸饭回来了,晚上还有一更啦。   ————   直播是我最近的新消遣,文还是会更的啦。感谢在2022-04-15 23:49:23-2022-04-17 16:2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神秘纸片   “神……的秘密?”   小海胆并不害怕水大人会斥责自己, 他打开舷窗,看海浪尖上的白沫扑在自己的脸上,小声问道:“可以说吗?”   【嘘】   海中忽得响起一声大浪, 小海胆只看见稀稀拉拉的白沫从船身上散开。他趴在舷窗边,“好吧。”   在雄虫窗户左侧,左手紧紧地抓住船边突出的一角, 浑身湿漉漉地往上爬。他仿若一条夹着尾巴逃跑的丧家之犬,阿列克将它捞回来时, 左手还嗷呜嗷呜地表示自己受了委屈。   阿列克哭笑不得。   温九一则冷酷无情。他连一点精神力都不给左手尝尝,馋得左手在地上打滚。   “神的秘密。”温九一漫不经心地在白纸上写下大字,画了一个重重的问号。据他所知, 类似七号这个等级的寄生体会去一些尚未开发精神力的星球上装神弄鬼, 让当地的土著供奉他们为「神灵」。   但说这句话的寄生体并不是七号,而是不存者一脉的水大人。   温九一在白纸上画满了圆圈。他不断加重「神」这个字的描述。阿列克看得出雄虫已经钻入了死胡同中, 上前给雄虫按摩肩膀,“只是一个昵称。可能水大人是指寄生体的秘密?或者将军级的秘密?”   “你觉得圣歌女神是将军级吗?”   周围空气的温度低了一度。   阿列克的脸好像冰封了一般。他松开搭在温九一肩膀上的手,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圣歌女神家将陷入到万劫不复之地:他们家已经出了一个阿莱席德亚,无法再承受信仰的毁灭。   “不。一定不是。”阿列克低下头, 在温九一看不见的阴暗面,他的表情变了。打开脑域后, 他的决心和意志依旧无法抵抗这个猜测带来的坍塌感。   “我们家为蝶族, 为虫族……”阿列克慢慢地握拳,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牺牲太多了。”   “嗯。”温九一道:“圣歌女神不是寄生体。”   “你有证据了?”   “没有。”温九一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阿列克。我选择相信你。”   远处的大海泛起波澜。其实和小孩图画书所描述的不一样, 大海近看不会是蓝色或绿色, 而是裹挟着沙土的黄色。只有在海洋中心地带,或找到一颗类似没有陆地的星球,大海才会呈现出幽深的蓝。   呼啦——海面骤然起了波澜。   夜钓组还以为上了大鱼,纷纷打开灯观察起来。「神」对于他们来说太遥远了,甚至连「队长级」寄生体都是生活难得调剂。112给阿列克两人找来了面饼和一杯热水。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晚餐。   “我去帮你找点小菜。”阿列克跳起来。他第一次吃这种面饼,牙咬不开,刀砍不断,反而顺手拿这种饼修了把椅子。   简直离谱。   身为勤务员,他怎么可以让温部长吃这种东西呢?   温九一娴熟地在面饼上倒一点水,等中间部分泡软,掰开再分块装进去。阿列克找了大半圈,拿酱海带回来时,温九一已经把两人的面饼弄成糊糊了。   “部长……您居然知道怎么吃吗?”   “嗯。”温九一纠正道:“不要用敬语。”   阿列克没好意思说自己到今天为止,都一口面饼屑一口水。从海上吹来波浪似的腥味已经足够下饭。两个人坐在钢铁色的天空下,就着酱海带吃了大半。他们谁都多说一句话,连下筷子都有节奏一般。   小海胆重新出来时,只看见他们两个人肩膀靠在一起,浑身散发着战斗后的宁静和默契。   “阿莱。”小海胆喊道:“你过来一下。”   他昂首挺胸,像个讨要糖果的小宝宝。阿列克还没有走进,就看见小雄虫手中旗帜一般的纸片。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夜钓组的大探照灯射入海水中,乌云向南方飘来,深夜与深海构成了另外一种恐怖。小海胆跑到船舱门口,暖色的光照透他手中的纸张。阿列克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翅膀。   他眼皮跳了跳,快步上前。   小海胆道:“你看,这像不像你的翅膀。”   泛黄的纸张上,浓厚的炭笔绘制了一双圣歌女神的翅膀。整张纸上只有这双翅膀是有颜色的。阿列克很快确定了这是自己这个种群的象征,他的目光很快沿着这双翅膀辐射开。   他看不懂的字像打草稿一样写满了整个纸。字里行间只有少数几个用虫族通用语标记关键词:「圣歌女神」「光和火的命运」「爆种」。   小海胆举累了,不满地嘟嘴,“像不像?”   “像。像。”阿列克帮小孩举着这张纸,接触的一刹那,闪电从指间流窜到阿列克的全身。他下意识摸了把自己的脸,确定触感和纸张一模一样。   柔软,且富有弹性和延展性。   “送你啦。”小海胆笑眯眯指着温九一道:“我今天晚上想睡在你们两个中间!”   温九一适度阻止小孩的狂想,“你的监护人不同意。”   “啊。”小海胆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我才没有监护人呢。”   “你有。”   小海胆还在对冷酷雄虫撒娇。他很有眼力见,阿列克不过是个粑耳朵,搞定温九一整个事情就是板上钉钉,“我又不做什么。我还没有发育完全……你就把我当做那种幼崽——好吧。我换一个。我要摸腹肌!要你们陪我……唔。反正你和阿莱都很帅。”   惊涛骇浪拍在海面。夜钓组的鱼饵纷纷被巨浪卷走,他们赶快拉起自己的鱼线,收工回屋。明亮的灯照射在海面上,忽得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那是什么?”112出来收个杂物,没想到还能看见这等画面。海水推动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金属块快速前进。夜钓组们将灯打向112所指处,他们看见海浪隆起,在急速前进的浪花中,钢铁做的大鱼探出头颅,加速、加速,不断加速。   眼看要装上的一刻,海浪从下侧猛顶,灯光汇聚之处,一艘鱼式航空器跃出水面,极有分量地将甲板砸出一个等身凹槽。   【快滚。】   温九一和阿列克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不善地低语。   就好像,他们是带坏自家乖孩子的不良学生一样。   K778星球,西海岸,雨,18:00;   九一生化部门的实验员正将收集土壤装箱,便有「快递」标志的货车忽然亮起大灯,灯光刺破雨幕的瞬间,爆裂的子弹击碎无数土壤收集箱,漫天飞舞的玻璃渣割断实验员的咽喉。   雨水加速体温的下降,雌虫实验员的血随着水流汇聚成小溪。他并非专业战斗的军雌,更没有打开脑域。雨珠砸入他的眼眶,模糊视野。模糊中,实验员只看见一双印有黄色卡通鸭子的雨靴踩着泥走过。   “夕阳。你见过夕阳吗?”那个人问道。   他撑着透明雨伞,白色连衣卫衣一直落在膝盖上。   “喝、啊。”实验员痛苦地腾出一只手,湿滑的雨水让他抓不牢那双黄色雨靴。他的血逐渐从鲜红稀释成粉红。   “你是生化九一的人吧。”寄生体白服蹲下身。他露出笑容,手中亮起白色的光环,“不好意思,是我太心急了一些。”   无数血液从土壤、雨水中回溯到血管中。扎入雌虫实验员动脉的玻璃片漂浮在半空,动脉的组织自己生长出来。雌虫实验员涣散放大的眼球也逐渐聚焦中心,他深吸一口气,被雨水呛到咳嗽。   “咳咳咳。”   寄生体白服安静地蹲着,像个蘑菇看着雌虫实验员。他在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过去。   刨除掉寄生体的身份,他就是清冷的邻居家哥哥。   “K778星球的夕阳很好看。”寄生体白服微微点头,雌虫实验员并不知道他在点头什么。他用手帕抹除脸上的雨水,撑着地面站起来。   土壤收集箱支离破碎,他的收集工作又要重头开始。   “你见过K778的夕阳吗?”   “我刚刚来。”雌虫实验员垂下手,手指悄悄抓住腰侧的武器。他始终对外来者保持警惕,在无法杀死敌人的前提下,他要保证有一颗子弹打中自己的大腿或其他部位。   疼痛能够唤醒他们的意志,在必要时候释放最后的毒素。   白服深吸一口气。他似乎依赖雨水带来的清新感延续生命,“真好。”   雌虫实验员看着白服与自己并肩站立,两个人像老朋友一样侃侃而谈,话题从天气到服装,从兴趣爱好到为什么来到K778。   “和你聊天很开心。”白服将雨伞在手心转了一圈,雨水撒了雌虫实验员满身,“我知道不应该继续问下去,但我真的很好奇。”   雌虫实验员咬下自己的舌尖,聚精会神,“什么问题。”   “你们都是怎么对待叛徒?”白服掰手指数道:“我不能理解,你们为什么要把人丢到监狱里。监狱里有什么吗?他可是让你们丢了一整条战线。”   “我不知道。”雌虫实验员说道:“总有用处。”   “委实说有些后悔,我们都以为你们会杀掉他,不惜将人送回去。可我、七号,包括卡利大人都想不到——阿莱席德亚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子宫」带走时,一切都结束了。”   雌虫实验员捕捉到一个词汇,“子宫?”   他看见这位寄生体在雨中收起透明伞。随着雨伞合拢的声音,雨水收敛,云雾拨开,日照挥洒。除了叶片上滴落的水珠,水坑里泛滥的涟漪,那场雨和这场对话似乎是个错觉。   “嗯。子宫。”寄生体白服说道:“就像你身体里,那个能孕育生命,能够孕育下一代的袋子器官。我也想感受一下,在母体肚子里的滋味。”   雌虫实验员下意识抚摸自己孕囊的所在部位。   磅——   他的躯体忽然炸成一串血雾,淅淅沥沥的红色血水在这片土壤上下了一场小雨。   作者有话说:   小海胆没有什么坏心思,他就是个喜欢帅哥哥的小雄虫。   水大人:劳烦两位赶快滚。   ————   终于更完了。我不应该叫咸饭,我应该叫菜饭,又菜又会干饭。感谢在2022-04-17 16:21:35-2022-04-17 23:2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离开星球   鱼式航空器。   顾名思义, 长得像鱼的航空器。夜钓组绘声绘色的描述让这架航空器一夜之间传遍了所有房间。无论是烧饭的、洗甲板、晾衣服的,只要能出来透透风,都掂手掂脚跑到温九一和阿列克身边, 乘其不注意在航空器上摸一把,又摸一把。   航空器底部一层厚重的淤泥,淤泥上长深绿色的浮游生物和藻类。金属表壳密密麻麻长满了藤壶, 阿列克正在用小刀一点一点敲掉关节处的藤壶。左手在旁边噗嗤噗嗤冒火,将撬下来的藤壶烤得嘎嘣香。   小海胆还想去凑热闹, 被船上的寄生体一把抓住,两脚腾空。   “我就看看。”小海胆眼泪汪汪,“我又不会做什么。”   寄生体也无奈赔笑。“小祖宗, 我不做什么, 我就完了。”   水大人一个浪头就能拍死他。   温九一单手拆开航空器内部操作台,点燃发动机。机器发出噗嗤噗嗤的放屁声, 销声匿迹了。阿列克吃着藤壶走过来时, 温九一半个身体都埋到发动机中。   “我找112帮忙, 叫来一些维修工。”阿列克捏碎藤壶的壳,将鲜美的肉递到雄虫嘴边,“九一, 你指导他们就好了。”   雄虫双手满是淤泥。他皱紧眉头,仔细观察航空器内部,“我们需要燃料。”   “我拜托人去问了。”阿列克又捏碎一个藤壶, 挑出肉递过来,“船上有200块可重复使用的光能源块。我们只需要2块就能维持90小时的飞行时间。”   温九一还想再问些什么, 却发现自己一个都说不出来。   “你很了解鱼式航空器。”   阿列克继续给雄虫投喂藤壶肉, 说道:“航空器驾驶考试, 笔试要考。”温九一咀嚼肉, 想起来自己当时招勤务员,硬性要求应聘者具备「航空器驾驶资格证」。   “你比我想得还要优秀。”温九一走出航空器。他眺望阳光下的大海——昨天晚上,他试图从小海胆口中套更多有用信息,直接被暴躁的寄生体拍了一脸浪花。   小海胆能给阿列克那份手稿,想来也是和这位水大人软磨硬泡了很久。   温九一从口袋中掏出纸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东西还给阿列克。他的左手还是被寄生状态,其余肢体虽按兵不动,但难说是否有意外。   对比起来,阿列克已经打开了脑域,再加上自如使用异化,自保绰绰有余。   “你拿回去,自己收着。”温九一转过身,阿列克却不在身边。他看向航空器里面,雌虫呆呆站在原地,耳朵和脸都通红。温九一连着好几声才把阿列克唤醒。   “发烧了吗?”   阿列克难为地说道:“没有。”   “不舒服及时说。”温九一用手贴着阿列克的脸颊,表情不悦,“脸很烫。”   阿列克吞咽口水。他心中还停在温九一毫不吝啬的夸奖中,此刻雄虫的手不亚于火上浇油。“我……”   “我带你去看医生。”温九一动容。太空环境不必现在,再加上他们要乘坐老航空器,谁都不能保证一帆风顺。他抓住阿列克的手,朝着楼上去。   阿列克惊惧地站住,他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思想陷阱中。   对付温九一,就要直接!要干净利落!要快刀斩乱麻!   “不要医生。”阿列克咳嗽两声,“我想要,那个。”   温九一冰冷的脸微微抽动。   “现在吗?”   “嗯。”   “在哪里?”   阿列克捂住脸,羞愧万般,“房间,房间呜。”   被寄生体兜住的小海胆眼睁睁地看着温九一忽然拉住阿列克,两个人走到半路,急冲冲回到屋子里,啪叽关上门。   “唉。”耳濡目染多年的小海胆叹口气,问抱着自己的寄生体,“我什么时候可以成年呢?”   两个成年虫族并不知道自己给小海胆造成了什么影响。脚下的衣服被踢到角落,温九一将阿列克裹入身下时,听到了雌虫痛苦又欢乐的一声哭声。长时间的床榻分别,让温九一忘记了哭声的意味,就在他停下时,阿列克勾住他的脖颈,汗津津的胳膊和的腿全部缠在雄虫的腰上。   温九一问,“这样可以吗?”   “唔。”阿列克传来一声闷哼。他的睫毛上挂满分不清水珠,早已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手指将雄虫背部划出一条一条长条,胡乱点头时,脸上像刚刚下一场小雨。   “你怎么看待纸上的内容。”温九一确定自己的勤务员没有生病,一边用力,一边神情严肃地询问。   阿列克忍无可忍地在这个关键时候锤了雄虫一下,沙哑道:“不许……在这个时候……呼。不许在这个时候,谈公事……”   “哦。”   温九一不懂为什么不能说,但他选择听阿列克的意见。   毕竟阿列克想要了。   他们从白天一直胡闹到晚上,又从晚上一直胡闹到白天。船上人看见被锁在门外的左手站了三个晚上。   等那扇门打开,人们发现阿列克像是刚充足气的轮胎,随时可以出发上路。   “阿莱。”112问道:“九一呢?”   “又检查航空器去了。”阿列克表情餍足。这几天温九一除了去检查和跟进维修进度,其余时间都和自己泡在一起。“我开始理解,船上大家为什么都在聊雄虫了。”   112发誓,这可能是寄生体和雌虫唯一能够友好交流的话题了。   “航空器问题不大。船上的维修员都很乐意帮忙。”112将4块能源块递给阿列克,“旅途顺利。”   阿列克提起手边的箱子,那里面是他的武器和船上雄虫为他们准备的食物。   “你们也是。”温九一正在耐心和小海胆告别。小孩子哭哭要帅哥哥最后抱抱自己。温九一不得不把小雄虫抱得骨头咯吱响,让小海胆过把瘾。   “一路顺风。”   “后会有期。”   他们的头顶,碧蓝色的天空逐步褪色,鱼式航空器跃入天空,陡然升入1000米高空。温九一和阿列克抓紧固定器,他们感觉到无数机械零件在颤抖,大气层和航空器外壳摩擦出大量火光。   云雾中,鱼式航空器仿若巨鲸出海。   阿列克握紧方向盘。航空器外勘测器像狂风中的树枝,整个玻璃面被刮花到根本看不出路径。阿列克的手被巨大的颠簸整动得上下起伏。   温九一伸出手,整个覆盖在阿列克的手背上。这下不光是阿列克一个人颤抖,温九一的手臂也被巨大的上升震荡打成浪花。   “上升高度4700——5000——7000。”   他们的手交织在一起,像是另类的十指相扣。   “上升高度10000——12000——15000。”沙哑的机械计数声传来电流音。   阿列克手动拉高燃料使用量,加速度把他死死压在靠背上。他看见显示屏上无数条白雾刀一般劈向自己,显示屏所有红灯全部熄灭!机械计数声停止!无数红黄色的星火从外壳迸射出来。快速推进的瞬间,阿列克怀疑自己会和雄虫葬身这片天空。   “出去之后。我们先去薇米亚战线。”黑暗中,火光照亮雄虫的半侧脸。阿列克扭过头,他听见雄虫平稳自然的声线,“桔梗花星盗团在那里等着我们。”   阿列克忍不住握紧方向盘。   他深呼一口气,将肺里的空气吐干净。   “你打算怎么和他们说我没死?”   “带你回去。”温九一手臂强健有力,手掌一层薄茧,干燥冰冷和他这个人如出一辙。阿列克甚至希望这个时候雄虫骂两句脏话,缓解自己可能会出现的失误。   但雄虫依旧说着一些琐碎的事情。   “那张纸我想带给我弟弟看看。”   “弟弟?”阿列克在记忆角落里扒拉出一张虚弱的脸。   温九一道:“夜明珠闪蝶家的温格尔。他是个语言天才。”他在黑暗中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非常轻,一瞬间让阿列克产生了不真实的感觉。   风尖啸,星光旋转,铺天盖地的压强中雄虫好像是那个永不变化的轴心。   “雄父并不想他报考阿莱西兽语这种小语种。可除了这个专业,其他专业都要考数学。”温九一第一次和阿列克聊起非工作的内容,“他会很多语言。上大学的时候,其他语种听力考试都用他的口语录音。”   光影在他们身上飞速流逝,黑暗中恒星及更遥远恒星的热量席卷而来,真空环境下因大气摩擦产生的小闪星哑火。   航空器融入到太空中。   温九一絮絮叨叨,说得很慢,很慢。他说的内容却像是筛子一样,越来越少,最后一点都不剩下,只留下空空的留白在航空器内。   阿列克道:“好啊。”   温九一真奇怪。仅仅因为那张纸上绘有圣歌女神裙绡蝶翅膀,默认这张纸属于圣歌女神家,连看看或破解都恨不得掰碎了讲。   阿列克忍不住笑出来,他内心说不出是开心还是其余情绪,又或者只是温九一和自己说了更多私事。   “好啊。”阿列克将航空器调整到自动驾驶模式,突击式亲一口雄虫的嘴角,“他身体不太好,没问题吗?”   “我委托基因库的人照顾他。”   阿列克见雄虫没有反对,胆子更大一些,“这算见你家里人吗?”   “嗯。”   星海,七号居所。   十七分体缓慢睁开眼。他看着自己分散在沿路的低等分体传回的消息,无数信息通过更弱小分体的衔接,最终汇总到他的大脑中。   “欲让其灭亡,先让其疯狂。”十七分体喃喃道,他的睫毛在脸上落下巨大的阴影,像是死神在挥舞镰刀。   他的手心把玩一管夜明珠闪蝶的翅膀碎片。而在背后,是七号大人特地开放给他的满满一面珠光蓝。无数翅膀碎片熠熠生辉,构成无法形容的尸体艺术。   “开始吧。”十七分体冷着脸嘱咐道:“让我们的暗线动起来。”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算不算糖。感谢在2022-04-17 23:20:42-2022-04-18 17:0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卷 第113章   门外尸体   虫族领地,   军雄利达睡醒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看自己的通讯。他将通讯信箱里每一个邮件都打开,看了又看。   没有消息。   他把脚翘在办公桌上,桌子上的文件和书顷刻就被雄虫的军靴挤到地上。和温九一截然不同, 军雄利达没有好好收拾的习惯。其实这才是大部分军雄的样子,专长战场,疏于职场, 勤务员这个职务最早也是为此而设立。   自从利达和他的雌君麦列夫闹得几乎离婚后,他就再也不招收新的勤务员了。   “来了就进来。”他嘟囔着, 心烦意乱地转笔,“你到底要调查到什么时候。”   麦列夫提着早餐走进来。   他有的是时间和自己的雄虫耗下去。   “补充名单已经定下了。”麦列夫将早餐放在桌子上,蹲下身将地上的文件一一捡起来。普遍电子化办公的当下, 纸质材料多数是一种补充佐证, 数量繁杂,以军雄利达的身份来说, 他办公室里的纸质资料还有一半与绝密任务相关。   军雄利达奇怪地「啧」了一声, 他不确定雌虫麦列夫和自己说这件事情是为什么。“有我?”   “不。”麦列夫道:“温九一申请过加入「斩首行动」。”   军雄利达拆开早餐袋, 大快朵颐,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否了。”   “有人通过了。”   利达咽下食物,列开嘴嘲弄道:“不会是你吧。”   “雄主。您明明知道我没有这个权限。”麦列夫伸出手擦拭军雄利达嘴角的肉汁,“我只想告诉您。军部必须保证军雄的纯净……只是一个名义。”   阿莱席德亚出事后,军部一改大胆张扬的作风。所有形势逐步小心翼翼起来, 无论是宣传、战斗、对外策略上都转为保守派。   利达一把推开自己的雌虫,“我说了。他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是的。有人想给他安排「战死」。”麦列夫盯着利达的眼睛,“我已经找到阿列克……就是阿莱席德亚弟弟的死亡证明。”   利达翻个白眼。   他一点都不奇怪麦列夫能找到那些伪造的证件和记录。   “和我说这些干什么?你想要我开口求你吗?「啊, 麦列夫, 不要把我最看中的学生送到战场上去, 求求你了。」”利达装腔作势,可怜兮兮的语气拿捏得十足,“你还是做梦更快一些。”   “命令已经下达了。”   利达斜着眼看着麦列夫。紧接着,他整个人坐直了身体,站起来,因为快速说话,他的牙齿咬到了舌头,“你——”   “我说了。”麦列夫道:“我没有这个权限。”   “命令下达到哪里?”   “无可奉告。”   “谁下达的?”   “不知道。”   利达深深地看着自己的雌虫,他将椅背上的军装拎在手里,像拽着鞭子去杀人。   麦列夫问道:“你要去哪里。”   “你管不着。”利达穿上衣服。他背上自己的武器匣,“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废物——”   “利达。”   “闭嘴!”利达将自己全身套上外骨骼机甲,他的肋骨、背部和四肢都安装上最轻便的设备,铁灰色将他的脸照得硬邦邦,“谢谢你麦列夫,当你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一度怀疑你还爱着我。”   嘀嘀!   军雄利达刷卡,反手将自己的雌虫锁在办公室里。麦列夫的拳头捶打在半透明的隔离罩上,涟漪由雌虫拳头中心泛滥开。这项新开发的防护罩可以抗住大功率电子炮一百次轰炸,一个雌虫的拳头对它来说不过是洒洒水。   麦列夫的呼喊“利达!”一声比一声急促,他掏出枪,在子弹打完前,看见军雄利达对自己抛出了一个熟悉的飞吻。   生化九一部门,实验室分部。   自从温九一选择前往前线后,实验室里的实验员们都觉得日子无聊了不少。他们在喝咖啡的空隙总是抱怨生化部门的部长为什么要跑到前线——往前数几位部长,虽然也会去前线,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实验室工作。   “部长什么时候回来呀。”他们仰望山洞顶部。如果阿列克在这里,就会发现,自己第一次来是见到的高而尖建筑根本不是什么水塔或信号塔。   这是一枚毒气导弹。   如果说「夕阳」是针对寄生体特别开发出的精神毒素,具有「株连九族」的消杀特征。   那么这枚被命名为「清洁工」的导弹,则是对任何生物无差别攻击的大型生化武器。他可以被投放到寄生体世界,也可以投放到虫族世界,甚至被投放到一个原始星球。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   干干净净,了无生机。   越过那堵高高的、灰白色的像栅栏一样的建筑,三百六十七枚「清洁工」整装待发。从数量上来开,一枚「清洁工」就可以达到当年卓旧大(屠)杀的效果,两枚「清洁工」就足够杀死一颗1.0832073×10^12km大星球上所有生物。   “急报!急报!”一个年轻的雌虫研究员挥舞着通讯跑过来,“阿符被寄生体袭击了。”   “在k778星球上吗?”   实验员们心惊胆战起来。   “是那一脉的寄生体。”   年轻研究员放大现场照片,半天没看出端倪。“没有寄生体会不害怕「夕阳」。”   可「夕阳」的数量实在太少了。这种武器取材自两位前部长的尸骨,必须还要加上九一部长的火焰,不可替代性太强,不适合广泛投入使用。   斩首计划虽提出了将「夕阳」改良,投入使用的计划。但短期来看,根本不现实。   “各位在喝咖啡吗?”威门正拉着尸体过来。他身上还有散不开的尸臭味,实验员们丝毫不嫌弃。他们热情地围上去,给威门展示阿符死亡的现场照片。   “阿符去世了。”   “他只是去采集现场的土壤罢了……哎。”   威门悲伤地听这些实验员们哭诉。   “部长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实验真的很需要部长协助。”   “如果想要改良「夕阳」,部长必须在场。”   “拜托了威门。我们真的很需要九一部长。”   威门一路去放尸体,一路听这些实验员围着自己叽叽喳喳。一会儿这个说想念温部长的毒素,一会儿这个说没有温部长实验难以推进,一会儿说他们还没有研究透温九一的火焰。   “好了好了。”头大的基因库联络者摆摆手,“我会送达的。听说,上面安排新任务下来。你们需要什么尸体和基因再联系我吧。”   “我们现在就想部长回来。”   “如果部长回不来……尸体也可以。”   威门想了想,还是没把「温九一疑似被寄生」这个消息说出来。他害怕自己说出来后,这群红了眼的实验员让自己把温九一的尸体捡回来。   现在整个军部知道温九一的人都在猜测这位军雄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   威门虽然不算军部人,但虫族基因库也算是比较有权势的机构。他听说,负责调查温九一下落的麦列夫,已经找到了阿列克作假的死亡证明。   想来,也用不了时间会查到自己身上。   “啧。”威门抽口烟。   烟雾在他指尖环绕。抽烟室里,一片白茫茫。冷酷的白炽灯将长长的烟拉长。威门忽然听到航空器起落的声音。他手中的烟雾剧烈抖动,彻底消散开来。   啪嗒——   门锁从外面那被扣合上了。   威门的目光变得锐利。他从背后拿出自己的枪,贴在墙壁上,门缝的空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进入鼻腔。   众所周知,他活得像个尸体二手贩子。   当然。更众所周知的是,这个时代,能做「二手贩子」的人基本都不是什么善茬。威门将自己的枪上膛,他的眼球上一道光,这是门缝里透露出的廊道光。他能够看见的只有这到光。   “让我想想。”威门嘀咕着,“是什么小老鼠进来这里。”他并没有打开脑域,不是他不想打开,而是一次术后意外让他打开的脑域在康复期又关上了。   这件事情让威门退出了一线作战,却同时赋予他惊人的直觉。   战场上,他的直觉就是他的眼睛。   啪嗒啪嗒。电路绷断的声音响起。威门眼中的光束消失,长廊上的灯噼里啪啦熄灭。少数几盏不屈地闪烁几下,拉长出一道道黑影。   有人,站在吸烟室门口!   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味道挥之不去,粘稠的水滴落在地上。威门的身上的虫纹亮起,作为夜行虫种,他反而比白天更清楚地看见廊道中的一切。   他蹲下身,慢慢地整个人压在地上。   地面是湿的。长长的水痕从门口往里面淌。   广播里,咔咔两下,传出实验员磕磕绊绊的声音,“额……大家好。刚刚收到了元帅发布的消息。我们需要把两枚「清洁工」运往第99号导弹中心……请导弹设备人员协助一下。各方配合一下……”   威门紧紧地盯住门缝露出的熟悉字迹:十天前他把这行字写上去,还特地确认了号码。写字的纸是他自己随身携带的,每天每时每刻威门都带着它。有时候,他会在上面记录军雌的名字、籍贯、虫种和服役号码;有时候,他会在上面写寄生体的地点、力量等级、虫种;有时候,他会在上面备注什么死亡原因,什么器官还可以二次利用。   但最终,威门会把这张纸撕下来,随着绳子一起系在每个人的脚踝上。   “K778、不入级、蚊种。”   “备注:死因「夕阳」毒杀波及。确认死亡。”   不会错的。威门自信工作时不会出现如此大的纰漏。   排除掉所有不正确选项后,只剩下一个正确答案:   门外,站着一具尸体。   作者有话说:   实验员:呜呜我们好想部长……带尸体回来也可以。   威门:太好孝了。   ————   最近是居家办公,所以更新早。 第114章   两任部长(捉虫)   威门按住枪,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地面吹来的风,将他亲手书写的纸张翻来覆去。而那双脚死死地扎在地面,拴牢纸片。   楼道里一片漆黑, 在断电一分钟后,应急灯源缓缓从两侧亮起,矮小的光源将那双脚上的尸斑照出礁石斑驳感。威门在心里给这具尸体补充腐烂情况:临近活动性腐烂。   这种垃圾躯体, 有头有脸的寄生体都不愿意寄生。若非实验员们死缠烂打要研究不同范围下「夕阳」的作用,威门是绝对不会挑选这样一具尸体。   他眯起眼睛, 耳边先传来极响亮的一声“请各级单位配合运输「清洁工」”;接着是走廊外隔着墙响了一声“请各级单位配合运输「清洁工」”;再是更远的地方模棱两可地响起一声「请各级单位配合运输【清洁工】」。   门外的脚不为所动。   应急灯光中诡异地闪烁两下,威门忽然动起来。他用枪抵住门板,连开三枪。整个木板门破开, 三个腥臭的血洞流淌下黑色, 它们流动地极为缓慢。   那双脚依旧没有动。   他好像只是为了站在那里,而站着。   威门用手肘撞击木板。他太了解这东西了, 早年根本没有吸烟室这东西。是后来, 前任部长担心未成年雄虫吸二手烟对身体不好, 连夜带工程队给威门造了个破吸烟室。   “啧。”威门叼着烟屁股,砸吧嘴,“我早该想到, 这个破豆腐渣工程。”   他身上的虫纹亮起,肘部覆盖上硬壳, 猛烈撞击中三指厚的木板应声碎裂。一只手从后方直接撞击到尸体的脊椎。   闷沉的声音响起。   尸体应声倒地。   它的脑袋栽在墙壁上, 顺势往下挂在应急壁灯上。灯箱角扎破尸体的脑门,涓涓鲜血从中流淌下来。威门上前, 抵住这个家伙的后脑勺, 连开两枪, 尸体跳舞一样从地上跃起, 脑浆和血液溅满整面墙后,又竭力瘫在地上。   威门的屁股烟差不多抽完了,他将烟嘴取下来,戳在墙上。这回他确信尸体死得不能再死——可这不正常。威门焦躁地又抽出一根烟,他身上的褐纹烟抽一根少一根。   「夕阳」的威力是全体实验员有目共睹的。威门并不奇怪寄生体费心混入生化部门中。他奇怪的是这具死亡超过一个月的尸体为什么还会动。   尸体二道贩子的基本功就是辨认尸体、被寄生体寄生的尸体和被寄生体后再死亡的尸体。   「请各级单位配合运输【清洁工】」的广播越来越远,威门将尸体翻过来检查时,广播已经完全消失。他听见大地上传来钢轨推进和吹哨的声音,实验员端着咖啡跑过走廊。   “威门先生?”实验员折返回来,看着黑暗中翻弄尸体的雌虫,不解道:“需要帮忙吗?”   威门不会让手无寸铁的实验员接触这种高危尸体。他说道:“需要。你知道谁要带走「清洁工」吗?”   “军部。”   “谁?”   “不认识。”实验员耸肩,“文件是真的。我们和军部智能验证过了。”   威门从口袋里掏出折叠裹尸袋,他利落地将无头尸体装起来,拖着走。他接连问了好几个程序问题,实验员一开始还能回答上来,后来电联办事人,收到回复都是没问题。   程序,全部对上了。   “威门先生。确实是军部的调令。”指挥导弹运输的主事人拿出文件,“签字、印章、瞳纹、指纹一应俱全。”   “你们要等我们的部长回来。”威门坚持道:“「清洁工」针对所有生物……导弹中心有专业的生化人员吗?你们根本就不清楚如何使用这项武器。”   他已经沦落到胡搅蛮缠的地步。威门清楚这样无法真正的阻止这些人带走两枚「清洁工」导弹,他的身份也不能让他出面拦截下这场意外。   编制上来说,他是虫族基因库的人。   “威门先生。”从外界来的办事人脸已经黑下来,“您是代表虫族基因库在阻拦军务吗?”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需要更保险。呃,更谨慎一点。”威门只能模糊和对方打太极。他的脑海中各种念头飞闪,像是一壶刚煮开的水。   忽然被反锁上的吸烟室大门;门外站立不动的尸体;突如其来的导弹调令;完全陌生的传话人——军务?我军务你个大爷!   威门心中冷笑,面上却堆起笑容,掏出自己所剩无几的褐纹烟,为对方点上,“先生。别那么紧张,我的错,我的错。在这里工作三十多年,胆小惯了哈哈……”   刺耳的烟雾警报刺破长空。   山丘内的实验室像是陷入了警报的回声中,炙热的火舌从地下室席卷而来。滚滚浓烟从各个通风口袅袅传出。   “太平间。”一个浑身漆黑的身影滚出来,他的嗓子被熏哑了,“太平间起火了。”   威门丢下办事人,快步上前,“哪一间?”   假设尸体只是为了阻拦他前去检查,假设「清洁工」只是一个把所有人都吸引走的幌子,假设寄生体看重的只有「夕阳」……   “太多了,我不知道。”实验员勉强回忆一个方向,“烟从东南方的通道过来的。”   威门松开手,他几乎站不稳。   东南方向的太平间只有两具尸体。   一具是前任生化部长,另一具前前任生化部长。   温九一又做梦了。   从小到大,他并不是一个梦多的孩子。   他的老师利达说小孩子不做梦是好事,说明白天的训练量还能往上增加。生化部门前任部长认为不做梦违背小孩的天性,不止一次劝说温九一投身科研,让大家研究下未成年雄虫的脑部结构。   雄父温莱直接把这两个王八蛋轰出去。   “梦只是梦而已。”雄父温莱告诉温九一,“不用听大人乱讲话。还有人说高精神力雄虫能做预知梦呢。哼。都是一些没有科学依据的话。”   温九一不知道做梦是不是有科学依据,他只知道自己成年后是情愿做梦。   因为梦里,有老师,有雄父,还有对他很好的两位部长。   他回到了六岁。   他的老师利达和两位部长带着他来到了毒气室。军雄利达蹲下身给他一把短短的小刀。两个部长依次给他的口袋里塞了一颗糖。   “害怕吗?”   温九一摇摇头。   “害怕就吃糖。”   温九一点点头。   “去吧。”   温九一走进去。   他们看着毒气室的门锁上。里面十个死刑犯已经解开了拘束环,他们茫然又嘲弄地看着一个雄虫幼崽走进来,眼神将他视为最后的晚餐。   温九一先是面无表情听执行人员告诉那十个雌虫,只要杀死自己就可以无罪释放;接着面无表情看那十个死刑犯从绝望到希望再到一种傲慢的癫狂;然后面无表情地腾空跃起攀附在天花板上,等待毒气释放,看十个死刑犯在毒气折磨下痛苦消亡。   出来之后,利达问他,“为什么不动手。”   温九一没回答。   他就是这样的小雄虫。三个老师看着他,摸摸他的脑袋,让他把口袋里的糖果吃了。之后每次到了执行死刑的日子,温九一都会过来。他飞起来不战斗的样子对付无翅虫族还行,但遇到蝶蛾蜂等擅长飞行的种族基本上被按着打。   “你不适合用刀。”前任部长给温九一上药。小雄虫被打到落泪,他的性别和年龄只会让死刑犯更兴奋。前任部长捏住温九一肿胀的手指,亲亲他的发旋,“老师给你找更好的武器。”   “嗯。”   于是,他们三个开始教温九一使用军刺。   教了一周后,三个人又把小孩子塞到了毒气室里和一群死刑犯做斗争。成果喜人,温九一终于用军刺刺穿了一个死刑犯的咽喉。温热的鲜血将他的眼睛糊上时,温九一看见窗户外三个成年人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不理解,但杀人可以让老师们开心。   “做得很好。”前任部长给小孩塞了一颗糖,“九一。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小雄虫。”   温九一感觉到舌尖的糖融化为尖针。下一秒,鲜血从他的嘴角流淌下来。身体的排斥反应让温九一意识到这是甜蜜的毒药。   前任部长依旧笑着说道,“别人吃了,三秒内会大口吐血。九一你只是不舒服。你说,你是不是有天赋。哈哈。”他掏出各种漂亮的毒药递给温九一,看着温九一将药一点一点吃下去,像目睹自己悉心培育的花苗吸收肥料。   “不错。”前前任部长难得夸奖一句。   “去吧。”前任部长将九一送到毒气室门口,对他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第二批马上来了。这次我们用毒好不好。”   温九一感觉到无数毒素在自己体内流淌。他错觉自己是一块行走的生化瓶,咕咚咕咚的毒液随时都有可能喷射出来。但他看见旁观的三位老师,力量就和毒药一样在体内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出。   这次杀了两个死刑犯。   两位部长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兴。他们的兴奋盖过了温九一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第一次使用军刺杀人。对两位以「九一」之名生存并注定死亡的前辈而言,没有什么比看见出色继承人更高兴的。   “你是最棒的。”前部长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你会成为最出色的一届「九一」。”   前前部长倒是哼哼两下。这个老头子退休后,一如既往话不多,只干实事。他给了温九一满满一盒子真正的糖果。这盒甜蜜让郝誉追着九一吹捧了足足一年。   “等你什么时候可以杀掉十个。”前部长对温九一许诺,“我就给你一个惊喜。”   温九一以为是更多的糖果,或更长的与雄父相见的假期。   他照着这个方向努力,在六岁半的时候完成了单杀十个死刑犯的壮举。两位「九一」部长遵循承诺,为温九一准备了巨大的惊喜。   他们将温九一第一次单杀十人的录像寄给了雄虫温莱,并附赠长长的表扬信。   作者有话说:   两位前部长:惊喜吗?开心吧!   温九一:谢谢,是惊吓。   ————   可能历代「九一」多少都有点不解风情吧。感谢在2022-04-19 16:16:29-2022-04-20 16:5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回到星舰   呼。呼。   温九一从梦中惊醒过来, 汗水从他的脸颊滚落。   阿列克好奇他怎么如此惊慌,“你梦到什么了?”他们在太空中吃的很少,海域没有条件提供专业的营养液, 阿列克便把带上来的海货蒸一下。整个航空器充斥着甜鲜味。   提供火源的左手上跳下窜,想要靠近温九一时,都会被阿列克的精神力推开。   “梦见可怕的事情。”温九一爬起来, 吃着滚烫的鱼羹,终于将跳到嗓子眼里的心脏压下去。   如果梦境有派系, 他的梦必然属于回忆系写实派。想到现实里雄父提着一枚蛋上门撩袖子的样子,温九一心有余悸。   “可怕的事情?”阿列克追问道:“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温九一将鱼羹吃干净说道:“我雄父生气。”从这件事情后,他对「雄虫的眼泪, 雌虫的刀」这句话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也是从这件事情之后, 温九一和其他军雄幼崽产生了不同的心态,他从不认为自己拥有攻击性精神力是一件多自豪的事情, 更不会认为自己比普通雄虫高贵多少。   阿列克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他收掉雄虫的空碗, 看着航空器的行驶路线说道:“我以为部长是很乖的小孩子。”   “嗯。”温九一道:“站在军部的角度看, 我是个好孩子。”   他们聊到军部,阿列克就忍不住伸出手默默自己的黑色发夹。对这个东西,他一直抱有强烈的好奇和忌惮。   温九一从小被养在军部, 听话乖巧,接受训练长大至今。像他这样的人……被寄生, 也没有一点一点抢救的机会吗?   温九一瞥见阿列克的手, 说道:“每个军雄的勤务员都有这东西。你并不是个例。”   阿列克没有见过其他军雄的勤务员。除最开始半年他还在虫族领地中蹦跶,后续完全游离在寄生体世界中。他将发夹拆下来, 搁置在台面上,“我不想再带着它。”   “为什么。”   “你和我都不需要它了。”阿列克的指尖上, 无数精神力缠绕成丝线, 形成一个漂亮的圆圈,“我已经能自如地控制精神力。”   温九一的精神触角凑过来。他像是章鱼的吸盘张合,环绕在圆球周围,似乎那里有一层透明玻璃。“你知道为什么他是黑色的吗?”   温九一捡起黑色发夹。   他说道:“军雌从20岁成年入伍,可以在军部工作到150岁,退休时还可以从事其他工作。但军雄不一样,我们的法定退休年龄是120岁。”温九一低低地说道:“阿列克,你知道现在军部年龄最大的军雄是多少岁吗?”   阿列克握紧拳头。他指尖的丝线像是花一样炸开。   “100岁?”   温九一摇头。   “80岁?”   温九一继续摇头。他报出一个冷酷的数字,“67岁。”   阿列克看向那枚黑色的发夹,他内心一副残忍的画卷徐徐展开。军部中,军雄只占据了极为少的一部分。阿列克努力回忆自己工作至今见到的所有雄虫,温九一算一个,郝誉算一个,星舰上的开颅师……该死,他算是个军雄吗?   这些在军部服役,先天具有攻击性精神力的雄虫非常年轻。   阿列克回忆历年军部表彰大会上的雄虫。圣歌女神家每年都会一起看各种军部新闻。一股寒气从阿列克的天灵盖往下冲,他的手脚发冷,他错愕地发现记忆里那些在军部,以军雄身份工作的雄虫普遍都年轻、健康,从虫族的年龄分部来说,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没有迈入中年。   那些到了中年,甚至老年的军雄去了哪里?   “死掉了。”温九一冷酷地说道:“绝大部分被寄生体杀掉了,还有一部分受到了重创退役进入疗养院,养伤的时候同时等待号召。我同一届的军雄都说最高权限的黑色代表这行人出殡。”   “还有呢?”   “没有了。”温九一直视阿列克,“阿列克。我是虫族唯一的皇蛾阴阳蝶,也是目前存世的唯一雌雄嵌合体。所以我会被寄生,有被寄生体操作的风险。”   温九一将发夹放在手心,他的指尖在某个关节处轻轻一碰,机械开关打开。小小的发夹中抬出三枚白色的药片。   “军雄也是雄虫。只要是雄虫就会成为寄生体的食物。”   “军雄和军雌并肩作战。在危机时刻,寄生体会优先杀掉军雄,吃掉他们的脑子。而作为同伴,我们希望你们赶在寄生体吃掉我们之前,摧毁我们的大脑。”   “战场上,没有人希望自己变成敌人的血包。”温九一说道:“我很开心,你打开了脑域。你要开始学会这件武器真正的用法。”   阿列克不理解,温九一为什么可以把残忍的事情说的轻描淡写。   “这是什么?”   “短时间激发精神力的药。”温九一没有拆开药外面的透明包装,他将这颗药放在阿列克手心,“只有最高等级的裁决权武器会配备这种药物。其余军雄只有在执行高级任务时才会特别携带这种药物。”   “他怎么用?”   “吃下去就可以。”温九一将药片放回去,“精神力越强大的雄虫一次性吃的剂量越大,增长的力量越强大。同样,要面对的副作用也越大。”   “雌虫也是?”   “理论上。”   阿列克一点都不想碰这种东西。   他清楚温九一没有说的东西很多,可事到如今堆在他手里的线索实在太多了:小海胆给他们的手稿、七号手中阿莱德尼的尸体、温九一心心念念的夜明珠闪蝶翅膀碎片……以及最关键的,寄生体疯狂寻找的「子宫」。   “这东西还是我保存吧。”阿列克拿过发夹,他将头发打理一下,卷发柔顺地垂落在肩头。   温九一本以为阿列克会将发夹重新夹在老位置。但他低估了阿列克对「军雄服役年龄论」的恐惧。   接下来几天,温九一有幸见到阿列克折腾自己的一头卷发:最开始只是马尾辫,最多是高中低三个维度,后来阿列克自发回忆起什么鱼骨辫、拳击辫、麻花辫、三股编发、羽状编发……   雄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没想到阿列克觉得编发是在不太方便,干脆研究盘发。他在飞船上将自己的卷发折腾成盘发,到这一步,雄虫完全说不出这些头发叫什么名字。他只能按照每天盘发的款式随便叫:圆的、扁的、一条辫子盘、两条辫子盘……   “还找得到发夹吗?”阿列克对着显示屏左看看,又看看,终于找到了一个好看又能藏东西的发型。阿列克推推发髻,决定日后去圣歌女神家一定要找找差不多粗细的小刀和暗器,往后都盘到头发里。   正巧他们也到了桔梗花星盗团原定的位置。   阿列克自认为万无一失,这些天第十五次问温九一,“九一。还找得到吗?”   “找不到。”温九一闭着眼睛说道。   阿列克习惯了。他甩头又摇头,确定这个发型不会在战斗中散落,打算降落后便去找桔梗花的大家。   鱼式航空器奔走在星舰的甲板上,这件老古董将整个甲板拖拽出长长的灰线,放眼望去连这条线都不够笔直,歪歪扭扭像一条爬行的蛇。   温九一平静地推开门,心潮起伏。   他做好面对任何状况的准备。无论是军部裁掉自己的部长职位,还是元帅要收回这艘星舰,又或者他的下属被人策反。温九一深呼一口气,他看向航空器外的世界,迈出了第一步。   平时操练新兵的星舰平台上沾满了人。所有人整装待发,手持枪械,他们精神焕发,好像这身压箱底的军装、手中的武器、一丝不苟的表情都是为这天而准备的。   阿列克跟在温九一身后,指尖依旧缠绕着精神力,以防不备之需。   他们抬起头,便能看见在十步之外等候的副连长、尼诺和利斯特。温九一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安好。至于躁动的左手早就被温九一塞到了手套里,没有命令擅自冒头,等待这个寄生体的只有下油锅的结局。   温九一走上前,他询问副连长,“星舰上还好吗?”   “报告舰长。一切良好。”副连长恭恭敬敬地敬礼。   随着他的发动,齐刷刷的敬礼声从后方袭来。阿列克一瞬间错觉自己还在水大人的世界,无数海浪拍打船体,发出此起彼伏的轰鸣声。但雄虫的身影和那一排排不断高举的军礼让阿列克意识到:   这,是温九一的世界。   他是桔梗花星盗团的团长,是生化九一部的部长,是掌握120人编制生化连,随时可以发动生化毒气战的生化连连长。   温九一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他点头示意所有人放下军礼,将阿列克手里的海货递给利斯特,简单嘱咐食堂做掉这些食物。   “最近有什么新消息。”   副连长道:“军部传来消息。薇米亚次战线左部,毗邻洛欧巴恒星的Q1A7堡垒遭遇寄生体大面积冲击。堡垒一旦被攻陷,整个Q1A7地区十八颗农业星都将被迫放弃农收,朝中心区撤退。”   “我知道了。”温九一下令,“全军,全速朝Q1A7堡垒进发。通知和我们保持联系的薇米亚次战线军团,在沿途提供补给。副连,联系实验室,保持联络通畅。阿列克,过来工作……阿列克?”   温九一回首。   他看见尼诺死死勒住阿列克的脖子,咬牙切齿,“枉我还为你掉眼泪……王八蛋!王八蛋!和你哥都是王八蛋——赔我眼泪。”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有崽之后,最大的乐趣就是给崽编辫子。   ————   阿列克和九一的幼崽还是很可爱的。我已经脑完了。感谢在2022-04-20 16:55:37-2022-04-21 17:2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导弹落地   毫不例外说, 尼诺曾是最希望阿列克活过来的人。但当阿列克活蹦乱跳站在自己面前时,他内心只有掐死这个王八蛋的心思。   温九一大大方方给这两个圣歌女神裙绡蝶两个小时,让他们去格斗室自行解决私人恩怨。   “把握好分寸。”温九一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这句话,“两个小时后,我要看见你们两个在办公室加班。”   两个雌虫你揪我的衣领,我嘎你的脖子, 踉踉跄跄冲进格斗训练室。利斯特送完食材回来时,路过格斗室后对温九一委婉地提句“今年可能要增加一些格斗设备的报销。”   温九一准了。   他并非小气的长官。阿列克对他判断中最错误的一点, 就是认为他是完全服从于军部指挥。温九一将文件一一摊开,他对利斯特说道:“列一张驻军附近的势力表。分成寄生体、军部、地方驻军、星盗四个势力。”   副连去和实验室取得联系,一时半会回不来。   利斯特作为老兵, 征战多年, 行军路线几乎涵盖虫族三分之一边境。他娴熟地罗列出自己记忆中的势力图表,并写上备注。   “阿列克回来之后, 你带着他做一些深空机甲训练。”温九一看着文件, 按压眼角,“情况比我想得要糟糕。”   他们在薇米亚次战线上打过照面的蜂族军团、蚁族军团、蝎族军团,已经有两个被调去援助Q1A7堡垒。作为三个地方长老会掌权的地方军团,他们的自由度比军部部署的七个军团自由度要高。   但这还不够, 搅屎棍作战计划处被温九一炸个底朝天后,军部已经着手将它们一一撤除。   薇米亚次战线上, 由温九一打下来的列兵堡因为毒气覆盖, 第一次清洁工作结束后,交给了第三军看管。   十一、十二、十三军受到了边境军制改革的影响, 正在进行复杂的人员调动。温九一拿到名单一眼扫下去, 这三个军团的主事人居然都已经不是上次见面的那几位。   至于丘德尔巴, 更别说了。这位将领在他的星舰上, 他的318驻军在列兵堡之战后分流合并,成为军制改革的试刀石。   “丘德尔巴呢?”温九一想到自己回来还没有看见这位将领。他参与不少战争,但Q1A7堡垒哪儿的战斗已经不是温九一过往游击战风格能够拿下的。他需要一个真正的,参与过多方合作的雌虫将领来协助自己。   利斯特说道:“您回来前,他响应军团号召,先您一步去了Q1A7。”   看来,Q1A7的战况十分吃紧。温九一打开星图,从上面不难看出这十六颗农业星球交错分部在堡垒大后方。他们的农作物平平无奇,甚至卖不出什么好价钱,确实最接近薇米亚次战线的一块农业区。一旦寄生体夺下十六颗农业星球,将意味着虫族要失去薇米亚次战线向北所有的战争粮仓。   士兵没有饭吃,恰如枪膛里没有子弹。   “Q1A7还没有战况说明传来吗?”   “是的。”利斯特小声提议道:“不如我们请伽副舰长回来?”   温九一捂住脸,“不。就算他愿意。军部也不会用他。”   虎甲种青年一代投靠寄生体的祸根早已种下。K778星球一战之后,虎甲种在军部上层心中,约等于阿莱席德亚背叛后的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族。伽作为这个种群最有能力的中生代,继续待在军部也无法再接触到军团核心,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命都保不住。   温九一正是熟知这点,在执行任务前就删除了伽的记忆,同时赋予他举报自己的心理暗示。为得就是把这位下属完全摘出去,加深自己和军部隔阂的同时,为接下来的改制做准备。   反正,他是看出来了。   这次声势浩大的改制,必然会涉及到自己掌权的生化九一部门。   结局只有两种:一、不服从军部改制,他带着整个生化九一部门自立门户,从此被虫族标记为乱臣贼子。二、服从军部改制,他被革除生化九一部部长的职位,和其他军雄一样交出自己手中的实权,前往一线,补充连续多年战力不足的缺陷。   “内忧外患。”温九一下了定论,“一群老东西……我情愿皇室再出一个独(裁)的大帝。”   虫族的皇室如今就是个摆设。历史上皇权、政府、军部、地方长老会、虫族基因库五方动态权衡,最辉煌的两个时代都是皇室掌握权利——那段时期,可谓是,天降猛人力挽狂澜救虫族于水火之中。   虫族建国以来唯二的「大帝」,全部是靠一己之力改变种族进程的猛人。   “我觉得,与这相比还是您当元帅比较靠谱。”利斯特小声道。   自从军政两届共同的敌人卓旧败落后,军部元帅和政界首脑兵权分治,军部改制更是蓄谋多年的权利更迭浪潮。   剥夺谁的权利?新的权利又要分配给谁?这些事情本就是一场无声的硝烟。   “部长。联系上威门了。”副连推开门汇报,他们在原地修整的日子,没有放松训练。温九一回来前,威门刚刚拉了一批尸体回到实验室。   因而通讯里可以清晰地看见雌虫背后实验室的大门和墙上的大标语。   “阁下。”威门似乎屏蔽了实验室其余人。他底下头万般内疚,“实验室起了一场大火,两位前任部长的尸体被烧毁。”   温九一短促地呆滞一下。他的瞳孔放大,很快盖下眼睑,语气正常,“尸体损坏情况如何?”   “储存仪器损坏超过80%,凶手故意衔错电线,造成电路起火。尸体……大面积烧伤,皮肤、血管和神经系统都不可再调取。可继续用于实验的身体组织只留下本体的3%。”   温九一问道:“骨髓呢?”   「夕阳」制作的原材料是两位前任部长的神经毒素。温九一熟知,他们的毒素储存在骨髓,特别是脊椎骨髓中。   “只有事发前提取的500毫升。整个实验室只能再配置1-2次夕阳。加上原本的储存量,「夕阳」的使用次数低于五次。”威门内疚地说道:“我已经着手调查实验室内部人员。”   温九一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威门以为自己会遭到雄虫的痛骂,或者看见雄虫的痛苦涕泪。他等待了片刻,想从温九一脸上看出伤心欲绝的表情,雄虫敲敲桌子,提醒他有话快说。   “军部派人取走了两枚「清洁工」导弹,正在送往第99号导弹发射中心。”   “谁来拿?”   “是个生面孔。”威门说道:“但他所有的手续都对的上,指纹、瞳纹、公章、纸质文件、电子信息……我们还上传到军部核对中心,智脑核对无误后才放行。”   温九一打开星图,很快在上面标注上第99号导弹发射中心的位置。「清洁工」导弹适用于大型星舰、发射中心,当年设计理念就是「玉石俱焚」。   这枚导弹在太空中的用处约等于零。   真正的杀伤力在星球内部才可见效。   “我知道了。”温九一报出一串数据,“生化连会和你在第一坐标点碰面,我所需要的毒气清单以压缩加密文件形式发给你。”   战役又要开始了。   Q1A7堡垒。太空战场。   深空机甲是太空作战的大杀器。   虽然他又笨又大,但在广阔的太空中,他是目前太空武器中单人生还率最大、操作率最高、改装灵活性最高、最能适配全种族的武器。   更重要的一点,深空机甲可以用钢铁之躯将寄生体的大部队阻拦在星球之外,大面积减少寄生体死亡后再寄生的概率。   这种以手动操作为主,更讲究实战技巧和太空生存的战斗模式还是军雌占上风。   军雄利达已经很久没有操作深空机甲了。他并不是不会用,而是做稍微猛烈的动作,往日旧伤就被牵动。   “嘶。”深空机甲升入太空后,压强让雄虫发出疼痛,“这次结束,我不会被送到疗养院吧。”利达一摸自己的后腰,发现没出血,又开朗地想,被送进去也不错,省得又被那些老东西针对。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不断爆炸的火光上,因为距离远,所有机甲和战舰都被无限缩小为一束烟花。每一串火花都代表一支千人舰队被歼灭。   “利达阁下。利达阁下。”通讯器中不断传来声音,“九点钟方向出现不明降落体,九点钟方向出现不明降落体。”   利达调整自己的准镜。   “收到。”   可能是因为身上旧伤过多,在和Q1A7当地军团汇合后,所以雌虫将领拒绝了利达冲在前线的要求。但他们确实太需要一个军雄或开启脑域的军雌把控细节,便把利达安置在堡垒大后方,专门清扫一些从后包抄的寄生体。   附近的战线已经是一片混乱。利达收到消息赶到Q1A7,本想把温九一的事情解决了就走。可他看见战场,二话不说进入了一线编制,不光动用了自己的武器匣和外骨骼装甲,还重新驾驶了深空机甲。   截至他赶到为止,军队中已有30人出现被寄生的征兆。背后的十六颗农业星进入了抢收阶段,源源不断的粮食和迟迟不到的弹药形成鲜明对比。第一批增援的军雌从原本的20000万迅速减员到如今的20人,紧急赶来的丘德尔巴接手后,阵亡将领数才停在十七这个数字上。   寄生体疯狂地、几乎是不要命地用人海战术去填充太空。他们比地底涌现出的岩浆更凶,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这样一个种族抢夺十六颗农业星后,星球上的人们会怎么样,想想就知道。   利达屏住呼吸,他的精神力缠绕在子弹上。这是军雄的基本功之一,在太空等远程战斗中,他们必须活用自己的精神力以给寄生体致命打击。   准镜中,一个长条的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艹。”利达暴怒地抓起一旁的通讯器,“所有人避开!避开!堡垒!呼叫堡垒,申请导弹对冲,我需要导弹对冲!那不是寄生体!”   物件被最近的星球引力所捕捉,肉眼可见地往星球地表坠落,利达驾驶着深空机甲,拉满加速器,他的声音变得扭曲,传遍了整个频道:“那是生化导弹!生化导……”   磅——   一朵蘑菇云在其中一颗农业星地表上炸开。   作者有话说:   【接受书友灬弧的番外点单】   这本书的朋友可能不了解,我的作话是接受正版读者点番外的。大家想看什么剧情,可以留言给我。我会选一些大家普遍想看的写。番外会统一放在作话,免费。不想看的朋友可以屏蔽作话。   ————   《雄父温莱育儿史(一)》   温莱素来觉得自己和什么人都聊得来。他给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权力场上的花瓶,善解人意的人间富贵花——必要时候联姻维系一下各大势力间的平衡。   直到,他遇到了军雄和两任「九一」。   “请问。让一个六岁的雄虫幼崽杀人,你们很开心是嘛?”温莱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自己和蔼可亲的神态,可惜想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是啊。”现任「九一」姓翡,其实他本来的姓是「翡翠绿」。但「翡翠绿九一」实在太难听了,大家就叫他「翡九一」。   翡九一脸色红润,特地把录像给雄虫回播一遍,暂停在温九一挥刀杀人的场面,“你不觉得特别帅吗?”   上任九一,大家都忘了他本名了,在翡九一上任后,都叫他「老部长」。他一本正经地教育温莱,“看看这孩子的出刀,干净利落。你们这些雄虫,眼界不可以这么狭隘,护虫崽也要有一个限度。”   温莱笑笑。   他一把抱起自己的虫崽和虫蛋,“你、你、你等着法院传票吧!”   被波及到的军雄利达一头雾水,“等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个傻瓜雌虫做了什么。他今天就是正常上班,正常看看九一训练进度,忽然被雄虫拽过来劈头盖脸一顿指责。   他何其无辜啊!!   温莱来的时候还带着自己的虫蛋,现在他一只手抱着温九一,一只手推着移动孵蛋恒温箱,气呼呼地走了。   留下三个军部大老粗在原地面面相觑。   利达认真回忆下,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他问道:“你们干什么了?”   “也没有啊。”翡九一摊开手,“让他去告好了。他一个没实权的雄虫能把我怎么了?”   利达想起了让那群小军雄欢呼雀跃的额外长假,欣慰地拍拍翡九一的肩膀,“记住你的话。”   到时候,我一定来看笑话。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利达打斗   绿褐色的气体以降落点为中心四散开来。利达一时间分不清这些气体到底是从沿着大地攀爬, 还是沿着天空覆盖整个农业星。强烈的震感,让他的座椅产生滑动。   “该死。”局面已经失去了控制。利达清楚寄生体不可能自己制造导弹。这群只会寄人篱下的家伙,根本没有心思研究什么大型武器。傲慢让他们九成的科研设备都直接从虫族抢夺。   而虫族最顶尖的生化导弹掌握在温九一手中。   通讯器里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显然导弹还附带了其他干扰设备, 利达解开自己腰上的安全扣,他的外骨骼机甲附带自己的武器匣随时准备出击。   太空安静地像是睡着了一样。   “嘶嘶嘶——利达阁下。听得到吗?你那边需要支援吗——嘶嘶嘶。”利达重新调整频道,面前的通讯屏幕一片雪花点, 利达左拧右拧,最后一拳头把这个破玩意维修了。   黑色流光在他瞳孔中闪烁, 下一刻,太空战场以利达为中心一公里的军雌都收到了利达以精神力传达的消息。   “所有人,不准擅自进入第三农业星。一组调动人员联系丘德尔巴, 二组与第三农业星地面人员连线, 放弃抢收!通知十六颗农业星所有成员,马上撤离!不要贪图这点粮食!三组, 寄生体距离我们不远了, 为我掩护!”   利达关闭所有智能机械, 他听见电箱一个接着一个关闭,风机不再运转。庞大的机甲内部,只留下自己一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一二组撤离出我的精神力域范围。三组所有人不要抵抗我的精神力, 敌人正在接近。”利达睁大眼睛,在继生化导弹后, 一道微不足道的人影终于在行星阴影中露出真容。   一双印有黄色卡通鸭子的雨靴。   一把收敛起来的透明雨伞。   白色长卫衣, 一直到这人的膝盖上。   “啊?”他让自己坐在横放的雨伞上,像童话书上的巫师在太空飞行“聪明人就是不一样……这东西比我想得要厉害。”   利达听见没有完全关闭的通讯频道中传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翻了个白眼, 忍不住责怪这东西该有用的时候没用, 还是没用的时候瞎有用。   寄生体, 还是能够以横渡太空的寄生体,理论上只可能是仅次于将军级的第一、二阶梯。   这一等级的寄生体才是这个种群的核心战斗力。   “你在想什么?”倏然,利达感觉到肩膀上搭了一只手。他错愕地回头,看见寄生体灰白色的皮肤贴在自己耳边,发出轻笑,“温九一?”   利达没有答应。   外骨骼装甲上弹射出的刀刃在空中疾驰而过,银白色的刀痕刺穿寄生体的一侧碎发。「咔」的一声,好像是割裂纸张的声音。寄生体白服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雄虫,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你好像不是蝴蝶种啊。”   利达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在他的视野中,无数连接着三组军雌的精神触角被连根斩断,大脑传达出的疼痛让他张大嘴。   “真的不是呐。”寄生体白服保持着微笑,张开手。他五指并拢成刀,飞快地斩向利达的脖颈。   作为高等寄生体,可以直接呼唤卡利大人真名的第一梯队,白服杀了不计其数的军雄,他眯起眼睛已经想到了自己要控制力气,一点一点把眼前军雄的颈椎踩碎成骨壳画。   啪啪啪。三串暴雷般的破空声,寄生体白服脸色变了。   他低下头,五指处滚落血珠,接着指节爆竹般段段发出爆音。利达没有收起自己的拳头。他身着外骨骼,周身重新张开了精神力,磅礴的气势正不断延续整个深空机甲控制舱。   寄生体白服的右手指骨,珠子般滚到了地上,每一颗都被车成圆润的球状。   “看来。我的学生让你们很头疼。”利达保护好自己的武器匣和操控台。他清楚寄生体可以肉身横渡太空,但自己一介凡胎,脱离深空机甲和航空器的保护,绝对无法长时间在太空环境中生存。   “你的……学生?”寄生体白服压低了声音。   他看向利达,像是忽然得到了一件让人新奇的玩具。   “难道你没有被他揍过吗?”利达深呼吸,后腰蹿出疼痛,让这个军雄出现了短暂的摇晃。   寄生体白服摇摇头,“他的精神力是年轻军雄中最高的。我想吃掉他并不奇怪。”   “为了吃掉一个军雄,搞到生化导弹?”利达现在还是摸不清这个寄生体的底细,他的脊背僵硬。他的手指按在武器匣开关上,实话实说作为一个三番五次被劝离前线的带伤老兵,利达没想过自己还能再用上老伙计。   他宽慰地笑道:“这可不像是你们卡利一脉粗暴的画风。”   “莽夫家也会出文化人。”寄生体白服将透明雨伞收拢,短促的机械声吐露,雨伞化为一把锋利的激光刀。它的样式像是博物馆中挖掘出的90厘米细直刀,每一寸都透露出简约和残忍。   “你很有趣。”寄生体白服看向自己的右手,在利达的注视下,肉芽疯狂生长,车好指骨重新组成右手,一切恢复如初,“以前受了什么伤吗?”   他这句话擦着利达的脸颊而过,刀口快速杀向军雄的后腰。狭窄的空间中,根本无处可逃,暴力像龙卷风席卷了所有精密仪器。滴滴滴的警报声和满屏的红光中利达扛着自己的武器匣,翻身至地面。   军雄的武器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核心之一。   毫不夸张说,对面军雄有没有携带武器匣完全可以作为寄生体在战场逃跑与否的决定性因素!   寄生体白服挥舞着光刀,飞舞的铁片划伤军雄不多的衣物和脸颊。狼狈和鲜血像养料般灌输到寄生体白服的体内——作为「处刑者」卡利亲自分裂出来的寄生体,他怎么可能没有点特殊癖好?   “你知道「子母汤」吗?”   利达不想知道。他心脏狂跳。昏暗中,寄生体的光刀每一次挥舞都成为武器匣引导的方向。整个深空机甲如今只能说败絮其中,利达看见不多亮起的指示表,倒吸一口气,“我对口味重的东西不敢兴趣。”   他将武器匣背在身后,旋转起身的一刻,顺势掰断寄生体白服砍过的两根冷凝管。寄生体白服一刀斩开那破碎的渣子,他飞扑过来,瞳孔中充斥了血腥的快乐。   “明明……出现在这里的人,应该是温九一。”他快乐地逼近利达,“你真的是他老师吗?”   利达感觉到自己的腰几乎折在这里。   “当然。”他勾勾手,“我这种足以当他雄父的老家伙——可比小年轻好吃多了。”   寄生体白服的刀扎入甲板,密封舱体传出泄气的嗤嗤声。“哈哈。你真有趣。”他拔出光刀,略有遗憾地说道:“我还不想这么快杀掉你。会和我们聊天的有趣军雄不多了。”   利达缓缓调整呼吸,他的武器匣变得空空如也,重量减轻之后,腰部的疼痛也减缓不少。   他们背后破碎玻璃上,显示出那颗投放生化导弹的星球正在被死亡气流吞没。交手短短十分钟内,大地上的葱绿和姹紫嫣红蜕变为诡异死黑,好像一个人失手将墨水滴落到清水中。   污染后,只能丢弃。   “真可怕。”寄生体白服透过破碎的蛛网看见这一幕,想到了七号对自己描述的「夕阳」,原本对此事还抱有怀疑的他,也燃烧起了猎杀的焦急感。   他飞舞着光刃,“我不想玩了。”   利达一脚踹开座椅。反正这玩意也被寄生体砍成烂泥。他扑到了控制面板前,寄生体白服张开双臂,光刀在利达操纵之前刺穿面板,连同面板下的主控一同贯穿。   利达一把握住这把光刀的把柄,眼尖地看见握柄处刻着军部的编号和雄虫的编号。他拔出这把光刀,伤痕累累的深空机甲随这最后一击发出悲鸣,被最近一颗星球引力所捕捉,飞速降落。   “可现在不是你想结束就可以结束的。”利达站稳。他看着深空机甲朝着Q1A7堡垒最近的农业星坠落,眨巴眼,“打得爽吗?”   深空机甲周身粗壮的锁链隆起,谁也不知道这些巨蛇什么时候锁住了整个空间。   坠落。   坠落!   唯有坠落。寄生体白服和军雄利达在空间被快速翻滚,两个人在半悬空的状况下快速交手。铁链和光刀构成的交响乐就没有停止过。大气与机甲表壳产生的剧烈摩擦,让整个舱内都笼罩上蒙蒙灰尘,一个巨大的火球就在内外夹击下诞生。   轰然巨响,深空机甲被数不清的铁链糅合成巨大的铁球。忽然膨胀的火焰如同刀剑飞舞,一场高压气体爆炸在4千米高空「磅」地形成。   地面来不及抢收的粮食被吹散,一片一片植物向外伏倒,并持续扩散。然而,凶凶燃烧的铁球并没有在地面砸出深坑。   山上、悬崖上、平原上、田地里,四面八方起伏的高点被锁链扎入,将铁球折腾成一个小小的针扎,它悬挂在哪里,任由上面风吹,下面草伏,直至所有火焰慢慢熄灭。   星海中,桔梗花星舰上。温九一批改文件的笔忽然落地。   “怎么了?”阿列克为他捡起笔,安慰道:“我刚刚和丘德尔巴联络过,走军部加密航道,两个跳跃点后我们就能赶到。”   温九一神情肃穆。纸面被笔尖晕开一片污渍。抬起笔,他才发现笔尖彻底歪了。   “半个小时。”   “可我们还没有对接到太空武器。”   温九一合上笔盖,他看着这件「军雄培育中心」的赠品,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尼诺带三个小队对接武器。其余人继续前进。”   作者有话说:   刀?我是刀子精吗?我还是很和善的作者吧。   ————   这几章打完,我就放雄父番外(顶锅盖)感谢在2022-04-22 15:43:02-2022-04-23 23:0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如果复活   “Q1A7, Q1A7收到请回复。”桔梗花星盗团的通讯员正在努力联络前线。他的声音变得干枯,温九一将自己的武器匣背上。阿列克第一次看见雄虫穿上外骨骼装甲。   “你也穿上。”温九一从装备库里找出一套丢给阿列克,“长老会投资开发的蝶翼三号。你是哪一个大类?”   阿列克道:“蛱蝶大类。”   温九一从自己库存中挑出翅翼三号蛱蝶科的外骨骼装甲。阿列克眼尖地看见温九一身上所穿的并非闪蝶科装甲, 而是凤蝶科。   温九一的雄父不是夜明珠闪蝶家的温莱阁下吗?   阿列克没有闲工夫在这上面仔细想。他快速披上外骨骼,和温九一快跑前进到星舰投放仓。   一百二十人的生化连整装待发,除去生化武器外, 他们每个人都携带大量催发剂,这就是生化部门的优势, 针对每一个剧毒虫种,每个人都有防不胜防的下毒手法。   “最坏情况是我们赶到时,Q1A7已经失守。但我要告诉你们, Q1A7失守也并不意味着战斗失败。”温九一望向自己的亲兵, 随后他的目光看向更多年轻面孔,“我们的战斗在地面, 快速消杀全部寄生体, 以击退敌人为第一要素。”   生化, 是违背道德的武器。   但寄生体不需要道德。   温九一的通讯器响起。阿列克从口袋里掏出它后,小声说道:“温部长。元帅来电。”   温九一面无表情解锁通讯。   “现在放弃十六颗农业星。”电话里是他挂在家里的熟悉面孔,元帅没有温度的声音一并传达到阿列克耳中,“战场出现了高等寄生体。你的任务是活捉他。我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这只寄生体必须是卡利的第一梯队分体。”   温九一道:“群众撤退了吗?”   “虫族基因库的研究已经到了尾声。这个等级的寄生体将成为重要的实验素材, 为此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   温九一挂断通讯。   他将通讯器塞给阿列克,“假消息。”   两人面前的一百二十位军雌长松一口气。阿列克将通讯器塞在口袋里,愤慨道:“太可恶了。寄生体也学会这种手段。”   温九一不言语, 继续走着。只是他的脚步越来越快。通讯员连滚带爬, 将收到的消息播放给温九一听。断断续续的杂音中, 军雌咆哮,“补上!补上!”阿列克在连天的哭声和砍杀爆破中听见丘德尔巴沙哑的叙述:   从他被调任到这里开始,Q1A7堡垒为轴心展开三三防守线。如今,三三防守政策已经无法再继续维持,丘德尔巴为了守住背后的十六颗农业星,在短短三个小时内,将有限的军团中又拆出两个团,东平西凑出三个游击战,以抵抗寄生体数量级的碾压战斗。   “我们缺军雄……现在利达,完全联系不上。”噪音断断续续插入,阿列克和温九一都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但这不是直接连线,前线已经没有可用的通讯能够实况直播了。   “干!来个——啪啪啪”连串的爆炸音中,根本听不清楚丘德尔巴说了什么。   温九一沉默几秒钟。他拍拍通讯员的肩膀,督促他继续和前线保持联络,“还有几分钟?”   阿列克道:“十五分钟后准备强降。”   温九一解开的武器匣,鳞片一般的机甲紧紧束缚在他的腰和腹上,贴着肋下,散发着寒光。武器匣处于翅膀中间,最大程度保护这件精神武器。   “阿列克。”温九一说,“你去找利达老师。”   他目露凶光,“我去前线。”   Q1A7堡垒,战场仿若绞肉机。   只要还有活着的军雌,尚且存着一口气的寄生体就撕咬上来,用尽全身力气入侵到军雌的大脑中。而军雌只能靠着火力和直觉,在尸山血海中将每一具尸体捅烂大脑,打成肉泥。   丘德尔巴,这个在列兵堡以逃跑著称的将领挥舞砍刀,背上两管巨大的火炮无差别袭击所有涌上来的寄生体。他的脸上一层又一层血浆,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该死的寄生体在今天第十次发动攻击。丘德尔巴在心里发誓,如果自己能活下来,他一定要在战役汇报上写自己承受了寄生体发起的十次「总攻」。   “阿木尔,一定要把我的汇报写得漂漂亮亮。”丘德尔巴下意识嘱咐自己队伍里的汇报员。他的身边一连串机枪和刀刃崩口的声音,提醒丘德尔巴三天前那个能写一手好汇报的阿木尔走了。   “还没能联系上利达吗?”一枚炸弹在他们耳边炸开,丘德尔巴整个人踉跄在地面。他咬断一颗老式,塞到扑上来的寄生体嘴巴中,一脚将这玩意踹到战壕中。   轰然爆炸中,土块与肉块四溅。   丘德尔巴看见自己的通讯员在疯狂摇头,眼泪和血水流淌到这个年轻军雌口中。   在这个酷似葫芦的全封闭堡垒中,无论是寄生体还是军雌都发疯的打起来。第一回 合寄生体用自杀式袭击炸开了堡垒的穹顶防御;第二回合军雌机枪扫射、高位点射清扫战场;第三回合寄生体重新动用人海战术;第四回合军雌开始布置大面积轰炸;第五回寄生体在无穷的尸体上寄生,同时摧毁了他们大部分通讯设备……直至现在,尸体叠成厚厚的三米高。   丘德尔巴已经忘记土地的落地感。   他正踩着自己同伴的尸体在拼死搏杀!   “全员,进攻!进攻!”丘德尔巴吹动挂在脖子上的哨声,他寻找军团的旗帜,在鲜血和尸体中,丘德尔巴翻过一个军雌的尸体,将旗帜拽出来。他将子弹挂在自己的大炮上,每开一炮,旗帜被随着硝烟飞舞。   “进攻!援军马上就到!”丘德尔巴竭力嘶喊,“守住!守住!”   他不能逃跑。   他跑了,这个战场最后一点轴心骨将彻底消失。   磅——丘德尔巴一拳头揍歪地上爬起来的尸体。他呼呼吹起,费力地翻动尸体,找到不同军团的旗帜将他们挂在自己的炮管上,“守住!守住!”   通讯坏掉了。   通讯员还在掉眼泪,但手却没有停下过。这是他们找出来最后一个没有被摧毁的老式电报,吱吱呀呀的转轮中,传出吵杂的电流音。   “现在什么情况!”丘德尔巴大声嘶吼,他说道:“还取得上联系吗?”   通讯员呜呜地哭着,他张合嘴巴,但丘德尔巴已经一句都听不见了。长期将两架大炮扛在身上,他的耳朵再抗造也受不住七天七夜的轰鸣。   “丫的。”丘德尔巴咒骂道:“利达这个时候不见了。”   队长级寄生体他不是打不过。   主要看是哪一个阶梯的队长级。这东西丘德尔巴一问三不知,他开脑域的神情有一根手指头那么厚,然而现在还没有一点开启的征兆。   他需要军雄,或者一个开启脑域的军雌!   “中将!温少将来了!”通讯员高亢地跳起来。他属蚂蚱种的,在高空无法躲避的一瞬间,一把贯穿了他的胸膛。丘德尔巴下意识挥刀与从通讯员背后窜出来的黑影交锋。   寄生体单手拔出刺入通讯员的,在枪头被丘德尔巴砍断的一瞬间,反手接住并重新刺出。   丘德尔巴直接开炮!   管你啥等级,只要不是阿莱席德亚,一炮直接给丫的干死!   寄生体重新转身,一脚踹起倒下的通讯员,用这位军雌的尸体作为缓冲。但他和自己的本体相比还是太慢了。   硝烟散去。   寄生体的半个肩膀和一只手被炮弹炸干净了。他的脸上斑驳血迹和火药黑灰,正要说话,丘德尔巴直接又干他一炮!   这下,这位寄生体整个人被炸成碎片。   寄生体阵地中,十七哆嗦着站起来。   他本来只想看看能死守Q1A7的军雌将领是否有弱点。没想到那个胖子二话不说,两管子将他寄生的尸体给崩掉了。   “不愧是能让雷克头疼的军雌。”十七目光阴暗,“但我要看看,接下来你要怎么办。所有士兵级、士兵级以下给我杀过去。”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队长级寄生尸体。”十七盘算道:“空闲的话,和我一起去太空迎接客人。”   他手中装有珠光蓝色碎片的瓶子不断转动,灵活地在指尖跃动。第一梯队的三位寄生体大人分落在各处,七号大人不愿意再面对战局,灰纹大人不知去向,唯有善良的白服大人助自己一臂之力。   十七仰头,他看见堡垒外快速移动产生的光芒扑向营地。   军雄,温九一。   十七抬起手,他额头上代表「水蛭」的虫纹缓慢亮起,巨大的漩涡从他脚下亮起,数千只骸骨从地面攀升而起,垂落的血肉滚石般坠落。厚厚的三米尸体从寄生体到雌虫全部站立起来,丘德尔巴和无数军雌根本没办法固定脚底。   包括那些士兵级及以下的寄生体也是。   他们和自己的敌人滚在一起。被鲜血浸泡过的土壤湿漉漉,充斥着鲜血的恶臭。但军雌和寄生体都不在乎。他们呆滞着看着天空倒挂的血肉瀑布,第一次直视这么多天的杀戮。   温九一自然看见了。   更擅长地表作战的他,脱离了深空机甲的束缚。一阴一阳的翅膀展开,蝶翼三号让他滑行速度加快两倍以上。   军刺出鞘。   「皇蛾阴阳蝶」虫纹亮起。   黑白色火焰缠绕其上,两根火舌索命绳扼住瀑布的水流。丘德尔巴仰起头,第一次亲眼所见「抽刀断水」这种传奇招式。飞舞的肉块和骨骸在雄虫与其交锋的巨大空隙中,撕咬、搏杀、嚎叫。   温九一甚至没有动用军刺。   他只是在冲刺。   在这个血肉横飞的战场中,从天而降的军雄,俨然是最耀眼的旗帜。   丘德尔巴听不到,他都不知道自己大声喊没有用,因为他的嗓子早就哑了。“我爱你!温九一!哈哈哈我一定要向你求婚哈哈哈!我太爱你了!!”   军刺破开层层血肉,扎入核心。   十七等待这一刻,仿若棋手等待对局之人最后一枚棋。   落子无悔。   他捏碎了手中的玻璃管。血肉中一个巨大的茧凭空而起,温九一毫不犹豫地破开肉茧——“琹琹?”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孔。   雄虫温莱重新站在温九一的面前。而军刺距离他那双珠光蓝色的漂亮瞳孔只有一微米。   “我……你……这里是哪里?”温莱茫然地看着自己沾满血迹的身体。下一刻,光芒骤起。   雄虫的头颅落在地上。   温九一提着军刺,没有多留一分眼神,将军刺捅入十七的大脑。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写到这里想到一个很阴间的点:如果温莱没有死,只是被掳走失去了记忆的话……   ————   当然啦。我是个好人!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地龙翻身   鲜血扑涌, 温九一飞身上前,抬手另外一把军雌砍断十七的脖子。血肉瀑布被人从内部隔空截断。   十七头首分离。   温九一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寄生体的头颅丢出抛物线。他们擦肩而过,「呵」。温九一警惕地抽出一根全新的军刺。   轱辘轱辘。   十七的脑袋落地, 他的嘴角愉悦地勾起,像在死前见到了最美的画卷。温九一心中不妙的滋味翻滚,精神触角将十七的尸体盘住, 狠狠地捏碎。   死了。真的死了。   血肉瀑布虚张声势一般,成为雷声大雨点小的存在。其余队长级凶恶地扑上来, 和温九一打过的七号相比起,他们的阶梯更低,实力和威压简直微不足道。温九一将十七的怪异之处丢在脑后。   那个寄生体, 不论有多少阴谋诡计, 都已经死了!   蝶翼三号上下振动,雪亮的光束撕裂队长级寄生体。十七死亡前将队长级聚集在一起的行为, 现在完全为温九一做嫁衣。意识到这点的队长级寄生体们大声咒骂十七的愚蠢决策, 一边疯狂四散逃跑。   温九一绝不会放过任何寄生体!鲜血一层一层包裹在他的外骨骼上, 很快金属光泽就消失了,血块凝结在雄虫身上。更多的低级寄生体放弃围攻发疯的军雄,枪炮打完了, 就用刀剑,刀剑卷了, 就张开嘴去撕咬。   “阿列克。”温九一从武器匣中取出一把全新的军刺:“找人的时候, 关注一下队长级寄生体。有几个跑到太空中了。”   他说着话,军刺和标枪一样投掷去, 一个正在努力寄生尸体的队长级被钉死在地面。   “收到。”阿列克正驾驶着深空机甲游走在利达最后出现的太空坐标附近。操纵台上, 仪表灯从前至后一一亮起, 所有仪表的指针稳定上升到某个刻度, 猛地熄灭。   阿列克听到温九一的声音变得模糊。   正如同他遇到的军雌们所描述,在某个瞬间,军雄用精神力构筑的联络频道断掉了。   阿列克收回自己和温九一联系的精神路线。打开脑域后,他第一次在太空使用这项技能,闭上眼时,他便不再坐在一个小小的操纵舱中。他的意识中什么都没有,包括时间和空间,空旷的虚无中只有一个奇点。   接着这个点快速扩张,阿列克看见深空机甲运转的齿轮、看见太空中卡利残留的精神频道,他听见卡利下达的指令“「所有人,不准擅自进入第三农业星!」。   自然,阿列克也看见了一双黄色鸭子雨靴和熊熊燃烧的火球。   他重新睁开眼,瞳孔中寒冰速生,“又是卡利一脉的寄生体。”阿列克腰腹两侧的虫纹缓慢亮起,无数细碎的光沿着他的皮肤纹理游走。阿列克推动操纵杆,驾驶着深空机甲朝着火球坠落的星球前行。   十六颗农业星,阿不,现在是十五颗农业星之一了。   利达的手腕上缠绕着锁链。他实际上是个路痴,失去了导航后,要他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实在太难了。   “出发前,我就该让雌虫把签掉离婚协议。”利达呸了一口血,他用指腹擦去嘴角血丝,笑这对白服说道:“喂。和我说实话吧。虫族高层又多少你们的人?”   白服的雨伞重新回到他的手中。不过和先前比起来,他狼狈了许多。两双小黄鸭雨靴被烧成了褐色,长款白卫衣现在和乞丐服不相上下。   “我不知道。”白服撑开雨伞,他坐在巨大的铁皮废墟上,“这些都是七号在管。”   雨水轰落下,每一颗都打出了对地导弹的气势。   利达可算知道为什么这个光刀还有个雨伞形态。无限高旷的黑暗中飘移的冰冷雨水,让他的腰冷得打了个寒颤。   “听上去,你很没有脑子的样子。”   白服颇为赞同,“我是真的没脑子。”   他们听上去就像是抛锚在路上的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啊。有人来了。”白服抬起头,他身上散发出的战斗气息忽然收敛,“你有雌虫学生吗?”   “没有。”利达也抬起头。他的铁链突刺,从地面、草丛中出现的铁链构筑成天罗地网,将白服包围。寄生体白服仰望着天空,在持续的战斗中,他确定自己随时随地都可以杀死眼前的伤患。   因此,他不着急。   “我们打个赌吧。”寄生体白服摇晃着自己的腿,认真地说道:“小十七和我说,还有一枚生化导弹。现在是……十六减一,你从十五个里猜一个。猜中了。我不杀你和这个雌虫。猜错了,你乖乖被我吃掉。”   “那我很亏啊。”利达看着自己的铁链被寄生体白服躲过。他越过一片片草丛向前进,疼痛已经不再局限于腰部,反而蛛网似扩散到他的肩背和肌肉中。利达气喘吁吁,汗水沿着他的鼻尖落在草丛中。   寄生体白服居高临下看着利达。   他和灰纹那个战斗疯子不同,他不愿意在注定的结局上浪费力气。“我已经让着你了。”寄生体白服说道:“四十年前,你从「守财奴」将军手中抢救了200枚雄虫蛋,能让卡利大人的敌人吃瘪,我对你抱有崇高的敬意。”   “说得好。”利达咧开嘴,血水混合雨水流淌到他的嘴中。“你不会要说什么,给我个痛快的谎话吧。”   “是真话。”寄生体白服认真地端倪眼前的军雄。他刚刚联网看了寄生体世界的佳肴榜。四十年前,这个雄虫在榜单的排名还是第十一,如今已经跌落到七十五名后。   可见那次抢夺「守财奴」的200枚雄虫蛋,不光让这个雄虫的身体不堪一击,还让他的精神力严重倒退。   天空,深空机甲拖拽出长长尾气。   “你输定了。”利达道:“我赌,导弹不会落下。”   拳风凌冽。白服歪过头,雨伞反转,雨水成刺一一扎到入侵者身上。阿列克的身形在雨幕中成形。他的虫纹启动,让他在短时间内隐身。   白服不解地抬起头。此刻他发现这个雌虫居然在半空打开操纵舱,直接跳下来袭击自己。   地面水坑的水跃然而动,雨水下坠的同时,脚和拳的力量让这些地面之水升腾而起。   白服抬起伞面,心中生出一股刺骨的恶心。他注视着阿列克,终于看见这个雌虫的褐金色长发和俊美贵气的脸庞。   “阿莱席德亚。”   他两块咬肌绷紧,阿列克的拳头不停,挥舞向伞面。下一刻,地表之水主次交换,天空中风起云涌,降雨成冰。   寄生体终是寄生体。凶戾、至伟岸、又至锋利的翅面汇集在白服两侧,他寄生的身体是冰蚕浑身透明,剧毒无比,控水驾冰。阿列克一直以为这是个被虚构的种族,但他没想到具有有一只被寄生体掌握。   “阿列克。”利达已经无法动弹。   他感觉到自己半身趋于麻痹。讲道理这件事情和白服没有太大关系,纯粹是他这回打得太狠。深空机甲降落的时速和震感,已经超出一个断过八次脊椎的雄虫身体极限。   利达有预感,自己回去八成瘫痪了。   “把裁决武器给我。”利达慢悠悠地用锁链将两人困在一个限定空间中,“就那个黑色发夹。打开脑域后,你大概率用不上这玩意了——我反而很需要,老人家已经打不动了。”   寄生体白服也不拦着。   在他眼中,又能聊天又能打的利达想要个武器怎么了?反正,他想吃就可以吃掉雄虫。阿列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最终他扯出自己盘发中的黑色发夹丢给了利达。   褐金色的卷发散开,潮湿的水汽被吹散。寄生体白服一脚踹在阿列克的下盘,手中伞骤然成为光刀。   天旋地转。   拳与刀。   风与水。   对利达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他让自己疲倦不堪的身体慢慢躺下,用手指找到发夹里的开关,三枚白色药片躺在他的手心。   这场战打完,麦列夫一定会弹劾我。搞不懂他。利达想着,将三枚药片数了数。短时间内,他有点无法想象自己瘫痪在床的样子。   他没有孩子。   唯一的雌君翻脸后,还不如不见。   利达颤颤巍巍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找出一支笔。其实他也有一把裁决武器,只不过当年附庸风雅,他的武器看上去像是一支笔。利达单手将笔后槽旋转开,两枚白色药品躺在他的手心。   他艰难地爬起来,下半身已经失去了知觉。   其实。不管怎么样,最后都会去疗养院啊。利达笑了一下,他将五枚药吞下去,血色瞬间盖过他的瞳孔,在他的视野中皆是夕阳血染长空。   阿列克的拳和光刀无数次碰撞,双方在短促的战斗中倒下又站起。毒素沿着光刀进入到雌虫的躯体内。   利达没有出手。   他看着长空,破碎的身体里药物正在进行翻天覆地的改编。心肺力量变强,思考速度变快,充盈的血液源源不断供给大脑。   寄生体白服专心对付阿列克。他已经无瑕顾及利达。领域中的冰渣环绕着,裹挟撕毁一切的电弧和风暴冲击阿列克。   阿列克每躲避和击碎一波攻击,立刻下一波就顶着他的脑门袭来。   利达还是没有出手。   他静静地仰望着星空,如此迫切地想在这个时候见见温九一。他不想交代什么后事,也不想聊军部的任务和危机。他只想和温九一聊聊小时候的手板疼不疼,成人礼的蛋糕当初是不是不和他胃口,到底什么时候办婚礼,会不会和阿列克结婚,以后有了虫蛋孵出小孩子要来多看看他。   孩子长大了要有自己的事情啦。他不再是那个一只手就能抱起来的虫崽了。利达安慰自己,又不是见不到,自己只是去疗养院休养罢了。   沉寂中,利达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待的东西。   一道狭隘的光从星球上方闪烁而过。在场的另外两个人甚至没有注意到这到光的存在。   利达仰面躺在地上,打了一个响指。   精神力几何状增长,科学的力量按下加速键。阿列克和寄生体白服不约而同地停下攻击,他们纷纷跳跃到半空中,大地皲裂,落石坠地。   大地就像是烤饼,轻轻一掰,四分五裂。   山脉在下沉,海洋在上升。   整个星球在咆哮。   唯一的净土就在雄虫利达的身下。他仰面看向星空,加载过度的大脑发热发烫,血水从他的鼻腔、口腔、耳朵中流淌下来。大地的土壤随铁链构建擎天之柱,冲破云层,冲破大气,追逐光。   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寄生体白服的认知。他快速降落到军雄利达的面前,解除毒素后,小心翼翼道,“你在做什么。”   利达平静地说道:“看星星。”   “利达。我感觉你的大脑很奇怪。”白服不理解地问道:“你就这么不想被我吃掉吗?”   利达道:“你果然没脑子。”   他骂完这句话,已经没有力气了。   没受伤前,他的精神力可以支撑他用铁链贯穿地脉,制造出强烈的震感。当时利达的小队成员都喜欢叫他「地震制造者」。   麦列夫那时候作为勤务员,大半时间花费在震后工作上。不止一次抱怨少用这招,少用这招。   利达扯出笑容。   “麦列夫,这招超帅的哎。”   “不行。”麦列夫总是教训他,“太消耗力量了。”   大地上所有土壤以他的武器铁链为支柱,粗糙状况的土之高墙从星球向太空生长。   最终和写有「清洁工」名字的生化导弹并肩而行!甚至超越!包裹!   “这招叫什么?”寄生体白服安静地问道。   “地龙翻身。”利达裂开嘴:“你输了。”   作者有话说:   寄生体白服:你就这么不想被我吃掉吗?(伤心)   利达:神经病。   ————   看了一下进度条。利达这章还没死(?);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战局落定   浅水的鱼无法在深海存活, 地表的鸟无法突破大气层。   每一个种族,都有他们的极限。   利达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在此之前, 他没有想过雄虫的精神力可以横跨三个星球,以超越光的速度冲刺。   这……应该就是雄虫的极限吧。   利达的手上虚虚握着钢笔。寄生体白服从站着到蹲着,像是注视他的死亡。“值得吗?”寄生体白服轻轻地说道:“温九一在精神力上的天赋不及年轻时候的你。为了他, 值得吗?”   利达这回连嘴角都扯不动了。   哪里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事情——他,利达可是这孩子的老师啊。老师, 不就是要保护他们吗?脑海中,血色倒灌上来缓缓地淹没了利达的意识。他逐渐记不清自己是谁,胸膛大量气体进出, 吵杂的声音像报废的老汽车挣扎着最后一次上路。   阿列克在外面扑上来, 对准寄生体白服的后脑勺一拳。   “滚。”寄生体白服浑身爆血,锋利的雪花割开阿列克的肌肤。他静静地看着眼前垂死的军雄, 像是怜悯又充满不解,“你有什么遗言吗?”   五枚增幅药片, 阻拦一颗能摧毁半颗星球的生化导弹,寄生体白服看不到。他只知道眼前的雄虫连最后自杀的力气都消失了:   雄虫的脊椎被地面冲击力碾压成粉末、而富有攻击力的精神力全部停滞在太空、至于武器和伙伴——寄生体白服看了一眼再次冲过来的阿列克,毫不犹豫地抱起利达, 快速撤离。   他对一枚战士的尊重,抵不过寄生体的天性。   寄生体白服的挣扎在汹涌的贪欲面前, 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能活很久。”寄生体白服轻声说道:“我一定把你的遗言带到你亲人身边。”   利达终于重新睁开眼睛, 鲜血已经遮盖住他原本的瞳色。寄生体白服用精神力构筑一个安全的茧,他带着自己的猎物, 放弃了所有进攻, 用最快的速度撤离现场。   “停下!”阿列克怒喝道。他背后圣歌女神裙绡蝶翅膀狰开, 三个人前中后叠在一起, 告诉运动让他们与云层撞击在一起。阿列克试图将利达从寄生体手中抢夺出来,随着高度不断攀升,空气和高压将外骨骼的缝隙不断撕裂。   寄生体白服无声地笑笑。   “没有深空机甲。你们根本没办法在太空战斗。”他掰开阿列克的手,“这就是种族的极限。”   继续上升,阿列克和利达将毫无保护地暴露在太空中!   阿列克嘶哑的号叫,高空压迫着他。他们颅顶已经可以窥见墨蓝色太空。“把他放下!!”灼伤已经出现在阿列克手背上。   寄生体白服一脚踹在阿列克的肚子上,他撑开透明雨伞,厚厚的保护罩将雄虫利达保护着。   他对阿列克一点都没有手软。重重的一脚堪比前面所有的攻击。阿列克像是导弹垂直砸入另外一侧的湖泊中。   “利达。利达。”寄生体白服温柔地呼唤着雄虫的名字。一旦雄虫的大脑死亡,他们的精神力也就随之消散。   他问道:“你没有遗言吗?”   “也不是没有。”利达微微皱眉,“你真的会帮我带话吗?”   “真的。”寄生体白服对天发誓。   他看见雄虫翕动的嘴唇没有声音,那双手像溺水之人般握住钢笔。寄生体白服凑过去,他的耳朵慢慢贴近雄虫的嘴角。   “神经病。”   寄生体白服瞪大眼睛。他下意识抬起头,雄虫手中的钢笔连根没入到手臂中,尖锐的笔头是淬了毒的刀尖,此刻距离白服的眼角只有一个手抖的距离。   “我……没有什么好交代的。”利达微笑着看向寄生体白服。他的眼睛已经完全红了,寄生体白服确认那双被血糊住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自己居然为一只雄虫心软,这个事实冲入寄生体脑海中,他瞬间将自己温和儒雅的外表撕开,张大嘴对准雄虫的嘴唇咬去。   他们两个人面部相贴。雄虫的瞳孔逐渐扩散,精神力迅速从他身上流入到寄生体白服的口腔中。而太空中,那道由一个军雄拼上性命拦下的导弹轰然炸开,毒气在太空中扩散、消失,绿褐色被恒星产生的风一推一簇,融化为尘埃的一部分。   Q1A7战场,寄生体们不约而同撤退。   他们像是收到了某种命令,潮水般来,潮水般去。   丘德尔巴本想要追击。他回首高呼同伴的名字,只看见稀稀拉拉几个站立的军雌,他们互相观望,发现彼此并不认识。甚至有些人都不知道这场战役的指挥官是谁,便匆匆投入战斗中,匆匆展开搏杀。   五百万低级寄生体以自杀式袭击的绝望吞没了整个Q1A7堡垒,漫长的守卫战中,调动五个军团援助,牺牲十七名将领,前后包括原Q1A7堡垒守卫军在内,牺牲七百一十万余人。   不计其数的队长级寄生体,上级却只安排了一个军雄来这里。   “温部长。”丘德尔巴攀登尸体,上来,“您去休息一下吧。”   他看见雄虫站在原地,脚下放着一具面容错愕的雄虫尸体。温九一脱下自己沾染血的外骨骼,解开外面脏污的大衣。丘德尔巴看着他一件一件脱掉,直到将没有任何血污的衬衣拆出来,盖在这位美丽雄虫死不瞑目的脸上。   “利达老师还没找到。”温九一站起身,重新穿上外骨骼。他说道:“我去其他农业星看看。”   他长大后,总是做梦。   梦见利达老师,梦见生化部门的两位部长。梦见他们蹲下来教会自己怎么使用军刺,梦见他们在训练结束后给自己塞上一颗糖,梦见他们在挨雄父骂后小声抱怨。   梦见利达老师和他的雌君欢喜地讨论孩子的名字,梦见生化部长翡九一老师孜孜不倦介绍保温杯装毒素简直一绝,梦见雄父温莱永远在阳光明媚的早上站在军雄培育中心门口对他笑。   轰然爆炸。   “啊!!”寄生体白服爆发出凄厉的惨叫。他吞噬雄虫精神力的口腔骤然爆炸开,整个面部被烈火烧毁一半。而眼前利达的整个脑袋随之炸开。   精神力……利达的精神力,他都没有吃到!   寄生体白服目呲欲裂,他捏住雄虫的嘴唇。他的手指粗暴地在尸体中寻找。最后夹出了一把沾染血的发夹。   准确点,是发夹外观的微型。   雄虫利达故意和他靠近,在两个人以亲吻姿态接触时,在两人唇齿交融的时候,用舌头扣动扳机——   鱼死网破。   军雄绝不会成为寄生体的养分。   “啊啊啊。该死。该死!”寄生体白服抱着雄虫脑袋炸裂的尸体,他将那枚发夹丢到远处,用力地用自己的方式掰断利达浑身的骨头。骨骼嘎吱嘎吱破碎的声音,再也唤不醒他怀中人。   意识到雄虫真的死了后。寄生体白服重重地将尸体摔打在地上,他用脚踹,抽出光剑砍,直至尸体完全成为肉糜。他蹲下身又无限柔情地捧起这些肉糜,“我要买一个冰柜。我会让你的学生和你相见的。”   “你的遗言留也好,子母汤里你两好好叙旧。”   “利达。”   寄生体世界,玫瑰色星云地区。   各式各样的高档航空器依次停靠在门口,绚烂的灯尾依次闪烁,力量与血脉的舞台再次打开。七号和灰纹穿着虫族裁缝高档制作的礼服,光可鉴人。   他们乘坐的航空器来自虫族,身上所着华服来自虫族,通讯器这种精密工艺更不用说,通通来自虫族。   灰纹正在养伤,他的面前用骨头车出的棋子正凌乱摆放着,“这样在你的计算中吗?”   “嗯?你是指什么?”七号慢条斯理吃掉一枚棋子。他先手持黑方,落下后,又自顾自地动了白方的棋子,“是指十七死了?还是我这回根本没有杀温九一?”   至始至终,两方的操盘人都是他自己。   “不。”灰纹一点都不关系低等寄生体和雄虫,“白服哭了。”   “哦。”七号并不意外。   他动了一枚棋子。棋盘上,黑方和白方两败俱伤。   “你出动炮灰就算了。队长级死了十几个。”   七号知道朋友不关心,但没想到他不关心到如此地步,“不是十几个,是几十个。”   “无所谓。”灰纹道:“除了一二梯队的人,死多少都一样。”   只有他们的卡利大人永存,那么他们就有无限的能力分裂、生长、吞噬甚至获得永生。   七号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希望任何事情都有价值。”   “哦。所以下次是我去杀温九一吗?”灰纹爬起来,不解地大叫,“一个雄虫,就算他是稀有的不雌不雄,也不至于要这么麻烦吧——杀了多干净。”   七号抬起眼,礼节性地笑笑。   “不可以。”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身上那个寄生体之耻吗?啊啊。我受不了。”灰纹一把掀了棋盘,打开航空器舱门跳下去,“我去找点乐子。不和你聊了。”   棋子滚落在门口。七号耐心地将他们一一捡起,重新按照棋局摆放好。他没有和灰纹解释这件事情背后的意义,毕竟他们三个人各有各的脑回路。   “每一个种族,都有他们的极限。”七号动用棋子,攻城陷地。无数变幻的棋子持枪上阵,在小小的格子间互相厮杀。他们中间有同族,有异族,有肉身存世,有精神存世界,有文明的,有不文明的。   七号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翻手之间,一切清空。   卡利大人……温九一是您为自己找的下一具载体吗?   作者有话说:   其实,温九一在k778打七号动用了很多外力。   阿列克打白服啥都没有准备,打灰纹能赢是因为灰纹压制力量+水大人地盘加持。   而且,从战斗力来说,七号是三个人中最弱的。   ———— 第121章   戴上手铐   揣测上位者的意图是七号的天性。   无论是最早的阿莱德尼, 还是后来的阿莱席德亚、雄虫温莱甚至是现在的阿莱弟弟和温九一,七号小心翼翼列举卡利大人想要什么,利用排除法等各种方式, 圈出最有可能的几个选项。再一步一步徐徐图之,协助大人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猜对,只是本分。   猜错, 便是逾越。   七号眯起双眼,他将棋盘的残局收纳起来, 双手插在口袋里,穿过奢华停机坪向贵宾通道走去。狭长的甬道用尽了珠宝,无一不彰显出虫族审美风趣和卡利一脉的残暴趣味。   猩红的天顶, 鲜血状的珠宝垂落在墙壁和地面, 在朦胧迷幻的灯光下,一种介于鲜血和玫瑰的流光溢彩夺目逼人。   “你看上很不开心。”七号轻描淡写地说道。   与他迎面走来的人站住。   白服提着一个冰桶, 沉寂地转过身。他的影子在甬道中拉得老长, 巨大的阴影让人看不出他的神态。   “桶里是阿莱弟弟吗?”   白服冷笑两声。他伸手从血淋淋的冰桶中捏起那枚黑色发夹,“你是说这个吗?还是问那个打开了脑域的圣歌女神裙绡蝶。”   七号微笑,热情地接过黑色发夹,“你知道, 我当年和阿莱的关系很不错。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会帮他弟弟收拾一下。”   白服攥拳, 黑色发夹立刻被他用力捏成一个长条物。   七号懂了。   他更加开心地凑上去,“不愿意聊聊吗?让我猜猜,两成和阿莱弟弟有关系, 但按照计划八成与温九一有关系。唔, 是个军雄吗?”   “你话太多了。”   “四十年前, 从守财奴大人手里抢夺200枚雄虫蛋, 让那一脉气急败坏的军雄吧。据我所知,他在这次战役后被迫退居二线从事军雄抚育工作,算是近几年军雄政治圈有话语权的人物。”七号笑嘻嘻道:“可惜受伤后精神力损坏得厉害,不然他会是很有魅力的「食物」呢。”   白服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的拳头没有落下。   第一阶梯最有话语权的三位队长中,他和灰纹都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七号。但七号的可怕之处并非武力。   他是寄生体中少数善于思考和阴谋论的分体。   “滚开。”白服提起自己的冰桶,侧开身和七号擦肩而过。   “温九一现在是佳肴榜第十位。”七号和蔼地笑笑,“给你一个忠告:不要破坏他的身体。卡利大人可能另有安排。”   “是你的安排。还是卡利大人的安排。”   “一切都以卡利大人的指示为准。”   “真不愧是你。”白服嘲讽道:“再和你聊下去,我手里的肉都要臭了。”   看来Q1A7战场上发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七号笃定这点后,微笑着手下这句话。他注视着白服离开的背影,挥挥手召来一位自己的分体,嘱咐道:“去看看虫族的动静……”   虫族领地,薇米亚次战线,Q1A7堡垒。   温九一站在那里已经有一个钟头了。从他听到阿列克汇报开始,他就一直站着。“你看见利达老师死了吗?”   阿列克道:“利达老师他的精神力和身体都到达了极限。”   “但你没看见他死了。”温九一道:“你只是看见寄生体抱着他离开了。”   阿列克重复着:“利达老师他的精神力和身体都到达了极限。”   “你没有亲眼见到。”温九一的声音压抑平稳,“你也没有看见尸体。”   阿列克已经听不下去了,他轻轻地说道:“九一。”   温九一转过身,他背对着阿列克,身上的外骨骼和武器匣都没有脱下来,似乎也没有打算脱下来。   “我累了。”   他要去写战场报告,要和丘德尔巴组织战场消毒和尸体火化,要写自己失踪时期的情况检讨与报告,要重新回到生化九一部门接受两枚生化导弹相关事宜的调查……   检察院和军部调查处的人快要来了。   他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阿列克。”   一直跟在温九一身后的阿列克飞快答应,他的心已经被内疚和惭愧填充满了,他满肚子都是安慰的草稿,在扑上来的那一刻他脑海中设想了几万种雄虫发泄绝望情绪的想法。   但,温九一却对他说,“开始工作了。”   检察院还在来的路上,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到达。而军部调查处简直快得让人匪夷所思,他们还有五个小时就要抵达Q1A7堡垒。   用尼诺的话来说,温九一要他押送的武器还在路上,军部调查处的人居然能比他们还要快。   除去必须接受医疗治疗的人员,所有可以被温九一信赖的人员全部调动起来。当军部调查处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沓新鲜出炉的做旧手续和文件。   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军雄作为对抗高等寄生体目前最有效的群体,高死亡率也带来了高权势。然而随着近二十年战事减少,依旧能够保持作战频率的军雄无疑是在占据一部分军雌原有的升迁渠道。   例如,原本会预留给某些实权家族雌虫子弟的位置,被搏杀多年的军雄抢走;例如某个重要的前线指挥官一旦被分配给军雄,就再也拿不回来。甚至连温九一生化部门的掌权,都是多方权衡的结果。   要知道在温九一之前,生化九一部门从来是雌虫的天下!   而如今,军部的老牌势力已经不再掩饰自己对权势的欲望,直捣黄龙,一步一步将不符合他们鸽派作风的势力全部拔出。   “这是什么?”   “军雄利达接受前线调配的文书。”   “那这个呢?”   “我接受调配的任务书和调动武器清单。”   “这又是什么?”   “死亡名单。”温九一帮忙那一筒厕纸般的名单滚开。在这样可怕的数字面前,滚都不足以展示名单的长度,“Q1A7堡垒守卫战的导火线还没有确认。我认为军部内可能有寄生体的奸细。还请你们抓紧调查。”   在所有资料中,其他都是假的。唯独这份死亡名单是真的。   偏偏调查处的人最不看重的就是这份死亡名单。他们将这份名单捡起来,随便缠绕一下塞到桌子底下,“好了让我们来谈谈生化导弹的事情。”   “什么生化导弹。”温九一开始装傻,“我申请对生化部门和第99号导弹发射中心展开人员普查。”   调查处的人这时候才知道审讯室那边所言非虚。   可惜此刻,他们还保持与审讯室一样的倔强,认定所有的硬骨头都比不过鬣狗的犬牙。   “你从审讯室逃离后,去了哪里?”   温九一从文件中抽出一份,“这是我的外出就医说明。我当时就在Q1A7堡垒军团医疗室疗养。”   文件还保留了火烧和炮痕。可惜无论是纯打印字体,还是所谓医疗室成员的签名都来自伪造文件十分娴熟的阿列克。   “我的身体情况已经到达危机状况。作为皇蛾阴阳蝶,我的身体资料储存在熟悉的医生手中。考虑到地理位置,折中选择Q1A7堡垒军团医疗室作为治疗场地。”   “军雄利达是否为你的逃离提供了帮助?”   “如果你继续使用「逃离」一次,我将拒绝本次调查。”温九一双手还胸,“我是正常的走手续外出就医。上级调令也正是得知我在这里,才命令我参与战局。”   调查处的军雌叹气,仿若心疼自家孩子一般,走上前拍拍温九一的肩膀,“你也是不容易——把手给我看看。”他甚至都不问温九一同意与否,强硬地拽起雄虫的双手,将两只手套一一摘下。   伤痕累累的左手和相对完好的右手展现在调查处面前。   “你的左手怎么回事。”   温九一镇定自诺,“药物刺激引发的自(残)倾向。”   左手这个寄生体现在正被温九一用精神力镇压到体内最深处。顶着调查处乌压压一群人的目光,温九一故意展示下自己左手的伤疤。   他对面坐着雌虫麦列夫。显然军部将利达、温九一两个人的调查案合并在一起。而为了显示对军雄案件的重视,除麦列夫外还来了温九一的老熟人审讯官和一位实权贵族军雌。   他们死死咬住温九一所有可疑的行为,双目炯炯,谈到暴怒时脸微微抽动。   “你觉得我们会相信外出就医的鬼话吗?”审讯官犀利发问,“我们调取了军雄利达和你见面的录像,你们的对话中为什么会有「被寄生」?”   “我和老师聊被寄生后的处理手段。”温九一不紧不慢地抬头,“难道,审讯官不知道我们军雄是做什么的吗?”   杀寄生体的人,聊到寄生难道不正常吗?   “抱歉。我们要将你押送到军事法庭。”麦列夫合上文档,“你的狡辩没有人会听。”   他太了解这些军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疯子、神经病、战斗狂。随着日日夜夜与寄生体战斗,他们已经失去正常说话和正常生活的意思,任何人出现在他们面前都会被怀疑是寄生体附体,然后掏出武器将对方杀死。   一群不适合生活在正常社会的人间武器。   温九一终于抬起眼。   “这是你们的意思?还是元帅的意思?”   “你没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审讯官掏出拘束环套在雄虫的手上。“军雄温九一,我们怀疑你和军雄利达与寄生体勾结,逃离审讯,出卖战线。”   温九一看着两副小巧的手铐戴在自己身上。这是他没有享受过的待遇,他尝试发动虫纹。在短促的亮光后,双手双脚的虫纹快速熄灭,异化产生的力量被拘束环压制到体内。   军部开始动真家伙了。   温九一放弃抵抗,他问道:“你们见到利达老师了吗?”   “没有。”麦列夫推上凳子,他口吻中充斥嘲讽,“你们师徒可以在军事法庭中好好叙旧。”   作者有话说:   啧啧,真正的追夫火葬场。   ————   大家想看麦列夫和利达的故事,我会抽空在作话更新的。之前答应的雄父作话还没写完,先写雄父那个,再写老师感谢在2022-04-26 15:37:44-2022-04-27 22:3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不会结婚   KA1000星际快车穿梭在星际间。对比上次K778粗暴的审讯, 这次军部调查处文明又礼貌。他们将温九一安置在单独套间中,吃的喝的一应俱全,如果温九一想要抒发欲望, 甚至问问有没有愿意来一回。   “我的勤务员在哪里?”   审讯官平静端庄地欣赏雄虫正襟危坐的样子,道:“是有哪里不满意吗?”   “我要见他。”   “不可以。”审讯官拒绝,“如果你想要做, 我们可以找其他人。但你的人不行。”   温九一活动下肩膀,调查处给他准备了不少雄虫该有的华丽服饰, 但这些衣服都不能很好的收纳武器。温九一身上依旧穿着自己老三样军服:训练内搭、军官裤和军官外衣。   “你可以看着我们做。”温九一认真地提议,“我和他在一起一年多。除了他,我不会找其他人。”   审讯官一时间不知道该为这个雄虫鼓掌, 还是为那个无辜牵连的勤务员默哀。   军雄多少有点大病。   不过话都到了这个份上, 审讯官和其余两位管事人通通气,决定让这对小情侣明天见一面。   “让他们好好叙叙旧吧。”麦列夫翻看文件, 冷笑道:“毕竟以后都见不着了。”   他正在查看利达的下落。整个Q1A7堡垒, 连带后面十六颗农业星都被翻了个遍。军雄利达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考虑到最后见到利达的人是阿列克, 而阿列克又是温九一的勤务员。麦列夫合理怀疑,利达被这两个人藏起来了。   麦列夫心潮澎湃,他从自己的随身包里抽出那份厚厚的离婚协议。无论是重新投入基层从零做起, 还是投靠元帅站稳脚跟,他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准备二十多年——纵然虫族生命漫长可又有几个二十年?   利达二十年前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份已经盖了官方证明, 所有程序都走完, 只差麦列夫签字的离婚协议书终于重见天日。麦列夫打开笔盖,他像一个战士, 终于拔刀面对内心恶兽。   “利达。”麦列夫快速写下自己的名字, 多年压抑心头的石头挪开。顷刻间, 看腻了的星空如霓虹般变化,“你会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阿列克知道能和温九一见面后,片刻都无法等待。   审讯官带他过来时,看着这只圣歌女神裙绡蝶收拾了一堆的生活用品,从温九一经常吃的供应糖到温九一大小的内裤。   到这一步,审讯官终于开始相信有人能和温九一保持长达一年的床上关系。他颇为不解地问道:“你是怎么忍受……算了。年轻人,给你一个忠告:可以和军雄睡觉,绝不要和他们领证结婚,更不能和他们长期生活在一起。”   阿列克停下脚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军雌。”审讯官放缓脚步,上下打量阿列克,抱歉道:“不好意思。你好像不是军雌。”   刨除掉正在审查的关系,审讯官发自内心地建议,“回到地方后,你可以去相亲或者参加雄虫协会的线下活动。见见正常的雄虫对你的身心都有好处。”   阿列克握紧拳,要不是害怕一拳下去会让温九一罪名多上一条,他现在就能招呼眼前这个年长军雌不着家。   “温部长很正常,我也很正常。”阿列克大声反驳道:“我就喜欢他这样强大又好看的雄虫。”   “对对对。”审讯官怜悯地看了一眼阿列克,“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想吗?”   他打开门,将阿列克「请」进去,自己也跟了进去。   温九一正坐在餐桌前,双手双脚都带着拘束环。桌子上的菜肴倒是很丰富,前菜是密果甜菜沙拉,主菜是烤果子鸦,汤是水果冻奶珍珠甜汤,甚至连水果都是高甜度的。这份佳肴放在面前,阿列克连调查处苛待温九一的话都说不出。   他悄悄把自己给温九一带的食堂供应糖果藏起来。   “阿列克。”温九一静静地开口,“过来。”   阿列克佝偻背走过来,三个大包里装满了他觉得温九一需要的生活用品。在他的想象中,温九一的生活虽不会太好,最起码也该是吃不饱穿不暖。   然而,现在阿列克只觉得自己是个面见过世面的穷小子。   他被温九一拽到腿上,脸忽然就红了。“我先去放包。”阿列克慌慌张张想要爬起来,肩膀一松,温九一单手将那些累赘都扫下去。   沉重的包裹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审讯官挑眉,双手插裤兜看好戏般围观两人。   阿列克第一次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和温九一如此亲热,紧张让他的身体绷直,腰腹两侧的虫纹因为兴奋涌现亮光。他低下头,贴着温九一的脸道:“有人在。”   “嗯。”温九一掰过阿列克的脸,唇直接莽上去。   阿列克骤然间瞪大双眼。   温九一的唇角还残留酱汁余味,甜滋滋却带着蝶族人都不会拒绝的清新瓜果香。阿列克在其中果然尝到了密果甜菜沙拉、烤果子鸦、水果冻奶珍珠甜汤的香气,他微微张口,温九一笨拙地抬起眼看着他,随后和阿列克曾经做过的那样,将舌头探入其中。   阿列克彻底把审讯官忘在一边,他双手勾住雄虫的脖颈,双腿夹住对方的腰,恨不得让彼此融为一体。   审讯官不得不大声咳嗽,以示自己存在感。   阿列克浑身一个哆嗦,他刚要退出被雄虫按住后脑勺,深吸一口气后陷入到第二轮昏天暗地的舌战中。   “他没有看你了。”温九一探出精神触角到阿列克面前,语气平和地传递消息。   阿列克睁开一只眼,若非他熟悉过温九一的精神触角,他打死也不会相信面前满脸潮红笨拙使用亲吻技巧的雄虫,还有精力和自己传话。   “他们不知道你开启了脑域。”温九一的声音恰如他布置任务一样,稳定可靠,“整个Q1A7堡垒战役中,你是唯一的自由人。其他人都在接受调查时,你想办法联系圣歌女神家的大家长,争取保释。”   阿列克用力扯开温九一,涎水从他的嘴角滴落到胸口。   他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审讯官,果然看见对方别开眼,盯着其他地方看。于是,阿列克也用精神力回复道:“那你呢?”   “死不了。”   温九一用指腹擦去阿列克嘴角的涎水,他另外一只手从上至下一颗一颗解开阿列克的扣子。电镀扣和布料摩擦,发出金属才有的「啵」响。   审讯官深吸一口气,眼不见为净,将身子侧过去一些。   阿列克着急地回答:“这哪里是死不死的问题……等一下,我们不会真的要在这里做吧?”   温九一的呼吸变得急促,过往无数次中,他从没有大声喘息过。随着扣子解到了腹部,阿列克终于意识到雄虫是玩真的。他用手紧紧地攥住温九一的手腕,无声地张口抗议,“不行。”   “九一,不行……这里还有别人……不行。”   温九一抬起脸,背对着审讯官,他脸上的红润、耳朵尖的暧昧褪得干干净净,直视着阿列克的双眼中没有半点温情,只有寒星般料峭与寒冬般的杀意。   他用力扯开阿列克的手。   “我想见你。”   阿列克手腕疼得发麻。他很确定雄虫这句含情脉脉的话没有半点暖意,温九一像是冬天的太阳,冰箱里的灯。   利达之死带来的寒峭,绝不会在军部内斗的暴风雪里被一簇火苗融化。   阿列克将额头贴在雄虫的胸膛上,外衣从他肩膀上滑落。他感觉到雄虫的手握住自己的腰,向着更深的地方前进。   “别、别太过分了。”阿列克憋着一口气,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拜托,不要在别人面前……”   温九一的手停下来。   他被烫到了般收回去,“哦。”   雄虫的语气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阿列克短促地捕捉到一丝情绪波动,因为仓促他没来得及分析那小小的波动意味着什么。   温九一又下达了新的命令,“两件事情。一,找大家长把你保释出来。二、帮我找到伽。他会知道怎么做。”   温九一捡起地上的衣服,重新给雌虫披上,一颗一颗地将扣子扣上去。   他没有在精神世界里说一句话,也没有传递任何消息给阿列克。   温九一只是在扣扣子,从最底下一直系到脖子处。他捡起阿列克散落在地上的食堂供应糖,拆开一颗放在阿列克嘴里,又拆了一颗给自己,轻拍自己的后腰,将人放下,“回去吧。”   他将阿列克送到了门口。   温九一道:“别担心了。”   阿列克含着糖走到门口。他忽然记起自己这次来,本意是想更好的照顾温九一。   “等等。”阿列克眼睁睁看着玻璃门锁上,他用力拍打玻璃,眼睁睁看着那堆物资被审讯官一件一件翻出来,丢到垃圾桶中。   “他在叫你。”审讯官将雄虫的内衣内裤翻找出来,确定其中没有夹带任何私货。他静静地说道:“还想见面吗?”   温九一听见了雌虫拍门的声音。   他不知道阿列克在喊什么。   这件屋子与外界隔音,看似豪华的装修,实际上暗含针对雄虫的精神触角。温九一只要将精神触角探出屋子,警报器便会炸开喷射出大量由生化九一部门制作的精神毒素。   这些毒素对温九一的影响微乎其微,却能成为法庭上攻击他的另外一种证据。   “不用。”温九一扯开自己的衣领,“销毁之前,把玻璃门屏蔽掉。”   审讯官很乐意这么做。他按动按钮,玻璃门快速涌上黑色,将阿列克的视线彻底阻断。   “你很在乎他。”审讯官走到垃圾桶边上,点上打火机,丢入其中。熊熊火焰将阿列克的用心全部吞噬,“会结婚吗?”   温九一的脸被火焰照得通红。他的眼瞳里火焰越窜越高,最后形成一缕青烟。   “不会。”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没想过和他结婚。”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我不会结婚的。   温九一:我不需要恋爱。   温九一:我一个人可以。   温九一:我……   阿列克:你、给、我、闭、嘴!!   ————   今天痴迷于看蝴蝶。终于选好了我们九一和阿列克的崽长什么样子。也是好看的小蝴蝶呐。感谢在2022-04-27 22:34:35-2022-04-28 21:5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叔叔哥哥   虫族首都圈, 军部信息中枢。   密码机快速打印着,清脆的「啪啪」声之后几缕青烟从齿轮轴中袅袅升起,一侧的文员已经不需要目视它, 拔掉开关,链接新的密码机,继续工作。在他们颅顶, 硕大的服务器像章鱼一样倒挂,蜿蜒的基线和服务器使用带来的高温让空气干燥难耐。   视频、音频、文字和数不清的纸质稿件被送往中心大厅。   一个人盘膝坐在文件中间, 打印纸散落满地,地面上小山一样的文件几乎将他埋起来,罐装咖啡和奶酪棒多到能排多诺米骨牌。   “军雄温九一, 皇蛾阴阳蝶种……他的户籍是挂在军雄培育中心名下的。哇呜, 真酷。”那人拆开一罐咖啡,痛饮着道:“五岁开始杀死刑犯, 六岁半就能够以一敌十, 还没成年就执行了27次绞杀寄生体的任务, 成年后无缝衔接接手了生化九一部门。”   “我是来找你扳倒他,不是让你来夸他。”   那人转过身,露出一张雄虫面容和夸张的黑眼圈,“他长得也很好看。”   身穿军装的军雌跳了跳眉眼。他早就听说和智能ai同步协调信息中枢的一雄两雌中,雄虫极为不靠谱。若非他精神力是目前已知最强的一位, 再加上与军雄势力生疏, 元帅估计早就将他砍下来,换上自己人。   “资料好了吗?”   “喏。”雄虫遥遥指着一侧说道:“这是温九一、利达, 还有你们要对付的军雄势力所有历年资料的所有文件。什么都有。”   “绝对真实。”   “当然。”雄虫翻个白眼, 骂骂咧咧,“我是信息中枢的雄虫, 又不是你们任何一边的。”   “另外两个人呢?”   “哦。一个给你们做公证人去了。还有一个正在追踪军雄利达的精神痕迹。”信息中枢作为保管整个军部绝密资料的核心数据库,不光有一位精神力奇高无比的雄虫坐镇,还有两位成功打开脑域的军雌保护。   雄虫丢出空的咖啡罐。   罐头在地面踉跄几下,忽然弹起砸中挂在墙上的机械钟。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   “开庭是几号?”   “明天上午八点。”军雌邀请道:“如果那两位回来了,请您务必转告他们来现场观看。”   军雄利达的下落,极有可能成为审判中做决定的一锤子。   时间不多了。   下午四点,温九一被押送到法庭外的看守所。阿列克本来也要被送进去,但大家长比他想得还要迅速,阿列克脚都被沾地就被这个老雌虫连哭带嚎地从军雌手中刨出来。   不光是刨,大家长声泪俱下给看守所塞钱的样子简直颠覆了这位老人在阿列克心中所有的形象。   阿列克弱弱地开口,“大家长。”   “闭嘴!”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大家长一把鼻涕一把泪,交完钱撵着阿列克到自家航空器上,“和你哥一个混账样子,混账东西、混账东西!”说着说着还上手了。   然而,航空器门一关。大家长两袖一拭,两眼一瞪,脸上干干净净半点泪痕不见,反而云淡风轻地吹口桌子上泡好的茶,“说说,发生了什么。”   阿列克此刻才认清,开颅和涨智商真没有什么实际关系。   他一五一十将自己私跑出去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把Q1A7的事情说了一遍,独独没有交代水大人的事情,顺带连自己打开脑域的事情也瞒了下来。   大家长吃着糕点,吹着茶,“温九一交代你什么吗?”   “他让您把我捞出来。”阿列克不敢造次,他可算知道姜还是老的辣怎么写,老老实实道:“再去把我们以前的同僚伽找出来。”   大家长冷笑两下。   他恨铁不成钢用手指头戳着阿列克的脑门,“你啊。你啊,还好人家心里有你。就你这个心眼子,被军雄一刀子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得。”   阿列克只听前半句,乐呵劲儿和傻劲儿混合在一起,被长辈的一阳指戳得无处可逃,“是是是,我笨蛋,我笨蛋。大家长,你看这个事情……”   “滚滚滚。”大家长一脚踹在阿列克屁股上,看这孩子带着狂喜去抢操作板,真觉得自己是欠了这对兄弟,呵住他,“滚回来。”   阿列克好像被打了霜,焉巴巴回过头。   大家长赶紧喝了口茶,“这艘航空器还是太慢了,010正好还休假。让他送你去。”   这要不是阿莱德尼仅有的独苗苗,他才不管呢。   大家长头疼地看着阿列克连滚带爬冲出舱门,爬上010的航空器,实在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长成一个恋爱脑。   军雄,并不适合做结婚对象。   大家长脑海中发现出曾经共事过的几位军雄,那些雄虫无论是活泼还是腼腆,当他们举起武器踏上战场的时候——毫无理智,毫无人性,简直就像是被抹杀了自我意识的杀戮机器。   年龄越大,精神力越高的军雄,这点便越明显。   大家长忧心忡忡看向窗外。他已经找不到阿列克和010的航空器,而虫族首都圈内最庞大的军事法庭却正在露出自己庄严的一幕。   一千平的巨大湖泊中,忽然升腾起数个纯白色的球状,他们先是悬浮在高空,上下游动。湖泊的水像收网一样回笼,露出下沉式台阶和圆锥形一层一层叠高的审判席。   “看上去,他们恨不得把我们一窝搞死。”   湖泊边,如今仅存的军雄高层全部到齐。毫不夸张地说,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数位军雄是虫族所有军雄的代表——当这批人集体辞职,整个军部超过三分之一的军事行动将被迫中止;而这帮杀胚亮出武器时,后天整个军事法庭都不够他们杀。   “温九一是利达的学生。前段时间说的佳肴榜上第十就是他吧。”脸上带伤疤的军雄开口道:“利达,年轻时也是佳肴榜的第十。”   他们背后几个穿西装的雌虫笑语盈盈上前,递上了一封信封,“各位可以去探望温九一阁下了。”   与军部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风格不一样,这些西装雌虫充斥着军部最讨厌的文质彬彬和圆润老道。   然而这群人却是军雄们衡量利弊后能找到最强帮手了。   他们很能杀,也知道杀什么,却根本不懂内斗的本质,不懂派系之间真正的利益冲突什么,更不懂什么叫做明保哲身、委曲求全、低服做小。   于是,他们选择了最快捷的方式:花钱雇人!   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效果果然立竿见影。   “政界的人可靠吗?”不太放心的军雄追上来嘀咕道:“我还挺讨厌他们的。”   “你觉得他们喜欢我们?”为首为首军雄掏出一支烟,深吸一口气,面露狠色,“花钱办事而已。办成了皆大欢喜……办不好,花这笔钱恶心总部的绣花枕头,我乐意!”   他们对这场审判并不抱完全乐观。   利达至今下落不明,在场所有军雄连死亡推测都不看,直接认为他死了。而温九一细细算一下,他现在集齐了畏罪潜逃、恶意使用生化武器、违背组织纪律、纂改文件、违抗军令、恶意袭击同僚等等数十件罪证,光人证物证就要调动一艘星舰押送。   “其实,还好。”伤疤军雄说道:“恶意袭击同僚、违抗军令、篡改文件、违背组织纪律这种都是小事情。”他点了点关押温九一的看守所,那里灯火通明,军部不惜找来四个开了脑域的军雌装备重武器和外骨骼,严阵以待。   “后天的重点是:被寄生体寄生、叛国通敌罪。”   来之前,他们做足充分的调研,收集了大量的资料,还花费大量雄虫积分请了政府那边擅长诡辩的律师来打这场仗。   军雄是军部的一部分,然而不知何时他们正在被排挤出权力中心。隐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东西正在逐步走上前台,佳肴榜上的雄虫被吃掉的速度几乎是以每天一位的速度惊人运作。   夜明珠闪蝶家排名靠前的温莱阁下、斩首计划中死去的72位军雄、尸骨无存杳无音讯的利达,直到现在精神力排名第十的温九一;   ——军雄已被包围,他、他们必须突围!   看守所。   温九一缓缓睁开眼睛。他的手腕脚腕包括脖颈都被套上拘束环。这种限制器让他无法施展出雌虫虫纹的力量。   火焰和毒素都将失效。   床前,一个人影站在黑暗中。   温九一默默看着对方,并没有感到惊讶。他察觉到对方和自己有着相同的气息,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带了小蛋糕来探望自己一般。   军部看守所,还不至于出现这种程度的疏漏。   “你好。”那人说道,“我能打开灯吗?”   温九一点点头。   看守所骤然亮起来。一张与他轮廓相似的脸展露在温九一面前,细细看下去,眉眼和唇形更加相似。但温九一却并没有觉得两人有半点雷同,随着开灯,那让他感觉熟悉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你是谁。”温九一问道。   “我?我既是你叔叔,也是你哥哥。”那位雌虫苦笑一下,“今天来想问问,我可以采集一些你的血样吗?”   “不可以。”温九一拒绝道:“我没有叔叔,也没有哥哥。现在的我只有一个弟弟。”   他知道对方是谁,来自哪个家族,只不过不清楚对方背后的势力想弄到自己的血液样本做什么。是虫族基因库那帮研究狂魔?还是蝶族长老会那群不死心的护犊子老头子?又或者是寄生体?   温九一毫无兴趣,他挥挥手,驱逐道:“请出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长:阿莱席德亚和阿列克不愧是兄弟!!再给他们擦屁股,我就是大冤种!!   阿列克:嗨,大家长。(读作大冤种)   ————   明天开始番外更新雄父、利达老师和两位九一部长为九一打架(?)的故事。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寄生测试   那个人从密封袋中取出真空针管。他脸上呈现出怜悯与悲伤, 像看待一只即将端上桌的宠物狗。   “无论是Q1A7战役,还是K778战役,家族都一直知晓你的存在。”那人微笑, 特殊看守所在他的操纵下所有电子设备陷入了短暂的掉线。温九一感觉到左手手背的刺痛,真空自动将他的鲜血抽入针管。   温九一握紧拳头,强大的力道让他暴力折断针管。   鲜血滴落地面。   “我没有家族。”温九一呛声道:“我是军雄。”   那人也不恼怒。他捡起地上的碎片与针管, 专业、冷静,温九一的情绪变化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你身上流淌着凤蝶种的鲜血。”那人慢慢地向后退,“有人希望你死,便有人希望你或者。”他抬起手看了一下表,微微鞠身,“再会。”   温九一无法阻止他。   这间看守所限制了自己全部的行动, 除去肢体上的拘束环,墙壁里还带着钢铁夹层、防弹玻璃。任何没有得到许可试图闯入的人, 都要先考虑下门口那架能倾斜数十公斤子弹的炮架。   敌人?还是敌人的敌人?   温九一合上眼, 一天一夜过去后, 他恢复了全部精神。看守他的军雌甚至为了准备丰盛过头的早餐,以至于看望温九一的军雄以为这是餐断头饭。   军事审判如期召开。   这是军部继阿莱席德亚后,最大的一场「疑似叛国案」审判。接受审判的人是温九一, 但谁都知道他是初成雏形的军雄势力替身。   “开庭!”   温九一站在被告席上,面无表情。他扫一眼旁听席和陪审团的成员们, 这些上了年纪的老雌虫浑身黑衣, 神色凝重,举止庄严, 活像是来给自己送葬。   “架势真大。”副连长压低声音站在温九一背后, 鼓励道:“部长, 您的前辈们都安排好了。”   温九一抬头向另外一席, 在靠门边上发现少得可怜的三五人。   他点头,对方也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副连长还想再说什么,就被人拽走,塞到最后面的位置去。温九一抬眼,终于又功夫点了点,他意识到这场审判是将军部的根基都挖出来了,搞执行的、搞信息的、搞研究的都派了人坐下来。   搞执行的一直都想找个理由,约束在任务中擅自行动无端暴走的军雄。这群疯子教出来的小疯子速来是执行部门又爱又恨的存在。   搞信息的属于中立,虽然他们一直都对军雄乱写战后报告十分无奈。   比起上面两个,反而是搞研究的学术界一直坚定雄虫和雌虫都能被寄生。只不过现在他们还没有找到被寄生的雄虫,学术们对外宣称,比起寄生雄虫吃掉雄虫性价比更大。   麦列夫西装革履进入会场。他环顾四周依旧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便对温九一笑了笑,坐到了元帅位置后侧。   元帅没有来。   随着开庭的钟敲响。   全场陷入了肃静中。温九一面对着调查组全体,麦列夫领衔,审讯官和实权家族的打酱油雌虫坐在他的下首。麦列夫慢条斯理地翻看厚厚的资料和电子文件,双目炯炯。   “由我,第三法官宣布对「雄虫温九一」的审判正式开始。”   随着一声槌落,三人组中的打酱油「蹭」地站起来,叽里呱啦先罗列了一堆温九一的罪证,包括但不限于殴打上级、无视军令等,谈到即兴的时候打酱油将资料在桌上一摔,唾沫横飞。   对此,温九一只说了句,“我在杀寄生体。”   “调查组对军雄培育体系提出质疑,并有充分的证据支撑!在过去近三十年里,军雄同时享受雄虫积分和军部功勋两种特殊货币优惠政策;裁决权武器的出现让军雄和他们的所属雌虫可以毫无理由杀掉任何人,并不接受任何惩罚;全靠主观的精神力等级测试,随意给雌虫开脑域的行为,更夸张的是军雄已经彻底演变为一个游离在军部外的暴力部门!”   坐着的年长军雄懒洋洋地反抗道:“功课不到位。我们创立之初就这个定位。”   三五个给温九一撑场子的军雄愣是鼓掌出一支队伍的感觉。   军雄就是这样,没错。我们还生来被定义为是军部的武器呢?觉得武器太强了不满意?还是觉得武器自主性太强了,想着去智能化呀?   “肃静!”法官敲了敲木槌,“旁观者不可多言!”   观众席上传来一阵哄笑。   这时候就看货币的力量了。政府派来的律师淡然地道:“这不是旁观者。这是我们的重要人证。众所周知,温九一阁下是位心地善良的雄虫,不光每年都能得到雄虫协会颁发的「蝶族最温柔雄虫」奖,成年至今没有缺过一次品德积分……相信各位都相信雄虫协会的眼光。”   律师呈现了一系列雄虫协会的证明,在他后侧更有雄虫协会的管理亲自作证,空口白牙说,温九一十分热爱幼崽,身为军雄的他经常亲力亲为去孤儿院照看小虫崽。   不久前强制删除虫崽记忆的温九一保持沉默。   “不要岔开话题!”打酱油高声呵斥道:“谈谈K778星球上未经许可投放生化武器「夕阳」!温九一,你直面「卡利」的场面已经被太空卫星拍摄下来。而这一场至关重要的战斗,你却没有在报告里提及!你在隐瞒什么?”   温九一瞥了他一眼,“我写了。”   “你写了什么。”   温九一倒背如流,“执行过程中迫于不可抗力因素使用了生化武器,又因为不可抗力因素与更高级寄生体战斗,对K778星球造成了不可抗力的场地破坏。”   律师补充道:“对此次,军雄内部已经给出了判决。温九一阁下记过一次,扣三个月工资。”   他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好奇军部只凭借毫无根据的指责,就能把一位军雄送上军事法庭吗?难道发生任何不可抗力的情况之前,都要求执行人员写好报告,上传图片,等到中枢审批,调动人员再去执行吗?   恕我直言,如果全部是这个流程军部应该反思自己的流程问题,而不是揪住什么「未经许可」做文章。”   至于报告提及,更简单了。   温九一三个「不可抗力」还能说明他没写吗?   “这算什么报告?”打酱油一拳锤在桌子上,“这写了和没写有什么区别?”   年长军雄呛声,“当然写了。K778战役结束后,温九一就被你们捉去调查了。他只知道自己和好几个寄生体打了一架,至于和谁打,怎么打,又遇到了什么,他一个孩子怎么知道呢?”   温九一点头。   后面三五个军雄附和道:“就是就是,这一问三不知写什么啊。”   “作战经验不丰富,认不出来太正常了。”   “九一只不过是孩子啊。”   “肃静!”法官敲了敲木槌,“旁观……咳咳,还没有到你们说话的时间!”   和温九一这种性格冷酷、一板一眼的军雄相比,留给他撑面子的都是几个不要脸又会闹腾的。可能军雄上级也考虑到来的人再多,也多不过雌虫,干错找几个来搞敌人心态。   打酱油肉眼可见地被搞了心态。   他决定直接切入这场审判最核心的问题。“接下来,我们调查组将向法官和陪审团们提交一项不容置疑的证据。”打酱油昂首阔步回到了位置上,他环视全场,“温九一被寄生的证据!”   军雄们愣住了。   整个漏斗形的场地像被注入滚烫的热油一般,所有人都和崩炸的油点子一样四处探头。   温九一浑然不动。   他看着审讯官带着一只被军雌关押着的寄生体走上来。和以往完全寄生在雌虫或者其他生物躯体内的寄生体不同。这团寄生体被困在一个透明玻璃箱子中,像一团轻飘飘的棉絮。   “这是研究所目前逮捕到的最高级别寄生体。作为队长级的寄生体,它相当有危险性,我们预估他的等级到了第二梯队。”   打酱油撤退到一边,他看着那位军雌操控透明箱靠近温九一,此刻所有人终于看到了寄生体乖巧听话的原因。   被寄生体寄生的根本不是棉絮,而是一种在远征中发现的生物。   “请各位做好防护措施。不要靠近我们的军雌。当然,这场实验绝对安全,因为负责的军雌经验丰富、并打开了脑域。我们在场还有不少优秀乖巧的军雄。”打酱油介绍道:   “这是军部远征时发现的生物。他十分脆弱,却拥有类似「寻物」的天性。只需要吃掉某个生物群体中的一只,遇到同类就会发出光芒。”   军部中搞研究的很清楚这只生物的重要性。虫族远征一直对外扩展新领土,不光是关乎人口扩张,也是为了寻找茫茫宇宙中新的生机。   他们可以为这场实验的准确性做保障。   军雌拎着箱子缓慢地靠近温九一。他手中的箱子随着两人的距离,开始散发出微弱的亮光。   一闪。一闪。   审判席上传出倒吸凉气的声音,惊骇的脸庞和攥紧的手发生在每个人身上。他们无法遏制地想到了阿莱席德亚,当目光再次回到审判席上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浑浊而敏感。   第一只被寄生的雄虫诞生了。   这是否意味着军雄也不再安全,是否意味着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有无数军雄被寄生了。   温九一的脸被温暖的黄光所照耀。   他伸出自己的左手在箱子面前五指张开,五指合拢。而随着他的动作,这团生物的光扑朔着,像被控制了开关。   寄生体左手感受到了同类。   搞研究的可算是搞出点东西。   温九一想着,忽然笑了一下。他问那位军雌,“你感觉我身上有寄生体吗?”   军雌没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认真地用精神触角打量雄虫后,他说道:   “没有。”   作者有话说:   《雄父温莱育儿史》(二)   温九一被温莱抱回家。   起因是生化部门两个部长把温九一「十步杀一人」的辉煌影像发送给温莱,热切希望雄虫能好好夸奖一下小虫崽杀人不眨眼。   所以,当温莱的雌侍长风回家时就看见雄虫疯狂打电话走关系,势必要把两个不靠谱的生化部部长告得倾家荡产。   “你告他们什么啊?”   “虐待幼崽。”   雌侍长风看看温九一,“他也没什么事情。”   温莱快疯了,“温琹才六岁。你知道他内心受到了多大的伤害吗?呜呜呜。”想到录像里小雄虫冷酷果断砍断囚犯的脑袋,血液喷洒到镜头上,温莱眼泪就掉下来。   他当年孵温琹,可不是为了把孩子送去砍人脑袋的。   温莱眼泪噼里啪啦掉,“我的温琹还那么小呜呜,就被军部抱走了……抱走后他们还不让我见他。他们还让那么小的雄虫杀人——他们不是人!”   雌侍长风赶快安慰,“好好好,他们不是人,不是人。别哭了,擦擦。”一边说着,雌侍长风一边推了推九一,示意他安慰一下自己的雄父。   温九一毫无感觉。   他不太理解雄虫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雄父。”   温莱止住眼泪,看着自己第一个雄虫崽崽。温九一不是他亲生的,却也是他辛辛苦苦十个月抱着孵出来的。   如果没有军部横插一脚,现在的温九一必然和所有普通小雄虫一样,才开始学习知识、锻炼身体、和朋友们在一起聊聊动画片和玩具。   而不是什么该死的「十连杀录像带」,什么见鬼的「三秒钟快速制作毒药」。   “温琹。”温莱泪眼婆娑,“心里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雄父。不要憋在心里,知道吗?”   温九一没觉得不舒服。   可能是雄父一直哭,让他觉得不好意思吧。   他说道:“嗯。我挺好的。”   ————   番外阿巴巴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法庭翻供   严格意义来说, 军雌的判断是对的。   现在的温九一想就是俄罗斯套娃。他的精神力严严实实包裹着寄生体左手,也亏他在水大人星球上把这个孽畜训练得和狗一样,不然如今怕是给大家上演一个鱼死网破。   调查处那他作为雄虫寄生的典范, 严格来说也立不住。   就温九一自己观察,寄生体左手还没有入侵过自己的大脑。他只是在和自己争夺四肢的控制权,而四肢恰恰是温九一身上受到雌虫基因最深的部位。   历代皇蛾阴阳蝶都是雌雄嵌合体。   军雌一言不发地站在温格尔面前,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在犹豫之后,他翻盘自己的供词,“不……我感觉到了。”   “你在说谎。”军雄那边绝对不会给调查处一点机会。他们算准了今天自己就是来捣乱的,军雄不会孵蛋不懂温情,更别提创造了。   他们的看家本事是物理超度他人。   “很显然。我们还可以叫更多开脑域的雌虫进来。”调查处捕捉到上风, 他们直接忽视掉军雄的抗议, 对法官说道:“对于类似的案件,军事法庭一定有专门的人员当场检查。”   旁听席上传出窃窃私语, 场馆像是回声谷一样, 再细微的交头接耳只要数量和次数达到一定量, 都会形成可怕的声波浪潮,给被审判者无限压迫感。   副连长等人面面相觑,而温九一面无表情。   “谁能保证这种实验的真实性?”律师站起来,“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随便拿了一只发光生物蒙骗大家?谁能证明这里面被困得是一只队长级寄生体?说不定你们还威胁这个家伙,同流合污呢?”   “你这个没有上过战场的家伙!这就是最纯粹的队长级寄生体!快点闭嘴吧!”打酱油大声地说道。   然后他就被律师掏出来的退役军雌证拍在脸上, 律师满嘴白牙, 露出西装下青筋膨胀的肌肉。   “呵。”温九一忽然笑了。   他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群,转头向调查组说道:“你们确定这是第二梯队的队长级寄生体吗?”   “是的。”麦列夫站起来保证。他对这场审判胸有成竹, 只要定下温九一的罪证, 他便能以摧枯拉朽之势掰倒傲气凌然的军雄势力, 而找到利达不过是时间问题。   麦列夫已经迫不及待将审判结果摔在利达脸上了!   他浑身的血都烧起来, 腰板挺直,“这是实验室最新成果。法官大人,这是这项实验相关的安全性、稳定性和科学性资料。以及,国内多个权威机构的认证。”   片刻之后,旁听席上掌声雷动。   无论是军雌还是军雄,只要被寄生,那不再属于虫族——他们便会被这个种群划分为敌人。不论是保持清晰意识,还是失去了意识,死亡是他们唯一的归途。   法官仔细地翻阅资料。   “确实很权威。”他嘟囔着对这件事情有了初步的判断,望向那个箱子的眼光也变得火热起来。   这项发明如果可以推广到全国,每年有多少年轻俊才可以避开寄生体的暗算,又有多少雄虫可以躲过寄生体的捕猎呢?   这真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啊!   法官举起了木槌。   “等一下。”温九一道:“这不可能是第二阶梯队长级寄生体。”   审判官微微呲牙。他和温九一有过漫长的对峙经历。他清楚温九一这种发疯的前兆,一定没有什么好事情。   “温九一。”法官严厉地呵斥道:“接下来你有五分钟的辩白时间。”   温九一伸出手。他没有触碰到箱子,甚至连攻击的动作都没有做出来。   “谢谢。”   膨胀的精神触角像火焰一样包裹着温九一燃烧,它们将温九一完全裹挟成火人。所有军雄都站起来,他们纷纷发出惊讶的呼喊。而对应的是那些开了脑域的雌虫,他们警惕地亮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温九一,在寄生体佳肴榜中排名第十。   他的精神力与他的人呈现两种极端。如果说普通军雄的精神力是藤蔓、是雨水、是类似生物的肉类触手。   温九一的精神力就是平原上的野火。   “温九一!”麦列夫拍案而起,他没有打开脑域。但他年轻时也是军雄的勤务员,他清楚空气已经在发生变化,“你不要狗急跳墙。你被寄生的证据已经是板上钉钉!”   温九一看向麦列夫。在他印象中,麦列夫还是那个会给利达老师泡茶的温柔勤务员。最开始温九一想要找个雌虫勤务员,也是因为他向往麦列夫和利达老师那种相处模式。   一种温情脉脉,永远属于对方的状态。   “你们”他打了一个响指,“总是错误地看待寄生体。”   磅礴的精神力骤然收敛,滴水不漏装回到温九一体内。而那个装有队长级寄生体的透明箱子突兀地裂开一道蜘蛛纹。   全场归于寂静。   对于很多没有再继续奋斗在前线的雌虫和雄虫来说,他们根本不理解军部最早为什么要培养军雄,甚至不惜纵容军雄享有任意杀人、任意接受一线战争主导权、甚至任意组织个人小队的权利。   归根结底,他们根本不理解自己的种族面对的是怎么样一群敌人。   “第二梯队是第一梯队的分体。虽然他们同属于队长级,实际上确实非常严格的上下关系。你们可以理解为我们世界的父子关系。”温九一冷笑道:“你们质问我为什么要动用生化武器?为什么打一场仗会毁掉一整个星球?”   透明箱子里爆裂出尖锐的哨声。   这种声音并不存在于物理空间,而是以精神力的形式之间灌入每一个人的大脑中。温九一伸出两根手指,“一,没有生化武器我打不过当时的寄生体,我需要用大量的外物削弱寄生体。那是位第一梯队的寄生体,他的父系就是将军卡利。”   “二,K778当时已经是寄生体的星球了。第一梯队的寄生体可以一个人操控一整个星球所有生物,而第二梯队的队长级最次也可以达到他的一半。”   在雄虫铿锵的嘲讽声中,箱子骤然炸裂。   队长级寄生体暴露出自己的血盆大口,他所寄生的生物也抛弃了棉花一样的外貌,对准最近的军雌咬下去!   磅——   温九一伸出手,虚虚地对其一抓!   “用学术界这套,你们总应该听懂了。”温九一谦虚地颔首,一握!寄生体包括他所寄生的生物凭空炸开。   “我想说的也很简单。”   “第二梯队的寄生体没那么乖。”温九一拍拍手,“也没那么弱。”   军雄那边才反应过来。他们并没有鼓掌而是半炫耀半责怪地温九一不爱惜自己。   “天啊。九一居然直接捏爆那个恶心东西。”   “原来这么弱的吗?可行度也不高嘛。”   “呜呜呜我真是关心则乱,回去让孩子洗洗爪吧。我推荐他泡温泉!”   “害。这还在实验阶段吧。”   事实证明,军雄纯粹就是来搞心态的。他们人不多,却各个话多又贱,简直比军营里的老兵油子还腻歪人。   