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剑修行为图鉴[综武侠]   作者:渣三快住手   文案   江湖传闻,顶级剑修是比直男更为恐怖的生物。   他们,高贵又冷艳,冷酷而无情,常常使用他们内部的剑修小语种进行秘密交流。   更为可怕的是,他们的世界观通常无法接入常人世界,以至于他们总在常人的爱恨情仇之中格格不入。   为体现他们的特殊,大家都亲切地称呼他们为----   狗剑修。   1   剑修守则   第一条,女人影响出剑的速度。   第二条,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第三条,剑修没有性别。   “所以只要达到这些就可以成为顶级剑修了吗?”   “不,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你要足够的狗。”   2   根据由大禹顾丞相所著之江湖录记载   大禹江湖有三狗,顾钧阿城和吹雪。   吹雪家住西门口,   阿城家靠大海边,   顾钧四海天下游。   “等下,吹雪和阿城我知道,顾钧是谁?”   “顾钧,狗中之狗----狗皇帝!”   真的是皇帝的顾钧:........   造反却在御书房看到好友的阿城:.....   去救驾却看到好友的吹雪:.....   回忆起少年时顾钧那知他家仇鼓吹他成人后再造反的真诚模样,阿城不禁沉默半晌,吐出六个无语的句号。   阿城:我可能不是人,但顾钧,你是真的狗。   吹雪:......我家不住西门口。   自设过多,ooc属于我。   没看过原着不影响本文的阅读体验。   封面来自画手裴缜,原创人设,配色因为钧哥是太子   排雷高亮:本文主cp:无   顾钧--千年单身狗   本文副cp:   1. 耽美:来自陆小鸡世界之叶西/西叶   2.言情:来自温老头家四大探长世界之顾探花x傅小姐   钧哥=师尊(指路隔壁 男子修仙生的日常)   钧哥在几千年后有对象,但在本文时间线中他对象还没出生哈哈哈哈哈哈发出无情的嘲笑,这也是本文的核心梗之一。   钧哥其实是个龙傲天龙傲天,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龙傲天。   内容标签: 武侠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历史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钧(顾瑾昊) ┃ 配角:顾惜朝,西门吹雪,叶孤城 ┃ 其它:四大名捕,陆小凤,冷酷男神三剑修   一句话简介:我欲乘风修剑,妄与天比剑。   立意:脚踏实地,不忘初心。 第1章 东宫太子   001   很久很久以前,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言,世上最危险的职业是东宫太子。   无论哪个朝代、哪一个种族、哪一个世界,太子们小的时候要警惕来自后宫娘娘们的魔爪,长大后得防备亲兄弟们的毒手、父皇的忌惮,同时还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深陷各色各样的狗血爱情,先是虐心然后虐身,最后还有可能骨灰都被飞扬。   而顾钧就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太子,一个从出生起就被他亲爱的老父亲定为继承人的嫡长子。   像很多太子一样,顾钧有一个身为皇后的母后。母后是个高贵优雅的女子。   她,有一双自带星子的瑞凤美眸,皮肤白皙如凝脂一般,热烈的红唇惊扰不住她的端庄,额前的窗帘刘海更显贵气。   啊,多么美丽的女子啊,美丽得让御花园中最艳的玫瑰都黯然失色。   然而,皇后往往都是不受宠爱的,顾钧亲爱的母后也是如此。   但没关系,母后不在乎这些东西。   因为母后知道,顾钧的父皇即便再英明再神武也无法避免地拥有一个像历来皇帝们那样善良的梦想。   那,就是想让天下美女都有一个家。   而母后就不一样了,她只想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无人可管她的吃喝拉撒。   为了这个梦想,母后从生下顾钧起便开始修身养性,只等自己的好大儿上位,然后开起她快乐的老年生活。   她的好大儿顾钧也很给力。身为太子的他虽然从小便面临各种迫害,但他依旧正直又博学,有才又英俊,即便是还没褪去婴儿肥的小脸蛋都掩盖不住他沉稳的气质。   便是直面暗杀,他都能面不改色,甚至连那英俊的剑眉都不抬那么一下。   啊,多么稳重的娃子哇。   稳重到就连父皇都不禁感叹,“不愧是朕的太子,小小年纪便有了帝王之象。好!”   面对这盛大到让母后都惊到差点跪下的夸奖,顾钧依旧处变不惊,从容地给自己亲爱的父皇递过去一个眼神。   父皇很是欣喜。   父皇虽然对皇后并不宠爱,但这不影响他对好大儿的喜爱。与很多皇帝一样,父皇有很多儿子,但在他心里顾钧是其中最像他的一个,无论是长相、能力还是性格。   但也正是这份与他极像的出色让顾钧很早就成为了一个成熟的继承人,在那个他的弟弟们还在各自母亲怀里撒娇耍赖的年纪便已独立得像个大人,完美得让父皇在满意的同时又有些失望。   失望,他再也得不到好大儿热情的拥抱。   啊,钧儿,父皇的好大儿,怎么就长成这个高冷的样子了呢?你才七岁哇,脸上连笑容都没了。   笑容啊,甜甜的,让父皇看了心里都冒泡的甜美笑容啊。   父皇看着顾钧那冷峻的面容,那深沉的双眼竟是没能忍住,一时间流露出悲伤可惜的神情。   父皇他,真的好想亲近亲近他的好大儿喔。   就算是亲亲小脸颊不行,插着胳肢窝举高高也好啊。   可恶!到底是谁让好大儿便成为了现在这个冷冰冰的样子?   难道是你吗?皇后!   母后美眸一抬:“难道不是你吗?若不是你每次看到他笑都揉搓他的小脸,他能变成这样?”   父皇讥讽道,“皇后的嘴倒是一如既往的厉害。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他露出表情你便亲他?”   母后脸上高贵冷艳的讥笑一顿,但很快调整好心态理直气壮道,“我看他可爱,我忍不住。”   父皇更是中气十足,“我也看他可爱,所以我揉他怎么了?”   夫妻两人气势十足,你看我我瞪你,谁都不服谁,一时间火花四射,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争锋的气息,看得一旁的从侍们忍不住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围观的顾钧左手敲右手,突然恍然大悟,“喔,懂了。”   夫妻二人齐齐转头,用火热的目光看向心爱的长子。   顾钧面无表情,“所以,你们都是变态。”   帝后夫妇大吃一惊,心想这个小萝卜头到底在瞎说什么不得了的大实话?竟是半点面子都不留他尊贵的爹娘。   低头望着实诚的长子,尊贵的爹娘觉得是时候当他们的好大儿知道瞎说实话的下场了。   于是,这两天下最为尊贵的男女默契地伸出罪恶的双手,竟是半点怜悯愧疚都无,便对顾钧那软绵绵的小脸蛋展现了什么叫做惨无人道的揉搓。   天呐,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心狠手辣之夫妇?   顾钧百思不得其解。   惨遭毒手的顾钧翻出宫墙去,在桥洞下的秘密基地里向他的好兄弟小菠菜诉说了他的苦恼。   顾钧的小菠菜可爱又聪明,机智又伶俐,是那种很少见的,在这个充满阿谀奉承的冰冷世界里对顾钧可爱的小俊脸没有半分欲望的娃子。   虽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小菠菜也有着一张白嫩的小俊脸。   小菠菜这娃子打小聪明,在其他娃子还在流鼻涕舔糖葫芦的年纪他就已熟读百书,长成了一个野生的文化人,连那天然卷的头发都闪烁着智慧的光辉,一看就知道,长大后必定是个清纯不做作的美男子。   未来的清纯美男子小菠菜坐在河边听完顾钧的诉说,垂眼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那双美丽圆圆的桃花眼里闪烁着忧郁的光芒。   半晌,他叹出一口浊气,“钧哥,你知道吗?”   顾钧歪了歪脑袋,打出一个问号。   小菠菜幽幽道:“你听起来好像凡尔赛。”   顾钧不知道凡尔赛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这必定又是小菠菜从他娘口中学到的新奇词汇。   小菠菜昂起悲伤的头颅。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当顾钧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时,他的母亲却为了生计而忙碌,在无尽的客人中穿梭,而他的父亲早已不知所踪。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人与人的参差会如此之大。   难道,这就是命吗?   忧伤的小菠菜越想越忧愁,不禁开始了他的哲学语录,“你知道吗?你所厌恶的东西,可能恰恰是别人梦寐以求的。”   顾钧懂了,“喔,所以你想要你娘的亲亲。”   小菠菜忧伤的头颅一顿,“倒也不必这么直白。”   顾钧斩钉截铁:“所以你就是想要你娘亲亲。那你为什么不跟你娘之说呢?”   小菠菜落泪了,“因为我娘跟我说,男子汉要独立坚强。”   顾钧见状可怜至极,不禁深处手摸摸菠菜的小狗头,“莫慌,你可以半夜爬床。”   小菠菜垂下卑微的呆毛,“可我娘说,爬床的都是舔狗,舔狗不得好死。”   顾钧顿时想起了总是半夜悄眯眯来爬母后床的父皇,他恍然大悟。   喔,原来如此。   父皇,竟是舔狗。   002   父皇:   父皇:虽然但是,朕半夜爬床这种事为什么会知道?   明明朕,都放轻脚步啊!   003   没有人知道顾钧到底如何拥有如此绝佳的听力,毕竟年幼的他看起来只是个萌帅的普通萝卜头。   小萝卜头们手撑头,蹲在河边盯着被夕阳照得红丹丹的水面许久,不由想起两只黄鹂鸣翠柳。小萝卜头们不再思考令他们年幼的大脑费解的成人哲理,并决定了今天的晚餐,咸鸭蛋配稀饭。   灵活的萝卜头们穿梭在人群,哒哒哒便嗖到了小菠菜的家。   小菠菜的家是个好大好大的楼,里面住着好多好多的大姐姐,晚上还会来好多好多的舔狗。   小菠菜不喜欢那些舔狗,也不喜欢楼里掌事的大妈,舔狗们和大妈也很讨厌他。   在舔狗和大妈的眼里,小菠菜就是一个碍眼的存在,碍眼的让名动天下的菠菜妈都带上黑点的存在。若不是菠菜妈全力维护,指不定小菠菜还没出生就成了地底的冤魂。   说起菠菜妈也是个妙人。   菠菜妈有这张名动天下的大美脸,但却不知自己从哪来要到哪去,被人拐到楼里也不见其他新来的姐姐们那样每日垂泪。   和其他姐姐们不一样,菠菜妈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有个每日都闪烁着稀奇古怪点子的聪明脑袋。凭着这个脑袋,她愣是在入楼不久便跟可恶的楼管大妈换来了除非自己愿意,否则卖艺不卖身的承诺。   不过,像菠菜妈这种级别的大美人,在人老珠黄前便是卖艺不卖身,每天也有无数臭男人从天涯海角赶来想一睹芳容,也想看看自己是不是那个得到美人青睐的幸运之人。   可惜,美人是美人,受美人青睐的也必定是个难得的大帅哥。   就是这大帅哥有点渣,让大美人怀上了个娃娃,告诉大美人自己姓顾后留下句“等我从战场上回家就来娶你”便再也不见,徒留菠菜妈日夜执念。   年轻貌美的菠菜妈以为自己拥有了爱情,马上会有一个温馨的家,却没想最后却成为了一个独自带娃的单亲妈。   而且,还是在这个对单亲妈很不友好的环境下。   哎,苦命啊。   多年过去了,连当初还在肚子里看不见踪影的小菠菜都长成了活蹦乱跳的萝卜头,菠菜爸依旧不见音讯。   每每想起那个人间蒸发的男子,菠菜妈都不由坐那全楼最高的闺房在窗边,轻轻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望着下方大半个皇城,看着那渐渐亮起的百家灯,她美眸微垂掩去那满目的情殇,红唇轻启,不由低吟浅唱:   知否知否,美人垂泪,何人知因否?   苦守苦守,来人~   竟是舔狗。   004   刚推开门的小菠菜和顾钧:   顾钧慢慢扭头看向他的好兄弟,“原来,你昨天爬你娘床了哦。”   小菠菜捂住他的嘴:“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第2章 日天宣言   005   小菠菜枯了。   被顾钧那戳破真相的一语破开了防御,焉哒哒地团进角落,就像一颗卑微的缺水真菠菜那样枯萎。   再一看顾钧,好家伙,竟是半点不见心虚之意,捧着小米粥就这咸鸭蛋便是嗦得香喷喷。   枯萎的小菠菜大受刺激。   年幼的他不明白,他的钧哥为何可以就这么抛下悲伤的他,自顾自地享受起美味的晚餐。   天呐,怎可如此?   明明昨天他们俩还手拉手,对着仙鹤起飞留下的仙气起誓要做最最要好的好兄弟。这才刚过一天,钧哥怎就变得如此冷漠?   难道这就是娘亲说的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吗?   “啊,男人。”小菠菜注视顾钧手中敲开的咸鸭蛋,不禁涌起一阵蛋蛋的忧伤,“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钧闻言小俊眉一揪,当即厉声道,“胡说。”   小菠菜心里暗道不好。   没想到钧哥竟会如此生气,难不成这种话戳到了他内心的伤处?   哦,是了。钧哥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富贵人家,但看他这连白粥都十分喜爱的样子,怕不是在家里光有身份却不受宠的嫡长子。如此一来   小菠菜登时有些紧张,不知他钧哥是否会被牵扯到满是痛处的回忆。   然而,回忆还没忆起,顾钧却已是斩钉截铁地纠正道:“仙鹤留下的不是仙气。”   正准备开始青春疼痛的小菠菜一愣:“什么?”   顾钧很是严肃:“是便便。”   小菠菜:   006   还以为会听到什么后宅阴私的小菠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钧哥他,是不是脑袋里缺了点什么?   007   年幼的小菠菜此时还不知问题的严重性,只觉他钧哥与常人的思路有些不太一样。   但没关系,小菠菜是颗聪明伶俐的菠菜。就算钧哥与常人不同也没关系,还有他呢。他可以做钧哥一辈子的脑子,顺便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诶嘿~   机智的萝卜头小菠菜内心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先前的气也不生了,伤也不悲了,哒哒哒跑到钧哥身边,捧起属于自己的碗和钧哥排排坐嗦起粥来,顺便和他的好哥哥一起用小小的脑袋畅想大大的未来。   哦,萝卜头们是多么鲜活啊。   一旁悲秋伤春的菠菜妈不禁眼眶一热,美眸一抬,翘起那优雅的兰花指,吟道:   孩儿的脸,五月的天。前来悲伤,后上天。   啊~   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幼崽,真是让人羡慕。饱经风霜的菠菜妈一时间感慨万分,却又不想打扰萝卜头们那幼稚却美好的期望。   毕竟,童年是那么的短暂。难道身为在场唯一一个成年人的菠菜妈要早早的打破娃子们的幻想吗?   不!   菠菜妈自诩是个善良的女人,就像是她会善良地允许一些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士欠债一样,她绝不会去伤害萝卜头们纯洁的心灵。   然而,不伤害萝卜头们心灵的代价就是那边的空气充斥着快活的气息,而这边,她,却只觉得他们吵闹。   008   快活的萝卜头们不懂成年人的悲伤,却也不懂邻街同龄人的打闹。   两只萝卜头喝完小米粥又仰着头望着天,齐刷刷趴到窗户边。小菠菜看着天上闪闪发光的星星,指向天边一颗南方的星星,“钧哥,你看那里。”   钧哥望过去。   小菠菜问,“你知道那是什么星星吗?”   钧哥点点头,“文曲星。”   “没错。”小菠菜眼睛也被印得亮亮的,“文曲星,大官的星星。我以后也想当颗这样的星。”   钧哥看了看星星,又看向他,问,“那,是多大的文曲星?状元那么大吗?”   小菠菜摇头,“不。要做,就要做最大的那一颗。”   他张开双臂,“我,要做丞相,最大最大的那种。”   钧哥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伙伴。半晌,他终于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好哦。那,我等你。”   小菠菜顿时感动不已。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梦想,他虽然年幼,很多东西都还不懂,但小小的他知道在所有人心里,丞相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遥远得比那些来过楼里最富有的公子哥们还远得很多很多,多到仅仅是说出来都会迎来所有人的嘲笑。   小菠菜知道,小菠菜一直知道。所以,在此之前他从未提过这个梦,连在他最亲的娘亲买青年都没提过。   这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或许是因为今天的夜色很美,又或许是因为他人生的第一个朋友,也许也是未来最好的朋友在他的身边。   好在,他的好兄弟并不嘲笑他的梦,甚至认同了他。   哇,顾钧,不愧是你,一辈子的好兄弟。   小菠菜捧起钧哥的小手,问,“那,那钧哥你呢?继承家产吗?”   好问题。   钧哥望着天想了想,不经意间瞟到了北边一颗超亮的星星,登时灵机一动。   只见他眼眸一眯,小手一握,镇定却又不失力度地道:   “我,要成为天下第一。”   009   或许是因为钧哥那宣言中坚定不移的语气,稳重的小菠菜张大了嘴巴,“天、天下第一?哪种天下第一?”   他激动道,“是那种,传说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下第一吗?”   什么?一人之下?   笑话,钧哥是什么人?从出生起就注定牛比轰轰的东宫太子,不说他的老父亲对他从小的教育,就说他平日的行为,那可都是些被弟弟们围殴都要反过来一人围殴所有弟弟的霸气行为。   如此牛人怎肯屈居人下?   于是,顾钧轻蔑一哼,“那必然,是无人在上。”   哇!好厉害的梦想,好牛逼的钧哥!   小菠菜忍不住伸出双手,为他的好哥哥鼓起掌来。但鼓着鼓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不对啊钧哥。”他说,“天下第一的话,上面还有天呐。”   顾钧一想,这话竟是该死的有道理。   那可如何是好?钧哥左思右想,突然灵光一闪,“懂了,那我,不如日天。”   010   突然被盯上的天:   一旁偷听的菠菜妈:   011   日天宣言过于震撼人心,一时间无论是偷听萝卜头说话的菠菜妈还是跟钧哥交流的当事小菠菜都被震得失去了言语。   但好在,小菠菜不愧是钧哥最好的兄弟,很快便接上了钧哥那过人的思想,疯狂拍起了认同的掌,“不愧是你!钧哥。”   钧哥见状很是满意,心想,菠菜不愧是他的好兄弟,机智过人。不像是家里那些同父异母的假弟弟,连他说出口的话都听成其他的意思。   小菠菜也很是满意。钧哥的梦想是那么的遥远又是那么的高贵,与之相比他自己的梦想都看起来不那么远了呢。   然而,身为成熟女人的菠菜妈却觉得这俩娃子越发离谱。   如果说一开始的他们是天真的小孩,那现在的他们就是想上天的猛娃,就像是萝卜头插上了炮竹的翅膀,胡乱飞舞还带着噼里啪啦令人窒息的喧嚣。   她看着两个欢腾的娃子,在这一刻,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人类的悲喜似乎是真的并不相通。   就像是她,永远无法理解萝卜头们奇怪的快乐,甚至还感觉一些窒息。   菠菜妈后悔了,她当初就不该做一个善良的女人,不该任由萝卜头们发散他们天真的脑,更不该因为好奇偷听萝卜头们的童言秘语。   然而,快乐的菠菜舞着快乐的小手,预约的顾钧抬着愉悦的脑袋,他们仿佛生活在自己的童年世界里,完全看不见来自菠菜妈卑微的成年痛苦。   痛苦的菠菜妈决定自救,她无法再忍受,这个满是狂言的空气。于是,她踏着小碎步伐来到她宽大的床边。   只见她弯腰往床底一个用力便从中拉出一只沉重的缸,往里一看----   喔,缸里的东西萝卜头们都认识,是满满的咸鸭蛋,那种他们刚刚吃过,蛋黄会流出黄油的咸鸭蛋。   菠菜妈这是要做何?   难不成,是要给他们新的鸭蛋吃?萝卜头们挠挠头,眼巴巴地盯着那黑漆漆的缸,大大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期待。   然而并没有,菠菜妈一手拎起缸的一边,一手猛然往缸底一掏。只听唰得一声,便见她从缸底掏出了一本皱巴巴的书,接着一把塞进小菠菜的怀中。   菠菜妈忍无可忍道,“连健身操都不会,当什么天下第一?”   萝卜头们闻言翻开书一看,果不其然竟是画了好多奇怪的小人,而且跟住在街尾的二大爷平时耍的完全不一样诶。   哇,好生新奇的东西!   这叫什么呢?   萝卜头们不禁翻回书面,碎巴巴的书面上似乎写着四个大字,拼起来一看-----喔,好像是怜花、   怜花宝鉴。 第3章 风二大爷   012   怜花宝鉴是什么东西?   小萝卜头们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这里面画着好多好多小人和好多好多的字。   小人奇奇怪怪,就像是菠菜妈平时老是拿着两个长长的亮晶晶的剑幽幽转圈圈一样奇怪。   菠菜妈告诉他们,她这不是转圈圈。她是在练一个叫剑舞的舞,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绝世美人公孙创造的,现在也是菠菜妈的成名绝技之一,连宫里的皇上都爱看,平时有什么活动啊就动不动喊她过去表演。   小菠菜一听,大眼睛顿时亮晶晶。   哇,皇上耶!那这舞肯定好厉害好厉害。   钧哥眨巴眨巴眼睛却不这么觉得。   他父皇是什么人?用母后的话来说,就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臭男人气息的好色之徒。   虽然本事还蛮大,事业很成功,脸也长得也很好看,但一生放荡不羁就是喜欢看美人。   母后不下一次表示,如果不是为了江山,条件不允许,他甚至会娶尽天下的大美女。   但父皇却不认同。他承认自己是个色批,但他不是那种谗人身体的色批,他只是单纯地喜欢看脸罢了。   钧哥至今还记得,他亲爱的母后在父皇说完后当场翻出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白眼。   回想起父皇母后的所言所语,钧哥觉得,父皇他老喊菠菜妈去跳舞,可能想看的不是舞,而是菠菜妈的脸。   但这话他能说吗?万一说出来让菠菜发现他竟然是大色批的儿子怎么办?   钧哥这个高贵冷艳的娃子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他才不要在好兄弟面前都是那光辉灿烂的高大形象。   虽然,现在才比桌子高一点点的他,其实一点都不高大。   不高大的钧哥决定不参与这个尴尬的话题,并将目光放到了小人旁边的字上。   就像是之前发现的那样,书上除了小人还有好多好多字。   身为机智的萝卜头,小菠菜和钧哥虽然年纪不大,但认识的字很多。然而奇怪的是,虽然这本书上每一个字他们都认识,但组合起来又是另一种从没见过的东西。比如气沉丹田什么的,着实让萝卜头们满头问号。   但没关系,萝卜头们虽说年纪小见识不多的,但他们小小的脑袋里藏着大大的机智,一个个过目不忘不说,还擅长结合上下文阅读理解。   不过是各自回家躺在床上琢磨了一夜,第二天两只萝卜头就有了各自的答案。   钧哥说这气就是他们平时呼吸的空气。只要注意力集中观察下就能感觉到,原来他们每次呼吸都会有什么暖暖的东西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窜进他们的身体里。就像是泡热水澡一样,暖呼呼的,特别舒服。   甚至,在冬天还能用来保暖。   小菠菜闻言却是很不认同,他完全不知道他的钧哥哥到底在说什么屁话。   世上会喘气的这么多,哪一个不是因为冬天瑟瑟发抖?甚至还越喘越抖,怎么可能保暖呢?   而且保暖,用什么保暖?   难道,还能是一身浩然正气吗?   不,这不可能!小菠菜不相信。   在他看来,这气必定是他们自己的东西。就像是他,平时总是跟隔壁二大爷打太极,打着打着总能感觉肚脐眼暖暖的,有什么东西流遍全身。   钧哥只觉不可思议,他无法理解人的肚子里怎么会有暖暖的东西冒出来呢?还流遍全身。   小波菜却回答得理所当然,“那还用想,当然是内力啊。”   钧哥闻言小俊眉一揪,看向菠菜的双眼中登时带上了三分质疑,三分惊讶,三分担忧还有一份发自内心的心疼。   钧哥是知道菠菜喜欢看书的,也知道他早晚一天会像那些从小读书的文化人一样奔上科举的道路。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这娃子四书五经可能还没看全,竟是已经染上了某些文化人的臭毛病。   钧哥不禁伸出白嫩的小手,摸了摸菠菜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会?”   菠菜有些疑惑,“会什么?”   钧哥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怎么会做梦呢?”   小波菜顿时更是疑惑,“做梦?什么梦?”   钧哥:“白日梦。”   小波菜大吃一惊,竟是不知他的钧哥哥怎么会冒出如此离谱之想法,“我哪里做梦?”   钧哥说:“内力啊。”   小波菜不明所以,“可是内力真的存在啊。”   钧哥登时觉得菠菜病得更厉害了,竟是连内力这种大人编出来骗小孩的话都相信。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菠菜,我知道你爱看书。但,有些书还是少看点吧。”   小波菜不是很懂钧哥的发散性思维,但依旧很给面子地问:“什么书?”   钧哥幽幽地拍了拍他的肩:“武侠话本。”   013   小波菜:……   可是,内力是真的真的存在啊。   隔壁二大爷还会呢。   014   说到隔壁的二大爷就不得不提到他的身份。   二大爷他姓风,住在西街街尾,是街上居民和官府合伙组成的救火队的大队长。他有一个很清凉的名字,叫清扬,一听就很克火。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这街上最靠谱的男子,不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且还会修房修牛车,甚至必要时还能帮助邻居抓耗子,一抓一个准。   因此大家都很尊敬他。   为表那发自内心的尊敬,大家都亲切地喊他二大爷,因为他其实还没到被喊大爷的年龄。   二大爷是个正义的大爷,虽然他历经沧桑却不忘初心。即使面对的是街上那些官府懒得处理的邻里纷争夫妻吵架,他都能公平公正,帮助大家寻到正直的真理。   试问,谁不喜欢这样的大爷?   就连官府都喜欢。每年都给大爷评上三好居民,甚至给他送好几袋大米做奖励呢。   不过,和街上其他喜欢晒太阳逗猫猫的大爷不一样,二大爷有个特殊的爱好,打太极。   据说,这是他从小在师门养成的习惯,强身又健体,保证能让他活到九十九,还能防止老年痴呆。   当时比现在还年幼的小菠菜并不知道师门是什么东西。二大爷也似乎不是很愿意多提起,只说是那种有好多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的大家庭。   他还语重心长地告诉菠菜,不要轻易靠近师门,如果靠近了一定要对兄弟姐妹们言辞温和搞好关系,不然,可能会变得不幸,还会被孤立、被欺负,最后赶出家门。   小小的菠菜其实时至今日都不是很能理解二大爷当时的悲伤,因为他根本没有兄弟姐妹。而当他把这个故事告诉他的好兄弟钧哥之后,钧哥也表示不能理解。   钧哥虽然没有师门,但有好多臭弟弟。   这些臭弟弟们又笨又烦人,总是跑到他面前比试不说,输了还不服非要和他打架。每一次都是自信满满地来,鼻青脸肿地走。第二天他们就会变得乖乖巧巧,甚至会主动跟他打招呼。   总结来说,就是弟弟不听话,打一顿就好。   如果不够,那就打两顿。   钧哥如是说。   015   二大爷是个经历悲惨但又有点牛批的二大爷,但钧哥并不明白牛批意味着什么。   毕竟,他的父皇也总是被说牛批,但还是每天都被母后踢下床。   小波菜就不同了,他却对二大爷很是崇拜。钧哥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小波菜每天都跟着二大爷打太极。   就好比他的臭弟弟们,一个个也很崇拜教授他们武艺的禁卫军首领,每次去上课的样子都好像是话本里青春期的少女去见从天而降的大英雄。   但在钧哥看来,禁卫军首领好像也不是很能打的样子,至少,他打不过他们的三皇叔。   钧哥甚至不下十次看见他被三皇叔逮进宫里的角落里,还被欺负得学小猫叫。   啧。   可惜的是小波菜并不知道钧哥内心起伏的波动,并极力邀请他的钧哥哥一起去二大爷家见识一下真正的内力。   钧哥并不是很想。但身为好哥哥,他怎么可以轻易推拒好弟弟的邀请呢?   小波菜又不是那些皮糙肉厚的臭弟弟们,总是容易多愁善感。万一钧哥拒绝了,菠菜再一多想,枯萎了怎么办?那钧哥岂不是每天又只能面对那些讨厌的臭弟弟了吗?   钧哥才不要!   于是钧哥点点头,终于在某个趁着太傅生病没法上早课的一天,逮住机会一大早便翻出宫墙外,跟着小菠菜一起溜去了二大爷家。   因为要等钧哥一起的关系,两人去找二大爷时有些晚了。他们到时,二大爷已经开始了他的太极。   只见他闭着眼睛站在院子里金灿灿的枫树下,慢慢蹲下身子,缓缓抬起手,左边一个大西瓜,右边一个大西瓜,分两半,一半给你一半给他。   然后,突然便开始一阵哗哗哗,眼花缭乱的拳法,甚有韵律的步伐。   漫天的枫叶随着他的身形起舞,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高高地飞起又啪得一下碎去。碎得稀里哗啦,在清辉的晨光下慢慢飞下,就像是太阳落下了金色的粉。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话本里描述的那样,让萝卜头们都沉醉。   菠菜不禁发出了内心的感叹,“哇,真好看。”   钧哥很难不赞同,“是啊。”   他的目光不自主的飘到一旁的大扫帚上,“扫起来,一定很麻烦。”   本来准备打完就扫地的二大爷:   啊。   真的耶。 第4章 独孤九剑   016   二大爷枯了。   被满院碎得稀巴烂的叶子欺负得枯了,连那鬓角间原本精神抖擞翘起来的毛毛都失去了应有的活力。   看着这满目的狼藉,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过去,那个辉煌的、身为华山派首席大弟子的风采过去。   想当初,他是那么的才华横溢,虽然有点古板,还有点孤僻,总是沉迷于自身武学,不与师弟师妹们交流,但一直都是师父心中的好徒弟。在那辉煌的日子里,他每天练武,无论是太极还是剑,都从未需为那之后的收拾而苦恼。   可如今……   哎。   二大爷对着满院的碎叶,那双历经风霜的眼中渐渐浮现出淡淡的悲伤。   他似乎不愿再面对这个令他窒息的现实,转头将目光投向两只姗姗来迟的萝卜头。在他心里,这个冰冷的成人世界里只有那如团子般萌颠颠还带着婴儿肥的萝卜头能给他带来短暂的温暖。   特别是,当小萝卜头还会带来他的其他萝卜头朋友的时候。   就像是现在。   二大爷慈祥地看着小波菜和他的朋友踏着快活的步伐,哒哒哒地向他走来。   他心想,啊,这只新的娃子大概就是小菠菜一直挂在嘴边的好朋友吧。   二大爷在这条街住了有些年头了,亲眼见证小菠菜从一只在菠菜妈怀里喵喵叫的小团子变成现在活蹦乱跳的萝卜头,也亲眼看到了其身为楼里的女子之子被孤立的艰难。   他不是没想过帮帮这个孩子,可除了每天给他一些陪伴、教他一些防身武学还能做什么呢?难道还能强求其他的娃子跟他一起玩耍吗?要知道,娃子的恶意才是最可怕的。若是强求,或许可怜的菠菜会遇上比现在更加困难的处境,唯一能做的只有是让菠菜本身强大起来。   二大爷想,世界这么大,这小小的菠菜总有一天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看,现在,这不就是找到了吗?   二大爷看着领着朋友的小波菜,注视着那清冽的晨光铺洒在他们一前一后软绵绵的头顶上,内心登时涌起了无数的感动。   可恶,眼眶竟是有些湿润了。   这种感觉,难道就是对门大妈所说的嫁女般的忧喜吗?   二大爷突然悟了。   自觉了悟内心的他在听到小菠菜用奶奶的声音介绍了钧哥哥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钧哥软绵绵的脑壳,接着伸出双手托住钧哥的咯吱窝,如同后世话本中那猴子举辛巴般一把将钧哥托了起来。   对着阳光。   对着天空。   对着未来。   他说,“我看你骨骼清奇,要不要跟我学剑?“   017   突然被举高高的钧哥:……   从来没被邀请学过剑的菠菜:……   018   这一刻,山崩地裂。   这一刻,日月无光。   小菠菜那总是充满文人之从容的小脸蛋上竟是露出了震惊苍穹的崩溃之色,“二爷!你难道不是练的拳法吗?“   二大爷并不理解为什么这只小小的菠菜会有如此想法,他温和地看了看菠菜。那份温和的眼神中似乎带着几分无辜和几分疑惑,仿佛在说,拳法那么简单为何还需要练。   小菠菜麻了,俊眉一皱,粉嫩嫩的嘴唇都颤抖了起来,语气中满满都是委屈,“可、可你为什么从未邀请过我?明明,我才是先来的啊。“   二大爷心想,哦,他的小孙孙是在吃醋伤心了呢。这时候他一定要言辞温柔,好好安抚他可爱的孙孙,这样才会在维护他们爷孙感情的同时又不破坏两只萝卜头之间的兄弟情。   于是,二大爷放下钧哥,和蔼地揉了揉小菠菜的脑壳,说,“当然,是因为根骨啊。“   啊,这话,完全不像是在安慰呢。被放下的钧哥心想。   果不其然,小菠菜看起来被打击得更深了,连那毛茸茸的脑壳都因为悲伤而微微逝去了光泽。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被他亲爱的爷爷当面说出如此残忍的批判。   难道,人,真的天生就分三六九等吗?   然而,不知为何,可能是因为修剑的通病脑子里缺根筋,二大爷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语给他的小孙孙带来了如何毁灭性的打击。   他看向钧哥,很是期待地问道,“所以,你要跟我学剑吗?“   钧哥淡淡地给了他一个眼神,“什么剑?“   二大爷微微一笑,心想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他虽已是退隐江湖多年,但他的剑法依旧是那绝世无双的剑法,每每说起都被无数江湖人追捧。每一个人想学他的剑,但不是每个人都拥有这份资格。   因为这个剑,需要的是那天下少有的,天生剑骨。   于是,他很是自信地道,“独孤九剑。“   钧哥回答得很是干脆,“不要。“   一旁悲伤的小菠菜顿时投来了感动的目光。   啊,钧哥!没想到你是这么讲意气的男人。   虽然不知道独孤九剑是什么东西,但听起来就是很厉害的样子。钧哥你,竟是能为了我拒绝这如此难得的绝世武功。   二大爷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能拒绝此剑法,他难以置信道,“为什么?“   钧哥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说,“因为不吉利。“   二大爷眉头一皱,顿时觉得这话不简单,“哪里不吉利?“   钧哥叹了口气,“名字。“   二大爷一愣:“啊?“   钧哥:“孤寡孤寡。“   还在为兄弟情感动的小菠菜:……   练了很多年却从未思考过名字的二大爷:……   019   一直都孤寡的二大爷回想了一下自己悲惨的前半生,登时大惊失色。   啊。   好像竟真是如此。 第5章 男默女泪   020   秋天的池塘,孤独的蛙。   修剑的二爷,孤寡孤寡。   正在迈向老年的二大爷曾经经历了很多,被师弟背刺,被师妹讽刺。但,他从未悲伤这人生的苦,直到今日。   啊,难道这就是天注定吗?这,即便是他退隐江湖都无法逃离的苦逼命运。   二大爷深深叹了口气。一旁的小菠菜见状不由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二大爷的大腿,因为他根本够不着二大爷的肩。   小菠菜安抚道,“爷爷,不要难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还有我呢。”   二大爷忍不住蹲下身子抱了抱小菠菜,小菠菜也很贴心的用软软的脸蛋蹭了蹭爷爷的脸,那软软的触感顿时扫净了一切的阴霾,让二大爷感觉到了生命的治愈。   啊,他的小孙孙真好,连安慰他的样子都这么可爱。   他笑着问,“今天,你带小钧来是想一起打太极吗?”   小菠菜点点头,“嗯嗯,不过主要还是想向钧哥证明一下内力的存在。”   “啊?”二大爷闻言一愣,内心突然浮现一种不好的预感,“内力,什么内力?话本里那种可以隔空取物的内力吗?”   “不是不是。”小菠菜摇摇头,说,“就是那种我们打太极的时候会从肚脐眼下面涌出来的暖暖的那个内力。”   肚脐眼下面……哦,丹田啊。二大爷顿时松了口气,心想还好不是什么隔壁小孩经常问的隔空打牛那种离谱的东西。   二大爷其实很不能理解现在写话本的那些文人,明明对江湖没什么了解还非要拿他们这些江湖人士为原型写话本,还老是夸大其词描写他们的武功,动不动就是劈山断海引得天雷地动。   真是的,他们江湖人又不是那些传说奇异志里的神仙人物,哪来什么奇奇怪怪的本事。   最离奇的是,那些写话本的还喜欢写他们江湖人之所以拥有常人无法拥有的内力,都是因为他们的内力是从空气里吸取而来,什么暖流啊从四面八方涌入体内。   这不离谱吗?   真当江湖人不看仙人传说啊?那是传说中神仙才会的引气入体,根本不是内力。   内力之所以是内力,当然是因为他们是从体内筋脉修习而来。而且就算是修习也一点都不轻松,都是要配合心法不断修习才行,那种什么不需要心法随便锻炼一下就能修出内力的也只有百年难得一见的内功天才,要是放在他们华山派早就被气宗那群家伙当宝贝一样捧起来——   等下。   菠菜刚刚说什么来着?   打、打太极?   二大爷面上的笑容变得僵硬,问菠菜,“你刚才说什么东西打太极的时候涌出来?”   小菠菜无辜的眨眨眼睛,“暖暖的内力啊。”   二大爷的笑容渐渐消失,“我,教过你心法吗?”   “心法?”小菠菜茫然地挠挠小脑袋,“心法是什么东西?就学过太极呀。”   就学过太极呀。   太极呀。   呀。   听着菠菜那满是童真的小奶音,二大爷只觉一阵悲殇心中起。   想他一代宗师,剑宗高手,一代红心向外功,竟是终有一日养出了一个气宗选手,还是内功天才的那种。   啊,真是苍天不幸。   天道,不公。   021   天道:……   谁忒么在骂我?   022   风清扬,当今皇城西街尊者二大爷,曾经的一代剑宗宗室。   他,一生刻苦矜持,兢兢业业,乃是师门长辈心目中最最靠谱的好徒弟。   就像是无数话本中的苦修之徒那样,他从不与人结仇也不争强好斗,便是那天下第一的名头都是因为别人挑衅他反手。   身为曾经华山派首席大弟子的他,心地善良,遵纪守法,一生唯一一次做过出格的事只有那么一件,便是爱上了一个平凡女子并娶她为妻。   然而,仅仅就这么一件,竟还是被师弟们背刺。他心爱的女子心中爱的根本不是他,她竟是被师弟们派来的美人计,为的只是让身为剑宗代表的他在华山派剑宗气宗对决之时无法出战。   最终,剑宗惨败,而他也因自己的错误永远深陷愧疚之中,无法再在师门中自处,只能从此封剑退隐江湖。   更为过分的事,他退隐都退隐了,他的新婚妻子趁他回宗门还跑了。   天知道当他一身落魄回到家看到空荡荡的屋子时内心是什么感受。   这经历,但凡说出去都是男默女泪的结果。   所以,如果问他这辈子最恨的是谁?不是当时那魔门第一高手邪王石之轩,更不是那大漠女魔头石观音,而那将他骗得好苦的同门气宗。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气宗,煎得未免也太急。   而现在,痛恨气宗的他竟是教出了一个气宗天才的娃娃。   023   苦,这令人窒息的痛苦。   饶是曾经是天下第一的猛男剑修,此情此景都让风二大爷倒吸了口凉气。他深深看了看他心爱的孙孙菠菜,又看了看一旁拒绝继承他体衣便开始吃瓜的顾钧。   二大爷慢慢地抬起头,看向那一望无垠的天空,眼角一热竟是差一点挤出一颗晶莹的泪来。   小菠菜眨巴眨巴可爱的眼睛,看着二大爷那微红的眼眶有些不明所以。他问他的钧哥哥,“哥,二爷他怎么了?”   钧哥“哦”了一声,“心态崩了吧。”   小菠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就是娘亲说的,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在一瞬间。可是,为什么?”   钧哥很是淡定,“因为成年人的心比较肮脏。”   小菠菜疑惑,“为什么肮脏?”   钧哥:“因为想得太多。”   心脏的二大爷闻言一哽,登时缩回了在眼眶盘旋的泪意。   他低下头,郑重地对他可爱的孙孙请求道,“如果可以,以后不要加入华山派的气宗,即便再想。”   小菠菜问:“哦,那为什么想要加入?”   二大爷说,“因为心法。虽然气宗的人心比较肮脏,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心法还是不错的。”   小波菜又问:“心法是什么?”   钧哥脑瓜子转得滋溜贼快,抢先回答道,“大概就是孤寡九剑那种。”   二大爷又是一哽,挣扎道,“不是孤寡,是独孤。独孤九剑是外功功法,心法是内功的。”   小菠菜眼睛唰得一下就亮了,“哦!我知道了,就是内力对吧?气沉丹田的那种健身宝籍。那我已经开始学了哦,前几天跟钧哥一起开始学的。”   二大爷一惊,心想什么?竟然已经开始学了?心法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玩意儿,一流二流三流之间的区别可大了去了,要是练成了以后换心法可是难得很。   二大爷赶紧追问,“你这天赋学什么三流心法可是浪费。气宗那些家伙心法好歹也算是一流,大不了等你们再长大些我帮你们讨要去。你们学的心法叫什么?”   小菠菜回想了一下,“叫,怜花宝鉴。”   二大爷:……   哦,抱歉,打扰了。   024   怜花宝鉴。   一个名字听起来很清莲白花其实内容一点都不清新脱俗的顶级心法,乃是一代江湖著名人物怪侠王怜花倾尽毕生心血所著,其中不但包含武功心法而且还记载了他的毒术、易容术、医术等等千万秘诀,是万千江湖人为之狂热的顶级内功心法之一。   然而,如今的它不过是两只萝卜头口中的启蒙健身操。   025   钧哥:“……”   一直在吃瓜的钧哥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了什么,迟疑地看了看小菠菜又看了看二大爷,英俊的小剑眉缓慢地皱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内、力?真的存在?”   小菠菜赶忙点头,“对啊对啊,我都说了存在的,二爷也会的。”   钧哥有些纠结,他问二大爷,“可是,你不是说你修的是外功?”   “嗯,我主修的是剑,但是内功我也是有辅修的。”二大爷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小小的空隙,“一点点。”   钧哥反问:“一点点?”   二大爷沉吟了一瞬,接着从房子角落里拿出了一根还没有被劈过的柴火,单手按在上面,只听啪得一声,那根比成人大腿还粗的柴火变成了粉碎。   “你看。”二大爷说,“就这么一点点。”   钧哥慢吞吞地来到柴火边,那看似稳重的步伐中不知为何带上了些许肉眼可见的僵硬。他站在柴火边许久,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慢慢地蹲下他幼小的身体,然后伸出小手捏了捏地上的木屑。   是的,木屑。   那种粉碎得比细沙还柔软的木屑。   钧哥看着那满地的浅黄木色,又看了看那口口声声说对内功并不擅长的二大爷,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这是一点点吗?   这难道,不是亿点点吗?   026   钧哥麻了。   钧哥看着这令人窒息的场面,他觉得自己的小脸都麻木得失去了表情,原本灵动的大眼睛都渐渐逝去了温度和光彩。   他淡淡地看着二大爷,那眼神冰冷而又平静,就像那高高在上的天生王者,又像是那九天之上的神明,无喜无悲。   他,被这残忍的、冰冷的、不给他一丝情面的世界给震裂了。   虽然,并没有人能看出来。   但他原本虽幼小却完整的心灵世界的的确确被这可怕的事实震得裂了开来。   “所以,只有你会吗?”他问。   二大爷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面前的娃子到底露出了怎么样可怕的表情,可能因为顾钧太矮了,也可能是因为身为剑修的二大爷脑子里缺根筋。   “当然不是。”二大爷说,“对门的祝大妈也会。论内力她可比我懂多了,年轻的时候还当过魔门的阴后。”   小菠菜好奇地问,“阴后是什么东西?”   二大爷回答道,“哦,就是魔门第一女高手。她还有个女徒弟,你们也见过。”   小菠菜回想了一下,终于在满是四书五经的小脑袋深处翻出了一个漂亮的身影,“你是说,给我和钧哥哥带糖葫芦的婠婠姐?”   二大爷应道,“是啊,那丫头现在可厉害了,听说江湖上人都听过她的名头。”   年幼的小菠菜并不能很好理解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好厉害的样子,很是配合地发出“哇哦!”的一声惊叹。   然而,被破坏幼小心灵的钧哥并不在乎什么魔门不魔门的,他只在乎那本不该在他的世界存在的内力。   他抬起头,两眼放空地看着空中不知名的一点。   曾经的他不是没有相信过内力的存在,但是当他询问父皇之时,他亲爱的父皇却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内力只是话本里骗小孩的存在,就像是那长生不老。君不见自古那么多帝王追求长生,却每一个都是遇到了成群的方士骗子。   “所以……”顾钧喃喃自语道,“父、父亲他,为何骗我?”   二大爷问:“骗你什么?”   顾钧低沉道,“骗我这个世上不存在内力。”   二大爷心想,难不成这娃子家里人的确不知道江湖的存在?这不应该啊,看他穿着精致,结合菠菜平时对他的描述,怎么想都是出身富贵的孩子。这种家庭怎么说都应该对江湖人士和情报都有些了解。   于是,二大爷问,“你父亲是在什么情况下这么说的?”   顾钧想了想,“是弟弟们跟着武学先生盘腿坐在太阳下,手上比着奇怪的姿势,但先生却没让我加入的时候。”   好家伙,这小子家境不错啊,还有武学先生,而且听起来还是会内功的。二大爷内心大概有了底,又问,“之前你武学先生可有捏过你的腕或是摸过你的骨?”   顾钧点点头。   “哦,那我懂了。”二大爷很是随意道,“因为根骨。你,根本修不出内力。”   顾钧:……   顾钧晴天霹雳。   027   躲在房梁上的暗卫们:……   暗卫:不好了不好了!   陛下!   有人告诉太子殿下世上有内力了!   030   正在批奏折突然得到汇报的父皇:……   忙中垂死惊坐起。   是谁?   到底是谁戳破了朕给好大儿布下的善意谎言?   暗卫:西街当过天下第一的风二大爷!   父皇震怒:所以西街为什么会有当过天下第一的二大爷?! 第6章 芜湖起飞   031   顾钧枯了。   年幼的钧哥在这一天失去了他的梦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告别的小菠菜和二大爷,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飘回到的宫中。   他只知道自己好悲伤,好难过,小脑袋里殇得空荡荡,大眼睛里悲得茫然然,特别是当他在路过宫内专门开辟出的练武场看到弟弟们正在练武的时候。   钧哥负着小手站在练武场之外,幽幽地看着弟弟们上蹿下跳的身影。   在今天之前,年幼的他并不知道弟弟们轻易窜得那么高意味着什么,只当是他们一群天赋异禀的猴子。   但今天,他终于明白了,这群臭弟弟竟是学会了内力和那江湖话本中的轻功。   天。   他们,不是猴子。   他们,竟然连猩猩都不是。   怎会如此?   被如此残酷的事实打击到的钧哥十分伤心。   他抬起自己的脑壳望向明媚的天空,那炙热的阳光带着金色的璀璨和绚烂,绚得他眼睛有些发涩。   悲伤的阴云笼罩在他的周身。场内是闹成一团的弟弟们,场外是独自一人的他。   顾钧总是这么孤独。或许是因为他自出生起变被立为储君的身份,又或许是因为他修不了内力。他的弟弟们从不与他同行,也不与他嬉戏,有的只有那无穷无尽的挑衅。   啊,烦人的弟弟们啊。   许久,钧哥终于抬起了他的小脚,迈进了练武场。   悲伤的他,决定去打弟弟,因为他们的吵闹。   032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弟弟们:……   他们,难道不是练出了内力吗?   为什么还是打不过根本没有内力的大哥?   这合理吗?   033   悲伤的钧哥才不关心合不合理,他只知道打完弟弟的自己心不殇了,眼不涩了,连身都舒畅了起来。   心情平复的钧哥迈着快乐的步伐飘回他储君的小窝窝。然而,他的小脚刚一踏进门,便觉一股不详之感涌上心头,登时便缩回自己的脚。   但俗话说得好,不详总是快得非比寻常。   钧哥的脚还没来得及抬起,便见一股黄色的身影嗖得一下从屋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而来。下一刻,钧哥幼小的身躯便腾空而起,被塞进了皇袍的怀抱里。   “朕的宝贝,钧哥儿~”父皇木啊的两声在钧哥的小脸蛋上左亲一下右亲一下,然后很是幼稚地用额头抵在钧哥的脑门上亲亲热热地蹭了蹭他粉嫩嫩的小鼻子,“有没有想爹爹呀?”   糟了,失策了。   钧哥面无表情地心想,忘记家里还有个变态老父亲了。他就不该这么早回来。   钧哥有些嫌弃地推开老父亲的大脸,“没有。”   那回答冷酷而又无情,高贵而又冷艳。但父皇仿佛听不见。   父皇的耳朵里似乎只能听见有这个答案,即便他的好大儿的回答完全相反。   父皇忍不住心肝颤颤,又十分热情地亲了亲钧哥的小鼻子,说,“爹爹也很想你,比你娘还想你。”   明明,昨天晚上才见过。钧哥默默地看着他的父皇的表演,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只极具戏精色彩的大狗狗。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父皇在正常的时候很正常,就像是所有人想象中威严的帝王。但父皇不正常的时候又是那么的不正常,就像是这世间所有的热情都充斥了他的身,让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倾诉的表演欲。   用菠菜妈的话来说,父皇他,就是个影帝。   钧哥不明白,钧哥也不理解。   父皇不正常也就算了,但为什么,那所有的不正常都是在他的面前,但面对他的臭弟弟们时又是那么的正常。难道,是他的弟弟们不配吗?   钧哥想了想,觉得这很有可能。   钧哥不愿再回忆起臭弟弟们,也不是很想继续被热情的父皇狗狗纠缠。于是他极力推开父皇不断凑过来亲亲的大脸,趁其不备从父皇的怀抱一跃而下,哒哒哒爬上屋内母后派人给他铺上毛绒绒的兽毛椅子。   他问,“父皇为何事而来?此时不该是在批复奏折?可是改完了?”   哦,并没有。   回想起御书房里满桌子的奏折,父皇一阵心虚,他甚至就是因为不想继续改奏折所以才溜达到他好大儿宫里来的。   但这话父皇能说吗?难道他要告诉他的好大儿,他英明神武的父皇就是来耍的,来摸鱼的吗?   身为一代帝王,父皇他也是要面子的呀。   虽然,自从他被好大儿发现老是偷偷爬皇后的床后,他在好大儿的心里就再也没有了面子这种东西。   父皇轻咳一声,试图略过这个话题,他小心翼翼地问,“钧哥儿,今天怎的这么早回来?在外面跟你的小丞相玩得可还开心?”   钧哥一听,看向父皇的眼神顿时警惕了起来。那双大大的眼睛中仿佛左眼写着“你偷窥”,右眼写着“你变态”。   他万万没想到,他的父皇浓眉大眼,竟是连他们小孩子的隐私梦想都要偷听。连小菠菜想成为丞相都知道了,那他想日天的梦想岂不是也被知道得一清二楚?   父皇不禁有些尴尬,“朕这不是关心你……”   钧哥斜眼看他,“哦,所以不让我知道内力。”   父皇开始脚趾抠地,“啊这,这不是为了不破坏你的梦想,你不是想成为天下第一……”   钧哥纠正道,“是日天。”   喔,日天,不愧是朕的好大儿,连梦想都那么独特。父皇内心美滋滋,外表却没有半点表现。   他悄咪咪地伸出手飞快撸了把好大儿软绵绵的脑袋,然后迅速收回爪子装作无事发生,安抚道,“儿啊,这事是爹爹错了。不过呢,内力这事也不是很重要,你看,你虽然不会内力,但不影响你打败你弟弟们呀。”   钧哥用眼角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父皇见状觉得有些成效,立马趁热打铁,“而且你以后是要当跟爹爹一眼皇帝的,有的是会内力的人保护你,内力什么的也用不上。”   “所以你会吗?”钧哥反问。   父皇、父皇陷入了沉默。   年少时便英勇善战还经常上战场的父皇,他,好像不但会,甚至还蛮擅长的样子。   034   钧哥:啧。   035   尴尬的空气,沉默的父子。   父皇承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找了借口便溜了走。他宁愿回到他的御书房去面对那无尽的奏折,也不要留在这里一次再一次地戳伤他好大儿幼小的心理。   呜呜,朕滴儿。   是爹爹不好,会内力,安抚不了你——   等一下。   在溜回御书房的半路上父皇脚步一顿,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问题。   既然他的好大儿不会内力。   那他,一代武派帝王,身为拥有深厚内力、可以做到踏雪无痕的男子,是怎么被好大儿一次又一次发现半夜偷偷爬床的?   他的内力难道是假的吗?   父皇瞳孔地震。   036   终于赶走了粘人的父皇,顾钧却赶不走那淡淡的忧伤。   身为一代储君,未来的天下头子,钧哥还没有正式开启他璀璨光辉的人生却已被深深打击。虽然就像父皇所说那样,未来的他会被很多人保护,是远比现在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暗卫还多得多的密切保护。   但,难道一向坚强独立的他从此就要这么永远地依靠他人吗?   不会内力的他甚至连轻功都无法学会。那以后等弟弟们的轻功越发精湛,他岂不是连臭弟弟们都打不到了?   不。   他不要。   他不允许。   可,事实摆在面前,即便钧哥再不愿看到这令人悲痛的未来也不得不承认,这也许很快就会变为现实。   啊,是多么的悲伤啊。   殇得钧哥直到深夜都在翻来覆去,为这悲伤的未来而辗转反侧。   钧哥好难过,钧哥睡不着,钧哥爬上了他屋的顶。   他坐在那高高的房顶上,望着那圆圆的月。清辉的月光泼洒在他的身上,抚过他的脸庞,将小小的他衬得好像那天上而来的童子,清冷而又神秘。   一阵轻轻的夜风拂过,他的身边坐下了几个黑色的身影。   钧哥没有低头。他知道,这是他除了父皇母后外最为熟悉的人,从出生起便跟在他身边的暗卫们。   皇家的暗卫们一年如一日地穿着分不出区别的夜行服,脸上也带着让人看不清面容的黑色面纱。   钧哥分得清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跟在他身边的人。   他们很好很好,好到会陪才刚刚学会走路的他一起玩躲猫猫,虽然每次都是他们躲他来找;他们也会陪着他一起翻墙溜出宫去和菠菜玩耍,虽然小菠菜完全不知道暗卫们的存在。   在钧哥的心里,他的暗卫们比臭弟弟们还重要很多很多,就像是他的哥哥姐姐,沉默寡言但也暖心。   即使,这些哥哥姐姐老跟他父皇打小报告。   “殿下,可是因那内力之事睡不着?”暗卫甲问。   那是当然,臭弟弟都能学会的事情他却不能,这对内心的打击可不大吗?钧哥心里嘀咕,但面上却是毫无表现。那淡定的神情好像那话本中早已掌握绝世秘籍的主角,平静中带着冷漠,根本看不出之前还在担心以后会打不着弟弟的样子。   毕竟,钧哥他还是很要面子。身为一代储君的他不允许自己露出那宛如悲伤猫猫头的一面,即使他面前的是他亲爱的哥哥姐姐。   于是,他看着月亮摇了摇头。   暗卫甲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与一旁的暗卫乙对视一眼,心想,喔,是了,小太子一定是在逞强。   然而暗卫乙却完全没能接收到暗卫甲的眼神,就像根木头一样盯着钧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许久,他终于挠了挠头,“殿下,你在看什么?”   钧哥道,“月亮。”   暗卫乙喔了一声,“那为什么不在屋里看?看得都一样,外面还冷呢。”   钧哥慢吞吞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难道要钧哥说是因为自己睡不着还觉得屋里闷吗?这种事情说出来岂不是很没有格调?   于是钧哥又看向那圆秃秃的月盘,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因为,暗。”   暗卫乙不明所以,“?”   钧哥一本正经地道,“影响吸收日月精华。”   暗卫乙恍然大悟,“喔!”   一旁的暗卫甲:……   等下,乙,这种话你怎么就信了?动点脑子,明显是殿下在唬你的好吗?   037   乙不知道,乙不想动脑子,乙就是个殿下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木头。   甲恨的就是乙像个木头。   然而钧哥并不知道他的两只暗卫之间的爱恨纠葛。他抬头望着天,眼里满是月。   那漆黑的夜空,苍凉的月。   他张着眼,捏着小手,竟是越看越入迷,仿佛是那清辉的月光给他的灵魂披上了轻薄的仙纱,空气中暖暖的气流也越发快得涌入他的身体,似乎让他从身到心变得越发轻盈,也似乎让他与那神秘的月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好似,触手可及。   038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转头就发现太子殿下就离他们越来越远的两只暗卫:……   蹲在房顶上仰着头的暗卫乙:啊,殿下,飞起来了。   同样蹲在房顶上的暗卫甲:……   啊???   等一下,殿下怎么就飞起来了?   殿下,你等等我们啊!   殿下!   039   突然发现自己飞得好高的顾钧:……   好像,不用学轻功了。 第7章 白鹤先生   040   夜,是漆黑的夜。   月,是明亮的月。   在这清辉的月夜之前,谁也没想到,他们的太子会学会飞。也,没有一只暗卫能想到,从此他们的夜常会从守护在床上入睡的香香小太子变成那无尽的追赶。   正所谓,天上的顾钧飞飞,地上的暗卫追追。   钧哥飞钧哥飞,暗卫哭着追。   顾钧越飞越溜,暗卫越追越快,最后竟是造成了太子系暗卫们彻夜轻功的盛态。   如果说一开始皇家暗卫营中负责皇帝陛下的是全属性最强的暗卫组,那么在在太子学会走路开始玩躲猫猫后,为了不被小小的太子从奇怪的角落抓到太子系暗卫们的隐蔽能力直线上升,最终超越皇帝系。   而今太子学会了飞,为了追上越发非人的殿下,暗卫们疯狂内卷,脚程一路狂飙,一转眼竟是连轻功都飙上了全营第一。   到底为何如此?   其他组的暗卫小伙伴们看不懂,也不明白。   而太子系的暗卫小伙伴们每每被问到此事都只能露出疲惫的一笑。毕竟,谁都无法承受追不上主子彻心之痛。   虽然,他们就算卷成这样,也还是追不怎么上。   041   钧哥,一生无法学会内力的普通太子。   他,被天道关上了一扇窗,却也凿了另一面的墙,顺便掀了顶上的房。   然而,可怕的是,这个令人窒息的事实并没有被任何人意识到,包括被暗卫们报告的父皇。   被报告太子会飞的父皇他至今觉得,他那从小沉稳的好大儿终于在老父亲孜孜不倦的教导下学会了耍闹,联合身边的暗卫配合一起开他的玩笑。   父皇的内心还很是美滋滋。   至于为什么其他组的暗卫不知道,因为,钧哥飞得实在太快太高,他们根本看不到。   042   被主子卷到天荒地老的太子系暗卫们:……   他们,真的太难了。   真的。   043   暗卫们的苦,谁能懂?   父皇不懂,母后不懂,宫女侍从们也不懂。他们只知道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就擅长躲猫猫的钧哥越发的神出鬼没。   如果说曾经的他还有迹可寻,那现在的他就是无迹可寻,总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宫内的各个角落。   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他会出现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用大大的眼睛平静地盯着你。平静得就像是秋天的深湖,毫无波澜却让人害怕得紧。   一时间宫内的某部分人群内竟是开始有些人人自危。   他们不明白,明明钧哥还是那么的小,小得本因看不懂世间的污浊,但为什么当这么小的娃子用那双墨色的眼凝视他们之时却又让人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早已被看透。   难道,这就是从出生起就被立为储君的男人的独特之处吗?不过是小小年纪便已是有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帝王之姿。   啊,顾钧,不愧是你!   只是在利用神仙技能闲逛的钧哥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为什么,宫内蹲墙角的人这么多?   044   开春的时候,钧哥身边多了个大跟班。   是个姓王的内侍,听说是新进宫的。人不大,还没成年,就是长得贼好看。往那一站,就算是低着头垂着眼那都让人下饭很。但这长相长在一个内侍的脸上可就麻烦了,往哪个娘娘宫里塞都是得罪人,再过些年指不定还会被那些皇子欺负。   思来想去,母后还是把他放在自家儿子那里。这几年钧哥还是个跟她住在一起的萝卜头,再过些年长大了就要搬去那东宫,到时候身边空荡荡的没点侍从可不行。   王内侍第一天跟在钧哥身边的时候,钧哥问他叫什么。王内侍说他叫清如,但这名字寡淡寡淡的不招人喜欢,所有他入宫后又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小桃子。   钧哥也觉得这新名字好啊,一听就知道粉粉红红,吉利得很。   跟宫里绝大部分被买进宫里的内侍不同,小桃子是自愿入宫的。   听说他入宫前还算是个世家公子,但说是世家子其实也就是顶了个嫡子的名头。论长不是他,论宠还不是他。一出生娘亲就死了,从小体弱多病不说,还根本没人管他,要不是他自己命硬早就死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小桃子这人没什么野心,也不想着长大了跟其他兄弟拼家产什么的。但他兄弟几个不知道脑子里是不是都水,他都在家混吃等死了还是不放过他,看他这些年越长越好看,竟然还用反正他天生不能传宗接代的理由给他下药,想把他送给一些达官贵人去。   这不离谱吗?   离大谱了。   付出代价的是他,结果得益的却是他们,竟然还好意思说是为他好送他去享福。这话说的,根本就是有什么大病。   小桃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人往宫里一钻,顺便还借着宫人的口把他家给举报了。   祝他们王家团团九九,一起被掀上天。   045   小桃子是个柔柔弱弱的小桃子,他有着美人特有的纤长,巴掌大的小脸上有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眼角还带着淡淡的粉,但凡是有点眼色的人看了都心痒得很,想知道这美人哭起来是什么样的美景。   可惜的是,小桃子的主子是钧哥,一个仿佛瞎子一般完全看不懂美色的萝卜头。   瞎子般的萝卜头有着同样瞎子般的好朋友。   两只萝卜头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决定让他们的新朋友桃子去帮忙照看他们秘密基地的白鹤先生。   小桃子乍一听这名字总觉得在哪听过,耳熟得很,但着实想不起来。   钧哥告诉他白鹤先生是只单身鹅,跟住在另一边的大黄鸭一家完全不同,总是形只影单。   它和菠萝头们的相遇是在不久前的冬天。   那是一天的雪后,菠菜在家里读书,钧哥担心屋子被雪压倒,一下早课便又溜出宫去打算看一眼他们的小基地。这一看便在屋外发现了一只冻得都快发硬的大白鹅。   这是只好肥好肥的大白鹅。它有一身雪白的羽毛,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若非是脑门上不知如何长出的一撮红,钧哥都看不见它。   众所周知,钧哥是个心地善良的娃子,虽然他的脸看起来是那么的冷酷。身为善良的娃子,看到落难的大白鹅,钧哥怎可见死不救?他抱起大白鹅塞进屋内的被子里,还让他的暗卫给它生了个火。   从此大白鹅入住基地,成了两只萝卜头的首席看家护卫。萝卜头们还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白鹤先生。   046   白鹤先生是个很靠谱的鹅,跟钧哥一样靠谱。除了看家护卫,有时还能兼职帮官府抓点嫌犯。   白鹤先生的实力相当强劲,连西街的二大爷都感叹不管是那坚毅的眼神还是强壮的身躯瞧着都是个练外家功夫的好料子。   可惜,它是只鹅。   为了犒劳白鹤先生,钧哥时常会带着它回宫,让它去那皇家池水中游荡,享受世间最为美味的御赐肥鱼。   047   一天,钧哥又准备带着白鹤先生回宫,小桃子则留在宫里准备白鹤先生留宿的小窝。   但奇怪的是,当钧哥抱着白鹤先生回来时,小桃子却不见踪影。地上湿哒哒的,一群宫人正在那里打扫。   钧哥问,“小桃子呢?”   宫人们行礼道,“回殿下,公公他被三王爷带走了。”   说着给他指了个方向。   钧哥正奇怪他的三皇叔找他的侍从作甚,顺着宫人指的方向没走多久刚想拐弯便见一个竖在墙边的身影,仔细一看,竟是总是在学小猫叫的禁卫军首领。   禁卫军首领是个人高马大的青年,却又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此时的他可怜巴巴地缩着,尽可能地用墙壁遮掩住自己的身体,但一双似曾相识的桃花眼却直勾勾地盯着墙外的一处角落。   死死的,红彤彤的,好似又是痛心又是嫉妒。   那好生稀奇的模样顿时引起了钧哥该死的好奇心,连忙凑近在他的身后,带着白鹤先生一起,一人一鹅向外探出好奇的小脑袋。   一看,竟是只能看到一个墨色的袍角。   好奇的钧哥岂会甘心?   他抬头望了望眼睛发红的禁卫军首领,又瞅了瞅那比两个人还高的宫墙。接着,他后退几步,下一刻便已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那人所在的墙头。   他蹲下,探头一看。   好家伙!竟是那墨衣之人竟是三皇叔。   他的三皇叔是皇城里出了名的美男子,那刀削斧劈般的面庞、深邃的眼眸不知踩在多少皇城少男少女的心上。   而此时,这位无数京中人的梦中情人正狠狠地将一个人压在墙上,一只手将那人双手按在头顶,仔细一看,他的眼中竟是带着三分薄凉,三分讥笑还有四分漫不经心。   忽然,他笑了。   他勾起了自己性感的薄唇,深深地看着自己身下的人儿,发出一丝低沉的哼笑。   顾钧顿时恍然大悟。   喔,皇叔,原来是你——   歪嘴战神。   048   年轻的歪嘴战神此时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抬起了自己的另一只手,抬起了身下人儿的下巴。   顾钧这才发现,原来这个被歪嘴战神压在墙上的倒霉鬼竟是他四处寻找的小桃子。   此时的小桃子不知经历了什么,满脸通红,连衣衫都有些凌乱。他的眼角泛着让人着迷的淡红,晶莹的泪花在他的眼眶中流转,仿佛下一刻便会跃涌而出顺着他小巧的面庞划下,落进他松散的衣襟之中。   “你放开我!”他倔强道,声音里都似乎喊着泣,“你这是强抢民男,我告诉你,我可是太子殿下的人。”   三皇叔轻笑一声道,“你这身子被那药改成这般,一碰便发了颤。我那侄儿还小得很,长大了怕也是木讷,帮不了你。不如,考虑考虑我这夜七郎?”   靠,这是什么狼虎之词?   “什么?你竟是龙阳?”小桃子大吃一惊,难以置信道,“你当初跟我交朋友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三皇叔见他因惊讶而越发潮红的脸,不禁用指节若有若无地轻抚过他的面颊,道,“人都是会变的。”   小桃子振声,“你馋我身子,你下贱。”   三皇叔却也不恼,只道,“你可知现在多少人在找你?你这脸惹人的很。但白鹤啊白鹤,你这个京中的白鹤公子到底还是便宜了我。”   说罢,三皇叔用手指将小桃子的下巴挑得更高,让他不得不绷紧自己的脖子,如献祭一般献上自己的红唇,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仅能无助地看着半空,然后忽地顿住了。   本想品尝美人双唇的皇叔自觉不对,也跟着抬头一看。   然后,他便对上了顾钧那双居高临下、满是好奇的大眼睛。   这一刻,皇叔只觉一股危机之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上他的脑门。   视线往下一看,竟是对上了顾钧怀中一双如黑宝石般的豆豆眼。   皇叔不禁浑身一僵。   钧哥看着皇叔若有所思,“白鹤……”   话音未落,便见那双豆豆眼中的精光一闪。   豆豆眼的主人白鹤先生对着皇叔张开了它的翅膀,和那满是尖牙的嫩黄嘴巴:   “嘎——!”   049   三皇叔:……   等一下。   这宫里,为什么会有鹅?! 第8章 绝世舞姬   050   众所周知,三王爷是个体面人。   他,帅气又迷人,英俊又潇洒。表面上是个无妻无妾的黄金单身汉,便是面对西街上住着的天下第一美女都冷淡淡,似乎半点不好那惊天的美色。   但事实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三王爷那冷淡的面容下藏着的是火热的岩浆,那禁欲的表现下是他对心中白月光永不见尽头的热爱和求而不得的心悸之痛。   所有人都知道,他,芜湖拉祜·顾·展程深爱着的是他童年的友人,那京上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白鹤公子。   但天真的白鹤并不知道。   白鹤公子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纯洁,那双美丽的桃花眼永远是那么的清澈,仿佛那稚嫩的孩童带着对这世间满满的、纯真的好奇。   喔,他的白鹤公子是多么的美好啊!美好到看不见这世间的阴霾,美好到望向顾展程时眼里总是充满着信任和依赖。   跟完全不搭理他的小皇侄顾钧完全不一样呢。   完全不会像顾钧那样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呢。   每每想起钧哥那“看,这里有变态”的真挚眼神,皇叔的心儿都疼痛不已,连带胃都痛了起来。   这让顾展程如何不爱深信他的白鹤,如何不想那依赖他的美人儿。   他,是那么的爱他,一直牢牢地将他保护在自己的羽下,让他心中的人儿永远不知这世人看向他时心中污浊的所思所想。   他,是那么的怜惜他,便是再心痒不耐也舍不得触碰心中人儿的半丝,只怕伤了他半毫,只敢将自己龌龊的心思泼洒在那相似的替身之上。   可世事无常,他终究还是失去了他。不过是他一次与往常一般的受命外出办公,回来时他再也不见心爱的人儿那俏丽的踪影。好不容易再次找到,白鹤再也不是那只自由的鹤,而英俊潇洒的他还是依旧那么体面。   体面得,被鹅狂追。   风,在他耳边呼啸,鹅在他身后吵闹。   三王爷一边跑一边往身后望去,望向他心心念念的人儿,而那如今已是内侍的人儿也忧伤地望着他。   他,望着他。他,也望着他。鹅,在他们之间叫嘎嘎。   此刻的他们,正是应了那句话。   它追,他逃,他插翅难飞。   落泪了,这鹅还是亲生侄子钧哥养的,被大白鹅一嘎巴咬在屁股上的三王爷悲伤地想。   051   以前总是在茶馆听白鹤公子八卦的小桃子:……   落泪了。   那个被据说被全东街暗恋的白鹤公子,竟是我自己。   052   小桃子麻了。   他原以为被亲兄弟欺负就已经够惨了,哪想如今还有更惨的。他以为那些馋他身子还企图借用他狗比亲生兄长之手对他强取豪夺的不过是一群酒肉穿肠的肥猪色徒,却没想,肥猪不是,色徒却是他异父异母的好兄弟。   天呐!   亏他还为了不牵连他们,自己一个人舍身进宫呢。   结果罪魁祸首竟就是他们!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难道就没有一个靠谱的友谊了嘛?   年幼的钧哥并不懂小桃子的悲伤。   毕竟他的好兄弟菠菜是那么的机智,那么的靠谱,小小的脑袋大大的智慧,以后可是要当丞相的,跟他皇叔那种长这个正经人脸却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的俗人完全不一样。   “没错!”事后,听完钧哥讲述的小菠菜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我才不是那种满脑子只有爱情的傻狍子呢。娘亲说,爱情都是虚假的,只有事业才是永远真的。”   钧哥也觉得很有道理。菠菜娘不愧是难得靠谱的成年人,说出的话都那么充满意义。   不过钧哥在这事上一直有个疑惑,小桃子因为伤心过度并不愿意再提起曾经的往事,钧哥只能来问一问消息灵通的小菠菜,“你知道,白鹤公子是什么嘛?”   小菠菜是个消息灵通的菠菜,但他年纪太小,活动范围不是很广,灵通的其实也只是西街的消息罢了,白鹤公子什么的几乎没听说过。   但他不知道没关系,他娘知道啊。   菠菜娘是什么人?在这全天下都响当当的人物。   除此之外,她还有好多漂亮的小姐妹,楼里的不在楼里的,不知道有多少。她们见过的、走南闯北的人多了去了,那消息灵敏度堪称江湖百晓生,连官府的人办案遇到了什么难度都喜欢跟她们打探消息呢。   哦,除了官府还有什么武林盟主啊,魔教教主啊,各种奇奇怪怪的人来打探消息,不过姐姐们面对这些人和面对跟官家的待遇不一样,都是要收钱的。   小萝卜头们心想,菠菜妈连离皇城好远好远地方的消息都知道,那一个白鹤公子肯定也不在话下吧。   果不其然,小萝卜头们向菠菜妈一提,菠菜妈就给他们讲了一个波荡起伏的故事。   传说,天下第一美人其实有两位。一个是皇都西街的楼外楼楼主,一个是东街的小臣之子白鹤公子。   楼外楼楼主乃是天下第一美女,更是那名满天下的绝世舞姬,她的舞技便是那九五至尊都痴迷得很。   而那白鹤公子虽身是男子,但那相貌却也是倾国倾城。他的肤像雪一样白皙,如绸缎一般柔滑;他的唇如血一般殷红,他的眸如初生子般纯洁无暇。   如果说那楼外楼主是天下爱好为女的男子心中的朱砂痣,那白鹤公子则是那天下龙阳的白月光。   说到这里,小菠菜缓过神来,疑惑地打断他亲爱的娘亲,问,“可是娘,天下第一美女不是你吗?怎么就成了楼外楼楼主了呢?”   菠菜娘慈爱地抹了抹菠菜的脑壳,说,“楼外楼,就是咱们楼啊。”   小菠菜悟了,哦,原来那楼外楼楼主指的就是他娘。等下,小菠菜觉得哪里不对,又问,“娘,你什么时候成楼主了?”   菠菜娘微微一笑,双眼不由地望向窗外,那下方绝美的百花台上,“因为赚了些钱。”   小菠菜不明所以。   但没关系,钧哥懂啊。这东西他可熟了,听他父皇讲了好几遍,还当作例子让他不要小看女子呢。   他跟小菠菜解释道,“因为百花台,就是你娘建的。”   小菠菜恍然大悟。   百花台乃是皇城中著名的景点之一,以天下第一美人坐镇百花之首扬名天下。百花台每年每月都会定时评出一朵举世无双的娇花,这娇花必定都有着非比常人的美貌,且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旦出场定会成为那天下男子的梦中情人。   而来看这举世娇花也很简单,只需要花上一笔门票,便可以看到一辈子都可能见不到的美貌。看的时候还有一定几率被娇花看上。这看上可不得了,可是能娶人回家的。   试问,哪个天下男人不想来凑这个热闹?虽然基本上可以肯定是摸不着的,但看看不香吗?   香死了。   原本,搭建这百花台不过是菠菜妈想帮助楼里的姐妹寻得用于脱身贱籍的工具人。但不知何时起,姐妹们不忍留菠菜妈一人于楼中,不再上台。   而那台上又不知为何进了一些大家小姐的眼。这些大小姐们不愿接受家里迂腐的指婚,又没本事离家出走,于是便偷偷给姐姐们塞钱,买下当日姐姐的花位,自己上台亮相寻得新婿。   更加离谱的是,这百花台竟还真的凑成了数对良缘。   这叫什么?这就是传说中的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从此,百花台成了相亲台。   百花台之主更是赚得盆满钵盈。她,赚尽了相亲大小姐们的钱,也赚尽了天下男人的钱,除了东街。   父皇给钧哥讲的时候,钧哥还举起了自己疑惑的小手,问,“父皇,为什么除了东街?那不是皇叔住的地方吗?”   那时的父皇沉重地摸了摸钧哥的脑壳,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因为,东街男人都是龙阳。“   龙阳到底是什么,当时的钧哥还不是很懂,但他知道菠菜妈是个很厉害也很有胆气的女人。   为保姐妹们的安全,暴富的菠菜妈一举买下了楼外楼,让天下可怜的女子有了安身之所。再加上那被她开发的情报买卖系统,楼外楼脱胎换骨一举从一介青楼成了名震江湖的情报组织,当然表面上这还是姐妹们卖艺不卖身的歌舞楼。   053   天下第一美女咸鱼大翻身,虽说因为某些原因未能脱离贱籍,但好歹自己拿到了自己的卖身契。但那位出身不错的白鹤公子却没有那么幸运。   白鹤公子也算是出身贵家,可惜的是他从小爹不疼娘不爱。   但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身为天下第一美人的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美色引得多少人馋涎,如寻常人般结交友人,却不知结交的都些什么恐怖的存在。   再加上他好像有点傻,看不懂友人们平时看他的眼神,也不懂那友人之间隐隐的修罗场。这下可好,身边的龙阳越来越多,修罗场越来越恐怖,最终演变成了修罗地狱,噗得一下,炸了。   一想到这可怜的家伙,菠菜妈不由叹息,“哎,也不知如今的他可还好好活着,望是不要落入那些疯人手中,哎,都是可怜人。”   钧哥想到了躲在他宫里自闭养鹅的小桃子,又想到了每次来他宫里都被鹅追得满皇宫乱窜的皇叔。   一时间,年幼的他竟是分不清,如今那位可怜人到底是小桃子还是他的皇叔。   单纯的小菠菜并不知宫内的追逐战,也不知小桃子的真实身份。听了娘亲的话,他大大的眼睛里涌出与娘亲同出一辙的怜悯。   但,钧哥就不一样了,他不但不像娘儿俩一般伤感,还在这满是悲情的空气下举起自己的小手打断母子俩的悲秋伤春,问,“你们都是天下第一美人。那,为什么姨你就不被追呢?”   菠菜妈悲伤的泪水一顿,幽幽地扭头看向钧哥,凝视着他充满真挚疑惑的双眼。   许久,她伸出手,掐了把钧哥认真的小俊脸,说,“傻孩子,因为姨,会舞。”   054   菠菜妈,一代舞姬。   她,美貌无边,肤如凝脂,手如玉,发如墨浪,眉如画,抬眼之间尽是妩媚。   她,身虽娇却不弱,深得那百年前公孙式真传,舞得一手好剑。   那一出,一踏,一转,一舞,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呼吸都带着绝妙的韵律,那是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惊世之美。   那是舞姬的美,也是剑客的厉。   正所谓那,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她的剑舞可以如古画般韵美,让帝王惊叹,也可以如雷霆般犀利、闪电般迅猛,让那登徒子再也摸不着自己的头脑。   为表对她剑法的尊敬,江湖人给她取了一个绝美的外号——   雷电法王。   原以为自己叫绝世舞姬的菠菜妈:……   草,一种植物。 第9章 强人锁男   055   众所周知,桃子和雷电是两个物种。   小桃子永远不知雷电法王的苦,雷电法王也永远不懂小桃子的心思。   一天,白鹤先生回了宫外,钧哥也难得在宫内呆着。他的好兄弟小菠菜虽然还是个小萝卜头,却即将迈出他称霸文人界的野心第一步。   他,菠菜,马上要去考童生。   身为好兄弟,钧哥当然要支持菠菜的野心,不但专门向他的太子太傅诸葛先生要了备考秘籍给菠菜送去,还派出了皇宫兼西街的扛把子白鹤先生时刻守护。   白鹤先生身强体壮,打得过皇叔,扇得了二大爷。   它,虽是个大白鹅,但机智聪慧,两颗小小的豆豆眼中闪烁着的是人性的光辉。   在钧哥的教养下,它,甚至学会了歪着头斜眼看人。   那种,跟钧哥同出一辙的,明明眼神很真挚,表情很认真,歪着头的样子也很可爱,却不知为什么让人心感一丝丝鄙视的眼角凝视。   如果说,钧哥是四面八方无差别的凝视,那白鹤先生的一双豆豆眼的主要受害者就是那经常来找茬的三王爷和企图给它喂小鱼的小桃子。   呵,愚蠢的桃子,爷不吃鱼,爷吃草。   白鹤先生最为通人性的一点还属是它双标。   明明都是企图给它喂鱼,它却从来不像对待小桃子那般用鄙视的豆豆眼去看钧哥,甚至还经常偷摸摸藏起钧哥给它的小鱼。   为表报答,白鹤先生经常给它的饲主钧哥叼来各种小礼物,有时是一朵御花园中的小花,有时是皇后娘娘给它的小宝珠,有时是条活蹦乱跳的小鱼。   不过,最近白鹤先生似乎和父皇散养的猫猫们交上了朋友,给钧哥叼回来的小礼物变得有些奇奇怪怪了起来。   钧哥看着寝宫门口不知道第多少次出现的死耗子,低头陷入了沉默。   白鹤先生,到底从哪里找来的耗子?不会,是抢了御前猫猫的口粮吧?   056   白鹤先生是只知恩图报的鹅,虽然它总是咬皇叔的屁股,鄙视小桃子的脑子,但是它是一只正直善良、忠心耿耿的好鹅。   这些天白鹤先生不在宫内,少了豆豆眼讥讽的凝视,小桃子甚是寂寞。   寂寞的桃子左思右想,前思后想,最终还是决定出宫看一看。   他来到钧哥的面前想要告假恩准出宫。   此时的钧哥正在看书,一听说他要出宫,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不一会儿又看了他一眼。   钧哥问,“回东街?”   小桃子点点头,说,“回殿下,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听信三王爷一言。我朋友不少,总不可能真的像王爷所说那般心思不正。再者当初我进宫匆匆忙忙,未曾与他们打过招呼,如今安顿下来,也想着向他们报声平安。”   钧哥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眼神突地波动了一下,又立马恢复了平静。   不知为何,小桃子竟从他平静的眼神中竟看出了一丝同情,一丝丝几乎不可见的敬意。   这是对一个勇者的敬意。   钧哥万万没想到,他的近侍虽然手无缚鸡之力,是个身娇体弱、连白鹤先生都怕一翅膀把他打死的菜鸡,却是如此英勇,竟敢在孤身寡人的情况下冲进那眼里泛着绿光的饿狼群中。   要知道,现在可是连全城内离东街最远的西街大爷大妈都知道,东街的男人们正在到处找他们心中的月光白鹤公子。   这群烦人的臭男人都快把皇城翻过来了,嘴上还喊着什么白鹤你在哪里,快出来,命都给你。   天呐,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臭男人啊?   城内其他街上没见过世面的小龙阳们都快吓哭了,要不是西街热心的大爷大妈和漂亮大姐姐们善良体贴,组团安抚,这些可怜的漂亮小龙阳们怕是要被吓得连夜跑出断背山。   这种可怕的情况下,小桃子竟还敢去东街。   了不起,当真是了不起。   钧哥敬佩不已。   可怜的小桃子却没有看懂钧哥那敬意的眼神,只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钧哥注视着他许久许久,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不过,在小桃子离开之后,钧哥找来了他的一只暗卫,嘱咐道,“看着他点,莫让歹人伤了他。”   考虑到东街的特殊情况,钧哥还特别加了一句,“东街的歹人。”   来人正是暗卫乙。   他跟其他的暗卫不大一样,虽然武力值顶尖,但平时最不喜欢的就是动脑子。   他听出了任务的特殊性,为确保完成,他抱拳多问了一句,“殿下,东街的歹人是哪种歹人?”   钧哥心想,如今东街闹腾得如此出名,一向情报灵敏的暗卫怎会不知其特殊?   再一看暗卫。   哦,是暗卫里著名的木头。   既然是木头,又怎能指望他知道龙阳是什么东西呢?   于是心地善良的钧哥从他的椅子上跳下,来到暗卫乙的面前拍了拍木头的脑壳。   钧哥心里有些暗爽。   他的年纪小,个头跟大人们比也小,因此一向摸不着大人们的头脑,但现在暗卫乙半跪着,终于让他给摸到了。   他解释道,“就是那种想强行脱桃子衣服的男歹人。”   身为一根木头,暗卫乙哪听说过如此刺激之事?顿时大吃一惊。   什么?脱桃子衣服?虽然桃公公是个公公,少了点东西,但他还是个男人啊!这世上竟然还有想脱男人衣服的男人。   天呐!   还是强行。   东街的男人真可怕。   难怪暗卫甲总是叮嘱他平时休沐的时候不要去东街乱晃,不然会会像其他漂亮男人一样被妖怪抓去吃掉。   可恶,像他这般长相一般的男子都会被抓取吃掉,那殿下如此可爱漂亮的宝宝去了岂不是更加危险?   对自己面罩下的长相毫无自知之明的暗卫乙一边暗暗给东街打上了高危的标志,一边小心翼翼地捧起面前钧哥白嫩嫩的小脚。   他心疼道,“殿下,小心脚冷。”   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精致的小鞋袜,认真地给钧哥套上。   被暗卫木头强制穿上鞋袜的钧哥:……   穿鞋就穿鞋,为什么还偷偷摸我的脚?   你跟父皇一样是变态吗?   057   终于抓到近侍不在、亲自照顾殿下的暗卫乙暗搓搓飘起了开心的小花。   啊,殿下的小脚,真可爱。   不愧是这个世上最可爱的宝宝呢~   欸嘿嘿嘿~   058   钧哥:……   完蛋了,这个宫里都是变态。   059   天真的桃子并不知道在自己出宫之际,他的近侍地位到底遭到了怎样的威胁。   他欢天喜地地换了身常服,带着钧哥给的宫牌喜滋滋地出了宫去。   这是他入宫以来第一次走出宫门,之前一直跟钧哥翻西边的宫墙。   其实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尊贵的太子殿下有门不走,非要翻墙。   陛下又没有禁止殿下随便进出,翻墙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如果钧哥在他的身边,一定会认真的告诉他,意义在于不被任何人发现的隐蔽,连禁卫军都发现不了的那种。   虽然这种隐蔽,在他有了个连翻墙都需要禁卫军帮忙的菜鸡近侍后荡然无存。   身为东宫太子,他怎可每次出去玩耍都走宫门?   这宫门一走,岂不是理直气壮地告诉大家,他堂堂太子不务正业,天天就知道出去玩?万一再有个歹人,跟着他找到了菠菜,那岂不是会让菠菜落入危险之地?   再万一,歹人抓住菠菜来威胁他可怎么办?   菠菜他可是个文人,好娇弱的呢。   连白鹤先生都打不过。   060   至今还被白鹤先生咬得满皇宫乱窜的战神皇叔露出一个疲惫而尴尬的微笑。   他,真的真的是战神啊。   那种,跟他未登基前的兄长并称帝国双雄的战神啊。   他皇侄养的,到底是什么鹅?   连轻功都追得上。   061   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安全全靠鹅的小桃子,雄赳赳气扬扬,迈着自信的步伐,便在驻守于东门旁的禁卫军们同情的眼神中踏上了东街的道。   这一踏可好,还没走几步路便见一个宽肩细腰大长腿的男人嗖得一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狠狠抓住了他的手,一把将他拉进巷子,按在墙上。   喔,好熟悉的场景,好熟悉的动作。   小桃子当即想起了那霸道的三王爷,和救他狗命的鹅哥。   小桃子抬眼看着眼前一脸愤怒的男人。   这男人,他认识,是他的好朋友之一,一直以热情开朗的小狼狗名扬皇城的小侯爷,也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报个平安的人之一。   而现,阳光的小侯爷看起来不是很阳光,开朗也好象不怎么开朗,那阴着脸的样子,竟是让他有了一种该死的既视感。   啊这。   他不会、不会要冷笑叭?   果不其然,小桃子这个想法刚从脑子里一闪而过,下一刻便见小侯爷用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然后邪魅一笑,“如果你是想激怒我,那么你成功了。”   小桃子一阵心虚,心想:哦是了,一定是我突然失踪让身为好兄弟的他担心过头着了急。   他有些歉意地望着小侯爷,一边伸手握住小侯爷挑着他下巴的爪子,道,“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过,你不需要担心了,我现在很安全,虽然不能常来找你,但以后休沐我会常回来——”   “你竟还想走?”小侯爷一把推开他的手,再一次捏住他的下巴,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再相信你?给你机会离开我的身边?呵,男人,是本侯给你自由过了火。”   就在这时,小桃子感觉巷口一暗,用余光一看,竟是一群黑着脸的猛男。   再一看,好家伙,都是他曾经的好朋友。   小侯爷扭头一看,看向猛男们的眼里顿时带上了几分讥讽几分敌意,“你们来作甚?”   猛男们一步一步地接近他们,一双双眼睛带着让人无法理解的深意死死凝视着被按在墙上的小桃子。   猛男们说,“侯爷你这可就不道德了,说好公平竞争。”   侯爷轻哼一声,讥讽道,“竞争?晚了,他,已经是我的了。”   说着,他掐住了小桃子的腰……   062   弱小、可怜而无助的小桃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殿下!鹅哥!   救命啊!   强人锁男了! 第10章 结拜兄弟   063   这一天皇宫里没有人知道桃公公身上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小桃子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他们只知道,可怜的桃子是被禁卫军首领送回来的。这一路走来,他漂亮的小脸上写着的是满满的生无可恋,原本稚子般的双眸中再也不见那秋水般的清澈,而是一种狂风过境后的萧瑟。   宫里的人一看就知道可怜的桃公公,刚刚经历过社会的毒打。   等钧哥见到他时,小桃子已经走出了自闭的麻木,正抱着禁卫军首领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破口大骂臭男人,搞得堂堂八尺男儿禁卫军首领一时间手足无措,竟是只能像个木头般站在那里,巴巴地望着姗姗迟来的钧哥。   那眼神叫个可怜,叫个望眼欲穿,在看到钧哥身影出现的瞬间又唰得一下变得火热无比。   好家伙,搞得钧哥前脚刚刚踏进门,后脚又差点缩了回去。   钧哥看着门内叠在一起的俩人。   他看了看盘在禁卫军首领身上的小桃子,又瞅了瞅不知手该放在哪里的首领,他那小小的脑袋不由升起了大大的疑惑。   如果没记错,这两人的关系似乎因为三皇叔有那么亿丢丢复杂,按理说小桃子应该很不受人首领待见,可现在怎么就抱在一起了?   禁卫军首领不知道啊,他怎么知道啊?   他就是今天休沐,跟属下换班之后回家路过巷子,突然发现巷子里好多猛男,登时那老百姓的本能就上来了,想凑凑热闹。   于是,他好奇地把脑袋往巷子一探。   这一探可不得了,就看见一群猛男正围着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身影。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他心想,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欺负弱小吗?还是一群达官贵族群殴一个可怜人。   这,他一堂堂禁卫军首领能忍?   他虽然脸长得清秀,但怎么说都身高一米八的大禹好男儿,铁骨铮铮的真汉子。   那一身正气,燃起来的时候过冬都不需要暖炉。   见到有人群殴一个,他大腿一拍,霎时间就热血上头,顶着一身正义之光想都没想就直接冲了上去——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救完人才发现,他救的,竟然是自己的情敌。   064   禁卫军首领麻了。   他从没想过,向来兢兢业业的自己竟会落到如此地步。   英雄救美救的还是情敌,这到底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可怕剧情?他长这么大还只在他妹妹偷摸摸写给闺蜜看的闺房话本里见过。   更令他窒息的是,他还是要命的替身话本里那个替身,而他救下的情敌是那话本里的白月光。   后悔了。   禁卫军首领突然很后悔,没有相信妹妹的话本。年轻的他是那么的天真,天真的以为他的妹妹只是在天马行空地幻想,却没想艺术往往来源于生活。   这他娘的狗血剧情竟是真的。   真的也就算了,现在的情况更是可怕,那渣男的白月光竟然扒在他身上不走了。不走也就算了,竟然一边哭唧唧,一边把脸埋在他的颈脖间,嘤嘤嘤地蹭他脖子。   喔!天呐!   不过话说回来,白月光的腰真的好细好软哦。   嘿嘿。   065   钧哥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禁卫军首领僵硬着身体,悄咪咪地将手放上桃子的腰。   他再也忍不住,默默地歪了歪自己疑惑的小脑袋。   所以,禁卫军首领到底在脸红什么啊?   066   钧哥想不通禁卫军首领复杂的心思,小桃子更是完全没有那个感觉。   他哭唧唧了个过瘾后终于松开了人家首领可怜的脖子,向他亲爱的太子殿下生动形象地讲述了禁卫军首领英雄救美的伟大行为。   在他的描述里,这位可怜的禁卫军首领就是那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的大英雄。   他的出现就好似那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把那阴暗的巷子里每个黑暗的地方全部都照得透亮,也将瑟瑟发抖的小桃子从那男上加男的可怕之境拯救了出来。   喔,天呐!   小桃子从未见过如此英勇的男人。那一刻,他的心都被震撼,他的人都为其震颤。   当即他便做下了一个改变他整个人生的决定。   他,王桃,要跟这个一米八的正义之子成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说着,小桃子郑重而又大力地拍了拍禁卫军首领那被他哭湿的肩,然后对钧哥行了一个大礼,“还请殿下为我们的结拜见证。”   钧哥淡淡地看了桃子一眼,又慢吞吞地望向禁卫军首领,看着他红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心觉这好像不是很想拜把子的样子。   但小桃子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拉着人便是对着钧哥一拜,接着扭头便是对着人首领抱拳一敬,振声道,“哥!哥!”   禁卫军首领、禁卫军首领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他竟连叫哥哥的声音都那么好听!   呜呜,赚了赚了!   067   身为局外人的钧哥左看看一边兴奋不已的小桃子,右瞅瞅一边如痴如醉的禁卫军首领,不禁俊眉一蹙。   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   068   后来,在禁卫军首领明明没喝酒却像喝醉了酒般醉醺醺离开之后,钧哥终于向小桃子提出了在自己内心潜藏很久的疑问,“你,祖籍是哪里?本地?”   小桃子摇了摇自己的头,“不。”   他低头回忆了一下,说,“是海棠县的。”   069   钧哥:……   喔。 第11章 绝世神功   070   桃,是孤寡的桃。   子,是钢铁坚硬的子。   桃子就是那出身海棠,长得漂亮却内心坚毅铁骨铮铮的好汉子。   曾经的他是那么的天真善良又好骗,但如今经历过好兄弟们背刺的他已是脱胎换骨。因为他终于明白了一个真理,在这个冰冷无情的世界里,只有实力才是一切。   如果没有实力,那他就是那砧板上的鱼,再怎么扑腾都无法逃离歹人的手心。   小桃子不要,小桃子不愿意!   小桃子发誓,从此之后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再也不让其他人好随意欺辱他。他握紧拳头,决定为成新一代猛男拜师学艺。   钧哥听闻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小桃子那瘦弱的身躯。   小桃子是个瘦弱的桃子,他虽然马上要成年,但那小身板看起来瘦弱得很,风一吹好像都能把他吹飞出去。   钧哥想起自己的臭弟弟们,一个个身强体壮却在学武时鬼哭狼嚎。他不禁伸出小手轻轻覆上小桃子的拳头,然后,一把按了下去。   还是不要了吧,就小桃子这个小身板要是去学武,怕是第一天就死辽。   虽然小桃子弱得看起来被能被一根手指戳死,但钧哥还是蛮喜欢这个近侍,至少他远比宫里一些奇怪的成年宫人好得多。   钧哥不喜欢那些宫人,他甚至怀疑他们脑子是不是晃一晃就能听到水的声音。他们人都这么大了,竟然还总是晚上偷偷爬到钧哥的床上。   好讨厌噢,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他一个十岁不到的小朋友抢床睡。   他们难道没有自己的床吗?   但小桃子就不一样了,从来不馋钧哥柔软的床,老老实实睡在外屋守夜的榻上。虽然他每天晚上总是睡得像只猪从来听不见钧哥爬起来的动静,但这很正常。   毕竟,不知道是不是练健身操越来越熟的原因,钧哥的动作越发地无声无息。   暗卫们都反应最近他们晚上守夜的时候精神越发紧绷,因为很多时候他们只是眨了个眼,原本在床上躺得好好的太子殿下就已经飘到了门口。   这可得了?   殿下可是会飞的,还飞得贼快。要是没注意让他一个人出了门,那这晚上就别想找到他了,就能蹲在宫里老老实实等他自己回家。   暗卫们还开了一次会,专门讨论了一下为什么他们的太子殿下老是半夜不睡觉。   有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暗卫们表示,殿下晚上总飘到全城最高的望星楼房顶上,先是撑着下巴看着天,然后到了某个特定的时辰就开始练他的拳脚功夫,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才回去。   雷打不动,比打更的还准时。   那小拳头更是厉害,稀里哗啦的还有拳风呢。   暗卫们悄咪咪地研究了半天,配上殿下会飞的神奇技能,大家一致认为他们的殿下可能真的在吸收日月精华。   搞不好殿下他就是传说中天上派来的小仙童呢。   只是睡不着的钧哥:……   071   钧哥按下小桃子坚定的爪子,劝他,“没事,我会保护你。”   小桃子登时感动不已,眼眶唰得一下就变得红彤彤。   喔!多么好的主子哇,身为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然要亲自保护他。   明明他的殿下还那么的小,个头也才比他的腰高上那么一点点,还是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小宝贝。   呜呜,殿下太好了,跟那些其他宫里生气起来便随意打杀侍从的坏贵人一点都不一样,在这充满尔虞我诈弯弯绕绕的深宫之内殿下他就是那独一无二的小太阳。   小桃子知道,这个世上总有一些阴暗的坏人嫉妒太阳的光辉,想要让太阳永远地失去那耀眼的光。而他的殿下是那么的纯真,那么的善良,那么的可可爱爱,万一哪一天就被坏人害了怎么办?   不!小桃子不允许!   看着钧哥稚嫩中带着正义的小俊脸,小桃子越想越心动,越想越激情,终于“哇呜”一声抱住了他的殿下,“殿下!我的殿下,小桃子一定会保护你的。”   小桃子发誓只要有自己一天在,就决不允许有人伤害他的主子。小桃子要成为钧哥最有力的臂膀,誓要为钧哥挡下天下所有的阴霾。   他,小桃子!   要当钧哥未来最为忠心可靠的大内总管!那独一无二的东厂都督!   整个人被猝不及防陷进怀抱的钧哥:……   你抱我就抱我,为什么还要蹭我的脸?   你没有自己的脸蛋吗?   小脸被越蹭越红的钧哥表情越发僵硬,好看的眉头越发蹙起,为了小桃子弱鸡的身体他强忍住自己的反应,悄悄捏紧了自己的小拳头。   他忍了又忍,桃子蹭了又蹭、揉了又揉。终于,小脸发红的钧哥忍无可忍,一巴掌将小桃子扇进了地里。   又是个跟父皇一样变态。   哼。   072   脑壳被扇出一个包的小桃子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脑袋看着殿下气呼呼的背影,忍不住发出一声痴痴的憨笑。   殿下的小脸蛋,好软好滑喔。   嘻嘻。   073   为了保护自己和钧哥,小桃子还是下定了决心拜师。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他踏着坚定的步伐,独自一人拦下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嬷嬷请留步!”   大宫女乃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丫鬟,在皇后出嫁前便是她的贴身侍女,出嫁后更是皇后掌管后宫的好帮手。   她,一辈子忠心耿耿,帮皇后斗得过小人,打得过燕贼,耍得一手眼花缭乱的绣花针。   那威严,别说是宫女太监了,就说是一些贵嫔娘娘看到她都不自觉地有些发怵。   大宫女姓容,年纪比皇后大上一轮。年轻的时候宫里的侍从都喊她一声姐姐,近些年年纪大了,大家都开始叫她容嬷嬷。   容嬷嬷这些年跟在皇后身边进前进后,从宅斗到宫斗。美艳的清纯的妩媚的、男的女的,见过的人数都数不清,什么场面没见过?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长得清清纯纯看着可怜瘦弱的漂亮小蹄子,而小桃子刚好就是这一卦的。   虽说小桃子到现在来看没什么歪心思,还被皇后娘娘安排到太子身边,但容嬷嬷早年见过的太多,看着他忍不住就是来气。   “哟,这不是桃公公吗?”容嬷嬷捏着帕子阴阳怪气,“这时候你不跟着咱们小主子,跑到我这来作甚?闲得慌?小主子年纪小还心善,不吩咐你做事,你别是以为自己就可以吃白饭了吧?难不成,还要我这婆子帮你找点事做?”   小桃子什么人?进宫前作为一个碍眼的嫡子在家里活了十几年的咸鱼。   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多少人嘴碎,脸皮可厚了。再加上他在跟着钧哥之前在皇后身边待了些日子,容嬷嬷虽说嘴里不饶人,但从没对他做些什么,在他心里就是个嘴硬心善的好嬷嬷。   他一步上前就想握住容嬷嬷的手。   容嬷嬷眼疾手快躲过他的爪。   容嬷嬷虽然年纪有点大了,但年轻的时候也算个漂亮姑娘,老了自然也不丑,还多了些成熟的特殊姿色。   她当即猛地后退一步,瞪大了眼,“你想干什么?”   小桃子抹了把眼睛,很是坚毅道,“嬷嬷,我决定了,我要成为殿下的大内总管。”   “哦,有志向,不错。”嬷嬷抱着自己的手很是警惕又是后退一步,“那你找我干嘛?”   小桃子哪能想到那么多?他“噗通”一下便跪了下来,死死抱住她的腿,“嬷!嬷!请,收我为徒。”   容嬷嬷扎得了小贱人,打得过小蹄子,这场面还真没见过。   她拔了拔自己的腿,哦,没拔\出来。她登时懵了头,问,“徒?什么徒?”   小桃子答道,“武!”   啊?可她不会武啊。   容嬷嬷更是懵逼,“什、什么武?”   小桃子声如洪钟:“扎、绣花针!”   074   扎过无数心思不正小贱人的容嬷嬷:……   她承认她扎人的技术很厉害了。   可这,不是武啊。   075   从那天后经常看到自家近侍在拿着绣花针比划的钧哥:……   小桃子他,到底在学什么东西?   076   小桃子曾经是个咸鱼,但认真起来的他却是个兢兢业业的好学生。   他,认真努力,最擅长的就是举一反三。跟着嬷嬷学艺,学得快不说还经常灵光闪现,领悟出无数全新的东西。   为了防止将灵感忘记,他还仔仔细细记录下了自己的学艺心得,并给他的心得取了一个好听且有逼格的名字——   葵花宝典。   被兴冲冲的小桃子告知的钧哥:……   学习笔记罢了,倒也不必取名。   然而,小桃子却不这么觉得。   他以后可是钧哥最有力的臂膀,未来的大内总管兼东厂都督,必将和钧哥一起流芳百世,铸成一段美妙的君臣佳话。   到时候后世的宫人拿到他这笔记,一看——   嚯!葵花宝典,定是一看就会知道是个好东西,指不定还会成为什么不得了的绝世传书呢。   但绝世之书的逼格不仅仅在于一个名字,就像是一本武林秘籍一样,必定还有其他的东西。   于是,他问钧哥,“绝世秘籍还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钧哥这哪知道啊?他又没看过什么绝世秘籍。   到现在,他练的还是菠菜妈给他的那个叫怜花宝鉴的健身操呢。   但钧哥看了看小桃子闪闪亮亮的眼睛,那眼睛里满满都是信任。   他心觉这话不能直接说出口,不然岂不是会损害他在小桃子心中博学多才的形象?   于是他沉吟半晌,道,“前言叭。”   小桃子恍然大悟,低头思考了一会儿。   是哦,一本书可以流芳百世,撰写人的姓名却不会。这要是若干年后,有宫人拿到了这本书,要怎么样才能知道他小桃子的真实身份呢?   忽得他灵光一闪,提笔挥墨间便在第一页写下了几个大字——   欲练神功,引刀自宫。 第12章 身强体壮   077   众所周知,钧哥是个早熟的娃子,小小年纪就有了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和远见。   在他这个年纪,他的弟弟们还在娘亲的怀里撒泼打滚,就连跟宫人都能被骗得玩物丧志,气得负责教书的太傅不知掉了多少根头发。   但钧哥不一样。虽然他总是在下课后翻墙出宫,但从没丢过学业,便是那写出的文章都是带着独特的见解,不知让太傅和父皇多少次抚掌叫好。   不过,钧哥完全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叫好,他的文章还没有小菠菜的一半美妙。   小菠菜是个很有才华的菠菜,有一阵子还迷上了兵书,还跟他的钧哥放言等自己长大了一定也要写上那么一部。   钧哥从不怀疑菠菜的才华,当即表示支持。倒是后来听到暗卫汇报的父皇哈哈大笑,说菠菜这小子年纪虽小但志向远大,还没成那文臣就已经打起了武臣的心思。   父皇说这话时太傅也在。   太傅复姓诸葛,名正我,是个难得的武派文臣,掌管着三法司衙门六扇门,手下名铺无数。如今,他还是负责皇子们学业的教书先生。   太傅和父皇一样从没见过小菠菜,但都从钧哥的口中认识过他。   听说菠菜想写兵书,他也是一笑,对父皇说:“这孩子若是成才,不如安排来六扇门。”   父皇笑道,“你的六扇门怕是留不住他,这小子眼睛盯着的可是文臣之首的位子。听阿钧说,最近他都考上童生了。”   太傅这才想起,前段日子太子好像向他要过什么备考秘籍,想来就是给的那孩子。不过他……   太傅踌躇些许,还是跟父皇提了一嘴,“臣查过,那孩子的户籍有些问题,是贱籍。按规矩,这贱籍不可科考,日后若让蔡相知道了他怕是会遭难。您看,是否需臣去处理?”   闻言父皇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没有说话,只是来到窗边,将手负在身后看着窗外很久很久。他的目光落在远方,淡淡的,似乎还带着些怀念。   太傅知道陛下又想起了那个人,那个曾经与蔡京鼎立拉锯的男人,曾经的左相斐矩。   太傅不清楚斐矩为什么会突然辞官,或许是因病,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但他知道,没了斐矩的桎梏,两朝为相的蔡京就像是挣开绳索的猛兽,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反咬一口。   “不用了。”许久,父皇终于开了口,“不到殿试,蔡京注意不到他。户部在蔡京的手上,你若改了他户籍便是打草惊蛇。”   “在他入殿试之前你尚且帮他掩饰一番。”他叹了口气,“之后,就看他的造化了。让阿钧自己头疼去吧。”   钧哥不知道他的好父皇在背地里给未来的他搞什么幺蛾子,正开开心心地给他的好兄弟菠菜庆祝第一次胜利。   他的父皇允许他随意出入宫门,但按宫里的规矩,宫门下钥之前他必须得回去。   当然,这个规矩对从不走宫门的钧哥来说近约不存在,奈何小桃子这些日子不知道跟在容嬷嬷身后到底学了些什么,但凡他现在晚回去几炷香就能唠他好久,那警惕的样子就好像天一黑外面到处都是坏人。   然而,年幼的钧哥哪能想到,小桃子心里可不止警惕的是外面。跟着容嬷嬷后面见识过几通宫斗后,他甚至觉得这宫里的熟人都危险得很,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下毒或者诬陷。   容嬷嬷告诉他,钧哥因为太子的身份一直是某些人的眼中钉,光是在襁褓那会儿就经历过好几次暗杀。有一次发现时他已经被喂下了带毒的辅食,闹得全宫兵荒马乱,太医都说熬不过一夜了,也不知是不是上天保佑,第二天竟是奇迹地好了起来,身体也没留下什么暗疾。   小桃子听得心惊胆战,恨不得跳到那些歹人的面前将他们五马分尸。他不能理解,这世上怎会有人如此狠心,竟对一个孩子动手。   他看向钧哥的眼神中也带上了满满的担忧和爱护。他知道钧哥现在所遭遇的不过是刺杀的起始。日后待钧哥成了年,和弟弟们的利益冲突越发明显,他将遭遇的是更多的危险。   更为糟糕的是,钧哥似乎还不能修习内力,但其他皇子们几乎都随了他们父皇,多多少少都有武学天赋。身为普通的钧哥与他们相比显然弱小了很多。   哎,这可如何是好?小桃子很是忧愁,直到某一天。   那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小桃子在外屋守着内寝昏昏欲睡。忽然,他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门前飞快略过,吓得他登时没了睡意,赶忙开门出去一看——   好家伙,竟是个黄衣男子。再一看,这男子嚣张得很,在另一边寝室口徘徊不说,竟是还在窗户上戳了个洞,时不时地撅着屁股往里面看。   嚯!这还得了?   这里可是凤栖宫,住着的除了还在幼期的钧哥就是这宫的主子皇后了。   这歹人竟敢肖想皇后娘娘!   小桃子怒从心中起,嗖得一下便冲上前去,一把狠狠擒住那人的臂膀,当即便要大怒一声“来者何人!”   哪想话还没出口,那人便是一个反擒将小桃子按在地上,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嘘!”   小桃子登时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竟然是陛下又来爬床。   078   陛下,钧哥亲爱的父皇,一代能文善武的九五至尊。   他,英俊又潇洒,贤明又能干。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其中至少超过一半的夜晚在偷爬皇后的床。   因为他的皇后不让他上床,让他滚去找他心爱的美人妃。   父皇大喊冤枉。   他虽然好色,但他其实不想娶那么多老婆,都是被朝臣逼的。他这辈子只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年少的梦中情人白玫瑰淑贵妃,另一个就是给他带来炙热爱恋的红玫瑰皇后。   再说那白玫瑰,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处处表现得为他着想,这让当初没见过什么美人世面的他如何不心动?   可这些年,他世面见多了才发现他的白玫瑰都是装的,什么洗手做羹含蓄问暖根本不是真心的,甚至当初她心里的人还是他的一个臭弟弟。嫁给他只是为了荣华富贵,跟火辣直白的皇后一点都不一样。   母后闻言当场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让他滚蛋。   父皇不滚不滚,母后却不给他开门,想抱老婆的父皇只好死皮赖脸来半夜爬床。   这一爬,就是好多年。一晃,开始连路都不会走的钧哥都满皇城乱窜了,九五至尊偷爬皇后床也成了凤栖宫公开的秘密。   079   好不容易打发走碍事的小桃子,父皇蹑手蹑脚又蹲了一会儿,终于逮住机会趁宫人不注意窜进了皇后的屋里,悄咪咪掀开被子将自己塞了进去。   他侧身撑着头看着身边已熟睡的皇后。这么多年了,他的皇后还是像当初那般好看,即便没有一丝一毫的装扮也美得像这世间最艳丽的玫瑰,热情又火辣,当然脾气也是。   父皇不在乎母后的脾气。或者说正是因为她从不变的直白和敢爱敢恨,父皇才会对她产生无法褪去的爱意。   深宫改变了很多人,也改变了父皇自己,但他的皇后从未被泯灭过光亮,一直像当初那个烈焰般的少女,让他心动、让他追逐,让他想一直一直拥有,直到死亡将他们分离。   她就是太阳啊。父皇心想,被他握住的太阳。   父皇轻轻地抬起手,想要触碰他的太阳却又怕将她惊醒,只敢用自己的指腹若有若无地触碰。拂过她乌黑的、带着香气的秀发,轻触过她饱满的额头、小巧的鼻头,最后来到她红润的唇。   他忽然想亲一亲她,便慢慢地抬起自己上身,悄悄靠近。   忽地,他听到床帘外传来什么动静,似乎是有人在悄悄靠近。   父皇心中一跳,心想啊这,不能吧?不能是阿钧这小子发现他爬床,又来坏他的好事吧?   他悄咪咪地把床帘掀开一条缝,将脑壳塞进去往外一看——   然后,他,对上了一双陌生的眼睛。   以为会看到萝卜头却看到一个黑衣人的父皇:……   以为床帘内半卧的是美人的黑衣人:……   080   父皇:靠,你谁啊?为什么后宫会有陌生男人?   黑衣人:靠,这谁啊?为什么后宫还有男人?   母后幽幽地睁开眼睛:男生女相、身材娇小善轻功。是你了,采花贼雄娘子。   说着,她从被子里拔出了一把剑。   眼睁睁看着老婆冲出去的父皇:……   父皇:抓、抓——刺客!!!   一边喊着,父皇一边紧追老婆的脚步冲出房门,顺手还从侍卫那里抢来了一把刀。   081   雄娘子什么人?   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采花贼,不知多少人痛恨的对象,六扇门铺快的眼中钉。   他轻功了得,虽不及那大名鼎鼎的盗帅楚留香却也是难得的轻功高手,一次一次逃过了六扇门的追捕。   这个可恶的家伙残害了不少女子,前几天太傅还跟父皇汇报要倾尽六扇门人力全力追捕此人以平民愤。如今,六扇门的捕快们还没调动完毕,这家伙竟是已潜入了皇宫。   他想干嘛?他想干嘛?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打不过天下第一美人雷电法王就想来残害天下第二美人皇后?   父皇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暴躁,整个人都蹿到了追捕队伍的最前面。若是眼神能杀人,那该死的雄娘子现在已是被大卸八块。   雄娘子跑着跑着往后一看,登时被他吓了个哆嗦。再一看四周,四面八方都是禁卫军围堵,更是吓得他冷汗淋漓,万分后悔自己的胆大包天,得手多次让他得意过了头,竟敢来打皇宫后妃的主意。   难不成他这小命就要丢在今日?雄娘子冷汗如瀑布般倾下。   突然,他注意到一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穿着贵气十足,那里衣似乎是杏黄色的。   太子!   雄娘子心中一跳。按理说这种满宫戒备的状态年幼的太子应该已被首当其冲保护起来,但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雄娘子不知太子为什么会出现,也不来不及想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陷阱。此时的他已被追捕得走投无路,情急之间便是冲到了太子的面前,抓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人提了起来。   “不许动!”雄娘子对众人道,“你们若敢上前一步,小心你们太子的命。”   此话一出,众人哪敢动弹?便是父皇母后都瞬间停下了动作。   “放开他。”父皇怒道,“你敢伤他?!”   雄娘子冷冷一笑道,“让我走,不然你别想拿回一个完整的太子。”   父皇气急,恨不得将此人当场碎尸万断,却又怕极,怕这歹人伤了钧哥半根毫毛。   被提起来的钧哥本人却不见丝毫害怕,面无表情地挂在半空,垂眼盯着自己随着身后歹人晃动的脚尖。   他,顾钧,原来这么矮吗?   像往常一样半夜遛了个弯却被逮住的钧哥陷入沉思。   在场的众人哪懂钧哥那深沉的小心思,见他半点没有声响还以为他们年幼的太子已被吓昏了头。   方才凶狠的母后连忙将手中的剑塞进一旁小桃子的手中,细声细语地安抚她的崽,“钧哥儿莫怕,母后在这里呢。”   母后是多么刚烈的女子啊,便是当初生钧哥的时候难产差点死掉都没细声细语过,一边血哗哗直流,一边对着父皇破口大骂,直叫得让所有的宫人都知道父皇是个晚上没完没了的猪头三。   刚烈的女子终于柔了面色,若是放在平日父皇早就呜呼奇迹。可惜,在如此紧要关头父皇根本没有心思耍他的宝。   但钧哥不一样啊。   钧哥毫无危机之感,一听他母后难得柔柔弱弱的语调觉得稀奇得很,便抬起了自己小小的脑壳,刚想抬手跟母后打声招呼,却听身后的人在那唧唧歪歪吵人得很。   吵人也就算了,竟还想掐他的脖子。   掐脖子,很不舒服欸。   钧哥俊眉一蹙,慢慢抬起了他的小手。   只听一声划破苍穹的凄厉惨叫,雄娘子捂住了自己原本揪着钧哥领子的手,再一个呼吸间,他,已是被得了自由的钧哥一巴掌打进了地里。   082   夜,是寂静的夜。   人,是沉默的众人。   看着那被赶来的太医疯狂抢救却依旧奄奄一息的雄娘子,父皇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意识到自家皇儿们的身强体壮。   他的儿子们是那么的强壮,竟然在他们大哥那爱的巴掌时不时的关照下依然健壮地活着。   健壮得活蹦乱跳,撒泼打滚。   父皇拍了拍钧哥的肩,“阿钧。”   钧哥斜眼看他,“嗯?”   父皇深沉道,“以后你弟弟来挑衅你,下手轻点。”   钧哥:“喔。”   083   一旁的小桃子偷偷摸了摸自己被钧哥打过的脑壳。   原来,他的头这么硬的吗?   他王桃,果然,是个武学天才。   084   父皇终于见识到自家长子那凶残小巴掌,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暗卫们曾跟他汇报,他家可爱的钧哥儿总是半夜不睡觉,飞到望星楼楼顶打拳。   原来打拳是真的在认真打拳,但不过,飞上去什么的总不可能是真的飞上去叭?哈哈哈!   被招来的暗卫沉重地凝视着他们的陛下。   陛下、陛下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真、真的是飞上去啊?   可是,阿钧他不是学不了内力,不能学轻功吗?   暗卫:可是陛下,殿下会飞。 第13章 青丘涂山   085   时间在钧哥的半夜飞舞中流逝,一眨眼钧哥都十岁了,同龄的小菠菜也搓搓手开始备考秀才。   小菠菜月份小,生辰月在科考之后,野心勃勃的萝卜头信誓旦旦,要用秀才的头衔作为自己整岁生辰的礼物。   菠菜妈和西街的大妈大爷们纷纷表示支持。自从菠菜考上了童生成为西街居民中第一个文化人,这个萝卜头就已经成了整条西街的小宝贝,家家户户口中别人的孩子。跟西街那些天天流鼻涕不肯上学的同龄人相比,小菠菜就是他们西街唯一的希望。大爷大妈们也终于跟钧哥站到了一条战线,无条件相信他们的小菠菜未来必定是那天边璀璨的文曲星。   西街的居民们都相信他们的文曲星必会考上秀才,纷纷开始为小菠菜准备他的庆功生日宴。   然而,和小菠菜不同,同样是十岁的娃子,钧哥并没有一个热热热闹闹的生日宴,甚至他的生辰日只有父皇母后和宫中的老人知晓,对于宫外的人和宫里的新人来说,太子的生辰是在钧哥生辰的小半个月后。   父皇告诉钧哥,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妖魔鬼怪,喜欢吃小孩,特别喜欢吃钧哥这种白嫩嫩做太子的小孩。为了防止妖怪用生辰八字施法把钧哥钓走,他和母后才故意放出不正确的消息。   钧哥悟了。   原来如此,是他还不够强大。不然,他亲爱的老父亲和老母亲也不会被迫撒下如此谎言,连往日都不敢给他过生。   父皇母后并不知道他们的好大儿内心的想法,只道他真是乖巧,纷纷忍不住抱起钧哥想要给他一左一右两个爱的亲亲。   钧哥很是烦恼,他都十岁的大萝卜了还要被亲,于是他小脚一蹬“嗖“得一下便从怀抱的下方窜了出去,徒留亲在一起的爹娘四目相对。   被亲小嘴的母后一巴掌糊在父皇的脸上,羞道:“登徒子!“   顶着巴掌印的父皇也不恼,抓紧机会死皮赖脸地亲亲母后的小嘴好几下,搞得母后又羞又怒直呼:“光天化日之下怎可毫无礼数?“   父皇闻言喜上眉头,“那不是光天化日就可以了?“   母后也未反驳,只是红着脸蛋气呼呼地推搡父皇。   父皇呜呼一声,赶忙将宫人赶出门去并遮上了门窗。   已经走出门好远的钧哥回头用眼角看了眼门窗紧闭的寝宫,不由自主地蹙起好看的眉头。   真是好生烦人的夫妻。   钧哥摇了摇头,负着小手带着小桃子出了宫去。   宫外的小菠菜一看钧哥的到来,登时心疼不已。他的钧哥在家中如此不受欢迎,竟是让他连生辰当日都不愿意呆在家中吗?   小菠菜不知道钧哥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族,但钧哥家的大致情况他是知道的。   钧哥是个富家子弟,还是个嫡长子,但家里有好多姨娘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妹妹们倒也还乖巧,但弟弟们讨厌的很,经常成群结伴来找钧哥的麻烦,搞得钧哥总是要打群架,一个打一群的那种。   小菠菜以前问过钧哥为什么不向他爹爹告状。钧哥淡淡地给他解释,他爹觉得男孩子打闹是很正常的事,他爹小时候也经常这么干。而且他以后要继承家业,弟弟们嫉妒来挑衅很正常,他总是需要服众的。   小菠菜一听就觉得钧哥他爹是在放屁。这什么家族啊?自家孩子还那么小就要经历这么多,养蛊吗?说白了就是不宠爱罢了。   又不是家里有皇位继承。   上一次菠菜听说这种事还是他娘给他讲皇城上一代的皇位夺权风雨呢。   钧哥听完小菠菜的嘀咕很是认真道,“我家的确是有皇位。“   小菠菜只当他在开玩笑。他的钧哥总是喜欢面无表情地跟他讲冷笑话,然后看他被骗的样子,坏得很。   机智的菠菜才不会上当。   于是,他哈哈一笑,说,“如果有皇位的话,钧哥你不就是太子吗?连咸鸭蛋配白粥都觉得好吃的太子,哈!“   钧哥很是理直气壮,“可是咸鸭蛋就是好吃。“   当时两只萝卜头如何打闹不再多提。从那时起,小菠菜的心里钧哥就是一个在家族里不怎么受宠小嫡子。皇太子什么的当然更不可能啦。   钧哥年纪这么小,要真是太子,当今圣上哪来这么大的心让他天天出宫乱跑啊?还跟他一个普通孩子交朋友。   别说是未来的皇帝当今的太子,就说那普通的皇子,他们的朋友怎么说也都是那些权贵家的少爷小姐。吃过的山珍海味也必定无数,怎么会喜欢咸鸭蛋这种土了吧唧的东西呢?   还是太子喜欢吃咸鸭蛋。   好冷的笑话,哈哈。   086   躲在房梁上的暗卫:   可是,太子他连飞都会,喜欢吃咸鸭蛋也什么奇怪的叭?   087   钧哥家里不给他庆生,但没关系,钧哥还有好兄弟小菠菜。   小菠菜当即带着他的好哥哥回家,跟菠菜妈一说,菠菜妈芊手一挥,直接取消楼外楼当晚的营业计划,带着一众漂亮大姐姐们用她们本该当晚展出的全新歌舞为钧哥庆生。   哇,好多漂亮姐姐哦,好厉害的歌舞哦。   虽然,当晚寿星本人的钧哥无动于衷,他只是一个毫无欣赏能力的冷酷娃子罢了。   但这不影响他鼓掌。虽然他鼓掌的时候面无表情,连那眼神都是没有丝毫的波动,看着就知道是在捧读。   没关系,就算是捧读也没关系。   为了热闹,菠菜妈和菠菜还专门邀请了他们的邻居。西街的大爷大妈们很是热情,特别是在凑热闹这方面,不但热情还专业,从不会让场子冷下来。他们甚至还在表演后跟大姐姐们一起舞了起来。   啊,那场面不说是群魔乱舞,也是热闹非凡,跟过节似的。   二大爷趁机伙同对门的祝大妈,一左一右夹着钧哥和菠菜滋溜一下轻功窜到楼外楼的顶上,趁着兴头指着还在那人群中心剑舞的菠菜妈,劝钧哥道,“阿钧啊,你看姨姨的剑是不是很好看?“   钧哥点点头。   二大爷又道,“那你要不要跟爷爷学剑?“   钧哥瞟了他一眼,拒绝得很是冷酷,“不要。姨的剑是公孙剑。你的,叫孤寡。“   二大爷陷入了沉默。   祝大妈笑了,虽然她是专业的,但是天下第一剑法独孤九剑被喊孤寡真的没让她憋住,更搞笑的是她的死对头二大爷还默认了。   祝大妈笑完对自己胳肢窝下夹着的小菠菜道,“你的朋友真可爱。“   小菠菜很是自豪,“那当然,他可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钧哥哥。“   祝大妈又不知道被戳到什么奇怪的笑点,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小子,你也可爱得很,若是你长大后知道他是——算了,你以后就懂了。”   她道,“风老头说你根骨好得很,今天一看的确难得一见。小子,不如拜我为师,入我阴癸派,我教你习武。“   小菠菜不知道阴癸派是个什么东西,便向他的钧哥求救。然而,钧哥又怎么可能知道?他长这么大还没出过皇城的,他还是个孩子啊!   不过不知道没关系,钧哥能看出他的好兄弟菠菜并没有答应的想法,只是碍于邻居之间的关系不好直接拒绝。   于是善解人意的钧哥帮他的好兄弟开了口,道,“不行,菠菜以后是要当丞相的。他得好好读书,没空习再多的武。“   小菠菜连连点起自己的小脑袋,道,“我只是强身健体,学习一种就够了。”   祝大妈“哦”了一声,想到她刚才的确在这小子身上感觉到了内力,问,“已经习了?什么心法?还等比得上我的天魔策?”   小菠菜道,“喔,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一个健身操罢了。”   祝大妈又问:“什么健身操?”   小菠菜:“怜花宝鉴。”   祝大妈:   健、健身操?啊这,风清扬这老头到底跟孩子胡说了些什么?   无辜的风老头:真的不是我啊!   罪魁祸首菠菜妈:嘻嘻。   089   祝大妈这波被萝卜头震得头昏脑胀,把俩大萝卜扔回地面,骂骂咧咧拎着找风老头出去算账。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一只肥肥的鹅就撞进人群,伸出雪白的脖子便将它那带着一撮红的小脑壳挤进了萝卜头之间。   萝卜头一看,是失踪已久的白鹤先生。   这些年白鹤先生被钧哥养的越发强壮,那大翅膀强壮有力,张开有一米多宽,都能飞起来了。   一开始,白鹤先生只能低空飞那么一小会儿。后来,它似乎是找到了鹅生中的乐趣,越飞越高,越飞越长,速度还快得很。站在菠菜家的楼顶上往下一跳,嘎巴一下,整只鹅就不知飞到了哪去。   菠菜空的时候拿着它带回来的战利品研究了那么一下,对钧哥说,白鹤先生的活动范围似乎已是大大广于皇城,带回来的小花花长得奇形怪状,在书上都没记录过。   钧哥想了想觉得很正常。他们大禹地广得很,指不定白鹤先生就是飞到什么无人踏足的深山老林去耍了呢。   小菠菜觉得的确很像。他们的白鹤先生自从飞远后,回来时身上总是带着一些伤口。   这么多年过去,白鹤先生越来越能打,生气起来连二大爷和祝大妈都能被它打得蒙头。这种战力,怎么想它都不是会被人欺负的鹅,那么这伤口必定是深山里的动物搞出来的了。   如此一想,小菠菜不禁心事重重,他极度怀疑白鹤先生是跑去挑衅人家深山大老虎了。   钧哥生辰前,白鹤先生又是不知飞了哪里,一连失踪了快一个月,小菠菜都快担心它跟大老虎打架输了被吃掉了。   好在,现在它终于飞了回来,小菠菜也松了口气。   虽然又是一身伤,但还好还好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他低头摸了摸白鹤先生的脑壳。白鹤先生很是配合,在菠菜白嫩嫩的手心蹭了蹭,然后一脑袋敦了敦钧哥的胸口,扬起自己的嘴巴。   钧哥心想,看这鹅激动的样子莫不又叼回了什么战利品?于是他低头一看——   好家伙!   真的是好家伙!   白鹤先生的嘴巴里竟然叼着一个好大的白耗子!   090   白耗子。   好大、有毛、活得、还在蹬腿儿。   饶是镇定早熟的钧哥见此情景都震惊得瞳孔猛缩,小菠菜更是吓得后退一步,当场抓住钧哥的手让其先跑,他断后。   好在钧哥暗杀见多了,处理突发事件有经验。他几个呼吸间就镇定了下来,沉下心仔细打量了一下鹅嘴上叼着的东西。   这一看还好。   尖嘴、白毛、三角立耳,尾巴足有身体二分之三大小,还有一双灵动的小眼睛。   只是此时,那双灵动的小眼睛里闪动的不是灵气的光辉,而是满目萧瑟、心如死灰,仿佛已经对这个残酷而又冰冷的世界失去了眷恋。   钧哥悟了。   喔。   “菠菜,没事,它不是白耗子。”钧哥对菠菜安抚道,“一只受伤白色的小狗勾。”   说着,他从鹅嘴下接过小狗勾,两只小手卡在它的前肢咯吱窝下将肚子朝里举在灯光下给菠菜一看。   “哇,真的耶。”菠菜登时放下了心,凑上去拎起小狗勾的后退一看,“还是只公的。”   公的。   公的。   的。   小狗勾木然地抬起自己的小脑袋,看着面前两只对着它四肢为所欲为的萝卜头,那麻木的小眼睛终于哗的一下留下了生无可恋的眼泪。   他,是只狐妖啊!   091   此时,青丘,涂山。   一只芊芊细手捻起一颗晶莹的青皮葡萄,美丽迷人的狐妖奶奶正妖娆地侧卧在她的美人榻上。   忽然,一群小狐狸嘤嘤着冲进了屋内,“奶奶!奶奶!不好了!不好了!”   狐妖奶奶不以为然,为这些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后辈们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这么冒冒失失。咱们青丘有的是大能,还有妖王九尾天狐、妖王大人坐镇,有什么事是好怕的呢?”   小狐狸们眼泪唰得一下就落了下来,“可、可妖王大人,就是妖王大人——”   狐妖奶奶手上的葡萄登时落到了地上,“妖王怎么了?”   “妖王、妖王”小狐狸们吸了吸鼻子,“妖王被鹅叼走了!” 第14章 天涯海角   092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钧哥带着他的白毛小狗勾给母后养着,一晃又过了六个年头。   如果说六年前的钧哥是个被人拎起来双脚随风飘荡的萝卜头,那么六年后的钧哥的个头就像是吃了炮仗蹭蹭蹭往上飙升,光是前一年就往上窜了十多厘米。   如今,十五岁的他身高体长直追他英明神武的猛男亲爹。虽未成年,他却已是拥有了那神仙般的宽肩细腰大长腿,不知让多少臭弟弟留下了嫉妒的泪水。   再说他的面貌。曾经是个萌崽的他如今渐渐长开,虽未成熟却已能看出眉眼间的英俊神武。他,双目如星般明朗,面如冠玉般俊美。那剑眉星目中还带着明显少年人的青涩,可即便如此,他轻飘飘的一眼斜来也能引得无数少男少女心花怒放。   啊!多么俊美的少年啊!   俊美得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出门竟是还在翻宫墙。   看着钧哥长大的小桃子:   093   桃公公:虽然但是,殿下,你小时候翻墙也就算了,是小孩子不懂事,现在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翻?   钧哥:有人在宫门口堵我。   094   众所周知,十五岁的少年已是个半熟的少年,出身皇家的少年人更是早熟,不说十分也至少有个八分熟。   曾经八岁的钧哥看不懂那宫中成年人们奇怪的行为,只以为是自己太过幼小。然而到了十五岁,已是少年的钧哥却发觉自己还是太过天真,因为他还是看不懂。   至少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人在寒冷的冬天穿得如此稀少,在那呼啸的寒风下,稀少的就像是在度过盛夏。   风一吹,纱裙飞扬,飘飘荡荡,仿佛下一刻单薄的身躯便会被北风吹去那遥远的天涯。   钧哥有些担忧。   跟心思敏感的菠菜呆久了,钧哥也染上了半丝菠菜般的易感。   心地善良的钧哥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在一个北风肆意的日子里,当善良的钧哥再一次遇到飘逸的宫人,他终于喊住了她。   “等一等。”他说。   宫人看着真的很飘,晃荡荡的,连扭头看向他时眼神都在飘。   她的玉手纤细柔美,翘着优雅的兰花指,轻轻捏着帕子。她悠悠地看向钧哥,眼中忧郁却坚韧,坚韧中带着纯真,纯真中又参杂着几分惊讶。   些许是那眼神太过复杂,复杂得让跟着容嬷嬷身后历练多年的小桃子登时在心中疯狂敲起了警钟。   是你!容嬷嬷口中想引起钧哥注意的燕贼!   跟在钧哥身后的小桃子警惕不已,甚至身上每根汗毛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只听那宫人银铃般“呀”了一声,接着也不知是不是太冷,那娇躯肉眼可见地抖了几下,然后向钧哥行了个宫礼,“见过太子殿下。”   说着,也不知是觉得微微欠身的宫礼有些不够,还是那娇躯实在是过于单薄受不住寒风,竟是身子一歪就要给钧哥跪下。   这哪成啊?这宫里虽说规矩多,但不到某些关头可不兴这等大礼。   钧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也许是少年人的手过于炙热,宫人那苍白的巴掌脸“唰”得一下红了去。   “殿、殿下!”宫人的声音颤颤,“这、这不合礼数。”   小桃子见状也暗道不好,心想好家伙这小蹄子莫不是幸运过头,恰好撞上了殿下情窦初开的少年心?   一时间小桃子的思绪飞转,不过一息之间便已想好待钧哥将此人收入房中,身为未来大内总管的他该如何敲打。   就在这桃公公头脑风暴之际,年轻帅气的钧哥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绳子。   宫人一看,小脸蛋更是红润无比,心里暗道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有如此爱好。一时间美貌的宫人又是害羞又是期待。   年轻的钧哥并不知面前的两人那恬静的面貌下到底藏着怎样大胆的思想。他淡淡地打量了一眼宫人的玉臂。   他,展开绳子,下一刻便是一个用力将绳子死死绑在了宫人的右腕上。接着他又不知从御花园哪个角落寻来了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在那宫人美眸波光粼粼的注视下将绳子的另一头绑了上去。   完毕,钧哥点了点头,虽说那俊容不见任何波动,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那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满意。   宫人目瞪口呆。   钧哥认真地看了一眼宫人,解释道,“我见你身躯单薄,似是有些惧风。莫怕,有了负重便不会被吹走了。”   宫人一听,登时睁大了眼睛。那樱桃小嘴颤抖了一番,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钧哥一看,当即止住她的话语。   钧哥知道好人总是会被人感谢,但他做好事为的从不是那份感谢。他,只不过是太过善良。   他抬头望向天,想起他一样心地善良的好兄弟菠菜,一时心潮澎湃。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跟他的菠菜分享今日的好人好事。   于是,他大手一挥,对那宫人道了声“不用多谢”后便带着桃子飘出了宫去。   啊,他顾钧,真是个举世无双的大好人。   嗯。   095   已准备宫斗的桃公公抬头望了望天,又看了看钧哥那挺拔的背脊,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过往曾经。   那个美貌宫人在钧哥面前落水的曾经。那时的宫人也是如此美貌,被水浸湿的衣衫贴在体上更显前凸后翘。她美眸含泪,樱唇微颤,虚弱地期待着钧哥的援手。但英俊的钧哥站在池边许久,看了她,又看了看水,却并没出手。   那时的钧哥是那么的冷酷,那么的无情。那双深邃的眼睛平静得就像是深秋的水,无波无澜。他就站在那里,负着手,静静地凝视着那宫人的挣扎,许久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那宫人都没了挣扎的力道,他才微微蹙起眉头,歪头对身后的桃公公疑惑地问道,“这水不是才到大腿?“   096   尴尬是冬日的水,窒息是熟悉的萎。   桃公公熟练得将手塞进自己袖子的兜兜。   他该习惯了。   与其指望钧哥开窍,不如指望陛下半夜不爬皇后的床。   097   钧哥的行为日渐让人疑惑,甚至让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菠菜都时不时感到窒息。   但没关系,菠菜是钧哥最好的兄弟。即便钧哥疑惑到让他交不到新朋友,菠菜也是他一直一直的好兄弟。   十五岁的菠菜如花似玉。   跟钧哥天神般的冷傲俊美不一样,菠菜是个长相温玉的美男子。他额角垂下的碎发依旧那么波浪起伏,衬得他面庞越发白净,唇红齿白就像是那从书画中走出的儒雅少年。   如今的他和同样貌美的钧哥站在一起,一冷一热,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上天的杰作。饶是楼里曾见过无数形形色1色1男子的姐姐们都不禁拂帕感叹——   弟弟的腿不是腿,是那紫荆城河的春水。   弟弟的腰不是腰,是那夺命三郎的弯刀。   啊,少年人。   真是美好。   只恨自己不够年少的姐姐们不禁从嘴角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甚至,如今依旧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菠菜妈也时不时看着菠菜的脸蛋,闪烁着美眸,眼中带着些许惊艳、些许震惊、些许不可思议、点点泪意和忍耐。   菠菜并不能看懂他娘亲眼中的怀念和惊艳,娘亲也不懂他。   菠菜妈的眼神让人困惑,但没关系,日子还在继续。   这些年头菠菜和钧哥的武艺越发高强。钧哥还是没练出内力,但菠菜的内力越发深厚。   身为被二大爷对门的祝大妈看好的武学才子,菠菜不但善使内力,那外功功夫也很不错,刀枪棍棒每一个都很擅长。当然钧哥的外家功夫也是,毕竟他可是萝卜头时期就能一巴掌打晕武林人士的男子汉。   不过擅长归擅长,精修总归还是要单独选上那么一个。钧哥还未想好,但菠菜却差不多有了思路。   一天,在他跟钧哥日常的碰头中,他神神秘秘地从袖子里掏出个宝贝。   钧哥一看,竟是个巴掌大的迷你小斧头。这斧头的眼色更是难得一见,竟是那传说中五彩斑斓的黑。   钧哥问:“这是何物?”   菠菜微微一笑,“我选定的武器。”   钧哥眨了眨眼,看了看那斧头,又看了看一身文人扮相的菠菜,更是不明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文化人气息的菠菜会做出如此选择。   虽然,这是个巴掌大的斧头,可,它依旧是个斧头啊。   跟菠菜的形象,不说不配,就是差得有十万八千里。   菠菜微微一笑,道,“要的,就是相差甚远。这小斧娇小玲珑,平日我便置于袖中,别人见我一身书生卷气,定万分不可想象我袖中藏有此物。到时候若是出事,必当打得出其不意。”   钧哥恍然大悟。   不愧是菠菜,脑子就是机灵。   菠菜告诉钧哥,他还给他的武器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钧哥问:“叫什么?”   菠菜道:“神哭小斧。”   神哭小斧一出,菠菜终于成了一个完整的菠菜。而菠菜妈得知此事,看着菠菜的眼神越发充斥忍耐。   然而,众所周知,忍耐总是有极限的。   某一天,菠菜妈再一次看到和钧哥并肩而来的自家好大儿,她终于再也忍不住,纤手捏这帕子擦上了自己的眼角。   菠菜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他的娘亲,心疼道,“娘,你怎么了娘?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不,我的儿啊,不是你的错。“菠菜娘摇了摇头,“娘只是有些难以置信。”   菠菜不是很能理解,问,“难以置信什么?”   “相信、信”菠菜妈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相信我一代美女子一朝落入着陌生之地无法回到家乡,见环境配适怀孕时便一时兴起给儿取了个男神之名,却没想,我儿竟是男神本人。”   “菠菜啊菠菜。”她哽咽道,“娘万万没想到,娘只是给你取名惜朝,没想,你竟真的是顾惜朝。”   说着,她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波动,泪,射了出来。   “爷我,竟然生出了顾惜朝。牛逼啊!爷!”   098   菠菜妈激动了不已,过了一些日子,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她的好大儿嘱咐以后有事莫要一人藏在心里,若是不愿和娘说,跟好兄弟钧哥说道说道也是好的。   不说其他,钧哥跟菠菜打小认识,差那么一点点就来得及同穿一条开裆裤了,那亲密关系跟亲兄弟似的。钧哥这小子行事沉稳靠谱,菠菜娘对他信任得很。   菠菜不知他娘在担心未来的何事,但这不妨碍他觉得他娘说得有理,连连点头应下。   又过了一些日子便到了上元节,街上热闹了起来,到处都是灯笼。钧哥难得晚上不需要按时回家,跟菠菜约好一起去街市上逛那么一逛。   这天他穿着一身玄衣,站在人群中气宇非凡,菠菜一打眼便看到了他。两人长相是不同的风格,但都是让少男少女们心动的俊。他们并排走着,几乎引来了满街的瞩目。   被拦下多次后,钧哥和菠菜有些烦恼便商量着各自买了个面具戴在脸上。这一下,果然身上的目光少了很多。   跟从小在街上长大的菠菜不同,这是钧哥第二次参加夜中的街市,上一次就是十年前被父皇亲自带着的那一次了。也正是那一次,他认识了当时举着糖葫芦一个人耍的小菠菜。   第一次年纪太小,早就没了什么记忆,现在再一次参加,钧哥看什么都新奇得很。逛着逛着就在路边老爷爷的手里淘来了盏灯笼。   他提着灯笼跟菠菜商量等下要去菠菜家看一看歌舞,这天的皇城街上到处都是节日的气息,身为城中最为著名的歌舞楼,楼外楼自然也是准备了特殊的节目。   两人正说着,忽然,钧哥没了声响,愣愣地盯着街上的某处。菠菜有些疑惑,转头正想问话,便见向来从容的钧哥已是“嗖”得一下溜了出去。再一看,他已是在某处站定,掀开了面具微微仰起了头跟一个陌生人搭上了话。   那人是个青年人,身高一米八多。因为街上往来的人很多,站得有些远的菠菜并不能看清他的面容,只知那人似乎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道袍,袍角上绣着飞舞的鹤,腰间挂着两柄剑。