搞得整个场子其他人都是一把瓜子,他们几个人唠嗑就能把瓜子吃完。   “肃静!”法官用力大声喊了好几下。他对自己手中这份报告也起了疑心,一个被雄虫随便倒腾就破裂的箱子,一个破壳就会暴起的寄生体……显然,这是一场还不够稳定的实验。   而且,一个军雄展现出他强大的战斗力,也足够让法官重新衡量他被寄生的可能性。   “我们还有证人!”打酱油真不愧是整个调查组的急先锋,“K778战役之后,温九一的下属伽就曾经举报过他。这份举报足够说明温九一已经不适合再待在战斗中!他和阿莱席德亚有紧密关联!”   证人终于出场了。   不同于在座其他肢体健全者,伽是坐着轮椅来的。他被寄生体七号揍得足够惨,至少一年内不能行走。他整整衣领,向法官表示敬意,又向旁听席的人们敬礼以示尊敬。   “我叫做伽。虎甲种。以种族的荣誉发誓,我在这里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伽目光平静,而这份证词早已经刻在他心底多时,“我在K778战役结束后,便去举报了我的上级温九一。我认为他已经不适合继续奋斗在一线了。”   打酱油十分期待。   开庭前,他和伽对了不下十遍供词,还特地检查了伽的记忆宫殿,确保他和温九一之间因为一名疑似阿莱席德亚的雌虫,发生了争执。   军部的叛徒阿莱席德亚——这次,他们要一次性将军雄势力打入谷底。   “温九一阁下是我见过最认真、最刻苦的领导。每一次战斗他都冲刺在最前面。实际上列兵堡战役就是他一手指挥并杀死了高级寄生体雷克……”   在伽不紧不慢的叙述中,调查组的人简直觉得自己的世界在崩塌。他们万万没想到K778战役后就和温九一划清界限,直接举报对方的伽会说出如此离谱的话。   “等等。你不是举报他吗?”   “是的。我举报他纵容阿莱席德亚的弟弟待在机密部队。我认为这违背了军部规章制度。他需要重新复习军部保密条例,或者给自己好好放个假专心谈恋爱。”伽严肃地敬礼,“除此之外,温九一阁下是我见过最值得敬佩的年轻军雄。”   他目光锋利地扫过调查组,“我尊敬每一位为虫族流过血的军人,无论他的性别、他的种族、还是他的立场。以种族的荣誉发誓,我在这里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等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军雄们的口哨声和掌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法官的木槌怎么敲都无法让这几个人闭嘴。而伽似乎为了证明温九一除了为情所动开后门外,是如何的尽职尽责,是如何将寄生体碎尸万段。   偏偏,他的记忆宫殿证明他没有说谎。   阿列克坐在后面,耳朵都听红了。他悄悄拉了拉尼诺的衣服,问道:“你们都这么看我吗?”   尼诺翻个白眼,直接把这张春心荡漾的脸推开,“闭嘴。”   他还没有习惯阿莱席德亚这张贵气脸上露出纯情感。   在一片质疑声中,麦列夫巍然不动。   他不希望自己打出这张牌,但现在局面需要这张牌让一切停下来。麦列夫举起手示意,“我申请调查军雄利达的下落,我怀疑……”   法庭的大门被猛地撞开,信息中枢最高层的两位军雌匆匆赶过来。他们衣着不整,风尘仆仆,手中却提着巨大的箱子。   “现在是庭审时间。”法官呵斥道:“有什么事必须要现在说吗?”   “军雄利达死了。”两位信息中枢的负责人说道:“精神力追踪已确定,同步有一个商业卫星捕捉到画面。”他们拍拍自己送来的大箱子,“他被吃掉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欢迎收看麦列夫被刀。   ————   番外来不及了!番外可能是隔日更吧。   九一小时候硬邦邦的,没有隔壁温温那么爱吃(捏) 第126章   遗产分配   利达死了。   二十年前虎甲种商会在Q1A7堡垒附近投放的商业卫星, 年久失修,画质模糊,却依旧可以分辨出两个人影。   利达死了。   他被吃掉了。   信息中枢的人根据太空中残留的锁链和精神触角痕迹, 追踪到了利达最后一次出现的太空地点。在茫茫星海中,他们直接动用信息中枢记录,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挖出了这枚商业卫星。   利达毫无疑问死了。   在录像播放结束后, 法庭陷入了死寂。首先是一部分人站起来,摘下了帽子, 接着人们像浪潮一样站起来,低下头。军雌们则一片接着一片抬起手敬礼,他们没有任何的言语交流, 他们标准的军礼像树一样在旁听席上屹立。   他们为军雄利达的死默哀三分钟。   无论这场法庭争辩最终走向何处, 军雄利达牺牲的事实都不能更改。   全场没有站起来静默的人只有一个。   麦列夫。   审讯官和打酱油半拉半拽将他从坐着变成站着,原本得体的西装两个肩膀因此变得一高一低, 麦列夫的眼睛从录像播放的地方, 转向桌面, 他看见自己一个字一个敲出来的申诉书,和亲手装订的大量罪证。   所有字体蛇一样扭曲,弯弯绕绕。麦列夫头昏脑涨, 他抬起头看了看法官,又看了看温九一。   他错愕地发现温九一没有哭。   这个由利达一手扶持大的军雄, 板着一张脸, 青松般伫立着,敬礼着。他的脸上干干净净, 没有一滴泪痕, 眼角干巴巴, 没有一丝水光。他的眉宇和嘴角甚至都没有半点下垂, 刻板仿若石碑永恒不变。   三分钟默哀结束。   温九一整理自己的衣服,坐下来。麦列夫环顾四周,此刻他居然成了全场唯一一个站着的人。他突兀且格格不入,一高一低的西装坎肩将这位调查组成员衬托成小丑。   审讯官赶快将麦列夫又拽下来。   “你没事吧。”   麦列夫问,“是谁死了。”   “利达。”审讯官知晓这两人貌合神离,他关切地问道:“军雄利达。你的前雄主。”   “不是他。”麦列夫昂起头,握紧手,环顾四周,坐满人的旁听席他一张脸都看不清,“他那么强。他那么强。他可是……可是……”   佳肴榜排名第十的雄虫啊!   审讯官大声地和其他人抱歉,申请了休庭。但他的声音完全被麦列夫盖住了,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位未亡人。   “麦列夫。”审讯官提交了说明,法庭也同意改日再判。他们躲在会议室里,说道:“我知道你很难过。”   “不。”麦列夫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从没有这么好过。”他强硬地擦去自己的不堪。“利达比你想得难搞定多了。军雄都是一群疯子,无可救药的疯子、神经病……”   “麦列夫!”审讯官抓住他的肩膀呵斥道:“利达死了。他死了!你要接受这个现实!我们只是想让军雄的权力小一些,我们只是想要夺权!不是真的让他们送死!”   麦列夫掰开他的手。   “他一定没有死。”   “你疯了!”   “不!”麦列夫咆哮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吗?温九一没有哭!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他随手抄起自己身边的文件,对天一抛,道:“温九一是利达亲手培养大的孩子。他们是师徒,也是半个父子,利达这半生都对他好,他没有哭!你看见了吗!温九一那个王八蛋!他根本就没有哭!他……他怎么可以连一滴眼泪……一滴都没有……”   他逐渐得蹲下来,慢慢抱住头,像是诅咒一样喃喃自语,“他没有死。他没有死……都是阴谋。”   飞扬的纸张一片一片摔砸在地上、肩上、身上。   就像是利达与他的最后一面。那个雄虫背上武器匣,飞快跑出门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和往日去上班一样对他抛了一个飞吻。   “谢谢你,麦列夫。”   “我一度怀疑你还爱着我。”   这些话让过去的麦列夫气急败坏。他捶打办公室防护罩时,恶狠狠地咒骂雄虫永远都不要回来,他一定都不喜欢对方,后半生以扳倒对方为最大的目标。但在夜深人静时,那些过去的画面又重新浮现上来。   利达对温九一真的很好。   为他们的孩子准备糖果饼干,利达永远会留出九一的那份;夫夫约会逛童装店时,他们总会选两份装备,一份给自己的孩子,一份给温九一;甚至在下班时间,只要培育中心打来电话,利达二话不说从床上起来前去照看那些年幼的军雄们。   不管怎么说,麦列夫可以不哭。   温九一不行。   “一定是骗局。”麦列夫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他胃里翻江倒海,骤然间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利达被寄生体圈养起来,或者被彻底寄生了。   “你不知道利达对温九一有多好。一条狗养七八年都会有感情,更何况他们待在一起共事至少二十多年。温九一上上下下很多东西都是利达帮他收拾的……”麦列夫越说越快,他已经能够说服自己了。   他为自己找到了一条解脱的康庄大道!   “麦列夫。温九一曾经亲手杀死自己的长辈。”审讯官打断雌虫的幻想,他说道:“温九一比你我想得更加冷酷,更加坚毅。我可以认同你一部分想法,温九一是共犯、温九一确实被寄生体策反了等等。但利达死了——这个军雄死了!”   雄虫不可能在寄生体手底下活太久。   更不用说无法孵化虫蛋,给寄生体带来可持续发展的军雄。   军雄利达真的死了。   麦列夫睁大双眼,他的眼球里不知何时已全部是血丝。他颤抖的手连地上一张纸都拿不住,可他的嘴却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们还没有调查……任何事情都要讲究证据。一段录像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门被人扣响。   温九一打开门。   他走进来,衣冠整齐,眼睛没有通红,脸上没有泪痕,正如麦列夫在法庭上观察那般,他干净、整洁、没有一丝悲痛和难过。   “利达老师去世了。”温九一说道:“麦列夫先生,我想询问一下,您签了老师那份离婚协议吗?”   麦列夫已经寄出去了。   他等待法庭审判开始的前几天就把这份离婚协议寄给最近的民政局,在法律意义上这对纠缠多年的夫夫终于分开了。   “你来做什么。”麦列夫冷笑道:“不要以为你搞出来的幌子我看不出来。利达没有死。”他猛地凑近雄虫,恍惚间认不出这是利达从夜明珠闪蝶家抢过来的小虫崽。   原来,已经有这么高了吗?   温九一平淡地说道:“他死了。麦列夫先生,我的勤务员阿列克可以作证,在与寄生体白服的对战中,利达老师服用了五枚裁决权药片。兴许他没有被寄生体吃掉,他也会因精神力耗尽去……”   磅!   麦列夫的巴掌凶猛地搧在雄虫的脸上,搧得温九一跌跌撞撞。   他们没有说话,在这个巴掌之后,房间里面的审讯官和打酱油,房间外的阿列克、副连等人全部涌上来。   所有人都伸头探脑,他们拉长手试图将这两个人分开。年迈的老法官三进三出,连他们两个的影子都看不到。他们只能听到拳脚相向的声音,还有麦列夫喘粗气的哭腔。   等大家将这单方面施暴的麦列夫和单方面挨打的温九一拽开。他们才发现麦列夫的拳头上烙上了牙齿印,地面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而这血全部从温九一身上落下来。   阿列克怒火中烧。过去和寄生体任何一次战斗,温九一都不曾如此狼狈。此时,他还有一些理智,知道找出纱布给温九一止血。   麦列夫被自己的同僚们拽着,他咬住下嘴唇,像擂台上的拳手,势必要给出最后一击,“我知道你被寄生了!你一定被寄生了!凭什么只有你回来了?还有你那个废物勤务员!利达那么强,他很强……”   阿列克给温九一止住血,他站起来刚要呵斥,便被温九一拽住。   “算了。”温九一捂住脸。   阿列克忍不住将雄虫的手扫下去。他快步向前,揪住麦列夫的衣领。   “阿列克!”温九一呵斥道,他张大嘴,鲜血就滴落在衣服上。“回来。”   阿列克攥动拳头。   “回来。”温九一放软了声音。因为受伤的主要部分是脸,他一大声说话就会带动无数受伤的地方。“阿列克,你不听我的话吗?”   阿列克用力将麦列夫的衣领撇开。   但他没有离开,仿若一面墙将麦列夫和温九一隔绝开来。   温九一在副连的搀扶下爬起来,登录民政网输入了利达老师的名字。一连串的筛选和下拉后,文九一看见了他们两个的婚姻状况。   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阿列克。把遗嘱给他。”   阿列克咬着牙从口袋里掏出一份遗嘱。他摊开这份遗嘱,正扬起手——温九一的声音又响起,“好好给他。”   阿列克不得不放下手,将这封遗嘱递给麦列夫。   麦列夫一手打落。   他冷笑道:“你觉得这样我会信吗?我已经和他离婚了。什么遗嘱,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要就全部拿走!”   温九一已经控制伤势了。他擦掉脸上的血痕,道:“没有我的份。”   “麦列夫先生。不管你是不是利达老师的雌虫都不重要。从你们结婚那一刻,这份遗嘱就不曾修改过。”   “您一直是这份遗嘱和军雄死亡保险唯一的受益人。”   作者有话说:   收刀。   ————   番外《雄父温莱育儿史》   (三)   温莱此时已经有另外一枚雄虫蛋。   不管他走到哪里,都必然提着一个孵蛋恒温箱,时时刻刻关注这枚虫蛋的情况。   不过,如今的虫蛋只有巴掌大,还没有张开,平日里动都不动一下。温莱便经常先照顾大的,再看看这个小的。   “琹琹,雄父给你念英雄的故事好不好?”   温九一看着雄父把恒温箱搁在床头柜上,总担心柜子忽然坍塌,弟弟摔碎。   “我能把弟弟抱出来吗?”   温莱笑眯眯道:“当然可以。琹琹帮雄父抱着弟弟好不好,不要让弟弟冻着了。”   雄虫蛋才出生不到一个月,正是最不起眼的时候。温莱的雌君每天睡觉前都要看看虫蛋有没有放在箱子里,就怕自己一个翻身把雄虫蛋压碎了。   温九一掂手掂脚打开箱子。他将小虫蛋捧在手心回到床上。   温莱已经在挑故事书了。   他首先否定了「勇者斗恶龙」系列和「远征军故事」系列,本着让自家崽享受到童真,温莱最后敲定了「糖果屋」这本书。   雄虫抱着自己难得回家的雄虫崽,雄虫崽抱着小小的雄虫蛋。他们开始念故事了,“很久很久以前,森林里有一座全部都是糖果做成的屋子……”   温莱打开书,循循善诱,“琹琹告诉雄父,这些都是什么糖果呀?”   温九一六岁了,他看着书本上诱人的布丁、巧克力、软糖、硬糖,觉得雄父不会只和自己谈论如此表面的内容。   他颇为认真地考究照片,自信发言,“从结构上来说,糖果不可能搭建屋子。我认为这是一些比较好看的建筑装饰品。”   温莱:他赶快翻了下一页。   “咳,反正这就是糖果屋啦。有一天一个小雌虫和一个小雄虫在森林里乱跑,忽然他们闻到了香味。于是他们走呀走,走到了糖果屋面前,他们听到糖果屋对自己说,「孩子们,饿了吗?快点进来吧,我准备了大餐,快来享用吧。」两个孩子听到了开心地跑进去。”   温莱已经读过好几遍这个故事了。他知道故事本义是为了教育小朋友不要随便吃奇怪的东西,以防坏人作祟。   温九一还是第一次看,他耐心地听雄父把故事念到结尾,两个小孩机智地逃脱糖果屋魔爪。   他有些不解地问,“雄父?”   “嗯。”   温九一道:“他们为什么不杀掉坏人?”六岁雄虫幼崽天真无邪地点了点图片书,“这种坏蛋,我一个人可以杀十个。”   温莱:Σ(⊙⊙"a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第127章   我弟在哪   话已至此。   温九一要交代的都交代了。阿列克将那份薄薄的遗嘱送到之后, 就抓住温九一的手朝自己的屋子走。刚开始,两个人还是并肩走,后来阿列克几乎是撑着温九一的走。   其余人想要劝诫一二, 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于是他们只能看着阿列克呼咋咋地将自己和温部长缩在一件屋子里。   “阿列克。”温九一被人用力抱住,他无奈地喊着雌虫的名字,“我没有事情。”   阿列克像是小狗一样用脑袋拱着温九一的胸口。他褐金色的卷发软渣渣地刺在温九一心上,“胡说八道。”   “你先放开我。”温九一瞪大眼睛。他发觉阿列克大开脑域后,行事便大胆猖狂起来了, 和过去那个可怜兮兮的乖巧勤务员判若两人。   阿列克手锁得更紧。他仰起头,轻轻地用嘴唇触碰温九一高肿的脸部。   “阿列克。”温九一别开脸,“这不好玩。”   “你明明可以躲开麦列夫的巴掌。”阿列克转而将自己的脸窝在温九一的脖颈处, 他的声音蒙蒙的,“利达老师的事情,我的错更多, 如果我更强大一点, 如果我早点意识到老师的举措……”   温九一下意识劝说道:“不怪你……他们冲着我来。”得知老师死讯后, 温九一努力地回忆Q1A7战役全部的消息。   如果时间回溯,他能够救下利达老师吗?   答案是微乎其微。   温九一不可能让阿列克独自一人前去前线。他深知顶着阿莱席德亚样貌的阿列克,就算打开了脑域, 在前线反而更容易造成我方势力的恐慌。   Q1A7堡垒和利达老师之间,温九一相信自己会选择Q1A7堡垒。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 这是最正确、最理性的选项。他们在中途支援的道路上, 已经做到了最快!   “不管是军部里的奸细,还是调查组动的手脚。他们第一目标肯定都是我。我比利达老师更显眼, 也更容易踢下台。”温九一若无其事地伸出手, 他把阿列克推开, 为这个雌虫整理衣领,“我前线曾经收到元帅的命令。他要我放弃十六颗农业星,全力抓住高等寄生体——那个时候,我拒绝了。”   阿列克迫不及待地问,“奸细是元帅吗?”   “那虫族早八百年就完了。”温九一看着阿列克一身的西装,惨淡笑着转移话题,“回去之后,我给你找一身新套装。”   阿列克张开双手,被带歪了话题,“我穿正装不好看吗?”   “很好看。”温九一低垂下眼睑,“还可以更好看一些。”他走到门边,正准备打开大门,忽然被人从后背抱住。   “我让尼诺推荐的,吸水性好,颜色深,内外双面都可穿。”阿列克附在温九一耳朵边说道:“想哭就抱着我哭吧。”   “别人看不出来。”   与此同时,法庭在慎重的考虑下决定中止对军雄温九一的审判。军雄利达的死像是惊天炸弹彻底把这摊死水炸活了,一个池塘里安逸的鱼纷纷翻白肚皮漂浮上来,潜伏在水底的巨鳄因此浑水摸鱼,在惶恐下一次炸鱼和下一次饱腹中自己是生是死。   温九一缴了一大笔保释金,获得了自由。   他请那天为自己撑场子的军雄们、律师们吃了顿饭,双方友好的告别,在善意的寒暄下,阿列克替温九一收下了一大堆慰问品。   临走前,最年长的军雄叫住温九一,“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原地调整。”温九一回答道:“我计划转执行岗,专杀寄生体。”   “好。”最年长的军雄拍拍他的肩膀,“生化导弹的事情,我们正在找人调查。这段时间,放松一下,不要太焦虑。磨刀不误砍柴工。”   “嗯。”   “稍微放肆一些也没关系。”军雄叮嘱道:“如果有蛋了,可以委托雄虫协会帮你孵。”   温九一:?   他还没有扩展「放松」的多样性,军雄跳上航空器,来个原地起飞。阿列克迎着大风,耳边呼呼都是发动机的声音。他抱着一堆慰问品,问温九一,“部长,我们几时回去?”   温九一看着阿列克,罕见地将目光挪到他的肚子上。他不认为自己的长辈会草率说出这种话,回去的路上温九一都在琢磨这件事情。最终,他笃定阿列克一定是有了,不然经验丰富的长辈不会说出这种话。   过分强大的执行力和责任心在此刻发挥作用。   温九一打开通讯器,搜索测孕棒,一口气把最贵的前十个商品都下了单。等阿列克回去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签字收快递,然后面对满屋子的验孕棒倒吸一口凉气。   “你觉得我怀孕了?”阿列克捂住脸,“还是你打算要虫崽了?”   温九一没有说话。   他捡起一盒验孕棒,丢给阿列克。   “等等。九一。”阿列克按揉太阳穴,头疼地说道:“我们最近一次还是在水大人的星球上。”   雌虫怀蛋只需要两个月。算算时间,如果自己有了,应该有感觉才对。   温九一「哦」了一声,略有点心虚地扭过头。   如果阿列克有了孩子,不管最后两个人走到什么结局,他都会和阿列克结婚。   可温九一眼前浮现出年轻的利达老师和麦列夫。他尝试将现在的麦列夫替换成阿列克,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在未来某一天会和阿列克分道扬镳。   他不希望有一天阿列克站在自己的对面,用过去的一切指责自己。   他不希望有一天,曾经的枕边人拿着文件大声抨击自己。   “九一?”阿列克从洗手间出来,拿出验孕棒给雄虫看,“你很想要小孩吗?”   不。   温九一想道,他不喜欢小孩。   确认废墟中捡回来的小游珠彻底忘记过去后,温九一就再也没有看过他。以前温格尔弟弟还小时,温九一也不怎么和他玩,总觉得弟弟又沉又笨。   “没。”温九一结结巴巴为自己找借口,“如果怀孕了。对接下来的任务很不利。”   阿列克理解。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温九一接着小孩这个话题,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藏起来的弟弟。他考虑片刻,让阿列克带好从水大人那得到的图纸,道:“先去看我弟温格尔,再去生化部门修整一番。”   如果自己和阿列克有了虫蛋,他肯定请弟弟温格尔孵化虫蛋。   前提是,弟弟温格尔精神恢复不错。   温九一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亲缘,振作起来。他掏出一笔钱交给阿列克,叮嘱道:“你去联系威门,问问我弟弟温格尔在哪里。这笔钱就联系最近的农业星,让他们送一些新鲜健康的蔬果过去。”   虫族的顶尖权势组织中,虫族基因库绝对排得上号。   温九一还花费了不少钱、积分和功勋,务必希望虫族基因库这个庞大组织能把他弟弟温格尔照顾得妥妥当当。   这回,压力就给到了威门。   他先是支支吾吾不说话,接着在通讯中频繁地擦汗,最后忽然挂掉通讯。等阿列克再打过去时,他直接不开视频,装作在忙,或直接不听。   阿列克连续打了七个电话。   还不等他打第八个,温九一就站起来。他活动下手部关节,说道:“给利……给今天遇到的军雄老师打电话吧。随便谁都可以。”   阿列克也不问原因,直接打。   温九一站在原地尽情舒展身体,卸掉他在调查组所受到的所有苦头,纤薄的肌肉张开暴力与美的视觉享受。阿列克下意识摸摸自己的鼻子,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赶快递上前,专心放空大脑看着温九一。   “我可能会闹出一些事情。”温九一张口就是暴雷,“我尽力控制受伤人数。”   他挂断通讯,披上外套重新和阿列克走上航空器。   阿列克有点不知道要装什么东西上去,他觉得温九一的气势不像是去看望弟弟,反而像是去宰人。一路上,阿列克低头操作航空器,温九一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生,唯有握紧的拳头证明他的养生并不成功。   而虫族基因库,威门已经在穿防护服了。   他眼睛死死盯着通讯器上的通话次数,当通讯响一次,他就往自己的内衣里多塞一块板砖。   “你在干什么?”穿着蓝大衣的同事询问道:“一个军雄而已。”   威门巴不得这种沙比执迷不悟久一点。   他还想活着。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们做的不对。”威门大声抱怨道:“我说过了。他是温九一的弟弟,还是一个生病带崽的雄虫!他是来疗养的,不是给你们这群混账拿来做实验!”   “我们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同事老神在在地说道:“监狱那边显示他还活着啊。”   威门简直要撕烂对方的嘴。   “我劝你在半个小时内想一个完美的借口。”   “不用。”同事给自己泡一杯咖啡,他还特地加了三颗糖调节甜度,“军雄想和里面联系也可以。最起码我们还能把东西寄过去,像之前为了控制阿莱席德亚和沙曼云,我们不是送了两个榨汁箱过去嘛。”   威门给自己戴上防暴头盔,“和你这样的蠢蛋做同事,是我的幸运。”   他们听到停机坪传来尖锐的急停声,温九一拎着一把消防斧冲出来。   “哈哈。”同事哈哈大笑,“一把消防斧。威门你太害怕了。”   啪嗒——   仿若一只黑色的雨燕跃入房间。温九一单手拔出消防斧,尖锐的玻璃碎片落入到同事的咖啡杯里,溅得他满脸咖啡色。   这可是双层加厚的防弹玻璃,居然被这个雄虫三两下干碎了?   “威门。”温九一抄起消防斧,对准威门的防暴头盔就是一锤!他和蔼地问道:“我弟弟温格尔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军雄:我的意思是让你放开了搞!花样多一点!次数多一点!   温九一:他在提醒我,阿列克怀孕了!   ————   (四)   大部分小雄虫比小雌虫要乖巧。   很可惜,温莱第一次孵出的雄虫幼崽还没有养热乎,就被上门的军部王八蛋强硬抱走了。雄虫温莱声泪俱下,满地打滚都无法阻拦军部的动作。   世界上怎么有人会如此残忍对待一个美丽雄虫呢?   有。   军雄利达。用他们常年从别人家抱孩子的经验来说,军雌招架不住雄虫哭,那么军雄去就完事了。   大家都是雄虫,大不了我看着你哭。   什么哭吧哭吧,哭完孩子我抱走啦啦啦。不做人的事情简直是一箩筐一箩筐传遍普通雄虫圈子。   故而,虽然「杀人」这件事情和利达没有实质性关系,温莱还是把利达的名字加在诉状里,夹带私货告三个人虐待幼崽。   某天早上,麦列夫起床,就看见自家雄主在撕纸。   “怎么了?”   利达心虚地把纸张一扬,“没什么。”就是有个小心眼雄虫又开始搞自己。想到温莱这次找得理由,利达满肚子不开心,“我对温九一还不够好吗?”   “好好好。”麦列夫笑着亲亲自家雄虫,“你对所有小军雄都很好。”   利达颔首,“当然。”不过他得想个办法让温莱消停下来。   小军雄杀人不是很正常吗?如果又让温莱占上风,自己这个总教头的名号还要不要了?小军雄的教学和训练还怎么展开呢?   利达打开自己的工资卡,难过地看见自己的零花少得可怜。   不行!军雄灵活地想到,不能让自己一个人受苦!“我出门啦。”利达亲亲麦列夫道:“下午我把崽顺路带回来。”   而利达的目的地,两位部长有生以来第一次被雄虫协会叫去训话。   “保护幼崽的身心健康是我们国家的第三条国策。”雄虫协会的熊管理痛心疾首,“就算是为了训练,也必须要适可而止。”   “是是是。”   “我可以理解你们对小雄虫的期许,但他只有六岁。”   “对对对。”   “你们有没有听我们说话?”   “有有有。”   雄虫协会真是烦死这两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他们干脆使用最粗暴的方式,“先把罚款缴了吧。”   利达赶到时,两个生化部长正因为空荡荡的口袋发愁。他们三人忽然间产生了革命友情,同时明白温莱雄虫的心眼到底有多小。   作为一个雄父,温莱没办法和整个军部对抗,却可以在很多地方给他们穿一些出人意料的小鞋。   翡九一咬牙切齿,“我要把九一偷回来!”   老部长附和道:“没错,雄虫会把他宠坏的!”   利达:?   ————   我们九一哥哥终于想起温温了!感人泪下!!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暴打雄虫   上午的阳光把一地碎玻璃渣照得恍恍惚惚, 威门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头盔上凹陷的一块。   他噗咚一声跪在地上,指着蠢蛋同事大声道:“九一部长!这事情,我不知道——你问他。他是专门负责返祖种资料的人员!他比我清楚多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温九一手中的消防斧晃荡两下, 发出犀利的破空声。   劈、砍、抡像花一样在手上用出来。   “哦?”温九一走过来,笔直的两条腿阻拦住蠢蛋同事的去路,“温格尔在哪里?”   同事吞咽下口水, 握住自己的工牌按下求救键。电子哨声横贯全场,信心也随之膨胀起来,“我凭什么告诉你?”   温九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他蹲下身,用消防斧斧面拍拍这个家伙的脸。雄虫的动作轻柔,同事可以感觉到锋利的斧刃擦着自己的脸颊, 逐渐地脸变得粘稠, 细密的鲜血黏合在他的脸上。   “不要用问句回答我。”温九一笑道:“我没时间和你浪费。”   走廊外传出密集的小跑声。   温九一活动自己的脖颈,他的关节像爆豆子一样发出巨响。   威门卖完同事后, 终于想起该做点正事。他爬起来, 对外面全副武装的士兵解释,“误会误会,是个误会。你、你,还有你, 去把爱神项目负责人叫过来。”   温九一的弟弟温格尔,返祖种雄虫, 虫种是已灭绝的爱神水闪蝶。   这一虫种和圣歌女神裙绡蝶都带有「神」的字样。可惜并没有和圣歌女神裙绡蝶一样, 既没有在动荡中保持自己的信仰,也没有维系自己的种群传统, 最后消亡在虫族历史中。   返祖种雄虫温格尔是目前世界上仅存的一只爱神水闪蝶。   虫族基因库的人从温格尔破壳开始就追踪他的基因序列, 目的之一便是还原爱神水闪蝶雌虫最著名的异化能力「爱神」。   温九一对这一切十分清楚。   他正是知道这一点, 才放心将自己的弟弟交给虫族基因库。   基因库也不想自己的研究中道崩阻吧。   不一会儿, 在一片说话声、叫人声和凌乱地脚步声中,温九一见到了爱神项目的负责人。虫族基因库的研究人员习惯穿着一身蓝色大褂,负责人稍微有些不同。   这种不同单独拿出来极难分辨,但当一群蓝大褂混杂在一起,负责人的蓝就像是平原上的天坑,突兀地空出一块来。   “温九一阁下。”负责人戴着口罩,声音闷闷地,“今天似乎不是您来检查身体的日子。”   温九一懒得废话。   他坐在一把办公椅上,手指勾着消防斧,“温格尔呢?”   “他现在很好。”   “他在哪里。”   “戴遗苏亚……”负责人接话,“度假村。”   阿列克猛地抬头。   戴遗苏亚。   这个名词,他知道。   温九一斧头抡过去。斧头杀过负责人的耳廓,割断他的口罩挂耳,将口罩钉死在墙面。   “度假村?”雄虫冷笑着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神志不清了?”   “在我看来,您确实有些过分激动。”负责人露出一张雄虫才有的脸,他快步走上前,“温格尔阁下作为目前仅存的爱神水闪蝶,我们虫族基因库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   “倒是您。温九一阁下。”负责人伸出手,在军雄的胸口上指指点点,“如果您觉得心情不舒畅,情绪过激,我建议您去做一个军雄精神稳定性检查。出门左拐,还有心理诊疗室。”   温九一拍掉他的手,“我要见他。”   “温格尔阁下在疗养。”   “我是他哥。”   “户口本拿来。”   温九一忍不住拍桌而起,指着负责人鼻子。他只是指着,一时间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词汇。   这场博弈重点在,对方是个雄虫。   温九一不害怕和雌虫互殴,他十分擅长用行为给人讲道理;但一遇上普通雄虫,温九一害怕自己到时候要跪下给对方做心脏复苏。   负责人道:“没有事情,就请您回去吧。”   温九一不说话,他杵着,和木头不相上下。   “我要见温格尔。”他倔强地挤出几段话,“我花了那么多钱,功勋还有雄虫积分。我要见他!”   负责人搪塞道:“温格尔阁下不方便见你。”   温九一如何都没想到这种回答。   而负责人的话更为扎心,“我想您一定也察觉到,有寄生体在找他。我们为温格尔阁下提供的戴遗苏亚度假村,有特殊的磁场。这种磁场可以隔绝掉寄生体的搜索。”   温九一有些犹豫。   负责人火上浇油,“度假村风景秀丽、空气新鲜,绝对是其他星球的见不到的原始风貌。我们曾经斥巨资在上面打造超过十千平的独立别墅,可以同时容纳上万人居住,具备独立水电和智能设备!而现在这些资源都由温格尔阁下一个人享用。”   他猫着身给温九一看了几张原始大森林照片、配图是不输给夜明珠家的奢华城堡和现代化配套家具。   温九一在几张照片中翻来覆去地看,心中有些相信,又有些不太信。   他始终坚持眼见为实的道理,“实在不行,打视频也可以。”   “当然可以。”负责人有些为难地说道:“不过戴遗苏亚度假村距离我们这十分遥远,消息传输有七天的时差。”   阿列克欲言又止。   他已经完全记起来这个名词是在哪里出现的。在二十年前,他签署了一份完全知晓兄长近况,并保证与对方断绝血缘关系的证明上,出现了这个地名:   戴遗苏亚山。   不过并非度假村。   那是一个磁场特殊的荒芜星球,什么大森林,大湖泊统统没有。据阿列克二十年前所了解,风、沙、酸雨勉强算是那儿的特色。   “当然。”负责人好言好语地介绍道:“为了检查温格尔阁下每日身体健康,我们请求他每天都发送监控视频和表格,以便于远程安排雄虫的日常修养。”   “你们让他照顾自己和孩子?”   温九一瞪大眼睛。他印象中,自己的弟弟不仅仅是病弱的小雄虫,还先天带着基因病,此刻还带着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养活的雌虫幼崽!   “不不不。”负责人打开视频,“我们还贴心地让温格尔阁下自己选择了四位雌虫。四位雌虫一位负责产乳,一位负责管理家务,一位负责每日膳食,还有一位负责……嗯,各种杂活吧。”   视频里,温格尔正在认真地翻译什么东西。不过时间看上去是春天的视频了。   温九一注视着那张与雄父温莱十分相似的脸,语气忍不住温柔起来。“有最近的视频吗?”   “有的。”负责人点开一个。   视频只有开头短短十几秒。视频里,温格尔正和过往一样在桌上写着温九一看不懂的文字。他的笔尖猛然一颤抖,忽然拉开凳子站起来。   “后面呢?”   “传输过程中,视频损坏了。我们已经在全力修复了。”负责人笑道:“如果阁下不放心,等温格尔阁下所有视频修复完毕后,我们第一时间打包给您。”   温九一依旧在将短短十几秒的视频反复观看。   一只手却忽然将播放器抽走。   阿列克将视频拉到了温格尔忽然站起来的那一刻。他将播放器重新放在温九一手中,指点地上极为浅薄的一道影子说道:“阿莱席德亚。”   负责人滔滔不绝的话轴住。   他第一次认真地抬起眼,注意到温九一背后的雌虫。他先是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双目迸射出实验的光芒,科研的热情熊熊燃起,“阿莱席德亚是你什么人?”   阿列克没有理会负责人。   他将视频往前拉,“这里。和上一个视频比起来,是阿莱席德亚的整理风格。”桌子上东西少了,排列位置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不是什么度假村。”阿列克拆穿对方的假话,“阿莱席德亚进监狱前最后两份文件是我签的。其中一份是他的关押地确认书。”   戴遗苏亚山根本不是什么度假村。   那里是重刑犯的监狱!   威门用力地吞咽口水,静谧的空气中,他的声音响亮得让人羞耻。他侥幸地想温九一虽然是军雄,但受过良好的教育,至少还没有听说过军雄暴打雄虫的新闻爆出来。   或许今天不用大动干戈。威门站起来,回忆起不久前温九一才从军事法庭下来,更为笃定没有军雄想在短短一周内上两次军事法庭。   “阿列克。”温九一问道:“你确定吗?”   阿列克人生中最后一次与阿莱席德亚的亲密接触就在那两份文件上。他不敢放松警惕,大家长压着他的肩膀让他一个字一个字将文件背下来,再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   “阿莱席德亚即日起,被关押至戴遗苏亚山监狱。”   戴遗苏亚山监狱。   一个寄生体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我确定。”阿列克肯定。   他看见温九一起身,戴上了自己的皮手套。没有人认为戴上手套是打架的潜台词,特别是那双手套看上去还特别昂贵的前提下。   负责人已经准备另外一套说辞了,他现在只想亡羊补牢,“温九一阁下,情况是这样的……”   在他上前的这一步中,未出口的话和牙齿一并被打飞,粘稠的鲜血溅满天花板。温九一伸出右手抓住雄虫头发,将他的脸怼到地上,抬起来,仿若打地桩一样往下砸。   整个地板都在悲鸣。   威门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九一部长,部长,他是雄虫。”   温九一冷着脸,将看不出原本样貌的雄虫丢在一边。   “雄虫?”   温九一冷飕飕地说道:“我弟弟温格尔就不是雄虫吗?”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不打对方,是害怕把人打死。   看过《监狱记事》的朋友们,应该读这章比较快乐吧。   ————   今天没来得及写番外,咕咕。感谢在2022-05-03 23:46:33-2022-05-04 23:2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谈判成功   负责人是雄虫。   温格尔是雄虫。   温九一也是雄虫。   综上所述, 这件事情归给了雄虫协会管。只是可怜雄虫协会那边,刚刚在法庭上给温九一做证词,说他是文良贤淑、性格善良, 热爱幼崽善于做慈善的好雄虫。   今天,温九一单手提斧头,揪住一个雄虫的头发, 带他哐哐撞地板。   还把人的脸给磕破了。   雄虫协会蝶族分部的管理不得不出面来协调这件事情。其实他不是很想来,但奈何涉事案件中有两个雄虫都是蝴蝶种, 这件事情划分到自己头上。   “我的诉求很简单。”温九一说道:“把我弟弟接出来,送到真正的度假村去疗养。”   负责人捂着鼻子,仰着头抗议,“不可能。你要是想你弟弟去世, 你就去做。”仗着雄虫协会的人在这儿,负责人大声嚷嚷, 疼得眼泪鼻血一块流,“你现在自身难保, 还想要保这你弟弟。”   军事审判并没有结束。   只是中止而已。   温九一相信自己殴打雄虫这件事情,不日便会出现在调查组的案头上。对方现在重点咬住「疑似寄生」这一点,引申出自己叛国的证据, 借此推翻整个军雄势力格局。   而虫族势力之外,温九一相信七号等卡利一脉的寄生体, 注定要找机会给自己最后一击。因为他的左手真的被寄生了。接下来无论是搞死自己吃掉自己, 或激活一个第一梯队的寄生体都是相当划算的买卖。   前有虎后有狼,莫过于此。   温九一想要把弟弟接出来, 交给谁看护, 都是一个大问题。   夜明珠闪蝶家, 庞大的财产和亘古的荣誉无一不是令人垂涎的肥肉。利益相关者从政府到军部到长老会无处不在。   温九一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相信虫族基因库。一来, 生化九一部门和虫族基因库自成立之初就是可靠的合作伙伴。二来,他自认为多年合作,双方办事都比较稳妥……   “直接谈怎么办。”温九一开门见山,“你必须给我出一个解决方案。”   “三年。”负责人竖起指头,“现在军部正在改制。军雄军雌老派新派大洗牌。监狱这边已经开始改革制度,我可以向你保证整个戴遗苏亚山监狱超过60%都是我们的人。”   “不够。”温九一一针见血,“还有40%是谁的人?”   “李博埃文斯家族。”负责人说道:“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对温格尔下手。我和你在某个目的上是一致的,眼下保证雄虫的安危,不让他被寄生体发现。”   温九一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热茶。   茶叶飘散,热烟袅袅。   “我想你会对我们收集的一些消息感兴趣。”负责人挥挥手,他的鼻孔里插了两团纸。搞笑却不影响办事效率,只是说话有些瓮声瓮气罢了。“莎莉文号惨案的复原影像。”   水震出杯壁,温九一浑然不顾自己浑身都是水。他失态地站起来,此刻什么和解什么雄虫协调,在他眼里都不存在了——他心心念念地只有负责人说出的那个名词:   莎莉文号惨案。   “你找到了新的线索。”   负责人在墙壁上投影出播放器。他清楚眼前的雄虫已经进入自己最擅长的ppt环节,“没错。这是十年前一项联合研发技术,当初安装在各个商会租赁飞船上,只是为了最大限度搜集不同人群的精神波动。我相信你看过这段视频,会改变一些想法。”   为了方便观看,负责人贴心地把波动图和飞船上的录像带同步放出来。   整个飞船不同地区的监控密密麻麻有上百个,不大的会议室很快被这些监控占据。温九一抬起眼,他发现此时监控的时间是莎莉文号惨案发生前一周。   而中间的波动图只有两条波动线,上下游动。   “为了方便,我们加速进程。”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了,整个监控也在正常推进。温九一看见了雄父温莱,看见了撒娇的弟弟温格尔,看见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雌虫兄弟们。他们鲜活地在监控下说着话,互相打闹。   而波动一直平稳地上下浮动着,只有两条。   骤然间,密密麻麻的雪花点充斥了上百个监控。原本清晰可见人脸和口型的像素变成了马赛克质感,一个一个摄像头像是被某种重力碾压,右下角的时间角标闪烁几下,化为雪花的一部分。   “开始了。”   会议室所有人共同盯着唯一清晰的屏幕。他们先是看见两条波动线疯狂地上下波动,整个显示面像是崩盘的股市展现出群龙乱舞之势。巨大的两条波动从天而降,直接将原本的两条波动线打懵了。   他们两条两条重叠在一起,最后从变成了两条。   而后,两条中有一条戛然而止,离开了现场。   整个显示屏中,只剩下一条波动线安静地前进着,波浪弧度越来越大,最后直至消失。   阿列克到四变二这里就看不懂了。   “敌人不单单是卡利一个人?”温九一冷冷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吗?”   “别着急。”负责人打开三分简历,分别是雄虫温莱,他的继承人温格尔和温格尔的雌君甲竣,“波动图不会显示这些波动属于谁。但我大胆推测了一下。”   “两个雄虫必然是会显示波动的。温格尔的雌君甲竣,那个时候已经成功打开了脑域。按道理,他的脑域波动也会被我们捕捉到。”   重新回到了监控雪花之前,两条波动图的图片。   “三个人,却只有两个脑域波动图。”   “当初设置这东西,最大用处是为了查有没有寄生体混入飞船。虽然无法精确到人数,但总数是不会错的。”负责人插嘴道:“这个系统设计时,最大值参考了信息中枢第一名雄虫。也就是说,理论上他可以捕捉到虫族和寄生体大部分的精神力波动最高峰。”   他继续下放,停止在四条线同时出现的距离上。   “这里。开始出现了四条线。”负责人颇有兴趣地拿起激光笔,“九一,你也是做过研究的。应该看得这两条线在不断地降低数值,但这种降低并不是他们能力的问题。是我们机器出现了计算的错误。”   “两条超出我们最大值的精神力波动在追逐。这两条精神力波动实际上是他们残留的可以被捕捉到的痕迹。”   怎么回事?阿列克感觉有点太难懂了。   这是说,两个将军体在这里捉迷藏吗?还是说,杀死温莱阁下的人其实并不是卡利?而是卡利和另外一个将军级合谋杀死?   温九一却握紧了手。   他影影约约猜到了,负责人想要说什么。他之前不是没有猜测过,但实在是太荒谬了——   “温莱阁下死了。雌君甲竣也死了。他们所代表的两条线也消失了。”负责人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从波动线上看,温莱阁下先被捉住吃掉了,然后那条追逐过来的线与雌君甲竣在一起,接着雌君甲竣被杀害。”   “我弟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温九一冷声道。   “您弟弟不会,但爱神水闪蝶不好说。”负责人点开新的图片,“这是一个全新的课题,在长达百年的观察中,我们总结了虫族有信仰、曾经又信仰、无信仰种群的精神力波动……很神奇,名称中带有「神」、或者「信仰物」的虫种比其他种群更容易诞生出高精神力的幼崽……当然,我们统计过另外一则数据,这些虫种中更容易和寄生体共情,十分容易出叛徒……”   面对阿列克不善的目光,负责人打哈哈,“只是数据,我们还没有实验支撑这一点。曾经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是最好的素材,但他们家……啧,不说了,太晦气了。”   阿列克怒目圆瞪,恨不得上前代替温部长给这个雄虫几巴掌。   什么叫做他们家晦气??   负责人显然不想多和这个老古董家族打交道,他喋喋不休谈论起温格尔,全然不顾温九一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您应该也知道,从现场勘测最强大的波动无疑是寄生体卡利。除他之外,还有一位就是温格尔。可以说,寄生体卡利的第一目标完全不是雄虫温莱,他实际上最想要吃掉的是你的弟弟温格尔。”   “可为什么会忽然放弃呢?我不认为一个打开脑域的雌虫拼死相护能够让将军放弃食物。”   “结合全新的课题。我们认为「爱神水闪蝶」会是一个突破口。虫族没有神,也没有神的概念,而这些「神」到底是什么?我认为十分有趣。特别是……当一个种群消亡后,返祖回来的孩子还能继承到这个种群一部分……”   “好了。”温九一捂住脸,“停下你那一套神的说辞。”   他很难不想起小海胆给阿列克的那张图。   “你必须保证温格尔完好无损,健健康康地回来。”温九一强调道:“你想要做实验,我能够理解。我只有几个要求。”   “一、保证我弟弟的生活需要。外面有的东西,他一样不能少。”   吃的喝的用的,算算时间那个虫蛋应该早破壳了,现在也不知道闹不闹弟弟。温九一头疼,他算是明白了。   如果卡利的目标是弟弟温格尔,他就只能把弟弟放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因为他不敢赌,他也不敢赌。   “二、管好监狱里的囚犯。不知道你们给我弟弟准备了什么帮手,我回来如果看见我弟弟少一根汗毛,建议你们先给自己买好保险。”   听阿列克说,他那个混账哥哥阿莱席德亚也在监狱里,而且就在弟弟温格尔身边这简直太可怕了!!   “三、我要你们关于「神」这个项目,所有的研究资料。可公开的,和不可公开的,我都要。”   作者有话说:   因为先写番外,花了一点时间。两篇番外加起来快3k字了!   ————   《雄父温莱育儿史》(五)   如何把温九一偷回来是个大问题。   已知,夜明珠闪蝶家有成年雄虫一只,成年雌虫若干。整个家族不说和铁桶一样结束,最起码也是唯雄虫马首是瞻。   就两位九一部长所知,夜明珠闪蝶历来都是蝴蝶种雄虫当家。   “世界上可以有很多蝴蝶种小雄虫,但像我们九一那么厉害的就太少见了。”翡九一叹口气,颇费心思地说道:“又有雌虫的异化能力、还有雄虫的攻击性精神力,而且还兼备了剧毒虫种的特征!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九一啊!”   温莱面无表情地放下杂志,问道:“这就是你撬开我家门的理由吗?”   “是啊。”   雄虫协会刚刚宣判,至少要让小雄虫在家里住上半年,才可以再开始训练。宣判落地第二天,两个雌虫一个军雄便偷偷摸摸上门妄图抱走幼崽。   温莱:呵。   他对这些王八蛋毫无怜悯之心。   “温琹要和我住在一起半年。”温莱坚定地说道:“长风,送客。”   三个在军部也算是有脸面的长官被雌侍长风笑着请出去。   他们灰头土脸地回来,还没想出怎么重新和雄虫温莱讲道理,一则小道消息悄无声息地流传开了。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族有意和夜明珠闪蝶家族联姻】   这是个微妙的政治信号。   众所周知,作为以联姻与社交立足的夜明珠闪蝶家族,能够游走权力场而终年不倒,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们从不接触实权。   他们的美貌只是一种锦上添花。   对想要嫁入他们家的雌虫,这场联姻意味着必须在美丽的雄主和醉人的权利中选择一个。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族则是真正的实权家族。他们训练自己家的雌虫,占据不菲的军费支出、囤积大量杀伤性武器、拥有权力场说话的底气。   两家的结合萌芽,瞬间引发了巨大的猜测。   联姻,从来都不只是单纯的情感问题。   温莱作为现任的家长,无意再娶一个年轻雌虫。故而圣歌女神裙绡蝶家首次提出联姻时,他拒绝了。但后来,对方的大家长亲自上门,情真意切表示意属对象是温莱的雄虫幼崽。   “我的幼崽。”温莱看了一眼自己身边乖巧的虫蛋,苦笑道:“您太着急了吧。”   “不着急。”大家长谦卑地说道:“雌虫比雄虫大上一轮很正常。我相信温莱阁下教育出的孩子……听闻温莱阁下还有一位军雄幼崽。”   温莱轻轻地将茶杯放下来。   “您从哪里听说的呢?”雄虫低垂着眼眸,“大家长不像是喜欢八卦的人。”   大家长笑了笑,“我自然不是。但其他家的人就不一定了。听说这位军雄幼崽血缘上的家族正想办法将孩子找回去……”   温莱终于冷笑一声。   他看着大家长,也不再藏着掖着,“温琹不会和那户人家有关系。”   大家长低垂眉眼,配合地咧开嘴,“圣歌女神家也有两个人选,一位是阿莱席德亚,还有一位是他的双胞胎弟弟阿列克。”   意思是他的两个雄虫幼崽中的一个人,最好和双子中的一个人订婚。   “大家长,我先和你说好。”温莱问道:“你是打算给谁留一条后路,还是给谁留一条前路。”   和他的虫蛋订婚,结婚对象必然要退出权利核心,阿莱席德亚也不例外。   和他的温琹订婚,结婚对象则可能借助温琹背后多种军雄势力,更上一层楼。   “自然是后路。”   这件事情就定下了。   温莱没有破壳的雄虫崽、温九一未来的弟弟温格尔和阿莱席德亚有了口头婚约。   彼时,正是阿莱席德亚风头无两的时候。   温九一第一次见到这个雌虫,便不喜欢他。 第130章   解密图纸   负责人爽快地答应了温九一的条件。   他们这回不收温九一的钱和积分, 在雄虫协会管理的协调下做了公证。在运输物资前,必然会把清单保存一份给温九一过目。如果温九一不方便,他们就把清单转交给夜明珠闪蝶家的律师, 由他保存,等温九一回来后再查阅。   此时,温九一拿到了温格尔所在地的信息标。   阿列克看他将短短一行字删了, 写了删,调整一个逗号句号浪费半个小时, 最后只是发过去简单两句:   【卡利在找你!】   【待着!别回来!】   阿列克有些不忍。他感觉雄虫有满肚子的话想要说,“不多说一些吗?”   兄弟两最起码半年没有相见了。阿列克想到自己和阿莱席德亚,如果现在给他一个与阿莱席德亚说话的机会, 他一定要充分用上所有空间, 让阿莱席德亚透过字里行间,认认真真的看自己骂他是个王八蛋。   “够了。”温九一将信息标删除, 清空自己通讯器里关于这个位置的所有内容, 道:“弟弟不是很喜欢我。”   他喜欢弟弟, 因为他是雄父温莱的幼崽。   在莎莉文惨案没发生前,温九一与弟弟温格尔只有寥寥数面之缘。   他们两人没有在任何一张照片里同框过。   温九一并不觉得弟弟会多喜欢自己,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哥哥。   “走吧。”温九一对阿列克说道:“陪我回一趟首都圈。”   他们两个人拷贝完关于「神」所有的资料。阿列克本以为他们要重新回到军事法庭附近, 没想到温九一带着他来到了一所大学门口。   “你好。我是毕业生温格尔的家人。”温九一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语言学院,敲开了系主任的大门,“我想要拷贝毕业生温格尔的考试音频。顺便想劳烦任课老师们翻译一份文件。”   温九一开出了不菲的价格。   而翻译的文件自然是小海胆赠送的图纸。   “是比较久远的一份资料。”阿列克留在原地等待教授们翻译资料, 他性格温顺,又加上负责翻译的老教授年迈老花, 两人聊得颇为愉快。   老教授道:“这种语言应该是第三大帝之前流行的虫语。现在只有几个小地区还在当做方言使用。”他搁下放大镜, 阿列克赶快把老教授翻译出来的译文摘抄下来, 不懂的地方当场问清楚。   “这个「爆种」是什么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老教授老神在在, 他给自己滴个眼药水,眯一会儿,“是这种技术的名字。非要解释的话,你可以理解成:将血脉里蕴含的力量燃烧殆尽。”   阿列克仔细咀嚼这句话。   作为信仰圣歌女神的一份子,他实际上从没有考虑过圣歌女神存在与否这个问题。在科技日益发达,星际远征频繁的时代,阿列克和家族里大部分一样,信仰圣歌女神是一种习惯,一种对自我道德的仪式约束。   至少,在K778星球发出那句意味不清的「圣歌女神保佑」之前,阿列克并不认为自己身上流淌的血和其他人不同。   种族高贵论在皇权落寞的当下一点市场都没有。   “圣歌女神裙绡蝶。”老教授继续翻译道:“年轻人,你感兴趣我就继续翻译一下……第一阶段,念诵字,抛弃做人的观念。”   阿列克内心充满了再见二字。   他脑子里对「抛弃做人的观念」做了诸多解释。好好一份草稿纸上,他先写上了道德、伦理、三观等等。发现自己依旧不理解之后,问老教授,“第一步就这些吗?”   “是啊。”老教授眯起眼,看了看放大镜,“你别看这张纸上这么满。关键就三句话。”   温九一拷贝完弟弟温格尔所有音频,交给虫族基因库的人后,便看见阿列克打了焉般趴在桌子上,老教授已经不见踪影。   “翻译好了。”   “嗯。”   温九一撩开阿列克的头发,看见雌虫额头上一道深深的红印,便拉他起来,“都是什么内容。”   阿列克认命地把译本掏出来,念道:“「爆种」。”   “第一阶段,念诵字,抛弃做人的观念。”   “第二阶段,念诵自己的名字,抛弃对神的幻想。”   “第三阶段,不知道念什么名字时,你能够杀死神。”   听上去,有点像是风味别致的现代诗。   阿列克讨厌这种谜语人。为了证明自己和老教授磨蹭一下午,没有摸鱼。阿列克还努力把所有注解都念了一遍,从什么爆种就是「将血脉里蕴含的力量燃烧殆尽」,到原笔迹乱七八糟写“为了尝试进入第一阶段,我们首先要不做人,尝试把自己当做一个畜生”等等。   老教授一开始拿到这张纸,还觉得自己得到了什么重大历史挖掘机会。但翻译到后面,他的心态就逐渐成为「乐子人在看乐子」。阿列克尝试解释自己真的不是买古董被骗,到后来直接承认自己就是被骗了。   “年轻人啊。还是太嫩了。”老教授走之前拍拍阿列克的肩膀,“捡漏不是那么容易喽。”   “好的好的。”阿列克麻木了。要不是小海胆亲手把这份图纸交给自己,他也会以为自己是捡漏失败,活成了笑话。   老教授走了两步,想起来什么,转身对阿列克说道:“我的翻译水平不算太好。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找一个叫做温格尔的学生,他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你那个手稿书写者的母语,似乎并不是他所书写的这种文字。”   温九一静静地听完了阿列克所说的全部内容。   他「嗯」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老教授说的学生?”   “是他。”温九一道:“我弟弟温格尔主修阿莱西兽语,辅修很多门语言,几乎是样样精通。”他坐上航空器,在完全密闭的空间里和阿列克分享了基因库提供的「神」资料。   “按照基因库那边的推测。我弟弟温格尔先有超出常人的精神力、登峰造极的语言天赋都来源于他的返祖基因。”温九一抓紧方向盘,表情不善。   阿列克打开手中的资料。   他看见了爱神、太阳神、月亮神等等耳熟能详的神灵,以及自己家族供奉信仰的圣歌女神。   温九一道:“他们认为温格尔的返祖基因远超正常标准。但局限于雄虫的身体发育,基因自动选择深入开发雄虫的脑部。”   “没有事实能够证明这一点。”阿列克继续看资料,他在家族图书馆做了很长时间的文书和整理工作,空闲时间便学会如何速读。   一目十行下来,他不得不承认,虽然都只是猜测。虫族基因库却已经有不少发散性想法。   但不论是哪一个猜测,他们做实验做研究还是要靠现实说话。   温格尔是虫族基因库能找到,最接近这个课题的样本。   “你觉得返祖和爆种会是一个模式吗?”阿列克看向温九一,“将血脉里蕴含的力量燃烧殆尽。”   温九一开航空器比阿列克要猛多了。他驾驶任何仪器都像是拔刀出鞘,锋利的刀锋寒气逼人,一个油门下去,阿列克脸都能撞到挡风玻璃。   “我劝你不要这么想。”温九一关掉自动挡,“我弟弟温格尔生来就患有基因病。他出生后有近半年时间都待在无菌病房中,医生曾断言他活不到成年。系上安全带。”   阿列克老老实实把自己绑在座位上,他望向浩瀚星海,温九一将速度拉到最大,窗外的星星点点密集得好像在空中彼此撞碎,一条好好的星轨愣是给两人坐出了过山车的刺激感。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首都博物馆。”   阿列克已经搞不清楚温九一都准备了什么东西。他现在就是一个小聋瞎,蒙头蒙脑跟着温九一走。他心惊胆战看着飙升到顶点的航空器时速表,插嘴道:“我们去哪里干什么?”   “看个武器。”温九一抿着嘴,看见阿列克越来越菜的脸色,放缓了速度。他解释道:“利达老师帮我联系过,首都博物馆总库里有一把命运三女神武器。”   温九一轻声说道:“比起让你尝试奇奇怪怪的技术。我觉得武器更可靠,也更安全。”   阿列克心本应该随着放缓的速度安静下来。   他们眼前已经出现了首都圈内的卫星岛。无数霓虹灯组成的光幕刺透了雌虫的心,他听见耳边「噗通噗通」越来越快的跳动声。   “你是说,命运三女神吗?”   “是的。”   温九一找准停车位杀进去。人群攥动,今天似乎有学校组织来博物馆春游。阿列克放眼过去只看见无数军校生庄严肃穆,衣冠整洁在老师的带领下入馆。   虫族唯一一套行星级武器「命运三女神」。   能够和这件武器契合精神力,一步登天绝不夸张。阿列克记忆中,每隔几年家族中总有人去尝试和这件武器匹配,却总是铩羽而归。   阿列克打开脑域之后,从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尝试与这件传说中的武器进行匹配——他是阿莱席德亚的弟弟,光是这一个耻辱的身份,就足以将他牢牢隔绝在这件武器之外。   温九一为了解决今天大大小小所有事情,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雄虫积分、功勋和金钱。   等阿列克结束这趟行程后,温九一就发不出给他的工资了。   此时此刻,他对此只字不提。   温九一停好车,解开雌虫和自己的安全带,说道:“走吧。我带你去试试。”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忙起来效率还是很高的,一天时间杀过去和基因库掰扯,带阿列克去首都翻译文件,马不停蹄带着阿列克又去博物馆测武器。   利达和麦列夫的番外得等我写完温莱和小九一的番外吧,我加快进度吧!   ————   《雄父温莱育儿史》(六)   温九一虽然住在夜明珠闪蝶家,却从不懈怠自己的训练。   温莱最头疼的事情就是每天抓自己的崽又去哪里偷偷训练了。他不止一次在家庭会议里抗议,小雄虫训练超负荷了。平日对温莱服服帖帖的雌虫们,则在这个时候集体装聋作哑。   用雌君的话说,“温琹毕竟是军雄。他注定是要战场。”   战场,刀剑无眼。   现在训练多留一滴汗水,是为了让未来少流一滴血。   今天的训练项目是藏匿与呼吸。   温九一找了一棵树,跳上极细的枝丫,调整呼吸缓缓盘膝坐下。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呼吸频率和风吹动树叶的节奏逐渐重合,最后张开双手在树上蹦跳,树叶和枝丫都不会再发生剧烈的颤抖。   温九一正准备下来,树下忽然走过来两个的人。他们在树下发生了剧烈的争吵,温九一扒开树叶,只看见两个极为相似的发旋。   “你是不是笨蛋?”其中一个人大声呵斥道:“我怎么会有你这种笨蛋弟弟?”   温九一皱眉,他和夜明珠闪蝶家的雌虫哥哥们相处,对方从不会大声地骂自己。   这人谁啊,有这么做哥哥的吗?   而更让温九一不理解的是,被骂的人居然还点头,懦懦地说,“对不起。”   “反正你的作用也只有联姻了。”其中的哥哥用手指戳着弟弟的肺管子说道:“大家长还是很疼你,想给你找了夜明珠闪蝶家做靠山。”   其中的弟弟摇摇头,“哥……”   温九一在树顶上还想再多听一些,其中的哥哥却忽然一脚踹在树上。“闭嘴。”他抬起头和温九一四目相对,“啧。笨蛋弟弟,你未来雄主在顶上偷听呢。”   “哥,在别人家里。就不要乱说。”   “看上去六七岁大。”其中的哥哥咋舌,“夜明珠家不会找个假货来糊弄你吧……就是凤蝶家的丑闻里……算了。你老老实实结婚。”   “哥!”阿列克,便是弟弟本人,他彻底被激怒了,“这婚明明是给你准备的。”   “我又不稀罕。”阿莱席德亚猛地一脚踢到树上,温九一赶快抱紧树干,双手被这一脚的巨力震得发麻。   他听见那两个雌虫继续争执,一眨眼的功夫就看见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等温九一眨巴眼的功夫,就看见哥哥把弟弟按在地上单方面暴打。   这让温九一对雌虫的印象更不好了。   他也是要做哥哥的人了。   他绝对不会对弟弟动手的。   碾压式的战局没有持续多久,准确点要不是阿莱席德亚收手,温九一毫不怀疑身为弟弟的阿列克会被当场打死。在这个前提看来,阿莱席德亚拍拍手一句招呼都不打就走掉,显得格外正常。   温九一低下头,看着半张脸压在土里的凄惨雄虫。忍不住想到了自己还在虫蛋里,每天只会呼呼睡觉的弟弟。   真可怜啊。   温九一摸摸口袋,找出了夜明珠家哥哥们给自己塞得几枚糖。   他张开手抛出去,糖果下雨一般落在受伤的雌虫身上、脸上。   今天……又是被哥哥打的一天。   阿列克流着血,血水糊在睫毛上,什么都看不清。   混蛋……阿莱……席德亚。阿列克动动手指,疼痛遍及全身。他没想到阿莱席德亚这个王八蛋,丝毫不顾及家族脸面,在别人家把自己打成这个样子。   希望……不要被夜明珠家的人发现……阿列克勉强撑起上半身。他感觉小小的颗粒落在自己身上,他撩起袖子擦擦脸,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树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地面是一颗颗包装精美的糖果。   阿列克颤抖地捡起一枚,鬼使神差地想:这是给我的吗?   他拆开一颗糖果塞入口中,口腔爆炸一般弥漫开的甜蜜让雌虫忘记了疼痛。   糖,很甜。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寻找武器   命运三女神, 这个称呼是个舶来品。   可能是因为装备第一任主人阿莱德尼是圣歌女神家的,多少带点宗教崇拜。当阿列克听到这个词汇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神话中命运三女神所对应着:   过去、现在、未来。   命运三女神作为圣歌女神家宗教传说中拥有最大力量的三位女神。力量甚至超过了圣歌女神, 可见阿莱德尼当时对这套武器赋予了怎么样的期望。   作为雌父唯二的孩子,阿列克发誓自己没有见过这套武器。   他的印象中,雌父阿莱德尼永远闪闪发光, 像太阳一样照耀着全家人。战争所带来的血腥、阴郁和疲倦永远不会出现在家里,他们兄弟和雄父只需要围坐在雌父身边, 浑身就暖烘烘起来。   阿列克期待太阳再次升起。   他伸出手牵住温九一的手,两个人无声地快步混入军校生之中。   “九一,我们……”   温九一却忽然摘下自己军帽扣在阿列克头上, 将帽檐拉下。两个人手牵着手穿梭过军校生的队伍, 一句不多言,阿列克却微微勾起唇, 绝口不提为什么, 好像一切都再自然不过。   他们在人海中七转八弯, 上了消防通道钻入一件暗道。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候多时。   “你花了多少钱?”阿列克看见眼前西装革履赔笑的博物馆馆长,小心算了一笔账。   “不多。”温九一迄今为止对他们要看的武器半句话都不说。他今天活得像个无情的刷卡机器,一切能用功勋、雄虫积分或者钱开道的事情——砸, 全部砸到对方开口说「可以」为止。   “这位就是来尝试唤醒「克洛托」的军雌先生吧。”博物馆馆长和睦地说道:“接下来,我们需要一些小小的登记。请问您方便将帽子摘下来吗?”   明明付钱的人是温九一, 但博物馆馆长清楚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以雌虫为主。   阿列克看向温九一, 等到对方首肯后,才摘下了军帽。他浓密的褐金色卷发垂落下来, 那张贵气俊秀的脸完全展现在博物馆馆长。   博物馆馆长一哆嗦, 按密码的手错了位置。红色的警示灯嘀嘀亮起, 整个廊道都被红光覆盖, 机械声鸣叫,“密码错误,密码错误。”   “阿莱席德亚?”博物馆馆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这可……”   “他是阿列克。”温九一打算馆长激动的情绪,“我已经付了钱。”   今天这门,你不开也得开!   博物馆馆长深呼吸,鼻翼一张一合,显然情绪无法平复。他看了一眼温九一打给自己的费用,再看一眼阿列克的脸,捏着鼻子给对方登记。   “姓名。”   “阿列克。”   “军职。”   阿列克如实说道:“我没有军职。我受私人雇佣的勤务员。”   兼职了秘书、裁缝、厨师、驾驶员、保姆和保洁等多个功能,白天陪老板上班,晚上给老板暖床的勤务员。   博物馆馆长快要昏厥了。   他知道温九一这笔钱不好拿,巨大的数额砸得人头晕眼花。但凡他早一秒种知道来尝试唤醒武器的人长了一张叛国贼的脸……   温九一已经有些不耐烦地看时间。   “走吧。”博物馆馆长沉声说道:“现在容我为你们介绍一下命运三女神武器套装之一「克洛托」。”他们感觉到地面微微一震,然后三个人连同巨大的木门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命运三女神武器是枪械套装。分别代表了神话里的三位女神……既然这位是来自圣歌女神家,我应该不需要再介绍「女」是什么意思了吧。”   阿列克满脸堆笑,“劳烦了。”   他们继续下坠,重力不断叠加在三个人的肩膀上。随着下沉的速度不断加快,周边开始出现了闪烁的光点。   “接下来我们会见到套装中最便捷的一把武器。”博物馆馆长解释道:“它的名字叫做「克洛托」。这位女神代表了纺织生命线,在圣歌女神家的传说中女神手中线是一切的起源,她可以自由地延续生命线的长度。”   地板和木门又是一震,速度缓慢降低,最后停止了动静。一排排灯簌簌地打开,四面八方亮起来,阿列克抬起头,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整面独立的玻璃柜。   “来到这里的都是军雄、或打开了脑域的军雌。”博物馆馆长推开门,他带着两个人走入这片巨大的空间。阿列克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他默默数着从地面到天花板总共有多少只枪。   转个弯发现这不仅仅是一面墙,整个空间以回字型展开,他们降落的电梯刚刚好处于最小的方形中间,不断朝外走,眼花缭乱的枪簇拥成一片硝烟的海洋。   “测试很简单。”温九一显然来过一次了。   他说道:“你已经来过一次。先靠自己的直觉或者精神力寻找一个方向,然后尽可能扩大自己的精神力范围……”   博物馆馆长大呼小叫,“温九一阁下!您不能教他作弊。”   温九一闭嘴。   他找了个墙面靠着,也不安慰吹胡子瞪眼的博物馆馆长,聚精会神看着阿列克。   「克洛托」就在这片枪械海洋中。   用军部研究部老一辈的话,精神武器和精神力的契合十分玄妙,如果是真正符合精神力标准的人,必然能从良莠不齐的武器中找到「克洛托」。   而找不到也没关系。   这片枪械中也有些被拿来充数的好东西。阿列克只要能捞回来一两个,温九一这钱撒下去就不算亏。   看着临时抱佛脚,念念有词「圣歌女神保佑」的阿列克,温九一下意识摸自己的腰侧。他的军刺,还有其他军雄的武器或多或少都是尝试「克洛托」不成,退而求其次的产物。   当然,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想要退而求其次。   阿列克念念叨叨,神棍一样在空间内走来走去。他深呼吸,闭上眼睛,像温九一所说那般聚精会神先确定一个方向。此刻,无数不同颜色的光点亮起,他漆黑的视野刹那间汇聚成灯海。   阿列克感觉到一股力量在召唤自己。   他大步向前走过去,推开一个柜子,“就是他了。”   Q1A7堡垒战争清扫区。   狼狈的尸体被一具具翻出来,确认死亡、核对名单、收捡尸体,如果遇上了奄奄一息的寄生体补刀就完事了。这种后勤处理工作远不如战场危险刺激,升迁的机会渺然,却能直面战争的残酷。   简直是锻炼新兵心理素质最好的场所。   军部每年都不用搞什么新兵军训,直接把新兵拉去先清理战场,再送去地表前线挖壕沟,素质高一点送去太空前线,混成老兵再派去更危险的战场,属于可持续的竭泽而渔。   不过二十年来,打得像Q1A7这般惨烈的战场不多了。   新兵们带好消杀设备和武器,进入尸山血海中用工具将模糊的尸体分离出来,从太空看去像是人们在农田里辛勤劳作。上万人在各个地方翻找,黑红色的血壤中,一具干净的尸体晃眼到吓人。   “天啊。”新兵忍不住摘下防毒面具,将面具戴在这具尸体脸上。尸体闭上眼,头身分离,但看得出他被人收拾过,有人细心地用衣物将尸体包裹过。   “这里怎么会有雄虫的尸体?”   从尸体的手和肌肉分布来看,显然不会是一位军雄。而这个答案让在场所有雌虫气得浑身发抖。他们所在的Q1A7堡垒居然有雄虫无辜惨死?而这件事情似乎没有被报上去?   “先不要动。”匆匆赶来的负责人心惊胆战。他走近注视这张脸,眼泪刷的留下来,他认识这位雄虫,很长一段时间这位雄虫频繁的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在他们这个年龄的雌虫雄虫有谁不喜欢这位「蝶族明珠」呢?   “让医生鉴定伤口。都散开,不要破坏现场……一个雄虫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战场上,除非是寄生体留下的陷阱。”   蝶族明珠,夜明珠闪蝶家家长,温莱阁下。   他已经死了。   莎莉文号上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军部和政府调查后称雄虫完全被吃掉了。那么这具尸体又是谁?如果是温莱阁下,被杀死的前一刻,他是不是还活着?军雌心烦意乱,他不忍心看着尸首分离的雄虫,扭过头默默流泪。   “死因是利器砍伤,致命伤在大动脉。”医生确定了死因,他泪流满面给温莱阁下盖上了白纱,亲手将人装入了裹尸袋,“这件事情必须上报。”   他证件照翻过来就是温莱阁下的照片,作为蝶族赫赫有名的美人,温莱阁下的死牵扯到无数家族和政治斗争的秘密——并非他死会带来利益触动,而是他还有太多东西没有交代下去便死了。   “查查看。”负责人对新兵们说道:“看看附近有没有武器,找一下刀剑、靠近冷兵器的类型。激光武器和枪可以排除,温莱阁下脖颈没有灼伤痕迹。”   雄虫是寄生体的食物,却是一个虫族家庭的核心。   一个雄虫的死亡意味着至少有十几个孩子失去了雄父,五六个雌虫失去了挚爱。   而每年更有大量因为雄虫来不及孵化或者能力有限无法孵化的战孤虫蛋死去……   一个雄虫死在雌虫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场上。   就是所有军雌的耻辱!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寄生体的杀人诛心来了!「命运三女神」是我曾经写过的一个设定,也是枪套装。那本书的主角主攻枪斗术。哎,不过那本书被封了。这里算是一点小小私心吧。   ————   《雄父温莱育儿史》(七)   温莱将口头婚约的事情在饭桌上简单说了一下。   雌君柯得没有太大意见,他和温莱的婚约也是两家人上一辈直接谈妥的。只要温莱觉得没有太大问题,雌君柯得也没有什么意见。   温九一却不太喜欢这个决定。   “他要是欺负弟弟了怎么办?”他窝在温莱怀里,天真地提问道:“我可以杀了他吗?”   温莱很努力克制住自己复杂的情绪。   他说道:“还有雄父和其他雌虫叔叔呢。弟弟不会被欺负的。”   “我今天看见他打人了。”温九一认真地点点阿莱席德亚的照片,“我不喜欢他。”   “琹琹和他动手了吗?”   温九一摇摇头,客观地说道:“我太小了。打不过他。”   六岁的小军雄讲究事实,温莱努力一会儿,干脆放弃纠正孩子这种思维逻辑,让他在家里尽可能的玩耍。   他和雄虫协会双重压力给到军方,务必希望九一留下来玩半年。   然而,半年才过了一周,温九一自己开始收拾行李。   他主动提出回去训练。   温莱心都要碎了。他看着幼崽拒绝所有人帮忙,自己将小衣服小裤子叠好放到行李箱里,不能带入培训基地的大玩具,温九一踮起脚将他们塞到柜子里。   “琹琹不开心吗?”温莱追着孩子问,“军雄培训出问题了吗?家里不可以继续训练吗?木往木昔叔叔都是很厉害的人。”   “没有不开心。”温九一关上自己的小行李箱,开始收拾桌面。   童话书、图画书基本没有上过他的小桌板。温莱看过去,上面主要是一些算法练习本、基础化学趣味读物等。温九一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一本自己最喜欢的《奇妙的火花——焰色反应》放入书包里。   温莱难过地掉眼泪。   他还在孵蛋期,情绪上来后,反应最大的不是成年雄虫,而是还在孵化的虫蛋。   温九一看见猫在雄父孵化口袋里的虫蛋,微弱拱动两下,精神世界里飘散着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大的难过,小的也不开心。   温九一想了想,打开抽屉,把一个没有做完的手工递给雄父。   “雄父不哭。”温九一干巴巴地说完这句话,瞄了眼弟弟,生硬地补充,“弟弟,也不哭。”   雌君柯得已经在楼下停好车,等温九一下来。   温莱看着孩子递给自己的手工,手工只有一个托底和两条长长的飘带,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只能模糊感觉是个丑东西。   “琹琹。这是送给雄父的礼物吗?”   “嗯。”温九一老实说道:“我还没有做完。”   “可不可以做完再走呢?”温莱对幼崽撒娇,他脸皮厚,知道温九一吃软不吃硬,“雄父特别、特别期待琹琹的礼物。”   温九一看着雄父,差点动摇。   但想到自己这些天遇到的训练瓶颈摇摇头,小雄虫狠下心说道:“不行。”   阿莱席德亚暴揍弟弟所使用的技巧,温九一回去越想越熟悉,委托家里成年雌虫查阅资料后,温九一惊愕地发现阿莱席德亚诸多战绩。   此时的他,想要杀死阿莱席德亚不亚于痴心妄想。   他还是太弱了。   温九一上了车,看雌侍长风努力逗乐雄父,地平线夜明珠闪蝶一家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完全看不见。   六岁的孩子趴在车窗上,朝后看,一望无际的平原和山脉,而向前就是航空港口了。   他忍不住呜咽一声。   开车的雌君柯得回首,递过去一张纸巾,“真的要回培育中心吗?”   “嗯。”小雄虫擦眼泪,板起脸,“我是军雄。”   他连阿莱席德亚都杀不死,实在不应该。   军雄,是可以保护雄父、弟弟还有家里所有雌虫的存在。   “我要回去训练。”   他是军雄,是打得过所有人的军雄,要去战场上浴血搏杀的军雄。   他要比所有人都强。   ————   感觉大家不太喜欢看九一小时候的剧情。那今天这里就是育儿篇章收尾了。   我们下面番外看利达和麦列夫把!感谢在2022-05-07 00:16:24-2022-05-07 23:2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匹配失败   首都圈, 首都博物馆卫星岛。   温九一看着阿列克指向的玻璃柜子,走上前同他一起看着玻璃柜子里的武器。   老式机械狙击枪,古铜色的外包装撒发着骇人的煞气。但很可惜他并不是行星级武器的一部分。   温九一也不惋惜。博物馆馆长正要拿着一串钥匙上前时, 阿列克忽然改口,“不,等等。”   他的手指变了方向, 错过三四个柜子后定住。   这一回,他的手指对准了一把六轮手枪。   庞大的玻璃柜中成千上百中枪械能够让军工爱好者发狂, 同时也能让来挑战的人陷入斑斓混乱的幻象中。   阿列克又指向了几个方向,依旧没有中。   他和命运三女神之一的「克洛托」失之交臂。   “不用灰心。”博物馆馆长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成功过。”命运三女神是枪械套装, 三把枪可以单独拿出来使用, 也可以组合使用。每一把武器都有自己独特的精神波动和精神阀值。   想要同时拥有三把枪,要不和阿莱德尼一样达到完美匹配, 要不精神力远超过三把武器的上限, 对其进行向下兼容。   当然, 后者对使用者的精神控制力、精神容量要求都达到一个骇人的高度。   阿列克倒不会因此患得患失。   他别的都缺,就是不缺失败的次数和失望的经验。对于没能匹配「克洛托」,一笑而过。   “我能看看「克洛托」吗?”阿列克微微向前倾, 褐金色的卷发垂落遮挡住半张脸,“不需要很近, 我可以站远一些。”   “这倒没关系。你已经结束匹配了。”博物馆馆长七转八弯将两人带回到起始点, 光线折射中,阿列克错愕地看见他们原先站立的地方居然也是一块巨型玻璃。   玻璃下方密密麻麻的枪械中, 一把小巧的白色格外眨眼。   他的枪柄上刻着虫族语言「克洛托」, 枪管上却又用蝶族方言写了「阿莱德尼」的名字。   “阿莱德尼的名字一直都在。”博物馆馆长谈起这个莞尔一笑,“不得不说, 你们家对光学异化能力的开发,已经到达巅峰造极的地步。收到这把枪十多年来,我们没有任何一位研究人员发现不对劲,直到两年前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人来尝试匹配,才点出签名的事情。”   阿列克脸烧得厉害。   他和尼诺也学了圣歌女神裙绡蝶的本事,可后来专注在学习哥哥的格斗技巧和打开脑域上,便忽视了圣歌女神裙绡蝶的立生之本。   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进修。阿列克心虚地看了一眼温九一,生怕自己学艺不精给温九一留下坏印象。   “阿列克。刚刚你挑出的枪,有看中的吗?”温九一倒不在意异化能力的事情,现在重头戏是帮阿列克选把武器。   花了钱无论如何都要博物馆出点血。   “精神武器并不是越高级越好,得心应手才能发挥功效。”   “你的意思是?”   “你也见过我的武器匣。和我这类冷兵器比起来,枪作为热武器,在精神力打击上以距离见长。你刚刚来生化部门训练时,便忠爱超远距离射程。”温九一顿了顿,想起阿列克当时抱着枪的样子。   当时,谁能想到阿列克会走上他哥的格斗术道路。   “阿莱席德亚格斗术必须近身才能发挥最大功效。你对脑域的开发还不熟练,万一遇到脚程快的飞行种寄生体,枪械便能弥补距离的缺陷。”温九一由衷推荐道:“我刚刚查了你选的那几个枪支,都是中擅长远距离攻击的品类。”   阿列克沉吟了片刻,理智告诉他现在选择一把武器。   可感性与直觉却在叫嚣,这些东西配不上他。阿列克不敢将这种猖狂的想法说出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模仿到了阿莱席德亚骨子里的傲慢,以至于脑海中多出了不少狂妄。   “我可以再想想吗?”阿列克向温九一求助。   博物馆馆长在一侧隐晦的摇摇头。他们允许温九一带着阿列克这个外人进入博物馆核心,已是逾越。按照军部的规定,每一个军雄和打开脑域的军雌一生只有一次尝试匹配的机会。   跨出这个门,就不可能再进来。   “可以。”温九一继而解释道:“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会一直待在这里陪你。馆长,您如果还有其他要事,可以差遣人下来。我就在这里,不会走。”   博物馆馆长脸色阴晴不定。温九一便拆下自己军装上生化九一的徽章和肩带,他将这两件足以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交给博物馆馆长。   这是抵押。   也是一个军雄的保证。   博物馆馆长分辨真假后,松了一口气,却依旧派遣心腹过来盯着二人。阿列克心如火燎,他频繁地在几个枪面前徘徊,左看看右看看,精神力漫无目的地尝试和这些武器接触。   收藏室里静悄悄的,武器不会说话,温九一缄默地伫立着,阿列克穿梭的声音时而快时而慢。他下意识紧张,口中手中都做出了祷告的动作,「圣歌女神保佑」。   一旁等候的数位心腹发出了低低的笑声。阿列克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随后快速意识到自己失态,惶恐地观察温九一的表情,祈求雄虫没有看见自己刚刚的眼色。   然后,他便于温九一四目相对。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阿列克在那双专注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脸又一次烧红,嗓子眼发痒。   他还是赶快选一个吧。这……这太尴尬了。   “不用心急。”温九一低声说道,走上前,再次直视着阿列克的眼睛,“也不需要觉得不好意思。”   “啊,我。”阿列克手足无措,他明明已经强大起来,可在温九一面前时常露出最初的茫然。   特别在温九一叮嘱的事情没有完成时,阿列克内心多多少少有些泄气。   “我没有匹配到克洛托。”   “没关系。”温九一道:“你在紧张吗?”   阿列克很难描述,他的精神力完全能够匹配刚刚选中的那些枪。可当他真正的站在这些冰冷武器面前,脊背便开始发麻,一种不悦感从嗓子眼蹦出来,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我没有紧张。”阿列克大胆地伸出手,他牵住雄虫的手。雄虫冰凉的手像一捧凉水缓解心中焦灼,“雌父从没有和我们说过精神武器的事情。”   “嗯。”温九一安静地听着。   “我只记得他有个沉甸甸的包。”阿列克从自己的回忆角落中扒拉出雌父阿莱德尼的细节,“一个很长的包,多长我不清楚。雌父每次出任务都带着包。现在想想,那个包应该是装着命运三女神。”   如今,与「克洛托」齐名的另外两把枪,同阿莱德尼尸骨一起下落不明。   阿列克想起K778星球战役之前,七号夸下海口说知晓雌父尸首的事情……   呵,诡计多端的寄生体。   温九一低下头,他被阿列克抓着的手有些黏糊,雌虫捂住的手汗正在悄无声息地焐热自己。   阿列克,太紧张了。   滴滴答答的通讯器声音打断阿列克絮絮叨叨的往事。他们两个人看向红光闪烁的那片,馆长心腹们正在打开通讯器,阅读什么东西。   阿列克心里微微抽动一下,打开脑域后他的直觉往往代替了思考。   “我不想选了。”阿列克压低声音,避开馆长心腹们,说道:“你会生气吗?”   “不会。”   “真的吗?”阿列克道:“你对我有点太好了。”   温九一神经回路迟钝得赛过乌龟,他心想阿列克算是自己的亲信,上过战场一起面对过寄生体,他们两个人连床都滚过,还有什么不能彼此坦白的?   “你值得。”温九一顿了声,补充道:“不用担心钱和馆长的事情。你不愿意选,就不愿意选,其他我来解决。”   阿列克望着雄虫的脸颊出神。   他以前不了解雄父为什么如此依赖雌父,就像植物对待他的太阳。可当温九一出现在生命中时,阿列克才警觉自己与雄父何其相似。   ——他也依赖着他的太阳。   不管以后会不会结婚,不管以后温九一日后会如此对待他,阿列克都觉得足够了。   被肯定、被期待、被悉心的栽培、被一个人毫无保留的袒护。   原来,如此美好。   “我想回家一趟。”阿列克小声嘀咕道,“或许家里有一些关于命运三女神的线索。”   “好。”   他们的手并未松开,阿列克眉眼都快活起来。他在边上得寸进尺,“我想带你回去看看雌父雄父。”   “嗯。”   “我想在家里进修一段时间……专攻下光学异化能力。”   “可以。”   阿列克被答应高兴了,“那你要住在我家吗?”温九一终于给了点答应之外的反应,“住多久?”   “一个月。你要是忙的话,一天也不是不行。”阿列克迫切想把人拐到家里。前段时间温九一总在猎杀寄生体,怎么说都要好好休息下吧!在哪里休息不是休息呢?圣歌女神群绡蝶家安全又好玩,而且还都是自己家里人……大家长……大家长……算了管大家长同不同意!   温九一还没答应。   一双手铐将他死死拷住,从阿列克身边拽走。   “雄虫温九一,现在开始你被列为谋杀雄虫温莱的首要嫌疑人。”馆长陪同几个警雌冲进来,压制住温九一。他们重新给温九一的双手双脚戴上拘束环,将他的双手锁死。   “带走。”   作者有话说:   后三章比较重要的剧情,番外缓一下。大家想看什么番外都可以告诉我,大家都是正版读者,拥有点番外的权利。   ————   阿列克:我想把雄虫带回去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大家长: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意识到大家长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后,阿列克越发的放肆了!   ————感谢在2022-05-07 23:26:59-2022-05-08 22:5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第一把刀   “详细描述你在Q1A7战场的一举一动。”   “好的。”温九一动了动自己的手铐, 他低垂眼,“在前往生化连的路上,我收到了前往Q1A7堡垒的命令。为了更好的备战, 我在前进的途中向临近驻扎的军团寻求物资补给,同时差遣人清点武器装备和生化装备。”   也在此时,温九一知道了生化九一部门失窃了两枚「清洁工」生化导弹。   对面的审讯官核对其他人的证词,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雄虫,密密麻麻的摄像头围绕着他们两人, 漆黑的审讯室外是天南地北调来查底的审讯高手。   “我按照原定的路线赶到Q1A7。在路上,通讯器联络已受损,丘德尔巴传来的消息中我得知利达老师也在前线, 疑似遭到了寄生体的伏击, 下落不明。前线吃紧,高等寄生体数量超出了军团预期。”   温九一平静地称述一切, 他的语气没有激动, 也没有懊悔, 新闻台主播报告新闻都他情绪充沛。他说道:“我作为当时唯一的军雄,决定协生化连支援Q1A7前线。单独派遣我的勤务员阿列克去寻找利达老师。”   “你还记得自己在Q1A7堡垒杀了谁吗?”   “寄生体。”温九一古怪地看向审讯官,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打, 仿若重新清点自己的战绩,“很多队长级, 士兵级更不用说。我优先解决了负责指挥的寄生体, 他似乎有特殊的招式,在战场召唤出巨大的血肉。”   “详细说说。”   温九一回忆片刻, 描述当时冉冉升起的血肉瀑布, 他描述自己提着军刺冲入到瀑布内部, 看见寄生体将夜明珠闪蝶的翅膀碎片融入到血肉瀑布中,“我看见温莱阁下样貌的尸体冒出来,我砍下了他的头,杀死了寄生体。”   “你确认是尸体。”审讯官重复道:“你确认那是尸体。”   温九一的眼神死寂,强烈的灯光留不下一点光彩,他和审讯官对视着,“温莱阁下已经死了。”   “你是说莎莉文惨案。”   “是。”   “莎莉文号上却是找到了很多人的尸体,温莱阁下雌君、雌侍包括他十五个雌子、大量船员。   但当时没有找到温莱阁下的尸体——温九一,你很清楚这一点。据我们的资料显示,莎莉文号惨案发生后,你特地申请去案发现场调查。你为什么调查?”   “呃……”温九一没有说话。   他是温莱阁下孵化的幼崽,这件事情不算秘密。但大部分人都认为他和温莱只是有薄薄一层孵化恩情。   他们完全不了解过往无数个日月中,温九一最期盼的事情就是回到夜明珠家温馨暖心的老宅中,听雄父温莱给自己讲故事。   “我。”他张开口,又闭上,“温莱阁下与我有孵化之恩。”   弟弟温格尔还在被寄生体追杀。   这个时候暴露自己与夜明珠闪蝶家的亲密,无异于将弟弟推向悬崖。   “既然有孵化之恩。你为什么在看见尸体的一瞬间,还能砍下去?”审讯官用力拍桌子,“温九一,不要以为这些借口可以掩盖你和寄生体的关系。我们已经找到了温莱阁下的尸体,他那个时候还活着!他还活着!是被你用军刺活生生砍死的!”   温九一无法遏制地站起来,但他的手脚都被锁链束缚,他半身向前,咆哮道:“那是寄生体!”   “我们在现场找到了你的军刺碎片,这些碎片完全符合温莱阁下脖颈上的伤口。而很巧,军刺上残留了你的指纹。”   “你们被寄生体蒙骗了。”温九一更加用力地拍桌子,锁链和他猛然起身的动作哗啦啦作响。冲进来的两个军雌不得不压制住雄虫的肩膀,将他半个人遏制在桌上。   冰冷的桌面让雄虫涨红的脖颈冷却下来。   温九一看见审讯官拿起遥控器。   按下。   剧烈的电击从他的手腕脚腕上传来,毫不留情地攻击他生长有虫纹的地方。这些本就该细心保护的地方,顿感千疮百孔,温九一手指痉挛,他发出痛苦的闷哼。   “希望你冷静一下。”审讯官关掉拘束环上的电击设备。   他只开了最低档次的功率。   “我希望你们眼睛擦亮一下。”温九一喘着气,他说道:“温莱早就死了。判断一个雄虫的生死,应该看他的大脑,看他的意识,而不是单纯的躯体。”   “是。”审讯官很赞成这一点,“我可以问一下。你既然判断他是寄生体,为什么要在杀死对方后,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对方披上。”   “你想让我认罪?”温九一深吸一口气,吐出浊气。这又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扎,他双眼通红,怒火和昼夜不分的审讯让雄虫心神疲惫,“我确实杀死了一个长有温莱阁下外貌的寄生体。在问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之前,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军雄。”   军雄是杀死寄生体的最佳人选。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每次的抉择都是百分之百正确。因为缺少科学仪器客观判断寄生体是否寄生某个人,目前为止捉拿高等寄生体还依靠军雄军雌的主观认知——他们认为有,那就是有;他们认为没有,就是没有。   在这样的前提下,军雄常年出现一类事故,就是错杀军雌和错伤军雌。   他们大部分秉持着好心,因为寄生体过分狡猾或个人经验不足,导致某个军雌终身残疾,最终走向死亡。   同时,每个群体中又有一些害群之马。   部分军雄仗着军雄拥有先斩后奏的特权,砍伤杀死自己看不爽的军雌,再借用寄生的借口逃脱审判。   这也是军雄军雌矛盾日益激化一个重要导火索。   当某个群体即成为裁判,又成为运动员,必然会引发更大的不满。   温九一说那是寄生体,他就真的是寄生体吗?也对,反正温莱阁下已经死了,这回尸体都搬出来。他上下嘴皮子一张就说自己是为了整个虫族,为了战线,是尽职自己军雄的本能。   审讯官听多了这类的说辞。   实际上,每一个在战场上误杀误伤同伴的军雄都会这么说。   有一部分是真的误会,有一部分就是恶意的误会。   审讯官无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他换了一个思路,“军雄利达的死是否和你有关还在调查中。我们联络了蝶族长老会,在莎莉文惨案发生后,第三长老曾经联络你,询问你是否有意成为夜明珠闪蝶家家长。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是。”   “好的。莎莉文号出发之前,你是否知道自己是夜明珠闪蝶家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温九一抿紧嘴。   他曾百般拒绝雄父这么做,因为他再贴近夜明珠闪蝶家,虫种也注定他将来生不出夜明珠闪蝶种的孩子。他的亲生雄父和亲生雌父都是凤蝶种。   温莱并不在意这一点。   “你永远是我的孩子。”雄虫将他抱在怀里,“温温身体弱。如果有一天,他熬不住。我希望继承家族的人是你。”   “雄父。”温九一不得不纠正雄父不吉利的说法,“温温会好好的。”   “当然。”温莱笑眯眯拍拍他,把这份继承权当做他的生日礼物送出去。他轻飘飘一行字,又将整个自己四分之一的私产划入了温九一名下,“琹琹,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现在,这份爱意化为镰刀。   温九一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他艰难地说道:“我知道。”   “我们在你的行李中找到了……夜明珠闪蝶种雄虫翅膀碎片。”审讯官挥挥手,黑暗中门再度打开。数个细长的玻璃管被放置在台面上,夺目的珠光蓝刺入温九一的眼帘。   “温九一,你能告诉我。超过八个军团共同出动,整个航线所有地方警力都投入其中,却没有找到一丝一毫温莱阁下尸体前提下——你从哪里弄到了这些夜明珠闪蝶雄虫碎片?你知道私底下收藏这些翅膀碎片是违法行为吗?”   “我从寄生体那里得到的。”   “寄生体是很好的理由。你能证明吗?”审讯官咄咄逼人,他注视着眼前的雄虫。作为第二次与此人对峙的主审官,他清楚温九一的意志力足以抗下这场拷问。   “我很想帮你。我承认我的立场与你对立。”   审讯官放软语气,“温九一你是雄虫,你清楚我们对待犯罪的雄虫是什么态度。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军雄,我希望你在战场上发光发热,而不是在监狱里作为生育机器。”   “我不会杀死温莱阁下。”温九一目光烁烁。   他挺直腰板,“我不会杀死温莱阁下。”   那是我的雄父。   是从不嫌弃我,温柔地将我孵化出来的雄父。   是抱着我讲故事,细心准备小甜点,身上香香软软的雄父。   是会为了我和军雄培育中心打官司,将生化部门两任部长告上法庭的雄父。   “我不会杀死温莱阁下。”温九一低低地喃语,他忍不住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他重复着,“他已经死了。他在莎莉文号的时候就死了——他已经被卡利杀了!你们不明白吗?杀死他的混蛋是寄生体卡利!”   那就是寄生体。   该死的寄生体,连死都不放过他!   “不是这样的。”审讯官不得不又招呼人送上文件,“温九一,接下来我说的会让你很难受……但你必须接受事实。根据温莱阁下留在虫族基因库的基因序列对比,你收集的蝶族雄虫翅膀、杀死的尸体100%符合基因序列。”   “他们都来源自同一个生命体。”   “而你收集的夜明珠闪蝶种雄虫翅膀,部分与尸体背后残缺的翅膀完全吻合。”   作者有话说:   还没完,只是前菜。   等这把过去,我们就开利达老师和麦列夫的番外。正文出了崽,我们就开崽的番外。   我已经脑了好多可爱崽崽的番外!!期待正文进度快一点!!   ————感谢在2022-05-08 22:56:00-2022-05-09 23:2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法庭作祟   “不可能。”温九一下意识反驳道。   他没有看对方递上来的文件。他熟悉如何造假文件, 对于这些资料,温九一不会相信。审讯官也清楚这点,他收起桌子上雄虫的翅膀碎片, 将温九一绑起来,道:“走吧。”   他们出了审讯室,前往停尸间。   温莱阁下的尸体加急送到了这里, 尸首保存完好。悬浮透明的停尸台能够让温九一清楚雄虫背后破碎的翅膀边缘。   法医已等候多时。   他们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雄虫尸体反面, 当着温九一的面将玻璃管中的翅膀碎片取出来,黏合到翅膀根部。   分毫不差。   完美无瑕的衔接上了。   走廊外,军雄和军雌分成两边。他们泾渭分明, 彼此对视着, 阿列克则与那一边都不和。他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是两军开战前的地标。   “抽烟吗?”其中一位军雄掏出香烟, 询问阿列克,“九一又怎么了?”   阿列克也说不出什么事情。   他想到那双手铐落下时, 荒诞至极的逮捕宣言,“杀害雄虫温莱的嫌疑人”。怎么可能?阿列克瘪瘪嘴,他再清楚不过温九一有多珍惜自己和夜明珠家的情谊。   温九一出发去前线时, 特地将一样东西放入了保险箱:   夜明珠闪蝶家的全家福。   还是一张没有他的全家福。   温九一永远都不会杀害夜明珠闪蝶家的人。阿列克坚信这一点。他摇摇手拒绝军雄递香烟的好意,火星点点, 烟雾缭绕, 骤然的惨叫让军雄的香烟掉落在衣服上。   “九一!”阿列克冲过去,随后是军雄们。   他们面前军雌和军雄混在一起, 走廊中人头攒动, 阿列克根本无处落脚。   凄厉的叫声像是尖爪抓挠木板, 玻璃渣摩擦硬物, 绝望地让人心碎。   “温九一!温部长!温部长!”阿列克挥舞双手看过去,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他什么都看不到。   人潮汹涌,前后之中,阿列克随波逐流。他感觉不知道是谁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而后面又有人对自己踹了一脚,混乱中,军雄和军雌纯粹靠着拳头和体力在干起了巷战。   他们不约而同地出手。   暴力不过是这群常年刀口舔血的前线疯子的开胃菜。   真正的正餐放在了三日后的法庭重启上。   旁听席的座位恨不得掰开成两个,不光是军雄来了两倍的人,军雌来得更多。阿列克苦苦哀求军雄们,却连一个站位都挨不着。没有任何关系的他只能在庭外等待最后的消息。   “重新开庭。”法官落槌,“被告温九一。”   温九一立在被告席上,依旧穿着被捕时的军装,除了略显惨白的唇色,他看上去没有受到太大的折磨。这让军雄这边的人松口气。   作为军雄培育中心的优秀毕业生,温九一在意志力上无可挑剔。   他们多年来对军雄培育体系的自信,在调查组拿出雄虫温莱的死亡证明、基因序列证明书、搜出来的闪蝶种翅膀碎片放出来后,粉碎成渣滓。   听到后面,板上钉钉一环扣一环的证据,甚至他们自己都开始动摇了想法:或许正如调查组所说,温九一早就和寄生体勾连。从莎莉文号开始就陷害了温莱阁下,到Q1A7战役时,再抛尸。   “我不相信温九一会做这样的事情!”军雄大声地站起来反驳,“没有人会杀害孵化自己的雄虫。我们虽然是军雄,但也是有感情的人。”   调查组的麦列夫冷冰冰地说道:“是嘛?”   他提交了两组视频。一份是温九一一年前在k778星球执行刺杀任务的视频。他早就不是第一次去K778,卡利的寄生体代表来虫族签署协议时就降落在K778。彼时,温九一和生化部门接下了刺杀任务。   “雌虫安镜,雄虫温莱的雌侍。尸体经过鉴定,死于锐器刺伤和剧毒。他当时还残留自我意识,没有完全被寄生,完全可能重新掌握身体控制权——温九一杀死了他。”   另外一组视频就是温九一在法庭上听见利达死讯的那刻。   这两段视频截然不同,却又无比相似。   温九一。   没有掉眼泪。   人们甚至不需要他真正的落下眼泪,他们无法接受的是这个雄虫连肌肉都没有发生牵动,他的睫毛都不为自己亲友的离世颤抖。   感情是一种必需品,他的意义有时候不在对自己,而是对他人。他的传达能让人清楚自己在他人内心的分量。正如为朋友庆生要开心的笑,为长辈送行要悲伤的哭,适当的情绪发泄是社会运行的礼仪。   温九一的残忍、他的冷漠,只会让人想起一个物种。   高等寄生体。   “麦列夫,这是主观猜测。”   法官看向温九一,他清楚自己心偏向何处。但送这位雄虫进去之前,法官还是希望温九一能解释自己面无表情的神态,为自己争取缓刑。   “他们是寄生体。”温九一低语,他挣扎下锁链,仰头看向浩瀚的旁观席,“我杀寄生体,我错了吗?”   “寄生体,该杀。”   “但你怎么可以杀死自己的亲友?”   温九一顺着声音看去。旁听席上,寄生体七号安静地坐着。他穿着军装,那张被温九一砍杀过的脸,露出了笑容。   世界安静了。   温九一双手撑住栏杆,他的肌肉收紧。短促间,他不确定自己到底在哪里。他的触觉不再局限于方寸之间,精神触角膨胀而起,化为无数针尖刺向七号。   “温九一啊,温九一。”七号微笑着摘下帽子。   十七没有让他失望,比起粗暴的杀死温九一,慢刀子折磨显然更符合他们卡利一脉的美学。   ——他们最顶上的卡利大人,可是被人成为「处刑者」呐。   受害者的惨叫,应该持续地久一些,久一些,更久一些。七号想到自己向卡利大人求证的内容,打了一个响指。   “你合着该出生在我们这边。拥有雄虫的大脑,雌虫的躯体,你简直是基因绝妙的产物,性别融合最微妙的存在……就像是我们寄生体一样,强大的精神力、强大的躯体。”   “闭嘴。”温九一呵斥道:“闭嘴。”   七号哈哈一笑,“温九一。你知道自己像什么吗?”他从自己的军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控制器。   温九一眼瞳缩紧。   “喏。丧家之犬。”   剧烈的电流穿过温九一的身体,拘束环发动作用,身体疼痛促使雄虫的大脑本能回收精神体。温九一双手握紧拳,栏杆随之传出骇人的咯吱声。   “闭嘴。”   “我偏不!你也别叫什么九一,给自己取个新名字吧!”   七号兴致勃勃,他沿着长长的台阶往下走。   “不如叫,左手?”   他拇指按压在开关上,一级一级向上推。温九一由最开始手腕脚腕的疼痛,逐渐蔓延到小臂处。电击穿过他的身体,五脏六腑被人按在铁板上发出滋滋的扭曲香气。   “左手。欢迎来到寄生体的世界。”   温九一揪住自己的头发,他双目迸发出不屈的光芒,在顷刻间背后的双翅崩炸开,无数肉芽从他的左手疯狂生长,继而快速占据雄虫的半身。   “你休想——你休想——”   休想!控制我!   「咔擦」枪上膛的声音。   温九一浑身激灵,一切恢复了正常。   法庭,还是那个法庭。   电流依旧在温九一体内流窜。   栏杆却已经被温九一强行拽拉,出现了丝丝裂缝。   他的脑门被军雄用枪顶着,在他身边站着军雌、军雄,虫族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同仇敌忾,统一战线。   “你被寄生了。”军雄冷漠地说道:“温九一,你对我们隐瞒了事实。”   法庭上,审判席上,温九一慌乱地寻找着七号的身影。他左顾右盼,冷峻的枪口怼住他的脑门。   “这里有寄生体。”   七号。这个心狠手辣,擅长玩弄计谋,还能够呼唤将军卡利的高等寄生体。   如果真的混入军部上层,又有多少雄虫要成为寄生体的盘中餐?又要有多少条无辜人命惨死在寄生体的恶趣味下?   温九一大呼,“他就在法庭上,现在封锁法庭!快点啊!”   但迎来的,只是过往同伴怜悯又恨铁不成钢的古怪眼神。终于有不忍心者,开口,“九一。看看你自己。”   还是原来的位置,还是开庭时所穿的那件军装,但有些细节不一样了。温九一缓慢地举起手,他没看见肉芽,也没看见自己背后张开的双翅,衣服袖子却出现多个破裂的洞口,洞口下是他平滑干净的肌肤。   拘束环孜孜不倦爆发出电光。这是最高等级电击才有的特征,温九一手腕和脚腕处的虫纹已经被烫伤,褐红色的伤疤混合血迹缓慢淌下来。   “我没有……没有被寄生。”电击让温九一处于长久的疼痛中,而疼痛发酵出更强烈的委屈,“我一直都清醒,我还有自主意识,我没有做过伤害虫族的事情,我一直……一直都只杀寄生体。”   枪,没有放下。   法官高高举起木槌,读出今日的宣判。   “雄虫温九一,故意隐瞒被寄生事实,犯下谋害雄虫的事实。因在重要机密职务上,现剥夺所有职称头衔,关押军事法庭附属监狱,等待后续调查。”   咚——   木槌落下,法官应该喊出囚犯的名字,让人押送下去时,尴尬的一幕发生了。   温九一,温九一。   被剥夺「九一」这个荣誉名字后,这个雄虫的本名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写多了(心虚)感谢在2022-05-09 23:20:11-2022-05-10 01:3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服从命令   历代生化部门的部长都叫做九一。   温九一之前的那位部长, 叫做翡九一;再往上大多数姓氏或名字第一个音加上九一这个数字,组成自己的名字。   大部分人在继承生化部门部长一职前,都拥有自己的名字。   温九一恰恰相反。   他破壳还没有登记名字, 就被军部抱走。还没有长大又因为虫种皇蛾阴阳蝶天生剧毒,被生化九一两任部长内定为继承人,从有意识开始就被称作「九一」。   他生来就是生化部门的九一。   他没有自己的名字。   法官没有办法, 最后折中从他的虫种中拆出开头两个字音,称呼温九一为温皇蛾。   “温九……皇蛾。”军雄同僚望着眼前的雄虫, 他们之间隔着厚厚一层玻璃和数道铁栅栏。温九一浑身被铁链束缚,拘束环仍然在工作运行,轻微的电流运转声从雄虫身上传出。   “你什么时候被寄生的?”   温九一没有抬头, 厚厚的黑眼圈坠在眼睑处, 衬托得他精神气全无,“K778一战。”将军级寄生体在他身体中种下了寄生的种子, 温九一察觉时, 种子已经悄无声息地深入骨髓, 啃食他身上雌虫基因。   皇蛾阴阳蝶,雌雄嵌合体,让温九一比同龄人更强的基因序列, 却在此刻一手将他推入谷底。   “为什么没有上报。”   “上报,就是今天的结局。”温九一安静地说道:“杀了我吧。”   他曾经这般要求自己的老师利达, 给他一枪, 在审讯室里结束自己的生命,或挥刀斩下已经被寄生的左手。   “晚了。”军雄同僚劝诫道:“如果你在大家还不知道真相的时候自我了断, 还能以军雄的身份死去。”   温九一终于抬起眼注视着自己的同僚。   他微微直起身,“我会被送去哪里?”   “不知道。”军雄同僚捂住脸, 疲倦地交代温九一的后事,“生化部门会选出新的九一。你的资产正在被查封,所有信息被重新翻出来,和你有关系的人都将面临停职调查……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温九一无话可说。   他脑海里依旧是七号坐在旁观席上对自己微笑的画面。他努力构建那件军装的颜色、款式和肩带所代表的军衔,无数细碎的线索最终指向了古怪的伪劣品:   七号身上穿得军装是假的。   可这个寄生体如此真实的出现在温九一眼前,他嘴角拉扯的弧度,说话的语气,恶劣的态度,活灵活现地激怒了温九一。   “没有。”   “我们和军雌复查了在场所有人的脑部。没有人被寄生。”军雄复述道:“皇蛾,长年累月的战斗会对大脑造成负荷,你说不定看错了。”他的手伸过来,轻轻地点在玻璃上,“精神错乱被寄生体乘虚而入,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我会被送去哪里?”   温九一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我们军雄控股80%的研究所。”军雄循循善诱,“你很吃香。无论是审判前还是审判后,基因库、首都研究院、生化部门都在抢夺你的使用权。”   皇蛾阴阳蝶是基因学上的玄学。   他的诞生毫无规律,无法人工培育,更无法靠基因算法推导。每一只皇蛾阴阳蝶的出生都是生命与概率的交响曲,而一只基因协调同时具备雄虫精神力和雌虫虫纹的阴阳蝶,简直就像是命运的一发入魂。   虫族基因库想要探索皇蛾阴阳蝶基因的秘密,研究院想要研究雄虫精神力与雌虫虫纹并存的可能性,生化部门——这群王八羔子,温九一知道自己如果落入到研究员手里多半要重新扎入「夕阳」的开发中。   温九一心中了然。   “我没有杀死温莱阁下。”   “这已经不重要了。”军雄的手指像是在玻璃窗上弹琴,“元帅拆分了你的桔梗花星舰,这艘星舰将会被重新分配。你的士兵都会被打乱重新编入各个队伍。”   “阿列克呢?”温九一问道,“他会被怎么样?”   “谁?”军雄半天没有想起这个名字属于那张脸。他诧异地问道:“你的队伍编制里有这个人吗?”   编外人员阿列克蹲守法庭足足一天。   他万般期盼温九一胜利归来。作为勤务员,他目睹温九一的为人处世,相信雄虫为军部为虫族流的每一滴血。   阿列克在法庭外踱步,他的脚步声和秒针走得一样快,从走来走去,到贴到门上,阿列克给自己做了半秒不到的心理建设。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雄虫在里面的情况,以至于一分都等不了。   他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模糊地听到了嘶吼和哗啦声。吵杂的声音因为阻隔失去了质感,阿列克没有认出来都是谁在讲话,他听见木槌重重落下,精神触角好奇地试探过去,被早已察觉到的军雄狠狠抽回来。   嘶。好凶。阿列克坐在门边,委屈巴巴像小狗。   他想温九一了。   温九一都没有这么狠辣地抽自己的精神触角呢。阿列克仰望天花板,他想到雄虫冰冷粗壮的精神触角缠绕在自己手臂上,散发出好闻的气息,脸不自觉地红起来。   专心专心。阿列克蹲下来等待结果。他盘算要给温九一做很多好吃的,他们圣歌女神家特色小吃实在太多了,光是好吃的素糖饭就有十几种……   门打开了。   阿列克囫囵爬起来。乱哄哄的人群涌出来,整个廊道挤得像是沙丁鱼罐头,阿列克已经有了一次被挤的经验,他高举双手游泳一样拨开人群,向法庭走去。“九一。”阿列克踮起脚尖,在一群同样高大的军雌军雄中,他只是沧海一粟。   饶是如此,他尽力探头寻找熟悉的人影。   “九一!温九一!”   “别叫了。已经没有温九一了。”好心的军雌拽了他一把,小声说道:“现在,你要叫他温皇蛾。”   阿列克不明白。温皇蛾这个名字陌生又古怪,像是敷衍地軿凑出来对付谁。他甩开手,朝着法庭更深处走。   活像是逆流而上的鱼。   九一。温九一。   这是他生来就被赋予的名字、责任和血汗。   “你不可以进去。”两个高大的军雌正在拉警戒线,他们正在把雄虫温九一触碰过的东西小心封存。他们拦住阿列克,空旷的场馆里还没有离开的人不多,没有走的人对阿列克的癫狂感到古怪。   “滚开!”阿列克扑上前。   他撕扯开警戒带,看见了那被雄虫抓出印记的栏杆。   温九一出事了。   他飞奔向大门,人群中,调查组的人已经不知去向。阿列克在一片无比相似的军装中举目无亲,阿列克痛苦地捂住脸,甚至发不出声音。   ——在军部毫无根基的他,连此刻要向谁求助都不知道。   利达老师?不,军雄利达已经去世了!军雄郝誉?对,他是温九一的好朋友,他也是军雄……阿列克慌乱地在通讯器里找出郝誉留下的号码。   但拨打过去之后,「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伽?不行。伽现在已经不是军雌了。自从K778之后,他就退出了军部,安心去培养虎甲种孩子们。   丘德尔巴?这个老家伙,打赢了战就撒手不管任何事情,被扣留在前线做善后工作。温九一第一次被审讯他连来都没有来?   阿列克心中还剩下两个名字。   他清楚联系尼诺,就代表圣歌女神家要被牵扯进来,整个家族不是阿列克一个人说了算,他们是一个家族。而他们圣歌女神家因为阿莱席德亚叛国一案,早就是军部边缘势力,别说是说上话,喘口气都格外心惊胆战,二十年全靠哭穷哭惨度日。   至此。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   老兵利斯特。   阿列克在自己少得可怜的通讯器找出利斯特的名字。他拨通电话时,又有一丝丝懊悔。   利斯特是老兵没有错。   可利斯特不是军官将领,在遍地少将的旁听席上连句话都说不上。与他而言,只要熬过职业生涯的最后两年,就可以顺利退休,安心带着自己的机甲「肮脏者」去养老了。   阿列克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找错了人,他果然还该去求助家里或再找找温九一留下的人脉关系。偏偏在阿列克决定挂断通讯的一瞬间,利斯特苍老的声音传出。   “阿列克?”利斯特温和地说道:“你和长官什么时候回来。”   阿列克捂住通讯器,躲到了偏僻处。他机敏地发现自己身后跟着几道身影,那些身着军装的军雌若有若无地散开,好像正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前进。   阿列克压低嗓音道:“利斯特,你那边有什么事情吗?”   星际中,桔梗花星盗团。   利斯特正在擦拭自己的机甲「肮脏者」,一杯热茶散发袅袅热气。他的通讯器开着外放,雌虫微微颤抖的声线在整个机甲维修室里回荡。   利斯特抄起通讯器,关掉外放,夹在耳边,“阿列克,不用慌张。”他抄起茶杯,一口闷后,手脚麻利套上操作服,“长官出事了,有人在观察你,对吗?”   阿列克「嗯」了一声。他听见话筒里,深空机甲启动的轰鸣声。利斯特的声音稳稳当当传递过来,“不用慌。阿列克,按照长官的吩咐,如果他遇到了意外。我将在不背叛虫族和军部的前提下,完全听命于你。”   “现在,告诉我。”   “我能为你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轻拿轻放,后续缓和一点。控制刀子(信誓旦旦);   ————   阿列克:让我想想,现在什么情况我都搞不清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谎言博弈   能做什么?我现在能做什么?阿列克紧张地咬指头, 疼痛和唾液让他意识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珍贵,随着时间流逝笼罩他身边的人影也越发增多。   “老家没有什么问题吧。”阿列克轻快地说道:“你帮我去办公室看看有没有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在温九一的办公室里有一个便携式的黑色行李箱。箱子不大,却全部是温九一最贴身的东西。阿列克只帮忙叠过衣服, 那个行李箱中种种细节都是温九一亲力亲为布置的。   这对于温九一来说,必然是无比重要的存在。   一定要拿回来。   “收到。”利斯特稳健地汇报情况,“前两天有人来过星舰上。受权限限制,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拿走了什么东西。”   阿列克快步离开原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不断的前进, 在迂回的道路上阻塞后方的监听,“嗯。好的。你找到了马上过来,到我给你的地址来接应我。”   温九一现在被带到哪里去了?   阿列克关掉通讯器, 发送地址后删除了通讯记录。虽然他清楚以军部的技术, 很快能够复原自己的对话内容,但现在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   “去查一下阿列克这个人。”军雄没能从温九一嘴中多问出一丝半点。但他认为能被雄虫主动提及的对象, 并非等闲之辈。   当他拿到资料, 看见那张让人牙痒痒的脸之后, 自然而然想起来了。   阿莱席德……不,这是温九一身边的勤务员。   军雄若无若有地翻动纸张,哗啦哗啦声在密闭空间内无限放大,“你居然会主动问一个人的下落。”   “我和他睡了。”温九一主动坦白,“我会对他负责。”   “哦?”军雄意外地抬起眼。他没想到温九一这块石头也有开窍的一天,“既然和你睡过, 就有被寄生的可能性。我现在就派人去把他抓过来。”   温九一淡淡地点头。   他过分平静的表情反倒让军雄产生了怀疑,“你真的和他睡了吗?”   “嗯。”温九一双手合拢, 拖住下巴。他的目光悠长平稳, 果断道:“他并不知情我被寄生这件事情。”   “你这也太……”过分冷淡了一下吧。军雄将纸张翻到了最后一页, 听见外面的人在催促, 不悦地合上资料,“温、啧,温皇蛾。我真的会把他抓起来,好好审问的!”   “哦。”   军雄掐着点从里面走出来,抱着那叠阿列克的资料,怎么想都觉得温九一的态度十分可疑。   不说睡过的雌虫,对待公事的同事,也难得也如此冰冷的脸色。军雄回忆起微妙的往事,更是将阿列克从温九一的心仪名单中划去。   他们这些年长些的军雄可是见过温九一对雌虫难得的耐心。   “看在曾经共是军雄的面子上,我就不为难你的床伴吧。”军雄喃喃道:“但他这张脸会不会被为难,就不是我能控制的。”   温九一也估计对方会如此想。   他落在军部手里,至此还坚定自己真的在法庭上见到了寄生体七号。   无论是寄生体七号从中作祟,还是军部某些势力一心拉自己下马,温九一都不甘心在这个时候死掉——他还还没有手刃寄生体卡利!还没有为夜明珠闪蝶家报仇雪恨!   静谧的黑暗中只剩下温九一一个人。   他现在对名字被剥夺这件事情还没有实质感。   灯光惨白,将他的脸照得毫无血色。   温九一动动自己手上的镣铐,拘束环发出的电流忽然加大,在跃动的电光中温九一看见一张熟悉的欠揍的脸。   七号。这个寄生体拉开椅子坐在温九一面前。   和法庭上不一样,他更完整的出现在温九一面前,以展示自己并非是真的出现在现实中。   “幻影?”温九一将手铐放在桌子上,他握紧拳头,默默地看着七号。“这是你的能力之一吗?”   七号的战斗不强。   温九一曾经杀得他片甲不留,对寄生体七号当时的手段极为熟悉。   这是七号未曾出现过的新技能。   “新身体所附带的异化能力。”七号娴熟地打个响指,一把椅子出现在他身边,“顺便一提,你在Q1A7杀死的那位可是我的爱将,也是这具新身体的亲兄弟——他们两个异化能力是可以联动的,很罕见吧。”   温九一嗤笑一声。   他不清楚七号这个寄生体的新能力又是怎么一回事。   对方是要致自己于死地。   这点倒是格外清晰。   “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两次。”温九一淡淡地开口,“别以为不入流的把戏可以打到我。”   七号微笑地拉近椅子,他的脸随之靠近温九一,嘴唇嘟圆对着雄虫吹起,“不入流,哈哈,不入流。雄父、老师、身份职务这些在你看来都不入流对吗?”   七号打了一个响指,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他凑近,眼睫毛几乎扎到了温九一的眼球。   “是杀得还不够多,对吗?”   温九一没有感觉到脸上有新的气流,他确定了这是七号的幻象,此刻的攻击对这位狡猾之徒来说毫无意义。   “让我想想。”七号苦恼地说道:“哎呀,你这种人是在太难啃了。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弱点。”   温九一的手指不曾动一下,从七号开始报出那些人名和事物开始,他便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也没必要再说什么。   毕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阿列克怀孕了。”七号道:“我寄生到你们的孩子身上如何?到时候还得叫你们雄父雌父,想想也怪有趣的。”   温九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的手保持不动,肌肉松弛,甚至连紧张的牵动都不曾发生。   「真可怕」七号终于不满起来,他的眼睛在温九一的脸上、手上来回挪动“你简直是怪物。”   怪物在说我怪物。   温九一抬起左手,在他还没有弄清法庭上暴露寄生体存在的根本原因前,寄生体左手都将关押在冷宫中。   现在不过是展示给七号看看。   “你是为了他吗?”   左手,寄生体。   法庭暴露后,温九一察觉到它已经从第二梯队攀爬到第一梯队。等级的上升伴随着和最初一样的扩散。温九一的手腕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体表没有生长出任何肉芽,但他左手全部的血管正在发生不为人知的变化。   “是。也不全是。”七号打个响指,“我打赌你内心一定崩溃极了。据我所知,外面世界已经对你喊杀喊打,你的生化九一部门面临大清洗,「清洁工」导弹的丢失扣在你的头上。你现在不叫九一,也不叫温九一……哦,蝶族长老会单方面宣布你被剥夺了夜明珠闪蝶家的继承权。按照他们的说法,温这个音节姓氏你也不能继续使用了。”   七号笑笑,颇有兴趣打量雄虫的脸色。   他注定要失望。   温九一毫无波澜。   他的癫狂和失控只在法庭上短暂流露。   当事情只和他自己有关时,温九一宛若磐石,佁然不动。   “和你有关的所有文件,都喊你「皇蛾阴阳蝶」,简称为「皇蛾」……还好你是如此特殊的种族。”七号神秘兮兮凑过来,“我听见了,他们打算把你活着押送到实验室里。作为现存的皇蛾阴阳蝶,你将面临三十年起步的小白鼠生涯。你的旧部生化九一部门的实验员们跃跃欲试,妄图在你身上挖掘新毒素呢。”   “一会儿,他们就会和其他实验室人员瓜分你的所属权。你曾经在其他人身上做过的实验,会一样不落回馈在自己身上。我知道那很痛苦,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加入到我们的世界中。”   “滚。”温九一回绝得干净利落。   他的答案在七号预料之中。   甚至因为早就遇见,七号对后续的折磨才更有兴趣。   “好嘞!”他趴在桌子上,嘲讽道:“让我看看,你是真的心冷,还是单纯的嘴硬。”   温九一伸出右手。他的指攥成拳头,快速冲向七号的头颅——   咔擦。   门开了。   “你在做什么?”   麦列夫走进来,作为第二位探视者,他的权限比军雄更高,也只能坐在玻璃窗和铁丝网后和雄虫对话。   站在他的视角,温九一骤然对空气出拳,十分符合上一位探视者的言辞「温九一精神不正常」。   麦列夫认为这是老掉牙的谎言。   他清楚这场博弈的关键点,在温九一有没有被寄生。   法庭上,这一点已经不用再多言了。   接下去只需要证明,温九一参与了背叛和杀害军雄利达的事实,军雄势力便永无翻身的余地。   “皇蛾。”麦列夫开口道:“你真像个怪物。”   温九一看向他。   怪物不会流眼泪,怪物没有作为人的感觉,他只会不停地杀、杀、杀。   杀!杀!杀!   麦列夫想起自己去给利达送饭的某一天。他第一次见到死囚训练中的小雄虫,无数滚落的人头堆砌在六岁的孩子脚边,他的脸上身上全部都是鲜血和碎渣。眼神却像踩到草木一样,毫无波澜。   那不是一个孩子会有的眼神。   雄虫温莱并不清楚,真正的军雄培育都是从小雄虫三四岁才开始。   而温九一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被军部从破壳开始就抱走的孩子。   ——他是天生的怪物。   不会哭泣,不会大笑,不像人,也不做人。   “阿列克已经坦白了。”麦列夫开口道:“你根本没有指使他去寻找军雄利达。”   “你,为什么要说谎。”   作者有话说:   吸氧,赶上了赶上了。   ————   明天恢复小番外。感谢在2022-05-10 23:45:27-2022-05-11 23:4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颜色废料   “哦。”温九一敷衍地答应着。   他没有正面回答麦列夫的问题, 四肢因长期佩戴拘束环,遭受电击,隐约作痛。温九一对知觉的敏锐度正在大幅度下降, 手脚产生了被截肢的错觉。   麦列夫对此并不知晓。   温九一为痛苦麻木的样子,更加深了他对军雄的偏见。他叩打玻璃窗,敲出声音吸引雄虫的注意力,“阿列克已经将一切坦白了。皇蛾,你这辈子都将在试验所和监狱中度过。”   被寄生的人会落得什么下场, 温九一十分清楚。   他不过是从过去的施暴者,转化为受害者罢了。   “哦。”温九一捂住脸,他挪动手臂的动作僵硬, 锁链在桌面发出巨大的响声。关节发出生锈般的声音, 雄虫咬紧牙关,“你来只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情。”   “是。”   温九一不言语。   他将指缝打开, 余光中瞥见麦列夫被铁丝网分割成一块一块的脸。强烈的灯光和拘束环迸射出的电流让视野模糊。   好陌生。温九一闭上眼睛, 他道:“我要见阿列克。”   “你认为他在说谎。”麦列夫公事公办,“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随便。”   温九一相信阿列克。   与他相比,阿列克背靠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族,又打开了脑域, 只要潜心锻炼十年左右,必然能够走上高位。   可温九一又不相信。   他清楚阿列克打开脑域的消息传出去后, 军部会对他委以重任, 只要雌虫和自己撇干关系,大好前程尽在眼前。十年, 或者二十年, 阿列克还会记得自己, 还能帮自己照顾弟弟温格尔吗?   温九一觉得不会。   他将心比心, 认为世上有上进心的雌虫都保持理智的头脑,再不会跟风使舵,也能看清楚现在糟糕的局势:军雄势力正在走在日薄西山的道路上。势力大洗牌,得势者将扶摇直上。   爱情,不过是刀口舔血生活上的点缀——当一个人爬到足够的高位上,目之所及,唾手可得。   “我要见阿列克。”   麦列夫盯着他,“你已经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是。”温九一疲倦地说道:“被寄生体寄生,还在众目睽睽下暴露。我输定了。你清楚这一点,还来见我,不怕被人说闲话吗?利达老师如果对你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为什么要一直和他作对?”   麦列夫坐着。   他的眼睛可怕的睁大。   “你懂什么。”麦列夫艰难地开口,“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   温九一的口腔里充斥苦涩,舌尖破了皮,鲜血涌现出来。他确信战斗上三个麦列夫都打不过一个利达老师,活下来的胜利者却是麦列夫。年轻的军雄脑子乱哄哄,在茫然的线索和他看不透的高层博弈中,他紧紧抓住最后的思绪!   ——军部改制是时代浪潮。圣歌女神裙绡蝶崛起的机会就在面前。如果此时让这个家族欠下自己一个人情,他们便不得不保护弟弟温格尔。   ——而温九一、不,我已经不是九一。   ——我自己,总能找到机会出去。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者一辈子。   手刃卡利是一件漫长而艰难的事。   温九一不在乎在上面浪费自己的一生。   他做出这个决定,便要和虫族割席而坐。抛弃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自己过去一切,断绝与朋友与家人等人所有的关系。   “我要见阿列克。”温九一道:“之后,你能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   麦列夫无声地站起来。他像幽灵一样走动,穿过门廊。   一墙之隔。   阿列克正在等待第二轮审讯。   和温九一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样子不同,阿列克和倒豆子一般将所有审讯官想要的内容说出来。他显得十分纯粹而简单,所有说出的话都是纸面上已有的内容,唯独审讯官问起一些敏感话题时,画风一转变成雨夜上高速。   “你有一段时间「被死亡」,还开具了死亡证明,这件事情你自己知情吗?”   “啊?这个……”阿列克脸颊通红,“你知道那个囚那个禁……再那个吗?就是玩一点小小的情趣。”   “阿列克。你这样模棱两可,我们很难做笔录。”   “好吧。我没想到会这样……这段时楠`枫间其实我在一个小黑屋里,穿上各种衣服……你们知道角色扮演吧。就是我角色扮演,在各种地方那个……部长和我做了很多次……啊,这个可以说吗?录音不会播出去吧。”   “不一定。”审讯官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自己不堪入目的笔录,“可以再详细一点吗?”   接下来,阿列克详细到哪一天在哪里,他和温部长如何做,怎么做。两个审讯官听雌虫描述雄虫紧绷的皮肤、结实有韧性的腹肌和凸起的下腹更下侧时,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喘上了粗气。   “好了。”审讯官拿捏住自己的职业操守,决定从另外一个地方下手,“他第一次越狱后,和你在一起。你们在干什么?”   “哦。我们在航空器上。”阿列克睁眼说瞎话,在适度的现实基础上进行了艺术创作,“还是做。”   “你们怎么每天都在做?圣歌女神家的雌虫不都是禁欲主义者吗?”   “谁禁欲了?雌虫和雄虫在一起,不做才有问题好吗?”阿列克义愤填膺,他忍不住拍拍桌子上温九一的大头照,“你看看这张脸,忍得住吗?”   审讯官说不出违心话。   他总觉得这场审讯节奏越来越奇怪,但良心促使他拿起笔继续问,“可以详细说说吗?这几天,你们在做什么?”   当麦列夫来接人时,阿列克正说到雄虫如何抓住自己的腰腹,两个人如何用全新的姿势解锁床新体验,自己是如何把雄虫的肩背抓出一条一条红印,而雄虫又是如何更凶悍地刺穿自己。两个审讯官紧张地不敢出气,“然后呢?”   “然后Q1A7那边就来消息了。”阿列克惋惜地说道:“如果你们把航空器带过来,做个什么痕迹检测……是叫这个名字吧……反正你们测一下,就知道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麦列夫把两个审讯官喊出来,他目光不善,“他怎么样?”   审讯官翻翻完全足以出书的审讯记录本,满脸春色,“一个没脑子的雌虫。细节都对的上……我认为他没什么危险性。”   另外一人作证,甚至迫不及待想回去,继续听阿列克描述他和军雄长官在各种场合充满动作的爱情故事。   “比起什么潜力,什么履历。军雄显然是看上他这张脸了!”   麦列夫随手翻阅两下,不堪入目的内容刺激得他直接合上本子。   “走吧。”他对小辈的爱恨情仇没有任何兴趣。   更何况阿列克是和军雄在一起。   这在麦列夫眼中,已是注定的悲剧故事。   阿列克跟在麦列夫身旁,眼神不住打量周围的环境。他看见穿着军装的雌虫匆忙来去,几个军雄站在很远处交涉什么,小臂粗的导弹堆在地上,像是一座小山,几个炮架支起,对准四面八方。   停放航空器的港口人满为患,巨大的运输舰悬浮在天空上,运输舰船体上标注着「社会、本分、稳定」,随后紧跟着一串数字「九一」。   生化九一部门也来了。   “跟上。”麦列夫停下脚步,他抬起头也看见了头顶的运输舰,阴影笼罩在两个人。   阿列克傻呵呵上前,“前辈,我和温部长是要回去了吗?”   “我不是你前辈,这不是你该问的。”麦列夫轻描淡写道:“早点和军雄分了,找个普通雄虫嫁了吧。”   “为什么呀?”   “闭嘴。”麦列夫话已至此,懒得多言。   他凶了阿列克两句,看见这张脸摆出委屈的表情,十分不适应。谁能想到阿莱席德亚的弟弟居然是这种废物?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颜色废料?一天到晚雄虫雄虫的,他是没有雄虫就活不下去吗?   麦列夫加快步伐。两个屋子确实是一墙之隔,出入口却南辕北辙。越靠近温九一所在的屋子,墙壁上、廊道上就越多能阻碍精神传播的材料,阿列克不用多观察都能看见四五把狙击枪对准前方大门。   “温部长就在里面吗?”阿列克忍不住确认道。   “他已经不是部长了。你也不能再用部长来称呼他。”麦列夫和出入口的军雌校对身份。他指指正在降落的生化九一运输舰,“他们,是来验收实验体「皇蛾」。”   阿列克愣住,他站定,看向天空。   四面八方都是人和航空设备发动机的声音,汹涌澎湃之中,他的手指微动,在与登记人员一个擦肩而过后,快速追上麦列夫的脚步。   “温九一就在里面吗?”   “你不能这么叫他。”麦列夫烦躁地扭过头,他们已经能够看见最近靠近温九一的那面玻璃墙。   “叫他皇蛾,或者皇蛾阴阳蝶。”他们站定在玻璃前。   温九一无声地抬起头。   日光灯管跳闪起来,空气中满是嗡嗡的电流声,这间刚刚加密过的关押室还不至于犯下这些基础错误!麦列夫歪过头,他抬起手想要阻止跳闪中巨大的黑影。   慢了!   他的脑壳上挨了重重一锤子。一双铁爪揪住麦列夫的头发,霎时将他的脑袋砸在厚重的玻璃上,铁丝网被一个雌虫以强大的力量撞成凹状。   温九一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他知道这是多么愚蠢且不明智的行为。   可他的心像被烈火灼烧那样烫。   阿列克手中全部都是血,麦列夫的脸和头在他手中只是最单纯的破窗工具。一下两下,麦列夫最开始还有些许挣扎,后面便渐渐失去了力气,四肢疲软垂下。   阿列克将麦列夫的躯体摔向监控器,转身一脚将碎地差不多的玻璃踹碎。飞溅的玻璃划伤雄虫的脸颊和裸露在外的皮肤,无数碎渣飞扑向温九一的怀抱。   “阿列克?”温九一几乎不认识眼前的雌虫。他很想说,你应该和我划清边界,发布声明,带着所有工资赶快回到圣歌女神家。在这个时候踩着自己上位投入一方势力,简直是前所未见的大好时机。   阿列克在犯什么傻?   可阿列克冷着脸,几乎以温九一前所未见地疯狂样子,若无其事擦擦自己手上的血污,伸手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拔掉安全栓,对准雄虫的脚链和手链连开四枪。火药硝烟和巨大的震动,沿着锁链让雄虫心里发颤。   事实证明,搜圣歌女神裙绡蝶的身十分愚蠢。   这反而是给他们创造近身顺手牵羊的机会。   温九一眼前一黑,他不会对同族下手,他坚信阿列克也是这样。“你在做什么?你是昏头了吗?”   阿列克将雄虫拦腰抱起,吧唧亲了一口,抬起手对准冲进来的军雌开枪。   “什么阿列克?”他露出猖狂的笑容,“现在我是阿莱席德亚!”   作者有话说:   【请问你们如何对付审讯?】   温九一:不说话,不理睬,静坐折磨你我他。   阿列克:疯狂输出各类颜色废料,你好我好。   ————   《利达和麦列夫》(一)   麦列夫的首选职位并不是雄虫的勤务员。   但当那个军雄走到他面前,两人四目相对时,他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做了军雄的勤务员。   “麦列夫。你放弃做我的研究生,就是为了去做一个军雄的勤务员。”他的导师焦急询问道:“勤务员没有多少升值空间。”   麦列夫知道。   还不等他开口,门外蹲点已久的军雄懒洋洋地走上来,“哇。这么说我会伤心的。”麦列夫看过去,雄虫军装扣子全打开,手中玩几根细细的铁链,散漫至极。   导师痛心疾首,麦列夫好不容易服役结束,考上了法律研究生,攻读几年在自己的推荐下进入律政界,康庄大道就在眼前。   军雄的勤务员,说白了就是给军雄们打下手,有什么前途可言。   年轻的利达长了一副好皮囊,他碎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麦列夫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出在雄虫头上梳了两下。   “老师,我已经决定了。”麦列夫回忆起和雄虫促膝长谈的内容,为军雄描绘的任务意义所迷惑,“我要成为他的勤务员。”   虫族最大的敌人是寄生体,为顶尖战力的军雄服务他心甘情愿。 第138章   代哥挨打   阿莱席德亚, 臭名远扬的军部叛徒。   这种人劫个狱,不是基本操作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至于「阿列克」这个人?   我身为哥哥,冒充一下自己的双胞弟弟, 太合理了!阿列克抱起雄虫,打完枪后就咬住枪托,将那些铁链和自己的腰缠绕在一起。他听见门外狂风骤雨般的脚步声。   “阿列克。”温九一冷静地说道:“你现在回去。”   阿列克撕下自己的衣角, 揉成两个团塞到自己的耳朵里,将「不听不听我不听」实践到底。   来的路上, 他已经观察了所有路线。这次他单方面决定的劫狱行动务必要速战速决。最艰难的战斗将在从这间屋子开始,一直延续到港口。   路径约为十千里。   敌人将源源不断涌来。   阿列克将枪放在自己胸口,一边快步走出去, 一边将布条缠绕在自己的手, 仿若擂台上绝不言败的拳击手,双眼带着笑意, 脸上沾着血杀出去。   像极了阿莱席德亚。   狭长的廊道中, 最多容纳下三个雌虫并行。两个军雌作为先锋冲进来, 他们身后机动组已经架起了自动,只要那个狂妄的圣歌女神裙绡蝶敢冒出头,强大的火力就会把他和军雄一起火化。   他们静静地注视着黑漆漆的大门。   里面走出谁, 将会决定战局。   咻咻——   强烈的闪光爆炸开。所有军雌眼前骤然一黑。阿列克抱着雄虫快速从墙壁侧滑行而过。属于圣歌女神裙绡蝶光学异化的招数,没有在军雌们的视野上留下一丝阴霾。   阿列克就像是一部精密的机器。   事实上, 他只是和家族精锐相比颇有差距。出生圣歌女神裙绡蝶这个战斗家族, 本就让雌虫站在其他军雌无法企及的起点上——虫种天赋带来的绝妙加持,让每一个圣歌女神群绡蝶雌虫天生明白刺杀奥义。   “该死!攻击!”   军雌感到空气从身边涌动, 他下意识发动自己的异化, 阿列克看见两把尖刀从双臂迸发出。他极低地蹲下身, 用柔韧的腰身绕过刀锋, 拳头对准军雌的下腹,一拳!   警铃声大作。   红光闪现,定位器准确捕捉到阿列克攻击的动作。技能的效果已经褪去,阿列克又是一拳,顺势将军雌撞向了人多的那一方,巷战中人多的一方并不一定占据最大优势。   乘着人还没有来齐,阿列克一拳轰在固定器上。他粗暴地拆卸下这件暴徒装备,子弹和围巾般缠绕在温九一脖颈上。   “我开枪了。”阿列克小声嘀咕道:“会有点吵。”   温九一不想说话。   他觉得自己不认识阿列克。恍惚之中,他觉得当年的阿莱席德亚或许真的有这么猖狂。   阿列克将扛在肩膀上,单手固定,深呼吸,扣动扳机,冲!   他一个速度爆发,在翅翼的加持下,快速越过障碍物。能飞跃过去的就越过去,越不过去就直接火力冲击!军雌们目瞪口呆,他们中大部分不知道阿列克的存在,与他们来说,最有招牌的还是那张阿莱席德亚的脸!   “阿莱席德亚!”   “他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该死的!”其中一人咬牙切齿掏出了两把炮扛肩上,健步冲过来,“这个王八蛋越狱了!!给我打!”   骤然间,乌泱泱从地里冒出来上百个同样扛着炮的健壮军雌。   阿列克倒吸一口凉气,果断转移方向,换一个地方冲刺。他差点忘了,他哥这张脸对大部分军部人员有额外的仇恨加持。   纵然,他自己有把握和这些军雌发生冲突。   可温九一还在怀里抱着呢!   其余伺机而动的军雌都摸不着头脑,他们远远看见一个人抱着雄虫在前面跑,后面一群雌虫直接抛弃阵地,战术什么都丢在脑后,大喊“动火力,不要近身!不要近身和他打!”   然后,他们拿起了望远镜,看见了阿列克的脸。   哦,阿莱席德亚。   谁和他近身格斗,谁就是找死。远处布放的军雌慎重考虑后,掏出通讯器,“确认身份,阿莱席德亚,所有人避免和他近身格斗。使用远程火力……”说完,觉得不太保险,军雌补充了一句,“申请使用对地导弹,重申一遍,对方是阿莱席德亚,对方是阿莱席德亚。”   “什么?”通讯器里,审讯官不解地声音,“什么阿莱席德亚!那是阿列克!他弟弟阿列克!你们动了什么武器?喂?喂喂?”   阿列克?   军雌重新看了一眼狂奔的阿列克。圣歌女神群绡蝶双翅震动,在军雌的逼迫下,不断向着高地袭来。   军雌抓起一把枪,冲上前,他和阿列克在半空中短暂相会。   枪口对准彼此额头。   “阿莱席德亚?”   阿列克下意识发出嘲讽的冷笑。这是阿莱席德亚惯用的一种语气助词,虽然好听,但极为欠揍,“嗨。没吃饭吗?”   磅——军雌果断开枪,同时拉开了和阿列克的距离!   那种笑声!果然是阿莱席德亚。军雌们从不同甬道中进出,对付阿莱席德亚这般的格斗疯子,他们保守地采取远程火力攻击,又疯狂地开启了洗地战术。通讯器那边的审讯官只听见瀑布般不间断地爆炸声,他抬起头,看见自己所在的屋子摇摇欲坠,天花板因为军雌们倾斜火力的癫狂,已经开始掉皮。   “冷静,你先冷静一下。那是阿列克啊!他不是阿莱席德亚,他只是……”   “你们不懂阿莱席德亚。”军雌冷酷地挂断通讯,“他一定骗了你们。”   嘲讽。   冷笑。   这绝对就是那个狂妄自大的天才,阿莱席德亚。   “避免和他近身格斗。现在连线基因库,确认阿莱席德亚身上的拘束环是否还能启动。”军雌长官望向那个抱着雄虫在炮火中快速穿梭,狼狈却不忘给雄虫盖上外衣的雌虫,咬牙切齿。   军雄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今天,阿莱席德亚必须死!!   阿列克褐金色的头发已经完全变得灰扑扑,他逆流而上,感觉自己是鱼塘里的一条鱼,而很不幸,现在有人在炸鱼。   “抱紧我。”阿列克掀开外套一角,低声说道:“我要加速了。”   和被灰尘包裹的阿列克不同,温九一因为被所剩无几的布料保护住头部,还算干净。他感觉到阿列克收紧了臂膀,每一步都比之前更大,风速将两个人紧紧贴合在一起,像个炮弹一样撞出去。   港口近在眼前!   军雌们的炮管已经火热,所过之处植物和建筑荡然无存。他们快速秉持对阿莱席德亚的刻板印象,没有近身与阿列克搏斗。   他们比阿列克更快地占据港口,进入到港口的战斗航空器和深空机甲中。在阿列克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黑黝黝的导弹口打开。   阿莱席德亚,必须得死!   阿列克快要窒息了。他忽然间有点理解大家长为什么宁愿把自己锁在家族里二十年,也不愿意放自己出来。   他这张脸,稍微有些微妙的行为,就会引发如今人人可诛之的场面。   没有权威者为阿列克做背书,他的下场可以预见。   阿列克加快速度,光学异化能力开启到最大。光线下,他的身影逐渐和地面融为一体,弥漫的烟雾中,徒留下火药痕迹。   轰——   三架深空机甲率先发动,他们直接以阿列克站立点为中心一百米内所有地方轰了一遍。无数航空器将自己的武器装备匹配上去。   星空中,一架破烂机甲摇摇欲坠。   利斯特在机甲内穿好救生服,他拔出两根导线一对火,过量的电流让这台破机器骤然短路。丝溜溜的电流声中,利斯特惋惜地拍拍老伙计,“辛苦你了。”   他才刚刚把机甲修好。   机械音磕磕绊绊,“电源出现不明古装,现在为您切换到手动模式。”利斯特将手搭在这台老机甲上,点火拉到最满,他将机身猛烈撞击在太空垃圾上,裹挟着一块巨大的甲片坠落向地面。   火球冲入大气层,混淆在一片弹药中。   阿列克吐掉嘴巴里的砂砾,天空中长长的拖尾落入平原。如果是阿莱席德亚的话,劫狱都劫狱了,再抢劫一个深空机甲也不为过吧。阿列克掂量下怀里雄虫的重要。   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直接潜行就完事了。   但带走雄虫,露脸更又误导性。阿列克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露出阿莱席德亚的笑容,回忆自己的混蛋哥哥说自己总是对敌人开启和蔼可亲的问候,然后一拳头打爆他们的脑袋。   至于如何应对远程导弹,他没说。   但流程应该差不多。   垃圾话,总是大同小异的对吧。   阿列克深呼一口气,用手抹去自己脸上的尘埃,为了让这张漂亮脸蛋的嚣张气焰更上一层楼,他将头发向后梳。   然后,对天,对所有军雌的方向,伸出了大拇指,缓缓向下。   “就这?”   利斯特应该到了吧。   应该吧。   阿列克惊奇地发现所有深空机甲停滞下来。在滚滚浓烟中,利斯特的破烂机甲「肮脏者」坠落在五百米处。   “这也太配合了吧。”阿列克对哥哥的威慑力有了新认识。他在寄生体世界还经常会遇到寄生体腿软哆嗦,完全不配合的情况。眼下这段静止时光,刚刚好让阿列克飞快登上机甲,带上雄虫逃亡太空。   不过这种满意的情绪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秒钟,「肮脏者」的舱门缓缓打开。阿列克听见一个幽怨的声音从天空传来,“就是这个语气。”   阿列克:谢、谢谢夸奖?   璀璨火光中,一枚对地导弹在天际划出美丽的弧线。   