他手上还提着一盏灯,好像跟钧哥手上的极为相似。   “兄台。”顾钧拦下那人,似乎是因为自己主动跟人搭话,他的脸上带着些仓促。   那青年人看向他,有些惊讶。   “兄台。”顾钧注视着眼前的青年,“你看起来好生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那青年人愣了一愣,接着那清冷的脸上带上了轻轻的笑意,“嗯。”   他说,“见过的。”   099   钧哥失踪了。   在那场街市之后,钧哥失踪了大约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里菠菜没见过他的踪迹,白日里暗卫也找不到他。若非他晚上还有回宫在他父皇母后的面前露个面,大家几乎都要以为他被人给撸走了。   没人知道这些天他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去干了什么。大家只知道,在钧哥再次像往常那般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他的腰间已是挂上一柄剑。   一柄,名叫太初的剑。   菠菜见过这柄剑,在当初那个被钧哥主动搭话的青年腰间见过。   菠菜问他去了哪里,钧哥没有多说,只是道自己这些天学了剑,也决定以后成为一个专修剑的剑客。   菠菜又问他可是拜了那青年道士为师,钧哥摇了摇头,说,“不,他不是我的师父。”   “那他”菠菜迟疑道。   “他走了。”钧哥说,“但我们,终会再见。”   菠菜问他,“什么时候?”   钧哥的手轻轻按上剑柄,脸上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在未来,很久以后的未来。”   100   “哦对了。”   后来有一天,钧哥突然跟他的好兄弟说,“菠菜,我有喜欢的人了。”   知晓钧哥各种神奇操作的菠菜大吃一惊,心想,天呐,这个心如磐石的男子竟然开了窍。   菠菜很是好奇,便追问,“谁?哪家的人?”   钧哥看着天边,望着那远远的不见尽头的蓝天。   “不知道。”他说,“他,还没出生。”   本是心潮澎湃的菠菜:   菠菜恢复自己方才睁大的眼睑,无语地凝视着他的钧哥很久很久。   然后,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将手心在钧哥的额头上按了又按。   他用另一只手试了试自己的额头,很是疑惑,“奇怪,没发烧啊。”   钧哥俊眉一蹙,“什么?”   菠菜着实想不通,看着他的好兄弟,满脸担忧,“怎么你,就白日做梦了呢?”   被白日做梦的顾钧:   钧哥一巴掌打开了菠菜按在他头上的手。   “滚。”   101   时隔二大爷的邀请多年,钧哥终于开始练剑。   就像是二大爷一直所说的那样,钧哥在剑术上的确是个天才。他的剑不是任何人的剑,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没有任何人的指导但让身为剑术大师的二大爷惊艳不已。   不知何时起,钧哥练完剑后开始常常凝视远方。他的目光没有任何的目标,但却又像是在注视着什么。   偶尔,他会问菠菜,可有想过离家游历。   菠菜说,他有想过,但现在的他更多的是想要考上功名,他的梦想一直没变过,比起游历他更想成为那文人之首。   钧哥又问,“那若是游历,你觉得应该去哪里?”   菠菜想了想,笑了,说,“必当是去见一见那天涯海角。”   钧哥若有所思。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钧哥便过了十六。   在这之前,为了保护他的安全,父皇很少让他出现在外臣的眼前,便是那些需要太子出席的皇宴也是让他坐在皇座旁,让朝臣只能远远地望着,看不清他的长相。   如今钧哥也大了,武艺也越发高强,父皇不再担心他的安全,便准备让他参政。   又是一年的上元节,这一天他没有去找菠菜,而是被父皇带着去了全皇城最高的望星楼。   望星楼很高。顾钧站在上面,在父皇身边低头看着楼下通明的万家灯火。   风轻轻地带起他的乌发,吹过他的脸颊。   父皇侧头看着他的长子。   他的长子是那么的俊逸,那垂眼看天下的样子像极了他年轻时的自己。   他有很多儿子,但唯独这一个是最像他的,也是他最喜爱的。喜爱到就算是他曾经唯二爱过的女人白玫瑰淑贵妃温水煮青蛙求他新立太子,他也从未答应过。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皇位会传给除了顾钧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正如他给顾钧取的帝王之名名,钧。   啊,顾钧,他最心爱的儿子,最像他的儿子。他的好钧儿是那么的英俊,那么的有才,那么的眼光独特。   英俊的顾钧慢吞吞回头,“父皇。”   父皇心中感叹一声,不愧是他最心爱最像他的长子,连叫父皇的声音都那么意气风发。   “何事?”父皇问。   顾钧:“天下这么大。”   父皇心中很是激动。   没错!   这就是父皇为你打下的天下!   朕的太子,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登上皇位坐拥天下了?   父皇能理解,虽然他现在还不准备退位,但他能理解顾钧的心情。   毕竟,顾钧可是最像他的儿子。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父皇不像历史上的其他皇帝,也不像皇祖父。贤明的他,能理解儿子的野心。   毕竟,他的儿子已经到了最为热血的年纪。   所以,父皇决定了,父皇虽然不准备退位,但他决定分给他的好儿子权力,好让他大展身手。   虽然,父皇他本能的并不想分走权利。   但,为了儿子的野心,为了最像他的儿子,他可以——   顾钧:“我想出去看看。”   父皇:“”   父皇瞳孔地震,“等一下,你就不想继位吗?”   顾钧望着看不见尽头的天下,“哦,不想。“   顾钧:江湖那么大,我想去远航。   父皇,你还年轻,还可以继续当皇帝很久。   父皇,不要来找我,我要去江湖的海洋里荡漾。   说罢,顾钧撑起望星楼上的木质栏杆,翻身直接跳了下去。   父皇:   父皇冲上前去撑住栏杆:“顾钧你给我回来!”   大太监急忙拦下父皇:“陛下!陛下你小心,这里很高。”   大太监劝道,“陛下不要担心,太子殿下武艺高强,他摔不了。”   父皇嗔怒:“朕是关心这个吗?!“   父皇:“顾钧你给朕回来!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找借口不上朝!顾钧!“   被丢下的小桃子抱头痛哭:殿下,殿下你等等我啊!殿下!   同样被丢下的暗卫:……   糟了!殿下怎么跑得又变快了?追不上了! 第15章 群英荟萃   102   夜是漆黑的夜,灯是红亮的灯。   从望星楼跳下的钧哥疾如闪电快如风,嗖得一下便是在夜空中失去了踪影。   无声无息,无影无踪,让追赶他的暗卫们根本来不及追上他的半截衣角。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殿下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连夜出走的钧哥竟然还来得及进过他兄弟菠菜的房门。   当然,人,菠菜是没有见到的。   等菠菜察觉有人进过他卧房之时,钧哥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徒留下那书桌上的辞别信和一地的旧衣。   皇家的衣服自带一股隐秘的幽香,为了防止暗卫们找到他的人,机智的钧哥临走前还特地换了身菠菜为他留宿准备的衣服。   菠菜拿起钧哥的留书一看,删去因多年功课而习惯运用的优美辞藻和渲染委婉的叙述,钧哥的留信中只有一个中心思想:   再见了菠菜,我今晚就要去流浪。   我怀揣着我们的梦想,去看看这世间的庞大。   这信来的突然,就像是父皇亲眼看到他心爱的大儿离家出走那般突然。菠菜拿着信的手颤颤发抖。   看着信上钧哥那龙飞凤舞般的字迹,此时的菠菜心在颤抖,瞳在地震。他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   钧哥他出门,带钱了吗?   103   钧哥,一个人生在世十六年从未出过远门的男子。   自八岁起,他的身边就跟着一只管事的桃子,但凡他想买些什么都有桃子在他身后付钱。所以,和从小自我照顾的菠菜不同,钧哥身上一般不带钱。   就像现在,即便是离家出走,他,顾钧,身上也没有一分钱。   哦不。   还有十块铜板儿,是钧哥在十五天前的大年夜从家宴饺子盘里吃出来的。   大年夜御膳房给十个皇子准备的,一个人一个的铜板儿。   104   一朝太子穷如鬼。   当钧哥意识到这件事时,他已是溜出了皇城三天三夜。   这些天里他日夜兼程,翻过山越过河,踏过平原穿过川。终于,在第四天的白日,他来到了那远离皇城的最南边。   曾经,钧哥问过菠菜一个问题,如果去远航会去哪里。   菠菜的眼中灵光闪烁,仿佛看到了文人深爱的诗和远方。他说,若是去远航,他必将去看一看那天边最遥远的崖,望一望那尽头大海的角。   钧哥不知道哪里是天涯海角,但他知道大禹境内离皇城最远的是南边的海。   而现在的他,就在这南海之边。   他负着手,腰间挂着剑,站在大海边,抬头望着天。   啊!南海,传说中广袤无垠的大海。   海,是那么的大;天,是那么的蓝;阳光是那么的耀眼,刺得他睁不开眼。   钧哥眯起眼睛,第一次见识到海边阳光之艳丽的他一时间竟是有些眼眶湿润。   还有点痛。   年轻的内陆人第一次见到大海,难免有些激动,即便是像钧哥这般见到暗杀都不动一根眉毛的早熟皇家少年。   钧哥干巴巴地收回眼,又有些不舍地望了望碧蓝的天边。那里是海天一线,线上似是有一艘船悠悠而来。耳边是大海的声音,浪花拍岸,很是浪漫。   钧哥不是一个诗情画意的少年,虽然他能写出不错的文章,但他却无法像他天生机灵的好兄弟菠菜那般善于感悟那辞藻中的美妙。   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浪漫,什么叫做碧海蓝天浮一帆,路边海鸭叫安安。   南海的海鸭,看起来真的而好肥哦。   钧哥很是认真地想。   这么肥的鸭生下的鸭蛋一定特别好吃,难怪大家都说去南海一定要去尝尝南海鸭的蛋。   正如小菠菜熟知的那般,钧哥虽身为富家子弟但却对咸鸭蛋爱得深沉。他对鸭蛋的爱让他在离家时没有半分犹豫,第一时间决定要要来南海望看天际。   初来南海不久,他一进这海城便打听好了这城内最好的酒楼,叫有海。   这有海楼富丽堂皇,门外人来人往,这些往来之人有的身着不凡有的则是与本地路人风格差异不少,一看就知道来此楼之人要不是有钱,要不就是第一次来海城的外乡人。   皇城北街上也有一座类似的酒楼,是这几年新开的,与有海楼刚好一字之差,叫有桥。钧哥没去过,但他听菠菜说过,那楼里的菜大多数都贵得很,专坑的就是那些富贵人家的傻儿子和初来驾到的外乡人。   不过再坑的酒楼也能被薅出羊毛,只要能抓住他们的羊脚。   在有桥楼薅过几次后,菠菜总结出了一个经验。这种楼坑是真的坑,坑在食材,但厨子却也是上等的好厨子,只要在他们的菜单里找到那仅存的几个无法被坑的食材,比如当地常见到找不到烂货的材料,那必定就是羊毛所在。   而这种菜,常存于菜单的倒数第二至三页,且还是页底。若是那字还特别不起眼,那必然就是。   菠菜什么人?传说中的天降文曲星。那聪明的脑壳在西街打遍天下无敌手,光是猜拳就没见输过。这等人才总结出的经验大都十分有用,即便是在这南海之边的有海楼。   有海楼乃是海城最具盛名的楼。据说那老板是那远在皇城的大人物,有钱得很,楼里最不缺的就是马仔。   这不,钧哥前脚刚进楼里,后脚一个小二便是一个闪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嘿,客官,里面请。”   这楼里的小二文化不高,但干了这么多年每天见过无数的往人,眼睛贼溜溜的。   看钧哥这背挺拔如松,这脸俊逸沉稳,面对他殷勤地介绍酒楼也不见半点波动,小二的心里有了成算,熟练的将钧哥引到一个视野开阔的位子上。   再一看钧哥腰间还佩剑,腕间还有护臂收袖。   小二断定,此人是个剑客。   而且是个有钱的剑客。   虽然此人衣着一般,但举止雍荣尔雅,面上也不见受过社会之毒打沧桑。即便不是那大户人家的少爷,也必是名门贵派之子,这等少年平日里必定被百般拥护不知人间之疾苦。   总结来说就是好骗。   而且他翻看菜单时不紧不慢,目光淡然而从容,丝毫不见寻常外地人见到这天价菜单时无法控制的惊恐。   小二心中越发自信,心道此人肯定有钱,且是见过大场面的有钱。   不得不说,小二果真眼光毒辣,一眼便看出了钧哥的非凡。   钧哥什么人?这世间高危职业之一当今东宫太子的唯一从业者,从小到大见过的世面无数,参加皇宴更是家常便饭。这等小小的酒楼又怎能打破他内心的平静?   呵,笑话。   他,顾钧可是从小看着当今九五至尊爬老婆床又被踢下去的男子。   不过是区区天价菜单——钧哥的目光落上在首页上那道闪着金光的墨迹上顿了顿,小二眼疾无比,便是半息的停顿都能被他逮住。   上一刻钧哥的眼神才落上去,下一刻小二已是殷勤地介绍道,“客官好眼光,这乃是我店最为顶尖的美酒,来自那皇城的御厨秘方,便是那京上圣人都甚爱非凡。”   钧哥的眼睛微微偏移,看向那一旁的价钱。   小二只觉有戏,看着钧哥的眼神登时像极了在看冤大头。只见,他得意地歪嘴一笑,虽没有三皇叔的俊荣,却已是有了他八分歪嘴战神的神韵。   “没错,客官。”小二激动道,“这,就是我们有海楼的金字招牌,价值一百八十两,连皇上都爱喝的——宫廷玉液酒!”   钧哥的视线稍作一动,登时从那离谱的价单上飘走,微斜着眼对上了小二满是期待的双眸。   那从眼角偏斜而来的眼神是那么的冰冷,那么的冷酷,那么的无情,仿佛写着几个质疑的大字“你,当我是个傻子?”。   小二尴尬一笑,又道,“那客官,不如再看看我们的金字招牌之二,群英——”   钧哥根本不听他废话,当场菜单一翻来到倒数第二页。只见他的目光飞快一扫,下一刻便已是从口袋里掏出六个铜板“啪”得一声拍在桌上。   那气势之恢弘,动作之迅速,打得那是小二猝不及防,还以为他掏出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巨款。   “一碗白粥,一颗海鸭蛋。”他淡淡地道,“谢谢。”   105   小二瞳孔地震,他从未见过如此气势恢宏却又镇定自若之人。   他,也万万没想到,此人浓眉大眼气势非凡,内里却竟是个穷鬼。   106   穷鬼便穷鬼,谁又比谁高贵?   在送餐小二鄙视的目光中,钧哥淡定而熟练地敲开蛋壳,用筷子一戳,一把掏出蛋内金黄流油的蛋黄塞进嘴里。   年轻的钧哥虽说乃是天潢贵胄,却也是从小生活在好兄弟菠菜勤俭持家的熏陶之下。   和他那些死要面子的臭弟弟们不一样,他,永远懒得去做那除了好看没有任何作用的面子工程,也不愿意打脸充作胖子。   更何况,如今的他全身的家当只有十个铜板。   不,就算他有的不止是十个铜板,有的是十万两黄金。他,顾钧,勤俭持家的男子,也绝不会去点那菜单上价格离谱的半道菜,就算那小二吹得天花乱坠,就算小二喊他靓仔。   顾钧相信,这种事,在这世间只有一种人会做,那就是有钱是傻子。   没错,只有傻子。   107   于此同时,隔壁桌:   “靓仔,第一次来海城吧?一个人啊?要不要尝尝我们家的金字招牌?”   “喔,那就来份群英荟萃。”   108   刚刚才说没人会做的顾钧:……   钧哥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他深沉地望向隔壁桌头戴檀香木座珠冠的白衣少年,看了看少年那如他一般放置在桌边的剑,又凝视着那张如飞仙般的脸蛋。   年轻的钧哥捧着粥碗,陷入了沉思。   出现了,隔壁桌有钱的傻子。 第16章 萝卜开会   109   风,在咆哮;浪,在吵闹。   海城那比内陆更为灿烂的阳光透进大敞的精致楼窗,穿过桌间寂静的空气化作金色的光点洒落在地面,留下片片璀璨的斑斓。   窗的左边一桌是飘着食材热气的翡翠小盆,右边是点缀着鸭蛋的淡白米粥。   一个绿,一个白;一个香,一个淡。   顾钧望着隔桌的少年。   少年人穿着一身白衣,衣外就着件外罩纱。那纱泛着蓝又透着淡淡的紫,阳光洒落间似是点缀着点点星辰。   那纱,顾钧认识,是南海的鲛纱。   此纱很是非凡,需南海最顶尖的织布人用取自于南海海底的特殊物材织成。光是半匹便足有千金价,乃是上等的御贡之物,便是宫里的娘娘一年也只能从皇家库房中讨来那么一匹用作新衣。   钧哥也有那么几件鲛纱做的衣裳,但他不爱穿。   用菠菜的话来说就是这纱又闪又贵,仿佛每一寸都闪烁着金钱的光辉,往身上那么一套就像是把钱套在了身上,走在路上如同举着一个硕大的牌子,上述“有钱”。   再配上还未成熟的少年面容,那就像是在向路人宣告-----   快看,出现了,大户人家的傻儿子。   而现在,钧哥的眼前就是这么一个大户人家的傻儿子。   那少年人脸很白,是一种玉一般的晶莹润泽。他的眼睛如寒星一般,亮的又带着剑客特有的凌厉。他漆黑的头发上带着一顶珠冠,檀木做的底,珠是南海珍贵的海珠。   除此外,他劲瘦的腰间系着的腰带上也点缀着星点珍珠,细小却成色极好。   他坐在那里,背挺得笔直,一看便知受过极为好的教育。他手上拿着筷,垂眼看着那翡翠盆中菜式的样子是那么的高贵,就像是天上的飞仙,降临人间。   就是那翡翠盆中的菜有点不配,叫做群英荟萃,但看着就像萝卜开会。   好多好多的萝卜,各色各样,有的还雕成了花。   但,无论雕成了什么都无法改变残酷的事实,那就是这盆传说中的金字招牌就是一盆翡翠炖萝卜。   好惨哦,他果然被骗了。钧哥心想。   似乎是感受到旁桌一动不动的视线,那少年睫毛颤了颤,忽地一抬。   他的目光,先是在旁桌上那菜单上最为寒碜的穷鬼套餐,仅值六块铜板的白粥配鸭蛋上顿了顿,然后向上一移,对上了钧哥的眼。   一切,都在这一刻静了下来,似乎这硕大的酒楼中来往之人都消了失,徒留下二人。   静静的,无声的对视着。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此前,你从未见过他,也从未听过,但只要那么一眼。简简单单地看上一眼,你便会知这人是那么的特别。   特别的,就是你从未见过的知心挚友。   是那流落在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这一刻,海枯石烂。这一刻,日月无光。   他,看到了他。他,也看着他。   在这一天,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初次见面的少年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进行的交流。   所有路过之人只知道,这两不凡的少年人,一个穿着白衣,一个着着玄衫,一黑一白,一盯一望,互相无声凝视着对方许久许久。   久到顾钧的粥犯了凉,少年的萝卜烂进了汤。   他们,终于动了。   几乎是在同一个呼吸间,少年人“刷”得一下带着饭碗向一旁移了个屁股,顾钧带着鸭蛋“啪”得一下在少年让开的位置上放下了碗。   顾钧坐在少年身边,剑置在少年的剑旁。   “我姓顾,顾钧的顾。”   “喔,我姓叶,叶孤城的叶。”   110   叶孤城,一个来自海那边的少年人。   他家住在白云城,就是那鲛纱的御贡发源地,还盛产珍珠的那个岛上的一个城。   城不大,就是跟岛一样大。他家在岛上有点产业,但也不大,就是刚好是城主家那样不大。   这一次是他跟着岛上的商船来海的这边看一看,也是他第一次离开自家的岛。   他自小生活在岛上,一直听闻岛上的年长者说海的那边很大很大,他很是好奇,海的对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今日一看,果真好大。   人,也好热情。   看他初来驾到一无所知,不但没有不耐烦,还给他推荐海这边的特产。跟他那只知道让他好好学习,连练剑都觉得是在不务正业的父亲一点都不一样。   提到父亲,阿城似乎有些沉闷。   顾钧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钧哥说他能理解。长辈们们的思想总是那么古板,就像是他的父亲成天只想让他继承家业,但他想成为一个剑修。   一个普普通通的剑修。   阿城闻言目光一闪,刷得一下扭头对上了顾钧的眼。他的目光是那么的认真,认真得凝视着顾钧的眼底。   “你,也想成为剑修?”他问。   “嗯。”顾钧重重地点了点头,回望的眼神中满是认同和真挚,“第一的那种。”   阿城凝视着他,目光还是那么的平稳,那么的深沉,但仔细一看又藏着一丝丝感动和喜悦。   他未曾想到,自己不过是一次离家的出航,竟是在这海的对面遇见了志同道和的友人。   同样的深爱着剑,同样的要成为剑修。   同样的不想继承家业,同样的想成为那无以伦比的第一。   阿钧,好兄弟。   111   阿城:不过,阿钧真的好穷。   竟然连萝卜都吃不起,只能吃六块铜板的咸鸭蛋。   而且还只有一颗。   海城的萝卜好便宜。一百两好大一盆,各种都有,比白云城的便宜多了。   算了,交朋友不分贫穷富贵,还是请他一起吃萝卜吧。   112   贫穷的顾钧:   虽然但是,海这边萝卜真的没有那么贵。   阿城,你被骗了。 第17章 海角的角   113   阿城,一个人如其名的男子。他年纪不大却很真诚,真诚的邀请他的新朋友一起吃萝卜。   钧哥不是很喜欢吃萝卜。   但阿城的邀请是那么的真心实意,心地善良的他又怎能拒绝?这可是他朋友的心意啊,用那一百两换来的心意啊。   众所周知,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一场宾主皆欢的萝卜盛宴后,两个志同道合的少年惺惺相惜却不得不分道扬镳。   钧哥说他打算去见一见那海尽头的角。   阿城对此表示兴趣不大。他自幼在这海上长大,已对大海没了什么好奇心。   他,要回家去。回去做父亲留给他的功课。   他的老父亲很是严厉,上个月出门前给他留了一大堆功课。按理说,他本该在父亲离家后日日学写,可他沉迷于海边练剑,给忘了。   算算日子,父亲再过几日就该回家,他得赶在这之前完成进度。   钧哥有些遗憾,但很快豁然。   有道是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如今已是朋友自是有缘人。今日无法同行,日后有的是机会。   阿城心觉也是这道理,便挥手辞了行。   两人分开后,钧哥在海城中逛了逛,待到时间差不多后便向码头赶去。   正如与阿城所说那般,钧哥要去看一看传说中的海角。   早在他刚进入海城时就已经向码头的一个船家打听好了。这海角就在这南海之上,乃是他们本地最为著名的景点之一,去一次只要四块铜板,便宜得很。   当然,原本是要一两的。但钧哥什么人?天上下地下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往那一站就是惹得那船家女儿心花怒放。   见他听说要一两之时俊眉微蹙,少女当场拍板只要四块铜板。反正她家船本就要出海打鱼,去个海角不过顺路而已。   年轻的钧哥并不知道自己的美色是何等利器,只觉海城居民民风真是淳朴,随便遇上一人都是个好心人。   可惜,阿城对海角没有任何兴趣。不然钧哥还想给他介绍一下这船家,让阿城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热情的海城好居民。   哎,可惜啊。   钧哥幽幽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就在小渔船的船舱内看到了一个正襟危坐的白色身影。   那衣是那么的洁白,洁白得闪烁着金钱的光辉。那笔挺的身影又是那么的眼熟,眼熟得好像几个时辰前才刚刚见过。   不但见过,还听过。听过其说,自己要回家,对某处不感兴趣。   一点、都不。   真的说过此话的阿城:   虽然但是,那可是海角。天涯海角里的那个海角。   114   阿城,一个自幼被当作家族之光的美男子。   他,成熟又稳重,冷酷又无情,乃是白云城百姓心中最为可靠的少城主。   但就是这样的人物,他,也无可避免地拥有着身为少年人的好奇心。   好奇,那传说中的海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毕竟,如今的他,只有十六。   即便再过早熟,也对无可克制对未知之物激情的十六。   才不是因为他在回自家商船的路上遇到了热情的船家,然后被船家激情四射的、只要十两银子的海角观光给说动了呢。   阿城他,没有觉得十两很便宜。   绝对没有。   115   顾钧斜眼:所以,你不是要回家?   阿城装作无事地撇开眼睛:海城,来都来了。   116   风,在轻轻吹。鸥,在欧欧叫。   硕大的夕阳半沉于海面,给深蓝的海水披上了粼粼的霞衣。   船,在吱嘎吱嘎。浪,在哗啦哗啦,一次次拍打在那海中孤独的石上。   船头立着的是捞着鱼快乐的船家,船尾站着的是俩沉默佩剑的少年人。   少年人们是那么的英俊冷漠,屹立的身形那么的迷人,就像是那九天之上飞来的天神。   他们半垂着眼睑,静静地立着。对着夕阳,看着冒在海面的石头,望着石上歪七扭八的两个大字吐出了六个无语的句号。   传说中的海角,竟然是块在白云城边刻了字的海石头。   而且看那字迹,刻字的还是当今的白云城主,阿城他爹。   就在阿城平时练剑的海滩边。   117   阿城大为震撼,震得一时瞳孔猛缩。   什么?原来,他就住在传说中的海角边。   118   “所以,阿城你课业写了吗?”   “没有。” 第18章 南海孤城   119   众所周知,人的一生总要经历那么几次打击。   比如,发现自己心心念念追寻的海角竟然是块自家门口的石头。又比如,看完石头顺路带朋友回家玩耍,却在刚踏入家门的一瞬从侍女那里听到了父亲即将到家的噩耗。   是的,噩耗。   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得阿城头皮发麻,一时间竟是直接没了沉稳的惊天大噩。   但阿城毕竟是阿城,立志要成为天下第一剑修的少年男神。   即便面对如此霹雳,他的面色看起来依旧是那么的镇定,那如星子般眸色依旧是那么的冷酷,冷酷中又带着那么些许的茫然。   对日子的茫然。   阿城,生来便是如天神一般的男人。他,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骄傲,聪明又天才,能干又强悍。   强悍的如那天生的战士,天生的死线战士。   身为这世间最为强悍的战士剑修,阿城早已拥有了对时间最为精准的摸算技术,让他每一次都能用最长的时间练剑摸鱼,最短的时间作业赶死线。   可如今鱼还没摸完,死线却已将至。   啊,怎么会如此?   阿城难以置信。   一向善于计算日子的他竟是有翻车的一日?不,这不可能,阿城不信。   他,阿城,自八岁起就为了练剑跟他讨厌的老父亲斗智斗勇。身为身经百战的剑修男子,他绝无可能记错死线。   绝无!   阿城剑眉一跳,不过一瞬想到了其中的关窍。   他的老父亲每一次出航都是要去跟他的合作对象见面,因为涉及家族产业行程很是复杂,需要和族里各方对接,因此时间都是严格安排好的。便是再有变化也只能是延期,绝无提前的可能。   可现在他竟是提前归来,而且远比阿城记忆中的时间提前了三天。   三天,那可是可以补完一个月的课业的三天呐。   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当初绝对是故意跟他晚说了三天时间,就是为了抓到他没有每日学习的证据,好逼他放弃练剑。   好坏的老头,好阴险的男子。   阿城抬手抚上腰间剑柄,愤愤一握,抬脚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是冲进了书房。   赌上未来天下第一剑修的名号发誓,他,阿城,绝不会让这糟老头子得逞!   阿城提笔便是低头狂书。身为阿城的好兄弟,钧哥又怎能冷眼旁旁观?   钧哥赶忙跟上,低头往阿城的书桌上一看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竟是一个个治论。   治论治论,说白了就是治国治城之论。这东西钧哥熟啊,他从识字起就开始学这个,学到现在都十三年了,最擅长的就是提笔放论屁。   如今,一放就能放个七八|九张纸,快得很。   钧哥拿着阿城的旧课业研究了一番阿城的笔迹,接着用指尖从笔筒中挑起一支毫笔蘸墨,只见一阵笔墨狂书,唰唰唰便是写出了一堆论。   阿城一看,惊为天人。这论有理有据不说,竟还与他的笔迹无二。   喔!好生靠谱的兄弟。   不愧是你,阿钧。   120   死线战士,此世最强之士。   如果说一个这样的战士可以在短短一天之内补完常人一个月才能肝完的作业,那么两个死线战士一起便是一加一大于二,在短短两个时辰内从无到有,奋起直追。   时间总是短暂,很快便到了夜。屋内灯亮了起来,屋外也响起了脚步。   “哒、哒”   那是沉重的脚步,沉重得越发接近,也让阿城的心肝越发狂跳。但越是狂跳,他的面上越是冷峻,他和阿钧的配合是那么的完美,完美得无懈可击。   “哒、哒”   忽然,脚步声停了下来。   “咔”   一声细不可闻的声音从书房门处传了过来。就在细响出现的那千钧一发之刻,钧哥平稳又完美得在纸上勾勒出最后一笔。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飘到另一边开着的窗户,纵身一跃。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双眼睛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门缝之后,幽幽看了进来。   阿城冷静又从容地放下了自己的笔。   很是淡定,很是平静。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自己没有在奋笔疾书,他的好兄弟也没有跳出窗去。   这一刻的他,就像是一个认真的学子。从未摸过鱼练过剑,一直在好好学习做着课业的学子。   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头。   “父亲,你回来了。”   幽幽注视着屋内的阿城他爹:   要不是老爹我回来的时候在码头听别人说你整天在海边耍剑,从太阳未升起到太阳下山,我都信了你现在好学的鬼样。   这个臭小子,会装得很。   121   阿爹推开门,负着手一步一步踱到阿城的身边。他深深地盯着阿城的眼睛半晌,阿城淡淡的看着他。   这一刻,除了窗外的钧哥,没有人知道方才的书房内一些是那么的紧迫。也没有人知道,他们那冷酷的面下藏着的是怎样狂跳不止、仿佛要跳出喉咙的心。   阿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治论看了起来。阿城的心又开始有些狂跳,因为他知道,那是阿钧写的。   阿城不知道,他的阿爹是否能看出其中的不同。他活了十六年,却从未像这一刻一般期盼着他阿爹读不懂字。   好在,虽然阿爹不是个文盲,但钧哥的仿写技术着实高超,愣是让阿爹看不出半分蹊跷。   然而,年轻的阿城和钧哥并不知道,没有蹊跷反而是最大蹊跷。   因为阿爹知道,他的好大儿阿城从小痴迷练剑,虽然脑瓜子很聪明却从不用于学习,觉得那治论枯燥无比,便是因课业被迫去看也是囫囵吞枣,自己写课业时明明可以写好却永远是在糊弄。   糊弄得写到最后根本不好好写字。   如此阿城怎会写出整洁的文?连最后一个字都是规规矩矩,完全没有飞起来。   可阿爹左看右看却怎么也找不到不对的源头。他眉头紧蹙,内心嘀咕:不是吧?总不可能是臭小子突然转性了吧?   阿爹他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终还是半信半疑地放下了手中的课业。   他缓缓在书房转了转,路过满是课业的书桌,踱过开着的窗户,顿了顿。   阿城心里一个咯噔。   阿爹没有停下,又走向了挂着阿城佩剑的墙。他抬头看了看墙上那柄长剑。   那是他夫人留下的,也是夫人取的名叫飞虹,乃是用海外寒铁精英所铸,吹毛断发。凌厉得就像是她的人,果断又决绝。   阿爹转身看向阿城那双像极了其母亲的眼,看着那真挚平静的眸许久许久。   终于他出了声了,他缓缓叹出一浊气,说,“孤城啊,你母亲也走了有些日子,可有想她?”   阿城想到他娘走的时那潇洒无比的背影,回答得很是干脆,“不想。”   阿爹一梗,又很快恢复了过来。他习惯了,他的儿子总是这样干脆,干脆得让身为老父亲的他无法接话。   阿爹又叹了口气,“我这次去海那边遇到了你娘,她现在在外一副男人的打扮。”   阿城并不是很感兴趣,他娘是那么潇洒的女人。   他娘告诉过他,她当初眼瞎被阿城他爹那帅气的长相糊住了眼,没看透此人臭男人的内心。成了婚才发现,这厮就是个可恶的封建男子,希望女人为他当那贤妻良母洗手做羹,真是烦人。   当时正值阿娘怀孕也不好走人,干脆生下了阿城,又怕自家好大儿被该死的臭男人养成同种臭男人,她又装了贤妻良母十几年养她的好大儿。   如今阿城终于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可以撒手,阿娘就走了。她要去看看自己的小姐妹,顺便去干翻那个让她记了十几年的死对头。   阿爹并不知道阿城早就跟他娘亲通了气,装做不经意地提到,“你娘她好像正在往西边去,要去那大漠找人。这一去也不知何时回中原”   “喔。”阿城面色平静地说,“半年后吧。”   阿爹一顿,难以置信地看向阿城,“你怎么知道?”   “母亲说过。”阿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话会对阿爹造成怎样的冲击,用像是在说吃饭睡觉那般寻常的语气道,“她要去揍玉罗刹。”   阿爹一听竟是男人的名字,登时大惊,“玉罗刹?是谁?他跟你娘什么关系?”   阿城想了想,“仇人。”   阿爹松了口气。   阿城:“母亲惦记了十几年的仇人,因为他说娘长得不好看,没他好看。”   122   阿爹:   草,美男啊!   还是这个知道怎么让女人惦记他的心机狗!   心机狗!!   123   蹲在窗户下的钧哥面无表情,默默地抱住了自己的腿。   啊,夜风好大哦。   124   远在内陆的阿娘背着行囊,忽然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她的手上拿着一把染血的剑,地上躺满死去的人。   那些人虽已死去,却掩盖不住脸上原本的凶神恶煞。那是拦路的山贼,干的都是些杀人放火强迫良家妇女的恶事。   她站在那里,发被珠冠束起,一身白衣。她手上的剑在滴血,但身上却是那么的整洁。   她站在那里,背脊笔直,白衣飘飘在月光下胜似仙人。   她淡淡地看了眼一旁获救的平民商队,没有说话,只是对他们安抚地点了点头,抬脚便要走人。   见她要走,队里被护在中间的少女终于鼓起了勇气。   “大侠!大侠留步。”   阿娘脚步一顿,想起了当初自己年少时响彻江湖的名字,一提起便能引来无数狗男人的追随。   不,她不想让自己的出现在江湖引起轩然大波,也不想看到那群烦人的臭男人。   现在的她只想一个人去那西域,去殴打当初那个该死的、眼被屁打瞎看不到她美貌还说她丑的狗东西玉罗刹。   于是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压着嗓子,淡淡又冷漠地道,“大侠不算,不过是来自南海中的孤岛。”   少女追急道,“可、你到底救了我们,至少让我知道我的救命恩人叫什么——”   “我姓叶。”阿娘打断她,“叶孤城。”   125   明明还在家写作业的阿城:? 第19章 恍然大悟   126   岛外阿娘坑儿,岛内儿他一无所知。   可怜的阿城并不知道他亲爱的阿娘在海的那边如何流浪,也不知他的阿娘如何顶着他的名字兴风作浪。   阿城,一个普普通通的剑修男子。普通得在父亲离开后,窜出窗户,跟他的好兄弟一起抱腿仰天探望。   阿城不知道他的好兄弟阿钧在看什么,可能是在看与家乡上方不太同的夜空。   阿城记得,在海城吃萝卜时阿钧说过他来自皇城,离海城好远的地方。   阿城知道那里,那里是他父亲,不,不止是他爹,是几乎所有叶家人最喜欢也是最恨的地方。   那里原本是他们的祖地,即便如今已经过去了百年有余,叶家人也牢牢地记着,那片原本属于他们的天下。他们总有一天要回去那里,要去那该死贼人手中夺回他们的东西。   但现在还不行。   阿城曾在族里长辈们集会时听他们说过。这一代的禹朝皇帝太强,是出身战场的武派帝王,虽说手下的文派力量在斐矩辞官后显了弱势,但武派极为强悍,便是权倾朝野的蔡京行事时也要对此万分顾忌。   他们叶家势力不及蔡京,此代家主阿城他爹也很有自知之明,只借商道为叶家后人铺路却绝不碰那京上半分。   他们在等,在等一个时机,那个此代禹皇毙后新皇刚刚上位的时机。他们也在等,在等他们新一代的希望阿城长大。   阿城知道他们在等他,从小就知道。   几乎所有人都将家族复兴的希望寄于他的身上。他们说,他算是他们见过最有天赋的叶家子,若是生在叶家繁盛的当初定会是个带领叶家、整个天下进入新一代盛世的好帝王。   叶家所有人都这么觉得,连他的表弟也这么觉得。但没人想过叶孤城本人愿不愿意,从没人想过。   阿城不明白在这个早已改朝换代的世界为什么他的族人还在做着复朝的梦,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觉得他们做不到的事可以由他叶孤城完成。   阿城想,或许他的确是个当帝王的料,但他不想当。   他想成为一个剑修,就像是他的母亲一样,一个可以在世上潇洒自如,追求无上剑道的剑修。   可他不能。在表弟可以在海的那边漫天飞舞的年纪,他,阿城,只能被禁锢在家学那该死的治论,连练剑都要偷偷摸摸。   只因为他是家族的希望,白云城的少城主。族人在等他,白云城的人民在等他,所有人都在等他背起那他根本不想背负的责任。   阿城望着那无垠的夜空,看着那自由的通向远方的星河,一种难以抑制的忧伤渐渐浮上他的心头。   他忽然想到了那个男人。那个远在皇城,因为身份注定会成为他一生之敌的男人,当今大禹的太子。   阿城没见过他,叶家人也没见过他。   和其他皇子不一样。其他皇子们在还未涉政的年纪已是活跃于江湖,而身为太子的他却很少出现在人前,少到便是那名字都未曾让人们熟知,只知他他的名是单字,姓顾。   可这世上单字的太多了,姓顾的也太多了。   如今被顾家掌握的天下与曾经被他们叶家或是其他家族掌权时不同,顾家的天下不避皇姓,天下所有人都可姓顾,所有人都可用属于帝王的字,只要不是同名同姓便好。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阿城忽然问他身边的钧哥。   他无法向他的兄弟叙说他背负的东西,但他还是想问一问,向来自皇城的兄弟问一问那个会成为对手的男人。   或许更为隐秘的,他在期待着什么。   期待着同姓为顾的友人,同样追寻着剑道的友人,与那个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更甚的也许,就是那个男人。   “谁?”顾钧问。   “那个人,太子。”阿城说,“你来自皇城,也许见过他。”   喔,那当然见过。顾钧点了点头。   钧哥不知道为什么阿城会突然提到他,明明阿城一直在看天。他也不知道自己跟天上的星星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阿城觉得他跟星星一样闪耀。   但不管怎么样,阿城都提到了,身为走在路上对路人帮忙、为兄弟也愿两肋插刀的好剑修,钧哥又怎能不做以回答?   可,要评论自己未免有点羞耻,一不小心就可能夸过头。若是以后让家里的菠菜知道了,岂不是会让钧哥羞到自尽?   所以,不能过于夸张,也不能过于自谦。   于是,钧哥想了想,回答道,“喔,是个靓仔。”   期待听到什么的阿城:   懂了。   太子,绝对不可能是阿钧。   阿城凝视向他,“不,我说的不是长相。”   钧哥“喔”了一声。他望着星空,缓缓抚上他的长剑,深沉道,“那,修剑,是很好的、未来去那九天之上的剑修。”   剑修?太子?   阿城想到自己。他不是太子,但他被家族给予了太多的希望,这样的希望很重,重得让他的父亲不希望他练剑,不希望他被任何的事情分去心神。   那太子呢?同样背负着家族的期望,比他更多的天下人的期望。或许还有,还有来自弟弟们的虎视眈眈。   身为白云城和叶家少主的他平日是那么多的功课,练剑的时间总是得千方百计挤出。   那个身为太子的男人呢?是否是更为困难?又或许根本挤不出呢?   他如何成为一个很好的剑修?阿城想了想,他想起了父亲训诫他时的话。   父亲说他不该像他母亲那般去拿那柄仅仅属于江湖的剑。那只是一把兵器,一把冷冰冰的、除了伤人一无是处的剑。   他该去拿那柄属于权力的剑,那柄掌控天下、复兴家族的天子之剑。   去那九天之上啊。   或许,那个人如今修的就是这样的剑吧,独属于未来九五至尊的剑。   127   只是单纯想上天的钧哥并不知道他的好兄弟在这深夜之间如何思绪飞舞,想得太多。   他慢吞吞地抖了抖肩。   啊,南海的夜风,好像有点冷。   128   深夜深思的阿城拍了拍钧哥的肩。   阿钧一心向剑,为了剑四处流浪,定是不知那朝中风云起伏。   算了,还是不要难为单纯的阿钧了吧。   129   钧哥忽是一阵寒意心中起,他又抖了抖肩,说,“夜风,好冷。”   阿城安慰道,“喔,海上就是这样。”   钧哥:“那,我去练剑。”   阿城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联,他迟疑道,“可是,天色很晚了。”   钧哥很是疑惑,“所以?”   阿城:“该睡了。”   钧哥俊眉一蹙,“可,我是剑修。”   阿城一愣,“我知道,怎了?”   钧哥歪头,“剑修,需要睡觉?”   130   阿城大惊。   什么?真正的剑修竟不需要睡觉。   他联想到在自己儿时总是在半夜和父亲房里打架,第二天却依旧活蹦乱跳是母亲,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是他修行还不够。   他悟了。 第20章 抵足而眠   31   众所周知,阿城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剑修男子。   他,高冷又迷人,帅气又强悍。   虽然和钧哥不一样,他还不能晚上不睡觉,但真的是新一代的天之骄子。   身为一代天选之子和叶家之光,他,是那么的天才,天才到没有拜在名师的门下全靠自己的练剑就已成了一代剑修大家。   虽然,这一点他自己并不知道。   年轻的阿城因为课业常年家里蹲,又因为身份在岛上备受尊敬。他,没有见过外界的剑修,便是那少得可怜的剑修知识还是来自于他的母亲。   后来母亲走了,她去殴打她的仇人,年轻的阿城又成了一个人的剑修。   一个人对着大海练剑。   一个人孤独的,稍稍有些寂寞。   不过没关系,阿城现在有了朋友。他的好兄弟阿钧聪明又伶俐,虽然有点穷但依旧是个厉害的剑修。   阿钧好厉害,厉害得年纪轻轻便已一人一剑四处流浪,一个人从遥远的皇城浪到了南海。   啊,像这样的阿钧一定见识过好多厉害的剑修吧。   阿城理所当然地心想。   然而,并没有。   年轻的顾钧其实也是第一次出门,就是他跑的稍稍有点快。   嗯,稍稍。   三天三夜就跑到南海边,让可怜的暗卫们还在皇城四周城市到处寻找的稍稍。   年轻的钧哥并不知道他的好兄弟阿城正在给他披上怎样炫酷的马甲,现在的他只想练剑,在这个独一无二的白云城海边。   他,顾钧,想要体会一下对着大海练剑的滋味。   阿城也很想,不过不是为了对着大海练剑,而是为了跟阿钧一起练剑。   曾经的阿城是那么的孤独,孤独的行单影双。他真的好想想要体会那种结伴的感觉。   那种,他表弟以前说过的,那种和好兄弟一起习武一起上茅厕一起睡觉的滋味。   但即便对练剑充满了期待,阿城还是坚定拦下了蠢蠢欲动的钧哥。   “阿钧,不可。”他的表情很是严肃,“白云城的晚上不安全。”   钧哥闻言一惊。   什么?怎会如此?他白天看白云城很平静的啊。   虽然大家都很忙碌,但都是兢兢业业生活的好人,都没有人到处翻找还喊着“xx,命都给你”呢。   难不成,白天只是看他是个外来人所展现出来的表象?   钧哥试探道,“你是说,会有偷盗抢劫?”   阿城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白云城民风淳朴,夜不闭户,偷盗抢劫之类近乎不见。”   钧哥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竟然没有,那危险又是在哪里?   阿城没说话,只是带着钧哥溜到了他们府中的阁楼之上。   白云城城主府有一座楼,有点高,刚好可以看到离府最近的海岸。那,正是阿城常常练剑的地方。   那里是片石海岸,岸上都是石头,与之相连的前海出也有很多露于海面的礁石。   海夜的月很大,风也很大,带着海浪的轻拍声,似有似无,与风声交杂在一起就好像那来自大海歌声又像是呢喃的低吟。   那么的动听,又是那么的神秘,让人似乎无法控制地想要沉迷   等下,歌声?   钧哥眼光一动,倾耳仔细一听。   好家伙,风里真的有歌声诶。   阿城点了点头指向远处的海岸,“就是那里。”   钧哥随之一看,竟是隐隐约约在那海岸看到了好几个人影,好像有的在海上露出的石头上。   他们在干什么?   距离有些远他看不太清,但大概能看出有些人瘫坐在石头上仿佛咸鱼,有的人好像是趴着。   钧哥眯着眼琢磨了一下他们的姿势,又看了看阿城身上清辉的月光。他忽然有了头绪,“他们,在晒月光?”   “不。”阿城的面色有些沉重,“他们只是在等决斗。”   钧哥有些好奇,“决斗?为什么?”   阿城抬头望向天,轻轻叹了口气,说不知道。   这是阿城很多年前发现的事情,那时年幼的他才刚开始练剑不久。他的老父亲不喜欢他练剑,白日总是阻碍着他,无奈之下阿城决定半夜偷偷去那海边。   他以为夜间的海边定是不见人影,只留月光和海浪。谁曾想,海浪和月光是有的,但人也是有的。   而且是好多好多的人。有大哥哥也有大姐姐,每一个都将一半的身子趴在石头上,一半泡在水里。   他们还会打架,一边唱歌一边打架,而且好大好大的声。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每天晚上都是。   真烦。   哦,这样吗?   钧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有点疑惑,便问,“那他们为什么唱歌?难道,唱歌还能变得厉害吗?”   “可能吧。”阿城想了想,“世界这么大,又不只有剑修。江湖上人这么多,听说都练着不同的武功,说不定他们就是专修的音功。”   钧哥闻言觉得很有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的耳朵比较好使,仔细听去大约能听到那些人在唱一些奇奇怪怪让他根本听不懂的词,有时还会发出嗯嗯啊啊的奇怪调调。   听得让人有些头疼。   他问,“那音功的歌都是那么奇怪吗?”   啊这阿城这哪知道?他又没见过,到现在还是家里蹲呢。   他知道有音功的存在还多亏母亲。他的母亲是个行走过江湖的女子,听说在被他父亲的脸蛋糊住眼睛之前还在西域哪个地方做过一阵子圣女,见过好多好多江湖人和事。后来有了他,她就把那些事编成了他的睡前故事。   但故事,仅仅只是故事。就像是音功,阿城只是听说过,哪还有见过?   但这话阿城能说吗?   他的好兄弟阿钧是那么信任他,觉得他对岛上的事情无所不知呢。要是说了,岂不是丢了他白云城少城主的面子?   于是他望向那不远的海岸边,眼神高深又莫测。月光是那么的明亮浅白,扑撒在他的身上,衬着白衣的他是那么的英俊,就像是拢上了一层天上的星衣,如仙人一般神秘。   他没有做任何的解释,只是他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半晌,他终于沉沉地开了口,道,“毕竟,那可是音功。”   钧哥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音功的重点是在功啊。难怪总是用奇怪的调调让人听不懂还头疼。   他懂了。   132   钧哥:那,他们为什么不穿衣服?   阿城沉思:可能,方便在海上打架?   钧哥、钧哥悟了。   不愧是阿城家白云城的居民,和其他地方就是不一样,聪明又厉害。   跟阿城一样厉害。   嗯。   133   阿城:   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是很想得到这样夸奖呢。   134   厉害的阿城拒绝去围观那些奇怪的打架,他们是那么的奇怪,唱的歌是那么的难听,难听得影响他练剑。   不过根据阿城的经验,只要等到月亮下去奇怪的人就会离开海滩。可能是因为太阳太过耀眼,会照耀出他们的脸。   毕竟,本来唱歌就难听了,再这么一照让人知道到底是谁唱的,那岂不是丢脸得想死?   钧哥觉得很有道理,决定跟阿城等到早上。   阿城一听很是开心,虽然他那英俊的脸庞并没有什么动静,但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快乐的辉光。   他,阿城,要邀请钧哥去房间抵足而眠,就像表弟和他的师弟那样。   钧哥其实不是很想,像他这般优秀的剑修从来不需要床。他只需要一个角落,让他可以抱着他的剑坐着的角落。   可当他刚想拒绝,便见阿城深深地凝视着他,深深的,仿佛要看向他的心里。   钧哥默默地吞下了拒绝的话语,乖巧地钻进了阿城的房里。   啊,阿城,好可怕的男人。那双眼睛盯着人时,真的让人好难拒绝哦。   135   钧哥躺在阿城的旁边,抱着他的剑,平静地望着阿城那深色的床帐顶。   钧哥问,“所以,躺在床上做什么?聊天?”   “不。”阿城将自己的剑塞进枕头下,熟练地缩进被子里,“睡觉。”   说罢,他将双手放置于腹上,平静地闭上了眼底发黑的眼。   虽然这很不剑修,但,和朋友抵足而眠的感觉,真好。   136   根本睡不着的钧哥转头看了看已经失去意识的阿城,又默默地转回脑袋,抱紧了他的剑。   所以,剑修为什么要睡觉?   为什么,还要在兄弟的床上睡觉?   难不成,这是南海剑修特殊的修炼仪式吗?   钧哥想了想,觉得这很有可能。于是,他学着阿城的样子闭上了他的眼。   137   第二天天还未亮。   阿爹蹑手蹑脚地来到阿城的房间,一看,床帐还拉着。   很好,阿城还没醒。   再过一会儿就是阿城日常溜出去练剑的时间,这一溜便是一天。   平时阿爹不在家也就算了,但今天他在家,阿爹他绝不允许他的好大儿阿城如此浪费时间。   他,阿爹,要去阿城的房间盯住他的儿,死死的死死的盯住他,绝不允许他出门和那孤独的浪一起耗费宝贵的青春。   怀着如此信念,阿爹一把拉开了阿城的床帐——   然后,他就看到两个并排躺尸的少年。   并排,正躺,双手工整地放在被被子盖住的腹上。   他们闭着眼,那脸是那么的英俊,面色是那么的安详,安详得像死了一样。   看着如此岁月静好的少年人,阿爹不禁陷入了窒息的沉默。   他好大儿的床上,为什么,会多了一个人?   一个,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   138   俩少年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啊,抵足而眠的感觉,真好。   139   钧哥:我,做梦了。   阿城:我也是。   钧哥:我梦到了一个人。   阿城:好巧,我也是。   钧哥:那是我还未出生的夫人。   阿城:好巧,我也——   阿城震惊地看向他身边的男人。   等一下,阿钧他在说什么东西?他说,他梦到了什么人? 第21章 冰山雪莲   140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名叫渣三的伟人曾经说过,十六岁,一个永远在骚动的年龄。这场骚动里,动的不仅仅是那无法压制的好奇心,还有那对一切的憧憬。   对事业和爱情的憧憬。   无知的少年人啊,总是那么冲动,冲动得一不小心便会闹出人命。   阿爹知道这个道理,从当了父亲起便深深地知道。所以他一直准备着,从阿城出生起,一向喜欢多思的阿爹便为了他的好大儿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准备着他的阿城在初出茅庐后忽然带回一个人,人里还抱着个孩子,然后对着年迈的他说:阿爹,这是你的孙儿。   当然,这只是阿爹的幻想。   毕竟按照阿城的性格,从不会叫他的老父亲一声阿爹,会的只是在嘴上叫着父亲,心里喊着老头。   啊!阿城,你到底跟你亲爱的阿娘学了什么啊?   阿爹虽然年纪是比阿娘大了那么一丢丢,十岁的那么一丢丢,但阿爹他真的不是很老啊,连他的合作伙伴原先生和吴先生都说他一点都不见年迈的老相,都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呢。   在这个发福的年纪,阿爹他,都没有小肚腩。   当然,腹肌什么的也是没有的。阿爹再怎么足智多谋心怀大业,也只不过是个不会武功、伪装成商人的野心家罢了。   但没关系,不会武功的他到底还是靠着自己的美色娶回了来自西域的美娇娘,还生下了一个如天仙般的儿子阿城。   如今阿城长大了,终于到了火热骚动的年纪。阿爹本想着再过几年,等阿城到了差不多行冠礼的年纪,就将家族的事业慢慢移交到他的手中,不再将他禁锢于家,去海的那边走一走。   可没想,礼还未行,事业也未移,阿城的床上就突然多了一个人,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男人。   啊!怎会如此?   阿爹不理解,阿爹不明白。   难道他的阿城竟然爱上了一个男人吗?   阿爹看着那俩刚刚起床四目茫然的少年,一时间内心很是复杂。   阿爹是知道的,海的那边爱恨总是来得很快,快得如龙卷风。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龙卷风竟是如此之快,快得让阿城不过是去对面吃了个午饭就卷了过来。   知父莫若子,不过是阿爹扫来的一道无言的目光,阿城便懂了阿爹内心的复杂。   他的阿爹又开始了,那令人烦恼的脑内风暴。这个老头子总是这样,想得实在太多。   年轻的阿城不允许他的阿爹胡思乱想,玷污他和阿钧那纯真的友谊。于是他很是认真地跟阿爹讲述了一番他和阿钧的相遇,并强调他们之间的不是爱情是那异父异母般亲密的兄弟情。   听完后阿爹的目光更是复杂。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阿钧的姓。   阿钧,一个来自大禹皇城的少年。英俊而又潇洒,挺拔而又坚毅,更重要的是他姓顾,还是单名的姓顾。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巧合,巧合得跟那突然离京的皇太子几乎完全相似。   是的,几乎。   根据阿爹得到的情报,当今的太子几天前才离开皇城。按照皇城和南海的距离,那位太子便是快马加鞭如今也只来得及刚刚离开距京第二近的郡,连那到南海的三分之一路程都未到一半,怎么想都不可能出现在他白云城,还在他好大儿的床上。   更何况这个叫顾钧的少年还很穷,穷到身上只有十个铜板。   哦不,现在十个铜板都没有了。   堂堂一朝太子怎么可能如此贫穷?穷到连买馒头的钱都无。   这个笑话实在太过冰冷。   所以,这个少年只是个普通年轻的流浪剑客,普通得跟阿城恰好臭味相投。阿爹心想。   年轻的钧哥并不在乎阿爹内心的复杂。难得睡个觉他还沉浸在初醒的懵懂之中,他坐在那里目光无神地飘在空中,没有焦点,却又似乎在看向什么遥远的地方。   此时的他心脏还在快速的跳跃着,带着一丝激动又有一些荡荡的失落。失落那个让他心念的人影消失不见。   阿城很是好奇。阿钧是那么的冷淡,刚到白云城时让城内无数的少女驻足,但他却从不给她们一丝眼神。是怎样的人才能让如此的阿钧念念不忘。   钧哥忆起梦中的身影。   那是一个美人,穿着白底蓝边绣鹤的袍,衣袖偏偏如鹤翅一般飞舞。他的腰间坠着一把剑,一把乌鞘长剑。   阿城和阿爹闻言一顿,默默将目光移到自家挂着剑的墙上。   乌鞘。   钧哥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叙说着他未来心爱的夫人。他的夫人肤白且貌美,正直且善良,是被所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敬爱的男人。他,是一个剑修,未来天下第一的剑修。   阿城收回自己望着剑的目光,看了看阿钧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然后,无言地后退了一步。   钧哥用眼角斜斜地睨了他一眼,那目光很是冷酷,甚至带上了些难得显而易见的嫌弃。   他说,“不是在说你。“   阿城“喔”了一声,想想又觉得不对,道,“可,你说未来的天下第一。”   他顿了一顿,“那不就是我?”   这人在说什么屁话?一时间钧哥看着他的眼角更是倾斜,仔细一看,那斜斜的目光还在颤抖,那颤抖来自地震的瞳孔,满满写着的是难以置信。   天呐,没想到阿城竟是如此天真的男人,他竟然会做白日梦。   “是未来,很远的未来。”钧哥道,“而且,接下来的第一不是你,是我。”   阿城俊眉一揪,薄唇微抿,静静地注视着钧哥半晌。他伸出手,用指尖按了按钧哥的额头。   哦,是正常的温度。   阿城眉头松了下来,“看来,你做了个美梦。”   “那不是梦。”钧哥摇头,“是真实的未来。”   刚刚松了口气的阿城登时无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糟了。   出大事了,阿钧他,分不清现实了。   141   围观的阿爹迟疑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悄悄揪了揪阿城的袖子,凑在他的耳边问,“阿城,你……你是不是昨晚带他去阁楼听海歌了?”   海歌?什么海歌?阿城不明所以。   阿爹说,“就是那个啊,晚上在阁楼可以听到的,从咱家海岸那边传来的歌声,很梦幻的那种。”   哪里梦幻了?不就是一群奇怪的人唱的难听的歌吗?阿城暗自嘀咕着,点了点头。   啊!那糟了!得到肯定答案的阿爹当场露出大事不好的神情,转头冲到门口,大喊,“大夫!来人,快去喊大夫!出事了,有人听到海歌脑子出问题了。大夫!”   142   海歌,一个在白云城成年人之间公开的秘密。   白云城地处南海海岛,四周海域珍奇无数,阳光充足,海产丰富,乃是海中难得环境绝佳的栖息之地。这绝佳不止是对人,还对某些来自海域的神奇两栖物种。   比如,鲛人。   南海的鲛人是个极为神奇的种族。他们人身鱼尾,无论男女都美貌无边,如那海中的白玫瑰,洁白中又带着祸人的魅。然而这种清纯的美貌仅仅是外表,他们是南海中的妖精,有着动人的歌喉。   他们的歌声中带着魔力,是凡人难以抵御的力量。   冬日时,他们的歌往往是捕食之歌,暗藏着杀意,若是凡人被骗去,等待到的将是被分食的尸骨无存。尚不提那些危险,就说最近。   最近春天又到了,万物复苏,动物都又到了骚动的季节,其中也包括鲛人。在这复苏的日子里,他们的歌声中也消去了往日的危险,带上了某些不可描述的暗示。   让听者迷惑,迷惑得产生幻觉,看到那藏在心底最为盼念之人,分不清梦与现实。   但这没什么,白云城的城民已经有了经验,只要在春日的晚上不要出去凑热闹,也不要去故意细听那春夜空气中若隐若无的歌声。听到了也不要去细想是否是歌,只当那是海浪之声便万事大吉。   更为重要的是,无论春夏秋冬,为了安全,不要大半夜去海边。   这一点,白云城的人们并不担心。毕竟,夜晚的海边乌漆嘛黑,就算有月亮也看不怎么脚下,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摔下去,砸个鼻青脸肿还是好的,最糟糕的是失足掉进海里。   这种糟糕的时间和地点除了夜视极好的鲛人,就只有那什么有点大病的人才会去呢。   143   曾经夜里跑去海边想练剑的阿城:……   听到歌声还去细听,听完还跟阿城讨论的钧哥:……   糟了,感觉有点被内涵到。   144   年轻的钧哥并不觉得他是在做梦,也不觉得自己脑子出了问题。可,这该如何证明呢?   钧哥灵机一动,说,“不是因为海歌。阿城,明明也梦到了。”   门口的阿爹一听,唰得一下向他的好大儿投去了紧张的目光。   阿城并不认同,“我和你不一样。”   钧哥问:“哪里不一样?”   阿城:“我做的不是春|梦。”   钧哥心想,说的好像他做了春|梦一样。他反驳道,“我也没有,我只是梦见了我的夫人。”   “都是夫人了,那就是。”阿城才不相信钧哥的话。他已经看透了,他的好兄弟钧哥就是个面子薄的男人,就是不好意思,在强行挽尊。   “我不一样,我没有梦到夫人。”阿城双手十指交叉,轻轻地放在腿上,搭在手背上的食指不自觉地轻挠着自己的指根。   他的眼神很是平淡,但钧哥仔细一品,却从那平淡的目光中品出了那么一丝丝念念不忘,就好像那被藏匿在心中十多年不敢触碰的珍宝第一次被拿出,带着小心翼翼的轻柔和珍惜。   阿城说他只是梦到了一个人。他从未见过那个人,但他知道那个人是存在的。   那人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嫩,头发像乌木一样黑亮,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美丽。他的人像冰一样清澈,如玉一般无暇。他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腰旁的剑狭长古老。他只是站在那里,不苟言笑,静静地望过来便足以让人体会到震撼人心的圣洁。   圣洁得让人不敢却又想触碰。   他就那远古的神明,在雪山中诞生的神。   145   听完阿城描述的阿爹:……   还说不是那什么梦,我信你个鬼。真当老爹我没年轻过,不知道年轻人最喜欢说自己的梦中情人是个神。   阿爹扭头冲出屋门,声嘶力竭:大夫!大夫!   146   看着阿爹飞奔离去的身影,钧哥微微歪了歪头,疑惑道,“那不就是春|梦?”   “那不是。”阿城回答得很是郑重,“他是个真实的人,不是还没有出生。”   说罢,他还重重地再次强调,“他,出生了。”   钧哥面无表情地一梗,感觉有被内涵到。   钧哥冷冰冰地剐了阿城一眼,他才不信这个人是真的。生气的阿钧语气中都带着冰冷的刀,“那,他是谁?”   然而沉浸在思绪中的阿城并没有接收到钧哥的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愉悦的光辉。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梦中人与他对话的情景,然后道,“吹雪。”   “他告诉我,他叫吹雪。”他说,"与我神交已久,命中注定的挚友和对手"   “西门,吹雪。”   147   与此同时,远在北域正在梅花树下练剑的吹雪忽然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148   万梅山庄内。   “阿福!阿福!!”   一身男装的阿娘不顾庄内仆人的阻拦,持着剑带着满身的怒火冲进了庄内。她一个健步冲到庄内一个管家样的中年男子面前,不待人做出反应便是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   “阿福!就是你吧!”阿娘怒道,“当初就是那个拿着玉老狗的信出现在我床边的黑衣人就是你吧?那个每天在我给阿城喂奶的时候和唐僧一样循环念信的人就是你吧?!阿福!”   阿福一边试图扒开阿娘的手,一边无辜地道,“什么?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普通的管家罢了,怎么会出现在前圣女的床边呢?”   “我呸!”阿娘卡住他的脖子,“普通的管家知道老娘当过圣女?你个狗贼,你以为你拿开面具老娘就认不出你是那个王八蛋身边的右使来了?我告诉你,你化成灰我都认识。说!玉罗刹在哪里?”   阿福露出一个茫然地表情,“啊?什么玉罗刹,我不知道啊。”   “好啊,不知道好啊。”阿娘冷冷一笑,“那你就代替他拿命来吧,狗贼!”   说罢便是抬起了纤纤玉手,按着阿福一阵痛殴。   喧嚣之间,白雪般的年轻剑修练好了剑离开梅林,从那混乱的场面悠悠路过。   忽然,他脚步一顿,他注意到了落在地上的纸,那是一张已经泛黄的信纸,从那发硬的程度来看大约已有十多年头。   他见纸上的笔记甚是熟悉便捡起来,低头一看。   信上书:   吾儿,皮如白雪,唇如玫瑰,发如乌木,瞳如黑曜。   和你那在南海风吹日晒的阿城不一样,吾儿就是那冰山中的雪莲,未来天下第一。   连名字都魅力无边的第一大美人——   西门吹雪。   149   突然变成天下第一美人的吹雪:……   吹雪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抬手将信纸撕了个粉碎。   此时,他的内心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得没有半丝波动。在他那片纯白的内心之中,只有一个坚定到无法撼动的信念——   玉罗刹,该死。 第22章 白日做梦   150   众所周知,钧哥是个靓仔。   他的靓不仅仅来源于他的身份和那坚定不移的剑修精神,还来源于他本身的皮囊。那种,帅到惊天地泣鬼神的皮和骨。   他的帅气是那么的得天独厚,就像是亿万少女心中的美梦,包括白云城的少女。   哦,还有少男。   如果说曾经白云城最受欢迎的男子是他们那如上仙般英俊的少城主阿城,那现在钧哥到来后,少男少女们的梦中便满满都是他那高挑修长的身影。   哦,阿钧,他是那么的好看,好看得即便他的脸上基本不见什么表情波动,即便眼神永远是那么的冷酷无情,也遮挡不住那四射的魅力。那让无数少男少女见了便移不开眼的极品魅力。   当然,这也不是说阿城的美色不如钧哥。阿城也是世上顶尖的靓仔,因为阿娘来自西域的关系,他与钧哥相比还多出了些异域风情,是那种和钧哥完全不同的美色。   只不过美色再美,看久了也就没那么容易产生波动了。更何况白云城的少年少女们的尺度稍微有些高,不咋喜欢招惹那些有主的花草。   比如,他们的少城主。   自从前些日子惊慌失措的城主阿爹喊走了全城的大夫为他俩治病后,全白云城的百姓都知道了一个新的秘密——   他们的少城主,有心上人了!   还是个像冰雪一样的美人。美人的名字也很好听,叫吹雪。   这消息一出不知多少春心萌动的少年人差点落下了悲伤的泪。   是他们太过天真,天真得以为他们的神仙少城主不爱出门就不会被外面年轻貌美的妖精偷去了心。   然而,万万没想到,外面的妖精太过厉害,偷心不仅仅只有面对面的手段,有的还有那千里之外的凭空取物。   啊!可恶!   这种行为,这种行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偷家吗?   枯了。   151   被偷走的阿城:……   虽然但是,吹雪真的不是我的心上人。   我们,只是普通的灵魂挚友罢了。   152   白云城的少男少女喷泪爆哭。   天呐!   挚友!那种海的那边大家都懂的挚友吗?   还是灵魂!   不得了了,少城主的心真的被那个叫吹雪的妖精偷得一干二净辽!   153   少女一号:等一下,他们俩还没见面都已这样了,那见了面,少城主不会被迷得昏了头把自己嫁出去叭?   少年一号哽咽的动作一顿:不、不会叭?少城主那么性|感——唔!   少女一号掏出馒头一把堵住少年的嘴:闭嘴!那不叫性|感,少城主那叫少年英姿,等再大一点就是男人味。   少年一号扒开馒头试图挣扎:可,那就是啊。少主屁|股那么翘,他的朋友阿钧也是,真的好翘!   少女二号赞同地点了点头:而且他们的腰也好细喔。   少女一号回想了一下俩少年人出街的样子,发现竟果真如此。她登时忍不住再一次流下了悲伤的泪水:所以,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们两个大男人会有身为美少女的我都不曾拥有的东西?   少女二号思考了一下:可能,因为是剑修叭。   154   斯哈斯哈!   155   剑修!   宽肩细腰大长腿还有翘|臀的剑修!   脸还长得贼好看的剑修!   他们是普通的剑修吗?不,他们不是。   他们,是世界的瑰宝。   就算得不到他们的心也可以用来洗刷眼睛和心灵的瑰宝。   光是站在那里都能让失恋的少女看上一眼就不再悲伤了呢~   156   少年一号:话说回来,阿钧不也是有心上人?   少女二号摆摆手:害,他那哪叫有心上人?哪个正经人的心上人真的是还没出生的啊?一听就知道是在说托辞,要不然就是做白日梦。   少女一号很是赞同:对,总不能真的是在做白日梦吧?哈哈!他肯定没对象,肯定。   157   并不是在说托辞的钧哥:……   胡说!你们胡说。   我明明有对象,我没有做梦。   没有! 第23章 人类本质   158   那边少男少女们对着剑修少年斯哈斯哈,这边年轻的钧哥并不知道自己已代替被冠上有主之名的阿城,成为了白云城少男少女们的心头美好。   他,是那么的普通,普通得只想努力练剑,终有一天可以日天。   他,又是那么的朴实,朴实得看不懂旁人眼中辣人的火热。   他不懂,他是真的不懂,不懂为什么白云城的居民对他越发的热情,热情到只要他往街上走那么一圈便能收到好几框鱼虾。   鱼虾,白花花的,闪亮亮的,还会跳。   阿城对此很有经验。以前的他因为课业多,出去练剑也大都是大家还未起的时候,因此那段日子很少碰到城里的居民。偶尔正常时间出门,上街的时候也是这样,总是能收到好多好多的海产品,有时甚至还有珍珠。   他告诉钧哥,这是白云城的城民在表示他们的喜爱。那些白花花的鱼虾都是他们自己从海里打来的,是白云城海域的特产。不贵,放在外面也就卖一百两一条的样子。   钧哥听后莫名觉得手里装满鱼虾的筐有些沉重,沉重得就像是在抱着几大箱闪闪发光的金子。   然后,他将如此沉重的筐送进了阿城家的厨房。   一百两一条的鱼,一定很好吃。   这可是连他父皇都很少吃到的鱼呢。   159   远在皇城办公的父皇忽然打了个寒颤。   父皇敲桌:暗卫!暗卫!你们找到阿钧没?搜到哪了?   暗卫抱拳:回陛下,搜到八百里外的晋江县了,没有找到。   父皇大惊:什么?都到晋江了还没找到?消息呢?找不到总归能打听到点消息吧?总不能半点消息都无,他就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难道还飞到天涯海角去——   等下,飞?   一时间,父皇和暗卫齐齐陷入了沉默。   顾钧他,不会真的飞到海角去了吧?   160   分散在八百里开外的太子暗卫们一边地毯式搜索,一边发出了来自内心苦涩的呼唤。   殿下!   你去了哪里啊?殿下!   161   俗话说的好,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就像是暗卫和他们心念的阿钧。   那边的暗卫苦苦寻找他们失踪的殿下,这边的殿下却在海边快乐的练剑,快乐的就像一只刚刚离巢的白鸟,和另一只眉清目秀的阿城鸟对着大海,对着朝阳,挥舞着自己那泛着寒光的长剑。   日复一日,一次又一次。   他们是那么的认真,那么的不厌其烦。他们是在挥剑,但又不只是在单纯的挥剑,他们是在这枯燥中磨练着自己出剑的速度和无与伦比的剑心。   他们的精神是那么的刚毅,傲骨是那么的令人尊敬。   没错!阿城和钧哥,他们,就是传说中自带傲骨、可以自学成才的天之骄子,天道爸爸的亲儿子。   当然,即便身为天道之子的他们天赋异禀,他们也从未放下勤奋练剑的脚步。   特别是钧哥,他甚至为了练剑晚上从不睡觉。海边不能去就呆在房顶上练。   天呐!这也太努力了吧。   便是从小习惯日未升便练剑的阿城都不得不甘拜下风。虽然阿城也很想学习钧哥的努力,但他真的做不到。   曾经的他也尝试跟随钧哥的脚步,但在连续了五日后,他便再也坚持不住了,原本沉稳的脚下如铺上了天上的云彩,轻轻又飘飘仿佛随时可能飞去。   直至今日阿城都还记得当时的感觉,那种仿佛他的脑壳、他的灵魂都要飞上天去的飘忽之感。   他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如何拖着快要飞走的魂飘回房间,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爬上自己的床扎进了被子里。他只记得自己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感觉到原来睡觉是那么舒爽的事情,舒爽得他昏睡了足足有三天三夜。   阿城不明白,不明白他的好兄弟阿钧到底是如何做到。阿钧他从不睡觉,却永远是在活蹦乱跳。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难道,他们不是同一种剑修吗?   阿城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在某一天海边练剑时向钧哥提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惑。   阿城和钧哥一样,虽然在踏上修剑一途的最初受到了他人的启蒙,但启蒙后的路中未曾拥有领路。他们的剑是自我领悟的剑,是在一次次的枯燥挥剑中寻到的、属于自己独特的法。   阿城的剑在海边练出,一招一式中都似乎带着来自海洋的气息,如波涛般汛勇又如洋流般沉稳。他的剑稳又快,似是八仙过海天外飞仙。   但钧哥就不一样了。钧哥是个来自内陆平原的剑修,起初的他没见过大海,也没见过山林。他练剑时仰望的星空,对手是月下成影的自己。   他们两人所追求的剑道是相同的,但剑法完全不同。阿城想,或许这就是他们间差异的来源。   但钧哥摇了摇头。他不紧不慢地将剑收回到鞘中,领着阿城爬上不远处的山崖。   那是这片海岸最高的崖,站在上面能听到海风哗哗乱响,在听见浪拍岸声音的同时还不被水溅到。最重要的是这崖真的好高,可以看到好远好远的地方,风吹着阳光还充足,特别舒服。   钧哥中意好久了,每次来练剑都想爬上去看看。但这崖不太平整,还比较窄,不是个练剑的好地方。每次跟阿城来都是从早上天刚亮练到晚上天黑,根本没有空下的时间去耍。   说句实话,钧哥虽然是个勤奋的剑修,但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在练剑。没来白云城之前他除了练剑和写功课,其实每天还有一段时间是跑去跟菠菜玩耍的,比如听听街头八卦、看看菠菜刚开始写的书。   就是晚上的时候,大家都睡了,钧哥又睡不着,总不能躺在床上眼巴巴的数绵羊,还不如趁着夜深人静无人打扰去练剑,这样白天也能找到时间去找菠菜。   但来到白云城之后就不一样了。阿城是在太过勤奋,除非被他阿爹关在家里写课业,不然一旦出门必有九点九成是往海边去,练剑,练剑还是练剑。   面对如此勤奋的阿城,钧哥又怎能提出放下剑去爬那山崖玩耍的要求?   这可是阿城啊!钧哥怎能因为自己玩闹的心干扰到他好兄弟阿城练剑的日程?   但现在不一样了,阿城自己停下了练剑的步伐,钧哥终于抓到了机会。   他,要去爬山!   只见钧哥蹬蹬几下便是窜上山顶,一手扶着腰间的剑,一手负在背后,任由海风扑打在他的脸上,吹起他散落的头发。   啊,高处的海风,好大。   啊,悬崖的太阳,好近。   钧哥微微仰起头,微微眯起眼,看着那遥远的地方许久许久。   “阿城。“他轻叹一声。   “什么?“阿城问。   “你带手绢了吗?“他问。   阿城点点头。   虽然他不明白手帕跟他们的剑有什么关系,但阿钧那么厉害,说出的话必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如此想着,他将手伸进了衣襟,边掏帕子一边还不忘追问,“怎么?“   “其实,也没什么。“钧哥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面向阿城,不知垂着眼看着地面想了些什么,过了几息才颤了颤自己长长的睫毛。   接着,面色平静地掀起了眼睑。   阿城掏帕子的手一顿。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微微着发红、水润的眼角是明显的泪意。   阿城沉默了,凝视着钧哥那双与平时完全不同的眼睛陷入了谜一样的沉默。   风,在呼啸;海鸟,在鸣叫。   半晌,钧哥眼角的泪意已是凝聚成珠,他终于向阿城伸出了手,“帕子,忍不住了,快。“   “……“   阿城的脸唰得一下沉了下来。   他的面色是那么冰冷,眼神是那么的无情,手上掏帕子的动作有时那么的迅速,迅速得“啪“的一声将帕子扔在了钧哥的脸上。   “说了好几遍了,阿钧。”   “不要,直视太阳。“   “……喔。“   162   阿钧,一个常年呆在内陆的普通剑修。   他,真的对海边异常闪耀的太阳十分好奇。   好奇得总想直视。   特别是当他发现白云城每个海岸线都插着不要直视太阳的木牌的时候,那种原本没有很厉害的好奇心顿时如火一般燃烧。   163   白云城医馆。   年迈的大夫看着面前光是眼睛红肿泪流不止的患者,无奈地叹了口气。   昨天就不提了,这都是今天第几个了?   哎,所以,这些人到底对太阳在好奇什么啊?   真令大夫头秃。   164   顾钧,一个优质的剑修男子。   即使他是那么的正经,那么的天赋异禀,帅气的他也依旧逃不过那该死的人类本质的真理。   那便是到了千年后的未来也无法消失的本质,推动着无数后世人将灯泡塞进嘴里的真理——   好奇。   165   阿城:   不能理解,大为震撼。这难道,就是海对岸的剑修吗?   来自海对岸的钧哥:   同样在海对岸的吹雪:   远在北域的吹雪感受着心底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寒意,默默收回了自己仰头望天四十五度角放空的眼。   路过的阿福管家:少爷,又在对着太阳发呆了?   吹雪:那是,悟剑。 第24章 天赋异禀   166   年轻的钧哥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阿城带来了怎样的误解。   身为一个优秀的剑修,钧哥的生命力和恢复力总是那么的强悍,和那些动不动就要去看大夫的普通凡人一点都不一样。即便他那双深邃的眼已被太阳给辣到湿润,只要用帕子擦一擦,放下又是只活蹦乱跳的剑修男子。   他负手放回身后又变回了之前沉稳的剑修模样,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仰起自己高傲的头颅,而是远远地看着海的尽头。   风,带起了他散落的发,带起了他的袖袍。他站在天光里,明亮而又耀眼。他的衣服是玄色的,发也是令人沉醉的乌,但此时的他却看起来那么的圣洁,就好似那高悬于天空的太阳落到了凡尘。   “阿城,你知道对一个剑修重要的是什么?”   是刻苦,勤奋,天赋和永不放弃的精神,但不仅仅如此。   “在于诚。”阿城望向那遥远的天涯,“诚于剑,诚于心。”   喔,好高深的话语。钧哥心想,不愧是从小练剑的阿城,那么的天才,说出来的话都已经有了名家的风范呢。   身为同样优秀的剑修,钧哥又怎能甘拜下风?于是他点了点头,说,“不仅如此,剑修需要的还有目标。”   “天下第一?”阿城问。   “那只是一个大的目标。”钧哥伸出手直向远方,“你看那里。”   阿城望去。那是一座山,在距离白云城很远的海域,一座冒出海面半截的海山。   “除了大目标,剑修的每一步都应有个小目标。”钧哥说,“比如我,是想劈开那样的山。”   阿城的瞳孔突得一缩,迟疑地看看远处的山,又瞅瞅身边的钧哥。   他沉吟了半晌,“可,那是座火山。”   钧哥的呼吸一顿。   167   钧哥:为什么,海里会有火山?   168   年轻的钧哥有一些窒息。   实不相瞒,他的大目标其实日天,天下第一什么的才是他的阶段性小目标。   但,这话他能说吗?   钧哥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人小鬼大的萝卜头了,已是少年的他明白天下第一对寻常人来说已是遥不可及,若说出它其实是个小目标的实话,可能挨打。   当然,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受伤的都不是钧哥,而是冲动企图殴打他的人,比如他家的臭弟弟。   但无论受伤的是谁,遭遇过很多次围攻的钧哥已明白了那会引起旁人愤怒的道理。若是现在说出来,指不定一向镇定的阿城都会拔出自己的剑。   钧哥才不要。钧哥要和阿城做携手并肩的好兄弟,他才不要跟阿城打架。   要打,也到等两人都剑道大成后再打,现在打不过就两只菜鸡互啄,毫无意义。   钧哥是个讲效率的剑修,他拒绝任何浪费他宝贵精力的事情。   于是,钧哥随手指了座山。   然而,万万没想到,山的确是座山,但藏在山里的却不是石头,而是炙热的、流动的岩浆。   天!怎会如此?   难道钧哥就要这样丢尽了面子吗?   不!钧哥不允许!钧哥他可是未来第一可靠强悍的剑修男子啊,他绝不允许有任何人破坏他的冷酷剑修之冠。   于是,钧哥很是平静地收回手指,藏进外袍宽大的袖子里。他的眼神是那么的高深,面色是那么的莫测。   忽然,他轻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区区一座火山。”   什么?区区?意思是说真正的剑修不畏惧岩浆烈火?   阿城的瞳孔又是一阵猛缩。   好狂的语气,好自信的神采。海对面优秀的剑修就是这样的吗?   原来如此。   阿城悟了。   169   风呼呼地吹,浪哗哗地拍。海的声音是那么的神秘,带着来自自然的韵律,迷人得就像是传说中的物种在唱歌。   阿城站在钧哥的身边,负手看着宽阔的海面,看着远处奔来的惊涛。   他的好兄弟阿钧是那么的有志气。身为未来的天下第一,阿城又怎能落下脚步?怎甘心落下脚步?   阿城注视着远处奔涌而来的涛很久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连阿钧都准备劈山,那他,不如劈开这大海。   首先,就劈开滔天的浪花开始吧。   170   听到阿城坚定的志言,钧哥感动不已,忍不住伸出手给予阿城最大的掌声。   好样的,这才是剑修真正的志气。   一起加油啊,阿城。   171   海崖上两个年轻的剑修立下豪言壮志,意气风发。崖下礁石上坐着的鱼尾少年却停下了自己的歌声,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劈、劈开大海?   这,是怎样可怕的目标啊?在他的认知里从古至今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加冕了深海之冠、接受了海神传承的王。   但如今帝冠空悬——   呵!   难不成,那个叫做阿城的少年就是他们未来唯一的王,新一代海王殿下?   172   鲛人族,来自深海鱼尾人身的两栖生物。   他们往往拥有着超越凡人的美貌,让人如痴如醉的歌喉。他们是来自深海的妖精,这篇湛蓝之地的宠儿。这样的宠儿自诞生起便被赋予了至高的使命,那就是侍奉于这片海域唯一的王前,与其一起守卫这片海洋。   按照族群中的规矩,为了维护王与鲛族的关系,每过百年鲛族便会为海王献上他们一族中最为耀眼的美人,肩负起为王诞下子嗣的使命。安生就是这样的一条绝美无边的鲛人。   安生是一条男鲛人,但他自出生起便拥有了令人惊艳的美貌。没有一个海族不会沉迷于他的美色,也没有一个海族可以逃过他的歌喉。   没错,他,就是这海中最美的玫瑰,命中注定会成为海后的男人。   唯一的问题,就是目前海里跟没有王。   本来是有的,就在几百年前。   那会儿上一代海王刚刚继位,本来鲛人族都在准备大婚了,海里突然搬来了一条龙。按理说南海灵气不是很足,完全比不上修仙界那些每块地方都散发着灵气的海域,龙族对南海都嫌弃得很根本不会来。   谁想,这龙突然就来了,来就来了,还突然就跟新上位的海王打起来了。   两大大佬打起来可得了?打得叫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海王别说成亲了,连鲛人族都没来得及接见。   这一打就是上百年,好不容易等海王有空想起来他们鲛人族了,一朝接见,还没等鲛人族献上海玫瑰,海王便肚子一痛,海巫用灵气一查——   好家伙,怀蛋了。   是的,没错,海王他,怀上了那条龙的蛋。   至今几百年过去了,没有海族知道这一龙一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的海王好像没继位前就和那龙认识,似乎是曾一起结伴游历和修炼的好友,一起游历过晋江和海棠,后来因为某些事决裂,海王失望至极接受了大海的传承,龙穷追不舍也追了过来。   再然后,没有然后了,怀蛋的海王退位就和龙灵海了,走前还硬生生地跟所有海族解释说是为了孩子,才不是因为对龙有感情。   呵,海王。安生至今还记得,前任海王临走前那副死不承认的嘴硬样子。   啊,真是狼狈。   173   百年,又是百年。   安生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胆敢挑战大海的英雄,成为他们新的王。然而并没有,海族的人对大海太过了解,他们深知传承的恐怖,没有人敢像前任王那般对着这片大海说出那豪放无比、分海成路的誓言。   直到现在,安生终于等到了。   天呐!新的勇者!新的王!更难能可贵的是,发起此誓的还是一个没有任何海族血脉的人类少年。   人类!宽肩细腰大长腿屁股还贼翘的人类!   安生激动了,安生认得这个声音,就是白云城的少城主,叶孤城。   啊!安生他可以,他愿意。   比起不知道以后会从哪个疙瘩冒出来的海王,他更愿意嫁给叶孤城,那个他亲眼见证着一点一点从个帅弟弟长成帅哥哥的少年。   他,安生,要给他的诚哥哥生孩子!   174   鲛人,一个神奇的海洋两栖物种。   据说,他们的男鱼和女鱼都会生孩子,连沾了他血脉的其他物种也都能生孩子。   就比如他们的前任海王,一个含有那一丢丢鲛人血脉的人类刀修男子。   175   年轻的阿城并不知道自己的豪言壮志引来了怎样的关注,也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被鱼盯上。   阿城他还在练剑,跟钧哥一起天天劈向大海。   阿城不愧是天之骄子,虽然身上天道爸爸的宠爱不及钧哥,但到底是个受宠的儿子。一开始他对海面练剑风平浪静,但又过了一段日子,渐渐的海面竟是掀起了浪花。   当然,这浪花还不够大,不够露出海底的面。但没关系,至少已经有了半人之高,想来只要不放弃修炼若干年后他必定会成为新一代的剑修王者,有朝一日定能呈现那分海的名画。   176   近日,阿城有些困惑。   他总觉得有人在看他,不仅仅是出门的时候,在海边练剑的时候也有,但一直在他身边的钧哥没有任何感觉。   难不成是错觉?   钧哥不认同。身为全面贯彻剑修思想的少年,他们的每一思每一动都应该尊崇剑修规律,比如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是上天赋予他们的天赋能力,对于顶尖的剑修来说,直觉不不可缺少的。特别是在战斗中,直觉往往比认真思考重要得多,且可靠又迅速。   阿城觉得很有道理,便开始主动观察起周围的一切。终于在一天,他和钧哥上街买萝卜的时候再一次感受到了那道目光的出现,登时“唰”得一下便转过头去。   这一转可好,当即就对上一个少女的眼。   那个少女有着白皙无比的皮肤,看起来吹弹可破,红润的唇如樱桃一般娇嫩小巧。他的脸很美,是一种极致的美丽,清纯而又高洁像是以身与心侍奉于神前的圣女,但细看又似乎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魅惑,仿佛轻轻一笑便能让人沉醉。   阿城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美少女,美少女也不躲,毫不见被发现的窘迫,反倒是一边灼灼地注视着他,一边慢慢向他走来、站定,接着在他的手里塞了一束珊瑚花。   阿城很是淡定,淡定地拿着花,将目光从那张绝美的脸蛋慢慢下滑,在那雪白的颈脖上顿了顿,又看了眼眼前人如百花般绽放的裙摆。   然后,他又看了眼那人脖子上小巧到几乎不见的突起,又唰得以下撇了眼裙摆。   这一刻,阿城想了很多,从人文到地理,社会到哲学,法治到人治。   他不知道眼前之人为何要来找他,也不知为何这人的目光天天都落在他的身上。或许是在害怕,或许是在试探,试探他的态度。但无论如何,年轻的少城主决定尊重他的爱好。   这世间很大,人很多。总有一些人做着不同的选择,有的人拒绝继承家业选择修剑,有的人即便过的贫苦也要读书,而有的人明明是个男人却选择女装。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阿城也知道,不是每一个人在突破规则是都有十足的勇气。有时候他们需要的只是一点认同的助力。   于是善解人意地阿城向少女点了点头,认真道,“你很好,加油。”   只是想女装更容易接近的安生:……   177   安生粉嫩的小脸蛋登时浮现出了激动的红云。   鸭!他说我很好,他是不是喜欢我?   178   卖萝卜的少女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   切,又是个想勾引少城主的小妖精。都说了,少城主他有心上人,怎么可以随便盯上有主的草呢?   真没有道德。   呸。 第25章 人美心善   179   来自大海的安生并不知道旁边的路人少女是如何对他嗤之以鼻,就算知道也不在乎。毕竟在他们海族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就是一个人可以有一个夫和一个妻的那种。   安生可以是夫也可以是妻,他不在乎,他都可以。他只是单纯的色批,馋阿城那青涩健硕身子的色批。   嘻嘻。   不过安生也知道,做色批也是要有技术的,特别是馋的是像阿城这样有着野心和实力的身子。如果技术不到位可能就会沦落到人没馋到,自己的脑壳都飞掉的悲惨局面。   所以重点在于够硬,因为最好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比如他,身为海洋玫瑰的倾世美人鱼。   秉着如此高超的技艺,安生缓缓抬起了他的头,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太阳的金色光辉落在他的睫上就好像给他上了层金粉。他有着一双淡淡的粉眸,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似是泛着七彩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半仰着头静静地注视着阿城。他的目光里是满满的深情,是带着爱意的水润。他眼眶发着微微的粉红,是欲说又止的红,让人看了甚是心疼,好想将他抱起好生安慰一番。   阿城低着头,这人比他矮好多好多,站在他面前若是不把头抬起来,他都只能看到这人的头顶。   原本的阿城正盯着他的头顶沉思,思考着他藏在他发上的白粒到底是海水里玩过后留下的海盐还是那不可言说的屑。正在阿城思索之际,忽然,这人抬起了他的头,露出了那异于常人的眼。   阿城呼吸一顿,内心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这一刻,他的余光再也看不见钧哥在他身边挑着萝卜的身影,他的耳朵再也听不着钧哥瞎挑萝卜时卖家少女不忍心的纠正。   他,一把抓住了安生的手腕。   然后把人拉去了一旁的医馆。   180   阿城:“大夫,这人看太阳眼睛出大问题了。”   大夫:“啊?你怎么知道?”   阿城:“他眼瞳红了。”   阿城皱眉:“阿钧老看都没有这样。”   拎着萝卜跟进来的钧哥:……   啊这,这时候就不要内涵我了吧,阿城。   181   被按在医馆看病的安生:……   虽然但是,我只是眼睛是红色的而已。   182   阿城,一个人帅心也美的剑修男子。   他,虽然外表冰雪冷酷,眼神高贵冷艳,但他的内里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少年,善良得身为高贵的少城主在遇到过街的老奶奶都会上前亲自扶一把。   他,是真的善良。   183   安生,一个活了几百年的鲛人玫瑰。身为百年份的少年,他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乘胜追击。   虽然阿城没有对他的爱意做出任何的表现,但没有关系,阿城收下了他的花。   那可是珊瑚花啊,他千里迢迢在外海寻得的代表着爱慕之心的花呀。   这说明什么?说明阿城接受到了他的心意。   安生激动不已奋起直追,天天拿着他的花献给亲爱的阿城。他是那么的主动,却又那么的害羞,害羞得每一次都将花塞进阿城的手中便跑,不说一句话,不看一双眼,就怕让阿城看到他通红的脸。   阿城百思不得其解。年轻的阿城尚未经历太多,平日里城民对他再怎么热情四溢也送的都是些海产品。长这么大,阿城在此之前还从未收到过一束花,更不知这花中的真意。   阿城不明白也不理解,这花长得奇怪,味道也不怎么好闻,除了颜色多一无是处,放在家里还占地方。一束也就算了,天天都一束。   更奇怪的是,父亲听说是别人送的还不许他扔,放着到处都是。搞得现在连他的桌子都没有地方可以完整放上他的剑。   好过分哦。   他的剑那么宝贵,怎么可以悬空?万一掉下来磕坏剑鞘怎么办?   阿城有些生气,终于在一天再次收到大捧花后忍不住问钧哥道,“这人,到底想做甚?”   钧哥这哪知道?他最多就知道送不同的花有不同的意思,可这花长得奇奇怪怪,他没见过啊。忽然,他回想起当初自己在风二大爷那听过的江湖故事。   据说,每一个江湖人都会在约战时和自己的对手交换信物,有时是玉佩,有时是武器上的穗。若是有些情怀,送的还会是些雅致的东西,或许幅画或许是首曲。   仔细一想,岂不是和阿城的状况大差不离?   特别是那个人送花不说还常常跟在他们身后,鬼鬼祟祟盯着阿诚看,那目光专注而又犀利,眼里写满了志在必得。可,不就是看着对手的目光?   钧哥觉得很有道理便向阿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阿城一听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就是海的那边约战的浪漫吗?   懂了。   184   读懂江湖浪漫的阿城再也不抗拒那日日送来的花束,练剑也更为刻苦。   他在等待安生,等待着他人生中第一次的战斗。   终于,一天,安生鼓足了勇气向阿城提出了月下的邀请。   那是一年的七夕,海岛上下都弥漫这爱情的气息。   这一天的月朦胧,风温柔。   阿城站在约定好的海边,穿着一身纯白的衣。这身白衣是新做的,用的是海那边的绸和棉。   阿钧说第一次总要隆重一点,新衣服新发簪,剑也要专门擦上一擦。为了更好地发挥,阿城专门褪去了平日里最喜欢的外袍,没有外袍大袖的阿城少了几分少城主的贵气,多了些侠客的肆意。   往那一站,修长挺拔,转过身来时差点就将安生迷晕了过去。   这一天的安生也很特别。他脱下了他的百花裙装,穿上了一身纱。也不知是什么织成的,很薄很仙,在月光下好像半透明似的。他的衣摆很大,似乎里面没有穿下装,行走间一双玉腿若隐若现。   他踏着月光向阿诚走来。   “阿城。”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巴掌大的脸颊上浮着可人的红润,他娇声道,“等了很久吗?”   阿城深深地看着他,没说话。跟钧哥呆久了,阿城也养成了效率的习惯,简单来说就是不想废话时装做没听见。   安生又是绝美一笑,“你知道我今天约你是为何?”   阿城点了点头,“我懂你。”   他懂我!安生登时激动了起来,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娇羞之意。   “那你呢?”他问。   “我和你一样。”阿城淡淡地道。   什么?和我一样?!天呐!   安生的小心脏登时狂跳了起来。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作为猎手出击,早已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没想,这守得云开,阿城,竟是回应了!   他看着向他缓缓走来的阿城,忽然好想讴歌一曲,就唱那他们族中最为动人的爱情之歌。为了阿城和他,为了那美好的未来。   就在他激动难耐之时,阿城在距离他五米开外停下了脚步。   然后,拔出了自己的剑。   “来吧。”阿城的目光是那么的坚定,声音是那么的冰冷,冰冷的就像是海洋最深处那冰冷刺骨的海水。   “虽不知你实力如何,但,我尊敬你。”阿城说,“我不会留手的。”   “此战,无论生死。”   说着,面无表情的钧哥从一旁的岩石后冒了出来。他的手里捧着一束花,是安生送给阿城最大的一束珊瑚花。   钧哥来到两人之间,慢慢举起了手中七彩的花束。   “此战,以我为证。”   “无论胜者为谁,败者何者。若有生死,我,顾钧,必将会把此花献在坟头。”   “来战吧,修者。”   185   只是想为了爱情奋斗的安生:……   美丽的安生看了看阿城那刀削斧劈般的俊脸,又低头看了看他手上泛着寒光的剑,最后目光又来到俊美无边的钧哥身上,从钧哥腰间的长剑看到他如神仙一般的脸蛋最终落上他手上高举的花束。   那,注定会出现在他坟头的珊瑚花。   安生再也忍不住,“哇”得一声转身跳进了海里。   剑修!尼玛的剑修!   去死吧!   186   同一时间的城主府。   再一次出海归家的阿爹看着家里仆人们忙碌的身影很是疑惑。这是他又一次的提前归家,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逮住阿城而是因为需要回家拿些忘带的东西。   按理说没有他在家,城主府本该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毕竟阿城不喜欢热闹,就算现在家里有朋友阿钧借住,两人在一起也从不闹腾。怎么,现在家里这么热闹?看着还像是要摆席的样子。   阿爹疑惑不已,随手拦住了一个来往的仆人。这仆人手里还捧着束花,看样子是想摆到席间。   阿爹再一看,好家伙,竟是前段日子天天有人送给阿城的珊瑚花。   阿爹问仆人,“阿城呢?”   仆人说,“少城主出去了,说是有人约他。”   阿爹登时想起了今天的日子。   七夕啊!   阿爹一个激灵,“阿城、要成亲了?”   “不是啊。”仆人摇头,“少城主是去约战,顾少爷也跟着去见证了。”   “哦,约战啊。”阿爹松了口气,但又不知为何竟还有些失落,“那,你们摆席干嘛?”   “哦!”仆人说,“因为少城主说对方实力不明,要提前做好准备。”   阿爹一愣,“什么准备?”   仆人:“战败的准备。”   阿爹:……   阿爹当场跳了起来,冲向海岸。   阿城!阿城!臭小子几天不管你,你给爹找死去了?   阿城!! 第26章 自由曙光   187   阿城,一个年轻可靠的高冷剑修。   他,帅气又迷人,英俊又潇洒,乃是无数少男少女眼中高不可攀的雪原之花。   但,即便再冷艳的男子也终有一天会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比如,瞎吉尔胡闹却被老父亲逮到的时候。   虽然,年轻的阿城并不觉得自己在胡闹。身为一个从小接受帝王学教育的优秀剑修,阿城做事向来会做好完全的准备,即便是去比剑。   凡事都要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这本就是一个上位者该有的职业准则,不是吗?   “是你个头!”阿爹一巴掌狠狠拍在书房的案桌上,那声音震耳无比,饶是被关在门外的阿钧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叫你凡事考虑周全,是让你这么周全的吗?”阿爹怒而咆哮,“老子不在家,都摆席了!这叫周全的吗?”   “可是父亲,那不是摆席。”阿城纠正道,“摆席是喜事,用作庆功宴的。”   阿爹的脸色一沉。   年轻的阿城毫无知觉,还在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但我不是,我只是提前做好战败的准备。”   阿爹盯着阿城的目光登时阴森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微微曲起。   “什么准备?”他讥讽道,“丧事吗?你这么行,怎么不把棺材也买了?”   阿城一愣,看向阿爹的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的视线在颤抖,瞳孔在震动,为那从他的老父亲口中冒出可怕的话语而震动。   阿爹冷冷一笑,心想:哼,被吓到了吧?觉得阴间吧?阴间就对了,这下终于知道阿爹我是什么样的感受了吧?   然而,并没有。   阿城睁大震惊的双眼,左手敲右手猛然惊醒。   喔!   他就说怎么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呢。   原来,是忘了定棺材哦。   不愧是父亲,当了几十年城主的男人,想得就是周全。   188   只是在反讽的阿爹:……   阿爹终于忍无可忍,一个屈指就是“啪”的一声敲在了阿城的脑个板儿上。   “叶——孤——城!”   189   阿城,一个冷峻孤高的剑修男子,孤高得在十七岁的七夕夜晚还要承受来自阿爹父爱的脑崩儿。   枯了。   真的枯了。   枯得阿城在阿爹气冲冲地走后,坐到门外钧哥的身边,顶着发痛的额角,抱着剑垂下了悲伤的猫猫头。   他是那么的悲伤,悲伤得即便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钧哥也能从他乌黑的发丝里看出他的低落。   喔,可怜的阿城,连原本顺滑的头发都失去了光泽呢。   钧哥伸出爪子摸了摸阿城散落在肩头的头发,撸了几下便被阿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阿钧。”阿城侧过脸,迷人的眸子里溢满了被老爹训斥后的殇。   “不要再拔了,阿钧。”阿城很是难过地说,“头,是真的会痛。”   说着,他抬起钧哥刚刚摸过他脑壳的手,一看,指间果然夹着好几根他的头发,有几根还足有到他腰间那么长。   钧哥瞥了瞥藏在自己指间的罪证,又深深看了看他亲爱的阿城。   他,抬手又飞快地撸过阿城的头顶,又在自己的发间抓下几根自己褪下的发,接着手指飞舞灵巧地将两人的头发打成一结,戳到阿城的眼前。   阿城不明所以,“?”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钧哥澎湃道,“阿城,不要为了区区一时而难过。你,可以长生了。”   阿城看着钧哥真挚的俊脸,心中很是感动,然后一巴掌拍开了仙人的手,狠狠的,用尽全力的,毫不留情。   “滚。”   190   夜风微凉,金秋送爽。   枯叶从院中的树上落下,团成团在排排坐的钧哥和阿城面前随风翻滚。阿城注视着落叶许久。   这秋天的叶是那么的自由,可以无拘无束,四处飘荡。而他呢?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同样的年纪他的表弟在海的那边像只泼猴般自由自在,而身为表哥的他却在海的这边禁锢于家中,连跟朋友玩耍都要被训。   一阵风吹过,带起落叶飞向遥远的不知名处。   “阿钧。”阿城看着飞走的落叶忽然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忧伤,“是不是,有的人注定没有自由?”   “每个人都有。”钧哥摇了摇头,“自由,是自己争取的。只不过有的人身上缠着更重的枷锁。”   “比如我。”阿城说。   “也比如我。”钧哥说。   是了,阿钧曾经也是一个身负重担的男人。阿城记得,阿钧和他一样也被家族给予了希望,也一样不想背负。   “你脱离了。”阿城有些羡慕,羡慕钧哥成为了一个自由的人,可以毫无压力地去追求他的梦想。   “不,我没有。”顾钧轻轻呼出一口长长的气。风,带起了他的发丝也仿佛拨动了他身上的枷锁,一直被他刻意忽视的、名叫责任的枷锁。   “我只是,暂时把它忘记了。”顾钧垂下眼,轻轻将自己怀中的剑拔出些许。   剑身是银白的,不知是什么材料锻成,剑刃锋利无比,剑身的硬度也远远超于天下最为坚硬的名剑,那柄属于他父皇的泰阿。   不要问他怎么知道的。问,就是他离家前偷偷砍过。   191   突然想起来拔出自己帝之佩剑看看的父皇:……   嗯?   我的泰阿剑上怎么缺了这么大一口子?   谁干的!?   192   干了坏事的钧哥对父皇的心痛一无所知。   他在月光下举起自己半拔出的剑,望着那泛着寒光的剑身,眼里似是惆怅似是不舍。   顾钧一直清楚地知道,现在的他只是暂时离开了。趁着他的老父亲还年富力强,趁着他的家族还未到真正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去做自己,去追逐自己的梦。   但,他终会回去,回去承担自己的责任。   顾钧永远不会逃避,即便这种逃避可以让他更轻松地追求他的剑道。   但他知道他追求的不仅仅是剑法的高超,还有坚毅的剑心,不可逃避,不言放弃,从不畏惧。   这就是剑修。   一个真正的,踏上征程的剑修。   193   阿城:所以,你到底怎么跑出来的?   钧哥:哦,趁我父亲不注意,从阁楼顶飞走的。   阿城:轻功?   钧哥:算是。   阿城:你父亲不会武?   钧哥:他会。但,他轻功不大好。   阿城恍然大悟。   原来,获得自由很简单。   只要,他跑得够快,快得老父亲追不上。   194   阿城悟了。   阿城明白了自由的真谛。   他的父亲虽然不会武,但身强体壮。在这个迈向老年的中年后期,父亲依旧是那么强壮,强壮得没有一点小肚腩还能跟他的友人闯南走北,四处游荡。   想来,父亲定是还可以打拼个至少二十来年。   二十年啊!比他阿城活着的时间还要长的二十年啊!   足够他和阿钧一起游历江湖好几圈,还找得到他命中注定的挚友吹雪,甚至来得及剑道大成,和吹雪比剑。   想到自家根本不会轻功的老父亲,阿城的眼睛都明亮了起来,内心充满了自信和对即将到来的美好未来的期待和向往。   然而,这种期待还没来得及维持一个月就熄灭了。   阿城,收到了出海的阿爹让人快马加鞭寄来的信。   信上的字很多很多,感情很深很深,满满都是阿爹的挂念、不舍和遗憾,还有给予他的重担。   他的阿爹这一次出海是去会见他的友人兼合作伙伴,阿城在小时候曾见过几次的、分别姓原和吴的俩叔叔,那个江湖人称蝙蝠公子的原随云和当过和尚法号无花的吴菊轩。   他的阿爹这一次是和俩好友去那苗疆,据说是为了扩展事业范围。信上说苗疆的人很热情,在跟他们谈完公事后还热情地邀请他们去体验当地的特色,吃蘑菇和看小人跳舞。   三人去了,蘑菇很鲜美,小人跳舞也很新奇,新奇得拉着手唱着歌,让阿爹当场倒下。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只有阿爹一个人躺的冰凉板板。   因为阿爹太过野心,太过精明,精明得让所有人都忘记了,他,真的不会武,也没有半点内力,根本扛不住红伞伞的毒素。   在读到信的这一刻,阿城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很讨厌父亲的严格,但他从未想过父亲的离去,还是如此突然,打得人措手不及,以这种方式离去。   他有些茫然,茫然地看向钧哥。钧哥无奈地叹了口气,抱了抱他的肩膀。然后,他狠狠掐了一把钧哥的大腿。钧哥很痛,猝不及防,痛到眉头一扭。   不是梦。阿城想。   阿城的内心忽然涌起了一阵无法言说的悲痛。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亲人的离去,他未知道这如此的痛,痛彻心扉,痛得他的手在颤抖,身觉无力,想弯下腰去。   他的眼有些干涩,发痛,接着他感觉到一股苦涩的热意缠上他的眼眶。   忽然,一只健壮的海东青如飞箭一般射|进了他的怀里。   他低头一看,是他阿娘的爱宠。   再一看,哦,爱宠的脚上还绑着封信件。   是阿娘的信,阿娘这是也知道了阿爹的悲讯?阿城微微颤抖着手打开了阿娘的信件。   然后,他麻木了。   该信总结来说就是——   你爹就是个傻子,不会武还学人家看小人。好在你娘我及时赶到,用西域的药捞回了他的狗命。   儿啊,你爹年纪大了,脑子不大好使了,没你娘我在身边看着会死掉。我把他带走了,你就当他死了吧。以后你就是城主,叶家归你了。   好儿,勿念!   这一刻,阿城的眼睛彻底失去了光芒。他看不见了,再也看不见了,那可以肆意浪迹江湖的伟大曙光。   救命。   虽然他想脱离阿爹的管束,但,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当城主。 第27章 雪山神明   195   众所周知,城主是一个很有格调的职业,有钱还有风光,乃是每个江湖话本中必备的存在。   然而,亲眼见识过阿爹工作的阿城知道,身为一城之主有的不仅仅是闪亮的名头,有的还是忙到昏头的事务。   多到白天九成的时间都在忙碌,时不时还要外出办事的事务。   阿城麻了。   曾经当他还是少城主的时候,他以为课业多到每天都要花上半天去写已经是极限,谁想当上城主后他甚至连剩下的半天都无了。   不能和阿钧一起流浪也就算了,竟然连练剑的半天时间都没有了?   天呐,怎么会如此?   阿城很是悲痛,悲痛得甚至开始怀疑他的老父亲是不是故意逃走,就因为这些该死的公务。   他的父亲虽然是个野心家,但年轻的时候也曾为爱情火热,为了他那西域美女子阿娘抛头洒热血,愣是打败了无数中原、西域的武林高手获得美人心。   如今,当倦了主母的阿娘回西域撒野,心里藏着爱情的阿爹面上毫无表示,指不定心里整天想着怎么追阿娘。君不见从阿娘走后,阿爹外出的次数都频繁了许多,每次回家还都要假装不经意地跟阿城提到阿娘。   呵。   想来臭阿爹早想跟阿娘跑路却又被家族事务拦住,没由头卸任。   这下好了,生死间走过一回。没由头也变成了有由头,可不就让他抓准机会卸掉包袱扔给好大儿了。   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阿城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不由看着佩剑一阵悲从心中起。   钧哥安慰道,“往好处想,只是一整个白天罢了。”   阿城难以置信,“只是?”   阿钧,你在说什么啊?阿钧!这可是整个白天啊,可以练剑不停歇的白天啊。   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皇帝,便不止白天了。”   说着,钧哥遥想起远在皇城的老父亲。他的老父亲从他有记忆起就是这么的忙碌,桌上的奏折堆得是那么高,高到父皇从下朝开始批,批到深夜也不见完毕。   父皇总是那么忙,若非天赋异禀毛发生长快速,按照御书房每日清扫出的发量父皇现在无了那一头秀丽的发。   钧哥唏嘘感叹,阿城却是闻言一惊。不仅是为了皇帝那恐怖的工作量,更是为了钧哥脱口而出的帝位。   “你知道?”阿城问,“何时?”   “哦,你说谋反?”钧哥一副风轻云淡得样子,就好像自己在唠普通的家常,“你的课业不是很多帝学?”   课业?那岂不是阿钧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阿城大吃一惊,他以为是自己平日里与父亲说话间不够注意,却万万没想到暴露他的竟是课业。   阿城心惊不已,钧哥却一副又不是什么大事的模样,淡定得很,“不过,现在不是个好时候。”   “你知道现在在位上的那个吧?”钧哥竖起拇指顶了顶遥远的北方,面色平静地道,“他在斗蔡京,事务比往常更忙哦。”   阿城睁大眼睛。   “而且,你刚继任城主事务未上手,剑道也未大成。”钧哥继续道,“不如,再等等。”   阿城瞳孔猛缩。   钧哥认真道,“待你行冠,剑道大成也不迟。”   不、不迟什么啊?   阿城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了钧哥的肩,难以置信,瞳孔地震。   等一下,要造反的不是他们叶家吗?   阿钧为什么这么自然地就接受了?为什么还如此认真地提出建议?   阿钧,你在干什么啊阿钧?   196   顾钧,一个认真在帮朋友做日后打算的剑修男子。   作为朋友,他真的好靠谱哦。   靠谱地帮助好兄弟计划干掉自己。   197   阿城困扰:可是事务好多,我没空练剑怎么办?   钧哥:别忘了,你可是一城之主。   阿城疑惑:?   钧哥认真:城主有属下,很多。   阿城恍然大悟。   对哦,为什么不把事务分给属下,何事都要他堂堂城主亲历亲为呢?   属下,可是拿工钱的。   198   突然被分到好多权力和公事的属下:   早就听闻新城主可以用剑劈出海浪的属下吓得滑倒在地。   等一下!   城主,虽然我们看新城主上位给你找事做,但我们只是想威慑一下你,真的没想夺权啊,城主!   你不要钓鱼执法!   199   悲伤的阿城,繁忙的城主。   虽然阿城为了练剑决定压榨属下,但新上位的他还是有好多好多的事情不得不亲自处理,再也没了和钧哥一起了望大海的功夫。   看着忙成陀螺的阿城,钧哥决定开启自己新的旅程。   身为一个四处流浪的剑修男子,他已经在白云城呆了足足一年多,也是时候去其他地方看一看了。   面对钧哥的辞行,阿城有些伤感。但转念一想,有缘千里来相会,总有一天他们还会见面。更何况他还从母亲那里得到了一只识路识味的海东青,便是日后无法相见两人也能常常互通信件。   考虑到当初两人见面时钧哥那贫穷的样子,阿城还特地给钧哥准备了一些盘缠,以防他无钱无粮在半路饿死。   钧哥很想告诉阿城,自己其实不需要盘缠。这一年也不知道是不是海风吹多了,钧哥已经感觉不到什么饥饿感,每天海风里暖暖的东西都会涌到他身体里,连一些臭臭的生理需求都没了呢。   但阿城是那么的热情,热情得递给他一个大大的包囊。善良的钧哥又怎能拒绝兄弟的好意?   于是钧哥接下包裹,塞进自己外袍的大袖子里。这是他最近新发明的招数,可以把好多东西塞进他的大袖子里还从外面看不出来,当然,里面也感觉不到,好方便呢。   阿城从没见过这种招数,新奇得连连看了好几眼,又问,“可有计划好去哪里?“   钧哥想了想,说是要去北域,想去看看跟南方白云城截然不同的地方。   北域好啊,到处都是雪的地方。   阿城一听眼睛登时亮了,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玉佩塞进钧哥的手里。   钧哥低头一看。这玉佩上刻的是一只鸟,阿城腰间也挂着一块。   钧哥记得这对玉佩,是当初他们俩一起去城里的玉饰店买发簪的时候店主姑娘极力推荐给阿城的,说是适合有缘人一起佩戴,特别是灵魂挚友。   “这不是,你准备给吹雪的?“钧哥有些疑惑。   “你不是要去北域?“阿城点头,“吹雪就住在那里。”   钧哥登时大悟。   原来如此,他,顾钧,担任的是信使。   还是爱情的。   200   爱情的信使,好重的担子。   第一次担此重任的钧哥不敢怠慢,辞行后坐船来到海城,连夜起飞便是用他一年内进步不少的行路速度奔向北域。   北域和海城不一样,很冷很冷。北域的冬天很长,几乎一年到头有十个月是在冬季,那里还有好多很高很高的雪山,最高的一座听说便是站在山腰上也一眼见不到山顶。   顾钧到时候北域已经进入冬天有一阵子了,积雪再一次覆盖了地面,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本想到了北域像路人打听打听吹雪的消息,没想北域的街上竟几乎见不到什么人。便是有人也是裹着厚重的大衣行色匆匆,很冷的样子。   钧哥琢磨,估计是因为太冷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钧哥一样一身正气,过冬不怕冷。对于常人来说,这种冰天雪地的日子若是在户外呆久了,怕是冻掉手指头。   北域很大,比海城大很多,若是不问人,估计花上一整年的时间也不见得能寻到吹雪的踪迹。如此想着,钧哥便寻了家酒楼。   酒楼向来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特别是在这种冬天,很多走南闯北的人都会聚集在那里,喝酒吃肉再唠唠天下事。   北域的酒楼很多,楼里的酒大都是烈酒,在那喝酒的人都是大大咧咧的,因此楼里的环境和海城的相比嘈杂很多。   钧哥挑了人最多的一家坐了进去,巧合的是这家楼在的街道和他从小耍的地方同名,都叫西街,这楼就在西街的门口。   不过皇城的西街里住的大都是普通人家,而北域里的有很多江湖汉子,嘴里聊的都是热血江湖。   钧哥侧耳听了几句。他坐进酒楼的时候这些人似乎已经聊了有一会儿,讲过了前尘,这时候钧哥再去听好似无头无尾的,听不大懂。不过大约是什么慈航静斋的师仙子和魔门的婠婠又对上了,其中还夹杂着两个叫做寇仲和徐子陵的大侠。   身为初出茅庐的剑修,钧哥对江湖上的人基本上没什么了解,最多也就认识一个婠婠,还是萝卜头的时候见过的。后来婠婠姐似乎是接手了师门,变得很忙,他和菠菜俩便再也没见过她了,只隐约记得是个很漂亮的大姐姐。   没想,她竟是在江湖上这么出名。   钧哥若有所思。   忽然,他听见了一阵细微的咔呲声,是半封闭的楼门被打开了。   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冰冷刺骨的北风夹杂着雪花穿过楼门冲进楼内,伴着呜呜的呼啸。   楼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聊天的动作,转头向门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白衣,长身直立,腰间挂着一把漆黑的剑。   他的衣衫看起来很单薄,但他的人却看不出一丝薄弱。寒风带起他乌黑的发,将他的衣袍吹得呼呼作响。然而在这样可怕的刀风中他的身形却纹丝不动,如同一把深深插|入地面的剑,泛着骇人的寒光。   咔呲、咔呲。   他踏着雪而来,他的背后是被雪覆盖的建筑,脚下是满是积雪的地面,到处都是白色的,他也是白色的。但他的白色是无法被人忽视的白。   不,不是无法忽视。而是只要看到了他,眼里便再也看不见其他。   嗒。   他踏进了楼中。   顾钧坐在楼上,隔着栏杆往下看只能看清他白色的袍和乌黑的头顶。   所有人都在看他,忘记了聊天,忘记了喝酒,也忘记了吃饭。他们的身体都暂停了下来,双眼紧紧注视着他。   忽地,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了头。   对上了顾钧的眼。   这一刻,顾钧终于明白了。   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看他,看着他走来,连呼吸都不敢。   他,是那么的特殊,特殊得仿佛从遥远的雪山神域踏入人间的神明,凌厉却圣洁,似是带着来这远古的神性。   那么冷艳,那么高贵,如同这片雪原中唯一盛开的雪莲花。   顾钧看着他,心中缓缓升起了一个不得了却又理所当然的想法。   难怪阿城要把玉佩给他,难怪阿城如此确信他很快找到吹雪的所在。   原来,吹雪,他就住在这北域的西门口。   201   吹雪: 第28章 雪山艳阳   202   吹雪,一个俊美无边的剑修男子。   他生性冷僻,面容冷峻,七岁学剑,是个嗜剑如命的美男子。如今他学剑有十年载,虽人还是个少年,但已剑术有成,想来以后定是个名震江湖的剑法大家。   然而,未来的剑法大家现在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江湖还未正式踏入,不过已是在北域的江湖圈内小有名气。   不是因为他的剑法,而是因为他的容貌。   根本不存在的绝世美貌。   这是吹雪出了门才发现的可怕事实。原来,这个世上吹嘘他容貌的不止是他那该死玉老爹,还有他家里所有的人。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无论是他家的侍女还是侍从,上至管家下至扫地工,每一个家仆出门定会与人说到他们的少爷。   他们那绝世独立、冰清玉洁的少爷,那见者痴迷、闻者动心的雪中仙人——西门吹雪。   吹雪,到底有多惊艳,在他踏出家门前没有人知道,但北域的每一个人都很好奇,好奇那万梅山庄的仆人口中惊天地泣鬼神的未来第一美人吹雪少爷到底是怎样的男子。   后来,他们终于见到了他,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北域少有温暖的时候。那一天阳光明媚,那一天百花盛开。   风,轻吹草地;花,肆意摇摆。   在这淡淡的春花清香中,吹雪终于踏出了家门。在家一个人练了近十年剑后,他,终于决定出门看看。   这一出门,震惊北域,万人惊叹。   叹,原来万梅山庄的人并没有在吹嘘,原来他们的少爷是真的如冰雪一般。   啊,吹雪。他的眼犀利冰冷,他的脸精致无比,他的人修长飘逸,他的发乌黑亮丽。他,是那么的孤傲,是那么的超然,不过是站在那里就仿佛已掠去了世间所有的光华。   不过,万梅山庄的人有一点说错了,他们的少爷吹雪哪是什么雪中来的仙人?   他,吹雪,就是神!   由天上地下最为纯洁之物孕育出的神明,如那盛开的天山雪莲般洁白如玉的——   雪神!   203   只是个普通剑修的吹雪:   本想踏入江湖的吹雪默默缩回了自己的脚。   告辞。   204   吹雪,一个不怎么爱出门的剑修美男子。   他是真的、单纯的不爱出门,真的不是因为一出门就会被好奇的北域猛男围观。   然而,再不喜欢出门的男子也不可能永远待在家里,就像他的管家阿福说的那样,老是呆在家里,就算常常晒太阳也会长霉。   身为一个优秀的剑修男子,霉自然是不会长的。吹雪是个尊老爱幼的美少年,既然阿福都说了,他便是在不想出门,总会有那么几天出门逛一逛,比如去吃个饭。   阿福还说多出门有助于交朋友。   吹雪是个剑修,剑修要的就是耐得住寂寞,不受红尘所扰,一心向剑。所以,吹雪不需要朋友,也不准备交朋友。   然而,意外总是来得突然,就像是北域冬日的疾风,毫无征兆便刮到了面前,就像是现在。   吹雪抬头看着楼上的人,楼上的人也看着他。   吹雪是知道的,他每次出门时都有很多有人在看他。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被无数道目光注视的感觉。他学会了忽视,学会了不为所动。   但这一次,他感觉到了一道特别的目光。奇怪的是,要真说与旁人的哪里不同也说不出来,但他的直觉却在疯狂地提醒他,提醒他抬头,提醒他望去,提醒他去对上那楼上之人的眼睛。   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谁也没说话,但又像是已在对视中叙说了千言万语。   半晌,吹雪抬起脚步来到楼上,坐上那人同桌对面的位子。   直到这时大家才突然发现,原来在这楼上坐着的是个不凡的少年人。他似乎与吹雪年岁相近,穿着一身玄衣,桌上放着一把剑。   少年人有着不输于吹雪的容貌,气质却是与吹雪完全不同。   如果说,他们北域的吹雪是那天山中千年不化的冰雪,那这个少年便是那九天之上的阳。他是炙热的,让人不自觉地想靠近,但他又是冷酷的,不给任何人一丝眼神。   他坐在酒楼简陋的木椅上平视着一切,却又像坐在那高高的、不可直视的皇座上,藐视着下方。   他本该是所有人的焦点,就和吹雪一样。但神奇的是在所有人的目光跟着吹雪到来前,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特殊存在。   他就像是个幽灵,突然出现在了那里。   205   只是心里想着不想让人注意的钧哥:   不是吧,想想也有用?   206   两面对面坐着的少年人尚不知其他人内心的波动。   他们互相对坐着,对视着,很久很久,久到旁观的群众们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突发耳聋才听不到他们对话的声音。   终于,吹雪开了口,很是肯定地对面前人道,“你认识我。”   吹雪知道,面前的人和北域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如果北域人如今认识的是表面上的吹雪,那他认识的就是内里的吹雪,明明还没有在江湖上传有姓名的剑修吹雪。   顾钧微微颌首,余光扫过吹雪的剑,“你修剑。“   “你也修剑。“吹雪眼中似是有光,见顾钧点头,又问,“什么剑?”   顾钧一顿。他没有想过这件事,只是普通地、随心所欲地挥剑罢了,最多就是自己练出了些心得规律,就是怎么挥更顺手的那种规律。   但这话怎能说出口?说出来一点格调都无,就像是他胡乱挥剑一样,这跟那些江湖上的菜鸡有什么区别?   钧哥的眼神一凛,好似那已入神境的剑修大家。他道,“我剑无名。”   吹雪的眼睛迸发出更盛的光辉。那眼神就好像面前坐着的不是刚刚见面的陌生人,而是许久未见的知音。   “我剑也无名。”他说,“剑,自在心中。”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心剑啊!   钧哥的内心登时掀起了惊涛骇浪,心想难怪阿城对他念念不忘。看看这说话的格调,看看这心中的觉悟,根本就是已定的文武兼具顶尖剑修人选。   跟吃萝卜还会被骗的阿城一点都不一样。   吹雪,好精明、好有文化、好浪漫的剑修。   钧哥懂了,他终于懂阿城了。   阿城他,不只是个颜狗。   一时间,钧哥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钧哥在皇城混迹很久,在菠菜妈的百花台上见识过很多才子佳人,自然知道像吹雪这种才貌双全的美人抢手得很。   嗯,应该是美人。   钧哥仔细看了好几眼吹雪白嫩的小脸蛋。   实不相瞒,钧哥那双迷人的眼睛在判断人的美丑方面有点瞎。就像好多人都说他的内侍小桃子是个惊天动地的大美人,但他完全看不出来。   不过没关系,吹雪和桃子不一样,吹雪是个剑修。   剑修,分什么男女,有什么美丑?问,就都是美人。   钧哥如此坚定地认为着。   像吹雪这样的美男子,特别是还在北域出名的美男子,爱情的竞争肯定特别激烈。而阿城,人在南海,不知何时才能出来,要如何才能在这场战斗中获胜?   钧哥忽然有些担忧,他觉得不能再等了,为了阿城,为了美好的未来。   于是,钧哥主动出击,对吹雪道,“此次,我受人之托而来。“   人?   吹雪垂眼静了静,飞快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交际圈。   好的,是空无一人的圈。   吹雪抖了抖睫毛,再次看回钧哥时心里已勾出了模糊的影子。他脱口而出,“叶孤城。”   顾钧闻言心中一惊。   他记得阿城说过,阿城和吹雪从来没见过面,有的仅仅是梦中相见。他一直以为是阿城的单方面做梦,万万没想到,吹雪竟是也知道阿城吗?   天呐。   顾钧心中感叹不已,面上却不露声色,全然一副高冷剑修的模样。   “他,让我将此交于你。”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置于桌上,推到吹雪的面前。   吹雪看了眼玉佩。   喔,是个品质很好的玉佩,上面雕着个精致的鸭子,很好看的鸭子。   他抬头看了眼钧哥,又看了玉佩,没说话。   “如今他在南海要务缠身,暂无法离开。”钧哥继续道,“但他说五年。”   “不出五年,他定会前来见你。”   吹雪愣了愣,看着玉佩上的鸭子似乎出了神。也不知他想了些什么,过了半晌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他抬手收下玉佩,本准备收进怀里,但刚放进衣襟迟疑几息又拿了出来,直接挂上了腰间。   钧哥有些好奇,问,“你和阿城认识?”   吹雪摇头,“未曾见过。”   钧哥更觉稀奇,“那你们”   吹雪抬眼望向钧哥,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向那遥远的、与北域相隔整个大禹的南海。   钧哥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炙热,仿佛这一刻千年不化的冰终于撞上了烈火,开始渐渐消融。   吹雪是克制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他的心却不是冰封的。他心里有座火山,流淌的是对剑道无尽追求的岩浆,是对对手的期待。   期待着一个命中注定的对手,注定让他不惜燃烧一切、以证大道的对手。   叶孤城。   他从迈入剑道起便知晓的存在。   “我在等他。”吹雪缓缓拂过腰间的玉佩,“我们,神交已久。”   顾钧注视着吹雪那双满是华光的眼睛,又想起阿城每每提到吹雪之时的表情。   顾钧茅塞顿开。   原来哪有什么追逐激烈的爱情竞争?   阿城和吹雪,他们,是两情相悦。   207   围观的北域猛男们看了看吹雪清新俊逸的脸蛋,瞅了瞅他腰间的玉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悄咪咪溜出酒楼去。   然后,向着其他酒楼一路狂奔。   不好了!他们北域美人被南海的妖精勾走了!   那玉佩上的,是鸳鸯! 第29章 欢迎光临   208   众所周知,这个世上传播最快的消息永远是八卦,特别是名人的八卦,比如,北域第一美人。   不过是两少年人一起吃完饭又聊了会儿剑的功夫,有关南海妖精的八卦已经像插了翅膀般火速传遍了北域的各个角落。   等吹雪带着钧哥回家时,每一个北域人,上至八十岁婆婆下至八岁萝卜头,都知晓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他们北域的天山雪莲,来自万梅山庄的少爷吹雪,定亲了!   就在今天。   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南海的妖精,一个叫叶孤城的妖精派来了一个帅气的使者,给他们的雪莲送来了定亲信物。   据说,还相约五年后成亲。   天呐!   一时间整个北域都弥漫着喜庆和悲伤交杂的气息。喜是为了五年后即将到来的盛大婚事,悲是少男少女们失去做梦对象的殇   然而,年轻的吹雪却不知北域少年们的殇,带着新朋友顾钧熟练地避开人群,蹿回了他的家——   万梅山庄,一个在雪山脚下的大山庄。门前是春日时满地春花的花海,庄后是山腰以上长年积雪、顶天立地的山,庄内还有一片很大的梅林。   北域冬日的夜幕总是来的很快,吹雪和钧哥到家时天已经半黑了。   按照万梅山庄的规矩落日后是不见客的,守门的仆从们都会回到院内自由活动,便是唯一的主人吹雪进入都得自己开门。   但这一天不一样,吹雪一站在家门外便感觉到了庄内不一样的气息。他顿住了脚步,站在门前了望了很久,久到钧哥都开始疑惑。   吹雪瞅了瞅大门,又看了看门前的红灯笼,有些迟疑。如果记得没错,他出门前家门口开始一片素雅,怎么就几个时辰不见,家里就多出了这么红色?   难不成什么节日?   钧哥倒不这么觉得,这红花红绸红灯笼挂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节日的意思,便问,“你家,可是有什么喜事?”   吹雪俊眉微蹙,“我家,就我一人。”   那就奇怪了,总不能是吹雪成亲吧?钧哥想了想觉得不可能。   身为一代剑修,专一是他们的心性,忠贞是他们的品质,坚持是他们的准则。   而吹雪什么人?兢兢业业、一心向剑的男子,剑修中的好剑修。   如此优秀的剑修男子又怎么犯下心有二属的致命错误?   吹雪他,可是和阿城八岁相见,日日等待对方的好男子啊。   更何况,钧哥在先前的聊天中了解到吹雪竟是与阿城同年同月同日生,换句话说,他,如今还没有成年。   没成年又怎会成亲?别说是成亲了,便是亲亲都会收到天罚。   所以,为什么会这么红?两少年对着喜庆的大门百思不得其解,但东风的寒冷终还是战胜了他们脑袋中大大的疑惑,吹雪对大门伸出了他的手。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吹雪的手触碰到大门的一瞬间,还未用力,大门便“啪”得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敞开来。   那开门声之大,打开之迅速,愣是让两个以剑速制胜的少年剑修睁大了眼睛。   再一看那门后,更是不得了。竟是两排整整齐齐的侍从,一排侍女,一排家丁,齐刷刷在门后的两边排开。每一个都穿着精致,面色礼貌而喜悦,手中皆捧着一束漂亮的红花。   年轻的钧哥和吹雪哪见过这种阵势,登时瞳孔一颤。   就在这时,一个笑眯眯的中年男子缓缓从侍从中踱步而出,背后还跟着两个极为美貌的妙龄女子。   吹雪瞳孔又是一颤。   这三人他认识,一个是他如父亲般的管家阿福,两个是从小照顾他的侍女姐姐抱琴、观花。   三人踏着飘逸的步伐,满面悦容来到两个少年的面前,阿福腰微微一倾,眉眼一弯,用一种吹雪从未见过的极为尊敬而亲密的语气道,“恭迎少爷回家。”   吹雪指尖一抖,虽然不知道阿福到底在搞什么,但他还是相当镇定地点了点头。   本以为就此结束,却见阿福头一转又看向了钧哥,“少爷,这位是”   吹雪见状介绍道,“我的朋友。”   钧哥点头示意,“你们好,我姓顾,顾钧。”   众人闻言一惊,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阿福的眼中也瞬间迸发出骇人的热意,如同沉积的火山突然爆发出的烈焰,在这冰冷的北方地域喷发而来,似是要将钧哥灼伤。   朋友,少爷的亲口说出的朋友!一直孤傲的吹雪少爷竟然有朋友了,还带回了家。   天呐!   这难道,就是爱情的力量吗?来自南海的爱情终于让冰冷如雪的少爷解封了内心的冰封,愿意来到人间接受此世之红尘了吗?   联想到几炷香前才听到的八卦,阿福的眼睛竟是有些湿润。   他强忍住感动的泪意,稳住自己稳重能干的管事外表,很是矜持又优雅地向钧哥颌首示意,然后,拍了拍手。   下一刻,他身后两只妙龄女子对着钧哥微微一笑,然后,抬起纤纤玉手,“啪”得一声从手中垂下两道竖联:   千里送信物。   玉轻情义重。   接着,两排侍从举起手中的花一拥而上,在管家身后“唰”得一下拉出一个巨大的横批,并发出整齐而动人的吟唱,“南海使者,万梅山庄欢迎您!”   209   吹雪、吹雪的呼吸一窒。   伸出白玉般的手,缓缓关上了大门。   210   风,在呼呼地吹。   雪,在哗哗地飞。   门外的吹雪很是平静,平静地对钧哥道,“抱歉,走错了。”   钧哥:“喔。”   211   年轻的吹雪拒绝回家,却在离开的前刻被侍女绑架。   被从门里蜂拥而出的侍女姐姐们架住了胳膊,和初来驾到的钧哥一起被搬进了家门。   万梅山庄的姐姐们很美,如花一般美,她们的力气也很大,可以制住两只想要逃离的剑修少年那般大。她们架着两只少年就像是架着两只初出茅庐的小猪,热情地帮他们褪去大袖外袍洗手擦脸,动作轻柔而珍惜,灵巧而简洁,就好像在洗刷那嫩嫩的小猪肉。   美貌的她们是那么热情,关怀的声音是那么的甜美,誓要在钧哥心中留下她们少爷美好而尊贵的优雅形象,并且让他体会到家的温暖。   然而温暖是否,钧哥暂不知道,钧哥只知道吹雪好像有些悲伤,悲伤得眼里都没了好看的星光。   可能是因为不习惯被人如此照顾吧,连喝水都会被喂到嘴边的照顾。   钧哥同情地拍了拍吹雪的肩。   他明白这种痛苦,他之前在家的时候每次他的臭弟弟来东宫,他的内侍小桃子也是这般热情做作,不过不一样的是,桃子的热情仅仅表现在照顾他一人的身上而不是连带他的弟弟一起。   据说,这样是为了让臭弟弟们体会到世界的参差,轻眼身为东宫太子的他的美好与不同。   想来,万梅山庄的姐姐们也大约是如此吧。不过,姐姐们不想让钧哥和弟弟们一样产生嫉妒的不平,所以便连带钧哥一起做作。   吹雪顿时更是悲伤,因为她们平时都不是这样。   她们,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帮他换鞋换衣服,甚至连他练剑切碎的树叶都要嫌弃,嫌弃他带进了屋子。   那些树叶明明是黏在鞋底跟进来的,才不是他故意的。   不是!   悲伤的吹雪不想呆在这个伤心的地方,流浪的钧哥也不想体会那如桃子待客般家的热情。两少年一拍即合,趁着侍女姐姐们不注意,滋溜一下便溜去了吹雪的院子。   吹雪是个很有情调的剑修。和整天就知道在海边练剑的阿城不一样,吹雪学医还会种花,准确的说是各种会开花的植物。他的房间外就是个小院子,里面有一大块土地,种满了奇奇怪怪的植物。   钧哥甚至在里面看到了萝卜,好多萝卜。   “那不是萝卜。”吹雪揪住那坨踏在地面的叶子,一拔,便见一个白花花、长长的东西从土里冒了出来。   钧哥凑上去仔细一看。   好家伙,还是个小小的人形。   好像人呢,四肢并全、脑壳的地方还有三个小缝,看起来跟脸一样。   “是人参。”吹雪说着一把塞进钧哥的怀里,“后山捡的,送你。”   人参?钧哥拎起那坨叶子左看右看,半点看不出哪里像大生姜的样子,心想难不成北域雪山出的人参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   他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又从吹雪的手中接过一个花盆。   “插|下去。”吹雪说,“放在窗台上晒晒月光就好。”   钧哥问,“不需要做其他的吗?”   吹雪摇了摇头,忽地一顿,想起来什么又嘱咐道,“人参要长在土里。但有时候它会长大,突然从土里冒出一节,还会把土溅得到处都是。”   哇,北域的人参长得这么快啊?难怪在其他地方要长好多好多年才能长出人形的人参在吹雪的院子里这么多。   钧哥了然,又问,“然后呢?”   “按下去。”吹雪说。   他垂眼看着地里一只悄咪咪冒出两只萝卜徐一点一点把自己推出地面的人参大萝卜,无声无息地飘到萝卜边,等着萝卜露出大半个脑袋,然后伸出一根手指,“biu~”的一下又将它按回土里。   “就像这样。”吹雪扭头望向钧哥,平静而又淡然地示意道,“按下去。”   钧哥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萝卜参,抬手将它猛地怼进花盆里,并向吹雪缓缓竖起了大拇指。   原来,这就是种人参的手法吗?   好,学会了。   212   好不容易爬出来又被怼进去的人参精:   两只小人参精在土里伸出小手,小脸揪起,卑微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救命,好痛啊! 第30章 爱情马夫   213   剑修,一个总是与孤独相伴的物种。   他们往往有着自己的坚持,自己的骄傲,绝不让他人玷污、宁可孤寡也不愿折腰的骄傲。   吹雪,就是这样的剑修,一个一直孤身一人的男子。他自幼长在万梅山庄,不见父母,也没有朋友。   他总是一个人,练剑时一个人,不练剑时也是一个人。一个人去那梅林、去那雪山,一个人静静地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照顾花草,翻阅医术。   他不大爱说话,便是家中最为亲近的阿福也很少听见他的传唤。大家都说,他们的少爷吹雪喜静,像个天生优雅的神明一般。但,其实不然。   他只是,张口得有点慢,每次刚想张口说话,大家就都走了。   为什么会如此?难道他每次的眼神都不够明显吗?连阿福都一副看不见的样子。   悲伤,吹雪真的很悲伤,悲伤得再也不期待他人。   悲伤的他以为自己这般得孤独会永远持续下去,没想他遇到了顾钧。   一个不需要他说话就能交流的男子,一个能看见他眼神的男子。   顾钧,懂他。   这一天,孤独的吹雪终于等到了友谊的温暖,他那多年寒冬的内心也终于迎来了春暖花开的日子。   吹雪很开心,虽然从外表看他依旧是面无表情,但钧哥看得出来他的眼睛都变得亮晶晶。   亮晶晶的吹雪送给钧哥好多奇奇怪怪的花草,据说都是他在后山捡到的种子,在家自己种的。   真的好厉害哦,吹雪。钧哥从没见过这么多不不知名的花草,虽然有些长得很奇怪,但味道都特别好闻,就好像连空气都清新了起来一样,连平时一直涌进他身体里的热流都变得芬芳。   钧哥没种过什么植物,但他听菠菜说过,越少见的植物养活的条件越苛刻,便是由种植大家日夜呵护都不见得能活下一棵。   但吹雪就不一样了,他有一大院子,听说在后山还有一片。   其实说是一片也不对,吹雪带着钧哥就溜上了后山的去看他的后花园时,钧哥这才发现,他拥有的哪是一片花田?明明就是一个巨大的洞穴。   巨大的,里面还有温泉的洞穴。   他们去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洞穴里却是亮堂堂的。   钧哥原以为是吹雪在里面放了夜明珠,等走进了才发现,好家伙,发光着的竟然是温泉旁的花。   钧哥很是好奇,便问,“这是什么?”   吹雪看了看,说,“不知道。”   这是他小时候练轻功的时候在山沟沟里捡到的种子,一个一个外壳硬梆梆的,他还以为是板栗,结果种下去却长出了一群发光的玩意,搞得他郁闷了好久。   不过它虽然不会结板栗但会长出红色的果子,一丢丢小,大概半个小拇指指节那么大。   “但果子很好吃。”吹雪忆起那红彤彤的小玩意,手指比了比。   “哦,还能治腿。”吹雪补充道,“上次阿福爬山把腿摔断了,吃了果子第二天就好了。”   吹雪说这话时眼里带着光,就好像阿城以前说过的梦中之象,眼里闪着小星星。   钧哥登时明白了吹雪的意思。   这果子虽然看似平平无奇只会发光,但果子好生厉害,以后出去比剑都不用担心断骨要休养好久不能练剑了呢。   连这个都想得到,吹雪,不愧是你!   214   看完吹雪的小花园时间也差不多了,两只剑修又去了吹雪常常练剑的崖练了下今日的剑。   吹雪练剑的崖很高,虽然还不到山顶,但从崖上往下看去已经是望不见底的高度,只能看到下方白茫茫的雾。   吹雪说其实这崖离山庄很近,就在山庄梅林的斜上方不远处,有时风大还能看到梅花被卷上来。   吹雪很喜欢这个崖,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不好的时候也很美,像仙境一般。   就像是此时,空气中带着雾,风中还夹着小雪。   吹雪依旧是一身白袍,看起来轻荡荡的。他的剑很快,很厉,比风还快,比雪还冷,在空气中只能看见一道道骇人的寒光。   高处的风很大,但此时的风却已经被他征服,服从他的剑,跟着他的法。   “将——”   他出完最后一道剑,停了下来。风,再一次回到自己的道中。   吹雪站在那里,望着远方,持着剑,静静看这天光乍现。   雪似乎停了下来,但风依旧很大,吹起他的衣袍,呼呼作响,但再大的风也吹不动吹雪的身。   顾钧也练完他的剑,看着飘逸的吹雪,很久,很久。   这一刻,顾钧好像忽然明白了,明白吹雪被称为神的原因。他的坚毅,坚毅得便是再大的风雪,衣着再单薄也永远不会倒下。   他就像那传说中的定世之柱,永远稳稳地伫立着。   啊,吹雪,多么神一般的男人啊。   顾钧内心暗暗感叹着。   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带毛边的披风,给自己穿了上去。   215   神一样的吹雪:   吹雪:你很冷?   顾钧摇头:不。   吹雪:那你为什么穿衣服?   钧哥:因为,我看着你,觉得你冷。   吹雪:喔。   216   剑修,一个善解人意的物种。   他们总是那么的机智,那么的善解人意,那么的不愿因自己的原因让心系自己的他人烦恼。   所以,他们真的有在好好照顾自己。   217   顾钧,一个总是个从袖子里掏出各种东西的男子。   他有一件宽大的大袖子外袍,里面总是装着很多东西,比如吹雪的玉佩。   但钧哥之前在庄里被侍女脱下了外袍,抖了抖里面什么都没有。   吹雪以为那是钧哥行走江湖两袖清风,一人一剑一玉佩以外什么都没带。如今想来,还是他太过年轻,年轻得以为钧哥是单纯地把东西放在袖子里。   然而,现在的钧哥换了件外袍,还是出门前吹雪才送给他的新外袍,可他的袖子里依旧可以掏出东西,还是那种好大好厚的毛披风。   叠起来好大一坨的披风。   所以,那披风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明明钧哥的衣服看起来那么单薄,根本没有一点鼓起来的样子。   面对吹雪的疑问,钧哥解释道他去南海时的的确确是两袖清风,但他认识了阿城。   阿城是个心地善良的男子,虽然面相看起来冷峻,但他的心是火热的,还会担心好友的安危,给他准备了行囊。   其中,就有这个大披风。南海便是冬天都很温暖,本是没有这种厚披风的存在,但阿城在听说他要去北域后专门命人帮他做了件,就怕自己的好兄弟在北域被冻死掉。   喔,阿城,真是好贤良的男子。吹雪懂了,但年轻的吹雪依旧很好奇,好奇这披风到底被藏在哪里。   但吹雪是个如神明一般冷峻的剑修男子,如此好奇别人衣内的话又怎么能说出口?即便那是外衣。说出来了岂不就是登徒子?   吹雪不要,吹雪是个守礼的剑修。他强忍人下自己少年好奇的欲|望,只是悄悄看了钧哥的袖子好几眼。   吹雪的眼神很是平静,平静得看不出一丝丝波动。   但钧哥是什么人?萝卜头时期就能捕捉到他老父亲爬床动静的男子,不过是区区眼神又怎能逃过钧哥的法眼?除非,是他自己装作没看到。   于是,钧哥伸出了自己的袖子,面色冷峻。   “要掏吗?”钧哥问。   吹雪严肃地看着他,那眼神是那么的冷酷,那么的无情,就好像那世间见不得半分污秽的神明。   “要。”吹雪说。   218   世间是那么的广大,那么的神奇,总是充满了诱惑。   