作者有话说:   阿莱席德亚,一个人人喊打的家伙。   监狱里没有感觉这么强,一是没有对照组,二是浑身都是拘束环,又冷又饿实力受限。   ————   《利达和麦列夫》(二)   利达先前换了四五个勤务员,除了一位在撤退路上去世,其余三位都以无法匹配职务需求为由辞职。   麦列夫虽经历了军部服役,但战斗技巧和战斗心态和小队里其他人完全不是一个层面上。利达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他将麦列夫放在队伍后方,严严实实保护起来,将大量文书、联络、后勤工作交给他。   “呜呼!我的队伍里终于有人能帮我处理文件了!”利达头疼地抓挠自己的头发,他没有梳头的习惯,披头散发在麦列夫面前,看得雌虫牙痒痒。   “你把我招进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些东西吗?”麦列夫看着一大堆控诉雄虫的文书,头皮发麻,“你哪里惹了这么多事情?”   利达老神在在,“军雄嘛,执行任务时总会波及到其他东西。”   除去部分内定输送某些部门的军雄,大部分军雄都是以个人为核心打造小队,随时准备支援各个战线,每天不是在杀寄生体,就是在杀寄生体的路上。   麦列夫头疼极了。   他一个人跟在这队人屁股后面,不禁要照顾这些人的吃喝拉撒,还要协调各方武器粮草等等问题,同时还要对付时不时闹一闹他的雄虫。   “麦列夫。”军雄利达坐在位子上麻木地签名,这是他积累三个月的战后报告。上级三申五令,威胁军雄如果再不把全部战后报告补齐,立刻停发整个小队的工资。   麦列夫知道军雄根本不会写这种又臭又长的玩意儿,他已经写好了。只需要利达坐在位子上,一份一份签名就行了。当然,他和军雄坐在一个位置上,也并不是他有多关心雄虫签名好不好看——他正在肝这个月的报销。   “麦列夫。”雄虫从纸堆里探出头,“我好无聊。”   麦列夫冷着脸,为报销中差的五毛钱殚心竭虑,完全无心观察雄虫的脸色。   “我们做吧。”   “嗯。”麦列夫一张一张报销翻过去,忽然察觉不对劲,扭过头看向雄虫,“嗯?”   军雄利达已经爬上桌子,跳到他身边,俊秀的脸贴近雌虫,“做完,和我去领证吧。” 第139章   生气气了   地面乱成一团。   阿列克不明白, 阿莱席德亚到底给这些军雌留下了多深的心理阴影,宁愿用单纯的火力堆砌,也不愿意下来进行拳拳到肉的博弈。他连滚带爬, 始终记得用手护住温九一,整个人随着滚烫的气浪翻进「肮脏者」机甲舱。   利斯特等候多时,将手中的钥匙丢给阿列克。   温九一终于得以解放。   他松开手, 摘下自己脸上的布料,解开束缚雌虫腰肢的铁链, 将自己和阿列克分开。   “利斯特。”温九一没想到这位老兵也掺和进来了。又是巨大的响动,阿列克连舱门都不关,直接发动机甲。   舱内扑进来的沙尘随之抖露, 利斯特对温九一敬了个礼, 又对阿列克道:“记得还我。”接着随着机甲倾斜的弧度,跳出机舱。   导弹这种东西, 总有打完的一天。阿列克看了一眼能量槽, 将推力拉满。他看见雄虫起身, 用力拉上舱门。地面连天的炮火和烟花一样四射,阿列克庆幸自己就是和利斯特学得深空机甲。   「肮脏者」在他手中如臂指使。   阿列克觉得胜利在望。   他只要进入太空,这场劫狱大战就顺利了一半。   可他没有注意到, 温九一正抱住自己的左手,缓慢地靠着舱门一点一点坐下。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痛苦的汗水顺着脸颊滚落。   “阿列克。”温九一平复自己的语气, 努力让雌虫不要听出端倪,“是你自己的主意对吗?”   “是的。”阿列克回答道。   他从高处往下看, 地面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渺小。那几艘深空机甲和航空器正死死咬着「肮脏者」的屁股不放。阿列克尝试甩掉他们, 在确定自己技术不到家后, 动用了精神力。   干扰通讯设备, 让对方无法互相沟通。   干扰定位设备,让对方的导弹无法继续跟踪自己。   虽然效果没有高等寄生体那般可怕,拿来制造逃跑空隙却已经足够了。阿列克加快速度,整个「肮脏者」都在颤抖,他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在中间换一个更好的逃跑工具,不然迟早都要被抓住。   “九一。”   “不用叫我九一。”温九一站起来,他摇摇晃晃坐在阿列克身边,“你和家里说过这件事情吗?”   阿列克支支吾吾,最后还是老老实实道:“提了一句。”   他感觉雄虫不高兴,可阿列克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对政治一无所知,对军事毫无热衷,他成年后最丰富最有价值的时光全部与温九一有关。   阿列克不希望温九一难过。   “你应该和家里商量。”温九一安静地说着。他的手抓住衣服,拘束器依旧在发挥作用,从越狱那一刻到现在,这东西就没有停止他的折磨。阿列克慌乱伸出手想要剥开它,被温九一阻止。   “你先听我说完。”温九一道:“拘束环最好不要拿掉……”   阿列克扼住雄虫的手腕,他看见手腕和脚腕上焦黑的伤疤,大量电流每一次经过雄虫的经脉都让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   继续高强度的电流折磨会彻底毁掉他的手。   “为什么?”   “我控制不住寄生体。”温九一直白地说道:“疼痛能让我保持意志清醒。”   他们已经漂流在太空中,温九一放任雌虫的手触摸伤口。   电流像蛇一样,猝不及防咬住阿列克的指尖,雌虫疼得收回来。他错愕于温九一在审讯期间一直受到这样的折磨,越发痛苦自己没有早一点将雄虫解救出来。   “解开了。”   “不行。”   “为什么?”   “我会伤到你。”温九一道:“你现在最明智的选择是联系家族。将我重新交还给军部,而你作为阿列克出现在大家面前,堂堂正正地介绍自己——你将是和你哥哥阿莱席德亚交手,并且夺回囚犯的人。”   阿列克攥紧控制器。   他咬紧牙关,面带笑容,“为什么?”   “这是现在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温九一介绍道:“对于雌虫来说,这个年龄重新开始并不难。”   “那你呢?”   “我不会死。”   孤独。   闭塞。   永远没有自己的思考逻辑。   阿列克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是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艰难的自我劝说,“我不同意。”   温九一转动眼珠,他看向阿列克呼唤对方的名字,“阿列克。”   “你比我们初次见面强太多了。今天一战,你完全不输给阿莱席德亚。比起和我这种人逃亡,军部可以给你提供更好的资源,哪怕不加入虫族军部,回到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只要给你足够的时间成长,你会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句句都是为阿列克着想。   偏偏,句句都不是阿列克所想。   “你也不想背负着阿莱席德亚的阴影度过一生吧。”温九一轻声说道:“我认为,在这个时候你该做出正确的选择。”   阿列克伸出手将雄虫的脸掰过来。   他的瞳孔倒映出温九一毫无波澜的脸。   真是冷酷。   阿列克莽上去。   他的舌尖还带着些许沙粒,火药味的空气随之在两人口腔内互换。阿列克强硬地拽过温九一的手,他单手驾驶深空机甲,另外一只手阻断雄虫的后路,抵住他的后脑勺,强制对方深入这个不容拒绝的吻。   “这就是正确的选择。”   阿列克松开手。   “不要再说了。”他硬邦邦地打断温九一狡辩的话,“我生气了。”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兵荒马乱。   雌虫010即将出发回到寄生体世界继续做任务,走之前临危受命捎上自家小辈阿列克。   军部封堵了所有公用航道。可宇宙四面八方都是道路,只要人敢想,总能走出来。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在虫族内部或许没有多少话语权,但他们在虫族与寄生体的边境拥有十分专业的偷渡技巧。   总之,这是一个将违法犯罪活动合理化的家族。   010毫不犹豫让自家小辈从那个破烂机甲上下来,乘坐舒服的航空器和自己一起走。   在他眼里,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温九一才是捎带的那位。   如果阿列克不喜欢温九一,他反手就把这个军雄送回军部。   “你们吵架了?”   “没有。”阿列克闷闷不乐。   “他在冷暴力你?”   阿列克更加郁闷,“也没有。”   温九一就是这个性子。他们从小受到不同的教育,被不同思想裹挟,有着不同的成长经历,阿列克觉得自己已经在努力朝着更好的方向前进,他向着阳光奔跑。   温九一却从不这么做。   他站在过去,无论是夜明珠闪蝶家族,还是军雄的使命,都比现在他所面对的阿列克要重要的多。   这一切,阿列克可以理解。   他难过的地方在于雄虫总是把事情扛在一个人肩膀上,太阳永远都是一个人在发光发热,阿列克不过是一颗受到他照耀的星星,看着太阳分裂、爆炸,走向灭亡,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没有出现在温九一的未来里。   “你喜欢他什么?”010正在易容,“哪一点?”   强大。   强势。   阿列克生命中最被肯定的日子都来源自温九一。他堂堂正正的得到一份工作,堂堂正正地在质疑者面前得到支持,堂堂正正地以阿列克的名字结交同僚。   上阵。杀敌。潜伏。   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不被忽视。   “我就是喜欢他。”   “哦?”010道:“结婚的那种?”   阿列克犹豫了。   010嗤笑道:“你猜雌虫为什么不喜欢找军雄结婚吗?”   他招呼阿列克过来,给自家小辈易容,染发,变幻瞳色,“军雄不能孵蛋,不懂雌虫,性格强势古怪又冷漠,多多少少都有性格缺陷。战斗力比大多数雌虫更高,随着战斗次数的增加,精神力长期处于紧张状态,他们更容易被战争影响。”   与军雄可以行欢爱,不能共余生。   “人家明显不喜欢你。”010劝说道:“不过嘛,他是个好长官。可能是从小受到军部思想洗脑,说出来的话全部是在为下属、上级考虑——最典型的一句:让你加入军部。天啊,阿列克。”   010夸张地说道:“他都被送上军部法庭,众叛亲离,现在都戴着拘束环每天被电击。他还觉得你可以进入军部,攉取权利。这种雄虫就是脑子有问题。”   阿列克无法反驳。   他很想在这种时候为温九一找点说词。   “也许……他只是没想到……”   “不愿承认自己是权利斗争的牺牲品吧。”010拍拍阿列克的脸,“他脑子里都是家国大义,都是对寄生体的仇恨。阿列克,那个军雄和我们这种家族不一样。我们才是真正的家人。”   阿列克气呼呼拍掉长辈的手,“大家长应该气坏了。”   010习以为常,“你以为家长这个职位是做什么的?放心造作,他早就习惯了。你们这些小辈别死就是对他最大的宽慰了……说回到你和雄虫。对爱情呀,不要太执着……有些人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再说,你已经得到他了……你和他都睡了,还要怎么样?对雌虫来说,这不就足够了吗?”   这艘稍微大一些的航空器分了三个房间,阿列克和010轮流住在驾驶室和休息室,雄虫睡在唯一的主卧里。   阿列克争辩道:“他还是喜欢我的。”   虽然自那天亲吻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哈哈。说不定是你的错觉呢?”010摆摆手,“我就劝到这里:你继续管他。迟早要把自己都赔进去。”   作者有话说:   《利达与麦列夫》(三)   军雄利达闪电出击,匮乏的恋爱脑快速选定人选后,确定关系,直接领证。   麦列夫算了一下时间,发现一天不到,自己就完成了脱单,并晋升为已婚人士。   他有点懵。   床上懵,领证懵,一直到军雄利达愉快地开车去街上买了一包糖,两个人坐在军营门口,你一颗我一颗当做喜糖吃掉后,麦列夫才接受了现实。   “我和你结婚了?”   “对。”利达心情不错,“工作也结束了哦。”   麦列夫想到利达等自己把账对完,又乖乖把所有文件入箱,密封装袋后才和自己胡闹。忽然之间不知道说他事业心,还是怎么……有点奇怪。   利达喜欢我?麦列夫想不明白这一点。他回忆下两人相处的过程,没有察觉到他们两个人没有婚礼,领完证的第二天,利达就带着整个小队登上了星舰,急冲冲在三个边缘星球来回蹦跶,杀得血流成河。   不过这次发生了一些意外。   利达斩断某位高级将领的脊椎,导致对方半身不遂。事后对方清醒后,坚持自己没有被寄生,经鉴定后也没有发现被寄生的痕迹,并咬定是军雄利达的有意为之。   对此,利达当然不承认。   两个人就闹到了军事法庭上。   麦列夫还没有收到更多消息,短短一夜时间,那位军雌悄无声息地撤诉了。整个小队回来时,除了军雄利达,其他雌虫脸色都不算好。   “利达。”麦列夫坐镇后方,对前线具体发生不算了解,“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利达低下头,“他们说我太紧张,精神错乱了。”   他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似乎自己并不是当事人。   “停职修养一个月罢了。”   ————   实话实说,军雄强是强,感情一塌糊涂也是真的。   想开晚辈们的故事了,例如什么我把伴侣逼成战神、地球人拐了个雌虫回地球、战力天花板雌君每天被我欺负哭等等。 第140章   哭泣大法   这话说得好像010前辈曾经栽在爱情上。阿列克整理清单排遣内心的不安, 他和010前辈轮流在不同的卫星岛上采买物资,在途径虫族境内最后一个据点时,阿列克发现一叠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贴着温九一的照片。   雄虫嘴角拉直, 面无表情,眼睛却亮得发光。阿列克倍感熟悉,他经手过温九一所有的证件和文件, 轻而易举回忆起这张照片的来源。   军雄证。   “你要拿回去吗?”010插嘴道。   阿列克摇摇头,挑了几样新鲜水果放进来。他一点都不希望温九一出来看看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   阿莱席德亚越狱的消息被监狱方证明为假消息。温格尔所在的戴遗苏亚山监狱由此加快了军部改制的速度, 据说原本的监狱最高级长官普罗指导下落不明。军部上层全面缩小军雄的权力范围,取消了军雄先斩后奏的特权。温九一生长的军部培育中心也不得不让出一半份额,至于具体由谁掌控, 还是未知数。   温九一所在的生化九一部门彻底分裂成两个部门。实验研究类由虫族基因库和试验所共同承担, 生化连归类到特殊兵种,九一这个名称挂在了实验研究门类下。   新的九一已经诞生了。   与很多人而言, 温九一已经是个过去式的名字。   阿列克盯着这张通缉令, 难过得念出军部在上面的描述:皇蛾阴阳蝶种, 雌雄嵌合体。   没有名字。   “他们真的剥夺了他的名字。”阿列克喃喃道:“太过分了。温九一至少为他们效力了十几年……”   010正在挑选便携式毒药,“看看。还是家里人好。如果没有大家长,你估计也要被印在上面了。”他嘎嘣咬着硬糖和阿列克说这段时间大家长的惨状。   可怜的老雌虫堪称晚节不保, 一口咬死阿列克文良贤淑,性格怯弱, 实力菜得一匹, 甚至不惜拿出阿列克被他哥揍得嗷嗷叫的历史性录像。   总结起来十分简单:我不知道劫狱的人是谁,反正不可能是阿列克这个菜逼。   为了真实性, 大家长直接从家里抓个阿列克的雌父远方弟弟的雌子, 伪装伪装拿出去糊弄军部成员, 上下打点可算是让军部将信将疑地转换调查方向。   这就是家里有人擦屁股的好处。   如果夜明珠闪蝶家还有人活着, 温九一也不至于连名字都被剥夺。   阿列克晚上给温九一准备了甜食。他敲开门,小心翼翼走进雄虫的床,“九一,吃点东西吧。”   温九一躺在床上。拘束环使用生物电,依旧在发光发热。理论上,只要温九一还活着,这东西便能孜孜不倦从中提取能量,以钝刀子割肉之势日夜折磨对方。   “九一?”阿列克轻轻地放下餐盘,他走过去用手触碰雄虫的肩膀,“九一?”   温九一呼吸很浅,他像被困在某种梦魇中,不愿意醒过来。干裂的嘴唇张合,模糊中念叨两个字,“雄父……雄父……”   阿列克不忍心。   他想要把雄虫从噩梦中唤醒,又害怕冒然唤醒不过是将雄虫从一个深渊,拉入另外一个深渊。   说不定,梦比现实要美好多了。   “九一。”   温九一睁开眼,他手腕脚腕上的电流受主人行动迸发出强烈的光。雄虫抽搐片刻,手将被子抓成团,“我已经不是九一。”   阿列克端来食物,不想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今天到了补给站,食材很新鲜。”   上过战场的人不会浪费粮食。温九一纵然被电击到胃疼,也认真地将食物一一吃下去。他低垂着眼,时常被电击到拿不住餐具,阿列克最初还能任由他倔强下去,后来实在看不过去,强制接过喂食的动作。   温九一必须解开拘束环。   010也和阿列克提过这个问题。温九一手部脚部血管已出现坏死情况,纵然他有一部分雌虫基因,在自我修复能力上大多数雄虫强一些,也扛不住每天每时每刻地酷刑。   伤口不断被重新割开,迟迟无法愈合,最终便真的无法愈合。   可温九一不同意。   他还是那句“我控制不住寄生体。”   阿列克听多了这个借口,好几次想要大发雷霆和雄虫说,“你不用管什么寄生体。我已经打开脑域了!我也有和高等寄生体搏杀的经验!我完全可以解决掉它!”   可直至今天,阿列克也没有粗暴地说出来。   因为那是军部的拘束环。   阿列克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喂给雄虫吃。他忍不住将眼前的温九一和通缉令上那个眼里有光的雄虫做对比。   “好吃吗?”   “嗯。”   “你明天有什么想吃的吗?”阿列克寻找话题。他凑近一些,用手去触摸雄虫的手。他们两个人的指尖越来越接近,在触碰的一刹那,电光四射,雄虫迅猛地将手缩回到被子里。   “都听你的。”   “这样啊……”阿列克放下手,讪讪道:“今天阳光很好。”   “嗯。”   “你想不想要晒晒太阳?”阿列克挪动屁股,靠得更近一下。他隔着被子逮住温九一的手腕,用躯体将雄虫压在床边,“我今天发现供给那有一个大平台,人很少,还有花。”   他不希望雄虫知道外界的事情,可人难过的时候晒晒太阳,闻闻花,吃好吃的,心情才会好起来。只有心情好起来,才能慢慢走出来,才能取下手上的拘束环。   更别提,他们蝶族大部分嗜甜,喜欢植物、阳光,也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   温九一望着眼前的阿列克,他的睫毛颤了颤,随后整个落下,“你去吧。”雄虫的手脚都被他自己藏在被子下,隔绝伤害雌虫的可能性,“我累了。”   阿列克。   他可以独自有很好的前程。   他已经打开了脑域,背后的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也不会再轻易把他嫁出去,他可以选择自己的阳光、鲜花和一切美丽的事物。   温九一。   已经没有这个名字了。   他的前路在寄生体世界,在向寄生体复仇的血途上。对于雄虫来说,自己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需要记住,其他人的名字。   温莱、温格尔、夜明珠闪蝶家上上下下数口人。   利达老师、翡九一老师、老部长前辈,还有战死在前线的军雄同僚们。   以及,阿列克。   哪怕,这些人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温九一忍不住瞄一眼雌虫。他承认自己是抱着不轨的心态将阿列克捞出来,其中充斥了大量利用;   算计和少许的欣赏。   实际上与过往数位勤务员相比,阿列克处理公务的技能和技巧十分不足,却格外听话乖巧。   夜深人静,加班的时候,温九一总能看见阿列克柔软的褐金色头发披落在肩头。   他疲倦的时候,喜欢盯着阿列克头发看。那是细碎的日光穿透树叶才有的一种温柔,是一种能让温九一回忆起在夜明珠闪蝶家宁静午后的颜色。   记忆里,阿列克总是和阳光一起出现。   他身上总是热的。   好像,永远不会熄灭的小太阳。   而此刻,被子上一滴一滴晕开的水珠,阿列克披散着头发,遮住脸,鼻子一抽一抽,用手背不堪地擦去泪珠。   温九一激灵地直起身。   阿列克哭了。   他怎么哭了?   温九一不明白。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在拿纸巾的过程中不忘复盘一遍自己刚刚说的话。   我,没有说什么重话啊。我难道做错了什么吗?   温九一不理解。   他把一整包纸巾放在阿列克面前,看阿列克从一张两张到直接抽走半包,干巴巴得憋出一句,“别哭了。”   阿列克哇呜一下哭得更大声了。他抽抽搭搭,似乎要把这些天与温九一难熬的冷战时光痛痛快快宣泄出来。他张开口想说什么,可哭声优先权盖过一切,嗓子眼跑出来都是呜呜咽咽的啜泣声。   温九一半句插不上,选择自己把嘴给缝上。   阿列克半天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越想越难过。往昔温九一拒绝自己的所有借口都涌上心头。什么不考虑谈恋爱,可以保持关系;什么可以保持关系,但没有打算结婚……   都是借口!雄虫就是大骗子!   “是我做错了吗?”温九一盯着见底的纸巾,面容惊恐。他身体向前倾,“你……说出来。”   他和阿列克共处一年余,第一次见阿列克哭得如此凶!   温九一呼吸难受。他知道阿列克经常因为床上某些事情哭泣,那时候他身为主导方总是照顾雌虫的感受,最起码要细心询问是否舒适。   ——现在,同理。   温九一依旧认为自己可以照顾阿列克。   殊不知,下意识地照顾他人者才需要被照顾。   阿列克已经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掉眼泪,他一遍一遍用眼泪告诉雄虫:他需要温九一,他需要他,他需要他。   正如他们在床上的日日夜夜,阿列克用声音和哭泣和体温纠缠住温九一,一边一遍强调自己需要他。   温九一坐在被子中,他浑身僵硬。他感觉到阿列克褐金色的软发像午时日光刺入自己的眼帘,他在雌虫的哭泣中瞎了聋了,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我……”温九一重新组织语言,他由哭声想起来自己和阿列克在各种地方的事情,“你,是不是不舒服。”   “是。”阿列克哭累了,歇一下,准备第二场,“我想要和你出去晒晒太阳,吃点好吃的。这都不行吗?”   算了吧。温九一看着阿列克哭红的眼角,自我劝说,你看他都哭成这样了。   没事的。   就……陪他去去吧。   作者有话说:   对于温九一来说,阿列克一般都在床上一边运动一边哭。   这种情况,错一定和自己有关系。   当然,我删减了这部分剧情,不知道写得逻辑大家能接受吗?   ————   《利达与麦列夫》(四)   小队暂时停止外出工作。   没有工作的时候,他们居住在军部训练基地提供的宿舍里,依旧是同吃同住,保持训练强度,从不松懈。   利达除外。   他这一个月,身份卡连训练场都刷不进去。不光如此,上级似乎为了让他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扣了他这个月的工资。   利达没钱了。   他跑来蹭麦列夫的饭,每天像个小狗一样跟在麦列夫身边,“麦列夫,我中午想吃这个。”“麦列夫,我想买新衣服。”“麦列夫,我想喝新出的花茶!”   麦列夫刚开始还能纵容雄虫片刻,但快速见底的积蓄让他意识到军雄利达根本没有金钱意识。   “打住!”麦列夫看着自己的账单,“今天开始,你花钱要听我的。”   “哎?”军雄利达不解,“别人家都是雄虫管钱。”   但你太能花了。   麦列夫一拉账单,脸黑了下来。他要不记账,都想不来雄虫在什么地方把钱花掉了。   “我是你的雌君。”麦列夫语气稍重,“按照法律,我有权限制雄主的非理智消费。”   “什么叫做非理智!”军雄利达不满意地囔囔,“我只是这个月工资被扣光了而已啦。”   他们除了一张纸外,根本不像是结过婚的人。   麦列夫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昏头了和雄虫睡过就去领证——这是他这辈子做过第二个愚蠢的决定!   第一个愚蠢的决定就是抛弃学业来当什么幺蛾子勤务员。   “你之前没有存下来一点钱吗?”   军雄利达理直气壮,“没有!”   他是月光族。   工资停发之前,利达没想过存钱这回事。他眨巴眨巴眼睛,眼疾手快堵住门,“麦列夫,麦列夫!!最后借我一点钱,一点一点。”   “你借钱干什么?”   “我想吃蛋糕。”   麦列夫看了一眼钱包,“不行。”   吃什么蛋糕,军部食堂的免费饭不好吃吗?   “今天很特殊!”军雄利达两眼泪汪汪,“我就想今天吃蛋糕,我已经好久没有过生日了。”   麦列夫动作一塞。   他作为后勤,快速回忆下雄虫的身份号码,确定小队上周才吃过雄虫的生日宴,“不行。”   军雄利达成年的第二年,已经没办法和小雄虫一样撒娇了。   他咬牙看着眼前的雌虫,“你一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麦列夫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今天……”利达掰了一下手指,“今天是我们结婚的第54天!”   “难道,今天不值得纪念一下吗??”   ———— 第141章   晒晒太阳   温九一答应出门走走。   这对阿列克来说, 简直是天大的喜事。他擦把脸,换了身新衣服,去找补给点要了一把轮椅, 火急火燎地回到屋子里。   温九一正在穿衣服。   他答应阿列克出门晒太阳,便一定会去。只不过,作为前军雄, 温九一找不到一件与军部无关的衣服。他在自己的行李箱里翻了翻,只找到雄父温莱给他做的礼服。   这是温莱给他准备的成人礼之一。   “成人礼当然要穿自己的衣服。”雄父温莱所处的位置, 要求他拥有最顶级的品味。身为夜明珠闪蝶家家主,雄虫温莱的一举一动都是社交圈的风向标。   他为温九一准备的礼服直到今天,无论是版型还是细节都能拿出来作为服装设计的参考作品。   “你怎么知道这件衣服?”温九一看见阿列克打开折叠轮椅, 他将衣服抱在怀里, 声音喑哑,“我已经很久没有穿过它了。”   阿列克凑上前, 帮忙将衣服打开。   他可是温九一的勤务员。温九一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 都离不开他的辅助。“我当然知道啦。你总不能穿那些衣服出去吧。”   军装、军礼服、各种带有军部标注的训练服注定要淘汰。   温九一也不希望给阿列克带去更多的麻烦。他乖乖解开自己的扣子, 柔软高级的面料穿在身上,甚至缓解了电击带来的痛苦。温九一小心翼翼将礼服的袖口挽起来,唯恐这件珍贵的衣服被拘束环破坏。   电击骤然闪过。   温九一身形一摇。阿列克赶快上前扶住他,“我来我来。”他贴着雄虫,双手细细为温九一打理袖口和衣领的细节。   这是阿列克从没有看过的温九一。   长期受到电击摧残而惨白的脸, 配合结实挺拔的身姿, 不同于往日坚硬的军装,柔软富有垂落感的布料经过裁剪, 完美挖掘出温九一冰冷外壳下的柔和感, 以至于看见的第一眼, 完全可以打破大多数对「军雄不近人情」的偏见想法。   温九一是第二次穿这套衣服。   虫族成年后体型变化趋于缓慢, 故而他和第一次穿这件衣服几乎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他站起来,茫然地看着阿列克复杂而微妙的眼神,总觉得这眼神是一种明晃晃的暗示。   是他穿得不对吗?   温九一四下看看自己的衣服。   “阿列克?”他问道:“很奇怪吗?”   没有没有。阿列克赶快摇头,他内心已经打鸣式赞美温莱雄虫的品味。   “我们去晒太阳吧。”阿列克拍拍轮椅,“那边都是我们家的人。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温九一觉得自己还不至于依靠轮椅,坚持走路过去。   电击迸发出的闪光出门就闪到010的眼。他眯着眼,看见自家后辈小心翼翼跟在雄虫身边。两个人的手在正常摆动之余,触电般碰在一起,轻轻绕开,随后又碰在一起。   010嫌弃地「啧」了一声,简直没眼看。   温九一无奈地躲过阿列克的爪子,他看着迸射电流,已经麻木的手,低声说道:“别动。”   碰到,会疼。   阿列克一年多的勤务员可不是白做的。他可是能从「嗯」「哦」「好」中得到领悟的雌虫。面对温九一的闪躲,赶快露出委屈的脸,睫毛上又挂起小水珠,“牵手不可以吗?”   温九一道:“不行。”   他敲敲自己的拘束环,继续向前走。   阿列克追上前,用手拉着雄虫的衣角。他也不气馁,开始叽叽喳喳和温九一聊起了今天的所见所闻。例如,今天早上他出门看见一朵特别漂亮的云,010会泡一手好茶,路边开了一朵叫不上名字但很好看的花。   他和温九一的距离越来越近,两个人几乎要黏在一起时,闪烁的电光蹦起。   温九一退开数步。   他几乎贴到了墙壁上,两个人之间相距七八步。阿列克气得牙痒痒,但脸上一点都没有显露出来,他凑上前,“九一。”   “我已经不是九一了。”温九一低声提示,“这样喊,不符合军部标准。”   谁管军部。阿列克已经充分领悟到了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叛逆精神,影影约约朝着他哥阿莱席德亚那股子折腾劲发展。   “那我喊你什么?”阿列克凑近一些,“部长?”   “我已经被革职了。”   “温温?”   温九一抬起眼,快步向前走,“这是我弟弟的小名。”   “那我喊你什么?”阿列克追着问。   “皇蛾。”温九一习惯了别人用种族名称代替自己。以前在军部,也有人直呼他为皇蛾九一,温皇蛾,或者只喊皇蛾。   毕竟,他是军部唯一的皇蛾阴阳蝶。   阿列克却不喜欢。   “不可以。世界上每几百年就有一只皇蛾阴阳蝶,每个人都能叫做皇蛾,可你就是你。以后要是写什么文书,留什么纪念,搞混了怎么办?”阿列克固执地重新抓住雄虫的衣角。   “没关系。”   阿列克强词夺理,“这样一点都不独特。皇蛾也不好听。”   “我们不是去晒太阳吗?”温九一停下脚步,看着阿列克,“你不哭了?”   阿列克气得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嚎啕大哭。他不满地嘟囔嘴,别开眼,手依旧紧紧抓住温九一的衣角,不肯松开。   温九一又不理解阿列克在想什么。   他只能按照答应雌虫的顺序,先去晒太阳,再去吃点东西。这是军部培养出的好习惯:说一不二,只要没有新命令,就先按照顺序办事情。   他们两个路过圣歌女神家的铺子。里面的雌虫热情地对阿列克打招呼,“嗨,这是?”阿列克眼尖看见这个大王八蛋铺子上的通缉令还放着,他一个健步上去,妄图把这东西丢到垃圾桶。   温九一眼疾手快,先一步抓住它们。   铺子主也意识到温九一这张脸和通缉令上的匹配度过分高了。但他望一眼干着急的阿列克,笑嘻嘻地给他赛一把糖。   阿列克感觉手里不是糖,是炸弹。   他害怕温九一情绪走向极端,又期待温九一由此真正认识到军部的残忍,放弃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幻想。他蹑手蹑脚地靠近,雄虫出人意料地平静。   这种平静无数次出现在战场和办公室,呈现出近乎机械的运行。   “走吧。”温九一放下通缉令,回头看向阿列克。   “啊?”   阿列克眨巴眼睛,反应过来。他带着雄虫跑向供给站的平台,那里是一处奇妙的死角,向上毫无遮掩,四面却被建筑巧妙避开外界窥视。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族在这里还布置了一条密道。   遇事不决,立刻跑路,是他们所有供给站和据点的布局核心。   阿列克敢把温九一带过来,也是有准备的。   今天是个大晴天。平台的水泥台子被烤得热乎乎,两个人坐上去,感觉浑身都烧起来。   “还不舒服吗?”温九一问道,“如果不舒服,我们就去看医生。”   阿列克琢磨,要不要就顺着这个话题把温九一忽悠到医生那边解开拘束环。他在自己的武力值和温九一的武力值之间犹豫,甚至算上了温九一是否会生气的选项。   “现在还好。”阿列克环住膝盖,他手心的糖果因为温度上升散发出甜腻的味道,“给你。”   他把糖果放到温九一手心。   全部。   温九一摊开手,将一半的糖果又重新放到了阿列克的手心。他们坐在水泥台子上晒着太阳,拆开包装,把糖果放在嘴里慢慢地舔,慢慢地咬,慢慢地吞着口水,他们已经忘记自己悠闲地毫无顾忌地坐着吃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军部。   通缉令。   与寄生体的战争,都被忘记了。   温九一扭过头,他看见雌虫眯着眼睛,惬意地享受阳光。每一根褐金色发丝都在日光下闪烁出迷人的光芒。   太阳花。温九一下意识在脑子里念出太阳花可以制作的毒药数量。   这让他觉得安心,因为阿列克正是这样好看、暖心又有诸多实用价值的漂亮雌虫。   “九一,我们把拘束环取下来吧。”   “不行。”温九一坚持道:“我现在还控制不住寄生体。”   “那你要怎么办?”阿列克扑上前,他最后一颗糖也吃完了,口腔里全部都是糖果的香气,说出来的语气凶巴巴,口吻却甜滋滋,“你的虫纹不想要了吗?手脚坏掉了怎么办?”   温九一没想好。   他剥开糖果的包装,将糖塞到阿列克口中。短促的电流酥酥麻麻通过阿列克的嘴唇到达他的心尖上。   “想要。”温九一经过漫长的思考后给出回复,“没有寄生体左手,我的火焰异化只能发挥出一半的功力。”   “一半就一半。”阿列克忍不住了,他语气急促,半个身子都贴在温九一身上,“我已经打开脑域了。不就是训……训寄生体嘛,我可以帮你的。”   “嗯。”   “你打开拘束环好不好。”   “不行。”温九一摇头,抬起眼发现阿列克眼底水汽朦胧,补充道:“必须等我可以控制它。”   阿列克还是很关心寄生体的灭杀大事。   温九一在心底给阿列克贴上了「有大局观」这四个大字,默默将阿莱席德亚和阿列克两兄弟对比一番,满意地将阿列克放在阿莱席德亚上方。他甚至迫不及待想告诉阿列克,他果然是最棒的,阿莱席德亚根本不配和他比较。   阿列克,可以做的更好。   “好吧。九……哎。”阿列克搓搓脸颊,努力控制泪水缩回去,“我要帮忙,等到了寄生体世界,我们家也可以帮忙的。”阿列克仰头让自己看上去不像个哭包,殊不知阳光刺目,将他眼底一片水光映射宛若湖泊。   温九一道:“温琹。”   阿列克:?   温九一不好意思地重复道:“你可以叫我温琹。”   阿列克脸从呆滞变为震惊,转而喜笑颜开。他挽住雄虫的手,眉眼弯弯,那汪溪水也随之消失,“温琹?”   温九一看着雌虫的笑颜,忽然有些不确定那汪水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但话说出口,温九一就不会收回。   他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阿列克那一声「温琹」。   末了,补充一句,“不要和外人说。”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嗯,阿列克很有大局观。   阿列克:恋爱脑本脑,逐渐习惯给大家长添堵。   ————   《利达和麦列夫》(五)   麦列夫最终还是给利达买了蛋糕。   他现在对军雄利达拉着自己睡觉,带自己去领证的动机表示质疑。   利达喜欢我?不不不。   看向眼前开心到眯眼的年轻雄虫,麦列夫完全没有感觉到所谓的「喜欢」或者「爱」。可这个问题放在麦列夫自己身上,他又觉得难以启齿。   麦列夫习惯性地包容雄虫。   这个雄虫不限于任何人。从他的雄父到雄虫兄弟,再到学生时期寥寥几面的雄虫同学们——虽然如今不再是提倡雌虫要无限度纵容雄虫,但谁会拒绝雄虫的请求呢?   迄今为止,麦列夫都没把结婚的事情和家里说,他已经预感到自己会被雌父骂得狗血淋头。   “麦列夫。”军雄利达吃干净蛋糕,趴在桌子上看着雌虫,“你在想什么?”   “想你为什么要和结婚。”麦列夫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内心的困惑,“利达你似乎并不喜欢我。”   “那无所谓啊。”军雄利达理所当然地说道:“麦列夫不是喜欢我吗?”   他们两个长久对视,继而瞪大眼神。   “等等……”   “不是?”麦列夫被刺激到了,他站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想?”   军雄利达比麦列夫更过激,“你难道不喜欢我?”   ————   欢迎大家收看新剧本「聋婚哑嫁」。感谢在2022-05-14 20:29:06-2022-05-14 23:4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预备打狗   “温琹。”   “嗯。”   “温琹。”   “嗯。”   “温琹。”   温九一无奈地停下脚步, 看向阿列克,“我在。”   阿列克终于确定了,温九一真的有另外一个名字。   温琹。   “没有。我觉得这名字真好听。”阿列克追在雄虫身后, 复读机一样念叨:“温琹、温琹……是「温情脉脉」的意思吗?”   温九一迟钝许久,点了下头。   温琹这个名字是雄父给他准备的。虫族的虫蛋在未曾破壳之前,无法得知幼崽具体虫种, 皇蛾阴阳蝶更胜一筹。   因为同时兼备雌雄两个性别的基因, 虫蛋上下分层,上层长满虫纹,下层光洁如初。   他亲生雌父生下虫蛋后自刎身亡, 亲生雄父因丑闻郁郁寡欢拒绝孵化虫蛋, 三个月后因抑郁而去。   温九一对这些事情没有记忆。雄父温莱也不愿意把这些上代的糟粕说给孩子听,温九一孵出来后, 他便定下了「温琹」这个名字。一是将温九一和糟糕的血缘家庭分开, 二是希望温九一能同名字里的「琹」一样, 精通一门音律。   温九一让雄父失望了。   杀人的手只能演奏战场硝烟。   温情脉脉,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解读自己的名字。   阿列克对自己攻城略地的硕果十分满意。他不着急一口气让温九一将所有事情说出来,只觉得两人相处像是挤牙膏, 每次用一点,每次用一点, 总有坦诚相见的那天。   温九一倒觉得阿列克好多了。   雌虫脸色红润, 唇红齿白。他本就长了一张贵气高雅的脸,笑起来像是珍珠被人一把捧到面前, 让受用者倍感惊喜。   太阳随着时间, 逐渐变得柔和。四五点钟之后, 两个人起身走回去。010专门蹲在铺子底下薅两个人, 快步上前,将阿列克的脑袋揉得乱糟糟,“没良心的小东西,和你哥一个狗样子。”   阿列克被搔得痒痒,拍掉长辈的手,“哪里。”   “啧。”010瞥一眼身旁的温九一,手里的通缉令呼啦啦扇响,“你就是军部消息中被寄生的皇蛾阴阳蝶?”   温九一郑重地点头,“是。”   “你真的被寄生了?”   温九一抬起手,倏然,他的手指扭曲起来,左手五指构筑成枝丫,疯狂长出肉芽,病态的生长让雄虫的左手成为一团硕大的肉瘤。   温九一攥拳头,握力的冲击下,肉瘤从内部炸开。   他的五指上多出了不少血疤。   010倒吸一口凉气。他长期生活在虫族世界和寄生体世界来往,见识过的被寄生者比吃过的盐还要多久。虽然至今都没能成功开启脑域,经验却告诉010:   这位,是个狠人。   “你的精神触角还在?”   “嗯。”   “你每天大概有多少时间保持自我意识清醒?”   “全天。”   “你对阿列克怎么想?”   “他很好。”   010拉长尾音,古怪地说道:“你是指身体吗?我的意思是,你对他的躯体有没有很强的垂涎……就是无时无刻都在想他的身体,恨不得现在就剥开他的衣服之类……”   阿列克忍无可忍地抓住前辈的手臂,将对方拉到角落里,小声嘀咕,“你在干什么?”   “例行检查。”010翻个白眼,一巴掌招呼在阿列克脑门上,“我和你这种恋爱脑完全不一样。马上就到寄生体的地盘上了,那可是敌人的地盘。”   阿列克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委屈地捂住额头,“你问得太奇怪了吧。”什么身体啊,什么垂涎,什么剥开衣服,不让人觉得误会才奇怪吧!   010义愤填膺,“笨死了。还是经历太少了。我还以为你在寄生体世界了解不少呢——现在看来,你就知道顶着你哥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你到底知不知道一个圣歌女神裙绡蝶家雌虫的躯体,能在寄生体黑市炒到什么价格。”   寄生体需要躯体。   雄虫是他们的食物,而雌虫才是他们日常行动必备品。   在寄生体黑市上,比雄虫走私更密切的其实是雌虫贩卖。其中,被捕捉和贩卖最广泛的两类虫种:蝴蝶、甲虫。   而蝴蝶种里,最受到寄生体们追捧的雌虫种类分别是:光明女神蝶、阿波罗绢蝶、圣歌女神裙绡蝶。   与前两种蝴蝶因外貌与实力并存,价格不断攀升。   圣歌女神裙绡蝶纯粹是太难弄到手,稀缺度太高,直接成为寄生体彰显个人实力的最佳躯体——可理解为寄生体世界的奢侈品。   饶是阿列克,都差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送上拍卖会。   010,就是专门负责回收「奢侈品」的第十支小队队长。在家族里,他们也被戏称为「带战士回家的队伍」。   和阿列克相遇,也是为了调查一位家人是否成为了「奢侈品」。   “你想啊。他如果贪恋你的躯体,在你们做的时候,忽然——”010握紧拳头,“提枪上阵,乘虚而入,直捣黄龙,你说我是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   阿列克总觉得他这话奇奇怪怪,另有所指。   “我自己可以对付啊。”   “你对付什么对付。”010翻个白眼,“你开脑域了吗?”   “开了啊。”   空气忽然静止。阿列克此刻才想起来,他一路上光忙着照顾温九一,天天围着雄虫打转,再加上习惯了脑域的存在,完全忘记和家里人吱一声了。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还没有人知道他打开了脑域。   “啊,这个……那个……”阿列克心虚地嘀咕,“忘记报备了。”   010死死地盯住阿列克,在雌虫的注视下,活动腕关节和肘关节,饿虎扑食上前卡住阿列克的脑袋,赏他一个大脑瓜崩。   阿莱德尼怎么会生出这种恋爱脑!   家族英雄的崽怎么会是呆瓜!!怎么会!   开脑域是件大事情。   阿列克一声不响自己把脑袋给开了,骤然间成为所有圣歌女神裙绡蝶族人讨论的八卦之一。   连带,他的姘头温九一的故事也在口口相传中从边界流传到寄生体世界。   温九一也终于见识到了圣歌女神家长辈对晚辈的拳拳之爱。阿列克到了每个驻点就被010拉过去,同所有年长雌虫亲切友好的问候了一遍,在「这是你雌父叔叔的弟弟」「这是你祖雌父雄虫叔叔的第三个雌子」到“这是你祖祖雌父的第三个重孙子。”   家族血缘在擂台上得到了亲切问候。   温九一毕竟算是外人。倒是得到不少长辈们的亲切问候,比如“你到底是雌虫还是雄虫?”“阿列克原来喜欢雌虫吗?”“你喜欢阿列克还是阿莱席德亚?”   和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族本家一板一眼克制本分的氛围对比,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寄生体世界分部堪比群魔乱舞。   阿列克发现自己的抽烟喝酒在这里是芝麻粒都不算的一件小事。   “我还以为,前辈们都是一丝不苟的特工。”阿列克瘫痪在床上,他们已经完全甩开了军部的追踪,现在停靠在一个缓冲区据点内。温九一正在用小刀慢慢撬开自己手上的拘束环,受限于距离和能量,拘束环已经不如最开始那般凶猛,每天释放出的频次和力度也有所缓解。   温九一决定找个时间彻底打服寄生体左手。   “温琹。”阿列克特别喜欢在私底下悄悄喊温九一这个名字。但奈何圣歌女神家的人耳朵太尖了,阿列克偷偷在墙角喊一声「温琹」,第二天整个据点都知道温九一改名叫做“温琹。”   “嗯。”   “我叫你琹琹,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温九一用小刀将自己的肌肉组织割开,他面色不善地盯着皮肤下的眼球,烦躁地一刀扎破对方。空气中充斥着寄生体左手的尖叫,“幼崽才叫叠词小名。”   阿列克伤心地望过来,动动手指,精神力汇集成锋利的一根针,刺入温九一的手中。寄生体左手仿若一根蠕动的面条,在雄虫手腕上无力挣扎,他越动,阿列克精神力所汇集的尖刺就扎得越深。   “你的脑域怎么样?”温九一伸出手触碰阿列克的精神力。他们两个都是攻击性的精神力,稍一接触,便有金戈铁马之声。“前辈们都在帮你锤炼异化能力。”   阿列克提起来就头疼。   “哪里是锤炼——他们就是想故意揍我。琹琹,他们都被我哥揍过呜呜呜。”阿列克难过地把脑袋埋入被子中,“阿莱席德亚怎么揍他们,他们就怎么揍我……太过分了,人怎么可以这样过分。”   在自己的记忆宫殿里被阿莱席德亚揍。   在军部被军雌们当做阿莱席德亚揍。   在自己老家还被长辈们拿来给阿莱席德亚还债!   弟弟的生活不过如此。   “我明天要把左手砍下来。”温九一从桌子上拿起一把纸巾,递给阿列克。他尝试组织语言安慰阿列克被哥哥伤害的躯体,“你要不要请假来帮我?”   “你要砍左手?”阿列克从床上跳起来,“精神力不够吗?为什么要砍左手?我们不是说拆掉拘束环就好了吗?是最近寄生体又强大了吗?”   温九一觉得重点错了。   毕竟他不是第一次对自己的左手下手。在温九一内心,被寄生的左手早就不是自己躯体的一部分。他强行保留这部分,也是因为寄生体左手占据他的异化能力双色火焰之一。   双色火焰是制作「夕阳」必不可少的重要材料。   而「夕阳」是温九一复仇计划里已确定的杀伤覆盖面最强毒药。   “你要请假来帮我吗?”温九一提议,“刚好可以休息一天。”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我是个弟弟。   阿莱席德亚此刻正在睡雄虫,并计划怀孕。   马上开启圣歌女神家的篇章,开始填坑了!!   ————   《利达与麦列夫》(六)   麦列夫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军雄产生了这种想法。   当这两个人坐在登记大厅,面对「结婚100天内禁止离婚」这项条例,倒吸一口凉气。   “你向我求婚是因为,你觉得我喜欢你?”麦列夫颤抖地开始梳理逻辑,“所以,你睡觉也是自认为可怜我?”   “不是。”军雄利达更加茫然,“利达你是在讨厌我?”   不能说讨厌。麦列夫焦躁地看着面前的离婚协议驳回书。如果是小队其他成员,他早就认真和对方讲道理了。但涉及婚姻,甚至自己也是睡了一晚上迷迷糊糊过来签字,拍照。   麦列夫自己也是这件事情的过错方。   他看向坐在对面手足无措的年轻雄虫。和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军雄不一样,利达成年一年,在情感上匮乏得像个幼稚园孩子。他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无助地看着麦列夫,泪水在眼眶内打转。   显然,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彼此的认知。   军雄似乎没有接受过什么良好的家庭观教育。麦列夫搁下笔,他伸出手安抚雄虫,“我没有讨厌你。我以为你对婚姻有一个准确的认知。”   军雄利达偏过头。   他说道:“我不是小孩子。结婚就是要和对方睡觉。”为了证明自己懂得,利达强调道:“我特地上网问了。雄虫要对雌虫负责,就必须要结婚。”   “因为睡觉?”   “当然啦。”利达伸出手戳戳麦列夫的肚子,“这里会有宝宝的。”   “你喜欢孩子?”   “对啊对啊。”利达快乐地说道:“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有一大家子人!屋子里热热闹闹的。”他挥舞手,眼睛里都是星光,“我喜欢很多小孩子。”   ————   大家对我最近更新很勤快感到困惑吗?我主要是存不住稿子,你们要希望保持日更3k,我也可以存起来。 第143章   暴打左手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   大早上, 温九一娴熟地整理出自己的工具:阿列克帮忙抢回来的军刺和武器匣,阿列克帮忙烧得热开水、阿列克帮忙准备的大量纱布。他不想把温莱雄父给自己做的衣服弄坏,直接披上军部外衣提着东西出门。   阿列克急哄哄帮忙开车。010出门前看了眼他们的装备, 怀疑这两个人是要去杀猪。   “不在据点里吗?”   “不了。”温九一放下自己的武器匣,如果不是阿列克已经打开脑域,温九一也不会允许他跟过来,“处理一些私事。”   他们在地表行驶,这片区域是所谓的战争缓冲区。低级寄生体三三两两混居, 其中不仅仅有卡利一脉,还有其他六位的支脉寄生体。每当寄生体之间发生矛盾,这片缓冲区顷刻沦为底层战场。   温九一对寄生体死多少, 伤多少毫无感觉。   他对寄生体的仁慈早就在温莱雄父死去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避免出现高等寄生体吞食低级寄生体恢复力气的麻烦事, 温九一还是选择一个人烟稀少的垃圾场作为屠宰地。   他用小刀将自己手腕和拘束环部分削掉一块肉。幸好当初军部并没有给他佩戴植入型拘束环,温九一轻而易举扎入自己的经脉中, 撬开拘束环的一脚。他刀刃向上破开左手拘束环的束缚。   铮——   器具和尖锐的惨叫骤然打开!   星空, 某处卫星岛上。   寄生体七号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听见耳边出来同类的呼唤, 作为卡利最得力的分体之一,他能够轻而易举攉取所有高等寄生体的位置。   温九一剁了多少次手,七号都帮他清清楚楚地数着。   “又要开始啦。”七号自顾自地斟酒。温九一的意志力超出了他设想的范围, 七号见识过太多军雌、军雄,单论战斗力或者精神力, 比温九一强大者大有人在。   他们也是赫赫有名的将领、战士, 但在诛心之计下意识溃散,沦为食物、躯体和叛徒。   遭众叛亲离、名誉全毁、身受重伤后, 依旧活着并举起屠刀者只有温九一一个。   通过寄生体左手的共享, 七号清楚地看见温九一身体内的具体情况:阿列克还是把温九一的情况往好了想。   雄虫自Q1A7战役后, 便没有休息。他本就对左手的控制力不强, 连续的电击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虫纹,这代表无论他能否驯服左手,双色异化火焰都不复存在。   失去雌虫基因带来的异化能力后,温九一也不过是个略懂毒理的普通军雄。   若是恢复不佳,他甚至连提刺上战场的力气都不一定有。   温九一会疯吗?   失去理智,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有,报仇无望的雄虫会疯掉吗?七号望向自己手中的酒杯,眼神阴暗。   K778上,雄虫双臂熊熊燃烧的黑白色火焰像是无常索命,夕阳般绚烂的毒气不算入侵体内,而锋利的军刺——「咔擦」七号捏碎酒杯,他不顾自己身上布满了酒水。   十七的计划已经趋于完美。   他摧毁了温九一所有的背后支持者,让军雄的权威和可靠性付之一炬,那具虚假的尸体更成功误导了军部的方向——   可七号最初的目标,没有实现。   温九一没有疯。   他正准备把左手给剁下来。   “不行。”七号踌躇不定。他想到卡利大人最近的情况,想到卡利大人新分出来一个分体专门去寻找温格尔的下落,打了一个寒颤,“我还是希望他疯掉。”   二十年前,阿莱席德亚拿走了卡利大人的「子宫」。   二十年后,卡利大人在吞食雄虫温莱的时候,在他的记忆里发现了雌雄嵌合体温九一。   “卡利大人只需要躯体。甚至不一定是完整的躯体。”七号在空间内踱步,越说越兴奋,“和普通的雄虫不一样,温九一是雌雄嵌合体。”   百年一遇的雌雄嵌合体。   如果条件允许,七号想把温九一和阿列克都收入囊中。   “真是难以抉择啊。”他冷静下来,转向左手共享的视野,“或许,我可以优先抓住阿列克。”   这个雌虫毕竟是阿莱德尼的孩子,同时也是阿莱席德亚的双胞胎弟弟!   啪嗒——   刀起刀落。   温九一微微皱眉,他感觉周围有什么在窥视自己。但考虑到这一片都是低级寄生体居住的缓冲区,温九一暂时将这种不适感忽视掉。   他眼前,最需要聚精会神之物还是自己的左手。   疯狂生长的肉芽已经不局限于植物的形态。他从温九一的躯体上获得生物力量,妄图凝聚出人形。阿列克已经能够听到这个怪物古怪的低语,声音仿若尖甲在铁板上划拉。   他无声地展开自己的精神力,形成一个倒扣的碗状。   温九一掂量自己的军刺,毫不留情地砍向自己的左手。他看见自己的皮肤开始渗透出褐黑色的鲜血,血液像气泡水一样冒泡,心跳的剧烈跳动正在把这些奇怪的东西反向输送入温九一的全身。   温九一反手握刺,噗嗤噗嗤在自己身上几个关键部分扎出拳头大小的血洞。   他是雌雄嵌合体。   按照这个思维,温九一身上所有带有雌虫基因的地方,都能被寄生。   他的四肢、背后一只翅膀。   在阿列克的视野中,温九一成为一个血人,他依旧站着握住自己的军刺。左手长出的肉瘤被他削掉大半,骨头坦白在空气中。   躯体和精神,寄生体左手今天必须死一个!   温九一的眼瞳以缓慢的速度放大。阿列克屏住呼吸,不知不觉中010和尾随的圣歌女神家人汇集在他们身后。在他们眼中,只能目睹温九一动手砍手的壮举,而阿列克的视线却落在雄虫颅顶空无一物的地方上。   他先是汗毛立起,接着忍不住伸出手搓揉自己的胳膊。   “看来你真的开启脑域了。”010语气中充满了羡慕,“你看见了他们的世界。”   精神力的世界,是寄生体的主场。   那个超出肉眼视觉的维度,是虫族科技千百年苦苦寻求也无法深入的神之领域。   “他们……”阿列克语气呆滞,“我是说,他们一直面对这样的敌人吗?”   雄虫的颅顶展开环形的瓶颈口。点状颗粒构筑出人脸、树木、翅翼、太阳,阿列克甚至无法描述那些东西的具体形状,因为它不断地在变化,它永恒的变化就是永恒的不变。   “我不知道。”010说道:“阿列克,能够打开脑域看见那个世界的人是少数的。”   他们只能看见温九一站在原地。   但在阿列克眼中,雄虫身上升腾起无数雾气,他已经无法用「精神触角」这样具象化的词汇去描述这些雾气。短时间内,阿列克的世界观再次经历了崩塌,他细细回忆自己和高等寄生体战斗的过程,只能想到拳拳到肉和拳拳到肉。   温九一和寄生体七号的精神力在阿列克所构筑的安全环境中狠狠相撞。两者形成铺天盖的暴风雨,现实中一股强烈的大风突兀形成,卷起地上大量废铁和钢筋。   “小心!”阿列克正要冲上去。   温九一右手拔出军刺,他跃起,双翅打开,避开擦肩而过的铁片,斩断钢筋,沿着整个场地虚绕一圈,站定。   声势逼人,外人无法理解。   阿列克却清楚,温九一在短短几秒钟内,躲开了寄生体左手三四次攻击。他难以用语言形容这种攻击方式,往日一切拳头、招数和异化似乎都被化解成外物。环顾四周,两者带来的攻击余波已经开始让010等人按住太阳穴,所有雌虫的脑部突突鼓胀出一小块。   阿列克又觉得自己没啥用了。   “阿列克。”温九一忽然出声。   他对雌虫伸出手,高喊一句,“砍我!”   阿列克拔出身侧刀,疾步上前。他对准温九一的左手猛烈下手!短短几秒,他亲眼所见,高空他人不可见之物形成一道巨雷,天空仿若乌鸦羽翼遮蔽,小臂粗的闪电劈下。   阿列克一个翻滚,躲开闪电,刀口掷出。   温九一的左手灵敏一闪,手掌忽然三百六十度转过来。雷声中,骨骼挪位声仿若鸟鸣清脆,温九一重力向下,将自己的手掌压入地面,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左手接到了刀!   他旋转片刻,刀口对准温九一的脖颈。   “不要过来!”左手手背上长出一张嘴,声音稚嫩却颤抖,“不要过来!”他发出孩童才有的哭声,尖且吵,“你们这些恶魔!不要过来!我就想活着!我想要活着,我做错了什么!”   阿列克怒斥道:“你活着占据了别人的身体!”   “那是我想吗?”左手露出一只眼睛,血泪吧嗒吧嗒掉落,“给我找一具新身体。我不想和这个变态待在一起!我不干了!快点!”   变温九一态用自己的右手给左手一个大嘴巴子。   锋利的刀口直接给温九一的脖颈拉出一道三厘米长的口子,阿列克心惊胆战掏出纱布冲上前给雄虫止血。   当然,他很快发现自己该把整个医药箱都拿过来。   温九一浑身上下所有精神触角对准了左手的脑袋。而他自己正将那把刀扎入了左手的眼睛,粗暴地向010要了一把枪,将枪口塞入左手的嘴巴里,“闭嘴。”   被枪堵住,以至于完全合不拢的左手呜咽起来。   “再哭杀了你。”温九一拨开枪栓说道:“我已经挑好义肢了。”   作者有话说:   恭喜左手开口说话(乐);   ————   《利达与麦列夫》(七)   利达,出生于真正的底层。   他的雄父在上一场婚姻中净身出户,雌虫们分别带走了自己的孩子,只留下失去雌父的利达和雄虫。   “走吧。”利达的雄父带着小雄虫,开始了同时游走在三个虫族家庭的生活,成为了一名「走婚雄虫」。   年幼的利达成为军雄前,跟随雄父每年游走在三个不同的虫族家庭里。   没有法律保护这种婚姻,有时候三个家庭会忽然变成两个、五个。每一个所谓的家庭,大多是同事、兄弟、战友或者当地不婚者组成的集体。   他们更相信雌虫。   只要雄虫上门,他们就会把这部分开支打给雄虫,当雄虫为他们孵蛋时这笔费用会上涨,但结婚?   哈哈,这是不必要的开支。   利达跟着雄父奔波,作为雄虫他清楚自己没有同其他雌虫兄弟那样被送走,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能让雄父每个月多收到一笔补助。   他没有自己的家,没有自己的房间。   虽然每一个走婚家族都显现出领养利达的意愿,但他的雄父死死攥住利达,细心呵护他的脸蛋,隐瞒他军雄的身份以此在不同家庭编造不切实际的诺言「做童养夫」之类。   到最后,还是军部开了个豪横的价格。   利达已经记不清雄父的样子。   但他很喜欢小孩。   在他的潜意识里,那些走婚家庭对孩子的期待,远超过他们对雄虫的喜爱。   孩子是家庭的基石。雌虫可以不喜欢雄虫,但一定会喜欢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他们也会对雄虫好——这些观念深深烙印在利达的身上。   “你不喜欢小孩吗?”他小心翼翼看着眼前的雌虫,“小孩香香软软的。”   麦列夫头疼将雄虫的手挪开,“现在不是孩子的问题。”   他只能确定一个问题。   利达,简直是他见过最莫名其妙的雄虫。   “那是我的问题吗?”利达站起来,声音都不自觉大起来,“不喜欢我的话。你为什么要和我睡觉?”   整个大厅所有人都看向他们。   一片死寂。   ————   如果阿江允许,我很想写一下「走婚雄虫」这个私设。就是雄虫没有结婚,但游走在不同的家庭中,主要是一个社会底层的设定。感谢在2022-05-15 21:38:42-2022-05-15 23:3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喜提左手(捉虫)   凭空长出手眼, 口吐人言,这妥妥是第一梯队寄生体的标志。   010使眼色,跟上来的圣歌女神裙绡蝶种雌虫们纷纷亮出自己的武器。他们虽然没有打开脑域, 却在日复一日的厮杀中磨砺出同高等寄生体作战的技巧。   阿列克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唾沫艰难地下咽。   他还不曾知道温九一决定好义肢这件事情。   寄生体左手发出呜咽声,温九一用力将枪管顶入其口腔中, 眉眼冷冽。“还哭?”   寄生体左手乖乖闭嘴。温九一面无表情就是最可怕的表情,“我不哭了, 呜呜,嗝。我不哭了。”左手含糊地说道:“你真的挑好义肢了吗?”   温九一将武器捅到左手的嗓子眼里。   阿列克看见粗壮的精神触角将左手包裹,拧毛巾一般湿哒哒的水和惨叫从中释出来。左手尖叫,“我不问了。我呜呜呜, 我不问了。你要我做什么!”   “离开。”   “不可以呜呜呜。我要一个新身体,我要好看的新身体。”   温九一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扣下。左手立刻换了一种腔调, 讨好中带着一丝哭泣,“我也是没办法。我走了, 你的左手就废掉了。呜呜呜,九一大人,你也不希望再也制造不出「夕阳」吧。您那么好看, 那么帅气的雄虫,一定不希望自己残……”   温九一扣动扳机, 子弹直接洞穿左手的口腔。   滚烫热浪和炸开的血让左手半个手掌飞出去。   正准备向前冲的010脚步一滞, 站定。   温九一看上去比他认知中的军雄……更变态一些。阿列克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他最不希望看见温九一暴打自己的左手。他可以理解温九一将自己的左手划分到寄生体范畴中, 可正如寄生体左手所言, 如果不再寄生, 温九一也将完全失去自己的左手。   “你觉得, 残废对我来说重要吗?”   左手迸发出巨大的啜泣声,他有限的小脑袋瓜疯狂旋转。作为卡利亲自分割出来的分体,他年纪轻轻,还不想这么快的死掉,“我很乖的。我现在都没有吃过你呜呜呜。”   温九一起身将扎入地面的军刺。   “不不、不。”左手身体发虚,“伟大的九一阁下,我很有用的……我虽然很小,很废物,呜呜呜,可我是个有用的废物。”   温九一曾经每天剁他数十次,甚至不惜将自己丢到油锅中消消毒,再缝上去。   寄生体寄生之后,也是有触感的!   左手涕流满面,看着锋利的军刺在自己眼前晃荡,哇呜一下大声哭啼,“我现在走不开。我离不开你,九一阁下……我会做家务,会学狗叫,会帮你使用异化……我还知道,他们那些坏蛋在哪里。”   温九一终于听到了新东西。   他放下自己手中的军刺,平静地发出一声“哦。”   这个简单的音节在左手脑海中自动扩充为:三分薄凉、两分不屑和五分的质疑。   左手呲溜一下露出标准的八颗门牙,半张手上古怪地扭曲出笑肌,“九一阁下指哪儿我打哪儿。”   “嗯。”温九一重新举起军刺。   “等等等!!”左手笑容维持不变,阿列克和010等人却感觉那笑容濒临崩溃的边缘,“九一阁下,我是说真的。因为您是雌雄嵌合体,您还是军雄,只要您不死,我离不开左手。”   “哦。”   “还有还有。”左手谄媚地眯起眼,秘密和倒豆子一般倒出来,“现在呢。七号这个王八蛋整个看着我们呐。您也是有精神力的人,我给您放个脑内小电影?”   “放。”   温九一终于换词了!   左手屁颠屁颠给温九一共享视野,什么寄生体,什么同一个支脉的分体,他小命捏在伟大的雄虫阁下手中呢。   星空上,卫星岛内。   七号暴躁地切断了自己与左手之间的联系,同时施加了多重阻碍,防止左手真的共享了自己的视野。   “该死。”他揉揉头发,咒骂声接连不断,“该死,该死。”   一个军雄,至于这么害怕吗?七号推开桌子上的杂物,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寒光,他忍不住哆嗦一下。温九一浑身缠绕黑白双色火焰,手持军刺洞穿自己的画面再一次浮现眼前。   “该死!可恶可恶!”七号踢翻桌子,他回忆起灰纹对这左手的评价:寄生体之耻。   呵。   刚刚所见的虫种一一浮现在七号眼前,除了皇蛾阴阳蝶外,全部都是圣歌女神裙绡蝶。   其中,更有一张七号熟悉的脸蛋。   阿莱席德亚——不,是他的弟弟!温九一的床伴!如果不是这个雌虫一意孤行要把温九一带出来,七号相信温九一早就疯了。   温九一进入试验所后,他有的是办法让温九一日日夜夜面对雄父的尸体,无时无刻生活在过去的痛苦中,甚至他会想办法让这个雄虫目睹弟弟温格尔被吃掉的情景!   他把一切都设想得完美。   摧毁美好是艺术,摧毁人最后的希望也是艺术。   阿莱席德亚的弟弟——噢,七号以前忘记了阿列克的名字。反正名字不重要,那张脸就足够激起所有寄生体的怒火和怨气了!七号愤恨地想起往事,牙咬切齿。   这两兄弟,都该死!   他在原地踱步,许久后连线了脑海中一个秘密号码,“你找到了吗?”   “怎么可能找到?”那边闷闷传出一个寄生体的声音,“他们把雄虫藏得太深了。”   七号咬着指甲,左手的叛变让他始料未及。他太清楚和他们同等级的寄生体能发挥什么作用,“继续找。不要听。温格尔对卡利大人来说是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食物。”   挂断脑内通讯。七号又连线另外一个号码。不同前者,此刻他犹豫许久,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联络了对方,“玛绮,阿莱德尼的尸体还在你手中吧。”   寄生体脑内通讯中传来爽朗的笑声,“怎么?居然屈尊打给我们守财奴一脉?你要换躯壳吗?”   七号眼眸闪烁,淬了毒的笑容徐徐展开,“当然。”   “定个交易时间吧。”   寄生体左手能说人话,智力似乎有所缺陷。发现温九一心动之后,啜泣两声嗲嗲地讲两句话,活像他和温九一是腻歪中的情人。   当然,这是他自己单方面认为的。   阿列克和温九一都认为,左手继续用这种口吻说话,只能是他活腻了。   “哦。尊敬的温九一阁下,我怎么会是想活腻了。我对您的仰慕之情仿若滚滚江水,永远不会遏制。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用作做您的左手,为您鞍前马后,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可以满足您的各种需求。”   温九一冷冷地抬眼看着这个废物。   “少说废话。”   他留下左手这条狗命,不是听对方吹捧的,“你可以追踪寄生体?”   左手慌忙点头。他现在还在温九一的躯体上,一边快速用肉芽修复伤口,一边长出肉芽开出花,讨好地露出八颗牙,“是的是的。我毕竟是卡利大人亲自分出来的分体。九一大人您要杀得那些下三流,顶多比我年长几年,从层级上来说大家都是平等的,不分一二三四。”   温九一若有所思。   他失去军部的资源,掌握寄生体的踪迹确实是大问题。左手的存在不仅保障了他异化能力的完整,同时还解决如何找到寄生体的问题。   可虫族与寄生体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可靠的契约手段。   小说中的精神力绑定、宠物契约等等在现实中,纯粹看履行责任方的人品。温九一是不会把自己的性命和同伴的安危,交给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   “继续。”他吩咐道:“为什么你说离开我就死了?”   “这……这我也不知道。您又军雄的精神力,又有雌虫的基因。我寄生容易,但离开就会被您的精神力打压。”左手支支吾吾,但温九一手中的军刺,他巴拉巴拉全部说出来了,“具体原因可能更复杂。您知道「子宫」吧。就是「子宫」这个东西……阿莱席德亚您知道吧。这个家伙当年就把卡利大人辛辛苦苦孕育出来的子宫偷走了!我们卡利一脉都在寻找「子宫」的下落。”   温九一对这个词汇有印象,过去不曾放在心上。   阿列克却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词。他在列兵堡作战时,就有寄生体向他质问「子宫」的下落,而寄生体世界中,提到阿莱席德亚好像他杀了多少人,都比不上他曾经拿过的东西——「子宫」到底是什么?   “据我所知。你们寄生体不能孕育新生命。”温九一望着左手,“你们只能通过不断分裂自我,来制造分体,形成三角形的社会结构。”   左手自然清楚。   毕竟他就是被分裂出来的一小块。   “是这样子……您不太了解我们这种方式,生命的孕育和分裂是不一样的。何况我们还是这种没有实体的……嗯,精神体。我们每一次分裂都不是纯净的状态……就像我的脑子里,一直都有其他人的记忆。我们自己也不知道那一部分是我们自己的。”左手越说越乱,可见他的脑子真的不大。   半晌,左手用肉芽搔搔自己的牙齿,“怎么说呢?”他小心斟酌语言,“您是雌雄嵌合体。卡利大人认为,您有成为新「子宫」的潜力。”   “哦。”   左手本以为会等来一个惊讶叹息,可没想到温九一依旧平淡如云。“您、您不惊讶吗?不会生气吗?”   “不会。”温九一淡然道:“你们这群垃圾做出任何事情,我都不意外。”   作者有话说:   看起来,左手的脑子不太好。   恭喜我们的九一喜提二五仔一只。   ————   《利达与麦列夫》(八)   剪不断理还乱。利达和麦列夫陷入了极致的尴尬中。   他们谁也不主动说话,互相生闷气。   麦列夫知道这件事情自己有错,但雄虫也必须承担自己对应的错误。他清楚他们都需要给彼此一段冷静时间。   然而,利达没有钱了。   12小时都没到,小队副队长就上门劝和了。   “麦列夫。利达就交给你了。”他拍拍手,将胳膊肘里的雄虫放下来,“他可是你的雄虫。”   利达浑身脏兮兮,看上去像条无家可归的小狼狗。   “该死!!副队,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   副队直接把雄虫推到麦列夫怀里,关门走人,一气呵成。   屋子里徒留下利达和麦列夫两个人相互对视。   “哼。”利达别过头,双手还胸,摆出抗拒的姿态。   长期生活军部,利达自认为对军雌了解颇多。他的前辈们总教育他,和军雌睡觉可以,但结婚必须要认真考虑。   “因为一只雌虫一次只能选择一段婚姻。而雄虫,可以选择维系多场婚姻关系。”前辈们振振有词,“想要让雌虫开心,向他求婚就行了。”   可恶啊!利达偷偷看向麦列夫,他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差错。   厨房里,麦列夫正在准备今天的晚餐。   虽然军部食堂也有吃食,但他还是喜欢在自己的宿舍折腾东西吃——当然,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穷。   利达把他的储蓄花光了!   麦列夫看着自己口袋里最后几个嘎嘣,长叹一声。   片刻,他听见大厅里传来悠长的「咕咕」叫。   军雄难为地蹲在地上,面向墙壁,耳朵不好意思地红起来。麦列夫关掉开水,长叹一口气,端出两个碗放在桌子上,“吃饭啦。”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冒名顶替   温九一把自己想问的内容问清楚, 就不再管左手的死活。   阿列克瞧着温九一拆掉身体其他部分的拘束环,独独留下左手上的拘束环,忍不住凑上去给雄虫上眼药,“这样没有关系吗?”   “没事。”   阿列克捧着温九一伤痕累累的手,他发现寄生体左手的肉芽已经将左手恢复如初,连拘束环所带来的灼伤伤疤都褪得干干净净。   “这是寄生体的能力吗?”   温九一摇摇头,“寄生体都是精神体。他们自己的能力更倾向对大脑或者意识攻击。”他举起自己的左手,“这是我雌虫基因的能力, 估计是被他激活了更多天赋,恢复速度比以前快很多。”   大脑是所有生物身上最神奇的器官。   科技发展至今,虫族研究员也没能弄清楚寄生体、生物大脑、躯体三者的关系。   阿列克第一次听被寄生还能增强雌虫躯体能力。他主要是在战场上厮杀, 只觉得那些寄生体强大无比, 等级越高越难熬,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种玄机。   “那如果一个人保留了自己的意识, 同时被寄生体刺激躯体。他能够瞬间拥有更强的力量?”阿列克嘀咕道:“真神奇。”   不过他清楚, 现实里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寄生体与他们是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   “没什么神奇的。”温九一说道:“这是精神力的功劳, 不是寄生体才有的能力。”他打开据点的冰箱,从里面找出冰敷袋,用于处理自己双脚的伤口,“虫族的雄虫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哎?”阿列克没想明白,“你是说普通雄虫吗?”   “嗯。雄虫孵蛋。”   阿列克上前帮忙处理伤口, 左手全过程像块尸体躺在两人边上。温九一也干脆不用这只手, 将两脚放在矮凳上,让阿列克帮忙处理脚踝上的伤口。   “没有攻击性的雄虫孵蛋, 就是利用精神触角安抚虫蛋, 他们会感受到幼崽的情绪, 能够通过接触提高幼崽的天赋。接触时间越长, 次数越频繁,孵化的孩子天赋就越可怕。”温九一解释道:“为了自己的后代,雌虫在择偶上也倾向选择喜欢幼崽、性格温和、精神力高的雄虫。”   阿列克嘟囔道:“我就很喜欢幼崽。”   “军雄和开脑域的雌虫都做不到这一点。”温九一道:“你我都孵不了蛋。”   阿列克若有所思,“这样啊。”他吹吹温九一的伤口,凉气瘙痒雄虫的踝骨。温九一忍不住抬起眼看着雌虫,阿列克笑笑,“琹琹想要虫蛋吗?”   “没。”   “圣歌女神家有其他雄虫。我可以拜托他们帮我们孵蛋。”   “现在不是时候。”温九一解释道。话出口,他察觉微妙的不对劲。抬起头,阿列克像偷腥的猫一样笑。   010站在旁边露出难以下咽的表情。   左手难得发出「啧」的一声,温九一抬手给这个寄生体一个大耳光子,手背打得通红。   “见鬼。”010仿若吃了齁甜的糖,“琹琹又是什么爱称?”   阿列克站起来,笑嘻嘻把010推出去,自己也落荒而逃。   房间里,只留下温九一和寄生体左手。   “左手。”   “哎!在呢,在呢。”   “我问你。”温九一一板一眼地问道:“我和阿列克做的时候,你也在旁边看着吗?”   “呃……”房门外,010和阿列克跑到走廊上说话。   “嘘嘘嘘。”阿列克食指放在嘴唇上,恨铁不成钢说道:“你没有谈过雄虫吗?”   010笑笑,伸出手狠狠捏了阿列克的脸,“你以为谁和你一样都是恋爱大冤种吗?我们是来办正事的!刚刚收到了一条消息。”   阿列克收起嬉皮笑脸。   他清楚010一定有正事要说。   果然,出手便是一个重磅消息。   “相隔两个星区的财富拍卖会上出现了一具圣歌女神裙绡蝶种的尸体。”010打开通讯器。巨大的投影照射在走廊墙壁上,3米高的空间布局图将阿列克缓缓围绕住,随着010的挥手,代表他们位置的据点亮起,“这次拍卖会由守财奴一脉主办。声势浩荡,半年前就开始宣传,具体拍卖内容却一直没有曝光。”   010双手一挥,一个红点随之点起,“圣歌女神裙绡蝶种尸体的消息也是刚刚传出来的。我们的人收到稍微晚了一些,七个将军脉系的高等寄生体估计都回来,这个时候查找消息来源已经来不及了。”   阿列克知道,到自己为家族效力的时候了。   不管是这些天家族对自己的帮助,还是过去家族对自己的呵护,又或者是他骨髓里伴随着圣歌女神的荣耀与自豪,他都将义无反顾踏上战场。   “我要做什么。”   “和我的第十小队一起出发去拍卖会辖区。”010低声道:“寄生体动静超出了我们的想象。除了「不存者」一脉照例无影无踪,其余六脉都至少来了两位高等寄生体,最低等级也是第三梯队起步。”   普普通通的圣歌女神裙绡蝶种顶多是奢侈品。   能让六脉寄生体汇聚一堂的奢侈品,最起码要再加上一个「殿堂级」。   010鲜少接受到如此仓促的线索。如果不是时间紧迫,他首先要保证的是计划的可行度和零伤亡的结局。   “我会跟随队伍潜伏的。”   “不。”010指着阿列克的脸,“你要出现在拍卖会上。”   这个时候,又到了阿莱席德亚出场的时候。010话头一转,“我知道寄生体上层肯定对你的真实身份表示怀疑。你把雄虫也带过去,暴露一下那个寄生体的存在。”   阿列克拍拍自己的脸,发出质疑,“有的人认识我怎么办?我已经在寄生体暴露过了。”   010露出惋惜的表情,“阿列克。”   “嗯?”   “办法总比问题多。”010捏住后背的脖后颈,“你对阿莱席德亚在寄生体世界的影响力一无所知。”   深夜,寄生体世界灯火通明,轻歌曼舞透过琉璃窗在水泥地上照出一滩滩低等寄生体和雌虫的鲜血。   两双硬皮质的军靴踩踏过地上残存的可疑血肉组织,朝着前方金碧辉煌的宫殿前进。那是一座仿第六代大帝时期的八层高建筑,原作建造在虫族首都圈,属于一级历史保护单位。   如果不是清楚这栋建筑依旧屹立在虫族世界,阿列克怀疑这帮土匪是把钢筋水泥和建筑后花园一并挖过来,种在自己家。   寄生体没有自己的文明。   他们抢夺雌虫的躯壳,吞噬雄虫的生命,对外大言不惭地宣扬自己才是种族的主宰者。   根本上,这就是一群没有任何创造力,也不存在生命力的怪物。   “有人。”温九一拉拢自己的脸,他的瞳色发色都发生了变化,面部线条经过010等前辈的修饰,变得更为柔和,整体年龄缩水6、7岁。他跟在阿列克身侧,永远比雌虫落后半步。   阿列克抿嘴,他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透过模糊的光影和贫民区污浊的水坑,这张脸挑挑眉,嘴角微微向下,呈现出犀利又不善的傲气。   010让他们在这个街口稍等片刻。   他已经以阿莱席德亚走狗的口吻痛斥了拍卖会,最晚两分钟后,拍卖会就会有人开车将他们送到豪华酒店。   没有信物,没有口令。   010最多给这对可怜的新人一身好衣服。用他的话来说,人靠衣装,阿莱席德亚在寄生体世界用得都是最好的。   “等会儿,我该叫你什么?”阿列克有些紧张,他还是第一次带着雄虫出门。两个人虽然都是假身份,阿列克内心却错觉这是一场自己主导的约会。   温九一还没有开口,一辆老式限量版地面车在他们面前停下,修长的车身弧线凌厉,仿若跃出水面的飞鱼。   这东西在虫族世界已经停产,属于足以近博物馆的老物件。只有一部分家世显赫的老贵族会偶尔拿出来在地面展现自己家悠久的财力。   “阿莱席德亚?”   阿列克冷漠地看过来,他身上穿着定制西装,为了展现这张买东西不用付钱的脸,他特地把所有头发梳到后面,“真慢。”阿列克拉开车门,下意识请温九一先进去。   开车的寄生体瞪大眼睛。   “这是?”寄生体怪叫道:“天啊。阿莱席德亚,你身上都是他的味道。这是你的雄虫吗?”   温九一努力扯出笑容,但他面对寄生体能不露出臭脸就不错了。嘴角硬邦邦和箭弦般,怎么都拉不开。温九一放弃笑容,径直上车,道:“嗯。”   寄生体从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看见阿莱席德亚的雄虫。他和之前阿列克遇见的寄生体都不一样,等级足够高,品味也足够高,音响里放着婉转的咏叹调,车上的小酒柜里各类稀缺酒品应有尽有,头顶的天窗敞开,袅袅青烟随发动机轰鸣飞腾而去。   “我没想到阿莱你能找到雄虫。”寄生体感叹道:“要我说,卡利一脉都是疯子。你合着该和我们这些保守派合作。”   他的眼睛不断地瞄着温九一。   阿列克懒得敷衍,仗着自己现在是阿莱席德亚用身形将雄虫完全遮住,“你看什么?”   “你藏什么?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寄生体抛了飞吻给温九一恭维道:“美丽的雄虫阁下。我有这个荣幸知道您的名字吗?”   温九一很想表现得符合自己的身份。   但他笑不出来。   干脆,就按照他原本的性格演绎了。   “温格尔。”温九一道:“我叫温格尔。”   作者有话说:   【请问两位的名字是什么?】   阿列克:大家好,我是阿莱席德亚。   温九一:温格尔。   ————   《利达与麦列夫》(九)   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一顿饭解决不了。   麦列夫的手艺算不上特别好,可利达狼吞虎咽的表情让这段饭变得和谐友好。“这是什么?”利达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好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   麦列夫是小类虫种,他收拾残局,“老家的特产。”   “很好吃。”利达直起身,“雌君。我晚上还可以吃这个吗?”   麦列夫一滞,“你叫我什么?”   “雌君。”利达不明所以道:“我们不是结婚了吗?”   “你不后悔吗?”麦列夫完全跟不上军雄的思路,“刚刚我们还在吵架。”   “我们不是和好了吗?”利达完全被一顿饭收买了,“你刚刚还和我一起吃饭。”   麦列夫感觉自己过去完全没有深入到雄虫的精神世界。   “你不在意……我可能不喜欢你吗?”   “在意也没有用啊。”利达不假思索,“我们已经结婚了。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都是我的雌虫。”   麦列夫感觉心被重重敲击一下。   他狼狈地擦桌子,呼吸变重。   雄虫凑过来,粘着他撒娇,“麦列夫。”   “嗯。”   “麦列夫。”   “嗯。”   “麦列夫。”   麦列夫被他喊得面红耳赤,“你叫我干什么。”   “没有事。”利达眨巴眼睛,笑嘻嘻从后面抱住麦列夫,“我就是想叫叫你。”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卷 第146章   兄债弟还   接待阿列克的寄生体是将军级寄生体雅斯特的分体。   在虫族专家的分类里, 将军雅斯特属于圈养派,力求在驯养虫族的道路上寻找前路。   在寄生体内部,他们通常称呼将军级雅斯特为「穴居者」。   这一脉的寄生体喜欢自称为保守派、温和派, 认为自己才是寄生体整个种群中最会生活的一支。   “温格尔,真是一个温柔的名字。”寄生体道:“哦,您不喜欢被人触碰吗?真是抱歉。”   寄生体撒东惋惜地看着温九一的侧脸, 单手抓住方向盘,飞驰的地表车撞飞路边几个低等寄生体, 他也无动于衷,反而更加殷勤地介绍自己,“我叫做撒东。您可以称呼我为阿撒, 阿东。”   温九一冷淡地「嗯」了一声。   “您想喝点什么吗?我这里有不少珍藏的酒, 您喜欢香橙还是麦草做装饰呢?”   阿列克忍无可忍地将寄生体越凑越近的脸颊推开,恶狠狠斥责道:“滚开。”深入拍卖会之前, 010摁着他的脑袋让自己背熟了阿莱席德亚的人脉关系。这些不能说是阿莱席德亚全部的人际关系, 却也有八成可行度。   眼前叫做撒东的寄生体, 就是他哥阿莱席德亚的酒鬼朋友。两个人在喝酒上臭味相投,于撒东来说,能与喝酒并列的事情只有猎艳了。   他最喜欢那些独特充满魅力的雄虫, 人前风度翩翩追求对方,人后二话不说把雄虫带到床上榨干再吃掉。   “他是我的。”阿列克低语, 目光犀利,“我有洁癖。”   “哦。我已经闻到了。”寄生体撒东微笑,“雄虫精神力很高, 一定也很大……阿莱, 你知道我完全接受得了三人行。”   “滚。”阿列克正准备一巴掌扇过去, 骤然想起关系介绍中划重点的「阿莱席德亚与撒东关系斐然」, 克制住自己发痒的手,“谁知道你有什么脏病。”   他要忍住。   忍住。   该死的阿莱席德亚,都交得什么垃圾朋友。   温九一坐在位置上,他的双手戴上两层手套,一层纯白皮手套,皮手套外还有一层若影若现的白蕾丝。和往常笔挺的军装截然不同,今天的他要装成上流社交圈里的雄虫,浑身上下一身雪白,蝶族传统服饰从头到脚花费圣歌女神所有人打理两个小时。   温九一幻想自己是个演员,正努力进入角色。   010送他两出门前,特地准备了一封信封,里面装着给温九一撑场面的两百万货币。   他们原计划,让雄虫温九一在拍卖会撒一点小钱造势,努力让阿列克以阿莱席德亚的身份融入到拍卖会现场。这两人在前面吸引大量高等寄生体的目光,同时确认这场拍卖会上是否有圣歌女神裙绡蝶种的尸体。   没有,就安全退场。   有,做样子拍一两下,恶意哄抬价格,等尸体花落他家,杀人越货。   温九一在内心复习010撰写的任务流程。他完全将这场拍卖会当做军部任务来完成,军雄教育中的严谨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   他们行驶到道路的尽头。各式各样的飞行器、地表车依次落下,五彩斑斓的改装灯尾闪烁不停。厚重的车门打开,身穿各种礼服的人下车,他们一水儿展现出自己身上的特色,按照不同的分支自动汇聚在一起。其中也有不少雄虫,他们多数穿着自己虫种的传统服饰,手上戴着丝绒长手套、稀有金属饰品;当然也有少部分极为狼狈地被寄生体从车上拽出来。   七位将军,七股分支,他们也代表了寄生体对种族的不同态度。   虫族内部盘根错节,寄生体中左右互搏者也不少。   温九一挽着阿列克的手走下车时,至少又三场小型冲突在门发,语言之刺激,行为之露骨吸引颇多人去围观。   但这一切似乎又都不算什么。   一声晴天霹雳将混乱的骂战炸开,温九一察觉到四周骤然一空。   “阿莱席德亚!”   阿列克紧张地板起脸,他还是第一次面对众多高等寄生体。但随后,他感到雄虫的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脊背,全身肌肉放松,抬起脸露出阿莱席德亚式的微笑,“怎么了?”   他筋节分明的手挥挥,“很意外吗?”   打架的人分开了,吵架的人也住嘴了,人潮不再围在拍卖会入口处,七股绳索纷纷想着阿列克而来,一个外人居然将这离心的七个势力拧成一条绳。   “当然了。”寄生体撒东高声附和,“你可是阿莱席德亚。”他用手拂开人群,面带微笑,“让让,让让。这可是阿莱席德亚。”   后分裂的一些寄生体不认识阿莱席德亚。   与他们而言,阿莱席德亚是一个很遥远的名字。但他们认识撒东,这位「穴居者」的第一阶梯分体,被誉为「穴居者最亲昵的孩子」,他的地位和其他分体截然不同。   非要类比的话,他与穴居者雅斯特的关系,超过了七号与卡利之间的关系。   而这样一位人物,在为那位雌虫开路。   如此的高调震惊了来往的宾客,可当他们将目光落在那张贵气高傲的脸上,所有困惑游刃而解。   阿莱席德亚。   他值得。   对于寄生体来说,他是个很特殊又很有能力的雌虫。无论是出卖战线,还是他本身的战斗天赋,又或者是他桀骜不驯的性格、胆大妄为的作风、手里拿捏的寄生体秘密,都让人心惊胆战。   他是天才。   毋庸置疑。   阿列克微笑地和几个寄生体打招呼,他们与撒东穿过大堂,空气里雄虫的香味若有若无地浮游着,飞行虫种翅翼上的闪光磷粉挥洒中空气中。奢靡而血腥的环境让阿列克头昏脑涨起来。   温九一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阿莱席德亚在寄生体世界的影响力。他无法理解一个品德有缺陷的雌虫,怎么能获得所有寄生体的仰慕和恐慌?   他们登上廊道,进入自己的包间中,不断有寄生体来来往往,多数与阿列克打招呼。这些人直勾勾地看着阿列克的脸,精神力在空气中四处打转,像是在窥视阿列克的脑部。   撒东中间插科打诨几句,跑去酒柜翻找好酒,“阿莱。你还是老样子吗?”   “当然。”   撒东爽快地笑笑,从进入拍卖会场所以来,他是唯一一个青睐雄虫的寄生体,“温格尔阁下,您喜欢喝点什么?这些都是好酒,您如果不习惯的话,我叫服务生上一杯橙汁。”   “白开水。”温九一看着自己眼前水杯,道:“你们关系真好。”   撒东举起酒杯和温九一的空水杯碰了一声,“但没有好到,可以插足你们的关系。”   走廊里传来串铃的声音,这一切都参考了虫族第六代大帝时期的规章制度,讲究一个复古风。源源不断拜访阿列克的宾客们终于落座了,他们彼此之间似乎都认识,简单的寒暄都略去。   灯依次熄灭,只剩下穹顶中央硕大的莲花状吊灯还亮着。   包厢的门从外面锁上。   拍卖会的全景呈现在阿列克和温九一面前,通天立柱刷得雪白,圆弧状穹顶上绘制着第六代大帝的历史图景。一盏一盏琉璃彩绘的巨型吊灯上用浮雕刻画出战争盛况。拍卖舞台上用纯肤色羊绒毯铺开厚厚一层,而他面向的普通席位大众则坐在红色绒面的座椅上,黄铜铭牌用虫族文写着座位号。   温九一扫过去,不禁感叹复刻这件建筑的寄生体一定是第六代大帝的狂热追求者。   虫族世界都没有如此细心呵护第六代大帝的遗物。   “尊敬的各位大人,财富拍卖会将在五分钟之后开始,我是这次的拍卖师,请握好你们的号牌,不要错过你们心仪的东西。”拍卖师顿了顿,介绍起了流程。   “第一场是虫族社会的科技武器。”   “第二场是雄虫。”   “第三场是躯体。”   “最后压轴品十分有趣。”拍卖师调皮地眨巴眼睛,“按照规定我无法向各位透露具体内容,但他曾经在我们的世界赫赫有名。”   阿列克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   他正在看着厚厚一叠拍卖名录。寄生体们对电子设备十分敏感,高等寄生体可以利用精神力轻易摧毁一整艘星舰的联络频道。故而,阿列克现在并不能和010等人联系。   他们采取地是最朴素的沟通方式:找机会溜出来吹口哨、打手语和使眼色。   不过这之前,重点是找到圣歌女神裙绡蝶种的尸体。   “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撒东醒酒结束,给阿列克倒上一杯,“不给你的雄虫买一点吗?”   阿列克一扭头,正好与撒东那双明灯似的瞳孔撞上。   “再说吧。”阿列克漫不经心地随便翻看,“我也好久没有回来了。”   “前段时间,听说有位很像你的雌虫出现在薇米亚战线那边。”撒东抿了一口酒,双眼含笑,“我听说几个垃圾玩意儿,差点私自拍卖了他。”   阿列克皮笑肉不笑。   “随便聊聊吧。”撒东搁下酒杯,“阿莱席德亚……的弟弟。”   铛——温九一抽出自己腰间的匕首,他快速袭击撒东。而这位寄生体巍然不动,他伸出手打了一个响指,「啪嗒」。厚厚的精神壁垒出现在温九一和撒东之间,铸造匕首的材料从刀锋开始快速崩裂。   双方目光在酒席上对上。   阿列克内心咯噔一下。   他大意了。   “不用那么紧张。”撒东捂住额头,“我和你哥,啊呸。那个王八蛋关系也不算差——我很不希望他死。”   “你知道他欠我多少钱吗?”   作者有话说:   阿莱席德亚:笨蛋弟弟,你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什么吗?(恶魔低语)   ————   《利达与麦列夫》(十)   利达和麦列夫顺风顺水地过日子。   他们在队伍里是上下级关系,在家里是夫夫关系。利达吃过军部扣钱的亏后,直接把自己的工资卡交给麦列夫,麦列夫时常在忙完一天工作后,看见通讯里雄主轰炸式念叨自己想吃蛋糕、奶茶、小酥饼,想要买最新出的奇怪小玩具。   “不行。”麦列夫如数家珍,“吃的好商量,这个会喵喵叫的鸭子玩偶是什么东西?”   “他很有趣哎。”利达据理力争,“而且还在打折!现在预付100元,享受67折,尾款又不是现在付!”   “不行。”   “那、这个呢?吃了就会变色的跳跳鱼!比普通的鱼肉还要便宜,一斤只要20元!性价比超高。”   麦列夫看了一眼商品页面,对变色兼具夜晚频闪赤橙红绿色的跳跳鱼沉默。他不想要晚上和霓虹灯一样闪烁的雄虫啪啪。   “喵喵叫的鸭子玩偶。”麦列夫屈服道:“跳跳鱼,绝对不行!”   “跳跳鱼买二送一!”   “不行。”   麦列夫可算是认清了。利达成年一年余,心态却根本没有转变过来。他依旧孩子心态,匮乏的生活中只有训练、任务。   买买买能给利达带来最质朴的快乐。   主要是满足雄虫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和探索乐趣。   “麦列夫。你难道就不想体验一下五彩斑斓的运动吗?”利达为自己的好奇心做垂死挣扎,“吃了这个鱼之后,流出的所有都会发光,颜色随机,特别会闪。”   画面极为魔幻。   “不行。”麦列夫丢出自己的杀手锏,“晚上还做不做?”   利达眼巴巴趴在沙发上,对雌虫的要挟瘪瘪嘴,“我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如果他说这话时,身边没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玩具,可信度会更高。   “做不做。”   “做!”利达手脚并用,翻过沙发,将自己的雌虫扑倒,“我的新玩具到货了。”   麦列夫脸色诡异起来。他至今都忘不了雄虫非要给自己用的那个会开花的肛塞——利达脑子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太多了。   麦列夫每天最大的乐子就是看雄虫倒腾各种奇怪玩意儿。   当然,这是他每天最大的麻烦。   特别是一部分玩具要用在他自己身上时。   “麦列夫。”利达将雌虫抱在怀里,“我们要个孩子吧。”   ————   还有一更会晚。 第147章   拉克西斯   阿莱席德亚在外面闯了多少祸, 造了多少孽?   这是圣歌女神家最新的一个未解之谜。   “我和他没关系。”阿列克划清界限,“冤有头,债有主。”   大不了我跑路, 带着雄虫保命要紧。010那边也不会强迫阿列克为这件事情付出生命,活人永远是最重要的。   这是家族外出执行任务的第一守则。   “我当然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寄生体撒东没好气地夺回阿列克手中的酒杯,说道:“别喝了别喝了。丫的给你们这兄弟真是糟蹋我的好酒。还有这个雄虫, 你连装都不会装,背这么直, 笑一笑啊。这么好看的脸,怎么和木头一样呢?”   寄生体撒东摇摇头,倒在沙发中小口品酒。   阿列克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听说要拍卖什么圣歌女神裙绡蝶的躯体。我其实就是来看看阿莱席德亚死了没死。”寄生体撒东慢悠悠说道:“阿莱席德亚没死, 我很乐意送他去死。”   温九一将水杯敲碎, 握住了锋利的长边碎片。   “但你显然不是阿莱席德亚。”寄生体撒东说道:“你不是阿莱那个王八蛋!可你长着一张王八蛋的脸!有没有兴趣和我搞一笔大的!”   阿列克冷漠拒绝,“没有。”   “我可以帮你解决身后雄虫的问题。”寄生体撒东提议,“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闻到了他身上「处刑者」的味道。”   阿列克站在温九一面前, 将雄虫护在身后。   拍卖会第一锤子已经落下。第一件拍卖品炒出了不错的价格, 拍卖师的声音都带上不少喜气洋洋。   “你想做什么。”阿列克声音冰若寒霜,他握紧了拳头,随时准备出击。   第一阶梯的高等寄生体, 也不知道自己能否与之抗衡。如果不能全胜,阿列克拼死也要让温九一顺利离开。他用身体堵住寄生体撒东进攻的所有路线, 同时也拦住了雄虫主动攻击的可能性。   “不是我想做什么, 你应该问我能做什么。”寄生体撒东好心提醒道:“寄生体和寄生体是不一样的。我在你身上还闻到了一位故人的味道,额……你们还遇到了不存者家的变态?”   对于大部分正常寄生体来说, 痴恋雄虫还执着蹲守小雄虫的水大人是个纯纯的怪胎。   性质越等于普通人喜欢看炸鸡块和其他炸鸡块发生动物繁衍行为, 生下小炸鸡块, 并特地炸了领居家的屋子给炸鸡块做窝一样奇怪。   阿列克更加警惕, 他就像炸毛的猫一样,背部拱起,手脚发力,牢牢抓住地面。   “别太紧张。我又没有进入到你的精神世界。”寄生体撒东叹一口气,“你雌父阿莱德尼当年杀了一个将军;你的哥哥阿莱席德亚和处刑者的破事纠缠不清。你还有个被处刑者沾染上的雄虫。哦。顺带一提,你的王八蛋哥哥在寄生体世界每一家都欠了债,别以为今天那么多人给你打招呼。指不定多少人和我一样,想拿着你出去坑别人。”   寄生体撒东循循善诱,“「穴居者」也是将军级,帮你的雄虫解决掉寄生问题不是难题。而且有我的庇护,其他杂鱼绝对不能攻击你。”   阿列克巍峨不动。   “当然啦。最重要的部分:你不想知道阿莱席德亚为什么背叛虫族吗?”寄生体撒东笑眯眯道:“阿莱席德亚和我喝酒的时候,可是一直提起你。我知道你小时候喜欢哭,是哥哥的跟屁虫。”   “你打算寄生我?”   “怎么可能?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寄生体撒东毫不犹豫地打击道:“寄生体有七位将军,「处刑者」卡利大人热衷吃掉雄虫,主张进攻虫族。但并不是所有寄生体都遵循他的理念,更多的寄生体游离于你们的战场之外。像我们「穴居者」一脉,已经很久没有在虫族世界露面了。”   “你遇见的水、我,寿命已经存续了上千年。躯体对我们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中转瞬即逝的东西。”   寄生体撒东解释完毕,又迫不及待地催促道:“但你们家,不,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也不是没有出过厉害的人。但像你们这口两代人都是变态的,简直是太少见了。我愿意在你身上赌一把!”   赌什么?阿列克心中不解,赌我也是一个变态?   他耳边传来拍卖师磅磅地落锤声,声浪一场高过一场,可见整个氛围已经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阿列克很想分出心神捕捉关于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线索,奈何寄生体撒东一直叨叨叨。   “接下来将要进行第三部 分的拍卖。”拍卖师扫视全场,“优秀的躯体可以帮助我们提升能力,要知道精神力量和体质不是一个体系。接下来这件优秀的藏品来源自圣歌女神裙绡蝶家。”   阿列克身子直起来。   温九一也望过去,抓紧手中的拍卖牌。他们从高处往下看,正好能清楚看清十字刑具上雌虫破败不堪的身体。   ——是一个他们都不认识的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人。   “圣歌女神裙绡蝶。他们绝对是虫族世界最崇拜血统论的家族!阿字音开端的虫族血统最纯正,接下来以此为尼、哈、那等等。”拍卖师用软鞭抬起雌虫的头颅,阿列克等人才发现这个雌虫还存在浅薄的呼吸。   人群中传出稀稀拉拉的讨论声。   “阿字音的圣歌女神裙绡蝶已经十分稀少。”拍卖师丢下一枚重锤,“阿莱席德亚听说也正坐在我们某件包厢内,哈哈,大家可以不相信我的说辞,可务必要相信阿莱席德亚的实力。管中窥豹,圣歌女神裙绡蝶无论是从样貌、实力还是潜力上都十分值得下手。”   这是今天的第十二件拍品了。   起拍价从一百万直接飙升到了五百万。阿列克一直没有举牌,他本想要出价,撒东却制止他。   “阿莱席德亚很讨厌圣歌女神家。”撒东自己倒是拍下一位美丽的成年雄虫,决定把对温九一的觊觎在对方身上发泄出来,“你拍了反而露馅了。”   温九一倒是起手恶意抬价几次。   他只有两百万,愣是把价格在五百万的基础上又翻了个倍。随着拍卖价格越来越高,竞价的圈子逐渐集中到包厢中。圣歌女神裙绡蝶种最后被一位「纺织者」分体拍下。   阿列克出去通知010后,又回到了包厢。   他坐在这里,纯粹是为了寄生体撒东。对方有一些事情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阿莱席德亚为什么要背叛呢?   他当年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他要和卡利一脉的人合作,而后来又为什么盗窃了「子宫」?又为什么会被抓住关押入戴遗苏亚山监狱?   寄生体撒东把人的胃口吊起来后,便不再说话。   全场一个寄生体一个雌虫坐没坐相,唯有雄虫腰杆笔挺,将两人衬托得像个废物。   “三千一百五十万一次!”   “三千一百五十万两次!最后的机会,请抓紧出价。”   “三千一百五十万三次!成交!”拍卖师落锤。全场为压轴作品响起了礼貌的掌声,这是一颗精神力非常高的虫蛋,悉心培养长大的它生来就是为了被寄生体。拍卖会用基因理论保证这孩子拥有出色的天赋。   哪怕不寄生体,直接吃掉也不荒废他的价格。   温九一准备离开。   “下面是今天的特别环节。一如既往,各位的「火眼金睛」环节。”拍卖师微笑着说道。他拍着手,介绍道:“有一些无法鉴定,但十分有价值的产品,在我们最后的环节全部以底价抛售。但能否淘到最优惠的产物,就要看各位的火眼金睛了。”   工作人员拖拽过一辆沉重的推车。   阿列克心口噗通直跳,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身体向前倾。一股神奇的吸引力牵动他的眼球望向那里,“这是什么?”   “一个挑战小环节。”寄生体撒东无所谓地介绍道:“你可以当做整活剧情,让大家在紧张氛围中轻松一下。往年这里出现过第六代大帝的快活玩具、上任元帅的内裤、第一代大帝头发做成的手帕……反正什么都有。有真的有假的。”   拍卖师用软鞭撩开小车上的黑色油皮布。   两把漆黑的枪械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是件大家耳熟能详的拍品。他产生的时代与我们非常相近,却代表了虫族在精神武器锻造的极致工艺。它非常漂亮,身上还带着硝烟和战争的味道。”   阿列克站起来,他快步走到包厢的玻璃前。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形成一小块薄雾。他听见一种无法言说的喃喃在耳边回响,「拿下他、拿下他」,潮湿的呼吸声包裹着咽喉,阿列克甚至感觉那不是枪。   它是活着的。   “当我们所有鉴定师去触碰它时,都遭到了反噬。我们询问了卖家,他也无法确定这是否是传说中的行星级武器——正如大家所见,这里有两把枪武器。”   现场终于有人被行星级武器这五个词所触动。   他们伸长脖子,一个接着一个站起来。如果说阿莱席德亚是一束璀璨的烟花,所过之处人人仰慕,那么阿莱德尼就是原子弹,他的出现只会导致寸草不生。   这对父子给寄生体世界带来了长达二十多年的阴影和杂谈。   他们仿若流星一样,永远篆刻在寄生体漫长的生命中。   “可能两把都是真品,可能一把真品一把仿品,也可能两把都是仿品。”   “唯一可以向大家保证的是:他完美符合阿莱德尼当时使用的「命运三女神」枪套装之一的外观,同时是一把可以被使用的精神武器。”   ——「命运三女神」枪套装之二,拉克西斯。   作者有话说:   《利达与麦列夫》(十一)   麦列夫没打算这么快要孩子。   因为他觉得利达这种小孩性格的雄虫,生孩子出来,大概率是为了玩。据他了解,军雄频繁外出工作也没有时间和普通雄虫一般顾家。   那么牺牲事业和时间的人就只有麦列夫了。   “勤务员的工作时间、工作地点都是我说了算。”利达满地打滚,“又不要你去前线——麦列夫!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麦列夫捂额,“不,利达,等等。”   “我会保护好你的。”利达气呼呼坐在地上,“我,军雄,排行榜第十的名次。要实力有实力,要相貌有相貌,要钱……”   利达顿了一下。   想起自己空荡荡的钱包,哽咽片刻,“总之,我出任务就能赚钱。”   麦列夫成长在正常的虫族家庭。他雄父雌父健在,兄弟众多,除了性格上会纵容雄虫外,并没有太多劣势。   “照顾幼崽没有那么简单。”麦列夫数数点点,“你我都不能孵蛋。这意味我们要请雄虫孵蛋,最起码要支付十个月的营养费。孩子孵出来之后,要给他备齐各种日常消耗用品,奶粉、尿布、玩具、锻炼物品,小雄虫更费钱……孩子一岁后,要开始锻炼他的各种能力,雌虫就该买各种用具……”   在虫族养孩子同样是个大工程。   麦列夫倾向于精养幼崽,他慎重地结合当下情况,说道:“或许你可以考虑再娶一个雌虫。”   “我不要。”利达抗议。他将脸颊贴在麦列夫的手臂上,怒目圆瞪,“你不喜欢我。”   “我没有这么说。”   “别人雌虫都特别想要蛋。”利达嘴巴越翘越高,“你是不是嫌弃我是军雄。”   麦列夫感觉到雄虫身上酸酸的味道。他无奈地捧起利达的脸,亲亲地啄两下,“怎么会呢?”利达还是个小孩子,他就不应该和小孩子讲道理。   距他们结婚领证已过去三个月。   只要麦列夫想,他随时可以和雄虫提起离婚。   可他没有这么做。   利达被麦列夫亲得开心了,一把捧住麦列夫的脸,撬开对方的双齿,深入其中,攻城略地。   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利达这样充满好奇心的古怪雄虫了。   麦列夫被利达压在被褥上,什么都来不及思考。   ————   反正我更新了,那么日六还在(我说的) 第148章   拍卖竞价   命运三女神套装之二, 通用机枪拉克西斯。   他通体漆黑,枪托和枪管同样篆刻有蝶族方言和阿莱德尼的签名。配备两脚架后可以作为轻机枪使用;配备重机枪三脚架后又可以充作重机枪施加火力压制。   一枪两用。   与阿列克在博物馆见过的「克洛托」相比,通用极强拉克西斯更适合战场搏杀, 轻重兼备。   在命运三女神的神话中,女神克洛托拥有纺织生命之线的能力;女神拉克西斯拥有维护生命之线的能力;最年长的女神阿特波罗斯拥有切断生命之线的能力。   她们常年坐在纺车边,任何生物都无法逃脱生命之线的束缚。   台上的拍卖师戴上厚厚的手套, 声音里待着神秘的诱惑,“曾经一枪打穿「穴居者」雅斯特大人居住主星的行星级武器……虽然只是其中的一把!”   台下的参与者们发出细小的讨论声。   对于「穴居者」雅斯特一脉的寄生体来说, 这件武器给他们带来长达十年的黑暗生活,将军级寄生体的怒火从第一阶梯一直燃烧到最底层的群众,所有人都生活在恐慌中。   寄生体撒东也是受害者之一。   他冷哼着, 翘起二郎腿,“阿莱弟弟。你想要吗?”   阿列克目光被拍卖师手中的枪械牢牢拿捏,乌金色的锐光在枪口流动。两把枪被同时拿起来, 阿列克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耳边只有自己磅磅的心跳声。   拍下他!拍下他!   雌虫的表情太过明显, 寄生体撒东眯起眼,心中算盘上下拨动,“你打开了脑域?”玩世不恭中多了一丝杀意, 温九一心领神会,精神触角充斥整个房间, 每一根都树立尖刺, 墙壁天花板挤满了精神触角的锋芒,寄生体撒东稍动片刻, 攻击便能先发制人落在他身上。   阿列克惊醒。他深呼吸后, 坐回到沙发上,“没有。”   “没有?”寄生体撒东可以接受一个长得像阿莱席德亚的傀儡, 但他无法接受这个傀儡成长为新的阿莱席德亚……亦或是第二个阿莱德尼。“你看上去很想要这东西。”   阿列克也不隐瞒。   “这是我雌父的武器。”   “人死灯灭,武器没有什么用。”寄生体撒东懒洋洋地说道:“对于我们来说,这最多是一件收藏品。可对于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来说这是能杀死我们的武器。”   行星级武器,世界上至此一套。   三把武器既是个体,又是整体。克洛托被博物馆保管,另外两把均遗落在寄生体手中。对于阿莱德尼,这群人比对待阿莱席德亚更加复杂,他们自己把玩两把武器都没关系。   但谁敢把东西送到虫族世界,就要面临七个分支所有寄生体的追杀!   世界上不可以出现第二个阿莱德尼。   寄生体撒东清楚,眼前的雌虫身为圣歌女神裙绡蝶的一份子就无法不对这件武器心动。“我可以帮你拍下来,不过只能放在我这里。”寄生体撒东把玩酒杯说道:“你想看,就来我这里看,想怀念故人,就来我这里怀念。”   阿列克无声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忽然间明白了兄长和父亲之间巨大的鸿沟。少年时,无数个夜晚哥哥阿莱席德亚发泄地捶打木桩,摔打器具的情境,历历在目。每到那个时候,阿列克便清楚,哥哥开颅又一次失败了。   “我还不至于要你帮忙。”阿列克嘴硬道:“况且,谁说这一定是真品。”   寄生体撒东微笑,他的笑容笃定阿列克会参与竞价,“你和你哥哥一样叛逆。”他指着自己的脑袋,骤然间巨大的精神力烈风席卷包厢,温九一的精神触角迸发尖刺,阿列克的精神力仿若浪水从密密麻麻堵住尖刺之间的全部空隙。   “很好。谈判结束。”寄生体撒东起身,他目光落在温九一的左手上,意味深长,“我很期待你们搞死「处刑者」一脉。不过,送你一句忠告。”   “虫族永远不能打败寄生体。我们是不同世界的物种。”   温九一尖刺扎下,他们看见寄生体撒东快速撕拉开一道漆黑的门,精神力汇聚的海水晚一步到达,只能与包厢墙壁狠狠撞出白色泡沫。   墙纸剥落,沙发移位,各种装饰品七零八落地掉落在地上,叮叮当当的声音让服务生紧张地敲门询问,“大人?”   “没有什么事。”温九一冷声回复,“出去。”   台上的拍卖师正滔滔不绝介绍枪械拉克西斯,“两把枪都有被使用过的痕迹,保存完好,作为精神武器他们不需要实体化的子弹。理论上,只要你拥有无限量的精神力,就能产生无限量的子弹。至于这把枪做出的战绩,大家应该都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不停歇了。”   他越是舌灿莲花,越是口干舌燥。   想买一件仇敌的武器,就要抓住上流人士攀比和炫耀的心理。“想想看吧,阿莱德尼的武器挂在家中,您大可以说很多奇妙的故事。不喜欢会客,放在家里也是一件有身份的展示品。”   “五万。”有人举牌。   第一枪打响后,后续者源源不断跟上,“六万。”   “七万。”   与前面众多藏品相比,阿莱德尼的枪械一不是完整的套装,二来他对寄生体们来说实在过分尴尬了。   别听拍卖师瞎吹,他们能和客人讲什么吗?大家坐在一起看着这件武器回忆被阿莱德尼追杀到天涯海角,打爆老家的感人故事吗?   没有人想回忆这种事情!   拍卖师脸上有些尴尬,显然价格远没有到达预期,“尊敬的大人们,这可是阿莱德尼使用过的武器。两把一起卖,哪怕是个模型,也是工艺制造者的一片心血。”   “二十万。”   雄虫冰冷的声音从包厢中传出。在寄生体主导的拍卖场上,一个雄虫冰冷刻板仿若磁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模糊玻璃遮蔽包厢大部分场景,他们只看见一双白色蕾丝手套举牌,纯白蝶族长袍勾勒出迷幻而清冷的滋味。   估计某个高等寄生体的新欢。   包厢内,新欢温九一掏出010给自己的卡,“这里是两百万。”他将卡塞给阿列克,“价格可能超出这个数。你可以现在联系010,让家族支援。”   阿列克欲言又止。   “去吧。”温九一握住阿列克的手,促使对方握住卡,“想要的东西,就要争取。”   加价很快出现了,“二十万一千。”   “二十一万。”   “二十二万。”   “二十三万。”紧锣密鼓的加价从下方爆出来。   有人开始认真了。   阿列克站起身,推开门。   “二十五万。”温九一举牌。以前他会为了阿列克一掷千金,可惜现在他已经没钱了。他谨慎地跟着价格,不多也不少,像条难缠的蛇在草丛中穿插。   “五十万。”   价格终于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一万一万的增加,已经无法满足势在必得者,这次终于有包厢的寄生体出场了。   「纺织者」一脉的寄生体。   从名字上来看,他们极容易与「命运三女神」的形象挂钩。在温九一所受过的教育中,无论是「穴居者」雅斯特所处的「圈养派」「温和派」「保守派」,还是「处刑者」卡利所处的「围猎派」「激进派」「改革派」,都有各自对虫族的主张。   唯独「纺织者」一脉是绝对的中立派。   他们这一脉的高等寄生体是七脉中保存数量最多,实力最稳定的。   传言,他们的将军活在未来的时间线上。   “五十万,一次。”拍卖师眼巴巴地望向包厢所在的位置。   “六十万。”包厢内其余派系开始出手。价格翻倍往上跳,从十万到二十万,每一次的加价都在翻倍。   010却给不出那么多钱。   “价格到哪里了?”   阿列克侧耳,“两百八十万了。”   010头疼,“我们在寄生体世界没有那么多储备金。”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本家毕竟在虫族世界,哪里才是花钱的大头。大家长每次打点上下,前前后后给执行人员擦屁股那才叫做花钱似流水。   “三百万!”拍卖师激动地满脸涨红。他对这件半真半假的拍品能卖出这样的高价十分满意,“三百万一次!”   「纺织者」一脉的寄生体继续举牌,“四百万。”   温九一停下了跟的脚步。价格骤然翻了一倍,金钱的味道促使坐席上的高等寄生体们交头接耳对这件拍品平头论足。   三分钟后,价格被刷到了六百万。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财力已经不允许他们下场。   “杀人越货?”   “有点难。”010咬牙道:“出价的是纺织者一脉。他们中有一半的高等寄生体会预言术。目前还没有谁能够成功刺杀他们这一脉。”   阿列克肉眼可见的失落,他因为武器沸腾起来的血,冰凉下来。   “还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试试。”010犹豫道:“要知道你现在可不是阿列克。”   阿莱席德亚在寄生体世界从不用付钱。   这条准则,能否在纸醉金迷的高等寄生体拍卖场继续使用,还是个未知数。   “我知道了。”   “不要勉强。”   拍卖场上,拍卖师高亢的声音盘旋在纯白立柱四周,“七百五十万一次、七百五十万两次、七百五十万——”   “一千万。”   一身纯白的雄虫身边忽然出现一个身影。他的声音覆盖全场。肃然寂静后,是水入油锅的疯狂。   阿莱席德亚,出手了!   拍卖师的手在颤抖。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个白吃白喝从不付钱的阿莱席德亚,出手了?   作者有话说:   虫族军部:阿莱席德亚必须死!   寄生体们:世界上不需要第二个阿莱德尼!   ————   《利达与麦列夫》(十二)   利达依旧出去跑任务。   军雄干活普遍上就是杀杀杀,偶尔支援下和寄生体有关的追捕日常,没个定性。   而麦列夫和利达好好算了算养孩子要花多少钱后,利达就不买东西了。他依旧会在自己的通讯上看各种小商品,却不买,刷一会儿不是去缠着麦列夫运动,就是去训练场训练、去办公室编纂战斗报告。   军雄的生活枯燥而乏味。   他们结婚后的第一个冬天,麦列夫怀孕了。   “利达。”麦列夫敲门把正在写报告的雄虫叫出来,桌子上是和平日一样的家常菜。他们两个人吃完好,收拾好餐具,利达正准备继续纠缠雌虫,便听到麦列夫道:“我怀上了。”   利达张大嘴巴,无辜地眨巴眼睛。他的眼珠子落在麦列夫平坦的小腹上,“啊?”   “我有虫蛋了。”麦列夫将雄虫的手搁在自己的肚皮上,“已经两周了。”   雌虫怀蛋只需要两个月。   怀蛋期间不显怀很正常。不少雌虫忙于工作,直到虫蛋生下来才发现自己怀孕这种事情也不是个例。   麦列夫早早发现自己有蛋,必然是早有关注。   对比起来,利达顿时陷入了成为新手雄父的慌乱中,“已经两周了?那我……我是不是要准备孵蛋……不对,我不能孵蛋……那我、我要。”   慌张的雄虫在屋子里打转,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麦列夫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喜欢吗?”   “没有。”利达抢答,片刻不好意思地看脚尖,“我第一次当雄父。”   还是不能孵化虫蛋的雄父。   利达想要幼崽,他清楚孩子是一个家庭中重要的纽带。他偷偷看着麦列夫,眼睛酸涩,“我去查资料。”   他想做个好雄父。   至少,是一个比他的雄父好多了的雄父。   有雌虫,有幼崽,有自己的房子——他也要有家了。   ————   还有一更,但我今天写不动了呜呜。明天早上爬起来给大家写。大概在十二点会发出来吧。晚安各位。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兄财弟取   “阿莱席德亚出价一千万。”这个声音从纺织者一脉的包厢中响起。精神力包裹的作用下, 外界无法知晓他们的谈话内容。但包厢内所有人都清楚察觉到嗓音主人的不悦,“这不像他的作风。”   阿莱席德亚直至进入监狱都没能打开脑域。   他和他的雌父是完全两种路径的战斗。   「命运三女神」武器套装对阿莱席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果他真的想要, 在寄生体世界的那些年,足以大张旗鼓收罗齐全,丢入自己的收藏库中。   可他没有。   纺织者一脉的寄生体可以预见未来, 追溯过去,却无法窥看人心。   “去打探一下。”纺织者一脉的话事人询问道:“听说, 他有雄虫了。”   旁人介绍道:“是的。那位雄虫身上有处刑者一脉的气息,估计是高等寄生体圈养的雄虫。今天也在拍卖会上,两人都随着撒东大人去了穴居者一脉的包厢。”   话事人低垂双眼, 没有回答。他空洞的眼眶中, 没有眼瞳,诡秘和虚无照射在其中,“他们最近也不安分, 慌慌张张, 又是虫族军部,又是薇米亚战线,又是分裂出一个新的分体去找什么东西。”   “处刑者一脉莽撞惯了。”旁人附和道:“大人, 我们还要继续跟吗?”   话事人打了个哈欠,打响手指, 空气中寄出一把金灿灿的钥匙。   “稍等片刻。”他将钥匙丢给旁人,“既然他回来了,自己的东西就该拿回去了。叫拍卖会的管事验验吧, 也好做个见证人。”   台上, 拍卖师犹疑着。   一来, 他们未曾想过这两把不确定真假的武器能拍出一千万的高价。二是, 阿莱席德亚出价这到底要让他免费拿走,还是按规矩收钱呢?   拍卖师倍感焦灼。助理快步登台,他附在拍卖师耳边低语几声,拍卖师长舒一口气,“各位尊敬的大人,感谢大家对这件拍品的兴趣。因本行一些事务,拍卖暂停十分钟。请各位移步享受侧厅的美食。”   温九一和阿列克齐刷刷转身。   他们依旧晚了一步,包厢门口已经被七八个寄生体堵住。憨态可掬,满面笑容,在两人眼中均包含杀机。   露馅了?不。阿列克沉稳地否定这一点。目光中一位高挑寄生体捧着一把金色钥匙上前,拍卖师助理毕恭毕敬请两位坐在狼藉的沙发上。   “阿莱席德亚大人,许久不见。”   010给出的关系网中没有这位。   阿列克叫不出名字,他点了点头,算是招呼。温九一靠在阿列克身边,抱着靠枕,靠枕下是锋利的长条玻璃碎片。   “这里是「守财奴」大人管辖下的拍卖会。您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了。”拍卖师助手谦卑的介绍道:“恰逢有故人巧遇,您曾经寄存在他那里的宝库钥匙也要物归原主。”   金色钥匙做工精美,整体充斥着第六代大帝时期的奢华美学。   “为了保障后续的拍卖顺利进行,我们希望您能够开启宝库。”拍卖师助理打开另外一个黑色手提箱,“您当年设立了双重密码,钥匙插入后再输入密码,便能打开宝库。”   黑色手提箱里是一个精巧的机关锁。   拍卖师助理介绍道:“我们「守财奴」是全世界最可靠的金融机构。您的宝库一直处于封锁状况,其中包括您拥有的星球、矿产,大量储蓄金条、珠宝、藏品,都需要解锁后重新清点。”   阿列克竭力维持自己的面部表情。   因为他给刚看见钥匙上篆刻的宝库名字。   ——不义之财。   拍卖师助理轻巧地拧动钥匙,机关锁上齿轮转动,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一张由牙齿为键,人脸为显示屏的诡异设备出现在众人面前。   “请您输入宝库的密码,同时直视人脸眼球,我们将进行面部识别。”   阿列克嫌弃道:“脏死了。”   他哪里知道什么密码?阿莱席德亚与他分开二十多年,这王八羔子从背叛那一刻开始,脑子里全都是浆糊。   「守财奴」可是寄生体七个分支中最贪财,最吝啬的一支。他把宝库交给对方,不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吗?阿列克手心全都是汗,他死死盯着发黄的人脸,努力回忆和阿莱席德亚有关的一切。   几秒钟之后,他伸出僵硬的手指输入了兄弟的生日和学生时期座位号。   人脸猛地睁开,浑浊的眼球聚焦在阿列克的脸上,「人脸识别通过」,恶臭的气息从嘴中传出,“密码错误。”   阿列克呆呆地看着自动弹回到原位的牙齿按键。他发现所有牙齿都在挪动位置,周围一片死寂,寄生体们站在他与温九一的前后左右,不动声色将两个人包抄。   “没关系的。”拍卖师助理安慰道:“您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   他们已经听到了军部和薇米亚战线先前的消息。   阿莱席德亚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那是一个远不如阿莱席德亚,能力还算可圈可点的雌虫。   据说,他强闯军部带走了一位被寄生的军雄。   拍卖师助理将箱子向前推了推,人脸口腔中带出的臭气扑面,“按照规定,您还有两次输入密码的机会。如果两次错误,这件宝库就不再归属您,「守财奴」银行将依据我们的法律,将您的财产充公。”   充公?充什么公?阿列克想笑却笑不出来,他空出手搭在雄虫肩膀上。温九一身上若有若无的煞气反而让阿列克放松下来。   杀!大不了就杀出一条血路来。阿列克伸出手,他脑海中闪现过无数画面。这是二十年来,他最认真回忆阿莱席德亚的一天。   他们两兄弟两坐在地板上互相抢夺玩具、自己被阿莱席德亚推搡到哭鼻子找雌父、雄父给雌父打围巾两兄弟黏黏糊糊也要。   他们上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一起走在放学的路上,互相朝对方撒落叶;更多是他们两个人在训练室拳拳相对,阿莱席德亚碾压自己的画面。   “哥哥。”阿列克摔倒又爬起来,“哥哥,等等我。”   拍卖场内,等候时间已经超过了十分钟。   人声四起。   “大人。”侍从上前对纺织者一脉的话事人说道:“密码又错了。”   “哦。”话事人并不意外。世界上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成为阿莱席德亚。那个雌虫猖狂的行事,兴许在虫族军部和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十分不吃香。但寄生体们无疑喜欢极了。   时至此刻,话事人还会怀念初见时的阿莱席德亚。自大狂妄,本质上却是个衣服扣子都要系到最顶上的孩子。   “毕竟是阿莱的弟弟,别死了。”   “是。”   “结束后把雄虫带过来。”话事人空荡荡的眼眶中没有任何情绪,“我对军部通缉的军雄十分感兴趣。”   活到现在,他第一次见到被寄生的雄虫。   话事人对温九一的兴趣远超过阿列克。他将拍卖牌丢给侍从,“一千零一万。”   命运三女神套装之二,拉克西斯注定要落入自己之手。   这场金钱战争,就此结束了。   “一千零一万。”侍从代话事人报出价格。场下发出稀稀拉拉的掌声和笑声,寄生体们也不约而同接受到最新的消息,他们交流想法,并不打算继续出价。   一万,是个耻辱的加价。   武器拉克西斯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物品。   纺织者一脉想要,给他们又如何?   “阿莱席德亚大人,这是最后一次了。”拍卖师助理语气越发不善,语速也在加快。他露出自己的獠牙,周围的寄生体蠢蠢欲动,等待将冒牌货痛揍一顿。   阿列克巍然不动。   他像块石头与温九一坐在沙发上。   “请你输入密码。”拍卖师助理催促道:“时间不多了。”   “你催什么?”阿列克缓缓抬起头。   拍卖师助理蹙眉,“请您理解我们的工作。拍卖还要继续。否则,我们将按照拍卖会的规章将您抵押作拍品,以偿还恶意抬价导致的不良后果。”   阿列克听明白了。   他内心巨浪滔天,精神力勾住的海洋发出狂怒,而漆黑的海底是一望无际的沉默。   他伸出了手。   温九一的精神力,随时都能将寄生体的包围圈撕开一条裂缝。真正的问题是,他们要如何冲出在场上百位高等寄生体的围杀。   啪嗒。阿列克按下按键。他的的手指很慢,又很稳地敲击牙齿键盘。   啪嗒。啪嗒。   “你知道自己刚刚的语气像是什么吗?”阿列克说道:“像在给死人念讣告。”   拍卖师助理忍耐不住了,他嘲讽道:“我大可以为你专门念一遍。”   阿列克敲击下确定键。他不清楚这串记忆深处的密码是否正确,他只清楚自己要宰了现场所有寄生体,与温九一杀个昏天地暗,杀个干干净净。   人脸识别无动于衷。   没有确认的声音,也没有反驳的声音。   “什么嘛。冒牌货。”拍卖师助理做了一个手势,房间内的寄生体打手们狰狞扑上前,剥皮抽筋,挫骨扬灰,守财奴们势必要把这个雌虫身上最后一滴血都榨干。   阿列克捡起茶几上指头长短的水果签。   他的手指转动水果签。   “密码正确。”人脸忽然发出声音,“尊敬的阿莱席德亚大人,请您攉取您的宝库。”   拍卖师助理的头颅「嚯」得爆出一个小洞。水果签深深没入血洞,涓涓细流从拍卖师助理的鼻梁往下,啪嗒摔落地上。   “两千万。”阿列克搂过温九一,漫不经心地说道:“上一份雄虫的特供水果拼盘。”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哥,我没钱了。   阿莱席德亚:滚。   ————   《利达与麦列夫》(十三)   大部分雌虫孕期生活该咋样咋样。   利达不知道在网上看了什么帖子,自告奋勇做什么孕期餐,成功报废了两个锅一个烤炉后,麦列夫下令雄虫永生不得入厨房。   “晚上吃什么?”麦列夫给利达擦脸。军雄的技能点全部点在杀人技上,野外作战他们更倾向啃营养块,宁可吃土也不开火。   利达炸厨房属于意料之中的操作。   “我们出去吃。”   利达快速给自己换身常服。正在努力攒钱养崽的夫夫两,在驻地附近挑了一家性价比相当高的自助餐。   味道足以让利达满意。   价钱又让麦列夫满意。   “麦列夫,你想吃什么!”利达豪气地端起盘子,“我去拿。”雄虫使用出战场跑路的力气,快速扫荡全场好吃的。   麦列夫听见背后的座位传来一声笑声。   属于憋不住的那种笑。   “今天是什么大喜日子?”副队转过头和麦列夫打招呼,“我还以为队长要走到哪里都要把你带到哪里。”   麦列夫想起雄虫在家里贴着自己走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怀孕了。”   他以为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对面的雌虫却颦蹙双眉,“你确定?”   “当然。”   ————   赶上了赶上了吗?昨日补更感谢在2022-05-18 23:05:07-2022-05-19 12:5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寄生体们   寄生体尝不到普通食物的味道, 他们也不太需要普通食物。可作为他们口粮的雄虫需要。   阿列克点的水果拼盘风驰电掣端到了茶几上。破碎的饰品被清理完毕,沾染污渍的地毯被替换,墙壁上的血迹被覆盖, 昂贵香薰被点燃,袅袅青烟将阿列克的眼神遮掩。   拍卖师助理被拉拽到门外,短促的惨叫后了无生息。进来的新助理笑容满面, 为阿列克提供手续服务。   武器拉克西斯用红丝绒盘子盛着,被一个寄生体端着。   “恭喜阿莱席德亚大人成功拍下心仪物品。”他从口袋里掏出金卡,“您的不义之财随时等待你的光临。”   不义之财。   阿莱席德亚给宝库的命名。   这个王八蛋显然知道在做什么。阿列克从果盘中拿起一块水果,回想自己输入密码的那一刻,一瞬间冷汗发出来。   他刚刚在做什么?   阿莱席德亚的密码被他猜中了。阿列克拿着水果, 手悬在半空。温九一顺势张开嘴, 上前将这块水果吃掉。他冰冷的目光在寄生体身上打转,在察觉到好奇和窥视的目光后, 亲吻上阿列克的嘴唇。   阿列克顺势倒在沙发中, 啧啧水声传出。   “都出去。”雄虫道,“东西留下。”   寄生体助理们纷纷退出。空旷的包厢中,只剩下阿列克和温九一两个人。阿列克在雄虫的亲吻中大口喘息,双手捂住脸, 终于从花销两千万的不真实感中脱离出来。   “清醒一点了吗?”温九一从阿列克身上爬起来,他坐在阿列克的膝盖上, 帮雌虫整理衣服,“留给我们撤离的时间不多。”   寄生体们确定他是真正的阿莱席德亚,接下来就是宴请、应酬、各种本尊留下来的烂摊子。   阿列克毕竟不是真正的阿莱席德亚, 和高等寄生体们交流越多, 越容易暴露。   他们原先计划在确定圣歌女神裙绡蝶种尸体后离开, 010会在暗巷给他们留下计划, 两个人只要足够敏捷,便能沿着圣歌女神家留下的路径到达汇合点。   阿列克滚起来用红丝绒布将武器周身包裹严实,撕开两个长条把包裹固定。   “走吧。”   他们推开门,迎面撞上了刚刚的最强竞价者。   “阿莱。”   纺织者一脉的话事人飘过来。他没有双脚,阿列克和温九一第一次见到这类寄生体。纯色的袍子,浮空的躯壳,没有张开的翅膀,长着一张人脸和人的上半身,黑峻峻的眼窟窿里什么都没有。   偏偏,他说话是如此温柔,像是老朋友久别重逢,“上次见面还是你从「神的世界」回来。戴遗苏亚山的风景如何?”   阿列克沉下心,010给他的名单实在缺失太多详细资料了。二十多年,阿莱席德亚遭遇过什么,为什么会忽然叛变,甚至为什么能和大部分寄生体交好都是谜团。   “一般。”阿列克说道。   话事人也不气馁,他向前移动,顷刻越过阿列克来到了温九一面前。两个人脸贴着脸,温九一鼻尖被一股甜美的味道所包裹,话事人的嘴角微微扬起,鼻翼毫无翕动。   “你好。”话事人道:“你是阿莱的雄虫吗?”   温九一没有说话。   他与那双窟窿对视,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甚至那都不是一种黑暗,而是无法形容的虚无。   话事人道:“不用太紧张。”   阿列克猛地转身,插入两个人中间,眼瞳冰冷,“有事吗?”   “没什么。”话事人笑道:“听说军部最近在找一只皇蛾阴阳蝶,边境到处都是相关的通缉令。”   他用手指点了点温九一,“你许久没有回到寄生体世界,还不知道处刑者一脉的事情吧。”   “他们正在疯狂清空自己辖区内的雄虫。因为将军卡利大人不断分裂出新的分体,在虫族领地寻找一样东西。”话事人轻描淡写地交代始末,“领地内缺少食物,七号、灰纹、白服这三位开始筹备大型战争。先前的K778、Q1A7都是开胃小菜。”   他们需要大量的雄虫。   围猎派寄生体从不从事生产,他们只有一条道路:   掠夺!   温九一心惊胆战。他下意识攥紧拳头。二十年前,阿莱席德亚的背叛让虫族军部的口碑跌落谷底,好不容易二十年的努力才让群众对军部重新抱有希望。   可此时军部正在军制改革的关键阶段,内部派系斗争严重……此时寄生体发动战争,无异于要一举摧垮军部所有的实力和虫族继续斗争的自信心。   阿列克对军部没什么感觉。毕竟他从始至终都不是军部编制,把他从困境中拉出来的是温九一,教他努力强大自身的是温九一,甚至连他的工资都是温九一发的。   和军部共情?我还不如回家找大家长道个歉。   他问道:“你们也要参与吗?”   话事人摇摇头。“只是那一脉自己的决定罢了。他们短时间找不到雄虫,已经开始抢其他寄生体家养的雄虫。「穴居者」和「守财奴」不少边境区域寄生体已经形成联合,开始绞杀「处刑者」一脉的寄生体。”   寄生体世界同样混乱。   杀人者,人恒杀之。   阿列克回忆下自己见过的三位高等寄生体。七号被温九一追着杀过,实力最弱,却能召唤卡利来救援,实在不要脸;灰纹专精体术,技巧和阿莱席德亚十分相似,阿列克很担心对方学到了王八蛋哥哥全部技能;至于白服,他寄生的虫种实力最强,阿列克与他搏斗时感觉对方连三分力都没有使出,对方全身心都放在军雄利达身上,无暇击杀自己。   但论阴谋,七号是三个人首位。   阿列克还想再问点什么,话事人却挥挥手从两人的空隙中飘走,“你感兴趣可以查查莎莉文号惨案……还有自己的子宫。哪天他们要杀你,我非常乐意收留你……”   拍卖会外,最后的客人也离场。   沉重的大门赫然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天,正在亮起。   暗巷中,刀光剑影,消音枪械迸发出强大的后坐力,雌虫借此弹跳而起,双翅张开,可怕的滞空力瞬间转化为滑行动力。而在他原本的位置下,悄无声息出现一道暗影,族人接力而上,短刃随手臂陡然拉伸,三寸化为三尺直取对方项上人头。   “010!”族人大呵一声。   无声的尖刺从寄生体背后洞穿,空气中稀释出一个模糊的人形,鲜血将010坚毅的脸庞铺开,“知道了。”他拧动尖刺,锥形尖刺数个毒针在寄生体体内爆开!   “撤!”   七八人从黑暗中快速闪现,他们将瘫痪在地上的族人拽到背上,快速隐没在屋顶、下水道、墙壁、拐角等各地。   “阿列克呢?”   “还没来。”010 他们屏息潜入据点,留下一人观察情况。“他们在拍卖拉克西斯,两孩子都去抢一抢。”   “真货?”   “不知道。”010撕开同伴的袖口,观察伤口,“阿列克和我说,他对那武器很有感觉。”   对方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知道是因为药水刺激,还是被阿列克的话刺激。   “不愧是阿莱德尼的崽。”   “变态的孩子变态一点,很正常。”他们继续赶路,010又留下一人清理痕迹。   暗巷上。   阿列克和温九一赶紧赶慢还是晚了一步。晨起的清洁工已经开始搬运尸体,每天死掉的寄生体实在太多了,不论尊贵卑贱,死了就是死了,有碍市容的东西统统丢入垃圾车,满一车拉一车。   满地的鲜血正随着居民们倾斜的垃圾,变得灰不灰,黑不黑,才被血腥味盖过去的恶臭,再次被唤醒。   “恭喜你拍到了心仪的东西。”淡淡的问候,熟悉的声音,“阿莱知道应该会气得跳脚吧。”   阿列克和温九一同时站住。   他们转过身,一个高大的人影坐在屋顶上,太阳从他的背脊往上爬,每一块可怖的肌肉都被镀上金光。   寄生体灰纹露出尖牙,“呦。阿莱弟弟。”   拳,爆音。   阿列克下意识歪过脑袋,温九一翻身撤离。他们两人压低身体,望向自己原本立足之地。   一个三米宽的坑洞在寄生体灰纹拳下诞生。他缓缓起身,与水大人星球上那次不同。   他毫无顾忌。   “干嘛要躲呀。”灰纹露出笑容,“拍卖会这种鸟东西我一点都不感兴趣。听说你在这里,我可麻狸溜的滚过来了!”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好胜的火光,仿若老树盘虬的肌肉咯吱咯吱作响。   “在水那个沙比的领域,我打得一点都不过瘾。”   “温琹。”阿列克低声说道:“你先撤退。”   与他相比,温九一还不能很好控制左手。双色火焰异化无法启动的前提下,温九一的实力至少被削弱三分之一。再加上这次出门,温九一的精神武器根本不在身边,他的实力又要减少三分之一。   灰纹活动脖颈,他不着急杀死阿列克,甚至不在意温九一的存在。他今天来不是纯粹是出于自己的想法。   “上次,是我大意了。”灰纹裂开嘴,接下来的一瞬间,他脚掌碾地,爆破音和此起彼伏的地砖炸裂。阿列克和灰纹紧身,双方拳对掌,劲风卷起贫民的瓦片,在一片惨叫中,两个人四目相对。   “这次,不会让你轻易赢。”   阿列克的脚后退一步。   他咬住牙,双方在短促「磅磅」两声中,双臂震得发麻。下一招彼此已经胶着在一起,“这句话——”   “还给你!”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王八蛋哥哥的冤家怎么这么多?   ————   《利达与麦列夫》(十四)   副队端着盘子坐在麦列夫那一桌,说道:“你会觉得我的话危言耸听,但凡事多个心眼总没错。”   军雄是一个高风险职业。   他们没得选,他们的家人同样也没得选。   “你们关系已经登记,就算了。孩子不能挂在你和利达的名下。”副队淡淡说道:“对没有孵化的虫蛋实行寄生是寄生体常用的报复手段之一。前段时间,患上厌食症的军雄——就是被寄生体暗算了。”   麦列夫对这件事情略有耳闻,“他被送进疗养院。”   “诊断是,精神错乱。”副队长叹一口气,“据说被寄生体摸到了老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自己雄虫弟弟的肉。”   麦列夫毛骨悚然。   副队长轻声细语道:“你没有打开脑域。利达也要外出执行任务。这种情况下,孩子最好交给可靠的人来孵化。”   “副队。”利达冰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雄虫将食物放在桌子上,目光直勾勾盯着副队看,“你也来吃饭啊。”   “是啊。”副队道:“吃饱了,打个招呼。”   “哦。”利达敷衍地招呼道:“拜拜。”还不等副队出门,雄虫就一屁股挤到麦列夫身边,“他刚刚说什么了?”   麦列夫察觉气氛不对。   他鲜少去前线,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打理队伍后勤和协助利达的文书工作。   军雄小队,普遍是围绕军雄展开作业。副队的人选多数是打开脑域的军雌,小队中再加上若干能力适合的普通军雌。   “你和副队关系变差了?”   利达淡然,“不执行任务,我们就这样。”雄虫挖了一大勺肉塞入嘴中,“自从他拒绝我蹭吃蹭喝,还把我丢出门,我就单方面和他绝交了。”   真是个孩子啊。   麦列夫给雄虫擦擦嘴,复述了一遍副队的意思。   “确实有这种事情。”利达说道:“一般是军部帮忙找合适的人选,我们自己再去洽谈,定下来之后除了固定时间外,大家都见不到。而且我还要出任务。”   麦列夫想想利达最新的任务时间表,叹口气,“也是。”   ————   大家感兴趣可以看看我的新预收《烧死异性恋》,这是本言情小说。为了快点开搞,我正在努力日六,完结《侍奉》。感谢在2022-05-19 12:54:33-2022-05-20 17:3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被中断后   双方互相角力。   贫民区里的低等寄生体们早已落荒而逃, 无论是灰纹散发出的高等寄生体气息,还是阿列克身上膨胀的精神力,都是这些低等寄生体可望不可即的产物。清洁工丢下尸体, 侧翻的车子被两个暴力狂当做借力的障碍物,他们翻过身,轻而易举地将车子拆卸成各种零件。   不远处就是拍卖会的场所。   耸立的奢华建筑下, 废墟和新产生的尘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温九一张开翅膀,寻找安全点着陆。此刻的他没有贸然插手到两人的战斗中, 手中却捏住一根粗壮的铁棍,随时准备上去给灰纹来一蒙。   “你的雄虫看着呢。”灰纹近身出拳,他下盘极稳, 扎在地上, 握拳击打,将为数不多的墙壁、管道和岩石击碎。飞溅的碎石中膝击杀来,“没有吃饭吗?”   阿列克一巴掌掴过去, 结结实实将灰纹打飞出去。   “废话真多。”   灰纹半空暂停, 他这次使用的躯体是阿特拉斯蛾。这种飞蛾是已知飞蛾虫种翅膀最大的一类,灰纹狰开双翅时,整个街道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阿列克握紧背后的枪武器, 他长在宗教家族中,对异族神话并不精通。倒是记得家族里曾经有人希望给孩子取名「阿特拉斯」, 被大家长无情驳回。   理由是, 这为其他神的神名。   阿特拉斯,外星泰坦神话中的大力神。   现实中的阿特拉斯蛾只有一小支保留着宗教信仰, 他们没有形成圣歌女神家这样规模的集体模式。他们也不会和圣歌女神家一般极端, 不允许任何血脉流落在外。   尸体被寄生体十分合理。   阿列克扯开武器上的红绒布, 双翅同样展开。阿特拉斯蛾遮天蔽日的阴影下, 他翅膀所折射出的光十分有限,仿若烛火之光,扑朔迷离。   高空上的灰纹伸出手抚摸自己的脸,他痴痴地笑起来,“哈哈哈。”他捂住肚子,白花花的牙齿晃得人眼花。翅膀的阴影下,光线彻底被隔绝,阿列克只能看见灰纹眼神中不定的光芒,“真是怀念的感觉。”   阿列克十分好奇自己哥哥到底对这个寄生体做了什么。   战场上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啊!   “让开。”阿列克冷声道:“我没时间和你怀旧。”   “不,我不想和你怀旧,我只想感受一下阿莱席德亚的招数。我这一生没有见过雌虫,还是没有打开脑域的雌虫这么强。他在格斗技巧上的强大超出了我的认知。”灰纹认真地说道:“我还得向他学习。”   “如果你奢望从我身上看到他的影子,恐怕你要失望了。”阿列克打开枪。   阿特拉斯蛾这个虫种在体能上的加成太大了。阿列克还要带着温九一跑路,他们没有时间和灰纹这个战斗疯子继续耗下去。   杀机如紧绷的琴弦,一触即发。   他们两个人都缓步后退,全身肌肉隆起。阿列克眼瞳中锐光如游龙。灰纹脖颈上青筋勃起如细蛇。   “你不是他弟弟吗?”   “你还是他学生呢。”   两人话音未落,拳风叱咤!   温九一听见天空一串雷在响。巨大的蛾翅将战斗双方紧紧包裹起来,红褐色的翅面上流动着毒蛇的纹路。   地面正在奔跑的低级寄生体们都感受到了来自死亡的追杀,这已不是风或杀意,而是威严!他们不认识阿特拉斯蛾种的翅膀,大呼天空正有一座高山在缓缓向下倾倒,即将压垮大地。无论是尊贵奢华的贵族,还是穷困潦倒的平民,在巍峨天力面前万物平等!   可惜,高等与低等,在寄生体世界就是无法横跨的力量沟壑。   一层水幕从上至下快速保护住拍卖会主体。「守财奴」一脉的人将自己的态度展示得淋漓尽致,那句「你随便折腾,别搞我」呼之欲出。   阿特拉斯蛾的翅膀狠狠地撞击在地面,雌虫异化强化了保护,再加上灰纹的精神力碾压,大量来不及逃亡的寄生体和磨盘上的豆子一样,先出血,再出泥,最后混在一起什么都分不清。   温九一对寄生体的死亡无动于衷。他踩在无数废墟建筑上,快速追击两人的踪迹向前。一层肉眼可见的精神力领域张开,他咬下自己的纯白手套,露出虫纹和寄生体左手,“出来。”   阿列克。   阿莱席德亚。   「子宫」。   「爆种」。   「神的世界」。   无数线索在温九一脑海中串起来,他感觉自己手中抓着一根线头,他要做的是用这根线穿过针孔。   阿特拉斯蛾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五米、十米、二十米……他迅速扩张并向外翻滚,阿列克感觉自己被困在球体中。灰纹架着自己,将自己死死地逼迫在角落。   「异化光附着」阿列克举起自己手中的枪,对准灰纹的脑袋狠狠来一下。炙热的光附着异化在漆黑中提供了光和热,忽闪忽灭的火花从枪身上摩擦出来,热量让整个枪管烧得通红。   灰纹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眼瞳红光乍起,“你作弊。你怎么用精神武器。”   阿列克揪住他的脑袋,给他狠狠捣两下。他跟他哥别的都可以不学,补刀一定要学,打架别废话,再踹两脚,捅两刀总没错。   灰纹显然没有学到真正的精髓。   他猛地后跃,带动翅膀撕开一条小小的缝隙。空气流通而入,对阿列克来说这就足以。雌虫双翅擦着边缘滑翔而去。   “站住!”灰纹张牙舞爪,“你把武器丢掉。”   阿列克烦死他了。他还没有熟悉拉克西斯的特性,准确说到现在他连一枪都没有开过。要知道这种稀有武器,阿列克计划到据点再慢慢练习。   现在,杀谁不是杀。   阿列克翻身,他撑起通用机枪拉克西斯。灰纹冲上前,几乎是脸对脸——   磅!   在地平线爆炸出一朵蘑菇云!灰纹抱住阿列克,两个人被热武器的余波波及到地上,飞蛾和蝴蝶纠缠在一起,两个人擦出地面长长一段距离。这场战斗显然被另外一场战斗所打断。   两个人纯肉博的家伙,看着热武器造成的庞大攻击,弹头洗地式扫清地面,重达3吨的炮弹不要钱地挥霍。   “真有钱。”灰纹羡慕地说一声,“我要有那么多弹头,当时就能把阿莱席德亚杀了。”   阿列克已经不想说什么。寄生体根本造不出这么多热武器,这种高科技产物对低等寄生体来是个大杀器。   但对高等寄生体来说只能造成躯体死亡,无法阻止他们继续寻找下个躯壳。   只有虫族才有这样的科技和工业链制作热武器。   “阿莱弟弟。”灰纹忽然扭过头,“下次别带枪,和我打一场吧。”   阿列克真想一枪毙了眼前这个寄生体。温九一提前帮他实现这个愿望,跟在两个疯子后面的雄虫,一闷棍敲在灰纹脑袋上,害怕没打过去,附带着用精神力又锤了两下。   阿列克看着脸被砸入泥土里的灰纹,一时语塞。   “他看上去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温九一活动手腕,“说明,高等寄生体的能力不包括智商。”他揪住灰纹的头发,把人从地里,“又是金蝉脱壳。”   只可惜这具蛾种躯壳的主人。   “现在赶快去和010汇合。”温九一面无表情地吩咐道:“你刚刚太莽撞了,如果真的开枪,整个寄生体世界都知道你打开了脑域。届时,他们不仅仅不会把你当做座上宾,还会集体追杀你。”   温九一布置任务和教育下属的口吻,让阿列克梦回自己做勤务员的日子。   “好的。”阿列克干脆答应。   “回去后,我想看一些军部的情报。”   “好呀。”阿列克满口答应,“大家长有读报的习惯,信息他一定都收拾好了的。我去找他要就行了。”   温九一看了一眼冉冉升起的蘑菇云,别过头不再管。   寄生体死多少和他都没有关系。   最好,把卡利也一并炸死。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据点。   “醒了吗?”   “死了。”医护人员惋惜地给尸体盖在白布,他快步走出停尸房,“和之前的躯体一样,有被人做过实验的痕迹。”   010目光狠辣,“你确定吗?”   “尸体在里面。心脏、肺部、长有虫纹的皮肤组织被切割后,又重新缝合上去。这位也被人割掉了子宫。”医护人员将报告写在本子上,“我需要做药物实验。”   010准了。   他们这次的据点在地下50米,伸手不见五指,全部靠圣歌女神裙绡蝶异化所散发出的光芒照亮空间。“阿列克回来了吗?”   “遇到了点麻烦。”   010烦躁地把烟点上,又掐掉,又点上,“说。”   “他遇上了寄生体灰纹。卡利之下第一阶梯的寄生体。”观察人员满身都是灰,说话毫无波澜,“他没有使用拉克西斯。纯靠格斗技巧和对方搏杀。”   “赢了吗?”   “被打断了。”观察人员道:“上方正在被弹头洗地。”   “哦。”010忽然想起上面其实还有一个人。他抓抓头发,不情愿地问道:“那个雄虫还活着吗?”   “挺好的。”观察人员对温九一三下闷棍印象深刻。虽然二十年前,军部和圣歌女神家因为阿莱席德亚的事情闹得十分难看,家里人普遍也不喜欢阿列克找一个军雄。   可谁会不喜欢后背敲闷棍的雄虫呢?   这多符合他们圣歌女神家又是刺客,又是密探,又是谍报人员的身份呀。   “他申请入赘,我觉得给通过也不是不可以。”观察人员认真地建议道:“他不也和军部闹崩了。”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所以……   温九一:嗯?   ————   《利达与麦列夫》(十五)   两个月后,麦列夫生了个健康的雌虫蛋。   他和利达一起专程拜访了负责孵蛋的雄虫。两个人都不会孵蛋,傻乎乎蹲在恒温孵蛋机外,看雄虫调整数值。   “这样就能孵蛋吗?”利达精神触角在恒温孵蛋机外徘徊,总想着碰碰自己的雌虫蛋。负责孵蛋的雄虫恨不得把这个带有攻击性的触角轰出去,“你没有上过课吗?”   利达:“没有。”   赶在孵蛋雄虫生气之前,麦列夫把雄主拽出来。   “雄主,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利达眼泪泪汪汪,“他刚刚凶我。”   “您不能用精神触角碰虫蛋。”麦列夫低语,“按照我们和人家签订的合同,孩子孵不出来,他要坐牢的。”   那份严谨的合同不但规定了雄虫每天的孵蛋时间、孵蛋次数,还要保质保量,违规轻则罚款,重则有牢狱之灾。   当然,事成之后回报率十分可观。   “十个月后,我就能看到崽崽了吗?”   “当然。”   利达充满了期待,十个月中他时常要电话和那位孵蛋雄虫聊天,看看自己的虫蛋。对方对和利达成为朋友这件事毫无兴趣,工作事业心却十分负责,基本每天都要录一段虫蛋视频,附带状态说明发给利达和麦列夫。   有问题的是利达。   “虫蛋出来之后,怎么还会再长呀?”   “哇,这个是什么?滑滑的,要涂在虫蛋上吗?我好像见过。”   “小孩子长大一点,我的精神触角可以碰碰他吗?”   孵蛋雄虫微笑回答:“不行。”   然后转头发消息给麦列夫,让他给自己那个没有一点育儿常识的雄虫上上课!   他的工作不包括扫盲。   ————   今日六卡,嘀。   四个孩子的预收都有,我主要是怕开了来不及写。故事构思好了,没来得及写(乐) 第152章   0.01π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在寄生体世界是出了名的偏执, 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不会让任何一个族人的尸体流落在外。   哪怕族人是被高等寄生体寄生了,家族十个小队都能接力砍人,宁可分尸, 也要迫使寄生体放弃寄生,把尸体烧了装在盒子里带回家,再埋在祖坟里。   而在虫族世界, 特别是蝶族内部,他们又以拒绝自家雌虫雄虫外嫁远嫁著称。整个家族的历史拿出来翻一下, 上千年不论主脉支脉居然只有四个姻亲家族,四个姻亲还全部都是蝶族,堪称离谱。   而他们还有更加离谱的操作。那就是嫁出去的雌虫如果生下了圣歌女神裙绡蝶家, 别管嫁过去的到底是你雌父, 还是雌父的雌父,还是雌父的祖父, 这孩子必须回到家族里。   每年因为认祖归宗闹出的破事, 能让圣歌女神自己家的出版社出书立传梳理人物关系了。   堪称是极致的虫种+血统论家族了。   按照他们家这套理论, 阿列克这种祖上三代都是圣歌女神裙绡蝶雌虫与圣歌女神裙绡蝶雄虫结合的100%纯血雌虫,姓氏为最高级的「阿」开头,还是阿莱德尼这位天才仅存的孩子。   外嫁想都别想。   就算外嫁, 也必须是当年夜明珠闪蝶家那类有底蕴的贵族家庭,雄虫长得又好看, 又有钱, 又能给孩子留条后路,各方面都能给家族提供助力。   温九一现在有什么?   钱都花阿列克身上, 人还被军部通缉, 身上还挂着寄生体, 蠢蠢的累赘。010唯一觉得可以看得过去就是雄虫那张脸。   不过这也不是他该想的问题。   大家长这个职位不就专门干棒打鸳鸯的事情吗?   他现在应该关心族人尸体的事情。010又叼着烟, 家族禁烟禁酒,但他为了更好的融入寄生体世界进行潜伏工作,抽两口不过分吧。   一切为了家族。   阿列克带着温九一滚进据点时,就看见烟雾缭绕中的前辈010。身为后进者,阿列克显然没有悟透家族在寄生体世界的作风,“前辈?你在抽烟。”   “不。”010掐掉香烟,道:“我在锻炼如何更好的潜伏。”   阿列克忽然对自己那段放纵抽烟喝酒的日子少了很多负罪感。   他在家族里还有专门的素斋期,饭前饭后还要忏悔和祷告,但自从来杀寄生体后,阿列克逐渐忘记这个习惯。   忏悔和祷告已经沦为自我开解了。   “武器我带回来了。被救回来的家人怎么样了?”阿列克抱着武器拉克西斯,和温九一找地方坐下来,两个人身上灰扑扑。后勤人员为他们分别上了一杯热水。   010道:“死了。”   他接过武器拉克西斯,指腹在阿莱德尼的名字上摩挲,眼神中怀念之色浮现,“去试试?”   阿列克对雌父的武器充满了好奇。从开始到现在,他心中对武器的渴望不减去半分,双手像是磁石,离开武器一分钟都嫌多。   他站起身,温九一也站起身。两个人一并向前走,没几步,温九一就被人拦下来了。   “抱歉。”后勤人员说道:“训练地是机密,你不能进入。”   温九一张张嘴,片刻后表示理解。   他折返回去,继续喝茶。   阿列克见温九一没有跟上,转头看看010又看看温九一,呼喊道:“温琹。”010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将人拧回到正路上,“常规盘问罢了。”   “他和我是一起的。”阿列克太清楚家族的性格。   好听点,这叫团结;难听点,这就是排外。   010大手拍拍阿列克的肩胛骨,“还没有结婚,胳膊肘就往外面拐。”   “温琹帮我了太多。”阿列克理解大家长的所作所为,可他正因为理解才不会原谅大家长将自己压制在图书馆的行为。   二十年来,大家长不仅纵容他人对自己冷嘲热讽,还故意使绊子不让自己出头。“如果不是他,我现在还在图书馆里写材料,干苦力呢。”   010嗤笑,“那是大家长的判断错误。我才不管你们谁帮了谁,欠了谁的人情。那个雄虫……”他指了指温九一被拦下的身影说道:“现在就是一个外人。”   家族里还分个亲疏长幼呢。   “不管怎么说,温琹算是我的恩人吧。”阿列克据理力争,“作为军雄,温琹比任何人都能判断这件武器的价值。”   “哼。吃里扒外的小子。”010更用力的拍拍阿列克的脑袋,“武器是你雌父阿莱德尼的,你花出去的钱是你哥阿莱席德亚的,帮你打探消息鞍前马后的是自己家里人。”   010数落完嫌弃地啧一声,“一家子里怎么有你这个恋爱脑?”   “我才不是恋爱脑。”阿列克抗议长辈粗暴的行为。“我是站在事实依据来说话,难道家里还有其他人打开脑域吗?我显然需要雄虫在旁边看着,万一试验过程中出了岔子……”   阿列克越说越小声。   010戏谑地盯着他,嘲讽道:“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有本事让人家入赘啊。入赘了就是自家人,他要去哪儿就去哪儿,哪儿是你两不能去的?”   阿列克快哭了。   他不敢。   让温九一入赘,这件事情他想都不敢想。   以前温九一还算是有权势,阿列克还能奢望离开家族和温九一组建小家。现在人家落难了,阿列克几乎能想象到大家长咬死不放人的嘴脸了。   “行了。练枪吧。”010放弃逗弄小辈。他发现欺负阿列克比欺负阿莱席德亚安全多了,“刚刚好这里备份过你雌父练习的影像,你先看一下。”   他们已经到了地下更深处,空旷的场地中静静地安置几个枪靶。010将自己的眼瞳对准验证机器,一块巨大的投影悬浮在半空中。   阿列克久违地看见了雌父。   阿莱德尼。   圣歌女神家的骄傲。   他绚烂的金发随手扎成团,单手拿着通用机枪,另外一只手正在调整摄像头,还时不时和同伴询问像素、角度和安全性等问题。阿列克鼻子一酸,因为雌父工作的特殊性,他们两兄弟少年时便不常见他,照片影像也停留在他们四岁的家庭合影上。   “喂喂?声音听得到吗?”阿莱德尼笑着对镜头晃晃,“这里是阿莱德尼,接下来进行第十二次武器稳定性测试。”   雌虫举起自己手中的武器拉克西斯,全方位展示这把枪械,对镜头介绍道:“测试武器,拉克西斯。使用者,阿莱德尼。现在的理论阀值……”阿莱德尼抬起手腕,他手上佩戴了一个类似腕表的东西,“12.98π。”   阿列克没见过这个东西。   他跟着温九一也算长过见识,无论在军部军雄,还是其他人身上从没有出现类似的设备。他暂停视频,“π?圆周率?”   010按下播放键,“一个测量单位,往下看。”   这段录像有三份,一份被送往军部的精神武器研发部,一份被送往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一份被保存在据点内。010每次在此处停留,观看录像的次数都能把设备盘出浆了。   他低头闭目,出神地哼着一支歌。轻轻的歌声与视频内阿莱德尼的哼唱重叠在一起。观看视频的阿列克愣住了,他听出这首歌是祷告曲,大意是圣歌女神光辉永远庇护世人,所有敌人都将在神的审判下为过错忏悔。   小一辈的他不知道为什么,雌父在笑,在哼唱这首歌。   他不理解。   接下来一瞬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在枪靶上。   它正在腐朽。   厚实的木头和草绳上没有任何子弹弹孔。它就像是经过时间正常流逝,开始变旧、充满尘埃、被人轻轻一捧就会碎掉。   「未来式」阿莱德尼说道。摄像头调转向他,忽然之间,雌虫用枪口对准自己,“所以过去式,是让我变年轻吗?”   画面外有人在笑,“阿莱德尼,认真点呀。”   下一个瞬间,腐朽的枪靶边盎然生机缓缓生长。草绳颜色变得碧绿,木桩上老叶破开桎梏,悬停片刻后,快速褪去深色,变为新芽。   造成这一切的人,则认真地对了腕表,“现在的理论阀值12.97π,使用0.01π。无变化。身体无不良反应。”   阿列克不敢动弹。   他握着这把视频中能够改变时间流速的武器,整个世界观都被自己的雌父洗刷了一遍。温九一的精神武器军刺还要依赖武器匣,定时补充,配合异化能力展开攻击;军雄利达的精神武器还要经过漫长的前摇,才能达到地动山摇的效果。   ——他雌父阿莱德尼这个太夸张了。   改变时间流速,如果打在人身上,岂不是可以任意变化人的寿命和样貌?这种武器丢在虫族世界真的会引发社会动荡的!   “喂?”010在阿列克面前摇晃下手,“傻了?”   无论看多少次,010都会阿列克一样深深震撼于命运三女神和阿莱德尼的适配度,“别愣着。那是你雌父,又不是你。”010语气中抱着一丝丝期盼,“不奢求你做到你雌父这种程度。你只要能把枪打出来,我就心满意足了。戴上。”   阿列克接过东西。   手中沉甸甸颇有分量,定睛一看,正是画面中出现的腕表。   “精神武器部给你雌父量身定制的测试工具。”010开脑域一直不成功,他对精神力的了解不过泛泛之谈,“你雌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精神力天才,他天生脑域就是半开状态。成年后,他在不动手术的前提下就能目视精神力。动手术后,精神力测试炸坏了军部五个测试器。π就是那时候研发部专门为他制定的测量单位。”   阿列克兴致勃勃地戴上,“直接打开吗?还是要使用精神力?”   腕表上显示00.00π。   010帮忙调整,让阿列克将精神力放出来。谈起家族的天才,他的态度和对待阿莱席德亚完全不同,浑身上下跃动的欢喜和憧憬根本刹不住,“你正常一些。不用紧张,计数会稍微久一些。”   阿列克聚精会神。雌父阿莱德尼漫不经心地打出的两枪,已经在他脑海中绘制出万千种使用方法。阿列克美滋滋想,自己如果对温九一的左手开枪,雄虫的手是不是能够自动恢复到没被寄生前的状态。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试枪了!   就像雌父那样。   到时候,再遇到灰纹,他二话不说上去给这个王八蛋来两枪「未来式」,先让他变得又老又重,再一顿爆锤。格斗技巧再精湛,总是躲不过一句「拳怕少壮」的至理名言!   阿列克美滋滋,只等出结果了。   010也全神贯注盯着腕表计数看。   腕表上依旧显示00.00π。   “啊?坏了吗?”   010调试片刻,放在检测器上,绿灯亮起,“没有啊。”年长雌虫困惑地倒腾,“精神武器制造部门还是很可靠的啊?”   两个不解的雌虫忽然想起了极为可怕的一个可能性……   不会吧,不会吧,阿列克的精神力不会连0.01π都达不到吧?   作者有话说:   【如果天才雌虫们聚在一起聊天】   阿莱德尼:我天生脑域半开,武器部专门为我制定了新的测量单位。   阿莱席德亚:我格斗技能点满,别看军部现在还在通缉我,他们全面推广的格斗基础术全部是我创造的。寄生体看了我打拳,都不惜拜我为师。   阿烈诺(阿莱的崽):我还在虫蛋里就能徒手捏爆寄生体,破壳后专门有将军级寄生体给我送专属武器。   祖父孙三个天才看向阿列克。   阿列克:嘤。QAQ。   ————   你们要看的预收开了。今天丢个预收。番外在明天了。   《虫族之欺负战力天花板雌君的快乐》   又名:身为废物的我吃软饭不过分吧。   摆烂雄虫兰瑟心心念念要做废物。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费尽心思混到入上流宴会,精心挑选足以带自己一辈子的大腿,阿不,雌君。   于是,实力卓越、身高腿长、财力雄厚的雌虫阿烈诺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这可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雄虫总是想找到一个好雌君作为家庭的支柱。他们谈论雌君的职位、资产、年龄、样貌和领导力。   殊不知当垂暮之际,脑海里绝对不会浮现出这种东西。他们只会后悔:没有说出的爱意、太早松开的手、没有争取的机会、因好面子错事的床事……”   “什么鬼?这就是你赖在阿烈诺床上,把人家搞哭的原因吗?”   “是的。”雄虫兰瑟不善地关上门,上锁,“你可以闭嘴了吗?”   夜明珠闪蝶雄虫X圣歌女神裙绡蝶雌虫;   摆烂乐子攻X禁欲哭包受;   ————   今天日三,明天日六。现在间隔着来,我总有能稳定日六的时候!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别穿衣服   “你不是打开了脑域吗?”010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阿列克,“小孩子说谎话是会被打屁股的。”   阿列克麻了,自我感觉就是一只废狗。   这种熟悉的配方通常与阿莱席德亚共同出现。   阿列克人生前半截全部笼罩在废物的臭味中,他是哥哥对照组, 是永远的「阿莱弟弟」。   现在压力从阿莱席德亚换到了他雌父阿莱德尼。   他何其无辜啊!   010恨铁不成钢,“你用力吗?全部这样。”他手指和放烟花一样展开,“打开!打开啊!”   阿列克啜泣,“我已经全部打开了。”   两个圣歌女神裙绡蝶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残酷的事实:阿列克大概、可能、应该就是天才一家里最普通的那个小宝贝。   比精神力, 他不如雌父阿莱德尼。   比格斗战术,他不如自己的哥哥阿莱席德亚。   说上不上,说下不下, 乍一看十分拿得出手, 可是丢到他那天才扎堆的家庭环境中,阿列克确实过分平凡了点。   “算了算了。”010按住眉心,“说不定是延迟呢。这东西你戴上一天再看看。枪就别试了, 我真怕你出个好歹。”   阿列克兴高采烈地进去, 蒙头蒙脑地出来。   温九一回到屋子里,就看见雌虫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像个生无可恋的南瓜, 发出长长的叹息。   “你怎么在我的房间?”温九一打开营养液,问道:“010队长没有给你准备单间吗?”   阿列克猛地爬起来,“什么?你要和我分房睡吗?”   阿列克在里面试枪, 温九一刚去清洁身体。他毕竟是雄虫,需要和整个据点里的雌虫避嫌。圣歌女神家的人特地为他准备了单间, 特别强调了阿列克不会与自己一起睡。   “嗯。”温九一擦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他道:“我才知道, 圣歌女神家有禁欲期。他们说你还要修行一段时间。”   阿列克把脸砸回到雄虫被褥上, 屁股撅得老高,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你听他们乱说。”   温九一忍不住笑起来。他将毛巾搭在肩膀上,坐在床上。阿列克感觉到床铺陷下去一块,雄虫身上的水汽轻轻地涌到自己身上。   “试枪怎么样?”   阿列克满肚子委屈,他抬头和温九一絮絮叨叨讲自己身为普通人的痛苦。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将他与雌父、兄长做比较,“可我不是他们。”   阿列克抱紧被子和枕头,大着胆子靠在温九一身上。为了更好的执行任务,圣歌女神家的洗漱用品统一是无味的。阿列克却在温九一身上闻出一股冷水的水汽味。   “温琹。”   温九一「嗯」了一声,打断即将到来的温情,“把你的精神触角放出来?说不定真的是你精神力控制不好的问题。”   阿列克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   “好的呢。”   为什么有种加班的错觉呢?   阿列克释放出自己的精神触角,或许是他开脑域得到了水大人的协助,阿列克的精神意识更像是一片平静的大海。当他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时,无穷地海水从他的额心涌现出,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缓慢地淹没温九一。   湿气让墙壁开始滴水。   温九一伸出自己的右手,雄虫的精神力出生多数是触角形态。而具体会呈现什么样子则与性格相关。   温九一是火。   “还不够。”温九一的精神触角浅浅触碰海水,他看见火焰腾升出白雾,大海发出温柔的低咛。这样的海浪无法战斗,也不够窒息。雄虫凝结精神力,将所有力量拧成一根粗而壮的触角,用力扎入到海水中。   “唔。”阿列克忍不住抓住温九一的胳膊。   温九一的手臂被雌虫挠出数道红痕,精神力没有因此放水一丝一毫。他更加用力地向下捅,仿佛是远洋上一口钻井,一直向下打,一直进入到最深处,才能不亏本。   “好疼。”阿列克忍不住掉眼泪。   温九一道:“忍着。”   阿列克的眼泪掉在温九一的手背上,雌虫还没有受过如此严苛的训练。他泪眼朦胧,不是撒娇,纯粹是生理性的痛苦,牙齿咬住下唇,「唔唔」地胡乱点头。   “快、快好了吗?”   温九一低头对了一下阿列克的腕表。   计数从0.00跳到了0.01.   如他所想,阿列克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不堪。他只是不曾把自己的力量完全释放出来。   “还没有。”温九一低语,“我要进入更深的地方。”   阿列克胡乱摇头。他精神力的大海被一道滚烫的火绳鞭挞,痛苦中他脸颊红扑扑,汗水让发丝粘在一团,“好疼唔唔。”   温九一知道疼。   精神力对阿列克来说,还算个陌生的领域。他既然有计划把阿列克带到这个世界,温九一便要完成最后一步。他环住阿列克,让雌虫把脑袋搁置在自己肩膀上,“接下来会有点热。”   “唔。”   “可以把衣服脱了。”   计数从0.01跳到了0.02.   阿列克脑袋混混沌沌。他感觉自己比在水大人星球上更加痛苦,他伸出手努力解开自己的扣子,几分钟才打开一枚扣子,到后面又燥又热,索性一拉衣服,暴力损坏后丢在床上。   “好、好了。”阿列克道:“更深的地方是哪里。”   温九一没有说话。   他与阿列克十指相扣,呼吸同步——骤然间火光四射。两个人陷入完全失重的状况,从高空坠落。阿列克感觉自己显示透过大气层,火焰灼烧,然后坠入水中,无数咸酸海水倒灌入胃,他努力挣扎——闻到了浓郁的花香。   两个人一头扎入到花海中。   “咳咳咳。”阿列克爬起来,不住地吐胃酸。他抬起头,再次看见了年幼的自己。   小阿列克。   这个孩子正懵懂无知地瞪大眼睛看着一个雌虫,一个雄虫,“哥哥?”他的眼珠子从温九一转向阿列克,“长大后的我?”   阿列克不知道该欣慰这孩子终于认识自己,还是该好奇他怎么认识温九一。   小阿列克天真无邪的声音给他致命一击。   “为什么长大后的阿列克不穿衣服呢?”小雌虫懵懂追问阿列克,“你不会羞羞吗?”   阿列克剧烈咳嗽,忽然觉得年幼版的自己还是不要认识自己比较好。   温九一冷静地脱掉外套给阿列克穿上。他一手抱起小阿列克,一手牵着大阿列克,“今天吃饭了吗?”   小阿列克不明所以,“吃了呢。”   “嗯。”温九一淡淡道:“我和哥哥想去你家蹭饭。见一见你的雌父。”   停尸房。   医护人员将死者的肚子破开,他们仔细地拆分开他的皮肤,将密密麻麻的针脚解开,无数细小的碎片搁置在盘子里。医护助手从冷藏库里拖出一部分肢体组织,用镊子小心地拼凑这些碎片。   这种肢体组织模糊能看见虫纹。对于大部分雌虫来说,这没有什么稀奇的。雌虫虫纹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他们被剥掉这层皮,能力依旧存在,只是不容易释放出来罢了。   虫纹仿若芯片电路。   温九一失去左手火焰,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他的虫纹被毁掉。   “拼不上。”医护助手冷冷地说道:“又是「处刑者」卡利的人。”   医护人员将尸体上的伤口一一拍摄下来,保留存档后,道:“能看出一点端倪吗?”   “他在搜集什么东西?”   “「处刑者」有收集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医护人员嘀咕着,结果镊子,“虫纹的花纹,总有点眼熟。最近他们收藏了谁的尸体?”   “夜明珠闪蝶家的温莱阁下。”助理翻看一下记录,“这是莎莉文惨案发生后,我们收集到的消息。不过依据家族的反馈,温莱阁下的尸体找到了,他的翅膀被分开了,躯体还完好无损。”   一些寄生体的把戏罢了。医护人员和变态打交道多了去了,寄生体世界里没有道德,没有底线,寄生体更不会顾忌伦理,毫不克制欲望。   温莱阁下一定是被吃掉了。   “雄虫没有虫纹。”医护人员捏捏鼻梁,提提神。他看着铁盘中破碎的虫纹,眯起眼睛,“据点里新来的也是雄虫。”   “阿列克的床伴。”助理道:“他不一样,他是皇蛾阴阳蝶,雌雄嵌合体。一听名字就下不了蛋……有消息说,他杀了夜明珠闪蝶种的温莱阁下。”   消息真真假假,因为路途遥远,传到据点时都已经变样走形。圣歌女神家的雌虫还是更喜欢站在专业的角度谈这些事情,“不太现实。”   军雄温九一是被温莱阁下孵出来的。   这条足以解释很多事情。   他在停尸房里徘徊,神情紧张。族人破碎的虫纹不断在眼前晃荡,医护人员下意识想到家族最遗憾的一件事情:   他们至今都没有找到阿莱德尼的尸体。   “查找一下家里录入的虫纹图案。”医护人员头疼欲裂,“顺便把阿列克叫过来。”   他总觉得自己见过。   虫纹在剥离雌虫之后会发生颜色的变化,除非是完整地从一个人身上剥下来,势必会在纹路细节上出现偏差,例如缩水、变形、卷边等等。   辨认的最好办法,就是找一个同族的人,最好是「阿」音姓的雌虫,好好对比,从上至下逆推虫纹的真正样貌。   如此一想,医护人员心安理得多了。   医护助理刚出门,就听见停尸房里理直气壮传出一句,“记得让他别穿衣服。”   作者有话说:   《利达与麦列夫》(十六)   十个月转瞬即逝。   利达和麦列夫结婚的第二个冬天,他们的小雌虫破壳了。   利达挑了很久的名字,给他取名叫做麦冬。哪怕麦列夫强调自己家族没有字音姓氏的习惯,利达还是给自己的第一个雌虫幼崽冠上了「麦」音姓。   “麦冬?”   幼崽吹了个口水泡泡。   利达蹲在幼崽面前戳戳崽崽的小肚子,“麦冬会说话吗?”   刚刚泡好奶粉的麦列夫一头雾水,“麦冬破壳才三天。”雌虫抱起饿坏了的小麦冬,一大一小看着雄虫利达,眼睛里的不解如出一辙,“雄主,你是不是没有看过我给你的育儿书?”   利达心虚。   他这段时间太忙了,跑这跑哪,天天浴血奋战,回家倒头就睡,根本没时间看育儿书。   “好吧。”雄虫抱着崽崽,“崽崽,雄父现在要开始念书了。”   小麦冬努力吃奶粉,吸溜吸溜把奶吃得一滴不剩,给雄父一个奶里奶气的小香吻。   “加油。”麦列夫亲亲利达,“晚上想吃什么?”   “跳跳鱼?”   麦列夫装作没听见,转身离开。   利达果然还是那个利达,好奇心是不会因为幼崽出生而消失的!   ————   我是那种辣手摧花两代人的亲妈吗?我对第二代还是很好的,都是可爱的爽文) 第154章   虫纹验证   阿列克懊悔自己脱得太积极。   他还以为温九一说「太热」「进入到更深」之后会是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没想到, 好家伙他确实让少儿看到了不宜。   “他为什么不穿衣服。”小阿列克好奇地看着大阿列克,嘟嘟囔囔,“臭臭吗?”   温九一掂量下孩子, 他上次来小阿列克似乎有十岁上下,现在又缩水回三四岁甚至更小的样子。   “不是臭臭。”温九一抱着孩子,牵着大阿列克的手, 朝着那栋小屋走去,“哥哥太热了。”   “热得裤子飞飞吗?”   “嗯。”   阿列克从没有觉得自己小时候如此聒噪。   他问道:“你哥呢?”他要赶在阿莱席德亚那个混蛋过来之前, 找条裤子船上。   “哥哥和雌父出去了。”小阿列克回答道:“你们找他们有事情吗?”   “嗯。”温九一揉揉孩子的头,他们来到房屋门前,叩门。房屋内传来拖鞋拖沓声, 吱呀一声, 雄虫的脸在门后恍惚片刻重新缩回去。   “你好。”雄虫闷声道:“谢谢你们送阿列克回家。”   雄父。   阿列克下意识要喊出声,温九一拦住他, 摇摇头。这里并不是真正的故人, 一切都只是阿列克的记忆, 在他的记忆宫殿里永远保留着这个家,和那些逝去的家人。   “我们想来借条裤子。”温九一说道:“不知道是否方便。”   里面的雄虫犹豫片刻,小阿列克已经迫不及待要从狭窄的缝隙中钻回家, 啪啪啪把门板拍得响,“雄父, 雄父。”雄虫没办法只好开门, 他脸如寒霜,实在称不上好看。   “进来吧。”他牵着小阿列克的手, 不再说话, 进入屋中。不一会儿拿出一条雌虫穿过的裤子放在茶几上, 给领啊为不速之客泡上茶。   在阿列克的记忆里, 雄父很少泡茶。   因为他们家没有客人。   和家里两个鲜活的雌虫比起来,雄父就像是正午的影子,小小地蜷缩在家里。阿列克甚至记不得年轻时候的雄父音容,这位雄虫留给他只有屋顶的花园,拆了又打的毛衣和永远看向远方的视线。   以及,躺在棺椁里那张破碎的脸。   这也是他憎恶阿莱席德亚的原因之一。明明是哥哥,明明是被万人敬仰,是能战胜所有人的哥哥,明明当时就在现场,明明……他有机会阻止雄父殉情。   “辛苦两位带阿列克回来了。”雄虫冷淡地说道:“喝完茶,请离开吧。”   温九一道:“听说阿莱德尼住在这里。”   雄虫道:“只是听说而已。”他警惕地把小阿列克放在身后,“我不喜欢外人进入家中。”   小阿列克被雄父挡在身后,露出半个小脑袋好奇看看雄虫哥哥和未来的自己,还没有说话就被雄虫按回去。   温九一明白了。   他看向阿列克,起身道:“是我们打扰了。”   阿列克也起身。他心里像是冬雪下的一堆柴火,冷得直哆嗦,想要点燃火柴,却怎么也点不着。他和温九一沉默地走着,距离那栋屋子越来越远,离开的每一步都是如此漫长,漫长到时间几乎凝滞。   “抱歉。”温九一道:“我没想到,这次你抵触心这么强。”   “什么?”阿列克扭过头,“我没有,刚刚是……”   “记忆宫殿里的人是内心的折射。”温九一站在阿列克身边,平淡地说道:“潜意识或者其他都好。是我太着急了。”   他松开阿列克的手,走入花海。   “回去吧。”   阿列克欲言又止。他想起雄父那张高空坠落后破碎的脸,在雌父雄父双双离世的那段时间,他时常会梦见这张脸。   “阿列克。阿列克。”   那张脸就躺在高楼花园上,雄虫身边搁置着靛蓝色毛线球。他问道:“你们雌父什么时候回来呀。”“阿莱德尼回来了吗?”“阿莱席德亚回来了吗?”“阿莱德尼回来了吗?”   他总是坐在那,侍奉花草,织毛衣。   “阿列克。阿列克。”   “你雌父回来了吗?”   还没有。雄父。   阿列克在心底默念,雌父一直没有回来。   尸体,一直没有找到。   他深深地回首,在自己的记忆宫殿里看向家的方向。“雄父,雌父。”阿列克喃喃道:“哥哥。”   一切都回不去了。   阿列克鼻子一酸,他摸索口袋想看看这里会不会有纸巾。裤口袋里,一张皱巴巴的纸随之被掏出来。   打开。便是阿列克熟悉的端正一个署名:阿莱德尼;   ——及,纸上满满当当凌乱的「命运三女神」枪斗术构思。   “阿列克。阿列克开门啊。”医护助手在门外喊了好几遍。   他透过门缝看了半天,010路过忍不住踹一脚上去,“别看了。里面没人。”   医护助手诧异,“阿列克呢?”   “雄虫房间。”010表情古怪,又一次被恋爱脑齁住了,“你打算现在闯进去吗?”   对于他们这一代、上一代和下一代人来说,阿莱德尼是个难以忘却的烙印。   很多人听过他的名字,见过他,却永远记不住他的样貌,并非他长得普通,而是因为他的脸不过是他魅力微不足道的锦上添花。   学生时代,他代表全校学生讲话,扎不稳的发辫随风散开;潜伏期间,他三进三出,把所有族人完完整整地从寄生体手中救下来,等大局落定时,又不见他的踪迹;而在战场上,他穿着硬质军靴,踩着寄生体累起来的血山,用枪捅进高等寄生体的嘴巴里,用最残忍的方式猎杀对方,只因为对方曾经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过圣歌女神裙绡蝶种。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生出两个孽子呢?   010不理解。   他和医护助理一起走到雄虫门口,两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不理解。   “阿列克?阿列克!阿列克……”门轻轻一推,便开了。显然这两人根本就没有上锁。两个成年雌虫进去,光速退出来,同时带上了门。   “他们是在做什么?”   “丫的。”010服了,他真的服了,前脚他刚刚和阿列克说完武器的事情,后脚阿列克就去找雄虫啪?“衣服都脱光了,两个人躺在床上还能做什么?”   “睡觉……吧?”   虚弱的「吧」充分展示了两个单身成年雌虫的虚心。   他们两个还在考虑到底要等阿列克自然醒,还是自己冲进去暴打一顿恋爱脑,让他赶快去训练,不要痴迷于雄虫的温柔乡时。   温九一醒了。他找出裤子和衣服给阿列克披上。   门外,两个雌虫对他行以注目礼。010琢磨这张脸到底为什么能让阿列克如痴如醉,医护助理则关注到了温九一伤痕累累的左手,“你的左手原本也有虫纹?”   “嗯。”   “我可以看看吗?”   温九一伸出手道:“不要触碰,上面还有寄生体。”   医护助理的手缩回去,乖乖揣好。他可没有打开脑域,万一被寄生了,说不定会麻烦整个家族善后。   温九一理解。   他缩回手道:“阿列克在休息。”   走廊里,陷入了死寂。两个雌虫和一个雄虫就像在玩“谁先眨眼谁就输了。直到阿列克正准备穿衣服出来,被医护助理半拉半推带走。”   “等等,我还没有穿裤子!”   “没关系。据点里都是长辈,你小时候光屁股大家都见过。”   “啊啊啊!”阿列克还是勉强给自己套上一件长罩袍,来到了停尸房。他总感觉自己是放学路上的大变态,遇见可爱小雄虫就说「叔叔给你看个大宝贝」的那种暴露狂,“为什么要不穿衣服。”   “看虫纹啊。”医护助理振振有词,“你的虫纹长在什么地方,你忘了?”   阿列克的虫纹长在腰腹两侧,虫纹线条很好地勾勒出他的腰臀比。这种虫纹出现在合适的地方绝对会让整个夜晚变得火辣辣,可惜停尸房没有风花雪月,也不存在欣赏美的条件。   阿列克被两个医护人员翻来覆去的研究虫纹,逐渐学会把自己当成一块死肉,随便这些研究派怎么折腾吧。   “果然。和我猜测得差不多。”医护人员拍拍阿列克的腹肌,道:“起来穿衣服吧。阿列克,你见过你哥和你雌父的虫纹吗?”   “雌父没见过。”阿列克回忆道:“阿莱席德亚倒是知道。”   “过来看个东西。”   医护人员招呼道:“你做一点心理准备。”   他们拉开四个冰柜,冰柜中躺着还没有被火化的四具圣歌女神裙绡蝶种尸体。医护人员戴上手套将他们虫纹所在位置翻过来。   四具尸体,却被人为制造出一模一样的虫纹。   医护人员将从阿列克身上描摹的虫纹叠上去,半透明的纸张几乎有三分之二的纹路与阿列克的虫纹重合。   “他们的虫纹被人故意缝合成这种样子。”医护人员低沉道:“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就被人挪动了虫纹。将本该在其他部位的虫纹剪下来,重新分割再缝合……从这点推测,大概率是「处刑者」一脉的寄生体所为,他们从很早开始就进行各类实验。”   类似「制作雄虫翅膀标签」、「要在雄虫活着的时候取出翅膀才能保证色泽」等阴间行为都是这一脉的业余操作。   属于人体实验之外的意外点心。按照基因理论,能够和你的虫纹达到超过三分之二的重合率,只有你的直系雌虫血亲:兄弟、雌父和未来的雌子。”   “你的哥哥阿莱席德亚还活着,不排除他的虫纹被拓印的可能性。”   “更糟糕的情况,是关于阿莱德尼。”   阿莱德尼的尸体落在了卡利一脉人手中。   作者有话说:   忽然脑到:请问虫族社会为什么没有虫纹认证?   阿列克:你的意思是我每次认证都要脱裤子吗??   ————   《利达与麦列夫》(十七)   小麦冬出生之后,麦列夫的地位稍微下降了一点。   具体表现在,雄虫回家先找崽,先亲亲崽,和崽一起玩玩具,一起吃奶酪棒,然后再上桌吃饭,再一起洗澡,再一起亲亲躺在床上讲故事,一起睡觉觉。   麦列夫倒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喜欢雌虫幼崽的雄虫。   他沉住气,想看看利达能坚持几天。   一个月后,雌虫先按捺不住了。   “麦冬这么好玩吗?”麦列夫把小雌崽逮住,“明明你回来次数不算多。”   利达已经十多年没有和自己的雌父雄父联络了。他们夫夫两出任务时,小麦冬就寄养在麦列夫雌父家。老人家虽然不满意雌子一声不吭结婚,但对小麦冬尽心尽力,特别喜欢招呼利达上门吃点心。   利达把脸埋在小麦冬的肚子上,猛吸两口崽,“他不可爱吗?”   雌虫好啊,雄虫那么娇弱,利达还怕自己下手太重,把小雄虫折腾没了呢。利达美滋滋和小麦冬贴贴,“等我们麦冬再大一点,我就教他杀人技嘿。”   麦列夫:?   他听到了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   “杀人技。”利达又吸一口虫崽身上的奶气,小麦冬咯咯笑出声,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雄父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   麦列夫倒吸一口凉气,彻底把雄虫排斥在雌虫幼崽教育外。   ————   利达在麦列夫的阻止下没有成功把杀人技教给麦冬。   于是,他转头传授给了温九一。   达成了只有雄虫温莱受伤的教育硕果!感谢在2022-05-22 22:24:00-2022-05-22 23:5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再见老师   阿列克失魂落魄地离开停尸房。   医护人员虽然没有说, 尸体可能被拿去做什么。阿列克自己已经能够依靠所见所闻揣测出对方的想法。   实验,又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寄生体卡利这一脉,又要抓圣歌女神裙绡蝶?   阿列克还记得寄生体七号同自己说有雌父尸首的下落。那个时候, 他心动过,却更单纯寄生体七号不会轻而易举告诉自己真相。   此刻,他却希望这条消息是假的, 他从没有如此迫切过雌父的尸体被提前销毁,或者严重损坏到敌人无法做任何事情。   他想象中, 最恶劣的事情不过是有寄生体寄生了雌父的身体。   这件事情会变成事实吗?   阿列克扪心自问,他下得了手吗?   他能够对雌父那张脸下手吗?   不能。   阿列克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爬起来去找点吃的, 听见训练室中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声。灯光透过门缝, 测试用的假人顷刻间多了几个窟窿,阿列克推门而入。   “温琹。”   温九一提着军刺, 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只是点头示意。   “你不休息一下吗?”阿列克站在一边, 没有上前阻碍雄虫的运动路径。他内心被雌父遭遇寄生的假设搞得七上八下。医护人员肯定寄生体在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试验,具体是什么……反正这群家伙不会好好保护雌父的尸体。   温九一的汗衫湿透了。   他用手擦去汗水,“你不睡吗?”   两个人站立着, 阿列克忍不住给温九一倒杯水。他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的苦恼,他知道家里人会告诉他「被寄生后无论是谁都要杀」, 但那毕竟是他的雌父——   阿列克还没有亲手处决过自己的亲人。   他更没有开口询问温九一要怎么面对这种状态。一来, 这是朝雄虫的伤口撒盐;二来,阿列克的困惑眼下不过是一种猜测。   “上面的轰炸已经结束了。”阿列克岔开话题,“明天我们就出去, 赶往新的据点。接下来, 你想去哪里?”   这个问题把温九一问倒了。   他沉默。   过去, 总是军部让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没有任务时,就去军部基地、生化实验室。   工作是干不完的。   可此时,军部不要他,他也不再是九一了。   温九一只剩下一件事情可以继续。他说道:“去杀卡利。”   一旦确定了大目标,余下便是细化了。温九一可以按照等级一层一层地杀上去,先杀死队长级寄生体,再去杀七号等第一梯队的寄生体,一边杀,一边强大自身,最后干掉将军级寄生体卡利。   阿列克羡慕温九一这种状态。   温九一现在什么都没有,他也永远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雄虫无时无刻都是整装待发的弦上箭,他义无反顾地奔赴目标,从不犹豫。   阿列克喜欢的正是这样的温九一。   “真好啊。”阿列克盯着自己的脚尖,“我这里有一些情报,和卡利有关系。”   “嗯。”温九一点头示意说。   阿列克借机把医护人员的发现一股脑说出来,连带着自己手腕的测量腕表,自己那些无端的猜测和无法使用通用机枪「拉克西斯」的恐惧。   温九一没有打断阿列克。   他只是「嗯」「哦」,眼神专注地看着阿列克。这种倾听的状态让阿列克感觉自己正在被人所看重,他内心因为兄长和雌父强势慌乱空虚的地方得到了阳光普照。   他在听我讲话。   他关注的人是我。阿列克分享完自己的线索,终于无话可说,“就这些了。”   “嗯。很有用。”温九一延迟片刻后,补充句,“谢谢。”   两个人笨蛋一样站着,头顶的天花板忽然掉下几块碎渣。   一声雷霆同时在据点所有人耳边炸开,陶瓷破裂的声音中混杂一个寄生体的声音,仿若滴滴答答的雨声。   温九一站起来,他看着阿列克,说道:“你待在这里。”   “温琹。”阿列克道:“上面是寄生体。”   “嗯。”   “我也要去。”他怎么可能放任雄虫一个人去对战?温九一身上还有寄生体充作定时炸弹,身体和精神力也没能完全恢复。   温九一背起武器匣。   “阿列克。”温九一回首道:“我不会死的。”   “这不是死不死的问题。”阿列克着急地抓住雄虫的手,“你是不是又想单打独斗。温琹,我已经变强了。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带上我吧。”   “阿列克。”温九一用力推开阿列克的手,“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死。”   地面。   白服和灰纹共同站立在战火中。   他们身边是废墟和低级寄生体的尸体,两个人悬空脚底,不让这些卑贱之人的鲜血脏污靴子。   “你说阿莱弟弟就在这里。”白服打开手中的透明雨伞,他的脸色比Q1A7时期更惨淡,好像虽然都会与空气融为一体。   灰纹无所谓,“你不是找那个雄虫吗?”寄生体拍拍地面,“虽然不知道他们把据点安排在哪里。但阿莱弟弟和雄虫黏糊得很,两个人简直就像是烧鸡,打死不分离。”   “那是鸳鸯。”   “都是鸟,都是鸟啦。”灰纹敷衍道:“反正你只想要杀死雄虫,把他回去和那堆碎肉一起炖汤嘛。”   白服的雨伞上出现涟漪。   先是伞面,再是天面,雨水从细软到粗硬,不过两个呼吸的间隙。灰纹被淋成一个落汤鸡。   “他不是碎肉。”   灰纹听见白服纠正自己,“他是军雄利达。”   虽然是同一个将军分裂出来的分体,寄生体分体之间的思维逻辑却不相同。在灰纹眼中军雄也好;   军雌也好,杀了就死了。   人死了,什么都没了。   因此他无法理解,白服执着于给碎肉赋名的行为。   这么执着的话,让那个雄虫活着不好吗?   他们看着雨水泼天,淹没街道,接着渗透泥土、地下水道,水分子扩散到地下各个角落,将白服的意志传递给他要找的人。   雄虫温九一。   灰纹没有偷听白服传递的话。他现在只想找个躲雨的地方,别和傻子一样泡烂了,“懒得理你,军雄是你想叫就能叫出来的吗?他们那群小雄虫恨我们恨得牙痒痒,不上来凶巴巴就不错了……”   话音未落,从废墟中立起一个朦胧的人影。   他背着武器匣,身上只有一条运动裤,一件汗衫。雨水将他的额发打湿,湿漉漉遮住了眼帘。而他的手,居然是全身上下穿得最多的地方,两层皮质手套严严实实包裹住。   白服没有一丝喜色,雨丝间弥漫着氤氲烟雾。   “你杀了利达老师。”   “是我。”白服点头示意,“你就是雄虫温九一。”   “嗯。”   双方简单地打招呼后,直切主题。   “和我走。”白服道:“我想把你做成子母汤。”   温九一注视着寄生体白服,缓缓点头。   “走吧。”   他背着武器匣,跟着寄生体白服走入雨幕中。   地下据点。   阿列克被掀翻在地上。他大口呼吸空气。腹部还残留着明显的拳印和青紫色的残留毒素。训练室里,一圈被火焰炙烤后的焦土明晃晃告诉闯入的010等人,雄虫动手了。   “阿列克。”010赶快查看晚辈的伤口,“你没事吧。”   “没事。”阿列克捂住自己的小腹,他说着没事。却止不住想起雄虫的脸和急速的拳。   温九一还是走了。   不管是因为自己太弱,或者其他原因,温九一还是走了。阿列克被医护人员扶起来,疼痛如潮水般袭来。他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   他张开嘴,嚎啕大哭。   “我要去训练。”阿列克仿若躺在地上苦恼的孩童,“我要去训练。”   自己不一定能达到雌父和哥哥的地步,也不需要到达他们的地步——想这么多干什么!春伤秋悲这么多干什么!   练!练!练!   阿列克胡乱抓起纸笔,他想起自己在记忆宫殿里找到的「枪斗术草稿」,想起了水大人星球上小雄虫送给自己的神秘纸张,想起了自己打开的脑域,想起了年幼时哥哥阿莱席德亚一招一式教给自己的格斗技巧。   “呜呜啊啊呜呜呜。”阿列克的眼泪糊住了视野,他感觉自己滚烫的眼泪滴在手背上,无数过去曾经受过的教育、曾经练习得到的经验和无数线索汇集在他的脑海里,最后变成雄虫挥拳,在火光中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   他可以变强。   变强。   就会被选择,就不会再被当做弱者丢下了。   阿列克抓起自己梳理思路的草稿纸,将他贴在训练室一角。他抓起枪,一边哭,一边开始练。   没有人来打扰他。   只是据点里开始流传「恋爱脑为情所伤后励志事业」的小故事。   寄生体白服将温九一带到了他的库房。   库房门上写着肉类冷冻专用,偌大的仓库中单独放置着一个巨型冰柜。   寄生体白服道:“打开吧。”   温九一走上前,他双手按在把手处,厚厚的冰霜和开关门的风让雄虫立起鸡皮疙瘩。   他看见一滩肉泥。   衣服碎片和残留的徽章铁片扎在肉泥中,冻成一垛锥形。   温九一伸出手,他触摸到老师身上厚厚的冰层,手套上无法分清是血水还是冰水滴落下来。   “这就是利达。”寄生体白服认真地说道:“好了。我履行完我的承诺,现在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温九一直起身。他摘下自己的手套。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拔出军刺,单色火焰熊熊燃烧,“为什么要做子母汤?”   这个问题让寄生体白服犹豫一下。   但他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因为啊……”   “利达死前,有喊你的名字吧。”   作者有话说:   终于主线回到了九一手中。我感觉我对阿列克的阐述太纵容了,明明是个爱哭的小笨蛋(?);   ————   《利达与麦列夫》(十八)   他们结婚的第三个冬天,小麦冬已经能流利地喊「雌父」「雄父」。小雌虫活蹦乱跳搞事情的性子完全是利达的翻版。   麦列夫经常按住这个大的,又要把小的揪住打屁股。   “这是什么?”   小麦冬抱着手里猫猫鸭,哼哼唧唧跑到雄父背后。   利达稳住敦实的虫崽,抬头看看雌君头上的青筋,老老实实回答:“跳跳鱼。”   “你和跳跳鱼过不去了吗?”麦列夫拎着水桶,冷笑道:“好。今晚就吃!”   小麦冬从雄父腿边钻出来,“不可以。”小雌虫抱着猫猫鸭,和雌父解释,“这是鸭鸭的食物。”   会猫猫叫的玩具鸭想吃炫光跳跳鱼。   “是雄父想要还是麦冬想要?”麦列夫揉揉幼崽的小脸。   小麦冬啊呜啊呜,眼睛瞄着雄父,心虚地抱紧猫猫鸭,“是,麦冬。哇呜是麦冬啦。”   看来是利达想要。   麦列夫哭笑不得。他一边雄虫可爱,一边又为此事生气。他们家最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特指孵蛋和幼崽养护的开销)。一条跳跳鱼,他难道不会买给家里一大一小吗?   “今天喝鱼汤。”麦列夫决定一刀斩断雄虫三年的夙愿。   晚上就让利达自己体会一下什么叫做360度无死角游走的蹦迪灯吧。   “不可以。”小麦冬扑上去抱住桶,“这是猫猫鸭的。”   这回轮到利达错愕了,他惦记这口吃的好久了。雄虫赶快上前哄孩子,“可他很好吃的。这个鱼又肥又大还会闪光。”   “猫猫鸭喜欢。”小雌虫看着水桶里的活鱼,瘪瘪嘴,“麦冬也喜欢。”   利达和麦列夫面面相觑。   当晚,这个家增加了第四位家庭成员:跳跳鱼。   ————   今天应该是日三?现在只能做到日三日六轮班。 第156章   他没有头   白服能记住的人和事不多。寄生体漫长的生命让他们选择性保留最刺激、最具有冲击力的回忆。   “如果不是为了你, 他不会来到边境。”白服抽出伞剑,笔直的刀刃经过改进,中间嵌入了血槽。第一眼看上去, 居然和温九一的军刺有八成的相似度。   两者短暂对视,武器碰撞出火花。   温九一翻越出冰柜,单色火焰敞开, 布满整个冰库。寒冰严严实实地覆盖地面,霜冻在高温下融化, 变成一滩水,给稳定下盘造成不便。   而这一切,对白服来说无足轻重。   他的虫种冰蚕, 异化能力就是水和冰。   温九一被他严严实实地克制住了。   “你是故意的。”他张开双翅, 目光如炬,“虫族内部, 被你们渗透得很严重。”   “这个问题不归我管。”白服冲上前, 他伞面为盾, 伞柄为剑,踏出半步,冰面爆裂出环状碎纹, 眨眼间他呼出的寒气与温九一的火焰相撞。尖牙影影约约与雄虫的脖颈相撞。   刺啦——   鲜血涌动,温九一反手抽出军刺扎入白服肩膀。投掷出去的武器半截扎入冰层, 汗衫上的鲜血并没有流动太久, 低温环境让其凝固成薄薄的一层薄片。   每一块毒素碎裂在地上,都冒出白烟, 将冰层洞穿出一指的宽度。   “哦?”白服擦拭一下嘴角, 他感觉到自己口腔火燎般的疼痛。   这种疼痛, 让他想起利达含在嘴巴里的枪。   “差点忘了。”白服呸出一口毒血,“皇蛾阴阳蝶是毒蝶。”   温九一扭动脖颈,倒吸一口凉气。他感觉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毒素正在入侵自己的血脉。   冰蚕,这种传说中的虫种,恰好也附有剧毒的属性。   毒对毒。   冰对火。   现在,只剩下纯粹的力量对抗。   温九一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他的余光在那垛冻结实的肉锥上停留,双方在一个呼吸之间再次碰撞!火焰沿着冰面快速燃烧,化解出一道高温气化墙,温九一的伤口重新被化开,毒血流淌到军刺中,毒气随之融化空气中。   双方武器快速扇动,高温和冻伤飞花一样覆盖在两个人的躯体上。   敞开的冰柜不断随着两个人的战斗路线波动,用于供能的电路直接被撕裂。厚厚的冰层上一圈一圈各类划痕像是互相约定好一般,没有任何一招真正的上海到冰柜的躯体。   高温气化墙中,温九一的身影变得模糊,水汽让他的毒素可以快速扩展。有限的条件下,他只能利用自己的毒来和冰蚕的毒相互冲撞。   余下,所有短促交锋中,两个人没有闪躲,甚至直接放弃了防御。   温九一能够听见冰层冻结和融化的可怕声音,他错觉自己不是站在一栋冰库中战斗,而是位于星球的南北极,站在白色的茫茫冰川上与白服格斗。   他在敌人的主场上。   温九一大口喘着气,他感觉到右手虎口出现冻伤,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的肢体都开始僵硬失去知觉。   “你比我想得要强一点。”白服暂停片刻。他对利达也好,对眼下的温九一有同样的标准:敌人快要失去抵抗能力时,他就放弃对其的屠杀。   他喜欢看着猎物露出不甘的表情,慢慢地自我走向死亡。   他喜欢的是挣扎。   温九一颤抖地举起手,他知道自己体力在流逝,每一滴汗水和血水都会因为低温冻结成冰,从而掠夺更多的体温。   白服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要做子母汤。”   白服站稳,重新将透明伞撑起来。他像是背菜谱将子母汤的食材说出来,“一种外星流传过来的食材,都是将怀孕的生物炖在一起……我见过别的寄生体做过,怀孕的雌虫,或者雄虫和他的孩子。”   和珍视之人炖在一个锅里,也算是满足利达最后的愿望吧。   “真恶心。”温九一猛地将武器匣里最后一根军刺投掷出去,“寄生体,永远都是寄生体。”高温气化墙依旧没有散开,他们像是大气层的冷热空气对流,只不过被雄虫用异化能力压缩成为环状的炸弹。   白服挥挥手,意图将其再次冻住的时候,爆裂的风与火铺面涌向他。两个人战斗所形成的地面划痕成为一道闭环轨道,一切被积蓄在其中的力量都随着军刺而崩炸开来。   温九一猛地张开双臂,他在军刺脱手的瞬间,快速撞向冰柜。双开柜门将雄虫盖住,但他毫不在乎,翅膀带动整个柜子抬高一寸。   “住手!”   温九一伸出自己的手,点燃异色火焰。   从他手心,一切都开始燃烧。他的毒与压缩后的高温气化墙形成的化学反应,共同形成推力,冰柜被切断的电路线开始燃烧。整个冰柜流动着夺目的金红色,滚滚翻腾着冲出包围圈,向着墙面撞去!   该死!白服忽然明白了。   这个雄虫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自己硬碰硬。   他只是想来摧毁利达的尸体。他要把自己心心念念的子母汤食材化为一捧灰烬!“我要宰了你!”白服抄起透明雨伞,他打开伞,整个仓库内骤然下起大雨,雨水不仅加重了湿气,还让冰柜上的火焰得到了控制。   冰柜的门被关着。   温九一无法逃走!他被完全禁锢在这里面!白服环顾四周,他既没有看见墙壁,也没有看见任何洞,这个冰库他都是第一次带温九一来。   雄虫能去哪里?他又能跑去哪里?   白服冷漠地踹了冰柜一脚,没有完全踹开。重量让他更有把握,温九一并没有逃脱。他抓住手中的雨伞,用伞尖恶狠狠地扎入其中。   “我要宰了你。”   “宰了你。”   “和利达一样。”   他泄愤般戳了几个洞,看见其中流淌出鲜红的水渍,冷笑着打开柜门。   可怕的火焰霎时从中喷射出,白服手中的雨伞被熔烧出两个洞口。惊天动地地震动中,所有的光与热都被迸发出来,冰柜内部钢水四溅。白服能够听见钢水灼烧的可怕声音,目光却死死钉在覆盖在柜门上的一层塑料薄膜上。   薄膜上有残留的血水和他扎出的几个孔洞。   温九一骗了他。   残余的热量将这些微小的细节吞噬干净,白服面目扭曲,他抱着头,蜷缩着,野兽一样嘶吼着扑进去,“利达。”他甚至不管温九一这个混账军雄,他已经到手的属于利达血肉——   果然。   温九一带走了。   冰柜下层,被毒血熔出一个一人大的洞口。而洞口下面则是为了冰库电路安装而凿空的管道。   “白服大人。”外面的寄生体终于得到了白服的召唤,冲了进来。他们一言不发,卑微地听从高等寄生体的吩咐。   “封锁星球。”白服用手指沾了沾烧干的毒血。他从出血量判断,温九一走不远。“接下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使用任何飞行设备。”   温九一走不远。   白服用舌头吮吸手指上微弱的血迹。与利达的血不同,温九一的血带着毒素,入口有种难以忍受的酥麻和灼烧感。而这些刺激让白服前所未有的兴奋起来。   七号和他说过的话,顿时被他抛在脑后。   他一定要吃掉温九一。   星际,卫星岛。   七号和白服彻底失去了联络。   “搞什么东西?”一直作为高等寄生体中出谋划策的七号傻眼了,“我又不是让他彻底抛弃掉冰蚕种的躯体。现在冷冻技术那么强,他完全可以保存啊。”   寄生体很少从事科技研究,但虫族里科研人才不少。大家直接从哪里进口就完事了。   灰纹乐于见到两个好朋友吵架,“你要给我这么一具尸体,我也不乐意寄生。太寒碜了。这不是折辱人吗?”   “折辱?你说这是折辱?”七号暴怒地捶打桌子,“我要是给你寄生,那就是在折辱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阿莱德尼啊。”灰纹没有经历过被阿莱德尼爆锤的时代。在寄生体左手出生之前,他其实是第一阶梯中最小的,中间又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休眠状态,完美避开了阿莱德尼大杀特杀的时光。   他没有感觉,对阿莱德尼毫无印象,眼下关于这具尸体最大的尊敬全部来自于阿莱席德亚。   “你知道他是阿莱德尼,就给我把态度放端正一点。”七号焦躁地抓头发。他已经做了很多备案,为了完成卡利大人最终的目标,一切都都需要精准地控制变量,多个任务同步进行……才有可能保持这些任务中产生一个胜利的果实。   “温格尔找到了吗?”   “卡利大人不是新分出一个队长级去虫族世界吗?”灰纹打哈欠,“这不归我管。我现在就对圣歌女神裙绡蝶有点意思。”   七号冷静下来,盯着灰纹看,“给你寄生也不是不可以。但你接下来一定要听我的指令,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记住,不要冲动……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没有。”灰纹掏耳朵,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才不要寄生呢。”   “这可是阿莱德尼!”   “就算是阿莱德尼又怎么样?”灰纹站起来,掀开白布,“你觉得这种样子出去,是我能活还是他能活?我又不是那种低等寄生体!”   白布下,雌虫的躯体已经经过清洁,肌肉和皮肤都保持在死前24小时内的状态,轻微的尸斑用覆盖住。肌肉、骨骼、皮肤、虫种无一不是寄生体们最满意的对象。   只是,他没有头。   作者有话说:   欢迎来到稳定日三,随缘日六的本周(咕);   ————   《利达与麦列夫》(十九)   把跳跳鱼和崽安顿好后,利达和麦列夫又出去执行任务了。   这次任务依旧成功,他们抢救下200多个雄虫蛋。   代价是利达躺进了急救室,副队牺牲。   整个小队连有麦列夫都折断一只手,其余人等更是挂了彩,严重者只能退役或转为后勤岗。   这是一场惨胜。   “你好。我是上面派来对接利达小队情况的人员。”雌虫拿着厚厚一沓医疗证明、补偿说明,坐下来和麦列夫面谈。   因为除了利达外,其他战斗人员不是在急救室、无菌病房,就是去了停尸房。   麦列夫是唯一一个还能工作的人。   他负责和上面派来的人员一起安顿受伤队员的家属、完成任务后续书面汇报和各项资金补助申请。短短一个下午,他们只剩下「伤情确认与汇报」没有结束。   “最后一个。利达队长。”雌虫念出声,抬头看眼麦列夫,“亲属关系是雌君麦列夫和雌子麦冬。接下来是伤情确认……雄虫的腹部被捅伤……你们以后可能很难再有孩子了……”   没关系。麦列夫可以接受。   他们已经有小麦冬了。   只要利达还活着就好。   “利达的精神力在这次行动中受到重创,后续会出现一些头疼、心慌状态,这些都是正常的……代表他的精神力还在下降。”   “他的脊椎也是一个问题……这是拍片,第七块椎骨到这里全部断掉了……现在虽然接上了,后续必须小心静养,不能做重活。”   雌虫将诊断书、赔偿金和对利达后续工作的安排交给麦列夫,“军部希望他能在军雄培育中心工作一段时间。”   麦列夫没有答应。   他接过诊断书的手还在颤抖。   “能治好吗?”   “不知道。”雌虫收拾东西,他还要走一趟银行,盯着军部补偿金打到家属卡上,“如果出现不可控情况,希望你及时联系疗养院。”   麦列夫接过桌子上的名片。   “好的。”   “当雄虫出现伤害你和幼崽的行为时,你可以申请离婚。”雌虫叮嘱道:“他需要你的照顾,但你始终保留有离开的权利。”   ————   因为看见《监狱》的同人文,忽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有幼崽番外没有写)   感觉计划好多东西没搞完,我努努力。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逃跑途中   大脑是意识的载体。   寄生体进入虫族体内, 首先大脑,其次是脊椎等躯干部位。与前者相比较,寄生躯体无论从效率还是契合度, 都不如寄生脑部效果优异。   灰纹不乐意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但能得到阿莱德尼的躯体,已经是七号和「守财奴」一脉谈判后得到的最佳结果。   “你找个队长级进入?反正我不想寄生,白服多半也不会。”   “不行。”第一梯队的寄生体和第二梯队在力量上有天壤之别, 七号才不肯把阿莱德尼的身体拿出来给底下人糟蹋,他将白布重新盖上, 愤懑地说道:“先放着,总能派上用场。白服呢?联系他。”   灰纹精神力呼唤对方,发一次拒收一次, 整得他像是个无情的收发机器,“联系不上。他应该和那个雄虫在一起。”灰纹想到白服走之前阴郁的脸色,呲牙咧嘴,“说不定, 他正在烧开水, 准备自制子母汤。”   七号长叹一口气。他决定这次事情结束后,好好物色一个强大的躯体——同为第一梯队的寄生体,他们三人的精神力其实不相上下。只是白服和灰纹在寻找躯体、打磨战斗技巧上花费了更多心思, 而他天天要为卡利大人服务,绞尽脑汁在边境捣鼓事情。   “他不会这么做。”七号内心祈祷白服还能给自己留点脸面,“皇蛾阴阳蝶是我们预设方案中的一套。虽然还没有经过实验认证……”   灰纹痴痴笑起来, 捂住嘴巴,“我知道。阿莱弟弟的雄虫嘛, 他曾经用什么东西把你杀得残血!”   七号坦然接受嘲笑。   他对温九一的情绪十分复杂。强大的对手有时候得不到自己人的尊重, 却能让敌人心生向往。“皇蛾阴阳蝶的双色异化火焰、精神触角还有他一身毒血。”   七号摊开手,“这是之前。左手不一定配合他, 双色异化火焰废了一半,他的精神力要分出一部分压制左手。虫族军部的拷问应该给他的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不行,我还是要去一趟白服哪里。”   七号将阿莱德尼的尸体收起来,行色匆匆登上了航空器。   温九一必须死。   但不是现在!   冰库地下管道中,温九一没由来的一阵寒恶,脊背上已经冻上一层冰,冰下红红的皮肤像纸一样脆。   他忍不住干呕一声,捂住嘴。   怀中是利达的血肉,汗衫早被脱下来,代替塑料袋裹住冻肉。温九一将他们抱在胸口,不断地用自己的体温捂化他们,刚刚融化的血水滴落在地面,片刻又结成冰。   这不是长久之计。   温九一却耐心地抱着老师,蹒跚地向前爬行。他的脖颈处一掌宽的裂缝随着呼吸崩出半身血。鲜血随着雄虫每一次动作酣畅淋漓灌溉他的全身,地面拖拽出一条粗细不一的血痕。   这是温九一执行任务以来,出血最多的一次。   他撞在在一处岔路口。金属管道发出沉闷的响动。温九一大口呼吸,浑浊恶臭的空气此刻就是他还活着的证明,每一次呼气吸气都能让脖颈伤口呲出脓血。   他会死。   不对。温九一用力抱紧老师的尸体,他视野开始模糊,生物都会死。雄虫会死,雌虫会死,军雄会死,军雌也会死,世界上所有人都会死。   他还是大意了。温九一伸出右手,他发觉自己的异化能力也随着体能下降而衰败。火苗在指尖跳跃,在四面八方冷风的围攻下,不断地被打压、又起来、打压又起来。   温九一将它伸向了利达的尸骨。他用左手在解冻的肉块中扒拉,找出了残留的徽章和利达的身份牌。   并不齐全。   温九一用左手将他们拼凑出利达残缺的模样。   然后,用右手的火焰把余下的肉块统统烧掉。   温九一不可能把利达老师的尸骨还给寄生体,他也不可能拖着这幅残缺的躯体和寄生体战斗。他只能烧掉,送老师干干净净的离开。温九一撕开两条裤腿,一条将利达老师的骨灰和徽章包裹好,一条包扎自己身上的伤口。   他手上的鲜血和老师的骨灰粘在一起,温九一用力地擦,忽然又变成了小心翼翼地刮。漆黑的管道中,随着最后一点火星熄灭,寒冷和黑暗一并吞噬掉他。   寄生体不会放过自己。   可是出去之后,又能去哪里呢?温九一举目四望。   军部?那边还在颁发关于自己的通缉令。温九一连「九一」这个名字都被剥夺了。和虫族有关的一切,例如军雄势力、生化九一部门都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回到蝶族……温九一只能想到夜明珠闪蝶家和圣歌女神裙绡蝶。在自己身负重伤,还被第一梯队寄生体追杀的当下,他实在不愿意祸水东引,让别人受苦。   雄虫一边思考,一边积攒体力,直到觉得能够重新逃亡,才捡起自己的武器匣和利达老师的骨灰包。   说起来,武器匣里也没有军刺了。   温九一擦擦手上的血迹,火焰果然比之前要浓烈一些。他向后一挥,地面上的毒血随之剧烈燃烧,化学反应产生的雾气沿着风被吹散到各个角落。   其中几处,风散得格外快。   而那里,就是地下管道的通风口!温九一快步选了一条,跟着烟雾与风上去。他没有武器,就用拳头,愣生生将螺丝砸开,踹开栅栏,满身是血,冰冷冷地爬出来。   他出现在露天集市的臭水沟里。   和仓库里不同,现在阳光正好。温和的日光让温九一眯起眼睛,眼前一阵模糊,寄生体们贪婪的目光落在雄虫没有穿的上半身和只有一条裤衩的下半身。   世人都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他们确认温九一右手有虫纹后,忽视掉他身上混杂的寄生体气味和雄虫气味。毕竟在混乱的露天集市里,大家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客人和货物的味道。   “您好。”大胆者小心翼翼地上前,作为低级寄生体他抵挡不住温九一腹肌的诱惑。“请问,您需要钱吗?还是需要别的东西?”   温九一第一次被寄生体搭讪。   他脚步已经出现虚浮,正午太阳的威力开始爆发。经历过极度严寒的雄虫,体内寒冷,皮肤却已经开始出现燥热。冰火两重天的滋味让他胡乱点头。   “那来我家吧。”寄生体热情邀请道:“我们可以聊一下种群或者补偿之类的。受伤的话也可以先疗伤。”   温九一听懂了。   对方是想把自己当做躯体预备役先养着。   如果在平视,温九一必然抽出军刺上前就是乱杀。此刻,他不得不低头,“好的。”   尽快养伤。   白服不会把时间拖得太久。   感受到寄生体拖住自己的手,温九一顺从地跟着对方走。他前脚刚刚离开,后脚露天集市就爆发出各种各样的酸味发言,而真正等到白服将通知发给星球上各个脉系的低等寄生体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温九一被招待住进了干净的屋子,洗了热水澡。他的「雇主」对他的脸大为赞叹,热情洋溢表示等自己这具躯体用完之后,马上寄生温九一。为此,「雇主」给温九一的卡上打了一笔不菲的金钱,大方地表示在他有限的生命内可以自由花销金钱,重点是养养伤,养养脸,养养腹肌什么的。   精贵的商品,需要用钱来滋养。   温九一对花寄生体的钱毫无愧疚。他把门插上,在自己干净独立的房间内算了一笔账,他现在需要药物、衣服和一些伪装外貌用的染发剂、美瞳……这些都还算好找的。   难点在于,他要找到和精神武器匣匹配的军刺。   寄生体世界,物资匮乏,社会资源分配不均,人尽皆知。温九一向来使用的军刺是虫族军部管制品,属于军用冷兵器。温九一将卡里的钱数了数,觉得买材料都是个困难的事情。   他得找一个生财之道。   最好是无本买卖的那种。   “开门!”温九一猛地坐起。接着他意识到敲门声和吆喝并非来于自己的房门前。   楼下,他的「雇主」正关掉游戏滚过去骂骂咧咧的开门,“来了来了,什么事情啊。”   “最近一个月的禁飞令。”温九一扒拉开一条帘缝,往外看。他住在二楼的杂物间,正好能窥见说话的两个士兵级寄生体在对话。   一个是他的雇主,隶属于「穴居者」的士兵级寄生体。   一个是身穿制服,隶属于「处刑者」卡利一脉的士兵级寄生体。   “为什么要禁飞?”雇主不满地说道:“你们都是一脉人,脑子里说一声,自然很快啊。找什么雄虫,大家共享一下脑海画面不就好了吗……我们又不是「处刑者」一脉,这种事情要不提前说,怎么会知道?再说了,有画像或者照片吗……好了,拿过来啊。我还要回去打游戏啊。”   他们彼此拉扯一番。   似乎还说到了「自己刚刚买了一个雌虫」之类的话题。   温九一放下窗帘,坐在床上。他看着自己的左手,冷笑一声。   楼下,似乎结束了对话。   温九一听见自己的雇主大声呵斥家里的雌奴,将什么东西拍在桌子上。过了一会儿,便有雌虫唯唯诺诺上来敲门,“您好。”温九一不需要开门,他的门下就有一个单独的小门。   “这是您今日的饭食。”雌奴和温九一的身份不一样。长相、虫种、战斗力都不佳的雌虫在寄生体眼中只剩下劳动力。大部分的苦役都是他们完成。   照顾温九一这类「商品」也是他们的职责。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今天我可以写多少,就先这么写着吧。   ————   《利达与麦列夫》(二十)   “你始终保留有离开的权利。”并不是一句空话。   麦列夫很清楚,他的编制不在军部,身为勤务员,他的上司只有一位:   利达。   “他们和你说什么了?”利达躺在床上吸氧,含糊道:“你要去哪里?”   麦列夫握住雄虫的手,他给利达擦拭身体,“我哪里都不去。”   利达虚弱地紧了紧雌虫,确定麦列夫被牢牢抓在自己手中。他歪个脑袋,安心继续睡觉。   利达先去疗养院修养半年,再转到军雄培育中心工作。   小麦冬也跟着他们一起去。   他们入住疗养院时,在里面养伤的雄虫雌虫全部跑出来看小孩。对于他们来说,军雄不稀奇,整个疗养院三分之二都是雄虫,军雌也不稀奇,除了雄虫就是雌虫。   但幼崽那可太稀奇了!   堪比疯人院的疗养院里,见到一个会乖乖喊「叔叔好」的小雌虫简直是意外之喜。   利达每天最大的乐子就是去同僚那边接孩子。   作为难得结婚的军雄,他终于体会到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候。有雌君有虫崽,走路都带风。   “麦列夫。”终于有一天,有军雄看不过利达那股嘚瑟劲,酸溜溜地说道:“利达真的喜欢你吗?”   ————   嘀嘀,日三卡。感谢在2022-05-24 23:43:02-2022-05-25 19:2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请君入瓮   在虫族社会, 雌奴经历过几次变迁,现在只有刑事罪犯才会成为雌奴,提供给雄虫购买, 无论是购买资质还是购买金额都十分苛刻。   而寄生体世界,显然复刻了第六代大帝前的雌奴制度:完完全全将雌虫当做奴隶来对待,只不过杀生夺取的权利从雄虫转移到了寄生体手中。   温九一接过食物, 并没有妄图去和这位雌奴对话。   他默默的吃饭补充能量,在确定安全后睡了一觉, 起床在有限的空间内健身。期间,他的雇主上门看望过一次,对温九一坚持健身的行为十分赞赏。   “我想出趟门。”温九一向自己的雇主提出请求,“有一些想要购买的东西。”   雇主显然不想八块腹肌被其他寄生体觊觎, 闷闷不乐“网购不可以吗?电话订购也行。”可能是见过「穴居者」中的高等寄生体,温九一很容易察觉到这一脉略微跳脱的性格和对虫族偏关怀的态度。   “是和虫种相关的治疗药物。”温九一撒谎道:“你不放心的话, 可以派人跟着我。”   雇主考虑再三, 在出门和让温九一独自出门之间, 做了个折中选项:   他派遣家里的雌奴跟着温九一。   “我打一局游戏大概要两个小时。”雇主心心念念看着温九一的脸说道:“两个小时一定要回来,千万不要弄坏自己的脸,还有腹肌。”   温九一拿着雇主的卡, 爽快地点头,花钱一点都不手软。他先是去了武器店, 找到最相配的剑和刀, 再去医药店买了一堆其他人根本看不懂的药品,满载而归。   他已经想好生财之道了。   寄生体世界混乱又生机勃勃。   这不是一种感觉, 或者气氛, 而是眼见为实后, 温九一得出的字面意思。他购买完东西后并没有立刻回去, 而是稍微在脸上涂抹一下,去了商业街附近。一路上过来,他和雌奴见到不下三对野鸳鸯,有两个人的,也有很多人的。   从雌奴的表情上来看,这实在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温九一很想去挽救那些雄虫,但他稍微靠近一下,发现那些雄虫反而更乐在其中后,彻底打消了这些念头。   “附近有消息灵通的人吗?”温九一找了半天,没有看见和自己相关的内容。他转身问雌奴,“我想打听一些消息。”   雌奴是个脸上有疤的高大雌虫。许久才回道:“您有些逾越了。”   “不是什么私密消息。主要想听八卦。”温九一换了个说法,“酒馆或者其他消息比较灵通的地方。”   他本来想在人少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与自己相关的通缉令。结果逛了大半圈,每家每户墙上都乱七八糟贴着小广告,刷着油漆画,一眼看下去根本不知道重点。最新贴上去的一些东西,更是抽象到令人咋舌。   想要走自己理想中的生财之道,温九一光养病还不够,他还需要信息。   不论是白服通缉自己的消息,还是大街小巷里关于「处刑者」一脉的新闻,温九一都需要收集、整合、归纳,再做判断。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工作的。   雌奴顺从地将温九一带到了一处小广场。一眼看下来,这里丝毫不亚于温九一出现的自由集市,士兵级和士兵级以下的寄生体最多,其次是没有被寄生的雌虫和少部分雄虫。   “没有队长级吗?”   “这片街区只有一位队长级。”雌奴乖巧地回答道。   兴许是温九一总在和队长级的人厮杀,他差点都忘了在寄生体这个金字塔结构社会中,队长级已经算是金字塔中等偏上的存在。   不过,在眼下士兵级为主的集市中,温九一完全有能力自保。   他找了个空地和雌奴一起蹲着听八卦。从各个脉系的寄生体口中,确实能收到不少温九一闻所未闻的事情。例如各个脉系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寄生体之间的矛盾,虫族军部的变动,佳肴榜又发生了什么变动。   “说起来,导致禁飞令的家伙被抓住了吗?”   终于等到他们聊到自己,温九一聚精会神。   “还没有。听说是个军雄。”一个士兵级坐在路边嗑瓜子,“「处刑者」一脉白服大人快气疯了,那个火从地下烧上来,现在还没有完全熄灭呢。”   聊到自己身边的事情,话可多了去了。   “火焰啊,听上去有点东西。他纵火了吗?”   “差不多吧。我也不清楚。”士兵级抓起屁股底下的抽象画,“他们那一脉的人脑海共享了雄虫的脸。但我们其他脉就……看看他们的画吧。”   温九一抬起眼,看着自己在大街小巷见过无数次的抽象画,内心忍不住敲打出一个问号。他并不记得自己长了一张锥子脸,两颗小黑豆眼,而且这个比例这个线条有点太过潦草和随意了。   显然,这种阴间画风并不只让温九一独自困惑。   其余寄生体们都发出了藏不住的笑声。   终于在哄堂大笑中,一个「处刑者」一脉的寄生体冲出来把纸张揉吧揉吧丢在笑声最大者的脑袋上,“笑什么笑?不知道这是前卫艺术吗?”   寄生体世界没有画家,除非他们什么时候可以把大脑成像影射在相纸上,不然他们永远都画不出温九一这张动人且具体的脸。   温九一放心了。   他起身对雌奴说道:“回去吧。”   当天晚上,一户「处刑者」全家被刺穿大脑。凶手下手十分狠辣,掠夺完所有的财产,只要是被寄生者统统杀死。睡在隔壁卧室的雄虫没有听到一点动静,早上起来拼命摇铃铛没有得到一点回应,才起床,随后是尖叫。   这时候还没有人意识到有任何问题。   第二天晚上,死了两位「处刑者」一脉的寄生体。和前一天一样,都是被尖锐物刺穿大脑,寄生体意识甚至来不及抛弃躯体就被粉身碎骨。   对此,温九一的雇主表示不用担心。   他虽然不怎么吃虫族的食物,但很喜欢早上拍照打卡。温九一作为被他打卡的对象,一边吃饭一边听雇主唠叨:“处刑者一脉早就得罪很多人了。说楠/枫不定是其他脉系,比如什么守财奴啊,什么纺织者。总之,我们穴居者和他们没关系,我们这种安分守己喜欢待在窝里的家伙,安安分分就好了。”   温九一只负责吃东西,然后点头说「嗯」。   他的生活作息让雇主十分满意且安心。早上六点钟起床,运动半小时做简单的热身,冲一个冷水澡,换药,然后下楼吃早饭。   自从发现温九一对新闻时政感兴趣后,雇主美名其曰培养躯体的书卷气,给温九一订购了三个月的寄生体报纸。在增加这个行动后,温九一就可以满足雇主「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报纸」的窥探欲。   而在早饭之后,温九一会在寄生体空旷的大厅锻炼一下身体,练习一下自己的杀人技。必要的时候满足一下雇主想看各种训练服、紧身衣之类需要换装但不过分的需求。   训练完后,午饭前吃药,吃完药睡觉休息半小时。下午大概一点在屋子里做拉伸和各种恢复训练,训练完单号日出门去集市上走一圈逛逛街,什么想要买的东西直接刷雇主的卡。双号日则普遍在家里看点闲书,或者冥想整理自己最近的信息搜索。   然后吃晚饭,吃药,看书,回到房间睡觉。   对于雇主来说,温九一只需要好吃好喝,在活着的时候满足自己偶尔给娃娃换衣服的恶趣味。等自己这具躯体坏掉后,乖乖给寄生就好了。   对于温九一来说,他只需要好吃好喝,满足一下雇主各种审美爱好后,尽情刷卡,晚上配药杀人各种造作——至于被寄生?他完全没有想过。   供需关系十分明确。   双方对此都格外满意。   而这场交易外的寄生体白服,成为了最大的受害者。此时,距离他下令禁飞已经过去40天,整个星球上有足足100位寄生体死亡,其中还有部分队长级惨遭毒手。   “白服大人。”寄生体下属颤颤巍巍地提议道:“已经不止我们一脉的士兵和队长死亡了。对方开始屠杀其他脉络。”   白服无所谓。   他对低头看看卑贱者毫无兴趣,在这颗星球上他身为最高等级的寄生体,所有人就应该听他的话。   寄生体下属硬着头皮补充道:“有人叫嚣着说要离开,希望您可以解开禁飞令。”   白服翻开新的一页报告。   “他们说,如果您不解开……他们就会请自己脉络的大人过来做主……说,交易星球不是处刑者一脉说了算。”   白服终于有了动静。他搁置下自己手中的文件看过来,“找到了吗?”   寄生体下属还以为他说的是那些抗议者,赶快回答道:“所有抗议的人我们都记下来了。有一些和其他大人亲密的……”   “温九一找到了吗?”白服重申道:“拿着一群低级寄生体做筏子,真是丢人。以后再有人来抗议直接杀了,就说是我做的。”   第一梯队的高等寄生体是不会在意下面的低等货色。   七个将军级,算每一个人有三个心腹,满打满算整个寄生体世界不过二十一人。   白服将自己算在其中,眼下他要杀温九一,除非是另外二十个人中的谁站出来——不然他是不会罢休。   “这四十个废物都查完的话,范围应该能缩小吧。”白服冷笑道:“有意思,在我这请君入瓮呢?”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我也想和温琹玩换装游戏QAQ;   ————   《利达与麦列夫》(二十一)   麦列夫已经很少去想「喜欢」和「不喜欢」。   他完全被柴米油盐酱醋茶包围,生活平淡又吵闹,足以。   最开始,麦列夫根本没有把军雄酸里酸气的话放在心上。他平静与利达与小麦冬过着自己的日子。   直到,疗养院出了命案。   有个军雄彻底疯了,他浑身是血从自己的家里跑出来,没有说一句话,穿过疗养院的巷道,一步一步走入到景观湖中。   他选择自我毁灭。   而他的家里是被砍伤的军雄朋友。   小麦冬被禁止出门。他在大厅给跳跳鱼喂食。麦列夫第一次看见利达沮丧又担忧的神情。   “发生什么事了?”   利达拉上窗帘,将外面那条拖着血痕的马路遮掩,“一些意外。”   “利达。”麦列夫轻轻地抱住他,雄虫身体已经脱离观察期。不久后,他们就要转入军雄培育中心工作了,“外面怎么了?你手上都是汗。”   利达没有回答他。   麦列夫第一次没有得到利达的回复。   但他还是在其他地方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包括那个投湖自尽的军雄,和他受伤的朋友。   “归根结底,还是精神力的问题。”   “长期和寄生体战斗后,据说会收到一些影响。”   “和开脑域的军雌比起来,军雄因为雄虫特性更容易出现幻觉、错觉。”   “说不定是真的寄生体呢?”   “不不不。其他地方都能这么说。在疗养院,超过半数军雄的地方,哪个寄生体想不开来送死呢?”闲聊的保洁人员道:“对一部分军雄来说,说不定也是解脱。”   ————   嘀,日六卡。感谢在2022-05-25 19:24:21-2022-05-25 23:2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账号登录   温九一是否想真的请君入瓮, 寄生体白服不得而知。   就温九一自己来说,这40多天休养生息足以满血回归。除去左手这种附骨之疽,温九一的战斗力恢复有原先的七成。他暂时没有找到百分之百契合的军刺, 只能把相同长度的铁棍消尖,放入武器匣中附着精神力。   他有点想念阿列克。   这个屋子里,雌奴基本不说话, 雇主除了社畜一样出去工作,就是在打游戏。温九一也按照计划那样安安稳稳养伤, 等待时机离开。   但他有点想说话,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找谁说。   往常这个角色多是由阿列克扮演。雌虫会亲昵地凑上来, 会和温九一聊聊最近的趣事, 说说工作上的问题。   再不济就隐晦又贪婪地勾住温九一的衣服, 用那双英气的明眸望过来。   温九一通常是“嗯”“哦”“对”“好的。”   无论是起床时阿列克散开的褐金色卷发, 还是阿列克努力贴上来的肌肤, 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温九一都能触碰到属于阿列克的体温。   他承认自己有点想念阿列克。   这也让雄虫越发坚定,自己做的没有错——他就是应该在这个时候, 抛下阿列克一个人离开,一个人对抗寄生体——无他, 阿列克的潜力不应该浪费在这个时候。   将军级卡利, 是自己的敌人。   他是温九一的敌人,更是温琹的敌人。   “躯壳?”门外传来雌奴的呼唤。在这个屋子里, 雇主从没有问过温九一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从花钱的那一刻, 寄生体就默认温九一同意了交易。   躯壳, 不需要自己的名字。   温九一打开门。雌奴在外面恭敬地说道:“主人请您下楼。有一些事情想要问您。”   “稍等。”温九一锁上门,将削尖的铁棍固定在自己的小臂上,用衣袖盖住。他的精神力感知到,楼下站着三个士兵级寄生体,暂时还判断不出所属脉系。   杀了40个相关的寄生体,白服应该已经缩小范围,找到这片街区。   楼下大厅,三个寄生体热火朝天地聚众打游戏。大厅一面墙都是白幕,专门用来投影游戏画面,三个士兵级寄生体坐在地板上喝酒嚼褐纹烟,不亦乐乎。   “啊!躯壳来了。”雇主被队友一枪爆头后快乐的爬起来,“看看这是我找的新躯壳,好看吗?这个腹肌,这个脸。”   温九一的手指已经按在铁棍上,随时准备出击。   另外两个士兵级显然和雇主同出一脉,对温九一的脸和腹肌进行了360度无死角吹捧。彩虹屁满足了雇主的炫耀心,给温九一丢了零食和糖水,让帅哥坐在沙发上充当一个吉祥物。   “这么好看的躯体,你打算走之前用掉吗?”   “那也太浪费了吧。”雇主狂按输出键,“我身上的才用了不到一年,换掉太浪费了吧。新躯壳……最起码要回老家再养一段时间。”   温九一坐在边上喝果汁。在雇主家养伤的40天,他第一次深入了解底层寄生体的生活。与温九一健康养伤不相同,雇主每天主要在打工、打游戏、看温九一换装,打工、打游戏、看温九一换装中循环播放。   除了打工就是娱乐,十分没有上进心。   “现在还禁飞呢。”雇主朋友抱怨道:“按照规定,我们一周前就能回去了。现在还被困着。”   “那个雄虫抓住了吗?”   “还没呢。”   温九一在旁边听他们有的没的瞎聊,吃完东西就上楼休息。不过上去前,他对自己的雇主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想买件东西。”   雇主掏出卡,顺手把自己的通讯账号解锁,递给温九一。   40多天来,温九一听话乖巧、温顺可人,除了过分热衷养生锻炼外没有一点毛病。对于这样的躯壳,雇主简直不能再放心,甚至还叮嘱了一句,“随便花。”   得益于寄生体好好发展自己的科技和文化。他们大多数使用虫族的文字,说着虫族的官方语言,同时还大量购入虫族的科技产品和食品,像普通虫族一样聚集生活着。   温九一翻开购物网站,用雇主的账号下单了两款常见药物。这两种药被归为保健养生品,碾碎、混合、提炼后就能得到一种挥发性强的毒药。   秉承着「抛开剂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的原则,温九一每种各下单10斤。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据点。   “阿列克,还在练习吗?”010希望家里小辈努力上进,但绝不希望他们为爱所伤后努力上进。他小声地询问道:“一个多月了,还没有走出来?”   “他们家都是痴情种。更别提他雌父雄父了,一加一的效果大于二。阿列克显然是栽了。”旁人抓挠耳朵,唯恐被抓去一块练习,“要不让他出个任务?”   010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家族相关的业务。首先排除掉抢夺尸体这一块,对于阿列克来说有点太危险了……接着再排除掉需要卧底的任务,阿列克哭红的双眼上去就是露馅。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除去收尸、卧底,还有一些偷窃、抢劫之类的副业。010并不想让小辈过早接触到这些黑暗面,抠抠搜搜终于找出一个清闲并且还算体面的工作。   送快递。   家族商店,星网下单,穿越在虫族世界和寄生体世界,除了武器、粮食和情报外什么都买的杂货店。   况且星际快递,只要不惹事,事就不惹你。010对此十分满意,拍拍脑袋做出这个决定,“地点距离卡利一脉的群居地很远……这样总没办法去找雄虫了吧。哈哈,还是个通商星球,哪里什么人都有,我们家也有小队在附近卫星站驻扎。阿列克正好去散散心。”   他们据点正愉快地提交阿列克行程变化的说明,顺便爬上星际暗网看一下通商星球附近的新闻。   星际暗网,原本是提供给星际海盗们说说搔话、谈谈生意,方便彼此沟通的场所。   后来因为创始人被枪毙,整个网站顿时涌入了虫族军部、虫族政府、各地长老会、各地寄生体等等势力,愣生生将一个小破网站做大做强,做成了星际暗网。   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早起有玄学祈求纺织者大人赐我暴富;上午有内部人员倒卖资料,中午有雌虫和寄生体互约共度春宵;下午有星盗大骂谁谁为什么要学谁谁炸厕所没有公德;晚上有寄生体点兵点将开直播炫耀自己有雄虫。   当然,星际暗网最不缺的就是八卦。类似什么上午寄生体点名要杀军雄,下午就被军雄提供拍照砍头一条龙服务,实在是太过普通了。   匿名之后,猖狂程度有增无减,简直是寄生体和虫族害马之群的网络老家,各路勾心斗角键盘侠的峡谷赛场。   010操着老父亲的心情给阿列克寻找一个干净、无害的工作环境。   此时,已经是网络流量的高峰期,四面八方不同时区的寄生体和虫族们畅所欲言在各个版块发帖,各色消息鲤鱼跃龙门般往上跳。   忽然,一条不起眼的信息被标注上了「顶」的字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先在所有人面前,占据头条!   这是十分罕见,在星际暗网创始人被枪毙的前提下,能够将一条信息顶上去,除非对方是管理员这一个选择。   对于觊觎星际暗网掌控权的各方势力而言,他们不是没派遣技术高手攻克星际暗网,奈何星际暗网是个信息流垃圾场,已经超出了人力可以清理的范围。   010也是这么想的,他看着凌驾在所有信息上的帖子,点开!   电子信息流从各个地区的信息中枢向外扩张,越过星球之间的距离,冲向自己所在辖区数以万计的星际暗网用户。一时间,上万台通讯器的使用者都屏住呼吸,注视着发帖人账号背后「管理员」三个大字。   “悬赏:明日下午星球时一点,击杀「处刑者」第一梯队寄生体白服。(坐标)悬赏人愿以「管理员」权限交换。”   发帖人:赤贫之敌(管理员);   id很陌生,内容很荒诞。   但这是星际暗网的管理员权限!虫族世界和寄生体世界都以为那群尸位素餐的管理员,再也不会登录网站。不然也不会有大把人猜测这个网站要么只有创始人一个人,要么所有管理员都去给创始人陪葬了。   两百七十多年了。   创始人被枪毙两百七十多年了,终于看见活着的管理员啦。   010心动了。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很多消息都是从星际暗网搜集的,这个破网站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发展至今都快成为圣歌女神家信息搜集打卡点。如果他们家能够拿下来管理员的权限……该!心动不如行动!   010眼疾手快点开坐标。   默默关掉。   算了算了。他在内心对自己说,“悬赏”在网络上没什么可信程度。现在怕是有野心的人都亲自跑到坐标点上击杀管理员,自己拿权限了。他们圣歌女神家凑什么热闹,凑什么热闹?   010打开通讯,撤回阿列克的调动,粉碎文件,清空垃圾箱。   一气呵成。   阿列克还是个孩子,这种时候躲在被窝里为情所伤就可以了。出去?出去干什么?触景生情吗?   通商星球上,温九一退出「赤贫之敌」的账号,清空所有的浏览痕迹。   生化九一部门的老部长送给他时,只交代这是前前前任九一的遗物。历任账号历代继承人从不发言,光是窥屏吃瓜就看花了眼。   这是生化部门的隐形财产。   温九一叹口气,倍感惋惜。   估计前辈们的八卦账号,要砸在自己这一辈手里了。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刚刚拿到账号时】   温九一:使用账号需要注意什么?   老部长&上任部长:我死了,记得帮我清空收藏夹。   ————   《利达与麦列夫》(二十二)   麦列夫没有继续追踪相关的消息。   因为他和利达收拾东西,去了新的工作地点:军雄培育中心。   “麦冬。”麦列夫将水桶和跳跳鱼递给幼崽,“自己的鱼要自己照顾,知道吗?”   麦冬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比自己还大的跳跳鱼,笔画一下,抱起鱼。   鱼尾巴啪叽拍在地上,黏糊糊的鱼鳞蹭得小雌虫满身都是水。   利达恶意四起,“晚上做个全鱼宴吧。”   “不可以!”小麦冬忘记了猫猫鸭,都没有忘记跳跳鱼。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一条鱼,而是小麦冬一天一天喂大的宠物,“不能吃跳跳鱼。”   跳跳鱼在地上蹦跶两下,垂死挣扎。   利达和幼崽讲道理,“他真的很香。”   “不可以!”小麦冬严厉制止,“雄父,不可以贪吃。”   这可是麦冬一口一口喂成猪的跳跳鱼。   麦列夫将跳跳鱼塞进装水的塑料袋里,一手雄虫,一手崽,走进屋里。他怀疑自己不爱说话,是不是因为命中注定会有两个人把他这辈子想说的话都说完。   “去洗澡。”麦列夫拍拍麦冬的屁股,“不要和雄父吵了。”   麦冬听话。   小雌虫已经明白,家里说话真正有分量的人是雌父麦列夫。雄父?哼,雄父还会和他抢奶酪棒呢。   “哇。”利达不满意地嘀咕道:“麦冬,你不要后悔。雄父马上要去见好多好多小雄虫了!好多好多的小雄虫呢!”   ————   温九一……说他灵活也蛮灵活。说他不懂的变通,也挺不会变通。(挠头) 第160章   混乱出卖   除去带不走的毒药原材料和一些精密仪器外, 生化九一部门历任部长口口相传的秘密都储存在温九一的脑海中。   他过去一直忙碌工作,鲜少会把这些事情挖出来回味几遍。   这次,实在是迫不得已。   温九一还计划着杀死将军卡利, 计划八弟弟温格尔接回家,甚至在千里之外的圣歌女神据点中,他对阿列克坐下了承诺。   ——“我不会死的。”   接下来的几天, 温九一专心于自己的计划,他不断地完善内容, 写完就用火焰烧掉,不留下一丝痕迹。   对比起来,同在屋檐下的雇主焦躁异常。他开始频繁的使用通讯, 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心情不好的时候督促雌奴加快收拾东西。   作为寄生体,他不需要一日三餐, 普通的睡眠也不过是缓解压力。某天下午, 他让温九一换上一件密不透风的罩衫, 整个屋子除了必需品什么都不带走,三个人悄无声息地开代步车来到了港口。   航空港口前面已经拉上了黄色封锁带。   白服至今都没有解开禁飞令,这对一颗通商星球来说, 无疑是伤筋动骨的大问题。烈日下,已经把钱全部花光的低级寄生体东倒西歪地睡在墙根和树下, 宽敞的水泥地上空无一物。   港口附近的水面上, 顶起一个发光的小尖尖。温九一眯起眼睛,才看清那是航空器能源仓的一个尖角。   为了防止有人乘其不备离开, 处刑者一脉的寄生体采取「破釜沉舟」的行为。他们将所有航空设备用锤子敲打成稀巴烂, 再将其推入港口附近的水域。周围大部分滞留的低级寄生体就是航空器的主人。   他们的声音传不到白服大人的耳朵中, 他们的手也捞不起自己沉底的航空器。睡在港口居然成为这些可能底层人唯一的出路。   温九一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 拉低罩衫,快步跟着雇主的步伐。   所有「穴居者」一脉的寄生体决定要离开。他们本来就是组团来做生意的,现在赚不到什么钱,还被困在原地,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大家索性抱团取暖,不仅仅互相租住在一片区域,还千里迢迢和队长级的寄生体、更高等级的寄生体拉帮结派。   这也是这一脉寄生体骨子里的性格。   不愿意出门,不喜欢和外界接触,恨不得永远活在自己的舒适圈里。   他们算是寄生体里最团结的一支。   温九一混迹在这群人的雌奴和雄虫中间,压低自己的存在感。「穴居者」这一脉的领头人正在和「处刑者」一脉的寄生体激烈辩证,“会有人来接我们……我说了,会有人接我们。”   “白服大人说禁飞。”   “我们中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你们可以随便检查。”   “不能起飞,就是不能起飞。万一起飞了,出事情,你负责的起吗?”温九一看见自己的雇主翻了一个大白眼。「负不负责」这种话说出口,就是不想负责。   白服管不住「穴居者」们,难道还管不住「处刑者」们吗?   “你来检查啊。”穴居者一脉中有人急了眼,这一趟赚的钱都在禁飞40天里花得差不多了。随着无名杀人犯在星球上肆意妄为,高等寄生体言语含糊的态度,低等寄生体根本不想在这里陪着他们耗。   他们只想要回家。   “你过来检查啊。”穴居者一脉的人越说越着急,甚至抓住手腕把人带到雌奴和雄虫队伍中,“我们所有的雌虫和雄虫都在这里,你检查啊。”   “检查也过不了。”   处刑者的寄生体根本不懂,他如果眼睛稍微抬一抬,就能看见温九一拉帽檐的手与白服大人记忆画面中的手十分相似。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听从指挥,知道吗?出了责任,你我都担当不起。”   他们等级最顶层是将军级卡利,其次就是七号、灰纹、白服。   可「穴居者」一脉的人不是啊!   “那是你的责任,关我们什么事情!”队伍中,终于有队长级出来说话,“你不放我们走,是想挑起「穴居者」大人和「处刑者」大人之间的矛盾吗?”   “你什么意思?”   “是你们什么意思?”   双方不断逼近。   蝉玩命地鸣,腐鸦站在路灯上喑哑地叫着。   温九一用小指压住袖口中的铁棍,那上面已经附上了属于他的精神力。   从水面上吹来的波浪,带着湿热令人焦躁的微风,人群随之相互碰撞起来,他们不断的碎成凌乱的细流。「穴居者」商队们所穿着的灰色外袍与「处刑者」士兵们的红色外套互相疙瘩,吵杂的声音开始弥漫着甜腥的血味。   “你是什么意思?”   “你又是什么意思?”   “我们有人来接,我们直接走就好了。”   “白服大人没有解除禁飞。”   最开始,只是一个寄生体推了另外一个寄生体一下,双方互相拉扯着彼此的胳膊。目睹者上前想要拉开他们两个人,没想到人越多,事情便越复杂。外面的人想要挤进来帮忙,里面的人想要挤出去解释,双方左手右手都紧紧抓着彼此的衣服、头发和手。   到后来,两三个雌奴得到了主人的呼唤,冲上去帮忙拉扯开对方。温九一乘机蹿出去,他混迹在人群中,敏锐地从缝隙中穿插。   “你先松手。”   “凭什么我先?”   “哪凭什么是我先?”   “你松不松?”   “你松我就松!”   钢铁色的乌云压在天空上,云层的边缘雉堞似尖利。人群中混杂着太阳晒热水泥、蒙热的水汽味道,寄生体和雌虫汗津津的臭味搅动在一起。   “啊——”穴居者寄生体中传出一声尖叫,所有人都看过去。他们像是一团互相排斥的磁石,炸开了整整齐齐的一圈圆。   一根朴素无光的铁棍没入寄生体的腰侧,锋利的尖角将寄生体的衣服顶出一个小尖。鲜血涓涓从中流淌出来,猖狂的「处刑者」一脉气息从伤口凌虐处翻滚而上。   穴居者一脉的人惊呆了。   他们冲上前用手捂住同伴的伤口,温九一的雇主慌乱地拔出尖刺,搜索发现凶器拔出后流血更快,又给同伴插回去了。   “啊——啊啊!”他们可怜的同伴发出更尖锐的惨叫,脑袋一歪疼昏过去了。   温九一不作声地捂住自己的左手,他被前来救助的寄生体推到一边,顺势而下重新混入那群雌奴中。   处刑者一脉的人竭力解释「自己如果下手对方早就死了」,越解释越像是威胁。巨大的争吵,引得其他损失了航空器的寄生体也围了进去。   “杀人要偿命。”   “还要赔偿我们的航空器!”   “快点放我们回家!通商星球不是你们一个脉系的星球!”   “把凶手交出来!我们必须要杀死他。这是你们对我们「穴居者」一脉的不尊重!他必须要死。”   每一个人都在说自己的事情。每一个人也只关心自己的事情。   温九一站在树荫下,此刻寄生体都去吵架了。娇弱的雄虫倒是跑过来躲太阳,他们无聊地捡起那些寄生体铺在地上的纸读,“通缉犯,温九一。曾经是个军雄哈哈,世界上还有军雄吗?”   “这得多粗鲁啊。”这里的雄虫多是寄生体养大的,“虫族真奇怪。怎么会让雄虫上战场呢?”   “你们看,军雄长成这个样子。”他们围观那张抽象的画像,哄堂大笑。   笑声与寄生体的咒骂声混为一体,他们彼此间隔不到一百米,又似乎在很遥远的彼岸。   雌虫则无聊地两边徘徊,最后放弃加入寄生体混战,三三两两捡起那些通缉令扇风。   他们看见站在雄虫树荫那一侧的温九一,目光在他手上的虫纹停留片刻,招招手道:“你站在雄虫那边做什么?”   温九一想起自己第一次上公共厕所。   作为雌雄嵌合体,大家总会困惑地问他,“你去雌虫洗手间,还是去雄虫洗手间?”   他走到雌虫中间,得到了大家的宽慰,“雄虫都是一些会向寄生体告状的小人。我们雌虫和雌虫才是一家人,毕竟还能互相帮衬。”   “你们不去帮他们吗?”温九一问道:“他们已经开始拔剑了。”   寄生体从最开始的两脉人打架发展成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打架。雌奴们只有少数冲进去,大部分还是隔岸观火。   他们对温九一说道:“这可不关我的事情。”   “到时候大家一起作证,是寄生体自己打起来的。”   温九一点头。   不管虫族军部怎么对待温九一,温九一始终认为自己是虫族的一部分。他的立场永远站在虫族这边。   故而,连温九一都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虫族的同伴没有上前,还是高兴寄生体内部同样混乱。   接下来,更加精彩,更加混乱的场面还要上演。   温九一目光烁烁,他对这些雌虫说道:“你们找个机会跑掉吧。”左手隐约发热,刚刚他使用了寄生体左手的气息,白服作为第一梯队,不可能无视掉同支脉第一梯队寄生体的气息。   他一定会过来。   温九一苦口婆心道:“等一下,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家伙过来。”   “你怎么知道?”   温九一编不出来谎话,他道:“直觉。”   这些雌奴们目光犹豫地望着他。忽然有人转过身小跑,温九一正准备看他前往哪一个方向,这人调转位置冲入了寄生体群体,双臂向天高呼起来,“有卧底,有奸细,有该死的君主制卧底、有虫族这群独裁者的奸细——”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   ————   《利达与麦列夫》(二十三)   利达确实要去见好多小雄虫。   毕竟他不擅长行政工作,看了两页文件头疼地不得了,干脆全部丢给麦列夫。自己去场地里教育小军雄们如何三秒砍头。   久而久之,军雄培育中心的人已经懂得把手头工作分成两份,需要打架的找利达;其他都给麦列夫。   麦列夫习惯了。   他的学籍不能在延期了,但看了眼稚嫩的虫崽和完全无法自理的雄主,麦列夫选择留下来。   利达对此十分惋惜。但他要的有点多,即希望麦列夫去上研究生,又不希望和雌君分开。   “不可以远程教育吗?”   “不行。”   利达凑上来亲亲麦列夫,“其实你去念书也没关系。我可以照顾好麦冬!”   麦列夫没有听,他自己做了决定便不会后悔。这是他的性格,也是家庭教育的结果。最起码往前看,麦列夫从没有后悔过和利达结婚。   他坚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你不去工作吗?”   利达想要再黏糊雌君也没办法,只能收拾收拾滚去上班。   “麦列夫。”   “嗯。”   利达叮嘱道:“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的吧。”   麦列夫不清楚为什么利达忽然这么说,但他看眼时间,急匆匆把早餐给雄虫带上,准备送小麦冬去上学,随口说道:“嗯。”   就这样一年又过去了。利达就任以来第一批成年的军雄奔赴战场。   前面,利达和这些崽子们掰手腕送别,后面,麦列夫处理头疼的户口、编制等等各种文件调令。   终于把军雄们送上飞船,上面又下来一道命令。   关于军雄们的勤务员。   “勤务员是政治任务。他们不一定要具备强大的战斗力,但每一个都具有不同的能力,可以照顾到不同的雄虫。”来访的并非军部成员,而是政员。他悠哉悠哉地说道:“如果军雄有自己喜欢的雌虫,就优先安排他们。”   “毕竟,再厉害的军雄也是雄虫。”   “既然是雄虫,总要完成生育指标。”   ————   嘀,日六卡。 第161章   欢迎诸位   如果温九一是个合格的政客, 他绝不会沦落到现在处境。   很可惜,他从小长在军部,脑子里全部填充着「虫族至上」的理念。秉承着军部执行任务时的人道主义精神, 他向来只杀被寄生者——却不知道,有一类人既是没有被寄生,心也早就长歪了。   温九一快速甩动小臂, 铁棍随之弹出,被他我在手上。罩衫下的武器匣终于显示出自己的威力, 他快速冲击,左手不再掩饰寄生体的气息,燃烧的烈火从两侧点燃, 随着劲风刺入寄生体的头颅中。   距离他在星际暗网发布消息已经过了四天。   目前, 并没有人来杀死白服。   温九一并不着急,他握住铁棍的把柄, 黏腻的鲜血让握力削减, 温九一紧紧手, 加快冲入混乱的人群中。精神力从上至下化为铁板,将队长级以下的寄生体锤打成泥饼,港口的水面因雄虫强大的力量, 震撼出层层水波纹。   隔着足足一分钟,雄虫们终于认识到庇护自己的寄生体正在被屠杀, 刺耳的尖叫让温九一头皮发麻。   “闭嘴。”   他不善地撇过去, 甩落铁棍上的血珠。   手背上突兀地鼓起一个肿包,在队长级寄生体的注视下, 肿包缓慢裂开从中长出一颗血红的眼球。   “早上好啊。”左手快乐地说道:“九一。”   温九一掂量下铁棍, 不悦地回答道:“哦。”   “你的雌虫呢?”自从可以说话之后, 左手就是个絮絮叨叨的话痨。他速来欺软怕硬, 和白服战斗的时候也不见人那么积极,现在对付上队长级话匣子完全合不上,“哦,我知道了。他一定是觉得你太无趣,嫌弃你……哦,我可怜的宿主,这个时候如果是我……”   温九一一脚踹飞扑上来的寄生体,反手将另外一支扎入告密者的眼球中,拔出。   带着粘稠物的尖刺对准了左手的眼球。   寄生体发出凄凄惨惨的哭声,“如果是我,我一定为您鞠躬尽瘁,不惜死而后已……让我看看,那个白皮狗东西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温九一自动将白皮狗东西代入为寄生体白服。   寄生体左手占用了温九一部分躯壳,他们两个算是彼此种族里的怪物。温九一失去左手,就会丧失异化能力;左手离开温九一,十有八九命不久矣。   他们在沟通上毫无障碍,宛若一体。   实际上,彼此都迫切希望对方去死。   “他要杀我。”温九一说道:“我订购了十斤药品,还在快递的路上。需要用到火焰。”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左手抗拒道:“你先把尖刺拿开,这里的人都要被你杀光了。”   温九一并没有听话,他空出一只手从武器匣里捞出一根新铁棍。穴居者一脉的寄生体私下逃窜,他不管。   处刑者卡利一脉的,他不会放走一个。   “他要吃了我。”温九一仿若杀入羊群的狼,獠牙精准切入每一个寄生体的命脉,“你觉得他会放过你?”   “毕竟是自己人。”左手大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我想要你的一只腿。”   “滚。”   温九一手持铁棍,将最后一人打昏。他看见云层低压在港口,暴雷敲击在水面,粗壮的电鳗随着波浪涌动,两侧的路灯在闪烁中一一发出爆裂的声音。   雨流,如柱。   暴雨中,存活的雌虫、雄虫、寄生体们用各种各样的东西遮头,四散奔跑。港口只有大量的尸体证明这里曾经热闹。   地面上的血迹随水流涌向各个出水口。温九一透过雨幕向水面上看,林立的各个航空器尸骸上,无数个小小的黄点明灯般亮起。   没有声音。   雨声淹没了一切。   温九一微微战栗,水将他的罩衫完全浸湿。他拉开步伐,稳定下盘,呼吸声逐渐放缓。   火焰正在熄灭。   高速飞溅的水滴在地面滞空——   刺啦!温九一的铁棍与透明雨伞在半空中交汇,仅仅是一个照面,铁棍上半截擦着温九一的面颊而去,死死地钉在路灯灯柱上,轰然倒塌中两个重逢的对手静静伫立。   现在是下午一点。   却成为这一天最黑暗的时间。   白服的面容隐没在雨水中,他身上唯一亮色的地方就是那双黄色鸭子雨靴,水滴从他的透明雨伞上滚落。   温九一抽出自己不多的铁棍。他总共打造了五根,现在断裂一根。   两个人像是古时代的武士,赐予对手喘息的时间,同时也是给予自己的。   铛!同时出招,温九一的铁棍不出意料再次齐腰被斩断。雄虫快速搭手,右手探进,火焰聚集成线砍向伞面。   不先破坏掉这把雨伞,他将永远在对方的主场作战。   白服收伞成剑,伞柄抽在温九一的手肘上,两个人快速进身。地面雨水被两个人进退之步勾勒出长长的尾痕,浓烈的雨水天然给温九一增加了负重,厚重的罩衫吸饱了水,垂落在地面。   温九一将它脱去,撩起湿透了的额发。   他的铁棍,还有三根。   白服重新撑起雨伞,他身上的水滴化为冰,“利达,在哪里。”   “我烧了。”温九一没有再继续抽出铁棍。他站在瓢泼大雨中,背着武器匣,孤注一掷。   “烧了。”   “嗯。”   白服愣在原地,他呆滞的样子逐渐变得古怪,捏住雨伞的手首先开始变形,“你烧了。”   “嗯。”   天地,噤声。   落幕之水从天上被冻结至地面,垂落的雨滴、溅落的水珠、淹没至脚踝的水面和不平静的波澜。   一切都被冻结成雪白。   包括温九一的脚和他被雨水浸透的身躯。   “你不是他的学生吗?”白服面容扭曲,他眼睛瞪得奇大,用雨伞的伞面拍打自己的大腿,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你怎么可以,烧了他——你知道这有多疼吗?你知道他会难过吗?你这个冷心冷血的怪物!你怎么可以烧掉他!”   他的谴责毫无新意。   温九一已经听过太多人这么骂自己。从斩杀长辈安镜,到k778放弃伽,再到Q1A7击杀疑似温莱的被寄生者、将夜明珠闪蝶家唯一继承人送去监狱,以及眼前烧掉利达尸骨。   他没有错。   温九一坚信自己没有做错过任何一件事情。   他被冻住的此刻,不屈的眼神正深深地刺痛了白服。时间在这一刻飞速倒退,温九一的眼睛与利达的眼睛无限重叠,这种不被寄生体所理解的情感让白服痛苦地沦陷。   他要杀了温九一。   就在,此时,此刻。   他抽出了自己的伞剑,挥向温九一的头颅!   天空传来钢铁摩擦的锐响,还有扇叶和齿轮旋转的嘎吱声。巨大的黑影从上至下,带着燥热的火星撞击水面。   薄冰破碎。   通商星球,下午一点零十分。   无数航空器环绕成碎石袋,密密麻麻贯彻着通商星球上的一举一动。魁梧的寄生体们并排而立,仿佛在等待检阅。和做生意的低等寄生体不同,这次前来的都是刚刚换上新躯体,身强力壮的真把式。   寄生体撒东稍微探出精神力,就能发现好几个老伙计和自己一般蠢蠢欲动。   “撒东大人。”寄生体询问道:“我们真的要插手这件事情吗?”   账号「赤贫之敌」出现的几小时内,虫族出动了技术高手追踪IP地址,寄生体则直接通过网线去搜索本尊。   他们显然都没有找到真正登录账号的人,因为他们发现这个账号最后一次出现在通商星球,通讯器的主人是个平平无奇的士兵级寄生体。   虫族考虑到各种原因,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派人过来。来到此处的人,更多是心怀不轨的家伙。   撒东摸摸自己的鼻子,作为穴居者的他其实不太想掺和。可奈何通讯器主人是他这一脉的,万一真的是自己脉系的人,便宜可不能让其他人占了。   “反正,处刑者他们又不是我们的盟友。”撒东潇洒说道:“死了就死了吧。”   “他们已经开始打了。”二十一个第一梯队寄生体中,撒东大人算是好说话的那种。汇报的寄生体也开门见山说道:“我们要下去吗?”   撒东还没有决定好,其他人已经下饺子般落入星球内。   他们可不会把白服的禁飞令当回事。   毕竟,这群人完全乐意在找「赤贫之敌」的过程中,顺手做掉白服。   对比起来圣歌女神家所在航空器就有点像是混迹其中的小白花。毕竟他们只是来浑水摸鱼,顺便看看热闹,搜集情报,顺便……呸,主要是来给送一下10斤的保健品快递。   阿列克抱着枪一脸阴郁地坐在货舱内。   010苦口婆心的劝说至今还在他耳边回荡,“雌虫呢,最重要的还是事业,还是实力。你看啊,雄虫跑了还不是因为你不够强。如果他足够强,下一次你可以打断他的腿,让他没有办法……”   然后,010就被其余长辈拖走了。   阿列克不太赞同010的方法,却觉得自己不够强已经成为普遍认知。   他自告奋勇想出来宰几个寄生体,最好是高等寄生体练练手。不顾家里长辈们哭天喊地,选择稍微安全一点的方式跑出来,送快递。   结果,商队的人冒出头看一眼这个场面,对阿列克说,“我们……空投吧。别掺和这趟浑水了,上哪里练手不是练手呢。”   话音未落,太空中,两人看见一朵红色烟云缓缓炸开。   商队长辈二话不说,拉着阿列克开始往驾驶舱跑。   “赤贫之敌,简直就是个疯子!”他们听到同伴高声呼喊,“他更新了帖子。”   商队长辈瞥了一眼,快速打包10斤保健品,开启舱门直接空投。   阿列克倒是走上前,仔细地念出声来。   【欢迎诸位,为我献上人头。】   【发帖人:赤贫之敌(管理员)】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政治笨蛋,打架好手。   温格尔:数学笨蛋,语言天才。   怎么回事?两个崽都没有什么政治敏感度,温莱你行不行啊?   ————   《利达与麦列夫》(二十四)   麦列夫一直很好奇,利达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当勤务员。   他也很好奇,为什么利达会忽然向自己求婚。   过分理性的思考模式,让他对雄虫想一出是一出的逻辑毫无抓手。反而是白纸黑字上,多年不变的命令让他倍感安心。   “好的。”麦列夫麻木地答应着,“我会帮忙首先筛选人员,利达看过后再转交你们。”   政员笑了笑,“勤务员是个没有上升空间的职位。从就任到现在,你的工资也没有变化吧。”   麦列夫收拾文件,充耳不闻。   “现在已经不是以雄虫为尊的时代了。雌虫天生就比雄虫更适合掌握权力。”政员亲昵地拍拍麦列夫的肩膀,“你的导师很惋惜失去你这样优秀的学生。”   说完,他便离开了培育中心。   留在麦列夫面前的,只有厚厚的勤务员人选名单。   他开始工作,没有去吃中饭,也没有去吃晚饭,他一直在工作,不断地不断地翻开每一张名单,每一个人选。   有潜力的雌虫不会来担任勤务员。   有事业心,有能力向上走的雌虫更不会。   麦列夫将自己埋入到一堆纸张中,承认了这一点。   确实如此。   他……自己做出了选择。   他不会后悔。   “雌父,雌父。”办公室门磅磅磅地敲响,小雌虫推开一道缝隙,“雌父,你今天没有吃饭吗?”   麦冬。   麦列夫心头一软,他把孩子抱起来,放下他的小书包,“雄父接你放学吗?”   “对呀对呀。”小麦冬窝在雌父怀抱里,“老师今天夸我特别厉害,还给我小红花。”小麦冬把手背上的小花花撕下来,贴在麦列夫脸上,“雌父好好吃饭,也有小红花。”   麦列夫胸中郁气散开。他想,有雄主,有虫崽,人生不管最后走到什么高位,也终究躲不过柴米油盐,人间情暖。换个角度想想,他也未尝不是人生赢家。   “雄父呢?”   “雄父买饭去了。”麦冬笑眯眯报菜名,“他说雌父喜欢吃的肉、什么花炒蛋……”小雌虫忽然生气,“雄父不给麦冬买零食。”   门再次被推开,利达提着两袋小炒菜走过来,“家里不是还有吗?”   利达将盒饭打开一一放在办公桌上,拆开餐具递给麦列夫。   “刚刚出外勤回来。中午怎么不吃饭?”   ————   嘀,日三卡。 第162章   拧他脑袋   天空中, 无数坠落的航空器编织出炙热的流星雨景观。   熊熊烈火坠落在航空港口,将地面砸出一片片凸起。匍匐的裂痕刺入温九一和白服脚下,两个人随着巨力的镇压, 错开至两侧。   一个,两个,三个……   从航空器中涌现出无数队长级寄生体, 例如撒东等高等寄生体还在高空中眺望。大部分人都只是用来消磨温九一和寄生体白服的炮灰。   “喂喂。”左手忍不住惊讶地说道:“怎么忽然这么多人。”   温九一抽出自己的第三根铁棍。   他抓牢自己身上的武器匣,撕开袖口, 将布条缠绕在铁棍握柄处,铁棍尖端在冰层上哗啦出一道道冰渣。   白服在冷笑。   “这就是你的底气吗?”他目光刺向温九一,更准确点说, 他看向的人是寄生体左手,“妄想用人海战术对付我。”   他的透明雨伞重新打开,寒霜降临, 这一次不再是雨水, 而是格外凶猛的暴风雪从中涌动。温九一周身的火焰亮起, 他将左手搁置在面前,一个寄生体一个雄虫眼珠对眼珠。   左手惊恐地叫起来,“你要干什么。”   “点火。”温九一道:“不然你就死了。”   左手火焰不情愿地在雪夹雨中亮起。   一黑一白的双色火焰再度环绕在温九一周身, 他们像是左右护法为温九一铸造起温暖的围墙。   40天里,温九一并非纯粹在养伤。他在构思反杀计划的同时, 也在仔细地观察自己的躯壳:他不同于普通雄虫的雌雄嵌合部分、他被寄生体的左手、剧毒的血液和不对称的翅膀。   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九一了。   他面前的道路, 没有资源,没有人出手相助, 他的敌人是一个种族毕生都没有打倒的怪物。   温九一只有自己。   左手错愕地发现雄虫张开的双翅, 他看向伸手不见的暴风雪, 眼球被冰渣刺得睁不开。漫天白雾中, 隐约可见其余寄生体被掀断的手臂蜿蜒上天。   “你在做什么?”左手尖叫道:“你想去送死,别带上我。”   温九一置之不理。   他目光闪烁,将寄生体白服的能力记下来。天上不断坠落下火球,火焰与暴雪相互抵消,高温与寒霜融化大量水汽。   温九一知道,这些寄生体应该看到自己定时发送的消息。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压低身躯,重心几乎贴在地面上。   他的双翅垂落在地面,铁棍握在手心,黑白双色火焰从他的身体四周慢慢收缩,形成一层薄薄的热气茧,将雄虫严严实实包裹住。   从穴居者一脉计划离开开始,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中。虽然中间有一些小差错,但关键不出错就没问题。温九一在脑海中,将一二三备案重新排列遍。他看见从暴风雪从海水中拽起水柱,螺旋状的水化为流动的巨冰。   白服撑着透明伞的身影屹立于暴风雪中,他的躯体不是有翅虫族,完全是依靠无数冰定在半空中。   他居高临下,对天上无数敌人,对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温九一,目光视其为蝼蚁。   “吓!”   白服口中呵斥。以他为中心,无数冰和水以花团锦绣之态,刺入敌人心脏。冰柱擎天轰然破碎,穿越大气层直勾勾刺入到太空中。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商队一个不稳冰刺打中了发动机。阿列克看着商队领队快速调转航空器,马力开到最大。他扑上前道:“下面怎么了?”   “打起来了。”商队领队并非战斗专精人才,他能坐上这个位置,就因为他擅长跑路,“反正货物我送到了。我们先撤。”   十公斤保健品正在高空坠落。   “这样不会被扎破吗?”阿列克看不见地面,他的精神力也不足以他横跨大气层观战,“家族店铺会被投诉吧。”   商队领队给这个崽一个棒槌。   并非所有人都是温九一,抱着磐石般的杀意无畏地冲在前线。   寄生体左手心惊胆战,他恨不得自己长了腿,屁滚尿流地能滚多远就滚多远。但他如今只是一只手,听见雄虫平稳如计数表的呼吸在炙热气流中,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一秒。   温九一睁开眼,他的精神力比人更快攉取向高空。   寄生体左手明明也有精神力,却根本追不上雄虫的速度。他感觉一道闪电在自己的意识中蹿出,寒颤后知后觉爬上自己的脊梁。   尾随其后,是雄虫的躯体。他保持不动的双翅狰开,三道冰刺环绕扎入,毫米之差,虫纹亮起。温九一浑身闪灭火焰,寒气寻求到突破口,纷纷涌入。   下一刻,冷热气流互相碰撞,极具压缩的热流空气墙碎裂,汹涌气息为雄虫破开一道生机之路。   他蹬力向上,周身借助冷热流快速穿梭在冰刺中。   这一切,简直不像是袭击。   寄生体左手眼中,温九一像是顺流而上的鱼,那些冰川就是不断托举他向上的水。他发出惊呼,一种诡异的自豪感喷涌而出,但下一刻乌压压的黑幕从上至下砸过来。   寄生体白服用最粗暴的手段对付雄虫。   他砸了一座5吨重的冰山下来。   “小心!”左手来不及思考。他瞪大自己的眼球,温九一带着他快速点落在冰山的凹陷处。   “火!”温九一低呵道:“加到最大。”   左手感觉自己是个无情的加热机器。   他将火力开到最大。铁棍骤然间化为通红色,温九一爆发速度。他的铁棍还举在空中,白服忽然与其胸贴着胸,两个人在高空中贴脸相对,寄生体寒冷的精神力和温九一炙热的精神力交缠。   “你。”白服将双手按在雄虫胸口,瞬间停顿后,发力!眼中恨意迸发,“必须死!”   温九一被推力向后,胸口的衣物快速冻结,他整个人随之撞在冰山上。   铁棍撕拉啦冒出一串白气。   双方看似轻盈地凌空,实际上都是强弩之末。   这对于观战的人来说,是最好的插手机会。   寄生体白服还未再次触碰到温九一,从他的背后巨手揪住脖颈,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来,旋转的力量令寄生体倒挂而立。   「守财奴」一脉的力量:权柄翻转。   天空绽放出诡异的线条,天罗密网将冰山等物笼罩,却不阻止冰刺攻击外部。纤细的蛛爪伴随着「纺织者」一脉的绫罗,轻轻垂落。   无形的火焰融化冰山,水汽蒸腾形成漫天白雾,地面上赤发寄生体正微笑着对白服打招呼。而在他身边,则是「处刑者」曾经的同盟「燃烧者」和「探索者」的寄生体们。   「穴居者」的代表凭空打开一扇门,站在门里看着这场闹剧。   白服冷冷看着众人,一眼扫过去,除了「不存者」们,其余五个脉络基本都到齐了。   每一脉一个人。   足以说明态度了。   温九一也首次认识到「赤贫之敌」的账号,具体的吸引力。他目光看向天空,这时他听见缥缈的哼唱,这种曲调让他想到阿列克会念的祈祷词。温九一的温柔短暂闪现,但随着一个精神力场的无声展开,所有人的皮肤都感受到刀割的疼痛。   心脏剧烈跳动似乎正被其他人掌握。   “白服。”「纺织者」代表开口,“我们不如坐下来商量一下。”   温九一发现这和上次在拍卖会的不是同一个人。他深呼吸,以求拜托这种讨厌的被控制感觉。   情况和他想的有一些偏差。   看来每一个高等寄生体都藏着自己不会外传的绝招。这些东西是温九一在学校,在工作中不曾知道的绝密。   温九一屏住呼吸,他利用呼吸的节奏打乱心跳。他的脉搏正在变慢,头顶是高等寄生体的威压,脚下则是更为残暴的两个围猎派高等寄生体。   十五秒。   “坐下来?”白服嗤之以鼻,“我和你们有什么好聊的?”   纺织者一脉自古中立,惯会做好人。“兴许,你没有上网。星际暗网里出现了管理员,还发布了有关你的通缉令……我们也没有真的想杀你,只想问问,你觉得谁比较像管理员……”   温九一猛地后跃,他的双翅扇动。纺织者一脉的寄生体骤然降落巨网,网洞以倍数开始收缩,像是要把温九一紧紧地兜住。   “去!”温九一丢出铁棍。   如他所想,铁棍并没有被寄生体的巨网阻碍。   地面的寄生体弹射起步,快速贴近温九一。他们目光贪婪,黏在雄虫身上,伸出手的霎时——天空炸开白色粉末,温九一反其道而行之双翅反拍向天空。他抽出了第四根铁棍,跃入白色粉末与水雾气中。   剧毒鲜血挥洒。   双色火焰点燃。   两种保健品得到高饱和水汽的充分浸泡,又经过高温炙烤,他们在降落的低温环境中发生着剧烈的化学变化。这种科学所带来美妙,是依赖精神力的寄生体所无法理解的。   无知,极容易催生傲慢。   “休要走!”白服急红了眼。他挣脱开「守财奴」一脉的束缚,追逐温九一的踪迹跳入白色粉末雾海中。他眼睛被糊住,酸辣疼痛侵入躯体,不管精神力如何强大,从躯体上而言他们还属于虫族。   雕虫小技。   白服催动冰蚕种的毒血,以毒攻毒。   他没有听到背后传来的铿锵之声——刺!   铁棍的尖刺扎入白服后脖,只进去一个尖叫,便被肌肉绞住动弹不得。温九一单手成刀,火焰灼烧,快速对准白服的脖颈砍下。   他知道这必然失败,失败是为了接下来的成功!   “温九一。”白服伸手,他意图拔出自己的伞剑,浑身酥麻。他的意识感觉正在登录迟缓的电脑,躯体的动作永远慢上一拍。他的手正搭在伞柄上,铁棍从他的耳部直接扎入!   温九一的铁棍直接从左耳进,右耳出。   他握住铁棍两侧,三百六十度一拧!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讲个笑话,七个将军级里最没存在的「不存者」其实这次也来人了。   只是,大家都把他忽视了。   【寄生体笑话】   每一次将军级开会。   卡利(处刑者):不存者怎么回事?来不来?   不存者:我来了啊。   妃厉(探索者):就是,他显然是看不起我们。   不存者:等等,我来了。   纺织者:唔。可能是没有通知到吧。   不存者:啊,不是。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   雅斯特(穴居者):世界上怎么会有比我还懒的人?   不存者:我在这里啊,我就坐着这里啊!!   燃烧者:找他都找不到,这个家伙太奇怪了。   不存者:呜呜呜,不是啊,我在啊,我在啊。   守财奴:所以他不来,他的战争区域那片人口我们分了吧。   不存者:……(拳头硬了)   而每一次打仗,包括虫族斩首行动。   打其他六个支脉,都能写很多报告,都能打得如火如荼。   唯独和不存者对战的那一支。   长官:你们怎么全员存活?   前线:啊……我们去了地点,发现没有人啊。   不存者一脉的寄生体:不是啊,我们在这里啊。我们就在你们对面啊,我们一直等你们发起进攻。   斩首行动小队:长官,真的有不存者这个寄生体吗?我们怎么都每次都找不到。   不存者一脉的寄生体:……(窒息每一天,我讨厌社交)   所以「不存者」这一支是寄生体中历史最悠久,也是最强的。   大家都说是因为实力超群,真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Q:请问不存者,你最大的希望是什么?   不存者:希望各位寄生体、各位虫族赶快来打我,我想要存在感。 第163章   借我力量   骨骼和肌肉发出咯吱响声。   受限于药物延迟, 白服的反应动作慢上一拍。而在格斗中,这细微的毫秒之差便能断送一个战士的性命。   温九一握紧铁棍,他的手心指腹都被勒出红痕。寄生体的死亡是精神上的死亡, 摧毁不过是将他们驱逐出境第一步。   白服还没有死。   空气中泛着淡淡的白色,过高的水汽密度和温度相互制衡,寄生体与温九一之间精神力的博弈刚刚开始。   其余寄生体已经做出了鹤蚌相争, 渔翁得利的嘴脸。他们同时停下来,包括最爱做和事佬的纺织者一脉, 列成人墙营造出一个斗兽场。   温九一的手正在发软。   准确点是左手,他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控制住战栗的废物寄生体。白服寒冷刺骨的精神力像踢群面目全非,没有神态的人将他们缓缓围绕住。   十斤保健品产生的粉末, 只能让躯体和意识发生延迟效果, 却不能阻止精神力单枪匹马杀过来。温九一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铁棍快速覆盖霜雪, 白服正了正自己的脖颈, 看过来。   他的眼球闪现出冰魄, 珠光蓝飞烁。   温九一意识到那种味道的出处:他自己。   因为雄父挑选出最适宜的香味,用铜制的复古香薰勺,把每一件洗干净的衣服铺平, 熨烫,再细心地叠好, 收纳到温九一的小行李箱里。从幼崽时的崽崽服, 到少年时的日常服装,再到成年后的礼服。   温九一身上自然而然也多了这缕清甜宜人的香味。   直到莎莉文惨案发生, 再也没有人会特地给他挑香薰, 让他仔细地熨礼服。   血的味道, 终究覆盖掉香气。   温九一低头, 冰川正在融化,重力作用下两个人正在坠落。这个时候所有之前设计的一二三四方案都被他丢入垃圾桶,面对高等寄生体的惊惧和不甘,被吞噬殆尽。   “破!”   冰川带动呼啸声轰然坠地,直撞入航空港口与冰层之中,沉重的吨数配合着高速,瞬间将整个码头翘起,整个地面都被整动,无数高挑的路灯在晃动中脱离稳定性,交错着扎入裂缝。   温九一在落地的失重中抽出自己最后一根铁棍。   他看见白服打开伞。   透明伞面背后,这个寄生体在笑。   那是一种目视猎物落入窠臼的胜利之笑,而这种笑容成为压垮雄虫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过那种香味。   铁棍刺入透明伞面,特殊面料极强的延展性包裹住铁棍的尖端。白服双眼忽然变换颜色,在温九一的注视下珠光蓝逐渐成为主色调,“七号说过,遇上你可以用一些小手段。”   白服的咽喉上下滚动,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胃部向上走。“我觉得这种手段很卑劣,但你弄坏了我的脑袋,我必须给你一点惩罚。”   他伸出舌头。   舌苔上放着一片夜明珠闪蝶翅膀的碎片。   温九一所有的精神力呈伞骨状,覆盖住伞面,张力压迫着伞面,他双目赤红,火焰砸在伞面上,铁棍发出可怕的噪音,像是一节一节被折断脊椎,全身疲惫僵硬的肌肉不计成本地发力。   白服将翅膀碎片缩回嘴巴里,他故意大声咀嚼,用力张合嘴巴,暴露出其中被咬碎成粉末的夜明珠闪蝶翅膀。   温九一压迫着他,带着漫天飞舞的冰碎,撞在地面七零八落的路灯上,尖锐横断面扎入寄生体白服的肩膀,差一点就能将他的脑袋洞穿。   “好了。”寄生体白服活动下手指,吞咽嘴巴里的东西,“等会和你玩。”   呛——   他的手上冰冻突起,一面长三米的锥形刺穿扑过来的寄生体,“让我,先宰了这群垃圾。”   “切。”有人笑道:“装什么大尾巴狼。”他衣服上有一个洞口,显然是被白服刺伤,“不应该先吃掉雄虫再来聊聊天吗?”   白服冷笑,“我和你们「燃烧者」没有话说。”   冰蚕对所有燃烧的东西感到厌恶。   “哎呀。是我们打搅了?”「探索者」的代表笑嘻嘻凑上来,他的拳头和他的话一样快,透露着些许嚣张,“只是问问话,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温九一沉默一瞬,肩膀上火焰升腾,灼伤了一只手。   “嘘。”「穴居者」一脉的撒东吹吹燎泡,道:“内部打架,我们看看就好。”他对温九一的印象来自虫族军部和阿列克,往前兴趣不少,但此刻完全比不上白服的脑袋和「赤贫之敌」这个账号。   鸽派鹰派永远存在于同一个群体中。   “真有意思。”白服握紧透明雨伞,“除了不存者一脉,都齐了。”   纺织者一脉终于能插进来搅和两下,“是的是的,大家一起好好说话嘛。我们目的一致,都是为了找到「赤贫之敌」呀。”   “哦。”白服指着温九一,道:“不许动他。他是我的。”   寄生体撒东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他们分别向后退一步,精神力的压迫让航空港口翻面!整个地砖从左至右翻转过来,所有人绷紧了身体在翻转的瞬间,杀向自己中意的对象!   而白服毫无畏惧,他冲上前,抓住温九一的手将雄虫整个扼在手中,浑身肌肉隆起。他终于不再使用老掉牙的冰刺,也不再撑开伞,而是在握拳的瞬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磅。”   距离他五米内,第一个人的肺部突出冰刺。   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这三个人直接抛弃躯体,以纯粹的精神体姿态持续冲入战局。他们靠近白服,彼此说着玩笑话,“好凶哦,直接炸空气了。”   “哈哈,打自己人比打虫族还要凶啊。”   “什么自己人。”「守财奴」一脉的人投掷出一枚硬币,“谁和他是自己人了!”   叮——   硬币坠落,丧钟齐鸣!   水泥肃立起巨型墓碑,港口上所有金属产品开始龟裂,无论是路灯还是冰层底下的航空器,无数金属碎屑在硬币的作用下缓缓升起,伴随着强烈的磁化现象,金属彼此相互吸附,巨大的镰刀破开白服所设立的屏障。   尾随其后的「燃烧者」一脉,低声唱诵古语,膨胀地躯体将衣服尽数炸裂。他背后显现出一具花岗岩石棺,皮肤泛起青铜之色,火焰从口鼻而出,霎时百目从他的胸口、手臂和额头长出,每一只都遏制住白服的寒霜。   “哈哈哈!”他挥舞着石棺,整个人成为吨重可怕的炮弹,眼看就要把白服砸成一滩肉泥。   可一切忽然静止。   白服举起手,伸出了一只手指。   点在了石棺表面。   几秒静止之中,从一点扩散到一面,裂痕弥漫到石棺的每个角落。石棺的形态保持了几秒钟,就被冷气流旋转着吹散!一同灰飞烟灭地还有「燃烧者」半数地火焰和半个精神体。   白服对雄虫确实足够温柔。   至少,他没用过全力。   星际,通商星球,下午一点十分。   010不停地刷新帖子。他盯着赤贫之敌最新的发言,怎么也想不明白【欢迎诸位,为我献上人头】是东西。   “情况怎么样?”他只能一边催促商队回来,一边让商队赶快描述战况,顺便叮嘱一句,“如果阿列克不听话,打昏也没关系。”   星际暗网中的帖子正在被堆叠成小山,没刷新一次,蹭蹭多出四五个页面数量。到现在为止,发帖人的两句话已经造成100+页数的讨论,讨好的、咒骂的、别有用心的都是小事情。   关键在于,谁会杀了白服。   “这件事情和我们没关系。”同伴说道:“寄生体白服,倒是让我想到了那个雄虫……”   雄虫温九一告诉阿列克,自己要去杀卡利。   而根据010自己的情报来源,有低级寄生体目睹雄虫跟着白服离开。   “是他自己要跟过去的。”010苦恼地抓抓头,“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况且,我还没有和阿列克提过这件事情。”   阿列克一直觉得是自己太弱了,雄虫不带自己走。   “我觉得他已经死了。”同伴振振有词,“白服应该是卡利那一脉的最强者。他身上还带着伤口,杀死对方的概率太小了。”   010却不觉得,“你觉得他像是莽撞的人吗?”   “仇恨让人丧失理智。”   同伴停顿片刻,转过话头,“不过,他确实是个奇怪的雄虫。阿列克去练枪的时候,他除了训练就来咨询我们圣歌女神裙绡蝶的事情。”   010警惕。他本来就对外来者没有多少好感,眼下温九一被人目睹跟着寄生体跑,语气不善道:“咨询?”   “不用紧张。他主要问了一些圣歌女神、神灵、宗教之类的事情。”同伴笑眯眯道:“在家族里,也不算什么秘密。我就告诉他了。他还向我摘抄了一份圣歌女神祷告词。”   这些用于强化家族凝聚力的东西,告诉对方也没有任何关系。   “他拿去干什么?”010追问道:“除了我们家,似乎也没有人崇拜女神吧。”   同伴不知道。   010也不懂。   他们都看不见,在港口处,温九一再次平稳的呼吸。他的上衣口袋中,从寄生体雇主身上扒下来的通讯器,正发挥最后一点余热。   “圣歌女神保佑。”温九一低声说道:“第一阶段。念诵神的名字,抛弃做人的观念。”   他身上毫无反应。   这才是最正常的状态,正常人都应该会放弃向陌生的神灵寻求帮助。   可温九一成功过,换句话说,他感觉自己是成功的。   “圣歌女神保佑。”温九一执着地低声重复这句话。他的目光逐渐坚毅,甚至变得扭曲,“保佑我,保佑我,圣歌女神……我愿意。”   抛弃我身为人的一切。   把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力量,把圣歌女神的秘密——   借给我!   作者有话说:   怎么说呢。温九一其实并非目前虫族军雄里的最强者,监狱里也写过他在佳肴榜排名最高好像是第七还是第五。   常理说,这招应该是阿列克先学会,但奈何温九一更侧重事业心,前面在据点的时候,就带过一两笔说雄虫琢磨出一点东西。   ————   番外今天没有,主要是我来不及写。   今天只有一章,我回去顺一下剧情。各位晚安。 第164章   三秒屠杀   毫无反应。   温九一十分淡然。在圣歌女神裙绡蝶据点中, 他尝试模仿阿列克每天早晚祷告,对所谓的神灵祈求力量。   虫族没有信仰,也不存在宗教。   神, 只会出现在绝望里。   温九一闭上眼睛,他的动作被寄生体们视作放弃挣扎。所有人都在嗤笑,他们认为雄虫意识到两个种族之间的巨大差距, 终于放弃了挣扎。   “这才对嘛。”「探索者」一脉忍不住嘲讽道:“白服,你要不现在吃掉他?我给你一点缓冲时间。”   白服伸出手指, 他指若剑,空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水分子在细致到变态的温度控制中成为杀人利器。   “你的话太多了。”白服的双手已经变成透明状。冰蚕种躯体中, 血管流动带来的膨胀力量让其余五脉人不敢轻举妄动,“以为,我不敢杀死你们吗?”   「处刑者」卡利, 残暴的将军。   他的分体无论是什么性格, 寄生什么种群, 都逃不过「残暴」的本质。他们的意志来自卡利,他们的精神源于卡利,哪怕力量不如本尊骇人, 手段也学了八成像。   白服,恶趣味最浓的一位。   “仅仅因为我们打断你进食?”撒东皱眉,“你们这一脉最近也太张狂了吧。又是要进攻虫族, 又是打掠夺我们其他人的地盘,还招惹上暗网的管理员。”   白服虚虚的握紧拳头, 他的精神触角不同于链接的触手或者丝状物, 而是雾状的、飘逸的。   “你在和我说话?”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目光所及之处向上, 不断向上, 一道亮到发白的丝线从天垂落。因为过分微小,直到雾气具象化的时候,它才被五个高等寄生体发现。   “这是什么?”   “纺织者一脉的精神力?”   纺织者一脉的寄生体否认道:“我可没有这么做。白服,说不定又进化了。”他们忍不住打一个寒颤,终于在心里衡量起管理员权限与自己性命的重要性。   大家都是高等寄生体。   五打一,就算打不过,难道还走不了吗?   “我说,白服你有什么底牌都亮出来吧。”其中一位嘀咕道:“大家都是寄生体,也不是真的要打个你死我活。现在应该是我们一致对外,殖民虫族的时候。”   金色丝线「磅」地一声断裂开。   镰刀、刀掌、绞丝、石棺与门齐齐杀向白服。他们居高临下,或两侧夹击,与一双燃烧着金色烈火的眼瞳相对。   “殖民虫族……”温九一呼气,他呼吸带出浊气。手腕与脚踝上的虫纹像昂贵的漆器,流光溢彩,华美的金光随着灯光转动。   他的话并没有阻止五种武器从五个不同的方向袭来。白服因为药物的迟缓,骇然回头,比意识更快一步的是他的躯体。   翻天覆地,他的意识颠倒,脸贴在地面。   五道煞气踩着白服的目光杀到温九一面前——不论他们与白服有多少仇恨,虫族都是他们永恒的敌人!他们自诩高贵的支配者,便不允许自己的食物和工具爬到自己的头顶上!   可温九一根本没有关注他们。   他轻轻地低咛着女字,一层肉眼可见的金色光圈扩散开来。   三秒。   温九一内心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他更倾向于直觉在告诉他:这种力量只能展示三秒。   他耳朵开始流血,他的眼瞳开始充血,金色和血色混淆。伴随痛疼袭来的是巨大的、喜人的超越一切的力量!   所有寄生体都被滞空。并非他们自己想,而是在温九一眼中,速度正在被无限放慢。而对他们而言,雄虫忽然从原地消失——   “门!”撒东暴怒一声。他手中的木门骤然打开,乌压压的黑洞吸附周围的一切。   他们都明白自己错了。   温九一,这个被他们忽视为猎物的雄虫才是真正的猎人。   虽然不知道雄虫为什么会消失,周身的金色光圈又是什么,但他们必须要将一切可能威胁到自己脉系的敌人斩杀!   他的武器门,虽然战斗力不足,却是穴居者大人特地用一部分黑洞制造出来的穿梭之物。只要是生活在时空规则里的生物,都无法逃离黑洞的吸附。   他们可以在最短时间找出温九一。   然后,杀死他!   “三。”   巨大的冲击力从撒东腹部冲来,还不等他再次站直。他看见锋利的尖刺洞穿自己的门。将军级寄;   生体亲手锻造的武器被活生生撕开一道裂缝,雄虫温九一没有任何情绪,像是今天切开一个瓜。   他抬起手,寄生体才看见那把军刺到底是什么。   黑白双色火焰凝聚的军刺,一把已经脱离了物理意义、纯粹的精神武器。   铛铛——军刺被绞丝紧紧缠绕。镰刀与刀掌扑向雄虫。石棺紧随其中,从天而降。他们站在远近中三个距离,皆是脱离了自己的生物躯体,以精神体的姿态存在于世界。   蜘身人面,六臂八眼。   青面獠牙,骨肉分离。   面若桃红,金身铜骨。   通体焦黑,千面百足。   撒东终于扭曲着蹲在地上,颤抖地用手抓起自己武器的碎片。不远处,白服无头的尸体抽搐着,站直了。他活动关节,将自己的脖颈松了松,捡起自己的头,躯体上无数眼睛睁开,黏液与眼球一并看向雄虫所在的位置。   他捡起了自己的头。   “呵。”   火焰溅开,先露出的不是黑白,而是雄虫金色的眼瞳。他那双眼睛呈现出冷酷的金属质感,五官流血,整张脸除了那双还亮着眼睛,一切都不似活人。   “二。”   温九一感觉棒极了。他尝试过两次,那两次都只影影约约抓住了一些感觉。他学着阿列克念诵圣歌女号,他没有见过女神,他也不知道什么神。在无数个折磨自我的夜晚,他总是把阿列克幻想为神灵。   如果,可以复仇。   让我付出什么都行。   让我付出什么都行!   他咧开嘴,血早已经将牙齿染红。军刺扫荡,精神力对抗精神力,同一个规则游戏中,宵小荡然无存,唯有强大!强大!   我需要碾压式的力量!   军刺附带上金色的光辉,环状光圈震慑了所有寄生体。他们微微颤栗,逃跑这个选项彻底消失。面前不属于常理的力量,他们来自古老将军级的部分记忆被唤醒,精神意志告诉他们:   逃,是没有用的。   在祂的领域内,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存活。   这个领域素来是疯子的世界。   冰霜直接跳过融化的过程,进入了气化阶段。高温水蒸气在白服面前凝聚成尖锐而熟悉的武器——军部制式军刺!   白服下意识抬起手,他以为这不过是雄虫的另外一重把戏。直到现在,药物效果还没有完全消失。他的意识和躯体是割裂开的!   等白服完全目睹这把武器的全貌时,尖刺呼啸穿过他手中的冰盾,洞穿他的腹部。   温九一站在寄生体白服面前,拧动军刺。   他一言不发。   军刺从下至上抬高,冰蚕种躯体被割裂成两半。寄生体白服看见雄虫的手捏住自己的胃。   他的军刺没有破坏掉白服的胃,就是为了将这个该死的玩意儿完整的掏出来。   温九一的神情就像在大超市处理鱼内脏的老手,他脸上乏善可陈的情绪让白服暴怒而绝望。   “不要走!啊啊啊不要走。”   最后的一秒钟。   温九一不再恋战,他听到自己血管沸腾的声音。肌肉和骨骼正在融化。大脑仿若铅块,不断下坠、下坠,躯体滚烫中温九一的大脑成了唯一的散热口。   他没有忘记自己当时跟寄生体过来的目的:找到利达老师。   杀死白服是支线任务。   但任务玩家哪里会嫌弃任务多呢?温九一报数,“一。”他的脚下环绕出黑白两色气流,地面无数水被蒸发为白气,像是蜡遇见了火。靠近温九一的一切都在无声燃烧,气流蛇一样流窜,带动雄虫冲破桎梏,向上飞行!   “他是皇蛾阴阳蝶。”撒东盯着雄虫一大一小的翅膀,他狰狞地狂吼,“皇蛾阴阳蝶不是不会飞吗?他怎么会飞?”   白服居然还能说话。   他已经被温九一劈开成为两半,最后一点意识苟延残喘,兴奋地道:“温九一在逃跑。那些力量根本不是他的!”   这种借过来的力量和他们寄生体有什么不同?他们都是权力和力量的奴仆,他们都仰仗着上位者而活着。   他的背后有将军卡利大人,在场所有人都有将军级寄生体撑腰。   温九一的背后人就算借他一次力量又如何?难道还能借给他千次万次吗?白服心底做好建设,他开口虔诚地呼唤自己的母体,“卡利大人。”   这件事情是上位者的博弈。   温九一已经触及到了将军的利益。   这个时候,呼唤卡利大人没有什么好丢脸的。   一个平静的称呼被释放出来,就像是在水中投掷一枚小小的石子,但这枚石子掀起了惊涛骇浪!   夺目的金光从天而降,他是冲下来!落下来!是苍穹的瀑布!只是一瞬间,白服被其所吞没,像是案板上用剩的面粉,一吹一掸,不复从前,灰飞烟灭。   宛若死神的领域,降临。   温九一借此一飞冲天。他屏住呼吸,鲜血不断飙升,越是高处血水便越凝固成血块,无数颗粒从他身上剥落。温九一知道太空外应该还有不少人被自己「赤贫之敌」的帖子所吸引,他要做的就是打劫最弱的一艘,为自己疗伤!   太空可不是闹着玩的。   想要在太空里行走除非有航空器,或者深空机甲。   噗。   大气层被温九一冲破。   骤然,太空残忍的低温裹挟着他,雄虫的火焰忽得熄灭。他身上被冰层覆盖,体温骤降至零度,头发粘粘在一块,翅膀开始冻结,鲜血不再受到大气压压制,毫无节制地崩开。   0.05秒。   雄虫凭借自己在军部多年的眼力,选择在场最平平无奇、没有任何武器附加的航空器。   他看见这艘航空器的同时,一种倍感亲切的滋味弥漫上心头,恍惚中雄虫错觉里面坐着自己的亲人,他至亲的血亲。   他扑哧翅膀,仿佛撕开绢布,冲向航空器的外置舱门。   0.02秒。   他撞在了舱门门框上。   0.01秒。   正在给泡面加水的阿列克抬起头,看向舱窗上多出的红点。他伸出手擦擦,没有去除,“奇怪。”阿列克看着急冲冲跑过来的商队领队,喃喃自语,“这可是太空啊。”   作者有话说:   Q:请问本章你在做什么?   阿列克:我在锻炼,想是不是自己强大了,就能把温琹找回来了。我还在想温琹回来的话,我还要不要理他。毕竟一直都是我主动,显得有点太廉价了。家里人都说,我一直到倒贴QAQ。我就这样一边想,一边锻炼,锻炼饿了,准备泡面。   温九一:杀寄生体。   ————   今天也没有搞番外。也没有搞6k。   因为我们公司周末在团建,我连续两天下午都在喝酒。感谢在2022-05-28 22:31:08-2022-05-29 23:3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5章   虫蛋蛋壳   商队使用的大型航空器能够容纳一百五十人。更别提其中还有一部分专门用于货物运输, 其空间范围远非那些三四人的小型航空器可以比拟。   商队领队从驾驶室跑到货舱附近,焦急地问道:“阿列克,你看见什么东西吗?”   他们这次来根本就不是为了打架, 低调准备观望战局,收集情报后就走人。没想到还没开始启动,什么东西就撞到了后方外置舱门, 监控摄像在闪烁几下后直接黑屏。   阿列克也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他握紧枪和短刀,道:“没有。我出去看看。”他身上就穿着一套太空服, 哪怕是虫族也不敢毫无保护出现在太空中。   “等等。”商队领队转化话头,“我让人和你一起去。”   阿列克活动筋骨,“不用。”   他按下隔离键, 整个货舱正在被抽空。失重环境下, 阿列克漂浮向舱门,他用力推拉。门外冻成块的血先飘进来, 阿列克瞪大眼睛, 他用力把人拽到自己怀中。   第一下没有拽动。   阿列克错愕地看向雄虫的手。温九一的五指狠狠抓住外置舱门一处凹槽口, 哪怕他现在已经昏迷过去,指尖也不曾放松半分。   阿列克手起刀落,斩断凹槽口, 将雄虫抱进来。   温九一仿若从血水里捞出来,他额头到脸, 手臂到脚踝, 全部都染上了猩红。阿列克将自己的呼吸面罩摘下来扣在雄虫脸上,他屏住呼吸, 等空气满满涌入其中。