就像是传说中的袖里乾坤。   没有一个少年可以逃过乾坤的诱惑。   即便,是成熟稳重、早就当家的吹雪。   哦,还有刚刚当家的阿城。   即便当了城主,阿城也还是那个因为好奇海角被骗去十两银子的少年。他,是真的好奇心旺盛,旺盛得在那波光粼粼的海边、那阳光灿烂的天空之下,对着钧哥的袖子掏了又掏,掏到一片虚无还趁机塞进去了好多东西。   而现在,吹雪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的手修长而玉白,骨节分明,好看得紧,放在外面不知会让多少少男少女为之鸡叫。   然而,就是这样一只好看的手伸进了钧哥的大袖子,掏了又掏。   掏出一根长长的蓬松的毛领。   一篮咸海鸭蛋。   一箱银子、一坨银票。   还有,一筐满满的,来自南海的海鲜。   活得,还在跳的海鲜,里面还夹杂着一只拳头大的乌龟。   似乎是第一次来着冰天雪地的地方,乌龟有些紧张,在雪地上慢吞吞地爬了几步后,将自己缩进了壳里。   吹雪看着地上那一团一动不动的龟壳,不禁陷入沉思。   从南海到北域,原来,阿钧的袖子可以保存这么久吗?   虽然对钧哥来说从南海到北域也就八九天,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里面的,不会变。”   喔,好生厉害的招式。   不愧是你,阿钧!   于是,吹雪认真地从地上撅起了一块冰块,撩起钧哥的袖子,塞了进去。   219   顾钧:……   认真地来讲,吹雪和阿城真是天生一对。   特别,是在喜欢塞东西的方面。   220   在回去的路上,吹雪忽然灵光一闪,问钧哥道,“是不是,什么都可以放?”   钧哥点点头,“嗯,没有限制。”   吹雪眼睛“唰”得一亮。   吹雪很是郑重地问:“那,人呢?”   钧哥、钧哥一愣,接着飞快地捂住了自己的袖子。   钧哥拒绝,“你想干什么?不行。”   221   吹雪,一个真的不想出门见路人,但又想去其他地方比剑的男子。比如,去南海。   他,是认真的。   222   顾钧:……   住口,认真的也不行。   他顾钧,就算当得爱情的信使,也绝不会当爱情的马夫。   绝不! 第31章 剑修之情   223   吹雪,一个是很认真的剑修。   整个万梅山庄的人都知道,他总是在练剑。   除去钧哥刚来的那天,吹雪想给自己新朋友看看自己的后花园,作息有些提前。平日里他的作息非常规律,每天太阳还未升起便已去了雪山,迎着第一抹朝阳挥出的他第一剑。午后,他也在练剑,在他的梅林,风雨无阻。   吹雪告诉钧哥,他有一个目标,要成天下第一。为此他每天都在做准备,不止是练剑,还收集了很多有关如今武林的情报。   他虽未踏入江湖,但已是有了很多对手。这些人如今根本没听说过他吹雪的名字,但终有一天,他们会败在他的手下。   说这话时吹雪的目光很是平静,语气也十分寻常。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一种野望,而是一种既定的事实。   或许,根本不需要等待太久,顾钧心想。   顾钧初出茅庐,对江湖上的大人物们并没有太多了解,不知谁是天下第一,也不知谁是剑术大家。   和吹雪、阿城不一样,顾钧对自己的对手并未有太多的注意。他是个很和平的剑修,虽然在江湖的海洋里荡漾,但却不爱主动去寻那敌手。   除非,是有人对他动手。   比如,小时候总来找他麻烦的臭弟弟们。   顾钧从不会在意他的对手是谁,甚至不在意他的对手是人还是动物。他的对面可以是空无一人,但如果有那必定只有一种身份,那就是磨剑石。   钧哥,一个剑法进度之迅猛到旁人插翅都追不上的剑修男子。   如果说刚去南海的他是还刚刚能劈开巨石的菜鸡剑修,那现在的他就是能劈开山头的剑修王者。便是已能劈开海浪的阿城看了也得说上一句,阿钧牛批。   虽然,阿城是那么的沉默,沉默得并不会开口。但没关系,钧哥可以看懂阿城的眼神,读懂那看到他劈开海那边的山头时藏在平静目光下的波涛汹涌。   在此之后,阿城他劈海浪都劈得更加努力了呢。   但无论钧哥本人如何厉害,他都不得不承认,吹雪是他见过的唯二一个举世天才,第一个是阿城。他们就像是此世之双星一般,一南一北,闪闪发着耀眼无比的光。   或许十年,不,最多五年,新一代的天下第一当真会在他们之中决出。在见识过吹雪的剑法后,钧哥如此坚信着。   “那你呢?”一日的晨间练剑后,两人坐在山崖上擦剑时吹雪问他道,“不想当天下第一?”   在钧哥观察吹雪的剑法之时,吹雪也一直关注着他。钧哥的剑很厉害,就像是初见时他所说的那样,是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的无名剑。   吹雪仔细观察过,发现钧哥的剑法里带着很玄很玄的规律,很美,但也充满了危险。看似很是寻常的一剑,但他挥剑时带起的每一片雪花、每一片花瓣、每一片树叶都好似成了剑,带着十足的杀气和剑意。   阿钧是个非常厉害的剑修。吹雪可以肯定这一点,虽不知和江湖上那些剑术大家比胜负如何,但阿钧绝对是一个难得一见的高手。   像他这般的高手又怎能甘于沉寂?他该是争一争那顶端的风采,试一试成为唯一的那人。   “曾想过。”钧哥说。   就在半年前,他还是那个想成为天下第一的男人。但这一年里他看得太多,看着阿城对剑法的执着,为第一的努力。现在他又看到了吹雪,一个和阿城一样执着和努力奋斗的剑修男子。   看着好兄弟们如此拼搏的样子,钧哥又怎能无动于衷?   钧哥是那么的善良。他的好兄弟们为了成为第一已经够辛苦了,明明两情相悦还要互为敌手,身为兄弟的他又怎能在其中添乱?   相爱相杀已是够为悲伤,若是其中再多另一个好兄弟,吹雪和阿城岂不是会更为难过?搞不好还会生出心魔什么的。   钧哥不要,钧哥绝不允许自己伤害到兄弟。   “但如今不了。”钧哥对吹雪解释道,“争夺的路很难,我不想成为你和阿城的路障。”   “这不是理由。”吹雪眉头微蹙,他很是不赞同这种观点,“剑修不该因情而动。”   “我知道。”钧哥擦拭着自己的剑,他眼的中微微闪烁着,“剑,本无情。但吹雪,你知道吗?”   吹雪侧头看他。   “我是人,人必有情。”他道,“没有人可以逃脱这一点,即便是你,吹雪。”   吹雪停下了自己擦剑的动作,不自觉的。   他低下头看着置于自己腿上的剑,剑身映出他半垂的双眼,也映出了他的深思。他以为自己走的是无情剑道,可阿钧的话却让他忽然有了新的感悟。   他或许修的不是无情剑。就像是阿钧说的那样,他的剑是无情的,但他的人却是有情的,就像是他会默默地在心底将陪在他身边的管家视为如父亲般的存在,照顾他的侍女视为姊妹。   他嘴上不说,面上不显,但他的确是这般做。他的感情是淡漠的,与他们并不亲近,但不妨碍他认定他们的身份。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因情改变。”吹雪忽然道,他再次擦起了剑,就像是他内里不变的剑心。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会不断向自己的目标努力,这一点是他有情也不会改变的,就像是他视阿城为自己的挚友,却也从不会忽视他的另一个身份,命中注定的对手。   “我知道。”钧哥点点头,“我也不会。我只是选择了一条简单的、与你们错开的路。”   “退出?”吹雪问。   “不,不是退出。”钧哥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辉,“而是,去那天上。”   224   顾钧,一个心地善良的剑修男子。   虽然他的面上很是冷峻,但内心真的温暖,温暖得不愿与兄弟争斗,而是直接超过。   啊,顾钧,真是个好好的男人。   225   吹雪:……   去天上,怎么看都不简单吧?   226   吹雪:所以,你要超过。   顾钧严肃:那不是超过,那只是,提前走。   吹雪按住他的手:休想。   吹雪认真:先去天上的,是我。   顾钧、顾钧看着他的好兄弟,面无表情地慢慢举起了自己的剑。   天上的位置只有一个,既然要争,那么拔剑吧,吹雪。   227   顾钧,一个心地善良不愿与好友争夺天下第一的男子。但即便再过善良,他的心中也有一个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位置,那就是苍穹之上。   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站到天上,没有人。   如果有,那就干掉。   即使,那人是他的兄弟。   228   吹雪,一个一生平淡心中只想成为第一的男子。   他,绝不允许有人站在他的头上,不管是天下,还是天上。   一时间电闪雷鸣,剑器嗡响,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本是和谐并坐的两少年剑修已是剑锋碰撞,火光四射,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杀气和剑意。   没有人可以看清他们的动作,也没有人捕捉得住他们你来我往的身影,只能看到那漫天的寒光,听到剑鸣的铿锵。   只听“轰”的一声,一道剑光擦着吹雪的耳边而过,强劲的剑风掀起他长袍也切断了他鬓角的发。   他忽然停下了,停下了自己挥剑的手,看着他此时的对手,眼神很是肃穆,很是沉重。   顾钧也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的剑。   许久许久,久到他们身后的不远处发出震耳的轰鸣。两少年看了眼地上深刻的剑痕,又望了望吹雪的身后远处同高的山。   然后,注视着那被分为两半的山齐齐陷入了沉默。   钧哥他,竟然把对面的雪山劈裂了。   还是在和吹雪比剑的时候。   229   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山裂开的吹雪默默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没想到自己能劈这么大的钧哥:……   啊这,他、他前段时间明明只是能劈开小山头而已。没有能劈这么大的啊,而且还是这种近千米的山。   天呐!怎么会如此?   230   钧哥僵硬地扭头,“吹雪。”   吹雪同样僵硬地看他。   钧哥指向那座已成双子峰的可怜雪山,问,“那座山,可有主?”   吹雪点了点头。   钧哥心中登时一个咯噔,又问,“谁家的?”   吹雪缓缓呼出了一口冰冷的浊气,“我家。”   231   吹雪,万梅山庄庄主。   他,真的很有有钱,有钱到山庄背后的几大雪山都是他家的山头。   232   “阿钧。”   夹杂着冻土清香的吹雪将剑收回腰间,双手插进袖子里幽幽地看着对面崩裂的山峰和那即便站在这里都肉眼可见的大雪崩。   他的眼神波动了一下,闪过三分纠结三分艰难还有四分的决绝,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问,“南方的剑修,是不是都是这般?”   钧哥眉头一紧,觉得吹雪这问题不简单。于是问,“哪般?”   吹雪:“劈山。”   啊这,这钧哥哪知道啊?他长这么大见到过的纯统剑修也就阿城和吹雪俩。   哦,还有个风二大爷,但风二大爷从来没在他面前出过剑。   但这话钧哥又怎能说出口?岂不是丢了他钧哥流浪江湖、见多识广的面子?   于是钧哥负着手遥望着远方,意味深长道,“世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自是也无相同的剑修。”   “那,阿城呢?“吹雪又问。   钧哥目色深沉,“他,会劈海。“   233   吹雪目光一闪。   果然如此,南方的剑修果真不得了。   阿钧会劈山,阿城会劈海,那身为他们的对手吹雪又怎能落下脚步?   吹雪将目光投向了对面还未停下的雪崩,做出了一个郑重的决定。   他不知道如今的他能否做到阿钧和阿城的程度,但他可以立一个小目标——   他,要劈开雪崩。   234   与此同时,对面的山头。   隐匿行踪来看看儿子的玉罗刹刚刚到达便对那裂开的双子峰产生了疑惑。如果他记得没错,他上次来的时候,这山还是一整座。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晚到一步的他并不知道对面劈山的大举,只以为这是自然的变动,此时的他只在乎他暂住的小屋。   然后,他便看着被雪压倒至粉身碎骨的小屋,陷入了沉默。   这房子,他上个月刚搭的。 第32章 微微颤抖   235   那边的老父亲为屋心痛,这边的好大儿吹雪却一无所知,一心沉浸于崭新的事业拼搏之中。   就像是众人皆知的那样,少年的内心总是滚烫,即便外表再怎么冷漠、再怎么无情,少年的内里都流淌着发烫的激情。   为了事业拼搏的无尽激情。   激情得浑身是劲,便是起早贪黑也不觉劳累。   就像是吹雪,一个因为有了新目标而更为勤奋的剑修男子。曾经的吹雪日夜挥剑三千下,如今的他就是三倍。   喔,真是好辛苦的吹雪,连原本白嫩的小脸蛋都瘦削变长了呢。钧哥唏嘘不已。   不过吹雪不愧是吹雪,即便瘦下来也很是好看,只不过更为不近人情。如果说以前的他是那长在雪中的莲,那如今连嘴角都透着淡漠的他就是冰雪本身,让旁人看了不敢接近。   好在,钧哥并不是什么旁人。   钧哥是谁?天上地下最为天才的剑修,未来屹立于众剑修之上的顶尖王者,区区冰雪岂能阻止他的脚步。   他,顾钧,可是吹雪的好兄弟。   他,甚至还拔过吹雪的头发,拔完还从袖子里掏出几根阿城的头发打了个结,并表示结发长生,永结同心。   然后、然后钧哥就被吹雪狠狠打开了手,还被反拔了好几根头发。因为,真的很痛。   236   吹雪,一个勤奋刻苦的剑修男子。他真的很刻苦,刻苦得让人心疼。但他同时也是个医者,身为学医十多年的剑修,吹雪知道如何在最大限度上压榨自己,但同时身强体壮。   他的作息十分规律,每天准时准点昏迷和苏醒,连一息都不见推移,准得离谱。   是真的离谱,连同样级别的阿城有时都会睡懒觉呢。   听到钧哥唏嘘的吹雪精准捕捉到阿城两字,原本在保养爱剑的他“嗖”得一下抬起头来,“什么时候?”   钧哥不解地侧目,“嗯?”   吹雪:“阿城,他什么时候睡懒觉?”   钧哥懂了,解释道,“跟我彻夜练剑的时候。”   喔,通宵之后啊。吹雪又淡定地垂下眼去——   等一下,彻夜?   吹雪又是“唰”得一下抬眼,看着钧哥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早就发现了,无论他每天几点起床,几点去练剑,他的好兄弟阿钧都奉陪到底,那时刻准备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刚刚起床。   吹雪原以为这是阿钧总是起得太早,但万万没想到,阿钧他哪是起早,而是根本就没睡。   虽然练剑很重要,但天天不睡觉是会出人命的。   这一刻,吹雪的心中飞快闪过无数念头,从脱发到肾虚又到五衰,最后在好兄弟暴猝的安详之相上停顿。   他很是严肃地问钧哥,“你,彻夜是经常?”   “也不是经常。”钧哥淡淡地道,“天天罢了。”   吹雪闻言瞳孔猛得一缩。   是了,他就说自己的听力那么好,仅仅是外面的一丝细不可闻的声响就足以他醒来。阿钧的房间就在他隔壁,一开始入住时他还做好了阿钧半夜翻身或起床时自己被惊醒的准备,没想别说是翻身起床了,他连阿钧的呼吸声都没听见过。   原来,原来阿钧不是已经厉害到连呼吸声都控制,而是根本不就在房间吗?   阿钧,你在干什么啊阿钧?难道你每天到完晚安后回房都是用来唬人的吗?阿钧。   年轻的钧哥并不知道吹雪内心的波动,还在暗暗琢磨着今晚要去哪里练剑。   吹雪家后面的山很复杂,这几天晚上钧哥一直在往上爬摸索上山的路径,独自练剑的地方也越来越高,现在已经到了山腰以上好高好高的地方,想来今天就能爬上那山峰之顶。   听阿福说,那座山是全北域最高的山,一眼望去全都是云彩,和天也很近很近,像是伸手就能摸到太阳一般。   据说山顶上还有一块碑,也不知是谁留下的,当初阿福带着还在襁褓之中的吹雪搬来这里时那块碑就已经立在了那里很久很久,久到上面的字都已模糊。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阿福记得当初的自己年轻体壮还带着只会吹奶泡泡的吹雪上去仔细看过,模模糊糊大约能看出来碑上好像写着天涯二字。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也不知现在那块碑是否还在,字是否已被风彻底抹平,但钧哥在听闻后还是决定上去看看。   毕竟,那可是天涯啊。   天涯海角的那个天涯!   哪个少年不想看看天涯之处呢?特别是在知道海角在哪里之后。   吹雪、吹雪就不想。即便吹雪已从钧哥的口中得知了阿城家旁海角的存在,他对自家后头的天涯也没有半点兴趣。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对剑法无尽的追求,以及对钧哥可能会猝死的忧愁。   于是,他看了看心里打着小算盘的钧哥,又抬头瞅了瞅外面昏暗的天色。   他,向钧哥伸出了手。   通过这么多天的磨合,钧哥和吹雪已然是那异父异母的好兄弟,互相理解得很。   于是,钧哥熟练地伸出了自己的袖子。   吹雪轻轻握住钧哥的手腕,然后,从袖子里掏出出了一根绳子。   从不知道自己袖子里连麻绳都有的钧哥:   看着那粗壮的麻绳,钧哥心里咯噔了一下,登时产生了种不详的预感。   他抽回自己的手,但并没有什么用。吹雪抓得他好紧好紧,根本抽不动。   “你想干什么?”他问。   吹雪没有说话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钧哥的手绑在了床头上。   “晚安。”他平静而贤良地拉开被子盖上钧哥的身,飘了出去,在钧哥地震般的瞳孔注视下关上了房门,并在外面上了层锁。   吹雪,一个浓眉大眼、冰雪聪明的剑修男子。在他那纯洁美好的面容下,藏着的是一个固执而霸道的心。   他绝不允许钧哥在他的地盘上放肆妄为,即便那仅仅是通宵练剑。   身为异父异母的好兄弟,吹雪实在太过了解阿钧。阿钧他看着总是风轻云淡,但内里是个很是执着的剑修,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想法,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前进的步伐。   吹雪太懂他,因为吹雪也是这样的剑修。   那固执和固执的碰撞该如何解决?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先绑了再说。   吹雪,一个好生霸道的男子,霸道得不允许自己的好兄弟在奇怪的地方死掉。   要死,也要死在他的剑下。   237   并不准备死掉的钧哥:……   虽然但是,我觉得你死在我剑下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我,顾钧,可是将屹立在天上的剑修。   238   并不认同的吹雪斜眼。   胡说,天上的明明是我。   239   钧哥,一个来自皇城普通家庭的剑修男子。   他从小便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人们的智慧是无穷的。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过是区区一个捆绑和上锁又怎能拦下他顾钧的脚步?   他,可是上天入地无人可比的天才剑修啊。   他,会反手解绳。   锁住他房门的锁在另一边无法触碰,不过没关系,吹雪锁窗是在里面锁的。虽然吹雪拿走了钥匙,但这并不能难倒身为天才剑修的钧哥。   他,会撬锁。   而且解锁用的还是阿城的头发。   240   隔壁的吹雪并不知道他简单粗暴的计谋已被机智的钧哥全然破解,安详地陷入自己的睡眠。而这边的钧哥已是以一手自己常年偷溜出宫无人发现的无声技能翻出了窗户,嗞溜一下便飞上后山去,奔向他自由的夜晚。   众所周知越高的雪山越往上越是复杂,特别是晚上,一开始看起来风平浪静,下一刻说不定天气乍变成了狂风暴雪,又或者突然一些冒出来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在山中游荡的黑影。   有时这黑影是把头扎进雪地里露出屁股的小动物,有时又可能是个人。   嗯,应该是个人吧?钧哥在登上山顶后望着那石碑旁伫立的黑影看了又看,不是很确定。   那个黑影大概有钧哥那么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风呼呼狂吹,影子的边也四处乱飞,配着呜呜的风声真是像极了话本里说过的鬼魅。   钧哥眯眼仔细瞧了瞧。那黑影好像背对着他,身上还披着一个大大的黑袍,从头遮到脚,看不出具体的身形。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那黑影忽地转了过来。这一转可好,竟是钧哥呼吸一顿。   这人——   竟没有脸!   哦,严格来说也不是没有脸,而是以钧哥的文采很难形容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把那人的完全散落的头发吹得张牙舞爪,搞得脸也像是被融在雾里似的,看不咋清。最多只能知道那人和寻常人一样长着一张嘴、一个鼻和两只含光的眼睛。   是的,含着光的双眼,和吹雪十分相似的双眼。   当然,以钧哥的眼光来看,肯定是他的好兄弟吹雪更加好看。吹雪的眼睛含光时像是藏着漫天的星星,一闪一闪,带着剑修的傲意。   可这人就不同了,虽然眼睛是亮的却给人感觉是一种乌漆嘛黑的亮,那种在此世之中大约只有阿城那柄五彩斑斓的黑色剑鞘才能与之媲美。   总之,乍一看很是惊悚,特别是在这种深夜时分空无一人的山上,若此时在场的不是钧哥怕是已是直接惊叫出了声,一边大喊着有鬼一边痛哭流涕地奔下山去。   但钧哥没有。钧哥是什么人?在那还是萝卜头的年纪就敢一个人在午夜之时于世间闹鬼三地之一深宫之中飘来飘去的剑修男子。   他一生浩然正气从未惧怕。向来只有他吓到别人份,哪还有人能震动他的心?   于是,钧哥很是平静,甚至眼神都冷漠不已,就好像面前的不是一个突然出现的怪人,而是随处可见的一枝花、一根草。   “你是谁?”那人忽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很近。不过是个眨眼的功夫,便跨越了原本相隔的百米站在了他身前的几步之间。   钧哥没回答,只是反问,“你又是谁?”   即便离得如此之近,钧哥也看不清那人的神色,只能听到那人冷冷一笑。   他的笑声很冷,带着三分冷酷三分讥讽还有四分的邪魅,就好像当初还未成为鹅鹅之敌的皇叔那般肆意得让钧哥波动。   钧哥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清他的眼睛,但他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好像在对钧哥对话,说着你猜。   可钧哥又哪会猜测?他可是背着吹雪溜出来看石碑的,看完还要去练剑,得赶着吹雪起床前溜回去呢。   于是钧哥微微撇头,斜起了自己的眼睛,用眼角冷冷看着他以示自己的拒绝。   然而,或许是皇叔的身影在钧哥幼小的心底留下了深深的阴影。面对这面前比皇叔更为邪魅的男人,钧哥有些不能自已。   不能自已地带上了面对皇叔的凝视——   一种写满了对歪嘴战神嫌弃的凝视。   那嫌弃真是好生冷酷,好生无情,竟是让见多识广的黑衣人一个激灵。   身为一个邪魅神秘的男子,黑衣人一生放荡不羁屹立于神坛之上,见多了恐惧、敬畏、害怕的神情却从未见过如此放肆之眼神。   好生放肆的少年,更为可怕的是这个少年让他打心底地感觉危险。这是一种多年经验得来的直觉,从见到顾钧的第一眼便在疯狂提醒着警惕的直觉。   钧哥也同样如此,在见到面前之人的那刻他的心底便升起了一种危机感。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仿佛他的大脑内藏着无数的警铃在疯狂震响。   钧哥的直觉告诉他,面前的是一个很强的对手,比现在的吹雪和阿城都要强。   于是,他警惕着他,他也警惕着他,两人对视了很久很久。   久到风都停了下来,天上悠悠地飘下了一片雪。   两人突然动了,一个伸出了手,一个拔出了剑。   一时间雪花飞扬,天地轰鸣,飞沙走石之间有的只是刀光剑影。   顾钧从未见过如此强悍的男人,看似轻飘飘的一掌便足以让他的剑嗡鸣震颤。   黑衣人也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少年,明明不过是十七八的年龄却已与在宗师之境多年的他打得不分上下。   两人打得畅快淋漓,你来我往间从风停打到风起,从黑夜斗到天明。他们似乎完全沉浸在了交锋的世界里,竟是已忘却了地点,忘却了时间——   等一下,时间!   接下一掌后,顾钧忽然停在了崖边。   此时的他们已经从山顶一路打下到了平时他和吹雪练剑的半腰山崖边,就是那个悬在山庄梅林斜上的那个崖边。   顾钧看着微亮的天边,又低头看了看下方好像已经开始有人走动的山庄,不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糟了。   吹雪好像,起来了。   241   顾钧,在阿城的熏陶下越发成长的死线战士。这一天,他竟然因为打架,忘记了死线的时间。   天呐!   这一刻,他的心在狂跳,他的脑在狂叫。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给了黑衣人一个深深的眼神,然后在那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从崖上,直接,跳了下去。   跳了下去。   并没有看懂钧哥眼神的黑衣人瞳孔地震。   242   无名崖,位于万梅山庄背后北域最高峰的山崖。   虽然它仅处于山峰的腰部,但由于山峰实在太高,以至于即便无名崖位处山腰,那高度也足以让这世间最厉害的轻功高手有来无回。   243   眼睁睁看着刚刚还打得好好的对手跳下去的黑衣人:   靠,自毙?   不打到尽兴突然自毙?   244   黑衣人麻了,他真的麻了。   身为一代西域圣教教主,黑衣人一辈子见过很多各色各样的人,但他从没见过像钧哥这种打了一半突然飞走的男人。   最过分的是还是在他们打到最兴头上的时候。   但即便再怎么心麻,他都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身为一个早已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男人,他,失去了他的对手。   还是根本没决出胜负就永远失去的那种。   一时间他不禁百感交集,有些可惜又有些失望。可惜自己失去了对手,失望那天才般的少年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怀着这般复杂的心情,他决定去看看另一个天才般的人物,他亲爱的好儿子,住在山下庄中的剑修少年,吹雪。   然后,他就在万梅山庄的早餐饭桌上,看到了钧哥。   那个,一个时辰前才跳崖自尽的阿钧。   245   被黑着脸的吹雪抓住的钧哥乖巧地坐在饭桌边,面无表情地向他打了声招呼。   “哟。”   246   化名西门大官去探亲的玉罗刹:   玉罗刹藏在黑雾下的脸浮现出和刚刚逮住钧哥偷溜的吹雪同出一辙的黑色。   哟,哟你个头啊。   顾钧! 第33章 西域男德   247   众所周知,在大禹西边的关外有一片很大很大的荒漠。荒漠里住着很多的人,很多的国家,但无论国家多少,荒漠有多大,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信仰,一个无冕的王。   那个掌管着西域圣教的男人,玉罗刹。   没有人知道玉罗刹从哪来,也几乎无人知道他长什么样,知道的只有他的神秘,他的可怕,可怕得光是站在那里便足以骇死心怀反意的宵小之徒。   他人常年驻于关外,但他的名声却早已传遍整个江湖。没有人见识过他的武功,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早已到了那传说中武学顶峰的宗师之境。   他不滥杀,但也杀过很多人,早在三十年多前,他以一己之力覆灭了当初如日中天、统领着西域百年之久的教宗,几乎杀光了教宗央廷中所有的人,建立了如今的圣教。   有人说他是被教宗迫害之人的后人,也有人说他就是教宗那被当作神之祭品扔进万蛇窟中的圣子。   但无论他是谁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玉罗刹,是如今悬于西域众生之上的王。若是他想,他甚至可以随时登基称帝。   但他不想,一点都不想。   特别是在一次心血来潮潜入大禹御书房,见识过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和那姓顾的皇帝老儿痛苦扭曲的忙碌身影后,他甚至连圣教教主都不大想当了,连夜用库存中千年的古玉制作出一块玉牌,并取名罗煞,只道此牌便是圣令,谁拿到此牌谁就是教主。   此牌一出登时在江湖上引起了惊天的轰动,没有人敢挑衅玉罗刹,但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罗煞牌的流出,寻找着它的踪迹。   然而,野心勃勃的人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日思夜想的罗煞牌就在万梅山庄,那个早中晚都在使用的餐桌脚下,用于稳住桌角。   罗煞牌,一个大名鼎鼎、代表着权力和财富的玉牌。它毫无如它名声般响亮的排面,不但每天被压在桌脚之下,而且还要承受着它的主人、少主人黑脸时按桌的大力。   虽然它并不会碎掉,但,是真的好没面子喔。   哦,它突在桌脚外的边边还会被心虚的钧哥踢。   好悲伤哦。玉牌上刻着的飞天悄咪咪地带上了痛苦的面具,它恨不得现在是深夜,好去找田里自闭的人参宝宝们诉说自己的苦。   但它不可以,现在真的不可以。不仅是因为现在并非夜深人静,一动就会被人发现,而且还因为现在的桌上同时坐着三个男人。   一个即便脸上糊了黑雾又糊了易容却还是遮不住满目阴沉的狗主人玉罗刹,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低气压的天山雪莲狗少主吹雪,还有一只虽然内里心虚外表却依旧理直气壮的狗剑修顾钧。   这到底是什么修罗般的场面啊?三个人一起走,谁先开口谁是狗吗?   罗煞牌的飞仙姐姐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然而桌上的三人却不知飞仙姐姐的苦。   玉罗刹阴森森地盯着和吹雪并排齐坐的钧哥,那眼神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犀利如刀,就好像一个被甩过的苦情中年男子一回家竟在他的漂亮儿子身边发现了那个欲图不轨、还甩了他的的无耻登徒子。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登徒子本人钧哥却好像对此一无所知,乖巧地坐在吹雪的身边,霍霍着面前的水煮蛋。   这原本是吹雪的早餐,但好像是他半夜溜走之事让吹雪很是生气,剥夺了他早上吃咸鸭蛋的权利,换给他两个水煮蛋还不给酱油。   天呐,水煮蛋不沾酱油,这简直邪|教。   他才不要。   于是,剥好鸡蛋的钧哥看了看吹雪那边流油的鸭蛋,乖巧地将蛋放进了吹雪的碗里。吹雪看了看碗里凹凸不平、面目全非的蛋,又斜眼看了看好兄弟真挚中又带着些许期待的眼。   他,优雅地拣了起来,然后平静地塞进了钧哥的嘴里。   这么丑的蛋还好意思拿来献宝,吃屁吧你。   248   被糊住嘴的钧哥:……   献宝却没有得到回报的钧哥悲伤地垂下了额头上翘起的碎毛毛。   249   一旁孤独的老父亲玉爹看不得这种温馨和睦的场面,重重地放下了筷子,试图引起吹雪的注意。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虽然玉爹化身吹雪的叔伯前来探亲,顺势坐上了他们万梅山庄的饭桌,但身为主人的吹雪明白这个看似有些小俊的中年男人并非什么远房叔伯,而是他那向来屁事巨多的老父亲。   西门家有一本厚厚的族谱,就放在山庄的后堂。一开始上面除了西门吹雪的名字外什么都没有,但自他长到六岁,每过几年就会一个又一个亲戚上门拜访。每一次上门,阿福都会偷偷跑去加上一个名字。   阿福悄咪咪写族谱的样子是那么的小心,那么的谨慎。谨慎得自称是普通管家的阿福,每一次去写都会用上水上漂般轻功,还有那普通人不可见的速度和仿旧的笔记。   阿福知道他的少爷吹雪沉迷练剑不可自拔,从不在乎所谓的家族,平日里也从不查看所谓的族谱。但年迈的阿福并不知道,他的少爷有时会记录下自己的练剑心得。   吹雪自幼便知,剑修的路是无尽的长,即便是偶尔记录也终会记下很多很多,于是当时还很是幼小的他便找了庄内最厚的本子——   一个,书面上写着族谱二字却一片空白的本子。   并从最后页开始写字。   如果此时的阿福从后翻阅一下,就能发现原来空白的族谱上有一半吹雪的剑法。   然而,他并没有。因为他的老兄弟玉罗刹是那么的飘忽不定,那么的神出鬼没,每一次来都突然出现不给他一点点反应的时间,以至于他每次偷写都很是捉急,就怕吹雪发现。   啊,玉罗刹,你真是个好生磨人的男子啊。   阿福头秃。   阿福掉头发的样子是那么的狼狈,易容而来的老父亲那时男时女的表演是那么的沉醉。   吹雪每次都默默地看着,从萝卜头看到少年,从不揭穿,就静静地看着两人笑呵呵的演。   他习惯了,他早就习惯了。   无论是装作乡下莽夫的老父亲还是大家闺秀的老父亲,吹雪都已经习惯了。如果说一开始不爱见人的他突然看到陌生的脸时还会有些僵硬,但现在的他已经学会了无动于衷,学会了视而不见。   不就是会唱戏的老父亲吗?问题不大,就当自己是路过就好。   吹雪熟练地将老父亲此次扮演的古板老文人的身影从自己的眼底删除,然后按住了欲要离席的钧哥。   “去哪里?”他问。   “去练剑。”钧哥道。   “不行。”吹雪拒绝道,“去,把你的东西搬进去。“   “搬?“钧哥一凝,露出了疑惑的神光,“哪里去?“   吹雪缓缓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明明看起来毫无波澜但又带着令人虎躯一震的、不容置疑的霸道。   “我屋。“他说,”从今日起,你我同宿。“   什么?同宿!   此话一出,在场的两人登时齐齐瞳孔猛缩。   同宿什么概念?是同床共枕,抵足而眠,亲密无间,而且还是和漂亮吹雪。   天呐,怎可如此?   那可是所有北域人民和阿城心尖尖上的人物,漂亮吹雪啊。他是那么的高贵冷艳,那么的冰清玉洁,怎可容得半点玷污?   更何况,吹雪是那么的机警,和他同寝岂不是再也无法半夜偷溜了?   不!钧哥不要。   钧哥不要再回到那个整夜只能看着天花板发呆的痛苦日子。   以前在白云城的时候,天天被阿城绑着也就算了。现在离开了白云城,好不容易溜到了阿城够不着的北域,他顾钧才不要再次沦入那悲惨的境地。   就算是和阿城同样重要,异父异母的好兄弟吹雪邀请也不行。   钧哥,要练剑。   然而,钧哥的反抗并没有任何作用,霸道的吹雪根本不听,转头便吩咐了侍女。他就是要和好兄弟一起睡觉,他倒要看看在他吹雪亲自防守之下,这个该死的卷王还要怎样半夜偷跑。   就像是当初的阿城。   阿城可以,吹雪也一定可以。   然而吹雪可以,玉爹却不同意。   他虽然来自民风开放的西域,但他的好大儿不一样。他的好大儿一直被他和阿福保护在纯白的世界里,不知那世间的险恶。   如今,好大儿长大了,开始接触外面的世界了。玉爹不会阻止,但也绝不允许他被伤害,特别是顾钧这种来自皇家的野男人。   没错,皇家。   身为多年前曾夜访过皇宫的男子,玉爹从看见钧哥小俊脸的瞬间便觉得眼熟,后来又从阿福那里听来了钧哥的名字,他瞬间便对上了钧哥的身份,那个离京近两年的当今太子。   如今大禹的皇子们活跃在各个领域,而身为太子的顾钧却一直沉寂。很多人都说太子和他的弟弟们比太过平庸,日后定会被赶下宝座,但见过萝卜头时期顾钧的玉爹却知道不可能。   顾钧此人萝卜时期就能逮住他老爹爬床的踪迹,好几次还险些发现暗藏的玉爹,如今长大了怎么可能是个省油的灯?   这小子坏得很,当初离京搞不好就是准备搞事。现在看来的确如此,看,这不就搞上漂亮吹雪了吗?   这小子想做甚?是不是想用情谊和身子骗吹雪卷进皇权的斗争,当他登基的助力?   不行,爹爹不允许!   于是严肃的玉爹一掌狠狠拍在桌上,那易容的老夫子相上满是愤怒。但即便这时他也不忘记符合自己的伪装形象,吹起胡子,用一种很是迂腐的语气斥责道,“胡闹!”   那愤怒的巴掌着实太过大力,竟是让堂堂罗煞牌垫得稳当当的桌子都开始晃动。   两只已起身走到门边的少年们不禁停下了脚步,侧目而来。   “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如此不知礼数?”他粗着嗓子振声骂道,“一个是主,一个是客,两个几近成年的未婚男子怎可同寝共宿?成何体统?你们可知男德何在?男德!”   那声音甚是雄厚,竟是让在场的阿福和无数路过的佣人虎躯一震,并竖起了耳朵。   男德?钧哥一顿。不知为何,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先前自己在山上打架时,玉爹那从飞舞的黑袍中露出的衣着。   那是一套满满异域风情的装扮,上面点缀着好看的金饰和耀眼的宝石,但再好看的配饰也掩盖不住那令人瞩目的事实——   那就是大开的衣襟和那从中露出的紧实胸膛,袒胸露|乳、男儿坦荡荡的胸膛,若是仔细去看连那八块腹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男德吗?难道这就是西域的男德吗?   钧哥一时间竟是觉得自己开了眼。   这就是菠菜口中一直提到的世界的参差吗?原来,是如此不同。   一旁的吹雪想来也是想到了那好男人不包二奶的西域男德。   他的身形肉眼可见的凝固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用一种平静而又淡漠,淡漠中又带着认真的目光深深看了眼他那戏份十足的父亲。   “男德,是男人的德。”他说。   “我,是剑修。” 第34章 霸道吹雪   250   众所周知,剑修是一个强悍、努力且帅气的物种。   在这个红尘滚滚的世界里,他们是那么的单纯,那么的执着,执着得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为他人而改变。   越为纯血的剑修越是如此,正如钧哥,正如阿城,又如吹雪。   在这满是诱惑的世中,他们是那么的鹤立鸡群,又是那么的金光闪闪,就像是一片污浊黑暗中的启明星,带着让人们追逐的光芒。   他们就是这世间的宝藏,每一次接触都会让人们得到全新、前所未闻的感触,对世界的感悟。   就像是现在。   让见多识广的玉罗刹都不禁虎躯一震的现在。   身为当代武林顶尖宗师级的人物,玉罗刹从未像现在这般意识到这世间的宽广,人间之复杂。也从未思考过那事关人性的高深问题——这世间到底有几种人的存在。   身为一方大佬,看过纷争,看过阴谋,看过爱恨情仇,他以为自己了解世间的真谛,可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原来早就称霸一方的他并没有。反倒是他的好大儿吹雪,一个年少青涩、隐居一方的少年剑修早已看透了一切。   原来,这个世间看似复杂,但本质上非常简单,简单得只存在三种人,男人、女人,和剑修。   没有性别的剑修。   毕竟,在这无论男女都终会陷入爱情纠纷的世界里,剑修永远是那么的冷静。男人和女人会为了爱情疯狂,但纯血的剑修永远不会。   或许剑修拥有爱情,但这种爱情只不过是他们人生中点缀,在他们的心中排行第一的永远是他们的剑,他们的道,他们用不见尽头的无上剑道。   不过,玉爹显然无法很好地接受这一事实。在听闻后先是一愣,接着那与吹雪极为相似的眼中闪过一抹无法言语的震惊,心底也涌起了满满的悔和怒。   他悔,悔自己当初是那么的天真,天真地没有选择亲自接手吹雪的教育,让吹雪自由地生长。   他怒,怒那该死的剑,竟然让他聪慧机敏的好大儿修傻了的剑。   然而,年轻的吹雪并不知道玉爹内心的悔恨,就算知道他也不在乎。   身为一个自由生长的剑修男子,吹雪很是独立。   他生而知之,早在襁褓时期便已有了记忆。   所有人都以为他像其他人那样没有襁褓之中的记忆,不知自己亲生父亲的身份,但其实他知道,而且记得一清二楚。   他记得自己刚刚出生后被父亲亲手抚养的短暂日子,记得眼睛睁开时看过的父亲的模样,记得自己在满月时是如何被父亲送走,也记得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在那一天抱着另一个孩子,用一种极为珍视的语气走到幕前向所有人宣布。   说,这就是他玉罗刹的儿子,日后圣教唯一的至宝,玉天宝。   那个人姓玉,继承了玉罗刹之姓的玉。   而他,姓西门,与玉罗刹毫无关系的西门。   他是西门吹雪,一个父亲早亡,母亲不详的剑修。   他注定是孤独的,孤独得不知自己的父母,孤独得生活在北域边缘的万梅山庄,面对着各自拥有着自己家庭的仆从们,独自一人踏上剑道的路,无情的剑道之路——   如果,没遇到钧哥的话。   钧哥,一个年纪轻轻便从皇城窜到南海,又从南海窜到北域的剑修少年。一个给孤独的吹雪带来友情的温暖和南海的问候,并以一己之力打破吹雪年少的认知,让他知道梦中的阿城是真实存在、并时刻挂念于他的好少年。   钧哥,一个平平无奇写做|爱|情|使者的剑修罢辽。   钧哥,真的好善良喔。   251   然而,再为善良的爱情使者也逃不过被吹雪绑架的命运。   即便可恶的臭男人玉罗刹化作老夫子百般阻挠,不断地试图用男男授受不亲给两只少年洗刷大脑,也无法拦下吹雪霸道的步伐。   毕竟一个活着就如死了一般不存在的老父亲又怎样能比得上珍贵而亲密的兄弟情呢?更何况,这个臭男人还不是用的父亲之身份出现,而是假装成一个远方亲戚。   笑话,一个不知道亲缘拐到哪个九曲八弯山沟沟的远房亲戚又怎有资格对他吹雪指手画脚?不过就是一道噪音罢了。   还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阿钧的生命安全更为重要。   对此,钧哥表示自己并不需要睡觉,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但吹雪根本不听。   他很少见人,但阿福为他收集来的医术上总是有太多的例,每一例都写着每一个熬夜人都觉得自己健康无比,但死亡的深渊也是危险不已。   吹雪不希望他的好兄弟阿钧死掉,至少不要像书上那般突然、毫无意义的死掉。   人,固有一死。但他们是剑修,死也要死得有价值,比如死在对战之中,总之不能是因为不睡觉而猝死。   怀着如此理念,一到夜幕降临吹雪便眼疾手快得逮住了企图溜走的钧哥,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卡住了他命运的后颈,拖进房里。   吹雪的动作是那么的冷酷,那么的无情,那么的霸道,仿佛根本看不见钧哥头顶那悲伤垂落的毛毛,也看不见钧哥那写满“不要不要”的挣扎之瞳。   他就是他,来自北域万梅山庄的霸道少爷,吹雪。   被绑架的钧哥很是悲伤,悲伤地望着吹雪房中的天花板眼里都是委屈的木然。   他不明白,年轻有为的自己如何落到了这般悲惨的地步,先有阿城睡在他的左侧,后有吹雪躺在他的右侧,每一个兄弟的睡姿都是那么的安详,安详地做着美梦。   而他呢,虽然偶尔也能睡着,但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木木地看着头顶,在脑海中比划着剑术。   虽然在脑海里比着比着总能让好多空气里暖暖的东西窜进他身体里,但不敢动弹的他真的有点空虚也有点寂寞。   特别是每当他想到身边的人那平缓的呼吸下正在与梦中人美美相会的时候。   麻了,他真的麻了。   他也好想和人在梦中相会。   在忍耐了好几日的夜间寂寞后,钧哥终于忍不住在睡前和吹雪叙说了自己的悲伤。   吹雪很想告诉阿钧,其实人不是总做梦,大部分时候的睡梦总是一片黑暗。但看阿钧如此悲伤,善良的吹雪想了想还是闭上自己解释的嘴巴,并表示钧哥也可以加入他和阿城的梦中景。   钧哥拒绝了,想都不想。先不提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加入,便是他知道,他也拒绝加入。   这种三足鼎立的梦着实过于窒息,就像是年幼时的他睡在亲爱的爹娘之间那般窒息。   不,他才不要,他宁可选择独自在深夜的黑暗中神魂荡漾。   说起神魂荡漾就不得不提到钧哥最近开发的新技能。可能是看着天花板发呆过于无聊,钧哥每天在脑海里练好剑后便会开始思维发散,想象着自己的神志化作了无形的气和千丝,悠悠飘荡。   飘荡出自己的身体,飞出坚硬的门房,飞上高高的上空,飞过山庄的每一个角落。每当这时他的人虽然还躺在吹雪的房里,但他的目光却好像已经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看到了夜深人静的北域,看清了山庄里的一切,甚至看到了每夜都站在吹雪门外的人。   真的好奇怪哦,明明之前跟他在山上打架的时候是那么酷炫狂妄的黑衣男人,怎么现在换了副老夫子的装扮后就成了这样呢?   一到晚上就站在吹雪的房门外,一动不动。他,到底在听什么啊?跟他父皇小时候趁他睡觉的时候偷摸摸围观他一样,好像变态喔。   只是担心好大儿的贞操而夜夜守护的玉爹:……   闭嘴,睡在漂亮吹雪身边的登徒子没资格说话。   252   或许是吹雪的房间过于安静,安静得跟没人似的,让在门外夜夜守护的玉爹怀疑自己守错了房间。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玉爹决定潜入,他倒要看看那该死的登徒子阿钧到底在房里搞什么花样。   考虑到老夫子无不会武的设定,周全的玉爹还专门换回了自己原本的装束,顶着一身内力所化的雾气静悄悄地潜入。   身为一代宗师王者,玉爹早在十几年前便已利于武林巅峰,无论是武功还是轻功。   如果说十几年前的他那一手轻功便是对上上一代最为顶尖的轻功高手香帅楚留香都不见逊色,那如今距离踏破虚空只差一步的他更无人可敌。   只要他想便无人可发现的他踪迹,即便他就站在那里,当今最为顶尖的剑修天才之一吹雪的床边,也无人可以注意到他的出现——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目光炯炯的眼睛,一双从床的内侧微微侧头凝视着他、左边写着“果然”右边写着“变态”的、来自钧哥的眼睛。   刚刚还在自信自己不会被发现的玉罗刹:……   这小子,为什么还醒着?现在,难道不是三更吗?   253   看着精神抖擞的钧哥,见多识广的玉罗刹登时眉头一蹙,觉得阿钧这个小子果真不安好心。   躺在吹雪的身边,深更半夜竟然还不睡觉,如此精神之样如同时刻准备着。他在准备什么?是不是心里有什么坏心思,想对吹雪不利?   不,不对,入夜后这么长时间,若真是不利,那岂会等到现在?再看他自信十足、毫不见欲图不轨后心虚的样子,莫非他,已经得手?   行走江湖多年,见过无数妖魔鬼怪肮脏之事的玉爹心中一凛,杀意从心中起。但自认为是个好爹爹的他并未向钧哥动手,而是率先低头望向好大儿吹雪,试图用自己敏捷的目光查看他的安危。   然而一旁的钧哥又哪懂玉爹这般的爹爹?   他本想看看这个奇怪的男人半夜溜进来到底是想做甚,若是对吹雪不利他就帮吹雪给除了去。   哪想,这男人进了屋啥也不干,瞪了他一眼后就对着漂亮吹雪一阵狂看。从吹雪的头看到吹雪的脚,又回到吹雪白嫩的小脸蛋紧紧盯着看。   看,看什么?难不成吹雪的脸上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钧哥好奇不已,不禁微微起身也将头探了过去……   254   睡梦中突然感觉到四道火热目光的吹雪:……   255   吹雪,一个俊美无边的北域美男子。   他,连睡觉的时候微微颤抖的睫毛都好好看呢。   等一下,颤抖的睫毛?   正在观察吹雪的钧哥目光一顿,一种连宗师玉罗刹都不来不及捕捉的速度“唰”得一下忽然一个后闪。   就在他后闪之时,一道猛烈的拳风从下方“嗖”得一下破空而来,生生擦过他的鼻尖,一拳、狠狠地打在了玉爹的脸上。   被正中红心的玉罗刹:……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伸出自己的手捂住了黑雾下淌下两道热流的鼻子。   靠!   顾钧这小子,好重的心机。   256   从睡梦中惊醒的吹雪在枕头下掏出一块手帕,满意地擦了擦自己染血的拳头。   嗯,虽未用剑,但准头不错,中了。 第35章 没有标题“修”   257   玉罗刹,一代江湖风云人物,当今西域的无冕之王,抬手间便能掀起腥风血雨的魔教之主。   试问,对于这般人物最为悲伤的是什么?是有了心爱的儿子却为了安全不能公开其真实身份?还是他明明心系爱子却只能用伪装来探望、不能与之相认?   不,都不是。最为悲伤的是,以上都发生后,他,玉罗刹,大名鼎鼎的江湖人物,竟然,还被他的好大儿给打了。   而且,还是一拳正中鼻子。那忍无可忍之中带来的骇人力道打得他那是一阵踉跄,鲜血直流,即便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也止不住那哗哗狂流的鼻血,如同两道瀑布般喷涌而出,嗖得一下便穿过那层层的雾气,滑落地面。   惊醒的吹雪心满意足,躲过的钧哥心有余悸,唯一受伤的玉爹痛得面部扭曲。   玉爹很痛,不仅是因为吹雪毫无保留的力道导致的脸痛,而且发痛的心。   玉爹知道,没有这层父子的身份,以自己肆意的行事和吹雪正气十足的三观,他们两人或许终会拔剑相向。   那时会是什么样子?会是已成长为这世间最为顶尖的高手吗?玉爹做过很多想象,想过吹雪顶天立地的样子,想过那飞沙走石的场面,想过他们父子间命运般的生死对决。   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轰轰烈烈的场面没有,刀光剑影的肃杀也没有,有的只是漆黑寂静的夜和喷涌而出的鼻血。   更为窒息的是,他们的第一次不是在林间不是在荒漠也不是在任何一个比武的地方,而是在吹雪的房间,床上还躺着另一个人的吹雪房间。   天呐,怎会如此?这不是他想象中的父子对决。   玉爹爹枯了,玉爹爹枯得浑身都散着低沉的殇,殇得连那一直浮于脸上的雾气都开始波动。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依旧维持着自己身为魔教教主的人设。只听他邪魅一笑,很是随意地放下手,就好像自己手上的不是鲜红的血而是雪。   “西门吹雪。”他的声音中带着笑意,但那是一种冷冷且满富杀气的笑,道,“很好,我记住你了。”   啊,好生邪魅而不羁霸道的语气。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光是那声音和那看似随意潇洒的身形就足以让钧哥带入了自己记忆中皇叔的身影,被鹅鹅殴打后强撑着受伤的身子却一脸不屑的倔强身影。   想来,雾下玉爹的脸定是微微眯起危险的眼,翘着一边的嘴角,笑着的吧。   啊,多么眼熟的场面,多么熟悉的姿势。熟悉得都唤起了钧哥幼时的记忆,手都开始有点痒痒了呢。   身为当事人的玉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到底引起了一个少年怎样刻入灵魂的反射,还在努力向他的吹雪维持着邪魅教主的尊严。   可能,是试图转走吹雪的注意,好掩盖他半夜溜进吹雪的房间,看人睡觉的变态老爹行为吧。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吹雪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玉爹表演,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困。   说实话他不是很能理解,他烦人的老爹平时就在他面前演戏就罢了,为什么在这个本该睡觉的时候还要跑来展示身为教主的神秘。   吹雪是知道的,江湖上的玉罗刹是个满身秘密的人物,这种秘密让他充满了魅力。无数人因此敬他、畏他、追随于他。但,这跟吹雪又有什么关系?   吹雪又不是那种慕强又喜爱神秘的男子,他,不过是个平平无奇只相信自己的剑修罢了。   于是,在三人鼎立相看的寂静空气之下,吹雪忽地开口喊出了老爹的名字,“玉罗刹。”   玉爹一顿,然后挑了挑自己英俊的眉头,虽然并没有人能看到。   “哦?”他又是一声邪邪的笑,“你认识我?”   这简直就是废话。吹雪根本就不想理他,如果不是这个家伙半夜溜进来还被逮到,吹雪这辈子都不想喊他的名字。   吹雪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眼他的渣爹,然后伸手在钧哥里衣的袖子里掏了掏。   吹雪早就发现了,阿钧的百宝袖子和他的外袍没有任何关系。只要他想,他的乾坤可以出现在他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即便是贴着肉的里衣。   不过掏里衣的动作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着实过于亲密,看得玉爹痛心疾首,恨不得用眼神将钧哥千刀万剐。   无辜的钧哥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备受眼刀,他不过是个塞东西的工具人,长成人形的百宝袋罢了,明明都是吹雪主动。   心里只有好大儿的玉爹才不管,在他的心里他的好大儿永远是那么的纯洁,就算自发做出这般不守男德的行为,也一定是别人勾引。   没错,这一切都是该死的心机狗顾钧的勾引。   年轻的吹雪并不知道好兄弟和老父亲对视中的剑拔弩张,掀开自己的被子飘到玉爹的面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身为混沌中立的男子,往日里谁见了他玉罗刹不是瑟瑟发抖恭谨不已就是喊打喊杀,哪有像吹雪这般平和相待的场面?   他看了看吹雪白玉般的手,哦,手里是两张帕子,他不禁打出一个问号。   吹雪见他不动,对着他的眼睛看了又看。可惜的是玉爹并非剑修,也不能像钧哥那般轻易突破吹雪那双漂亮的眼中那深厚冰层,理解那深藏于冰层之下的深意。   在玉爹的眼中,吹雪的眼睛是那么的风平浪静,就好像那深秋的池水那般平静而幽深,让玉爹都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玉爹警惕地看着他的吹雪,吹雪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切是那么的突然,突然父子就这么无声地对视了起来,空气陷入了窒息一般的安静。   围观的钧哥拉起被吹雪掀开的被子,默默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好冷哦。钧哥心想,他们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或许是吹雪也觉得很冷,在父子对视半炷香后,他终于动了。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吹雪想干什么?一时间玉爹更是警惕。   他很爱自己的儿子,爱到从吹雪出生之际便开始为吹雪的未来铺路。但他也是一代宗师,一个有尊严的武林宗师,即便他的对手是心爱的吹雪也不会就此投降。更何况在吹雪的眼里,他们还是陌生人。   玉爹看似随意地站着,但他早已肌肉紧绷,随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在等,在等他的吹雪拔剑。   然后,并没有。   吹雪缓缓叹了口气,好似无奈又好似带着下定决心后的释然。   “很晚了,不要再闹了。”他低头扭了扭手中的帕子,“父亲。”   什么?父亲!玉爹虎躯一震,竟是愣在当场。   而吹雪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虽未出江湖,但早就听说了玉罗刹的名声,也深知身为武林顶尖高手的父亲是那么的厉害,若是他想寻常人根本碰不到他的一丝袍角,除非他忽的分神。   就是现在!   吹雪眼疾手快,以雷霆之势左右开工,唰得一下弹出自己的双手穿过玉爹脸上的黑雾,将帕子精准地戳进了玉爹的鼻孔里。   “我忍你很久了。”吹雪冷酷无情地道,“你的血,一直在滴。”   “去,把地上的血擦干净。”   “立刻。”   258   吹雪,一个好生霸道且洁癖的剑修男子。   他真的忍受不了他心爱的房间出现的一丝肮脏。即便,那是父亲留下的鼻血。   谁留的,谁就要给他清理掉。   就算是在外头呼风唤雨的魔教教主,也要亲自给他清理掉。   259   玉罗刹,光是名号说出来就能让无数武林人士瑟瑟发抖的魔教男子。   他的人是那么的狂傲、那么的不羁,他的武功是那么的高强。但无论他是如何在外头所向披靡,面对自家的儿子也不得不放下自己的高傲,被好大儿按头打扫卫生的高傲。   玉爹爹,止不住鼻血的他,真的好狼狈哦。   260   受吹雪之命守在门口的钧哥疑惑:所以,他为什么不点止血穴?   抱胸监工的吹雪淡定:大概,是因为他最近有点走火入魔吧。他筋脉有点乱,止血穴估计没用。   被按头打扫卫生的玉爹爹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他的爱子。   啊这、这都知道?   吹雪,除了爹爹的身份,你到底还知道多少东西?   261   吹雪:喔,不多,只是有关玉罗刹的全部罢了。   262   吹雪,一个足不出户却对大名鼎鼎的玉罗刹了如指掌的男子。   他,甚至不需要花上一丝的功夫,也不需要吩咐阿福。   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自六岁起他在山中找到的第一颗种子发芽后,他便可以听懂小动物们说话的声音。   特别是总在他练剑的树上聊江湖八卦,极度崇拜玉罗刹的麻雀一家。   那群麻雀真的很烦,烦到不管是什么事只要和玉罗刹有关都要叭叭,而且每次都在他的头顶上。   真烦。每次在梅林练剑练剑吹雪都烦恼地心想。他对玉罗刹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烦人的老爹一天到底上几次茅厕。   他不想,真的一点也不想。 第36章 正义吹雪   263   夜,是漆黑的夜。尴尬,是窒息而沉重的尬。   特别是在吹雪以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出自己从小对某个牛逼哄哄的教主行为了如指掌后,玉教主便陷入了迷一般的沉默。   他不禁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曾经为了掩盖身份,一次又一次包括且不限于的伪装而成的花季少女和美貌大妈的自己。   他忽然很后悔,后悔为何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伪装身份,为何从不用自己的真面目来见他的儿子。   这可是他的儿子,机智聪慧、一眼就看出他伪装的亲生儿子啊。   啊,吹雪,爹爹的好大儿。   你是那么冰清,那么善良,善良地从小看着爹爹和阿福的倾情表演从不揭穿,永远顶着那张绝美而平静的小脸静静地看着,无动于衷。   一时间玉爹竟是分不清他的吹雪这种看戏的行为到底是故意还是故意,这让他有些尴尬,尴尬得在好大儿和臭阿钧的注视下差点原地抠出了一座阿房宫。   身为在外酷炫狂掉拽的教主大人,玉爹觉得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他决定用自己伟大教主的魄力打破这片该死的宁静,他要跟他的吹雪单独谈谈。   264   啪啦。   烛光微微颤着,照亮了本是昏暗的屋,在浅棕的门窗纸上勾出了两个对坐的人影。   吹雪坐在桌边,手边放着茶水。   这是阿钧离屋时给他和父亲倒上的茶水,他拿上了自己的剑离开了,为父子两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这是吹雪第一次与自己的父亲如此正面相对,也是他从未想过的相对。   在吹雪原本的预计里,他麻烦的老父亲可能到死都不会露出自己的脸。毕竟,他的父亲总是那么神出鬼没,那么的神秘,就跟不想要自己的脸似的。   真是奇怪的中年男人。吹雪心想。   他懒得探讨为何他的老父亲养成了这种糟糕的习惯,也懒得与父亲探讨人生的真谛。吹雪知道几乎每一个中年男人说到这种话题就喜欢高谈阔论,比如阿福。阿福已经很能说了,一说就是大半个晚上,如今换成比阿福还要烦人的臭老爹,搞不好一整天都能被浪费掉。   吹雪才不要,吹雪不要坐在这里听无所事事的中年男人哔哔,吹雪还要出去练剑。   于是他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准备就绪的玉爹,毫无情怀可言,直奔主题,“这次,又是什么麻烦?”   又、   玉爹一哽,登时咽下了已到嘴边的父爱之吟唱。   年轻的吹雪从未与真实的玉爹相处过,但又好像很了解他。了解他的烦人,了解他内心对搞事的热爱,了解他无处安放的心。   他,玉罗刹,就是个搞事精。   如果说江湖总是在波涛涌动,那这翻滚的浪花之中至少有八成的后面有玉罗刹的影子,即使这个影子很浅很浅,浅得直到风雨停下都无人寻到他的脚印。   然而,再好的隐藏也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再警惕的野心家也躲不过无处不在的眼睛,来自麻雀家族的小眼睛。   麻雀,繁荣的一家,它们的成员真的很多,多到遍布整个大禹甚至关外。没有人可以阻止它们枝头吃瓜,也没有人可以阻拦它们家族聚会时交流八卦。而且每一次,都还是在吹雪的梅树林里。   所以,吹雪真的很懂江湖八卦,虽然他根本不感兴趣,但是他是真的懂,懂他的父亲每一次来看他都是搞事的开始,从西域到关内新的风暴掀起的初始。   吹雪甚至怀疑,臭老爹来看他的行为都是顺便,主要是把他的山庄当作了关内落脚的点。   至于原因,可能是北域的人民和麻雀一样都八卦吧。北域的酒馆里总是飘荡着全大禹江湖风雨的第一手消息,从阴谋到阳谋,从爱恨到情仇,就没有北域人民不知道的八卦。   如果有,那必然是一些神秘到只有小麻雀才知道的秘密。   啊这,吹雪的情报未免也太厉害了吧?不愧是他玉罗刹的儿子,看着纯真善良,但暗地早已掌握了远超他西域圣教的情报势力。   吹雪,不愧是你。不知道小麻雀存在的玉罗刹顿时倍感欣慰。不过欣慰的他却不准备承认自己江湖第一搞事精的身份,于是他道,“我,只是来看看你。”   此话一出,吹雪的眼睛里好看的光顿时波动了一下,不是为了父爱的触动,而是被他老爹臭不要脸的震动。   “你不信?”玉爹邪魅一笑,虽然根本没人看到。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吹雪却已失去了耐心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因为罗煞牌?”吹雪反问道。   他的语气没有半点疑问的意思,因为他早已知晓。   知晓这个烦死人的狗男人最近又有了新的点子,似乎是在搅动天下的风雨后觉得不得劲,又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教中。   他,玉罗刹,一代魔教教主,统领西域的风云人物,在一个风和日丽全教汇集的日子里,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暴毙了。   没有一丝丝征兆,也没有一丝丝防备,就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假死暴毙。为了戏码更加真实,他甚至还把自己搞得有点经脉错乱、走火入魔。   这一暴毙可好,打得那是全教乃至江湖措手不及,愣是反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接着混乱便拉开了序幕,所有人都想起了那个象征着权力和财富的罗煞牌,目光也都集中到了那个在教中因为备受宠爱而变得纨绔的少教主,玉天宝。   玉罗刹,一个惟恐天下不安的男人。他,真的是在用生命搞事。搞江湖、搞势力如今还给那个从小悲惨落在他手上利用的养子挖了个巨大的坑。   他简直,是个人渣。吹雪心想,并露出了嫌弃的目光。   他默默将自己的杯子移开了一些距离,就怕这个人渣般的老父亲给他的茶水染上成人般肮脏的气息。   玉爹又是一哽。他知道自己是个人渣,但也没渣到极致,至少那些江湖风雨本就存在,他不过是让其提前些罢了。   就像这次,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教中存在一些野心份子,与外人狼狈为奸。如今是有他玉罗刹的震慑不敢轻举妄动,但待他百年,新教主上位,这些狼子野心之辈定会不忠。   “所以?”吹雪问,“就扔下了玉天宝?”   玉爹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笑开了,像是听到了不得了的笑话,“原来如此,吹雪啊吹雪,你,是在担心他?不过是一个抢走了你身份的人,你不恨他也就算了,如今还考虑他的安危。”   这是一种嘲笑,满是讥讽的。吹雪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像人渣一般的父亲如同掌中宝般宠溺了玉天宝多年,所有人都觉得玉天宝是他玉罗刹的命根子,唯一的弱点,但其实都是假的,这个人渣根本就没有把玉天宝当儿子。   近十八年了,连讨厌麻雀的吹雪都和麻雀一家处出了感情,而玉罗刹面对日夜养于身边的孩子都没有一丝感情。   “他武功很差。”吹雪说。   “我知道,和你不可比。”玉罗刹毫不在乎地道,他用指节轻轻扣着桌子,像是在谈一些闲事,又像是在谈论着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我教过他了,但他怕疼,不愿刻苦。”   “你可以逼他。”吹雪直直地对上玉罗刹的眼睛,“是你,把他留在教中。”   他是第一次如此明显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不满父亲的冷血,不满父亲毫不负责的态度。他不是站在一个被代替身份的苦主角度,仅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   “我为何要逼他?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玉罗刹拾起杯子,抿了一口。吹雪的茶叶是个好茶,泡茶人的技术也很好,但可惜的是这茶不合他的胃口。   “就像是你,吹雪,我也不会干涉你选择的路。”他放下杯子又道,“你手上的是杀人的剑。你不该在意一个人的命,特别是你的仇人——”   “他不是仇人。”吹雪打断道。   “好吧,他不是。”玉罗刹并不在意这一点,“但吹雪你修的是剑,你的剑下必定会有无数亡魂。谁死谁活,对你来说重要吗?不过是个陌生人。”   是啊,陌生人,但也是个无辜的陌生人。正如玉罗刹所说,吹雪是个剑修,手中拿着的杀人的利器,但这不代表他滥杀。   他会杀人,因为他诚于自己的剑,但他不会杀无辜的人,因为他诚于人。他的剑下会有陌生人的命,但这人必然是背信无义之人。   这个世上总有这种害群之马,也总有想要报仇却无法做到的普通人,而吹雪的剑会为了这些普通人出鞘。   他曾和阿钧讨论过,阿钧也如此认同。阿钧说有能力的人总要背负比常人更多的责任,就像是他,就像是阿城,就像是吹雪。   吹雪理解父亲生活在一个特殊的环境里,但他不会认同父亲的理念,一辈子都不会。   “正因为我是剑修。”他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只是道,“血,不是冷的。”   他不愿再与面前的男人有更多的交流,起身便要离去。   玉罗刹也未拦他,因为他太了解吹雪了,知道吹雪的洁癖,看不得肮脏。   “那你可了解你的朋友?”在吹雪推门之时,玉罗刹忽地又开了口,“顾钧。你知道他是谁?来自哪里?他的血,是否和你一样是热的?会不会他连自己亲兄弟都能动手?”   他不会。吹雪停下了脚步,很想这样反驳他的父亲。但他没有,因为人是会变的,他可以保证自己却无法保证其他人。   但他相信阿钧,相信阿钧即使改变也不会成为像玉罗刹这般的人。   “我无需知道。”吹雪说,“他,是我的朋友。”   说罢,他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他与父亲聊得不多,却很久。天,已经亮了。   他看见负剑的少年站在他的院子里,垂着眼看着手心。   风轻轻带起少年的鬓角,也吹动了花瓣。似乎是听到了开门的动静,顾钧抬起了头向吹雪看来。   初升的太阳散发着清辉的光,淡淡的,浅金色的,洒在两个少年人的身上,像是镶上了细细的金边。   吹雪握着自己的剑鞘来到顾钧的身旁。   “你去了庄外?”他问。   “嗯。”顾钧点点头,“你们聊得太久了,我便去山下看了看,那里好像开出了花。”   他捻起手心的小花递到吹雪的面前。那是一朵春花,很小很小,染着嫩黄的颜色。   “今天,要不要一起去那里练剑?”   “好。”   265   然后,好心向好友展示自己新招式的钧哥便在花海使出了锋利的剑气,如万剑归来,狂风过境,残花乱飞。   练完剑发现花海一片狼藉的吹雪:……   吹雪、吹雪一把掐住了钧哥的脖子。   这里的花,都是他种的。   钧哥:……   喔。 第37章 西域贵女   266   吹雪,一个如冰雪般美丽而帅气的美男子。   他一生冷酷无情酷爱种花,年纪轻轻就有了好几个山头。   他山中有花,院中有花,家门外面还有一片巨大的花海,很大,很美,几乎从万美山庄的庄前衍生到北域西街门口那么大。每年春夏万物复苏,百花齐放,乃是无数天南地北的爱侣们立下海誓山盟的圣地。   可这一切,在这一天,在这一刻都无了。爱侣的海誓,吹雪的花,一切一切都消失在了钧哥铺天盖地的剑气之下。   啊,怎么会如此?   不过是父子交谈的功夫,阿钧怎么会进步得如此神速?竟然还想出了新招式。   吹雪不理解,吹雪不明白,吹雪向阿钧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钧哥想了想,道,“可能,因为我不睡觉。”   什么?不睡觉?这么多天你竟然还是不睡?吹雪闻言俊眉一揪,眼眸一斜,看着钧哥的眼神中都带上了满满的谴责。   身为一个医者,虽然只是个兼职的医者,吹雪绝不会认同钧哥这一点都不健康的思想。   吹雪很是生气,不仅因为他惨死的花海,更是因为阿钧的倔强,那即便躺在他身边都宁呆不睡的倔强。   众所周知,吹雪是个高贵冷艳的男子。所有人都说他像个天上下来的神明,仿佛这凡间红尘引不起他心中的半点波澜。他的面上从不见笑,也不见生气,有的只有冷冰冰的一睹。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吹雪只不过是个天生的剑修,从小就养成了身为顶尖剑修该有的良好素养,一心一意专注练剑,很少将自己的精力放在不必要的事上,比如某些大起大落的情绪与表情。   但,也仅仅是大起大落的那种罢了。身为异父异母的好兄弟,为了更为了解吹雪,钧哥曾仔细研究过吹雪的脸蛋。他发现吹雪才不是没有表情,他不过是表情比较小罢了。   比阿城的头发丝的粗细小很多的那种小。   不过没关系,钧哥是什么人?就算兄弟们没有一丝丝表情,都可以透过他们的双眼看懂他们内心所思所想的顶级剑修。   不过是区区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微表情,又怎能影响钧哥和吹雪的友谊?   钧哥已经发现了,他的好兄弟吹雪不但会笑还会生气,生气的时候是真的没有表情,但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吹雪的睫毛会颤。   那种很轻微很轻微如被风吹拂的颤。   就像是现在。   钧哥看了看满目狼藉、花尸一片的花海,又瞅了瞅吹雪抖动的睫毛,心里咯噔一下,一时心虚心中起,登时乖巧不已,不待吹雪吩咐便利落地掏出一堆麻袋,装起了春花的尸体。   吹雪深沉地凝视着惨死的花儿们很久很久,有些伤心又有些高兴,殇的是花海的消亡,兴的是他田野新的扩张。   他,吹雪,又在今年的冬天找到了新的种子,和阿钧一起,在某个山崖下的山谷里找到了一堆全新的,从来没有见过的种子,好多好多,还是半透明的。   是时候试试新的植物了。   他的眼睛微微亮起,并从钧哥的袖子里拖出一个新的麻袋。   267   吹雪,一个热爱种植的剑修男子。   