雄虫的脸色却不见好。   “领队!”阿列克等到空气回归, 声音可以传播后, 即可大喊,“赶快返程!快点!”   噗嗤——   他被呲了一身血。   大量的血第二次从温九一身上流逝。他的胸膛没有起伏,冰冷地让人感觉自己在拥抱冰。   “温琹!”阿列克轻轻地拍打雄虫的脸颊,“不要睡过去。不要睡过去。”   他们快速将雄虫送入医疗舱,却发现医疗舱频频闪烁红灯。频繁的嘀嘀声中,阿列克看向商队领队。   “这里治不了他。”领队道:“阿列克,他是谁?”   这不是普通外伤,不是普通毒素,也不是生了一场小病。   阿列克抱住耳朵,他蹲下来。一滩红色的鲜血顺着地砖,蜿蜒流淌到他的面前。阿列克错愕抬头,才发现医疗舱的底部正在流血——   虫族的医疗舱可以快速治愈90%的基础疾病,能够缓解80%的日常生活常见毒素,对外伤更有一套自己的快速疗法。   而此刻,紧急医疗舱居然连给温九一止血都做不到!   “全速前进。”商队领队更改了命令,“全员进入屏息模式。”阿列克周身所有人都亮起了虫纹,他们一个人的力量或许很渺小。   但所有人同时使用家族所教的技巧,仿若百川入海,透明的水纹从内至外覆盖住整个航空器。   在所有航空器的显示屏上,一艘百人载客量的航空器消失了。   圣歌女神群绡蝶家。   010的消息直接打到了大家长的加密通讯上,“战斗结束,六脉高等寄生体均被击败,寄生体白服被击杀。”   “击杀者:温皇蛾。”   大家长盯着这个名字看,许久才想起来这是在指代温九一。他和温九一的数次见面都不算愉快,因为对方总带着阿莱德尼的孩子到处捅娄子。大家长叹口气,充满了长辈的无奈。   “「赤贫之敌」发言了吗?”   “没有。”   连续失去阿莱德尼和阿莱席德亚两代顶尖战斗力后,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回归到情报为王的时代。实际上,除了收尸任务,圣歌女神家已经很少在寄生体领地上执行刺杀任务了。   他们家的情报行当反而得到了飞速发展。   温九一才离开通商星球,大家长就拿到了第一手资料。他吃块饼干的功夫,温九一在通商星球40天的行程被扒得一干二净。   大家长翻看两眼,忍不住想起了阿列克那孩子。他问道:“阿列克现在做什么?”   010那边迟钝片刻,道:“您准备好家族所有的医生和医护用品吧。”   “蛤?”大家长心中倍感不妙。   010下一句直接让他硌牙,“阿列克带着雄虫温皇蛾去本家了。”   据点的医疗水平没办法救治温九一。温九一身上只有持续崩开的鲜血能够证明他还活着。除此之外,他就像是一块柔软的冰,躺在阿列克怀中没有呼吸,没有起伏,连睫毛都不会颤抖片刻。   阿列克企图利用「拉克西斯」的时间溯回能力将雄虫复原。   很可惜,他的精神力做不到。   “阿列克。你知道,这件事情不合我们家的规矩。”010亲自开着深空机甲,速度加到最大。他不用回头看,血腥味弥漫整个空间,三条被浸染透的毯子丢在回收垃圾桶。阿列克脸色惨白抱着雄虫,目光呆滞。   010不忍心道:“下不为例。”   阿列克哆哆嗦嗦说着「谢谢」。他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没有家族的扶持,将一无是处,“对不起,对不起……”阿列克哭泣起来,他的眼泪滴落在温九一的脸上,自己都分不清这句对不起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如果我有哥哥和雌父那么厉害就好了……如果我再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   他终究是个普通人。   不是哥哥和雌父那种天才。他凭借努力和运气得到的力量,连怀里最喜欢的雄虫都救不了。甚至他明明见到了——见到了雌父凭借「拉克西斯」让草木回春的力量,见到了哥哥阿莱席德亚单枪匹马撩到寄生体的力量。   可他是个普通人。   阿列克终于不得不认清现实,不管温九一再怎么鼓励自己,家族的人再怎么保护自己。他本质上都是一个努力的普通人。   打开了脑域,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他和天才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   “阿……阿列克。”雄虫迷糊地喃喃着,他睁开一丝眼,呼喊着雌虫的名字,“阿……列……克。”   他嘴唇蠕动,声线扁平,手轻轻地勾住雌虫的衣服,“过来。”   “温琹。”阿列克满脸都是泪水,“不要说话。保持体力,我带你回家,家里什么都有……家里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现在的温九一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燃烧自己的生命。   阿列克忽然宁愿他爱上的是一个不那么固执的温九一。   可那样,就不是雄虫温九一了。   “神的……秘密。”温九一头不断点着,忽然顿住,他哇得吐出一口血,几块碎裂的脏器随之呕出来。阿列克目呲欲裂,情急之下他的脑袋却前所未有地清晰。   让温九一说完。   “你要、足够的迫切,足够的……”温九一断断续续地描绘着。但他之前都是尝试,真正用于实战只有三秒。而短短三秒就让他落入到现在生不如死的状态,温九一完全无法仔细地将自己的体验告知阿列克。   “抱紧他。”010闷声道:“我要降落了。”   深空机甲快速进入大气层,大家长才召集了所有医生到港口。他们看着水面上砸出巨大的水花,所有人都被淋湿。深空机甲更加冒险,居然连停稳都来不及,直接从内打开舱门。   蝶翅打开,一个人抱着另外滴血的毯子冲出来。   大家长定眼一看,怒目圆瞪,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医生们就先把大家长挤开,有条不紊检查温九一的身体状况,结果显而易见。   没有用。   “让开,让开。”大家长忍无可忍推开所有人,“阿列克,把他的衣服全部脱掉。”   阿列克撕开那些因凝固血变得硬邦邦的衣物。医生也开始用剪刀把碍事的东西剪开,温九一坦诚的躯体第一次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污血中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议论炸开。   “他……”   “他不是皇蛾阴阳蝶吗?”   “而且,他还是雄虫吧。”   温九一的躯体上,遍布着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才有的虫纹。那些虫纹像烙铁深深扎入他的血肉中,只有频繁转换角度,才能在光线变化地一霎捕捉到熟悉的虫纹。   鲜血正是从这些虫纹与伤口重叠处流淌出来。每一滴血在流淌出来时都带着诡异的金丝,与空气接触地刹那,这些金丝便融化消失不见。   “果然。”大家长眉头紧蹙,他转头说道:“去把女神像宝剑上的钻石盒拿来下。”   虽然不知道大家长为什么这么做,大家还是乖乖听从,不一会儿,公文包大小的钻石菱形盒被拿来了。   大家长当着所有人的面取出一片虫蛋蛋壳。   蛋壳上的花纹表明,这是一枚雌虫蛋。   他小心地关上盒子,将蛋壳送入温九一口中,确认雄虫将薄薄的蛋壳吃下去后,松一口气。   “散了吧。”大家长咬牙切齿道:“阿列克,你跟我过来。”   阿列克担忧地抱着温九一,“可是。”   “他没有事情!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大家长怒目圆瞪,“你是不是二十年里去图书馆里看了禁书?还擅自把里面的禁术交给了其他人?你知道这样做会害死人吗?”   阿列克被揪着耳朵,他听见怀里雄虫猛烈咳嗽一声,污血喷出来,在深深地呼吸之间,温九一的胸膛终于恢复了欺负。   “温琹!”   阿列克还没有扑上去,就被大家长揪着走。大家长一手抄着钻石菱形盒,一手拧着阿列克的耳朵,“雄虫雄虫,天天就知道雄虫。我看你是太久没有吃过家族禁闭的苦头了。”   阿列克吃痛地跟着走,眼睛却不放心地看向温九一。   直到他挨了大家长一顿抽,“看什么看。我们家是这种待客之道吗?”大家长冷着脸,用上几分力,把小辈教育得嗷嗷叫,“先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你到底在图书馆都看了什么禁书,还擅自把禁术教给别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番外。为什么?因为我去写嘉虹的番外了。   实在没力气了)   ————   阿列克真的是天才窝里唯一的普通人。(乐)感谢在2022-05-29 23:32:31-2022-05-30 22:4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6章   我在想你   阿列克简直冤枉到家了。他在家族图书馆里工作二十年, 还真不知道家族有禁书这种东西。   二十年来,他靠看书学会了开各种奇奇怪怪地交通工具,学会了怎么写各种垃圾废料报告, 顺带还学会了如何做菜如何编织如何编发。   禁书?   不好意思,没有见过没有听说过。   这是什么东西?   眼看温九一缓过气来,阿列克内心也大着胆子为自己反驳,“我、我什么都没有做。”然后又挨了大家长一个脑瓜崩,一路上老的少的雌虫雄虫眼睁睁看着阿列克被大家长拽到禁闭室。   “我刚刚想起来。你们这一代确实不知道禁术。”大家长拍拍手, 理所当然地说道:“打你是看你不爽。雄虫又是怎么回事。”   阿列克自知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老老实实把两个人据点后的事情说出来,顺便拿出自己获得的通用机枪拉克西斯。   大家长摆摆手。   “和这些没关系。”他的手搭在钻石菱形盒上,“你知道温九一来自什么家族吗?”   “夜明珠闪蝶。”阿列克不确定的说道:“我听说, 他的雌父雄父也是蝶族。”大家长不指望阿列克这个恋爱小笨蛋了,他掏出自己的通讯, 一秒钟后道:“金凤蝶种。那就剩下一个可能了。你们做了几次。”   阿列克不知道问题为什么忽然转移到私生活上。   他内心数了一下, 有一些时间久远, 具体次数已经记不清了,阿列克只能简单估计道:“二十次应该有吧。”   大家长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显然对自家雌虫的倒贴睡觉行为十分不满意。   “和他断了吧。”大家长轻飘飘地道:“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神谕」, 但教他使用方法的人一定是个坏种。”   阿列克挺直背。   大家长冷笑道:“这一周就在家里好好陪陪你的雄虫吧。”   “大家长。”阿列克冲上前,拦住大家长,“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长对阿列克的耐心已经耗尽了。他现在满心眼都是想知道是谁教给雄虫「神谕」禁术, 在不排除家族出现奸细的前提下,大家长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他实在没有精力再处理阿列克的情绪,“意思就是, 他还有一周的生命。”   “身上没有家族的血, 也没有接受过信仰洗礼的家伙。真的以为「神谕」是随随便便用执念能召唤过来的东西吗?”大家长拍拍阿列克的肩膀, 神色凝重,“他应该醒过来了。去看看吧。”   阿列克如梦初醒。   他猛然转身,大喊道:“刚刚的蛋壳!”   “只能用一次。”大家长早有准备,“阿列克。禁术之所以是禁术,就是因为使用祂的代价及其强烈。”他上下打量阿列克,欲言又止,“如果你的天赋再强一些,算了……你还是关注眼前的事情吧。”   阿列克站在原地。   他听见大家长离开的脚步,又轻又急。   “等等!”阿列克推开门追上去,“什么叫做天赋再强一些。”   “意思就是再强一点。”黑暗中忽然探出一双手,“阿列克,好久不见。”尼诺半张脸暴露在光线中,接着他整个人从墙中钻出来。实际上这是一种障眼法,尼诺从始至终都站在这里,充当一个护卫角色。   “尼诺。”   “我听到了。”雌虫尼诺丢出一包纸巾,指指自己的脸。阿列克抬起手,发现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哭了,他慌乱擦干眼泪,跟着尼诺走出了禁闭室。   “温部长只有一周的时间。你不如带着他在家族里好好转转。”尼诺抬手阻止阿列克未说出的话,“别问我蛋壳、禁术之类的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列克眼中的希望转变为绝望。   “是因为我天赋不够吗?”   尼诺烦躁地抓抓头发,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啧。你应该知道我和你哥是同届训练的吧。”   尼诺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要把这个不确定的消息告诉阿列克,他受不了有人顶着阿莱席德亚那张脸哭泣。   “家族里大部分人或许都达不到大家长内心「天赋」的门槛。”尼诺点了点阿列克的脑门,“你的雌父阿莱德尼太强了,随后又诞生了阿莱席德亚这个变态。整个家族要论天赋,谁能强过他们两个。”   阿列克作为他们的至亲,曾经被给予厚望。   特别是阿莱席德亚背叛后的那段时间,无数族人都期盼阿列克可以展露锋芒——因为他是阿莱德尼的孩子,是阿莱席德亚的双胞胎弟弟。   然而,阿列克普通到连当时的尼诺都比不过。   “我不知道禁术的存在。就说明,以证明我的天赋也无法掌握这种技术。”尼诺指点道:“阿莱席德亚是否学习过,不得而知。你可以试试看去找。”   阿列克豁然开朗。   他和尼诺道谢,在去家里找资料和去看望雄虫中,选择先去看看雄虫。   “温琹!”   温九一面容憔悴,戴着呼吸面罩。他平躺在床上,费力地转过头看着阿列克,什么都没有说。他下半身套了条裤子,上面什么都没有遮掩,家族里的医生都围着雄虫转,绞尽脑汁研究为什么家族外的人会出现自家虫纹。   “阿列克。”温九一抬起手。阿列克快步走过来,蹲在雄虫床边。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被雄虫轻轻地拍了两下,“我成功了……爆种。”   他的手顺着阿列克的脸往下滑,最后被阿列克用双手捧着。毛茸茸的褐金色卷发搔着雄虫的掌心,软软的,痒痒的。温九一忍不住打起精神来,细细把自己的体会讲给阿列克听。   “我们一起去找语言学教授翻译的文稿。”吃了神秘虫蛋蛋壳后,温九一已经不再流血了。可他身体失去的能量无法倒流回来,医生给他打了两针营养针便把空间留给两个人。   温九一道:“还记得第一阶段吗?念诵神的名字,抛弃做人的观念。”他说话十分缓慢,每一个字却准确而沉重敲击在阿列克心上。“我听小海胆说,你念圣歌女字,寄生体便生气……就想试试看。”   阿列克真想说,你不信神,试什么。   ——这种事情,显然是我来尝试更有效果!   可他看着呼吸面罩里,忽多忽少的雾气,难过地「嗯」了一声,继续听温九一往下说。   “最开始一直不行。”温九一回忆道:“其实我现在也没有找到规律。只是感觉,好像能够打开那扇大门。”   “和你的前辈们要了圣歌女神的祷告词,每天都在念,要念好多遍。”温九一缓了缓,他并不是陷入什么劳什子回忆,这东西没什么好回忆的。他纯粹是讲话没力气了。“没有效果。我就想是不是不够具象化。”   “神,是什么东西。”   “精神力,群体意识,神话,还是所谓的心灵力量。”   “又或者寄生体,甚至是我们不曾了解过地外来生物。”温九一握紧阿列克的手,“如果圣歌女神是寄生体、是外星生物……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力量。我……”   阿列克感觉雄虫的手在发烫。   “可是转念一想,圣歌女神……再怎么说,都和圣歌女神裙绡蝶有关系。”温九一断断续续说道:“我就开始想你。”   阿列克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断断续续的人。   他低下头,唯有这个时候对这句疑似告白的话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有什么好想的。”阿列克今天哭得太多了,他感觉鼻子发疼,眼眶存不住水,“如果你要圣歌女神像,我多的是,没有必要专门在战场上试——”   温九一抬起肩膀,呼吸面罩供养线被拉扯成直线。他伸出手,用凹凸不平地指腹擦掉阿列克的眼泪。   这些凹凸不平的伤疤是突破大气层时留下来的烧伤,别看雄虫一直被自己的火焰保护着,最后一秒战斗他自己的能力已经远远无法驾驭那股神秘的力量。   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最终将摧毁他自己。   “不是圣歌女神像。”温九一解释道:“我在想你。”   他匮乏的语言,解释自己脑海中的形象,“我没有女神的概念。我也不理解你们家的祷告词。我听到圣歌女神只会想到你。阿列克,你是我接触最多,印象最深的圣歌女神裙绡蝶。”   褐金色的卷发。   贵气十足的脸蛋。   无论怎么看都经过充分锻炼,具有强大杀伤力的躯体和瑰丽的虫纹。   神,距离温九一太远了。   他只能想到阿列克,来自宗教家族的阿列克。最开始相遇时,惶恐不安的阿列克,夜晚给自己加训的阿列克;彼此坦陈的阿列克,学会上阵杀敌的阿列克;总是扑上来握住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阿列克。   军部教育他们,这个世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如果,神是阿列克。   是爱哭的阿列克,是总会对他锲而不舍的阿列克,是自己千百次犹豫都能坚定选择他的阿列克。   这种神,有什么好犹豫的!   温九一擦拭着阿列克的脸,可雌虫的眼泪越来越多,远超出一个病患手指可以忙碌的地步。“好了。”温九一认真地道:“不哭了。”   “嗯。”阿列克把刚刚每一个字记住,他要牢牢地记住,再去混蛋哥哥的房间看看有没有线索,“温琹,你会好起来的。”   温九一终于把雌虫脸上的泪珠擦拭完毕。   “当然。”他向阿列克保证,“我不会死的。”   作者有话说:   连夜码出来了!困觉!   ———— 第167章   记   温九一总说,“我不会死的。”阿列克跟在他身边,看他和威门签署尸体协议时说了,见他冲上战场时说了, 甚至被军部带走时,温九一也说这句话。   这句话就像是承诺。   温九一不会死的。   阿列克却不可以放任温九一靠自己去努力。他握着温九一的手,两个人相互依偎着, 久久不言语。   温九一精力不足,长长一段话说完后便有些昏头, 轻轻地睡过去。医生给雄虫补了一针营养针,还不等他们和阿列克打招呼。这个雌虫压住床站起来,轻巧又飞快地奔出去。   禁术。   只有天才能够学习和使用的禁术。   夜风吹在阿列克的脸上, 他看见那栋屋子, 屹立于原野之中,像是夜空孤独的星星。和他记忆宫殿中的画面截然不同, 家的附近不是花海, 而是一大片空旷安静的庭院。   雄父死后, 阿莱席德亚再也没回来。没几年,阿列克也到了服兵役的年龄,家里便空置下来了。   阿列克撕掉门上发黄的封条。   这是他离开家前亲手贴上去的。阿莱席德亚背叛家族后, 他也没有再回到这个家里;   光是站在这里,门板上的身高刻度、信箱下兄弟两手工做的风铃等等熟悉的事物就开始说话, 聒噪地说道:“你是阿莱席德亚的弟弟!你是那个背叛者的亲人!”   阿莱席德亚, 是天才。   他是格斗战术的天才。   阿列克推开门,他走之前盖着的防尘布已经厚厚积了一层灰。阿列克的脚印踩在地上, 甚至生出湿漉漉的错觉。他凭借记忆, 找到阿莱席德亚的房间, 钥匙也没有变化, 还是藏在鞋柜里。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阿莱席德亚的房间和阿列克记忆里没有半点差错。各种漂亮的饰品满满当当挂在墙上,抽屉里都是收藏的珠宝和镶嵌钻石的小刀。桌子上规整地放着时尚杂志、手抄本和绘画本。   阿列克翻开那些本子,他在图书馆当值时学过速读,一目十行掠过后并没发现和禁术相关的内容。他掏出混蛋哥哥珍藏地小刀,开始按照记忆撬开哥哥的地板。   然后他发现了几本成年向小说。   “该死。”阿列克暴怒地将小刀拍在小说上,“他就不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吗?”   阿莱席德亚是个天才。   他属于那种只要去做,就会成功的天才。桌子上根本看不到格斗、战斗相关的内容,军事、政治几乎不存在这个雌虫的书架上。阿列克痛苦地抓着头发,将目光放在这个房间里最后一件信息储存物上。   网速加倍,储存极大,能够完美各个年代画质的……   游戏专用通讯器,不过,阿莱席德亚这种混账,一定都放各种游戏吧。阿列克愤懑地想道,他在此刻居然对二十余年未见的兄长产生了怨恨之情。   玩玩玩就知道玩!能不能做一些正事。   他这么想,手还是按下了游戏专用通讯器的开关。   “请输入密码。”   阿列克输入阿莱席德亚的生日,又输入他的名字,屡战屡败后,他输入了一串密码。   “密码正确,欢迎您,阿莱席德亚。”   通讯器页面没有忽然跳出视频说「阿列克,多年未见」,也不存在什么额外惊喜。阿列克只是输入了他在寄生体世界使用过的那串密码,打开了这件游戏专用通讯器。   密码完全一样。   “阿列克。”记忆里的阿莱席德亚还是那副看不起人的样子,他随便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数字,“我刚刚被逼着学了密码学。”阿列克正在做作业,被哥哥用纸团砸中脑袋。   “啊!哥。”阿列克抱住脑袋,“我在写作业。”   “你还没做完吗?”阿莱席德亚无聊地摇晃道:“学习又没有什么用。你又没有我聪明。”阿列克搓搓红了的额头,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哥哥是哥哥,他是他。   可是为什么,他什么都比不过哥哥呢?小阿列克抹眼泪,眼前的作业越发看不清。家里人什么都教给哥哥,老师和同学也更喜欢哥哥,连雄父都更关心哥哥——明明我们是双胞胎,我们什么都一样!   “哭了?”阿莱席德亚跑过来,“哭什么呀。”他打开纸团,“以后有你哥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你。我的就是你的,知道吗?”   阿列克哭得更大声了。   他忘记那时候是以什么心情在哭,从小到大,眼泪好像是他唯一有存在感地东西。   现在的他,只记得阿莱席德亚用拳头逼着自己把密码背下来。   什么“我的就是你的。”这种话……阿列克复杂的点开文件夹。他在搜索栏里搜索「禁术」,没有内容。他换成「禁书」,倒是出来一堆乱七八糟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学习文件」。   不过阿列克还是在这堆电子垃圾中,找到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禁术:神谕。   内容记在阿莱席德亚的电子随笔。似乎是写得不满意,他整个都丢到云盘回收站中。当阿列克打开看,满屏都是抱怨,“这个禁术不会是糊弄我的吧——3月1日。”   “我想要找到雌父的意愿不够强烈吗——4月2日。”   “我想要杀死寄生体的想法难道不够强烈吗?世界上到底要怎么样的意志才能满足使用「神谕」的条件——4月10日。”   “今天把嘴皮子念破了。我已经快不认识圣歌女神四个字了。大家长和我说,一定是我不够虔诚,是我的意愿不够强烈。他说,既然我是雌父的孩子,就一定能够用神谕——4月11日。”   “又失败了。好疼——4月13日。”   “雌父,什么时候回家啊。我想他了。今天神谕,失败——4月15日。”   “阿列克什么都不知道。大家长说,让他试试神谕。这个小笨蛋。就他那个垃圾体质,真的可以吗?今天,神谕,失败——4月17日。”   “雌父,还在杀寄生体吗?那种东西有什么好杀的,什么时候杀都不迟啊。今天,神谕,失败——4月20日。”   “明天又要开脑域了。我讨厌军雄,一群暴力狂。阿列克问我明天为什么不在家里吃饭。看着他那张无知的蠢脸,我就生气。这种笨蛋真幸福,晚上居然两碗饭。今天,神谕,失败——5月8日。”   “又失败了。我果然没有精神力的天赋吧——5月10日。”   “神谕,失败。今天也没有学会这招呢——5月12日。”   “我还是喜欢格斗。拳拳到肉,足够快,足够强,也能杀死寄生体。我想要去寄生体世界。军部拒绝了,他们说会安排我别的任务。神谕,失败——5月14日。”   “今天把一个军雄的脸打破了。我向圣歌女神许愿,我想要权力。他没有回应我。不过我也习惯了。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一个破神像根本不会回答我。神谕,失败——6月3日。”   “大家长告诉我,雌父死了。神谕,失败——6月15日。”   “雄父也死了。神谕,失败——6月15日补。”   “神谕,失败——6月16日。”   “神谕,失败——6月17日。”   “失败——6月18日。”   阿列克往下拉。   每一天,从6月15日往下直到最后一行字,再也没有出现长篇大论。简单的「失败」两个字重复到令人心惊胆战的地步。   “失败……第二年了。原来,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吗——6月18日。”阿列克点开这条信息,后面地ip地址显示不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反而更靠近边境。   也是。   阿莱席德亚自雄父去世后,就不再家里了。   这些内容都是他写完后上传到自己的云盘中,某天忽然丢到回收站里。   阿列克往下拉动。   “我累了——6月19日。”   “神,失败——6月19日(补)。”   所有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   阿列克把这份云盘传一份到自己的通讯器里。他依旧不知道所谓「神谕」到底是什么,他不理解为什么天才如同阿莱席德亚都没有学会的东西,温九一为什么在无师自通的前提下,靠着寥寥几行字领悟并成功。   温九一也是天才,但他的成就在世人眼中与阿莱席德亚相差还是太远了。   答案还是要去找这个家族最有权势的人问。   夜色茫茫,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灯火通明。大家长正在一面线索墙前,仔细梳理家族最近动向,妄图从中寻找到是谁泄露了家族的禁术。   年轻一代中,他只把禁术的存在泄露给阿莱席德亚。   而老一辈,和他同辈、比他年长的雌虫有所耳闻「禁术」,也是因为阿莱德尼的存在。大家长划去几个名字,死人是不会开口的。能到他这个年龄的圣歌女神雌虫不是死就是疯,还活着对家族真正的秘密也不够了解。   「禁术」神谕。   这项危险、诱人,难度极高的术法,曾经让圣歌女神裙绡蝶付出了血的代价。最纯血的圣歌女神裙绡蝶「阿」字音族群为此消亡,除了阿莱德尼这一脉外,其余「阿」姓都是族内通婚后来再赋予的姓氏。   “难道是阿莱席德亚告诉阿列克?阿列克再告诉雄虫?”大家长否决了这个荒诞的想法,“不可能。阿莱席德亚都没有学会这一招……真奇怪,他是怎么学会的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阿列克推门而入,他有实力后家里的护卫队就不拦着他出入茶会室。因此他莽撞进来,最多又被骂一顿,“温琹是自己领悟的神谕。”   “没大没小。”大家长翻个白眼,“那个雄虫和你这么说的?”   “我相信他。”阿列克掏出从寄生体那得到的图纸,“大家长,我想知道,神谕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复工。番外更新停滞一段时间,如果写完了,我会丢在《番外集合》里的。一口气看,可能也更流畅。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8章   阿莱德尼   图纸内容十分有限, 再加上书写所使用的并非通用语。阿列克还贴心的给大家长翻译了一遍。   “第一阶段,念诵神的名字,抛弃做人的观念。”   “第二阶段, 念诵自己的名字,抛弃对神的幻想。”   “第三阶段,不知道念什么名字的时候, 你能够杀死神。”   阿列克问道:“这些是什么意思?”   大家长皱眉,将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好几遍, 不敢相信上面密密麻麻就写了三行字,“就这些?”   “就这些。”   大家长摇头,“一定有人教他。阿列克, 这道禁术口头表达很通俗, 我现在告诉你关于神谕的所有事情都没关系。因为数百年来,再也没有人成功过。”   “可温琹成功了。”   大家长不知道阿列克为什么要用「温琹」这个新名字称呼温九一。但他对阿莱德尼的孩子总是纵容的, 缓慢说道:“我也奇怪这件事情。上一个和他一样使用「神谕」的人, 使用后马上死了。为什么他还能撑着活着来到圣歌女神裙绡蝶家。”   “还有其他人。”阿列克欣喜诺狂, 继而又担忧起来,“这招是只有我们家的人才能用,其他人用都会死吗?”   “准确点来说, 只有和圣歌女神裙绡蝶种发生关系后,外人才能使用这一招。”大家长说道:“上一个成功案例, 距今也有三百多年了。”   “当时, 家族对血统的管理比现在还严格,全面禁止和外面的人通婚。就在这种环境下, 有个雄虫却偷偷爱上了一位外来的枯叶蝶种雌虫。”大家长吹吹茶, 道:“他们两个私定终身, 在雌虫怀孕后, 决定私奔。”   阿列克已经听出这是个悲剧。   他不在乎结局,只在乎三百多年前,那位枯叶蝶种雌虫为什么可以使用【神谕】;   大家长快速概述故事,“他们在私奔的晚上被家族发现,追杀中发生意外,雄虫死了。雌虫反而跑出去,当时他还怀着蛋,家族动用了所有人力,发誓要杀死这位枯叶蝶雌虫。”   “结果不到一个月半,这个雌虫提着柴刀杀上来家族。靠着一把柴刀,杀死了当时阻拦他的所有人。”   阿列克迫不及待,“他是怎么做到的。”   “别着急。”大家长笑笑,“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使用了「神谕」。实话实说,在温九一之前,他是第一位成功使用神谕的外人。事后,家族内部复盘猜测和圣歌女神裙绡蝶种发生关系,是使用神谕的前提之一。”   那位雌虫发疯似地杀了足足三天三夜。   血流成河,尸山血海。   他的雄虫是家族里最高贵的「阿」字音姓氏,为了给他的雄虫陪葬,雌虫杀死了当时所有纯血的「阿」字音姓雌虫和雄虫。包括他爱人的雄父雌父和兄长们。   杀完之后,他站着断气了。   大家长那时候还是个少年。他连站在那片战场上的资格都没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个午夜杀疯了的雌虫背影频繁出现在他的梦里,很多小雌虫小雄虫都对外面产生深深的恐惧。   他看着阿列克,万般感慨。   “在这件悲剧发生之前,家族一直认为「神谕」代表了神的意志。只有足够虔诚的圣歌女神种雌虫才可以使用「神谕」。”大家长嘲讽地笑道:“我们把神供奉起来,希望维持自己血统的纯洁性,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却发现强大的意志同样能做到这一点。”   “一个外人拿着圣歌女神的力量,肆意屠杀圣歌女神裙绡蝶。”大家长平静地阐述道:“那一代很多人因此放弃信仰。为了维持家族稳定,我们修改了定义,圣歌女神不再是我们的神,我们只需要一个统一的家族象征。冥想、祷告或者自我忏悔都是为围绕自我内心展开的手段。”   阿列克忍不住握住自己胸口的圣歌女神像。   他猜测这是神谕一直无法被使用的原因吗?个人的力量终究比不过更高维度的他人之力吗?可家族现在依旧供奉着圣歌女神……   “神……不存在吗?”   大家长摇摇头,“恰恰相反。”他站起来,走到阿列克面前,仔细地端倪这他的脸,“那个雌虫死了,家族把他吊在绞刑架上。一个月后,这具死尸里掉出了一颗雌虫蛋。”   阿列克感觉自己在听鬼故事。   他很想反驳,大家长熠熠生辉的眼瞳让他退缩。   故事还在继续,“家族本来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但奈何他很可能是圣歌女神裙绡蝶种雌虫。出于家族统一性,这枚虫蛋留下来由当时的雄虫负责孵化。”   大家长作为这件事情的亲历者之一,因为他的雄父在家族也要承担孵蛋的重任,每天从孵蛋的屋子里都能听到雄虫们古怪的讨论声。   他们说虫蛋里有生命迹象。   他们说虫蛋很奇怪,让他们不自觉想要跪拜。   他们还说不管自己多么疲倦只要接触到这枚虫蛋,都忍不住想要将自己的全部贡献给它。   十个月过去了,十年过去了,三十年,四十年。   最后一百年过去了,虫蛋始终活着,却一直没有别孵出来。   他已经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不是没有人尝试把他杀死,但所有攻击都在接触到虫蛋蛋壳的一瞬间被金色光圈弹出。而丢掉也无济于事,虫蛋总会沿着来时的路自己滚回到孵蛋屋中,听话地蹦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已经是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人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幸好,在大家长继任的第二十年,事情过去的第两百年,虫蛋破壳了。   家族给他取名:阿莱德尼。   从神谕中诞生出的天才。   阿莱席德亚和阿列克的雌父。   「阿」音字姓氏最后的半纯血雌虫。家族给他编制了一个完美的雌父雄父,一个双亲因任务死亡的悲惨故事,给了他最好的一切待遇。   所有人都在偷偷观察他,像是看一个怪物,又像是看一个奇迹。   “阿列克。我们这一辈人看着你雌父长大。他是家族里唯一一个真正信仰圣歌女神的人,真正的信仰。”大家长评价道:“他像是神灵送给家族的宝藏,让人害怕又敬仰,所有人都怕他爱他。他给所有人的感觉,像是带着天命来的,很遥远又很亲切。”   “我们私底下,都相信他是神的孩子。”   也是,没有虫蛋能够依靠蛋壳内那点营养存活两百年。   这还是家族不间断更换雄虫,轮番给虫蛋提供孵蛋条件的前提下。   “我们那个时候又觉得神灵是可以被相信的。因为阿莱德尼,他就是神迹。”大家长语气中带着自己都不容易察觉的狂热和悲伤,“但他也没有成功使用过「神谕」。包括阿莱席德亚,也没有成功。”   “我们猜测,是不是意志不够强烈。”   “或者,神谕根本不是用来召唤神赐予力量的。”大家长步伐越来越快,此刻他已经在原地踱步,“三百年前的悲剧发生后,家族就彻底封存所有「神谕」的内容。在没有搞清楚一个外人为什么能够使用「神谕」前,我们不会再启封它。”   他的目光看向阿列克和写着三句话的图纸。   时值此刻,大家长还是无法相信又一个外人使用了「神谕」。   可惜现实就是如此滑稽。   “后来,阿莱德尼失踪了。我们就尝试让家族里的年轻雌虫学习「神谕」,我们认为阿莱德尼是神谕里出生的孩子,或许可以由此找到关于他的线索。”大家长沮丧道:“不少人因此牺牲,最后我们发现阿莱德尼的虫蛋壳能够吊住最后一口气。但大部分雌虫还是活不过一周。”   虫族的幼崽破壳,会因为生物本能吃掉虫蛋蛋壳补充营养。胃口好的会把虫蛋全部吃光,胃口小一些的会留下不少蛋壳。而家长们出于纪念意义,通常会留下一部分虫蛋蛋壳。   家族当时留下阿莱德尼的虫蛋壳,是想研究他两百年不破壳的秘密。   没想到在那个时候派上用场。   阿列克万万没想到,让温九一不再崩血的虫蛋蛋壳竟来源于自己的雌父。今天他收获的信息量大到超出想象。   “阿莱席德亚也尝试过。”大家长摇头,“我们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思来解读「神谕」。无论是坚定的意志力、绝不动摇的信念,还是对圣歌女神的虔诚,都由他自己来定义。”   结果,阿列克已经知道了。   两代天才都跌倒在「神谕」上面。   “我想……”   “你不想。”大家长打断他,“你决定去做勤务员,我也放你去了,你想去前线也让你去了。但「神谕」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   阿列克抗争道:“我也是雌父的孩子。按照大家长你所说的逻辑,我身为雌父的孩子,成功概率应该也很大才对。”   “确实。”大家长承认这点,话口是都不肯松,“但你能保证自己百分之百成功吗?你觉得家族为什么一直保护你,顶着军部的压力,长老会的压力,社会各方面的压力没有在二十年前把你交出去?”   “你是最后的「阿」音字姓雌虫。”   “你是阿莱德尼的孩子。”   阿列克大声道:“我打开了脑域。”   “你的雌父阿莱德尼脑域还是天生半开呢。”   “可是……”   “没有可是。阿列克,家族不允许你再冒着一点点风险。先前,为了保温九一,家族为你出的力还少吗?你在寄生体世界的事情,家里都知道,只是不戳破而已。”大家长斩钉截铁说道:“玩够了,世界也看够了。老老实实陪雄虫走完生命最后一段路。”   看着阿列克呆滞的表情,大家长语气放软,“家族会给你安排相亲。你还小,爱情也好,结婚也好,很多事情都会过去。”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了,晚安,各位熬夜人。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论坛八卦   对雌虫来说, 婚姻绝不是简单的爱情。   加入一个家庭,不光要看雄虫精神力强度,保证自己的虫蛋赢在起跑线上;还要看这个家庭里的雌虫构成, 雌君的实力与背景能否与自己形成利益集合,自己和这个家庭资源能否实现共赢。   做雌侍就要考虑这么多。   而雌君更不用说了。   如果是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给阿列克找雄虫,那必然是方方面面都能共赢。   温九一这种无法孵蛋, 也无法给未来幼崽提供任何天赋帮助的军雄。哪怕阿列克真的怀了他的孩子,家族也不会同意他们结婚。   “不可以。”阿列克大声反驳道:“什么过去。大家长, 我能够找到办法。雌父和哥哥都这么厉害。”   大家长拍拍他的肩膀,似乎在叹息,又好像是放弃,“那你就去试试吧。”   阿列克是阿莱德尼的孩子。   他必须生下纯粹的圣歌女神裙绡蝶。   大家长目送阿列克跌跌撞撞跑出去的背影, 头疼地按摩眼角。阿莱德尼的雄父也好,阿莱德尼也好……阿列克真是什么都没继承到, 只得到了雌父雄父的专情基因。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夜空布满乱腾腾的白云。   “他去图书馆了。”   大家长懒散道:“让他去吧。”   窗户里可以看见图书馆的黑色尖顶和医护室橙黄色的灯光。阿列克急速奔跑着, 风吹得衣服缠住他。   温九一见到就是这样的雌虫。   他还戴着呼吸面罩, 神奇的虫蛋蛋壳只止住了血。寄生体左手在压制下没有冒出攻城略地的念头。温九一本来计划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借点宗教神学的书,现在就是在制定书单和学习计划。   “阿列克。”温九一呼喊雌虫的名字,猝不及防被抱个满怀。   阿列克将头埋在他的胸口。病号服上消毒水的味道, 压过雄虫的气味。温九一紧张的肌肉,在看见那头褐金色卷发后骤然放松。   他问道:“怎么了。”   “我。”阿列克赌气地抬起头, 他乱糟糟的头发和不整洁的衣服生机勃勃像个孩子。“我……”   阿列克想把自己在大家长哪里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雄虫听。但目光落在温九一的呼吸面罩和手腕针孔上, 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想听你说说体验。”   图书馆已经关门了。   只能明天起早去查资料。阿列克今天晚上要仔细听温九一讲述「技术要点」,再精神饱满去找参考书目。   温九一不知道雌虫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手痒痒。他伸出手压住阿列克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 五指轻轻地梳拢卷发,“「爆种」的使用体验吗?”   图纸将这种技术称呼为「爆种」。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将这种技术称呼为「神谕」。   殊途同归, 都是说明这项技术强到超出了普通人地认知。   “我们家把这个叫做神谕。”阿列克贴上来雄虫的掌心,“你的身体好一些吗?”   温九一道:“没有大碍。”   只是现在还无法动用虫纹,双翅背部有强烈的灼伤感,两腿膝盖骨因承受超出预期的力量出现不同程度的骨裂。   温九一将阿列克的头发梳齐,“不用担心。”   他不会死。   在没有杀死卡利之前,他不会死。   “真的没有事吗?”阿列克忧心忡忡,“使用神谕是什么感觉。”   温九一愣了愣,挤出半个床,握住阿列克的手,让他坐到床上。“很强。”一万根针同时扎入他的肌肉中,火焰从胸肺开始燃烧,伴随痛苦共同诞生的是让人欣喜若狂的力量。   在这种力量面前,痛苦只是个添头。   应温九一的要求,医护人员把白服的胃刨开,从中取出还没有被胃酸溶解的夜明珠闪蝶翅膀碎片。   “我想多读你们家的书。”温九一的床头柜专门用一个玻璃瓶装着那些翅膀碎片。阿列克眼神总忍不住看过去。温九一继续说道:“阿列克,你有什么书可以推荐给我吗?”   九一,说是在心里想着自己。   那个时候,真正让他决定动用「神谕」,还是因为这些翅膀碎片吧。   “温琹。”阿列克道:“如果当年的薇米亚战线没有失守……”   寄生体就不会轻而易举深入虫族腹地,温莱阁下所乘坐的莎莉文号就不会遭遇那种悲剧,温九一和夜明珠家所有人说不定都有着更好的未来。   温九一道:“阿列克。你是你,阿莱席德亚是阿莱席德亚。”他语气中带着厌恶,“如果是阿莱席德亚站在我面前,我会将他打得不省人事,扭送军部法庭审判。”   本想着把哥哥日记拿出来和温九一分享的阿列克,手一顿。   “温琹,可能你打不过他。啊。不是不是。”阿列克摇头道:“你不会讨厌来自阿莱席德亚的情报吧,讨厌他这个人我完全接受!”   “嗯。”   “阿莱席德亚当年也研习这一招,虽然失败了。”阿列克特别喜欢和温九一说话。他注意到自己不管说多久,不管语无伦次到什么地步,温九一都专注地看着自己。   雄虫话很少,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撑住阿列克脆弱的自信心。   阿列克脑子里匮乏的设想,随着滔滔不绝的输出,越来越完整,“我想去家族图书馆里找找资料。同时再回家一趟,我哥留下了资料,雌父如果也有的话。我们研究「神谕」的本钱又丰富了……”   温九一「嗯」「哦」「对」了一路。   他发现阿列克像是一朵需要人浇灌的多肉,只要喝饱水,干瘪的叶子就会重新变得肉嘟嘟。   “好。”温九一在阿列克喝水的空隙说道:“明天早上,你帮我去借书。我来看这些资料,你回家找找东西。”   阿列克咕咚咕咚灌下水。   他抬起头,发现此刻已经是第二天了。   凌晨:零点十五分。   居然这么晚了。阿列克本想说自己回家,可想想家里都是灰尘,干脆去医护室要了行军床睡在病房里。   “温琹。”阿列克窝在被窝里,他扒拉一个小口子看着雄虫,“晚安。”   “晚安。”温九一回答道:“阿列克,祝你好梦。”   两个人聊了一宿,第二天早上睡过头的人却只有阿列克。   “为什么不叫我!”阿列克生气地走在小道上,身边的尼诺打着哈欠,“太过分了。”阿列克内疚给尼诺数自己睡过头时,温九一做的事情,“他已经把自己要的书借到了,还让别人拿过来了。还给我留了早饭。”   被迫吃到狗粮的尼诺呵道:“打住。温部长叫我来陪你找东西,不是让我来听你秀恩爱。”   阿列克昨天晚上在雄虫那边充满电,此时活力爆炸。   “你说,温琹入赘的话。家族是不是会全力帮他恢复身体。”   “你想太多了。”尼诺打哈哈,“大家长会拖满一周的时间。到时候雄虫一命呜呼,你哭都来不及哭。”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太多人目睹了「虫蛋蛋壳」的威力。大家长也没有和往常一样,刻意压制家族里讨论此事的热度。一晚上的功夫,有心人就从自己最年长的长辈口中了解到「神谕」的存在。   “听我太雌父说,他没成年前我们家还有人会用神谕。”尼诺和阿列克不一样,他的家里人活得生龙活虎,太雌父每天都要坚持一万米拉练,上战场一刀能砍三个脑袋。   家有一老的优越性就在这时候体现出来了。   “等他成年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成功者。”尼诺道:“我昨天晚上尝试念诵女神名,没有效果。”   「神谕」使用方式很简单。   基本上每个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人每天都会做一到两次:念祷告词。   阿列克关注点却歪了,“你太雌父小时候……那就是一千年前再前面,沦陷的三百年?”   “没错。”尼诺笑道:“他出生的年份应该是沦陷年代末期,大概是沦陷的第两百七十年。”   黑暗中,星星之火如曜日。   阿列克在家里翻找一遍,上上下下地皮都刮了一层,什么都没找到。和阿莱席德亚的房间不一样,阿列克的雌父从不在家里留下只言片语,他生活的痕迹多数和雄父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有用信息。   尼诺在外面等着无聊,刷刷通讯。   家族内部网里,无数人正在讨论「赤贫之敌」的真实身份。帖子开了一个又一个,一群情报人员在安全屋里冲浪,仗着休假,肆无忌惮到极致。   首页最热门的帖子正在幸灾乐祸。   标题是:恭喜「赤贫之敌」成功让寄生体们破防的第三天!   楼主:人在据点,乐得一匹。下面给大家实况汇报寄生体上层破防实录,雅俗共赏,欢迎其他据点的兄弟补充乐子。   2L:+1兄弟搞快点。   3L:插眼,森林信号不好。稍后再看。   4L:同在据点,我与楼主应该不在一个区域。最近高等寄生体和炸窝了一样,我们已经开始转移出来,楼主注意安全。   5L:潜伏+1。建议「赤贫之敌」改名为「寄生之敌」。   楼主:起因很简单,星际暗网管理员「赤贫之敌」忽然出现,发言谁能杀死寄生体白服,就能得到他的管理员权限。当时位于9862通商星球的寄生体白服,遭到了其余五脉寄生体的围攻,关键时候一个军雄三秒击败所有人,砍下了白服的脑袋。   现在星际暗网原贴太多势力蹲点了。给各位一个忠告,最近一个月别上星际暗网,更别在虫族世界ip地址里登录,容易被找上门。   ……   28L:前提有点多。建议直接分享乐子。   楼主:好吧。寄生体白服作为寄生体将军卡利的分体之一,算是我们已知中最强的一位。据说,晚来的寄生体七号来给收尸,被其余五脉暴揍一顿。「处刑者」算是彻底和其他五个脉系闹掰了。   ……   35L:楼主,这不是三天前的事情吗?猛料,我要最新鲜的!   楼主:稍等,让我转移一下阵地。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搞论坛体。   今天应该只有一更了。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0章   强者软肋(捉虫)   内部论坛作为圣歌女神家最大的八卦论坛, 不仅仅是大型舆论现场,同时也是家族侦查与反侦查,追踪与反追踪的训练网址。他和星际暗网不一样, 原型是家族专门给晚辈上课练手的局域网。   但随着老学员毕业赖着不走,新学员源源不断进入, 其浑水摸鱼的程度丝毫不比星际暗网差。   上面的消息充分展现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八个字怎么写。   尼诺拉下主页面,「赤贫之敌」赫然成为内部论坛全新流量秘密。一眼扫过去, 飘红都是【赤贫之敌】【没有钱的敌人】【扒一扒哪一位军雄可能是赤贫之敌】。   群魔乱舞,不过尔尔。   尼诺又点开一个,他目前已经收集到关于「赤贫之敌」的三种推测。第一类则认为军雄才是「赤贫之敌」真正要钓上的鱼, 寄生体白服不过是一个名头比较大的饵。   第二类完全持有不同观点。他们认为军雄隶属虫族军部, 这次出击是军部对寄生体强有力的打击。军雄完全是冲着「赤贫之敌」所代表的管理权限去。   前两种,一是站在寄生体的角度看, 二是站在虫族角度看。   第三类就比较魔幻了。他们认为这位强悍击杀了寄生体的存在, 不是虫族, 也不是寄生体。   这类人的论点多数是严谨逻辑的,可惜最后往往得出一个不那么科学的结果。   “众所周知,虫族执行军雄制度这多年, 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攻击性精神触角的雄虫幼崽。故可得,流落在外且精神力带有攻击性的雄虫约等于0位。”   “如果确定这个人是雄虫。只有两种可能, 一、军部的沧海遗珠。二、他是寄生体世界的雄虫。”   “另, 已知在战场上,一名军雄想要杀死白服这个等级的寄生体, 需要配备一个小队, 甚至是一个连作为辅助。战斗数据参考军部内部链接:点击下载。”   “我们再说说寄生体白服。他的战斗力, 按照寄生体内部分级, 他属于第一梯队,遇到为难时可以直接求助将军级!光是这一点,他就足以在多数情况立于不败之地。”   “具体情况我们可以参照前段时间爆发的K778战役。K778星球几乎被摧毁,被免去宜居星球的头衔。据我们在寄生体世界的情报,K778战役中出现的寄生体还是第一梯队中最弱者。”   “雄虫,寄生体。恕我直言,目前没有哪一个军雄有能力单枪匹马,干死这个等级的寄生体。天才不是那么好出现的。”   “根据卫星岛对星球地面的拍摄录像。我们能看出从金光落下到这个人飞出大气层,只用了五秒。中间可能有一些延迟。这是视频,像素不好,各位兄弟将就着看吧。「点击链接观看视频」”   “K778……当时作战的雄虫似乎被军部通缉了?现在军雄不值钱了吗?我印象里他们还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呢。”   尼诺看见熟悉的名字,定了定神。   万能的论坛兄弟们干脆就拿着温九一主导的K778战役和这场三秒战斗进行了细致解说,末了来句振聋发聩的总结句:“以军雄温九一为例,对比可得知。这场战斗的主人公已经超过了军雄的能力范围。”   “第三种猜测:这个人,他是天外来客!”   类似的猜测,不仅仅局限在圣歌女神群绡蝶一个狭窄的论坛中,寄生体世界、虫族,无数势力纷纷揣测起「赤贫之敌」从发帖到现在的全部用意。   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他人,是世界生存法则之一。   当寄生体七号匆匆来到通商星球时,很难不怀疑自己的朋友白服是不是脑子被炮打过。   “他的尸体呢?”   早先一步过来的灰纹摊开手,“没了。”   “什么叫做没了。”七号抬起头,他的目光落在依旧熊熊燃烧的天空,咬牙切齿,“指甲、头发丝、骨头、皮屑,不管是什么也好。你什么都没看见?还是根本没有用心去找?”   灰纹瘪瘪嘴,“我又不在现场。等到地方,才发现白服什么都没留下来。”   他们面前是豁口的大海。   这并非形容港口的废料堆积成月牙状,导致海水无法涌上来。   而是在形容海水。   潮汐奔涌到两个寄生体脚面,他们共同看向港口原本存在的位置。金光过后,一切都被焚灭,高地挪为低洼,海水吞没整个港口,一直到居民楼的楼梯前才停止。   “真可怕。”灰纹眼瞳中燃烧出战意,“不愧是阿莱席德亚弟弟睡过的雄虫。”   七号离对方远一点,他不想被热血笨蛋传染。   太阳冉冉升起,金光挥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中忽然缺失了一块,空落落像是拿走月饼的月饼盒子。他们两个人踩着水走上岸,岸边围绕着更多寄生体。   三天,除不存者外所有将军级寄生体都派遣人来到此处。   “七号。灰纹。”有人叫住卡利一脉的寄生体,“你们惹上的麻烦,尽快处理掉。”说话者目光晦涩,“我们可以无偿提供帮助。”   发动和虫族的战争?抢夺彼此的地盘?猎杀对方圈养的雄虫?别搞笑了,这种东西和眼前的一切对比起来,算什么?   七号没有笑,“我想知道做这一切的是雄虫,还是雌虫。”   “雌虫。”   “雄虫。”   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崩出来。   “一定是雌虫。他身上还有虫纹。”   “不对。是雄虫!我能感受到他的精神触角,还有一股雄虫味。”   七号知道是谁了。   既是雄虫,又是雄虫。   身冒火焰,使用铁棍,招数以「刺」为主。   ——皇蛾阴阳蝶,温九一。   “这应该是圣歌女神群绡蝶的招式。”旁边年长的寄生体冷漠开口,“七号,阿莱席德亚当年和你们关系最好。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潮汐一层接着一层来来去去,海面凹陷处,却不断有水汽腾升。   一个透明地圆柱形扎根在海水中,任凭潮起潮落,他内部空空荡荡干干净净,一滴水也不存在。   这种攻击,对老一辈寄生体而言只能想到一个人。   阿莱德尼。   攻击残留在地面的热量,沸腾掉所有掉落进来的海水。雌虫举起远在一星球之外对准他们的冷酷样子,一度深深刻在所有寄生体心底。   “神之子阿莱德尼已经死了。”纺织者一脉的人冷笑道:“圣歌女神裙绡蝶家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出现神谕的使用者……就算出现,或许在使用完后就死了。”   “阿莱席德亚应该比以前更堕落了。”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虫族少数的老古董家庭,多年来顽固地在两个世界穿插自己的卧底,依然成为虫族世界和寄生体世界高层的心腹之患。   他们连续诞生了两代天才。   眼前的海水窟窿,无声地向所有高等寄生体发出宣言: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拥有了第三代天才。   探索者一脉发言,“听说阿莱席德亚还有个弟弟。”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所有寄生体眼神达成了一致。他们在不同利益上有所纠纷,可叫他们再面对第二个阿莱德尼,第二个阿莱席德亚,全部寄生体便紧紧成为一个整体。   “不。”七号嘴角慢慢拉高,“先不要杀他。”他脖颈上还佩戴着玻璃管。管子里夜明珠的蓝色轻轻摇晃,“这个雌虫没有使用神谕的意志。”   神谕,不仅仅是听到神的声音。   更是为了让神听到自己的声音。   但神又是什么呢?   被温九一打败后,七号无时无刻不在丝毫怎么杀死对方。他可不是白服那种粗暴无趣地剁肉馅方式,他热衷慢慢地摧毁对方内心,将一个人最珍贵的宝贝用锤子一点一点砸成粉末,听着对方痛苦无力的哀嚎和挣扎,在希望火苗燃烧起来的刹那陷入绝望。   这是七号进食的准则。   他设计了Q1A7堡垒战,让自己的分体去执行。整个过程顺畅至极,温九一如他所愿失去了军部所有人的信任,他失去了自己充满回忆的生化九一部门,他被千夫所指,众目睽睽下被按上杀死了雄虫温九一,背叛虫族,出卖老师利达的罪名,甚至成为第一个被寄生的雄虫。   按照七号的计划,遭遇这么多痛苦与不堪,温九一应该疯了。   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   “七号。”旁人讥笑道:“你又打算用对付阿莱席德亚的那一招吗?”   七号低垂眉目,显得如此谦卑又听从,“当然。”   内心只有复仇的人,以命相搏,不在乎身后。   而如今,温九一成功使用了「神谕」,就代表了两件事情。   一、他和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雌虫发生过关系。   二、他打自内心爱护、信赖、倾慕着某个形象。   “有点像,但不全是。”七号吹吹自己的指甲。在阿莱席德亚逃离后的很多个午夜,七号都怀念起那个逞强的雌虫。他想念那个雌虫得知阿莱德尼下落时的表情,想念他用拳头将随身佩戴的圣歌女神像一点一点砸碎的样子,当然最想念的还是那个雌虫在无人处落寞背诵祷告词的样子。   强者,为什么要有软肋呢?   多年前的阿莱德尼,多年后的阿莱席德亚。   他们坚定信念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有多美丽,最后被击溃陷入自我怀疑,受到内心煎熬与折磨的样子,就让人有多兴奋。   强者,生来就是要被打败的。   “温九一,温九一。”七号念着雄虫的名字忽然笑起来,“不对,应该叫他温皇蛾了。”   灰纹不懂七号都在自言自语什么。   他更关心怎么杀死敌人。   “七号。”灰纹道:“我们要做什么吗?”   “不用。”七号道:“我和你打赌他会自己来到我们的地盘。”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病房。   雄虫温九一合上最后一本书,他的床边插着医护人员带来的花。花瓣上新鲜的露水正在往下滴水。   雄虫看着它,从叶脉滚落到叶尖,经过漫长的拉扯后,坠落地面。   “医生。”温九一道:“我要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虫族关心:谁是赤贫之敌。   寄生体关心:得做掉这个谁。   ————   看剧情,小金桔正文出不来了,只能等番外。   这两天可能都是一更。明天我争取多写一些。感谢在2022-06-01 22:53:09-2022-06-02 23:1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1章   不告而别   医生无法决断这件事情。   他只是一个技术人员, 而非家族决策层。更何况,温九一是阿列克带回来的人,医生只看两个人的关系, 便清楚自己不找个强有力的外援,阿列克必然会打爆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要离开?”于是,大家长来了。他给雄虫带了两份伴手礼, 一份已经拆开了,是十分符合蝶族雄虫口味的鲜花饼和花茶。   温九一作为蝴蝶种雄虫, 在口味上随了大流。   “我只有一周的生命。”温九一道:“大家长应该支持我离开才对。”   大家长给雄虫泡上茶,雄虫身上的呼吸面罩已经去除,唯有营养针残留下的针孔, 能证明他还是个需要静养的病患。   大家长道:“一周做不了什么事。”   “我能杀死其他寄生体。”温九一握拳, 松开,握拳, 松开。他并非在发泄, 而是在测试自己握力大小。   想要上阵杀敌, 他必须要握住武器。   “你杀不死卡利。”大家长低语,“温皇蛾阁下,你背后没有任何靠山, 能力又受损,哪怕掌握了「神谕」, 一周时间你能否找到卡利, 可能都是个未知数。”   温九一没有反驳。   他听出大家长希望自己留下来,陪伴着阿列克好好的走过最后一周光阴。然后呢?然后他的人生就是阿列克回忆中一段充满悲情的注脚?   “寄生体冲着我来。”无论是先前的Q1A7, 还是这次的通商星球, 温九一脑海中都清晰勾勒出寄生体丑恶地嘴脸,“我也冲着他们去。”   大家长看着泡好的茶慢慢冷却。   价值千金的好茶, 温九一从始至终没有碰过。   “温莱阁下一定不希望你这么做。”大家长叹口气,“两年过去了。温皇蛾阁下,他最开始就不希望你成为军雄,我想他更不希望你为了复仇把全部都赌上去。”他抽出自己带来的第二份伴手礼,“这里有一个办法。”   温九一抬起眼。   他看向那份伴手礼,亲手打开了盒子。   盒子中,盛放着一个小小的册子。大家长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使用的招式,神谕有很强的局限性。在千年前,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人使用它也十分谨慎,每一次使用它都会导致血液沸腾。”   “血液?沸腾?”   “是的。”大家长作为雌虫,展示自己的异化,“这和我们圣歌女神裙绡蝶种地异化能力相关。”他的指尖跳跃出光线,和稚嫩的阿列克不同,大家长像是轻巧地波动琴弦,每一个光都自动形成线与点,编制出闪烁微光的琴谱。   “圣歌女神的光可以是自然的光,也可以是物理学上的光。”大家长点击琴谱,热气从中层层叠叠盛开出来,悦耳的圣歌女神祷告唱腔在温九一耳边响起。“「神谕」只是一种招数,一种局限性十分大的杀招。他对种族的偏向性,几乎和虫纹是一致的。”   温九一道:“我成功了。”   “但你也快死了。”大家长指着第二份伴手礼,“我对阿列克的要求很简单。留在家族,结婚生子,安全毫无危险的过完一生。你是他喜欢的雄虫,我只能给你两条选择:一、等死。二、换血,把你这一身已经被神谕盯上的血液抽掉,灌入普通虫族的血液。”   “成功率有多少。”   “0.01%”   和等死差不多。   温九一合上册子,他背上自己的武器匣,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能帮我照顾阿列克和温格尔吗?”   大家长本准备好面对「换血原理」「世界上真的有神」之类刁钻的学术问题。他万万没想到雄虫内心对刨根问底丝毫不感兴趣。   温九一在乎的东西,少得可怜。   他重复道:“你会照顾好他们两个吗?”   “当然。”大家长肃然起敬,“最后的一周,如果我有寄生体卡利的消息,一定告知你。”   雄虫颔首,“谢谢。”他拉下自己的帽檐,接过010丢过来的深空机甲钥匙,慢慢地走向圣歌女神家族的航空港。   他没有和阿列克说最后的告别。   每一次都是这样。   雄虫身上令人讨厌的个人英雄主义,每次都让他做出孤独的决定。   温九一将钥匙插入深空机甲形式仓。武器匣和深空机甲后备仓中,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为他准备了100余把制式军刺,驾驶座下更藏着两份制式外骨骼机甲。   他从口袋里掏出玻璃瓶,用一根战术挂链将瓶子系在自己脖颈上。   瓶子中夜明珠闪蝶雄虫的翅膀瘪下去,唯有夺目的光彩证明,他们是在雄虫活着的时候被割下来。   “出发。”温九一将瓶子藏在自己衣服内侧,启动深空机甲,“七号。卡利。”   雄父温莱、老师利达、K778星球、Q1A7堡垒战役……每一桩血腥背后,都离不开寄生体卡利的影子。事到如今,温九一已经确定自己身上有寄生体想要,或者想知道的某种特质。   “声纹登录。「赤贫之敌」。”   一周时间,他要将寄生体世界搅和个稀巴烂。   就算无法亲手斩杀将军级卡利,他也要让七号,让那个寄生体感受到失去重要东西的存在。   机械音提示:欢迎登录,管理员「赤贫之敌」。   “检索携带「七号」「将军」「赤贫之敌」字样的全部帖子。”温九一驾驶机甲冲破天机,一望无际的太空中他快速冲入偏僻航道,在星际荒野中翻阅所有帖子,开始大面积的删除、加精和置顶。   他的决策毫无规律,甚至毫无意义。   那可太棒了,他就是要让别人这么觉得。   星际暗网正随着管理员大刀阔斧的发疯,陷入了另外一种意义的狂欢。无数人追踪着管理员地路径,寻找他的真实身份。他们交头接耳,目不转睛,一呼一吸随着「赤贫之敌」的动作发生剧烈波动。   他,到底是谁?   “上次通商星球的事让我十分失望。”   “这么多年过去了,寄生体七脉中居然只有卡利一脉稍微有些实力。其余都是彻头彻尾的垃圾,废物。”   温九一敲打键盘,点击确认。   发送成功。   他的眼瞳倒映出通讯器上的字幕,“现在,我已决定将管理员权限交付给卡利一脉。”   “发帖人:赤贫之敌(管理员)。”   电子流从温九一的通讯器中冲出,越过星系、卫星岛和卫星站,冲向两个世界数以万计地客户端。一时间,成千上万台通讯器前的人都屏住了消息,反复咀嚼不到百字的帖子中的海量信息。   「赤贫之敌」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哪一个世界的人?又或者?他谁都不是?   “哈哈哈。”七号将通讯器丢在沙发上。   灰纹还忧心忡忡反复解读「赤贫之敌」的意思,抄起枕头打向七号,抱怨道:“你难道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七号笑嘻嘻道:“我说过,军雄都是一群没有脑子的莽夫。你真当他们是千年前的雄虫指挥官吗?”   “七号。”灰纹板起脸,“你这样会死掉哦。”   “也对。”七号做正姿态,“温九,不温皇蛾再怎么说,也是实力超群的雄虫。他现在是佳肴榜排位第几?”   “第六。”   前段时间又死了一位军雄,温九一的排名自然顺位上升。   灰纹补充道:“卡利大人消化的差不多。实力已经被其他脉系的将军察觉到了。我现在出门总觉得别人要暴打我一顿。七号,那个什么温。什么来着?”   “温格尔。”   “对对对。”灰纹对莎莉文惨案略有了解。他清楚卡利大人并非朝着雄虫温莱去的,从始至终,将军级垂涎的人都是雄虫温格尔。   吃掉温格尔,卡利大人的实力将得到指数级增长。   “找到他了吗?”   “没有。”七号头疼,“虫族世界太大了。我们先把温九一处理掉,说不定还能从他口中得到的关于雄虫温格尔的消息。”   灰纹不知道七号的底气从哪里来。   他想到从天而降的光柱,心底发颤。白服作为三个人中最强者,居然连半秒钟都没有抗下,片刻功夫化为浮粉。   “灰纹。”七号开口说道:“把我的消息放出来。”他的嘴角裂开,两侧无限地拉扯到耳廓,“就放在星网上。”   他打赌,温九一会先来杀自己。   七号从自己身上拉扯出一个小小的分体,他将分体丢在茶几上,任由其自由生长后,再填充到一个雌虫的躯壳中。   这是一个很弱的寄生体。   等级连士兵级都到不了。也正因为到不了,他给人的危险感约等于零。七号十分满意这次的作品,他拍拍自己的分体,让人将他卖到苦力市场。   “记住,你是个喜欢嚼舌头的分体。”七号微笑着穿插设定在新分体上,“你十分小心眼,贪财,性格暴虐,受不住别人对你的一点轻蔑。当然,你也有和其他寄生体不同的地方。”   “你参与过围剿阿莱德尼的那场大战。正是阿莱德尼的存在,你才从队长级跌落至此。你对所有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雌虫抱有强烈恶意,这种毫无演示的恶意让你成为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七号将自己一部分记忆篡改后,填充到分体中。   “你看着将军级出手将阿莱德尼杀死,你浑身都因为激动在发颤。你仰慕卡利大人宏伟的身姿,自告奋勇承担收敛尸体的工作——哦,对正因为这样,你才有机会接触到很多圣歌女神裙绡蝶种的尸体。”   七号目送自己的分体跌跌撞撞走向黑暗,他懵懂无知的脸正因为上级的捏造逐渐变得愤世嫉俗,充满了尖酸刻薄。   “你生命中最自豪的事情,唯一一件不愿意说出来的事情。”   “你私藏了一管阿莱德尼的血。”   作者有话说:   端午节快乐。   说起来请各位相信我,我是励志写甜爽文的写手。因为我很眼馋小钱钱。   ————感谢在2022-06-02 23:12:01-2022-06-03 22:0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2章   你选择死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 尼诺临时接到任务。他要拖住阿列克半个小时。   虽然不知道大家长用意何在,尼诺还是照做。他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件事情对阿列克有任何影响。   因为他们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不会伤害任何一个自家人。至于矛盾?那是阿列克和大家长之间的问题, 和他一个小小的「尼」音姓有什么关系?   阿列克还在屋子里找东西。   尼诺自然而然打开通讯继续刷新论坛。讨论「赤贫之敌如何让寄生体破防」的楼主现在都没有回来,点进去一溜烟都是「愿圣歌女神保佑」的点蜡字条,完美诠释了家族文化中的悲天悯人。   “尼诺。”阿列克灰头土脸从屋子里抱出一个箱子,“里面还有一些,你帮我搬一下吧。”   “好。”尼诺跟风给楼主点上蜡烛, 他没有看见就在自己发出点蜡图片后,楼主的最新留言。   【楼主:来不及多说,寄生体们决定把那颗通商星球炸掉了。诸位, 我先跑路了。】   尼诺跟随阿列克第一次进入这栋老房子。   在普通圣歌女神裙绡蝶种眼中, 这栋房子因为他居住者的传奇经历,自带一层神秘气质。他们从小就被教育不要擅自接近这栋屋子, 更不要闯入这一家人的居住环境中。   阿莱德尼是个脾气好的雌虫, 却并不喜欢频繁出现在大众面前。   其中, 有一部分是特殊任务的原因,但更多是阿莱德尼的伴侣,那个寡言冷面的雄虫不喜欢。   那个雄虫不是在家族里长大的圣歌女神裙绡蝶种。   他甚至比所有人都害怕圣歌女神裙绡蝶种。   “阿列克, 东西在哪里?”尼诺往上走,他看见阿列克在门口放着一个竹编篮, 篮子里装着毛线球和针织棒,“这是什么?”   “我雄父的东西。”阿列克从枕头下掏出几张发黄的照片,照片因为潮湿已经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他将东西收好走出来,“我雌父太小心了, 什么东西没留下来。”   但阿列克的雄父不一样, 他疯狂地几乎将全部奉献给自己的雌君。   不仅仅是阿列克和阿莱席德亚两兄弟的错觉, 整个家族都有这种感觉:阿莱德尼的雄主更像是被他蛊惑了,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谁会不顾一切地为伴侣奉献出全部。   这种不顾一切,是没有理由的。   阿列克从小丝毫不怀疑,如果抛弃孩子,就能追随雌父。雄父必然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   哥哥……倒是会被带走吧。   “我雄父会给雌父写信,写诗,还有写各种东西。”阿列克将雄父的东西收起来,找个地方开始翻看,“雌父出任务的时候,雄父就会回忆过去。最开始的几年,他还会写日记。”   尼诺看了一眼表。   距离半个小时还有十分钟,他附和道:“那就一起看看吧。”   阿莱德尼的雄主是在某天忽然被带回来到家族里,他的出现晴天霹雳一样打破了家族自豪的「圣歌女神裙绡蝶种绝对不外流」的记录。   因为这位雄虫被阿莱德尼抱回来时,距离成年只差半岁。   阿列克在文本中翻阅不到这点,但他更多看见了一些自己不理解,甚至觉得……略微有一点矫情的词句,什么你是我的树,你是我的阳光。   “阿列克。”尼诺同样被雄虫的表达刺激到头疼,“任务保密度高的话,伴侣不知道也很正常。”   阿列克又翻看两页,最后认命地把自己的眼睛,从足足花费一万字细致描写雌父发丝的字句中挖出来。   他的恋爱脑不会是从雄父身上遗传的吧。   “哎?不会吧”阿列克道:“里面很多是寄生体世界才有的词汇吧。你看这一句,「你就和寄生体大人一样,是我永远无法想象的存在……」”阿列克声音越来越小,他愣愣地放下手中的日记。   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   普通雄虫怎么会称呼寄生体为「大人」呢?   寄生体世界,圣歌女神裙绡蝶据点。   编号为002的收尸小队预备撤退。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现在位于寄生体的布控只有两步:一、大量收集情报。二、回收死去的圣歌女神裙绡蝶尸体。   每一支收尸小队都没有自己的编号。他们的数字每年一变,有时候是抽签,有时候是看收尸数量,还有时候是按照队长身高。   据说是为了防止被人摸透底。   002小队的队长002一度觉得这种行为傻瓜却有效。   “赤贫之敌发布新消息多久了?”   “7个小时。”   002看了一眼通讯,“一起撤退的家人到哪里了?”   “还没有回复。”队伍里的联络员说道:“有人在黑市出售一条关于圣歌女神裙绡蝶的消息。现在售价是一百万。”联络员眼神晦涩,“是否要对接。”   风云涌动,002秉持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想法,拒绝道:“观察消息。现在一切以撤退为最终目标。”   通商星球上死了一个高等寄生体白服。   虽然有消息说是一个军雄杀死了对方,坊间消息却更倾向于当初的第三种猜测:雄虫是做不到这种等级的攻击。   三秒,只是他从发动攻击到逃脱的全过程。   而后续,这人去了哪里,短短的视频里查不到半分蛛丝马迹,那人身上似乎带着强烈的光或者磁场,整个视频越到后期越模糊,和放在爆米花机里滚了三百下似地。   如果阿莱德尼手持「命运三女神」套装,说不定还能和这种怪物试一试。002忧想到家族陨落的两代天才,恨不得以头抢地。   阿莱席德亚这个孽畜不谈。   至今都没有找到阿莱德尼尸体这件事情,是所有收尸队成员的一块心病。   “一起撤退的家人到哪里了?”   “他们遭到排查,一周内都不便使用通讯设备。”联络员关闭联络设备,将那片芯片取出来,掰碎丢入化学溶剂后,再找出一片备用的装上,“队长,寄生体似乎正在广泛搜索通讯电波。”   这也是虫族最苦恼的一点。   高等寄生体可以肆无忌惮地入侵虫族的通讯设备,无论是单方面屏蔽,还是闯入聊天频道,又或者通过设备伸出来一根精神触角戳爆雌虫脑袋,虫族都拿他们买办法。   想要阻断高等寄生体只能靠虫族的精神力,或者非常老的机械传输设备。   又或者,大家一起使用寄生体根本看不懂的密码。   “换上手摇式发电器。”002果断下令,“全员用0号密码沟通。”   据点里所有的电器关闭。   灯光一盏一盏熄灭,据点里所有人握紧了自己的枪械,将外骨骼装甲的锁扣打开,他们沉重的呼吸声伴随着手摇式发电器转动声,咯吱咯吱摇晃起来。   “队长。”联络员出声道:“大家长发来秘报:有一个雄虫投奔我们。”   “撤离期间,在保全自己安危的前提下,我们要尽力辅助对方的所有行动。”   002懵了。   他说道:“雄虫?”   “是。”   “他疯了?”002不知道自己在说大家长还是那个雄虫。可怜见,雄虫到寄生体世界是什么活法,他还能不知道吗?什么新品种的送死人赶着来投胎吗?“问问那个雄虫在哪里?是哪一个小队负责的?我们赶快把人接回来。”   等他回家修整的时候,一定要和大家长好好谈谈。   这是儿戏吗?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多少年没出过先天精神力是攻击性的雄虫了?既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也不知道拦着雄虫别往火坑里跳吗?002后牙槽都紧了,他脑海里浮现出大家长不择手段的样子,拳头硬了,“快快快,我带三个人去那孩子接回来。他身边有多少人?”   联络员眨巴眼睛,点击刷新。   通讯设备不好,小圆圈转呀转呀,半天才跳出和先前一模一样的答案。   “队长,只有他一个人。”联络员结结巴巴,“我们、可能还是不要去找他……比较好。”   002谴责地给联络员一个白眼,“人家可是雄虫。”   “他……”联络员看了眼传来的地址,倒吸口凉气,“他已经杀到卡利那一支的居住地去了。”   物以聚类,人以群分。   寄生体之中有明显的群体分类,除了混居外,他们也有自己的群居地。在这片完全属于将军卡利的土壤上,所有「处刑者」的后代可以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这里,力量就是法律。   谁的拳头大,谁就能获得最广阔的土地,最美丽的庄园,最可口的雄虫和数量最多的躯体。   温九一喜欢这个准则。   他踩着血走过来,奢华的地毯上留下一连串血脚印。军刺上火焰凶凶燃烧,寄生体的尸体随之化为灰烬,温九一拉开餐桌上的主人位,一脚将上面坐着的寄生体踹到地上。   响指一打,火焰燃烧。   他的眼瞳泛滥着微弱的金色,但随着黑白火焰附着在肩膀,这层金色很快潜伏到更深处,“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温九一用桌子上洁白的餐布擦拭军刺,“一、告诉我,怎么观看佳肴榜。”   “我们都是虫族。”侍从尖叫起来,双腿一软,忍不住跪下,“我、我不知道。这是寄生体内部的事情。”   温九一将军刺搭在餐桌上的雄虫背部,丝毫不在意对方颤抖的嘴唇和我见犹怜的脸庞。   “看来你选择了第二个选项。”温九一嘴角翘起,左手上长出一张血盆大口,垂挂涎水地舌头勾出雌虫脑门上的寄生体碎片。   “死。”   作者有话说:   又是第二天了。最近复工正在调整日更时间,希望可以维持日六吧。   不然我每次都鸽掉番外,有点太过意不去了;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棒打鸳鸯   客观来说, 左手是温九一的一部分。   只要双方维持好边界,他们勉强能维持短暂的和平假象。   「嗝」左手打了一个饱嗝,洋洋洒洒地晒着舌头,“没想到你会同意我出来。之前那一招真是吓死我了。”   要不是他激灵躲进温九一左手内部,三秒内,死得怕不只有白服了。   温九一冷眼相待, 他拔出寄生体身上的军刺,将武器擦拭干净后装入武器匣。他已经不是那个有;   无限武器供应的温九一,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也不会选择做他的靠山。   他只有他自己。   “能进入佳肴榜吗?”温九一清点自己这次携带出来的十根军刺,在餐桌上找了点虫族的正常食物,一边大口咀嚼, 一边走出府邸,“别想着和我玩花样。”   他可以剁掉自己的手,或者再使用一次神谕。   为了尽可能杀死卡利这一脉最顶尖的寄生体, 温九一任何手段都用得出来。他将最后一块面包吞咽下肚, 凉水灌入腹中, 胃里像装满了尖锐的石头,每走一步,都带叮叮咚咚的水声。   别忘了左手也是卡利的分体之一。   温九一打定主意要带着这个畜生一起死了。   “我哪里敢呀。”左手吆喝道:“您知道, 我在七号那挂不上号。两个第一梯队的寄生体才不乐意理会我……我们刚刚也试过了,我喊卡利大人, 喊得再大声, 他也没有鸟我啊。”   温九一还想着用自己手里的寄生体把将军级卡利召唤出来。   他赶路时就在琢磨这件事情,列了好几个方案, 有成功后的选项, 也有不成功后的选项。   找到观看佳肴榜的路径, 就是不成功的备用方案。   “闭嘴。”温九一登上深空机甲,“失败就不用再提。你要吃寄生体,我也让你吃了。”他眼球黑白分明,望过来却像是自己那双火焰一样煞气逼人。   “再不成功,你就没了。”   左手打了一个颤抖,舌头缩回去,牙齿包起来,整个嘴脸都收敛起来。   他们现在位于寄生体「处刑者」一脉的群居地,已经开始逐渐朝着深处行走。这一路可并不都是潜伏着过来,左手看着温九一坐在驾驶舱里打了个响指,提前留下的精神力种在府邸里熊熊燃烧。   佳肴榜,堪称寄生体世界的网络。   不同于虫族依赖科技,寄生体至始至终都依赖自身精神力。他们没有工业化的基础,更不存在大规模的工厂、科研所。像是网路这种在虫族普及的东西,在寄生体世界只有少部分群体才能使用。   当然,他们为了更高效沟通,也开发了自己的局域网。   这东西就叫做佳肴榜。   虫族世界知道佳肴榜的存在已经有数百年之久,可至今都没有找到进入的方式。他们对这个榜单地链接全依赖拷问所,这帮人毒打寄生体总能问出有意思的事情。   例如:佳肴榜有方法定位和联络到将军级。   温九一在军部时,对这件事情略有耳闻。可惜还没等还没等拷问所的人问出更详细的内容,所有寄生体离奇爆头死亡。   “你说要自己没有和寄生体生活过,我就让你体验一下。”温九一缓缓升空,“我知道你们寄生体吃掉彼此后能够增加实力,还有概率获得对方的记忆。”   整个宅院,连同寄生体的尸体全部化为乌有。   左手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结局。   他吞咽下口水,开始疯狂祈祷这个雄虫赶快被人干掉,不管是谁——只要能杀死这个疯子——他就是我大哥!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   阿列克合上日记,无数阴谋论吞噬掉他的脑子,雌虫整个人都陷入到混沌中。现在应该怎么办?不对,现在应该要做什么?阿列克站起来,他忽视掉尼诺同样站起来的动作。   这种情况,温琹会怎么做?   阿列克脑海中像是伸出一根红色线头,他拽着线头,哪怕看不清世界的全貌,也能安心地往后拽拉,随着每一次用力,都能看见混乱无限的线条逐渐笔直,变得单一,最后成为规整的样子。   这就是温九一在阿列克心中的位置。   他是阿列克的定海神针。   想明白这一点后,阿列克迫不及待要把最新的发现说给温九一听。他抓起放着毛线和书籍的篮子,冲下山坡,朝着医护室而去。   “温——”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琹……”   床铺被叠成豆腐块,雄虫的病号服叠成方块压在被子上,床单刷得笔直,看不见一丝褶皱,唯有床头还滴着水的鲜花和还未归还的图书,证明这里曾被人使用过。   “温琹。”阿列克手中的篮子掉在地上,他快步上前,掀开窗帘看向户外。直到此刻,他内心还抱着一丝希望:温九一只是枯坐太久,出去散散步。   可事实总是让人绝望。   温九一又一次抛下阿列克,独自完成内心的使命。   阿列克再一次被人丢下了。   他呆呆地坐在床上,猛地将头压在雄虫睡过的被子上,鼻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阿列克。”尼诺总觉得不放心,他追上来看着眼前一幕,无需多言,心中有了答案,“温部长有自己的想法。”   “他心里没有我。”阿列克没头没脑的来一句,“我总感觉自己已经变强了。”他比起以前的自己优秀多了,他曾亲历战场毒杀敌人,他曾赤手空拳和第一梯队寄生体分体搏斗,他曾做到了哥哥阿莱席德亚都没有成功的事情。   ——他打开了脑域,得到了和寄生体一战高下的入门票。   可温九一每一次都选择把他放在弱者的位置上,拒绝让雌虫参与真正具有危险性的任务。   “温部长怕你出意外。”尼诺也不清楚温九一为什么不好好享受人生最后一周。他换位思考,怎么也无法共情温九一刻骨铭心的执念。   面对注定无法战胜的敌人,还有继续搏斗的必要吗?   “他希望你平安。”尼诺只能这么安慰道:“大家长让我拖你一段时间。他还说,温部长走之前特地叮嘱我们照顾你。”   “谁要他照顾!”阿列克抓着被子,他抬起头,脸上依然是泪水纵横,“我自己没有手脚吗?我、我还是他的勤务员呢!谁照顾谁都说不定呢。”   温九一又一次单方面地把他丢掉了。   “我是想找他商量事情。我什么都找他说,他……他什么都不告诉我。”阿列克从篮子里抱出雄父的日记本,气呼呼道:“大骗子,雄虫就是大骗子。”   尼诺看着阿列克哭泣的样子,觉得阿列克谈个恋爱越活越过去了。   他怎么和个小孩子一样,哭着找糖吃。   “你觉得自己能出去吗?”尼诺摊开手道:“大家长吩咐我,如果你要出去。”他的虫纹骤然亮起,无形之中微弱的光线呈树枝状炸开,准确击中阿列克的背部,“只好多有得罪了。”   阿列克还是凡夫肉胎。   尼诺和他在桔梗花号上交手上百次,最了解阿列克的套路。这一下起码能让雌虫睡上一两个小时,而这点时间温九一早就去往茫茫星海了。   啪嗒——   细锐的风沿着尼诺的耳廓扎过,他的肩膀像是被子弹集中,快且狠。尼诺身形摇晃两下,双膝一软。在他跪下的瞬间,他看见阿列克单手成刀,以起手式之姿站在原地,另外一只手腾出来借住自己。   “你……”尼诺感觉浑身酥麻。   他半句话说不出来,阿列克粗暴地把雌虫丢在床上,抖开被子盖住尼诺的脸。   “尼诺。”阿列克推开门,道:“多有得罪了。”   温琹。   拖着病体的温琹,一定是去了寄生体世界。   阿列克想到了自己看过的恋爱小说,有那么一刻倍感赞同主角的某些过激行为。   面对雄虫这种倔骨头,死脑筋,他当初把人带回家就该用铁链拴着,目不转睛盯着,最好哪里都不要去。   阿列克牙痒了,他背上自己的枪匣,掏出从尼诺身上找到的深空机甲钥匙,爬上机甲,“温琹。”   为了复仇真是疯了!   他难道以为自己的命不是命吗?阿列克拧动发动机,他脑海充斥着雄虫坐在病床上恬静的样子,专注只看着自己一个人的样子,认真布置任务罗列书单的样子。   温琹!阿列克拧动钥匙。他听见发动机的响声,身体正在向下,周围的景色正在不断后退。   温琹!温琹!   他总是这样——阿列克将速度推到最大,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脑海中逻辑早就丢光了。伴随着剧烈的颠簸,整个机舱所有仪器转动红光,阿列克半个人撞到了左侧,他所驾驶地深空机甲两个能量舱被击碎,发动机一半正在燃烧。   毫无疑问,和失重感共同降临地答案只有一个。   他被击中了。   地面,010漫不经心地掏出烟。他把烟擦在滚烫的炮管上,刺啦一声,烟顶端燃烧起火星,袅袅烟气从中蔓延出来。   “我一直建议把恋爱脑列入家族重点防治的基础病项目。”本家虽然禁止抽烟,却不禁止点烟。010忍着自己在寄生体世界的臭毛病,预备给后辈们做个榜样,“一家三代恋爱脑,我们这些旁支都快训练出「棒打鸳鸯」的绝招了。”   深空机甲直直落入航空港的湖水中,一坠激起千层浪。   “前辈。”旁人问道:“我们还要打吗?”   010将燃烧的香烟夹在耳后,散漫地说道:“打啊。为什么不打?这可能是你们此生最后一次暴打这家伙的机会了。”   真是让人怀念的奇妙家族传统啊。   010啧嘴,细数起阿莱德尼罕见的挨揍日子,为了伴侣这一脉简直是豁出命来谈恋爱。   “珍惜机会啊,小朋友们。”010点了点湖水中的阿列克,“让我们看看为爱情这家伙会拿出什么绝活。”   作者有话说:   本章大家都做什么?【省流版剧情】   温九一:打寄生体。   阿列克:被家人打。   010:暴打恋爱脑。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4章   坐标293   圣歌女神群绡蝶家很久没有出过「阿」字音姓的家长。   因为他们自几百年前就发现, 最纯血的「阿」字音一脉简直被下了情蛊,平时看着十分正常,只要陷入到爱情中立刻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再崇拜血统论, 也不敢贸然相信恋爱脑,更不敢把家族大事交付给恋爱中的雌虫完成。   阿列克在水中挣扎,他掀开舱门, 只要冒出头,炮火就毫不留情地倾泻下来。阿列克深吸一口气, 精神力扩散开来,以他为中心水波纹扩散开。阿列克猛扎入水底,朝着岸边游过去。   010围观片刻, 挥挥手,“下鱼叉吧。”   “真的没事吗?”旁人忧心忡忡,“毕竟是一根独苗。”   “他可是雌虫。”010毫不在意,“不过就是养伤嘛。”他兜住来人, 说道:“你想想看, 小孩子不打是不会长大的。阿列克都40多的人了,还一点目标都没有,成天跟在雄虫屁股后面跑, 总归要给他一点教训吃。”   图书馆20年的冷板凳,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至少他让这个本该在腥风血雨承担兄长错误的雌虫, 安安全全的躲了二十年的灾害。   同时这也不见得全是好事。   “他总该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010将烟屁股掐掉,“你们随便造作,别给我弄死就成。”   他还要去边境接应从寄生体世界回来的收尸队同僚呢。   “您关注的帖子更新了。”010腰间的通讯器弹出提示音。他打开一看, 家族论坛上, 正实况更新「赤贫之敌」的帖子。010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 重新点上, 依旧不抽。   他默默地念出帖子上的坐标。   “293023.1293.034.”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很嚣张啊。”010手上的香烟袅袅升起,朦胧住他背后的炮火连天,“二队的据点似乎离这里很近啊。”   【293023.1293.034】   当一个帖子没有写标题时,便会自动截取内容充作标题。当大家看见这串坐标后,立刻为他敲定了一个简称:坐标293。   “赤贫之敌什么意思?”   “或许是交易地点?”星际暗网中不免有人大肆猜测,“你想想,管理员权限这么重要的东西。难道不值得来一次当面交易吗?”   “这也过分嚣张了。”   “说不定有诈。”   嘴巴上各个势力说着有诈,却风驰电掣收拾东西,赶往坐标点,争取抢夺到第一手资料。   圣歌女神裙绡蝶二队据点,地下通道里,二队队长终于下定决定要带着三个队友去寻找雄虫。   他自认为实力不错,有队友的协助足以顺利保护雄虫。   而实力稍次于他的副队长,则肩负起带领据点其他人员撤退的重要任务。“一定要跟着家族的指令做事情。”二队队长叮嘱道:“遇到任何和圣歌女神裙绡蝶相关情报,不要着急出手。现在第一任务是安全撤退,全员存活。”   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最重要的资源。   二队队长收拾武器,他和队友们走到出口,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香包挂坠丢给副队,“帮我带到阿莱德尼墓前吧。”他的语气变得低沉,“本来答应他,给那对双胞胎送成年礼。”   他受过阿莱德尼的恩惠,在某个据点匆匆见面,再听闻对方的消息已是天才陨落的噩耗。   而答应给那对双胞的成年礼,便拖了一年又一年,整个小队任务缠身,谁也没有返回家族休假过。   哦,对。   二队队长看了那对香包挂坠,头疼地想那对双胞胎也只留下一个人了。   似乎叫做……阿莱……什么吧?毕竟他雌父叫做阿莱德尼,兄长叫做阿莱席德亚,弟弟开头两个字也是阿莱什么什么的……   二队队长想到此时,抽出笔签上一句祝福语,类似「祝你平安」的话,感觉歉意和诚意足够了。他挥挥手冲出了据点,“雄虫坐标确认。”   “确认中。”联络员发出最后的消息,“293023区域。对方正在这一片活跃。”   二队掰碎联络卡,他从地道中钻出来,目之所及都是行色匆匆的寄生体。而他和队友不约而同开启了异化能力,四个人身影融化在空气中,连同衣服和武器都变得毫不起眼。   “找到他。”二队队长用战术手势下令,“注意安全,保持联络。”   他们无声地交换眼神,散入寄生体群体中,像是水滴入海,人群汹涌,无数寄生体正红着眼,嘶哑着声音朝着一座巨大的石像投掷金币,他们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每一个人都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他们没有统一的规训,却带着同样癫狂的信仰。   “卡利大人。”   他们哐哐在地面磕头,在楼顶传来铜钟撞响后,欢呼雀跃奔走相告,涌入到露天的斗兽场中。他们的脚踩在石砖上,砖缝里并非自然的绿意,而是鲜血一遍一遍浸染留下的黑红色。二队队长混合在其中,随着无数疯狂的寄生体来到了他观察过无数次的地方。   处刑场。   一个专门用来满足血腥爱好的特殊地方。二队队长冷冷地看着一位寄生体囚犯被抓上来,灾难先从他的手指开始,接着是手腕、手臂,最后扩展到四肢、躯干。当这个可怜的寄生体被折磨到只留下一个头的时候,他还活着。   “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不……不知道。”   处刑者微笑着挥刀,“这就对了。”他看着寄生体的精神力在空气中挥发,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死。”   “那是他倒霉!”隶属卡利一脉的寄生体在台子下大喊,他们发出哄堂大笑,“谁叫他不是我们的人。”   “卡利大人已经消化完毕了。”   “卡利大人将进化为最高级的「赛诺斯」。”   “我们才是最后的赢家。”   “吃雄虫!吃雄虫!”   处刑者愉悦地勾起嘴角,显然他也是这一脉的寄生体,等级还不低。他用脚将台子上的残骸丢在人群中,看着鬣狗般啃食的低等寄生体,发出畅快的笑声。   看来,他们最近没有抓到什么新鲜货色。二队队长转身离开,他只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出手,如果受难者是其他支脉的寄生体,他就会和今天一样袖手旁观。   空气随着步伐的加快,越来越清澈。   整个城镇弥漫着一股腐肉和干涸鲜血的滋味。   仿佛这是一座白天狂欢,晚上祭祀的永恒之城。   “来哪里不好。”二队队长忍不住发出质问,“293023可是「处刑者」的核心城市地带。”   殊不知,某个雄虫就是为此而来。   深空机甲内,温九一经过短暂休息后,在狭窄的驾驶舱内活动筋骨,保持肌肉灵敏度。时间又过去了三个小时,他叼着营养液,确认自己的体能是否能再砍下一个高等寄生体的脑袋。   与之相反的是寄生体左手,他心中那叫一个皇帝不急太监急,大呼小叫,“293023可是「处刑者」的核心城市地带。你一个人去,搞不好会被群殴哎。”   温九一正有此意。   他生命只有七天不到,如何让这七天价值最大化,一直是温九一思考的重点。   温莱、利达还有整个夜明珠闪蝶家,绝不能悄无声息地葬身寄生体之腹部。温九一听见自己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衣服整个在滴水,他索性脱下外衣,丢在角落。   离开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后,他的身体像是被烧起来一样。温九一能够很准确察觉到,这不是正常的体表温度。中途他尝试用温度计测量体温,一分钟不到,那枚温度计顶到了最高处,两分钟后裂开了一条缝隙,三分钟刚到便「噗嗤」炸开。   这种高温,甚至开始影响到寄生体左手。   “我说,你理理我啊。”左手吐着舌头,借着这东西散热,“你不是还有个小跟班吗?就那个阿莱席德亚的弟弟。”   “他叫阿列克。”   左手才不在乎那个雌虫叫什么。他感觉自己快要熟透了,一想到等会儿还要被这个雄虫奴隶去打架,去吃掉寄生体,再去找进入佳肴榜的方式,他就深陷社畜地狱:24小时无休,老板同吃同住,随叫随到。   “他不跟过来吗?”左手舌头开始滴水,温九一嫌弃地给他盖上牙槽。   温九一道:“不需要。”   “他很能打吧。”左手回忆道:“只要你一句话,感觉那个雌虫笨蛋能为你献上生命哎。”   “我不需要。”温九一重新驾驶深空机甲。不过这次他把外衣撕成碎片,包裹住自己的双手。   他害怕仪器因为高温而损坏,耽误自己后面的规划。   “等等!”左手恳求道:“我快热死了,你别缠我。和我说说话吧。”   温九一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死结。   他已经不是生化九一部门的部长,也不是军雄温九一了。   阿列克也不再是温九一的勤务员。   温九一想到阿列克蹲在自己床边小声说话的样子,心软下来。但这柔软只是一瞬的功夫,就被钢铁浇筑。   ——复仇,从始至终都是温九一自己的事情。   他不需要阿列克卷入这洪流中。   “他不可能一辈子跟在我身后。”温九一目光锐利,“我培养他,也不是为了让他做一个能力强大的跟屁虫。”   七天寿命,昙花一现。   温九一对未来最美的想象,在阿列克卧榻病床的那一晚绽放:他第一次自私地希望,接过复仇火炬的人是阿列克。   在他死之后,或在他葬身寄生体之腹,或埋入他乡后,能够看见在昏暗天地中有人举着火把,用熊熊烈火烧掉所有和寄生体有关的痛苦、悲伤和惨剧。   而那时候,朦胧夜色下火光扑朔照耀的半张脸,会让世人永远记住他的名字:   阿列克。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里能开一条if线,就是昨天姐妹说的be吧。比如,温九一死了后,阿列克为他复仇,因为家族阻碍和家族闹掰,开始成为游走在寄生体世界的猎人,靠着执念去杀死所有寄生体。   阿巴阿巴阿巴,我可是亲妈,我怎么会杀主角呢?(乐)   ———— 第175章   爱情真相   阿列克。   一直都是很优秀的雌虫。   温九一第一次翻开他的简历, 就知道这个人按照正常流程是绝对招不进的。和其他印刷体简历截然不同,阿列克的简历每一行字都是他自己亲手书写。温九一单独把这份简历挑出来,他将纸张翻过来, 发现背面已经渗出一条条横线。   这个雌虫甚至连一张空白简历打印纸都没有。温九一光是看着那份手写简历,就能想到雌虫是抱着什么心情,用直尺小心翼翼模仿其他人在白纸上画模板, 再对齐要求、字距和每一个字的空隙,用力填写自己手上所有的牌。   整个简历, 唯一不是赶工的东西就是照片。   但也不是当时的照片。   那是一张青涩,显然刚成年的雌虫脸。   他的脸上有温九一忘记的朝气、野望和对未来的一切幻想。   那些都是温九一刚刚被人掠夺走的东西。   他无法想象,自己接下来的人生都要活下这种刻骨铭心的痛苦中, 他做好了全然的准备, 却又不希望自己做得这么充足。可任由温九一怎么去想,他当时都想不出来, 自己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只要他还是是生化九一部长, 他就永远想不到其他可能。   现在, 温九一坐在深空机甲里,还能回味起自己做决定的那一刻:他相信阿列克也是活在仇恨中,无论这种仇恨是什么, 他想见见这个雌虫。   一个生活在天才兄长关怀下,应该生活在无限恨意和不甘里, 极有可能被他所利用的雌虫。   结果, 他被阿列克吓到了。   阿列克比他还大,居然还像个小孩子。   温九一笑了笑, 他忽然感觉自己放松一些。他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里, 可以多想想阿列克。   想想那个雌虫直白坦率又执着的喜欢。   寄生体七号绝对会毁掉这种喜欢。   温九一看见眼前逐渐放大的山脉, 他将深空机甲停放在某处, 自己背上武器匣。打开舱门的那一刻,他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味道随着风吹过城镇。   温九一眯起眼,他解开左手,“你确定这是聚集地?”   鲜血会干涸,会被雨水冲刷,会被太阳晒得起翘,长年累月厚厚堆积在一起都不一定形成如此味道。   左手好不容易从汗蒸中解放,他说道:“当然。”要是雄虫在这里被某个寄生体一击毙命,他说不定可以试试看篡夺身体控制权。左手美滋滋地想着,嘴巴上花活不断,“我怎么会骗你呢?我们现在可是命运共同呢。”   温九一扼住他的舌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寄生体。   左手呜呜咽咽掉眼泪,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有骗你呜呜呜,放开啦。我可是在帮你呀。反正你想要杀这一脉的寄生体,一把火放下去,不就好了吗?”   温九一松开手,挑眉补充,“你们可是从一个本体里出来的。”   “谁和他们是一个……”左手声音越来越小,温九一目光如针刺得他心虚,“哦。”   温九一跳出深空机甲。他不担心有寄生体跑过来驾驶这玩意。   原因很粗暴:寄生体可以继承雌虫的记忆或者躯体异化能力,但雌虫学习某样东西所获得的经验是无法被继承的。   再直白点,就是脑子说我会了,手说你放屁。   所以手脑不协调的寄生体素来对深空机甲这玩意阿巴阿巴。   “高等寄生体会来这种城市吗?”白服已死,余下还有七号和灰纹。温九一有把握带着其中一个下地狱,他捏捏自己的手腕,错觉自己就是刚刚灌满热水的热水袋。   高温能够遏制毒素效果,等会儿还得找一个地方,测试一下现在的毒素力度。   温九一在心里规划了行程。左手正在疯狂翻找吃掉的寄生体记忆,他终于找到一些蛛丝马迹,道:“有的有的。这些城市还是有税收,钱都会进去第一梯队寄生体的口袋里。我看他们的记忆里,最近两三天,灰纹就要来收钱了。”   “好。”温九一朝着树林走去,“你还能吃多少。”   他是雄虫,虽然能够搜查寄生体的记忆,效率却没有左手高。这家伙似乎一个无底洞,还附带检索功能。温九一终于感觉这家伙不是个累赘,也暂时打消了剁手的想法。   左手巴不得多吃掉。   他可劲吃积蓄力量,总要在这七天里找机会反噬雄虫。   “来多少吃多少。”   “嗯。”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   作为一个有丰富「棒打鸳鸯」经验的家族,他们不单单对阿列克实行物理打击,他们还让阿列克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社会性死亡。每一个还在学校上课的小雌虫都能尝试开一炮,绘声绘色听010演讲「恋爱脑的一百种危害」。   阿列克就在和谐的幼崽爱情教育中挨揍。   他本来已经忍不住要对自家人重拳出击,可发现对他开炮的是一群未成年的小雌虫,拳头便软下来,反而努力寻找逃跑的出路。   爱情诚可贵,那也不能揍小孩。   还是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小孩子。   当010终于给自己的演讲来个漂亮收尾时,阿列克已经游到湖泊的另外一边企图上岸。   这就是年轻人的妄想。   家族在那边布置了自动和三甲深空机甲。阿列克冒出水面的一瞬间,双方面面相觑,显然是没想到这边还有这种安排。在水花和枪花轮番盛开的瞬间,阿列克再次潜下水。   “阿列克。”010站在岸上,换了一个菜市场大喇叭给孩子念叨:“跑什么啊。不想找你的雄虫吗?”喇叭似乎按错什么按钮,开始播放一首火辣的爱情歌。010锤两下,继续大声说道:“有点志气吗?为了你的爱情拿出你的真本事来,人家可是励志杀将军级寄生体的雄虫。看看你现在的怂样,配得上人家吗?”   空气里充斥着欢快的气息。   大家长看得眼皮直跳,他一把抢过喇叭对着湖水里的阿列克说道:“给我上来。养不熟的小兔崽子。家里喂你这么多年,就让你跟在雄虫后面跑吗?”随后喇叭对准010耳朵大声嚷嚷,“还有你。让你来劝人,来这拱火是吧。”   010掏掏耳朵,啧了两声,“我还以为他和他雌父一样,听见我们说他对象和自己不匹配就急眼呢。”   为了争取和双胞胎雄父结婚,阿莱德尼第一次下跪,第一任人打,也是第一次发火。   显然,阿列克不具备他雄父那种魄力和实力。   真是让人失望。010越发清晰地认识到阿列克是个普通人,他连他哥哥那种嚣张到让人仰望的气焰都没有。   “只是嘴头说说而已。”010看着阿列克爬上岸,忍不住走上前道:“阿列克。”   阿列克和他的雌父阿莱德尼并不是很像。准确来说,双胞胎是他们雌父雄父的综合体,他们没有一个人继承到雌父璀璨如曜日的金发,反而是在混合雄父基因后,融合出自己的褐金色卷发。   “雌虫绝不可以将恋爱当做终身事业。”010道:“世界上最可靠的人只有自己,哪怕是阿莱德尼还不是因为你雄父……”   大家长一巴掌堵上010的嘴。   “因为我雄父什么?”阿列克正在拧干自己的卷发,闻言望过来,“雌父和雄父怎么了?”   “没什么。”大家长敷衍道:“小孩子不要管这么多。”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阿列克冲到两个老家伙面前,“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这不是你应该管得事情。”   “我是他们的孩子,我为什么……”阿列克还想再说什么,他的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压一下,一层淡淡的声音从天穹传出,熟悉到让人想要呕吐。   “为什么孩子不能听听父母的爱情故事呢?”一个录音机掉下来,“哈喽,阿列克。还记得我吗?”   “你哥哥的过命之交,七号。”   星空另外一头,七号微笑着说着话。磁带在他面前转悠转悠,将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和他可爱的结局全部录进去,“哎呀哎呀,我也没有什么恶意。不要露出这种表情。”   他睁开眼睛,比起上一次力量几乎要跃出眼瞳。来自本体的支援让他有底气挑战所有的冒犯者,“我们还在K778星球的时候,就聊过阿莱德尼的事情。阿莱席德亚当年可是一直念叨,要找到雌父的尸体,要找到雌父的尸体。”   阿列克握紧了手。   大家长抓着身边两个雌虫青筋膨胀的手腕,示意他们冷静听完所有内容。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找到雌父呢?”七号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声音像是翘起来,“原来你们的雄父最后的愿望就是和阿莱德尼葬在一起呀。哈哈哈。”   “真好笑。”   七号道:“侍奉神灵的祭品,有什么资格永远待在神的身边呢?”   “何况,还是一个不知检点,出卖神灵的祭品。”   阿列克终于忍不住了,他扑过去,用力抓住录音机。他的虫纹炸开夺目光芒,触发出的力量捏得塑料壳子咯吱咯吱作响。   “闭嘴!”他的雄父不是个好雄父。   他冷漠,他对自己和哥哥总是忽视,可他望向雌父的眼神骗不了人。   阿列克以前不懂,但现在他知道;   ——那是一双爱着人的眼睛。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阿列克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根本就不了他!”   “阿列克。”大家长冷静地按住他,“这是录音。”   “哈哈。我不了解?我不了解吗?”七号哈哈大笑,明明是录音,可他好像完全知道阿列克会说什么话,会露出什么表情,“阿列克。你知道吗?”   “他是我从无数虫蛋中挑出来,交给纺织者一脉的寄生体养大的雄虫。”   “你觉得我不了解他吗?”   作者有话说:   其实阿莱德尼和雄父也很有意思,但我感觉我来不及写了。现在还是正文为主,有机会会丢免费番外吧。 第176章   双方碰头   七号没有说谎。   阿列克看向大家长时, 就知道录音机里播放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他张开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印象中那个完美家庭上出现一条细细的裂缝。   就好像你手里有一颗开裂的鸡蛋, 你选择丢掉,还是吃掉。   七号不是第一次观看这种选择。   他喜欢这种打破的感觉,很难以描述, 但人会热衷于击碎美好那一霎的快感,然后无限地责怪地上狼狈的碎片。七号自认为已经离开了追逐这种快乐的阶段, 他端倪解刨床上阿莱德尼的无头尸体,坐在他身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雌虫对于寄生体而言,像容器。   美好的容器能让人在品尝美食时, 散发出愉悦的心情。七号掀开白布, 呼唤着雌虫的名字,“阿莱德尼。”   尸体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清的虫纹。   如果温九一站在这里, 就会发现自己身上多出来的虫纹和尸体上的纹路如出一辙。细节不同, 但整体色调和气质趋于同步。   “真可惜。”七号叹息道:“你的孩子都不像你。”   没有一个孩子继承到阿莱德尼金灿灿的卷发, 也没有一个孩子完整继承阿莱德尼的天赋,更没有一个孩子在性格上无限靠近阿莱德尼。   如果他没有那么强,七号会喜欢和这个雌虫做朋友。   “七号。”灰纹推开门, 又见到他和这具尸体神交,“温九一果然在你说的那一片区域。接下来怎么办?”   “让他杀一会吧。”七号老神在在,“我们等到最后一天再出手。”   灰纹皱眉。他从师阿莱席德亚, 在很多寄生体看来这是件不可理喻的事情。如果你想要得到一个雌虫,最快的方式就是占据他的躯体, 抢夺他的知识, 再慢慢笑话。   但灰纹不这么认为。   他把阿莱席德亚当做自己的老师, 当做自己在格斗上的领路人。他和七号这种故意拉人下水的家伙不一样,“你不要动阿莱弟弟。”   “怎么?”七号举杯和虚空碰杯,“心疼了。”   灰纹摇摇头,“他是个普通人。”   “能睡到温皇蛾的雌虫,可不是普通人。”七号戳戳自己的额头,“心疼的话,可以给你优先寄生。毕竟他长了一张阿莱席德亚的脸。”   “你明明知道,我一直把阿莱席德亚当做老师。”   “所以我才让着你啊。”七号挥手,他手中的玻璃杯因震荡碎裂开,裂口锋利,如尖刀刺中灰纹的咽喉,“和你们这种只想着自我私欲的分体不一样,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在为卡利大人服务。”   阿莱德尼。   阿莱席德亚。   又或者眼前的雄虫。   统统得死。   “卡利大人终于下定决心,他只要雄虫的生殖器官和腹腔。”七号松开手,杯子摔为齑粉,“最后一天,你不要伤害温九一的腹部。”他的指尖按压住自己想要的部位,缓慢地往下,“从这里,到这里。知道吗?”   灰纹被巨大的力量压迫到无法开口。   他知道七号在前段时间去往卡利大人身边,进修又或者是挨训。他还幸灾乐祸,七号不得圣心。   “是。”灰纹感觉那双冰冷的手从自己身上剥出去。   他大汗淋漓,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阿莱席德亚——阿莱席德亚——到底是怎么做到和卡利大人面对面谈判呢?灰纹大口呼吸空气,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视野中自己双手的掌纹野草一样生长。   作为卡利大人较晚分裂出的寄生体,灰纹有更多自主思考的空间。他还朦胧不懂事的时候被阿莱席德亚揍了一顿,没打死,倒是让当时的阿莱席德亚很是惊讶。   而灰纹比阿莱席德亚更惊讶,他第一次见到能用拳头和身法在寄生体战场游刃有余的雌虫。   和想象中不同,阿莱席德亚没有特殊的基因,没有特殊的异化能力。   非要说他的特殊之处,就在他数年艰苦锻炼后积攒下的体能优势,和在悟性加持下超越常人的格斗意识。   “你居然一点加持都没有?”灰纹知道这个真相时,大喊道:“你甚至连脑域也没有开?”   “哦。”雌虫不以为然,“很重要吗?”   “那你是怎么打倒我的?”   阿莱席德亚出拳,爆音炸开,“就这样。”坐在他旁边的灰纹听见轰的一响,再回过神时,看见脑袋碎了一地的躯体。   拳拳到肉,最简单,也最极致。   “加持是什么?”   “就是借助外力。”灰纹如数家珍,“精神武器、打开脑域、还听说很早之前有什么神谕。”   他眼前的野草像是被火焰烧黄、烧焦、烧焦。灰纹深呼一口气,他终于看见自己手掌上根根分明的纹理。   “神谕?”阿莱席德亚张开自己的手,“我听说人说,神就是将军级寄生体。”   “完全不一样!”灰纹被分出来最晚,得到的记忆也最少“神是一种很难以描述的存在,但他出现在你面前,你一定会知道。”   说了和没有说一样。   灰纹据理力争,“对我们来说,卡利大人就是神。但对你们来说,一定不是。”他挥舞手掌,“神就像是命运的归宿。你看——”   他站起来指着被血雾笼罩的293区域,“对我们所有人来说,死亡并不可怕。消亡不过是一种回归,我们会回到卡利大人的怀抱里,再以全新的形态出现在世界上,一切都是最好的开始。”   腾升的血雾慢慢飘荡,将大气层也染上他们的气味。   “如果我们遇到困难。只要呼唤卡利大人的名字。”灰纹眼睛闪烁,“他一定会回应我们。”   “灰纹。”阿莱席德亚说道:“我讨厌宿命论。”他捏紧拳头,灰纹下意识后退一步,雌虫笑得合不拢嘴,“不过看在你很懂的样子上,你教我召唤所谓的神吧。”   他出拳,拳风刺到灰纹脸上,“我教你体术。”   阿莱席德亚是个天才,但在教人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庸才,他奉行棍棒底下出尖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把暴打灰纹当做茶余饭后的娱乐活动。   “你真的在教我吗?”   “当然。”阿莱席德亚认真道:“我从来不骗人。”   “你是觉得我不会剁手。”温九一面无表情地将油罐倒在寄生体的房屋门前,他点燃右手火焰,“还是觉得我最近变善良了?”   火焰跃动,整片街道随着晚风吹起燥热和尖叫。   左手紧闭眼睛,死死不肯开口。   他们来到寄生体世界的第六天,已经来到了「赤贫之敌」帖子中所说的地点。温九一至此还没有遇见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人,双手和鞋子都黏糊糊沾满了血浆,最开始两天,温九一还会仔细洗掉指甲缝隙里的血垢,往后就敷衍地冲两把,抓起军刺肆意屠杀。   已经出现寄生体举家迁徙的景象,在死亡面前,真正的有勇气站出来的只有一小部分人。   左手建议用这些人的脑袋堆个人头塔。   温九一直接一把火烧了。   对他来说,这些只是躯体,都是虫族。   既然是同族人,温九一只想好好安葬他们。   “七号和灰纹,真的会出现吗?”温九一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他们都可以直接召唤卡利过来,你为什么不可以?”   左手尖叫道:“这怪我咯?”   温九一的军刺对准了左手。   “你已经烧了这片八座城市。拜托,你这还算复仇吗?”左手劝说道:“雄虫,不要这么累,生命就剩下最后一天。去找个小酒吧,喝点小酒,听点小曲,怀念人生不好吗?”   “不好。”   温九一没有这个心情。   他感觉自己糟透了。他的生命旅途到了最后一程,大巴忽然爆胎,接着司机告诉所有人要步行前往目的地。   一帆风顺至此结束。   “温……九一?”空无一人的台阶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温九一提起自己的军刺。   他脸上头发上都粘在黏腻的血块,虽然每一处是自己的鲜血,样子也足以吓哭小孩,“圣歌女神群绡蝶?”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雌虫异化能力能做到光学隐身。   得益于他们家刻板的虫种血统论,内部人员一谈到光学隐身就想到他们家。   二队队长露出半张脸,他怀疑地看着温九一双手上的虫纹,“你是雄虫?还是雌虫?”   “皇蛾阴阳蝶,雌雄嵌合体。”   二队队长没听过这种蝴蝶,毕竟蝶族蝴蝶上千上万种,奇奇怪怪地多了去了。他的重点落在温九一的左手上,“你被寄生了?”   “嗯。”温九一拽了一把左手的舌头,“打招呼。”   左手忍辱负重,“你好。”   二队队长难以言说自己内心的复杂。他在寄生体世界潜伏多年,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个分不出性别的虫族被寄生体寄生后,成功驯服寄生体。   不过几秒,一阵强烈的火光照明了街道。整个城市化为绯红的巨大焖炉,每一个房屋都成为高塔,寄生体们争先恐后跳下来。他们在转世地上留下一串串滚烫的脚印。   “跟我走。”二队队长重新隐身,“寄生体们估计要来了。”   “嗯。”温九一答应着,用力甩着自己的军刺。   地上,一串血珠像是突出的角。   二队队长走了一段路,才发现没有人跟上。他听见狂叫的声音从屋顶上传出来,一片人声集成的喧嚷中,哀嚎和求饶交织并行。   唯独没有听见雄虫的脚步声。   “温九一?”二队队长忍不住回头,“这里都住着队长级。”   旋风一样的火焰冲上阁楼,烧穿了穹顶,温九一提着新砍下地脑袋,重重落地。   “嗯。”他淡淡地回道:“等我一下。”   “很快就杀完。”   作者有话说:   我还蛮喜欢写九一装比的。   ————   现在复工了,工作会忙起来,保三争六吧。 第177章   对战灰纹   二队队长并非第一次见到军雄。   比起总是游走在边境和混乱地带地十队队长010, 二队队长更加专注潜伏和侦查。在寄生体核心城镇中,他也见过嚣张气焰的军雄。   ——但显然不是温九一这种……长着虫纹还被寄生的雄虫。   “见鬼。”二队队长捏着自己的鼻梁,躲过一只飞来的断臂,“你真的要把这些东西都杀光吗?你知道这座城市有多少寄生体吗?”   温九一没有说话。   他脸上被一层一层血所覆盖上,火焰阻挡住一部分,也加快了一部分血迹干燥的速度。房屋像是篝火一样把光芒冲向天空, 除了火力的爆炸,墙壁的坍塌和栋梁的坠落之外,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不知道。”温九一的脸被火光照地像是一块染上污浊的布。他的汗水在那张黑红相间的脸上刻下一道道白痕。   他将衣服随便擦拭结成块地血迹,道:“我好了。”   二队队长站着不动,他觉得自己出来找雄虫实在过分愚蠢。   他早应该想到, 生活在正常世界里的雄虫谁会无缘无故的跑到寄生体世界?只有军部教育出来的军雄才会这么做。二队队长不在意军雄为什么会和自己家扯上关系, 他脑子里只有早点撤离。   “最近很危险。”二队队长介绍道:“所有寄生体都开始找「赤贫之敌」……你知道他吗?一个十分摸不清的家伙……现在市面上充斥着太多阴谋论,稍微露出点端倪就会被一窝端。”   和他一起出来找雄虫的伙伴, 差点因此丢掉性命。   “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温九一道:“我是来杀寄生体。”   二队队长上下打量温九一, 居然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他说道:“你。哎,算了。我给你拿件衣服。”   无论他和雄虫是和睦相处,还是互不顺眼。   眼下, 他做不到让雄虫衣不蔽体地站在原地。   “前方有个湖。”二队队长道:“我帮你望风。”   温九一道谢,历时七天, 他终于把自己的卫生好好倒腾一下。   这滋味, 就像是自己给自己清洁尸体。温九一用毛巾擦拭自己的头发,他用力拍打左手, 把这个废物叫起来,“喂。”太阳正往上爬, 飘散着一层淡淡血色地湖泊刹那就被金辉笼罩。温九一内心升起一种古怪的想法,“死前,我想再使用一次神谕。”   “你想死,别拉着我。”左手没好气地说道:“我快给撑死了。你到底要不要听情报。”   “说。”   “通商星球会在今天被炸掉。就是你杀死白服的那颗星球……除了不存者外所有寄生体对你发布了通缉令……嗯,画得比上一个写实多了。哦,也有一些关于卡利大人的通讯,你要听吗?”   “说。”   “卡利大人成功突破了等级桎梏。”左手感觉自己被猛地攥住,他惨叫着辩解到:“不是我,是卡利大人。唉唉,你捏死我也没有用。”   温九一松开。   他道:“你是第一梯队的寄生体。”   左手感觉得到本体实力增强,作为第一梯队的寄生体,不出意外,他应该是将军级最心疼的幺子。可实际上,自从他和温九一牢牢绑定在一起后,卡利大人从没有给他多余的力量,摆出来的放养姿态让左手一度怀疑自己不是亲生切片。   “九一,九一。”左手力挽狂澜,“你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你死了我也会死,我怎么会害你呢?”   温九一走出湖水。身体所带出的高温自然让水分消失,等他走到挂着新衣服的树枝面前,浑身上下不仅干爽,头发丝都冒着热气。   “你说得对。”温九一系上扣子,“有意外,我第一个弄死你。”他头发长了一些,中长发披着不舒服,扎起来又扎不住。   如果阿列克在这里就好了。温九一忍不住又想起了雌虫。   但很快,他摇摇头,关注在卡利进阶的事情上,“他成为「王」赛诺斯了?”   将军级并不是寄生体最顶尖的一层,在他们之上传闻还有一个等级。那个等级可以叫做「王」「母体」或者是「神」,所有目睹过将军级真实实力的人都会忍不住产生一个念头:   比他们更强大的是什么?   传闻,将军级只要得到足够力量就能够进阶为「赛诺斯」,是真的吗?   “不知道。”左手如实说道:“我只能说,他比K778那时候还要强。”   “嗯。”   “你嗯个大头鬼啊。”左手咒骂道:“你的生命就只有一天。”阳光刺到左手的眼睛,他谨慎用词,“只有不到一天了。你倒是给自己的人生留下点遗言,比如什么银行卡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之类的。”   温九一了然,“不用。”   “不用什么不用。”左手还想要争辩,抬起眼,话语却像是卡住了一样。   温九一道:“最后一天总会发生惊喜。”   灰纹站在茂密的树冠中,居高临下看着雄虫。   “身材不错。”灰纹真情实感地夸奖一句。双方在目光交汇之处,双脚同步发力,左手只能感觉到自己被雄虫的精神力强行打压回肉里。但他还是晚了一步,手掌与拳撞击在一起,左手的牙和舌头上下狠狠卡住。   他自然成为这场战斗唯一的受害者。   “第一次听说,寄生体会偷看雄虫洗澡。”温九一淡淡地语气,没有半分恼羞成怒。他的武器匣不在身边,刚刚穿上衣服,内里也没有藏起任何玄机。   此时,最正确地做法应该是转身逃跑,取回武器,潜伏作战。   可惜,这都不是亡命之徒的做法。   温九一上动稍停,左拳拳心向上火焰冒起。右手突起,随之顺着灰纹的左臂向下屈肘而攻。   他双臂齐齐发力,硬生生断掉了左手的牙和舌,鲜血狂飙中,灰纹全身向前倾,双手被温九一纠住地同时,正要抬起腿踩中温九一的腹部,顿然停住,换为用脑袋狠狠装向温九一的额头。   双方登时眼冒金星,不约而同撒手。   “想着脏兮兮地杀掉太不讲卫生了。”灰纹擦去额头上的血迹,“特地等你洗干净脖子送上门呢。”   温九一的鼻梁上挂下数道血迹,他没有擦拭。六天不分昼夜的搏杀让他的精神一度在崩溃边缘徘徊,不要看他表面总是云淡风轻,受苦受难的左手作为雄虫焦虑唯一的受害者最有发言权。   温九一真正的想要宰的人只有一个:   将军级寄生体,卡利。   “刚刚那一脚,为什么不出。”温九一摆起起手式,他慢慢地和寄生体灰纹周旋,“这么好的机会。”   灰纹脸冷下来。   他想到七号对自己的叮嘱,没有说真话,只是重复道:“是啊。”   双方同步出招,温九一没有上前,他侧半身躲过灰纹的挥拳,寄生体压低身体,脸无比凑近雄虫的腹部,扬起的脸上露出笑意,“这么好的——”   “机会!”   温九一感觉自己的头部被什么东西刺中,上勾拳击中下颚骨,疼痛之中,温九一翻滚出去,他确定自己的鼻梁被打断了。   不过很值。   灰纹故意在避开他的腹部。   不。温九一大脑快速允准,他记得灰纹并不是第一次来找他们。和寄生体白服,寄生体七号不同,眼前的寄生体似乎对格斗有着古怪的偏好。   第一次,他看见阿列克,就来找对方练拳。   第二次,也是如此。   “招式很熟悉。你比我的格斗基础课老师还标准。”温九一不动声色挑起话头,“是阿莱席德亚教你的吗?”   得找个机会一击毙命。   温九一丝毫不觉得疲倦,疼痛仿佛在他身上消失了。他不害怕寄生体来,倒是更害怕他们不来。   “和你有什么关系。”灰纹冷声说道:“我专门来杀你。”   双方的直接交战并不多见。灰纹也没有忽然使用出足够毁天灭地的力量,双方都在小心的试探中,用最诡诈的语言试探对方的底线和手里的牌。   “是嘛。”温九一调转方向,他将自己的手放在腹部。   火焰随着温九一的手掌压抑的燃烧。   灰纹脸色巨变,“你在干什么?”   “你们又在干什么。”温九一道:“打算收集皇蛾阴阳蝶的器官吗?”   他的腹部,在他现在按着的这个位置,主要都是雄虫的器官。温九一作为雌雄嵌合体,了解自己的身体很早就是他的必修课。在军部的每一年他都会去基因库做全面检查,从抽血、骨髓、各个器官到头发丝,一分都不会拉下。   他了解自己的身体,闭着眼睛都能圈出自己身上雌虫基因、雄虫基因占据的范围。   四肢、皮肤、半边翅膀是雌虫。   大脑、生殖、半边翅膀是雄虫。   而他的躯干是最难以分辨的存在。   他的翅膀从躯干中长出,他的骨头、血肉和每根血管都糅杂着两个性别共同的特征。   故而,他也有他的代价。   ——纵然他的精神力粗壮,雄虫性征明显,也没有那么容易有自己的后代。   “别问我啊。”灰纹冷着脸道:“只能说,你自己倒霉吧。”   卡利大人突破了,他却没有得到半分力量的回馈。灰纹不甘地握拳,在雄虫身上仔细打量,像是对一块猪肉寻找下刀的地方。   “灰纹。”出门前,七号的话如雷贯耳,“子宫失窃的事情不能出现第二次。”   灰纹用力踏住地面,树木颤抖地落在叶子,将他全身覆盖得严严实实,却没有一块因为寄生体的抖动掉落。   他瞳孔缓慢睁大,眼白仿佛倒映出七号那张微笑的脸,“你懂我的意思吧。”   雄虫要被做成「子宫」,卡利大人要用他雌雄共同体的躯体诞生出全新的、完全能够自我繁衍的新一代寄生体。   而他,不能再犯错了。   灰纹出拳——此时,他身上的叶,没有一片因此掉落。   作者有话说:   寄生体做了很多阿列克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   其实这本算是个新挑战吧,我复仇题材一直把握不好。看有朋友说想被我刀,我只能说新书可能会回归我擅长的风格吧。不过新书是言情,大家喜欢虫族的话,只能等我慢慢码字了。 第178章   别对神说   风动。   叶沾身。   灰纹被绿意裹挟, 温九一应该鲜明捕捉到他身上的颜色,可下一瞬,他的面部和背部同时收到打击。双方在高速博弈中, 带动的气流将灰纹身上的树叶绞杀成碎片。   呼!   如果这是单纯的肉搏,那一切到此为止。可双方都掌握精神力,肉眼无法察觉的精神力在绿色粉末的覆盖下, 呈现出累累硕果的迹象。他们像是两条拉扯的绳,越来越近, 胶着部分死死咬住。   磅!   温九一张开翅膀,灰纹也随之展开翅膀。他们共同用躯体作为支撑力,拳动, 心动, 轰然炸开的力促使周围的树木向外倒下,举目四望再也没有一个活物是站着的。   其中, 便包括了二队队长。   “该死。”他恨恨地看着和雄虫搏斗的寄生体。寄生体上层下了狠手, 怎么派出这个家伙?   寄生体灰纹, 师从阿莱席德亚。   他的招式,他的战斗信念,甚至很多为人处世都和早年的阿莱席德亚无比相似。二队队长曾经与其正面相遇, 不知为何,这个寄生体放过他一马。后来, 他回到据点才得知, 面对圣歌女神裙绡蝶,寄生体灰纹总是会网开一面。   比起另外两位, 他有点不太像卡利这一脉的寄生体。   “阿莱席德亚都教他什么?”这曾是大家好奇的内容, 他们中的年轻人还会幻想寄生体是虫族的卧底, 但在目睹对方吃掉雄虫后死了这颗心。   寄生体永远都是寄生体。   他们不因思想而对立, 却因生物本能生生世世为敌。   谁能战胜自己的本能?   寄生体灰纹能做到对战中放水,已经是他身处那个位置能做的最大的仁慈。“九一!”二队队长咆哮着丢过武器匣,道:“不要让他近身!”   阿莱席德亚最擅长近身战。   温九一蹬地腾空,他的精神触角阻碍灰纹前进的速度,整个人飞扑向武器匣。他的嘴角已经开始淌血,鲜血不是一滴滴往下掉,而是泄洪一般滚出来。   奇怪的是这些鲜血掉在地上,先是冒出热气,再后快速蒸发、干涸成一个个褐色的斑点。   「神谕」带给他的副作用至今没有消失。   灰纹压低重心,吐出一口浊气。他拉开两腿,小腿紧绷,异化骤然开启。   力量增幅一倍!速度增幅一倍!大力神蛾的翅膀上每一根绒毛随着风的流动变得柔顺,这一切汇聚在温九一面前就是可怕的残影。   阿莱席德亚最擅长近身战。   距离,便成为这场战斗中最重要的存在。   温九一的咽喉被灰纹从后面锁住,他的脑袋被寄生体锤了好几下,鲜血汹涌让雄虫面前的一切都化为鲜红。   武器匣错过了被主人接住的最佳时间,直勾勾坠落在茂密的树冠中。温九一本身就不擅长飞行,他被灰纹裹挟着,两个人翻滚着坠落到平坦的地面。   刺啦——灰纹单手成勾,捏住温九一的脊椎。   他不知道七号最想要的是什么奇怪,毕竟寄生体脑海中没有医疗知识,他更倾向让雄虫失去战斗力,让七号自己来拿自己需要的东西。   只是,这样对战斗局限性太大了。   温九一反手,抓住灰纹的肩膀,将其背摔在地面。   截止此时,他们都没有使用出更大的杀伤性。   一个不敢轻举妄动,害怕伤害到对方脏器;一个清楚自己的体力不多,唯恐一战之后又有一战。   双方投鼠忌器,战况再一次陷入了僵持。   彼此的精神力像是一对直立起的眼镜蛇,虎视眈眈之余,阴冷吐着蛇信子。   二队队长没有打开脑域,浑身汗毛倒立,他钻入树冠中,努力捞起温九一的武器匣。他开启异化能力,屏住呼吸,计划找时机将武器匣递给雄虫。   没有武器匣的军雄,宛若没有牙的老虎。   呼。呼。   二队队长还没有看清,两个人扑向对方,拳头对拳头,他们用上了身体所有可以用的事物:拳、肘、臂、肩、腿、膝、脚、翅膀。接连的脆响从双方连连过招中传出,宛若两把自动两米内互相对射,在这种战斗中,防守是最不重要的存在。   他们的脑海中一个词:战斗!   战斗!战斗!   当再次拉开距离的时候,温九一除了腹部没有一处是好的。他翅膀被折断,脸上挨了两道重拳,肩膀软塌下来,整个膝盖骨发出可怕的咯吱声,一条腿向外翻转软搭在地面上。   “你输了。”灰纹道:“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他走过来,像当年的阿莱席德亚一样,握紧拳头,做出一个最简单的冲拳起势。   温九一双手撑地面,他的鲜血在快速蒸发,热气把他一米范围内衬托得像是蒸笼。   “是嘛?”他站起来,一撅一拐。   自从使用「神谕」后,皇蛾阴阳蝶的毒素每天都在经历高温消杀,时至今日,温九一的血已经变化为液态的高温蒸汽。   他坚信自己能杀死灰纹。   因为他下定决心,要杀死将军级寄生体卡利。   人生的最后一段路,他也要贯彻这个信念。   愚蠢,却不后悔。   “我雄父说,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惩罚别人是最愚蠢的一种报复。”温九一将手掌贴在自己的腹部,“如果我下去了,我会和他解释这不是报复。”   他的手掌刺入自己的腹腔。   灰纹脸扭曲起来,他屁滚尿流地扑上前,妄图在温九一犹豫的空隙尽力争取挽救的机会。   噗嗤。   温九一笑着扎穿自己的腹部,他甚至在自己的腹部搅动两下,指尖上带着脏器的碎片。   所有军雄的最后一堂课,都是在教他们:如何玉石俱焚。   灰纹张大嘴,他眉毛往上蹬,眼球却逐渐向下压迫,震惊和恼怒共同喷发,“给我死!”   他毫不留情地挥拳冲向温九一!   温九一低低地说道:“保佑我。”   我把一切都奉献给你,不过这次我想要的更多——   温九一看向寄生体灰纹,仿佛在透过它看见它背后之人:将军级寄生体卡利。   “杀死卡利。”   他正要喊出那个字,“圣歌——”   锋利的空气波动和灰纹相互撞击在一起,正因为是空气,一切变得无比丝滑。二队队长的脸在灰尘和飘散开的气流中露出轮廓,他将武器匣丢给温九一,手持双刀站在雄虫面前。   像是一堵饱含心事的墙。   “雄虫。”他道:“不要随便对神许愿。”   阿列克内心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击一下。   单人机舱内空无一物,唯有通用机枪「拉克西斯」搭在座位侧。“阿列克,不许去找温皇蛾知道吗?”010在耳麦里和他连线,“现在寄生体的火力多半在他身上,我们现在要去接二队,跟着我。”   阿列克能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他驾驶着深空机甲,路过有序撤退的家人们,继续向星空深处前进。胸口却磅磅跳个不停,似乎有什么软软的东西用自己不大的躯体挤着自己。   “别忘了,让你过来干什么的。”010的声音喋喋不休传出来,“你自己不相信七号说的事情……”   “我当然不相信。”阿列克平淡的说道,像是这件事情毫不起眼,只是桌子上没有擦干的水渍,“我为什么要相信寄生体说的话。”   010在频道里低声说道:“他就是故意刺激你。”   “雌父的尸体可能是真的。”   阿列克没有亲眼见过,他一直觉得这是寄生体在说谎。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寄生体本身就是半真半假的存在,这群污垢说出地来的东西都需要反复证实,证实再证实,再贴上「疑似」的标签。   但事关阿莱德尼,没有人能够会因为「疑似」而放弃。   一路上,他们默契地没有谈到阿列克的雄父。无论是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还是在阿列克和阿莱席德亚两兄弟的记忆里,那个雄虫本身就带着一种疏离与神秘,他像是阿莱德尼的影子,悄无声息却忠实地伴随着在左右。   默默无闻到让所有人都想不起他的名字。   “阿列克。”010出声道:“马上就到对接地点了。”他拉起手刹,深空机甲悬浮在半空中。在他们面前是闪烁着光芒的卫星站和被浓烟吞噬的星球,“这里是二队负责的区域。他和你的雌父是很好的朋友。”   阿莱德尼最后一次远航执行任务,送他去战场的人就是二队队长。   他们的关系有点像是少年时候地阿莱席德亚和尼诺,永远的第一名和永远的第二名。   阿莱德尼去世后,二队队长带着他的队员们深扎在寄生体的世界,像一棵长在沙漠的灌木丛,低矮、干枯,长着尖锐而渺茫的刺叶。可人们挖开他的根,总会发现其根系已经扩散到千里之外。   “他知道很多事情吗?”阿列克从没有听雌父聊起工作的事情,他也没有见过雌父带同事来到家里。   010道:“你应该知道,你雌父留下一句遗言。对外我们总是宣称这是他在战场上说的遗言,二队队长就是见证人。”   其实不是。   在一个飘着雪的夜晚,浑身是血的二队队长抱着一个染血的布袋,走入了某处秘密据点。他脸上长长刮出数道细碎的血痕,身上挂着长长的冰棱,每一块冰棱并非剔透的纯白,反而透露着深红的血色。   “阿莱德尼死了。”   他说着,将包裹打开。   “我只抢到了这个。”   他将怀中的布袋打开,一层一层,大量被冻实的血水凝聚在一起,极具层次感,且具有颜色的渐变,像是一朵徐徐盛开的红色玫瑰。   而聚焦这朵玫瑰的花心是一根舌头。   一根会说话的舌头。   作者有话说:   更新最刺激的地方:我只比大家早两个小时知道剧情细节。   ————   阿江又开始删评论,哭泣。今天喝了点酒。 第179章   寄生内讧   阿莱德尼让寄生体感觉到恐惧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比怪物更像怪物。   二队队长握紧双刀站在雄虫面前, 恍惚之间看见阿莱德尼站在自己面前。和往日不同而语的是,他成为站着的人。   “不要随便对神许愿。”他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不是你能付得起的代价。”   灰纹不再克制自己的实力,温九一摧毁自己腹部的那一刻, 就是双方平衡打破的时候——今天让温九一活着离开,灰纹就必然会回归卡利大人的怀抱——他又一次将事情搞砸了。   哐哐。二队队长的刀刃豁数个口子,寄生体坚硬的皮肤硬生生将金属磨成齿状, 火花四溅。   温九一捡起自己的武器匣,他的祈祷被打断, 最初那种玉石俱焚的决心已不够强烈。   他快速背上自己的武器匣,抽出两根军刺,冲入战局。   二对一。   优势还在寄生体灰纹手中。   大力神蛾躯体的虫纹长在眼睑两侧, 异化撑开的时候, 像是一条条可憎的白色经脉凸起,整个眼球覆盖上一层灰蒙蒙的褐色。   温九一和二队队长稍有不慎与那褐色双瞳对视, 肩膀有如被万斤压迫。这种异化能力并不会导致两个人完全失去战斗力, 却会在高速格斗中失去平衡, 借此被灰纹击中。   温九一正巧被灰纹的拳头殴打中腹部,他稍微贴合的伤口再度被撕扯开,整个人跌出去, 血肉上沾满尘埃。   显然,他是打不过灰纹。   这是体能和技巧上的差距。   二队队长也没有讨到好, 他比起温九一吸引到的火力更小, 本身也更擅长躲避,挨打虽少, 却也时不时与夺命的拳头擦肩而过。   在他背后、身下已经布满了锤成碎片的巨木。   显然, 他也打不过灰纹。   更别提灰纹的精神力还没有彻底针对二队队长。   “你先撤。”二队队长不动声色挡在温九一面前叮嘱道:“你的伤需要处理。”   温九一的伤口已经出现溃烂, 他滚烫的鲜血似乎也有流淌到尽头的那一天, 腹部敞开的血肉随着雄虫呼吸,小心翼翼起伏。   “我可以祈祷。”   雌虫将手中断掉的双刀丢掉,他抽出腰带,带边锋利,闪烁着寒光。“祈祷。对圣歌女神吗?”   温九一才看清那是一段链刀,两侧是软刀,中间则是缎带一般的链条。二队队长将一侧垂在脚边,双手卡住链带,“你可不是我们家的人。”   “我成功过。”   二队队长嗤笑一声。他手中的链刀钻入灰纹的拳头中,像是水草缠住落水之人,双方动作开始变得毫无规律。灰纹似乎没有遇见过这类武器,他用力扯动自己的手臂和脚踝,二队队长隔着一段距离死死拿捏住两把软刀。   他说道:“所以,你要死了。”   灰纹挣开链刀,对于这个大块头来说,蛮力永远是第一选择。他肌肉鼓胀得硬邦邦,山一样撞过来,整个人飞速冲到二队队长面前,拳头挥舞中,温九一看见二队队长轻巧地翻身。   他被打到了,又没有完全被打到。   温九一看见这个雌虫神奇地卸掉大部分力,拭去脸上细小的擦伤,站起来。他看温九一的眼神像是看待一个老朋友,又像是看待一个怒其不争的晚辈。   温九一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雌虫在自己说出「成功」这个词后,态度大变。   灰纹的拳头砸下来的时候,他居然翻天覆地都是二队队长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圣歌女神裙绡蝶没有必要为不是家人的人奉献生命。   哪怕对方曾经呼唤过神。   哪怕对方快要死了。   二队队长毫不留情地离开了战场。   他开启圣歌女神家的异化,身形融化在空气中,作为一个潜伏者,他完美地执行了家族给自己的任务:尽可能协助雄虫在寄生体世界的一切行为。   但在行为威胁到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人的生命安危时,可以选择放弃。   这才是最正常的圣歌女神裙绡蝶。   温九一了然。   他接住灰纹的拳头,双方的实力差距随时间流逝越来越大。温九一吃力地抗住,“圣歌女神……”身上新长出来的虫纹黯淡无光,他所得到的眷顾似乎随全身血液流逝,体温逐渐变冷而消亡。   灰纹揪住温九一的头发,拳头重重砸中温九一的嘴,打断了他的祈祷。   他瞪着眼,眼眶像钢铁一样撑着,拳头一下一下地砸着,直到有个声音说道:“好了。”   七号从天空中跳下来,他衣衫飘飘,又换了一具新的躯体,“我不要一个死人。”   灰纹道:“他弄伤了自己。”   “笨死了。”七号打哈哈,“人只要有一口气就还能活着。”他笑眯眯用手指头勾起温九一的下巴,眼睛里毫无笑意,“况且,这才是前菜。”   他还就不相信了。   自己不能把这个雄虫弄疯。   温九一满脸都是鲜血,大口喘气。两颗眼球像是红幕布上的月亮,充斥着皎洁而纯粹的恨意。   “「子宫」不是要活着的雌虫吗?”灰纹看见七号蹲下来,他这次似乎寄生了一个蜘蛛种,手指冒出无数丝线将雄虫严严实实包裹在茧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温九一蓄力,唾了对方一口血痰。   七号抬起手,将温九一整个人打倒在地上。他的巴掌并不会因为雄虫唾弃自己而停下,他微笑着连续扇着雄虫的脸面,发誓要把自己在K778上丢的面子全部找回来。   “是啊。”他掌面充血,五指都泛滥着红色,温九一脸上的血和鼓面上的水一样,咚咚咚地响着。七号的声音就是这缓慢凌迟中的弦音,“上一个「子宫」要活着的雌虫,还没有出效果就被阿莱席德亚偷走了……灰纹。”   七号的脸忽然凑近灰纹的鼻尖,“我一直看着你哦。”他的声音绷紧,发出弦乐器破音的质感,“明明可以一击毙命吧,为什么没有下手呢?”他沾着温九一鲜血的手忽然掴到灰纹脸上,愣生生把同族的寄生体打出去十米余。   层层叠叠的树枝高高抛起。   “就像这样。”七号不看一眼灰纹,反而走到温九一身边,他捡起短小地树枝戳戳温九一的脸颊,“不会是和水那家伙一样,爱上雄虫了吧。”   灰纹雄伟的躯体在尘雾中缓缓出现。   大力神蛾的翅膀作为阻力带,最大限度地卸掉了力。   “你在说笑话吗?”灰纹冷声道:“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你还想怎么样?白服的死又不是我导致的,是他——”灰纹指着茧里的温九一咆哮道:“是他,是他,是这个雄虫,你要杀他就杀死他,随便你怎么折腾。这个雄虫现在就是你的东西了!”   七号捏住温九一的脸颊,目光放在温九一的脖颈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的每根手指都戴上了指套,很少有人会随身准备这东西,那么答案便显而易见起来。   “只是,他和圣歌女神裙绡蝶的雌虫睡过。如果是普通雌虫,我也不会那么紧张……可那个人是谁呢?是阿莱德尼那个怪物的孩子,是阿莱席德亚那个疯子的弟弟。”七号语气怪诞,他松开手,向灰纹展示自己的指套。   指套上已经被腐蚀出数个大洞。   “瞧瞧,神谕的副作用正在消失。”七号道:“他的毒血正在回归,生命还有不到十二个小时吧。”   灰纹盯着指套上的大洞,呼吸困难。   “别和我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怎么会是没有意义的话?”七号大惊失措。   很明显,他这种惊慌是伪装过的,其中的拙劣甚至不加掩饰,故意刨出来给灰纹见识,“难道你当年不是因为这个才把「子宫」的秘密告诉阿莱席德亚吗?”   灰纹直起身。   “难道说,你是因为阿莱席德亚进入过所谓「神的世界」才会帮他偷窃「子宫」?哈哈,灰纹你也不想想。”七号戏谑之情呼之欲出,“他如果真的知道「神」是什么,还会偷窃我们的子宫吗?”   “阿莱席德亚不过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偷!”   灰纹快步上前。   七号的声音越来越大,“卑劣的背叛者!撒谎精!他这辈子就应该烂掉!死掉简直太便宜他了!”   他和灰纹的距离越来越近,双方最终面对面站立着。   一卷风吹起地上的落叶。   灰纹攥起了拳头。   “怎么?”七号盯着这个晚辈的脸,他知道这是眼前寄生体最脆弱的防线,他看不惯,他就要往上踩两脚,还要唾弃一口,往上撒尿,“我难道说错了吗?阿莱德尼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死!是阿莱德尼给了他最后一击!”   “杀死阿莱德尼的人,是阿莱席德亚——他不仅仅是个背叛者,还是个弑父家伙!”   拳头塞入七号的嘴巴,灰纹的骨头和他的牙齿锁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拳头上的血还是牙龈上的血,他们在撕咬和捶打中和孩子一样翻滚。   不过孩子不会把对方的脑袋扯下来打而已。   “不许你这么说他!”灰纹道:“我不许你这么说阿莱席德亚!都是你!都是你毁了他!是你这个混账东西毁掉他!”   阿莱席德亚。   脾气不好每次把他脑袋拧下来,却依旧耐心教他的阿莱席德亚;嘴巴上说着「烦死了」,却每次都准备两份同样点心的阿莱席德亚;只要答应了别人,不管发什么都能做到的阿莱席德亚。   “灰纹。”雌虫叫住他,“看好了。”   风动。   叶沾身。   拳出,叶不落。   “拳,要对自己诚实。”阿莱席德亚的褐色卷发被风吹起,“这是第一课,做人要诚实。这也是我对自己的要求:不管做什么,我要永远诚实。”   我打出的每一拳都是问心无愧的拳。   哪怕是错的,我也绝不反悔。   “我可没有逼迫他!”七号吐出血水,“是他自己做的选择啊。灰纹。”   他摊开手,“无论是阿莱德尼还是阿莱席德亚,我可从没有逼迫过他们。哈哈哈,哈哈哈是吧,一切都是他们自己做的选择!”   是他们自己走到绝境罢了。   七号笑声戛然而止,他看见灰纹高高举起的拳砸中自己的脑壳,将他砸成个稀巴烂。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灰纹拎起地上的雄虫,“我不准你对阿莱弟弟动手!”   他不奢望阿莱席德亚变成过去的阿莱席德亚。   瓷器碎后,再用心恢复,都无法消除瑕疵。   但世界上还有那个人曾经无比珍视过的东西——灰纹知道他们只有脸相似,如此也足以。   “去死吧!”他的精神触角狠狠碾到七号的精神体上。   作者有话说:   抱歉,又让九一挨打了。   这伤得比温温惨多了。   ————   谁能想到我这个点,还在公司团建聚餐,边喝酒边码字。 第180章   原地爆炸   本体和分体之间存在一种微妙的平衡的平衡。   用父子关系比喻他们, 显得太具有人情味;用上下级关系来形容他们,又显得过分客气。   灰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认知, 他有喜欢喝的酒,喜欢抽的烟,甚至能主观地拜阿莱席德亚为师。   他一度认为自己是独立。   直到此刻, 七号动了。   作为寄生体第一梯队中的最弱者,七号得到卡利大人恩赐后反而成为队伍中的最强者。他的精神体像是分开地花瓣, 巧妙地空出一个缺口让灰纹穿透过去,反之在灰纹来不及缩手的瞬间,内卷的刃口探出, 像是手动削笔刀咬着铅笔一样, 牢牢地将灰纹的手臂卡在自己身上。   他们没有说话,灰纹挥舞拳头, 七号便故技重施。   “你刚刚说什么。”七号眼睑细长, 笑起来眼角的肌肉皱起,“让我去死?”   灰纹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他的肉和削笔残留的木屑一样落下来,骨头和铅碳一样被削成尖头。   “灰纹, 你会不会觉得卡利大人有点太宠你了。”七号上前道:“二十年前没有惩罚你,二十年后还在继续纵容你——你似乎根本没有把我的话放在耳边。”   “你要我做什么。”灰纹双手被钳制, 干脆用上脚。他踹在七号的胸口, 努力将自己,“放开我。你不就是想让我帮你做事情吗?”   七号松开桎梏。   他充沛的精神力让人赞叹, 本体稍微漏出一点指缝里的渣滓, 便可福泽千里“把温皇蛾带回去吧。卡利大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灰纹默不作声地从七号手中接过温九一, 他和雄虫的眼睛对视, 问道:“都被他听见了。”   “放心。”七号挥挥手,“死人可不会说话。”   就算他们不出手,温九一也会因「神谕」的副作用去世。   对比起来,树林里藏着的耳朵才是七号接下来的重点。他吹了吹指甲,漫不经心地朝着树林中走去。   茂密的枝叶因为雄虫和灰纹的格斗变得七零八落,有堆叠在一起的,自然也有扒拉开不成样子的。   “圣歌女神裙绡蝶,使用光学的阴影刺客。”七号轻轻地笑道:“我们是不是见过。例如在阿莱德尼死的时候。”   铛——   金属声从空气中传出,七号抬起手格挡住结实的一下,他手臂上异化长出的鳞甲凹陷下一块。甲虫种作为擅长防守的一类虫种,他们异化后可以在表面长出盔甲。   七号绝不会承认自己是被温九一打怕了。   他阴森地看着那块鳞甲,抬起眼和空气对视。   二队队长的面容逐渐显示出来。   “是你啊。”七号一边说着话,撇开二队队长的刀,“我记得。”   这个雌虫应该还不知道,那根舌头是假的吧。   “你是为了救雄虫吗?”七号摊开手,异化能力再次打开,结实的鳞甲里三层外三层长出来,将他的面部包裹地严严实实。二队队长的刀在鳞甲上摩擦出一串杂音,叮叮当当丝毫影响不到七号。   他继续说道:“刚刚你逃跑了吧。”   七号想到了有趣的事情,裂开嘴,“怎么不继续跑呢?就像是阿莱德尼还活着的时候……”   二队队长的刀切着鳞甲的缝隙,刺入到里面。还不等他继续发力,盔甲上重新长出更加厚实地鳞甲,将他的刀咬成三段。   “闭嘴。”雌虫沉闷的声音响起。   七号知道,眼前人已经上钩了。   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扒开一个人的伤口,往里面补上两刀,“既然听到我们说话,你也知道我下一个要对付的人是谁了吧。”他轻快地上前,因为异化能力七号现在成了个人形堡垒,脚步声像鼓点一样落在二队队长耳中。   “阿列克,阿莱德尼的孩子。”   七号又挨了一刀。   他为什么要选择甲虫种的雌虫作为自己的新躯体呢?还不是因为这是一个真正的肉坦!七号哈哈大笑,他开启异化任由二队队长肆意殴打,迸射出的刀光与星火似乎是为这笑声绽放的烟花。   “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七号挥挥手,“我现在没兴趣杀你。也没有兴趣追究你心里那点秘密,当然啦——你也不用害怕我会告诉阿列克。”   他的手指遥遥指着灰纹离开的方向,“我只想要雄虫。你别拦着我,我也别拦着你,好吗?”   二队队长后退一步。   他没有说话,整个人快速融化在空气中,随着风过,最后一丝雌虫气息也消散。   “呼。”七号按压自己的脑壳,“真有意思。圣歌女神裙绡蝶现在……应该在全员撤退吧。”他的笑容越来越大,在肉眼无法直视的精神力世界,七号的精神触角快速连线到他的分体中。   他无法成为将军,那也该成为战场上吹号角的人吧。   精神世界,佳肴榜。   无数隶属「处刑者」一脉的寄生体抬起头,他们听到了仅次于将军级的召唤。   通商星球一战后,「处刑者」就在精心搭建自己的绞刑架。   “三个小时。”七号的手聚拢,又像是花,像是炸弹一样绽开,“我要看见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和那些撤退的人一个不留地——”   轰!轰轰轰!   他背后的天际,轰然炸开无数多大大小小异象。最开始是大玫瑰红的花,其次是稍微小一些的球形物,最后是一个接着一个亮起的星点。   从远到近,光的速度再快,传递到人的眼帘上也有时间的延迟。   有近的,也有远的。   二队队长错愕地抬起头,他看见天空的风有了颜色,卫星站碎片裹挟着火焰刮起一道两道三道无数道灰色的旋风。   那是灰的颜色。   二队队长心惊之余,他快速朝着自己印象里的小道而去。一切顺利的话,他将在那个地方找到一艘半报废的航空器,率先和大部队碰头,交流情报之后再决定要采取什么措施。   他穿梭入林,挖开伪装用的石头,钻入山洞,不少一会儿驾驶着摇摇晃晃的航空器飞向空中。   太空里,有与他一起奋斗多年的伙伴。   可他怎么找都没有看见那个约定好的卫星站。   不,应该说,本来是给寄生体使用的卫星站,居然当然无存。二队队长驾驶者航空器茫然地环顾四周,半晌才在一堆太空垃圾中寻找到较为崭新的一些。   更重要的是,那堆垃圾边有数艘深空机甲正在用机械臂扒拉着碎片。   “阿列克,小心二次爆炸。”010叮嘱道:“现在爆炸原因还不清楚,你不要擅自出舱。”   阿列克只能驾驶着深空机甲,站在荒芜的卫星站基座上,充当支架抵住一块巨大的碎片。而010和其他更有经验的雌虫下去展开救援。   太空中,其实救不了多少人。   大部分虫族,当他们暴露在太空时,就已经死了。   二队队长的航空器跌跌撞撞开过来,他还穿着防护服,带着呼吸器和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急救箱冲出来。   太空中,一切都在失重。   010费力地将呼吸面罩盖在一个雌虫脸上,打气三四次后,判断失去脉搏,用绳索将尸体的手腕和其他死者捆绑在一起。   他继续前往其他地方挖掘幸存者。   “002。”010看见二队队长的脸,挥挥手,用唇语道:“过来帮我。”   二队队长视若无物。   他看见那具面目全非,在一瞬间被炸成的尸体怀中飘散出一个黑乎乎的团状物。   它飘啊飘啊,像柳絮,像一颗不断上升的气球。   “002?”010没见到人跟上来,转过头去看。   二队队长用手揪住那个团状物,他的手上全是半焦黑的颗粒状物品。   “你干什么?”010上前,“你还没有系安全绳,怎么这么自信……这是什么?香料”   二队队长用手捻着费心挑选的香料包,一言不发。   只是,越抓越紧,越抓越紧。   寄生体的精神网络世界。   无数人也在讨论刚刚的爆炸,他们错愕地发现很多正在聊天的朋友、正要付钱的买家、正准备线下格斗的喷子们消失了。   世界,忽然安静了。   这种安静不会让人觉得清闲,而是空落落到可怕。   “有……有人吗?”有寄生体发出微弱地呼唤声,“这个区是没有人了吗?”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和幸存者确定是不是自己这篇区不太行?   集体断线吗?   “「处刑者」一脉的人少了好多。”低级寄生体呐呐道:“好奇怪,嘶。”通商星球事情一处,整个寄生体世界都开始变得不对劲。   “你奇怪吧。”另外一个寄生体倒不在乎,他的实力又队长级,同时并非「处刑者」一脉的寄生体。卡利大人也好,七号也好,这些人发疯都和他无关,“切换成大区吧。卡利专区这边没有好看的。人太少了。”   他挑动精神力,将视野从小小的一个支脉,扩展到七个支脉都在的大区。   低级寄生体一并跟过来,他只有士兵级,实在不敢一个人继续待在处刑者那边,哪怕只是线上。   他们共同穿梭过暗色,天空骤然黯淡,无数暖黄色的小灯亮起。一间间店铺悬挂出自己的招牌,有序地招待客人。   而上空,悬浮着一张巨大的榜单。   「佳肴榜」三个字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像深夜美食给人安心、温馨和无限的饥饿。   “还是来大地方好。”队长级牵起士兵级牵着手,“走吧,我带你去……”   噗嗤。   他整个人忽然消失。   徒留下士兵级寄生体虚握着一个人的手,站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174章最开始写是「香料包」,后来改成了「金镶玉挂坠」,现在我发现我脑子里想的还是「香料包」,索性就定香料包了。   ————   最近会不会故事信息太多,太乱?   我努力让空间和时间不那么跳,希望叙事是清晰的。(倒地不起) 第181章   全部倒掉   卡利一脉大量寄生体死亡的事情根本瞒不住。   佳肴榜里无数人见识到了寄生体掉线, 稍微用点心潜入「处刑者」的聚集地便可以查到令人心惊的一幕:   大量寄生体正在死亡。   最开始是第二梯队的寄生体,其次是队长级,然后是士兵级。当所有卡利一脉除了不入流者外, 所有人被炸成碎片时,受害者名单已经扩散到其余脉系的寄生体身上。   无论是友军还是敌军,又或者是中立方, 只要在卡利的领地上全部被它吃掉了。   是的。   从寄生体世界的理解,这些死去的寄生体就是一捧泥土, 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也算是一件极为巧妙的事情:哪一家的灰就该落到哪一家门口,偏偏卡利不仅仅扫了别人的灰,还把这些灰拿来和水泥, 给自己的屋子添砖加瓦。   这就过分了。   “七号呢?”第一梯队中能说得上话的人就只有这个家伙, 其余脉系想要说话也只能找七号。可偏偏问了一圈,没有看见人。   “这是什么情况。”撒东阴沉地说道:“叫我们一起狙击「赤贫之敌」的人是他, 现在找不到家伙的人也是他, 他是在玩我们吗?”   如果温九一在这, 将会发现眼前找七号的这群高等寄生体和自己都有一面之缘。   “通商星球炸掉了。按照逻辑,接下来不太可能出现第二次。”纺织者一脉的人说道:“不是谁都是阿莱德尼。”   他们忌惮「赤贫之敌」,其原因已经远远超出一个权限账号。   星际暗网上的权限再强大, 也抵不过战场上的真刀真枪。   “那是「神谕」没有错。”撒东说道:“他的虫种是皇蛾阴阳蝶。”   “我知道。”纺织者一脉的人笃定,“我看见了。后来的使用者绝对不是他。「赤贫之敌」在未来的时间线上, 也还活着。”   温九一完全被他们排除在名单外。   “只剩下一个可能性。”撒东眼前浮现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阿莱的弟弟。”   他是圣歌女神裙绡蝶种中最接近纯血的「阿」音字姓氏雌虫;同时是阿莱德尼的雌子,阿莱席德亚的哥哥;他还受到了水大逆不道的帮助, 打开了脑域;拍卖会上还拿下来阿莱德尼的武器, 通用机枪「拉克西斯」。   天时。地利。人和。   “七号一定盯着他。”寄生体撒东低声说道:“真正的神谕使用者。”   太空, 寂寥而广阔。   没有细菌也无法被化解, 只有孤独的偶尔刮过的粒子乱流和陨石将残骸撞碎。无论是寄生体,还是虫族都无法和宇宙的力量抗衡,他们与无数太空垃圾一起,随着行星地引力组成「陨石带」。   除了驾驶深空机甲的雌虫外,只有一小部分距离较远的飞船没有被这场爆炸波及。   “死了多少人。”   “还在统计。”   阿列克看着一具具冻结的尸体,那些前几秒还在语音里和他们对接的家人们,系这绳子,失去重力悬浮在太空中,仿若死神的麦穗,写满了「丰收」二字。   “002。”大家都这么喊二队队长,阿列克自然也跟着喊起来,“我这里还有空间,我把人送到飞船上。”   眼下,他把温九一搁置在一边,先安顿人命关天的事情。   “阿莱?”二队队长的呼吸含量不多了,他一并登上深空机甲,“阿莱席德亚的弟弟?”   阿列克发现一个奇妙的规律。   比起家里的年轻雌虫和年迈雌虫,对他最友好地反而是长期出任务的中青代,也就是家族中掌握真正战斗力地这一群雌虫。   “是。不过我叫阿列克。”   二队队长愣了一下,“阿列克。你没有叫做阿莱吗?”   他走之前还特地写了卡片,祝阿莱生日快乐。   “阿莱席德亚是我哥哥。”阿列克操纵深空机甲,“前辈,你先带伤员去疗伤,我送下一批。”   “你和人做过了?”二队队长反问道。   阿列克一个踉跄,差点没有握住方向。他不知道二队队长是怎么看出这件事情,他那点小小的隐私似乎在前辈们面前过分敞亮了。   “是的。”阿列克大大方方承认了,“他叫温琹,是一只皇蛾阴阳蝶。”   二队队长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温九一。   他对抛弃温九一逃命这件事情毫无芥蒂。二十多年后,如果他再度抛弃了阿列克的伴侣,这件事情就会和当年那件事情一样,如鲠在喉,慢慢成长为心病。   “那你要好好珍惜他。”二队队长说道:“面对寄生体,雄虫太脆弱了。”   阿列克没有接话。   他想到温九一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鲜血溅满全身,双手捏紧方向盘,许久才答应道:“是。”   二队队长看着自己捡回来的香包。他也在想一个雄虫,不过那并非自己的雄虫,而是阿莱德尼的雄虫。   “列诺还好吗?”   “列诺?”   二队队长道:“你雄父的名字。”   阿列克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雄父的名字,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飞船,加快语速问道:“您认识我雄父。”   “嗯。我记得他很喜欢织毛衣。”他将那个香包塞到口袋里,“我该下去了。”   “等等。”   阿列克刹车。   他看见二队队长站在舱门口,抱着伤患,没有回头。   “我雄父他……”他有没有背叛雌父,有没有背叛家族,他到底是不是被寄生体养大的雄虫?是不是……   叛徒。   “他怎么了?”二队队长打断他,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头疼又犯了吗?”   二队队长重新将自己怀里的香包掏出来,塞到了阿列克手中,“回去给他配一包,可以安神。”   阿列克眼睁睁地看着他下去。   他捏着那个被大火烧焦一半的香包,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雄父他死了」还是该问“雄父他是叛徒吗?”   “列诺。”阿列克将香包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呛人的火燎味充斥了嗓子,他咳嗽两声,浑然闻不到其余香气,“列诺?”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雄父的名字。   在家里,雌父从不这么叫雄父。   他总是亲昵又包容地说,「雄主」。   “雄主。”   温九一睁开眼,他看见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墙壁,他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台面,熟悉的触感让温九一判断出自己的位置:   这里是解剖台。   他作为前生化九一部长,在类似的台面上解刨过成千上万具尸体,如今也该轮到他自己了吗?   温九一缓缓转过头。   他看见自己不远处,搁置着另外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从轮廓上判断,那是一具无头尸。   “雄主。”他听见一个声音轻轻地在耳边回荡,“雄主。”   阿列克。   温九一总觉得这声音与阿列克有些相似,不过阿列克的声音会更高一些,也更快活一些。他忍不住「啧」了一声,责怪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幻听到雌虫的声音。   他是不是要死了?   “雄主。”   声音越来越弱小,像是陷入到一种无助的喃喃中,最后被窗帘外的水声掩盖。“早上好,温皇蛾。”七号拉开窗帘,“有些事情很想和你分享,但我们彼此时间都不多了。”   温九一张开口,声音喑哑,“滚。”   “我就喜欢你嘴硬的样子。”七号戴上口罩,又戴上防护面具,再穿上卫生服、防护服,还给自己开了异化套了两三层鳞甲。   他这一身完美诠释了三个字:死怕了。   “倔强、坚强、磐石般的意志。”七号拉动手套,橡胶材质发出弹性良好的啪啪声。他从托盘上举起一根针管,刺啦出水花,“这种意志,最适合雕刻一些美丽的实物。”   七号恍然大悟。他把针管放回去,笑眯眯道:“我忘了。你怎么会需要麻醉呢?”   温九一望着他,念出了一个名字,“温莱。”   七号的手指扒拉着碎骨刀、剔骨刀、剁骨刀,还有很多奇形怪状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解刨台的工具。   “我知道我知道。”七号漫不经心地说道:“莎莉文号惨案。”   这件让温九一翻天覆地的悲剧,在七号心里连一席之地都不足以占据。温莱这个名字,只是温九一疯狂背后的注释,是他们寻找温格尔是必然会排查到的线索。   七号已经忘记雄虫的长相和惨叫。   要不是那些漂亮的翅膀碎片,装点着卡利大人的收藏室,他连那个雄虫的特征都说不出来。   “夜明珠闪蝶种。”   和圣歌女神裙绡蝶相比,这算是什么?寄生体世界只谈拳头的大小,雄虫的美貌只是点心上的装饰物,他们这些食客拍拍照打个卡,最后该丢掉地还是丢掉,专心品尝甜点的内容。   垃圾桶,才是美貌的归宿。   “你又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七号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如果是你,绝不会做出这种蠢事,为了一个雄虫放弃了部长的职位,还和军部闹翻。”   “闭嘴!!”温九一支起自己的上半身,手臂酸软无力,反而让他一口气摔落到地面,目光所及之处是七号的鞋和一个垃圾桶。   “哈哈。”七号愉悦地踹翻垃圾桶。   各类过期的药片、手术废弃物和诡异组织中混杂着温九一最喜欢的珠光蓝。那些漂亮的翅膀碎片被其他颜色和泔水混淆,黏腻地、失去光泽地倒在里面。   “卡利大人忽然不喜欢这些东西了,他让我全权处理。”七号挑选半天,还是选了一个大号剁骨刀。他揪住温九一的头发,将雄虫拖拽回手术台,“我也懒得想,干脆都倒掉。”   作者有话说:   我的故事逻辑:温九一可以死了。   我的剧情大纲: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看看我!看看我!晦气!   ————   最近要搬家,所以只能日三啦。等搬过去就会重新稳定下来的!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2章   第二阶段   面包过期了, 就会被丢掉。   失去新鲜感的藏品,就会被主人封存到仓库,放在角落吃灰。   而被食用完, 毫无价值的雄虫出现在垃圾桶里,对七号来说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他知道温九一会伤心会难过,知道这个雄虫会更加疯狂, 更加不择手段……   这和我有什么关心呢?   七号听见雄虫蹬脚的声音,指甲与水泥地面发出刺啦的摩擦声, 他低下头看见温九一的脸。   没有表情,所有肌肉都微微紧绷的脸。   唯有泪水续住了。   七号很喜欢眼泪没有掉下来的这一刻。他粗暴地将温九一丢回到解刨台上,雌雄嵌合体身体中很多器官都具有研究价值, 对比起来雄虫的脸居然成为最不值钱的东西。   “不用担心。”七号用刀面拍拍温九一的面颊,“你很快就能陪陪他。”   他打不过温九一。   不过这个世界上手段多得是,七号提前让灰纹挑断了温九一的手筋和脚筋, 如果不是脊骨关系到的血管太多, 七号十分乐意看见温九一瘫痪。   “让我想想, 先从哪里开始呢?”七号若有所思,“我比卡利大人更加精细,喜欢慢慢地完整地把东西剥下来……像是莎莉文号上的雄虫, 卡利大人就随便拔掉他的翅膀……毕竟,顺带的东西不太重要。”   温九一张合着嘴, 似乎在说什么。   七号分不清雄虫是失语, 还是被自己折磨到精神崩溃。他对濒临死亡的猎物抱有最大的好奇心——皇蛾阴阳蝶可比夜明珠闪蝶稀有多了。   后者只要血脉不断,三四十年就有一只, 愿意生总能生出来。   而前者是基因学和遗传学无法捕捉的生命漏洞。   “你说什么?”七号凑上来, 他小心地把武器都扫到一边, 耳朵贴着雄虫。他的鳞甲闷声闷响听不太清楚, 七号转而用眼睛猜雄虫说什么。   “神谕……”   七号心惊,他扯下自己的鳞甲意图听得更清楚,不惜将耳朵侧过来,贴到雄虫面前,“神谕什么——啊!”   温九一昂起头,咬住七号的耳朵,在鳞甲重新覆盖上来之前,撕扯下一半的耳廓。七号迟缓两秒,他先是沾了沾自己的耳侧,看见指腹上沾着血。   温九一继而「呸」得一声,将挂血带肉的耳朵吐出来,眼睛饿很了死死盯着七号的脸。   他哪里有半点失魂落魄,半点精神溃散?   失去战斗力的温九一,也依旧是那个温九一。   手脚断了,还有牙,还有头。温九一用肘关节和膝关节将自己支撑起来,他将七号扑倒在地,用脑袋撞击对方。如果是上一个躯体,七号制定要被这疯子的头槌砸得头破血流。   可惜,他现在的躯体是甲虫种。   鳞甲快速覆盖七号的脸和所有要害,他以更猛烈的头撞姿态将温九一掀翻在地。“不愧是你。”七号耳朵还在流血。   寄生体可以不心疼躯体,前提那躯体不够合他们心意。   可当一具躯体成为个人财产的时候,任何人打一下自己的躯体,都足以成为被寄生体诛杀的理由。   七号翻身卡住温九一的脖颈,整个人跨坐在雄虫身上,“疯子。你果真没有一点心。”   温九一的手指失控地抽搐两下,他举起双臂用肘部殴打七号的颈部。鳞甲与血肉之躯发出沉闷的响声。鳞甲像刺猬的针一样立起,温九一的肉就像是被勾住一样,一条条一根根地挂在鳞甲上面。   “变态,疯子。”七号更加用力地按压住的大臂和腹部,“战斗狂魔。”   温九一抬手给他一巴掌。   他被挑断了手筋,凭借手臂上的肌肉愣生生将七号打得脑袋嗡嗡响。   七号要活的。   温九一拿捏住这一点。他虽然不知道自己一个雄虫,根本没有什么子宫,又如何与寄生体口中的「子宫」扯上关系——他只知道,今天他不打死七号,他愧对于温莱雄父对自己二十余年的关爱!   “「子宫」是什么?”温九一双臂上燃烧起黑白色火焰。不过和先前比,他的火焰黯淡不少,寄生体左手和埋土里一样悄无声息。   他只能靠自己。   七号揪住温九一的头发,他抓住实际将雄虫的脸砸入到地面,哐哐两把地上便出现两个带血的裂纹。双方像是油锅里的油条,这面煎熬,那面翻滚,装工具的推拉小货架哗啦到墙角。   碰撞之下,工具溢出来,消毒水打翻瓶口,顷刻整个解刨室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温九一再次占据到下风。   七号似乎不打算破坏自己辛苦建造的解刨室,手段还是谨慎。他将这具躯体的抗揍技能点满,任由温九一疯狂捶打,稳如磐石。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子宫的事情。”七号冷笑道:“你觉得我是小说里蠢笨的反派吗?万一你把消息传出去,我岂不是完蛋了?”   温九一再一次尝试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脚筋被挑断后,他的每一步都不能再靠意志力迈出。   这时候,意志力只是意志力而已。   他随手勾住什么,劈头盖脸朝着七号扫过去,之前是地上的工具、倒下的药瓶、各种放在地上的箱子。   温九一根本不看内容。   他只是管丢。   七号大步迈开,他任由其他杂物丢在自己躯体,双脚踢在温九一的脑袋上,双手接住温九一扫过来的白布。“好了。”他道:“该结束了。”   他将白布重新盖在阿莱德尼的无头尸体上,打了一个响指,鳞甲中缓慢生长出一个现代化电锯。   七号从地上捡起一两块电池,放入电锯中,狰狞的齿轮转动起来。   “我现在就把你分尸。”七号提着电锯上前,“先砍掉四肢,再砍掉翅膀这时候再精细化操作,挖掉你的腹腔……嘘,我不会砍掉你的脑袋,挖掉你的眼睛。”他的语气轻柔,像在给小孩念童话书,“你要好好看,好好听,好好体验。”   “这样才能和那个雄虫共情,不是吗?”   温莱。   温九一看着电锯不断逼近,他感受到齿轮刺入自己的骨头,转动的火星烫伤他的皮肤,噪音灌入他的耳膜,他却什么都听不到,感受不到。   雄父。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你呢?你有做错什么吗?温九一不明白,在他的记忆里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高兴的雄虫为自己的孩子准备家庭毕业旅行,他们不是一个人外出,是一整个家庭;也不是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想难得所有人聚一聚;他们也没有任何世仇,更不存在与他人有积怨。   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死掉了。   他阻止不了雄父的去世。   也挽救不了夜明珠家其他人和老师的生命。   哪怕是唯一的弟弟和自己的雌虫都要推得远远的,害怕他们因为自己的复仇牵扯到更深的暴力中。   七号切下温九一的右腿。   他听到笑声。   笑声尖锐,仿若磨刀时发出的响动,在一瓢水过后,灰尘散去,露出无人能敌的光芒。   “左手。”温九一道:“附上我的右腿。”   毫无动静。   温九一镇定自诺,“圣歌女神在上。”   毫无动静。   温九一继续说道:“圣歌女神保佑。”   毫无动静。   左手后退一步,但他发现周围无事发生后,嘴角越裂越大,奚落之情溢于言表。   他赢了。   寄生体左手并不会贸然出现送死;圣歌女神这个所谓的神灵,所谓的神谕对眼下毫无办法;眼下温九一已经失去了一条右腿,他手脚筋都被挑断,血也流得差不多了。   “左手。附上我的右腿。”   “圣歌女神在上。”   “圣歌女神保佑。”   不过是心急乱投医罢了。   左手拉动电锯,他瞄准温九一的另外一条腿,快速下刀。   “阿列克。”   他听见雄虫呼唤着雌虫的名字,嘲笑之意更浓,“别担心。他很快就会到你面前。”温九一不是倔骨头吗?他就喜欢打碎倔骨头,不光要把骨头敲成粉,还要当着人的面,将骨髓吸得干干净净。   温九一没有停下,他道:“温琹。”   这是个陌生的名字。至少对七号来说,他对这个名字的印象微乎其微,似乎在雄虫温莱不齐全的记忆里……他听见过雄虫用温柔的语气呼唤这个名字,“温琹、温琹。”   “温琹。”温九一浑身燃烧起火焰,黑白火焰将他完全吞没。七号提着充斥肉渣骨屑的电锯后退,他看见被自己丢在一边的右腿也燃烧起黑白色火焰。   这难道也是神谕?   七号丢下电锯快速离开,他身上的鳞甲疯狂生长,一层一层将自己锁起来。他冲到解刨室门口,将两把锁扣上,又拉下厚重的卷帘门,妄图将雄虫困在其中。   “温琹。”   温九一听见有人呼唤着自己。   “琹琹。”雄父蹲下身,对他伸出手,笑容灿烂。温九一看见雄父的背后是灿烂的阳光,刺目而耀眼地扎入自己眼眶中,他一直蓄住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伸手触摸那刻,指腹无比柔软亲昵。   阿列克脸上还残留着枕头印子,他侧着头酣睡,金褐色的卷发垂落在枕头上、被子上、雄虫的手臂上。温九一大气都不敢出,他脑海中想到了在「神谕」之后的第二个阶段。   【念诵自己的名字,抛弃对神的幻想】   怀中的阿列克发出被打扰的不满声,他贴得更近一些,睫毛轻颤,睡眼朦胧,“琹琹。”   这是假的。   温九一告诫自己,我还在与寄生体战斗。   可他却忍不住擦拭雌虫脸上的污渍,“我在。”   他的名字叫做温琹,他不是温九一,也不是温皇蛾。从出生开始,他不会是生化九一部门的九一部长,也不希望自己生来就是被族人厌弃的乱(轮)之子,他是雄父十月孵化出来的宝贝,也是被人爱着的人。   他不是没有心的怪物,“温琹?”阿列克瞪大眼睛凑上来,“你怎么哭了?”   这是假的。   我的生命只有不到十二个小时了。   温九一想到此时,终于陷入到痛苦的抉择中,他懊悔于自己没有好好和阿列克道别。他已经错过和雄父的最后一面,却注定要错过和阿列克的最后一面。   “没有。”温九一起身,他掀开被子,看见自己完好的双腿。   他站起来。   “温琹。”阿列克一并从床上站起来,“发生什么了?”   温九一的手搭在门把上,他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圣歌女神家的书籍里记载,神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所谓的「神的世界」。可「神的世界」是什么没有人见识过。温九一翻遍了他们家的族谱,找到最接近所谓神、与神对话的一支血脉。   ——这一脉最后活着的人就是阿列克。   他被家族雪藏,被人保护着不踏入残酷的社会,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稀有地血统。   “阿列克。”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并不是没有记载「神谕」副作用的解决方法。在阿莱德尼还没有出生的年代,其实有一套极为残忍、血腥、不人道的治疗手段。   只是在这个时代,注定不会用在他温九一身上。   “我……很高兴认识你。”   温九一推开门。   他其实并不知道要对阿列克说什么,军雄教育言简意赅,他思来想去,所谓「忘掉我」「对不起」都停留在“很高兴认识你。”   阿列克。   我要去现实里了。   轰——   火焰将温九一的右腿烧焦,化为一根柴火棍,最后慢慢碎成焦灰。雄虫被烧成黑灰壳子的肌肤,剥落下一片碳化碎片。   碎片下,是雄虫剔透却更为粗糙的肌肤。   作者有话说:   说真的,其实设定上「神谕」和水大人那的图纸是两个玩意。   图纸是一套技术的三个层次,「神谕」只是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对第一层的称呼。   不过,剧中人视角很难看到这一点吧。所以理解上会有一些偏差。   ————   阿列克,你怎么回事?福利都不是你自己吃?? 第183章   爆种理念   水大人和小海胆送给他们的图纸上, 对这项技术的命名绝不是「神谕」。   它有自己的名字:爆种。   和阿列克不同,温九一有认真研究过这两字。他的积分和钱都花完后,找军雄朋友郝誉借了一笔巨款, 这笔钱他没有以自己的名义花出去,而是用朋友郝誉的账号登陆了虫族最大的数字图书网,购买了大量的电子书籍和扫描版古籍。   包括但不限于各类外族的宗教书和祈祷用书。   「神」是什么?   温九一看着自己的皮肤上的碳化物碎裂, 火焰像是蛋液包裹着他,燥热的空气中温九一只能感觉到湿润。   他在获得新生。   只是代价不一样而已。   他撑着地板, 站起来。手脚断掉的经脉重新被拼接,原本断筋淤血处火焰串成手链脚链,将其掩盖。温九一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右腿被丢弃的地方, 日光灯的影子将他完整的影子拉长到解刨台上。   他再次听见那个声音。   “温琹。”   “雄主。”   温九一终于清楚了, 这是两个声音。他确定这些都是自己的幻听,阿列克的「温琹」和无头尸体上传出来的「雄主」。温九一将寄生体七号丢弃在地上的武器捡起来, 锤子、手术剪、剁骨刀……   他什么都要。   实地战斗与格斗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不择手段。   “温琹。”那声音变得焦急又尖锐, 温九一拉开窗帘。解刨室隔断间, 一个简单的洗手盆和一面镜子,一墙的手术衣和医用消耗品。   雄虫身上最后一块焦黑剥落,他坦诚地站在这处空间内, 对面镜子,也面对自己。   他看见镜子中的自己。   ——如果他能活到这个岁数, 就该长成这个样子。   “这次是……二十年后的我吗?”温九一捏动自己的指骨, 他内心无言的信心被所观之物振奋!   “我不会死。”雄虫重复着,像是获得无上的力量源泉,“我不会死的。”   他披上手术衣物, 踹开门。   “我不会死我不会死我不会死我不会死。”双手双脚冰凉, 温九一却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强大。这种力量和杀死白服时有所不同, 他真切地感觉到这股力量的来源,他与这股力量完全兼容,毫无芥蒂。   “第二阶段:念诵自己的名字。”温九一听见四面八方传来脚步声,所有的脚步声都在飞速撤离。日光灯灯管跳闪起来,空气中充满着火焰灼烧硬物的刺啦声。   “抛弃对神的幻想。”   温九一内心有个声音,不断地嘶哑地叫嚣着:你可以地,做吧。你可以做到的!就按照内心最暴虐的想法去做吧!   爆种,虫族世界记载过吗?   实际上有过。   这是门晦涩难懂的技术,也并非虫族原创,只是由虫族进行修复。   温九一在幻想小说分类里找到它。甚至都不是印刷体,而是完全潦草的手写稿,不过幸好旁边附带有当代通用语的翻译样本。   “我和神字虫种沟通过,显然他们并不认为我的想法正确性。但我确信,我的推断和复原是正确的……迄今为止,没有人将这种技术推入到第三层就足以说明「神谕」是错误……”   “「神谕」也好,「爆种」也罢……他们的原理都依赖强大的超出常人的意志力……对神字虫种而言,他们信仰千奇百怪,对神的解读各有千秋,但他们都坚定地相信世界上存在「神」。”   “「神」是什么?”   “我思考了很久……最终得到的答案就是第二阶段的「爆种」。”   温九一缓缓转身,他抬起手对着空旷的走廊,打了一声响指。   轰呜——火光如龙穿梭过每一条长廊,翻滚的烟雾与爆炸将窗户玻璃击碎,无数碎片下雨一般捶打在寄生体的脸上和背上。寄生体七号早就跑到安全区,他身上的鳞甲终于连眼睛也不放过,他站在原地更像是一座风味独特的假山。   “「神谕」吗?”七号眯起眼,“似乎没有通商星球那次强。”   比起温九一的死活,他更担心阿莱德尼的尸体。   他伸手到自己的嘴巴里,捏住了自己的舌头,连带这咽喉将其抽出来。滑腻的舌头被甩了出来。此刻,火光已经不再局限于建筑内,他朝着天,朝着地,势必要杀死世界上所有的寄生体。   七号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炙热的火焰扑到他的脸上,沿着鳞甲缓慢游走。“七号大人。”七号听见有人在哀嚎,他抹去脸上的黑灰,抓着那根舌头缓步下行。   “不用害怕。这不是神谕。”七号一个箭步,先走为上,他将舌头丢入天空,在闪烁两下后哈哈大笑,举起刀砍下自己的头颅,“真有趣,温九一!哈哈哈。你已经用不出神谕了吧,哈哈哈祝你最后几小时玩得开心哈哈哈。”   他大笑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和灰土砂砾一起在地上滚了两三圈。   他还有大好时光要享受,温九一的器官他要,阿列克的生命他要,阿莱德尼的尸体他也要,他才不会用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硬碰硬。   七号是个聪明人。   聪明地以为,自己能把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   达到这个地步,就足以称之为傲慢。他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认知和卡利大人赐予自己的力量,更自信自己细致入微的布局。   铛——房屋烧得通红,屋顶陡然下坠,整个房子烧成通红的铁架子,在袅袅黑烟中对天空射出一大簇火花。   “……「神」既凡人……「神」即我……这是第二阶段最粗糙的理论基础。虫族的起源到今天还是世界未解之谜,我们不知道还未开启星际时代前,虫族各种是如何分部在不同星球中,发展出不同的部族文明,却在生物学上拥有无比相似的基因序列……”   “假设我们都和神字遗族一样,都拥有共同的祖先……那么我们完全可以把自己视作神。”   “我把这项技术命名为爆种,就是出于这样的信仰。”   “爆种,并不是所谓「神」的力量,而是我们自己的力量……技术「爆种」序章:相信的力量——理论修复者:帝修斯。”   帝修斯,虫族第六代大帝!虫族大一统帝皇!雄虫积分制创始者!一手开创虫族盛世,被教科书、被民间、被外邦追捧至今的虫族历史第一大帝。   寄生体世界至今都在以第六代大帝时期的建筑为模板,无比憧憬这个人所建立,所维护的虫族时代。   这是为什么,图书馆将这东西分类到「幻想题材创作」中,温九一也选择相信——没有为什么!因为他是第六代大帝,帝修斯!   温九一低着头从火焰中走出来,他的耳畔全部是两道重叠的声音,一边在呼唤他的名字,一边在亲昵地叫着自己雄主,两道交织的喃语屏蔽掉了外界对温九一的所有呼唤。   他垂着眼,站在烈火中,准确地说,温九一正站在烈火的暴雨中。   黑烟形成的云雾遮蔽天日,迸溅的火星多得形成雨幕。温九一穿着医疗服,全身在湿透和烤干之间无限徘徊,头发丝都冒出蒸汽,失而得复的双腿并不影响站姿依旧挺拔。   七号的头就在他脚下。   “开。”温九一轻轻地说道,面对这种情况,精神力好用不知道多少倍。他第一次纯粹使用精神力来搏斗,难以言喻的战栗从雄虫自己身上冒出来。他眼中的世界快速褪去颜色、形状和触感,一切都汇总成线条、光斑和波动。   爆种的序章只谈到了信仰问题。   第六代大帝一生宏伟,令人不齿的只有一点:他喜欢搞创作,却从不完本。   别管是小说还是著作或者其他……第六代大帝写一本坑一本,留下的无数本残书足以让学术界水上亿篇论文。   温九一不写论文,但也读过论文。他能开启第二阶段,必须要感谢大帝对时间的理解。   “我始终坚信,在我们这个时空,时间的流动不是线性的,一个人的时间就像是饼,是跳跃的。”   他的精神力快速膨胀,像是发酵的面团,像是滚开的水顶起锅盖。   “爆种的原理,其实并不是激发血统,而是用意志力刻意地进入大脑。”   记忆宫殿。   一切宛若气泡升起,烈火焚烧。   “这点对雄虫来说反而更加容易……”笔记里写道:“因为雄虫天然学会使用精神力,很多雄虫在孵蛋时会对孩子造成影响也与此有关。他们的脑域天然能和其他人共情。”   温九一再次听见那个声音,他在向前奔跑,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温琹」「温琹」。风携带着花,他看见年幼的自己将没有做好的胸针递给雄父,转瞬即逝间,又看见全家福的照片随着一封邮件寄到传达室。   照片上,雄虫温莱微笑着坐在人群中间。   他衣着华丽,每一处都附和夜明珠大家长的身份。   唯有胸口的劣质胸针,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碍于军部和生化部门对温九一的保密要求。温莱没有将温九一的存在公之于众,他在某些方面固执又笨拙地宣布:温琹这孩子对自己的重要性。   “温琹。”温九一念着自己的名字,手像是抓住什么一般缓慢地拧动起来。   从天空中传出凄惨的叫唤,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穿过云层,重重坠落在地面上,无形地砸出一个坑洞。黑白火焰宛若蚁群,撕咬着猎物的每一块碎肉。   “受过专业训练的雄虫,可以随意地进出记忆宫殿,随意地观看自己或他人的过去……他们在记忆宫殿里对「内心小孩」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影响到客观世界。”第六代大帝作为雄虫,既是军雄,也是整个战争史上屈指可数的顶尖指挥官。   战争的指挥艺术上,攀登到顶层的永远是雄虫。   “这是什么?”七号的脸模糊出一个轮廓。他竭力让自己有点人形,温九一动动手指,便将其压入泥土中。这一次的力量完全附着在温九一每一处细胞上,虽然不够壮观和刺激,却传达出不容抗拒的威严。   笔记里,以这段话作为技术的理论解释:“对于雄虫和打开脑域的雌虫而言,他们的脑海中同时存在着过去、现在和未来。记忆宫殿让不同阶段的时间共存。可真实世界中,互相冲突的时间点无法共存。我们在此时此刻是感受不到「过去」和「未来」两类力量。”   “只有特殊的人群在保留物理上的「当下」,同时看见和激发自己的「过去」和未来】……也就是说,当我们把人的一生比作是一张饼,把这张饼对折再吃下去,等于一个人同时享受着「当下」和「未来」(或者过去)。”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是现在的自己。他可能是十年前的自己,可能是二十年后的自己,可以是三十年后的自己……他像是附身(划掉)召唤(划掉)。”   “爆种,第二阶段是在消耗自己的过去、未来来拯救现在。”   “使用的这一刻,未来的自己就在消失。”   “但这些都是我的理论……哪怕是我都没有足够条件完成这项技术。”   “我也不认为这项技术在未来,会有人实现。”   普通雄虫躯体孱弱,哪怕激活也无济于事;普通雌虫打不开脑域,根本无法理解爆种第二阶段的核心意义;哪怕打开脑域的雌虫和军雄,也很容易陷入到前两者的死循环中。   雄虫,脑域够了,却承受不住。   雌虫,承受得住,精神力不足。   “当你选择「爆种」这项技术时,不仅仅是躯体会法神变化,你的精神力也会法神变化。不要盲目相信神,和未来的自己。你的当下,基因、意志会感应到这种变化,随之活跃,身体超出了自己能承受的领域,而不属于你的意志会开始控制你,开始修改你的基因。”   无所谓啊。   温九一用力地捏着,他的手里空无一物,精神力绞住七号的手脚和躯干,精神体状态下,温九一只能看见不规则的棱角,他分不清七号的嘴在哪里,只能全力捏住。   他感觉到七号看不见的手脚用力拍打自己的精神触角,蹬踢踹,似乎一切能用的角度都用上了。   无济于事。   “把卡利叫过来。”   能获得力量就好,其余什么修改基因,甚至意志占据都无所谓。   温九一的眼前太窄太小,他和军刺一样所有的攻击力都集中在锋芒上,“把卡利叫过来。”他重复道:“把卡利叫过来。”   作者有话说:   写到结尾时,我脑子里有一个想法:   九一啊九一,你真是记吃不记打!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4章   灰纹开战   七号憋红了脸。   准确来说, 憋红这个词汇不够准确。因为精神体不存在血管这东西,他们就是一团空气,虫族科技尚未分析出他们到底是依靠什么存活, 温九一只能通过自己的精神力看见七号体内无数闪光的小支脉汇聚在一起,像坏掉的灯泡在频闪。   “哈哈你是想要我这么说吗?”七号这张嘴在惨叫,长出另外一张嘴在呼唤卡利大人的名字,“卡利大人?卡利大人哈哈哈。”   他被温九一缠绕住的精神体下长出锋利的獠牙,一张一合之间, 勾出温九一的精神触角,无数张嘴大的小的长的短的都纷纷张开,他们一张一合道:“你是想要我这么说吗?卡利大人?卡利大人?”   温九一快步走上前, 给武器附精神力这个步骤直接被省略。他的精神力密密麻麻包裹在剁骨刀上,“说不说。”   七号哈哈笑了一下,他还想要继续笑, 舌头被刀口抵住。雄虫的精神触角拉扯他的獠牙, 将他的嘴巴撑开。刀扎入到七号的咽喉, 在其中搅拌。   青灰色的烟雾从空气中燃烧,肉眼看过去就像是刀在自燃。而受害者七号努力挣扎,被温九一用精神触角一锤一锤地砸入到泥土中, 他将地面上打出一个一个圆坑。   “灰纹!”   七号满地打滚,他像是一滩烂泥中长出两只手, 对天努力挣扎,“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事情全部告诉阿莱弟弟!灰纹!”   温九一的手顿片刻, 更加用力地厮杀七号。   他丝毫没有忘记, 阿莱席德亚的弟弟是谁。   天, 亮了。   温九一抬起头, 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只觉得天空像是被拿去了盖子,他想不到天地之间怎么会忽然变色,大力神蛾也做不到如此彻底的一手遮天。温九一略微安心,他提起剁骨刀决定给七号致命一击。   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七号一个能召唤卡利的寄生体。   寄生体灰纹也还活着。   他的注意力都在七号的惨叫声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不断爆出崩裂声。温九一没有看见地面上的泥土不断地震动,像是洒在鼓面上的水,每一次颠倒都向四面散开,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动着攀爬而去……   一块土包破开小小的垂直空洞,从其中伸出一根长而细地软管。温九一毫不在意地踩在上面。他挥舞着剁骨刀,发现七号安详的闭上了眼睛。他将剁骨刀反手握紧,泥土忽然裂开。敞开的牙口中,温九一看见比自己人还要粗壮的体壁纵肌与环肌交错排列,形成方块格子状花纹。   光裸星虫。比起这个名字,大家更熟悉他的俗名:   沙虫。   一种虫族本土不存在的虫族生物,至于他为什么也在这个世界叫做「虫」,纯粹是因为寄生体想要恶心虫族人。   “该死。”温九一唾弃自己,他差点忘记了。寄生体最特殊地一点,就在于他们能够寄生体所有生命体。   不局限于虫族,而是所有生命体。   “灰纹!”七号嘶哑地大喊道:“杀了他!把他给我杀了!我绝对不会碰阿莱弟弟!”   温九一反手给这家伙两刀。   他第一刀将七号的精神体从中间劈开,第二刀决定将这东西送去见圣歌女神。大力神蛾的翅膀却先一步赶过来,双翅交叠将七号护住,温九一的刀口与大力神蛾的磷粉摩擦出无数飞粉。   灰纹在这里。   背后沉重的沙虫翻滚着倒下,他张开自己的嘴,巨型肉瓣是世界上最大的食人花,垂直地扎入温九一所站立的地方。   灰纹张开翅膀,七号残缺的精神体慌忙离开。他对温九一比划了一个中指,快活地奔向远方。温九一的目光却落在了灰纹黯淡的一只眼睛上。   无所谓。   温九一告诫自己,斩草除根,当务之急是杀死卡利。   七号召唤不了,那就让眼前的寄生体来召唤!   “你死了这条心吧。”灰纹定神,“我能捉住你一次,就能捉住你二次。”温九一不再废话,双方是抵住彼此脑门的枪,攻击砸到彼此头上,力与力互相扫射。   沙虫遮天蔽日倾倒,温九一将手抬高。他现在优势不在躯体,而在精神力。   和灰纹相比,他重叠了未来温九一的力量。   这是一种消耗。   灰纹依旧使用拳头和招式。他灰色的眼瞳已经长在沙虫身上,他的眼睛不再是一左一右,而是一前一后一高一低,俯视着温九一所有的行动。   “放弃吧。”灰纹好心劝说道:“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但神谕的副作用无法消除,你注定要死。”   温九一的精神触角扭曲成巨大的穹顶,顶部轰然塌陷,沙虫沉重的躯体直直地坠落在上面,整个躯体拱成一个「门」字。他扭曲着,狰狞的口器对准温九一,努力地戳着雄虫的精神力。   无数灰尘被他搅动。温九一的精神力托举着他,真正的扛着一座山。   “「你注定要死」这句话还给你。”温九一道:“把卡利叫出来!”   沙虫的躯体在空中翻滚着发出刺耳地嘶叫。大力神蛾的翅膀与这个上千米的庞然大物比起来,不过是陨石带里的渺小卫星。   灰纹缓缓地打开翅膀,他灰色的眼睛正在融化,沙虫在空中拧成麻花,快速找到了自己的平衡。他像是飞起来,长条形的躯体拧住山头,将自己的上半段顶住,以「s」形钉在天空上。   大力神蛾正站在沙虫的头颅上。   他脸上以灰色眼瞳为核心,无数虫纹张开,“我知道你的底牌是什么。”他的头发快速褪去本该有的颜色,金色正在这具躯体上成长,温九一看见灰纹的手从肋骨下侧长出,除去他原本就有的一双手,又足足八双手散开,每一只都秉持不同的形状,有的虚虚握住什么,有的翘起拇指黏住什么,有的则像对远处指点什么。   异瞳,九双手,驾驭沙虫而立。   以他为首,无数的沙土和尘埃围绕着温九一旋转,他被选定在一个格斗场中,暴虐的选手正在对温九一发出自己的宣言:“随意使用。”   他不能让阿莱弟弟知道阿莱席德亚的事情。   他一点都不愿意。   七号只想要雄虫的腹部器官,那么就挖出来吧。与对自己有恩的阿莱席德亚相比,死一个雄虫又算什么呢?   灰纹淡淡地说道:“你死定了。”   星际坐标293地域。   无数卡利一脉的寄生体正在消失,阿列克本来还想要进去捉一些寄生体询问爆炸的由来。   可当他进入其中,城市的街道只有一具具被抛弃的躯体。   商店敞开大门,「欢迎光临」的闪光字幕依旧在工作;专门制作雄虫食物的店里,热气腾腾的面包还在烤炉中旋转;和伴侣一起出门的寄生体倒在家门口,篮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失去主人控制的汽车毫无征兆地撞到墙壁上,起火的发动机孜孜不倦吞噬主人的躯体。   所有的一切都是混乱的,安静的。   不光是寄生体,就连没有被寄生的圈养雌虫和雄虫都消失了。   “去找找。”010和002指点道:“小心,说不定还有其他支脉的寄生体。”他们已经在废墟中找到了爆炸的源头:卡利一脉的寄生体。   这些寄生体将自己做成了躯体炸蛋。   只要听从高等寄生体一个令下,别管他们自己愿意与否,所有人都会遵从指令在对应的地点炸成碎片。   一个寄生体或许不可怕,但别忘记了,这里是卡利一脉寄生体最多的地方。   积少成多,水滴石穿。   当量堆积到一定程度,势必会发生质的改变。   阿列克焦急地寻找着线索,他内心在族人被杀害的痛苦中徘徊,不可避免地想到同处于寄生体世界的温九一。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雌虫都会互相扶持,可温九一呢?他身边有人在吗?如果被炸弹波及到了,会有人帮助他疗愈伤口吗?阿列克翻开一块木头,他完全呆住了。   一堆他曾经在拍卖会上见过的高等寄生体堆砌在一起。他们和一沓纸,烧得又细又黑,阿列克甚至辨别出撒东的脸。他无法想象是什么事情让这些高等寄生体统统死亡。   “啊啊啊!”急促的尖叫声从后方传来,阿列克听到前辈们的呼喊声。有什么东西正轻盈地扑到他的身上,修长的骨翼正将他整个环抱住,形成一个骨骼所制作的笼牢。   阿列克与其,短兵相见。   他「鬼啊」地大喊起来,那鬼也被突如其来的呼叫吓住了,蹲在地上捂住耳朵,费力地收回自己的翅膀,好半天没有站起来。阿列克紧紧地追上前,用刀将对方支付。   他此刻终于有功夫看着眼前的「鬼」。   没想到那个鬼叫唤他的名字“阿列克,阿列克是我。”乌漆嘛黑的脸一半焦黑,骨头和空荡荡的肌肉纤维像是教学模板,“我,撒东。”   阿列克更不敢放松。   他的刀深了两度,“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你合作。”撒东眼神中充满怒气,“寄生体卡利杀了我们所有人……他疯了……这个事情有点复杂……等等,你不要随便动手。我现在掉的力量,召唤实在有点太远了。我也不想要麻烦自家大人。”   阿列克没有松手。   他找不到对寄生体信任的理由。   002和010同时从左右贴近,一瞬间增加了阿列克的底气。雌虫的刀几乎要割断撒东新躯体的脖子,“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说。”   “现在来不及和你说……”撒东言简意赅道:“我只和你做交易:想知道你的雄虫在哪里,就把「神谕」的秘密告诉我。”   作者有话说:   卡点更新!!   ———— 第185章   被挖掉了   阿列克很想答应下来。   可惜他根本不会神谕, 更不可能知道神谕的秘密。寄生体撒东妄图从阿列克这里找出一些细枝末节,还不如直接对线002和010两个年长雌虫。   寄生体撒东丢出自己的门,一个黑洞洞的漩涡开在他的手边。这是一种暗示, 也是一种警告。   010开门见山,“你应该不是卡利一脉的寄生体吧。”   “当然。”寄生体撒东说道:“我快坚持不住了,你们到底换不换?”   002打定主意要胡编乱造一通。   寄生体撒东知道这些圣歌女神裙绡蝶的本性, 堵住他们嘴,“我现在连线其他朋友, 你要是撒谎,可不是你一个人受苦。”他不威胁还好,一张开口, 010这双手就开始发痒。   寄生体撒东脖颈上的肉深入两分, 他却毫不在意。   死了一个躯体又怎么样?只要他的精神体逃出去,他就可以继续逍遥。对比之下, 阿列克将永远失去他的雄虫。   “你也不想和你雌父一样吧。”寄生体撒东说道:“既然你对温九一的事情不感兴趣, 我也可以现在告诉你一些七号当年的手段。”   阿列克两个都想听。   权衡之下, 他选择了还活着的人。   “温九一在哪里?”   寄生体撒东就知道阿列克会选择雄虫,他拉开自己手边的黑洞,“你欠我一个人情。从这里穿过去……穿过去, 你就会看见你的雄虫……我和七号那家伙呼呼……完全不一样。”他已经开始努力地喘气,眼球上下翻滚, 也不知道是精神与躯体哪一方面开始奔溃,“快点去吧。”   他闭上眼睛,唯有黑洞洞地「门」证明他作为寄生体, 依旧存活着。   穴居者一脉, 在空间维度里沉睡的一支寄生体。虽然将军级寄生体都以黑洞为巢穴,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分体可以自由地穿梭在星际空间, 在多个维度实践狡兔三窟。   他们有时恶意地将猎物诱捕到自己的巢穴陷阱中,用耐心和毅力一代一代的驯化对方。   “阿列克。”002忽然抓住阿列克的手,摇摇头,“不要过去。”   010也附和,“万一有诈呢。”   他们都是处于好心。阿列克清楚,但他同样清楚今天是温九一生命中最后的一天。   如果一切都无法扭转,阿列克希望自己能去见雄虫最后一面。   他白痴,他愚蠢,他被扑朔的爱情迷住了眼,可他又无法停止自己去触碰光的手和追逐太阳的脚——阿列克已经很久没有为一件事情奔跑了。   有时候,他不愿意停下去思考去选择放弃,更害怕自己停下后就再也动不起来了。   “最后一次了。”阿列克难过地说道:“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他迈过黑洞洞的门,整个人开始扭曲。空间折叠的痛苦直接作用在躯体上,他的脑袋像被摇匀的浆糊,阿列克扑在地上。   他看见一束光落在自己的面前。滴答答的水珠从一个狭窄的口中砸在阿列克的鼻尖,弹起来。阿列克将目光向上走,他看见窄口忽然飞起灰尘,整个光都被吃掉。一串模糊的血肉沿着卡口伸进来,一根粗壮的血管丢在阿列克的脸上。随后整个裂口都被掀开,怪物似的撕咬让阳光照耀在阿列克脸上,他灰头土脸终于看清楚眼前激烈的战况:   温九一与灰纹彼此站着。   地上丢着一双手,和四分之一的蝴蝶翅膀。   “温琹!”阿列克忍不住呼喊出来,他妄图爬起来,却感觉手脚根本站不住。他身边的沙虫尸体喷溅出大量血水,整个地面黏糊糊充斥着不明的臭味。   灰纹对阿列克的到来十分惊讶。   实际上,他又一次忘记阿列克叫什么,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他只能记起雌虫的身份:阿莱弟弟。   “七号!”灰纹八手各司其职,形成接连的拳路。他低沉地说道:“你打赢过我,不对阿莱弟弟下手。”   温九一袭身,他的精神力比他本人冲得更快更高。阿列克的存在没有让雄虫露出半点惊讶,半点不安。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寄生体,每一次攻击都找准弱点,刺上去!   他已经用四分之一的翅膀换来了对方的一双手。   温九一忽然加速,在空气中留下连串的虚影。他的时间并不多,随着格斗时间不断被拉长,温九一能清楚地理解「爆种」的第二阶段:   这也是一件有代价的事情。   他正在消耗自己的未来。   “把卡利叫出来!”温九一重重的砸拳。轰轰巨响惊破了阿列克的呼喊声,聚光笼罩在温九一身上,烈火压得灰纹的翅膀整个逆翻。毫无疑问,这又是一次不该出现的攻击。   灰纹用手臂遮挡狂火,他并不畏惧战斗,瞬间拉近了与温九一的距离。阿列克第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寄生体直到此刻都还使用着哥哥阿莱席德亚的招式——   他就像是古代的苦行僧。   抛弃了所有唾手可得的物质享乐,遵循楠`枫着严苛的教条反复锤炼自己的心性。   双方都全力打开自己的翅膀,为自己的力量提供庇护。阿列克看见火和风织成的牢笼,裹在两个人的躯体上玩命的挣扎。   光和强风逼近,把周围的一切冲散为黑暗。在原地庞然爆炸出一声巨响,就像是太阳升起,氢弹发射。   阿列克身边的蔽体全部消散,他死死地抓住沙虫的尸体,感觉人为创造的自然之力迎面冲来。   一刀!   电光火石之间,阿列克看见从沙虫的腹部抛出一把扭曲的骨刀,刺向自己的胸口。   “哈哈哈。”七号的笑声缓慢地点燃。他的刀口整个没入到雄虫的腹部,寄生在沙虫尸体肋骨上的他,操作无数肋骨,构成抓娃娃机的爪子,将温九一的脏器活生生从中拖拽出来。   “我就知道。”七号满足地说道:“你不会看着他死掉的对吗?”   正要过来的灰纹停下脚步。   他发现阿列克毫发无伤,只是呆滞地看着怀抱中的雄虫,鲜血将阿列克的下巴扑朔上无数血点子。   温九一比我离得更近。灰纹想道,内心不知道是对这个敌人的死感到欢喜,还是倍感遗憾。   “你来做什么。”温九一低着头,他单手捂住自己的腹部,看着被拖拽的脏器,语气却没有半分严厉,“回去。”   而另外一只手则撑着阿列克。   阿列克过了很久才慢慢回过神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一次出现都是在给人添麻烦,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陷入到无法离开的噩梦轮回中,“不是的……温琹,我不是……”   他才发现002和010没有跟上来。   实际上,战场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事到如今,阿列克怎么还不明白。   阳光直射在温九一的脸上,将雄虫那张沧桑调味的脸照得明媚苍白。   七号餍足地从沙虫躯体上站起来。他才不会把所有赌注都压在逃跑上,实际上这具沙虫一般给灰纹控制,另外一般是他在操纵。   “真愚蠢。”七号低低地说道:“温九一,我猜「赤贫之敌」就是你。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定在坐标293区域内,大概是觉得我会在自己的地盘上掉以轻心吧。”   他大笑着,肋骨和沙虫坑坑洼洼的表皮组成了一个高大的山丘巨人。“雄虫作为指挥官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你们这帮军雄都是只会靠蛮力的笨蛋哈哈哈!你再有决心又怎么样?你没有脑子,没有脑子啊!连取舍都不会,我才不会杀死阿莱弟弟,我就是再赌哈哈哈!”   ——我赌你心疼这个雌虫。   温九一只觉得聒噪。他试探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阿列克眼睛已经哭得全部都是泪水,却依旧瞪得圆圆的大大的。两个人对视着,温九一松开手,他浑身上下骨头和脏器被拽走,却还在叫嚣「战斗」二字。   “别听他瞎说。”温九一站直,“离得远一些。”   他习惯性地将雌虫推开。   七号下意识跑,他操纵巨大的躯体,地面颤动。从始至终,包括折磨温九一在内,七号就没计划和温九一正面对战。   他留下来阻碍温九一前进的棋子,老套却好用。   “他可能还切了一个分体留在这里。”温九一嘱咐道:“阿列克,把这个垃圾的切片给我找出来。”   灰纹惊骇于温九一还活着。   “你很强。”灰纹坦然,“可惜你今天死定了。”   他们再次冲撞在一起,地面已经被摧毁到体无完肤,天空中的云像被洞穿般,一个接着一个的无形圆柱形拔起。   灰纹的爪刺入温九一的躯体,猛力横拉,成螺旋状拧动;温九一的指刺入灰纹的眼瞳中,曲指弯抠,朝外全力拉拽!   “把卡利叫出来!!”温九一全身所有武器都用完了,他和灰纹近身搏斗,完全不在意七号的阴谋是什么。   擒贼先擒王,卡利比什么都要重要。   杀死本体,失去力量的分体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灰纹张开嘴咬住温九一的肩头,无论雄虫怎么殴打,都不喊出他想要的那四个字。   阿列克在火海和沙土中翻找。   他听温九一的话。   他太听话,又太不听话。实际上,到现在他的脑海中还是混沌一片,温九一的指令成为一盏明灯,纵然将他引导出战局,却也给阿列克指引出一条错误的道路。   雄父、叛徒、神谕……坐标293、「赤贫之敌」、寄生体撒东、徒手挖出脏器、「子宫」……无数混乱的线将阿列克紧紧缠绕。   “雄主。”他听见微弱的呼喊声,招呼着自己,“雄主。”   随之,唤醒记忆里满脸笑意的雌虫带着花站在家门口,大声地对雄父和他们呼喊,“雄主。”先是雄父丢掉手里的家务活,扑过去,笑着跌落在花里,再是他们的名字被唤起。   “阿莱,阿列克。”雌虫的手抚摸他们两人的脑袋,“有没有想雌父?”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怎么说呢?他真的是个普通人。   温九一从某种意义上,他是被锤炼过的,什么血统论在他这没啥用,纯粹靠意志力+学习力+努力。   ————   我还是会写糖的。 第186章   九一之死   阿莱德尼是个好雌父。   可他已经死了。   阿列克揪住那块白布, 他颤抖地扯下布料,脸上再也忍不住掉下眼泪来。一时间他自己也无法分清,到底是因为雄虫, 因为雌父,还是因为他自己。   解刨台上,雌虫无头尸体长满了圣歌女神裙绡蝶种的虫纹。枝蔓般的纹路, 比起任何一位圣歌女神裙绡蝶种都要丰富。   神奇的地方也在此。   任由温九一和灰纹打得毁天暗地,没有一块碎石砸在雌虫的躯体上, 当阿列克掀开白布地时候,仿若一件稀世珍宝首次面向世人。   “呼。”七号轻轻地鼓掌,“好极了。想听我讲一个故事吗?温九一现在追不上来。”   他不是完整的七号。阿列克的手可以穿过他的嗓子, 七号像是老旧电视机里的噪点, 他是一个传话筒。他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留下这道传输的幻影, 不过是为了给阿列克致命一击。   “这可是阿莱德尼的尸体哎。”七号噗嗤地笑出来,“你比雄虫幸运太多了。你知道吗?”他呼出的气形成风, 吹得阿列克心里拔凉,“他的雄父什么都没有留下呢。”   阿列克举起枪,他还没有办法使用雌父的武器「拉克西斯」。至少眼下, 他无法开枪攻击对方,只能用枪托砸在幻影脸上。   每一次, 武器都能穿透幻影。   “和你的雌父、哥哥比起来, 你真的是个普通人。”七号啧啧赞叹。   旁边的温九一也注意到这一幕。他与灰纹的战局僵持不下,双方翻滚在地上, 武器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残留的东西只有拳头和意志。七号伸出手, 他捡起地上的白布, 轻轻地给阿莱德尼盖上,“想知道吗?你雌父,你哥哥,还是温九一?”   七号问道:“只能选一个哦。”   他像是魔鬼在蛊惑雌虫跳入自己的圈套,“这个世界上,活人最重要对吗?当然你要选死掉的人也没有关系。你雌父死掉的原因、想要我们救出阿莱也可以,最重要的是……你被家族骗了呢。”   阿列克的精神力炸开,像是有人在水库里炸鱼。   他的意志一个接着一个翻着白肚皮漂浮在水面上。   “我不会相信你。”家族对一个背叛者的亲属,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最大关怀。   阿列克虽然也埋怨过,也不满过,但他清楚自己是受到优待。   “五分钟。”七号竖起手指,他将五根手指按下去一根,“现在只有四分钟。”   “你在威胁我?”阿列克清楚七号的本体已经走远了。他盯着幻影,“我不会相信你。”   “温九一会死哦。”   七号笑嘻嘻道:“你不会以为,他的力量是平白无故拿到手的吧。”只要活得足够久,便能见识到各种各样的神奇人物。七号当然不理解「爆种」,他更不理解「神谕」。但他私心认为,这是两种东西,第六代大帝将两者混为一谈是完全错误的。   「人」永远不可能超越「神」。   “他跟你不一样。”七号注视着阿列克,“他是把命运赌在里的人。”   七号的手指又按下去一根。   只有三分钟。   “什么意思?”   “把自己作为筹码一股脑地押上去呗。”七号说,“他手里的牌已经快输光了。但你手中还有牌,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做交易,我可以把续命的办法告诉你。”   温九一睁开眼睛。他在战斗的最关键时刻,居然抽出身来,抄起地上不知道什么的树枝,将幻影抽散。   “阿列克!”枝条打在阿列克的肩膀上,雌虫从蛊惑中清醒,他看见温九一站在自己面前,“冷静。”   灰纹并不好对付,短短的半天时间里,温九一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灰纹保持着对一个敌人的敬意,没有在这个时候冲上来打扰他们。   “你在想什么?”温九一又抽了一棍子在阿列克身上,“不要被这种家伙骗了。”   阿列克眼皮沉重,他感觉这树枝连带着叶子抽打的不是自己的躯体,而是自己身为普通人会被动摇的心。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那些电视剧里被诟病的圣母主角真的存在。   ——如果付出你身上的一样东西,便能救下你喜欢的人。   阿列克知道自己会选什么。   但他很快被温九一又一树枝抽在脸上。这次没有打在身上,灰纹快步冲上来,拦住了树枝,他沉默地说道:“长话短说吧。”   寄生体比虫族更清楚生命的流逝。因为他们每次都在挑选躯体,无数次替换躯体,都让他们了解回光返照是什么。   温九一反手刺入灰纹体内。   他还是那句话,“把卡利叫出来。”不过这次多了一句备注,“这里没你的事情。”   七号的龌蹉想法,翻来覆去就那几样。   温九一看见阿列克,就知道七号下一个目标是谁。   那个寄生体无非是想要在自己弹尽粮绝前,再用阿列克给自己最后一刀。   灰纹也清楚。   他从阿莱席德亚身上学到很多,包括对值得尊重的敌人最后一点善意。他松开手,后退一步,“你活不了很久。”   温九一没有说话,他喘着粗气,像是要把这辈子的呼吸全部纳入肺部,“阿列克。”他说道:“我没有时间等你长大了。”   明明他的年龄比阿列克要小,明明从生理上来说阿列克才是那个照顾他人的家伙,可这句话双方都没有任何意见。   阿列克从地上爬起来,他默默地走向温九一,“我没有听他的话……温琹,我没有和哥哥一样……”他害怕地想要揪住雄虫的衣服,“我没有和哥哥一样,我一直都在听你的话……”   温九一真的会死。   他是血肉之躯,他不是雌父那种死后不腐的躯体。阿列克看着雄虫腹部掉落的肠子和脏器碎片,手慌乱地堵上去,他意识到自己战斗的意识微弱如同萤火,依赖着温九一行走的大脑在此刻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   “不要死。不要死。”阿列克睫毛上挂着泪珠。   灰纹没有动静,他站在这里,没有对阿莱弟弟和他的伴侣下手。   他的脑海中,七号的笑声贯穿耳膜。记忆中上一次这个家伙笑得如此畅快还是阿莱席德亚。   “灰纹。”七号在灰纹的脑袋里下令,“雄虫快死的时候,给我把阿列克杀了……不,你要把他拉走,最好直接打包带走。你懂我的意思吧。”   抓走,做什么呢?灰纹面无表情地看着阿列克,他上去给这个雌虫一拳。   结结实实的一拳,但控制了力道。   阿列克滚出去两三圈,狼狈地爬过来。他重新来到了雄虫身边,像是痛失玩具的小孩,不知道要如何修复对方。   阿莱席德亚从不会这样。明明长着同样一张脸,为什么眼前的雌虫软弱物理?灰纹皱起眉头,他脑容量不大,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阿列克,是个彻头彻尾的累赘。   他对温九一说道:“没有他,你还能活得更久一些。”   副作用已经开始出现了,温九一的双手正在爬满老年斑和皱纹,他的手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老茧和伤痕,时间像是被折叠一般快速吃掉了温九一紧致的肌肤、明亮的双眼、有力的手。   他变得虚弱、苍老、没有一点反抗能力。   唯一没有任何改变地存在,就是腹部倒挂着的肠子和血肉。   没有使用「爆种」,温九一或许还能寿终就寝。他使用了「神谕」,显然未来会有某个契机让他接触「神谕」带来的副作用,他会继续奔波在猎杀寄生体的道路上,或许在某一天和某个雌虫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在阳光下懒洋洋地锻炼身体,教孩子杀人技。   都结束了。   「爆种」被第六代大帝丢在第二阶段不是没有原因的。但从战斗的结果来看,温九一付出地代价和他想要的内容完全不成正比。七号想起暗网中那些人讨论的「赤贫之敌」,忍不住窃喜,他古怪地炫耀心甚至要让天下人告知:「赤贫之敌」已经死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自己又一次赢了。   温九一终将死去。   “阿列克。退后一些。”温九一腰杆笔直,岁月从他身上带走了一切,却无法撼动他半分姿态。他不曾卑躬屈膝,不曾歇斯底里,他在原地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所有。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他全部都能够接受——   只要对方可以给他,他想要的。   雄虫举起手,对着天空。他目光里有太阳、有月亮更多是正在太空飞行的七号本体。灰纹就站在温九一身侧,他全身毛孔紧紧地收缩,头皮发麻。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世界开始发亮。   太阳爆炸了。   雄虫的精神力刺穿了恒星。他和他的异化能力一样,黑白双色的火焰并不再跳跃,逐渐沉默为细碎的星火。   整个世界都伴随着他一起沉默。   灰纹的脑海里充斥着七号断线地刺啦声,他感觉不到这个伙伴的存在,这一刻,寄生体卡利旗下的世界只有两个第一梯队的寄生体:   他与左手。   星球上迟到的吹开热风,整个世界在璀璨的白光中进入短暂失明。从太空降临的巨大尘埃覆盖土壤。   温九一停止了呼吸。   他的肩膀上落下灰。   灰纹却松了一口气,他更关心阿莱的弟弟。   “阿莱弟弟,我有话对你说……”灰纹脑海中,沉重的枷锁掉落,他终于能够将一切告诉阿莱的亲人,他最尊敬的老师这辈子做过的一切,“关于阿莱席德亚。”   轰——   一只遮天巨手毫不留情地将灰纹碾压成碎片。   他露出单眼,透过层层雾霭,短暂地在阿列克身上停留片刻,掠过温九一,像是踩过秋日的树叶,无关紧要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刷新一下,因为我后面补了一小段剧情。   ————   大家开心吗?我们的最终boss终于露面了。 第七卷 第187章   七号复活   当002和010找到阿列克时, 温九一已经长出了尸斑。   阿列克抱着一具尸体静坐了两天。   在太空中,精神力构筑成置景为二十万公里的高速粒子流与恒星黄道面呈6度7分12秒的夹角,光速穿过这个星系的太阳, 在零点零零几秒内,光与热炸开,形成的宇宙风暴席卷他能辐射的所有星系。   他们目之所及的鱼肚白是这个星系最后一丝光亮。   温九一彻底摧毁了寄生体卡利一脉赖以生存的土地。   010贴着地面褐色的血迹前行, 他已经数出温九一脖颈上的青色尸斑数目,由此推断出雄虫死亡的真实时间。作为家族收尸队的一员, 010负责任地说,雄虫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阿列克。”002呼唤道:“松手吧。”   010附和道:“我们先回家。大家长会帮忙妥善安置他。”   阿列克的手指掐到肉里,僵硬的尸骨硬邦邦卡住他的力度。他触摸着雄虫苍老暗沉的肌肤, 无法将其和记忆里的雄虫对应起来。   他怀疑这是一场噩梦。   就像少年时的某天, 家族里派人告诉他,雌父去世了一样。迄今为止, 他似乎拥有了什么, 命运总要残忍地将他从自己手里夺走。阿列克将自己的脸埋在雄虫的发丝中, 他没有闻到年迈的味道,浓重的血气被风吹不散,他们像是雄虫的骨头, 多年鏖战后深深长在他身上。   通讯器在雄虫口袋里震动,一条新的通讯进来。阿列克打开通讯, 他没有密码, 他只是看见这个全新的通讯器上弹出一条新的短信。   “亲爱的用户您好,日历提醒您, 还有一周就是阿列克的生日, 请您及时查阅您的备忘录:准备礼物。”   阿列克抓住通讯器, 他希望这个破破烂烂, 屏幕也开始碎裂的通讯器属于别人。可当他将雄虫的指纹贴上去,解锁的声音清晰得宛若丧钟。   他说他不会死。   温九一说,他不会死的。   阿列克抱着雄虫,他感觉不到这片土地上除了圣歌女神裙绡蝶外其他的生命。他抱住温九一的遗骸,温顺地走上家族的深空机甲。   “他这样没事吗?”010倍感担忧,“还有你,002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二队队长002犹豫了一下,掉头爬上机甲。他们这次是双人操作机甲,以防任何一人出现意外。阿列克带着尸体坐在货仓位置,他们中间无形地划分了一条界限。   “抱歉。”002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没想到温九一和阿列克有如此深厚的情义。   阿列克没有回答。   他只记得把雌父阿莱德尼的无头尸体也带上,一瞬间世界上曾经对他最好的两个人紧紧地与他相贴。   阿列克无法说话。   他是个普通人,无数次他痛恨自己的普通,不是没有去改变,而是想尽一切办法,就是……   做不到。   “我要杀了他。”阿列克喃喃道:“杀了他,杀了他。”他的脸与温九一贴在一起,雄虫脸上干涸的血渍仿若吻痕贴在阿列克的面颊上。他将头埋在温九一和雌父的尸体中,“杀掉都要杀掉——”   如果他能使用拉克西斯。   如果那个时候他能不受到七号的蛊惑。   如果……如果……他是和哥哥阿莱席德亚一样有天赋的雌虫,和温九一一样又不屈的意志……   “寄生体。”阿列克眼眸低沉,鸦羽落下的阴影完全遮盖住他无神的瞳孔,“卡利。”   星空深处,秘密永远都在闪烁。   这些存在和星星一样,远远看过去扑朔迷离散发着美妙的光。然而走进时,才会发现这不过都是一些平凡而普通的星球,他们大部分连生命都无法孕育,充斥着难以入目的狼狈。   七号又一次从这些星球中生长出来。   他汗津津地爬出来,轻手轻脚地匍匐前进,黑洞中看不见将军级的面容,恒星和漫天星海倒影在光滑平整的一个长颈陶罐釉面上。   七号听见刀剁骨、牙磨肉的声音。   他微微一愣,战栗地垂下头,“卡利大人……”这次是他疏忽了,一心玩得过火,差点忘记了最重要的不是温九一而是他身上的脏器。至于阿列克,如果没有他的雌父和兄长,谁会记住这个雌虫的脸呢?胸肺火燎一般滚烫地灼烧起来,七号喘不过气。   他无法抬头,实际上到今日他也不曾见过将军级卡利大人的全貌。   将军级。   和所有的寄生体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非要拿什么东西去类比。七号只愿意将「神」这个词汇用来给卡利大人垫脚,他不需要找借口说卡利大人是神灵代理人,是神的化身。   将军级寄生体完全可以媲美神话中的神。   七号用手摸索自己的咽喉,被温九一用火炙烤时,他还不忘用自己的精神力把雄虫的器官牢牢包裹住。   “大人。”   卡利在黑洞中的躯体露出一个人形地下巴,他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一句话。七号毕恭毕敬地将雄虫的脏器放入那个长颈陶罐中。陶罐中黑色的水像有生命一样吞噬雄虫的脏器,水面上开始冒出气泡,神奇的化学反应中,陶罐的釉面缓慢扩张,一张一缩,一张一缩。   像是肺部,又像是血管。   “世界上不应该出现第二个阿莱席德亚。”卡利说道:“走吧,让我看看「子宫」。”   七号不敢不答应。   他起身正要离开,却被又一次叫住,“温格尔找到了吗?”   七号讪笑,但他很快想出了主义,“已经潜入到虫族内部好好找了。我、我这边马上把温九一的脑袋取出来,看看能不能在记忆宫殿的碎片里找出线索。”   卡利的手从黑洞中伸出来。巨手整个覆盖住七号,拱起的穹顶和标准规格的体育场更胜一筹。汹涌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汇来,沿着七号全新的躯体勾勒出更加强大的寄生体——纯粹从精神力量上的制裁者。   温九一的坚持有他的道理。   本体不死,分体将是另外意义的永生。   “去吧。”卡利将手原地解散,他道:“我要吃掉那个雄虫。”   没有为什么。   或许是为了追求纯粹的口腹之欲,或许是为了冲击传说中比将军级更高阶级的存在「赛诺斯」,又或者是想要收藏一对爱神水闪蝶的翅膀?七号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很多时候,升迁的第一要义不是一个人有多优秀,而是他有多听领导的话。   七号要永远做那个对大人永远的分体。   他是一条好用的狗,所以才能活到今天。   “是。”七号笑着说道:“我这就把事情办稳妥。”   温九一已经死了。   阿列克又算个什么东西。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大家长的消息永远是最快的。他扶着手账,小心翼翼地看着表,四下张望不断地和尼诺确定002、010和阿列克回来的时间。   往日热闹的航空港口寂静如死,所有圣歌女神裙绡蝶都换上一身素衣,头上手上脸上都按照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最隆重的葬礼标准进行。   若是此时谁敢出一点岔子,大家长必然抄起手杖狠狠地棒打对方。   他们的英雄,家族的荣耀——阿莱德尼终于要回家了。   深空机甲和前去帮忙的收尸队飞船缓缓降落,大家长激动地冲上前。他看见002和010抬着一具无;   头尸体走出舱门。所有人都垂下头对这位归家的游子表示尊敬。   在外界,阿莱德尼的名气远不如阿莱席德亚。   但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阿莱德尼才是阿莱席德亚受到厚待的理由。   “轻一点,轻一点。”大家长心疼地掉眼泪,他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问更多的细节,白布下凹陷的空缺像活生生挖掉他所有的侥幸,“是谁?哪一个寄生体做的。”   002压低声音道:“还不知道。”   他说的是实话。目光却在一个接着一个人群中寻找熟悉的面庞。他不相信雌君回家时,列诺不会冲出来。   娇嫩的雄虫是鲜花。   而花无法离开太阳、空气和水独自生长。   002的眼睛在每一个雄虫的发旋上扫过,他在此时才意识到多年躲避在异地他乡的日子,让自己逐渐忘记雄虫列诺的样子。他印象中所有与雄虫列诺有关的画面都少不了一个人:阿莱德尼。   列诺笨拙地学着织毛线,他说要给阿莱德尼织围巾,做衣服;列诺第一次烧开水,被蒸汽烫得吹指头;列诺因为虫族世界的泡面啧啧称奇,学着在泡面里加一个蛋而欢喜。   他身边的人一直是阿莱德尼。   也只会是阿莱德尼。   “列诺呢?”002还是忍不住,他说道:“他不来吗?”   010大吃一惊,“你不知道吗?”半晌,雌虫想起002送回那根会说话的舌头后,转身离开,继续投奔潜伏一线,自然不知道,雄虫列诺紧随其后殉情的事情。   他自然地说道:“第二天,就没了。”   002头昏眼花,他几乎扛不住担子,手松开地一刹那,其余关切的雌虫接手他的工作,将002挤出去。他被人潮逐渐退远,逐渐离开阿莱德尼的尸体,重新流动到了深空机甲身边。   深空机甲的舱门内传来脚步声。   他缓慢又不安。   猫一样轻,又带着幽灵才有的怨气。   002终于想起,这场葬礼最重要的人,阿莱德尼在世唯一的血亲正抱着他的伴侣。   比起他那位被家族簇拥着的雌父。   温九一,只剩下阿列克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很神奇,我现在写文交给我的逻辑,然后他居然努力的配合了大纲。   他们搞在一起很开心,只有我:阿巴阿巴阿巴。   最近都比较晚,会在后面稍微修一点一点。   大家可以第二天来看,不会有什么大变动。   ————   我要写个小蝴蝶的番外补补血,最近应该会出个新番外(趴) 第188章   左手的话   阿列克带着温九一去了停尸房。撩开衣服的那一刻, 002看见这孩子身上密密麻麻贴着的冰袋,冷气减缓了温九一尸体腐坏的速度,却也冻伤了阿列克的肌肤。   “阿列克。”002明知故问,“你还好吗?”   “不好。”   他们两个人的交流到此结束。温九一作为外族人无法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下葬。   如果不是害怕阿列克想不开,大家长甚至都计划打电话给军部的人, 让他们过来拎走温九一。   死亡并不是结束。   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折磨才刚刚开始。   阿列克每一天都去停尸房坐着, 第一天他挑了本书过去,接着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温九一死后的第七天。大家长忍无可忍想要把这个堕落在爱情里的雌虫揪出来,“阿列克, 温九一已经去了。”   他苦口婆心,也真的是为了阿列克好。   “人死不能复生。家族给你出一块地, 你就把雄虫埋葬在那, 随时随地, 想去看他就去看他……人啊,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大家长轻轻地叹口气,算是做出了退让,“家里也不着急马上让你结婚,你呢, 就散散心, 别做傻事知道吗?”   阿列克不吭声,他看书的速度越来越快。纵然是二十年来和他不对付的图书馆馆长都察觉到奇异, 阿列克自暴自弃地阅读已经达到了令人心惊胆战的地步。   “下午就要给你雌父下葬了。”大家长提议道:“不管怎么说, 过来一趟吧。”   阿列克终于抬起眼, 他的眼睛让大家长再一次看见了那位雄虫。   像是一片焦土。   两者唯一的不同, 只是眼睛中最后一点存于人世的希望,宛若寒冬的火苗将熄未熄。   “好。”阿列克答应了。   他第一次从停尸房-图书馆的两点一线中挣脱出来,走向雌父的棺椁。礼堂下的雌虫经过基因坚定,确实是阿莱德尼无误,他静静地躺着,如同一块残缺的白玉。   温九一身上也有这种虫纹。   阿列克给他清洗身体,为他换上干净的衣服,他触摸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才有的虫纹,依旧觉得这一切像场梦。   噩梦。   此刻,阳光从大礼堂的天顶挥挥洒洒的落下,瞬间将棺椁里的尸体照得发亮,他浑身上下的虫纹折射出迷幻的色泽,富有生命力的流动着。如果不是缺失了脑袋,没有人愿意相信阿莱德尼已经死了。   所有人唱诵起葬歌。阿列克作为阿莱德尼唯一在场的血亲,铲了第一把土。他听到有人说,“可惜了。”   不知道在可惜什么,阿列克混沌地回到停尸房。他不愿意把温九一缩在狭窄的冰柜里,因为他躺进去试验过,底部就是制冷剂,嗡嗡吵得脑壳疼。阿列克作为温九一曾经的勤务员,相信他不会喜欢这种环境。   故而,他总是将温九一放在停尸间的床上。   “温琹。”阿列克走进去,呼唤着雄虫的名字,“温琹。”   床上,空无一物。   阿列克眼瞳一缩,快步走上前。他看见温九一的左手卖命地拽着温九一的尸体,跌倒在地上,动作像极了拉磨的驴。   “别动手,不要叫。”寄生体左手长出自己的尖牙和舌头,“放下你的精神触角!!你敢弄死我,温九一就真的死掉了!”   寄生体以虫族雄虫为食。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寄生体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虫族的天敌。可偏偏,寄生体不算是生物:他们没有自己的躯体、依靠切片繁殖,随着研究的深入逐渐推翻了虫族原有的生物学观、物理学观、大脑研究观、心理学观。   时至今日,虫族都不敢说,他们完全地了解寄生体。   比较典型的案例,就是「雄虫也可以被寄生」在短短二十年里被推翻和重塑30来次,成为学术界口诛笔伐的异类研究话题。   因为,没有人找到一个「雄虫被寄生」的案例。   这个课题便一直处于「可能」「大概」「也许」等循环中,日常中也被模糊为「虫族都会被寄生」和「雄虫是不会被寄生」两种观念。   温九一会被寄生,在阿列克看来归功于他身体里的雌虫基因。   足足一周时间,阿列克都观察着雄虫的尸体,毫无动静的日子让他直接遗忘掉,温九一体内还有一个寄生体。   “说说。”阿列克道:“你是怎么回事。”   寄生体左手心有余悸。他对自己从诞生至今的所有行为做了深刻反省,依旧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个第一梯队的寄生体能混到现在的样子?   温九一没有死之前,他要受到雄虫的压迫,精神力攻占不下,物理攻击也赛不过雄虫心狠。好不容易,他悬梁刺股卧薪尝胆,熬到温九一死了!   屁都没有捞着。   “呼。长话短说。”寄生体左手喘着粗气,“温九一的大脑完好无损,你把他的身体也保存着不错,他还有活过来的机会。”   阿列克愿意相信,但说话的人是个寄生体,他就要掂量一下这句话的真实性,“说。”   “你不要和温九一学说话。我听着瘆得慌。”寄生体左手娓娓道来,“虽然我是个废物挂件……还稍微有点话痨,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管怎么说都是第一梯队的寄生体。K778战役时,我可是特地被卡利大人种在温九一身上。”   阿列克一愣。   他握紧了手,“特地?”   “对啊。”寄生体左手自然而然地说道:“小号在大号面前没有任何隐私,只要卡利大人愿意,他随时能够掌握我的位置。”   而寄生体早已和温九一的左手融为一体。   “你打算带走温九一。”阿列克笃定道:“卡利会亲自过来吗?”   寄生体左手总觉得阿列克变得和雄虫越来越像。短短几句话的语气,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实话和你说,我没有办法寄生温九一。可能因为他是军雄,精神力自带攻击性,也可能因为他的意志和精神力的总体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总之,我还没有成功寄生,就代表温九一的精神力没有完全散开。也代表雄虫的意志还没有消散。”   卡利大人显然把自己作为一枚报废的棋子。左手冥冥之中感觉到七号死灰复燃,正朝着自己而来。   明晃晃的恶意毫不掩饰,左手不难猜测自己的结局。   他和温九一不一样,苟延残喘至今,还没有活过!   “所以呢?”阿列克只感觉到心痛,“精神在又怎么样?他能苏醒过来,能对我笑,对我说话,能继续拿着武器杀死卡利吗?”   寄生体左手抛出一击重拳,“那你就愿意看着他的脑袋被割下来,脑域作为收藏品在拍卖会上公然售卖吗?”   作为分体,多多少少会分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有些记忆是从本体那复制粘贴过来,但更多记忆是从死去的无数寄生体中摘取拼凑出来。   寄生体左手才不会矫情地考虑,那些记忆是自己的,那些是卡利大人的,那些又是其他寄生体的。他只管这些记忆碎片里的信息能让自己活下去就好了,“你以为阿莱德尼的脑袋为什么没有?”   虫族好奇寄生体的身体构造,寄生体又何尝不好奇虫族的呢?   在市场上雄虫的脑袋从实用价值和食用价值上看,比翅膀值钱多了。而打开脑域的雌虫虽然无法食用,却也能作为优秀的实验素材,价格一日比一日离谱。   “我虽然不知道如何让他活过来。但我敢和你打包票。”寄生体左手据理力争,“你再不做点什么,连个全尸都没有。而我,在这方面和你站在同一个立场。”   虽然,努力了七天一无所获。   虽然,在雄虫死掉的时候欣喜若狂,毫不嫌弃躯体年迈苍老,慌不择路地想要占据。   虽然,寄生体左手已经用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但,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   他依旧蜗居在温九一的左手中,像条狗一样。   寄生体左手憧憬地看着阿列克,妄图和自己的前辈七号一样画大饼,“你看看,只要我还在温九一的尸体就不会完全坏掉。只要我能够掌握身体的主导权,腐朽的速度就会被控制住。   到时候,你想要温九一陪伴你多久,就能陪伴你多久……如果你想要做某些事情的话,我也不是很在意。”   阿列克站起来。   寄生体左手锦上添花,小嘴叭叭,“寄生体都没什么知识。但我有直觉!关于温九一精神力的事情,你一定捕捉不到哈哈……不要再用你的精神触角来摸索啦。雄虫的脑域你根本就进不去啦,我和他共生这么久都摸不清,你难道还想一次性摸清?”   “我不会和你合作。”   “哎?可是这样温九一就彻底死掉了哦。”寄生体左手嘟囔着说道:“被寄生的雌虫如果还有意识,说不定能恢复自我意识,重新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趁着温九一的大脑还在我的作用下保持活跃,他还有那么一点点微小的机会,你真的不和我合作吗?”   温九一肯定不同意这场合作。   他死,也不希望自己的躯体被寄生体所玷污。   “对,我不会和你合作。”阿列克说,“我在家族图书馆里阅读到一些很有意思的古籍。世界上不存在完全没有副作用的技能,但使用者可以通过达成特定地条件可以规避掉副作用,这是隐藏在文本下的潜台词。”   寄生体左手察觉到不对,他惊慌的说道:“阿列克!你要做什么,停下!”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有大纲,只是细纲经常不受我的控制罢了。   整体走向还是没啥错的,后面争取爽起来。   ———— 第189章   另外世界   雌虫的精神触角飞速缠绕温九一的面部, 寄生体七号终于露出自己峥嵘的面容:獠牙凸起,精神力仿若蛇藏于齿牙中的剧毒之液。阿列克与他在尸体面前狠狠相撞,双方是狭路相逢的饿狼。   温九一就是那块肉。   “滚开!”阿列克目呲欲裂。   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能够得到的力量。   阿列克终于能够体会到温九一多年来的滋味。当你阅读过书籍、看过世界, 甚至得到了别人的认可。   但最后依旧无法改变事实时,你只能把一切归咎于自己的弱小, 并祈求更强大力量的赠予。   他的精神力附着在雄虫的脑部,手腕上冷光乍现, 不等左手继续狂吠,鲜血依然涓涓向下,随着温九一的眉心滚滚流入到五官各处。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阿列克道:“我的血必然可以和他的虫纹产生反应。”   这是什么荒谬的言论?   寄生体左手尚未发言, 他看见雄虫身上的鲜血逐渐被吸收, 那具白发苍苍的躯体上流动起金色的光芒。   ——虫纹在发光!   这已经超出了寄生体左手记忆中关于「神」的认知。如果是卡利本尊在这里,兴许就知道这件事情就是阿莱德尼的复刻版本。   「神」到底是什么?已经没有人可以描述清楚了。   虫族无法描述寄生体的全部, 而寄生体也是如此。   他们对彼此的种族起源充满莫大的好奇。寄生体世界少量的学者曾经追捧过「虫族退化学」, 认为现在的虫族不过是一种退化的生物, 而真正的虫族是现在少部分宗教家族所供奉的「神」。和虫族世界一样,与之对立的各种学说和流言蜚语层出不穷。   但寄生体世界公认, 所有与神相关的家族在异化能力上都呈现出独特性和不可替代性。   对这些种群而言,一个天才便能颠覆整个时代。   “这是什么?”左手感觉到自己的尖牙在脱落, 他飞快地钻入到温九一的骨髓中, 他闻到浓浓的血气,毫不怀疑下一秒自己就要和温九一在黄泉痛饮。   不对, 温九一大概是痛揍自己一顿。   斟酌一二, 寄生体左手宁愿死在阿列克手中。他挣扎道:“不可以, 如果我死了, 温九一真的灰飞烟灭了。等等等!”   阿列克漠视他。一周的时间,他将温九一曾经借阅的书籍一一细品,那些甚少有人光顾的神学书、宗教书和神话故事书的借书卡后,只有温九一孤零零的签名,如今终于有阿列克的名字相随。   “血统论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由来已久。这是家族的最古老也是最刻板的一条规则。任何族人,无论是什么身份,只有诞生下圣歌女神裙绡蝶种的孩子,便必须让血统回归家族。大家长也无法违背这条规则。”   阿列克说道:“宗教与血统紧紧相关。在我们的体系里,道理很简单也很粗暴,你的血统越纯粹,你便能够拥有越多的力量。”   温九一身上的金色虫纹仿若群蛇狂舞,这不再是沉寂的一具尸体,金色丝线越来越狂暴,正在从绵绵细雨走向狂风骤雨,每一根雨丝都化为针,快速又紧凑地编织在一起。   他们化为了虫茧。   左手被排斥出来了。   他连同温九一的左手被金色的虫茧吐出来,直到此刻他其实完全不知道为什?发生了什么?阿列克为什么忽然可以做到堪比起死回生的事情?   左手选择把一切传输给卡利大人。   他只想要活命,如果可以活下来,在谁手底下都可以活。   温九一死不死和他没有关系。左手能够看见自己与温九一的羁绊正在稀释,他重新体验了被菜刀一刀一刀凌迟的痛苦,不过一个是躯体,一个是精神,“卡利大人!七号!七号救我!”阿列克看着左手,毫无动容之色。   他抓起最近的一把解刨刀。   太平间里有这东西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不!你杀了我,温九一就死了。他真的会死掉!”寄生体左手吐出长长的舌头,“阿列克,阿列克,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想想九一啊,想想九一。只要我寄生他,他还有意识,他便还能以另外一种形态存活在世界上。”   阿列克轻轻地笑了。   “寄生体的智商果然都不怎么样。”他将精神力连同刀一块扎入、搅碎,寄生体左手虽然是第一梯队,却没有过实战经验。他长久受限于温九一的遏制,战斗的意志早已所剩无几,此刻只能打滚嚎叫,像个孩子大喊着「卡利大人」和「七号」。   阿列克道:“会记得我说的话吗?世界上不存在完全没有副作用的技能,但使用者可以通过达成特定的条件规避掉一部分副作用。”   外族人使用圣歌女神的「神谕」前提条件,是和血统足够纯粹的圣歌女神裙绡蝶种达成负距离接触。   副作用是被「神谕」清理血统,耗费生命力而战。   既然是清理血统。   换个思路——   如果把温九一的血换成圣歌女神群绡蝶种的血呢?他还会收到「神谕」的副作用耗费生命里吗?以此类推,将会和「外族人使用圣歌女神的【神谕】一样」只要满足某个特定情况的前提,万事皆有可能。   “真理也有范围,也有预设的条件。”阿列克看着泛滥着金属色泽的虫茧,听着左手的惨叫,将手缓慢地贴上去。“我猜,我应该是整个家族里唯一一个可以满足任何要求、任何条件的人。”   他的雌父阿莱德尼是最后的纯血「阿」音字姓。   他的雄父虽然是从寄生体世界来,虫种也是圣歌女神群绡蝶。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最看重的东西便是血统和虫种!   在他们的体系下,还有什么比这更严苛的吗?   “圣歌女神。”阿列克轻声唱诵道:“我想要温琹……”   死而复生。   圣歌女神裙绡蝶的虫茧和所有虫族的茧不同。他们冷酷、虫茧上泛滥着金属光泽,在阳光下完全可以隐蔽自己的踪迹。所有圣歌女神裙绡蝶种都会经历这一关,破茧之后才能真正的掌握「光学」相关的异化。   阿列克已经不记得自己破茧时的感受。如今他却觉得自己像是重新经历了一遍,浑身湿漉漉地从一个卵中破开,黏糊糊的液体将阿列克的眼睛糊住。   太阳很大。   巨大的飞船在港口起飞,发动机悄无声息,只有太阳距离他们越来越近。阿列克抹去眼睛上的黏腻,他从类似卵的存在中爬出来,看见了温九一。   雄虫坐在他的面前,安静地吃饭。   他穿着一身军装,上面还佩戴着生化九一部门的部长徽章。与阿列克相识时不同,此刻的温九一在挑食。   他将自己盘子里的胡萝卜挑出去。阿列克跟了温九一如此久,从没有见过温九一认真又细致地挑剔一样食物。那碗菜里的胡萝卜经过专业厨师的处理,切得又细又碎,光是挑挑拣拣,就花费了足足三分钟。   完全不像是温九一的作风。   阿列克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看见雄虫将这碗挑出来的胡萝卜搁置在一边。“你是谁?”温九一忽然道:“你是雄父请来的客人吗?”   这个时候,雄虫站起来。   他看着温九一将衣帽捡起来,带着食物走向餐厅。飞船上人来人往,每一个人都长着模糊的脸,每一个人都像是被肉色丝袜套上了一样,他们正常地交谈,十分自如地大笑和调侃,除了温九一和阿列克,这艘船上的万物都变得惊悚起来。   “雄父。”温九一道:“我不想吃胡萝卜。”   阿列克屏住呼吸。他听说过这位夜明珠闪蝶种大家长的美誉,却从没有亲眼见过他的容貌。其余的照片、影像倒是略知一二,从资料上看,夜明珠闪蝶种的基因对雄虫美色的筛选十分严格。   没有一位雄虫家长的容貌是普通的。   “哎?”背对着的雄虫转过脸来,又生气又难过,“胡萝卜怎么了?为什么不吃胡萝卜呢?琹琹,琹琹,是不是他们又让你做什么实验。”   温九一道:“没有。我就是不爱吃。”   阿列克盯着温莱的面容,他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雄虫本来的样貌,一种说不上的诡异感觉在他内心徘徊。   “好吧。”雄虫温莱说道:“一家子出来玩,我就不逼你吃胡萝卜了!这艘飞船可是雄父特地选的,里面还有专门的游戏室。”温莱拉住温九一的手,快活地说道:“走吧,走吧。我听船长说,莎莉文号上的网络特地准备了最快最好的!”   温九一先是别开脸,结果被雄父拽着衣袖跑开。他的身体穿过阿列克,两人重叠的部分闪现片刻,阿列克感觉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地跳跃。   “走啦走啦!”雄父温莱对自己的第一个雄虫幼崽十分黏糊,比起自己的亲生雄虫温温,温莱反而更希望温九一能早点找到合适的伴侣,“长风也在哦。我和他也约了游戏,你还记得吗?他小时候特地把你从凤蝶家族那儿抱过来呢。”   温九一眼睛弯弯,睫毛遮掩下,目光却落在阿列克所处地位置,“记得。”   “他最近又有很多好玩的发现。琹琹,雄父想到了地方,我们一起拍张全家福……温温!你又吃水果泥,胃不疼了吗?”雄虫温莱猛地抓住自己的亲生崽在厨房偷吃,“嗯?仗着雌君宠你就不把医生的话当回事吗?”   所有人都活着。   这是一个阿列克不存在的世界。   但在这个世界里,温九一活着。   他不仅活得好好的,甚至还活得很幸福。   “我应该见过你。”温九一忽然说道,他的目光在阿列克所站的位置停顿片刻,又看向了自己的雄父、弟弟和家里的雌虫们。   “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感觉阿列克是个前置补丁(?);   ————   今天晚了。因为搬家+体检+给朋友庆生。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0章   记忆宫殿   阿列克站在温九一面前, 无话可说。   他现在处的位置是莎莉文号,是导致夜明珠闪蝶家全军覆没徒留一子的莎莉文惨案第一现场。不过这并不是报纸上的惨不忍睹的那艘飞船,而是装潢精致的一艘家庭旅行观光飞船。   温莱还活着。   温格尔还没有戴着氧气罩躺在无菌病房里奄奄一息。   温九一更不是他日后所见, 满身心血投注在复仇事业里的雄虫。   他的目光没有追究阿列克的存在,雄虫跟随着自己雄父和弟弟,坚定地站在雄父这边。阿列克听到温九一简单地附和雄父温莱说的每一句话, 依旧是自己熟悉的「嗯」「哦」「好」,每句话却轻拿轻放, 眉眼里都是笑意。   “你身上有我的味道。”温九一对阿列克说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阿列克张不开嘴。   不远处,几个的雌虫挥舞着手,叫唤温九一为「小对称」, 嚷嚷着要和雄虫去格斗室练练手。阿列克不认识他们, 他再次看见温九一将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一行人去了格斗室、游戏室、餐厅, 温九一从没有落单的时候。   不是雄父温莱在找他, 就是几个雌虫哥哥找他, 再不济雄父的雌君雌侍都能找他说上话。一圈下来,反而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温格尔泡在新婚的快乐中,全然忘记自己还有个雄虫哥哥。   他们是一大家子人。   “晚安。温琹。”这是雄父温莱。   “晚安, 皇蛾。”这是雄父的雌君柯得。   “晚安,小对称。”这是雌侍长风和被他带坏的一众雌虫兄弟们。   “晚安, 九一哥哥。”这是家族里唯一的雄虫崽。   现在, 所有人都进入睡梦中,走廊里空空荡荡的, 恒星的光芒在宇宙中急颤。   像是进入了单曲循环。   阿列克看见墙上数字时钟忽然停滞, 数字一节一节往回跳跃, 飞船上的玻璃开始出现水痕。太空中鲜少出现水, 阿列克用手在玻璃内侧擦拭,他意识到这并非是外面的水痕,而是白天清洁人员留下的水渍。这些水渍飞快地出现,随后凝结成一大块水球,他们飞速地攀爬到工具上,又带着工具回到了水龙头边。   阿列克再度抬头,看见玻璃上的污渍悄然爬上来。   温九一坐在餐厅挑萝卜。   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坐在哪里,没有睡去,好像睡眠从雄虫的躯体里剥离出去。他只是将那碗热气腾腾的饭菜挑剔一边,端着胡萝卜去找雄父。   “雄父。”温九一道:“我不想吃胡萝卜。”   “哎?”背对着的雄虫转过脸来,又生气又难过,“胡萝卜怎么了?为什么不吃胡萝卜呢?琹琹,琹琹,是不是他们又让你做什么实验。”   温九一道:“没有。我就是不爱吃。”   他正常地说这话,甚至语气和神态都与昨天分毫不差。阿列克发现唯一的不同,便是昨天从这里路过的工作人员的五官深了几分,远远看过去好歹有点面容的轮廓。   接着,第二天。   第三天.   一切在「晚安」声中告别,又在温九一挑剔胡萝卜的早上开始。   “你为什么一直都在?”又是一天早上,温九一将胡萝卜挑出来,无论过去多少天,他的动作缓慢、缜密,认真对待似乎一天最完美的开始。阿列克这些天甚至没有发现雄虫半分不对劲。   直到此刻。   “你知道?”   “嗯。”温九一终于放下餐具,他说道:“我杀不了你。”   “为什么要杀我。”   “你为什么在这里?”温九一指着自己的脑子:“这里。”   “温琹,我在你面前。”   温九一松懈地笑,“你撒谎。”   他举起手边的餐具,对准阿列克投掷过去,餐具穿透阿列克的躯体,摔在墙上,“看,如果你在我的脑子里,我一定可以杀死你。”   但现在不能。   温九一没有杀死这位陌生入侵者的权力。   阿列克待在原地,多日的跟随他终于确定温九一的藏身之处。   这里,是温九一的记忆宫殿。   一个建立在痛苦现实上的完美未来,他并不存在于任何时间线,也不算是一种幻象。   他只是一艘雄虫曾经在脑海中无数次模拟,无数次推衍,构筑出的莎莉文号。   并不是每个人都和阿列克一样幸运,能够在记忆宫殿里和记忆里的家人相遇。至少,对于温九一来说,他无比珍惜眼前所看见,所感受的一切,哪怕其他工作人员已经是无脸人的形态,温九一都不在乎。   他想要见到温莱,见到夜明珠闪蝶家的所有人。   “你是从外面来的人吗?”温九一问道:“外面怎么样了。”他日复一日地过着同样的生活,说着同样的话,看着家人们用重复成百上千次的表情和自己招呼,甘之如饴。   兴许是曾经和家人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   温九一很难完美地记忆起每一个人。他也没有登上完好无损的莎莉文号,眼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根据莎莉文惨案的第一现场,抹去鲜血、抹去尸骨,一遍又一遍修复出来的世界。   匮乏又热闹的一天。   阿列克道:“外面,很危险。”   温九一眨巴眼睛,理所当然地说道:“看来我死了。”   “你没有死!”阿列克反驳道:“温琹,我都看见你了。你没有死。你现在还能吃,能跳,还会挑食。”他伸出手想揪住雄虫的手,温九一避开了。   “我们是什么关系?”   阿列克不知道怎么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支支吾吾半天,“伴侣吧。”   “我们做了吗?”   “啊,这……”阿列克脸一红,“是,那个了。”他眼前的温九一和初见时年龄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我是不是去了你的精神世界?”   “哎?你怎么知道。等等!你知道好像很正常。”阿列克不敢下手,他始终记得温九一教给自己的话,触碰记忆宫殿里的人事物都容易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温琹的记忆小孩?”   “可以这么说。”这里的温九一怡然自得说道:“不过这种情况,叫小孩多少不合适。”他将胡萝卜放入嘴中,“他死了吧。”   阿列克第一遍没有听出来名堂。   记忆里的温九一重复道:“外面的「我」死了吧。”   他看着阿列克,正襟危坐,“我不相信我会随便让人进入到记忆宫殿里。这种记忆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你能进来,就说明他死了,或者和死掉差不多。”   这是温九一吗?   是的。   在莎莉文号惨案没有发生之前,温九一就是这样的性格。利达老师曾经最头疼的事情,就是他那张嘴。不过幸好,之前温九一的志气无非是安安稳稳做一辈子的生化九一部长。   他往上爬的路径十分有限,终其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守住生化九一部门。   “他死在谁手里。”温九一道:“我是说……我死在谁手里。”   阿列克不语。   在他心里,七号没有杀死温九一、灰纹也没有杀死温九一、卡利更是连手都没有动过——温九一的死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赌徒行为。   “我一定做了很极端的事情。”温九一知道了,“为什么要来找他?或者说找我呢?”   “我不想你死。”   “但是我想死。”   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温九一率先笑出来。他的脸上笑纹惬意而轻松,浑然是一种从中解脱的模样。   “你回去吧。”温九一挥挥手,“你救不了他。”   “不!”阿列克道:“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   “你做不到。”温九一歪着脑袋,淡然道:“你跟他睡过了,跟了他两年多了,他对你告白了吗?他向你求婚了吗?我了解我自己,到现在你们应该没有领证才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你睡觉,但我清楚他没有考虑过你们的未来。”   “雌虫,你放弃吧。”   阿列克感觉胸口重重挨了一拳。   “你代表不了他!”   这像个莫大的笑话。眼前的温九一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指点自己的脑袋,怦然一声,整个脑袋炸开。但随着雄虫的挥手,所有碎片又回归拼凑出一个浑然。温九一并不把自己当回事,他像是扎破气球后,再吹一个般自然。   和阿列克记忆宫殿里的小阿列克不一样。记忆宫殿里的温九一完全可以掌握他自己的力量,整个宫殿全部依照着他的意愿运行。他愿意让雄父温莱和自己讲多久的话,就可以讲多久,他愿意让整个莎莉文号焕然一新,还能每天换上七八遍的装潢。   “我就是温九一,温九一就是我。”雄虫道:“我的生命永远停滞在莎莉文号的这一刻。”   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施展的复活术地方,就是人的记忆。   “你改变不了莎莉文号惨案。”   “你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   “你也拯救不了温九一。”温九一自如地说道:“你看,他甚至都没有打算为你活下来。”   最了解温九一的人只有他自己。   如果是莎莉文号惨案发生前的温九一,他一定慎重地考虑对方的想法,会谨慎地询问雄父的意见,坦诚地交代自己雌雄嵌合体的体质,开始将自己的工资积累起来准备日后孵蛋的费用和给雌君的零花钱。   他们生不生孩子要看雌虫的想法,温九一对留下血统没有太多的执念。他只想把自己的伴侣带到雄父温莱面前,带到夜明珠闪蝶家那些雌虫兄弟面前,带到最疼爱他的对他有恩的雌侍长风面前。   “放弃吧。”记忆宫殿里,雄虫诚恳地建议道:“虽然不知道你们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杀不了你,有什么东西在阻拦我。但你值得更好的人——走吧,走吧。回到你的世界里去吧。”   温九一早就死了。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的记忆宫殿:小阿列克开心采花花。   温九一的记忆宫殿:劳烦您自己滚出去吧。   ————   晚上加班。   不知道有没有人猜到,这个地方是记忆宫殿。 第191章   冰淇淋车   阿列克是不愿意走。   他对温九一的认知还停留在复仇的坚韧上, 他绝不相信雄虫会做出如此自暴自弃的事情。两个人在飞船中一前一后的穿行,温九一的背景逐渐被人流如织的大街所吞没,阿列克像是在野牛肚子下穿梭的小狗, 努力地寻找主人的踪迹。   记忆宫殿是个十分神奇的地方。   小阿列克只能活在一个固定的空间和时间里;但受过训练的温九一完全可以自由地变化空间、时间,除了内心小孩这一本质外,他什么都可以改造。记忆宫殿在他手中, 不过是一块材料独特的橡皮泥。   阿列克想要找到温九一难如登天。   “温琹!”阿列克大喊道:“我知道你在这里,温琹!”   他顺着人流行走, 周围的人脸逐渐变得清晰,像是擦干眼镜上的水雾,阿列克意识到自己身处于无数未成年雄虫之间。在他的头顶, 挂着军雄培育中心的牌子。   军雄利达正在前面给小豆丁大的雄虫幼崽们训话。阿列克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只觉得这些幼崽和军雄心情都不错。秋高气爽的一天,大家开始绕着操场跑步, 最初跑得并不算快, 甚至是玩闹着跑。   温九一混在队伍中间。   “你还没有走。”他长着一张三岁的脸, 语气却没有任何变化,“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温九一不是你的良配。”   阿列克道:“让他自己和我解释。”   “我就是他。”三岁的温九一指着自己, 说道:“不要再叫我温琹了。”   “为什么。”   “很危险。”幼崽雄虫小跑着解释道:“因为我是要成为温九一的雄虫,如果被人知道还有另外的名字。雄父他们都会有麻烦。”   “我不会有危险。”阿列克强调,“我很强大。”   三岁的雄虫幼崽瞥了他一眼,“是嘛?”   “当然。”   “那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幼崽温九一条理清晰,“我在现实世界里已经死掉了, 这里是还没有消散的精神世界——如果你足够的强大, 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阿列克哑口无言。   他终于意识到记忆宫殿的温九一并不喜欢自己。这是一个活在仇恨和痛苦中的「温九一」, 与阿列克相处的点滴不曾容纳进来, 自然也无法构成与阿列克有关的温情。   阿列克不服气,他内心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愤怒,现在、马上,他忽然想要抓到温九一!至于为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温九一比阿列克理智多了,逻辑的事情就让雄虫给自己捋清楚吧。   “我已经进来了。不见到人我是不会走。”阿列克对幼崽温九一说道:“你自己也说了,不能杀了我,一天见不到温九一,我便一天不会离开。”   “随便你。”   幼崽温九一转身离开。   成年人阿列克说到做到。   他们在记忆宫殿里耗费了三四个场景,从温九一的幼崽时期到少年时期,再到夜明珠闪蝶家,最后是构筑出来的莎莉文号飞船。阿列克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温九一的人生碎片,没有找到一丝半点的漏洞。   幼崽温九一不愿意松口。   “你放弃吧。”雄虫幼崽说道:“为什么一定要和温九一在一起呢?”   “他是很好的雄虫。”   “世界上比他好的雄虫多了去了。”   “他是现在唯一一个不因血统对我好的人。”阿列克拍着胸脯,说道:“如果你觉得我还不够真心,你大可以看看我的记忆宫殿。”   “我不感兴趣。”   “一定要让夜明珠闪蝶家的人复活,温九一才能走出来吗?”阿列克蹲下来和幼崽雄虫讨价还价,“你的记忆宫殿和我的记忆宫殿有很大的不同。温九一必然藏在这其中……你难道不想要看见他活过来吗?”   “不想。”幼崽温九一道:“杀人很没有意思。”   他开始很随意地说话。   阿列克已经感觉到了,因为接下来的画面是三岁的温九一分享「我的梦想」。   幼崽雄虫一笔一划很认真地戳格子纸,“我最开始想去大街上卖冰淇淋。”他对阿列克解释道:“雄父说完全可以。他会出钱给我买一辆冰淇淋车,车子里放着红色黄色紫色白色巧克力色各种颜色的格子,每一个都有挖冰淇淋球的勺子。还有各种闪粉和糖果碎。”雄虫幼崽将格子纸折成一个小飞机,吹一口飞出去,“但你知道,我不可能去买冰淇淋。”   “我是军雄。”   幼崽温九一看着纸飞机飞呀飞,飞呀飞,落在地上噗通一声变成了冰淇淋车,“记忆宫殿多好啊。除了雄父,这是唯一一个可以实现任何梦想的地方。他一定没有和你聊过这些事情,如果聊过,你情愿让温九一死掉。”   阿列克反问道:“死掉了就会有冰淇淋车吗?”   “不。死掉就没有痛苦。”幼崽温九一迈开腿,走向冰淇淋车。他从车底扒拉出一个小凳子,踩上去,“你看,我长大后一直都在杀人,不停的杀人,不停地杀掉敌人。有一些还是和我一样的雄虫、雌虫,虽然大家都说他们是坏人,但我还是会难过。”   “可是难过没有用。如果我不杀掉他们,他们就会杀掉我。”幼崽温九一踩着凳子,拉开玻璃隔板,开始给阿列克做冰淇淋球。他只有三岁大小,手和脚都小小的,费力地挖一个滚圆的冰淇淋球,一个接着一个,给阿列克盖了足足三个大圆球。   阿列克不明白。   他想如果温九一放下仇恨是最好的,如果雄虫想要去卖冰淇淋,开个小车子满世界乱转,他也完全可以这么做。   卖冰淇淋也是很美好的事情啊。   “给你。”幼崽温九一将冰淇淋递过来,“如果你早一点出现就好了。”   “为什么?”   幼崽温九一眨巴眼睛,毫无道理地说道:“我们可以一起去街上卖冰淇淋。”似乎板着脸说自己要和雌虫卖冰淇淋,违和感太强,幼崽补充了一句,“车上的冰淇淋,你可以随便吃。我什么都没有,只有冰淇淋了。”   阿列克此刻发现,记忆宫殿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他在一个没有阴影的白色世界里,整个世界除了他与幼崽温九一外,唯一的物体便是那个冰淇淋车。   “温九一呢?”   “不告诉你。”   又回到了起点。   阿列克说道:“人活着,才能去卖冰淇淋。”   “我现在不想和你讨论冰淇淋的问题。”幼崽温九一道:“因为我想,但是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听你的意思,想要把温九一复活。可是他已经死掉了,真正的死掉了哎。”   幼崽温九一将最后一点冰激凌卷饼塞到嘴巴里,问道:“你要让那个寄生体吃掉他和我们吗?某种意义,这也是复活。”   阿列克绝对不会这么做。   他将自己在家族古籍中找到的线索交代出来,包括寄生体左手和他分享的那些讯息,“我会先尝试使用「神谕」,虽然尸体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但虫纹像是活得一样……我的鲜血滴上去也有反应……说不定这是一个转机。”   幼崽温九一频频点头。   “也就是说,你也不确定喽。”   阿列克承认自己还是莽撞了。可他如果等到事情百分之百有把握时,再去做,温九一的尸体都要放到发臭发烂了。七天是他给自己最长的准备时间。   “精神是一个人活着的最大象征。”阿列克说道:“如果精神能够被唤醒,靠着温九一的意志力,我的想法大概率是成功。”   “不成功就死了。”   “不会不成功。他已经使用过「神谕」,等我使用之后,我会尝试让他的身躯恢复年轻的样子……到时候,温九一会和之前一样。”   “你撒谎。”幼崽温九一道:“你走吧。”   “为什么?”   “你是温九一什么人呢?为什么要为他做这么多事情?他欠了你钱?喜欢有那么重要吗?”幼崽温九一一口气将诸多问题倒出来,“还是说,因为你和他有利益相关?如果他死了,你的利益会受损?所以你必须要让他活着?”   “如果是这些问题,我倒是十分赞同你复活他。”   “但如果只是说,你喜欢,你爱他,那就算了。”   幼崽温九一说道:“我不觉得温九一需要这种东西。”他看着阿列克手中逐渐融化的冰淇淋球,公事公办的语气终于多了几分难过,“冰淇淋球不好吃吗?雄父都说我挖的冰淇淋球特别圆。”   阿列克勉为其难尝了一口。   他感觉自己像是与雄虫翻云倒雾,独属于雄虫的体温附着在冰淇淋球上,他不像是在咀嚼冰沙和奶油,而是在品尝一个雄虫的躯体。   “好吃吗?”幼崽瞪圆了眼。   阿列克快步走向冰淇淋车,他将玻璃盖子打开,将上面装有冰淇淋的小格子一个一个挪出来。冰淇淋融化的糖浆沾满雌虫的指缝,最后滴落在冷凝管和结霜的肌肤上。   温九一,以制冷机的身份躺在冰淇淋车下。   以一具尸体的姿态。   “温琹。”阿列克念着他的名字,说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雄虫冻结在一块的睫毛微微颤抖,用力拉扯的时候,厚厚的霜拉出细丝。他的嘴唇上是毛茸茸的冰花雪蕊,呼出的热气刹那间融化出水珠。   “在莎莉文号上卖冰淇淋。”   他爬起来,重复道:“在莎莉文号上卖冰淇淋——是不是太奇怪了,我居然没有在想怎么杀死卡利。”   作者有话说:   很奇怪,我写这一章的时候,居然发现温九一的梦想是去卖冰淇淋。   ————   来晚了十分钟,和我的全勤说拜拜。感谢在2022-06-19 22:53:15-2022-06-21 00:1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2章   踢出来了   太过执着一件事情, 很容易魔怔。   魔怔到认为自己不做,反而是不正常的表现。   温九一打心里这么想。他躺在冰淇淋车内,感觉自己完全颓废了。阿列克与他对望, 再也找不到他眼睛里半分怒火。雄虫出人意料的平静,反而让他变得亲昵起来。   “我是不是堕落了?”温九一认真地数了一遍冰淇淋和小料盒子,感叹道:“记忆宫殿真神奇。”   阿列克说不出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温九一。   因为他从没有见过想卖冰淇淋的雄虫。   雄虫的梦想不应该是什么音乐家、舞蹈家、作家和全职雄主吗?阿列克也不是没有上过学, 反正他看那些虫族学生优秀作文选,雄虫写得都是这些高大上的东西。   “温琹?”   “嗯。”   “你记得我吗?”   “记得。”   温九一从冰淇淋车里爬起来, 阿列克看见他的下半身整个冻在冰块中,两条腿成了一块,反而成了晶莹剔透的「鱼尾」。雄虫将自己从冰淇淋车里扒出来, 道:“你是阿列克, 我的雌虫。”   哦,还记得我是你的雌……嗯?   阿列克脸整个烧起来, 顿时手指尖融化的冰淇淋也变得罪恶起来,“你刚刚说什么?”   “我的雌虫。”温九一用手上的火焰将冰块化开, 双手冰凉凉地贴在雌虫脸上,“你会嫌弃我去卖冰淇淋吗?”   阿列克怎么会呢?   他觉得卖冰淇淋的冷酷雄虫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我可以养你。”阿列克内心飞快地点了一下自己的现金流,别看他一无所有吃家里的住家里的, 实际上光是给温九一做勤务员赚到的加班费就能堆成小山了。   阿列克巴不得打开购物网站,给雄虫表演个激情下单,“你想要什么冰淇淋车?双层粉红色带蕾丝边遮阳伞小推车, 还是多功能蓝色卡通猫三轮冰淇淋车。”   温九一恢复了冷漠。   他说道:“你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唔。我不应该期待吗?”阿列克谆谆善诱,“只要你和我出去, 要什么冰淇淋车都可以!我们还可以私人订制, 搞个飞天螺旋双拼冰淇淋车。”   温九一望着阿列克。   阿列克也望着他。   “算了。”温九一迈开腿钻回到自己的冰淇淋车, 才伸出一只脚, 另外一只脚就被雌虫狠狠抱住。   他拽了两下,没挣出来。   “阿列克。”温九一恼羞成怒道:“这是我三岁时想的东西。”   “啊对对对。”阿列克贴着雄虫的脚,整个人坐在脚背上,一声一声和撒娇的猫咪一样,“温琹,琹琹……”   “放开。”   “我不嘛。”阿列克眼泪汪汪,“跟我回去,回去吧。”   温九一扭过头,“你有几成把握。”   阿列克还真没想过,但无论如何他都要抓住最后一点机会,先把雄虫骗过来配合自己总是没错。   “百分之百。”   温九一转头就走。   他半个身子都迈入到冰淇淋车中,活似重新入土。   “别别别。”阿列克摁着雄虫,跟着对方的大长腿走,“你不要我了吗?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雄虫无奈极了,“和你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阿列克,我累了。”温九一道:“等精神力消散后,一切都结束了。”   阿列克决不罢休,他今天不把雄虫复活这件事情整个子午卯出来,绝不撤退,“是因为卡利吗?是因为复仇的事情一直没有进展吗?温琹,卡利最看重的第一梯队寄生体已经死光了,我们距离胜利不远了。”   “哦。”   好敷衍。   阿列克毫不气馁。   “还是说,你打算一切都这样结束吗?卡利还没有死掉……”   “他死不掉。”温九一打断雌虫,说道:“你见过将军级的寄生体吗?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吗?”   阿列克当然见过,k778战役中,他甚至和卡利进行过短暂的对话。那个时候的他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阿列克坚信他们是在交流。   “我见过。”   阿列克大声地说道:“世界上没有杀不死的东西。”   温九一看着他,开始给自己装冰淇淋盒子。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无论是计划、想法还是对内心已经认定的一切。   温九一就是个锯嘴闷葫芦。   阿列克势必要做敲碎葫芦的锤子。   “温琹,温琹温琹温琹。”阿列克借着杆子往上爬,整个人都压在雄虫身上,冰淇淋车内比他想得还要寒冷,不少片刻雌虫的手指都冻红了,“和我说说话也好。”   温九一盯着雌虫的脸,啄了一口他的脸颊。   阿列克怪叫一声,扑上去将温九一压在冰淇淋车上,盛冰淇淋的盒子叮叮当当摔在地上,小料倒在两个人身上,糖豆、布丁和各种闪粉将他们的脸装点成花猫。   “阿列克!”温九一恼怒地推搡着雌虫,“你在干什么。”   “是你先动手。”   阿列克指责道:“你有没有想过,睡过就走对雌虫的伤害多大!你可以不为自己的复仇负责,那、那你也要为我负责——万一我有小宝宝了呢?万一我以后为你茶饭不思病倒了呢?”   快点快点,得想点骚里骚气的话把雄虫拐出来才好。   阿列克察觉到整个记忆宫殿正因为自己和雄虫的亲密接触,剧烈摇晃。冰淇淋车像是棺材轰然盖上。阿列克再接再厉,又么了一口。轰然一声,整个冰淇淋车颤抖起来,阿列克错觉自己不是亲一口而是给老房子点了一把火。   “你在想什么。”温九一无奈地捂住脸,“别乱说话。”   阿列克再接再厉,再亲一口。   他好像抓住了雄虫的把柄,“不复仇就不复仇,不去杀卡利也挺好的,你跟我走,我们一起生个崽推车去卖冰淇淋。”   温九一好气又好笑。   他拿阿列克没有办法。   如果是莎莉文号惨案之前,他肯定会是个好雄主好雄父。这也是雄虫最愧疚的一点,他明明知道自己走在复仇的险路上,却没有克制自己的贪欲把人给霍霍了。   这很不负责。   却是温九一除了复仇和弟弟外,牵扯在世上唯一的牵挂。   阿列克,没有他……应该也会活得很好……吧。当然,如果有虫蛋就不一样了。一个雌虫有了虫蛋,没有雄主孵蛋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死掉,这种痛苦过于撕心裂肺——温九一的雌父据说就是这么死掉的。也只有在记忆宫殿里,雄虫才会偶尔地听见那些流言蜚语。   “聊聊复活吧。”温九一道:“我的身体是残缺的,就算精神回来,你能保证我能够离开危险期?”他的手抚摸在自己的腹部,多年的解刨经验让温九一清楚,这样惊悚的伤口,没有五年好不了。   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大问题。   阿列克回答不上来。   但他嘴硬,嘴硬是个好品质,说不过人就开始掉眼泪,“一定会有办法。只要你愿意,我什么办法都可以去找。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做。”   温九一不再说什么。   他的精神力将阿列克的手腕轻轻缠绕,阿列克感觉到精神触角像是凌乱的蛇,脚指头忍不住曲张和收缩起来。   雄虫对着阿列克的耳廓呼气。   阿列克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前面不哭,后面不哭,偏偏在这种时候,像被欺负了一样哭起来,声音都颤抖起来,又要撒娇,又要秋然,“好不好,好不好,温琹,温琹温琹温琹!”   温九一用手撩拨雄虫的卷发,指腹轻轻地擦拭过上面沾染到的糖粉,放入嘴中,慢慢地吮吸起来。   “不行。”   “为什么?”   “不必为死人追溯,阿列克。卡利比你我想象得都要强大。”温九一记忆中惊骇之幕重启,k778上的一切化为消散不去的阴霾覆盖而来。他娓娓道来,“我见过他的样子,精神力也与他接触过——左手就是那个时候被种下——k778星球上那一幕让我确认杀死雄父的人就是卡利,我从没有后悔复仇的事情。可我不希望你卷进来,将军级的寄生体已经超出了常人的理解。”   “所以呢?”阿列克反问道:“我不是想为你复仇,温琹。我是为了我的爱情。”   “爱情没有那么重要。”   “复仇就有这么重要吗?”阿列克质问道:“温琹,我是不是从没有好好说爱你。”   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   温九一道:“爱情并不是全部。”   “复仇也不是。”   “我的生命已经只剩下复仇。”温九一把自己缩成一团,阿列克看见两团火焰在黑暗中点燃,雄虫的两侧脸被不均匀的光所照亮,“阿列克,我尽力了。我面对常理所战胜不了的敌人,付出了我的全部。我已经用了我全部的筹码,输掉了所有,精神力消耗殆尽之时,就是我离开牌桌的时候。”   “我理解你的意思。”阿列克眼瞳里同样有两团火。   两团从温九一身边倒映出的火苗,一黑一白,像是扎根在雌虫的眼瞳中。   “不想让你下场的方式有两种。”阿列克握住温九一的手,“一、我现在做掉坐庄的人;二、把我的牌给你。”   杀死卡利。   或者。   换血。   阿列克想明白了。   他很清楚自己最大的优势不是什么背景,什么能力,他最大的优势也是他最大的障碍——这一身圣歌女神裙绡蝶的血统。   “我要把我的血……”   换给你!   你将会比之前更强,神谕的副作用反而会成为你的助力,因为你身上流淌着我的血——而我,阿列克只要抢救及时,未必不能活着。   阿列克还没能说完,眼前一黑。   等再次醒来,他才发现:   自己被雄虫踢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问题:关于恋爱脑。】   Q:请问你最喜欢阿列克什么?   温九一:恋爱脑。   Q:你最讨厌他什么?   温九一:恋爱脑。   Q:你觉得他身上和其他雌虫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温九一:恋爱脑。   ————   每次写阿列克和温九一撒娇,我都觉得自己在现实中吃狗粮。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写出一个撒娇精。   今天加班到十一点半,在外面喂了九个小时的蚊子) 第193章   新的世界   阿列克坐在地上, 半晌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痴痴地笑起来。   他觉得自己把雄虫惹恼了。虽然说温九一没办法将自己赶尽杀绝,单纯地丢出来也并非做不到。何况那并非是温九一的内心小孩, 而是在沙场厮杀多年的真正战士。   “真好。”阿列克爬起来将温九一的尸体摆正,用指腹摩挲雄虫的唇齿,“还活着就好。”   他总能找出办法。   温九一抗议也没有用, 现在主动权在阿列克手中。   他难得将温九一藏好,锁上冰柜, 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中游走。雌父的葬礼结束后,各个执行部门的雌虫又被大家长发配到各个地方做事情。阿列克在家里逛了一圈,把借来的书还了, 也没有找到010。   这家伙又跑出去执行任务。阿列克又转了一圈, 听说大家长在前厅接待客人,就不去打扰。等他找到第三圈, 终于遇见了一个想找的人。   002捧着一束蓝色桔梗站在阿莱德尼的墓前。   他手中的花并非从花店买过来的货色, 枝叶修剪得很粗糙, 用一根蓝色缎带系着,花叶上还有未能蒸发的水珠。墓碑前,大多数是用于悼念的白花, 零零散散的桔梗花有干瘪的、有焉了的,也有开始凋零的, 同样用蓝色缎带系着, 连绑带的手法都如出一辙。   “你来了。”002背对着阿列克,他将花束放在阿莱德尼的墓碑前。“不去看着你的伴侣吗?”   阿列克的痛苦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广为流传。   这也让很多人因为阿莱席德亚之事迁怒他之后, 慢慢冷静下来, 转而开始怜悯起这位不幸的雌虫。阿列克一路走过来, 已经明显感觉到这种情绪变化, 大家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世界上最大的可怜虫。   阿列克不喜欢这种怜悯,就如同他小时候所有人都在称呼他「阿莱席德亚的弟弟」「阿莱德尼的孩子」。   “我来看看雌父雄父。”阿列克蹲下来,将枯萎干瘪的花束捡起来,拂去基座上的浮尘,“温琹现在很好。”   002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作为当事人之一,002亲眼所见雄虫与寄生体的战斗,回家后更得知「神谕」的事情——温九一注定要死,这是事实。   “接下来打算做什么。”002岔开话题,“找我又有什么事情。”   寄生体世界疆域辽阔,家族派遣人手自然也多,例如收尸小队,每一个都在不同的区域内活动。010先前主要活跃在虫族和寄生体的边界,而002则多年潜伏在「处刑者」一脉的群居地。   “我想问问卡利的事情。”阿列克道:“您见过他吗?”   “没有。”   话题中止。   “那?高等寄生体?”   “很少。”   “那就是有?”   “嗯。”002沉思片刻,“和你雌父共事时,遇到过第一梯队的寄生体七号。这是我见过最高等级的寄生体。”   不过七号已经死了。阿列克在内心略感遗憾,其实就他本人而言,将军级卡利一直不曾出现在面前,仇恨的主要中心反而都在寄生体七号身上。如果那家伙还活着,阿列克一定要将其千刀万剁。   “雌父是因他而死吗?”   “他没有那个本事。”002说道:“阿列克,我终其一生都没有打开脑域。我看不到精神体,自然也不知道最后是谁都你的雌父下了手……你只需要知道一点,除了将军级亲自出手,没有人能够杀死阿莱德尼。”   阿莱德尼。   这个在虫族世界鲜为人知的名字,至今仍然是寄生体世界里的传说。   “我想知道「神谕」。”阿列克说道:“前辈既然和我雌父共事过,一定清楚雌父的虫纹、还有神谕的事情吧。”   “不知道。”知道也不打算说。   002沉默,阿列克也不说话,只听见风从山的另外一头吹过来,云像是打发成功的奶油泡沫,轻飘飘地落下来。阳光不算毒辣,却精准地将墓碑照得发光,「阿莱德尼」与「列诺」的名字紧紧贴在一起,砂砾与风都无法将他们分离。   002抬起头,云朵遮盖的阴霾慢慢爬过来,空气的温度却骤然升高,连风都是热的。   好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与阿莱德尼一起执行任务,一起发现雄虫列诺,一起回到家族。所有人都对遗落在寄生体世界的雄虫列诺感到怜惜,自然而然地纵容他黏腻着阿莱德尼。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已经不再是普通的拯救者与被拯救者的关系。   他们登记结婚了。   就在列诺准备结婚的前天,002准备向他表白。他清楚自己无法与阿莱德尼争抢,也做不到和自己最好的敌人最好的兄弟争夺雄虫。   而翻脸更从没有出现在002的脑海里——他只想人知道自己爱过。   他要准备一束花,准备一封示爱的信,准备一种简短又高效的仪式,在悄无声息处结束自己未曾开始的爱情。   “列诺。”002问,“你喜欢什么花。”   雄虫放下手中的毛线球,他不假思索地说道:“蓝色桔梗。”   002当天晚上就跑了。   这一走,直到今天才回来。   “阿列克。”002隔了很久,慢慢地叹口气,一副老生常谈的口吻,“我给你一个建议:从今天开始不要再去探索关于阿莱德尼和阿莱席德亚的事情。”   圣歌女神裙绡蝶不差阿列克这一口饭。   “你必须活着。”   天空轰然响起一声爆鸣,阿列克一愣,没听清楚是晴空霹雳,还是家族在放炸弹。那爆鸣声尖锐怦然,仿佛是高速急停时轮胎与地面发出的摩擦声,阿列克的头皮发麻,他面向天空,看见那朵毫不起眼的云正快速翻滚,从一片分裂成无数片。   002的脸忽然有了变化。   “阿列克。”他再一次喊着雌虫的名字,“去找大家长。”   阿列克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以为这是寄生体过来,跃跃欲试。   “我……”   “快去。”002不容置疑,他抽出自己的双刀,“这不是寄生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寄生体渴望却不可求的一种神秘产物。002也只见过阿莱德尼进出其中,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将这种神秘迹象当做阿莱德尼异化能力的一部分。   直到寄生体世界开始流传,阿莱席德亚进去过。   他们管这个地方叫做「神的世界」「神的领域」等等。   “快点!”002冷声向前,他站在阿莱德尼和列诺的墓碑前,青色的血管崩出肌肤,像是躁动的细蛇蛰伏于此,“跑起来。”   阿列克不再犹豫,他快步奔跑,绝不回头。   因此,他不知道,那东西正随着自己的运动逐渐加快,逐渐加快,仿若盯上猎物的恶兽,绝不松口。   巨大的云雾从天而降,将整个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缓缓包裹起来。大厅内,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大家长正在与威门洽谈温九一尸体的事情。   “这是温九一生前签订的合同。”威门从风琴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您应该清楚,尸体对科学研究的重要性。在生物学和基因学高度发展的今天,虫族依旧在探索极限……您应该清楚一具无法复制的皇蛾阴阳蝶尸体,肩负有重大的科研意义吧。”   大家长从威门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和对方喝茶。   至于尸体?   这?我们不如先算一下尸体报关费和运输费的各种费用?大家长还想留点时间给阿列克,别的不说,这是他们「阿」音字雌虫中最纯血的小家伙了。   “慢慢说。”大家长还有闲心思吃蛋糕,反正他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阿莱德尼的葬礼办完了,阿列克还沉浸在丧偶之痛中。“不着急。”   威门讪笑,又拿出了一份文件,“没事。我们可以谈谈另外一件事情……这是虫族基因库对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一项请求,我们想要派遣人员来研究阿莱德尼的尸体。”   大家长面不改色,吃掉蛋糕,他嘴巴干干的顺手拿起了茶杯。   一把泼在威门的脸上。   “滚。”   “等等。这是虫族基因库的意思。阿莱德尼的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的虫族,况且世界上无法再找出第二个百年不死的虫蛋。”威门不气馁,这种小事他在收尸体的路上可习惯了。   他抹把脸,继续说道:“基因库绝对不会做出侮辱尸体的事情,我们的一切都是为了科研。如果您担心我们偷窃基因,完全可以派遣人员参与全程。我们的目的只是为了研究,为了虫族基因的延续和壮大!”   大家长直接掀桌子。   这不是一个比喻,而是一个动作。   阿列克闯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自己的前同事威门被大家长按在地上一顿暴揍,关于温九一签署的捐献尸体合同和阿莱德尼的尸体合同飘散一地。   “大家长!”阿列克熟练地把文件提到水渍上,用脚踩烂,“出事了。”   他迈入第一步,头忽然剧烈的痛起来,仿若一把锥子正敲打着两块骨头的粘合处,铲子正轻巧地撬开他们。   “阿列克。”大家长揪住孩子的手臂,腰杆笔直,“我知道。”他们齐齐看向窗外,天空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云和天穹,在上面光斑与气流勾勒出上千万人脸与人的形态。   浩浩荡荡的天空铺设开为卷轴,阿列克分辨出上面每一个人都长着圣歌女神裙绡蝶的双翅,雌虫的身体各处勾勒出家族的虫纹。他们有的在宴会上唱歌品尝美食,有的在战场上奋力杀敌,有的与雄虫在各处欢好。而雄虫相对少一些,却也有各个的姿态,他们笑着哭着,生气时用拳头捶打雌虫的胸口与肩膀。   这不过是一场浮世绘。   “列诺。”002却清楚地看着天穹一角。他目视画布上的雄虫,他坐在一处高楼上,安静地纺织围巾,正如002记忆里的样子。   那里似乎是冬天,雄虫脚边的篝火愈烧愈烈,全然烧出了一个模糊的雄虫影子,影影约约可以看见那双不对称的翅膀。   “温九一。”002喃喃道:“是因为他吗?”   作者有话说:   补更打卡!滴滴滴。   上班摸鱼中。感谢在2022-06-22 00:43:51-2022-06-23 11:5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4章   遇见列诺   002反手抓住自己的双刀。作为与阿莱德尼的同辈的雌虫, 他差点忘记「科学」两个字基本与对方无缘。他站在墓地面前,继「温九一的尸体」想到了「阿莱德尼的尸体」,眼睑下垂, 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思绪。   云雾层层压下,压迫感直逼002的肩头,他张开双翅, 悍然加速,被云雾吞入腹中。几秒钟内, 他的五官和脏器强烈收缩,而且还在继续。因为这个古怪的世界依旧在扩张,四面八方都有强烈的光照射进来, 天空上无数的人影被拉拽出长长的影子, 将002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不知有多少,他们笑着唱着像是到了天堂, 直到002的进入一切都暂停。他们的脖颈扭转过来, 从60度到80度, 到180度甚至是360度的旋转向雌虫,仿若黑夜里饥饿的狼群。   “阿列克。阿莱席德亚。还是温九一……算了。”002的血统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内不算高,关系算起来只能归属于旁支。和阿列克相比起, 002身上金灿灿的部分少得可怜,无论是发色还是瞳色, 质朴是他最原始的底色。   “不管现在是因为什么事情引起变化, 最后追溯源头都是因为你这个家伙。”002念叨着这个名字,“阿莱德尼。”   那双令人惋惜的褐色瞳孔, 骤然燃烧起金色。   神谕, 展开。   “这是什么东西。”阿列克忍不住想要去停尸间。   他不担心自己, 也不担心大家长, 更不担心自己的前同事威门。毕竟这两位已经撕掉了自己的外套,露出了插在裤腰带和腿链上的武器,大家长宽松的蝶族长袍下居然是紧致强健的肌肉,足以见得他平时是个极为儒雅且克制的雌虫。   对比起来阿列克像是最没有准备的一个人。   “拿着。”威门反手从背肩上抽出一把小型斧头,递给阿列克,“好久不见。幸好我来你们家多带了一点武器。”   阿列克一脸困惑。   随后,他看见威门从自己的裤口袋里掏出一串葡萄大小的微型手榴弹,又从自己的鞋底扣出几个零部件,组成了一把小型机关枪。   至于子弹和三角稳定架?拆开风琴公文包,里面藏了不少。   “你们没有武器储备吗?”威门低声问道:“看样子老家都快被寄生体抄底了。”   “这不是寄生体。”大家长生硬如铁,完全没有恐惧的神情。他手上拿着一把长刀,给沙发踢个面,露出底下的狙。“看起来,威门先生准备充足。”   “哪里哪里。我们基因库可不会折腾出这种玩意。”威门讪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您的通讯是随时准备发射氢弹吧。真狠,我没有预估错得话,这东西降落的地方是墓地和停尸房的方向吧。”   “活人比死人重要多了。”大家长拎起阿列克。在他心里,阿列克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脑袋对任何人都是「我家大门常打开」的状态,其想法一览无余。   大家长说道:“你待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可阿列克不会停。   他刚想有所动作,忽然痛苦地抱着头,蜷缩起来。   剧痛从大脑伸出传来,强烈的光对着阿列克的眼睛照射,任何画面和声音都在这一刻清空。他在茫茫强光中听到一个声音在喊,“雄主。雄主。”种种阿列克不曾见过,却莫名熟悉的画面在眼前闪灭:雄虫捧着靛蓝色围巾,踮起脚将围巾套在脖颈上;雄虫小心翼翼捧着一颗虫蛋,坐在床边用指尖描摹上面的虫纹;虫蛋一点一点破裂,最后伸出一双小手和三只脚丫子,两声不一样的哭泣此起彼伏。   “啊啊啊!”痛苦而凄凉的声音贯穿阿列克的耳膜,他再也维持不住重心,整个人摔在地上。眼前最后一幕像是电影特写,重重地印在他的眼眸。   哥哥。   阿莱席德亚。   他的眼中流下两行脓腥的血。   