他真的很爱种花。自从他入山练剑起,每年都会找到新的品种种下,如今已有十个年头了,万梅山庄也有了十多个花田,将山庄满满包围的花田。   268   吹雪和钧哥回家时已经到了响午。   花田太大,两剑修少年干了大半天也没见种下四分之一,但吹雪说不要紧,春天才刚到,田里的雪还没化干净,慢慢种都还来得及。   两人都是爱干净的人,平日里出去练剑时偶尔打起来也是干干净净的回去,最多也是吹雪的白衣袍角脏了些。他们一般比剑都是在后山,那里有吹雪的后花园,里面还有个好大的温泉,每次吹雪的衣服脏了都会去那里洗洗,出来又是一只干干净净的好吹雪。   但这次不一样,两人练完剑便种了好久的花,地上也都是半化的雪,难得弄得灰头土面,钧哥身上的玄衣都遮不住的脏。更别提吹雪的白衣了。   俩少年一进家门,难得的脏乱便吓了仆从们一跳,侍女姐姐们唰得一下涌了上来,连在内院算账的阿福管家也冲了出来,腿脚利索的都飙上了轻功。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泥装吹雪啊。就算在当初那个猫狗都嫌的七八岁年纪,都精致无比的漂亮吹雪啊。庄里的大家以为这辈子都没法看到在泥里滚过的吹雪,可万万没想到在吹雪临近十八的这一年竟然出现了。   天呐!脏兮兮的神仙吹雪!搭配还有同样脏兮兮的神仙阿钧!   大家惊奇不已,纷纷前来围观。   阿福更是眼眶一红,捧起了吹雪和阿钧各自的手,“你们,你们终于学会玩闹了吗?”   众人看着两人的眼中顿时充满了好奇而兴奋的光,兴奋他们的少爷终于在这一天学会了少年的激情和打闹。   然而,并没有。吹雪冷酷地拔出自己被阿福紧握的手,表示他们只是在庄外种了花。   切,种花。听到他们少爷熟悉的爱好,众人瞬间失去了兴趣,嗞溜一下各自散去。   阿福甚感遗憾,他还以为吹雪和亲爹相认弥补了幼时的遗憾,吹雪也终于有了普通孩子的心。但,这不过是他的幻想,吹雪还是那个冷艳的少爷,吹雪他爹还是那个不靠谱的人渣。   哎,玉罗刹,造孽啊。   阿福幽幽叹了口气,引着俩少年回屋换洗。   置换衣物时,吹雪还问到了他的人渣老爹。   他早就知道他的老父亲和阿福狼狈为奸。倒也不是阿福帮着老父亲搞事,而是每一次玉爹来中原都有阿福暗地里安排食宿。   据说阿福年轻的时候是玉爹最好的搭档,两人还是一起长大,同行的还有个西域的漂亮青梅。青梅和玉爹从小不对头,全靠阿福做和事佬。后来发生了一些事,青梅远嫁,玉爹当了教主,阿福便在玉爹身边当了心腹副手。   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的阿福不过是个退隐江湖的中年男子,在万梅山庄当普通管家,养着吹雪这个娃。   “他呢?”吹雪问。   吹雪没有明说,但阿福知道这个“他”指的是玉罗刹。   “他走了。”阿福帮吹雪整理着腰带,“你恨他吗?”   吹雪垂下眼没有说话。对他来说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一切已经发生了。他不喜欢回望过去,也不在乎过去。   他不恨玉罗刹,但也不喜欢,即使那个男人是他的父亲。   玉罗刹就是个人渣,吹雪心想。   “那若是他再来,你愿见他吗?”阿福又问,“若是不愿,我会把他拦在庄外。”   吹雪看了阿福一眼,似乎有些意外。阿福是玉罗刹的亲信,以前是,现在也是。但身为亲信的他,却有了与玉罗刹的意志相左的表现。   是因为他吗?吹雪不知道,也不想探究。   他整理好衣物,将剑放回腰间,在离开时又顿了顿,装作不经意地扫了眼阿福后方的房梁,说,“若他用自己的面貌,不用。”   269   躲在房梁上的玉爹若有所思,微微一笑。   看来吹雪,还是期待着亲人的。   270   第二天。   吹雪和钧哥正在吃午饭,忽然一个负责看门的仆从匆匆而来。   “少爷!”仆从回报道,“外面来了个西域人。额……是中原的面相,西域的打扮。”   仆人抬头飞快瞅了瞅吹雪,又低下头,支支吾吾,“那人、那人说自己姓玉……和少爷长得很像。”   玉罗刹。俩少年人一听,脑子里齐齐闪现出了这个名字。   吹雪面色不变,还未放下手中的筷子,阿福便带着门外的人走了进来。   这一次和往常亲戚来访时不一样,阿福有些僵硬,脸色也很是难看的样子,就像是出门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不可表述的东西,脸上都泛了五颜六色的青。   再一看,他身后跟着一个美貌的贵妇人。她有着和吹雪一般美丽的眼睛,即便来自西域但她的脸蛋是那么的娇嫩,甚至透着水润的光泽。她和吹雪长得很像却更为艳丽。   如果说吹雪像是生长在天山中的雪莲,高贵而不可侵犯。那她就像是沙漠中的玫瑰,耀眼而迷人,几乎没有人在看到她之后可以将自己的目光移开。   她的唇上涂着大红的口脂,身上穿着西域贵女的衣裙,雪白的细腰和修长的美腿在裙中若隐若现。她的额上垂着一块深蓝的宝石,裙上也点缀着金饰和细碎的宝石,闪烁而耀眼,但这些宝物在她的身上都仅仅是点缀。   因为她太美了,带着少女的清纯又带着熟女的性感和魅惑。   “你们好。”女人伸出涂着丹蔻的芊芊玉手,拾起自己垂在鬓角的发轻轻撩到耳后。   桌旁的少年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动作,只是齐齐地看着她,静静的,一动不动,连手中的筷子都未放下,如雕塑一般。   女人看着主位上与自己长相十分相似的少年,勾起自己美艳的唇角。   “我来自西域,来找我失散已久的儿子。”说着她发出一声悦耳的轻笑,像是带着小勾子一般,撩人心弦。   “我姓玉。”她说。   “你们,可以叫我玉夫人。”   271   “啪——”   一阵刺耳的声音忽然穿进钧哥的耳中。   钧哥侧目一看,是吹雪,是从未如此情绪外露,连脸都变成黑色的吹雪。   他,死死地看着眼前美貌无边的西域贵女,面若冰霜。   然后,捏断了手中的筷子。   272   黑脸的吹雪:……   玉罗刹。   你还是去死吧。 第38章 雪山坟头   273   北域,一个民风朴实邻里和谐的好地方。这里虽然天气冷,但人们的心都是热的,火辣火辣关爱他人的炙热。   最近,北域人民之间都流传着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他们北域美人、惊天地泣鬼神的吹雪少爷的家万梅山庄多了个女主人。   一个,来自西域美貌无边贵气十足的大美女。   天呐!大美女!   初听闻的北域居民一惊,心想难道他们的吹雪少爷迎娶西域妖精了吗?   不要啊!他的未婚夫难道不是南海白云城的妖精?这到底是西域妖精太过勾人还是南海妖精手段太差?   群众们不禁纷纷八卦。   再一打听,好家伙,这西域来的不是勾魂的妖精,而是吹雪的娘亲,好像还是个王女。   天呐!王女!王女娘亲!   那他们的吹雪少爷岂不就是公主——啊呸,王子?   一时间北域人民欢天喜地,到处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吹雪王子却并不快乐,甚至一看到家里那个明艳的美女子就生气。   因为,那个动人心弦的女子,不是他娘,而是他爹。   他爹,他那在外威风凛凛、霸气十足、称霸西域担当魔教教主的爹。   再一次练剑回家看到那个翘着丹蔻兰花指喝茶的美女子后,冷酷的吹雪不自觉地握紧腰间的剑,颤抖着睫毛,转过身在钧哥的掩护下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眼神。   年轻的吹雪第一次意识到曾经的自己是那么的天真,天真得不能理解阿钧对他说过的话。   阿钧说,父母都是债。   曾经的吹雪不能理解。他虽然知道老爹的存在,却没有和老爹真正相处过太多。因为他的老爹每一次来都是装作的陌生远方亲戚,远得只需要阿福接触,无需吹雪相处。   那时的吹雪想,他的兄弟阿钧虽然面色冰冰,但面下却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会讲笑话的灵魂。   虽然,阿钧总是那么面无表情,以至于让他讲出的笑话都听起来冰冷。   如今,吹雪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他的阿钧当初根本不是在讲笑话,而是在阐述一个极为悲伤的事实。   悲伤得让人落泪。   但坚强的吹雪是不会落泪的。他可是冷若冰霜的顶级剑修。   剑修,没有眼泪。   他只是转过身,默默背对着那个和侍女们说笑的美女子,面对着阿钧,眼光一动,无法控制地露出了深沉的神光。   深沉的,充满了想要逃离这个凡尘的悲伤。   玉罗刹这个该死的男人,竟然还会伪声。   钧哥悲痛地拍了拍吹雪的肩膀,表示理解。   钧哥看了看那边阳光灿烂的美女子,不由想起了自己远在皇城的父皇。   他的父皇虽然不会女装,但也是像玉爹这样。这样的热爱着演绎,每天都在宫里上演着不同的戏码。   最可恶的是,父皇他还和母后打配合,一起在宫内的娘娘们面前上演我爱你你却宠她的年度撕逼宫廷狗血大戏。   是的,演出来的大戏。在娘娘们都在认真阴阳的时候,只有这对夫妻是真的在演戏。   不要问钧哥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这对夫妻在他面前讨论过剧本,每次和他们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都是。   他们,甚至有时还会为了如何让剧本更加刺激而大打出手。   哎,有这样的父母,可能是他顾钧上辈子欠的债。   是啊,债。吹雪心想,他可能上辈子欠的债太大了,以至于这辈子才有了玉罗刹这样的爹。   一时间浓郁的悲伤弥漫在少年们的心头,他们微微仰起自己的头颅,握着剑,望着天,咽下心里的苦楚。   “咯咯咯~”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飘来,爽朗而迷人,若是在外头不知会勾着多少臭男人的心房,虽然吹雪和钧哥觉得像极了鸡鸣。   吹雪和钧哥只觉一股芬芳袭来。   下一刻,一只纤纤玉手如灵蛇般从吹雪的后方探出,揽上吹雪的肩头,拂过吹雪的脖子,最后红色的丹蔻轻轻点在吹雪白嫩的脸庞。   “吹雪~阿娘的好宝贝。”美女子将下巴落上吹雪的肩头,轻轻在他的耳边吹了吹,“在聊什么呀?”   吹雪面色不变,没有说话,只是握在剑身的手忽地一紧,然后用眼角斜斜地投去一抹目光。   那目光是如此的冷酷,如此的犀利,犀利得如刀割一般,还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屑和嫌弃。   可美女子又怎会被轻易打败?他可是上天入地无人可比的玉夫人啊!   于是玉夫人很是娇柔的“哎哟”一声,并发出了做作的吟唱,“喔~吹雪,你怎么用这般眼神看着阿娘?难道、难道是阿娘做错了什么吗?”   吹雪还是没说话,只是眼里更为嫌弃。   钧哥不由后退一步。   玉夫人垂眸嘤嘤,再次抬眼便露出了汪汪含泪的微红的眸。   吹雪慢慢吐出一口浊气,道,“我,让你用自己的脸。”   “是呀。”玉夫人美眸垂泪,“阿娘就是用的自己的脸呀,你不喜欢吗吹雪?明明,明明我俩是那么的相似。”   她低低泣了一声,又道,“你可知这个江湖有多少人想要一睹我的容貌?多少人追寻着我的踪迹?他们好疯狂,好急切。阿娘我露出自己的脸蛋冒着好大的危险,可阿娘不在乎。你知道为什么吗?”   吹雪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用眼角看着他。   钧哥也默默地看着,又默默地眨了眨眼,心想:追寻?不是追杀?   而玉夫人却好似感觉不到吹雪鲨人般的视线,发出一声婉转动听就如夜莺般的低泣,“因为这都是、都是为了你啊!吹雪~~”   吹雪、吹雪还是没有说话,他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放弃,最后只是再一次握紧了自己的剑鞘。   钧哥见状又是一个后退。   他听见了,听见了吹雪的剑鞘发出的咔嚓咔嚓的鸣叫。   但玉夫人却依旧读不懂空气中弥漫的危险。她,甚至在做作的哽咽后扭了扭自己的小腰,然后可怜巴巴地用手指摸摸了吹雪白嫩嫩的脸蛋。   接着,只听一声“mua~”响。   吹雪一向干干净净的脸蛋上竟是多出了一个火红的口脂印。   钧哥瞳孔地震。   是玉夫人!是玉夫人的唇印!   钧哥看见他的好兄弟吹雪深深而无声地吸了口气。他知道,吹雪是在努力地保持冷静。   这真是太难了,不管是放在哪一个剑修的身上。   这一刻,吹雪想了很多。他想到了自己身为剑修的准则,想到了自己受到的教育,想到了如今江湖中起伏的风波,想到了他老爹的确危险得需要隐藏身份的处境。   他忍了忍,终还是极为克制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肘,狠狠的,向后撞去。   他本想撞向玉夫人的腹部,好让这个该死的玉姓男子放开对他的桎梏,却没想这个该死的玉姓男子竟为了更好的贴合身份用了缩骨功。   他,把自己缩矮了,像个女子一般,纯纯正正——   他的胸,竟是软的!   软的!   这一刻山崩地裂,这一刻日月无光,这一刻纯洁的少年剑修浑身一僵竟是连身心都麻木。   他脏了。一旁的钧哥面无表情地心想。   他纯洁善良的兄弟吹雪,在这一刻脏了,从胳膊到身,从人到心。   连灵魂都被染上了肮脏。   来自成年人的肮脏。   然而一切的罪魁祸首玉夫人却不知道自己给纯洁的少年人带来了怎样的震颤,红唇一勾,微微一笑,然后嘟起自己的唇瓣在吹雪的耳边呼了又呼。   吹雪还没有做出反应,旁观的钧哥就已猛地后退一大步。   钧哥看见了,清楚地看见了,看见吹雪额角突然暴起的青筋,还在跳动。   但玉夫人却不见悔改,甚至越发做作,做作地用一种甜腻而可人的语调,幽幽的对吹雪说道,“吹雪,阿娘的宝~娘的胸,软吗?”   这一次,吹雪、吹雪终于动了。   他,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缓缓拔出了自己的剑。   玉罗刹,受死吧!   274   吹雪很生气,吹雪真的很生气。   生气的他决定不再忍耐,在一个清晨,他如往常一样带着钧哥,难得还约上了玉夫人,一同登上了后山的山顶。   那,立有天涯石碑的雪山之巅。   拂晓划破云层,明亮的晨光透过云彩洒落大地,也照亮了山巅。   钧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这北域最高的山巅上又多出了一块石碑,在天涯之旁,无字的石碑。   春天的晨风,轻轻吹过,带起了吹雪雪白的袍角。他垂眼看着那无字之碑,淡淡的。   忽然,他拔出了自己的剑。只听唰唰唰几声响,那无字碑上便是多出了五个龙飞凤舞般潇洒深刻的大字。   钧哥很是好奇,探头一看。   好家伙,竟是上书——   玉罗刹之墓。   钧哥看了看他的好兄弟,又看了看兄弟身边那如神仙妃子般美艳风骚的玉夫人。   他,灵机一动,探进自己的袖子,掏出了一个巨大的麻袋。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满满残花的花瓣。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后“哗”的一下,将满袋的花瓣向石碑和天空泼撒而去。   风,在吹;花,在飞;阳光,很是明媚。   在这漫天的花雨之中,玉罗刹看着那属于自己的碑,缓缓、缓缓地向吹雪张开了自己性感的朱唇。   “我,是你爹。”   吹雪平静地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又是唰唰两下,碑上又多了两个大字。   钧哥,又是一看——   人渣,   玉罗刹之墓。   275   钧哥左看看吹雪,右看看玉夫人。   登时恍然大悟,并面无表情地掏出了一支金光闪闪、来自南海的唢呐。 第39章 鹅鹅冲击   276   玉爹丧了。   不知道是因为来自南海的唢呐声音太动听,还是钧哥的吹奏技术太过高超,自那天起,伟大的魔教教主玉爹便陷入了那肆意的人生中从未见过的低潮丧气之中。   他是那么低落,低落得几乎不见任何斗志,在他的好大儿吹雪心头反复纵横跳的斗志。   他好悲,好殇,好低落。见到如此沉闷的爹爹,身为大孝子的吹雪又怎能无动于衷?   吹雪他,可是剑修啊,三观正直、心地善良、纯真美好的顶级剑修啊。   于是,善良的吹雪决定帮助他的老爹,常带他去碑前祭拜。   毕竟少见才会多怪,见多了也就习惯了,即使那少见的东西是属于爹爹自己的碑。   然而,身为一代举世无双的魔教之主,玉罗刹本就不是什么常人。   在日复一日的祭拜之中,他不但没有习惯,反而日渐消沉,消沉在吹雪惊天动地的孝子行为之中。   也许是吹雪身为人子太过孝顺,这些日子里玉夫人总是忍不住越发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身边,默默凝视。   凝视着他和钧哥练剑,凝视着他和钧哥形影不离。   玉夫人越发沉默了,沉默得褪去了自己发间绚丽的宝饰,换下了原本彩绣辉煌的衣裙。   他,穿上了色彩净素的衣,盘起了自己的秀发,并戴上了白花。   从此,他,失去了火辣,失去了爽朗娇笑中的活泼。曾经艳如骄阳的玉夫人已经死了,活着的是失去丈夫的寡妇。   他,玉夫人,亡夫,寡孤,从此和他的爱子成为那被狠心的夫独留于世间、相依为命的孤儿寡母。   他好殇哦,总是忧心忡忡,以泪洗面了呢。   嘤嘤嘤~   然后,他就成功混入了北域西街的妇女联盟,并成为了上至七老八十下至妙龄的姐妹们嘘寒问暖的对象。   277   玉罗刹,一个能歌善舞的邪魅男子。   他,魅力十足,善假于物也。   只要他想,这世上就没有他混不进去的地方,即便那是不收男子也不提供小剪刀的妇女之盟。   278   在再一次看见玉夫人受小姐妹要求出去逛街之后,钧哥终于忍不住指着玉夫人那即便一身孝也风韵十足的背影,向他的好兄弟吹雪吐出了深藏于内心的疑问。   钧哥:“他,真的是你父亲?”   吹雪认真地想了想,道,“总不能,是母亲。”   说着,吹雪顿了顿,觉得不够严谨,于是又加上了一个充满灵魂的字眼——   “吧。”   279   在玉夫人和姐妹们打得火热的日子里,吹雪和钧哥依旧过着练剑和种花的规律日子。   经过少年们日复一日的努力,吹雪那凄凄惨惨的花海终于又获得了新生。   这一次花海里的花比之前更为丰富,更为美丽,都是深山里的珍贵花种,珍贵得花粉会飞,还会在夜里散出淡淡的萤光,就像萤火虫一般。   北方人大都从未见过萤火虫,都是从来往南北的商人和侠客口中听来南方夏夜的美丽。   他们说,南方的夏夜很美,轻轻撩一撩草叶便能惊起漫天的萤火虫,如九天之上坠落下的星辰。   啊!好生浪漫的场景,浪漫得让不知有多少北方的男女为之沉醉。   但路途遥远,绝大多数北域人一辈子都不会前往那遥远的地方,他们只能于梦中幻想。   可如今不同了,他们拥有了会发光的花海,还是漂亮吹雪和他的好兄弟一起种的。   啊,吹雪!不愧是你,北域之光!   一时间无数少男少女们奔赴花海,享受爱情的浪漫和真谛。   见到庄外日渐增多的人们,钧哥不由望着明媚的天空,心生感叹。   春天,真的到了。   280   吹雪、吹雪看着门口结伴而来的人们,默默缩回了出门的脚。   人,真的好多喔。   281   吹雪,一个生性孤僻的剑修男子。   他自幼喜欢冷清,即便有了自己的朋友,他的日子也依旧是冷冷淡淡。   冷冷淡淡地和朋友独处,每天都在一起练剑。   他真的不喜欢人多,也真的不喜欢那些总是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火辣辣的让他疑惑。   他不明白,这些人明明都是结伴而来,不是拉手就是搂抱。但无论这些人出于怎样的状态,每当他出现,他们都会齐齐地望来,看看他又看看阿钧露出谜一般的微笑,并发出奇怪的低呼。   哦呼,吹雪~   吹雪很是奇怪,并向钧哥发出提问,“他们,为什么看我,还看你?”   钧哥很是淡定,“他们看得不是我。”   吹雪更是茫然,打出了一个问号,“?”   “他们是在看阿城。”钧哥解释道,“透过我。”   吹雪恍然大悟。   是了,北域的人们消息总是很灵通,一个冬天足以让全北域的大家都听闻他和阿钧初见的场面,还有他们口中提到的阿城。   想来是大家都在期待吧,期待着他和阿城日后相见的比试。   钧哥觉得并非如此。   北域的人们是很八卦没错,江湖风云什么的也很关心,但对于他们来说比斗不过是下酒小菜,偶尔尝尝鲜。   相比之下贴合他们生活的才是更为关心的,比如,吹雪和阿城的婚事。   生活都那么苦了,谁不喜欢甜蜜的爱情呢?特别是吹雪和阿城这种虽未见面却依旧香甜无比仿佛上天注定般的蜜。   可惜的是身为当事人的吹雪并不知道自己拥有了当无数男女奉为神仙的蜜。他还在念叨着自己的剑,念叨着自己与阿城未来的交锋。   正所谓春天到了,又到了万物骚动的季节。   少男少女们在心动,为他们的爱情和青春。吹雪的心也在波动,为阿城。他知道阿城还在南海忙碌,但他依旧有些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地与传说中破开海浪的阿城比剑。   因为在这个春天,他,吹雪终于劈开了雪崩,那在阿钧劈山之势下引发的惊天雪崩。   这边吹雪在想阿城,却不知那边的阿城也在念着他。这些日子里阿城也在努力,如今的他不仅能劈开巨大的海浪还练就出了一个厉害的招式,如惊鸿般绚丽,如惊雷般迅猛。   阿城还专门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天外飞仙。   一听就很厉害有没有?阿城很是满意,这等好事怎能就他一人而知?他要分享给他的好兄弟。   于是他专门写了封信,记上自己的招式和对吹雪踪迹的关心,于春暖花开之际系上海东青的脚腕寄给钧哥。   钧哥身上带着阿城给的香囊,方便海东青寻到。阿城的海东青是难得一见的白色,极为强壮,在族群里打遍天下无敌手。   然而,无敌手的它万万没想到,不过是这一次最为普通的送信任务竟是危险重重,重重得撞上了一只巨大的鹅。   天呐!鹅!   会飞的,飞得跟它一样高的大白鹅。   这只鹅甚至比它还大,张开翅膀比三只它还要大。   怎会如此?这真的是只鹅吗?海东青鹰眼震震,甚是怀疑自己的认知。   更为过分的是,这只鹅竟还一直跟着它一路同飞,不管它如何变道如何加速,这只该死的鹅都死死地跟在它的尾巴后面。   这鹅想干什么?难不成——海东青忽然想到了春天的到来,它一惊。难不成这鹅,看上了它?   似乎是感受到了海东青复杂的内心,大白鹅悠悠地飞到它的身边,并用自己的豆豆眼投去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很是平淡,平淡得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和鄙视,对海东青身躯的鄙视,仿佛它看着的不是一只来自鹰族的王者,而是一只弱小且丑陋的雏鸡,普通而又自信。   这是挑衅。但没关系,海东青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鹰。身为鹰之王者的它像主人阿城一样沉稳,它是不会被挑动的,特别是在做任务的时候。   它目不斜视,继续飞行。   然后,那只鹅突然加速飞到了它的前面,并将自己倒了过来,一边飞行一边鹅脚朝上滑动着,如滑水一般悠闲。这还不够,它甚至仗着自己脖子长,将脑壳翻向海东青,并张开鹅嘴抖了抖舌头,发出讥讽的鹅叫。   嘎!——菜鸡!   海东青:   风,在吹。鸟,在飞。鹅鹅,在讥笑。   讥笑鹰鹰的渺小。   海东青、海东青当场就怒了。它一生放荡不羁,见过无数飞禽猛兽,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鹅。   好贱鹅!   鹰鹰怒了,鹰鹰弹出了自己的利爪,冲向了大鹅。   当钧哥注意到两只飞禽之时,第一眼见到的不是猛禽潇洒的英姿而是一坨纠缠的白团。   远远望去,不断向四处飞射白毛,还会发出乱叫的四腿白团。   喔,好稀奇的东西。钧哥不禁抬起头望去。   他本是在和吹雪说着剑常,忽然没了声音,一旁的吹雪见状也跟着向上一看。   好家伙,竟是只海东青,在一边飞一边打架,和一只鹅打架。   好肥好肥的鹅,头上还有一撮红毛。   两只飞禽你推我赶,你踢我啄,在这鸡飞狗跳之际,海东青突然脑袋向下一探,利用体形优势,趁大鹅不注意,“嗖”得一下冲了下来。   它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使出了自己这辈子都没出现过的速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一冲,狠狠地撞进了钧哥的怀里。   鹅鹅大吃一惊,可能是没想到海东青竟是不战而逃之辈,登时发出了愤怒的吼叫,“嘎!!”   那是对逃鹰的愤怒和被偷家的悲鸣。   大哥!这个贼鹰偷的是它大哥的怀抱,属于它白鹤的爱巢。   鹅鹅离奇得怒了,然后它左右看了看。突然,它注意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就在在它大哥的身边,洁白得如它羽毛一样美丽的身影。   鹅鹅的豆豆眼“唰”得一亮,一头撞了过去。   鹅鹅冲击。   duang!   猝不及防被撞出一声闷哼的吹雪:   282   吹雪、吹雪抓住那只大肥鹅的脖子,将其狠狠地拔出自己的怀抱。   他,深深吸了口气,为了他被撞痛的胸口和肚子。   鹅鹅却毫不在乎自己被粗暴地抓住了命脉,昂起自己的小脑袋,看着吹雪那白嫩的面孔,小眼闪闪。   此时的它已经不记得什么该死的贼鹰,也不记得本属于它的钧哥怀抱。它的眼里只有吹雪一个人影,那洁白而美丽的人影。   它不禁弯起自己的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贴上了吹雪从衣袖中露出的手腕,并发出了满足的鹅叹。   嘎!美人贴贴!   被贴的吹雪:   吹雪瞳孔猛地一缩,看了看贴在他手臂上的色鹅,又看了看不远处优雅而来的玉夫人。   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并将鹅猛地扔了过去。 第40章 风吹脸痛   283   悲伤是什么?   是堂堂一代魔教之主在外酷炫邪魅,如今在家却只能沦落到扮成玉夫人混迹妇盟之地步?还是扮成玉夫人的自己美艳动人、裙摆翩翩撒野归来却被好大儿投掷的大鹅正中脸蛋?   不,都不是,是在以上这些都实现后,正中红心的大鹅还在他美艳的脸蛋上蹦跶了一下,嘎嘎落地昂起了自己纤长的脖子,望了又望。   玉夫人低头看着地上的它,它抬头瞅着美貌的他。   这一刻,风不在吹,鹰不在叫,鹅也不在狂笑。   鹅只是看着,歪着脑壳用那双豆豆眼看着眼前这位如惊天一般的美人。它昂着头,挺着胸,一动也不动,许久许久。   久到似要天荒,似要地老。   鹅,终于动了。它吸了吸自己的鼻子,那两个黄黄鹅嘴上的洞洞。   它闻到了,在这个和它的毛毛一样好看的美人很像的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熟悉得和大哥家三叔一样的味道。   人渣的味道!   是你!鹅鹅之敌!   鹅鹅的豆豆眼“锃”得一下亮了,迸发出了诡异的光。   它,缓缓地掀起了自己的大翅膀,并张开了自己满口利齿的鹅嘴。   嘎!   284   白鹤先生,一只来自正道的大白鹅。   它虽然很大也很色,色得喜欢和漂亮的美人贴贴,但它依旧是一只心地善良的好鹅鹅。   善良的,能在人群中精准找出坏人的踪迹,也能透过美貌的皮囊嗅出人渣的气息。   即便,那个人渣是百变教主玉罗刹。   它,正道之鹅,绝不会放过任何一只人渣,绝不!   285   鹅鹅眼里闪着绿光,扑向玉夫人,玉夫人危险地眯起眼向鹅鹅伸出了手。   下一刻山崩地裂,日月无光,一人一鹅你打我我啄你,鹅毛与头发乱飞。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人鹅大战,而是命运的抉择,是正义与邪恶的斗争,是人渣与光的殊死决斗。   他们打得好凶,打得好烈,从吹雪的院子打到山庄的花园,又从花园打到梅林然后又打回吹雪的小院。   打得让美轮美奂的小院飘荡满地的毛,一片混乱。   吹雪冷酷地看着,看着他们打来又打去,终是在他们打回一圈后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了鹅鹅的翅膀。   他无法鲨掉万恶的罗刹,但没关系,他,可以抓住鹅鹅。   他从容地提着鹅鹅,扭头望向他的好兄弟。他想起来了,他的好兄弟阿钧来北域已经有些时日,但身为东道主的他还没有邀请过阿钧品尝过北域的特色。   决定了,就是今日,请阿钧尝尝北域的名菜——   铁锅,炖大鹅。   可怜的鹅鹅并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命运。身为顶尖杀手鹅的它本想看看是哪个贱人竟敢抓住它白鹤大爷的翅膀,好鲨掉。   结果扭头一看,好家伙,贱人没看到,看到的竟然是它心爱的美人。   嘎!美人!   鹅鹅杀心一消,登时安分无比用翅膀紧紧贴上美人的玉手。   啊!美人不愧是美人,连手都好美呢~和大哥一样好看,虎口还有茧子,抓得鹅鹅翅膀好生舒服。   鹅鹅美滋滋,无情的吹雪却已下定了杀心。   就在鹅鹅即将惨遭被美人亲手送入厨房的死难之际,还好钧哥良心发现及时离开了鹰鹰的温柔乡,注意到了鹅鹅头顶那搓标志性的红色毛毛,拦了下来。   是白鹤先生,是钧哥和菠菜共同饲养的大白鹅。   鹅鹅又长大了,但它头顶的毛毛却没有,依旧还是一开始那个小撮的大小,红色的,在鹅鹅巨大的体型中是那么的渺小。   钧哥差点没认出来。   也不知道这些年头他不在家,独自抚养鹅鹅的菠菜到底喂了些什么,竟然让鹅鹅长得这么大,张开翅膀都能把吹雪整只剑修都遮起来了呢。   然而,远在皇城的菠菜其实也不知道,这些年头他忙于科考学习,喂养鹅鹅之事都给了他美貌的娘亲。   一开始还是好好的,站起来跟只大狗狗差不多大,结果交给菠菜妈养了段时间,鹅鹅的体型就开始飙升,一转头都有两只狗狗那么大了。   好大,好肥,还好能打,一翅膀都能把江湖大块头给扇晕。这强悍的实力让它不再是一只普通的、帮衙门抓小偷的鹅鹅,如今的它已是六扇门的外编成员,甚至还帮六扇门里腿脚不便的盛捕头推过轮椅追杀过坏人。   但这一切,鹅鹅的饲主哥哥们并不知晓。菠菜忙于科考,钧哥在外流浪。   在大哥们的眼里,鹅鹅只是一只长得很大只的鹅鹅,就是看起来有些好吃,能飞还能送信。   就像是这一次,鹅鹅千里迢迢带来了菠菜的信。   鹅鹅是一只聪明的鹅,和某些需要香囊才能认路的鹰不一样,鹅鹅不需要任何帮助就能找到它的哥哥们。   不过曾经的鹅鹅不想,因为大哥也有大哥自己的生活。   就像是鹅鹅,没事时喜欢一只鹅四处游荡,今天抓抓坏人,明天打打狗熊,自由自在,偶尔累了回趟家,见见独自在家的菠菜二哥,报个平安。   而现在不一样了,菠菜二哥需要它,自由的鹅鹅扔掉打晕的狗熊立马回家,帮助二哥去寻那飘荡的大哥。   菠菜在信里说,这几年他科考一路顺利,如今已过了会试。虽然有些可惜略输一筹未中第一的会元,但也位居榜二,在过些时日便要参加殿试,面见圣上。   钧哥知道,到了殿试这一步无论结果排名如何,菠菜以后都是板上钉钉的官。难怪要特别通知钧哥,这可是欢天喜地的大事,西街出来的第一个啊。   此等大事钧哥又怎能缺席?于是他算算时日,打算过一阵子便和吹雪辞行回皇城去。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给阿城回一封信件。   鹅鹅带来了菠菜的信,和鹅鹅打架而来的海东青也带了阿城的信。   钧哥本想邀请吹雪一起看,但吹雪拒绝了。   吹雪是个守礼的吹雪,他才不要看不属于自己的信件。万一、万一看到什么兄弟间的小秘密就不好了   吹雪和钧哥是好兄弟,但亲兄弟之间都会有自己的小秘密,若是探究那些秘密反而容易伤到感情。   吹雪才不要。   钧哥很是可惜,他还想趁机让吹雪亲自认识一下阿城是怎样好的剑修。   他独自阅过阿城的来信。阿城的信比菠菜的长多了,潇潇洒洒写了好厚一叠。刚拿到时钧哥还以为是信封里放着其他什么东西,但拆开一看,全都是信纸。   阿城说这些日子他忙虽忙,但是随着事物上手,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紧迫,练剑的时间也变多了。他的剑法日渐精进,还开发了新的招式,威力不错。   他想去江湖里走上一趟,找些对手比试,但一直太忙了找不到机会。不过最近一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白云城总是有很多海那边的人登岛。   往常那些外地人来白云城都是为了特产的商人,但近些天的外来人很奇怪,不是商人反倒是一群接一群的江湖人。来岛上也不买特产,直奔他城主府,指名道姓要跟他比试。   无需出门就有对手这件事是很不错,但阿城还觉得有些不明所以。他不明白自己从未去过江湖,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知道他的名字,还知道他修剑。   也不知道这些江湖人是什么来头,一个个比试之前都报上自己的名号,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比试没多久便倒地不起,他都没能出剑个爽快,还不如和阿钧当初闲暇时的比剑。   哎,真烦。阿城有些厌了,不仅仅是因为跟这些人比试太无聊,而且是因为这些人大都是一个人来,比试后一个个都躺地不起,搞得他阿城还得把他们拖回找医馆去。   钧哥看到此处想了想,提笔挥墨便在回信中写道:   江湖人大都有钱,不如在阿城比剑的海滩边再开辟一个街,专门就建成医馆,分门别类处理各种伤势,再开辟一大接送内外伤者的业务。日后阿城比试也无需亲自处理,只要通知旁边医馆便成。   钧哥继续阅信,阿城之后写了好多好多的话,不过和他的日常没什么关系,大都是对吹雪行踪的关心。   阿城的文笔很好,用词也很优美,若是让钧哥来写大概也就只能写上几段话。但阿城就不一样了,他写了十几页纸张,潇潇洒洒,但中心也就一个:自他剑法进步后越发期待着吹雪的剑,日夜都在想着,有些难耐。不知吹雪行踪如何,剑法又是如何,人又是如何。   这让钧哥该如何是好?   钧哥本就不是什么牛逼哄哄的才子剑修。他虽说从小受过不错的教育也写过无数策论,但这些日子在外流浪,无需写论,他本就不丰富的辞藻存积极速下降,如今已是干巴巴的一片。   一般情况下,半天都憋不出一句屁话来。   钧哥有些苦恼,他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告知另一位当事人吹雪。   近些日子有些倒春寒,屋外又开始吹起寒风,特别是夜间,冷得像初冬一般。   回信让他有些头脑发热,这一刻的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被太傅抓去写策论的悲惨日子。   这让他越发的头秃,想来想去还是跑了出去,去找在外看月悟剑的吹雪。   此时的吹雪正坐在院子里的桌旁,手里抱着剑,四十五度望着天。听钧哥开门的动静,他看了过来。   钧哥坐到他的身边,也抬头看着月亮静了好久好久。   “怎了?”吹雪问。   “回信,好难。”钧哥幽幽地叹了口气,“阿城,他写了很多。”   “什么事?”吹雪又问。   “关于你的事。”钧哥道。   吹雪一顿,不知这其中和自己又有怎样的关系。   “他说”钧哥斟酌了一下,不知如何要将那十几张的信件内容告知吹雪。   阿城的信真的太长了,也太过为难钧哥。钧哥他还是个孩子,还没有及冠的孩子,实在承受不来如此波涛汹涌的情感。   于是钧哥想了想,决定用最为简洁而准确的语言向吹雪描述——   “阿城说,他心里有你。”   286   吹雪、吹雪又是一顿,这一次他顿了好久好久。   他似乎想了很多,半晌才深深看了看钧哥,然后扭头又望向当空的明月。   “喔。”   他说。   “谢谢。”   287   钧哥借着清辉的月光仔细观察了一下吹雪。   吹雪本就好看,在月光下更是像个神仙一样,圣洁而又高贵。   钧哥默默地看了看吹雪的眼睛,吹雪的眼里有光。   他又瞟了瞟吹雪的脸蛋,白嫩而又清冷,清冷得好像还浮着一层淡淡的粉。   喔,知道了!钧哥灵机一动,回到屋内提笔在给阿城回信中写下了一句话——   在听到你的关心之后,吹雪,脸红了。   288   在外望月的吹雪默默抱紧了剑,并抬手搓了搓自己被倒春寒的夜风吹得僵硬的脸蛋。   这风,吹得脸,有点痛。 第41章 美人贴贴   289   钧哥要走了。   在干巴巴地憋了好几天终于憋出给阿城的回信后,他望着带着信扑腾着翅膀远去的海东青,决定向吹雪辞行。   他要回家去,帮自己即将变成大官的好兄弟菠菜庆祝,顺便看望一下家中年迈却力强的爹娘。   面对着阿钧的辞行,吹雪有些不舍。   他的第一个好兄弟就要离开了,而他又要回到那个孤行单影的日子,孤独得一个人练剑,一个人劈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面对窒息的一切。   窒息的,他的老爹。   玉罗刹,一个罪恶的男人。   他的罪恶不仅仅在于他的冷血和人渣,还在于他那令人窒息的行为,窒息得不过是一个抬手、一个垂眸都仿佛在驱赶着吹雪,驱赶着他想要逃离这个人间。   吹雪受不了了,受不了这个鸡飞狗跳的家。他在门口给阿钧送行,而他的背后却是漫天飞舞的鹅毛和玉爹。   他们又在打架,鹅和爹。   更为过分的是,曾经唯一稳重的中年男子阿福也不知为何参与了进去。阿福不在打架,但他却在围观打架。   他在鼓掌,他在呐喊,在为鹅鹅殴打玉爹而叫好。他甚至在一人一鹅中场休息之时,捧着梳子冲上前去,利落地给鹅鹅按摩翅膀并梳顺凌乱的毛毛。   而玉爹,玉爹的那边是无数漂亮的侍女姐姐,她们在照顾着她们漂亮又强悍的夫人,为了妇女的荣耀。   吹雪并不能理解这种荣耀。   他只知道,鹅在叫,罗刹在笑,他的家里满是喧闹。   吹雪累了,为了他曾经的净土。他累了,他不想呆在这个喧嚣的地方。   于是他木然地回头又望了望自己混乱的家,那满地鸡毛,然后认真而决绝地迈出了自己的脚,追上已经离去的阿钧。   他,吹雪,决定离家出走。   290   钧哥的脚程很快,就算这次身边多了只吹雪也很快,只不过是脚踏实地的那种快,物理意义上的脚踏实地。   吹雪离家时还牵了两匹毛色油光水亮的马,据说是他的臭老爹从西域带来的,可厉害了,溜得飞快。   俩人骑着马赶路,不过是一天的功夫,两只剑修已是出了北域,来到了新的地域。   新的地域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晋江。   晋江人很多,也很美,风气很开放,光是吹雪和钧哥刚进城的一个时辰里便见过了不下十个雌雄莫辩的美人,好生厉害。   钧哥和吹雪之前都未曾来过晋江,但都听过该地的大名。   钧哥是在父皇那里听到的,据说晋江的人都很厉害,有好多好多人才,大禹好多年的状元都是这里的人。   据说这一次会试,略胜菠菜一筹的那位会元也正是晋江人。   而吹雪就不同了。吹雪是在麻雀一家那里听到的。麻雀一家虽然极度崇拜玉罗刹,但也喜欢听听别人家的八卦,特别是晋江的。   麻雀们说晋江的能人很多,出了好多厉害的江湖人,他们的故事也很精彩,不但有江湖风雨还有爱恨情仇。   据说啊,晋江曾经很是流行无情道,好多大侠都喜欢,不过后来这些大侠们都成亲了,据说大都是受徒弟的感化。   麻雀们说这话时还很是感叹,叽叽喳喳又讨论了好久晋江的徒弟们,最后纷纷认定晋江的徒弟们真是好,和南方起点郡动不动就叛出师门欺师灭祖的逆徒不一样,还会照顾师父的起居呢。   当初的吹雪对那些晋江好徒弟们也不怎么感兴趣,但他起过去晋江游历一番的念头。那时的晋江有好多无情道的前辈,虽说大都已转修其他,但前辈毕竟是前辈,有的是经验,他想去讨教讨教。   不过,这种讨教念头现在已经无了。在遇到钧哥后,吹雪悟到了很多。他的剑依旧是无情剑,但他的人却不再是当初那个打算断情绝爱之人。   吹雪决定走属于自己的路,而非借鉴他人。   “可,为何不想去讨教?”钧哥闻言问道,“虽说走的并非同道,但当对手也是好的。”   吹雪没说话,只是看着街头结伴而行的晋江人,默默扶上自己腰间的剑。   钧哥懂了,在跟着吹雪的目光望去后,他明白了。   因为刀剑无眼,而晋江的前辈们大都已是退隐成家。若是去寻他们比试一番,伤亡不定,搞不好会造成一个家庭的悲伤。   喔,吹雪,不愧是你,心有情怀和浪漫的剑修男子,面看似冰冷,但心却是软的呢。   吹雪,好生温柔喔。   钧哥不禁感叹。   年轻的吹雪并不知道身为冷酷剑修的自己到底在好兄弟的内心里变成了何等温柔似水的体贴模样。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剑修,普通的不想因为比剑而被其他奇怪的人缠上的剑修。   他的心里只有剑,也只想比剑,一点都不想卷进晋江那打了一个来一群的爱恨之中。   钧哥却不知吹雪内心抉择的衡量,跟着吹雪在晋江内牵着马逛了又逛。   钧哥本准备一路不停赶回皇城,但此行多了个吹雪和俩马,得定时进城补给。他本计划着买了吃食和马粮便走,哪想吹雪却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了脚步。   钧哥疑惑,“怎了?”   吹雪看了眼天色,“天黑了。”   钧哥还是不解,“?”   吹雪指了指客栈,“住宿。”   什么?客栈?这是钧哥从未走过的道路。   以前的钧哥在赶路时是从不睡觉的,更别提进客栈了。但他知道吹雪和他不一样,吹雪是需要睡觉的。   于是,他建议道,“可以,睡树上。”   吹雪眉头一蹙,抬眼和钧哥对视了半晌,他的眸中满是不解和拒绝。   钧哥却不明白这种不解,问,“我们,不是剑修?”   “是。”吹雪说,“但剑修,也是人。”   是人怎么了?钧哥很是疑惑,并打出了一个问号,“所以?”   “所以,人被杀,就会死。”吹雪深沉地看着钧哥,很是认真道,“树上摔下,头着地,也会死。”   钧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291   吹雪,一个睡觉会动的男子。   和睡着就安详得像死了一样的阿城不一样,吹雪会翻身,有时还会缠住被子,将自己裹成卷子。   为了照顾会卷起来的吹雪,钧哥人生第一次踏入了名叫客栈的楼。   这客栈不大,但来往的人很多,成双成对的那样多。俩剑修将马交给小二,便来到了柜台前。   柜台后是一个少女,看着和俩剑修差不多大的样子,正在撑着下巴打算盘。她是这家客栈的掌柜,平日里都在后头干算账的活计,今日闲来没事刚好接替请假的伙计在柜台站着。   外面天已经渐黑了,路上的人流肉眼可见的减少,她本想着这时间城门差不多关了,没外人会进城,正琢磨着要不要提前打烊,结果刚想喊活计,一抬头想便见俩只剑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柜前。   无声无息,像鬼一样,低着头垂着眼幽幽地注视着她,也不说话。一黑一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黑白无常前来索命。   少女吓得一个激灵,拍着胸脯刚想破口大骂,结果一眯眼借着灯光往俩人面上一瞅。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这黑白无常竟是两只惊天大帅哥。   连在美人如云的晋江都难得一见的那种。   喔!天呐!少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俩哪是黑白无常啊?他们、他们简直就是下凡巡游的神仙。   啊!这脸!俊美无边!   啊!这肩!宽广安全。   啊!腰!细上人的心弦。   斯哈斯哈,美人贴贴。   少女整个人瞬间弹了起来。她装作不经意间撩了撩自己的秀发,顺便偷偷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从咸鱼变成甜美的少女。   美少女清纯而不做作地瞟了好几眼俩剑修帅气的脸蛋,然后用自己和容貌一样甜美的声音,娇滴滴地道,“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吹雪说。   少女眼睛一亮,看看俊美吹雪又看看沉默也同样帅气的钧哥。她想到了晋江无数美人的日常,她悟了,她弯下腰在柜子底层掏了掏,然后掏出一把钥匙。   那钥匙好生奇特,还是心型的,上面还刻着镂空的玫瑰。   喔,这就是晋江的客栈吗?钧哥稀奇地瞄了好几眼。   “一间上房。”少女微微一笑。   吹雪垂眼在钥匙上一扫,伸出两根手指,“两间。”   少女的嘿嘿一顿,有些迟疑,“两间?”   吹雪点点头。   少女的眼里登时没了光,又掏出了一把钥匙往桌上一推,“两间,二十两。”   钧哥闻言,伸手摸向自己的袖子。忽的,他的手顿住了。   他想起来了。他离开万梅山庄之时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但怎么的都想不起来,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忘记带走盘缠,阿城塞进他袖子里的盘缠。阿城给了他好多,真的好多,五箱金银,但他到了吹雪家后,觉得随身带如此多的钱财不大安全便塞进了吹雪的床底。   五箱,全部。   都在吹雪的床底。   现在也在。   这一刻,天崩地裂,这一刻,昏天黑地。   钧哥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钥匙,又看了看掌柜身后挂着的价牌。他,默默地掏出了袖子里仅存的小小荷包。   他不动声色,打开一看。   很好,正好,十九两。   于是,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向掌柜推回了一把钥匙。   吹雪、吹雪一顿,斜眼飞快地用余光扫视了一眼钧哥深沉的眼睛,和瘪瘪的荷包   然后,他悟了。   他也悟了。   他淡定而又从容地收回一根手指,对掌柜改口,“一间。” 第42章 晋江金蛋   292   穷,是什么?   曾经的吹雪不知道。但现在,他明白了,在跟着他的好兄弟阿钧一起上路江湖后,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穷,就是两人浪迹江湖却只能住一间屋子,翻遍全身却只摸出十九两银子。   十九两是什么?是会饿死的两只剑修,是在晋江这个遍地都开满了千亿富翁的地域里普通百姓半天的开销。   而现在,这个在晋江只能花半天的盘缠,仅剩下了九两。   啊,九两。   九两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四颗晋江的水煮蛋,还是买一送一的那种。   晋江,一个遍地都是金子和年轻有为的富豪的地方。连寻常的水煮蛋,一颗就要四两多。   四两多,四两啊!   在初见价单之时,两只如神仙般冷峻的剑修少年都被这两字震撼在了当场。虽然他们是那么的帅气,那么的面无表情,没有人可以看出他们的震惊。   但,他们的确在震惊。   他们的瞳孔猛地缩起,在地震,在海啸,在山崩地裂。   这,就是晋江吗?   据说晋江的水煮蛋不是一般的蛋。煮蛋的水是来自极北之地的天山泉水。附送的酱油是来自极南之地,传说中由水中仙子亲手酿造的神仙海鲜酱油。   而晋江的蛋更是不得了,是来自皇城的御用鸡蛋,曾受当今圣上的亲口夸赞。   这是普通的水煮蛋吗?   不,它不是,它是闪闪发光的晋江金蛋。   来自天南地北中之二,北和中的两只剑修少年虽然并不能很好理解这蛋到底金贵在哪里,但还是面面相觑,默默买了买一送一的两颗蛋。   当然不是因为好奇这神秘兮兮的晋江蛋有什么特别,而是因为他们没有钱。   没钱得只配吃晋江最便宜的吃食,水煮蛋。   少年们低着头,捧着剑,垂眼看着桌上干巴巴的两颗蛋。干巴巴得,每块蛋壳上都散发着贫穷气息的鸡蛋。   一股不知名的悲伤涌上了少年人们的心头,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是那么的年轻,年轻得曾不知生活的艰辛。   钧哥伸出了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然后用力一推,将蛋推到了吹雪的面前。   “给你。”钧哥虽面无表情,但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真诚,真诚得这艰难的贫穷之境都愿意把食物省给他的兄弟。   啊,钧哥,多么心好的剑修啊。   吹雪看了他一眼,很是感动,并表示无需如此。他优雅地剥开蛋壳,放进钧哥的碗里。   钧哥却是拒绝,他又不需要吃饭。   吹雪一听当即表示不同意。他知道生活是艰苦的,但是兄弟就要有难同当,怎可吹雪一人享福?   即便那福只是两个鸡蛋。   吹雪劝道,“人,是需要吃饭的。”   “喔。”钧哥想了想,说,“那我,不当人了。”   什么?不当人?那岂不是要当鬼?怎可如此?吹雪不同意,吹雪还要和活着的阿钧当好兄弟。   于是,阿钧向来是个固执的剑修男子,自己决定的事便是旁人再相劝也不起作用。吹雪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于是他拿起碗里的蛋,趁钧哥不注意,duang得一下塞进了钧哥的嘴里。   阿钧,一个总是不好好照顾自己、喜欢奇思妙想的剑修男子。自不肯睡觉后,他,又开始不吃饭。   唉。   善良的吹雪操透了心。   293   或许是善良的吹雪实在是太过美好,吞下晋蛋的钧哥终于良心发现做回了人,并从记忆深处翻找出了菠菜曾经教授于他的生活技能。   众所周知,菠菜是个极为聪明的存在。他虽然不像钧哥这般四处流浪,但他却知道很多极为有用的生存之技,比如如何撸奸商之羊毛,又比如流浪在外盘缠告急该如何赚取钱财。   菠菜说,赚钱的途径有很多,而其中最为快速而有效的都在通缉榜。   当然,这个通缉榜指的并非是榜上有名的行为,那是违法犯罪的,身为正直善良的好人又怎能做出那般令人不齿且唾弃之事?   君子不会,剑修更不会。   特别是钧哥和吹雪这般血统纯正的好剑修。   喔,阿城也不会。身为一代正统剑修,年轻的阿城虽然因为家族关系不得不因谋反之事导致正义剑修之血有些不纯,但也仅仅是有些。   他,阿城,除了有谋反之计外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剑修,在他的统治下他的白云城甚至连那种富饶之地易出现的偷税漏税都没有呢。   白云城,甚至还蝉联两年大禹纳税之榜首。   294   阿城,一个真的认真在谋反,但也认真在干城主之政绩的剑修。   他,真的好厉害喔。   295   虽然通缉榜上的事都是违法乱纪之事,但这并不影响贫穷的剑修赚取盘缠。因为他们赚的不是非法,而是正义,正义地揭下通缉令。   大禹的江湖很大,通缉榜上的令也很多,多到全都是闪闪的人头,悬赏金钱点缀的闪闪。   根据菠菜传授的经验,这赏金往往代表着令上之人的实力,因此在揭令时得量力而行,不然盘缠没赚到不说,自己还没了命。   但这对向来喜欢挑战的剑修来说并非问题,特别是对于吹雪。   吹雪,一个常年窝在家中练剑的男子。他,需要对手,在剑道有成之后,他急需一个能让他的剑开刃的对手。   不,或许是三个。   吹雪在钧哥的带领下来到晋江的通缉榜旁看了许久,终于在层层叠叠的悬赏中找到了一张中意的通缉令。   那是一张难得画着三个脑壳的画。吹雪从没见过这三个人,但在看到的第一眼他便知,这三人和他有着命中注定的缘分。   注定他们鲜红的血将会从他的剑刃上滚落,他们的魂会祭于他的剑下。   他人生中第一次的杀人剑下。   如此特别的三人来历自是不凡,他们皆是来自西域罗刹教,自来大禹起便嚣张跋扈、狂野至极的魔教护法长老——岁寒三友。   296   岁寒三友,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玉罗刹座下的著名走狗。   和玉罗刹神秘且暗搓搓搞事的作风不同,这三人堪称人渣之巅峰,恶中之极道。他们在西域时如何暂且不知,但就在短短玉罗刹假死的大半年时间里这三人便已在大禹欠下了无数血债,却因武功高强至今逍遥在外。   可恨得很。   恨得吹雪这般正义之剑修光是看着那通缉令上的字眼,心头便涌上了杀意,连他的剑在嗡鸣。   该杀。   人渣之人渣。   297   这边的吹雪凝视着通缉令中的人渣,而身边的钧哥却在透过围观的人群看着外围的另一颗头。   那是一颗小小的头。   因为刚刚官府的人才放过新的通缉令,热情的晋江人们都纷纷围观而来,人一下子聚集了很多,让站在内圈的钧哥看不清外圈的样子。   他本该连外围有什么人都注意不到,但奈何那颗小脑袋太过圆润。圆润得就像一颗放大的卤蛋,带着一看就很鲜美的淡淡酱油色,在阳光下反射出诱人的光泽。   很好吃的光泽。   更为令人瞩目的是,那颗卤蛋还在人群外努力地蹦跶,似乎是想看看内里通缉榜的样子。   可惜,卤蛋是只年幼的小卤蛋,和爱看热闹的晋江成年人们相比实在过于娇小,蹦哒了半天也只能堪堪看到细微的榜顶。   卤蛋有些失望,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刚想放弃离开,便被一双大手从背后忽地插进了胳肢窝,举了起来。   什么人?小卤蛋大吃一惊,刚想扭头看去便觉眼前一晃,再看清时便已从人群外围来到了内圈。   再一看眼前。   好家伙!眼前竟然多了个俊美无边的白衣剑客。   小卤蛋登时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难以叙说的感觉,是一种亲切。不仅仅是针对面前的白衣剑客,还有对身后举着他的人。   喔!是有缘的感觉,师父说过的有缘人。   小卤蛋很是欢喜,正想说话便听身后的人出了声,“吹雪。”   白衣剑客闻言侧过脸来,没有说话,只是望向卤蛋身后的人用淡然的眼神打出了一个问号。   身后之人举起手中的大萝卜头,以一种平淡中带着惊喜的语气道,“卤蛋。”   吹雪看了看被举得双脚离地的萝卜头,又瞅了瞅那光滑中带着点点戒巴的圆圆头顶。他微微抖了抖眉毛,不赞同地对那人道,“阿钧,不要随便叫卤蛋,不礼貌。”   钧哥点点头,很是受教,“那,叫什么?”   吹雪想了想,从记忆深处挖掘出当初阿福接见伪装成类似形状的玉罗刹后的表现,以及阿福微笑着对他说起时的称呼。   他淡淡而肯定地道,“秃驴。”   满怀期待的卤蛋:“”   卤蛋、卤蛋挣扎了几下,试图逃出钧哥卡在他胳肢窝下的魔爪,但并没有成功。   这个叫阿钧的手劲又着实过大,而卤蛋还是个孩子,只有十岁的孩子,他实在逃脱不掉。于是小卤蛋选择放弃,安分地扒住钧哥的手。   他微微扬起自己的脑壳,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很是严肃地纠正道,“不是卤蛋,也不是秃驴。小僧,是个和尚。”   “金山寺的和尚。” 第43章 大威天龙   298   卤蛋,一直来自晋江金山寺的小秃驴,有着连偏黑的皮肤都遮掩不住眉清目秀的美貌秃驴。   和众多晋江前辈们一样,卤蛋备受师门上下的宠爱,虽然他的师门只有师父和师兄三人。   三个在满地美人的晋江是如三股清流一般是猛男的人。   不过,和普通的猛男不一样,师父大大的脑子里不止是肌肉,还有满满的智慧,在捡到嗷嗷待哺的奶娃卤蛋时便一眼看出卤蛋天份的智慧。   是什么天份呢?卤蛋曾问过师父这个问题。   师父慈爱地搓了搓他圆圆的脑壳,说,“佛子的天份。”   年幼的卤蛋并不知道佛子是什么东西,便去问了师兄。那时的师兄们正在挑水,一人扛着八桶水,嘴上喊着嘿咻嘿咻,面上却不见半点劳累。   好生厉害,正中卤蛋心目中圣僧的样子。   师兄告诉卤蛋,佛子就是那些大寺里喜欢钻研心佛和禅道的和尚。但他们寺里并没有,因为他们寺里都是武僧,不练苦禅也不练欢喜。   他们,练的是金刚,一人可以当十八个铜人的那种。   卤蛋很是羡慕,也想练金刚。但师父却不允许,因为人各有缘法,比如金刚,需要的是和师兄们一样阳刚的猛。   卤蛋有些悲伤,他也想和师兄们一样猛。于是他下定决心,奋发努力向师兄们学习。   虽然现在的他不能学金刚,但他却可以学师兄们的其他,比如一日干下六碗饭。   或许是他日复一日的努力终于打动了他师父那刚毅的佛心。在他十岁生日后的一天,他的师父招来了已经能日干十二碗饭的他。   师父盘腿坐在禅室里,左手盘着佛珠,右手拿着犍稚,一边噔噔噔敲着木鱼,一边看着他。   身为晋江的清流之一,师父和师兄们一样,是晋江难得一见的肌肉猛男。明明和小卤蛋一样吃的都是素,但就是看起来可以用两根手指捏死十个成年卤蛋的那种。   “徒儿。”猛男师父看着小小的卤蛋,如金刚般的目中满满都是慈祥,“师父看到了你的决心。”   “嗯!”卤蛋昂起头,圆圆的眼睛露出和师兄们一样刚毅的眼神,刚毅得散发着期待的光。   他在期待,期待着师父改变主意让他一起成为猛男金刚。   然而,并没有。   师父只是看着遥远的远方,很久很久,道,“乖徒儿,如今你已经长大了,是时候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儿。”   小卤蛋眼里更是刚毅。   然后,他便见师父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木制的钵,郑重地交给了他。   “去吧。”师父说,“拿着我们金山寺祖传的圣钵,去看看那花花的世界,顺便化点缘。”   小卤蛋、小卤蛋虎躯一震。他抬头看着他的师父。   他的师父是那么的圣洁,虽然一身鼓鼓的肌肉,身上还穿着发白带着七彩补丁的僧袍,但,他依旧那么的圣洁。   圣洁得每一根汗毛都在散发着的来自自然的味道——   啊,是贫穷的清香。   小卤蛋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钵。   喔,木制钵缘上还有个缺口。   他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圆圆的眼睛忽地有些涩涩,他微微揪起清秀的眉毛,道,“可、可师父,我,才十岁。”   师父没说话,只是望着他小徒儿那娇小如果萝卜的身躯,双眼一空,回忆起了小徒儿那堪比三只师兄总和的每日饭量。   师父、师父一顿,接着伸出了手,慈爱地搓了搓卤蛋光滑的脑壳,语重心长道,“是啊,十岁,不小了呢。”   他又望向卤蛋那如莲藕般的嫩臂,这是晋江美貌秃驴祖传的儿时美臂。可,师父知道,他的小徒儿虽然是只幼小的美貌秃驴,但他纤细的臂和小手却不幼小。   一巴掌可以打死他三只师兄的那种不幼小。   师父不知道,他小小的爱徒到底如何做到,但他知道,他的爱徒深深热爱这金刚,虽然因为根骨无法学习,但他依旧满是热情,热情得给自己的巴掌取了一个和金刚一样刚毅的名字——   大威天龙。   喔,天龙,卤蛋不愧是晋江祖传的天生佛子,连招式都带着佛子的特别。   想到寺里被大威天龙拍成粉末的柴,搭配寺里日渐稀少的存粮,师父不禁有些哽咽。但身为猛男的他又怎能在爱徒的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   于是,他转身,偷偷擦了擦并没有红的眼角,然后从床底又掏出一件被叠得方方正正的东西,塞进卤蛋的手里。   小卤蛋抖开一看,喔,是件袈裟,上面还有金色的线,再仔细一看——   好家伙,这袈裟上竟没有补丁!   在这个人人衣服上都至少有三个补丁的寺里,这袈裟竟然没有补丁!   喔!是个宝贝!   “没错。”师父说,“这就是我们金山寺另一个祖传的宝贝。是师祖带着我们搬来晋江时,从老家起点带来的大宝贝。”   师父果然还是爱他的。   小卤蛋闻言鼻子一吸,终于再也忍不住内心激扬的感动,唔啊得一声扑进了师父坚硬的怀抱,“喔!师父!”   “喔!乖徒!”师父也激动地抱起了他,说,“去吧,我的爱徒,去锻炼你的佛心,去那红尘去那星海。”   “嗯!”小卤蛋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师父,红尘是在哪里呢?”   师父托着他的屁股站了起来,走出禅室指向遥远的东方。   “那里。”他说,“皇城。”   299   小卤蛋走了。在得到师父的重托之后,他背起自己小小的行囊,拿着碗口裂开的钵,一只萝卜头咯噔咯噔地离开了他的寺。   他要去遥远的皇城看一看,看看世间的风云和红尘的激荡。   然后,他就迷了路,在寺不远处的晋江城内迷失了路。   不过没关系。师父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缘分到了,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师父是个认真的和尚,他从来不说谎。果不其然,在卤蛋独自在晋江城内飘荡了三天后,他终于遇到了属于自己的有缘人。   两个一黑一白的剑客。   小卤蛋从没有见过他们,但在与他们相见的那一刻起,卤蛋就知道他们和他有这命中注定的缘分。   因为,他们是那么的特别,特别的好看。当然,不止是好看,他们还自带着一种独特而亲切的气息。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气息,无论衣着精美还是平凡,面貌英俊还是潇洒都无法掩盖的自然之息。   小卤蛋嗅了嗅,是熟悉的味道,和师父师兄们一样。   喔,是贫穷。   小卤蛋悟了,小卤蛋乖巧地扒在玄衣剑客的胳膊里,扬起自己的脑壳努力瞅着另一个水灵灵的白衣剑客。   白衣剑客没理他,似乎是心里想着事。但没关系,还有另一个玄衣的剑客。   他说,“阿钧施主,小僧看着心觉面善,甚有佛缘,可愿入我金山寺?”   钧哥瞅着卤蛋圆圆的脑壳,没忍住,伸手搓了搓,说,不要。   钧哥说他和吹雪是两个剑修,早已打定主意一生修剑,不会被外物所动。   小卤蛋表示理解,这就像是他修佛,滚滚的红尘也挡不住他坚毅的金刚心。   小卤蛋又问,“小僧见你们行急匆匆,可是要去哪里?”   钧哥说要去皇城。   “好巧!小僧也是。”卤蛋眼睛闪闪发着光,又看向吹雪。   这一次吹雪动了,他揭下悬赏令塞进怀里,道,“我,不去了。”   钧哥顿时投来目光,并打出了问号。   吹雪说皇城禁武,不利于他比剑,现在他有了新的目标,要去追杀人渣中的人渣。   当然,这是为了历练他的剑,绝对不是因为想报复某个玉姓的人渣,也绝对不是因为没有钱。   身为万梅山庄的庄主,遍布大禹东南西北的和芳斋糕点店大当家,吹雪怎么可能没有钱?   他,只不过是忘带了罢辽。   连铜板儿都忘带了的那种。   不过盘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渣,特别是赏金极高的人渣,是真的该死。   于是,吹雪走了,决定骑着他吃饱喝足的大白马,一个人往西边奔去。   他,要去千里追杀,带着仅剩的四两新买的两颗晋江蛋。他本来只有一颗,但钧哥说他不要,因为钧哥可以飞,很快,全力以赴到皇城只要一天的那种。   原来如此,吹雪想到钧哥从那高高的雪山上跃下却毫发无损的轻功,他悟了,原来一直是自己影响了阿钧的发挥。   可吹雪又将目光投向满目期待的小卤蛋。钧哥是个快速的钧哥,可如今虽然没了他脚程的拖累,但又多了小秃驴,岂不是又要变慢?   钧哥看懂了吹雪眼中的担忧,很是贴心地解释道,“我,可以带他。”   什么?原来,可以带?吹雪的目光登时落上了钧哥宽大的袖口。   他的眼睛忽地一亮。   钧哥捂住了袖子,并拎起卤蛋的腰带将其夹进了胳肢窝。   完毕,钧哥又张开了另一只有力的臂膀,望向吹雪,目光满是真挚的邀请,“要,来吗?”   吹雪、吹雪的眼睛“唰”得一下暗了下来,转身爬上了他的大马。   “告辞。” 第44章 晋江特产   300   咯哒咯哒。   那边的吹雪骑马向西追,这边的钧哥挥别吹雪夹着卤蛋原地起飞。   马在追,人在飞,卤蛋的小脸被吹吹。   被钧哥飞起的狂风扇得好痛的吹吹。   难道,这就是师父说过的红尘之苦吗?   小卤蛋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脸蛋是真的很痛,痛得他那萝卜头特有的脸颊小肥肥都在颤抖。   啊,风,好大。   他张了张口,想要和钧哥说话,但还没出声便被灌满了狂风。   小卤蛋闭上了他的小嘴巴,并默默把小脸怼进了钧哥的衣服里。   和卤蛋的师兄们不一样,钧哥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一种很特别的香味,好似雪山的冷冽和阳光的炙热交织。   喔!这就是剑修的味道吗?   小卤蛋忽然想起了师父曾经说过的话。师父说人生在世要学会辨别好坏,坏人都是臭味相同的,相对好人连灵魂都是香的。   就像,是剑修,纯正的剑修。   他们冷厉,他们高傲,但他们身上的每一根毫毛、每一滴血都散发着属于剑修的清香。   过冬不用碳,划船不用桨的正道之香。   啊,剑修,根本看不见美貌秃驴的剑修。   不,不仅仅美貌秃驴,而是面对所有的美人,他们的眼睛都仿佛是瞎的。瞎得根本看不见人的美丑,只能看见实力。   让人安心得很。   曾经的小卤蛋并不能理解,但如今他终于懂了。原来,剑修真的是香的。   比总是热烘烘的师兄们好闻好多好多。   哇!不愧是师父,果然有大智慧。   小卤蛋眼睛闪闪,若是钧哥知道了,善良的他肯定会摸摸卤蛋的小脑壳告诉卤蛋:   傻孩子,人怎么会自带有香味呢?又不是汗臭。   他身上的确是有香味的,但那香来自的吹雪家的皂角和阿城给的香囊。   那哪是什么剑修的味道?那是天涯和海角的缠绵。   是浪漫。   是一对有情剑修独有的浪漫。   然而,可惜的是,钧哥并不知道卤蛋那小小的脑壳里到底翻滚着怎样的风暴。他还在极速地飞,飞向皇城和心念的菠菜。   301   天,渐渐暗了下来,皇城的灯火逐渐通明。   大禹没有宵禁,近日又刚放过皇榜,皇城的夜晚正值热闹的时候,特别是皇城内最为有名的歌舞之地楼外楼。   可这一次,这个本该最为热闹的地方却是一片冷清。   楼外楼没有开门,歌女们也没有唱歌,没有欢声也没有笑语,每一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咯吱”   楼上传来一道轻轻的开闭门声,一个美貌的女人轻轻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已在艳华凋零的年纪,眼角染上了些许细纹,但她的容貌依旧,依旧还是那个绝代芳华的美人。   她的手上托着一个碗,是碗肉粥,很是诱人的样子,但已是凉透。   “姐姐!”见她下来,楼中的姐妹们纷纷迎了上来,小声道,“惜朝他”   女人放下碗,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还是不吃。”   “这可怎么办?都三天了。”姐妹们很是担忧。   楼里大多数姐妹都是看着菠菜长大的,很多姐姐们都把菠菜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如今看着孩子受苦,娘亲们心疼得都要落下泪来。   可,她们又知道自己除了心疼和关心,别的什么都无法。   今日是放榜的第四天,也是菠菜把自己关进房间的第三天。这些天里他滴水未进,便是连句话都未曾说过。   他本该是最为高兴的人,因为四天前的他高中了探花。但,也只是本该,因为他也是不幸的,在大喜之后,不过一天的时间,大悲便猛然砸到了他的头上。   骤然的,铺天盖地,将他、将几乎他身边所有的人都砸得昏头转向。   他的功名被除去了,因为他的出身。   原本属于贱籍的出身。   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前几年皇帝整岁大庆明明大赦了天下,很多身家本是清明后因无奈落于烟尘的人们得以脱离贱籍。菠菜、他的娘亲和很多楼里的姑娘们也正是其中受益之人。   他如今的功名本该不再受户籍的影响,可偏偏除名就发生了,只因他曾经属于贱籍。   仅仅的,曾经。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决定,是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还是那立于朝野的官老爷们。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完了。他的前程,他的野心,他的梦想,在那一刻都碎了。   就像是那一个个泡沫,在阳光下闪闪发着七彩的光,美丽而又绚烂,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扫过。   “啪”   再也不见踪影。   那种感觉很奇怪。他的心没有在酸痛,他的人没有感到哀愁。只是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忽然蒙上了一层黑色的纱,朦朦胧胧,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他好似被什么隔开了,明明还生活在熟悉的环境里,身边都是熟悉的人,但却有一种独身一人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是孤独的,孤独得有些发冷。   他看见很多楼里的姐姐们似乎想跟他说些什么,但他听不清,耳边只有嗡嗡的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也不知道是否有和她们对话,只知道待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回到自己的屋内,关着门,独自坐在了床边。   这一坐,就是三天。   他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紧闭的窗户,看着夜暗和天明。   太阳又下山了,他心想。   时间在流动,一切都在随着时间改变,但他却觉得周身的一切都凝固了,便是从窗户涌入的风都——   等一下,风?   哪来的风?   他的窗户,不是关着吗?   菠菜平缓的呼吸忽然一顿,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缓缓从窗脚上移,并在窗户的中上部定住。   菠菜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里——   竟然有个洞。   就在他五天前才糊过的新窗纸上。   是谁?   谁干的?!   302   菠菜垂死病中惊蹦起,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咣”得一声猛然打开了窗户。   这一开不得了,竟是在窗户外发现了一个蹲在窗沿上的人。   再一看——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竟然是个人高马大的帅哥,还竖着一根手指的大帅哥。   手指,笔直的、还未收回的罪魁祸首,右手手指。   菠菜瞳孔地震。   303   窗外的钧哥瞅了瞅窗纸上的洞,又看了看一脸震怒的菠菜。   他,默默、默默伸直了其他五根手指,面无表情地向他的菠菜挥了挥。   “哟,菠菜。”   “好久,不见。”   304   不见你个头。   菠菜一把抓住钧哥罪恶的手,掰住那根可恶的食指放进窗纸的破洞里比了比。   正正好。   很好,原来就是你。   这一刻,菠菜什么都都忘了,眼里黑白的世界又唰得一下染上了色彩,窗外的喧闹重新落入了他的耳中。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张开嘴,终于发出了三天以来第一次的声音。   强劲而响彻全楼的声音,不见丝毫三天未入食水的虚弱。   “顾!钧!!”   他抬起手,狠狠地勒住了钧哥的脖子,将钧哥一把拖进了屋内。   305   菠菜,一个平日里看起来温温柔柔还有点文人小忧郁的美男子。   他,看起来温文尔雅,是个不会生气的好男子,但其实不然。   他生气起来可怕得很,连从小亲密无间的钧哥哥都锤,还是从袖子里掏出神哭小斧头扔着锤。   直到今天,钧哥才终于明白,明白是什么驱使着当初的菠菜选择了是像暗器一般的迷你小斧头。   是阴险,是算计。   菠菜他,是算好了的啊!   从一开始就算好了无论钧哥再怎么会飞和快,只要关上门,在这不大的空间内,也飞不去那花花的世界,只能老是面对数不清的小斧头漫屋乱飞。   啊,菠菜,好凶狠、好狡诈的男子。   钧哥满屋乱窜躲避之间,好不容易等到菠菜扔完手边的小斧存货,趁着菠菜捡小斧的空隙“嗖”的一下贴到他的面前,默默站直了身子。   菠菜、菠菜拿着小斧的手一顿。他微微仰起了头,看向钧哥的头顶,还偷偷用力挺直了一下自己的脊背。   嗯,还是仰着。   仰着头。   难以置信,近两年不见,钧哥流浪在外也不知道吃了些啥,如今的他竟然比在家好好带着的菠菜高了半个头。   半个,头。   明明当初钧哥走的时候,他俩还是一样高的。   天呐,怎会如此?菠菜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上前一步,挣扎地用手比了比和钧哥的真实差距。   这一刻,他的世界又灰暗了下来。他再也忍耐不住,心头涌上了满满的凄凉。   