阿列克并不能清楚地看到发生了什么,他抬起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触感已经被麻和酸所替代,手指上泛滥的血红和大家长关切的话语都在告诉阿列克:   所见即真。   “他怎么了?”威门好奇地说道:“不会又是因为阿莱德尼的关系吧……如果你是在不愿意给我们阿莱德尼的尸体,我可以理解……但我要抽一些阿列克的血和骨髓。这个你总该同意吧。”   大家长用手擦拭阿列克脸上两行血泪。他慢慢地抬头,就像是从一场一生的噩梦中苏醒,“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从不外泄自己的基因。”   “所以,你们才会诞生阿莱德尼这样的……怪物?”威门看了一眼窗外的云雾,“阿莱德尼和军部关系还算不错,最起码早年间留下过血样。大家长,不是我说,阿莱德尼他都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虫族,更别说你们了。”   军部策划推出自己的代表性人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计划执行初期,也正是大面积筛选潜力股的第一年,阿莱德尼就以第一名进入候选人名单。   天生脑域半开,躯体潜能全面无死角,战斗意识让人怀疑这个雌虫是否打开了上帝视角。   同时,他还继承了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所有优秀的品质:忠诚却不愚昧,沉默却不从众,刻苦却不自傲。   他太优秀了。   可惜,这种优秀已经超出了一个正常虫族的范畴,当基因库和各方势力插手进来调查阿莱德尼的基因时,阿莱德尼漫长的孵蛋期根本瞒不住。   圣歌女神群绡蝶家为此拒绝下一步配合,阿莱德尼也退出了军部的台前计划,他的天才之名也只在军部内部流传。   这才轮得到阿莱席德亚在二十多年后登台亮相。   威门不曾经历阿莱德尼的时代,这些都是基因库里他能查阅到的权限资料,“资料里可没有说过,阿莱德尼还会引出这些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列克感觉自己在重新经历开脑,不同于过往,当他平缓片刻后意识到记忆里的雄虫长着一张与雄父一模一样的脸。   雄虫列诺。   一个被寄生体养大的雄虫。   “我能出去吗?”阿列克问,“我的雄虫还在冰库里。”   大家长把跃跃欲试还在流血的雌虫按下去,“闭嘴。”   威门看着阿列克眼睑呲出的血,果断道:“不行。”   开什么玩笑。   死人哪里有活人重要。   云层下沉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化,其中的水蒸气、电离子除去勾勒人的画面外,闪电般的光蛇穿梭其中。002带着双刀跳入了危险的区域,他并没有贸然和所有人交战,而是观察一圈后回到了阿莱德尼和列诺的墓前。   蓝色的桔梗花依旧鲜艳,上面的水珠不仅没有被蒸发,反倒增加了一把。   没有人来。   002狐疑地将桔梗花整理好。他将刀握紧,猛然向后砍一刀。   破空声外,没有任何声音。   是他多心了。   没有人来到阿莱德尼和列诺的墓前。   四面只有白茫茫的雾气,金色的光芒从中折射,什么都看不清。唯有地面长长的黑影扭曲如蛇,穿行着奔向各处。   002快速找到雄虫列诺的位置,他看见列诺身边那个疑似人形的存在正在不断丰满。   来找温九一的。   那没事了。   002放下心。他甚至去除掉神谕。作为圣歌女神裙绡蝶种,他和温九一这种外人最大的不同就是用了技能,死得更慢一些。   磅。   拍打声传出。   磅磅。   002重新警惕,他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任何人影。直到他低下头,看见花瓣上的水珠随着磅磅的响动,簌簌落下。   磅磅磅!   墓地里在响。   “没有头还能敲吗?”002道:“真不愧是你阿莱德尼。”   他身上的虫纹重新亮起,在这个空间内使用神谕,就像有个开关键,轻轻松松一按灯亮灯灭。   002把双刀插入土中,两臂青筋暴起,土渣飞溅到他的脸上,完整的棺木从土壤中翘起。   磅!   一个厚重的手印捶打在棺木上,掌纹清晰可见。   停尸间。   温九一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是一个卖冰淇淋的小贩,然后和阿列克在冰淇淋车上做了极为荒唐的事情。   这些事情荒唐到温九一苏醒,都觉得是自己不可能做出来地荒唐。   死人应该无法控制自己在想什么。   温九一沉思片刻,问道:“请问,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他的对面坐着一位雄虫。   和军雄不同,这是为极为标准的普通雄虫:毫无攻击性的精神力、喜欢编织和花艺,长相上佳,喜欢安静,说不定还是上学期间孵蛋课满分的好雄虫。   温九一不太擅长和这类雄虫沟通。   就连弟弟温格尔,温九一都很少和他就生活、兴趣爱好方面深度交流。温九一的印象里,只有普通雄虫十分脆弱这一刻板印象。   见对方没有回答,温九一又问道:“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雄虫终于有所回应,但他依旧在编织,靛蓝色的丝线一圈一圈像是要把纺织者包裹起来。温九一认出那是一件毛衣,雄虫做了拆,拆了又做,不再回答温九一的问题。   他们相安无事,沟通匮乏得可怕。   温九一尝试从门、窗、墙等各个地方出去,当他的手触碰到这些物件时,就像触摸到一缕烟,缥缈地散开。   “我能问问您的名字吗?”温九一决定和房间里唯一的活人再沟通。   这个地方太诡异了。   他自我介绍道:“我叫温皇蛾。”   雄虫轻轻地抬起眼,像是炎炎酷暑中的一桶冰,“列诺。”   作者有话说:   阿莱德尼是本系列最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存在,可以说是本系列里最bug的存在。   某种意义上,他算是虫族世界的战斗力天花板,属于没有之一的那种。   ————   最近更新不太稳定,因为工作比较忙(鞠躬致歉);   我努力!我努力!感谢在2022-06-23 11:52:34-2022-06-25 16:0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5章   二十九年   列诺像是开在雪原上的花。   他坐在椅子上, 褐发松散地披在肩头,随着毛线越来越短,衣服上的花纹逐渐枯竭, 他才会伸手将毛线拽出一些来。   温九一尝试去帮雄虫缠毛线,雄虫总是避开他的手,将手脚蜷缩在柔软的毯子下,“不用。”列诺冷漠地说道,两根针织棒上下活跃, 织好的毛衣用报纸垫着,卷起来塞在一个纸盒中。   揉皱的报纸上使用了特殊的纸张,证明这是一部内部官报。温九一走近, 看见报纸上的年月日模糊不清, 照片却清晰地印着一张白蚁种的脸。   现任元帅和政府首脑的终身之敌,靠一己之力让虫族走向分崩离析政局的雌虫卓旧。   他最后一次亮相是审判席上, 西装革履之余脸上微笑不减。温九一在军部政教中见过这张脸, 他粗略估计一下, 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这是一份80-100年前的报纸。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难道这是一个80年前的世界?温九一愣了一下,但他看见纸盒子上没有撕干净的标签,生产日期停留在20年前。   “打扰了。我能冒昧问一下你的年龄吗?”温九一压下自己内心的诡异, 他竭力让语气听上去礼貌温和。   雄虫列诺头也不抬。   温九一会怎么样与他无关。似乎在雄虫的世界里,完成这件毛衣是最重要的。他细长的手指在毛线与棒针中穿梭, 圆润饱满的指甲泛着一种珠光色。和雌虫不太一样, 普通雄虫只要不主动暴露自己的体征,鲜少有人第一眼能从外观上判断出他们的细分虫种。   温九一不会放弃。   他动动手指, 精神触角灵活地从各个角度钻出来, 朝着墙壁和门窗而去。   叮当——   雄虫列诺给袖口的花纹收个尾。在温九一的视野中, 雄虫宛若寒冬般的精神触角像水一样覆盖地面, 随着温九一每一步行动,水花都溅起。   没有攻击性。   眼前真的是一个普通雄虫。   “军雄?”雄虫列诺终于有点反应了,“你在军部工作?”   “以前是。”   “你认识阿莱德尼吗?”   “嗯。”温九一知道,但他出生前这个传奇雌虫就去世了。   其实除了几个频繁使用精神力的部门外,整个军部认识阿莱德尼的人寥寥无几,大家提起阿莱德尼和阿列克差不多都描述为「阿莱席德亚的雌父」「阿莱席德亚的弟弟」。   雄虫的眼睛却扑朔地亮起来,嘴巴微张,片刻后却又遮盖下眼眸,什么也不说。   “你结婚了?”雄虫列诺问道:“还是同圣歌女神裙绡蝶种联姻。”   温九一回答,“自由恋爱。”   雄虫列诺转过头来,脸上没有半分笑意,温九一却诡异地感觉到空气回暖。他也不清楚到底是「自由」,还是「恋爱」中哪一个字戳到了雄虫。   “自由……恋爱?”雄虫列诺重复道,他看向温九一手腕的虫纹,纠正自己的观点,“是和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雄虫吗?”   虫纹是雌虫的标志。   温九一只能解释自己的性别特征和择偶性向,“我是雄虫,他是雌虫。”   雄虫列诺注视着温九一,他将自己的毯子掀开一小半,从底下抽出一个靛蓝色花纹枕头——这也是他自己编织的,毯子、枕套、毛衣、围巾、手套。这些东西用同一个色调,将雄虫浸染成自己的韵味。   清冷却又富有生活气息。   “能聊聊你们的恋爱吗?”雄虫列诺小声嘀咕道:“我也是和圣歌家的雌虫恋爱。我们结婚了,还生了孩子。”   他低垂着头,把多余的毛线缠绕在手指上,被纠住的指头红彤彤,和雄虫的眼睛一样,“雌虫经常有任务,要离开很久。”   “他不回来吗?”   “要等任务结束。”雄虫列诺道:“我不会打扰他工作。”   他真的和温九一印象中的雄虫无比相似,不从事生产性活动,整个家庭的经济压力全部交给雌虫。   当然,也有一些不同。   “多久了。”   “七年六个月零三天。”列诺不假思索,他补充道:“如果指这里,已经是……二十九年八个月十五天。”   二十九年八个月十五天。   “十点三十五分四十秒。”列诺补充道:“四十一秒,四十二秒。”   周围没有钟摆或任何与时间相关的物件。   雄虫列诺精准地像这个独立空间里唯一的脉搏,他轻轻地数着数,“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嘘。”   雄虫歪着脑袋,依旧在计时,“现在是第二十九年八个月十五天十点三十六分。说说你的爱情故事吧。”   温九一坐下,雄虫准备好了柔软的垫子和枕头,他的脸一点都不像经过三十年的蹉跎,反而折射出年轻人才有的爱意与憧憬。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雄虫列诺问道:“圣歌女神裙绡蝶的雌虫总有很多共同之处。”   温九一道:“他很棒,很好,很厉害。”   雄虫列诺没有否认,也没有赞同。他将自己手指头上的毛线解开,脸对着温九一,一边说话,一边打毛线。不过这次,他不做毛衣,反而做其他的小东西去了,粗粗的棒针也换成了钩针。   “我的雌君也很厉害。”雄虫列诺自豪地说道:“看来我们眼光都很好。”   温九一总觉得这语气似曾相识。   可他短时间想不起来这种炫耀伴侣的语气,在哪里听过,只能附和,“嗯。”   雄虫列诺却完全被勾起了馋虫,催促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可以告诉我吗?而且……你们平视在一起的时间多不多,很长时间没有见面的话……会不会生疏了。”   温九一并不觉得小别离是大问题。他回答道:“不会。”阿列克热情又洋溢的眼神每次都要黏在自己身上,有时候分别后再做,分量和次数都会剧增。温九一脸红地咳嗽两声,“小别胜新婚。”   “小别是多久。”列诺嘀咕道:“你们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   温九一没想过这个事情。   他对结婚的概念很浅薄,因为军雄少有结婚生子过完普通一生的榜样。而孩子本就排在结婚之后,没有找照顾过孩子的温九一只能拿小游珠做参照组。   如果生了小孩,他多半也和照顾战场孤儿小游珠一样,全凭自己的喜好和利益吧。   “可能不会要孩子。”温九一放松地说道:“你有孩子了?”   列诺举起两根手指头,“我不太会和他们相处。”他别开眼,转移话题,“所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温九一只好从头开始说。他忽略掉阿列克的名字和阿莱席德亚叛国的前提,让对方认为自己的伴侣是一个普通的圣歌家雌虫——故事的一切是从招聘「勤务员」逐步发展出来的。   雄虫列诺听得出神。   他的年龄并不大,温九一细心目测了对方的指骨,从手骨的大小和指甲磨损情况看,雄虫不过30岁出头,正是最美好的年龄。   怎么可能被困在这个地方足足29年呢?而他被困在此处,又如何解释先前描述的7年等待?   温九一掩盖掉自己「死亡」的结局,模糊地概括为“睡一觉就发现到这里了。”   列诺已经被温九一删减版的爱情故事所折服,他羡慕地说道:“睡一觉就过来的吗?”雄虫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你一定是操劳过度吧。不过没关系,在这里一切都是最后最好的样子。”   列诺微笑道:“我们可以在这里一起讲很久很久的故事。”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温九一掀开毯子,站起来。他确定雄虫对这里无比熟悉,同时他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以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要回去。”   “你出不去。温皇蛾。”列诺声音拔高,“这里很安全,你再也不需要战斗,也不会再受伤,你将永远是现在的样子——总有一天能够见到自己的伴侣,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们总会相遇。”   他站起来。   正因为站起来,才暴露出他一直坐着的躺椅全貌。   一个红褐色的圆点正在枕头上快速扩散。雄虫列诺快步向前,握住温九一的手,“温皇蛾。你是相信神,不然你也不会来到这里。既然相信就不需要去抗拒,我们最终会和最爱的人相聚,没有什么可怕的。”   只是等上二十九年。   二十九年而已。   “这里是死人的国度。”列诺戳着温九一的虫纹,他的指尖贴着浅金色的纹路前进,“你信仰圣歌女神,既然信仰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我们不都爱着圣歌女神裙绡蝶种的雌虫吗?只要信仰,他们最终都会进入到这里——这里就是我们的世界,我们永远都不会死。”   只是等待而已。   二十九年而已。   “不。”温九一掰开雄虫的手指,“你已经死了。列诺。”   他指着躺椅上的枕头和雄虫微微凹陷的脑壳,一针见血,“高空坠落应该很痛苦。但最让你痛苦的事情是,你的伴侣不在这个世界。”   无法相聚的二十九年。   只有两种可能:   一、他没有死。   二、他的伴侣没有死。   雄虫列诺捂住脸,“不要说了。”他已经死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雄虫自己最清楚了。他的躯体在地下腐烂,他的精神力随风溃散,在高空至上飘荡此处,像回归虫蛋一样安定在此处。   可他再也不是那个没有记忆的幼崽。   他惦记着阿莱德尼,惦记着在族人们口中牺牲的阿莱德尼。   “一定是我没有死。”列诺说道:“是我徘徊于此处。”   作者有话说:   列诺这个雄虫,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挺离谱的。   具体表现在他听完温九一的爱情故事后,依旧没有认出故事的主角之一是自己的崽。   ————   最近更新不太稳定,日零日三日六随机出现吧,尽力保持稳定。感谢在2022-06-25 16:03:26-2022-06-25 23:5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6章   声控火焰   温九一不太赞同这种说法。   但在反驳雄虫列诺之前, 温九一需要找到更多的线索。“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雄虫列诺倒是很清楚,“还有其他人,只是我不喜欢和他们接触。”   稍微文艺点的用词叫做「喜欢安静」, 难听一点就是「孤僻」。雄虫列诺聊到这个态度异常坚决,“我不会出去,你也不要想出去。外面都是圣歌女神裙绡蝶。”   温九一不太明白。   “外面都是?”   “嗯。”雄虫列诺深呼吸几口, 一说到走出家门去社交,仿佛要单独面对洪水猛兽, 先前对温九一辩解的气势荡然无存。他快走几步回到自己的躺椅上,撩起毯子将自己整个盖上,“听说, 念「圣歌女神在上」就可以出去了。”   温九一眼睁睁看着雄虫在躺椅上拱起一个小包, 两只手从被子缝隙中探出,抓起毛线球和针线往里面缩, 一点都不愿意出来。   他也放弃了让雄虫列诺带着自己逛一圈的念头。   索性摸着那堵烟雾做的墙前行, 在门口处念到「圣歌女神在上」。雾气有意识地散开一条道路, 温九一想起圣歌女神家一些光怪陆离的神话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专门用三千字描述了眼前的场景:   “雾气扩散开来,黑暗像是粘稠的泥潭, 模糊的人形从中穿梭,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 太阳照射到极致的时候就是黑色。   那是一种纯粹的黑色。”   温九一不知道这黑色道路的尽头是什么, 事情一次次超出他的认知,往前细数正好是他使用「神谕」之后, 引发的变化。   可偏偏, 他是从寄生体水大人珍藏的图纸中学习到的。   “温皇蛾。”躺椅上, 雄虫列诺露出半张小脸, 他压低声音说道:“如果能出去,就不要再回来了。”   “你不跟我走吗?”   “不会。”雄虫列诺闷闷地说道:“这就像在阳光下行走,你确定方向之后看见的都是阳光。如果你中途忽然返回,你只能看见自己的影子。你看上去比普通雌虫更强,能出去就出去吧。”   温九一迈出一步。   他听见自己脚底下传来滋啦的声音,活像是热油泼在一滩肉上。   “你还要等吗?”   “当然。”列诺道:“除了这里,我还有哪里可以停驻呢?”   温九一明白了,“再见。”   “再见。”列诺道:“对你的雌虫好一点。”   “嗯。”   温九一快步冲入黑暗,他往前走,没有回头。最开始,他还妄图按着自己的脉搏计数,但足足走了百来步后,温九一正视自己没有心跳也没有跳动的事实。   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朝着什么方向前进,黑暗中雾气也从明显的路径,恢复到散漫的状态。到最后,温九一开始默念曾经看过的宗教类书籍,他的脑袋像幻灯片一页一页的放映书籍。   默念500字的速度大概是5分钟。   除去计数,温九一主要在自己的记忆宫殿里检索神话故事。   【死人之国】   他似乎在哪里听过或见过这个词汇。   “宗教在虫族是一个舶来品。我们神奇的发现无论在什么体系、什么性质的宗教中,都涵盖了「死亡」这一概念,他们普遍认为「死亡」不是生命的重点,而是让生命体以另外一种方式存活……”   不是这本。   温九一在记忆宫殿里快速翻看。他依旧在前进,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大脑分开成两份用。   毕竟他从小就被当成生化九一部门的部长培养,既要会搞研究,又要会战斗,有时候在战场中还要一边制毒一边杀敌。   “死人之国在不同的宗教里有不同的解说。目前我们搜集到的外来宗教中对此的描述有「地狱」「天堂」「地府」「极乐世界」「尼伯龙根」等……通常描述为生命体死亡后存活于另外一个世界的状态。”   也不是这本。   温九一记得那是个神话故事。他现在发现比起专家们刻板的复述,民间色彩更强烈故事反而更容易找到突破口。   “《圣歌家睡前三百个小故事》。”温九一翻开书面,在目录快速查找,“死亡……死亡教育……我们不必畏惧死亡。”   温九一终于在三个版本的儿童睡前故事书里确认了整个故事逻辑。首先,他没有记错,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宗教体系里「死人之国」的描述确实存在。   其次,那是一个关于恋爱脑的故事。   大意为,很久已很久以前,有一位圣歌女神裙绡蝶种的雌虫拥有十分强大的异化能力,他是家族中最虔诚的信徒。   因此每次使用异化能力只要加上一句祈祷,他便能彻彻底底的隐身,哪怕是神灵也无法识别他的存在。   强大的光学隐身能力让雌虫可以自由地穿梭在世界各地,直到有一天他因为思念雌父雄父,想要见一见他们的尸骨,使用能力穿梭入土。   可他却来到了另外的世界「死人之国」,不仅仅如愿以偿在这个世界见到了死去的亲人,还被告知如果在「死人之国」中解除掉异化能力,暴露原身,他将会永远地留在此处,再也无法回归现实。   后面就很简单了。   这个雌虫在「死人之国」中爱上了曾祖父早逝的雄虫弟弟,心甘情愿解除,永远地留在了「死人之国」。   故事结尾,还有专门给小孩子留下的课外卡片。温九一先读上面一行:我们不需要畏惧死亡,因为我们终究会在另外一个世界相遇。   下一行打了个小星星,贴心备注:“阿”音字姓氏的骨髓里流淌着深情呢。   简直不要太嘲讽。   温九一自动忽略小星星嘲讽句,满脑子都是故事开头的几句话。任何能够被流传下来的故事和神话都有他的道理,有一些是蕴含着深刻的道理,而有一些家族会把家族的秘密和宝藏编织在故事中……   温九一打了一个响指。   他的黑白色火焰熊熊燃烧,细细看来又有一些不一样。   火焰的最外层,似乎包裹着一层金边。温九一做了两种假设,一是,他的火焰在这里发生变异;二是,这里的环境和火焰发生了化学反应。   “圣歌女神在上。”温九一话音未落,火焰猛然缩小,「磅」一声像般炸得人眼睛敞亮。   始作俑者都不得不眯起眼,又念了一句“圣歌女神在上。”   这回火焰直接熄灭了。   温九一看着火苗,终于理解雄虫列诺为什么特地加上「听说」二字。   他应该真没离开过自己的椅子和毛线球。   眼前的一切都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温九一仰起头,他看见无限广阔的黑暗中飘忽着金色的光芒,游走的巨蛇没有鳞片。   因为距离足够远,光也传递不到温九一身上,反而让他更清晰地看见巨蛇组成的阵列;   ——正是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虫纹。   “阿列克。”温九一头疼地念道:“你们家这架势和卡利本体相比,不相上下啊。”   噗嗤!   雄虫的黑白色火焰活过来一般,上下跳动,扭扭屁股贴在雄虫脸上。滚烫的热浪和情人的吻一样,都具有让温九一口干舌燥面红耳赤的功效。   他的火焰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温九一伸出手将火焰弹开,看见两个小火球轱辘轱辘滚出去,发出若有若无的啜泣声后,黏黏糊糊地滚回来。   和某个人好像。   怎么回事?   温九一试探性地说道:“阿列克?”   火焰嗷呜一下,迸出一米高。   温九一伸出手挡住热情的火星子,换了个人名,“阿莱席德亚?”   火焰刷得熄灭了,渣子都不给留。   “阿列克。”   火焰又窜起来,高兴得像个傻子。   有些人生来是为了建立宏图伟业,有些人生来是为了享受生活,而七号生来就是为了给本体做牛做马。   七号。倒霉的七号。   他壮志踌躇,满心欢喜温九一的死。在本体面前呕心沥血,重新做人后发誓不会再同一条阴沟里翻船。   然后,又翻了。   “圣歌女神家附近的钉子都死了?”他不敢置信再确认一边信息来源,“温九一的尸体怎么了……尸变?你在说什么?”   尸变这玩意不是他们寄生体好多年前和虫族打招呼的专用技能吗?   在战场或者墓地里悄咪咪地寄生一个半死不活的虫族,等到对方生理死亡,大脑还没有完全消散时,掠夺控制权。如果是纯粹的尸体,进入神经系统后一般万事大吉。   接下来就是潜伏时机,痛击虫族。   可温九一……温九一是个军雄哎?他虽然被自己挖掉器官,也已经确认死亡,大脑也无法再食用……等等。七号摸摸下巴,陡然愤怒起来。   难道说,有其他脉系的寄生体把温九一的尸体给寄生了?   不对不对。七号终于想起来,温九一身上还有一个寄生体。   寄生体左手。   “帮我联系左手。”七号嘱咐道:“现在、立刻、马上!我要知道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发生了什么。”   阿莱德尼的尸体应该被带到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了。   想到这具尸体,七号又是诸多感慨。他曾尝试切片寄生,难度极大。如果想要掌握那具尸体,以他这个等级的寄生体都需要全神贯注,耗费所有心力才能成功。   “如果左手成功了,是否意味着他和所谓的神不冲突?”七号喃喃着,眼睛逐渐发亮,“我们和神不冲突,就意味着卡利大人的计划可以更加完善。”   “大人。”一旁的寄生体查询完线索,唯唯诺诺地说道:“左手大人,没有消息……似乎是……”   死了。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看着声控火焰,忽然怀念起自己以前的手控操作。   ———— 第197章   精神触角   “死了?”七号颦蹙道:“怎么死了?”   “不知道。”一旁的寄生体说道:“具体差不出来。”   七号内心多疑, 但当他的视线重新放在「子宫」上所有念头都消散开来。一个高等寄生体而已,和卡利大人的计划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七号内心将左手的死轻飘飘地放下, 反而更在意温格尔的事情。   温九一作为皇蛾阴阳蝶,他的脏器能够完善第二个子宫。   但精神力方面,还是要看那位爱神水闪蝶的本事。七号对其并不够了解, 更多消息不过是在侍奉途中听到一嘴,要是再不吃, 怕时间拖长了那个雄虫就死掉了。   “他根本活不到正常雄虫该有的岁数。”卡利大人难得如此关心一个雄虫的安危,“但虫族的大脑一直到成年真正停止发育,如果我要吃掉他, 必须赶在他完全成熟后, 还没有死掉前。”   至于为什么杀死雄虫温莱?   只是饿了,吃个开胃小菜。   没有其他更多的原因。   “不过也好。”七号笑起来, 他看见「子宫」膨胀开来。得益于阿莱席德亚偷窃过一次, 这玩意已经从最开始正常的器官大小, 长成一个等身高的花瓶,现在又变成近一百平的肉瘤。   这些肉瘤中,不断翻滚出模棱两可的手和脚。当七号靠近一些时, 能够感觉到其中发出的撕咬声和微弱的生命力,薄膜随着内部生物的呼吸, 不断贴合出五官的形状。   “把尸体都倒进去吧。”七号嘱咐到,“我去看看温九一。真好奇他们又做了什么……哦对了。”他回过神,温柔地说道“有温格尔的消息, 记得第一时间提醒我。”   只差雄虫了。   把那个雄虫吃掉, 将他强大的精神力化为已有, 卡利大人将开创寄生体全新的篇章——他将超越「赛诺斯」, 成为这个种族真正的王者!   甚至是,神!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   阿列克躺在地上,并非他故意装病,而是实在头疼。前同事威门素来喜欢袖手旁观,大家长却实打实心疼他,给他找了地方休息。   “现在什么感觉?”   阿列克正要说话,倒吸一口凉气。他听不太清楚大家长的宽慰,只能看见雌虫一张一合的嘴,而背景却浑然不是家里的会客厅。无限高旷的黑暗中游走着金色的巨大蛇类,他们腹部贴在无形的玻璃上,宏伟的躯体望不到头,也看不见尾。   阿列克像是被这些巨蛇所注视,却并非食物和捕食者的关系。那些金色的鳞片船帆一般起伏,阿列克只感觉自己的肺部正与之一并欢呼。他有种无法言语的错觉,唯有疼痛能唤醒自己。   大家长拍拍他的肩膀,将墙上装饰用的书取下来,递给阿列克,“念念祷告词,不要疼昏过去。”   阿列克本能地开始背诵,手上有本书他就翻开。   然后,卡住不动了。   因为这是本装饰书,除了书皮,里面空空如也。   阿列克忽然对自己家族的信仰凝聚力产生了强烈的怀疑,他只能单调地重复一句话,“圣歌女神在上,圣歌女神在上。”   可能是说话转移注意力,阿列克觉得头疼的现象缓和了一些。   但那些金色的巨蛇依旧存在,他们孜孜不倦地游走在天空。雾气中,他们成为唯一的明灯,照亮白茫茫中扭曲的肢体。   “如果我能回去,我一定要建议你们圣歌女神裙绡蝶来个集体检查。”威门抱怨道:“这东西只会让我想到尸变。”   大家长冷静地说道:“呵。”   他从口袋里掏出通讯器,果断地按下按钮。   “等等!”威门大呼,“你现在就要用氢弹?炸自己老家?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已经发生了。”大家长说道:“你也没有开脑域,面对这种事情和瞎子没有什么两样。”   “那你是怎么判断的?”威门按压自己的脑壳,“我也不是完全看不到……放下!你按下去之后,还能面对列祖列宗吗?”   威门心疼尸体。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要整一个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尸体回去。   况且,阿莱德尼的尸体就在白雾中。   “还有阿莱德尼,他的尸体才回来。难道你就要看着他灰飞烟灭吗?”   大家长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他素来是十分理智的人,除了有些偏执的血统至上观,方方面面都是为家族的整体利益考虑。   “怎么可能?”他义正言辞道:“只是炸弹而已。”   2吨TNT炸弹足以造成地动山摇地景象。威门不知道,每一个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墓碑下都埋葬着足量的炸弹。这不仅仅是为了防止盗墓贼偷窃尸体,也是为了让尸体成为家族的第一道防线。   阴间,但是有效。   002也明白家族的手段。   他看着眼前的无头尸体,沉默不语。脚边则是正在燃烧的炸弹,周遭轮番爆破的墓地炸开的碎石和灰尘扑面而来。原本设计用料十分结实的墓碑,此刻就成为杀伤利器,将幕后黑手的躯体完全暴露出来。   “阿莱德尼。”002说出他的名字,脸上没有悲喜,“你被寄生了吗?”   声音诡异又安静地从白雾中穿行。002 看见尸体缓慢地前行,他越过一块块墓碑向前摸索,白雾温柔地给尸体穿上素衣,修饰面容,缓慢地形成雌虫原本的模样。   「怎么会呢」的想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002 脑海里,他惊惧于现实中确实不存在类似的音波,但虫族的意识里超前地存在一个人。   那个人在说话。   “你明明知道,我和寄生体无法共存。”   可他又没有说话。   那具没有脑袋的尸体被修饰出一张脸,他紧闭双眼,像回到自己家中熟练地挂上外套,脱下鞋子,拿起水杯,没有本分错误。   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   这具尸体对这里已然熟悉。   002追上去,他看见温九一,仅仅是擦肩而过。他没有和雄虫打招呼,对方也看不见自己一般,双方彼此追逐着自己的目标,在白雾中他们仿若是两个维度的存在。   “雄主。”   002听见那个声音亲切地说道:“雄主。”   他爬上楼梯,奔跑在甬道中,一层一层往上走,越往上相似的结构和截然不同的细节都让002想起了阿莱德尼和列诺的家。   该死的。002暗骂一声,他怀疑自己无法和他们在一起,就是因为自己不是恋爱脑。   “阿莱德尼!”他呼喊起来,台阶忽然抬高,将其绊倒。   「神谕」的时间到了。   他什么都没有做到,就要迎接自己的结局。   这时候四周亮起来,一束束暖黄色的追光灯跟上来,炙热地照耀着002。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眼前发黑之后频闪开来,无数片段缓慢地从脑海中播放,吱呀的声音仿若老式播放机。   “阿莱德尼。阿莱德尼。”002呼喊道:“不要走。不要走。我不会走的,我不会走了……阿莱德尼。”   他伸出手,被人抓住。   接着浑身湿漉漉得被捞起来。   “二队队长?”温九一蹲在地上,与雌虫对视,“你也死了?”   他们像是身处于毫无规律的迷宫。如果阿列克在这里,将会发现他那套「打补丁」说法根本不成立。   这是一个超出理解的世界,在没有弄清楚规则和原理之前,温九一和002和崇拜太阳的古代虫族没有半分不同。   “聊聊吧。”温九一停下脚步,席地而坐,“我迷路了。”   002坐下来。他面对自己曾经抛弃的雄虫毫无悔恨之心,再给他一次机会,002依然会抛弃温九一离开战场。   “你对死人之国有多少了解。”   故事书和民间传说注重剧情,对整个空间的具体规则描述十分抽象,而真正去过死人之国的家伙,温九一想也只有真正的死人了。   “死人之国?”002嗤之以鼻,他指着周围的白雾,说道:“看见这些东西了吗?这是寄生体梦寐以求,想要追逐的存在之一。阿莱德尼会死,就是因为他和这东西的关系。寄生体不容许他活着,他们嫉妒他、羡慕他、想要捉住他、研究他……”   显然没有成功。   大部分寄生体,包括将军级都只不过是在这个空间的外围徘徊。他们不知道机制,不明白规则,哪怕侥幸进入,也和温九一如今一样迷失其中。   “你很了解这东西。”温九一懒洋洋地说道:“我们能出去吗?”   “我可以。但你不行。”002说道:“虽然我出去,也快死了。”他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拂去一些灰尘,“想要死后进入这个世界,必须满足三个条件。”   “一、必须信仰圣歌女神裙绡蝶。”   “二、必须是死亡,或者濒临死亡的人。”   “三、尸体必须完整。”   002的视野落在温九一的腹部上,摇摇头。   “我在外面就看到了。你一直没有成形,一直都在火里飘荡。想来是因为你的脏器不完整。”   温九一不是太在意自己尸体的完整度。   “我能离开这里吗?”   “不能。”002说道:“这些东西就是来接你的。我听大家长说过,你使用了「神谕」。你召唤了力量,付出了代价。不要以为死亡就是终点,这不过是一个开始。死人之国就像是另外的世界,除了阿莱德尼和阿莱席德亚这一脉,我还从没有听说有其他人可以或者离开。”   “阿莱席德亚?”   “对。”002补充道:“死人之国随着阿莱德尼一起降生。在此之前,我们家一直觉得那是个神话。阿莱德尼去世之后,死人之国也不复存在。我们都以为他消失了,直到我们从寄生体那知道——他进去过,出来之后就变了样子。”   温九一道:“背叛之前的事情?”   “是的。”002坦诚道:“说不定我们也能见到阿莱席德亚看见的东西。”他遥遥一指,白雾仿若面纱剥落,巨蛇从天而降,温九一这才看清他们长长的脖颈被人用锁链纠缠住,至凶戾、至伟岸、又至锋利的躯干彰显着征服他的可怕力量。   精神触角。温九一咋舌,这是虫族熟悉的精神触角!   作者有话说:   晚来了。呜呜呜。   我现在很不得快速穿越到完结,给大家看看九一和阿列克的崽。   脑了好多幼崽,我发现我真的很喜欢写幼崽。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8章   圣歌之蛹   温九一从没有见过如此粗壮的精神触角, 他瞪大双眼,此刻一切的面纱都被剥去,始终盘旋于天空的雄伟之物暴露出自己的全面!   精神触角这个名词绝大部分出现在雄虫身上, 打开脑域的雌虫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但没有谁的精神力可以仿若河流,海洋与之相比都如此平静。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它庄严古奥的躯体,鳞片构筑成海浪, 阴暗之美盘旋天空,九天之水倒悬在温九一和002颅顶。   它们从前往后以此张开合拢, 发出金属摩擦地声音,圆润的头部呲呲探出一根细长的蛇信子。它们俯视温九一和002,从两侧蛇腮张开伞状的薄膜, 尖利地嘶吼起来。   002死死地捂住耳朵, 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他果断敬佩温九一,居然能够在这种神秘生物面前昂然而立。   温九一却自知自己没有这个本事, 他那颗属于亡灵的心脏久违地因为大气压跳动起来, 不断在爆裂的边缘蹦跶。而他现在完整地站在, 还得益于那个小小的火焰。   “哄。”黑白色火焰娇气地发出声音,像是孩子在撒娇。   巨蛇忽然一缩,他们身上的鳞片游走出沙沙声, 整个空间下起了大雨。火焰攀附在温九一肩膀上,贴着雄虫的面颊, 警惕地打量着天空, 喉咙里发出小兽受威胁才有的低吼声。   “阿列克?”温九一伸出手用指腹挠挠火焰。   火焰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他噗嗤噗嗤蜷缩成一团,以花苞的姿势开始睡觉。   巨蛇发出嘲笑声, 他们似乎在天空讥讽不争气的某个人, 却又得益于什么, 缓慢地游走。   这倒是让温九一有些不知所措。他将火焰捧在手心, 有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阿列克——雌虫的血统一次又一次打破了他对世界的认知。   “是阿列克在保佑你吗?”002放下双手,“你想圣歌女神的时候,不会在想阿列克吧。”   温九一被人戳破心思,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也不恼,用指腹蹭蹭火焰,感觉火焰比过去更加柔软,外焰若水,丝毫不会烫伤雄虫。   看上去,不像是阿列克的精神力。温九一确定触感,他眯起眼,对这个小火焰的存在更困惑一些。002却更早一步发出声响,“前面有路。”   他们走到一扇门前。   推开。   雄虫列诺惊讶地放下手中的毛衣,看向两人,“温皇蛾……还有你是?”他想起过往,又记得不是那么清楚,支支吾吾,“你是阿莱的朋友吧。”   “是的。”002承认道:“我是二队的队长。”   列诺说了几句客气话,更加好奇地盯着温九一,道:“阿列克?”   温九一:?   列诺站起来,“是阿列克对吗?我感觉到他的精神力……他……他”雄虫泄气般嘀咕道:“他打开脑域了,对吗?”   阿列克有点不知所措。   他感觉自己精神涣散,眼前的一切都逐渐模糊。白雾中总有声音叫唤他,“过来,过来吧,阿列克。”偶尔,其中又有人用另外的腔调柔情地说,“雄主、雄主。”   现实里,威门和大家长时而争辩白雾到底是什么东西,时而指责对方扯后腿。   “科学之上是哲学,哲学之上是神学!”   “凡是都要讲科学!”威门捂住脸,大喊道:“生化九一连马上就来了,我告诉你,这是虫族最厉害的生化部队。这点白雾和生化武器比起来算什么?”   “呵。”大家长嗤之以鼻,他拎着昏昏欲睡的阿列克撤退,“那你就留下来吧。”   阿莱德尼之后,他不会再让任何一个家人和神秘存在牵扯过深。   信仰是信仰,没有人想去面对深渊。   “知道爱神水闪蝶是怎么灭绝的吗?”大家长指责道:“传说他们种族的翅膀磨碎后可以变成爱情魔药——让任何人都无条件爱上的神秘产物。事实上,他们确实有这个功能。”   “爱神水闪蝶是虫族中已知,唯一一个雄虫也有异化能力的虫种。他们的异化能力「爱神」能够让所有人无条件为自己奉献。精神力越强大的雄虫,「爱神」异化能力一旦开始覆盖面越广。这种能力让他们膨胀,他们失去了信仰。”   “他们不再供奉爱神,随着血脉地稀释逐步失去种群宝贵的异化能力。但爱神水闪蝶的功能已经深入人心,无论是为爱疯狂的虫族,还是有特殊嗜好的寄生体,依旧保持着捕杀他们的频率。”   威门反驳道:“实际上,他们灭亡是因为基因序列崩坏。这是科学。阿莱德尼的事情也能用科学解释,世界上不存在什么神。”   这就是科学与神学的碰撞。   诸如世界起源、文明起源,科学有科学的道理,而神学有神学的道理。但无论他们费劲口舌,都无法穿梭时间回到当年一窥真相。   “阿列克不要睡觉。”大家长摇晃雌虫的脑袋,“在白雾里给我保持清醒。”阿列克眼瞳微微收缩,在缩小瞪大的循环中,还是没忍住困倦,垂下了脑袋。他感觉自己的脸贴在冰冷的鳞片上,有什么长着长颈的生物带着他穿梭在云雾中,轻松地一伸一缩。   阿列克听见自己雄父的声音。   “是阿列克对吗?我感觉到他的精神力……他……他”   幻觉这么真实吗?阿列克挠头,他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揉揉眼睛准备从梦境中苏醒,猝不及防与温九一对视。   雄虫列诺还在泄气般嘀咕道:“他打开脑域了,对吗?”   阿列克一个踉跄从雄虫的怀抱里滚下来,没站稳四仰八叉摔在自己的雄父面前。   列诺低垂的眼与阿列克四目相对。   他难过的神色收敛,一种难以言喻地嫌弃露出来,“阿列克?”   “雄父。”阿列克颇为不好意思地拍拍身上的灰。比起阳光开朗的雌父,他其实更害怕总沉溺在自我情绪里的雄父,“那个。”   雄虫陡然发出尖叫,“你刚刚从雄虫的怀里跳出来!”   阿列克一缩脑袋,还没有想清楚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里,就被雄父揪住耳朵领到温九一面前。   列诺简直是诚惶诚恐。   “是我没有教育好小孩。”他的社恐属性让道歉变得难以启齿,“呜呜呜,阿列克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怎么还有雌虫要雄虫抱着呢?这太过分了呜呜呜。”   温九一总算知道,哭包属性从哪里来了。   他瞥了眼还搞不清楚状态的阿列克,云淡风轻地解释,“没事。”   “可你是雄虫呜呜呜。”列诺想到这里就开始掉眼泪,他鼻子一酸,“如果阿莱席德亚在就好了,他一向都很听话呜呜呜。”   阿列克生无可恋地在爱人面前丢脸。   他现在只能催眠自己,这是一场梦,这就是一场最糟糕的噩梦。   希望他的雌父阿莱德尼不要出现。   “列诺。”熟悉的声音让002和阿列克同时打颤。他们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雄虫的椅子旁站起来。他一直都在,失去了那头耀眼的秀发,也无法阻碍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集中于此。   阿莱德尼。死去的传奇,阿莱德尼。   他们看着那具軿凑起来的尸体,人身云首阔步向前,轻轻地给雄虫擦拭眼泪,“怎么了?你不是还说想孩子们吗?”   “才没有。”列诺啜泣道:“我才没有教过欺负雄虫的孩子。”   阿列克:他好冤啊!他真的是六月飘雪的冤枉啊!他何德何能有什么本事能欺负温九一啊!素日里不被,咳,床上那还挺乐意的。   阿莱德尼模糊的面容转过来,看向阿列克。朦胧的白雾遮盖住他的脸庞,“怎么会呢?”他轻声宽慰自己的雄虫,“阿列克一向懂礼节。他们两个小情侣有自己的私密。”   三个人眼睁睁看着雌虫与雄虫咬耳朵,诡异之余没有人害怕。他们只感觉到一丝丝暖意。   没有人会再怀疑眼前人是不是阿莱德尼。   温九一纵然没见过雌虫本来的面目,也相信和自己曾有一面之缘的雄虫列诺。他走上前,将坐在地上发愣的阿列克拉起来,“你的雌父雄父?”   “啊。对。”阿列克发蒙,“你打我一下?”   温九一给他一个响亮脑瓜崩。   扑。   阿列克撅起嘴,“你真打!”   温九一完全不理解,“不是你让我打吗?”   “那你亲我一口。”阿列克双手合十,“我一定是在做梦。”   温九一「吧唧」亲在阿列克脸颊上。两位长辈和002都被他们的胡闹吸引过来,笨蛋情侣实属瞩目。   阿列克捂住脸,耳朵不争气地红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发出了和温九一最开始一样的困惑,“这是哪里?”   比起002和雄虫列诺,这次回答的人颇具权威性。   “阿列克,我的孩子。还有那位使用了「神谕」的死者。”阿莱德尼招手,“这是信仰集中之地。或许你在家族故事书和神话传说中读到过他的名字。”   阿莱德尼停顿一下,眨巴眼睛。   他的五官明明模糊到看不清,可那一刹那阿列克和温九一都在脑海中产生了「他在眨眼」的反馈,甚至这种反馈带着极为欢愉和友好的信号。   温九一警惕地后退。   他确定自己没有看见这个雌虫的脸。   阿莱德尼却不感到冒犯,他发出轻笑,张开手,像是君王重回宝座,巨蛇于天空环绕他的指尖,天空金光红霞细看是无数圣歌女神裙绡蝶的虫纹组织而成。   “孩子们,欢迎来到我的世界。”阿莱德尼道:“死人之国,圣歌之蛹。”   作者有话说:   见家长了!马上可以复活了。   我们阿列克是普通人,但整个家除了他都不是普通人啊。   ————   崽崽番外,还是等正文出现后再有吧。毕竟小崽子挺闹腾的。感谢在2022-06-28 00:27:09-2022-06-29 23:3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9章   已付代价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是唯一一个将蝶蛹当做家徽的家族。   与寻常虫族的蛹不同,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蛹呈现出金属色,犀利如盔甲,在阳光下折射出迷幻的反射光。他们看上去并不像是自然界诞生的产物, 反而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炼金产品。   死人之国,圣歌之蛹。   两者奇妙的融合在阿列克的脑海中炸开一簇簇烟花。他是个笨蛋,因为察觉到不对劲之后, 阿列克依旧说不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温九一道:“您是阿莱德尼吗?”   无头的阿莱德尼擦拭雄虫的眼泪,似笑非笑。没有头颅, 所有的情绪却完整地传输到所有人脑海中。他们终于在白雾中看见一条条路径本来的样子,无数脚印日复一日踩踏在上面,无数条道路通向无数个圣歌女神裙绡蝶的坟墓。   大家长引发的爆炸并没有让沉睡的先人们苏醒, 金色的光辉伴随着粉尘翩翩起舞, 坍塌的墓碑快速复原,泥土里抽出新芽, 雄虫列诺终于不哭的时候, 墓地里的草已经长到了小腿高。   “你很谨慎。”阿莱德尼点点温九一面前的空气, 雄虫身上的虫纹骤然亮起,好像是水波纹泛滥,“从我继承这片空间开始算, 你是第一个进来的外族人。阿列克,过来。”   阿列克浑身激灵。他并不害怕自己的雌父, 知道雌父活着高兴远远大于恐惧, 他只是……不太想在这种情况下带着雄虫见家长。   好丢脸啊。   温九一握住阿列克的手,将雌虫拦在背后,“您叫我就好了。”   阿莱德尼已经超出了正常生物的范畴, 温九一不得不考虑他对阿列克的心思到底是好, 还是坏。多年未见, 为什么这个时候才见?以及,002所说,阿莱席德亚在离开这里后叛变——   温九一低声道:“既然是死人之国,阿列克就不该在这片土地上。”   他早已是个死人。   002使用了神谕,命不久矣。   但阿列克还活着,有大把的青春。   温九一庆幸自己还有意识存在,脑海中飞快闪过几个方案,罗列出自己能做什么。   “唉?可阿列克是我的小孩呢。”阿莱德尼开玩笑道:“真没想到,我们家的小雌虫找了一个军雄。”   他眼眸流动出金线,压力骤然将温九一的精神触角打散,“对长辈维持最基本的礼貌,你的精神力课老师没有告诉你吗?”   温九一浑身一凛,意识到自己尚未碰到对方,但摆出的姿态就是一种告诫。他早早地将对方放在和寄生体同等的地位上,以至于忘记对方是靠什么在军部留名,被寄生体念念不忘忌惮到今天。   “哇。”他吐出一口鲜血,血液中像是掺和了金粉,在阳光下闪烁迷离。   阿列克赶快扶住雄虫,“温琹!”他急迫地又喊了一声,“雌父!”   “真是孩子大了留不住,我还没有怎么样。”阿莱德尼挥挥手,温九一的气色像打鸡血般红润起来。他说道:“看他的记忆,阿列克你拿到了我的武器?”   短促的接触足够让阿莱德尼了解到事情的全貌。   他是这个空间的主宰,是精神力的掌握者,温九一、阿列克、002,任何人进入到圣歌之蛹,等同在他面前脱得精光。   “是的。”阿列克如实回答,他抱着雄虫,忍不住想要哭,“雌父你太过分了。”他刚开始还想要维持一下自己长大后的形象,可雄虫依旧紧闭双眼,而雌父雄父又如同小时候腻乎,忍不住张开嘴,鼻子一酸,呜呜呀呀地告状起来,“他是我的雄虫,怎么可以见面就打他呜呜呜……太过分了,雌父好过分。”   阿莱德尼感觉不妙。   他知道自己的第二子很爱哭,不过那都是小时候了。后来有阿莱席德亚照顾弟弟和雄父,他便安心出去做任务,力求早点回家。时间一久,早以为阿列克已经成长为和他哥哥一样的优秀雌虫。   “等等!”   “呜呜呜。”阿列克哭得缺氧,张大嘴的下一秒用手捂住,努力地抽吸,“我好想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刚刚还在想,以后有宝宝还可以呜呜呜,还可以过来一起玩啊呜呜呜……你们怎么可以打他。”   温九一都给阿列克哭醒了。   雄虫面无表情躺在哭包伴侣怀中,看他泪如雨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莱德尼手足无措站在一边,唯有雄虫列诺板着脸写满了迷茫。   “他一直都是这样吗?”阿莱德尼忍不住问自己的雄主。   列诺慎重地点了点头。   “辛苦你了。”阿莱德尼瞬间一扫对温九一的所有不顺眼。军雄怎么了?军雄又强又能打,别看眼前这个雄虫比阿列克小一半,但性格坚毅、说一不二,最主要是能纵容阿列克这个性格。   现在的雄虫喜欢的都是能赚钱养家,撑起一片天的雌虫。   阿列克?阿列克有点主见都是天大的事情,这孩子到现在都和小时候一样,哥哥在围着哥哥转,雄父在围着雄父转。   现在好了,找了个雄虫围着雄虫转。   阿莱德尼收起自己戒备的精神触角,讪讪地想给自己家老二找点优点,先排除掉能力和家世,再想想啊——   好像也没什么。   毕竟阿列克会的,眼前这个雄虫都会。   可,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孩子。阿莱德尼硬着头皮说道:“我们家小孩其实还是很能干。”   阿列克打了一个哭嗝。   温九一清晰地看见阿莱德尼手腕上的青筋跳了跳。一时间都不知道阿列克的哭到底是种战略,还是种战术。   “没事。”他冷静地说道:“我就喜欢他这样。”   阿莱德尼一噎,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又感觉好像哪里都很对劲。   “呜呜雌父你还打他呜呜。”阿列克捂住鼻子,眼睛哭得红彤彤。温九一揉了揉阿列克的卷发,让雌虫把脸塞到自己的脖颈处。   阿莱德尼头疼极了。抛开他的能力和世俗身份,在这个家里他不过就是孩子的雌父,雄虫的雌君,家庭问题是永远逃不开的。   “列诺,你怎么想。”他试探性地问了一下雄虫的想法,“那个雄虫已经死掉了,阿列克和他无法再继前缘。”   “我都听你的。”列诺黏糊着阿莱德尼,半分颜色都不看自己的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能复活吗?”阿列克冒头,鼻涕泡都哭出来了,“雌父雌父,温琹把他的钱都给我了。”   比如说工资。   “他还给我训练。”   比如说丢到各个部门压榨式学习。   “他人特别好,呜呜呜嗝,对其他雌虫都不好,他就对我好。”   温九一刚开始还在觉得有理有据,后半段就觉得阿列克艺术加工有点多,忍不住问了句,“是这样吗?”   阿列克哭声一顿,嚎啕得更大声了。   那样子,活脱脱就是小孩要玩具被拒,躺在地上打滚的泼皮样子。   “停!”阿莱德尼头疼得不得了,“再哭我就把你们两个都丢出去。”他点了点002说道:“二队,你来说,雄虫对阿列克怎么样?”   002还真不太清楚,他只是从010那边听到一些风声,“还?还可以?”   “阿列克对雄虫呢?”   “倒贴。”   简单粗暴,却是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大部分人的真实想法。   “你还是太小了。”阿莱德尼心中做判断,“我知道你因为阿莱席德亚的事情耽误了许多,不了解雄虫也不……别哭了别哭了。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阿列克用衣服擦眼泪,外套上全部是他的眼泪鼻涕。比起之前任何一次,他哭得格外用心,嗓子软绵绵都虚脱了,“我永远是雌父的小宝宝。”   温九一六岁就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   但阿莱德尼还蛮吃这一套。   “行吧。”他从自己的云裳中掏出一根医用针管,丢到阿列克怀中,“想复活,也很简单。”阿莱德尼指点道:“把你身上的血抽出一半分给他。”   温九一按住阿列克蠢蠢欲动的手。他目光如炬,与阿莱德尼迷雾中的精神触角对视,“代价。”   阿列克却不太想管什么代价。他对自己的生命看得不太重,如今知道有死人之国的存在,更无惧死亡。   毕竟这个世界有雌父,有雄父,说不定未来哥哥也会来到这里。   他们将在这个没有寄生体,没有战争的世界团聚。   温九一焊死住阿列克的动作,他盯着阿莱德尼,不问出个究竟绝不松手。   “你还有半小时。”阿莱德尼说道:“半个小时候,有一位不速之客要来。”   “温琹!”阿列克也不哭了,着急地说道:“雌父不会骗我。”   温九一不为所动,他道:“代价,是什么。”   无论是他的代价,还是阿列克要付出的代价。   阿莱德尼若有所思,“复活后的躯体,可能要孩子比较困难?精神力上,你和阿列克不会再有任何区别,相当于没有任何隐私。阿列克可能会气血空虚一段时间,但我在这里看着你们进行仪式,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与雄虫对视,在这些废话之后长叹一口气,“你的代价已经付过了。”   这个孩子孤独而凄凉的记忆宫殿中,他看见单调的血色,看见一盏盏明灯熄灭,看见记忆里那位美艳动人的夜明珠闪蝶种走向死亡。   “温皇蛾。人不可能同时达到两个目的地,生命也是如此。”他说道:“你本来有希望再见到你的雄父和家人。”   但你选择使用「神谕」。   你选择了圣歌女神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久违的更新。   ————   崽!我好想写他们两个的崽!!日常嘶吼。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0章   急速入赘   阿列克担心地看着温九一。他清楚夜明珠闪蝶在温九一心中的分量, 从始至终,雄虫所有的复仇都是为了雄父。   他那惨死在莎莉文号上的雄父温莱。   “嗯。”温九一淡淡的点头,“每一个人死后都能抵达所谓的死人之国。”   “不能。”阿莱德尼回答道:“时间来不及了。你还要继续吗?”   温九一回眸, 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半分水汽,阿列克感觉到雄虫忽然地凑近。   “继续。”雄虫撩起的袖子,“你会保护阿列克的安全。”   至于他自己?   他已经习惯了。   雄父温莱和老师利达都去世了, 世界上最后两位会无条件庇护他的人都死于寄生体之手。冰冷的针管扎入到雄虫血管中,冰冷的血水飞快流淌在地面, 逐渐汇聚成一块深邃的血潭。   白雾被血腥味吹散,从血潭中蒸发出有些微热的炽热气息。   雄虫温九一的肌肉快速萎缩,失去血液支撑后, 肌群和放入真空保鲜中没有任何区别。阿列克清晰地目睹雄虫凹陷下去的面孔和眼眶, 他的每一颗牙都烙印在肌肤上,肌肉纹理和虫纹互相辉映。   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标本室更适合现在的温九一。   阿莱德尼惊讶地挑起眉头,“还有意识啊。”   “雌父。”阿列克素来没什么主心骨, 但他有个十分好的习惯,不懂就问,绝对听从专业人士的指挥,“雌父,温琹他!”   “你可以开始了。”阿莱德尼拍拍自己的崽,“他身体里只留下20%不到的血。”   阿列克不及时给温九一输血, 雄虫体内的鲜血也无法回溯。   “如果你不想给他输血,我觉得也可以。”阿莱德尼补充道:“毕竟, 温皇蛾是个死人。他已经没有造血能力了。”   死人不会畏惧第二次第三次死亡。   更何况, 温九一从莎莉文号惨案开始, 就不曾畏惧过死。   阿列克握紧针管, 他将针头从雄虫体内拔出,扎入到自己的血管中。“啊啊啊!”他看见自己青色的血脉忽然泛滥处红色,指头像被毒蛇撕咬,从指尖开始麻痹感快速缠绕住阿列克的半身。   “呵。”他差点忘记了。   温九一的血液天生带毒。   “现在放弃也没有关系。”阿莱德尼始终是心疼自己的孩子,他说道:“阿列克,过去不可追忆,死而复生更是有违天理的事情。”   “可雌父不就活过来了吗?”阿列克抬起头,压低嗓音,他翅膀张开用以抵抗九一身体里的毒素,咬住下唇,哭得肿红的眼睛有不争气地蓄眼泪,“雌父是这里的神灵吧,如果是神灵最起码要说话算话吧。”   就算不是神灵,作为雌父也不要违背对孩子说过的话。   阿莱德尼倒有些吃惊,“我当然说话算话。”他的目光从温九一身上移到阿列克身上,“你毕竟是我的孩子,阿列克。如果仪式过程中出现任何差错,我都会先救你。”   温九一注定是要被放弃的。   阿列克很清楚这一点,他没有立场指责雌父的做法。   撒娇打滚在真正的生死局中不过是令人可耻的添头罢了。   “只要把血抽出来给他就好了吧。”阿列克用还不曾麻痹的手握按压针筒,缓慢地往上抽,他的血液与温九一的残血混合在一起,像是致命的魔药撒发出古奥森严的气息。   “只要把我的血分给他就好了!”阿列克道:“是这样没错吧。”   然后,他就听到雌父阿莱德尼对002说道:“你们说的没错。他这就是倒贴。”   阿列克气得哭出声来。   要不是他此刻还在给自己抽血,必然真的要在地上打滚了。这是他雌父哎,他从小最喜欢的雌父哎,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呢?   雄虫列诺从温九一放血那刻开始,就被阿莱德尼捂住眼。此刻又听到阿列克的哭声,忍不住扒拉开雌君的手指,悄悄看看自己家的老二。   “他怎么又哭了?”雄虫列诺看着满满一针管的血,血量不断往上涨,像是永远填不满似地汲取,“阿列克没事吗?”   阿莱德尼将雄虫列诺按回去,“他没事。”   阿列克还不至于和阿莱席德亚一样,靠着体术在死人之国内莽撞行事。   想起自己最看重的长子,阿莱德尼内心万般思绪。有时候人要对比才能看出好赖,阿莱席德亚他……   阿莱德尼发自内心觉得孩子们都是普通人也不错。   “阿列克真的没事吗?”雄虫列诺乖乖捂住眼睛,依旧在问,“我刚刚看他的脸色好苍白。”   阿莱德尼敷衍道:“他自找的。”   死而复生哪里有这么容易。   不说雄虫温九一早已从生理上死亡,就连他还能有意识存在这件事情,都是基于他天生强大的精神力和后期「神谕」的副作用。   两者缺一不可。   “真可怕。”阿莱德尼承认道:“希望他这种执着不要让阿列克感觉难受。”   寄生体将军级可不是那么好杀,阿莱德尼认为如果雄虫的目的是彻底将卡里一脉从世界上消灭,最起码要付出一生的努力。   “阿莱。”雄虫列诺的思绪很快从自己垂死挣扎的崽换到了雌君身上,“你最后是去和将军级的大人们打起来了吗?”   “嗯。”阿莱德尼亲亲雄虫,“害怕吗?”   雄虫列诺心有余悸,他看了一眼002。此刻他终于想起自己为何对002的脸有印象了。   就是这个雌虫在家族都不相信阿莱德尼死亡的时候,拿出来雌虫的遗骸。   一根舌头。   一根会说话的舌头。   “我不害怕。”列诺贴着雌虫的腹肌说道:“我永远相信阿莱德尼。”   将军级是什么?列诺没有见过。他也没有机会见到食物链顶尖的大人们,他在阿莱德尼怀中永远做一个无忧无虑的雄虫即可。   他与温九一天然就是两种类型的雄虫。   “够了。”温九一的血依旧在流,针管似乎克制了止血功能,纵然雄虫躯体内的血液少得可怜,却依旧不断渗出。温九一道:“阿列克,这点血够了。”   他转过头看向阿莱德尼,“后面还需要做什么。”   复活没有那么简单。   看阿莱德尼的样子就知道,哪怕强大如神灵的他,也无法在现实中隔空复活自己分离的尸体。   温九一的张开自己的双翅,将白雾扫除。他还能动,每一次活动都像是生锈的发条玩具在行走。刺耳摩擦声让阿莱德尼不得不再腾出一只手捂住自家雄虫的耳朵。   “还需要做什么。”温九一重复道。   他发亮的眼睛让阿莱德尼肯定自己的判断。   真可怕啊。   “结婚。”阿莱德尼在虚空中点一下,“不光是结婚,我要你入赘。”这是复活仪式里没有的环节,但阿莱德尼仗着自己最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阿列克始终是他的孩子。   他不能随一个雄虫的复仇之火,把一辈子赔进去。   “可以。”温九一笃定道:“开始吧。”   他们面前出现三张泛滥着金光的纸,阿列克还没有看清纸面上写什么内容,温九一径直在上面按下自己的手印。不曾擦拭干净的鲜血红彤彤的按在纸面上,阿莱德尼动动手指收回他那一份,催促自己不懂事的雌子,“时间不多了。”   阿列克还没有说话,002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按在纸面上。   “等等!”阿列克话音未落,天空中古朴的唱诗班打断他。   阿莱德尼将两份文件收到自己面前,道:“雄虫温琹,你是否愿意入赘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永远侍奉自己的雌君阿列克?”   等等等!阿列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砸昏了。   “我愿意。”温九一道:“请赐予我属于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力量。”   “当然。”阿莱德尼得逞地笑笑。他根本不指望阿列克真的做出什么,“我以圣歌之蛹的名义见证你们的婚约,从今天开始皇蛾阴阳蝶雄虫温琹正式成为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一份子,将享有与所有圣歌女神裙绡蝶同样的权利。”   “你体内的圣歌女神之血将重新沸腾。”   针管中流淌出的血液沸腾着奔涌向雄虫的身体内,他吹气球一样鼓胀起来,浑身属于圣歌女神裙绡蝶的虫纹像喝饱水一样泛滥出浅浅的金光。肌肉开始变得丰满,皮肤重新舒张开。   “你将享有与阿列克一样的异化能力。”   温九一看见自己的双手重新亮起光芒,两团火焰久违地亮起,亲昵又可爱地贴着自己。他感觉不到任何属于寄生体的气息。   久违地完全纯粹的火焰。   “你的心脏与我的孩子一同跳动。”阿莱德尼的话像是带着蛊惑,“你的身上流淌着他的血,你的记忆从此对他永远打开,你在他面前不会再有任何秘密。”   “你将不再以「圣歌女神」之名使用「神谕」。”   再生之恩。   重塑之情。   你要永远记住,自己身上流淌着谁的血。天空发出轰鸣,阿莱德尼以最质朴的语言为自己的孩子上了层层保险。“我以圣歌之蛹的名义准许你,离开死人之国——”   噗通。噗通噗通。   温九一听见自己的耳膜在响。他颤抖着用手贴住耳膜,在雌虫宣誓巨大的回响中,微弱却清晰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捶打着他的颅顶。   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成蛹。”   巨大的金光将温九一包裹其中,他被抛入水中,金色随着穹顶的合拢成为狭窄世界里唯一的色彩。阿列克已经被这火箭般的速度吓蒙了,他脑子还留在签字不签字,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圣歌女神裙绡蝶之蛹就被自家雌父送到面前。   “我走了。”阿莱德尼拍拍笨蛋雌子的脑袋,“短时间我不想见到你。”   “雌父。”   阿莱德尼对「雌父」两个字都快有阴影了。别看他现在神色淡定,为了给小情侣入赘,他血气都亏光了。   此刻,别说是雄虫温皇蛾了。他看阿列克都觉得晦气。   “没事别找我。”阿莱德尼道:“如果非要找我,把我的脑袋带回来。”   作者有话说:   阿莱德尼:你要入赘吗?   温九一:嗯。   (阿莱德尼,一个为怨种崽操碎心的雌父)   ————感谢在2022-07-02 23:29:09-2022-07-04 00:5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1章   暴打七号   没有脑袋的阿莱德尼将一个重担交给了阿列克。他拍拍自己的雌子, 微笑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去看看你的雄虫吧。”   阿列克仰起头,圣歌之蛹将温九一牢牢包裹住, 冷酷的金属外壳触摸上去冰冰凉凉,阿列克第一次直观地看见成蛹的过程。他忍不住想温九一破蛹而出,还会是皇蛾阴阳蝶吗?   他会不会变成和自己一样的圣歌女神裙绡蝶呢?   阿列克从没有那一刻这么喜欢自己的种族。从小和哥哥一起历经家族刻苦训练, 他们不是没有抱怨过,也不是没有怨恨过, 但除了圣歌女神裙绡蝶家,还有哪一个家族可以让死人复生呢?   至少,阿列克没有听说过。   “阿莱德尼。”002站起来,“你要永远待在死人之国吗?”   阿莱德尼对自己过去的好友笑笑, 他挥挥手与自己的雄虫消散成一缕缕青烟,道:“后会有期。”   他们终有一天会在死人之国中再见。   阿列克感觉这不像是生死离别, 他的雌父雄父不过是先一步回到了家中。“温琹。”阿列克将手掌贴在圣歌之蛹上, 坚硬的虫蛹并没有呼吸起伏的感觉, 反而更像是一块铁疙瘩。   两团火光咻得亮起。他们无意识地跑过来,阿列克好奇地看着它们,用手指轻轻戳着他们的外焰。火焰带来的热气将最后一点薄雾吹散, 他们依旧站在墓碑前。   没有破土而出的棺木,没有破碎的墓碑, 连墓碑前蓝色桔梗的露水一滴都没有少。他们好像被暂停在某个时间点, 在没有风,没有呼吸的世界里长存。   “阿列克。”002低声说道:“有敌人来了。”   大家长不在这里。   来做客的威门也不在。   墓地中死寂一片, 唯有两人悠长的呼吸声。“带武器了吗?”002将自己的双刀分给阿列克。冷兵器在这里远远不足, 它们攻击火力有限, 敌暗我明更是将其至于不利之地。   “前辈, 我来处理。”阿列克的精神触角探出,他与002背对着圣歌之蛹将雄虫保护在其中,“我还没有给家里人展示我的精神力呢。”   他永远是这么孩子气。   10岁、20岁、30岁、40岁。阿列克的样貌丝毫不影响他的心和孩子一样,他天真浪漫说着话,精神触角探出将停尸间中的枪拉拽出来。   命运三女神枪套装之二。   精神武器,拉克西斯!   阿列克激动得热泪盈眶,好比小狗终于找到自己藏起来的肉骨头。他虽然和拉克西斯匹配上了,却一直无法很好的使用这个武器——现在不一样了!拉克西斯就是他第二个宝贝。   枪身冰凉,流线型的枪型正好契合阿列克的肩膀。他每一根汗毛从里到外都冒着汽水泡泡。   他果然永远是雌父的小宝宝!比起哥哥,他也是得到雌父爱的小雌虫呢。阿列克居然还能分心和阿莱席德亚攀比,002打量片刻后,对阿莱德尼操碎心的种种表示理解。   难怪走之前,要让温九一入赘。   阿列克不足小脑大的大脑,一门心思挂在恋爱上,说不定那天害了自己,还要连累家族。   “咦?”空气中发出亲昵的笑声,“你怎么?变强了呢?”   阿列克笑眯眯地抬起枪,对准虚空就是一枪。002还没有看清楚说话的来源,便看见烟雾中露出八颗牙齿的阿列克。他依旧是笑眯眯,却不再是之前胆怯弱小的样子。   他的眼睛里带着光。   “是啊。”阿列克的身形非但没有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在他的周围清楚地笼罩出一个透明的气界,金色的光和两团火焰围绕着他。圣歌之蛹中属于温九一的力量源源不断与阿列克交汇。   异化能力,双色火焰。   剧毒之血,精神触角。   “你还敢来我们家。”阿列克的脑子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个已婚人士,他对「我们家」这三个字十分满意。   温九一可是入赘的雄虫呢。虽然新婚很仓促,但雌父雄父都见证了他的爱情,他就不能再和以前一样无所事事,只会躲在雄虫背后掉眼泪了。   雌君阿列克。雌君阿列克。   哎呀,我的名字怎么这么好听呢?阿列克呼出口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依旧在涨。他的血液流淌到雄虫的身体中,而雄虫的精神力反哺到他的大脑中,他们互相成就彼此,他们天生就该是一体的!   那声音从大地中生长出来,无形无色,“温皇蛾……应该在你背后的虫蛹中吧。”他低低的笑起来,“这个颜色,应该就是虫族独一无二的圣歌女神裙绡蝶种虫蛹吧。桀桀桀,不知道把这个喂到子宫里又会怎么样。”   阿列克翘起嘴角。   他刚刚说什么?哦,子宫。也对,自己已经结婚了,不用管外面领证什么乱七八糟的仪式,他和温九一过不了几年就可以有自己的小虫崽了。他的子宫里马上可会诞生出新生命了。   啊,是要一个长得像温九一的小雌虫好呢?还是一个像温九一的小雄虫呢?感觉两个都很不错呀……阿列克想到自己美好的养孩子未来,定住手中的枪,看想诡异之物心情骤然变好。   结婚了,接下来当然要安排什么新婚礼物,什么蜜月旅行啦。温九一满脑子都是杀寄生体,那么他们的蜜月就去杀寄生体好啦。   阿列克甚至可以将其命名为「血色蜜月」,不过在脑补这些之后,他跃跃欲试,要试试自己的几斤几两。   “七号。”阿列克咧开嘴,笑得明媚又开朗。   七号。   他看到温九一的记忆了哦。   七号。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七号,这个将军级卡利唯一的高等寄生体更好的新婚礼物呢?他可是温九一的雌君,是这个家里做主的人呢!   双色火焰炸开,火焰形成黑白两色巨大翅膀,圣歌女神裙绡蝶的翅膀与其相互重叠。虫纹上流动的金色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亮,最后变得像阳光般刺眼。   七号,他从没有真正的正视过阿列克。   在他眼中,阿列克不过是阿莱席德亚的弟弟,不过是阿莱德尼的第二个孩子,甚至温九一的床伴都比他自己本身更有价值。   这个雌虫所有的价值都来自其他人。   他是所有人的注解和番外,却唯独不是他自己。因为他的光芒是微弱,没有担当,更没有自己的想法。   七号对他的希望是一个能够媲美阿莱席德亚的躯体。   仅此而已。   他也是第一次近在咫尺地与这个雌虫对峙。   呼吸喷在七号的面颊上,他从雌虫那双金褐色的瞳孔中看见自己惊慌的面容。纯黑色的火焰将光热都隐藏起来,在触及七号精神体的片刻炸开灼目的焰色。   “这是——温皇蛾的火焰!”七号挣扎着脱离出来,他抛弃伪装。露出自己这次的面目,一个纯粹的精神体,一个不受物理限制的怪物。   怪物。   阿列克为什么也开始变化成怪物呢?七号不理解,他也不需要理解。黑峻峻的枪口对准他的脑门——   噗嗤。   “卡利大人!”七号发出尖啸,“这是阿莱德尼的气息!阿莱德尼!卡利大人!”他浑身蜷缩成一个小点,飞扑到一块墓碑中。   过去他在k778肆意虐杀过的一切回报到他自己身上。   七号只会后悔,今天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他的耳边传来刺耳的爆破声,就像雷炸开在脚边。“你以为我会这样一直惨叫吗?”七号不甘地嘶叫道:“阿列克,你以为你是谁?这种不属于你的力量终究不是你自己的!”   没错,所有力量都和神谕一样。   代价早就标记好了。   七号理所当然地想到。他望向阿列克的目光充满憎恨,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来到此处是为什么。他猛地刹车,腾空倒翻,将自己切成五块,其中两块冲去拦阻阿列克,余下的三块分别向002、圣歌之蛹和阿莱德尼的墓地而去。他的精神体在百里时速中抽象为一条细细的针、一块飘逸的纱,他鼓起强烈的风,地面献给死人的花都被吹得凋零。   无数花瓣沸沸扬扬,从下往上落。   他是寄生体,他可以无限地切割自我,只要他有一片精神体还存活,他将永远不会死。   这就是虫族永远无法比拟的种族优势!七号冲向墓地,冲向002,冲向圣歌之蛹!他不需要全胜,他只需要赢下一局,他就是最后的赢家。   什么阿莱德尼,什么圣歌女神裙绡蝶家,都逃不过种族的桎梏!   寄生体,终会创造自己的永生与不死的文明!   噗嗤——   细小地,最开始针刺破气球就是这样的声音。“分裂!”七号大声地将自己再次撕开,他从最核心开始搅碎自己,旋涡式刀片从他脑中探出,将精神体绞成成千上万个小小的分支。   他不需要一直赢。   “别想逃。”阿列克的枪管发烫,他看见七号瞪大的眼睛和狰狞的面容,真觉得难看。   啊?要不要给这个精神体打个蝴蝶结呢?   算了。   留点碎片,就像他们把温莱阁下分尸一样分尸掉吧。阿列克挥动拳头,他的精神触角随之舞动,每一下都是狠毒的风,揍得七号无处可逃。   “卡利大人!卡利大人!”   磅磅磅。   “卡利大人!卡利大人!啊啊!卡利大人!”   磅磅磅。阿列克的脸上溅起血,他没有意识到随着血液的互通,面对敌人他越来越像温九一。不过他是笑着的,他融合了阿莱德尼的疯狂和温九一的冷静,好像这才是真正的阿列克。   他生命中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人,曾日积月累留在他身上的烙印被激活了。   “卡利……大人!卡利……大……人。”无数七号的残骸带着他分裂的精神体融入土地,随着风、随着水逃亡到星球之外。   磅!   作者有话说:   呼,终于让我们的小阿列克打回来了。   ————   猜猜还有多少完结?感谢在2022-07-04 00:58:07-2022-07-05 00:2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2章   恭喜破蛹   002傻眼了。他混迹在寄生体世界多年, 虽然一直都没有打开脑域,无法直视精神体状态的敌人。但他清楚精神体状态对虫族来说是最难熬的,在精神体的状态下,和冷兵器不会起到一点作用。   普通虫族杀死精神体状态的敌人,只能用最粗暴的一招:   在有限范围内杀死所有生命体。   这也是为什么到了星际时代,氢弹、核弹等只能在行星内使用的杀伤性武器还在使用。   他们是专门为杀死生命而存在的。   “你能使用温九一的招式。”002看见那黑白色的火焰快速熄灭, 随着精神波动四散,阿列克的精神触角铺天盖地蔓延整个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他自己当然做不到这一点, 但加上温九一的精神力,远超1+1的效果。   阿列克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多了这个能力。他的脑子正在飞快拟孩子的名字,从温姓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数。002的话只是脑暴过程中一闪而过的内容。002接着又喊了两声阿列克的名字, 才得到雌虫发蒙的回答。   “啊?你说什么?”   阿列克松开自己的手心, 精神触角高速回旋到他手心。002只觉得风凌冽刮过自己的脸颊,夺目的金光封在阿列克手心。寄生体七号死去的精神体像琥珀中的单细胞生物, 第一次展现出自己的面貌。   002真不指望恋爱脑能给自己什么回复, 他只希望阿列克能稍微听听自己说话。   “你在做什么?”   “做礼物?”阿列克将精神体琥珀放在眼前, 金黄色的琥珀慢慢开始发光,闪烁的光线折射出内在精神体的棱角。   白雾正在散开,阳光随丁达尔效应弹射出数道光。   002不理解恋爱脑的脑回路, 至少他给这孩子的雄父送礼物,绝对不会送寄生体的尸体——没错, 别管这东西有多好看。他终归是一具尸体。   “送给雄虫?你难道不应该准备一些花?好看的饰品……军雄的话, 选择武器更好。”002提议道:“虽然琥珀也可以做成饰品……”   可,没有人喜欢随身带着尸体吧。   阿列克充耳不闻, 他对恋爱很有自己的逻辑,“温琹绝对会喜欢的!”阿列克比划着琥珀, 寄生体七号到后期不仅仅将自己切片, 同时也被折磨成一个小小的核心。   这个大小做成项链刚刚好。   阿列克充满期盼,他一路连跑带跳,“温琹,温琹,你看。”他掏出琥珀摇晃着,炫耀道:“我还会焊接,稍微会一点首饰设计,到时候给你做一个漂漂亮亮的订婚……结婚项链。”   圣歌之蛹毫无动静。   不过这碍不着阿列克继续发散思维。他能够能一根项链的制作,想到婚服的制作,再从一件衣服,设想到他们的婚礼仪式。大家长和威门及其他的圣歌雌虫赶到时,阿列克已经迫不及待用手指在圣歌之蛹上勾勒自己的婚礼流程。   “他在干什么?”自觉错过不少事情的大家长看向002,“解释一下。”   002言简意赅概括了他们在死人之国的行为。   大家长和威门都捕捉到几个关键词,“阿莱德尼?”“复活?”他们在对视一眼后,燃烧起浓浓的求知欲。威门先按捺不住性子,冲上去与阿列克对话,“阿列克,你见到你的雌父了!”   死人之国,如果能够找到进入死人之国的入口,是不是能让他们基因库更了解虫族的精神世界,从而进一步找出进化的秘密?   “当然。”阿列克炫耀道:“你知道吗?我们结婚了哦。”   “阿莱德尼不是……身体还残缺吗?他是怎么说话的?你的精神触角有什么感觉?”大家长扒拉开威门的脸,追问道:“你没事吧,这个东西就是什么圣歌之蛹……家族帮你先看着,你先去做检查。”   阿列克更高兴了,“是婚前检查吗?”   威门:大家长:没救了。   “我还是等九一部长出来吧。”威门席地而坐,大有跟你们耗上了的势头,“忽然想起还有一些关于生化九一部门的消息要和部长分享。”   大家长嗤之以鼻,他大手一挥,上来三四个的圣歌女神裙绡蝶雌虫抓住威门的手脚,将他从地上抬起来,“这是圣歌女神裙绡蝶家,要做报告滚去你们生化九一部门。”   威门没办法躲避,只能紧紧压下重心。他像扭曲的蛆,腰部发力,凭空摔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泥点。   阿列克根本不在意。自从生化九一部门不属于温九一后,他脑子后就剔除掉其中大部分的人。主要是他对那些想拿自己做实验的科研人员、惦记温九一尸体的人没有半点好感。   大家长不一样,毕竟是为自己好,这没话说。   阿列克坐在圣歌之蛹下,阳光越发猛烈,他躲在蛹的阴影下,怡然自得看着面前的闹剧。   黑白色火焰悄悄冒出来,像是幼崽的小手,黏糊糊要牵牵,要抱抱。阿列克看着他们的目光倍感慈祥,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可爱的火焰呢?   “到时候生一个就是小黑焰。”阿列克嘀咕道:“再生一个小白焰。”他抱着自己的枪。脑子里已经构思好了美好的未来。   除非温九一要离婚,不然他的美梦是不会醒的。   阿列克心里算盘打得清楚,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栓在雄虫手腕上,并没有所谓的被控制感,也不存在任何不自由的感觉。   只觉得安心。   等一切结束的时候,他要和温九一推着冰淇淋车去街上卖冰淇淋。   阿列克内心乱七八糟什么想法都有。阳光暖烘烘照耀在他的脸上,阿列克闭上眼睛能够看见自己淡粉色的眼皮,他一直很奇怪阳光似乎能够穿透人的皮肤,血管根根分明照在视网膜上。   似乎是谁说过这样一段话,“光是圣歌女神裙绡蝶最重要的武器。”阿列克闭上眼,努力的回忆。风吹过时,撩起他的卷发,阿列克能够听见核桃被砸开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一种强烈的潜意识告诉他:没事的。   细碎却猛烈的声音让胡闹的那群人也停下来。他们盯着阿列克和他背后的圣歌之蛹,目光像是第一次见到虫蛋破壳,充满了迫切、不安和过分的期待。   阿列克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感觉到太阳光与自己慢慢的融合在一起,那个回忆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清晰地一张与他无比相似的脸从黑暗中浮现,“异化能力是家族的立身之本。”他打响响指,“看好了,笨蛋弟弟。”   噗嗤。   光线从雌虫的指尖爆发出来。本该只有丝线大小的光,在他手里有小臂粗,愣生生成为了光柱。阿列克看见他腾出一只手握住了光柱,鲜血奔涌而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将所有的光与热都迸发出来,光斑四溅,像夏天里风吹过的斑驳树影,又像是多棱镜照射出的虹光。   阿列克无法分辨这到底是什么,他警觉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处于茫茫的白雾中。   无论是雌父阿莱德尼,还是哥哥阿莱席德亚。   他们就在白雾中。   “哥哥!”阿列克大声嘶吼起来,他站起来。阿莱席德亚隐匿在黑暗中的半个身影视若无物,他闯过阿列克,他们与白雾中一样是完全不同的维度。他们穿过彼此。阿莱席德亚的头发带着一股淡淡的柠檬香,那香味若有如无地勾了阿列克一下。   “等等!”阿列克想到002所言过的事情,“你也进入过死人之国!”   他的指尖擦着阿莱席德亚的肩膀,随后被一双温热的手捧住。爆裂激飞的碎片落在阿列克不远的地方,圣歌之蛹在这一刻就是稍微大一些的虫蛋,上面交错的裂痕和虫纹完全掩盖不住温九一纯白的躯体。   他没有穿衣服。   皮肤也不是早先略微被晒过的肤黄,反而是无限接近水煮蛋的白。   腹肌倒还是在的。   就是没穿衣服。   阿列克尚未反应过来,背后倒吸凉气的声音让他脑子中的弦「啪嗒」断裂开。他脱下外套把雄虫包裹得严严实实,破蛹导致的尘埃缓缓降落。阳光照射下,阿列克看见温九一的头发丝上尽数是黏液,类似蛋清的存在让雄虫与刚出生的小虫崽没有任何区别。   “你要吃虫蛹吗?”阿列克瞬间将哥哥阿莱席德亚抛起在脑后,贴心地用指腹擦去雄虫睫毛上的污渍,“感觉有点像破壳。”   温九一将阿列克的外套扒拉开,当做毛巾,在身体各处随便两下,保持基本的清爽后,才说道:“不用。”   他有温度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心跳。   呼吸。   腹部随着肺部缓慢地扩张和收缩。   阿莱德尼没有欺骗他。   他活过来了。   “谢谢。”温九一道:“阿列克,谢谢你。”   多客气啊。阿列克有些不高兴,却又感觉高兴,“哪里哪里。我们已经结婚了。你感觉有不舒服的吗?要不要去做个全身检查?”   就当婚检了。   阿列克视线上下扫过温九一的新躯体,随着光线完整地照亮雄虫,他身上的虫纹如同芯片电路一般流动着严谨的弧光。阿列克最初还当着检查的想法去看,后来变成了看艺术品的眼光,到后来他的脑子里变成一团垃圾,谁看了一句都要发出羞耻的「噫」。   “快穿上!快穿上!”阿列克手忙脚乱,把自己的内衫也扒下来,“要被人看光了。”   温九一乖乖穿好。敢在威门扑倒的前一刻,将所有扣子有条不紊地系上,“你没事吧。”   “啊?”阿列克捂住自己的脸,“我怎么会有事?!”   温九一不理解,但他还记得自己在死人之国里和眼前的雌虫结婚了。   他要从今天开始履行雄主的义务。   “你感觉有不舒服的吗?要不要去做个全身检查?”温九一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已经结婚了。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作者有话说:   我还是要更新地!倔强土豆。   喝酒喝到这个点,明天还要照常上班。 第203章   圣歌文明   笨蛋新人面面相觑。阿列克被雄虫盯得越发不好意思, 脑袋都快埋在地上了。   这就不得不说到威门了。   阿列克第一次觉得这位前同事如此喜人。“九一部长。”威门狼狈地脱去自己的外套,用手扒拉掉渣的头发,“好久不见!”   温九一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虽然他和阿列克说话也是这种表情。但明眼人都能察觉到雄虫身上的气息一变,像是巨手将两人推开至海岸两侧。   “我已经不是你的上级了。”温九一搂住衣服,从圣歌之蛹中走出来,“你的档案也一直在虫族基因库。”   威门擦擦汗,只字不提温九一尸体的事情。他不是瞎子。死而复生的温九一可比死掉的温九一有科研价值多了!如果这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传入军部政界高层和基因库那群疯子耳中, 他们势必要将温九一拿下。   他战胜了死亡。   “不管怎么说,我们曾经共事过。”威门擦擦汗,“部长, 您难道不想知道九一部门的情况吗?”   温九一的身形一顿。   阿列克紧张地握住雄虫的手, 宣誓主权式地将自己的五指插入温九一的掌心。   生化九一部门。   温九一曾以为自己会和前两任部长一样,从任职那一刻做到卸任的那一天。他的手掌黏糊糊, 一时间分不清是阿列克的汗水, 还是自己没有清理干净的黏液。   威门自顾自地说道:“因为清道夫导弹, 生化九一部门被全面整改。研究部门和执行部门彻底分离……前两任部长费心打造的生化连也彻底被拆分。”   “你想请我回去?”温九一捏住阿列克不安分的手指,道:“威门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虫族基因库的意思。”   生化九一部门实验部门应该合并到虫族基因库那一块, 而生化连和执行部门应该继续被军部掌控着。这是温九一的设想,实际上却完全相反。   军部拿走了实验部门。   虫族基因库补充了自己的中高端战斗力。   “生化九一从成立之初, 就是为了杀人。”温九一庄重地说道:“我们杀寄生体, 也杀虫族,杀敌人, 也杀自己人。”   威门汗毛竖起。   他望着温九一, 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没有穿衣服的人。   “基因库, 要造反吗?”温九一轻描淡写地斥责, 和过去他冷漠的口吻比起来,兴许是结婚了。温九一越轻松地说出这句话,威门便有窥见锋芒的一刹那。   还不等他确认这句话中是否带着铲除异己的杀机,锋芒「啪」得一声收敛入鞘。   阿列克才不想要温九一和生化部门又扯上什么关系。他还记得装满毒药的保温杯,直到今天,他都无法理解雄虫为什么要天天喝这种伤害身体的东西。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专修刺杀和毒药的雌虫也是会享受生活的。   他对威门那点微弱的好感再次消失,忍不住半个身子贴在温九一胳膊上,撒娇道:“我不舒服了。”   威门盯着阿列克生机勃勃的脸,眼睁睁看雌虫深吸两口气,装都懒得装,光明正大把自己搭在温部长肩膀上,“去医护室好不好嘛。”   温九一毫不犹豫答应了。   阿列克干脆半个人挂在温九一身上,搂住雄虫的脖子,对威门翻了一个白眼。   真装都不装了。   “温部长。”威门还想要争取片刻,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地盘上,他想要拿走圣歌之蛹的碎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唯一可以争取地只有温九一那点微薄的旧情。   威门说道:“大家都很想您。”   “威门。”温九一没有回头,他只是停下脚步,道:“我最后说一次。”   “我已经不是部长了。”   温九一的通缉令还在边境飘散呢。圣歌女神裙绡蝶作为流窜在边境最多的一群人,手里的通缉令多得拿来撕着玩都剩一大堆。   阿列克乖乖听着医生的话,躺在病床上做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检查,死皮赖脸囔囔要来一个新婚体检套餐。   “温琹,温琹。”雌虫手舞足蹈,脸贴在温九一的胸口,“温琹温琹,就做个检查嘛!”   有点吵。   但温九一不排斥这种吵闹。他觉得阿列克将自己完全释放出来,会哭会闹虽然有点笨笨的,但他和孩子一样装不下太多东西的大脑全是自己时,令人愉悦的占有感同样让人倍感舒心。   “圣歌之蛹内是什么感觉呢?”阿列克和温九一并排坐在病床上。医生正在给温九一抽血,雄虫的鲜血在中和后毒性有所下降,放在强光下依旧会出现沉淀状的金粉。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温九一看着医生将血液装入运装箱,回答伴侣的问题,“像沉溺在海底。”   “能听见我说话吗?”阿列克还想着给温九一惊喜呢!新婚项链这种东西当然要做好后才可以拿出来!   温九一诚实道:“可以。”   阿列克泄气一半,不过他很快把这点事情丢在脑后,“我不管,你就当没听到。”   “好。”   他们两个坐在病床上,不约而同地别开脸,手指却和打架一样。先是阿列克用指尖勾勾温九一,双方忍不住用手指互相按住对方。   “你现在……”   “温琹……”   阿列克脸一红,接着道:“你先说。”   “你先说。”   这回轮到温九一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也不再承让,道:“你现在能看到我几岁的记忆。”   一个人的记忆过分庞大,二十余年的点点滴滴,不管是有无用处的信息都被雄虫的记忆宫殿收纳。阿列克与温九一记忆互通后,还没能做到瞬息之间了解对方的全部。   链接是链接在一起了。   但看,还是得一个一个翻看过去。阿列克只重点翻看了最近一两年的事情,从莎莉文号惨案开始,到今天结束。   “只看了现在。”阿列克道:“过去的事情,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嗯。”温九一不太懂,“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吧。”   “接下来我们要去做什么。”阿列克直截了当,“还要去杀寄生体吗?我感觉自己变强了。说不定靠我们两个真的可以杀死卡利哦。”   温九一的执念便是莎莉文号惨案。   杀死卡利。杀死卡利。   杀!杀!杀!   阿列克准备在家族里稍微进修一段时间,等他完全和精神武器枪拉克西斯磨合好,能够复刻雌父的招式后,还怕一个将军级寄生体吗?“杀死卡利后,我们就举办婚礼吧。”   “嗯。”   “我们先要一个虫蛋,把他孵出来后在结婚。让小虫崽给我们当花童。”   “嗯。”   “领证稍微有点难。不过家族里,可以让大家长做证婚人吗?”   “嗯。”   “我可以把家族里单身的雌虫都叫来参加吗?人稍微有点多。”   “嗯。”   “接亲的时候,可以用冰淇淋车吗?”   “不行。”温九一头疼地按住阿列克蠢蠢欲动的手,“冰淇淋车不可以。”阿列克笑成一团,倒在温九一身上。   医生真是待不下去了,匆匆收拾东西,把门带上。   “为什么不可以呢?”阿列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靠在雄虫膝盖上,扬起脸,“算了。听你的。我总算比阿莱席德亚更胜一筹。”   阿莱席德亚,单身,至今未婚。   阿列克深知自己哥哥那个人模狗样的臭脾气。别看人前端庄大气像是个解语花,对亲密的人简直就是一个嫉恶如仇——当然,这话也稍微带点偏见。毕竟阿列克从小被阿莱席德亚用拳头教育得太多了。   谈到了哥哥阿莱席德亚,阿列克自然引申出自己在太阳下所看见的幻觉。   “哥哥也去过死人之国。”他嘀咕道:“真神秘,雌父离开前也没有告诉我们,死人之国到底是什么。”   整个家,就他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文明。”   阿列克一头雾水,他爬起来,确定这两个词是从温九一的口中发出,“你说什么?”   “是文明。”温九一重复道:“还记得吗?阿莱德尼说过,我有机会再见到雄父。”   文明。   两个字,说出口轻若鸿毛,实际上重于泰山。   “死人之国是文明的产物。”温九一解释道:“他说出这句话,只是有机会。但你们家很确定自己存在一个「神谕」和「神域」。”   文明,是在漫长历史中由特定区域和特定群体创造出来。   他是一套认识和适应世界的精神追求,一类群体社会追求和行为构成的集合。他从中会诞生出家族、工具、语言、文字、宗教、城市、乡村,甚至是国家。   而这些元素又共同地组成不断奔涌的文明长河。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在舶来品的宗教上,已经衍生出了属于自己定义的宗教。”温九一贴着阿列克的褐金色卷发,卷发细软缠绕在他的指尖,乖巧又听话。全然看不出它的主人身上流淌着多么尊贵的血统,“你们有属于只圣歌女神家的歌曲、文学、神话、寓言、教育模式、行为准则,甚至是封建的血统论。这在整个虫族都十分罕见的。”   “你们就像一座岛。在和外界产生隔绝的同时,全然发展和虫族、蝶族完全不同的文明形态。”   而夜明珠闪蝶家不一样。   他们只是一个围绕着雄虫家主继承制运行的老牌贵族家庭。他们最大的遗传是美貌。与整个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相比,他们不过是岛屿岸边一块礁石,在日复一日地浪水拍打中磨去了棱角。   没有神话,却有家族史料。   没有宗教,却有口口相传的处世准则。   没有庞大的维持文明运转的人口,自然也形成不了规模宏大且稳定的文明状态。   自然,只能用上「可能」二字。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我终于比我哥强了!   阿莱席德亚:?   ————   我一定要把更新时间调整回来!!感谢在2022-07-07 02:47:54-2022-07-08 00:4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4章   登榜佳肴   阿列克没听明白。   他看书, 但没有过脑子。准确点来说,二十多年的图书馆生涯,他更喜欢看一系列实用的技能书, 比如烹饪、修理下水道、畜牧业小妙招之类。这些东西在家族里鲜少有人关注,大家长也不担心他发现什么蹊跷。   所谓人文方向的书籍,阿列克看得极少。   他对温九一的描述, 听得懂,可还是太含糊了。遇到不太理解的事情, 阿列克便想放弃思考。   反正他适合做一个执行者,正如温九一当年把他丢到寄生体世界那样。   不需要为什么, 只需要有个人告诉他, 该怎么做就好了。   “啊,我不管。反正我死掉后就能去和雄父雌父见面了。”阿列克抱住温九一,“我到时候带你去见阿莱席德亚, 你帮我揍他。”   温九一他用力地将阿列克的卷发揉乱。   “好啊。”   阿莱席德亚不会再进入死人之国了。哪怕那个雌虫死去, 他的灵魂飘荡在星际中,他也不会再被准许进入死人之国。   温九一很肯定这一点。   没必要告诉阿列克。他在心里笃定兄弟两的关系有种外人难以描述的拧巴。如果阿列克知道阿莱席德亚身上的问题,必然要去找到阿莱席德亚帮助他解决。   没必要让雌虫趟这浑水。   “接下来我们要去做什么?”阿列克跃跃欲试,“卡利一脉的栖息地已经完蛋了。我可以去问问002,寄生体也会纤细。他在那边潜伏四十多年, 最了解卡利一脉的性格了。”   温九一拉住他, 内心已然有自己的答案了。“不。”   “我们回一趟生化九一部门。”   想要彻底铲除寄生体,从上至下将他们连根拔起, 一件东西必不可少。   阿列克瘪嘴,“干嘛回去。”   温九一低垂下眼眸, 悠悠地道:“去拿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薇米亚战线, 次战线望去能够看见一朵玫瑰色星云。   虫族一直无法窥见那玫瑰色星云中的真面容,纵然是温九一也未曾为了杀寄生体前往那遥远的地方。他们需要再往前,往前,将星舰以最高速度向前开二十年才能抵达。   传言在那玫瑰色星云的最中心是将军级之一生存的地方。虫族长达百年未曾进入其中,他们对此全部的想象都来自边境上寄生体的口述,一个寄生体生存至上,雄虫被教养着长大,以被吃掉为一生最伟大的献身。   因为快乐能够促进雄虫脑部的味道,在那个世界,雄虫的地位甚至比大部分寄生体还要突出,他们享受着所有的快乐,不存在任何烦恼,不存在任何生存的苦恼,他们只需要快快乐乐地活着,然后被吃掉。   他们从不说死亡,而是将其当做一种「自我奉献」。   以上,都是听说。   大部分虫族的幻想中,那里必然有比他们世界多数百倍的雄虫,因为寄生体最看重的还是食物。   “您又死了。”在一旁侍奉的寄生体供上衣物,在他们身边一具具昏迷的雄虫,他们四仰八叉陷入在水池中。乳白色的水像有生命一般,抓住雄虫的脚踝,圆润的水珠倒流一般向上走,探入到雄虫的下半身。   雄虫发出嘤咛声。   “我不会死。”水中发出声音,他从池水中跃起,探入到雄虫体内的水珠骤然成为尖刺,将雄虫从下至上贯穿。   寄生体看着雄虫挣扎两下,瞪圆的眼珠中流淌下生理性泪水,嘴巴怎么努力都闭不上,倒是鲜血从嘴角两侧一直往下。   “我已经把自己切片了。”七号睁开眼,他比之前更加弱小,“不过都死得差不多了。最后还得靠着你和他。”   端着衣物的寄生体抬起头,他与七号有三份相似,从两者的精神波动上不察觉到,他和另外一位同伴是七号留在玫瑰色星云中的后手。   当七号本体遭遇无法预测的灾难,他们就会当做七号在异地复活的引子。寄生体面无表情,伺候自己的本体穿好衣服。   尖刺上的雄虫只留下一张皮。   他们的骨、肉和脑子全部都尖刺吃得干干净净。   风一吹,仿若幡动。   “卡利大人有问起我吗?”七号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七号分体回答道:“他问什么时候才能抓到温格尔。”   比起一个分体,卡利更看重温格尔。七号心中略微有些愤懑,很快又平息下去。   只要卡利不死,他便永远有机会重生。   纵然真的有一天万劫不复,那也不过是回归到卡利大人的意识中,等待下一次分裂罢了。   这样对比下来,七号之后可以再有一个甚至数个七号。   但雄虫温格尔却只能又这么一个。   死了就再也没有了。   “这就是生命的美妙之处。”七号慢悠悠地选择一具冰柜的躯体寄生上去,他的力量分散之后脆弱异常,数量越多,个体就越弱小,“「子宫」怎么样了?”   “没有动静。”   七号挑眉,“上个版本是用雌虫的子宫。这个版本都加上了温皇蛾的器官……皇蛾阴阳蝶不是雌雄同体吗?”   七号分体比七号本人多读了一些书,认真地说道:“虫族的繁衍方式大多数雄虫进入雌虫,让雌虫怀孕后生下虫蛋。温皇蛾的躯干器官还是以雄虫为主,我认为「子宫」已经不适合这个名字了。”   叫什么?叫雄虫生(殖)器吗?   七号翻了一个白眼,下达死命令,“别管那么多。我们就按照卡利大人说的事情办。大人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最后只要满足卡利大人的需求,我们就都有活路。”   反之,一起死吧。   “都怪阿莱席德亚。”七号忍不住嘀咕道:“这个家伙把「子宫」偷走了。”他声音忍不住大起来,“谁知道他怎么把「子宫」带出去!明明当时,已经符合孕育生命的标准,马上就可以授米青开始繁衍新物种了。”   寄生体如果有自己的身体。   是否他们就会诞生出一个完全独立的、不是依附任何将军级大人的寄生体生命。   他会有血有肉,会有自己独立的想法。   就像是虫族一样。   “卡利大人追回多少分体了?”   “一亿两万四千多。”七号分体回答道:“还是不够。十三号已经竭力去找雄虫温格尔了。”   一亿两万四千多个寄生体,在卡利大人眼中似乎都比不过一个温格尔。   七号忍不住想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雄虫才会有这样的尊荣,被将军级寄生体惦记至此。   “已经晋级成功了吧。”   “是的。”七号分体回答道:“十三号被吓了死命令。他……最近在虫族世界当客服,据说有点线索。”   “什么?”   “监狱。”   倏而,他们共同进入到一个狭窄的视野中。天空黑峻峻的,一张巨大的榜单散发着暖色的光芒。   七号不是第一次见到它,但每次看见它,都忍不住感叹将军级寄生体的庞大力量。   无论是从「赛诺斯」分裂出来的几位原初将军,还是将军之下分割出来的小兵,又或者是被感染了寄生体基因的雌虫,只要你和所有寄生体拥有一个共同的祖先「赛诺斯」,那你就能看到这张榜单。   从数量上来说,远超出卡利大人吞噬地一亿两万四千多,从疆域上而言,几乎覆盖了从虫族和寄生体战斗过的每一片土地。   “戴遗苏亚山监狱。”七号分体道:“如果你想联系十三号,在佳肴榜里或许会更方便一点。”   寄生体将雄虫视为美味。   任何人品尝到了美味,或者寻找到了美味,都会被动地上传到这张榜单中。创造「佳肴榜」的将军级寄生体妃厉自称这是「为了满足所有人的口腹之欲」。   “这种偏偏普通寄生体还行。”七号嘲讽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将军级是不受这些限制。”他指着天空上暖黄色的榜单,以及上面一个接着一个的名字,说道:“不然,所有人都将疯了一样去找雄虫温格尔。一个返祖种爱神水闪蝶,如果幸运,还能拆下他的翅膀,喝掉他的血,得到「爱神」的力量。”   他们正说这话。   七号忽然顿了一下。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分体十三号的声音,以及自己某个不幸被发现的分体的惨叫。   “戴遗苏亚山监狱?”七号喃喃道:“阿莱席德亚是不是在那里?”   七号分体也察觉到一二。他又有一位分体同胞死去,这种事情次数一多,寄生体便麻木起来,只是点头附和,“是。”   “雄虫温格尔在……戴遗苏亚山监狱?”   “是的。”   七号抬起头,看见佳肴榜上属于温九一的名字再进一位。那位凶残至极地雄虫大概是发现自己还藏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精神碎片,彻底将其一一灭杀。   排位第五,温皇蛾,温九一。   死而复生之人。   啪嗒,像是弹珠弹射一般。一个名字从最底下飞快地射杀上来,一往无前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同时滚动起来的,还有名字后面代表精神力强度的数字。   黑暗中,骤然倒吸凉气的声音骤起。   “那是……那是什么!!”   “假的吧!假的吧!”   “天啊,这真的是——”   数字不断滚动,数字开始顶到名字。所有寄生体都只能看到数字在不断变动,但纠结有多少位数字,他们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他们只能呆呆地望着它登顶,像无声的王者,宣示着自己在精神领域的霸权。   “爱神水闪蝶。”   【雄虫:温格尔,爱神水闪蝶种】   【数值:2867397765431130000000003472875……】   “他是谁?”   “刚刚出生吗?”   “谁发现的。我快酸死了。”   “好饿好饿好饿,一定很好吃一定很好吃。”   数字依旧在不断跳跃。   最后随着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这个名字连同可怕的数据,直接从榜单上抹除。   军雄九一的排名也从第六,再一次跳跃到了第五。   “看到发现者的名字了吗?”   “也许是某个将军。”   “你是傻子吗?将军根本不会让这种极品暴露出来。他们只会吃完再放出来。”   “就是将军才抹去他的存在啊。”   “别争了,反正一定是将军们吃掉的,我们这种小渣渣哎……”   “发现者要是动作快的话,啧啧,真命好。”   “打听到了,不是军雄。”   “真的吗?那就是——”   “嘘。”   只有少部分寄生体看到了。   那个被夸张数字吞没掉的发现者名字。   0.01秒,足够让很多寄生体和被污染者,唤起这个让人憎恶和不耻的名字。   【发现者:阿莱席德亚】   作者有话说:   对一下时间线,现在是监狱的第141章 。阿莱席德亚已经把小蝴蝶给霍霍了。(乐)   阿列克:为什么我哥能睡到雄虫?!   温九一撩起袖子,“你哥对我弟做了什么?”   ————   这篇写得感觉比较随意,算是蛮放飞自我的哈哈。反正我们顺利按照大纲走完就行!感谢在2022-07-08 00:44:14-2022-07-08 23:4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5章   回家探亲   深夜,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   大家长的第七只骨瓷杯子告罄。他怒目圆瞪看着面前手牵着手的雌虫雄虫,双手死死抓住茶几边缘,“你在说什么?”   “我要和温琹回虫族军部一趟。”阿列克毫无自知之明, 大大咧咧开口。   “我不允许!温……温皇蛾!对,就是你!”大家长掀桌,指着温九一的鼻子, 看他的眼神像是看蛋糕上的霉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既然做了家里的赘婿,就不要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该死的!你知道军部现在都没有撤掉你的通缉令!你在干什么!?”   温九一认真地想了想,找出一个陌生又好像很贴合的词。   “探亲。”   大家长一口老血含在嘴里, 吐也不是, 咽也不是。“你探什么亲?”大家站忍不住讥讽道:“军雄那边不会接受你,夜明珠闪蝶那根本没有人在家, 剩下的金凤蝶家族打你生下来就没和你联系过, 你去探哪门子亲。”   温九一补充说明,“算账。”   “这是温部长的权利。”威门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边扭动,一边囔囔,“温部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说了, 什么入赘,民间婚姻可不受虫族法律保护!他还是单身。”   阿列克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捆住威门的皮带。   这话他可不爱听了。   在他们面前, 大家长背后穿着外骨骼装甲、肌肉爆炸的圣歌雌虫们正在热身。在这个家族里, 暴揍阿莱席德亚的弟弟某种程度上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事情。   “我不会闹出什么事。”温九一说道:“你再这样,我就带着阿列克私奔了。”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私奔二字一出, 简直就是在大家长的雷区蹦跶。他根本不需要考虑阿列克的想法。「阿」字音姓氏的性格他还不了解吗?从阿莱德尼的雄父开始, 这一脉就是无可救药的痴情种子。   大家长毫无怀疑, 温九一真的要走, 别说他入赘不入赘吧,就算走之前花言巧语哄骗阿列克两三句,整个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地皮都能给两人刮一层走。   “别以为我猜不出你们的想法!”大家长焦躁地在原地跺脚,可能他这辈子自注定要被阿莱席德亚和阿列克两兄弟折磨,“什么探亲!什么算账!就是打算去人家军部打劫是吧?你,我说你,温九一别转移眼神。我吃过的米比你吃过的盐都要多!就打算拖着阿列克捆在一条船上?你的事情你自己去,威门有句话说的对。你们两的婚姻谁也没见证!不算数!我说了,不算数!有本事自己去登记去!”   温九一看看阿列克,认真道:“那你就别去了。”   “你听他瞎说。”阿列克赶快撇清关系,“大家长就是生气,我们两的事情他哪里说的话。有本事让他和我雌父讲去。”   大家长气得抽搐,恨不得抄起棍子让这两个新人知道什么叫做尊老。   温九一面无表情看着眼前乱哄哄的样子,给阿列克递了一块口袋里的糖。说来也奇怪,他虽然嗜糖,却也不曾那么嗜糖。几顿饭的功夫,温九一便发现不管是自己的异化能力、精神力与阿列克共享,他们的口味也逐渐趋同。   至少,现在看上去没有太多楠枫的副作用出现。   接下来就是阿列克和大家长掰扯的战斗,作为阿莱德尼仅存的独苗苗,阿列克只要撇的下脸,大部分事情十有八九能够得偿所愿。   更何况,他早已经不是那个手无寸铁之力,连宠爱都没有的失意雌虫了。   “我现在开了脑域、有精神力武器,还学了很多新的异化能力,格斗技巧也提高了。”阿列克信誓旦旦,“我不光能保护好自己,我还能保护好温琹。”   “不……”大家长后退一步,“我觉得你还是留在家族里……雄虫走不走我管不着,我主要怕你拖人家后腿。”   阿列克欲哭无泪,四下张望,发现居然没有人一个人是站在自己这边。   他实在是委屈又难过,只能跑来和温九一告状,“他们说我弱。”   温九一和以前一样,回答道:“谁?”   “大家长。”阿列克索性把所有人都拖下水,“还有威门、其他叔叔们也都说我菜而且还弱,会给你拖后腿。”   “不会。”温九一和过去一样,道:“你很优秀。”   “真的吗?那我们赶快跑吧。”阿列克催促道:“别管他们了。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和他们说话。我们去……探亲,探亲好马上就回来。”   温九一本来就是为礼节,特地来一趟。   当事人阿列克都说没关系,他自然也没关系。   “好。”两个人背上提前收拾好的行囊,坐上提前租好的航空器,冲出天际。航空器里,温九一正在清点从威门身上扒下来的一些通行证,阿列克则将无数瓶瓶罐罐摆出来。   “温琹。”   “嗯?”   阿列克摇晃手里的染发剂说道:“你喜欢红的蓝的黄的紫的还是绿的?我给你染一个新发色。”   “都行。”温九一道:“用异化能力也差不多。”   “双重保险,双重保险。”阿列克跑过来给温九一上妆。他对打扮自己没有多少兴趣,但对打扮其他人乐此不疲。如果那个人恰好又是他喜欢的人,简直是烈火浇油,喜不自禁啊。   温九一作为模特,不笑不哭也不提出任何意见,阿列克要他低头就低头,要他转向那边就转向那边,手上倒一直不停地在发消息。   “给谁发消息呀?”   “军雄郝誉。”   阿列克好不容易扒拉出这个人。他想来温九一曾经住的那个毛坯房别墅,忍不住对这个室友也心生困惑,“他还在军部吗?”   “在寄生体的地盘上。”温九一言简意赅道:“拿完东西,我就不回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直接去杀卡利一脉的寄生体。”   复仇还没有结束。   他们飞行速度尚可,作为民用航空器速度已经到了极限。等降落到生化九一部门所在的星球,引擎更因为过热触发了消防警报。   当本地的消防队过来时,只能看见人去楼空,还拉上了警戒线隔离人群的废弃航空器。   温九一与阿列克租了两地形车,浩浩荡荡开向生化九一部门所在的实验室。   “我还以为改制后,他们会搬走。”阿列克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有些许害怕,现在虽然不害怕,却依旧对此一无所知。   他是温九一的勤务员不假,可能是还不够深入每一个部门。阿列克至今都不清楚温九一手底下曾经负责过什么项目,管着多少人。   不过没事。   一力降十会嘛。   阿列克翘着嘴唇,满心欢喜,“到时候你别出手,我来,我来。”生化部门里的实验员!看看吧!这次你还能不能惦记我的躯体……啊,不是,还惦记把我抓取做实验吗?   哈哈,想都别想了!   他们的车穿过了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接着翻过一座矮扁平的山丘。不用温九一提醒,阿列克自己戴上护目镜。坑坑洼洼的地面让他们两个人时不时弹离开坐垫,阿列克的心也飞跃起来。   乌拉乌拉!这可是找回场子地一天!他哪里有大家长说的那么不堪呢?他已经打开了脑域,找到了雄主,拿到了精神力武器,找到了雄主,还进入了所谓的神谕「死人之国,圣歌之蛹」中,找到了雄主。   他哥哥阿莱席德亚哪里有这种本事呢?   枯干矮小的树木一簇一簇从他们身边越过,黑洞洞的空隙下闪烁着城市工业化的光芒。影影约约,阿列克看见一串高而尖的建筑,他还是分不清哪是造型奇特的水塔,还是信号塔,算了——现在谁管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是为什么来的?   阿列克握紧方向盘,脸上欢呼雀跃根本不加掩饰。   找场子找场子——咳咳,不对。   探亲!探亲!!   一堵高高的、灰白色建筑伫立在哪里。穿防护服的军雌已经换了一批。他们对温九一和阿列克报以不善的目光,“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温九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阿列克“探亲。”   “谁?”   温九一随便报了一个名字,又说了两个人名。没过一会儿,他们在信息库里对上了这两个名字,给当事人打了电话,得到首肯,才给温九一和阿列克测了体温血压,在他们手腕上贴了「绿色」的标签,放人进去。   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阿列克又一次看见那栋奇怪的灰白色建筑,门口用虫族的通用语写着:生化91部门……阿列克记得那边本来有红油漆和骷髅头,但现在都不见了。上面干干净净,白得让人心慌。   “我记得第一次来,上面还有字。”   “嗯。”温九一道:“社会、本分、稳定。”   “谁写的呀?”   “元帅。”温九一道:“别追究,我不想在面对寄生体的时候,还要面对虫族的麻烦事。”   他们停车进门,到这个过程为止,没有任何人阻碍,也没有任何异样。   一切都过分安静。   他们进了门,来到底楼的巨大厅堂,正对面的窗户有薄薄地数道冷光刺入到厅堂内。消毒剂和福尔马林的味道如多年前一样,环绕在阿列克的鼻腔。他紧张地握住温九一的手,将雄虫往身后带。   “小心,我来打头……”头阵。   话音未落,啪啪啪三声响。数道彩带随小礼炮飞扬,整个大厅瞬间被染上了五彩斑斓的颜色,从走廊、房间、反正各种奇奇怪怪的角落,阿列克甚至看见有人从天花板上下来。他们还是穿着白色的便服,橡胶手套外还套着一层塑料手套,脸上和肩膀上却又彩带、闪粉和故意贴上去的卡通贴纸。   “九一呜呜呜,我的数据我的数据!”   “部长部长,我的材料,我的经费。”   “孩子。我想死你了。快来,我就刮一点磷粉。”   这熟悉的话语,让温九一想起来夜夜加班,有时候还要分出精力给这群实验狂魔搞经费、借器材、挑材料,偶尔当个实验品的焦虑。   “有什么都一口气说完。”温九一大手一挥,好像他依旧是生化九一部门的部长一般。无论是实验员,还是战斗人员,所有人都相信他,全心全意地辅助他,听从他的指令。   可惜。   他已经不是了。   这些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叔爷爷辈实验员,注定要和自己分别。   “哦哦哦!别忘记这个。”实验员们七嘴八舌乱说一堆后,终于想起正事。   他们簇拥着捧出一个蛋糕,齐声欢呼道:“部长,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说:   我似乎会写甜文了!!(蠢蠢欲动) 第206章   增幅原液   温九一看着蛋糕上「生日快乐」发蒙。   他记得自己的生日并非这一天。   因为档案问题和一些历史渊源, 雄虫温莱曾经苦恼于给他过蛋期生日,还是破壳生日。后来去了军部,时间差总让两人一次次错过, 温九一便没有再过生日了。   虽然温莱会补给他,但当天过生日和补过生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今天不是我生日。”温九一道:“你们应该是刚刚下单买的吧。”   场面顿时尴尬了起来。   阿列克都替温九一着急,瞧瞧对面叔叔辈、爷爷辈的实验员们多么贴心啊。这种事情不是自己的生日也开心一点, 不要弄得和死人一样面无表情地说话!救命啊!   他忍不住用手肘捅捅温九一,救场道:“蛋糕看上去很好吃哈哈哈。温琹, 我们要不尝一口?”   “等等。别……”实验员还未说完。   阿列克拿起一片巧克力往嘴里送。入口即化,顷刻间酥麻又炙热的口感让阿列克口腔烫出了几个燎泡。   温九一按住雌虫的下巴让他吐出来。化开的巧克力浆落在地板上,冒出撕拉啦的白烟, 地板上肉眼可见几个漆黑的灼伤黑洞。   阿列克:“!”   其心可诛啊, 其心可诛!温九一才刚刚复活,要是他吃了这个蛋糕, 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温九一淡然道:“还好你身上有我一部分血, 不然……”他看了一眼巧克力, 爆出一串弹舌。   阿列克听不懂,大概理解为毒药的名字。   他欲哭无泪,只觉得废物一词又一次戴在自己的脑袋上。   “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不会。”温九一把阿列克拉到背后, 接过实验员当场调配好的解药,“最多口腔溃疡一个月, 没什么大碍。”   不过, 阿列克当时咽下去,那可能就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他们没想到我会带你来。”温九一解释道:“以前我有喝毒液原浆的习惯, 吃各种毒素也是家常便饭, 他们……有些人以为我喜欢吃, 加一点料挺正常。”   主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阿列克刚刚含在嘴巴里, 还没尝到味道,如今口腔的余味就让他五官皱成一团,委屈了想说话,一说话就牵扯到溃疡,整个人疼得皱巴巴。   “你?”实验员们摇头看看阿列克,又摇头看看温九一,“你们?”   “阿列克。”温九一介绍道:“我的雌君。”   “你的什么?”有个头发花白的实验员不敢置信地问一句,“就他?”   温九一还是个小萝卜丁的时候,就在实验部满地乱跑。毫不夸张的说,在场的每一个雌虫都是看着小孩子慢慢长大,虽不说有两任部长那般重要,也是个老家街坊邻居的等级。   现在谁?这个谁?实验员们齐刷刷看向阿列克,“阿莱席德亚!”   “不对,是他弟弟!”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什么上好白菜给猪拱了!”   阿列克都顾不上口腔溃疡,上去开炮对喷,“你才是猪!”   有点幼稚,温九一还蛮喜欢的。   他轻车熟路地将两边都按下来,中间稍微使用了一些暴力手段。同时还不忘拿着勺子将蛋糕一点一点吃干净。与阿列克吃两口,便有灼烧感不同,温九一纵然融合了圣歌女神家的血液,他的毒性依旧远远不断地产出,随他的基因、骨髓、造血系统与圣歌女神家的新鲜血液发生化学反应。   “「夕阳」还有多少原材料。”   “不多。”负责管理实验材料的人站出来,短暂地从幼崽级别骂战中脱身。两边人,哦不,是阿列克和其他实验员还在怒目圆瞪望着对方,一方试图证明他们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一方试图证明他们就是彗星撞母星,是个小概率事件。   “带我去看看。”温九一站起身,将阿列克丢在人群中舌战群儒,自己去做正事。他回来就是为了拿到「夕阳」的原素材。   一,要测试下融合圣歌女神家血液后,他是否能够再合成「夕阳」。   二,这是他将来铲除卡利一脉,必不可少的武器。   管理实验材料者一边给温九一说明情况,一边绕弯弯曲曲的走廊深入地下,“之前有外人闯入一把火把两位部长的尸体都烧毁了。”   “是「清道夫」导弹被偷走的那次吗?”温九一道:“有内奸。”   “发现时已经死掉了。”管理实验材料者推开大门,七米高的穹顶按照不同的保存条件被分为十三个门类,每一个都用小标和电子技术码做好编号,方便查找。   温九一在其中扫了两眼,“改制后,没有变动?”   “是的。”管理材料者输入编码,“出去了一批实验素材又进来了一批。两位部长的尸体我们选择继续保存,您要去看看吗?”   看看被烧焦的长辈们。   “不了。”温九一有些低迷,“我拿完东西就走。”   他毕竟还在被通缉中,不宜多留。   两位部长尸体被损坏的仇,先算在寄生体的脑袋上。温九一相信生化九一部门的保存技术,别说是两具烧焦的尸体,就算一个大活人,他们都有手段让他过二三十年后保持一样的面目。   “如果是寄生体,那就和雄父、利达老师的账一起算。”温九一低语道:“如果是虫族内部的事情……”   那就等以后——   一并算清!   实验楼的大厅。   双方都吵累了,才发现当事人温九一不见了。   “哈哈哈,你看你的雄主丢下你跑了。”实验员们满血恢复战力,“他根本就不喜欢你。我告诉你,九一部长的终生恋人就是工作!”   阿列克嗤之以鼻,虽然他很想给这群有眼无珠之人说说自己和温九一的恋爱故事。但考虑到这群人转头可能就把自己的颜色小故事转述给温九一,阿列克停下了自己脑暴的冲动。   他不敢。   他承认。   他就是……有那么一点点怂。   温九一要是嫌弃他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该怎么办呢?哎。阿列克苦恼地想道,可是雌虫结了婚,还是新婚,多一点废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别说感情了。”实验员们猛追猛打,势必要将阿列克嚣张地气焰按死在地上,“你的实力和温部长相比,不过是萤火与皓月争辉。”   “这是自然。”阿列克翻个白眼,呛得对方没有话可以说,“我可没有说自己很强,我就是废物,我是小废物。但你们部长就是喜欢我,我们睡了,我们还结婚了。你能怎么办?”   “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年龄大一些的吹胡子瞪眼,“身为雌虫怎么可以让雄虫保护呢?九一部长虽然是军雄,但他也是雄虫!雄虫就要被好好爱护啊。”   “啊对对对。”阿列克点头说道:“是我太废物了。”   不说了不说了,反正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了。   “你、呵,简直是无可救药。”实验员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半天后,从某个房间里抽出一个沉重的黑箱放在阿列克面前。黑箱落地的闷响,让地板的边角微微翘起。   “过来。”年龄最大的实验员胡子一翘,颇有些不是滋味。一想到自己含辛茹苦研发的武器要交给眼前这个徒有其表的废物,他内心就充满了不平。   可有什么办法呢?   九一和他结婚了啊。   “哎来了来了。”阿列克拖拖拉拉跑过来,忽然有种和温九一感同身受的滋味。想来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大家长也是如此看不惯温九一吧。他站立后,觉得越是这样子,那自己越只需照顾好九一即可。   毕竟大家的目的都是为了九一好嘛。   这过程曲折就直接忽略吧。   “咋啦咋啦?”阿列克不明所以。他看见两个实验员各自取出一枚黑色的钥匙,又是开指纹锁,又是开瞳膜锁,随着箱子内两侧齿轮逐渐转动,细微的声响让人想起野兽的刃牙——啪嗒!   箱子弹开一条缝隙,乌金色的光沿着细缝流淌,一时间好像所有光都昏暗下去。   年长的实验员戴上手套,“增幅精神力药剂最新版。”   “是藏在军部给的黑色权限武器中的药吗?”阿列克立刻想到了利达老师。他眼前闪现过利达老师拆开两把藏匿品,将数枚药品吞入腹中,精神力宛若长龙,翻身之余,天摇地动,直击长空。   代价却极为惨痛。   “是,也不是。”实验员解释道:“给军雄使用的药片都是安全测试通过后的产物……实战中虽然非死即伤是常态,但比起这一款最新开发的增幅精神力药剂,它至少不会在战斗中让服用者忽然爆体身亡。”   阿列克:?   “什么意思?”   “增幅超过了人体承受范围。”实验员做了烟花盛放的手势,“药剂会让膨胀的精神力,直接从你的脑子里炸开。”   听上去很危险,可危险同时意味着强大。   阿列克追问道:“增幅多少?”   “理论上,可以启动行星级武器。”实验员打开瓶口,拿出滴管准备从这瓶原浆中取出一两滴稀释后再交给阿列克。   他是想要阿列克在关键时候变得强一点,别给他们的雄虫部长拖后腿。可没有说想要温九一青年丧偶。   “这么强?”阿列克张大嘴巴,想到自己背后还背着精神力武器「拉克西斯」,蠢蠢欲动之心完全按捺不住,“现在还没有推广吗?”   “被否决了。”实验员补充道:“毕竟这是从毒理学实验中偶然发现的产物。食用后的副作用远远超过了他的增幅效果,大概率还没有来得及战斗,就会被毒杀……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温九一部长那种毒素免疫力。”   我有啊。阿列克脑子转得可快了!   虽然他在毒素抗性上远不如温九一,但他身体中多多少少又温九一的鲜血,再不济,后面想办法再提高一下抗毒嘛。   这,不得像个办法搞个原液过来吗?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我是小垃圾略略略。   啧,也就温九一能受得住他这个恋爱脑了。   ———— 第207章   温琹身世   阿列克脑子里飞快闪过几个想法, 例如委婉地表示自己有抗毒性,或者表示自己和温九一水乳交融不害怕这种东西。   很可惜,他在蛋糕环节表现得太失败。   任凭阿列克如何绞尽脑汁, 巧舌如簧,费尽心机,机关算尽, 说得口干舌燥,都没能让实验人员松口。   他们甚至因为阿列克的话, 将稀释过的增幅药剂再次稀释成百分之一,才敢和这个雌虫交代,“这点毒性虽然不至死, 却能让你生不如死。”   阿列克握住10毫升的小长颈管, 目光却落在实验员关上的箱子上。   实验员叮嘱道:“服用时,最好温九一也在现场。”   他们加上了这句前提, 肯定事情发展到温九一都无法掌控时, 阿列克这个小废物才能从躯干上榨出一些油水, 帮助温九一发光发亮。   阿列克已经从撕不下自己小废物的标签。   他只能走迂回战术。   “温琹!温琹!琹琹!!”阿列克将雄虫扑到墙角,顺势打开门,滚进去。温九一猝不及防被雌虫委屈又娇气的样子戳到了。   有点好笑, 又有点受用。   温九一不自觉地带出一点笑意,“又怎么了?”   阿列克比比划划, 煞有其事地将那10毫升的小长颈管子掏出来,“他们觉得我太弱了!”稀释到和白水没有什么区别的增幅药剂轻轻地晃动,阿列克说道:“我这么拜托你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让你感觉麻烦?”   温九一道:“不会。”   他以前都是安置任务, 人情往来对他而言十分麻烦。如今到了阿列克身上, 他却觉得莫名觉得被麻烦也是一件好事。   因为, 阿列克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 第一时间会来和自己商讨怎么办?   “找我帮忙是明智的选择。”温九一打开门锁,“我们已经是伴侣,日后互相麻烦的地方还有不少。”   阿列克喜欢听温九一这么说。   他追上去,因为雄虫喜欢瞬间将那些质疑自己实力的声音抛在脑后,嘀咕道:“总有一天要他们知道我有多厉害。”   这天,对于实验员们来说是极为惨烈的一天。   他们虽然不知道阿列克到底是有什么本事,把温九一迷得团团转,却在这天之后发誓绝对不会再让阿列克跟着踏入实验室区域一步!   初次见面乖巧的勤务员什么的……都是假象!假象!   此时的阿列克和那些拿着积分杀入奢侈品区的雄虫没有半分区别,积累足足一年的辛苦钱,在此刻挥霍殆尽的疯狂感演绎了十成。实验员们眼睁睁看着阿列克左手一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温九一大手一挥,实验员们开始分类打包。   阿列克半个人都黏糊在温九一身上,左手提满东西就不情愿空出右手,再点点点,“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吧。”   温九一大手一挥,实验员们开始分类打包。   实验员们任劳任怨地给材料打包一部分,包括了阿列克死皮赖脸都要不到的增幅药剂。   阿列克从两手空空到两手提满材料不过十分钟的功夫,后面他甚至懒得点点点,直接说,“第几排第几个不要,其他都打包一份。”   温九一大手一挥,实验员们开始喘粗气,手中打包材料,眼神恨不得长出一双刀子挖了这个圣歌女神家的狐狸精!   于是,等阿列克目睹材料入库完毕后,便看见一群实验员,不分老少,痛心疾首将温九一围住,七嘴八舌说起来「美色误事」「妖雌祸害」等一系列古老轶事。   要不是那些描述还有这「褐金色的头发」,阿列克都怀疑自己是在听织布机咯咯吱吱编织《孽畜出世》呢?   温九一首先注意到阿列克,但他没有出声,只是不动声色转移话题,谈起了精神力增幅药剂,谈起了一些寄生体世界的诡异事情,很快将实验员们的不满转化为一种好奇。   与此同时,寄生体世界的中心之一。   卡利寄存的黑洞黑峻峻地展示着自己的存在。当寄生体生长到将军级时,他的精神体将比任何躯体都强大,以黑洞为巢穴便成为一件自然的事情。   无数雄虫和雌虫睁开双眼,他们以秩序的排列一点一点掉入平原的裂谷中。他们唯一的声音只有在躯干被尖牙刺穿的那刻,骨骼碾碎的声音、咽喉里意识清晰时最后的惨叫、没有落地的古怪回音——   它是一片正在呼吸的肚皮。   从地面一个正常生物地视角来看,只能将其认为是巨大的长有茂密灌木丛的平原。只要视野不断抬高,一直到太空,便能看见难以描述的情况:   没有人分得清到底是黑洞中诞生出一块丰沃的土壤。   或者这块「土壤」其实是无法挪动的生物。   七号久违地来到此处。   他先闻到的并非血腥的味道,而是一种燥热的带着轻微臭味的小孩子味道。视觉第一次比感知更快入侵到他的头脑中,七号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怀抱中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崽。   不是被寄生的虫族幼崽。   而是一个全新的与他有关的幼崽。   他的手上是软软的触感,一种关乎生存和繁衍的意识诡异地萌发。如果这个时候让七号为了手中这孩子毅然赴死,他二话不说便去执行这项任务!   因为他的心中只有一种声音,随着味道的浓郁,被不断放大、放大——最后成为一种极致:   “这是我的血脉!”   “这是我的孩子!”   “这就是——这就是——”   「繁衍」吗?   “子宫并没有完成。”从黑洞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宛若当头一喝将七号从痴迷中打出来。他浑浊的眼睛骤然清醒,惊骇之余翻滚上浓郁的欢喜。   “卡利大人!”七号祝贺道:“我愿意做第一个实验品。”   “嗯?”卡利轻飘飘地哼了一声,“温格尔呢?”   谈起这个,七号就心中发颤,“正在找。”   “加快速度。”卡利没有正面回答七号的请愿,问道:“虫族的虫蛋在雌虫肚子里要待上两个月,还要被雄虫孵化十个月。着实有些麻烦,可效果却也十分明显。”   天才越来越多了。   随着第六代大帝推出雄虫积分制度,将积分与特殊货币挂钩,直接改变雄虫的社会阶层和雌雄社会关系:雄虫为了积分开始有意识地延长孵蛋时间,更用心地孵化孩子,甚至掀起了领养孤蛋的风潮。而雌虫们也逐渐意识到这套制度对下一代的好处,仅仅一年他们便意识到「雄虫」不是他们的敌人。   他们是合作关系,他们是为了更美好生活而在一起的伙伴。   “雄虫越上心,他们孵化的幼崽就会得到越全面的进化。”卡利喃喃道:“虫族不过是我们的牲畜,他们为什么能够一次比一次从低谷爬起来?甚至一个幼崽的孵化,就能让虫族基因得到数百年的跨越!而我们,我们寄生体——”   千百年,从诞生之初便是如此。   不断地分裂,不断地重组,不断地互相吞噬,最后又归于一体。   他们不存在强弱之分,因为他们力量的综合永恒不变。   七号沉默不语,如果放在三百年前,他也绝对不敢相信一个军雄两次将自己逼入绝境。甚至放在二十年前,七号都不敢想将军级的寄生体也会对一个普通雄虫如此执着。   “温格尔和温九一,都是温莱孵化的雄虫。”七号脑海中闪现过那个雄虫临死前的面容,支零破碎的画面让七号分不清到底是来源自己,还是卡利大人的回忆,“您是因为这个盯上他们吗?”   “七号。”卡利反问道:“你相信爱吗?”   七号未曾想过类似的问题。他最近才见过的情侣只有温九一和阿列克,想到这对暴揍自己的雌虫雄虫,七号的脸垮下来。   卡利却不管不顾,“我忘了。你是我的分体。”   优越的物质条件、丰沃的知识土壤都改变不了基因。他们兴许可以让一个孩子靠食补继续长高,让一个目不识丁的孩子学富五斗,却扭转不了先天天赋。   但雄虫可以。   只要他们有足够强烈的爱和意愿,他们便可以孵化出拥有更独特的异化能力,更强大的身体基础素质、更深厚的精神力的幼崽。   一代,一代。   永不停歇。   只要他们还爱着自己的孩子和雌虫,只要他们还愿意继续繁衍下一代,并享受这个过程,他们愿意为此付出。   进化便会一直存在。   “我不相信爱。”七号说道:“进化的问题出在雄虫身上。就像温莱阁下,温格尔和温九一都极为特殊。一个是返祖种爱神水闪蝶,一个是雌雄嵌合体皇蛾阴阳蝶……但说爱,我不相信有人会爱上一个乱(伦)的产物。”   温九一,不幸之子。   他的雌父在成为军乐团首席的次日,被人在自己雄父床上发现。而他的雄父这位极富有艺术造诣,享有歌坛最美声音的金凤蝶种雄虫,无法接受自己和亲生子在一起的事情,经过一个月心理疗愈无果后,自缢身亡。   他的雌子、温九一的雌父身败名裂,在苦苦挣扎两个月后,生下了一枚带着虫纹的虫蛋后,吞药而亡。   “爱并不能改变一切。”七号道:“如果靠爱就可以,那么其他人的努力、经营未免太廉价了。”   温九一的出生,不能为他带来任何助力。   短短数日,他就从金凤蝶家丢到长老会,丢到军部孤儿院,又被温莱的雌侍长风捡回来,用野餐篮装好,悄悄带回夜明珠闪蝶。   “这是什么?”温莱十分诧异,“啊?别人家的虫蛋!快点放回去。”   “嘘。”雌侍长风悄声,“是金凤蝶家的那个。”   他们悄悄把孩子留下来,走军部的申请程序,等孩子破壳就登记到自家户口上。   七号在记忆的乱流中窥见过这一幕。他不理解雌虫和雄虫为什么会耳鬓厮磨,为什么忽然说两句就抱着虫蛋笑起来,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要把别人家的孩子抱回去养,为什么除了睡觉和办公几乎不撒手?   “温九一之所以特殊,是因为雌父雄父乱伦。”七号道:“他不该和温格尔放在一起。”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作者有话说:   辞职,回老家工作了。最近更新争取稳定一下,这本要顺利完本啊。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卷 第208章   子宫雏形   卡利。   卡利望着他。   停止吞噬的这一刻, 黑峻峻的黑洞都一并停止呼吸。七号听见自己神经元蠕动的响声,那些本不应该存在的次声波搔在他的咽喉,一根轻飘飘的羽毛随着话语的波动上下起伏。   密密麻麻的复眼从七号的咽喉、手臂和脸颊上长出。他痛苦地哀嚎起来, 失去所有的权柄,在地上痛苦挣扎,像一块被长满蘑菇的朽木躺在地上。   “怪物?”   复眼转动着, 和虫族的眼睛相比,这一双双眼睛没有眼白, 眼球仿若剥壳地龙眼,一个接一个着挤满眼眶。   “也许是这样。皇蛾阴阳蝶的出现从不受任何人为干扰。一千年前,虫族基因库就妄图同各种方式复刻这个种族, 最后失败了。”眼球中的黑核, 愈发多,从龙眼大小, 变成百香果状, 一双双眼眶中是细碎密集的黑点。随着七号滚动的速度, 黑点仿若流水一样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   “基因,真是奇妙的存在。”卡利轻声说道, 随着平原骤然打开,所有站立着的雌虫和雄虫纷纷坠落。   不甘者眼疾手快抓住了裂缝的边缘, 随着「咔擦」一声, 裂缝合并,徒留下五个残破手指在外。   “基因, 一直在进化。”卡利说道:“但没关系, 我们已经有子宫。”   无论是第六代大帝、阿莱德尼、阿莱席德亚又或者现在的温格尔, 他们中就是在雌虫的子宫中逐渐成形, 在雄虫的孵化下逐步发育。   而「子宫」将代替这一过程,构筑出只属于寄生体的进化之路!   “您不打算赛诺斯了吗?”七号询问道:“您已经进化了。”   “真的是进化吗?”卡利低语,平原慢慢凸起,骤然间大地分为台阶,土崩瓦解一个长颈瓶口从地表突出。七号重新被新生儿的味道包裹,他看向那,目光再一次深沉。   “你是我的分体,而我不过是赛诺斯的分体。所谓的原初将军,从一个到另外一个,从七个到八个,甚至是十个、上百个,不过是互相吞噬、互相厮杀……不过是一千份灵魂中占据九百份,将其融为一体的那人叫做卡利罢了。”这语气没有波澜,像是山谷的风,在这一刻是随着听众的想法被赋予上情感色彩,“我吃过一个哲学家。在他的哲学观中,最基础的底层逻辑只有一条。”   “物质决定精神。”   这种想法是从一万五千年前开始的,卡利不记得那个哲学家的样貌和虫种,他只记得那是一个古怪的雄虫。   自打吃掉对方的脑子后,他就开始不断地回溯对方的话语,哪怕卡利清楚知道这是一种不受个人控制的生理反应,但他依旧陷入到其中。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处刑者」,至少他的外号还不是这个。他也并不是现在的将军级卡利。   那时候的将军级也并非现在的八位。   应该更多,或者更少。   虫族还没有诞生出如此璀璨的文明和制度,他们给人的感觉像是一艘曾经辉煌却濒临报废的飞船,孤寂的在太空航行。什么雄虫积分制度、军雄服役制度根本就没有开发出来,在那个年代甚至根本不被想象,匮乏的物资、连年的饥荒、疯狂的战争和众多的自立军,在虫族漫长而繁多的历史书中只占据渺渺几笔。   现在想想,卡利只能记得那个雄虫被放逐前最疯狂的一次演讲。作为那个时代最出格的演讲家、哲学家和社会活动者,他说,“我们要求社会给雄虫正当的工作环境、平等享受教育的权利,我们不要再读所谓的新婚课程……我们希望我们在承担一个雄主责任地同时,可以拥有更多的选择权利……”   “我们雄虫是一家之主,但一家之主的权柄并不是让我们利用自己孵化的权利,对雌虫和孩子进行要挟……雌虫必须停止对雄虫的冷暴力行为,而雄虫必须停止在生育上对雌虫的报复行为——制度和法律必须要得到改变!”   没有人听他。   在那个时代,哲学家是要被放逐的。   “你只需要支持某一个势力,大可以用自己的知识为他们辩解。”有人问道:“你的演讲真的很不错,现在很缺雄虫内部的代言人。”   “我们不是敌人。”哲学家说道:“雌虫和雄虫从始至终都不是敌人,出错的制度,是跟不上时代的制度,他没有保护任何人,反而在伤害所有人。”   执行者长叹一声,绞死了他。   卡利看着这个哲学家的脚在空中蹬了一下,两下。他不是第一次目睹死亡,反而因为见多了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无法理解哲学家宁死不改口的倔强。   他吃掉了他的脑子。   他获得了他的知识。   按照正常途径,卡利兴许会成为一个权利奋斗者、知识钻研者。   可惜都不是。   “寄生体没有教育,没有知识。除非我这样的将军级寄生体,将特殊的知识导入到某个分体的脑海中。”卡利阴森森补充道:“就算吃掉了科学家、技术员,我们也无法理解他们的知识框架,跟不上他们消化知识的速度,更别说补充知识了!”   他是寄生体。   他注定与虫族是鲜明的两个对立面。   他们是生物链中上下级的关系,是捕食者和食物的关系。   一想到这个卑劣的种族,未来会诞生出一个、两个、甚至数以万计的阿莱德尼、阿莱席德亚、温格尔,他便坐立难安。   “生育在淘汰劣质基因,在优化优质基因。”   “他们可以这么做,我们也要这么做。”   第一次子宫,他还是保守了。照搬了虫族的生殖模式,创造了一个生物学上的「子宫」,妄图通过授米青的方式,通过输入分体诞生出全新的寄生体。   然而在输入分体的前一天,「子宫」被阿莱席德亚偷走。   第二次,卡利便换了思路。他不希望自己的种族重走虫族性别上的缺陷,在苦苦搜寻,杀死温莱后,在一个小虫子上跳下窜的时候,发现了温九一。   皇蛾阴阳蝶。   雌雄同体。   同时拥有雌虫的躯体,雄虫的精神力,可以完美被寄生,却保持着自我清晰的意识。   完美。   卡利的目光落在那旋转的赤红色长颈瓶口中,血管薄膜一样的表皮既具有张力,内部一些模糊的肢体蠕动着,全新的生命在其中缓慢发育,咚咚咚的杂乱心音在平原上彻响。   “我们会得到永生。”卡利低语,“强大的,只属于卡利的永生。”   他们,要做寄生体里的怪物。   阿列克空手而去,满载而归。   人家那叫做回门礼,他这就是裸的打秋风。防卫队队长被阿列克纠缠得没办法,帮阿列克将所有战利品搬到了家里。   没错。   家!   阿列克一想到温九一住过的毛坯房别墅就心惊胆战。他可能性格更像是传统观念里的雄虫,喜欢勤俭持家,喜欢可爱的事物,喜欢粘着人,喜欢听夸奖,换个性别就适合被人托在手心宠。   “住在这里没问题吗?”温九一看着眼前的房子,确定和阿列克记忆宫殿里的家没有任何区别,“你的雌父雄父不会生气吗?”   阿列克撩起袖子,正在观察从哪里开始打扫,听闻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他们都在死人之国了?怎么会生气?”   “阿莱席德亚呢?”   “他敢!”阿列克底气足,说话都不一样,“看是我先打死他,还是他先打死我!”   温九一这才踏入房间。他收拾家务不如阿列克勤快,刚刚还在系围裙,下一秒就将温九一压在洗干净的沙发套上,“听说有些雄虫会喜欢雌虫穿围裙……”阿列克特地展示自己被勒紧的腰身,“不穿的那种。”   温九一思索片刻,“不穿会感冒。”他将阿列克拎起来,“我和那些雄虫不一样,如果有什么家务活需要我帮忙,你说一声就好。”   阿列克:……   “这是情趣!情趣啦!”阿列克欲哭无泪,随手抄起靠枕打在温九一身上,“我要啦,我想要了。”   温九一比较习惯直来直去。   你看,阿列克换个说法,他就明白了。   两个人胡闹了半天,其实大半天都是阿列克将自己的想法和写计划一样说出来,温九一帮他顺顺逻辑,两个人再做。一顿下来,阿列克有种梦回熬夜搞方案地错觉。   怎么回事?   他不是结婚了吗?   阿列克躺在沙发上,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翻个身,给自己垫了个靠枕,温九一精神奕奕换了一件背心打扫卫生。吸尘器轰隆隆的低噪音让阿列克的黄色废料重新出山。   伴侣之间,还是需要刺激的啦!而且雄虫要尝过才知道这种事情的好处。   阿列克又找了一个枕头,将自己的脸埋在其中,闷声,“温琹,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再玩?会不会有虫蛋?如果有小孩了取什么名字,会是什么样的小蝴蝶呢?   “先做毒素合成实验。”温九一蹲下身抽出一张纸巾,放在地板上擦拭。他拎起纸张,看见上面不再又半分灰尘,才关掉吸尘器,“再锻炼一下身体,在家族里学习圣歌女神裙绡蝶的异化能力,积极搜集关于将军级卡利的消息。”   他的眼睛亮起来,“如果可以,我想申请进你们家的收尸队深入寄生体世界。”   阿列克:他重重地将脸埋下去,闹都闹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阿列克:我要打死阿莱席德亚!!   实际上:从小被揍到螺旋哭泣升天。   可能这就是兄弟爱吧;   ———— 第209章   所谓阻碍   爱情啊, 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温九一坚如磐石,一脚把所有的浪漫全部踢开。如果没有阿列克小可怜一样跟在后面把这些浪漫捡起来,揣兜里, 温九一可能会将其视为另类的绊脚石。   “温琹温琹。”阿列克不满地说道:“你看看我,看看我!”   “嗯。”   “我是不是你的雌君?”   “是。”   阿列克理直气壮爬起来提出自己的看法,“我们还没有办婚礼, 度蜜月,还有生虫蛋。”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口干舌燥时,发现温九一不知道从屋子哪个角落里收拾出纸和笔,已经将他说的内容全部记下来了。   搁笔, 雄虫倒了一杯水给阿列克, 贴心地问道:“还有吗?”   阿列克被突如其来的凑近的俊俏面孔弄得面红耳赤,雄虫身上还残留着他们刚刚胡闹的味道,“没……没、没什么了。”   温九一点头表示明白。他将自己记录下的条目做个简单分类, 开始逐条安排时间,“婚礼需要办几场,在哪里?你有什么想要邀请的人吗?我需要杀死卡利,你打算等我杀了他再办, 还是现在就办?”   “蜜月可以和我一起训练吗?我觉得你最近对自己的异化把控能力下降了。”温九一提出自己的看法,“我想和你一起训练抗毒性, 还有增幅药剂。这是我接下来对战卡利的武器之一。”   “是我们。”阿列克争先道:“你把这些事情说得好没意思啊。”   他不算特别勤奋, 至少做不到温九一这般刻苦。   阿列克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   “一定要杀死卡利吗?”阿列克忽然好奇,“不, 我的意思是, 温琹你现在还会和以前一样, 宁愿付出生命去杀死对方吗?”   温九一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阿列克坐在温九一膝盖上, 搂着对方的脖子,喃喃道:“我会伤心的。”   温九一掰过他的脸颊,雄虫的眼神永远不会涣散,只需要看着那双瞳孔,便能清晰地知道其主人内心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   出人意料的答案。   “雄父、夜明珠闪蝶家的血仇,只有我能报。”温九一轻描淡写解释道:“我的弟弟温格尔是返祖种爱神水闪蝶。他能够保护自己就谢天谢地了。”   他选择不了放下。   哪怕已经有了阿列克,这件复仇也必须去做。   “付出生命是不是有点太过了?”阿列克将脑袋枕在雄虫肩膀上,“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温九一如今的生命是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所赋予的。   阿列克很难把握这两者的尺度。   他觉得让温九一放弃复仇无异于痴人说梦,但让温九一再次失去生命又是他无法承受之痛。   他们谁也没有办法继续这个话题。   “不会再死了。”温九一只能承诺道:“我不会丢下你了。”   第二天,阿列克就充分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   “阿列克,起床了。”   “阿列克,该去锻炼了。”   “阿列克,我要去第二训练场训练异化能力。一起吗?”温九一调整负重腕表,活动腰肢,被汗水浸泡透的运动背心将肌肉线条都画上了重点线。   阿列克吐着舌头,累得像条死狗,默默把要说出口的抗议咽回去。   “去啊,去啊。”阿列克迈动步伐将温九一的肌肉遮住,“衣服衣服。”   温九一看了一眼自己的运动背心,果断在外面批了一件外套做遮盖。奇怪的是,在穿衣服的时候,周围的灌木丛、树冠上、房屋顶和门板后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叹气声和磨牙声。   阿列克累得只能说叠词,“走走走。”   这群不要脸的雌虫居然对温九一说,他们今天的训练课程是「隐蔽性异化能力训练」。阿列克晚来一步,根本无从开口,只能眼睁睁被几个同族捂住嘴,看他们贴心地隐匿踪迹,悄无声息围成一个圈,围观自己的雄虫。   可惜,阿列克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耐力。   没两天,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用拳头把这些觊觎自己雄虫的混账隐形人暴走一顿!   “不就是看一下吗?”挨揍的多半不理解,“我又没有说要嫁过去和你做兄弟。”   “少废话!”阿列克暴躁起来,“尝尝阿莱席德亚亲自教授的铁拳吧!”   温九一知道自己的雌君去干什么,也不阻拦。   他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生活简单到枯燥:锻炼身体、熟悉异化能力、阅读关于圣歌女神的资料和文献、搜集关于寄生体卡利的相关新闻。做毒素合成的实验反而是最晚开始的一件事情。   因为大家长要从头开始给温九一盖一个符合他实验标准的实验室。   兴许是这三个月来,阿列克哭天喊地满地打滚的显著效果,也或许是温九一辛勤刻苦与阿列克的废物形象形成过分鲜明的对比。大家长对温九一的态度显著好转,慈祥仁爱到阿列克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入赘的家伙。   “最近资料搜集得怎么样?”大家长亲昵地看着温九一,顺路感叹阿莱德尼看人的眼光终于不瞎了。   这个入赘的雄虫的好啊!   阿列克缺什么就补什么,认真刻苦,说一不二,意志力简直是大家长所见年轻人中的翘楚。   温九一将新闻翻过一面,用于摘抄重点信息的本子已经用了三分之二。其中不乏大半内容是他经过个人思考后所做分析。   “有些成果。”温九一总结道:“卡利一脉忽然安静下来。最近半年都没有出现什么大动静。”   那几个高等寄生体所说会在边境发动战争,最后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倒是其他几个寄生体篡夺了战争主导权,开始小范围地入侵虫族。   这是事实,也是让人感觉到不安的情况。   将军级卡利是彻底的主战派、围猎派,能够让他放弃主动进攻的局面,影影约约有风雨欲来山满楼的趋势。   “虫族内部,有一些小道消息。”大家长说道:“关于你的弟弟温格尔。”   温九一无法拒绝。   “请说。”   “李博埃文斯家族一直都在找他们家的老幺。所去的地方听说和你弟弟去的地方一样……军部改制,你也清楚,伤筋动骨的措施。”大家长提议道:“寄生体内部也传出一点风声,不少家伙在找那个地点。”   “卡利一直在找他。”温九一道:“能找到是哪几个负责执行吗?”   “已经走了。”大家长说道:“信息反馈太慢,虫族内部我们家的人手很少。皇蛾,你可以问问军雄那边有没有消息。”   “失联了。”温九一在军雄那边的关系网只有好友郝誉。前段时间,他就联系不上对方了,“我想加入收尸队去寄生体世界深处看一看。”   大家长当即批准。   010作为带队人员,收拾包裹准备出发,都走到港口登机了。阿列克才发现自己是被拉下的那一刻。   “大家长!啊啊啊!我要闹了我要闹了!!”雌虫满地打滚,泪珠挂在眼眶里,愣是没掉下来,“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为什么要拆散我们呜呜呜啊啊啊——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我也要去。”   “不行。”   阿列克哭有个特点,声音贼大,眼泪就是为了展示才稀里哗啦地掉。   属于雷声大,雨点也大,特别能糊弄人的那种。   大家长已经看透了。他要和温九一学习坚如磐石的信念,严厉拒绝任何撒娇打诨。   “不行就是不行。”   阿列克抽抽鼻子,麻利溜滚出会客厅。大家长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雌虫娴熟地抱住雄虫的腰,欲哭无泪,每一滴眼泪都未曾落下,堪堪卡在眼眶中,偏偏又因为刚刚大闹一场,衣物凌乱,眼角通红,显得格外脆弱。   “去哪里?”   “收尸。”   “为什么不带我?”   “有点远。”   “我有手有脚跑得动。”阿列克乘机把眼泪擦在温九一的腰背上,他清楚这种吸汗性不错的衣物,水越多越感觉清凉,“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而且我是雌君,我是雌君哎。”   “嗯。”   “我要去。”   “注意安全。”   就这样,哭包雌君成功登陆。   010折回来给温九一分设备时,就看见一个大型人肉沙包挂在雄虫肩膀上,不是废品胜似废品。脸贴在雄虫的腹肌上,眼角还挂着泪水,没筋没骨头让雄虫帮他拆盘发。   温九一能条理清楚数千个毒素的序列和配合比,也能灵活处理堆成小山的实物,但面对阿列克那头金褐色的卷发却手足无措起来。   他在阿列克看似随意,实则精致的盘发上看了一圈。   ——没找到皮筋和能拆的地方。   “阿列克。”温九一大大方方承认,“我不会。”   “没事,我教你。”   有被齁住的010恶意提议,“不如剪掉吗?”   阿列克抄起身边给自己擦眼泪的纸巾包,拍到010脸上,冷不丁从下腹出拳,将010打得连退三步,抵着墙做干呕状。   而他自己,则娇弱地继续抽出两张纸和雄主告状,“不要剪掉。我不要剪掉。剪掉真的好丑,我都不能忘头发里放暗器了。”   “好。”   “你刚刚都不帮我。不可以这样子。”阿列克补充道:“我以后想生个小圣歌,到时候你也要学怎么给他扎头发。”   “嗯。”   温九一瞥了一眼靠在墙上的010,快步上前。   010眼前一亮,比起阿列克,他还是更相信雄虫温九一。瞧瞧吧,这才是真正的会做事,懂道理的家伙。010直起身子,牵动被阿列克打伤的肌肉倒吸一口凉气,还不曾开口告状,就听见温九一道:“你变强了。”   010:?   什么?   温九一端详着010的痛苦表情和受伤部位,夸赞道:“阿列克,你比之前要强多了。这一拳无论是力度、技巧还有控制力都比以前好。”   010:?   “你没事吧。”温九一这才关注道:“需要脱衣服上药吗?”   010拒绝了。主要是他觉得温九一和阿列克的眼神并不像是真的关心自己,这两个神经病更大概率是从伤势推测刚刚出拳的细节,从而达到互相夸奖和赞美的恋爱意图。   呕。单身雌虫感受到了世界恶意。   “请注意航空器遭遇阻碍。请注意航空器遭到阻碍。”红色警报声突兀地响起,在场所有雌虫当即进入战斗状态。   他们还在升空。   警报并未接触。   “请注意航空器遭遇阻碍。请注意航空器遭到阻碍。”仪表上的指针开始乱窜,从空到满格又从满格到空格,左右晃动。温九一和阿列克抓住稳定物,另外一只手抓着武器,两个人尽可能地站在一条线上,方便互相支援。   “航空器遭到破坏,航空器遭到破坏。请注意,有严重阻碍——启动内部最高级保护措施,各单位成员就位,各单位成员就位。”   空气罐倒挂下来,防护罩以人为单位一一撑开。航空器内部的空气泵快速抽缩,除空气罐中外所有空气瞬间清空,航空器开启最高速度,阿列克只感觉到自己的脑壳被推力压缩。   模糊之中,他看见温九一被一股冲力撞到航空器上。   一双手印无形地出现在钢铁上,深深地将雄虫往下压。空气罐链接的带子被连带着扯断,雄虫所有的空气在此刻化为乌有。   而压力依旧在持续,钢铁和布料在此刻没有区别,一种粘稠的拉丝状的粘结从手印中各个手指之间,从温九一周身开始出现。   航空器被什么东西影响着。   一切都在推着温九一离开。   好像,他们遭遇的「阻碍」就是温九一一样。   作者有话说:   写到本章觉得双胞胎也挺好玩的,某些恶劣性格差不多。   哥哥:背刺狂魔;   弟弟:娇花悍夫;   ————   这篇文很奇妙。因为我看了下大纲,发现没有错,这个剧情确实和大纲是对上了。但我看简介,我觉得我是在挂羊头卖狗肉,好多细节后面都改了改,感谢在2022-07-13 16:37:23-2022-07-13 22:3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0章   久违加班   “温琹!”阿列克扯断自己的空气罐冲过去。他显然低估了温九一的应急能力。   雄虫自高空而下, 双翅挣开,避开下坠的航空器零件,平稳地滑行至地面。   这就是蝶族的种族优势, 大部分经过训练的有翅虫族很难摔死。   整个航空器随气流明显地晃动着,这晃动让阿列克的眩晕感更重,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温九一跳下去的地方。   航空器上各个零部件拉丝的效果, 让他想到了加热后的年糕。010伸手握住方向盘,竭力不让航空器继续晃动, 面前的显示屏一片雪花。   “紧急降落。”010嘶吼道:“阿列克,别看了。带着其余人先跳下去。”   阿列克也知道事态紧张,和其余的圣歌女神雌虫抓住行囊, 打开翅膀一一从高空跃下。天空看上去像是被一朵朵金花所点缀, 大家长紧急叫停了所有要起飞的航空器。   “怎么回事?”他深吸一口气,“是港口屏障的问题吗?”   期间, 他们派遣了三四搜小型航空器试探, 一一通过。就连010、阿列克带着原班人马一块上去, 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只要温九一不升空,一切都好说。   这也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只要载上了温九一,航空器飞升到一定高度必然会出现「拉丝熔断」的状态。其余人只需要注意身体健康和操作流程, 只要不在同一个航空器上,都能顺利离开港口。   “上次还没有这种事。”阿列克和温九一都探亲回来了。要他说, 这件事情和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没有半点关系。温九一早已经是自家人了, 圣歌女神家最不会对自己人下手了。   “多半是寄生体。”大家长嘀咕道:“但我不理解为什么。”   温九一就算死而复生,对将军级寄生体的威胁应该也不算大。到底是什么能够让对方如临大敌, 非要将雄虫现在在星球内呢?   乍一看, 有些大惊小怪了。   再一看, 更觉得莫名其妙。   “这个不需要说!”阿列克从椅子上奔起来, 但立刻被温九一拽回到椅面上,“一定是他在害怕。”   “你傻了吗?阿莱德尼都没有让将军级寄生体真正的害怕过……从来没有,有也没有用。他们是一种超出客观物质社会的生物群体,我说了很多遍,你不能因为他们在模仿我们的行为,就将寄生体看作和我们一样的人。”   大家长时至今日,此时此刻才感觉自己往昔百年岁月,所见之物不过河床砂砾。   没有打开脑域,他便永远无法看见寄生体与虫族战斗所诞生的浩瀚群星。   “倒是你。”大家长上前揪住阿列克的耳朵,“开了脑域有看到点东西吗?嗯?感觉你开脑域到现在,除了打架一无是处。”   阿列克哽咽,想要狡辩,但发现无话可说。   “现在怎么办?”   “慢慢突破吧。”大家长心平气和,“对方只想困住温九一的话,我觉得对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影响不大。”   换而言之,你们小情侣的事情自己解决。   特别是温九一复仇这件事情,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态度十分微妙。他们既不会全身心插手温九一和将军级寄生体之间的战斗,也不会对温九一不闻不问任其孤军奋战。   他们更像是挤牙膏式助力,小情侣需要,他们给一点。   不需要,就啥都不给。   温九一和阿列克由此又滞留了两个月。这中间,他们向家族索要了外界最新的寄生体消息,010奔波几趟深入寄生体世界带来不少新消息。   “卡利一脉的分体大批量减少。”他和温九一沟通,“以前一个居住地,超过半数都是卡利这一脉的寄生体。现在一个星期能看见五个就算是不错了。”   “大批量死亡?”   010摇摇头,“我花钱买了一些情报。你知道佳肴榜吧。”温九一坐直身体,阿列克也从昏昏欲睡中醒过来。昨天晚上,他们两去图书馆看了一宿的档案,阿列克不知道温九一哪里来的精神继续工作,反正他眼皮沉重,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那个给雄虫排序的佳肴榜吗?”   010将打印好的资料给他两一份,自己念到情报,“没错。目前还没有纯虫族可以进入佳肴榜的世界。可能是脑电波频次不一样吧……这些科学的东西不是今天研究的重点。这是我们家和一些寄生体置换来的消息。”   “将军级卡利晋级成功的消息已经得到确定。八大将军的强弱顺序可能会发生轻微变化……当然,第一位还是「不存者」,可见这次晋级将军级卡利依旧没有本质上的突破。他还是卡利,而不是「赛诺斯」。勉强算一个好消息吧。”   010耸肩,“我们现在有两个推测。这次晋级,一来自他吃掉的雄虫温莱。二是因为他将分体收回到自己体内,力量得到高强度汇集,然后晋级。”   “也可能两种都有?”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010轻拍阿列克的脸,问道:“醒了。”   阿列克打哈欠,酣睡一会儿让他精神好了不少。他脑海中,一种不属于他的情绪警惕地起立,像冬眠的蛇被惊蛰触动,翘起头颅目露凶光。   温九一。   他在生气。   阿列克可以理解,正如有人提起他雌父和哥哥,他也会大发雷霆。   “确定是他在作祟?”   “这是猜测。”010不把话说满,“每一个将军级寄生体都有自己的作战风格。可能你接触的比较少,不够了解……例如佳肴榜的创始者,将军级寄生体妃厉崇尚纯粹的精神力攻击。通常他不会以实体的方式存在,精神力在千里之外就完成了吞噬和击杀。”   “寄生体中的「守财奴」,据寄生体内部消息。他们喜欢寄居在物件上。这是唯一一个可以寄存在死物上的寄生体群体。他们主动出击比较少,擅长诱惑虫族自己杀死自己。你遇到后就知道又多麻烦了。”   “寄生体中「不存者」,出手比较少,有记录的三次,炸了一个行星带、开了一次星际电离子风暴、坍塌了五个黑洞……可以说从根本解决敌人。哦,说明一下。这三次也是我们在寄生体那边打听到的,属于还没有得到确认的流言。”   “而将军级卡利。他这一支比较擅长用血肉相关的事物,包括本体也会使用分裂出:眼球、牙齿、手、脚、头发……总之,虫族和卡利打交道其实挺多的,可以说是八个将军中最多的一位。”010絮絮叨叨:“大家长说稍后,他去帮你借一些已经解密的军部文献。重点在卡利的攻击手段吧。”   温九一站起来。   他听到的足够多,道谢之后又一头扎入到图书馆中。阿列克最起初还能和他一起熬,到深夜直接脑袋磕在雄虫肩膀上。直到次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脸上,阿列克按住枕头,才觉得不对劲。   “醒了?”温九一正在敲代码,旁边放着半人高的信息技术入门书,“我搭了一个屏障模型,帮我输入数据。”   “我睡在你的膝盖上?”阿列克看着温九一裤子上的哈喇子,惭愧道:“输入数据?哪里?什么数据?”   “阻碍我离开的屏障。”温九一眼瞳通红,却异常平静,“这里是我记录下的左手、白服、灰纹、七号每一次战斗中,大致的精神力区间。不一定准确,但可以保证八成的准确性。”   阿列克麻利滚起来,他将拿厚厚草稿纸拿过来。发现只需要看第一张就好了,雄虫大概深入了自己的记忆宫殿,反复观摩每一次他了解到的战斗。   寄生体名字、寄生方式、所用虫种、战斗中精神力强度、是否为分体等等,拉了满满一张表格。   而表格下,细细密密的草稿全部都是阿列克熟悉又陌生的计算公式。每一场战斗预估的精神力数值,在卡利没有吞噬分体之前「处刑者」这一群体的大致总人数,以及白服、灰纹、七号三个老牌第一阶梯寄生体的思维和精神力使用方式。   温九一两天没有合眼。   阿列克甚至来不及追问这个表格是做什么。他关切又焦急,“快去睡觉。温琹,现在别管什么寄生体了。赶紧睡觉。”   “不行。”温九一站起来。他目光烁烁,身上的担子不仅仅没有压垮他,反而随着010带来的消息,一簇星火点燃了雄虫。   “我要用精神力检测那些屏障。”温九一道:“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阻碍我。精神力探入悄无声息,我必须要再亲自会会它。”   “哎?”阿列克眼看雄虫又要开启工作狂模式,一个飞扑抱住雄虫的腰,“我来,我来。这个我行。”   阿列克咧开嘴,梦回自己做勤务员的通宵达旦。   不过这次没有加班费。   “你先去睡觉。”阿列克拍拍胸脯,“如果因为精力原因,被这个屏障打败了,岂不是太亏了?而且,我到时候也在,乘着你攻击,我就用精神力去试探。”   阿列克贴贴温九一的脸颊。   “我也很厉害的。”雌虫眼睛亮晶晶,随着晨曦照耀在褐金色的卷发上,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温九一的心脏漏了一拍。   “所以去睡觉吧。”阿列克眨眼,“而且,我们的思绪和情感已经联通。如果有什么变化,你可以随时告诉我。等你睡醒,绝对不会错过任何一件事情!”   温九一低垂下眼眸。   他嘴唇蠕动,在赶快实行思路和休息之间徘徊,最终吐露出一个「好」字。   作者有话说:   我们九一还是听雌君的话。(欣慰)   逐渐开始学会分担了啊。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1章   噩耗传来   阿列克的能力并没有随着他的恋爱进度掉落。   这是个可喜可贺的好消息。   图书馆彻夜通亮, 两个人像是接力赛一般,轮流休息,轮流上班。就连原本对阿列克抱有偏见的图书馆馆长都因此改观不少, 悄悄给两个人送上加糖的咖啡。   随着最后几个数据输入,寂静的图书馆里只剩下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温九一的额头上敷着冰袋,阿列克大口喝咖啡。两个人裹着一条毯子互相依偎着看数据缓慢加载。   10%……26%……40%;   55%……60%……70%;   数字不断攀升, 最后上升到99%。阿列克扭头看向温九一,漆黑的图书馆里, 唯有电脑屏幕的光照亮雄虫的眼瞳。   “检测结果会好的。”   那双清幽瞳孔中的数字从99%,跳到了100%。温九一听见机箱散热风扇旋转,叶片让他在某个瞬间奇异地想到了刽子手的刀片、旋转的绞肉机。他的瞳仁中亮起金色火焰,“当然。”   他低低地, 仿若从地狱杀回来的恶魔。   “谁也不能阻拦我。”   无论是将军级寄生体,还是更可怕的未知一切。   他不能后退, 也不想后退。   因为, 温莱是他的雄父。   因为, 夜明珠闪蝶家也曾经是他的家。   阿列克悄悄握住雄虫的手,每到这个时候,他总会害怕又依恋这样的温九一。他们一起打开了结果, 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构造图看得阿列克头疼。他也不是专门学这个的,连续熬夜下多少看了一点皮毛。   “还记得基因库的人给我们看的莎莉文号上的东西吗?”温九一点击几个按钮, 代表精神力的线条被单独抽离出来, 整个画面干净利落,一目了然。   阿列克想起来了。基因库曾经特地给出一个所谓的精神力勘测器。用于说明, 卡利的目标是温格尔, 而非温莱。   温九一指着画面道:“我拜托大家长找了一个勘测器, 用他们的底层逻辑和硬件原理来计算屏障数次攻击的方向、力度。”   代表外来精神力的线条用上了红色, 代表温九一的精神力则用上了黑色。   他们像是两条互相撕咬的猛兽。不同在于,温九一是山中猛虎,寄生体则是群狼。他们随温九一的力量而变化,总是把控在一个不会杀死雄虫,却又能死死压制雄虫的边缘。   “他们没有特定的方向。”   “是。”   阿列克又不理解起来了,“可根据情报,卡利不是合并大部分分体吗?”   “不需要再分裂。”温九一起身拿起自己的武器,“他只需要把七号散落在附近的肉块当做发射器。”   “啊?”阿列克裹着毯子才从雄虫怀里爬起来,温九一已经抄起军刺冲出去。   “卡利大人。”寄生体看着火焰扫射土地的温九一,冷静地说道:“温皇蛾已经发现了七号的尸体碎片。”   “让他折腾吧。”   “需要重新让七号出面吗?”   “不需要。”红色的瓶子翻滚着,它已经从长颈瓶逐渐变为一个圆肚瓶,也越来越符合人们对子宫的想象。寄生体能够清楚看见里面生命体的样貌和五指,很难想象那等会将是他和七号最终的归宿。   “卡利大人。”寄生体匍匐在地,鞠躬行礼,“我将随时为您献身。”   没有回音。   兴许,高位者并不在意蝼蚁的忠诚。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   从温九一起的掘地三尺行动,得到了大家长的首肯。这中间摆不平的人全部给阿列克去解决:而怎么解决?也是十分简单粗暴。   先动之以情,再晓之以理。   这次清理工作耗费了温九一和阿列克几乎半个月的时间。当他们可以顺利离开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时,甚至都不相信自己在为这种琐事停滞了那么久。   然而,将军级寄生体的踪迹呢?   没有。   “全部被合并了?一个都没有漏下吗?”阿列克不解地看了资料。纸质材料已经从原本十张变为薄薄单张纸。“一个卡利一脉的寄生体都找不到吗?”   “对啊。”010敲着脚说道:“可能还有少数存活。不过那估计要去圈养派系的地盘了。目前——”他的手敲在地图上,圈出一大块地盘,“我们还在围猎派系的外围,以薇米亚战线为主展开调查。”   阿列克和温九一都清楚,这是010所能做到的极限。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能够给予他们的情报帮助到此为止。如果想要继续深入寄生体腹地,例如去玫瑰色星云那儿,去圈养派系的群居地,危险系数将比现在增加三倍不止。   010并没有打算问这两人要怎么办。   反正问阿列克等于白问,恋爱脑现在还痴迷于自己的爱情中无法自拔。   “我想去找我弟弟。”温九一道:“越是这样,我越担心他。”   从莎莉文号惨案开始,一切就被混沌所包围。最初温九一只以为寄生体是处于捕食的本能杀死了夜明珠家的所有人;后来意识到这个种群强烈的目的性,打从一开始就要置温莱和温格尔于死地;而到现在,温九一已经不清楚寄生体卡利真正的目的。   对方吃掉了温莱。   杀死了夜明珠家所有的雌虫。   杀死了老师利达。   挖走了自己的器官。   还在追查弟弟温格尔的下落。   “说起你弟弟,寄生体世界似乎有一个流言。”010搔搔头发,“不是特别可靠。我也忘记有没有和你说过……温九一,你知道你弟弟温格尔在佳肴榜上的排名吗?”   “不知道。”佳肴榜的存在,每一个军雄都知道。他们虽然无法进入属于寄生体的局域网,却可以通过杀死寄生体逼问出最新的佳肴榜动态。   温莱曾经榜上有名。   莎莉文惨案后,温九一搜找了军部对内公布的佳肴榜排名。从温格尔出生开始到最新一次的榜单更换,温九一都没有找到温格尔的名字。   “我只清楚,一万名以内都没有他的名字。”   “问题就在这。”010摊开手,“不只是一个寄生体。很多寄生体都在悄悄打听雄虫温格尔的下落……已经不局限于卡利这一脉的寄生体,这是最糟糕的情况。目前最可靠的流言是,他生来就具备超高的精神力,所以还没有破壳,有人就将他从佳肴榜上抹去,杜绝了被其他将军级发现的可能性。”   这次是一些小小的意外,010觉得这个意外更加的荒谬,没有说出口。   “既然被抹去。现在为什么又被发现?”温九一追问道,语气焦急,“他被发现了?卡利准备对他下手了?”   “九一冷静。这些只是流言。”   温九一无法冷静。他想到自己的弟弟,雄父温莱唯一的孩子。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病房,他的弟弟憔悴的脸蛋和忧郁的眉眼,总让人害怕下一秒死神就将这孩子带走。   010眼看是瞒不住了,支支吾吾,“你冷静。先记住接下来我说的都是没有确定的东西——九一,你一定要冷静。你弟弟的发现者是阿莱席德亚。”   阿列克猛地抬起头,他浑身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哥哥。   阿莱席德亚。   而温九一的话更让他全身毛孔紧紧地收缩,头皮发麻。   “发现者。”温九一语气凌冽,“据我所知,只有被寄生体发现的雄虫才会登上佳肴榜。”   “温琹!”   “闭嘴!”温九一无法控制地大声嘶吼,“基因库的那群混账!我弟弟有基因病,我弟弟长到三岁才完全离开无菌房,他们答应过我——”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巨大的错误,无法遏制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缓慢地蹲下身。   “他们答应我……他们答应过我……会保护他的。基因库基因库……”   阿列克久违地看见温九一的眼泪。他想要上前擦拭雄虫的眼泪,对面的010却抓住阿列克的手,谨慎地摇了摇头。   不要去。010唇语道:阿列克。   你有一张和阿莱席德亚一模一样的脸。   温九一罕见地颓废了三个小时,最开始只是静坐,思绪慢慢往下沉溺,随着无边的黑暗,进入到记忆宫殿中。   “哥哥。”有个雄虫幼崽坐在台阶上,乖巧又专心地吃糕点,“哥哥?”他长得肉嘟嘟,蝴蝶种的美貌根本不畏惧胡吃海喝的速度,反而更添小孩地憨态。   他看见他,笨笨地把小饼干叼在嘴巴里,双手撑住台阶面,憋气,抬臀,站直,啪叽一下摔到下一个台阶,茫然地环顾四周,迟钝地意识到屁股痛痛,脸和眼睛皱起来,呜呜地哭起来。   哭得时候也没有松口,怕饼干掉下来。   “哥哥呜呜呜温温,温温屁屁痛。”雄虫幼崽将饼干含糊在嘴里,哭得一点都不含糊,“哥哥哥抱。”   温九一看着那张肖似温莱的小脸,哭成一团,心猛地揪住。   他印象中的温格尔就是个孩子。   又乖巧,又爱哭,身体不好老喜欢贪吃,分不清雌虫哥哥和雄虫哥哥们的区别也不要紧,总是用小肉手揪住他们的衣角,嫩生生地喊,“哥哥哥。”   他生下来就是要人娇养的小雄虫。   温九一蹲下身对小温温伸出手。他明知道这是记忆宫殿里残留的幻象,可控住不住自己内心那一点对过往的留恋。   夜明珠闪蝶家,只剩下温格尔了。   这个世界上能证明温莱曾经存在的事物,除了他温九一,也只有温格尔了。“哥哥唔……呜哇哇。”小雄虫差一点要扑到温九一怀里,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胳肢窝,整个提溜起来。   “不好意思。”   温九一僵硬地抬起头,看见阿莱席德亚抱着自己的雄虫弟弟。浑然不顾幼崽不舒服的蹬脚,重重拍他的小屁股,恶劣地说道:“我要把小蝴蝶带走啦。”   他们走得飞快,温九一拼命地追逐,却怎么也追不上,反而惊出一身冷汗,从床上摔到地上。   他弟弟,还活着吗?   阿莱席德亚真的和温格尔在一起吗?   为什么阿莱席德亚会在自己的记忆宫殿里?   “温琹!”一张酷似阿莱席德亚的脸从被窝里探出,写满了关切和不安,“你没事吧?”   作者有话说:   温九一:为什么阿莱席德亚会在我的记忆宫殿里?   阿列克:可能因为我两的宫殿打通了??   ————   阿莱席德亚,阿列克一生之敌。 第212章   哥哥往事   温九一不会贸然将对阿莱席德亚的不满, 发泄在阿列克身上。   “温琹?”阿列克并不知道记忆宫殿里的详细情况,属于温九一的情绪涓流般汇集在他的心窝,叫人胸口抽抽地疼,“温琹,你不要吓我。”   温九一从地上爬起来,他罕见的失态让阿列克呆滞住。   阿列克伸出手, 再次确认雄虫的状况,“是因为白天010的情报吗?”   “没有。”温九一牵着阿列克的手, 坐回到床上,“我做了一个噩梦。”他抬起头,看见雌虫那头褐金色的卷发, 以及那张曾经贴满大街小巷的俊美脸庞, 控制不住地收紧力度。   “阿列克。”他沉声道:“你哥……不,阿莱席德亚私底下是个怎么样的人。”   阿列克不太愿意提及这个名字。   可问话的人是温九一, 他无论如何都想让雄虫安心, 便撒谎道:“算是个……对自己人还不错的混账?”   “他经常打你。”   阿列克哽住。雄虫眉目之中郁气更重,“早知这样,我还不如将温格尔放在生化九一部门。”虽说在阻碍寄生体入侵上不如现在高效,但至少能保证弟弟一直安全地生活在眼皮子底下。   “也、也不是经常打我。”阿列克忍不住为阿莱席德亚开脱,“你知道雌虫之间切磋很正常……他只是觉得我太弱了……而已。”这话越说越没有底气。阿列克自己都不忍心与雄虫对视,只能宽慰道:“阿莱席德亚是很混账, 我承认。可不管怎么说, 他都是雌虫,他总不会对雄虫下手。”   “是嘛?”   “当然了。雌父外出执行任务后, 照顾雄父的工作很多都是阿莱席德亚在做……雄父也更喜欢阿莱席德亚。”阿列克喃语,“我也没听说过, 阿莱席德亚对雄虫动手。他这个人在外人面前特别要面子……温琹!”   温九一猛地凑上前, 他的脸与阿列克贴近,双方的呼吸缠绵在一起。阿列克猝不及防松开支撑的手臂,整个人摔在被褥中间。   “我想进入你的记忆宫殿。”温九一与阿列克十指相扣,郑重地请求道:“阿列克。或许,我们能顺着阿莱席德亚这条线找到卡利。”   阿莱席德亚已经被寄生了。   但在他宣布叛国罪的那一刻,无论是军雄,还是打开脑域的军雌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如果不是佳肴榜上的排名变更,阿莱席德亚势必将作为一个普通的背叛者,继续钉在耻辱柱上。   他是什么时候被寄生的?   为什么会被寄生?   又或者?他是以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方式被寄生的?   在这个紧要关头,阿列克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无数个问题。奇异的是,他却一点都没有想过要以「被寄生」为借口,给阿莱席德亚翻案。甚至作为弟弟的他,影影约约能够感觉到,哥哥的选择是真正的、出于他自己的想法。   他,说到做到。   为他辩解,反而是一种侮辱。   “真的要进来看吗?”阿列克闻到:“你看到的阿莱席德亚,只是我所认为的阿莱席德亚。”   “我知道。”   “可能是被美化过的哥哥,就算这样也要看吗?”   “是的。”温九一的手臂与阿列克的胸口紧紧黏合在一起,闷热的空气让皮肤散发的热量化为小串的水蒸气,变得黏腻和暧昧,“在记忆宫殿里,我只是看看,我不会干涉你在里面的选择。同时,也绝不会让记忆里的阿莱席德亚碰你一根手指头。”   阿莱席德亚。   和温格尔。   他们在我们的记忆宫殿里互相存在,随着阿列克和温九一在感官、记忆宫殿和直觉上的不断同步,他们记忆中那些模糊的人影也开始互相影响彼此。   阿列克清楚这件事情如果不能解决,他与温九一之间出现的裂缝必然日益扩张,最后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到那一步,哪怕雌父阿莱德尼再出面。   温九一为了誓约留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也未必会继续留在他阿列克身边。   “不。”阿列克鼻子一酸,“你要帮我打他。”   雌虫撒娇,果断在哥哥和雄主之间做出选择,“记忆宫殿里的也要打。”   阿莱席德亚。   阴影般的名字,不仅仅是笼罩在虫族无数人头顶,他在寄生体群体中,也始终是一块无法驱逐的雾霾。七号无数次从梦中苏醒,特别是他躺在「子宫」里就无法遏制地回忆起那个雌虫。   他褐金色的卷发,猖狂而桀骜的笑容,漫不经心地靠近猛然地出拳——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这个人。   至少,在当年,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虎父无犬子。”七号低语,“阿莱德尼的孩子。”   七号看不起认阿莱席德亚做师傅的灰纹,可却不得不承认阿莱席德亚的特殊性:和阿莱德尼无法复刻的天赋不一样,阿莱席德亚最可怕的地方是他的拳头。   任何人只要经过刻苦的训练,只要按照阿莱席德亚留下的拳谱反复练习。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五十遍!六十遍!七十遍!   上百遍!   上千遍!   任何雌虫,受过阿莱席德亚系统性训练,理论上完全可以达到阿莱席德亚赤手空拳下与寄生体格斗的实战成绩:   三息制敌,一拳爆头。   如果说每一个人的天赋生来便固定。   阿莱席德亚便硬生生用自己的格斗天赋,为后来者在格斗道路上斩开一条通天改命之途。   一条可复制的强者道路。   故而,连七号都会好奇自己当年的计谋在阿莱席德亚叛变全程中,真的起到决定性作用吗?他的狡诈、算计和狡兔三窟,对于真正的强者到底能起到多少的作用?   “如果他是全身心背叛寄生体,又为什么要带走「子宫」呢?”七号在全新的子宫中沉思。整个瓶身像炼化铁水的高炉,随着沸腾的泡沫逐渐升高,七号的自我意识也分裂成无数块。   “可如果还心想着虫族,为什么不把「子宫」交给虫族呢?还付出了整条薇米亚战线?好处又是什么?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七号看着自己的精神体被无数新生的生物啃食,内心没有半点恐惧。因为卡利大人告诉他,进入其中不过是进入了生命的轮回。   全新的种族和生命体将延续着卡利一脉所有分体的寿命,他们将不再是寄生者,而将在彻底地扎根在一块土地上,延续着独属于自己的文明。   文明。卡利的文明。   七号望向穹顶芝麻大小的光斑,最后一次看向太阳。   哪怕他清楚,黑洞中并不存在太阳,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子宫口。   小小的——   七号的身体骤然下沉,他眼前不再是子宫中繁乱的新生体。他看见光,真正的光从一个人折射出来。他蹲在哪里,褐金色卷发披散在肩头,手中拿着一个赤红色的跳动的东西。   一口地一口地吃着。   “好疼——好疼——”属于第一代子宫的残留记忆入侵到七号的脑海中。他无法遏制地向上翻动眼球,他只能看见雌虫微笑的嘴唇和锋利的犬牙。   咀嚼。   他像吃水果一样,将属于卡利的子宫漫不经心地吃个干净。末了,还用手绢拿出来擦拭手指,再毫不留情地用光点燃它,丢弃在角落。   “子宫不见了!!”七号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第二代子宫依旧建立在第一代子宫的原地址,这里使用的血肉基础有一半本就属于第一代子宫。   “嗤。”阿莱席德亚冷笑着,双手插在口袋里往外走。他大大方方向所有人展示了自己空荡荡的口袋,甚至还有心思安慰慌乱无措的灰纹。   “您真的去了?”七号听见灰纹说道:“阿莱大人,您这样做会让卡利大人失望的!子宫是……”   阿莱席德亚打断他,“我口渴了。叫你准备的酒呢?”   灰纹后知后觉打开包,七号透过子宫的视角,还能看见包里塞满了降温用的冰块。阿莱席德亚在好几款酒中,选了最贵的那瓶。他打开酒塞,一边走,一边品酒。   灰纹甚至准备好了红酒杯。   “真的没事吗?”灰纹忧心忡忡道:“我毕竟是卡利大人的分体。卡利大人随时都能够看到我的记忆和视野。”   “哦。”阿莱席德亚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您把子宫吃、吃掉了。”   “是啊。”雌虫摇晃酒杯,微笑道:“太点柴,肉质松松散散,味道也太腥了,差评。”   “为什么?”灰纹咆哮着喊出七号想问的问题,“是因为七号骗你进入神谕?砍掉阿莱德尼的脑袋?还是因为你其实还想回到虫族?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阿莱席德亚应该没有信仰了,才对。   七号眼前越来越模糊,他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努力浮出水面,喘息着最后一口气要窥看那个雌虫的全部。   阿莱席德亚。   阿莱席德亚——   “哦。”雌虫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我只想试试看。”   “吃了这玩意,能不能变强。”   作者有话说:   阿莱席德亚当年是真的很强。《监狱记事》里感觉不出这么强,是因为他被戴上了拘束环。   所以异化能力都不能用,再加上二十多年饥饿相交,没有武器等各种原因叠加吧。   也不排除因为他其他方向太屑了,导致大家没感觉他很强。   ————   阿列克:我哥总不会对雄虫下手吧。   温格尔:?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3章   当面质问   寄生体七号死于子宫。他的奉献对于子宫, 不过是一场牲祭。   血与水沿着他的精神体流淌,将它完全融化为一滩水时,温九一不会知道自己最讨厌的一个卡利分体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世界上。   没有人过问为什么, 也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黑洞的原野上,林立的粒子声波一般流动,随着子宫的呼吸呈现出不一样的动态。   “好饿。”   一只巨大的眼睛从黑暗中打开, 他望着子宫,挥挥手飞过来银河。只有凑近看, 才发觉那是一个光圈,光圈中间一条竖立着的直线。   一个又一个生命体。   他们不局限于虫族,也不在局限于人形。   正如寄生体不止寄生虫族, 他们可以寄生植物、寄生动物、寄生水、山川和云雾。他们是无比自由又广阔的存在, 所吞噬之物只要有生命的存在,便可以无限分裂, 无限地追逐永生。   精神不死, 寄生便永不停止。   “吃吧。”卡利淡淡地说道:“这段时间, 我不想让别人打扰。”他仰望星空,巨大的形体和宇宙相比较,不过是比星球稍大的圆点。   “温格尔。”卡利说道;“就再分出一些分体去吃掉他吧。”   这是双重保险。   吃掉温格尔和发育子宫, 对卡利来说从不是选择题。   为了永生,和更强大的力量。   他全都要。   阿列克的记忆宫殿。   无论来多少次, 温九一永远会被这片花海所包围。他从进入之始, 便被无数鲜花所包围时至今日,花和孩子的笑脸一样簇拥着, 呼喊着「好喜欢」「好喜欢」。燥得当事人阿列克红了脸。   温九一似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对雌君伸出手,“走吗?”   阿列克巴不得快点离开, 他先由温九一牵着, 后来,便自己牵着温九一走,一前一后还总催促着雄虫快些。   他们对这里无比熟悉。   光和风吹拂花与叶,带出的沙沙声音,就像是太阳正在扫除黑暗中的一切魑魅魍魉。   这回,他们没有遇见小阿列克,也没有遇见阿列克的雄父雌父,更没有遇见小阿莱席德亚。   吱呀一声推开门,屋子里静静地放着双胞胎的玩具和拖鞋,餐桌上的鲜花和漂洗干净的靛蓝色桌布。   “阿莱席德亚。”阿列克大喊道。   房间里没有回声。   “不在这里。”温九一与阿列克对视一眼,他们握紧彼此的手,爬上二楼。   上次所见的全家其乐融融之景已经消失,记忆宫殿里徒留下房屋的结构,楼梯上兄弟两随手涂鸦的英雄故事和小怪兽,满满当当藏在角落。   “阿莱席德亚。”阿列克推开一扇一扇门,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变得焦躁不安,似乎哥哥的消失与他而言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温九一的眼神飘到雌虫手背上的青筋上,没有说话。   “阿莱席德亚。”   “你出来啊。阿莱席德亚。”阿列克爬上三楼,记忆宫殿的变化让他失去掌控感。他明明记得在水大人那时,阿莱席德亚有一个单独的楼层,一个单独的擂台,一段单独的回忆。   哥哥。   “阿列克。”温九一站在楼梯口,“不要着急。他不可能走出你的记忆宫殿。”   记忆的阿莱席德亚并非真实的阿莱席德亚,他不过是阿列克对哥哥现实世界的投影,是一个基于弟弟勾勒出的回忆。   既然如此,他便不可能走远。   阿列克死死瞪着双眼,他推开三楼的房屋,所过之处是阿莱席德亚的房间。正如他去收拾那天一样,墙上贴着各种闪光漂亮的挂坠饰品,阿莱席德亚根本就不是为了佩戴他们才收集的。   这个雌虫天生对美丽而闪耀的事物没有抵抗力。   “找到了吗?”   “很快了。”阿列克急躁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但很快了,没多少楼层了。我一定能找到他,我——”他站起身,就要冲到下一个楼层。   温九一抓住阿列克的肩膀,缓慢却用力地将雌虫拖拽到自己面前。   “阿列克。”温九一慎重道:“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事情给你压力。”   “没有。”阿列克为自己开脱,“我只是……我、我。”他别开头,说不出心中滋味。哪怕在进入记忆宫殿前,他信誓旦旦说要让温九一暴揍一顿阿莱席德亚。可当那个雌虫真的从回忆里消失时,阿列克还是慌了。   “你遇到阿莱席德亚的事情就会这样吗?”   “我没有。”阿列克道:“如果不是为了帮你,谁爱管他!”   温九一低垂着眼,他捧起阿列克的手,什么也没有说。   那双颤抖地,像兔子一样惶恐的手,发麻,发冷。   “我可以退出去。”温九一道:“我不希望因为我弟弟的事情,再给你带来负担。”   让夜明珠闪蝶家差点除名的凶手是卡利。   但让温格尔和阿莱席德亚相遇的罪魁祸首是虫族基因库。   温九一分得清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将阿列克抱在怀里,“对不起。”雌虫柔软的褐金色卷发痒痒地钻入到雄虫脸颊和颈窝中。温九一道歉道:“我甚至对你大声说话。”   阿列克猝不及防,甚至觉得多少有点不太适宜。   他更迫切想要找到阿莱席德亚,以此来证明自己并没有对阿莱席德亚感觉到畏惧,他早就通过了训练,学习了那个雌虫所有的技巧。   ——他可以战胜他。   而不是到现在,还活在哥哥的阴影下。   “他会对你弟弟下手。”阿列克道:“他已经不是我哥哥了。010那天不是说了吗?佳肴榜上,他是发现者——他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寄生体!”   他的雌父因为寄生体死掉了。   他的雄父是寄生体养大的奸细。   而曾经梦想要做英雄的哥哥,成了叛徒和敌人。   阿列克嘶吼着,脖子通红,“我没有这种哥哥!”   啪嗒。   漆黑杀过来,所有灯都熄灭,阳光快速西沉。屋子被人从外面向内折叠,阿列克和温九一不受控制向下坠落,他们看见地面成为一个锥形,两个人滑滑梯一样滚下去。   阿列克死死揪住温九一的衣服,两个人在其中互相成为肉垫,在「咚」地一声落地后。阿列克尝试睁开眼睛,露出一条缝。   “喂。”   有人对准他的小肚腿不痛不痒地踩了一脚。   “起来。”恶劣又熟悉地叫唤,总让人觉得那不是一个人,而是在叫自己的宠物狗,“废物弟弟,我听到了。”   阿列克盯着那双军靴看,他移动视野,毫不例外和高高在上的那张脸对上。   穿着军服的阿莱席德亚,正在事业巅峰期的阿莱席德亚撇撇嘴,不客气地又踹了他一脚。这次力道更轻了一些,却也极为不客气,“你刚刚说——”   “没有我这个哥哥?”   阿莱席德亚的目光刺向被雌虫压住的温九一,语气微妙,“你怎么会说这种话呢?啊!”阿莱席德亚捂住嘴巴,浮夸地故作惊讶,“看来有人在挑拨离间啊?”   “我这种哥哥,怎么会抛下你个笨蛋弟弟呢?”   兄弟是同辈人最奇妙的关系。   玩得很好的朋友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过命之交的战友可以用这个词互相称呼,酒肉朋友可以大肆吹嘘「我们是兄弟」,而除了血缘一无所有的两个人也可以这么称呼彼此:   兄弟。   “唉等等等。”阿莱席德亚拍桌子起立,指着温九一,又指着阿列克,“你们?结婚了?”   “嗯。”   “天啊。阿列克,你居然喜欢雌虫吗?”   “混蛋哥哥,温琹是雄虫。”   “那你口味也很独特啊。”阿莱席德亚从温九一手背的虫纹掠过,琢磨道:“军雄可不是适合结婚的对象。而且,阿列克你根本打不过人家雄虫吧。到时候被家暴了,可不要哭着找我主持公道。”   “滚啊(ノ`Д)ノ。”   温九一和阿列克是来了解情况,并非真的来打架。   阿莱席德亚道:“要我来挑选,找来结婚的雄虫最起码得有权有钱,长得好看性格温柔,年龄还得比我小。我不喜欢太老的。订过婚的也不要。阿列克,我觉得你还是见识太少了,要找就找贵族家庭刚刚成年,还没有订婚也没有感情史的小雄虫。”   温九一的拳头快捏碎了。   “哦,雄虫还不能管我。”阿莱席德亚继续挑三拣四,“最好是个孤儿,我觉得处理家庭长辈关系太麻烦了。我这个人自由习惯了,不爱被拘束,所以雄虫笨一点没关系,反正我足够强就可以了。”   阿列克:“你干脆孤独终老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阿莱席德亚瞥过眼,真是看弟弟的雄虫哪哪儿都不像是个雄虫。   殊不知温九一对他也是想看两厌。若眼前这个是阿莱席德亚本人,温九一的拳头就是给这位大舅哥的招呼。   “说吧,找我什么事情?”阿莱席德亚指桑骂槐数落大半天,幻化为一个纯白沙发,整个人窝在其中,“长话短说,我困了。”   阿列克真是恨铁不成钢。记忆里的阿莱席德亚鲜活而生动,欠揍的嘴脸和他强到离谱的实力真的是一比一复刻下来。   实力。   话语。   口吻。   作息和习惯。   阿列克只能模仿其皮毛。当真品登上舞台,他这位赝品便失去了所有光辉。   世人都觉得真品的消失,能够让赝品价格翻倍。殊不知,当真品被玷污被丑化的那一刻,赝品也自然被冠上了同样的名号。哪怕他们内在有巨大的不同,只是一个同样的外貌便判上了同样的罪名。   阿列克,幸运地遇到了温九一。   “我想知道。”阿列克道:“你现在有没有想过背叛虫族。”   作者有话说:   阿莱席德亚:一大串择偶要求。   阿列克:等着孤独终老吧,王八蛋。   ————   双胞胎越写越好笑。呜呜呜赶进度完结,给你们看看九一的崽崽。   这个小家伙想想就很可爱,但正文里没他的剧情QWQ;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4章   恶人发言   阿莱席德亚为什么背叛虫族?   他在想什么?什么时候开始想?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行动的?   在他做出这件事后的二十多年里, 真相是心理学者、侧写专家、民间侦探们最迫切想要得到的。   阿列克没想过,自己还有能够亲自质问阿莱席德亚的这一天。   虽然,这是他记忆里的哥哥。   “我为什么要背叛?”阿莱席德亚问道:“你问这个问题, 挺好笑的。”在军部,他是最闪耀的新星,金钱朝他涌来, 权势为他屈膝,所有人都在赞美他的创造和功绩。   没有缺陷, 也没有委屈。   阿列克也是这么想,正因如此,他才越发不理解哥哥这样的启明星为何会在一夜之间成为灭世的陨石。   堕落, 就在一瞬间。   “寄生体世界太匮乏了。”阿莱席德亚嘲笑道:“他们要什么都没有, 我真的是脑子坏了才去投靠他们吧。没有雄虫,没有美酒, 什么都要依赖掠夺, 像个强盗一样。”   阿列克张着嘴, 欲言又止。   温九一捏捏雌虫的手,道:“他不是真正的阿席德亚。”   阿列克并没有亲眼见过背叛者阿莱席德亚。他小小的世界里,有兄长阿莱席德亚, 有天才阿莱席德亚,有军部新星阿莱席德亚, 也有脾气暴躁伤人又敏感的阿莱席德亚。   “抱歉。”温九一亲眼目睹后, 忍不住向阿列克道歉,“你看上去很难过的样子。”   阿列克不需要温九一的道歉, 他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对阿莱席德亚此刻回答的满意。目光与阿莱席德亚的脸短刀相接, 忧郁地用手指缠绕卷发。   “也没有。反正他就这样一个人……我已经——早就习惯了。”阿列克磕磕绊绊地说道:“上次雄父给我关于拉克西斯的使用方式, 我还以为阿莱席德亚也是这样。”   虫族对世界的开发和理解远远没有达到极限。   他们至今都不清楚最小和最大的奥秘。   基因、精神、大脑。   宇宙、寄生体、神。   “记忆宫殿是可以训练的。”温九一反而安慰道:“能让我来和阿莱席德亚说说话吗?”   他们交换位置。   阿莱席德亚对弟弟的雄虫嗤之以鼻。   “你看上去对我很不满意的样子。”   “未来, 你出卖了薇米亚战线。”温九一平铺直叙,他双眼死死盯着阿莱席德亚,端倪对方每一根汗毛的动作。记忆宫殿里的阿莱席德亚确实不是现实中的阿莱席德亚。   但他完美的继承了那个时期阿莱席德亚的想法、细节,在外人面前不会暴露出的一切缺陷。   因为记录这一切的人是阿列克。   是阿莱席德亚最亲密的弟弟,一个从小承载他所有暴虐与关切的小孩。   “是嘛?”阿莱席德亚看上去一点都惊讶,“那一定有我的原因。”   他不意外。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想过,但这个答案已经达到了温九一的目标。阿莱席德亚缓缓转过眼,“阿列克跟我走了吗?”   “没有。”温九一残忍地戳破这幻象,“你把他一个人丢下了。”   “这样啊。”阿莱席德亚的表情古怪而难耐,他紧蹙的眉毛和翘起的发尖都诉说着一种怀疑与不安,可偏偏语气还是舒缓而平静。   他道:“看来,我要谢谢你。”   阿列克冲上前,温九一握住他的手腕,雌虫的拳头与阿莱席德亚只有一寸的距离。   阿莱席德亚的睫毛微微颤抖,嬉笑,“让我猜猜。未来,我出卖了薇米亚战线,阿列克一定会失去参军的资格。接着,他会被很多人讨厌——因为他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温九一笃定,“你很清楚后果。”   “这挺好的。”阿莱席德亚道:“我走了之后,大家长绝对不会放他去战场,更不会让他离开圣歌女神裙绡蝶家。如果没有你的出现,他应该会被一直困在家族里,等我的风波过去,草草睡好几个雄虫,繁衍后代。”   “你是这么想的。”   记忆里的阿莱席德亚顺畅而自然地说出这种话,哪怕不一定是阿莱席德亚内心全部地独白,也必然有一部分吻合了他想要传达给阿列克的信息。   阿莱席德亚也大大方方承认了,“是的。”   温九一冲上前,对准阿莱席德亚的脸来了一拳。他出拳的刹那,更加强烈的肘击从腹部传来,阿莱席德亚在摇摆瞬间做出了决策。记忆宫殿中的白色沙发消散,雌虫与雄虫在短促抨击后,忽然后退一步。   他们重新搏杀在一起。   “你是谁?”阿莱席德亚质问道:“我清楚我是生活在记忆宫殿的幻影。你呢?作为军雄贸然出入我弟弟的脑子?”他一脚踩碎地面,碎石飞刺为利器,扎入温九一的皮肉,恨铁不成的语气句句珠玑,“他是没有脑子吗?要你来问话!”   温九一从不说废话。   他深吸口气,在见识到阿莱席德亚的身手后,一种莫大的侥幸心理浮现在雄虫心头。他掰住地面,精神力融合从地面拔出两把军刺,异化火焰凶凶燃烧。   虫族漫长的寿命,并不意味他们的改朝换代的频率缓慢。   相反,因为新生儿层出不穷,二十年已经算是沧海桑田,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温琹。”温九一缓慢亮出军刺的锋芒,“阿列克的入赘雄虫。”   军雄这一代最优秀的毕业生,曾经被视作接班人培养的骄子。   阿莱席德亚与他,是上个时代军部的辉煌。   “入赘?”阿莱席德亚终于听到自己意料之外的内容。他迟钝片刻,躲过温九一劈砍的军刺和突袭的火焰,若有所思,“你有眼疾吗?”   阿莱席德亚的嘴巴里也吐不出什么象牙。   “入赘圣歌女神家有什么好的?”阿莱席德亚背着手躲避温九一的动作,“我也不打你。毕竟世界上眼瞎的雄虫不好找。”   “闭嘴。”温九一冲上去,他的周身泛滥起红色。那并非是属于阿列克记忆宫殿的颜色,无数鲜血和残肢断臂从脚底泛滥开,属于莎莉文惨案的底色缓慢铺开。   “你知道薇米亚战线死了多少人吗?”每一步,温九一都在感触脚下的震动,过去的阿莱席德亚处于战斗力的巅峰,他最美好的年龄和最充沛的体力都完整保存在这里。   “只是为了说这个吗?”阿莱席德亚慢条斯理躲开,“在这里你杀死不了我。让我猜猜——这个翅膀,皇蛾阴阳蝶。你就是凤蝶家的耻辱,据说被军部捡走给夜明珠孵化的那个虫蛋。”   阿莱席德亚恶劣地戳到温九一的心事,“似乎除了退婚,我没有做什么惹怒的事情。”他故作吃惊地张开嘴,继而浮夸地表演道:“除非,因为什么事情,夜明珠家的人都死了……让我想想,能找到我,又说了那些话……”   “唔?”阿莱席德亚敏锐地望过来,“看来,现实世界里,温莱被寄生体吃掉了吧。”   温九一和阿列克不约而同停下动作。   他们望着眼前的雌虫,哪怕只是一个回忆里的幻象,他们也依旧看到了当年只属于阿莱席德亚的一面。   他很聪明,足够勤奋,也十分有天赋。   他和阿列克在很多方面确实不像是一个虫蛋里出来的孩子。   “哈哈。”阿莱席德亚哈哈大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语气冷淡,后半段更是残忍。   “能让你们特地进来问我,多半是一个寄生体。一个主导我出卖薇米亚战线,同时对雄虫有极强渴望的围猎派寄生体。”阿莱席德亚嘴唇张合,他吐露出来的不是字,是站在二十多年前的诅咒。   “是卡利?还是妃厉?”他观察温九一的表情和阿列克呆滞的神色,心情再一次愉悦,“看来就是卡利了。”   “阿莱席德亚。”阿列克不忍再看温九一变幻莫测的表情,他将雄虫拦在身后,直面自己凶残的兄长,“你已经和他们取得联系了,对吗?你这个时候就已经——”   起风了。   纯白的记忆宫殿里吹来花瓣与云。阿列克瞪大双眼,他伸出手,看见在记忆里的哥哥越来越浅薄。他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只要轻微的风吹草动,便会高高飞起,飞向自以为的世界和高空,看遍无数繁华。   风停时。   飞得越高,便摔得越狠。   “阿列克。”阿莱席德亚道:“你一直都是这么想我的。”   “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阿列克红了眼,“什么叫做我这么想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雄父只能看见你,家族也只重视你,我想要的机会都必须先给你。我那么努力,都比不过你的自私——你在做出背叛的时候,真的有想过我吗?哪怕是一点点?有一点一点为我着想吗?”   自私地,爱着自己和爱着他人的阿莱席德亚。   并不是一个擅长说大白话的哥哥。   “只要足够强就好了。”阿莱席德亚说道:“虽然不清楚外面是什么情况。但我一定会回来,现实里的我一定会回来。那个时候,所有欺负你的人我都会杀掉,无论是军部、寄生体还是家族,有人欺负你,我都可以帮你杀掉。”   “忠诚、善良、勇气和爱的英雄最终都会死掉。”阿莱席德亚笃定,“这个世界上能活下来的人,都是掌握力量的人。”   “只要我足够的强大,比雌父还要强大,世界上便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我。无论是什么等级的寄生体,是什么等级的上位者都会消失,阻碍我的垃圾都会死去。我想保护的所有东西再也不会失去。”阿莱席德亚平静地说道:“无数次,我都想。如果我当年再强一点,雌父是不是会带着我出任务。”   或许命运就会发生转变。   “如果我当年再跑得快一点,雄父就不会死在我面前。”   而不是在得知雌父去世的噩耗后,一跃而下,在自己的面前摔成一滩肉泥。   “如果是为了得到更强大的力量,我对自己会做出任何事情都不意外。”阿莱席德亚盯着阿列克,“但连你也要阻碍我的话。我一定会打断你的四肢,把你的脸刮烂,把你关在一个风景迤逦的乡下小屋,种满你喜欢的花。每天,不,偶尔亲自来看看你,和你说话,喂你吃饭。我不会让你死掉,也绝不让你成为我变强的障碍。”   这是他的真心话。   阿列克清楚,如果自己真的成为阿莱席德亚追逐道路上的阻碍,这段话里恐怖的未来将成为现实。   他战栗片刻,听见阿莱席德亚温柔的收尾。   “毕竟,你是我只会哭的废物弟弟。”   作者有话说:   阿莱席德亚:我自认为对你还是很好的。   阿列克:……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5章   箱底便签   “别叫我笨蛋。”阿列克嘶吼道:“我再愚笨, 也没有做出背叛家族和虫族的事情。”   他们与寄生体在食物链上的位置,从一开始就意味着双方根本没有和解的余地。   这是真正的亡国灭种之战。   “那又怎么样。”阿莱席德亚淡淡地说道:“只要我足够强大。别说虫族,就连寄生体也有侍奉我为王的一天。”他抬起头颅,“到那个时候,背叛又算得了什么。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可你失败了。”温九一戳破阿莱席德亚的幻象。他冷静又克制,纵然一想到自己体弱多病的雄虫弟弟兴许被此人折磨, 也压抑着说道:“看来,你认为自己这个时候已经觉得背叛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看来, 现实中的我还没有死。”阿莱席德亚笑着摸摸自己的脸,“听口吻,你所代表的军部利益也被我触动了。”   不。   阿列克心想, 比那还要更严重。   温九一不动手, 只因为眼前的阿莱席德亚并非现实里的阿莱席德亚。在这个世界中,对一个幻象施展暴力, 除了让雄虫的内疚更深外, 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温九一道:“阿列克。”他呼唤着阿列克的名字, 转身就走,“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走吧。”   温九一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   阿莱席德亚背叛是处于他自己的意愿, 而非寄生体卡利的诱惑或寄生,对于雄虫来说, 就足够证明白来一趟。   阿莱席德亚望着他们的背影, 没有气馁,更谈不上任何愤懑。   “我输了, 对吗?”   “是的。”温九一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背叛了虫族, 多年后, 寄生体又背叛了你。”   到头来, 阿莱席德亚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样啊。”幻象中的阿莱席德亚讪笑,“那我也不必再客气了……反正都被人卖掉了……和寄生体有关的内容在笨蛋的房间里。”   “我房间。”阿列克诧异地回头,一个箭步冲上来,“我房间?!”   “是啊。”阿莱席德亚拍掉弟弟凑上来的手,嫌弃地说道:“别凑那么近。想打架吗?”他抓抓自己卷发,不解地道:“难道你只是为了带自己的雄虫和我见个面?吃个饭?呵,别装了。”   阿莱席德亚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示意他看向温九一。   “这张脸可是写满仇恨的一张脸。”   温九一和阿列克料想不到阿莱席德亚真的有藏一些东西。   仔细想想,一个随时准备孤军奋战,在两个种族之间反复横跳的人,怎么可能不自己握着些许底牌呢?   “为什么是我房间?”阿列克不理解,只能站在利益的角度去评价哥哥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想到以后被抓了,别人回来搜他自己的房间,也不会搜我的房间?”   “也许,他希望你能发现。”   “温琹。”阿列克义正言辞,“你不要把他想得太好。就算找到了,我也不觉得这家伙是为了我的安全。”   说不定和机密资料放在一起的,还有几张纸条,上面写着:“笨蛋阿列克,如果不能在发现这些资料后,将他们送到某某人手中,等我回来就宰了你。”   比较符合阿莱席德亚人前端庄,人后疯狗的样子了。   至少,阿列克一直这么认为。   和阿莱席德亚充满各种装饰、闪耀珠宝和游戏机、电子产品的房间不一样,阿列克的屋子显得朴实无华,落满灰尘的手织地毯被两人卷起来,放在一边。   书桌上用玻璃隔板压着阿列克从小到大的毕业照片、与阿莱席德亚的合照、雄父雌父抱着虫蛋拍的合照。柜子一眼扫过去,则是细心用报纸包了书皮,从高到低排序好的教科书。   自从阿莱席德亚犯事后,阿列克也不回来住了。   霎时间回到房间,恍惚他还是刚刚应征入伍的军雌,尚未脱离学生气,连教科书都不舍得丢,总想着过段时间还能用上。   阿莱席德亚的资料会放在哪里?   他的房间难道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遭到了魔改?还不等阿列克胡思乱想,温九一从床底下拽出一个箱子,吹吹灰,用手指拨动上面生锈的密码锁。   “阿列克。”温九一的手掌上都是黑印,箱子擦了又擦,只能察觉到材质是军用的钢材,轻微晃动里面沉甸甸,哗啦啦地想。   阿列克瞧见,没觉得会有什么问题,“这是哥哥送我的生日礼物。”阿列克接过箱子有些怀念,“大概是七岁吧。他说给我当藏秘密的小宝箱。”   实际上,就是阿莱席德亚根本没准备礼物,随手从军部顺了一个空保密箱丢给他啦。   阿列克知道真相后,真情实感地大哭一场,赌气式地把箱子丢到床底下,除了打扫卫生看一眼,其余时间根本不动这个铁疙瘩。   故而,密码是什么阿列克也忘记了。   “试试看拍卖会时的密码。”温九一提醒道:“阿莱席德亚似乎习惯用那套密码。”   阿列克听罢,输入。   锁开了。   灰尘随开箱的动作悬浮,二十多年过去,纸张依旧如新,恰如多年前有人将他们一一放入其中那般。阿列克将他们拿起,阿莱席德亚好像害怕他看不见一般,特地将寄生体卡利的名字用红色大字标注。   他不是一个好哥哥。   每一份资料为了避免被人用网络侵入查找到,全部用手写。纸张也不完全一致,有的是线稿纸,有的是便利贴,有的皱巴巴揉成一团沾满了茶渍,更有一些字体已经被褐色的鲜血覆盖。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带有蝶族贵族字体繁复的绕圈式写法,和句末习惯性上钩的收尾。   阿莱席德亚确实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没有人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   “战场上,寄生体的不同特性……卡利一脉确实如传言所说,擅长使用血肉战术……眼睛很恶心,和这一脉寄生体打架都太脏了”   “打爆了一个高等寄生体。得到了一些消息:如果能够让自己处于被寄生却保持清醒的状态,有一定概率可以进入到佳肴榜……也就是可以与更多的寄生体实现精神共通。”   “七号告诉我一些关于神域的事情。”   “将军级卡利长期居住在黑洞内……坐标每年都在变动,如果想要真正和他近距离接触,我必须抓一个足够高等级的寄生体。”   “七号(划掉)、白服(划掉)、灰纹。”   “寄生体寄生后不一定会马上见效。他们可以休眠很长一段时间,决定在什么时候醒过来。我认为这是可以利用的一点。”   “没有打开脑域在精神力战斗中太吃亏了。我想如果可以依靠吃掉寄生体获得精神力就好了……我对如何提取他们这种精神体充满兴趣……”   “寄生体分体和本体,是子与父的关系。”   “想要找到将军级寄生体,最快的方式还是杀掉或融合一个高等寄生体的部分。通过高等精神体之间的感应,来确认最终目的地。”   与其说是资料。   不如谈这是一份,拿到市面上会让所有研究人员疯狂的活体实验记录本。阿莱席德亚,虫族当代公认最有战斗才华的天才,以身试法与寄生体融合的全程记录。   一直无法开启脑域的他,像是无法忍受自己身上的缺陷,一步一步奔赴自我毁灭的道路。   阿列克和温九一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透过逐渐稀疏的字句中,看见越发潦草和狂放的笔触。而纸张也越来越小,后面已经不再按照任何规律排序,只是闲散地丢在一起,分不出先后。   “刨除掉躯体,虫族似乎和寄生体没有任何区别。”   “虫族不断地在进化,只要有雄虫在,必然会不断进化出比我更强,比当代所有人都要强大的雌虫——生育和基因进化,如此看来。雄虫确实是无比神奇的存在。”   “如果我可以和寄生体一样……不断地更换躯体,不断地重生和涅槃……那么是否意味着我将实现永生……以我的天赋,和强大的躯体,实现永生?”   “卡利追求的「赛诺斯」在我看来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点实现之后,他必然不再是卡利,而是全新的个体「赛诺斯」。如果是这样一个结果,前面所有的努力和汗水,不都是为别人做嫁衣吗?凭什么,凭什么。”   “如果我继承了雌父的精神力就好了。”   “试试看吧。”   后面就不再是完整的句子了。   温九一和阿列克将这些支离破碎的词汇组合在一起,毫无意义地看着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念出来:   “精神力。”   “永生。”   “雌父。”   “雄虫。”   “寄生。”   “死人之国,圣歌之蛹”   “子宫。”   阿列克一头雾水,喃喃道:“阿莱席德亚已经疯了。”他知道死人之国的存在,为什么还要去追求永生?为什么还要投靠寄生体?难道只是为了追求现世里永恒的生命和无穷的力量吗?   温九一将资料小心地收好,装在一个塑封袋里,密封保存,“阿列克。”他叮嘱道:“如果我还是生化九一部门部长,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份资料拿到手。”   “我哥已经疯了。”阿列克反驳道:“他已经……完全不把自己当做虫族了。”   “从言语判断,阿莱席德亚后期已经食用过高等寄生体的精神碎片。而且如他自己推测那般,他没有疯,更不存在意识被控制。他很清楚在做什么,要做什么。”温九一将纸片一枚一枚收起来,资料很快见底,“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干这么做了。”   资料很快见了底。   那里垫着一张纯白的纸。当温九一将白纸拿起来后,发现金属箱子底,白纸下居然还贴着一张浅色的便利贴。   “笨蛋弟弟。”   阿莱席德亚后期唯一写上日期的纸张上写着这么一段话:   “如果混不下去了,就拿着这箱东西举报我吧。”   温九一数了数日子,便利签上的日子,是在薇米亚战线全面崩溃的三个月前。   他将便利签递给阿列克时,并不清楚这天是阿莱席德亚最后一次在家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6章   卡利窥看   那天, 他们两兄弟大吵一架。   具体为什么吵,吵什么内容,阿列克已经不记得。他脑海中只残留阿莱席德亚夺门而出钻入花海的背影。   “阿莱席德亚。”他记得自己大声呼喊对方的名字,“阿莱席德亚。”   他没有喊他哥哥。   似乎故意是为了区别他们的脸,阿列克歇斯底里地奔跑向花海,夕阳缓慢下沉, 橙红色的余晖照耀在他们褐金色的卷发上。   “你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回来。”阿列克大声呵斥道:“有本事永远做你的阿莱席德亚去,你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为什么会吵架呢?阿列克很努力去想, 可怎么都记不起来。哪怕眼前这张潦草标注日期的便签落在他手里,大脑都空落落想不起那天为什么他们会大吵一架,差点动起手来。   不记得, 就是不记得了。   可能是因为雄父的死, 可能是因为雌父的身亡,可能是阿莱席德亚又一次阻碍了他前进的道路, 也可能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都不重要了。   因为阿莱席德亚真的没有回来。   他纵身跃入花海, 什么都没有带走。当阿列克精疲力尽倒从花海中爬起来, 回到他们的家,他数了鞋子,点了哥哥的衣服, 和往常一样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个时候并没有任何异常。   阿莱席德亚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他以为哥哥会回来。   “混蛋哥哥。”阿列克的眼泪不争气掉出来。那张便签纸便被啪嗒啪嗒声淹没,“混蛋、自恋狂、自大的王八蛋……混蛋混蛋混蛋。”他猛地将便签纸揉成一团。   温九一拦住他。   “阿列克。”温九一道:“别让自己后悔。”   阿莱席德亚留给弟弟最后的温情, 一旦撕掉、丢掉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温九一知道珍视之物被摧毁的痛苦,他不希望阿列克有一天牵着自己的手苦诉苦年轻意气时犯下的错误。   有些东西, 是回不来的。   “留着当个记忆吧。”温九一道:“你也可以交出去, 军部、基因库或者军事法庭……把这个当做证据之一。”   阿列克没有这个心思。   二十多年过去了,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急需要和世人证明自己无辜的年轻雌虫。   “不了。”阿列克的手缓缓松开, 揉皱的便签重新舒展开来。他将便签交给温九一,重新回到事情的最开始,“这些对你有帮助吗?”   “很多。”温九一抱住阿列克的脑袋,擦拭对方的泪痕,“谢谢你,阿列克。”   他们终于知晓,阿莱席德亚这个疯子走了怎么样一条危险却准确的道路。   虫族,脊椎动物亚门卵生人科类。对于这个种群来说,他们好奇各自所属虫种地不同,却更好奇为什么他们都拥有「人」这一形态。   他们不认为自己是星辰大海中,依靠双腿行走的灵长目;却也无法和以虫母为核心繁衍的虫群共同生存;作为虫族,有翅种、无翅种和节肢种互相不认同彼此,却又无法为各自相似共同的生物特征做解释。   例如,雌虫都拥有的虫纹。   例如,雄虫都拥有孵蛋的能力。   虫族起源学便是为了虫族最初的模样。这是巨大而浩瀚的种族学工程,也是基因库建立之初便定下的长期重点项目之一。   可时至今日,也没有人说清楚:   虫族的起源是什么。   漆黑的原野上流水声渐渐远去,当远处的巨人匍匐起身时,辽阔而孤寂的风裹挟着血腥味,穿过白森森的骨骸矮木,发出尖啸与狂吠。星空中的一切炙手可得,三颗燃烧的恒星被引力所控制,呈现三角状旋转着进入原野。   黑洞承载了一切。   他像庭院里的草皮,当主人不再需要时,就剥下更换一批全新的绿意盎然的进口草种。   曾经的居住地,居然沦为装饰品。   “呼——呼——”声音中伴随着细碎的响动。   子宫膨胀到极致,成为一个圆润的球。肉色已经被伸展到极致,可以清楚看见压在子宫薄膜上的指纹和汗毛,黑紫色的血管不断延伸细小的支脉,从子宫口一点一点往下流淌。   它深深地呼吸,又深深地吐气,“吁。”   血管涓涓流动的声音渐渐远去,与嘈杂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   “卡利。”它发出呜咽与呼喊,喊着这个名字仿若雏鸟在黑暗中寻觅血缘,“卡利。”   内在的无数小生命蠕动起来,他们踢腿、伸手、张开嘴,将牙齿贴在薄膜上,似乎下一秒就要破开子宫,狰狞地露出面目,呼喊着“卡利、卡利。”   仿若他们生来便只会这么叫这个词汇。   “我在这里。”漆黑中,恒星不断环绕着。偶然的一簇光照亮黑洞平原之外的世界——   一张硕大而不平的脸庞。   他没有嘴也没有双眼,是一块亘古的无面石人,却说出世界上最温柔的话,“孩子们,我在这里。”   “卡利,卡利。”子宫紧紧地收缩,让人想起分娩流程中有个叫做「宫缩」的词汇。但他们不是真正的天然的子宫,一切的动作和流程不过是卡利人为创作和控制的产物。   无数小生命的骨头被巨大的压缩碾碎,他们还未曾看见这个世界真正的面貌,便被后来的兄弟姊妹用更锋利的牙与爪撕裂。   咯吱咯吱的声音碾过心跳,在一片无声的凶杀中,归于平静。   唯有卡利,他的声音不从任何地方传出,却好像这个世界都是他的声音,“我在这里。孩子们。”   温九一杀死了七号落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所有碎肉。   却忘记了他自己。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   大家长拍桌而起,“你疯了吗?”他恼怒地坐下,“我还以为你是想明白了,要和阿列克好好过日子。现在说什么……要尝试再次被寄生,你是脑子不清楚了吧。”   “抱歉。”温九一拎起调制好的毒药「夕阳」,牵着阿列克的手,“我是来通知你的。”   想要一只活的寄生体,生化九一部门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不过,暴怒的大家长是听不进去了。   阿列克心虚而娴熟地扒开窗户,“我就说,还是先跑路,事情解决了再和他解释比较明智。”   大家长恨不得他们两个人一辈子待在圣歌女神家,每天啪啪啪生一堆孩子,给阿音字辈留下一大堆小圣歌女神裙绡蝶。   温九一给他说,要去找寄生体做什么实验,在年长雌虫耳朵里都自动翻译成两个字:送死。   “毕竟是长辈。”温九一温儒尔雅地拿出军刺,提着行李,“我尝试和他解释,再次被寄生和唤醒死去的寄生体,两者之间的区别……”一枚手榴弹从夫夫中间穿过,炸成烟花。   阿列克吞咽下口水,抱着雄主跳下下窗户,翅膀张开快速飞行。   “他根本听不懂你说的实验原理!”   “我尝试和他解释。”温九一十分抱歉,“我没想到在你们家,毒理学、病理学和寄生体实践解刨居然是选修课。”   “术业有专攻。每天家里一堆破事,外面一堆破事就够大家长忙活了。”阿列克跑路多次,已经摸清楚家族的套路。   这次回家他提前准备好了设备,再也不用去港口辛辛苦苦找一个能开的航空器了!他扫掉做掩盖的树木和遮蔽物,打开舱门与温九一钻进去。   两人系上安全带,丝毫不给圣歌女神家深空机甲升空的机会,上来压满火力,制霸天空的算盘打得大家长牙痒痒。   “有本事你们就别回来。”   阿列克已经麻木了。   温九一开麦,“那不行。”雄虫认真地说道:“还是要和家里说一声。”   阿列克微微感觉不妙,但已经晚了。雄虫一板一眼的发言随着语音传播到对讲系统里。   “万一我们死了,家里至少知道我们死在哪里。”   “这样才不会麻烦收尸队。”   啊?这就是你非要去和大家长打招呼的原因吗?阿列克忽然顿住,然后下意识拉高航空器,二话不说直接润。   懂唇语的他,看见大家长摔碎对讲机后,喊人把高射炮推过来。   “死不死太不吉利了。”   “是实话。”温九一老老实实道:“我有概率成为疯子、傻子。”   概率还不小。   “参考010带来的情报,卡利正在大规模合并之前的分体,如果我能够唤醒死去的左手,或者重新被寄生,大概率会直接来到卡利面前。”   将军级寄生体卡利。   “左手应该死了吧。”阿列克模糊有印象,“在你复活的时候,就没了吧。”   “不好说。”温九一也不确定这一点,“我的躯体没有更换过。复活只是让我的身体恢复到某个时期,以及和你的血液共通。”   具体是哪一个时期,温九一没有确定过。   他从阿莱席德亚的活体实验记录上得到灵感,“可以尝试投喂一些寄生体碎片,让左手复活。寄生体之间互相吞噬也是常态。而且,不一定非要卡利这一脉的寄生体。我们可以找点其他支脉的寄生体。”   “我不希望你出事。”阿列克想到温九一为了控制寄生体左手做出的种种事情,打了个寒颤,“希望根除掉了。”   “嗯。”温九一安慰自己的雌君,“我是雌雄嵌合体。他们无法完全控制我的躯体,我可以保持完整的自我意识。”   “那也……也太可怕了。”阿列克忍不住哽咽,“我不想再经历一遍。”   温九一见他又要落泪,只好发誓自己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阿列克听了三四遍才好歹收住眼泪,重新认真地听雄虫给自己将这次计划的可行性。   他们并不知道。   卡利正在看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呜呼,终于要开始了吗?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7章   进入甬道   唤醒死去的寄生体属于一个全新的命题。   生化九一部门的实验员们对此十分有兴趣。当得知温九一愿意以身试法时, 这种兴趣宛若星星之火,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阿列克不懂。可能因为实验员们曾经留给他的阴影,阿列克对实验内容一直不放心。温九一掰开了、揉碎了给阿列克讲了好几遍, 总算是将雌虫的心安定下来。   “真的没事吗?”   “嗯。”   “我想在外面看着你。”   “好。”   一周左右的准备时间,几乎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实验员将该有的各个设备、药剂准备好,把温九一和被寄生者关在一起后, 同阿列克一起躲在玻璃屏后围观这场实验。   “你们让他一个人操作吗?”阿列克目呲欲裂,“哪里有你们这样做事的?”   “可我们都是普通雌虫。”实验员老老实实承认,“确定下去不是给部长拖后腿吗?”   现状来看,温九一也不需要他们来帮忙。   雄虫手起刀落将被寄生体的脑袋开瓢,单手抓住一个透明体。玻璃屏后按快门声、敲字声和沙沙书写声络绎不绝, 一眼望下去所有实验员正如饥似渴记录这难得的实验数据。阿列克只看见各种数据和线条在大屏幕上跳动, 滴滴滴的提示声构筑出学术世界的车水马龙。   实验室里,雄虫淡然用指腹擦去飞溅的血珠, 用消毒面巾擦拭手术刀, 接着拎起刀尖, 对准自己的左手划开皮肉。   血管与肌肉暴露在空气中。   手术灯开启。   温九一换缓地将那团透明物体,塞入自己的左手中。一种诡异而隆重的鸣奏声骤然在空间内响起,重获新生的血液迸射出金色的碎屑, 无数人很确定自己并没有在现实中听到惨叫,脑海中却自动出现了尖锐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滋啦——   刺啦——   从骨髓深处一块漆黑的粘稠物缓慢攀升上来, 他像是得到水分的沙漠植物, 不要太多,只要一丝丝水就足够。   它让温九一想到了七号。   卡利一脉的寄生体在切割自己这方面毫不手软, 为了以微薄的力量苟延残喘下去, 他们可以抛弃掉自己手中所有的牌。   “温琹。”阿列克浑身长了刺一般。他小心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寄生体, 在保护实验员的安危后, 冲进实验室。   “我没事。”温九一耳朵快听出老茧来,但对阿列克的关心他绝不会嫌弃或冷漠。习惯之后,雄虫已经懂得先发制人,提前安慰自己提心吊胆的雌君。   “左手的意识很薄弱。只要不继续喂给他力量,他只能保持半休眠的状态。”温九一道:“拿来当钥匙,还是很不错的。”   他们要用左手找到卡利。   “接下来呢?”   温九一笑了笑,把实验室的门锁好。   “等。”   他打了个通讯,实验员们便动起来,接连不断的军刺、毒药包、火药从换气口丢进来。阿列克自觉爬起来将除了毒药外的所有东西打包背在身上。他们两个人像囤货的仓鼠,尽可能地把武器装在自己身上。   按照010的情报,卡利正在吞噬所有分体。   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放过刚刚苏醒的「左手」。   日光灯管的影子闪烁一下,阿列克和温九一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被拉长,他们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大理石地面被腐蚀出仅供一人通过的洞口。   血腥味的风吹上来。   “我垫后。”温九一作为携带寄生体左手的人,防止洞口无缘无故关闭,故最后一个进入。   他们在彼此腰间系了一根软绳,防止因幻境迷惑而走散。   “好。”阿列克拽拽绳子,心里七上八下,但在雄虫握住自己手的那一刻,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消失了,“我下去了。”   “嗯。”   他们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黑洞中,连带着大理石地面被腐蚀出的洞口也奇妙地夷为平地。   好像,什么都没有出现一般。   “好黑。”阿列克摸索着墙壁,能够感觉到岩石的触感,稍微带一点湿润的水汽。他将手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确实钢铁生锈和甜腥的血味,“卡利一脉对血肉的痴迷度这么高吗?”   温九一没有点燃火焰。在狭窄的甬道中燃烧空气,多半是送死,何况这里的湿度超出两人原先的预料。   “很高。”温九一深深吸口气,回头去看来时的道路。   入口的光芒都消失了。   他们没有退路。   “前面有光。”阿列克低声道:“我去探探路。”   他的异化能力让他拥有比普通雌虫更出色的夜视能力,因此可以清楚看见地上每一个凹陷,墙壁上凸出的石刺。   他与温九一都是蝴蝶种。   对他们来说,翅膀也算是战斗力之一。如果一直蜗居在狭窄地带,真正的战力根本实战不开。   阿列克不畏惧战斗。但他钻出甬道后的第一个反应,是折返。   “温琹!”阿列克喊道。   可惜太迟了。   温九一站起来,溅满血与肉的装潢进入到他的视野,暖黄色的灯将一切都衬托的温馨可人。   抬起头,走廊的尽头,还挂着编制有夜明珠闪蝶家暗纹的挂毯。咀嚼声和奔跑声反复从他们的头顶、脚下、左右两侧传出。   莎莉文号。   “只是幻境。”温九一抽出军刺,“阿列克。”   他没有松开自己与阿列克之间的绑绳,“我要加速了。”   阿列克咧开嘴,“和我这个雌君客气干什么?”   温九一笑了,他反手将军刺连把扎入墙壁中,而后纵切,呼气。   冲向前!   他的笑容不该出现在血肉模糊的战场,反而结婚现场会更适合一些。黑白两色的翅膀在碎屑与血肉轻盈转动,阿列克后跟发力,像追逐头雁的雁群准确地切入雄虫的每一条轨迹,举手投足间为温九一清理杂小。   他们两个仿若炮弹向前突刺,越来越大的碎石和墙壁坍塌,发出惊心动魄的巨响。   根本压住他们两个人逐渐趋于同步的心跳声。   “前面。”   “好。”   阿列克比温九一更快冲到前方。卡利这一脉无论使用什么肮脏手段,在雌虫看来都不为过。   毕竟,对温九一,寄生体七号差不多把所有的肮脏手段都用完了。   天花板还在渗水,一滴一滴打在阿列克的脸上,温凉,粘稠。   是鲜血。   夜明珠家的鲜血。   阿列克张开自己的翅膀,拉克西斯填装上,顷刻间将所有化为乌有。火光中,他看见满满当当的人,漆黑的,无影的,瘦长的站立着。他们站在斑斓而扭曲的热气中,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弹,每一个人扭动脖颈望过来。   “啊。”   他们发出迟缓而痛苦的声音,阿列克站在他们中间,下意识抬起自己的枪。   夜明珠家的亡魂?不,死人之国没有那么容易,这些东西和他在圣歌之蛹中所见到的雌父雄父完全不一样。   唯独在死亡方面。   他们拥有同样的气息,不一样的绝望。   “阿列克。”温九一从后奔袭,他的军刺还带着些许残肉和石屑,从上至下将黑影砍成两段,“不要被迷惑了。这和圣歌家不一样。”   阿列克闪到雄虫身后。   他打开脑域,正因如此可以清楚地看见以雄虫为中心,无数黑影扑上来构成一个球形领域。他们完全忽视掉阿列克的存在,好像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寻找温九一而存在。   “小九一……”   “琹琹……”   “小对白……小对称……”   “温琹……”   “哥哥……哥哥……”   无数声音。   无数吵杂。   面对阿列克默不作声的黑影们如同海潮吞没礁石,从四面八方压向温九一。他们背后的翅膀一双一双打开,蛾族的,蝶族的,漆黑仿若油漆的粘稠血液一点一点落在地上。他们不断地向前,布满裂纹的手拍打向温九一。   火焰,燃烧。   双色烈焰爆炸产生的效果,附着在军刺上,高温与损耗带来的效果让军刺洞穿黑影后,碎裂成数片。   皇蛾阴阳蝶异化能力黑白色火焰;   温九一确实有被军部看中的资本。他那一身毒血,生来便有的攻击性精神力,和独天得厚的黑白色火焰。   数百年才会诞生一个的皇蛾阴阳蝶,不是每一个都像他这般幸运。   碎裂在地上的黑影,水一般继续融合,他们匍匐在地,一个接着一个重新站起来,仍旧扑向温九一。子弹从温九一身边甩出一道光弧,将他们一一击碎,产生的热量将两人的头发吹开。   “节约弹药。”温九一从武器匣里抽出军刺,“这东西不是寄生体。”   阿列克瘪瘪嘴,感觉自己被批评了。不过他很快便将这事情丢到脑后,因为温九一拉长了他们之间的绳索,冲到了更前面。   “哎?”阿列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我成了远程战斗力吗?”   好奇怪啊?是我反应太慢了吗?雌虫装弹毫不怜悯地崩了一个大家伙的脑袋,眼角却忍不住掉豆豆,“温琹,温琹。”   他怎么忘了呢?生化九一部门以前可不是善茬。他们本质上个抛弃人道主义的官方生化暴力部门,负责人历代都是制毒和狂暴战斗的一把手。   哗啦啦,阿列克一边难过,一边给又给装上两个满满的弹夹。   “嗯。”温九一杀出来,跑到雌君面前,摸一把脸上的污血,“怎么了?”   “不要走那么远嘛。”阿列克扯了扯绳子,“我近战也很厉害。”他看都不看冲过来的黑影,枪托一转,当做撬棍抡出去,随着墙壁上盛开的污血。阿列克擦擦眼角的泪花,撒娇道:“你把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好难过的。”   “嗯。”温九一终于想起来了,果断道歉,“抱歉。”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本质是个以暴制暴的暗杀家族。   上一个家族代表人物阿莱席德亚在没有被军部收编前,是个讲究「把目击者都杀光」的暗杀者。   而阿列克是他的亲弟弟。   作者有话说:   我对阿列克的定义终于准确一回了吧。   娇花悍夫!娇花悍夫!只会在雄主面前装柔软哭鼻子的新型暴徒是你吗?   ————感谢在2022-07-20 23:14:05-2022-07-21 16:4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8章   遇见卡利   说到底, 阿列克和温九一都是杀胚。   面对未知黑影,他们从不手软。   气浪将整个天花板掀开,坠落的钢筋石砖将四周彻底打通。阿列克果然如他自己所言, 在近战上有几把刷子。温九一看着自家雌君心疼地收起武器拉克西斯,从废墟里挖出一根一米五长,足足有手腕粗的钢筋时, 欣慰地想到。   黑影们弹跳着,从压住他们的瓦砾中起身, 他们无视掉任何物理障碍,重新组合成一个一个人形,摇摇晃晃走过来。他们无意识地话语, 伴随着生理性的惨叫, 越发清晰。   可惜,他们的敌人是温九一。   前后的廊道都有黑影凶悍的扑上来, 还不等落地, 军刺与火焰洞穿其躯干, 毫无花哨,甚至带着一丝节省力气的嫌疑。   所有袭击再一次结束,但很快他们又会卷土重来。   这些东西完全不畏惧死亡, 他们没有痛苦,就像是不甘的亡灵永远徘徊在此处, 一而再地扑向故人, 祈求得到生者的回应,无休无止。   “这样下去不行。”阿列克自告奋勇,“我去探探为什么。”   “好。”温九一深知这东西纠缠的对象是自己, 他挥动军刺砍断黑影, 叮嘱道:“保持联系。”   阿列克挥挥手, 轻快地砍断几个黑影,冲出重围。   温九一望着雌虫的背影,有点后悔年少时没有专攻一下战争指挥官方向,以至于精神触角脑内沟通这项技巧学得不够好。   没有阿列克在身边叽叽喳喳,温九一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安静。   “小九一……小九一……”那些黑影伸出手抓住雄虫的脚踝。温九一抬脚碾碎它们,他扑入敌群,烧红的军刺把一具具黑影斩开,断口如熔断的金属,“别这么叫我了。”   温九一喃喃道:“我现在叫做温琹。”   这一战结束后,他要去找自己之前的同僚问问:身为军雄婚后有什么注意事项。   这时,他听到了高亢的琴声。那是一种宏伟辉煌的宗教建筑中心才能够听到的庄严音乐,其中夹杂着龙卷风中心才有的尖啸声。常识告诉温九一,空气在高速旋转下将会变得和固体一样坚硬,任何载体到达某种高速,都将成为世界上最极致的刀。   他没有进入过龙卷风,但他听到自己内心有一个悄然的声音。   “过来。”   “我的孩子,过来。”   是了。   温九一想起来了。   他站起来,朝着声音的指引而去。   那是,雄父温莱的声音。   卡利,一定就在哪里。   阿列克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在漆黑的隧道中。脱离了战场和黑影,他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潮湿甬道中。   “越来越暗了。”阿列克摸一把墙壁上的水,他已经闻不出任何血水气息。黑暗中,除了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外,连细碎的摩擦声都不存在,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阿列克一个人还活着。   阿列克捡起地上的石头丢到前方,用于探路。   随着石头啪啪啪落地,依旧没有任何人或声音出现。而精神力也侦查不到任何事物。   没有活人,也没有寄生体,连黑影好像与这环境融于一体了。   阿列克不得不打开自己的异化,点起一个小光球用于照亮。走着走着,渐渐开阔起来,他将光球旋转着照亮四周。阿列克才发现这些石头一层一层堆积起来,像融化的奶油蛋糕,表面交错复杂的天然纹路,依旧在经历着腐蚀。   而数万年生物沉积而成的骨骼,一层叠着一层深陷于其中,当阿列克将光凑得更近一些,他看到了成年人的半块手掌,小孩子的脚印,老年人腐朽的牙齿,换个角度,在岩层上拓印着一些翅膀的纹路和甲壳虫的碎屑。   他正行走在虫族的坟场中。   水继续从上至下的渗透,在阿列克不注意的角落,一块碎石被渗出的水从顶上冲刷下来,裹着一滴水砸在地上。   “谁?”阿列克猛地转头,光球飞过去警惕地照亮角落。   温和的球状光芒下,小石子像是泡在水里的盐,飞快消融。一根细骨头一样的东西从中伸出来——不!不是伸出来!阿列克睁大眼睛,他看着那根细长的骨头歪了一个角,继续下沉,只是比石头稍慢一些,同样步入被消化的后路。   阿列克抗住自己的枪,原路折返。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甬道猛烈收缩,从黑暗中探出细长的手指。他们抓住岩面,四肢攀附在上面,甩出一连串水珠,倒挂着爬过来,而后忽然加速,在空气中留下一串虚影。   那些隐藏在岩石中的纹路,那些无数骨骼沉淀的岩页,那些叠加在一起被压平的老少壮的手、脚、躯干正在苏醒!整个甬道剧烈的涌动,阿列克已经看不见来时的路。   他想起圣歌家有个倒霉家伙被巨蛇吞入肚中。他之前还觉得对方太过倒霉,现在想想那已经足够幸运了!   该死!这可千万不要是什么寄生体的肠道。   岩页一层层地剥落,一层层的生灵复苏,它们是些粘稠而漆黑的黑色稠状物,直立起来的那一刻只会让人觉得淤泥和泔水混合在一起,像水又像是泥潭的不明生物,根本看不到尽头。   他们张开嘴,却没有任何声音,打开翅膀充斥着各种虫族特征。   阿列克感觉到脸上有些湿,伸手摸了一下,满手都是黏液,中间还混杂着一丝被腐蚀出的鲜血。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一种微妙的灼烧疼,每一道飞溅而出的水珠,及其细微地擦过他的脸颊。   越来越多黑影聚集在阿列克面前。他们头骨歪着,水面倒映着一丝微弱的金色。   “圣歌女神在上。”阿列克轻轻地念起祷告词,“我还没有拍结婚照——”那丝金光正是阿列克缓慢燃烧的眼睛。   顶部轰然塌陷,巨大的岩石坠落,黑影汇聚成洪流在空中翻滚形成江河,发出水流的咆哮。无数黑影被它席卷,放弃挣扎一般,成为它的从众。   死人之国。   出现了。   破败却繁华的星际飞船缓缓从黑水中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它在无数纤夫的推拉中,露出了自己真面目。戴着白骨面具的熟人们纷纷露出自己的衣裙,它们环绕在船上,阿列克看见寄生体血四、寄生体白服、寄生体灰纹、寄生体七号。他们扭动着头颅,每一个人都发出不同的声音,有的像蜜糖甜蜜,有的像乌鸦般喑哑,有的像是洪钟般威严。   他们确实都死了。   但又不能说是完全死去。   追溯本源,他们不过是回到了卡利身边。就像是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虫族,死亡不过是回到了圣歌女神身边——   它们跳下船,围绕着阿列克盘旋。在阿列克的脑域反馈中,这些家伙早已不是虫族的躯干。外观上,它们更像是一种不规则的多边形,只是在外面罩着一件人穿的衣服。   “阿莱的弟弟。”它们发出进食前兴奋的尖叫,像是寻觅到腐肉的秃鹫,“阿莱席德亚的弟弟。”   “欢迎来到——”   “死人之国,卡利修斯之船。”   阿列克撩起衣服,擦擦自己的脸。聚光笼罩在他身上,却无法压抑住他眼瞳中闪烁的金光,无形的烈风压得黑影与亡魂们逆飞。   毫无疑问,当死人之国这个词汇出现时,寄生体就触碰到阿列克的某个逆鳞。   “一、死人之国是文明与神话,是信仰的产物。”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族,自诞生之初到现在,虔诚又刻板地前行数万年。他们家族的历史甚至超过了虫族建国的历史。   “二、不是什么没文化,还喜欢盗窃别人躯体和历史的家伙,都能叫自己搞出的魑魅魍魉是死人之国。”   轰隆隆的巨响惊破了寄生体们,他们瞬间从船上散开,急速避入黑暗中。而卡里修斯之船却因为太过巨大,来不及分解自己的存在,在一道强烈白光中被肢解成无数片。   光和强风逼近,一轮太阳从黑水中炸开。   卡里修斯之船逐渐融化成一滩黑水,究其根本,他也不过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寄生体。对真正见识过死人之国的阿列克来说,这点造诣莫过于班门弄斧。   “三。”阿列克踩着黑水,枪口还散发着未能淡去的热气,“我还没有拍结婚照。”   他的脸被余光照耀,黑色的大海掩盖不住雌虫燃烧的怒火。   “你们,居然敢弄我的脸!”   似乎是陷入一种诡异又很合理的逻辑中。阿列克感觉自己的眼皮在燃烧,与这群不知道是什么,总归是有些宿怨的家伙们冲撞在一起,他依然担心自己要是死在这里,连结婚照都没有拍……   那也太遗憾了吧!!   温九一浑然不知。   他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许久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黑色的水流越来越旺盛,却有一层淡淡的血丝漂浮在上方,藕断丝连,仿若蛛网。冰冷的青紫色巨石梳理在他面前,分不出高低,只能看见他们一直向上,最顶端严严实实堵住了出口。   “卡利。”温九一试探着喊着这个名字。   这些石块没有动静。   可不是这样的,温九一扭头看向四周。血腥的莎莉文号重新被黑暗吞噬,岩石中散落着粘稠的水。   一个声音持续地从石柱中传出,很遥远,又太接近。   像水滴。   像海浪声。   一种古朴又繁杂的语言在空中盘旋,得到回应之后,切换成虫族的语言,“温九一。” 第219章   我即文明   “温九一。”卡利的声音出人意料的柔润,“好久不见。”   他们其实见过一面。   k778星球上,温九一曾经杀穿云端,被卡利轻描淡写种下寄生体左手, 打落在地。   “确实。”温九一冷静地说道:“我又来杀你了。”   杀父之仇,灭门之恨,日日环绕他心口, 纵然现在他已组建新家庭,也无法冲淡内心执念。   “如果是以前, 我会杀死你。”卡利直言不讳,“现在不一样了。坐下来聊聊吗?”   温九一不知道他使什么伎俩。他向上望,看不见头顶一丝光芒。石柱严严实实堵死每一个角落。   “不需要。”温九一手持军刺, 警惕道:“别装神弄鬼了。”   似是轻笑。   又像是对晚辈的纵容。   天空撕开一道光芒, 巨石从上至下抽动,狭隘的空间顿时敞亮。   温九一的双翅震开, 瞳孔紧紧收缩起来。   上方传来山崩地裂声, 无数碎石头正在坠落, 带着凌冽的空气。石柱曲折一下,他们柔软又灵活地折动自己的关节,像是钢琴家的手缓慢地抚摸琴键。温九一反手抓住岩壁, 后足发力,借助气流盘旋而上, 直面上方。   卡利并没有在此刻杀死他。   正如人类不会在意一粒孢子。   两团火光从漆黑中飞出来, 温九一终于清晰地看清楚自己在哪里。   太空。   星云发出玫瑰色的光芒,人影一层一层被照亮。据说这些尘埃和星球本身并不发光, 着玫瑰色的光是其余几颗恒星反射出来。由于空间的宇宙射线密度不均匀, 不同恒星的光在角度和密度下涌动出大团的光层。此刻环绕在温九一眼前色彩各异的光晕翻滚变化, 好像是在冬天吐出的一口热气。   卡利, 正在呼吸。   没有任何生物可以为他做定义,正如虫族谈论那大片的玫瑰色星云,寄生体谈起他们的本体。他们谁也不曾亲眼见过,随着宇宙射线的强度急剧增加,在卡利身上激发出的粼粼光波。   “你没有对我感到半点认同吗?”卡利问道。他已经完全不像是寄生体,甚至不像是温九一听到的暴躁而血腥的那个卡利。他浑身都像被浸泡在水中,眉目被吞噬,没有嘴唇,却随着星体之间的挪位,不断露出躯干上的空隙。   温九一可以从中看见无数人的脸、听见无数的声音。那些脸与声音却从不为他所停留,他们仿若大气层中的积雨云,随着风挪动,编织出一个又一个迷幻的精神迷梦。   “你,难道。”卡利声音断层,咔咔顿顿地问道:“对我没有一点认同感?”   温九一的火焰点燃军刺,浑然手持两把燃烧棒。圣歌女神群绡蝶的虫纹亮起,光与火撑起他周遭的领域,一切都被热气吞噬。   “你在说什么胡话?”温九一质问道:“你杀了我的雄父。”   “可你依旧被我召唤到此处。”卡利话音未落。   「神谕」第二阶。   开!   温九一的身影非但没有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此时,已经清楚地看见以雄虫为中心展开的球体气界,互相流动着金色的光,军刺所经过的地方两种颜色互相纠缠,气浪将雄虫所有的碎发吹上去,露出他的双眼。   “我为杀你而来到此处!”   神谕,素来是圣歌女神裙绡蝶家能够和平掌握的技巧。   得益于两次危险的使用经历,温九一是现存对神谕最了解的操作者。金色的血液与他含有剧毒地基因混合在一起,形成一枚超然的生化炸弹。   这是温九一熟悉的领域,他牢牢地控制着毒素的流动与爆炸。当他扇动翅膀时,身上的火焰已经化为漆黑一片,唯有最外层的外焰流动着骇人的白光,被血液与圣歌女神家异化能力所束缚的神谕之力,正挣扎着要从中脱离出来,雄虫手中的军刺正在从边缘开始融化,银色的水滴没有溅开,反而形成一个又一个小圆球。   他们随时会爆炸。   但,这是在太空。   卡利望过来,他没有眼睛,所以温九一不知道他看向哪里。他也没有嘴巴,温九一也不知道他脸上的表情。   它就像是一块没有个人的石头,褪去那些温情伪装后,用最冷酷的方式对待温九一。   “收。”   温九一的半截翅膀像是被石化。他看见火焰被掐灭,在这个空间中一切都是卡利的武器。他驯服了黑洞,成就了星云,连温九一喘气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动用他的空气。   他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么就不再需要温九一的存在!   “雄父,这么重要吗?”他问道:“虫族真神奇。明明雌虫才是孕育你们的一方,但你们却永远对孵化自己的雄虫更有感情。”   温九一屏住呼吸,卡利掐断他所有的空气。太空中的低温冻伤他的双翅,重力让他所有的行动失去落点,他的耳廓中听不到半点声音,只有模糊仿若注水一般的模糊。   他们,只剩下精神力了。   温九一猛地松开自己的军刺,他依旧睁开双眼,睫毛上冻结的霜层随着力而掉落。精神力伴随着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力量,轰然炸开!   剧毒依旧有效。   温九一手腕处的鲜血喷射出血雾,毒药「夕阳」在太空中快速扩张,形成一朵鹅蛋黄混合血色的云雾。   卡利甚至不用出手,它们便自然地冻成一块邦邦硬的太空垃圾。   温九一想要的就是这个。他的手心炸开火焰,精神力二度高亢起舞,力将「夕阳」推动向卡利。   “哦?”卡利低下头。   他第一次做出明确的动作。   在温九一与血雾分离的瞬间,火焰将血水变为气,随着精神力流动着夺目的金光,两次精神力爆炸产生的角度与弧度糅杂在一起,准确砸向卡利的头部。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   卡利嗤笑着。   下一秒光柱洞穿他的脑门,将其灼烧出一个成头大小的焦洞。精神力形成的长达十米的「军刺」一手握在温九一手中,另外一端深深地扎入卡利脑门中。   温九一双手空无一物,鲜血随着实体化的精神力军刺反向流淌入卡利的体内。他整个人都被杠在其中,像是不自量力的人口出狂言要撬动行星。   “喝啊!”温九一猛然发力。他的肌肉表面属于圣歌女神裙绡蝶的虫纹,和四肢上属于皇蛾阴阳蝶的虫纹共同亮起,每一块表皮都微微喷张,骨节收紧,面骨压紧,瞳孔燃烧。   卡利伸出手。   两根手指。   他夹住温九一的精神力,像是拿开家中小儿的柳枝,随意地驱逐在一边。“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我?”他伸出手,遮天蔽日,温九一清晰看见上面的石纹和生长的草籽。   一种荒谬的想法浮现在温九一脑海中。   卡利,是不是摧毁了一个星球当做自己的躯体?   但他无法验证这个可怕的事实,在太空中温九一甚至没有办法闪躲,只能用尽所有力量将头部保护起来,火焰和神谕打开到最大。   啪啪啪——   这是太空中的地震,火焰在其中被活生生窒息。温九一能够听见骨骼碾碎的可怕声音,无烟的爆炸将他的脏器击打得四分五裂,在极致的巨大和力量面前,他千方百计寻求他人之力的样子如此可笑。   卡利将这枚拥有漂亮翅膀的小虫子放在手心。   他看见温九一蜷缩着,大口地呕吐着,火焰正在消失。   “你不该,忤逆我。”卡利道:“我在你身上种下左手的那一刻,你便永远不可能击杀我。”   温九一忽然明白了。   K778时,卡利就看清楚了这一切。他早早地给所有危险都种下菟丝子,这些柔软而无能的草种,实际上是他必胜的杀招。   温九一,再如何挣扎。   当他决定通过左手来寻找卡利时,他就是寄生体的一部分。   他的身上流淌着凤蝶种的血,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血,以及属于寄生体的精神力。   “你和我的适配度很高。”卡利将他置于掌心,“我之前并没有注意到你。因为你实在太弱小了……但温莱死了,你就不一样了。”   他们共同置于太空中。   温九一终于知道甬道和莎莉文号是什么了。   他们共存于一个巨大的漆黑球体上,那是一个让人想到衣服里外穿反的球体。他们毛糙的表面涌动着类似日珥的存在,在一次次翻滚中逐渐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黑洞。他们就是黑洞。   因此能够无视空间的限制,将世界各地的寄生体带到这里。   “好好看着吧。”卡利说道:“这是一切伟大的开始。”   球体表面像去壳的鸡蛋,先裂开一条缝隙,从中渐渐变得透明了。温九一看见阿列克,他看见自己的雌虫在其中快速地奔走,发出绝望的声音。   在雌虫背后,一个淡黄色的球漂浮着串串白沫。他们在玫瑰色星云的衬托下呈淡红色,反复自己会发光。温九一依稀认出那是一个胎儿的雏形,他肿胀的双眼长满躯干,大大的脑袋上交错着红色的血管,并且继续成长,直到能够伸展自己的小身体。   “那是全新的文明。”卡利提起温九一,他道:“生命必将随着时间流动不断蜕变,我们需要这种蜕变。”   温九一便是给新生命的祭品。   从一开始,卡利便有无数种选择。   对他而言,走到今天的局面不过是从中挑选最顺手的哪一个。   “这算是什么文明。”温九一垂死挣扎,“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文明。”   他们共同看着球体再一次浑浊,透过裂缝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温九一已经找不到阿列克的影子了,他因为什么都不剩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卡利将自己丢入其中。   “没关系。”卡利道:“因为……”   黑球撕开裂缝,密密麻麻的牙齿将温九一吞噬。   徒留卡利的声音回荡在宇宙中。   “我即文明。”   作者有话说:   【卡利的双标】   面对温九一:我是老大,我就是强,打你没商量。   面对温格尔:嘿嘿嘿……小肥崽嘿嘿嘿……温温温……什么时候可以吃到你呢?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0章   天作之合   温九一没有办法闪避, 只能紧紧用双翅把身躯保护起来。这一切在锋利的牙齿前显得毫无竞争力。   尖利洞穿他的翅膀,在彻底撕碎之前,温九一将残缺的翅膀收回到躯干中。堪堪避开尖牙上的酸液, 寻找落脚点。   神谕持续在展开。   这种情况下,温九一全身上下所有的虫纹都舒展开,肌肉上的青筋如钢筋般突出。他吟唱着圣歌女神裙绡蝶的祈祷词, 虫纹的缝隙中涓涓血液迅速蒸发为红雾,减缓下降速度的同时, 血液中的强毒素不断腐蚀着牙齿,生生开辟出仅容纳一人的缝隙。   大量的失血让温九一有些疲倦,但更劳累的是他意识到自己失去这一次机会, 将无法再继续与卡利作战。   心中像是有一面小鼓哐哐哐地响着。温九一忽然失去一种信心, 他坚定自己不愿意放弃复仇的信念。   但在过分强大的力量和两次失败中, 他眼睁睁看着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   “温琹。”   他念着自己的名字, 再一次提高了神谕的效果。   血管中的力量进一步被提纯, 高压血流洗刷全身,澎湃的力量深入到每一个细胞中。温九一深深呼吸,继而吐气, 纵然知晓这是缩短寿命的禁忌之术,却依然沉溺在力量带来他的希望中。   如果不复仇, 他还能做什么呢?   “啊?”兔子一样的声音蹦跶出来, 阿列克屁滚尿流地跳出来。如果不是他的脸和发色,此刻他更像跳蚤种的雌虫, 而非蝴蝶种。他灵活避开犄角旮旯里刺出的尖牙, 撒腿朝着温九一这边来,“温琹温琹温琹!救我救我!”   温九一酝酿好的悲情被他吵得荡然无存。   他看见雌虫被一群牙齿追着咬, 从左跑到右,又从右跑到左,双方锲而不舍的样子,像极了打地鼠。   雄虫忍不住「噗嗤」了一声。   他疲倦至极的心脏再一次跳动,眉目却缓缓柔和下来,随着扑到怀里的雌虫,整个人一沉,再次坚定下来。   “你笑我?”   “没有。”   “就有。”阿列克气呼呼道:“我刚刚找不到你。你去哪里了?”他好像在外面受委屈的小猫,回家和铲屎官一顿喵喵喵。   “去见卡利。”   “这样啊……嗯?”阿列克赶快从温九一身下滚下来,上下左右把雄虫摸一遍,看着衣服上慢慢渗透出的鲜血,眼泪扑朔朔掉下来,“我……呜呜呜我不知道,你都受伤了。”   温九一见不得阿列克哭。   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气焰进一步扩张,热浪带着毒素推进,愣生生将一个人的空间推出三个人立足的余地。黑白两色气流在地界边缘游走,翻滚的火浪与不断跃动的地面共同呼吸。   他们脚底下肉眼可见一些微小的爪印压在黏膜上,凸起一块明显的硬块。   温九一将其踩下去,笨拙地给雌虫擦眼泪,“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阿列克抽噎,他已经琢磨出怎么哭又好看又柔弱。自从发现温九一拿眼泪没办法后,他悄悄苦修,发誓要在靠自己拿捏住雄虫。   温九一对此浑然不知。   他和阿列克的脑子在某些地方八竿子打不着。   “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了。”温九一承认道:“我们可能会死在这里。”   阿列克认真地听温九一描述了他与卡利的见面,下意识打开了自己的通讯,发现还有一些电量后长舒一口气,拽过温九一撒娇,“那我们拍张结婚照吧。”   他们两个确实没有拍过。   不过,这个情况,叫做遗照更恰当。   温九一对阿列克的行为表示理解。   他们两个人站在卡利的子宫上,肩并肩,拍了一张照片。   咔擦——   随着快门按下,闪光灯爆闪,他们的背后突显出一只巨大的鳌钳,鳌钳上刚刚凝结的黏膜呈现出金属光泽,发出剧烈的响声。   阿列克快速按下连拍。而温九一下意识将雌虫推到自己背后,从背后的武器匣抽出军刺。他们两个脸上不约而同被湿气扑了满身,随着地面整个涌动,尖牙呈现波浪状浮动,那个诡异的生物攀爬着从子宫中爬出。   温九一才看清,那鳌钳居然是它的脑袋。   这与他在太空中所看见的巨大生物体完全不一样。   “小心。”温九一道:“卡利子宫里诞生出的……实验品。”   身为生化部门的前部长,温九一拒绝承认这东西是种新生物。随着鳌钳上的黏膜甩干净,鳌钳猛然张开双翼,两人才发现它有一双类似翼龙的翅膀,人骨状的手。   这东西真的是生物吗?   鳌钳发出愤怒的嘶吼,温九一还没有来得及冲上去,阿列克停下翻看照片的动作,二话不说扛着拉克西斯冲上去,磅磅对准这玩意就是两拳。鳌钳俯身的攻击预备动作还没有做好,就被阿列克从底干翻。   温九一:?   他感觉有阿列克在的战斗现场,自己一点都不紧张,甚至有点想笑。   “怎么了?”   “照片没有拍好。”阿列克委屈地转过头,用手拉拉温九一的裤腰带。之所以不拉衣服,是因为温九一的衣服在降落时已经被尖牙撕成无数碎片。阿列克再动手扯扯,温九一估计又要坦诚战斗了。   “嗯。”   如果阿列克没有一脚把那个新冒出头的鳌钳踹回子宫内,温九一可能会更相信他泫然欲泣的样子。   特别是阿列克直接枪口对准洞口,不要钱地贴着鳌钳的脸爆炸,让这群未知生物完全掀不起一点气势,反而像还没从打蒙状态中回神的猫猫狗狗,无能狂怒。   好像,他们死在这里有点太浪费了。   温九一被阿列克追着要重新拍一张,巨大的空间中仿佛孕育着一个热带风暴,风暴上是不断逼迫的低气压,风暴下是翻滚而出的新生物鳌钳,除开温九一开辟出的两个站立之地,所过之处皆是怪物。   “不用管照片。”温九一对阿列克说道:“回家再拍。”   他的第二次生命是阿列克给予的。   心脏会跳动。   呼吸变得流畅。   他的视线看见得不再是莎莉文号血淋淋的惨案,而是雌虫和他撒娇,对他哭泣,与普通雌虫截然不同的憨态。   世界上除了温莱,有第二个人一直亲昵地喊他“温琹。温琹。”   他的雌君,他的家人,是他的过错,让雌虫跟上来,赌上命去复仇。温九一的思路逐渐清晰。   他再一次张开翅膀,“温琹。”他念诵自己的名字与雌虫的名字,“阿列克。”鲜血顺着翅膀展开,皇蛾阴阳蝶的翅膀快速生长,雌虫的基因与雄虫基因像缠绕的双蛇,藏匿于温九一身体深处的潜能蓬发生长。   比原先更饱满,更巨大的翅膀充斥着整个空间。   他手中的军刺碎成无数份,每一块被附着精神力的金属衍生出更锋利粗壮的刺,随着雄虫的动作,刺穿地面每一只露出的鳌钳。   “飞上来。”温九一对阿列克伸出手,“牵着我。”   血色不减,阿列克手欠地咔擦一声,随后躲进雄虫的怀抱中。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雄虫们也喜欢英雄救美的桥段了。   帅,那就以身相许。   不过,眼下性别得稍微颠倒一下。   “开枪。”温九一抱着阿列克往上飞,“用你全部的精神力。”   阿列克回神,没有问为什么。他得到温九一的描述,放弃了对异化能力的控制,翅膀收缩回躯干,只留下脑海中浓缩的精神力子弹和眼前的坐标。   “圣歌女神在上。”   神谕,加成!   无风自动,阿列克的长发漫卷如云。他手中的行星级武器,第一次展现出自己的恐怖之处。   狭窄的光线从枪出,但不是以往那种爆炸的效果。   它们无声,甚至是死寂地切割子宫。   温九一曾经见过行星级武器使用的历史画面,每一个军雄在第一次拿到精神力武器时都看过。巨大的光柱崛起、碎成数瓣的行星、飞溅入太空的碎屑,都宣告他们不可能如阿列克所展示这般细长。   阿列克的精神力不足以达到当年阿莱德尼的程度。   但仅仅是将他切开——   足够了!   阿列克的精神力释放极短,一秒钟无比漫长,子宫没有出现任何动静。直到它发出沉重的一次呼吸,光滑地切面上下错位,酝酿的鲜血被无数涌动出的鳌钳吸食,巨人之婴的尸体成为新生物的食物。   温九一低头俯视他们,全身的火焰缓慢燃烧,形成一个空气球。成吨的空气汇聚其中,吸取之前的教训,温九一绝不会再让自己在太空陷入被动地步。   “阿列克。”他轻轻地呼唤雌虫,却发现雌虫已经昏厥过去,褐金色的卷发都失去了些许光泽,却依旧乖巧地躺在温九一的掌心。   他真的听了温九一的话,见自己所有的精神力毫无保留的输出到精神武器拉克西斯中。   没有一点犹豫。   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自主意识。   “好好睡一觉吧。”温九一抱着雌虫的身躯。他轻轻地将阿列克放在空气球中,“睡醒了,我们就回家了。”   与鳌钳争夺巨人之婴血肉的人,还有温九一。他的火焰与毒气顺从召唤而升,围绕温九一,一场火与光的风暴正在凝聚,数以吨计的空气围绕着他旋转。   高温。   血肉。   毒液。   狂流。   灼目之光,焚城烈焰!光与火的龙卷从温九一伸出的掌心中吐出,皇蛾阴阳蝶与圣歌女神裙绡蝶能力完美叠加!无与伦比,天作之合!   作者有话说:   呼。这对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还在卿卿我我?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1章   卡利修斯   火龙卷锥子一般刺入子宫内, 高热与高压同时作用,效果是阿列克数千个叠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的刺目!   温九一看见那个怪物的颅骨被火龙卷钻出缺口。正如他内心假设:一个生物的躯体势必要遵守物理法则。当寄生体脱离了完全的精神体状态,攻击手段便不再局限于精神力。   随着高热进入脑髓深处, 巨人之婴发出类似野兽般的惨嚎声,他的双手抱着头翻滚,手臂和腿上无数双眼睛睁开, 混合着仇恨和疯狂死死地盯住温九一,他在生命的尽头发出的声音惨绝人寰, 但终究不过是一个还没有破壳而出的婴孩,带着一种小而尖的哀哭。   温九一不为所动。   他漂浮在太空中,看着那巨大的躯体在翻滚中目呲欲裂, 血流满地。   地狱般惨烈的景象, 没能让他松懈自己手中为数不多的牌。   “卡利。”温九一不相信到了这个地步,寄生体还能继续沉得住气。既然他将巨人之婴当做文明的新象征, 自己便毁了它。   神谕带来的效果终究有时间限制。   温九一能够清楚感觉到疲倦慢慢爬上来, 他咬住牙龈, 压低声音再次念诵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祷告词和自己的名字。   卡利还没有死。   他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温九一举起自己的双手,鲜血与虫纹融合在一起,军刺已经摆脱了实物。如果阿列克还清醒, 必然诧异温九一手中所握着的军刺光芒万丈,与家族的异化能力如此相似。   然而, 这就是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异化能力。   光, 显化!   对寄生体,你永远不能放松!这是每一个军雄从小便接受到的教育。因为没有人可以清楚地认识到寄生体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虫族与寄生体的牌桌上, 他们紧紧捏着自己的牌, 都在等待对方的必杀。   温九一挥舞军刺, 在巨人之婴的嚎叫中, 军刺无限延展,笔直形成一把星球的赤道。温九一鹰一样扑击出去,在圣歌女神裙绡蝶的加持下,他比阿列克更加出色,但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光刺上的高温灼伤了他的手掌心,疼痛被雄虫抛弃在脑后。他跃入太空,任由重力牵扯自己向下,再一次进入到子宫内部,光刺双双插入巨人之婴的咽喉上下,形成一个巨大的狗头铡。   这就是他精神力能够延展的极限!   巨人之婴挣扎地站起来,他竭力地伸长脖子,那些无用的眼睛中生长出更多的手和鳌钳,愤怒让它们的眼角裂开,仿若巨蛇吞噬猎物时的嘴。温九一踏入他躯干的一瞬间,森然的尖刺洞穿雄虫的小腿和膝盖骨。   伴随着咔擦一声。   巨人之婴的脑袋与他的躯干彻底分开。无数尖刺依旧在生长,而那个被丢弃的脑袋快速干瘪,缩水成枣核大小。所有的怨毒汇聚在尖刺中,指向了温九一。   这一击,来自一个还没有出生的怨灵。   一个庞大生命体垂死之际的致命杀招,疾如风,暴虐如急雨。   温九一被他固定在原地,直面着最后的以死相逼。   “嗤。”   牙龈处什么东西被咬破了。温九一骤然抬腿,将自己整个抽离出来。   狂虐的攻击将整个黑洞草皮打得凹陷下去。   但巨人之婴已经看不见了。   他不知道,雄虫为了这场战斗做了多少准备。从一开始,他连自己可能来不及换上衣服都算上去了,在后牙槽安装了一枚浓缩的新型精神力增幅原液。   他再次变强。   药物流淌进温九一的躯干,饶是雄虫是能够把毒药原液当保健茶来喝的狠货色,也无法在短时间抵抗强大的药效。血一般的赤红色顷刻染透了瞳孔,巨大的力量从温九一躯干中爆发,脓腥的血泉从他眼角滚滚而下,像是两道全新的残酷虫纹。   巨人之婴的尖刺喷涌着上前。他们沿着破开的道路前行,像是不断汇聚的山洪。   温九一在这座牙骨堆积而成的破天巨浪面前,不足一粟。   他的光刺也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淡化。   第二波!   温九一没有在瞬间闪开,他徒手抓住什么,一瞬间并非光刺飞入他的手中,而是已斩下巨人之婴头颅的光刺再次延展出长度,送到温九一手中。   一击!   披荆斩棘,劈风斩浪!   血泉泼天覆盖在雄虫身上,他从血泉中挥洒光刺,同时插入巨人之婴的胸膛。长而深的峡谷直击其脊椎,如果这是一颗真正的行星,这道深深的攻击将会让地核破碎成两瓣。   温九一跃起,跳入峡谷,稳稳落地。   “卡利。”   他看向躯干的中心。尖刺与骸骨铺满地,寄生体的审美糟糕到极致,任何东西到达极致都会呈现出一种震撼。   凌乱的震撼。   血腥的震撼。   都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   “这就是你最后的底牌吗?”温九一问道:“吃了我的家人,杀害我的师长亲朋,不断地迫害我最后只是为了这样的场面。”   画面定格在这一幕。尖刺共绕着一个模糊的人形,他像是睡着了一般,有着油画的质感,不闪不避,只需要一个人掀开画框上的纱布,便能苏醒。周遭所有的血块与残骸为他匍匐,却不沾染其片刻。   他的脚底都是纯白一片。   「温九一」卡利轻轻地说道:“那些并不重要。”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没有一滴血,也没有一声骨骸重击响。如果不是温九一切实感觉到光刺已经洞穿对方,他会怀疑自己在于空气搏斗。   “你一直活在仇恨中,对我来说你的仇恨并不重要。”卡利微笑,他在此刻抛弃石像的宏伟与巨物感。他浑身坦诚,纤细修长,呈现出一种迷幻的彩光,锋利的鳞片让人想起蝴蝶种翅膀的磷粉,轻盈随风缓缓舒张。   温九一不理解卡利为什么对蝴蝶种有种奇怪的偏执。他看见卡利捏碎光刺,精神力骤然粉碎,温九一按住自己的胸口,以免全身的血在一瞬间呕出来。   “不重要?”温九一冷笑道:“温莱呢?温格尔呢?夜明珠闪蝶家。”   他们,都不重要吗?   “和文明相比,一个人算不了什么。”卡利缓步走到温九一面前,他的手贴到雄虫胸口,在尚未彻底接触到时,光刺突起,削去半个掌心。   卡利笃定,“你担心我寄生你。”   “卡利。不。”温九一缓缓地开口,“你的全名应该是卡利修斯。”他回看了阿列克记忆宫殿里的记忆,这件事情他十分娴熟。自然也看见了阿列克与卡利修斯之船的战斗。   “卡利修斯,被绞死的雄虫哲学家。”   很巧,那是一位蝶族雄虫。   温九一目光闪烁,“他是距离现在数万年的人,在性别学、社会学上有独特的理解,因卷入派系斗争被处死。”   “为什么不聊聊他在哲学上的观念?”卡利微笑着走过来,“相信比灵魂更重要。现世的一切都存在于躯体。无论是种族的延续、进化还是更辽阔的星辰大海。”   他微微伸出手,一种只配出现在恐怖片里的古怪小声从他口中发出,“躯体才是灵魂的神殿。”他抬起手,巨人之婴的尸骸骤然被重塑,巨大的脏器和骨骼已经干瘪,里面的血和羊水流淌殆尽,黑峻峻的裂口宛若深渊。   温九一毛骨悚然。   他再次拔出自己的光刺。   卡利却并不在乎温九一,从始至终上门寻仇这件事情就不在他的脑海中。他自由的出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自由地觅食,自由地栖息,毫无居所也毫无寄托地活着。   这样度过了漫长的孤寂的漂泊的上万年。   “你要创造种族。”温九一低声说道:“从你决定创立「子宫」开始。”   “不。我要创造的是文明。”卡利漂浮在半空,随着他躯体不断凝实,“我不会放弃力量,也不会放弃永生。我只是寻找到一条全新的道路。”   温九一必须要阻止他。   在这一刻,他已然不是为了他自己。   是一个文明要阻止另外一个文明的进化。   “来不及了。”卡利咯咯笑出声,他的躯体开始流血。温九一第一次不为自己击杀敌人感觉到高兴,一种莫大的恐惧充斥他的身心。   「夕阳」……这个时候,还剩下多少「夕阳」。   “你一定想要使用「夕阳」吧。”卡利将光刺捏住,“寄生体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只要离开了寄生者,没有容器,很快就会消亡;现在你们有开发出了夕阳这样的武器,杀掉一个上位者便可以无限制地杀掉低等寄生体。”   温九一将光刺往下拉。他看见自己拽开了卡利的躯体。   它的心脏,在跳。   “但我的新种族不一样。”卡利用脸蹭着光刺,任由鲜血流淌下来。他故意要展示给温九一看到这一幕,“保留了寄生的属性,却又拥有自己的躯体,拥有自己的智慧与语言。他们的力量来源血统,但不会和现在的寄生体一样无法进化。漫长地历史长河中,他们将依靠吞噬掉地物种,扬长补短,不断完善自己的基因……”   真是不妙。   “你一定想要现在杀死我。”卡利看着温九一,缓声道:“可你以为我又为什么要在你面前露面吗?”   他的脑袋骤然炸开,触手从脖颈处伸出,缠绕住温九一的四肢和头颅。它就是鳌钳的外观,温九一第一次知道那些鳌钳还能如此战斗。   从始至终,卡利不屑于撒谎。   温九一确实是他选定的祭品。   作者有话说:   卡利,一个被雄虫哲学家影响的寄生体。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2章   卡利孢子   历史上未曾记载过寄生体的发育和进化, 这个种族从始至终保持着精神体形态,贪婪地依附着不断进化的虫族,从中汲取知识、血肉和更强大的精神力。   任何学者和战士都未曾想过, 对虫族而言如此强大的天敌还在寻求更快捷的进化之路。   “等我吃掉你,我们的血统融合,个体繁衍将不再是妄想。”类似海星的触手上长满了小牙齿, 他们将温九一的躯干刮出一道道血痕,牙龈狠狠地贴上去, 吸吮着雄虫的血液,“最后一块拼图也将完善。它们不是寄生体,也不是虫族, 但比两个群体加起来都要强。”   “这就是你的文明吗?”温九一腾出手, 光刺从他掌心爆炸开。他所有的虫纹都开始发光,简直是一枚人形,“这就是你的永生吗?”   “说的真好。”卡利颔首,“生的对立面就是死。”   他用力捏住触手中的雄虫, 声音高亢,类似花蕊的舌根蠕动着攀爬过来。   温九一压住牙龈,, 沾满血水的额发挡住他的眼睛,“死人之国。”   “我喜欢你的聪明。”卡利微笑着补充道:“你比阿莱德尼的两个孩子更敏锐, 文明走向消亡前, 所孕育出的死人之国是永恒的存在。因为生是流动的,而死亡是停滞的。”   温九一忽然觉得哲学家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   他的骨骼被捏碎, 舌蕊进入到骨髓深处, 像根抽水管在工作。疼痛不断啃食着雄虫, 在舌蕊进入大脑之前, 他昂起脸,“夜明珠家呢?”   至始至终,他还是那个站在莎莉文号惨案现场的孩子。   雄虫的血瞳越发炙热,火焰不单单是在身上燃烧,更是在他的瞳孔中!他的面骨发出咔咔的响动,扭曲起来。在卡利的目光中,左肩抽出红色的肉芽,温九一雌虫的基因正在急速与他们同化,“夜明珠闪蝶的所有人呢?他们也在你的死人之国里吗?!”   卡利看着他,用一种惊喜又错愕的眼神。   在这种眼神中,温九一扭断了他的触手,光刺高举又落下显得是个笑话。卡利只是咯咯的笑,被雄虫一脚踹到了地面。   “皇蛾阴阳蝶……最终还是我更有先见之明。你根本没有和任何人解释过自己被寄生到什么程度……甚至是自己的雌君,都没有透露过半分吧?你只想把他送出来,却没有想过活着离开。”卡利轻声说道。   “闭嘴!”只是一瞬间,一连串的虚影闪过,温九一冲到卡利面前,光刺分裂出数个小锥,将卡利钉死在地上,呈现五马分尸之态。   已经不能用「温九一」来称呼他了。寄生体的特征开始蔓延在温九一身上,他的左手彻底异化,柔和诡异的镭射光鳞片撕裂原本的肌肤,从左肩处生长出的血红色肉芽呈树枝状,钢铁般强硬的肌肉和嶙峋的骨突随机出现在身体各处。   “怕什么呢?你可是无法预测的皇蛾阴阳蝶,拥有雄虫的脑袋和生殖器,雌虫的肌肤和四肢。你被寄生的同时,将永远保持自我意识清醒。”卡利缓慢地说道:“杀了我也没关系。毕竟只是个小小的意识。子宫孵化出来的生命体参考了孢子的传播方式,他们已经被传递到世界各个角落。而你……”   温九一捏住他的下巴,用力地将这个怪物捏碎。   这一刻,他才像是真正的卡利。   “只要我不死,卡利就永远不会死。”温九一的掌心不断揉搓,卡利的头骨在他手心像车珠子般快速掉粉,“你以为我不会杀死自己吗?在我身上寄生是你这辈子做的最坏的决定!”   “呵。”卡利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他看着温九一。   新物种完成之后,他并不会死亡,而是以血脉的方式继续存活。他将是所有新物种的精神领袖,每一个新生儿都将听着他的教诲和传说长大。他无声无形甚至抛弃了最后的精神体状态。   但每一个新生命都是他。   因为文明不会停下繁衍的速度。   “你舍不得死。”卡利不会感觉到疼痛,他缓慢地带着笑意,“如果是以前的你,我会用别的方式折磨你。但面对现在的你,这样的寄生才是最大的折磨。”   他无法返回到虫族世界。   无法再看一眼自己从小生活的夜明珠闪蝶家。   无法和最后的血亲温格尔相见。   他甚至无法再用这样的面孔和血统,说服自己和阿列克留下血脉。   卡利都知道。   他知道折磨一个人的痛苦,不在于死亡,而在于活着。   “闭嘴!”温九一嘶吼着,他感觉到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汇聚在四肢,这全新的力量让他完全可以杀死眼前的卡利。   却又让他如此悲伤。   他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混杂着寄生体、新生物、又有着雌雄两个特征的虫族。   “丧钟已经敲响啦。”卡利望着他,“巨大者不是我,渺小者也不是我。”   我即文明。   温九一伸出化为利爪的左手,指尖骨刺并拢如刀,缓缓刺入卡利的胸膛。他赶出到浩荡的精神力顺着自己的左手,进入到骨髓,在这一刻发挥作用的不再是复仇的意识,而是沉睡在温九一体内的寄生体碎片。   他贪婪地吸食卡利留下的所有力量,如同吸饱水的海绵,舒展自己的每个毛孔。他切断卡利的形态,将其从内到外的抽干,最后只剩下一层皮,舒缓地回到温九一的手中。   他就是卡利。   是获得卡利力量、意识和存在中,最接近寄生体的存在。   是温九一的一部分,一份标注好价格的礼物。   鳌钳们四处奔走,将温九一视为同类的他们开始寻找异类的气息,在扑向阿列克的瞬间,被光刺从中劈开,四分五裂。   这些都是卡利。   他们叫唤着「卡利卡利」的声音,在死去的鳌钳躯体中攀爬出一类微小的孢子。   这类孢子无视掉太空的真空环境,自在而惬意地寻找下一个生命体。肉眼无法察觉到他们的存在,而温九一却清楚地听到他们的交流。   用一种孢子的语言。   庞大到可以挪用黑洞的寄生体,创造出孢子状的全新生物。他们有自己的躯体,不受限任何空间和环境,不易被肉眼捕捉,可以自由地通过呼吸道进入任何生命体中间,榨取他们的养分,不断进化自己的躯体。遇到危险时,又可以继续以孢子形态脱离躯体,且不再受到精神力的拘束。   其余六大脉系的寄生体将成为他们的挡箭牌。   其他虫族无法分别孢子寄生和精神体寄生的区别,这样的优势将会带给卡利一族漫长的发育时间和发育机会。   上千年,上万年,只要有一个孢子成活,便可以通过个体雌雄,繁衍后代。   只要有一个孢子还活着,卡利就不会死。   他在寻求另外一种永生。   温九一还记得自己有最后一点「夕阳」,他撒出去,看着黑白色火焰燃烧那些孢子。在一片毒气的雾霭中,孢子快速衰败,却并没有呈现片状传播。   这些孢子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个体。   「夕阳」对他们不起作用。   太空环境中,火焰很快就熄灭了。   玫瑰色星云依旧存在,卡利的消失固然会导致它的消亡,但这消亡漫长将和他的形成一样漫长。那些孢子随着一块太空废铁,一阵粒子暴风,一截彗星的尾巴,飞快地消失在太空深处。   而温九一根本追不上。   他的敌人从一个卡利,一个群体,忽然变成了一个种族,一个正在形成的文明。   连温九一自己,都变成了卡利力量存活的一部分证明。   他确实是祭品。   比起七号,卡利的恶趣味显然更高级。   温九一放出光刺,作为武器的主人,温九一清楚从哪里扎下去可以给自己一个痛快。他内心还有无数的困惑和怨气,在这一刻却想不起对世界的任何留恋。   一个带着寄生体印记活着的罪人,是他能给自己想到最贴切的描述词。   他举起光刺,对准自己的咽喉。   “温琹?呜哇哇哇啊。温琹温琹温琹!”阿列克踩着空气球打滚,有点像在滚轮里努力运动的仓鼠,“你在做什么呀?卡利呢……都结束了吗?嗯?我、我居然睡着了?啊??”   笨蛋雌君扒拉着空气球,两眼泪汪汪。   温九一其实很喜欢阿列克哭的样子。他总觉得这是不道德的恶趣味,面对阿列克的眼泪多选择缴械投降,到现在也不肯说一句「接着哭」或“哭大声点。”   毕竟他要真的那么说,阿列克肯定会继续做。   温九一看着阿列克找到操纵空气球的诀窍,踩着球蹦跶过来,啪叽一下被球弹到一边的样子,忍不住发笑。直到阿列克扑过来,光刺戳破空气球,两个人撞个满怀。   “卡利是不是死掉了?”阿列克捏住光刺。大概是感受到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血脉,光刺乖乖收敛嚣张气焰,乖巧地像根大号蛋卷。   “没有。”   “嗯?怎么说?”   阿列克尝试着把光刺按回去,居然成功了。他搞不清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只能抓住温九一的情绪这件要紧事情赶快处理,整个人顺势揽住温九一的脖子。   温九一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转述给阿列克,在雌虫惊呼声、咒骂声、鼓掌声和抽泣声中,温九一作为当事人都忍不住觉得自己不配做一个当事人。   “那、那我刚刚要是、要是晚一点……你是不是要死掉了?”阿列克嚎啕大哭,“怎么可以这样。有什么事情是夫夫之间解决不了的呢?”   他哭得上头,都敢用拳头锤温九一,“你都走到今天了。干什么要因为卡利寄生这种事情放弃。”   “新的种族实力如何还是未知数。”   “什么未知数。”阿列克面目凶恶,哭声嘹亮,“杀光了不久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数量有点多。”   “杀就完事了!”阿列克哭得都破音了,越哭越凶,连武力值都上升了不少。   温九一最初那点自暴自弃不拖累他人的想法,再次烟消云散。   他还是被阿列克打败了。   “你确定要和我一起面对吗?”面对未来要被自己拖累的雌君,温九一认真地报个数,“总共有九万万亿个卡利孢子。”   作者有话说:   不能说杀了,只能说转变形态继续战斗吧。争取两章内收个尾吧。   不知道大家看懂没有,卡利和七号在狡兔三窟上是真正的一模一样。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3章   大结局   九万万亿是多少个零呢?   阿列克数到一半忘了。他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 按照普通虫族的寿命去算,这辈子光靠他和温九一两个人,估计是杀不完这么多孢子了。   “不如我找家里出动氢弹吧。”阿列克脑子一热,“就说阿莱席德亚逃出来了。点个地点——磅!”   温九一觉得大家长会先把阿列克的脑袋拧下来。   距离卡利之战已经过去两个月,温九一努力联系到了自己的军雄朋友郝誉,麻烦他将巨人之婴留下的骨骸、一部分卡利孢子和鳌钳尸体带回军部, 留样取证。   九万万亿,想想也知道光是搜查孢子就要耗费巨大的心力。   虫族与寄生体的种族之战外, 估计还要再添加一个全新的种族。   然而,郝誉并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   军部依旧传播温九一的通缉令。据悉是内部讨论,认为被寄生过的军雄温九一不具备可靠性, 而为他作证的雌虫阿列克, 他的直系亲属又有背叛的嫌疑,还没直达天听就给整个方案丢到垃圾桶里去了。   阿列克听完军雄郝誉的转述, 微妙地想学习阿莱席德亚背刺一波军部。   他还没有想要办成星盗打劫军械库, 还是伪装成阿莱席德亚搞波偷袭, 圣歌大家长的咆哮就通过010惟妙惟肖的模仿,准确传达到了这对杀胚夫夫耳中。   “还去杀杀杀,杀什么杀?卡利不是已经没有了吗?新种族靠你们两个人杀得完吗?赶紧滚回来下崽!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早点结婚吗?心里到底有没有点数?你多大一个雌虫了, 都这个年龄了都已经是有雄主的人了……”后半段已经没有什么听的必要了。   阿列克总结大长老的话,至始至终都贯穿一个核心:   快!留个种!   显然, 这是对他们两挑选敌方水准的质疑。   毕竟, 之前是卡利。现在是一个叫做卡利的全新种族。饶有温九一这种稳重的雄虫兜底,大家长也觉得他们两实力不足, 精神力说不上顶尖, 后勤又说不上充沛。最后, 嘴巴上骂得很难听, 每回都叫010等收尸队给夫夫两带一点军备补充。   例如什么可以自动分裂的,什么改装后增加了四个弹药库的深空机甲,还有一些乱七八糟,什么有助于深夜运动的大补品。   温九一暂时没有奶孩子的心思。   他全身心投入在寻找卡利孢子的事情上,两个月时间光靠他自己,就已经完成了对这个新物种最基础的检查、解刨、躯体实验、药物实验和精神力测试。   阿列克则完成了「我可以帮忙」到「我不帮倒忙就好」的心理转变,自知除了打下手根本看不懂实验原理和实验过程的他,快速找准自己的定位,恢复到了勤务员的身份,快乐地给雄虫洗衣做饭,偶尔出去杀个寄生体星盗什么攒点家庭金库。   然后,第三个月,他们结婚了。   和阿列克想的宗教式婚礼,或蝶族式婚礼不一样。   温九一总共举办了两场婚礼,一场公开的,一场私人的。   前者纯属是打着结婚的幌子把所有亲朋好友,能叫的、不能叫的,之前有过节的、没过节的全部忽悠出来,大家西装革履举着酒杯,看着台上的卡利孢子切片图,认真地研究和探讨如何解决这种新物种,以及如何动用他们身边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协助温九一。   因为,被寄生的温九一当场给大家展示了,自己的左手如何像吸尘器一样,大面积解决掉这些孢子。   作为卡利力量最特殊的一份子,温九一不仅仅切片孢子,还擅长切片自己。这件事情是两个月里他最娴熟的,阿列克无数次怀疑温九一从小是否遭受到了什么非人待遇,才能面不改色一边从自己身上片肉,一边拿着试管搞显色实验。   不过想想,雄虫是曾经狂砍自己九十九道的狠角色。   阿列克也不深究温九一不说明的过去。他是个找准自己定位,便能过得很愉快的雌虫。   温九一和别人聊,自己能够通过血脉感知到那一片地方有卡利孢子时。   阿列克在喝酒。   温九一和别人聊,卡利孢子现阶段还没有进化的征兆,进化速度还处于比较慢的阶段,建议在初期就铲除掉时。   阿列克在喝酒。   温九一和别人聊,九万万亿要如何搜索出来,如何在不伤害被寄生者的前提下取出孢子时。   阿列克还在喝酒。   等温九一逛了一圈下来,发现阿列克喝得客人们倒成一片,活像割伤了的韭菜。   雌虫站在一边,两只手乖乖贴着裤缝放好,心虚地撇开眼,脸红红的。“是……是他们要和我喝得。”阿列克舌头都打结了,还不忘恶人先告状,“他们说雌君今天要喝全部……全部唔。事情都说完了吗?”   温九一揉揉他的卷发,扶他坐下,“说完了。”   “孢子的事情?”   “都安排好了。”温九一给阿列克倒了杯水,“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在寄生体世界和虫族世界边界。”   阿列克真的喝多了,靠在雄虫身上,迷迷糊糊,“那我呢?”   “大家长希望你回家。”   “你听他瞎说!”阿列克翻身坐在雄虫身上,呜呜咽咽,“都已经结婚了……都结婚了!”   还醒着的宾客们善意地笑起来,也不继续看这对新人的笑话,送上实用度极高的礼物后,分批离场。   温九一当然不会把阿列克一个人丢到圣歌女神裙绡蝶家里。   他自知那天若没有阿列克,自己真的会陷入到卡利布下的思维陷阱中:误以为新种族十分强大、误以为自己释放出一个全新的恶魔、误以为自己死掉至少能偿还一部分罪恶,至少让卡利的文明被削弱一些。   实际上,那天他死掉,才是真正的糟糕。   他的尸体会成为卡利孢子进化的第一批食物,数以万计的孢子铺天盖地而来,吞噬他的皇蛾阴阳蝶翅膀,他的雌雄嵌合体基因,他一身千锤百炼的毒血,他从小锻炼的精神力和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血。   而卡利孢子,将踩着他的尸体,得到他的所有。   可能是毒素,可能是异化火焰,也可能是雌雄繁衍的能力,亦或是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光学能力。   也有可能是全部。   但温九一没有死。   想再找到一个如他这般,聚集了众多要素的虫族并不容易。   卡利孢子并没有坐上进化的第一班快车道。相反,他们需要持续而缓慢地搜集基因,和远古的单细胞生物一样开漫长的进化道路。   “唔。”阿列克似乎清醒一下,用手揽住温九一的脖子,整个人从正面抱住他,梦呓道:“崽崽。”   温九一愣了一下,微笑着拍拍他的背。   他活着,也是卡利的备案之一。   他的左手可以吞噬孢子,只会让人联想到卡利疯狂吞噬其余分体。无数孢子虽然是个体,却也是食物的储备器。他们不断繁衍,积攒的力量越强大,被温九一杀死后反馈给左手的力量就有多强大。   卡利,始终都活着。   无论生或者死,他手中捏着自己多的牌,便有足够多的打法。   可惜,卡利越是这番姿态,温九一越是不甘。   他势必要做那个掀掉对方牌桌的人。   “崽崽崽。”阿列克忽然拍打温九一的背,撒娇起来,“我要崽,要崽!”这也是温九一最后的顾虑,他将阿列克抱回房间,盖上被子。雌虫不依不饶,平日里完全没有这番作态,大抵是喝醉了整个人炸开,“崽崽崽!呜呜呜,结婚了,都结婚了……”   “嗯。都结婚了。”温九一担心自己被寄生的状态会影响到下一代,故而在结婚这件事情上迟迟不肯下决心,“乖,先睡觉。”   阿列克闹了半天没结果,和小海豹拍冰面一样,开始拍打床铺,使用大召唤术召唤雄虫,如愿得到躺平的雄虫一枚。   “一切唔……都会,解决。”阿列克半眯着眼,迷迷糊糊说道。   温九一撩开他的卷发,迎合一句,“嗯。”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一切都会解决的。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