他枯了,真的枯了,枯得眼里满是悲殇。   见兄弟如此,钧哥又怎能无动于衷?他不禁伸出一只手,搂住了菠菜的肩,给他一个满是关爱的抱抱。   然后,然后菠菜就被硌住了肚子。   菠菜低头一看。   好家伙,竟然是个小秃驴,好圆好圆的脑袋,在钧哥的胳肢窝里夹着,一个正在流鼻涕的小秃驴。   菠菜一指,问,“这是?”   钧哥这才恍然想起,原来他胳膊还夹着个卤蛋。他后退一步,双手一插,卡住卤蛋的胳肢窝,猛然一举,将小卤蛋举过头顶。   噔噔!   菠菜瞳孔一震,他从没见过如此圆润的小脑壳。真的好圆,好滑,滑得在从窗户里透进的微弱月光下都反射出了耀眼的光,仿佛天生就会发光。   “我去了趟晋江。”钧哥说。   “所以?”菠菜问。   “就带了点特产。”钧哥继续道,“小卤蛋秃驴。”   小卤蛋蹬着脚晃了晃,用终于获得自由的小手从发白的僧袍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被风呼出来的鼻涕。   “小僧不是秃驴。”卤蛋熟练地反驳道,“也不是卤蛋,是和尚。” 第45章 择优明主   306   众所周知,钧哥是个很有魅力的男子。   虽然钧哥自己并不知道,他就是个美色瞎子,但没关系,菠菜不是。   菠菜清楚地知道他的钧哥有着一张惊天动地般的神仙俊脸,神仙到往那一站就能赢得万人的痴迷。   只要,他不开口。   开口,就是狗。   就像是现在,明明手上抱着的是好好一只小和尚,可爱又美貌,虽然有点黑,但那也是人家在阳光下晒出的天然小麦色,是健康的颜色。   这是卤蛋吗?不,这不是!   菠菜看着钧哥那粗鲁高举卤蛋的动作,又瞅了瞅艰难地擦着鼻涕的笨拙小和尚,忍无可忍,一把托住卤蛋的屁股蹲,扶着他的后腰,当即把他从那冷酷剑修的毒爪之中一捞而出。   善良的菠菜打小勤俭持家还懂事,闲暇时经常帮娘亲和楼里姐姐们去同街的慈幼局照顾那些没有家人的萝卜头,如今已是经验十足。   他熟练地坐下将卤蛋放在腿上,拿过卤蛋的手绢借着房里未动过的洗漱用水轻轻擦过卤蛋嫩嫩的小脸。   啊,那动作好生温柔,好生慈爱,连带菠菜那儒雅的俊脸在淡淡的月光下都带上了溺人的柔美。   钧哥哪见过这等甜美的菠菜?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两年是那么久,久到他从小熟悉的菠菜都独自长成了新的样子。   有些陌生,但又那么美好,美好得轻易拨动人的心弦。   啊,菠菜。   钧哥不禁心生动容,“菠菜。”   “怎么?”菠菜问。   屋里没有点灯,但微弱的月光足以让钧哥看清他的侧脸。   菠菜是个美男子,莹莹微光下的他更为俊美,那是一种和钧哥的冷峻完全不同的好看。那是一种没有冲击的感觉,带著书卷的气息,让人越看越不愿移开自己的双眼。   “你长大了。”钧哥发出由衷的感叹。   “人,都会长大。”菠菜看都没看他一眼,“你不也是?”   “不一样。”钧哥看着菠菜,看着他给卤蛋擦完小脸,又整理好乱糟糟的僧袍,道,“你变了。”   菠菜垂着眼。   他不知道钧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或许是他大喜大悲后改变的心态。   菠菜将怀里的卤蛋放下地去,半蹲下低着头整理着卤蛋的腰带和扭在一起的裤子。   他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变?”他反问,“哪一种?”   钧哥深深地看着他,余光扫过在他的照顾下越发可爱乖巧的小卤蛋,蹲下身凑到两人的身边,好让自己显得不被孤立。   然后,诚恳而语重心长地道,“变得,像个娘亲。”   菠菜、菠菜的手一顿,抬起头慢慢望向钧哥,那双眼如秋水般美丽而富有深意。   只见他微微一笑,摸了摸钧哥乌黑的发顶,温柔而慈爱地道,“乖。”   他说,“我,没有像你这样的逆子。”   说罢,他狠狠拍走了钧哥的脑壳。   滚!   307   卤蛋、卤蛋看了看捂着脑壳的钧哥,又瞅了瞅对他又是一副温柔似水之样的菠菜。   小小的他,有些害怕,偷偷捂住肚子向后缩了缩。   菠菜眼尖无比当场抓住,“怎了?”   卤蛋脑壳一抖,肉肉的小脸蛋不禁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虽然因为太黑,没人看得到。   他羞羞地低下自己的脑壳,道,“小僧、小僧肚子饿。”   温柔的菠菜这才想起,现已过了饭点。他左看右看,发现因为他的自闭,房里没有一粒米。   再一看钧哥,好家伙,两袖清风,连个装衣服的包囊都没带,跟别提吃食了。   可看卤蛋的个头,如今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着。   这可如何是好?菠菜抱起小卤蛋颠了颠,忽然灵机一动,对着紧闭的房门高声呼道,“娘!”   话音刚落,房门“嘭”得一声猛然大开,一个美女子突然出现。   “诶!”   308   菠菜妈,一个盲目信任着钧哥的女子。   在她的心里钧哥是个无比靠谱的男子,只要他在她便不需要担心好大儿忧愁的心思。   因为她知道,她的菠菜和钧哥是那么的要好,要好到只要呆在一起就不会消沉。   钧哥就像是个太阳,虽然面无表情,但他的每一根汗毛都永远闪烁着正道的光芒,连寒冬都不惧怕,又怎怕温暖不了菠菜那坠入寒冬般的心?   在听到钧哥的名字随着菠菜有力的声音在楼中荡漾之时,菠菜妈的担忧便一扫而空。   她知道,她的菠菜,她家恹得仿佛要死掉的菠菜,终于又活过来了。   菠菜妈妈当即带着众姐妹们嗖得一下一齐蹲在了菠菜的房门口。   美目盯着又盯,美女子等了又等,终于在快要腿麻之际,她,终于再一次听到了菠菜的呼唤。   蹲守多时的菠菜妈蹦而跃起,当场激动不已,破门而入。   可踏入房门第一步,菠菜妈推着门的美手便是一顿。她平静地退出去关上门,又打开,又关上门,重复五六次后,终于停了下来,矗立在当场。   她本想推开门拎起好大儿和钧哥便下楼,可、可她看见了什么?   菠菜的怀里竟然抱着这个萝卜头!   小小的、可爱的、萝卜头!   从哪里来的?   菠菜妈扭头左看看菠菜那儒雅美貌的容颜,右看看一下他身边那两年不见越发俊美高冷的钧哥,最终目光落在菠菜怀里的卤蛋的小脸上。   那是一颗眉清目秀的脸蛋,就算黑皮也掩盖不住的美貌。   仔细一看,那小萝卜头的眼睛是小朋友特有的圆圆,但眼尾微微翘起,已能想出长大后那优美动人的桃花样。   动人的,有点像他们家祖传的桃花眼。   再一看那萝卜头的眉毛,好家伙,是剑眉,凌厉得跟旁边的钧哥好像有点像。   菠菜妈瞳孔地震。   这一刻,她想了很多,从大禹想到家乡,又从晋江想到海棠。   这一刻,是风驰电掣,这一刻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她冲向菠菜在他平坦的肚子摸了摸,接着晃了晃娇躯,嘤咛一声,难以置信地道,“三天,就三天,这、这就给我生了孙子?”   真的是在自闭三天的菠菜:“”   刚回来不久的钧哥:“”   309   菠菜、菠菜平静地推开娘亲的手,并将卤蛋塞进她的怀里。   “娘。”他深沉地看着母亲的美眸,很是认真地劝道,“平时无事,多看点书。”   抱着卤蛋的菠菜妈娇躯一震,问,“为何?”   “多看书就不会做梦。”菠菜叹了口气,道,“男人,是不会生孩子的。特别是,一出生就这么大的孩子。”   卤蛋反驳道,“小僧不是孩子,小僧已经是十岁了。”   喔,十岁了,那的确不可能是孙子。十年前菠菜和阿钧还在满西街带着大鹅乱跑,吃糖葫芦呢。   菠菜妈闻言松了口气,又忽然想到了自己那远在二十个世纪后的家乡。   她的家乡里也有晋江和海棠,不同的是那里晋江男子会换蛋,海棠男子会生子。   她不由咂了咂嘴,回味着菠菜说的话,心想:那,可不一定。   310   菠菜妈,一个来历极为神奇的女子。她的经历足以写成一部精彩绝伦的旷世绝作。   考虑到两只少年人尚且纯洁的内心,菠菜妈决定并不讲述。   她怀里抱着卤蛋。   小小的卤蛋还是个孩子,身体软软绵绵的不禁让她梦回十年前的少年们。那时的少年们还没有长成现在这样硬邦邦的臭男人,也是这般软绵绵可爱的样子。   只是当初的萝卜头们不知为何羞耻心比较高,从不肯让菠菜妈抱着走路。菠菜妈很是遗憾,现在她终于又有了新的机会。   啊,卤蛋,好可爱好香的小萝卜,听他的自称,还是个小和尚呢。   啊!小和尚!香香软软的小和尚!   菠菜妈瞬时母爱大发,根本放不下自己的手。她招呼着两少年下面正在重新做着饭,等下自己下来吃,然后抱着卤蛋便美滋滋地溜了出去。   小卤蛋挣扎了一下。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接近一个女性,害羞得很。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方才在屋里他自认惹不起菠菜,乖巧地让菠菜折腾。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远离了危险的源头,他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于是想要自己下来走路。   可菠菜妈又岂能让他如愿?他,可是难得一见的小和尚啊!   于是菠菜妈紧紧抱住了卤蛋,用极为甜美而温柔的语气道,“不要动喔,小和尚。姨姨正在下楼,这楼很高,陡得很,万一没稳住摔了可不好。”   小和尚、小和尚一抖。不知为何,他又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但又有些温暖。   他想起师兄跟他讲过的故事,是师兄出家前和母亲的故事。故事里师兄会被母亲暴打,也会被母亲贴贴。危险中又带着柔情。   师兄说,那,就是母爱。   啊,这就是母爱的感觉吗?卤蛋窝在菠菜妈香香的怀里,心中一阵波动。   就在这时,一个美貌的头颅突然从另一边的楼道中探出来。   喔,是个大姐姐。   大姐姐没说话,只是看了眼心情显得不错的菠菜妈,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目光又嗖得一下定在了她的怀里。   “姐姐!”大姐姐看着小小的卤蛋,眼睛忽然一亮,“这是?”   菠菜妈绝美一笑,带着卤蛋直接飞下了楼梯,“是阿钧带回来的,小和尚。”   大姐姐一顿。只听砰砰砰几声连绵不断的开门砸响,一群漂亮大姐姐们蜂拥而出。   “喔!”大姐姐们将卤蛋团团围住,一双双美眸闪烁着亮晶晶的光。   “小和尚!”   小和尚、小和尚看着四面八方,连头顶的楼道的围栏旁都挤满的大姐姐们,突然脑壳一晕,感到了难以叙述的窒息。   溺于母爱之海的窒息。   母爱,好多的喔。   311   “哦对了”大姐姐们摸了摸卤蛋的脑壳,”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卤蛋被撸得一动都不敢动,害怕地吸了吸鼻子,“小、小僧叫法海。”   312   屋外卤蛋被母爱层层环绕,瑟瑟发抖,屋内的菠菜却又恹恹了下来。   他又想到了自己被除去的功名。   菠菜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其实,在事情发生前他是有些预感的。   参加殿试前他曾去过北街的燕山阁,那里是皇城最大的书阁,上楼放着无数藏书,下楼乃是交流之地。   那是文人雅士最爱聚集的地方,也是整个皇城有关朝野消息最多的地方。   因为北街住着很多朝臣,还有一些王公贵族,比如当朝那些出宫立府的皇子们。   菠菜本是想去那里借些书看看,没想刚好撞上了文人的论政,角落里还坐着几位当朝皇子。   菠菜不欲与之相撞。   他和钧哥曾经讨论过以后的路,钧哥说想要在朝野站稳,纯臣是最好的选择。或许一开始升路缓慢,但比起站队后的危险,缓慢是值得。   菠菜有很大野心,他的目标是文臣之首而不是任何一个文臣的麾下。   他要成为一个纯臣,一个不参与皇子之争的文臣。因此,此时和皇子们结交太过危险,特别是那些野心勃勃的皇子。   恰好,当天在燕山阁坐着的就是当今最为风云的皇子们。   那时菠菜绕道已是来不及了,只能装作无事将自己藏匿于他们看不见的另一边。可藏匿挡不住声音,即便菠菜不想听,但他们的对话还是飘入了他的耳中。   他们说,皇长兄太过古板和严厉,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什么事都斤斤计较,惩罚狠戾。   又道皇长兄太过高傲,连亲弟弟们都不放在眼中,更是不屑与宫人们交谈,想来是看重出身得很,定是厌极了那些低微之人。   哎。皇子们叹着气,似乎是再厉害的人物也怕极了顶上的人。   再多的,菠菜不记得了。只是那时起,他就隐隐有了些不详的预感。在殿试高中探花后这种预感短暂消失了一日,第二日又在得知太子或入掌事户部后重新冒了出来。   户部,会在殿试后审核新官户籍的官署。太子,据说极度厌恶出生低微之人的男人。   这个组合太过糟糕,糟糕到菠菜心中的不详之感更为明显。果不其然,几天后,不幸砸在了他的头上。   他忽然意识到,在这个皇权至上的世上原来没有靠山是那么糟糕的事。别说是当纯臣了,便是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都随时可能被权贵之人夺走。   他的努力算什么?他的人,算什么?   是可以被上位人随意捏死的虫子吗?   菠菜不想当虫子。他在房中枯坐三天,无时无刻都在头脑里思考着。   他想到了那个在殿试中,皇帝身边见过的皇子,想到了那个代替皇帝下来于他们考席见走动、在看过他文章后和他对视一笑的五皇子。   他知道,那是带着招揽之心的笑容。   五皇子,那是一个有着隐形太子之称的男人。他位居身为皇长子的太子之下,但所有人都隐隐猜测,他终有一天会取缔他的大哥,成为真正的太子。   他有野心,想成为天上人,为此他招揽了很多门人。而菠菜也是被他看中的人之一。   功名被除后,菠菜没有出过房间,但他知道五皇子曾派人来过。   很多次,每一次虽未见到他,却和他的母亲、楼里的姐姐们交谈很久很久。   久到最后他的母亲,他的姐姐们都想劝他,劝他不要再想功名之事,劝他去另寻出路,比如选一个明主。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有些忧郁,有些难过,他推开窗户,和钧哥一起坐在窗边。   夜风轻拂,撩起他额前卷卷的发,他悲伤地抬起自己的脑壳,“钧哥,你说我是不是该听劝?”   嗯?劝?   钧哥一顿,眨了下眼,发出茫然的问号,“劝什么?”   菠菜侧头看向钧哥的眼睛。   菠菜是个温和的男子,平日里嘴角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钧哥忽然发现此时的他面上却很冷,冷得像是犀利的刀,似是能伤人。   “劝。”他说,“去择个明主。”   钧哥眉头一蹙,觉得事情不简单。   他不知道他的菠菜为何突然摆出如此严肃之样,搞得他好像在面对那些脑壳里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大臣。   而且,择明主?听听这话,主。   这是菠菜该说的话吗?菠菜可是以后要当丞相的男人啊,怎么可以搞得像是要当谁的仆从一样?   不,钧哥不允许。   钧哥绝不允许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被这般欺负。   于是他面色一凛,眼中登时冒出了凌厉骇人的杀气。   “谁?”他慢慢握住了腰间的剑身,问,“那个主子。”   说出来,他这就去杀了,祭天。   菠菜一哽,解释道,“不是主子,是明主,就是东家。如今我无法直接走官路,若是找个明智的东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喔,不是主仆。钧哥闻言放下了剑,满身的杀气骤然一消,又问,“明智的?谁?”   菠菜:“五皇子,顾铡。”   钧哥的脑子里登时冒出了一个鼻青脸肿的臭弟弟脸,又想起臭弟弟从小到大隔三差五来烦他又哭着回家的行为。   “不行。”钧哥当场严厉否决,“他,是个傻子。” 第46章 雨露均沾   313   菠菜向钧哥叙说了他的悲伤,他的政道之路一片黑暗的殇。   夜风悠悠,月光淡淡。菠菜斜坐在窗头,扬起他忧郁的头,“钧哥,你知道吗?”   钧哥侧头看他。   他的眼里没有泪,但月光却让他的眼睛荡起了波光,“人,天生就分三六九等。而我,就是其中的九等小人。”   “不。”钧哥摇头,“你不是。”   “我是。”菠菜的声音有些嘶哑,“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钧哥却是万分不同意。   人的出生无法选择,但却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就像是菠菜,他不愿碌碌无为便去读书,他的才华如此之大,他的天分之高甚被是钧哥的父皇和太傅都亲口承认过。   菠菜日后定会是朝堂上最为闪耀的星,从小到大钧哥都一直这么认定着,从未改变。   他在等他,在等菠菜成长为真正的耀星,真正站到他的身边,在未来的朝堂之上。   出身又如何?那不过是起点。有的人就算站在临近终点的起点,也只会原地踏步,甚至,还会倒退。   比如,钧哥家里的臭弟弟们,一群成天只会瞎搞的菜鸡。   都这么大的人了,一个一个还都只会拐弯抹角,正面不敢动就在背后搞小动作,还暗搓搓。   搞得好像谁不知道似的,钧哥和父皇又不是瞎子,特别是父皇。父皇还有好多暗卫呢,专门搞得就是情报。   傻子臭弟弟。钧哥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   “三六九等的不是出身,是人格本身。”他抬手拍了拍菠菜的肩,“你不染淤泥,又怎是小人?”   是啊,他不是,菠菜自己也曾这么认为的。可直到这一次功名之事,他才发现原来一个人如何不是由自己决定也不是由世人怎想,而是全看那上位者如何看待。   那个高高在上的贵人们说,他,就是个小人。那他便是有君子、大儒之能也得是个小人。   “可权贵,说我是。”菠菜说。   “哪个权贵?”钧哥眼神一凛,拿起了剑。   菠菜幽幽叹了口气,“太子。”   钧哥想都不想,当即否认,“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说说过这等屁话,他还把菠菜当亲兄弟呢。是谁?谁在造谣?   这是挑拨,绝对是在挑拨他和菠菜之间亲密无间的兄弟情。   真不要脸。   “你又怎知?”菠菜惨淡一笑,“太子品性高傲,便是他的弟弟都说他深厌下等之人。如今,他又在户部——”   “不在。”钧哥打断道。   他听不下去了,这些臭弟弟们到底趁他不在到底在外造了他多少谣?   身为心地善良的剑修,钧哥向来看人是觉生而平等,路上遇见个过路的老奶奶都会扶上一把,更是连小豆丁们的糖葫芦都不抢。   如此好剑修,竟是让臭弟弟们给宣称成了嚣张跋扈的坏人。   怎可如此?这群可恶的臭弟弟竟敢坏他名声。   钧哥震怒,当即握紧了自己的剑。他看向菠菜的眼睛,眼里满是锋利的寒冰。   “谁说的?”他沉声问,“哪个弟弟?”   见他如此,菠菜也不知为何头皮一紧,他左右看了看,又警惕地关上窗,凑近钧哥的耳边低声道,“五皇子。”   钧哥、钧哥当场杀气肆意,将老五记上了自己心底的仇单。   位列第一。   受死吧,老五。   314   远在皇城另一边北街皇子府的老五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搓了搓胳膊,没放在心上,扭头和门客们继续商议,心里暗暗盘算着。   顾惜朝,什么时候会来呢?   315   菠菜,一个会在乎心中重要之人想法的好男子。他,不会去了。   因为钧哥不同意,坚决不同意。钧哥说五皇子就是个傻子,十岁还会尿床的傻子。他还造谣,太子根本不是这种冷血无情看不起平民的坏人。   这等傻子根本不配菠菜这样高洁的文人为之付出。钧哥表示如果菠菜去投靠五皇子,那他,这就去把五皇子杀了祭天。   菠菜并不在乎五皇子的命,但他在乎钧哥。在他的眼里钧哥是顶顶好的好男人,虽然张口就是狗,但也是那种顶天立地的好狗。   如此好狗,又怎能因为一个五皇子而背上谋害皇室之罪名?那可是惊天的大罪啊,要被杀头的。   菠菜不要,菠菜还要和钧哥当一辈子记得好兄弟,菠菜不允许钧哥半路死掉。   要死,也要一起死。   “不过,你怎知道太子是个怎样的人?”菠菜好奇地问,他忽然想到了钧哥的家庭,好像也是富贵人家的样子。   他问,“你认识他?”   钧哥点点头。   菠菜更是好奇。   和活跃在各个领域的其他皇子们不同,太子很是低调,名字都不为人知,据说每年也只会在一些大典上出现。   去年据说还出了皇城。有人说是因父子不合,皇帝把他驱赶去其他地域眼不见心不烦,有人说他是领到了秘密皇令去替皇帝做些重要之事,又有人说是他身体不好需要休养。   但,真实如何无人知晓。只知道这两年皇子们进入朝政,而他却未曾在朝中出现。   不过也仅仅是他的人不在,属于他东宫的势力十分活跃。特别是他的那位贴身近侍王公公,备受皇帝的器重,如今已掌管了大禹第一监察官署,东厂。   然而,这些皇城风云,钧哥本人却毫不知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朝臣眼中变成了怎样可恶又可怕的存在。   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剑修,在外流浪还老不带盘缠的穷鬼剑修。   于是他对菠菜道,“像我一样,是个好人。”   菠菜想到了钧哥的流浪,那出门划船都不带桨的流浪。   他觉得,钧哥就是在放屁。   太子是什么人?人不在皇城都可以掌握朝政之人,厉害得让他那些风云弟弟们提起便变了脸色,这等可怕的人物怎么可能是钧哥这样的好人?   钧哥可是会扶老奶奶过路的啊。   “你看到的,或许是假象。”菠菜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   像太子那般的人物肯定很会伪装自己,搞不好在钧哥的面前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专门来骗钧哥这样善良纯洁的少年。   真是阴险狡诈得很。   但钧哥却坚决表示,“不可能。”   菠菜不信,振振有词道,“皇家之人都城府深沉,不能只看表象。他不是我,与你相识相知,你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又如何知他心中所思所想?”   菠菜越说越觉得很有道理,不由覆上钧哥的手,拍了拍,意味深长地道,“钧哥,世事无常,人心险恶。你,可要小心了。”   钧哥点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菠菜,“我,的确不是他肚中的虫,但我懂他。”   菠菜眉头一蹙,很是不解,“你,怎懂?”   “因为,我。”钧哥平静而又淡然地道,“就是他。”   菠菜、菠菜猛然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瞳孔震裂。   “啊?”   316   菠菜震惊地看着钧哥,钧哥也看着他。   钧哥的面色是那么的平静,就好像自己在说什么吃饭喝水般简单的家常。   哦,吃饭。   他忽然想起他的菠菜好久没有进食,还起身噔噔下楼去给菠菜带回了两个满满的托盘,盘里装着菠菜最爱吃的食物,还有一小碗青菜。   那是菠菜妈硬要塞给他的青菜,他并不想要。奈何菠妈的微笑过于美丽,美得就好像他不拿便要拧下他的脑壳给姐妹们当球踢。   钧哥自信自己的脑壳不会被拧下,但他转眼看到了被姐姐们包围的卤蛋,那圆圆的脑壳是那么的亮,清秀的小脸是那么生无可恋,无恋得脸蛋上满是娘亲们的口脂印。   在这一刻,钧哥识懂了时务。他拿起了青菜藏进菠菜的米饭下,反正,这是菠菜的晚饭。   钧哥是个剑修,优秀的剑修不需要吃饭。   钧哥带着晚饭回屋时菠菜依旧维持着震撼的模样,他好像一个木头,看着钧哥回来,菠菜的嘴巴还微微张了开来。   他,好像是想说话,但钧哥不想听他的屁话。于是钧哥放下餐盘,很是体贴地夹起一块米和青菜,温柔地塞进了菠菜的嘴里。   这一刻,菠菜想了很多。他想起自己的童年。   他和钧哥打小是那么要好,虽然没有来得及同穿一条开裆裤,但他们一起见证过河边的夕阳和咸鸭蛋流心的蛋黄。   亲密的他们甚至还一起共浴,在八岁那年夏天的时候。   那一天他们和往常一样,在河边看流心的夕阳。   看着如此美妙之景,菠菜忽然想起几天前在二大爷家遇见的隔壁邻居家的萝卜头说过的话   那个萝卜头说,他有好几个好兄弟,亲密而无坚,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因为他们举行过结拜的仪式,一起撒过尿。   菠菜也想和钧哥当永远的兄弟,但他没有和钧哥一起撒过尿。   这、这岂不是意味着他和钧哥只是口头上的约定,从未正式结拜?菠菜不要!   于是菠菜转身对着河旁小小的田野,那是菠菜妈开的一块小地,不大,就种了些青菜。   小小的菠菜解下了裤子,并邀请钧哥一起。   那时的钧哥也是小小的萝卜头,虽然他不明白为何结拜是如此,但既然是菠菜要求,那他可以。   于是他也来到田野边解开了裤子。   风,轻扬。草,飞翔。萝卜头的心,在翱翔。   他们在说话,在一起聊诗和远方。忽然,菠菜想起了一句古诗,浪漫而美好。他激动地一扭,然后——   “xiu——”   钧哥,沾湿了袍角。   年仅八岁的钧哥:   钧哥低头看了看他的衣服,又看了看他的菠菜,缓慢地举起了自己的手,然后一拳将菠菜打进了河里。   八岁的菠菜也是个要强的萝卜头,又岂能如此放过?即便那是他的钧哥哥。于是他从河里冒出头来,然后一把抓住了钧哥的裤子,把钧哥拉下了河。   两萝卜在水里打架,鸭子嘎嘎浮在旁边劝架。   你来我往之间感情极速飞升,一场水□□浴之架后两人更为亲密无间。   被菠菜妈揪着耳朵拎回去一起洗澡的亲密无间,不仅如此,后来他们还一起被打。   因为,挑食。不肯吃青菜,死都不肯吃青菜。   如此钧哥,和菠菜从小亲密如兄弟的钧哥又怎么可能是太子?   他要是太子,那菠菜,岂不就是看过太子的光屁股和小太子?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菠菜一把夺走钧哥手上的筷子,狠狠拍在桌上。他想通了,钧哥绝对又是在跟他开玩笑。   看看人家皇子衣食住行高贵无比,便是那在工部的三皇子都如此。人家三皇子虽然成天头发乱糟糟,眼下还挂着通宵的乌黑,但他好歹穿着和吃□□致无比,连米粥都不见触碰。   而钧哥呢?   咸鸭蛋吃得欢不说,人家皇子们在学习的时候,他在外面跟菠菜满街耍。皇子们长大打出名声、招揽门客,他在外面孤独流浪,还不带钱。   就这,还太子?这若是太子,那大禹怕是要完,除非他能成神仙。   菠菜一边嚼着钧哥塞进他嘴里的吃食,一边冷笑,让钧哥少学外面奇怪的江湖人,随便开这种玩笑,被人知道可是要被杀头的。   “我不孤独,也有交朋友。”钧哥反驳道,“两个。”   “喔。”菠菜阴阳怪气,“还是两个。”   他就说怎么这两年钧哥一点消息都不见传回来,原来在外面有了其他的狗。   钧哥又给菠菜翻出一筷子青菜,诚恳地表示无妨,虽然他有了其他的狗,但菠菜永远是他心中最重要的狗。   哼,男人。菠菜冷笑一声,将菜塞进嘴里——   等下,这什么味道?菠菜吐出来一看。   好家伙,青菜!   菠菜又翻了翻自己的米饭,好家伙,饭下全都是青菜。   菠菜、菠菜深深吸了口气,抬眼望向钧哥那满是诚意的眼睛,然后夹起一大坨青菜塞进了钧哥的嘴里。   317   青菜,钧哥和菠菜一生最为痛恨的东西。   皇城双子之敌。   318   菠菜,一个一生要强还记仇的男子。   在经历青菜事件后,他已经不再是钧哥心爱的狗了,他,只想当钧哥这个逆子的爹。   钧哥对此一无所知,待菠菜吃完下楼送好碗筷回来,他已经爬上了菠菜的床。   菠菜是个满腹经纶的好菠菜,连床都带著书香。   见菠菜回来,钧哥拍拍另一边软软的半截床铺,眼中满满的期待。   钧哥虽然不需要睡觉,但他可以为了兄弟睡觉。他和吹雪阿城都有过同寝而眠,但从未和菠菜一起。   菠菜是什么人?是他最好的兄弟,他怎可以让菠菜孤独?   就像他幼时的教导嬷嬷曾经跟他说过的那样,好男人就要雨露均沾。   就像是现在。   菠菜也爬了上来,然后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往里看了看。   很好,没有把外衣脱掉。   菠菜凝视向他。   钧哥也看着他,心中有些动容,这是他第一次和菠菜同睡,还是同一个被窝,想开菠菜也是像他一样内心波动。   但身为一个好剑修,内心的波动又怎能轻易显现?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握住菠菜的手,将像个身经百战的男人。他说,“你可知,这叫什么?”   菠菜看着他,没说话。   钧哥:“这叫,上龙床。”   菠菜、菠菜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龙你个头。   “逆子,滚去洗澡。” 第47章 赤子之心   319   菠菜,一个自带文人气质的男子。   他的发丝卷卷,时不时散发着忧郁且多思的气息,但,这不代表着他自甘堕落和颓废。   经过和钧哥一夜的抵足而眠,菠菜再次睁开眼已是一个崭新的菠菜。他又活了,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回到那个野心勃勃的少年,充满了面对残酷世界的全新动力。   毕竟,有逆子如此。若是他不给力,日后他的逆子又怎可在这残酷世中苟活?   钧哥,可是一个总是会开可怕太子玩笑的男子啊。万一哪一天在别人面前说错了话,没有人的保护岂不是容易被砍掉脑袋?   不!菠菜不允许,菠菜要亲自成为大人物。那种权倾朝野、顶天立地可以保护钧哥撒野的大人物。   想到这里,菠菜从床上爬起,侧身看着身侧的钧哥,看着钧哥那在透进窗纸的晨光中越显安详而不失帅气的小俊脸,他不禁伸出手,满腔慈爱地摸了摸钧哥的头发,一股责任打心底起。   啊,好生沉重的责任,沉重得让年轻的菠菜一夜长大,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这,是什么?菠菜想了想。   呜呼,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为父则刚吧。   对此,钧哥表示十分理解菠菜的心情。因为,他对菠菜也是一样的,一样的充满了保护之心。不过他的心不是父爱之心,而是来自祖宗的爱。   没错,钧哥,只想做菠菜的爷爷。   菠菜很是感动,并从枕头下掏出了他的小斧。钧哥一看,也适时地拔出了自己的剑。   他们谁都没有动,任凭清晨的阳光在他们之间飞溅。   是他们不敢吗?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兄弟所以不敢动手吗?   不,不是,即便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不过是打一架而已,又不是没打过。只不过就在他们动手之际,忽然齐齐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呼唤,那个曾经的天下第一美女,雷电法王从楼底传来的深情呼唤——   下来吃饭。   这是普通的深情呼唤吗?不,这是生命的威胁,是雷电法王启示般的震颤。那如百灵鸟般的声音婉转而美妙,美妙得好似每一个音调都在温柔叙说,叙说着他们若是大早闹腾,法王就会上楼,拧下他们的狗头。   菠菜妈,真是好可怕的女人。   虚假的兄弟二人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武器,他们决定继续这种混乱的亲缘关系,各叫各的。   反正这又不影响菠菜做下一个全新的决定——   他,要去投军。   菠菜想通了。如今皇城风雨欲起,每一个几近成年的皇子都在蠢蠢欲动。谁都不知这场即将到来的风雨会有多大,波及多广。若是他通过科考入官,还能以中立稳定自身,可不通过科考必然只能投入某个皇子的门下。   可皇位之争,胜负难料,着实过于危险且无法控制。相比之下,不如去那远在边疆的军营赌一把。   菠菜向钧哥说明了想法,钧哥双手赞成。   在钧哥看来,菠菜这般文韬武略的男子无论是做文臣还是武官都是顶顶的好。反正,无论文武都只不过都是他立业的起步,日后定然会成为钧哥身边最有力的臂膀。   当然,在此之前钧哥也有提出想帮菠菜一把,去夺回他应有的功名。   然而,菠菜拒绝了。他是相信钧哥的,但功名被夺之事足以证明皇城内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是暗流涌动,此时若是涉足,定然会被牵扯进不必要的麻烦。   菠菜知道,钧哥和他不一样。钧哥没什么心机的,外表看着高不可攀,实则内心单纯又善良,张嘴还容易得罪人,若是牵扯进那麻烦之中不知会被多少人记入暗杀名单,搞不好还会被骗去身心。   身心啊!钧哥的,那可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赤子之心啊!   身为钧哥情同手足的好兄弟,菠菜绝不允许歹人迫害他的钧哥。   绝不!   年轻的钧哥并不知道自己在菠菜的心里是怎样的盛世白莲,他一边帮菠菜打包行囊,一边内心正在暗暗做着殴打弟弟的计划。   他的臭弟弟,特别是排行第五弟弟,本质上就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臭猴子。小时候老联合其他弟弟来挑衅他也就罢了,现在长大了竟然还敢坏他名声。   莫不是以为出宫建府就能万事大吉?   哼,做梦。   320   这边的钧哥一边压抑着内心对臭弟弟杀意一边挥别菠菜,那边的臭弟弟却毫不知情。   他正在酒楼吃饭。身为如今风头最盛的皇子,老五不负江湖盛传之隐形太子之名,穿都是顶尖的派头,吃更是奢侈且精致。他几乎不在府外吃饭,因为这皇城之中除了御厨之外最为厉害的厨子就在他的府中,若是非要出府,那他只会去一个酒楼,那就是皇城最富盛名且昂贵的有桥楼。   五皇子向来不和旁人一起吃饭的,但此时他的面前却坐着两个人。   一个面若冠玉、浓眉星目,神态间带着间于少年和成年特有的气质。他身着锦衣,手持折扇,嘴角微扬着,很是随意。   他看起来有些纨绔,但五皇子知道,这人远比皇城那些纨绔子弟危险得多,能给他带来的利益也高得多。   神通侯,大禹最年轻的侯爷。但这个年轻仅仅只是年龄,论能力那是深不可测。他很有钱,也很有权,便是那由蔡京直接掌管的户部都能伸进手去。   就像是这一次,明明做出了抹去探花的功名这等大事,却也让蔡京未作深究,甚至连注意都只是轻飘飘的,就好像抹去的不是探花,而是一个随手可见的尘埃。   可这等厉害的人物此时却在警惕着。那是一种看起随意,其实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的警惕。不是因为这位尊贵的皇子,而是因为在场的另一个人。   “小侯爷,今儿个雅兴不错。借着春风庆功呢?“那人笑着,面上似是带着春日桃花般的美意。   这是一个美人,顶尖的美人,年少时已是和那位正在盛放之期的楼外楼主齐名天下第一美,如今完全成熟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张几近灼人的样貌下藏着的是怎样的毒辣,是血染而成的,很多曾经的大臣权贵举家的血。   “王都督说笑。“小侯爷也是一笑,”不过是寻常友人间的相聚罢了。“   “哟,友人。”王都督眉毛一扬,不胜感慨,“若是记得不错,侯爷和五殿下只是儿时共读三年的交情吧?之后,侯爷就离京了。哎呀,看来小侯爷也是个念旧的人,这倒是和杂家投缘,想来也能做成朋友。”   “王都督若是不嫌弃,这朋友当然当得。”小侯爷迟疑了一瞬,叹了口气道,“只是都督总领东厂,身份高贵,我等小臣只怕高攀。”   “高攀?”王都督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忽然嗤嗤笑出了声,“小侯爷,你这玩笑可折煞我了。杂家不过是一宫内近侍,不过是有幸得些事做,又怎比得上侯爷这等天之骄子?”   “不过……”他话锋一转,本含春风的眸中浮上些许寒意,“既然是天之骄子,侯爷自当比我等凡人学得更快,懂得更多。”   小侯爷一愣,好像不明白的样子。   王都督却不在意,只是脸上的笑意也冷了下来,继续道,“有些不该碰的东西,不要乱碰。”   “你们说是吗?侯爷、五殿下。”   说罢,也不等回答,他便站起了身,穿过随从打开的门离去。   包厢内再一次恢复了宁静。小侯爷和五皇子两人对坐着,谁也没说话,只是都看着那关上的包厢门许久。   “这个阉人!”五皇子忽地拍向桌子,方才一直被压抑的怒火扑上他的心头。他向来讨厌他的大哥,如今大哥不在,王桃这个走狗竟也敢来威胁他。   王桃。小侯爷默念着这个名字,面上向五皇子苦苦一笑,“殿下,这次我帮你可是惹上的麻烦不小,你欠我的人情大喽。”   “知道了,不就是人情吗?”五皇子挥挥手,想起那该死的阉人便面露厌恶,“你也不必担忧,这王桃不过就是一走狗。现在看着春风得意,日后待大哥失势,就他这样貌还不知得被怎样磋磨。”   他踱步来到窗前。   这是有桥楼中专属于他的包厢,高高的就在那顶端之上,虽不及分别第一和第二高的望星楼和楼外楼,但透过他的包厢足以俯视大半个北街。   他很喜欢这种俯视的感觉。站在这里看着北街大部分权贵大臣们的府邸,就好像他们已尽被他掌握。   “呵。”他垂眼,高高在上,俯视着大半个北街,冷冷一笑,“待我上位,我定时要将他——”   狂言未完,他的笑却已是忽然顿住。   那是一种极为僵硬的停顿,仿佛看见了什么毁天灭地般的可怕之事。   他的笑依旧还在,但他的肌肉却仿佛失去了控制。   这一刻,他的心在抖,他的人也在抖,他的瞳孔在疯狂颤抖。   小侯爷也是一顿。他其实看不上这五皇子,但过于丰厚的利益让他对这家伙有着十足的耐心。谁不喜欢给钱的人呢?   就算是有财神爷之称的小侯爷面对这种主动递来银两的人也喜欢得紧。   就算这五皇子老是口出妄言也无所谓,毕竟跟自己无关得废话嘛,听听又不会有什么损失。有时候五皇子说舒畅了,甚至还会再洒点钱呢。   小侯爷本以为又是场废话表演,正准备顶个微笑面具听呢。哪想想来废话的五皇子却忽然没了声音,眼睛死死盯着楼下,跟见了鬼似的。   那模样,稀奇得很。小侯爷这几年才回皇城,见到这老五的时候,老五已是个得意的风云样,哪见过他这般?   小侯爷不禁很是好奇,便来到窗边也低头一看——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就在楼下。   那是一个穿着玄衣的男人,腰间似乎还挂着把剑,就站在楼下的街道上。有些距离看不太清脸,但小侯爷却很是确定,这人就是在看他。   死死的、凝视着他。   楼上的他,看着他;楼下的他,也看着他。   这一刻,天地宁静,这一刻,喧嚣尽褪,一切都好像失去了色彩。   小侯爷不禁心中一动,然后,便见那人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狠狠、将手上的东西扔了过来。   “咚——”   并砸在了小侯爷的脑壳上。   小侯爷一个踉跄,咯噔一下坐在了地上。   他捂住自己的脑门儿,低头一看——   好家伙。   竟然,是个洋葱!   而且,还是砸烂的! 第48章 命运后颈   321   洋葱,众所周知的催泪神器。   当然,这催的不是钧哥的泪,因为剑修没有眼泪。   就算是他的好兄弟菠菜决定当天就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奔向远方的战场,他,也没有落泪。   钧哥,一个从头到脚都贯彻剑修准则的男子。   他,真的好坚强。   坚强得帮菠菜打包好行囊,一路护送到城外。   风,在吹拂。阳光,在灿烂。菠菜站在城前,背着行囊,回头望着独自送行的钧哥。   他,要走了,但他的娘亲却不在乎,甚至没有给装上一颗满满母爱的鸭蛋。   这让菠菜有那么一丢丢挫败,想他辞别时都做好了娘亲挽留的准备,钧哥也做好了帮他对娘亲的劝慰,然而并没有用上,因为菠菜妈根本没有一丝丝留念。   菠菜妈说,孩子大了就要出走走,整天呆在皇城便是日后身居高位也如井底之蛙。没去过江湖,没经过风浪,又怎能长大?   就像是钧哥,两年的流浪让他越发俊俏,回来看着都跟大人一样。   啊,钧哥儿,一米九的钧哥儿,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两年真的长得是越来越帅了呢。   菠菜妈伸出手拍了拍钧哥的肩膀,又摸了摸菠菜的俊脸,道,“菠菜啊,娘,这不送你了。你这孩子从小脑子就好使,武功也是不错,出门在外,娘很放心。”   “菠菜,不用担心娘的安危,安心地去吧。娘相信,日后你归来之时定能带着娘亲鸡犬升天。去吧,我滴儿,去奔向属于你的星辰和大海。”   说罢,菠菜妈纤手一挥,裙摆飞扬,就像是一只飘飘的蝴蝶离开她心爱的儿,飞向那群莺莺燕燕的姐妹。   她是那么的潇洒,那么的动人,让背着行囊的菠菜还未离开家门都开始有些哽咽。   他的娘啊,未免对他也太过信任,便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升天呢。   对此,钧哥却表示无需担心。菠菜此等文武双全之能人怎可能落入凡尘?   若是落,那也定是暂时的落,因为上级的眼瞎。但,没关系,区区一个小小的上级瞎眼又怎能组织菠菜发出他的耀光?   要知道,菠菜不是孤独的,菠菜还有他呢。   身为菠菜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钧哥永远能给予菠菜最为有利的支持。就算是现在菠菜不想,以后需要用来逆风翻盘也不迟。   菠菜听了很是感动,虽然不知道钧哥能怎样让他翻盘,但钧哥的信任和支持让他的心大受鼓舞。离别前他不禁握住钧哥的手,诚恳而郑重地道,“钧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钧哥点点头,问,“你,打算去哪里?”   菠菜看向遥远的天边。风,吹起他散落在肩头的发,带起那宽大的袖角,也,掀起了他放于心底的少年志气。   “边关,巡戊营。”他说,“春夏冬来,算算时日待我到后安定下来也到了边关乱起匈奴来扰的月份。那时刚好可以开始赚些军功来。”   说罢,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行囊里掏了掏,掏出一本书塞进钧哥的手里。钧哥低头翻了翻,是本还未写成的书,还有三分页数的空白,但看已写满的前部都是菠菜的字迹。   钧哥飞快地翻阅了几页,意识到这是一本兵书。他想起来了,菠菜在很多年前就已表现出了对兵法的兴趣,只不过那时他专心备考科举文试,只是休息时看看前人的兵书作为休闲。   这么多年过去,按照菠菜看书的速度,想来前人的兵书已是看遍。   “它叫七略。”菠菜说,“我会试后趁着还未放榜无事可做时写的。虽然还未写完,但我想先让你看看。”   说这话时他的眼里好似有光,是自信的光。   钧哥想菠菜的确是该自信的,他的文采向来一绝,武也精湛,如今这未完的兵书也是厉害,不过是粗粗一阅,钧哥便知这是一本足以被收于藏书阁、拓写数本传于后世的绝妙之书。   “是本好书。”钧哥说着意将书本塞进袖中,想了想还是又拿了出来,小心地塞进衣襟。   “可会继续写?”他问。   “会的。你都说是好书了,我又怎能让它成那未完的残品?”菠菜轻轻一笑,“下一次再见,你就能看到全本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很期待两人下一次的相见,那时定然又是另一番场面。他有些好奇,便于临走前问钧哥,“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打算?”   “继续流浪吧。”钧哥回答,“去江湖。”   “作甚?”菠菜又问。   钧哥轻轻按上自己的剑柄,他想到了阿城,想到了吹雪,想到了他们已是开刃的剑。   “像你一样,去完成目标。”他说,“去,成为天下第一。”   322   菠菜走了,带着对目标的追寻,他背上行囊独自踏上前往边关的路。看着他消失在官道上的背影,钧哥不禁感慨万分。   他忽然明白了送别的感觉,那种看着友人离去、不知何时相见的微愁,淡淡的。或许,两年前刚刚得知他离开的菠菜也是这种感觉吧。有些怅然若失,但更多得是对离人未来的祝福。   菠菜,加油!   钧哥暗暗在心底给菠菜打着气,准备回城套一下臭弟弟的麻袋,揍一顿,然后继续自己在江湖的流浪。   然而,他刚一转身,便见一人站在不远处幽幽地看着他。那人一身青衣,有着如秋水一般的眸子,幽幽如秋天死水般宁静的秋水,好生眼熟。   但再一看那脸,喔,是个如水墨画一般的少年脸,看起来有些青涩,又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韵味。   那人凝视着他,深深的,不知已凝视了多久。但离奇的是,这种深沉的目光却未让向来明锐的钧哥察觉半分。   是个厉害的人。钧哥心想,就说那隐秘行踪的本事厉害得犹如鬼魅。   就是这般厉害的角色见钧哥转身,自己也动了。他踱步来到钧哥的面前,目光随着他渐进的步伐越发深沉。   钧哥没有动,他不知这样的人为何盯上了他,但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剑修从不畏惧挑战,也不拒绝挑战。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拔剑的——   扑通——   就在钧哥脑内风暴之时,那人忽然双腿一弯,直直跪在了地上。   那动作决绝而干脆,饶是钧哥看了都不禁一愣。   就是此时!   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地抱住钧哥的大腿,接着出了惊天动地的泣吼,“殿!下!”   那泣声磅礴而雄壮。   雄壮得就好像那传说中的力士,发出了震耳之雷鸣。   那一刻天都在嗡鸣,地在咆哮,一群黑衣人如巨浪般奔涌而出,唰得一下将钧哥围在了当场。   钧哥沉眼一看。   竟然都是熟悉的穿着,熟悉的身形,熟悉的看不清样貌却分得清气质的黑衣蒙面人。内圈是黑布面纱,外圈是獠牙半脸面具。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这内圈的竟全都是他丢在家中的暗卫,而外圈更为可怕,那半脸獠牙之面具全都是父皇的亲军,由父皇年轻时亲手□□出来的御龙卫。   钧哥微微睁大了眼睛,他低头看向那丝丝抱住他大腿的人儿,听着那毫无波澜的嘤嘤泣声,难以置信。   他从未听过如此难听的哭泣,难听得毫无感情,却又震耳欲聋,仿若没有感情的野猪在咆哮。   “嘤嘤嘤,殿下!”那人满脸都是泪水,“这些年,你去哪了啊?殿下。我们找你,找得好苦。”   “好苦,真的好苦。苦去了天涯,苦去了海角,都找不到你的身影。我们,真的好想你,也好担忧,好担忧你在外受到了欺负。”   说着,他抬起自己满目通红的眼,眼眶里满满都是泪水,“喔,殿下,你这些年受苦了!你看你——”   他忽地一顿,好像是想到了钧哥那傲视群雄的身高。他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把到了嘴边的词又吞了下去,哽咽一会儿才继续道,“都瘦了。”   钧哥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两年在吹雪和阿城家的伙食,和自己越发结实的肌肉,他不由眉头一蹙,一股疑惑从心底起。   “你,谁?”   那人一哽,似乎是正中了内心的痛楚,下一息汪得一声泪射而出,“是我啊,殿下!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乙啊!”   钧哥当即瞳孔地震。   什么?他的暗卫乙,面罩下竟是长成这个样子?   乙,难道不是木头?   323   暗卫乙,皇家暗卫里著名的木头。   他武功高强,但不爱动脑。可自从钧哥失踪,各个同僚四处散去对大禹进行地毯式搜索,同样得独自行动的乙不得不开始动弹他的脑子。   虽然,动脑也没啥用,还是找不到心心念念的太子。   但没关系,乙至少不再是曾经那个木头。   他,终于,学会了演戏!   天呐!乙,暗卫训练中几次因为演技垃圾差点被除名的乙,竟然学会了演戏!   他,甚至会哭泣,抱着钧哥的大腿生生让钧哥震撼的哭泣。   虽然,那个哭声是真的难听,根本对不上他那水墨般的美人脸。但没关系,至少他学会——   “等等。”钧哥从乙攥紧的右手中抠出一个紫色的东西,“这是什么?”   乙眼角含泪,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催泪,洋葱。”   324   乙,一个极度偏科的暗卫木头。   他,是真的有在努力,努力得用洋葱通过暗卫营的演技再考。   虽然,还是被发现了,被太子亲自,在全暗卫同僚和隔壁御龙卫的面前。   但乙,至少学会了动脑。   嘿嘿。   325   嘿你个头!   甲从暗卫中冒出,一巴掌打在乙的脑壳上,踹开乙碍事的屁股,抱拳半跪一边谢罪求开恩一边叙说着暗卫们对钧哥日夜的思念。   钧哥摆摆手,他才不在乎乙的演技,此时的他只在乎要怎样去殴打弟弟。   五皇子,一个屹立于钧哥仇单之巅的男子。为了打他,钧哥连流浪都可以暂时不浪。   什么?竟有这等好事?暗卫们一听大喜。   他们原本可做好了准备。物理上他们配合陛下最精锐的亲军,为的就是在太子跑路前将他拦下。   但钧哥是什么人?两年以来毫无踪迹可寻的落跑太子。   他,还会飞,   再精锐的军队也极有可能抵不过落跑太子的起飞。   因此暗卫们早已做好了再次丢失太子的心理准备。   可现在,太子说什么?说不跑了,只要,只要付出一个五皇子。   喜悦腾空而起,在暗卫们之间弥漫。那喜悦是真情实感的悦,浓厚而动人心弦,连带打配合的御龙卫们都染上了欢乐的气息。   御龙卫们知道,这些年暗卫们为了寻找太子一直不在皇城,现在也是接到了殿下出现的消息刚刚赶回。他们离京太久了,暂不知京中的风云。   御龙卫们决定帮同袍一把,于是领队上前一步向太子报出了五殿下的位置,北街,有桥楼。   钧哥闻言又岂能等待?当即飞向那北街的楼。   有桥是个很大很高的酒楼,钧哥站在楼下,正琢磨着要如何在那往来的食客中找到他烦人的弟弟,忽然心光一灵,抬头那么一看——   好个顶楼之上竟然有个打开的窗户,窗前还站这个人。那人双手大开,嘴角上扬,仿佛每一根发丝都写着几个狂妄的大字——   我,就是世界的王。   啊,好生熟悉的面孔,好生邪魅的笑容,邪魅得连钧哥童年记忆中的皇叔都要甘拜下风。   钧哥想了想。   喔,原来,这就是油腻的感觉。   钧哥向乙伸出了手。   乙眨眨眼,还没有动,一个男装的小姐姐便一脚踹走了他的屁股,挤到钧哥的身边。这是迅速换上常服的暗卫丙,虽然没有乙能打,但她的头脑最灵活。   她,灵活地站在钧哥的身边,并熟练地向钧哥献上了一颗洋葱。   这不是普通的洋葱,这是丙精心挑选过的、最为结实的洋葱,那硬度堪比的是甲在河里刨出的石头。   钧哥拿起了洋葱,再一看,油腻之王还在那里,但那窗头又探出了另一个英俊的脑壳。   钧哥一顿。这个脑壳未曾相识,但他看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竟是涌上心头。   那是种混沌的感觉,黑白相间,还带着让人手痒的欠欠。   钧哥回忆了一下,上一个给他类似之感的还是玉罗刹,还没有被吹雪用鹅砸过的玉夫人。   钧哥悟了。   他本想砸他的臭弟弟,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臭弟弟等下可以打,但这个欠砸的脑壳不可以。   于是,他抬起了自己的手,狠狠,向那个脑壳掷了过去。   咚!欠砸的脑壳瞬然失踪。   再一刻钧哥已是窜上窗头,踩着窗框,向弟弟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五弟弟瞬时惊恐不已,哪还见方才半点的狂妄霸气,只剩害怕的呜咛,转头冲向大门。   然而,再快速的奔跑又怎么比上钧哥的速度?   钧哥是谁?即将登上剑修之巅的男子,让专业暗卫全力追寻却未曾被捉住的落跑太子。   跟他比速度,呵,简直就是笑话。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五弟便被抓住了命运的后颈。   一时间无尽的悲殇从心底起,凄凉而无望,五弟喉咙一涩,当即嗷呜一声抱住了自己的脑壳。   “大哥,不要、不要打脸!”   326   五皇子,一个只有大哥不在家才敢浪荡的男子。   他,真的好怕大哥的兄爱之铁拳。   好怕好怕。   327   风在吼,鸟在笑,只有五皇子在嚎叫。   遭受铁拳制裁时吃痛而哀嚎的惨叫。   或许是他真的太惨,或许是虚假兄弟情的作祟,又或许是不想让给钱傻子的死掉,小侯爷从地上爬起,搓搓自己肿起的脑壳,冲上前去试图加入战局,用自己高超的武力拯救凄惨的五弟。   五弟、五弟很是感动,然后痛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   侯爷、他的虚假兄弟小侯爷,也被打了。   被他的大哥,从小就擅长一人包围一群的大哥,狠狠地,一拳捶到了肚子,捶出了战局。   小侯爷踉跄几步扶住了墙,英俊的脸上带着青紫,是被钧哥乱拳之下捶出的紫。   好强,这个殴打五皇子的男人,真的好强。小侯爷捂着肚子,低着头,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面上浮现出了痛苦的扭曲。   “都说了。”一个声音幽幽地从他身边飘来。   小侯爷抬头一看,好家伙,竟是那去而复返的王都督,突然无声无息再一次出现。   王都督双手插|进大袖的兜兜,站在墙边,凝视着钧哥殴打弟弟的潇洒身影。   “侯爷,你怎么就没听进去呢?”他叹了口气,“不该碰的事情,不要碰。”   特别,是这种大哥殴打弟弟的时候。   说着,王都督从地上捡起了洋葱,擦了擦,并塞进了自己的袖子,一脸正色。   这是殿下、英俊伟大的太子殿下扔过的洋葱。   嘿嘿嘿。 第49章 手下留情“修”   328   这边的王都督美貌动人表面努力维持着正经之色,但奈何时隔两年再见钧哥着实止不住内心的激动,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透过他的眸溢了出来。   然而一旁的小侯爷却无法理解王都督的快乐,只觉得王都督不愧是让众多朝臣闻风丧胆的东厂之首,连爱好都是看人受苦,真是可怕。   但可怕没有关系,这世上可怕的人多了去了,重要的是这种爱好是否可以当作把柄利用。小侯爷心中暗暗盘算。   小侯爷是什么人?他姓方,名应看,本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不过他的义父方歌吟和皇帝交情甚好,又曾有过不小的功绩。皇帝想要册封义父为侯,义父不愿入那朝堂,便让身为义子的他代替入京受封,为神通侯。   小侯爷年纪不大,和皇子们差不多。他曾入过军,还得过不小的军功,也算是个小有成就的武官,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退出了兵营。现在成了侯爷,又在朝上做起了文官。   他是个天生的官场之人,入京后不久就已是在无往不利。少年的年纪就在官场上结交了无数“友人”,几乎每一个权臣都对他称赞不已。   包括蔡京。包括诸葛正我。两个完全对立的朝中阵营。   当然,这种称赞不是真的。小侯爷清楚地知道,他得到的称赞,得到的笑脸,都是远于利益,他能带来足够的利益让权臣们让步。   他阴险,他虚伪,他城府极深,但他就是喜欢表现出一副率真的样子,虽然根本没人信。   如此狡诈之人,小侯爷又怎会在面上露出所思所想?就算内心打得算盘再怎么啪啪作响,他的脸上也是一副焦急之色,就好像是在真心为了那悲惨的五皇子而担忧一般。   真心得,好似五皇子情同手足的真兄弟。   是的,好似。因为,真实的兄弟钧哥还在殴打他的弟弟。   小侯爷状做心焦,抬脚便想再次返回战局。然而他一抬脚,一个胳膊肘突然出现,怼向他的肚子。是乙,穿着常服的乙。   身为钧哥的贴心暗卫哥哥,乙绝不允许有人打扰钧哥的好事。   如果有,那就拦下。如果拦不下,那就打死。   这还得了?小侯爷的肚子可是刚刚受过内伤的啊。别看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其实还疼着呢。   小侯爷瞳孔猛缩,瞬然后撤。   小侯爷年纪虽轻,但也是江湖高手榜榜上有名的人物。他和现今六扇门中的领头羊四大名捕中的铁手齐名,乃是宫廷高手中的后起之秀,身负血河神剑和乌日神枪两大绝学。此等高手又岂是能被轻易击中?   钧哥的拳头不算。   小侯爷一个迎风回浪,后撤闪过胳膊肘之怼,却没想这一退竟是又撞上了一个人。   他回头一看——   好家伙,竟是个身着轻甲、面带半张獠牙面具之人,那半张獠牙面具还是黑与暗金交织,张牙舞爪,在光线下泛着骇人的金属冷色。   御龙卫,皇帝手下最神秘、最厉害的亲军。   小侯爷暗暗一惊。   什么时候?怎么会?竟出现在这里。   被撞到的御龙卫人高马大,虽然看不清脸,但一看那身高体型就知道是个猛男,而且还是有好多肌肉的那种。   猛男微微垂眼看了看相比之下有些小的少年侯爷,抬手似乎想要挠了挠自己的脑壳,但带着头盔,没挠到。   于是,他手顿了顿,又将手指往前一探,挠了下他的眉毛,然后悄咪咪往旁边让了让。让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隔壁同僚,就是在太子那边做暗卫的同僚,穿着便服的暗卫丙。   他还被瞪了。   喔,好凶喔。   不愧是太子殿下的暗卫,小姐姐看着娇小,实际好凶好猛喔。   不过,她穿男装的样子,真帅。   猛男面具下的脸蛋偷偷红了红。   这边猛男在悄悄对着小姐姐脸红,旁边的小侯爷并没有发现,身为心机之人的小侯爷内心正在掀起惊涛骇浪。   小侯爷在皇城两年,在今日之前只见过一次御龙卫,还是在九公主遭江湖毒手病危、皇帝大怒之时。   也正是那一次,小侯爷真正意识到了那个端坐于皇位之上的男人的可怕,在如今看似中庸之下藏着怎样危险的面目。   小侯爷在皇城有个长辈,或许说是同党更为合适。那人姓米,是皇帝的贴身大太监。   米公公在皇帝身边呆了很多年,但,也未曾见过几次御龙卫的出现,不清楚平日里他们都在哪里。只知道那御龙卫是由皇帝年轻时亲手建成的队伍,本是他亲自带领,在那个未能大统天下的日子里上过战场无数。   如今天下太平,这个曾在沙场上所向披靡的队伍并未像其他军营那样驻扎于他地,受某位将军统领,而是依旧在皇帝的直统之下。   御龙卫是个军队,但又不仅仅是个军队。他们没有将军,只有领队。似乎还有独立的获取情报的渠道。   就像是九公主出事那时,御龙卫受皇帝之命,直接略过禁军。半炷香内封锁全城,略过六扇门和大理寺,仅在半天之内便寻出了贼人和其党羽,斩首于其藏身之处。   而那一次,听闻仅仅只出现了一个小队。   如此可怕的存在竟然出现在了这里,和王都督一起,难不成是皇帝——   小侯爷的头脑风暴一顿。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事情。不知何时起,这个原本空荡荡的包厢已被围满了人,而且是里里外外。   窗户、门、房梁。   虽然看不见人,但小侯爷凭那武林高手的敏感察觉到,这个包厢每一个角落都出现了好多双眼睛。   一双双,鬼鬼祟祟,看着厢内,看着那被殴打的五皇子。   是暗卫。   好多的暗卫。   多到没法让人忽视的暗卫。   小侯爷转头再一看。   好家伙,还有不是暗卫的。是御龙卫,好多好多。他们各个身着轻甲,不像暗卫那样隐藏自己的身形,而是齐齐无声无息地围在了门口,一圈又一圈。   每一个都带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厢内。   仔细一看,他们的眼里竟然还闪烁着微光。   那是羡慕和敬佩的光,敬佩他们的太子殿下那帅气而潇洒的崇高武力。   喔,殿下!   两年不见越来越厉害了呢,太子殿下!   一时间,御龙卫们连藏在盔甲里的汗毛都散发出了对他们的太子殿下的敬意之光。   329   小侯爷麻了。   他真的麻了,在发现一群御龙卫和暗卫在围观之后。   他不明白,这群全皇城最强的军力,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竟然都在围观,围观他们尊贵的五皇子被打。   小侯爷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他在方才五皇子第一声惊呼之时就懂了,这位突然出现的男子就是那传说中皇长子兼太子。传说这位太子霸道而又冷酷,无情且目中无人。   如今一看的确霸道,霸道得根本不在乎兄弟之情。抓住五皇子便是一顿暴打,根本不在乎这边还在场的旁人、他方小侯爷的心情。   更为令他震撼的是,这场单方面的斗殴竟然无人阻止,便是他想上前竟还要将他拦下。   那些暗卫和王都督也就算了。他们毕竟是东宫的人,但御龙卫又为何如此?   难道御龙卫不是直属于皇帝的吗?   难道皇帝不都想看见自己的儿子们兄恭弟友,兄弟和睦吗?   难道就没人在乎吗?这可是兄弟阋墙的惊天皇室丑闻啊。   怎会如此?   若是此时小侯爷主动提出内心的疑问,身经百战的王都督肯定会突发善良,告诉他,因为大家早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臭弟弟们被打。   和钧哥相比,臭弟弟们着实欠揍,从幼时挑衅到现在的小动作,大家、特别是他们的陛下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不说。毕竟长兄如父,陛下年纪大了懒得动手,教育弟弟的责任自然也就落到了钧哥的手上。   可惜的是,小侯爷并不知道这个道理,也不想问,只能独自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一个御龙卫终于动了,看似是个领队。   只见那领队挤出人群,上前一步,“殿下。“   钧哥和五皇子齐齐一顿。   此时的钧哥正揪着弟弟的衣襟,闻声登时一个扭头,冷冷地望了过来。   他的眼里满是杀气,冷酷而无情。   领队不愧是领队。身为猛男中的猛男,面对钧哥这般可怕的眼神也不见退缩,连身形都不带晃一下。   领队扬声,“陛下有令。“   来了。小侯爷心中了然一笑,想,皇帝阻止兄弟相残的禁令。   钧哥杀气登时更盛。   领队抱拳一敬,“别打死。“   小侯爷:“……“   懂了,没救了,五皇子。   330   五皇子抱头:“嗷呜呜呜呜呜!“   泪,射了出来。   331   看着被痛打狗头的五皇子,王都督不禁感叹,“看来殿下这两年在外历练学了很多,都有人情味了呢。“   小侯爷闻言微微睁大了眼。   “到底还是看在了血缘的面子上。”便衣靠在乙身边的甲啧啧两声,“手下留情了。“   小侯爷瞳孔一缩,猛然看向两人。   他不知道这俩人在说什么屁话。   这是手下留情吗?   五皇子、五皇子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骄傲得喜欢鼻孔看人的男人,他都哭了。   一旁的美人乙也点点头,“是啊是啊,都没有出剑呢。“   说着,乙不由想起了这两年追寻殿下脚步的日子。   虽然一直没有追上,但他和甲都去过南海的白云城,见过那虽未离开南海、但近年已在江湖上声名大噪的剑仙叶孤城,看过那被一剑劈开过的巨浪。   若是钧哥此次没有回来,乙定是已在去北域的路上。他从北域来的侠客口中打听到北域出了一个厉害剑修,姓西门,能劈开惊天雪崩。   喔,雪崩!好生厉害的剑修,一听就知道是他们殿下会去找的剑修。   甲也想到了那惊天动地的两大剑修之能,当即呼吸一顿,抬起手捂住乙的嘴巴,“住口!乙。“   “你。”他皱起眉头,厉声斥责道,“这是想让五殿下死。“   332   钧哥,一个剑法飞升的剑修男子。   在阿城和吹雪劈浪和雪崩之时,他已开始劈山。   如今阿成和吹雪也开始练习劈山,钧哥又怎能停滞不前?在吹雪的允许下,离开万梅山庄之际,钧哥已经成功让西门家的财产翻了个倍。   就是原本三座的雪山变成了六座的那种翻倍。 第50章 深宫巨变   333   啊,钧哥,他,真的是好努力的剑修喔。   努力的,和他的剑修好兄弟们一起内卷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钧哥的努力,比如年轻的方小侯爷。   他是那么的迷惑,那么的不解,以至于最后可怜的五皇子被御龙卫抗走,钧哥回宫,他回到自己的府中,年轻的侯爷依旧沉浸在难以理解的恍惚之中。   他撑着下巴,深沉地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但他的灵魂却好像还留在几个时辰前的包厢里,脑壳里回荡着的都是五皇子悲痛的哭泣。   米公公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身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在太子回皇城的第一手消息出现时,他便通过皇帝得知。他已在府中等了小侯爷有段时间,终于等到了这位后辈。   米公公喜欢聪明人,就像是王桃。他曾经带过王桃一阵,本想收其为义子。可惜这位王公公聪明归聪明,性子却和那外貌一样,张扬不已。   义子?王公公不想做任何人的义子,他要做的不仅仅是内侍之首,他还要的是朝中的权利,直接的、光明正大的,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王桃的厉害。   可这等张扬,米公公是不喜欢的。做了这么多年的太监总管,米公公自然也是手掌权力,但他的权力是隐藏于水下的冰山,大而不显。   因此他更喜欢另一种聪明人,像方应看这样的聪明人,会忍的聪明人。   不过小侯爷聪明归聪明,但到底还年轻,需要一些的指引,比如现在。   米公公微微一笑,“见过他了?“   小侯爷点点头。   他见到了,那个一直活在人们口中,但神出鬼没的太子。   米公公曾经表示过,让他慎重选择站队,特别当事务涉及太子之时。当时的他还不能很好的理解,只以为是顾及太子的身份,如今他见到了太子本人,终于明白了。   原来,太子可怕的不仅仅是身份,而且还有他的人。   好可怕的男人。   米公公轻叹一声,“你可知,你这是捡了条命。“   小侯爷眉头一蹙,不知此话怎讲。他承认太子是个武功高强的人,但他的武功也很高强,怎么会说是捡?   米公公又笑了。   米公公什么人?皇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看着钧哥从个萝卜头长大,也亲眼见证钧哥当初从望星楼上跳下,还飞走。   他,可知道太多了。   米公公也是个野心家,年轻时跟随皇帝做事是因为皇帝的能力。如今这顶头之人年纪大了,皇子们一个个成长起来。米公公能不心动?   能不想趁机找个好控制的扶持扶持,以后方便自己掌更大的权?   不能。可他没有,他就是老实。   不少皇子试图拉拢他,手段都用尽了,但他偏偏谁都不站。   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太子自小学识优秀、政见独到是个明君的料子?   不,不是。   他一野心勃勃的宦官管什么下一任皇帝是不是明君不明君的?他又不是那种有心报国之士。   他只是很早就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米苍穹,根本打不过太子。   然而这一切,米公公不准备告诉这个年轻的侯爷,毕竟有些事情是需要经过亲身经历才能懂的。   年轻人嘛,都是得经过社会的毒打的,不然怎能成长呢?   他只是道,“是啊,你的确武功高强,但他是剑修。“   “剑修?“小侯爷还是不解。他回想了一下钧哥的身影,腰间的确有一把剑。   ”那又如何?“小侯爷道,”我也会剑。“   “不一样的。“米公公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你是剑客,而他是剑修。“   “剑客是用剑的人,而剑修本就是剑。”   就比如顾钧,那个在萝卜头时期就能一巴掌打晕江湖人的家伙。   他,根本就不是人。   334   剑修,一种可怕至极的存在。   他们冷酷,他们无情,他们能开山,能劈谷。   他们是江湖上那些普通剑客吗?不,他们不是!   普通剑客能劈开海浪?能劈开雪崩?能分山?   笑死,根本不会。会的,只有剑修。   虽然近些年才出现,但一出现就让大家发现。寻常的江湖人以为他们不过是剑法高绝之人,但厉害的高手已经发现,这几个新出现的剑修,根本就不是人。   比如南海的阿城,北域的吹雪。   又比如,米公公早已看透的,钧哥。   335   钧哥,一切的罪魁祸首。   年轻的他并不知晓,那边的米公公已把他和他的同道兄弟开除了人籍。   此时的他正在宫门口围观对峙。他本是老实回国的,但进宫门之时忽然发现门口竟然有两人在面面相觑。   钧哥仔细一看,喔,是小和尚和守门的一个禁卫。   小和尚是刚刚逃离盘丝洞的小卤蛋。他本想在师父说的花花皇城内逛逛长点见识,可一出门他就发现了不对。   前一天他被钧哥夹着深夜直接飞进菠菜的家,路上一直低着头,再加上天黑看不清,他竟然没发现这皇城内竟然漂浮着淡淡的妖气。   特别是那位于皇城中心的宫廷之上。那里是城内妖气最浓郁的地方,好浓好浓,在小和尚的眼里都像是笼罩上了浓郁的紫色。   小和尚登时没了晃荡的心思,小脚一抬滋溜一下便直奔皇宫。   可皇宫哪是旁人可以随便进入的?即便小和尚再可爱,禁军们也绝不会放他一步。   小和尚被拦下了,被拎着后领扔到一边。   小和尚不禁小眉毛一揪,昂着头严肃地凝视着守门禁卫小哥,守门禁卫小哥却根本不看着他,挺着腰板持着枪,目不斜视。   他们,已经对峙很久了。宫门另一边的禁卫掩着嘴轻声和钧哥说。   有两个时辰了,小哥都不见移动一步,连被小和尚抓住裤子狠狠揪揪都不动的。   喔,是多么尽心尽职的禁军小哥啊!   钧哥肃然起敬。   或许是察觉到了太子的围观,禁军小哥也不好再继续装作木头,他终于动了。   他,低下了头,和小和尚大眼瞪上了小眼,问,“你,到底想怎样?”   小和尚:“抓妖怪。”   禁军小哥:“这里没有妖怪。”   小和尚坚定:“有!小僧闻到了,有妖气。”   小哥斩钉截铁:“没有。你又不是白鹤。”   另一边的禁卫见状又侧头告诉钧哥,他们这个对话已经重复了上百次,就在几个时辰内,连字都不带变动。   只不过这一次那小哥终于动了下头,之前连眼睛都不见转呢,只有嘴巴再说。   钧哥闻言更是敬佩,感叹不愧是皇宫最坚固的守卫。   面对如此敬业之人,钧哥又怎能让其继续烦恼?   钧哥上前拎起小和尚的腰带,熟练地夹进胳肢窝,向那禁军小哥点了点头。   小哥一惊,“殿下!不可。”   “无事。”钧哥安抚道,“晋江特产。”   336   卤蛋,一个可可爱爱的美貌小和尚。   年幼的他并不知道刚刚逃离盘丝洞的自己进入的不是需要拯救的皇宫,而是另一个可怕魔窟。   被男女魔头父皇母后同时占领的魔窟。   此时的他以为自己如愿以偿,正在高兴,蹬了蹬小腿便想跳出钧哥的怀抱去找妖怪。   钧哥按住了他。钧哥才不知道这世上哪来的妖怪,也并不指望这个萝卜头的捉妖。   钧哥只是单纯地想给父皇和母后看看,就像给吹雪和菠菜一样,展示一下他在晋江捞回来的美貌卤蛋。   不过在此之前,钧哥看了看小和尚发白的僧衣,决定先带他洗刷洗刷,换身衣服。   毕竟都是给他尊贵的爹娘展示大宝贝了,又岂能太过寒碜?   于是钧哥捞着小和尚,溜回了他的东宫。   他在东宫有专门的储衣室,好几个,都是他的近侍桃子、也就是现在的王都督整理放置他衣服的地方。   桃子是个念旧的桃子,不喜欢扔掉老的、已经不用的东西。他在钧哥同意后于专门得了间屋子,放置钧哥萝卜头时期用的玩意,里面就有钧哥的旧衣服。   钧哥去看过一次,惊为天人。   那哪是旧物储藏室?那根本就是珍宝展览之处,仿佛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珍贵的光辉。   再一看,好家伙,还有他更小的时候穿过开裆裤头。   惊了。   钧哥并不能理解他的开裆裤到底珍贵在哪里,也不知道桃子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东西。在那个钧哥没有自主能力的年纪,桃子根本就不在宫里。   但这一切的未知都不影响钧哥明白一个道理——   王桃,钧哥的贴身近侍,他,就是一个变态。   和喜欢偷看他小时候睡觉还挠他脚心的父皇母后一样的变态。   变态的桃子,变态的收集癖。   但正是他那令钧哥窒息的爱好方便到了如今的钧哥。在钧哥需要给小和尚换身衣服的时候,只要打开那宛如藏宝阁一般的大门——   钧哥、拎着小和尚打开旧物阁大门的钧哥,忽然陷入了沉默。   旧物阁依旧是那个金光闪闪的阁,但此时的里面却多出了一个人。   一个和小和尚差不多大的人。   钧哥记得这个人,是他的妹妹,年仅十岁、同父异母的九妹妹。   记忆中九妹妹是个病弱的、有些腼腆的小姑娘,和臭弟弟们不一样,九妹妹和钧哥的关系还不错。   九妹妹是个害羞的姑娘,有一个同样病弱但十分古板的母妃,从小便教育她公主要有公主的样子,得懂的男女授说不清的规矩。   后来母妃病逝,九妹妹寄养在皇后名下。那时的九妹妹虽还年幼,但已是知事。   因此即便和钧哥已成了同母名下的兄妹,即便她再喜欢她的大哥、再想和大哥玩耍,也不敢主动前去大哥的东宫。   而如今如此害羞的九妹妹、在宫里见到钧哥只敢躲在母后身后偷偷看的妹妹,竟然出现在了东宫里。   还在东宫的旧物阁,再一看,上身好像还穿着他的旧衣服,一旁还放着他旧时的裤子。   这是想做什?钧哥瞳孔猛地一缩。   九妹妹、九妹妹什么都没做,只是忽然一个扭身面向了钧哥,缓缓地掀起了自己还未换掉的裙子。   “皇兄。”妹妹眨了眨自己漂亮的大眼睛,羞涩一笑,“我大吗?”   钧哥的瞳孔猛得一震,抬腿便是一个猛退,一个眨眼已退出门槛并“嘭”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钧哥,一个从小在深宫中长大的男子。   他的母后曾经告诉他,深宫很是可怕很是冰冷,再纯洁无暇之人在进入后都会发生改变。   当初的钧哥并不能很好的理解,但如今他终于懂了。   是啊,深宫好生可怕的地方。可怕得不过是短短两年的时间就让他可爱的妹妹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他的九妹妹变了。钧哥冷静地心想。   她,变性了。   337   窝在钧哥胳肢窝里的小和尚圆圆的脑壳一闪,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噔”得一下亮起了眼睛。   “妖怪!” 第51章 没有大事(九妹剧情)   338   九妹妹,一个羞涩腼腆且可爱的菠萝头。   她本是大禹的公主,排行第九。身为钧哥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九妹妹小小年纪便已展现出了动人的美貌,想来假以时日定能成长为一定带的倾城美人。   可惜,红颜总是容易薄命。   九妹和她的亲生母妃一样体弱多病,刚出生时小小的一个,连呼吸都微弱。那时她的母妃正因难产大出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母妃身上,若非是和皇后一起来的钧哥跑去看她,及时发现了不对,九妹妹怕是一出生就没了。   九妹妹是个可爱的妹妹,和那些只会找麻烦的臭弟弟们不一样,九妹妹最喜欢的就是大哥。   在臭弟弟们的眼里,大哥冷酷无情,从来不给他们一丢丢面子,丝毫不见身为长兄的气度和风姿。但在九妹妹眼里,大哥才是这个家最靠谱的哥哥。   大哥脸是冷的,但他的心却是热的,每次出门都会给妹妹带糖葫芦。   九妹妹年纪虽小,但她能清楚地分清好坏。或许这就是她天生的能力吧。她从小体弱多病,被养在深闺之中,不像其他兄姐那般自由,兄姐们都以为她年纪小见识又少好骗得很,但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她的兄姐们、那些一个个表现出对她关心和亲密的兄姐们根本就不喜欢她。每每他们前来探望,眼里看着的不是她,而是她身上的、来自父皇的宠爱。   唯有顾钧,她的大哥、看起来总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哥哥眼里的她是真正的妹妹,而不是一个可以利用的、随时都有可能死掉的东西。   小九,不想死掉。如果可以,小九成为像大哥那样的人,高大、厉害、无拘无束,可以去任何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她想学剑,和大哥一样。但她不能,因为她太过体弱,不过是受些寒、甚至只是受一次惊都极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她能长大吗?小九问过母后,是皇后,她的母妃去世之后主动将她接过、养于膝下的女人。   母后看起来是个很强势的女子,后宫里很多人都怕她,连小九的亲生母妃在生前都一再嘱咐过小九,平日里遇上她定要绕道而行,若是无法绕开也要低头,万万不可得罪。小九一度害怕着她的存在。直到后来成了她的孩子,小九才发现原来母后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对小九是极好的,夜间还会给小九盖被子。   “当然能。”那时的母后将小九抱于膝上,“怎会有如此想法?可是有人和你胡说了些什么?”   小九不怎么出门,一直呆在母后的宫中。这里的人都很好,就连看起来好生刻薄的嬷嬷都很照顾她,时常担心她磕着碰着,又岂会说些不好的话?只是前些日子,她的一对孪生兄姐来看她,当面笑呵呵的,走后转头就换了副面孔。   小九本是赶去送还他们落下的东西,可人到御花园东西还没送到,她就听到了那对姐弟的小话。小九年纪还小,有些话听不太懂,但大抵是在嫌弃她的一身病气,整天焉哒哒的,见人连个好脸色都无,晦气得很。   这些话,小九不愿告诉母后。母后的性子直,若是知道了定会去找那两人算账,根本不会顾及他们皇嗣的身份。母后是皇后,手掌凤印,但那两兄姐的母妃乃是仅居于母后之下的贵妃,平日里就是个敢和母后对着干的角色,若是闹起来定是无尽的麻烦。   不过是小事。小九心想,她摇了摇头,说没有。   她努力掩饰了,但到底还是个孩子,一眼就让母后看出了她藏着心思。母后却没提。她是个尊重孩子的好娘亲,知道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是她的好大儿顾钧。   当初好大儿在比这小九还小的年纪里就有了自己秘密的朋友,还成天神出鬼没。换做宫里其他的娘娘估计早就把孩子的小秘密翻了个底朝天,可母后没有,任凭萝卜头钧哥到处乱窜,只要他满足一个要求,那就是活着。   如今轮到小九,母后也同样延续了当初的做法。只不过和身强体壮到能群殴弟弟的钧哥相比,小九太过体弱,需要母后更多的照顾。   母后不多问,只是轻轻掐了掐小九的脸蛋,笑道,“别垂着小脸了。咱们小九这么漂亮,还是笑着最好看,你说对不对?狐宝。”   狐宝撇了她俩一眼,扫了扫白色的大尾巴。   狐宝是钧哥小时候带回给母后的,钧哥说是只小狗勾,但母后一眼就看出是只狐狸。   狐宝全身都是雪白的,尾巴好大好大,平日里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趴在母后的美人塌上睡觉。见人来了也不理,一副很是高冷的样子,唯有母后跟他说话才能偶尔引来回应。   哦,还有钧哥。和母后相比,狐宝对钧哥简直就是有话必答。可惜钧哥是个沉默的男子,平时连人都不怎么理,更别提不是人的狐宝了。   狐宝有些挫败。   狐宝是只美貌的狐狸。这么多年他的体从未变过,一直小小的一只。但小小的身躯遮掩不住他的美丽,便是这宫中最讨厌有毛生物的宫妃见了他都会新生喜爱,想要亲近。   可是就是这样的美貌小狐,钧哥理都不理,甚至狐宝主动接近都会被钧哥嫌弃碍事,拎着后颈扔到一边。   狐宝有些悲伤,有些难过。   他不明白这世间怎会有像钧哥这般的瞎子,他可是每一根毛毛都写着美貌的狐啊。到底是怎样的眼瞎才能半点不被他的美貌动容?   他甚至、甚至连狐族祖传的魅术都用上了,可顾钧、这个可恶的男人竟然还是无动于衷。   啊!可恶!这个剑修!   这个剑修根本就没有心!   狐宝生气。   身为一代天狐,狐宝原本乃是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代王者,他身负九尾,修为高强,在修仙界横行霸道,万人忌惮。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一代王者突破失败,痛遭天雷的暴击,虽未损落,到底还是身负重伤,只能回族地青丘修养。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看似平静的族地里竟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鹅。   不是何时起,青丘闯入了一只大鹅,来去自如,丝毫未曾触碰到青丘的结界。没有狐知道这鹅的存在,也没有狐直到它到底来了多久,直到有一天,鹅突然出现,嘎嘎两声冲向了正在族地散步的妖王。   妖王是什么狐?是上天入地独一无二的九尾天狐,就算他身负重伤又岂是区区一只鹅能打败——   然后,他就真的被打败了,还当着小狐狸们的面被鹅一举叼走。一代强者妖王就此损落,只剩下一只在凡人间皇宫干白饭的狐宝。   如果说一开始的狐宝是因种身负重伤打不过鹅而被迫留在皇宫,那之后若干年中的他就是完全的自愿。因为他发现那只鹅的主人、名为顾钧的凡间太子竟然以一种超于常理的速度成长,那是一种超越修仙界无数天才的修为成长。   锃锃锃,如插了翅膀一般,在没有任何人的教导之下,从练气到筑基,又从筑基到金丹,他,顾钧在短短十年不到的时间内就到达了旁人几百年修行的成就。   那是怎样的速度?是狐宝的记忆中修仙界有史以来最为顶尖的天才都望尘莫及的速度。   而且一切都是无声无息。没有雷劫、没有征兆、没有任何人知道,就好像只是睡了一觉,这皇宫、属于凡人的世间都出现了一只野生的金丹。   更令狐震惊的是这个名为顾钧的男人,他仿佛是灵泉的化身。只要他在的地方,灵气便是源源不断,若是呆久了,空气中的灵气便会浓郁无比。比如这皇宫,他自小长大的地方。寻常凡人感受不到特别所在,但在狐宝的感官里这个地方的灵气已是浓郁到仿佛能凝出实体。   如此历害的顾钧是什么?是天才?是人?不,他不是!   他根本就是传说中的天道之子,身负天地的宠爱。   不呆在天道之子身边,还要走?那狐宝就是傻子。   要知道狐宝身上的伤可是百年难愈的重伤,可就是这么重的伤,狐宝在皇宫里呆了不到几年就痊愈了,甚至修为还往上窜了一截。   这,狐宝能走?开玩笑。别说走了,只要钧哥以后登基一天不退位,他狐宝就要在皇宫里死守。   而且他不但不走,还要为钧哥献上狐狸的报恩,以偿还因果。   虽然钧哥不需要报恩,但没关系,狐宝可以照顾他的家人,比如他的父皇、母后,又比如他的九妹妹。   狐宝屁股一扭,跳上母后的肩头,抬起自己的大尾巴,用尾巴尖尖的毛毛撩了撩九妹妹小小的脸蛋。九妹妹到底还是个孩子,被狐宝一撩,心中淡淡的忧愁便飞去了天边。   母后见状一笑,说小九不愧是日后的大美人,连向来不爱理人的狐宝都舍不得她低落。   狐宝翻了个白眼。什么小九最美啊?明明他才是最大的美人。   狐宝懒得和凡人计较,小爪一蹬直接窜到了九妹的肩头蹲下。九妹欣喜不已,眼里闪闪的都是光,她看向母后。   她没说话,但母后一看便读懂了她的请求。小九,这是想养狐宝呢,难得狐宝也主动,怪可爱的。母后又笑了,当即点了头,又点了点狐宝的小脑袋,嘱咐道,“你这小妖怪,以后跟在小九身边可不准欺负她。“   你才是小妖怪。狐宝翻了个白眼,屁股对她,装作没听见。   母后揪住他毛茸茸的小耳朵,“听见没?我知道你会说话。“   狐宝斜斜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倒是小九惊讶出了声,“狐宝会说话吗?母后你怎知道?“   母后很是淡定,理所当然道,“这还不简单?他都没掩饰过,会骂人欸。“   狐宝一顿,水润润的狐狸大眼睛一眯。   小九又问,“啊?他什么时候骂过?“   “他经常骂啊。”母后道,“前几天你那对孪生皇兄皇姐来这时没注意,差点踩到他,他转头就骂了一个晚上,就在房顶。“   说着,母后揉了揉狐宝的耳朵,又道,“你下次骂人不准在大半夜。吵到我就算了,要是吵到了小九,小心我扒光你毛。”   就凭你?狐宝狐嘴一咧,露出了小小的尖牙,眼里满是不屑。   “喔,很傲嘛。”母后冷笑,“你猜我会不会告诉阿钧。”   狐宝耳朵一抖,又飞快地藏起了自己的牙齿。   “切。”他小脑袋一撇,终于不情不愿地张开了嘴,发出了一道连他自己都不愿听到的童音,嫩嫩的,是他此时幼狐体型的限制无法控制的奶气。   “知道了。”他说。   339   狐宝,一个骂骂咧咧的高傲狐狸。   虽然他一直维持着娇小的体型,娇小到能轻轻松松蹲在九妹这样一只小菠萝的肩头,但这不妨碍他的傲慢和霸道。   他是那样的霸道,霸道到只要听到令他不爽的话就会伸出白色的爪爪,跳起来,对着那人就是一顿拳击。他的拳头虽小,但力道却不小。   正所谓狐狐小拳拳,一拳打天下。   他已经收敛了大部分力道,但一个个让他讨厌的皇子皇女们还是依旧被打得嗷嗷直叫。   没有人可突破他的防线,也没有人可以越过他欺负懵懂的小九。特别是这两年,钧哥不在家,狐宝直接肩负起了保护小九的全权重任。   没有一个皇子皇女可以对小九表示嫌弃,也没有一个后妃可以阴阳怪气。   背后偷偷也不行。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狐宝如此严防死守都没能防住有心人的动作。   小九中了毒,在喝药的时候。有人在她日常的药中下了一种极为珍贵的毒药,天一神水。   那是这世间毒性最烈的东西。似毒非毒,取自水中,入了人体便会立即结合人体内部的东西产生巨大的重量,让人内体爆裂而死。   小九不过是久居深宫的小公主,就算长大成人也不可能像皇子那般挣权。没有人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下如此大的功夫致她于死命。   那一日父皇震怒,命人全力追捕那该死的下毒之人。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就算狐宝第一时间用法术拦住了那毒在小九身体中扩散让她不会像其他中毒者那样爆体而死,也来不及了。   这毒给她了致命的一击,让她本就娇弱的身体彻底崩溃,一下子衰弱了下去。   这一年,她还未满十岁,还在想着等着她的大哥归来,给她讲讲外面的故事。   她等不到了。   小九躺在床上,狐宝卧在她的床头,父皇和母后也都守在她的床边,她第一次哭了出来。   小九是个坚强的孩子,她很少哭。她的母妃告诉他,在这深宫里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她是大禹的公主,她该永远表现出的都是最美好的一面。   小九一直记得母妃的话,所以她总是再忍耐,忍耐着她的难过、她的愁,忍耐着一切不该属于公主的冲动。   现在,她再也忍不住了。   “我不想死。”她说。她的身体伤得太重,连呼吸都极为痛苦。她在颤抖,在落泪,她想挣扎却无法。   “你不会死的。”狐宝蹭了蹭她的脸颊。他在安慰她,在场谁都知道,包括小九自己。   “我会。”小九呜咽着,没有人比她自己更能体会那种死亡到来的感觉。   生机都在飞快的流逝,她的喉咙里都是血的味道,她的呼吸越发困难,她的眼睛也越开始模糊。   她已经看不清了,只能看见微弱的光。她知道父皇和母后就在身边却无法看见,只能用力伸出手。   父皇和母后一齐握住了她,他们不敢抱住她,只怕细微的移动给她带来更大的痛苦。狐宝贴了贴她的脸颊,告诉她自己就在她的身边。   小九面色苍白,红色的血一点一点地溢出了她的嘴角。   “我还没有见到大哥。”她连落泪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没有告诉他,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他。”   她轻轻蹭了蹭狐宝的毛毛,“狐宝,话本都说妖怪很厉害,能变成人,我知道你也是。如果可以,能不能帮帮我?帮我完成我的梦想。”   狐宝看着眼前这个越发虚弱的孩子,他又能说些什么呢?又能点点头,说,“好。”   小九笑了,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突然用另一只小手一把抓住了狐宝的尾巴。   “狐宝,变成我吧。”她说,“我不想让大家忘记我,我想像大哥一样。”   狐宝一顿,忽然有了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哪样?”   “名留千史。”她说,“成为像大哥一样的猛男。”   340   九妹妹,一个腼腆可爱的菠萝头。   身为一只小巧的小姑娘,她是打心底地认为她的大哥拥有这个世上最为强壮的身躯,庞大的体型以及那最为英俊的容颜。   小九从未见过大哥衣下的肌肉,但在她的心里大哥就是这世上最厉害的男子,那肌肉定然也是世间顶级的澎湃——   比父皇御龙卫中最壮的壮士还要厉害。   可以用胳膊的肌肉夹碎鸡蛋的那种厉害。   341   狐宝、狐宝想起了小九曾经给钧哥画过的画像,想到了那如一块块凸起如无数格子床板的肌肉,他,忽然感觉到了窒息。   那是一种悲伤中还参杂着不愿的窒息。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让小九对钧哥产生了如此可怕的印象,但事已至此他又如何能拒绝?   可、可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留名,可。猛男,不行。”   小九登时泪眼婆娑,“为何?”   当然是优雅妖王绝不做猛男啊!可这话狐宝能说吗?都到这种时候了。   狐宝不愿打破小九对钧哥的幻想,于是委婉道,“因为你,是个女孩。”   喔,这样吗?   “那,好叭。”小九哽咽了一声,幽幽给了狐宝一个不情不愿的眼神,然后喵呜一下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她走时有些悲伤。因为她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和大哥的差距。那是力量和性别带来的差距,因为她不是男孩——   等一下。   小九突然睁开眼,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刚才还在床上,眼睛一闭一睁,就出现在了这里,一个和她的屋子完全不同的房间。她的面前还出现了一个大镜子,很大很大,里面映着一个孤独的、小小且陌生的身影。   更为重要的是,小九面色一沉,镜子里的萝卜头也是一沉。   小九凝重地掀开衣摆,脱下裤子,对着镜子低头一看。   喔,小九、小九多了一样东西,刚才还没有的东西。   天呢!   小九捏着抖了抖,小小的脑壳里掀起了庞然巨浪。   就在巨浪乱拍之时,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在小九的脑子里升起。   “你,是谁?”   342   小九,一个规规矩矩生活在深宫之中的菠萝头。   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她看过多话本,是大哥怕她无聊给她带回来的话本。里面有很多有趣怪异的故事,比如穿身。   看着镜子里和之前完全不同的自己,小九的小脑瓜子里登时浮现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此时的她,在别人的身体里。   还是个男孩,和她一样大的男孩。   而且这男孩还在,在脑子里跟她说话呢。   天呢!   一时间小九只觉天地都在旋转,咣当一下,她便看见镜子里的男孩默默穿回了裤子,又变回了原本那个神采奕奕的萝卜头。   “你是谁?”小男孩对着镜子说,他没有听到回答,但他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意识还在他的身体里。   “是鬼吗?”他问。   鬼?哦对了,小九已经死了呢,小九心想。可这话小九又怎能说出口?   万一说出来了,这家伙找和尚道士来把她抓走怎么办?   小九才不要又死掉。   小九觉得此时自己应该表现得凶恶一点,但同时又得不失威严,好让这家伙对她顾忌且尊敬。   于是小九斟酌几分,深沉而不失稳重地道,“我,是你爹。”   小男孩、小男孩一顿。尚且年幼的他显然是被这回答给震撼到了。   但他是个早熟的孩子,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叹了口气,“女孩子不要说脏话。”   “咦?”小九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孩子?”   小男孩的脑子里登时浮现出了小九方才捏了又捏的动作,眼睛不自觉地飞斜了一下。   “因为我聪明。”他说。   切。聪明难道还能比上大哥?   小九不屑地翻了白眼,反正她现在在别人的身体里又不是公主。   她,小九,自由了。   一想到再也不用遵守那些规矩,小九欢快不已,连带小男孩都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溢满了欢快的感觉。   好生新奇。小男孩心想。   他因为家中的一些事,已经沉寂了很久。虽然每天在外都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他知道他一直很不开心,满是恨意,甚至一度失去了活着的欲望。   然而,这个女孩的到来给他一种全新的感觉,这是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奇怪但很有趣。   “你有名字吗?”他问。   “当然有啊。”小九说,“我姓顾,顾卿。你呢?”   顾卿?好熟悉的名字。小男孩心想。   他微微一笑,“我叫宫九。”   小九一顿,这名字好生熟悉,就好像她从小就在耳边听到那样,熟悉得就好像——   小九在宫九的脑壳里娇躯一震,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小宫九也忽然顿住。他想起来了,终于,这个熟悉的名字,好像——   好像,是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夫/妻。   343   或许是这对自出生起便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的第一见面太过离奇,两只豆丁不约而同地陷入了谜一般的沉默。   许久,小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你不也是?”小宫九反问。   他都感觉到了,小九刚刚出现的时候带着一种很可怕的感觉。很痛苦很悲伤,排山倒海一般倾进他的大脑里,将他直接冲晕了过去。   若非如此,小九在刚来之际也不会能够操控他的身体。   小九悄咪咪撇了撇嘴,又问,“你是为什么啊?”   “我娘死了。”小宫九冷冷道。   “喔,那的确。”小九想起母妃离去时的感觉,表示理解。   宫九却不认为她真的能理解,毕竟他想起他的父亲,那个亲手杀死母亲的男人。   他不动声色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面上却丝毫不显。   “你呢?”他问。   “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小九叹了口气,“只不过是——”   “我死了。”   344   小宫九、小宫九张大了自己的眼睛。   等一下,你死了?   这、这怎么看都是件大事好吗? 第52章 不守男德   345   那边小宫九被小九震撼脑壳,这边的父皇母后和狐宝却陷入了极度的悲伤。   父皇怒得套上御龙卫的装扮潜出宫去亲手杀了那些害死小九的歹人,母后也是低眸垂泪,倒是狐宝嗅到了些许的不对。   小九的灵魂不见了。   狐宝本想送这个小姑娘一程,好让她在安全地进入地府投胎,省的被一些孤魂野鬼欺负。   谁曾想他刚见小九的灵魂出体,还没来得及用上法术呢,一个眨眼的功夫,小九的灵魂就消失了踪影。   狐宝先是一惊,以为是什么妖邪撸走了小九,放出神识追着气息赶去一看,小九竟是飞到大禹东域一片城地中的府邸,钻进了一个小男孩的身体里。   那小男孩穿着华贵,一看就知道是府邸中的主家公子。再一抬头看那府牌——   太平王府。   狐宝狐脸一揪,着实没想通小九和那王府间的关联。为确保安全,他的神识还在王府里转了一圈,确定府内没有任何不属于凡人的气息。   小九怎么就跑去了那里?狐宝百思不得其解,便化成人身跑去和母后说道。   按照约定,狐宝没有用自己原本的模样,而是化身成了小九的样子。   往母后身前一站,和原本的小九没有半分的差别,就是那性子一点也不见小九的娇羞,这可让母后愣了好久。   母后忍不住捏了捏狐宝的小脸好几下,都快把狐宝给捏烦了,这才想起狐宝的问题来,“你是说,太平王世子?”   狐宝点头,“他和小九可有什么牵扯?”   “有。”母后点点头,“当年金山寺的住持游历至此,正好小九出生,给了她和太平王世子一个共同的批命。”   金山寺?狐宝若有所思。   如果他记得没错,金山寺是难得驻于凡人间的佛修宗门。门里佛修不多,但各个都是修金刚佛道的好手。这一届的住持还有一些奇怪的占星预言之能。   “什么批命?”狐宝问。   “他说。”母后的脸色有些奇怪,“小九和世子注定,灵魂相伴。”   346   金山寺,一个一门全金刚,偏偏最硬的金刚住持会预言的奇怪佛宗。   他们的住持是真的很猛,猛得力拔山河,一拳一个别家圣僧。他的预言也是真的准,仅仅在姻缘方面的准。   其金口预判包括且不限于当年的欢喜冤家父皇和母后,南海商人和西域辣美人,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晋江师徒。   而今,他又有了新的预断,南北终端的双剑合璧以及小九和小宫九的双九共伴。   347   金山住持,一个堪比月老的猛男。   他,是真的看得见姻缘的秃头佬。   348   懂了。   狐宝左手敲右手。   这对未婚夫妻,从出生就绑死了。   至死不渝的那种绑死。   349   狐宝:那,阿钧呢?   母后的脸色更是奇怪。   她想到了当初住持那张刚毅而勇猛的脸,想到了住持在听到她求问后盘着佛珠咯噔咯噔静默许久的场面。   住持默默地睁开了眼,双手合十,眼里满满的平静而慈悲:   “阿弥陀佛,孤寡,孤寡。”   350   狐宝隐形的大尾巴一竖。   他就说为什么臭阿钧连狐族战无不胜的魅术都不怕呢。   破案了,顾钧果然修的是无情道。   351   考虑到小九的魂,父皇和母后合计了一下决定跟着狐宝去太平王府看一看那位小世子。   太平王是个武将王,手掌军队,耍得一手好枪法,他的世子按理说该练的是他的绝学,但世子没有。   这小子一见到太平王就没有好脸色,别说是学他的枪法了,不把他当仇人唱反调都算好事。   太平王忧愁得很,但又不能说。王爷能说什么呢?告诉小宫九,他娘的死是因为身份?告诉他因为她是别国派来的探子?   这对小宫九的打击估计会更大。若是一不小心再传出去,怕是连宫九这小子都会因为被怀疑身份保不住。   太平王幽幽叹了口气,只能抱拳向陛下告罪。他没提到宫九母亲的问题,只道是他因母亲的逝去有些颓废。   父皇拍了拍王爷的肩。其实他早就在暗卫那里得知了此事。太平王也是曾经和他一起在战场上的兄弟,父皇懂他对大禹的衷心,只是事关独子有些关心则乱罢了。   太平王不说,父皇也不提,都心照不宣地略过了此事,聊起了一些家常。母后和狐宝化成的小九则是在仆人的带领下去寻世子。   狐宝到时,小宫九正在自己的院子里折腾着练功。   这是小九翻出来的功法,说是她母妃活着时候给她看过的,好像是叫神水宝典,她看过一遍就记住了,只是身体不好一直都不能练。   这神水宝典由上一辈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所著,本为神水宫以后历代相传,仅有宫主才有资格的功法。   只是这水母阴姬和上代英豪楚留香一战后身死,神水宫混乱一片,不少弟子为争夺宫主之位大打出手,还有不少趁乱离开。   等一切再一次恢复平静,留在神水宫中的弟子们才发现,本属于宫主的神水宝典和宫牌不知何时已失去了踪影。   这一切都不被外人所知,或许小九那位母妃知晓,但她如今已离开人世,神水宝典也在她走前被特意烧成了灰烬。留给小九的只有一片功法的记忆和一块不知何用的牌。   说起那牌还是金子做的,闪闪发光,小九觉得好看极了,但又怕自己弄丢,便让狐宝偷偷在母后宫中属于钧哥的房间里刨了个小坑,藏在了钧哥的床底下。   不过这都不重要。   那牌牌本就是小九想送给钧哥的礼物。虽然现在不能亲手送,但大哥这么聪明肯定能发现,就当是个惊喜叭。   小九叉腰,嘿嘿。   小宫九哪知道小丫头在嘿嘿什么玩意,他满脑子都是小九塞进他脑子里的的功法。   他年纪小,没离过家见过世面,自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功法。但是小九主动给他看了相关记忆后,他的,直接告诉他这是个好东西。   正巧他不想练臭老爹的外家枪法,闲着呢,两人一拍即和,便在小院里自己折腾了起来。   这一折腾就是好几天,狐宝来时两人都练出了火候,掌法打得虎虎生威。   狐宝往那一站,引路的侍女还没开口呢,小宫九便唰得一下转过了头。   他感觉到了一种宿命的牵引。   这是一种牵动心弦的感觉,他的心在震颤,他的大脑在呼唤。   为了那个漂亮小身影的呼唤。   这是个妹妹。小宫九冷静地心想,一个似曾相识的漂亮妹妹,好像在哪见过。   他抬眼对上了漂亮妹妹的眼。那是双圆圆的桃花眼,甜美而可人,就是看着他的眼神中冷峻带着几分审视。   狐宝也在观察他,一个像神仙小童一样的小公子,白玉一般美好,就是眼睛是一双眼尾上挑的狐狸眼。   他/她,看着真讨厌。   两只豆丁皱起眉头,嫌弃地撇过自己的脸。   352   小九生气地锤小宫九的脑子:你才讨厌!那是我的样子!   小宫九被锤到脑壳疼痛,一把抓住小九的小手:不是说你讨厌,你这个笨蛋。   353   小宫九跟着父皇母后走了,在和狐宝两脸嫌弃地交谈过后,在小九的极力推荐下去宫里暂住。   反正他一点也不想看见讨厌的老爹。   或许是同性相斥的原因,小宫九和头脑里看不见的小九相处不错,倒是和狐宝两看相厌。   可偏偏两只萝卜头又是明面上的未婚夫妻,为了保护小九的声誉,在外人的面前两萝卜不得不做出一副和谐共处的样子。   呕,真是恶心。   再一次不得不在外人面前拉小手的萝卜头们甩开对方的小手,一边疯狂搓手一边恶狠狠地想。   但这一切小九一无所知,她还在快乐地做着成为猛男的春秋大梦。做了一系列的锻炼计划不说,还特地给小宫九看了她给钧哥画的画像。   小宫九一看,登时一股嫌弃从心中起。   他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这幅画像是真的丑,丑到一身如连绵山丘般的澎湃肌肉和满脸横肉。   太丑了,真的太丑了。小九这个笨蛋怎么可以有这种比老家城里的屠夫还要丑的梦想模样?他才不要。   绝不!   小宫九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小九不禁泪眼婆娑,嘤嘤道,“为什么呀?你不是男人吗?”   这是在说什么屁话?难道男人就得变成这个样子吗?如果是,那他、那他——   小宫九愤愤地扔开画纸,“那我不当男人了。”   什么?怎可如此?!   小九只觉一阵晴天霹雳。   除了成为猛男,小九其实还有个更加美好的梦想,那就是和大哥进行兄弟间的贴贴。   这么多年小九一直偷偷看其他皇兄们打闹,看见他们夏天一起在御花园玩水,一起上学,关系好的还一起睡觉。   小九好生羡慕,也好想和她最喜欢的大哥一起。   但不行。因为她是女孩子,还是公主,和大哥男女授说不清,不能一起玩耍。   但现在不一样,小九在小宫九的身体里,是个男人了,小九可以和大哥兄弟贴贴了。   可小宫九说什么?他不做了?那岂不是、岂不是不能和大哥贴贴了?   不!小九不要!   看着小宫九坚定的面庞,小九好悲伤,好难过,汪的一声泪都射出了来。   小宫九脑壳被泪水淹没,心里也被小九的悲伤感染,控制不住地一起难过,小脸一揪仿佛也要落下泪来。   这怎可?小宫九可是有泪不轻弹的君子啊?   小宫九鼻子一吸,严肃道,“你不是说公主没有眼泪?”   小九泪崩,“可我现在又不是公主,是男孩子。”   小宫九纠正,“你不是,我才是。”   小九嘤嘤,“那有什么区别啦?夫妻本就是一体。”   小宫九:“我们现在还不是夫妻,是未婚。”   小九用小拳拳锤他脑子,学着话本的样子摸泪道,“你在说什么呀?我都在你身体了,你还不认账,负心汉!”   “负心汉不是这么用的,笨蛋,你没上过学吗?”小宫九挣扎着捂住自己的脑壳。   “没有喔。”小九一哽,回忆了之前在宫里的日子,摇头,“我身体不好,不能出门,就没和皇兄皇姐们一起去先生那上学。”   小宫九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小声嘀咕了一声,又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   “你别哭了。”小宫九道,“以后,我教你便是。”   354   小九哽咽:那,那和大哥贴贴呢?   小宫九揪脸:知道了,笨蛋。   好耶!小九小手一握,泪登时倒流了回去。   355   小九,一个根本不笨的小菠萝。   她早就发现啦,她的宫九小哥哥最怕她在他脑子里哭哩。   嘿嘿。   356   小宫九,一只还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萝卜头。   他那聪明的小脑瓜哪能想到,一直看起来笨笨的小九竟然在套路他。   哎,果然这个世上笨蛋最可怕了。   小宫九叹气。   叹气归叹气,小宫九答应肯定会完成,因为他是个君子,言而有信是他的准则。   因此为了帮助小九完成愿望,小宫九在宫里住了有将近两年。母后和父皇都习惯了他和小九时不时的互相切换,又懒得区别对待,干脆将他当另一个家里的崽看待。   就是可怜了狐宝,和讨厌的小宫九装了好久的亲密,可把他恶心得够呛,常常化回狐身在房顶上整夜骂骂咧咧。   可能是他骂时控制不住飙了好多狐族脏话,搞得宫里都在传,宫里来了个狐仙奶奶。   狐宝更是生气。   他才不是狐仙奶奶。他是狐妖,九尾狐妖。   这群愚蠢的凡人!   在狐宝怒气冲冲的日子里,宫里终于迎来了令人欣喜的消息——   顾钧,小九最爱的大哥回来了。   小九登时兴奋不已,正巧母后也想给终于归家的好大儿一个惊喜。两人一合计,让狐宝给小宫九套上了一层幻术变成小九原本的样子,母女俩带着因女装正生无可恋的小宫九滋溜一下跑去了东宫。   喔!东宫诶!大哥的窝窝!   小九眼里闪着激动的泪光,然而小宫九一点都不激动。   小宫九是个有尊严的萝卜头,他的目标是成为一个君子。身为君子又怎么可以女装?   可奈何母后看着娇弱,内里藏着的却是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猛女子,尚且年幼的小宫九根本反抗不能,只能被揪住换上了小九漂亮的裙子,还扎了公主的头发。   啊!可恶!   一时间小宫九的悲伤都溢了出来。   他根本不在乎太子,也不想参观东宫,此时的他只想换下裙子。   这个该死的、走路时感觉空荡荡的裙子。   可能是小宫九的悲伤感染了小九快活的心,在逛完东宫后小九做下了一个光明的决定。   她,小九,要换上大哥的衣服,装成幼时大哥的样子,给大哥一个惊喜。   好耶!母后双手赞成,带着小九便钻进了钧哥的旧物阁。   男装,这是男装!小宫九见了眼睛都要发光。   这一次,他不需要母后的强力帮助,将母后推走,关上门主动自己套了上去——   然后,然后钧哥就在他换了一半的时候打开门。   嘎咋,这是开门的声音。   嘎咋,这也是小宫九屁股凉凉、心态崩裂的声音。   是小九,看到大哥就激动不已的小九,娇女猛起控制不住内心的波动,一把抢走了身体的控制权。   啊,是大哥!心心念念的好大哥!小九激动不已,迫不及待想跟大哥爱之抱抱的贴贴。   但小九没有扑上去,因为她知道她的大哥是个矜持的男人,矜持得严格遵守大禹男德。   他,是不会和小姑娘抱抱的,就算是亲妹妹也不。   于是小九压抑住自己的心潮澎湃,激动中又不失自持地掀起了自己的裙子,小嘴一张,自动吐出了自己曾在话本中看过的句子。   “我、大吗?”   357   被掀开裙子的小宫九:   刚回家就遭受暴击的钧哥:   钧哥、钧哥冷静地关回了大门。   再见了父皇母后,皇城,不适合我。   358   躲在角落里的狐宝幻化回狐身,他想起自己日后长久担任九公主的样子,想起了钧哥那看似平静实则疯狂颤抖的瞳孔。   狐宝知道,从此,这一切将会怎样的深刻,深刻地记录在钧哥的心底里,那,九公主露出大雕的样子。   那是小九吗?不,不是!   是他狐宝!从此以后的狐宝!   淦啊!   狐宝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并团起了自己。   啊,狐宝、狐宝脏了!   359   小宫九、小宫九压回小九的灵魂,并十分沉着冷静地脱下裙子穿上了小裤子。   已经习惯了。小宫九心想。   不就是风吹蛋蛋凉吗?不过如此。   反正,现在表露在外的又不是他九公子的样子。   早在小九到来就被迫不守男德的小宫九无所畏惧。   360   钧哥转身就要走,胳肢窝里的小卤蛋却半点都不配合,蹬着小腿,滋溜一下蹿了出去,直直撞开了那扇可怕的大门。   钧哥瞳孔猛地一缩,一股从未有过的危险之感油然而升。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只萝卜头从屋内飞跃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得一下扒上了钧哥的大腿。   钧哥低头一看,好家伙,竟是换好他衣服的九妹妹。   九妹妹抬起头,露出那双和钧哥极为相像的眼睛,漂亮而闪亮,满满都是期待。   “哥哥!”   钧哥揪住她的后领将她拔下,拎到面前左右看了看,严肃而又深沉发出了心底的疑问,“你不是小九。你,谁?”   九妹妹泪眼一闪,刚要说话便见她娇躯一震,紧接着抬头露出了一个凝重而悲伤的陌生小脸。   “宫九。” 第53章 猛男嘤咛   361   宫九,一只本是生长于太平王府的萝卜头。   他枯了,真的枯了,挂在钧哥的手里,恹恹地垂下了脑壳,从一只水灵灵的小萝卜枯成了生无可恋的干萝卜。   因为他被抓住了。   被钧哥,被大禹未来的帝王抓住了女装还有风吹蛋蛋凉。   小宫九好悲伤,好难过。   虽然母后的及时出现和解释挽救了小宫九在钧哥内心岌岌可危的形象,但小宫九纯真而幼小的小心心已经遭受了无法挽回的迫害。   他脏了,他纯洁的灵魂,他那还剩下一丢丢大禹男德的灵魂脏了,就在狐宝的幻术当着钧哥的面消失的时候。   小宫九好伤心,伤心地抱住了自己,在背后旧物阁噼里啪啦的声音里。   那是小卤蛋和狐宝斗殴的声音,其中还混杂着小卤蛋身为除魔小斗士的怒叱。   那是一场激烈的战斗,是除魔小斗士和大妖怪之间堵上尊严的殊死搏斗。   小卤蛋单方面的那种。   因为身为大妖怪的狐宝很满意小卤蛋对他身份的认识,根本不下死手。要是真动起真格,小卤蛋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钧哥才不管里面的风风雨雨,抬眼看了看狐毛和秃驴乱飞的旧物阁,反手就是关上门。   他转头听完母后的解释,为九妹妹的遭遇深感愤怒。可惜那群歹人已被父皇挫骨扬灰,无法再做些什么。   愤怒的钧哥只能平复下内心,看向此时和小九密不可分的小宫九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些许温情。   可惜小宫九接收不到,他还在闷头悲伤,为自己的君子坦蛋蛋而悲伤。   面对如此悲伤的豆丁,钧哥又怎能无动于衷?   他托起小宫九的屁股蛋,将悲伤的小宫九揣进怀里,安慰地拍了拍小宫九悲伤的背。   这是钧哥向菠菜学来的姿势。   菠菜说现在的小豆丁们都比较脆弱,小嘴一瘪可容易哭了。有的小豆丁不哭,会憋在心里,看起来就会恹恹的毫无斗志,容易憋出病来。这时候就需要他们这种靠谱的大人出场,给豆丁们爱的抱抱。   就比如现在,嘴巴瘪瘪的小宫九。   善良的钧哥向小宫九张开了怀抱。   小宫九表示拒绝,并推开了钧哥的拍拍。他是个有尊严的萝卜头,他才不需要可恶的大人幼稚的安慰。   然而反对无效,因为小九在脑子里鸡叫。   这可是小九梦寐以求的贴贴,小九才不要离开哥哥的怀抱!   于是,小九再一次冲了出来,这一次她没有抢走小宫九对全身的控制,而是用全部的力气夺得了两只手。   然后、然后软软地抱住了钧哥的脖子。   喔,哥哥!是温柔的哥哥。   小九激动不已,心想这就是做弟弟的快乐吗?还会有哥哥爱的抱抱。   然而,并非如此。   如果此时任何一个臭弟弟在这里都有可能当场落下泪来。身为真正的弟弟,臭弟弟们根本没有享受过大哥爱的拥抱,有的,只有兄长爱的铁拳。   可恶,好殇喔。臭弟弟们摸泪。   幼小的小九对皇兄们的悲伤一无所知,她还在和小宫九一起享受大哥的怀抱。   一旁的母后感动不已,再结合她从王都督那里听来的事件,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波动,从袖子里掏出帕子便发出了心底的哽咽——   啊,钧哥儿,母后的好大儿,你终于长大了!   终于、终于不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狗了呢。你、你都学会了手下留情和抱孩子。   好样的,阿钧!   362   满头是包的五皇子在自家府中抱头痛哭。   皇兄、皇兄这次出门回来,打人更痛了哇呜呜呜呜呜。   363   带着为吾家有儿初成长而澎湃的心,母后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她要好好培养好大儿的慈悲之心——   她,把豆丁们一咕隆全塞进了东宫。   试问,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比养崽更需要慈爱和耐心的事情吗?   没有!特别是当需要养的是两个萝卜头和一只小菠萝的时候。   喔,还有一只化作人形的狐狸,和其中一只萝卜头卤蛋一对视就会大打出手的狐狸。   这叫什么?这叫山崩,这叫地裂,这叫巨浪冲天。   更为可怕的是,为了让钧哥充分体会到带崽的快乐,父皇还在得知母后的伟大之行后添了把火。   他,直接让豆丁们搬进了钧哥的寝宫,和钧哥夜夜同眠。   此举一出,不知多少暗卫为之鼓掌赞叹。   太强了,真是太强了,不愧是英明神武的陛下。这一招在培养太子慈悲之心的同时还让对太子的行动进行了限制。   从此,暗卫们再也不需要担心他们的太子殿下半夜失踪。因为夜晚的殿下身上爬满了豆丁,他,再也无法半夜偷偷溜出去飞天了。   哈哈!   暗卫狂喜。   每晚都被爬满豆丁的钧哥:   364   钧哥,一个夜里总是不睡觉的剑修男子。   他好惨,真的好惨。   自行他两年前离家流浪后,在每个本该快乐修行的夜里,他就再也没享受过应有的练剑乐趣,有的只有满夜的呆滞。   呆滞着在南海被阿城按住,在北域被吹雪绑住,如今回到了老家皇城又被一群豆丁缠住。   是的,缠住。   每夜钧哥都躺在床上,麻木地看着头顶的床帘。他的左边是一只卤蛋抱着他的胳膊,右边贴着一只九,胸口还压着只团起的狐。   他好痛苦,好悲殇。   在归家的日子里,可怜的他早上要上朝,晚上带豆丁,再也不见当初孤独练剑的日子。   这段日子里的他好像终于明白了阿城,明白了阿城的无奈和痛苦。   练剑还要挤时间,挤出时间还要被围观的痛苦。   年轻的钧哥不明白,明明这朝中大臣如此之多,为何身为太子的他还要有这么多事情,而他的弟弟们呢?   这群臭弟弟们明明也在朝中,却每天一下朝就满城乱飞。   凭什么?   这群臭弟弟们明明都有从父皇那里得到权力,一个个都进入了各个重要的部。但他们在干什么?   手头上好好的正事嫌小,不做。在拉帮,在结派,在摸鱼鬼混,在吃吃喝喝。   他们在花钱,正事没做几个却一直在花钱,拿着皇子和六部大把的俸禄,在摸鱼。   钧哥有些生气。就是因为他们的拉跨才会导致身为太子的他永远有无数的事情要做,要给他们擦屁股。   更为过分的是,这群臭弟弟不干正事也就算了,平日里还喜欢偷偷摸摸搞小动作,只会拉后腿的小动作。   真是可恶,这群吃干饭的臭弟弟,害他连练剑都没空的俸禄小偷。   忍耐许久后,钧哥终于在某天的御书房内向父皇叙说了不满。   父皇一听也是叹气。   父皇是知道的,从好大儿顾钧离开家去流浪后父皇就知道了,他的好大儿有着一颗更为远大的心。他有奔向更广天地的梦想,也有这个能力。身为好爹爹的父皇又怎么能不支持?   在钧哥离家的那段时间,父皇也曾想过在其他皇子中挑选出替代的人选。   可惜,家门不幸,这群臭小子们干啥啥不行,勾心斗角第一名。   明明没有那个能力,却是一个个都在做上位的美梦。有的,甚至还不惜拉拢某些野心勃勃的权臣,向本就已因权力过大而对大禹隐隐造成威胁的野心家许下上位后更让步的可怕诺言。   或许这样的皇子是打着先借力上位,之后再想办法整治的主意。   可那等野心家是什么人?是连靠着一手打拼的军权上位的父皇至今都还头疼的存在。   他们又怎么可能想不到?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准备好那样依靠他们的皇子上位就夺权,根本不会给新皇半点准备的时间。   哎,这群与虎谋皮的傻子,不堪重用。   想到傻儿子们,父皇只能悲痛地摇摇头。   他负着手来到钧哥的身边重重拍了拍好大儿的肩,但后又飘到御书房的窗边抬头看向天。   他想到了顾钧的能耐。   阿钧是那么的优秀,从小便展露出异于常人的聪慧不说,长大后虽然有些叛逆,热衷流浪,但他的流浪是去了一趟南海便为大禹带回了全新的纳税大户,每年都位列第一的那种大户。   是去了趟北域,六扇门就多了一个强力的助力,每年都会干掉至少三个顶尖悬赏之人的助力。   钧哥显然也想到了弟弟们的摆烂。他明白了,终于明白了父皇的艰辛。在这个满儿摆烂的皇家里,只有年迈的父皇在苦苦坚持。   父皇,好辛苦的男子。钧哥心生感叹,还有点小小的悲伤。   为了他的父皇,为了未来的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禁来到父皇的身边,幽幽地抬起了自己的脑壳。   天,是那么明媚,而他的前途是那么的昏暗。昏暗得仅剩下菠菜那一束助力的光,根本照不亮臭弟弟们带来的混沌。   忽然,他听到了一道奇怪的嗖嗖声,就在御书房的窗外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他探出窗子低头一看——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颓废的眼,颓废得眼底都是熬夜后的乌黑。   “大皇兄。”一只仿佛被榨干了的三皇子从草丛中探出了他的脑壳。   钧哥深沉地望着他的弟弟,父皇也探出了头。   三弟弟挣扎地向他的大哥伸出了颤抖的手,“皇兄!”   钧哥没动。   三弟弟的声音很是虚弱,但他的爪子却强劲而有力。他一把抓住了钧哥放在窗框上的手,死死的,带着对生的渴望。   钧哥还是没动。   三弟弟更是哽咽。   他艰难地爬出了草丛,露出了自己那一米八的猛男身躯,然后在父皇不解的目光中翻进御书房,汪的一声扑进了钧哥的怀里,发出了猛男的嘤啼:   “哥哥,饿饿,饭饭!” 第54章 猛男啾咪   365   三皇子,唯一一只在钧哥的铁拳教育下改邪归正的好弟弟。   他孤傲,他豪迈,他体型一米八八。   没错,他就是个壮汉。虽然没有小九心目中那样如窗板格子一样澎湃的肌肉,但,他真的就是那种猛男一般的壮士。   有一个半钧哥叠在一起那么大的那种。   身为曾经的臭弟弟,三皇子也曾经有过称霸天下的梦想。但和其他兄弟不一样,三皇子对父皇是满心的崇拜,崇拜到一度想像父皇那样去军营里混迹发家。   然而,这只是曾经。   曾经的他还是小小的年纪,因为太过轻狂和其他兄弟们勾肩搭背,没事就去骚扰大哥,时不时还组团试图完成一些群殴钧哥的小目标。   可惜,大哥永远是大哥,即使面对群殴也能一人打他们一群的大哥。   可怜的老三总是被打个半死。因为他的块头是那么的大,大得总是在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钧哥眼中最为耀眼的弟弟。   他,就是被钧哥打大的。   自豪叉腰。   当然自豪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被钧哥的兄爱制裁。   曾经的老三很天真。他以为他的大哥那强悍的武力是来源于大哥比他年长一年的年纪。   可后来他发现并非如此,大哥是那么的强悍,强悍到只要被惹恼就算是皇叔也得被打得嗷嗷直叫。   哦,不对,让皇叔嗷嗷叫的不是大哥,是大哥养的鹅。   但没关系,鹅和大哥本就是一体,凶残和冷酷的主宠一体。   钧哥,真是好凶悍、好无情的男子。   三皇子不由为兄弟们和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泪。   长大后的三皇子渐渐变得机智,他仿佛排出了小时候脑子里进的大海,变成了一只聪明的猛男。他有了自己的梦想,也很有自知之明。   他深知自己干不过大哥的拳头,于是他十分机智地选择成为一个将军。   他,顾铮,要成为大禹百姓心目的盖世英雄,骑着大马披红披风的那种。   可惜大马是拥有了,他的将军却没能当成。因为他遇到了对手,在曾经去军营想要大展身手的时候。   那时的他想着只要离开了钧哥所在的地界,自己定能绽放出不一样的光。奈何,硕大的天下从不却天才,他远离了足以亮瞎人狗眼的好大哥,转头又遇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天生为了战场而生的少年,年少就在战场上打出了小将军之名的男子,神枪血剑方应看。   三皇子麻了。为了自己逃不开被天才笼罩的命运,他麻了,在军中混迹三年不见名声后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去,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他的知心好朋友,那个从晋江而来,科考第一的男子。   他的朋友是那么的厉害,好像什么都知道。从天文到地理,从挖掘到种田。   他的朋友甚至知道烟花。   在遇到朋友之前,三皇子并没有听说烟花这种东西。朋友告诉三皇子,烟花很好看,就和人生一样,璀璨而绚烂,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三皇子是个重情义的男子。他没交过什么朋友,但他知道朋友是要用心来换。   于是在朋友的生辰之际,三皇子决定用心准备一个惊喜——   他,要做成烟花。   然后,他,一不小心就把朋友的家给炸了。   “嘭!”   随着一声震动全皇城的巨响,朋友新迁不久的家化成了一片灰烬。   站在门口看着那随风消失的家,朋友郑重地拍了拍三皇子的肩,沉痛而欣慰道,“我明白了,你的天赋。你的确不是打仗的料,你适合另一个地方。”   三皇子呆呆地望着那片尘埃,张着嘴好久好久,才问:“哪里?”   朋友:“工部。”   366   三皇子,一个白长着了一副猛男身躯的机智男子。   他,真的好会搞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只要他的朋友给他一丢丢不小心脱口而出灵感的点拨。   比如,炸药。   比如,水泥。   367   朋友悲痛锤墙:所以,老三这个霸道将军般的身体到底长了有什么用?   老三挠头:可能为了身体好,更好熬夜?   368   老三,一个在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了人生意义的男子。   他,真的好爱捣鼓,就像是无数工部成员们那样,总是在失踪。   在自己的工室中一窝就是好几天不见人影的那种失踪。   在钧哥回来之时,三皇子又爱上了机关术。这又是他从朋友那里得到的启发。   他的朋友和他一样是工部的成员,只是朋友总在种田。种田之余朋友还会异想天开,跟他讲一讲奇奇怪怪的故事,最近讲到了据说在他的家乡很是出名的玄幻故事机甲。   年轻的老三不知道机甲是什么,但他记得小时候太傅给他们上课时说过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诸葛村夫,为了发展小农经济,决定以民为本,日夜钻野墨家机关术,最终制造出了一个名为偃甲的东西。太傅问,这说明什么?   当时还是个萝卜头的钧哥举起了自己的手。   大哥和太傅说了些什么,老三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偃甲好生厉害,会自己动,可以种田,省力得很。   老三决定也要做出这样的东西,于是他闷头进入了自己的工室。一顿操作猛如虎,几个月后他做出了一些成果。   一个小小的偃甲,大概手掌那么大。   就是效果和机关术书上说的有一点点不同,老三的偃甲一个小拳拳可以打穿一块巨石的那种不同。   不过,这问题应该不大。毕竟能打穿石头的拳拳去翻个地,也肯定没什么问题   叭。   老三沉默地看着朋友取名试验田的田野,看着那在满目疮痍的地面,默默、默默将地里的偃甲塞回了自己的袖子。   再见了,朋友,我去御花园试验种田了。   369   第二天休沐回来的朋友:   超!是谁?   是谁破坏了我的田?!!   370   干了坏事的老三连夜跑进御花园。   他父皇的御花园是那么的美丽,美丽得有山又有水,土地还肥沃无比,一看就知道是种田的好地方。   于是,他放下了他心爱的小偃甲。   然后,就在偃甲溜到湖边准备开动的时候,一只鹅突然冒了出来。   天呐,是白鹤先生!是让皇叔在皇城无路可逃只能跑去边关的白鹤先生!   三皇子大惊失色,连忙扑向前去试图拯救他的宝贝。可常年熬夜的猛男又怎能打过霸王鹅?   霸王鹅一翅膀扇飞猛男,同时一啄出击,直直对上那偃甲的拳头。   那一刻御花园内罡风肆意,那一刻宛如狂风过境。   只听一声嘎嘣脆响,小偃甲碎成了渣渣。   霸王鹅满意不已,扭着屁股大摇大摆地飞离去。徒留三皇子扑向满地的碎片,悲痛欲绝。   讲述到这里,三皇子再一次发出了猛男的嘤咛,并悲伤地干掉了一碗面条。   这是他被钧哥发现后钧哥命御膳房给他做的面条,现在他已经嗦了第三碗了,可肚子还是有点饿饿。   他摸了摸肚子,再一次向他的好大哥露出了湿润的狗狗眼,“哥——”   钧哥眼疾手快,当即止住三弟仿若少女般的吟唱,眼神一扫,跟在他身边的桃公公便献上了一碗热腾腾的新面。   按理说此时的桃公公身为东厂都督无需跟随在钧哥的身边服侍,父皇也考虑到桃子东厂事物的繁忙给钧哥另派了一个新近侍。   那新近侍叫王安,是宫中的老人,原本在父皇身边的米公公手下做事。从姓氏来看这新近侍和桃公公几百年前还是个本家。   但桃公公什么人?心狠手辣的东厂都督,励志要成为钧哥手下最厉害的狗,虽然钧哥根本不想养狗。   这等狠戾的角色又怎可能容忍有小贱人取代他在钧哥心中的位置?   桃公公不允许!   他连夜溜回东宫,撅开新来的王安,再一次站在了钧哥的身后。   不就是身兼两职吗?他,王桃,可以!他就算当了东厂都督也是最了解殿下的内侍。   就像是现在,不过是钧哥的一个眼神,桃公公就心神领会,贴心地端来了一个脸盆那么大的面碗送到了三弟的。   三弟很是感动,看着他英俊的大哥,鼻子又是一酸,埋头嗦起了他的新面。   看着狼吞虎咽的三弟,钧哥有些不解。   他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爱的九妹妹燃起了对猛男的执着,而本是猛男的三弟却变成了一个只会嘤嘤的饭桶。   钧哥疑惑地看向父皇。   父皇并没有接收到爱子询问的眼神,此时的他正在做作地摸着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   父皇好感动,为了眼前这一幕兄慈弟孝的场面。   原本父皇已经对好大儿和臭弟弟们的感情不抱任何希望,已经准备好了钧哥孤家寡人没有兄弟在侧的一生。   可如今,他看到了什么?他终于看到了好大儿和臭弟弟的和解。   虽然,只有老三一个。   但没关系,老三可是臭弟弟之中唯一不摆烂的存在啊!   其他臭弟弟就不要管了,反正都是一群俸禄小偷。   他们配好大儿的慈爱吗?他们不配,他们只配被大哥铁拳教育。   好样的顾钧!接受改邪归正的弟弟,这就是身为大哥的气度!父皇激动哽咽。   钧哥默默收回自己的目光。他的父皇已经完全陷入了戏精的世界里,没救了。   父皇在激动,三弟也在动,在为他死掉的小偃甲而悲痛。他又想到了那只可恶的霸王鹅,不禁向他的好大哥哭诉,“皇兄,你知道吗?”   他落泪着,“那鹅好凶好过分,就那么杀死了我的宝贝。好狠的心!我的宝贝还么的小,还没见过这世间的真谛。”   真谛?什么真谛?父皇虎躯一震,偷偷摸摸看了一眼老三的下腹。   可怜的老三并不知道父皇心中的涌动,他还在落泪,一边还不忘嗦面,对钧哥道,“皇兄,你要看吗?”   皇兄说不要。   拒绝无效,老三|反手掏出了他的大宝贝——   一个浑身上下都打着补丁的巴掌偃甲。   父皇登时松了一口气。   父皇问,“这是?”   老三的眼光闪耀,“是偃甲,我新最出来的可以自己种田的偃甲。”   钧哥闻言眉毛一蹙,想到了他的鹅。   他的鹅不是一般的鹅,平时动手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遇到了它讨厌的渣男,另一种是感觉到了危险。   而这偃甲必然是第二种。这,能是种田的偃甲?   父皇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想到的不是鹅,而是那场撼动全城的烟花。   那一次,他的三儿也说自己做的不过是普通的观赏玩意,结果呢?进入了大禹的武器库。   父皇陷入了沉思。   而老三却父皇的所思所想,还在那边和钧哥继续哭诉。   他说那鹅痛下狠手后,他不愿他的宝贝就这么如此凄惨的去。   于是他当场从袖子里掏出了工具包,掠着满地碎片钻进了御书房下的树丛。   他的宝贝碎得太过厉害,修也得靠运气。试问这世上还有比龙气更厉害的运气吗?   没有!更何况这御书房还时常有他的大哥顾钧存在。   顾钧是什么人?是天道之爱子,是出生起便身负大运的男人。   老三,要借大哥的运气,堵上三皇子的尊严,他,顾铮,一定要修好他的大宝贝。   老三举着工具,毅然埋下了自己的脑壳。   这一修就是三四天。再一抬头,宝贝只是堪堪修好外型,老三的人却已是几近饿死。   他忘记了时间,平日在工部还会和其他同僚一样被尚书敲门提醒。可这一次,他不在工部,再也无了吃饭的提醒。   更可怕的是,这硕大的皇城竟是没有一个人在意他的失踪。   可能是因为大家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老三和工部的成员们一样,动不动就闭关不见人影。   大家以为他在工部,工部的同僚却以为他在家中,而事实呢?   事实是他蹲在御书房后的草丛里,饿得快要死,连移动的力气都几近为零,喊人也因为声音太低没人听见。   天天开窗的父皇也没听见。   啊!可恶!   难道,他堂堂三皇子就要这么凄惨地死在此处吗?老三悲伤地心想。   就在他满心是殇之时,他听见了一道动人的声音。   是大哥!是在和父皇说话的大哥!   想到钧哥动人的铁拳,老三的内心登时充满了力量,他终于扭动了几下自己的屁股。   他相信他的大哥一定能听到他求救的声音,毕竟大哥是那么的厉害。   果不其然,钧哥探出了头。   喔,这、这就是命运的指引!   说到这里,老三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波动,咕嘟咕嘟干掉面汤。面碗一砸,张开他的双臂,嘤得一下便扑向钧哥。   “喔!哥哥!”   钧哥闪身一躲。   扑空的老三又怎会放弃?他眼前的可是他心爱的哥哥啊,明明很讨厌他却还是救了他狗命的亲哥哥。   老三锲而不舍。在兄弟二人无数次的你躲我扑之后,父皇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一个闪现溜到钧哥身后,抵住钧哥的肩。   钧哥无路可退,瞳孔猛然一缩。   下一刻,他的三弟那雄壮的身子便扑腾而来,如归巢的小鸟扑进钧哥的怀里。   这是小鸟吗?不,这是惊天巨鹰。   钧哥被死死抱住了腰,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哥哥哥。”三弟卡住好大哥的腰一顿嘤嘤。   实不相瞒,老三想这么做很久了。以前他和钧哥关系不大好,只能偷偷摸摸看小九附身的小宫九和钧哥爱的抱抱。   老三不知道那样的小宫九其实是小九,在他的眼里钧哥是向未来的小小妹夫张开了长兄的怀抱。这让本就想和大哥和解的老三如何不眼红?   老三好生嫉妒,他心想既然妹夫可以,那弟弟也一定可以。   就像是现在,老三终于抓到了机会,在大哥的怀抱里回忆着小九版小宫九的样子发出了弟爱的高歌,“哥哥,啾咪~”   371   啾咪你个头啊。   钧哥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扇开了三弟正在猛男嘤嘤的脑壳。   滚。 第55章 菠菜上线   372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痛苦的时间总是缓慢。   在这缓慢的日子里,钧哥日夜繁忙。就像是菠菜曾经听到的江湖传言那样,父皇的确是把钧哥安到了户部。那里是蔡京的地盘,被他掌控了两朝如铁桶一般,却又是大禹的钱袋子。父皇欲破这铁桶,但放谁进去都觉得不靠谱,除了他的好大儿钧哥。   钧哥是什么人?此世之中最为坚定的剑修男子。   在那蔡贼的软硬皆施下,谁都可能动摇,唯有钧哥不会。   身为备受皇帝宠爱的太子,权,钧哥不缺。钱,更是不缺。钧哥的母族世代皇商,如今族里掌权的表面上是皇后的表兄,实则就是皇后本人,私底下钱袋子不知有多鼓。   再说美色。众所周知,太子在审美方面就是个瞎子,他连他近侍王都督那被公认的天下第一美色都看不见,还能指望他看见其他?   得了吧。   人家江南首富花家的七公子花满楼自幼失明,人家还能凭气息分辨美丑。而太子呢?有双眼睛都赏不来美丑。   软的不行,来硬的。户部里都是蔡大人的人,下点绊子在需要的时候不配合,这等操作不知逼退了多少不肯向蔡大人服软的人。但放在钧哥身上,屁用没有。   配合?笑话,钧哥不需要配合。   配合放在别人身上的确重要,因为户部各个部分都有自己负责的区域,若是哪个不配合唯一的解决方案只有从最基础的重新做起。这花费的时间太长了,寻常人根本来不及。   可钧哥又不是寻常人。身为从小的摸鱼王者,他的效率高得可怕。批复奏折同样的工作量,父皇需要熬到半夜,钧哥半天不到就已完了事。   再加上钧哥又不需要睡觉。别人一天只能工作六个时辰,换到他,只要他,想能干别人的双倍时间,还不见劳累。   不就是从头做起吗?虽然有些麻烦,但对钧哥来说也不过就是洒洒水罢了。   事后,这些不配合的人员还会被报复心极强的王都督盯上。只要被抓住一点点马脚,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作风问题,他们都会被专负责监察的东厂人带走。   一旦进了东厂,事情可就麻烦了。除非被带进的人的确没有什么问题,不然藏得再深的秘密也会被挖出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在蔡大人手下又能做出不配合钧哥正常行事的官臣又怎会没有秘密?一来一去,蔡大人的人手损失不少,户部都空了小半。户部铁桶终于破出一个角,父皇找准机会插进了自己的人手。   这可让蔡大人气得开始有些食不下咽。这太子软的不吃,硬的不怕,像个柱子一般杵在户部,着实碍眼得很。   可蔡大人又能怎样?还能派人暗杀太子吗?   笑死,他又不是没试过。但派了那么多高手过去,就没一个活着回来的,再派下去他麾下的高手都要死光了。   他还试过悬赏,结果呢?全给六扇门增加绩效去了。   一开始蔡大人还以为是王都督出手拦下那些刺杀。毕竟那阉人是出了名的武功高强,人不在江湖,江湖的排行榜上前五里却有他的名字。   但很快蔡大人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在,他第一次亲眼见识到太子出剑后。   不,准确的来说不是出剑,是一举轻描淡写的挥刃。   那是一次下朝,蔡大人和几位户部的大人正站在宫门口和太子虚与委蛇。   哦,就是大人们在虚伪地说笑,钧哥冷着脸看似在听其实是在发呆的那种委蛇。   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角落中冒出,如一股疾风掠向钧哥。   几位大人还没看清,钧哥便是反手从路过的侍卫腰间抽出了佩刀。眼神动都未动一下,随手那么一挥。   一股看不见的罡风瞬息疾去,嗖的一下掀起了无数大臣的衣袍和官帽,直直迎面劈向刺杀之人。只听轰得一声巨响——   还未离去的大臣们扶着帽子的手一顿,登时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还未回宫的父皇也听到了这声巨响,跑出来探头一看。   好家伙,那里竟是躺着一个半个身子都染血的黑衣人,背后压着的是破碎倒塌的一片宫墙。   父皇看了看他的墙,又瞅了瞅他心爱的大儿。   他的大儿依旧是那么的冷酷,面色是那么的平静如霜,平静地正在将刀塞回僵硬的侍卫腰间鞘中。   父皇吸了口气,缓缓张开了嘴。   “顾——钧!”   “你,在干什么啊?顾钧!”   钧哥双手插进大袖兜兜,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正当防卫。”   373   蔡大人、蔡大人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不对劲。   这届太子的武力不对劲。   374   顾钧,一个以一己之力拉高皇室历代武力的男子。   他,是真的好强。   强到展示出冰山一角,被他打大的臭弟弟们就洗刷去了武功废物的污名。   毕竟,被一个年纪轻轻就能挥出剑气的人群殴输掉,也不是什么非常丢脸的事。   375   第二天,顾钧在户部看着报上来的宫墙修缮费用,陷入了沉思。   他,需要菠菜,勤俭持家的菠菜。   376   菠菜,一个被钧哥日夜想念的男子。   他人不在皇城,但东宫里到处都是他的传说。父皇、母后和在东宫当值的宫人们都知道,钧哥有一个要好的竹马,他机智又聪慧,是干掉蔡京后未来丞相的第一人选。   如今未来的丞相菠菜已经在军营呆了一年有余,已是经历过一次蛮人骚扰边境的季节。他时不时寄回家书,一份给他的娘亲,一份给钧哥。   钧哥从信中得知,菠菜参加过了几场对抗蛮人的战役,战役不大,但他也立下不少的军功。   他还交到了一个新朋友,是起点县人,长得弱弱小小看着和话本里的林妹妹似的,但力气很大,轻轻松松就能倒把垂杨柳。   想来菠菜在军营过得还算不错。钧哥放下了心。   这些日子三弟时常来东宫找钧哥,说是为了工部和户部的事务交流,其实就是来找大哥玩耍。   和工部的其他臣子们一样,三弟做完一个新奇的东西就会放松一下自己。以前是找朋友耍,可这段日子他的朋友好像在田里搞出了什么新玩意,总是在加班没空理他,他闲着实在无聊,便找大哥联系感情。   他一度试图在东宫留宿,但每一次都被钧哥狠心拒绝。   东宫里有好几个萝卜头,整天鸡飞狗跳,已经够烦了,再加个天天嘤嘤的弟弟,光是想想就脑壳发痛。   钧哥才不要。   听到这个理由,三弟吸了吸鼻子,“果然,你更喜欢小孩。若你坚持如此,我、我也不是不可以当回小孩。”   钧哥看着三弟那堪比两个他的猛男身子,叹了口气,和蔼地搓了搓弟弟的脑壳,“滚。”   喔。   三弟委屈巴巴地溜走,但他是不会就这么放弃的。就算他不能留宿,他也要加入这个家。于是,尽力左思右想后,一天,他将目光放在了小宫九的身上。   就是你了!   未来的太平将军王,宫九。   小宫九虎躯一震,将小九推回脑内,自己上阵刚想溜走,下一息就被三弟郑重地按住了肩膀,“世子莫走,哥哥我,教你骑大马当将军啊。”   小宫九当场沉下小脸,狠狠拍开了他的手,“不要。”   377   小宫九,一个打心底讨厌臭老爹的萝卜头。   他是当真讨厌他的老爹,连带和老爹相关的一切都讨厌。   包括将军王的身份。   然而小小的萝卜头又怎能抗过像三弟这般壮士?   三弟是那么的勇猛,猛得扛起小宫九便是跑向马场,一齐骑上他的汗血大宝马。   喔!好大好大的马,好长好长的睫毛,小九看了在小宫九的脑海里捧起小脸直呼漂亮。   小宫九却一点都不开心,撇开老爹的原因不谈,他最近在沉迷另一种东西——   钧哥晚上睡不着画的小人儿书。   起初小宫九发现后还以为是普通的火柴小人在乱舞,但越看越觉得不对,这小人儿手上还拿着一个木棍一样的东西。   小宫九捧著书跑到钧哥,指着小木棍一问,”这是什么?”   钧哥扫了一眼,“剑。”   小宫九这才发现,这小人儿书竟然是钧哥画出的剑谱,上面看着乱舞的动作竟然全都是钧哥的剑法。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小宫九一看就入了迷。看久了,白天的时候还试着拿树枝比划比划。刚练出了点苗条,便杀出三皇子这个程咬金,把小宫九掳去马场练起了骑射。   这可打乱了白天的计划,小宫九闷闷不乐。   而此时的钧哥正在看书。他已经习惯了东宫里的闹腾,在这喧嚣的世界里,他已是熟练掌握了剑修独有的技能,无视旁人完全沉浸于自己世界中的自闭。   他正在看菠菜前几日和信一起寄到他手上的书,是那本名叫七略的兵书。时隔一年多,菠菜终于把全书写完,还多抄录了一本。   菠菜在信中写到军营人多,小卒们都是多人同住一屋,菠菜怕不方便就把原稿寄给了他,让他看看顺便帮忙保存。另一抄录本,菠菜打算过些日子送给上司用于自荐。   菠菜一开始是白衣,直接自荐的话上司定不会信他。但如今不同了,经历几次战役后他的身上有了军功,七略也写好了,自荐时更能取信于人。   恰巧过些日子就是中秋,也是菠菜的整岁生辰,那日自荐或许会多些好运,正好也能当作送给自己的生辰礼。   钧哥想了想觉得这个生辰礼的确不错,打算也送菠菜一个差不多的。于是在中秋当夜家宴后,他将七略放上了御书房的书桌 第56章 不想取题   是夜。   父皇低头阅著书,这是他时隔多年来第一次翻开兵书。   父皇是个武派皇帝,年轻的时候一直行走在军营里,看过兵书无数,见多识广,不过是堪堪几眼就能辨别出书的好坏。   这是本好书,父皇心想。不,不仅仅是好,这是一本让人惊艳无比的兵书。   细细阅去,饶是像父皇这样身经百战的武派皇帝都不得不抚掌大叹写书人的天才。   再一看翻至前页一看署名,顾惜朝。   父皇更觉惊为天人,抬头偷偷瞅了瞅坐在书桌另一边的好大儿钧哥,竟是涌起了一股酸至心头的嫉妒。   顾惜朝,好大儿结伴长大的竹马菠菜,他上至文采斐然、政见独特,下至武功高强,如今又多了一项,兵法超然。   父皇是知道的,钧哥早就看好了菠菜为未来的丞相。通过长久的观察,父皇也觉此子不错,的确是个当丞相的料子。可如今再一看,这哪是普通的文臣之首丞相料子?这是十项全能、既能为文又能领兵的天才啊。   啊,可恶!父皇也好想要这样的竹马。   可这话,父皇又怎能说出口?父皇可是个成熟稳重的大人啊。   于是他假装镇定和钧哥叹道,“好小子,你这小丞相可不得了。就凭这书,他若来武举,我定要给他个武状元做做。”   钧哥本在喝茶,听了这话杯子都没放下,眼睛便是冷冷一瞥,用眼角看着他的父皇,“给了,再夺去?”   那眼神好生冷酷,好生嫌弃,看得父皇虎躯一震。   父皇尴尬地灌了口茶,他回想起了菠菜功名被夺的事情。   他也是不想的,每一个科举上来的才子最终都得通过户部的背景考察。那时的户部还未被钧哥撕开口子,被蔡大人全权掌握,考察结果与否全凭他的心情,便是父皇想护也护不住菠菜。   父皇登基时手掌的是兵权,座下无数英勇善战的大将军。而蔡大人是文臣之首且是两朝元老,对文臣的掌控很难动摇。即使是到今日,父皇也只让太傅诸葛正我破开一小部分的口子。   哎,诸葛太傅处事上还是太硬直了,有时对上蔡京不知如何变通,若是斐矩还在……   父皇幽幽地叹了口气。   钧哥又用眼角看了他一眼。   最近父皇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老喜欢追忆往事。最过分的是他自己追忆也就算了,还喜欢抓着钧哥说个不停。钧哥都听得麻木了,一听父皇叹气就知道这臭老爹又要开始放屁。   钧哥放下杯子,起身就要走人。可父皇比他更快,嗖得一下带着椅子就移到了他的身边,伸手钩住钧哥的肩,愣是像个好兄弟般将钧哥按了回去。   钧哥一屁股坐了回去,还没坐稳,就见他的老父亲昂起了头,眼里闪烁起粼粼回忆的波光,“儿啊,你可知父皇也曾有过像你和菠菜那般亲密的兄弟。”   钧哥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他的父皇到底有几个好兄弟。自从父皇开始追忆过去,他每次提起的兄弟都不一样,但每一个都好像跟他情同手足一样。   想来,这次又是个钧哥从未听过的新兄弟吧。   然而,并没有。这一次父皇口中的主角竟然是个熟人,是钧哥萝卜头时期的启蒙先生,也是大禹的前任左相,斐矩。   父皇说斐矩是个很有才华的男子,就像是菠菜一样,有着儒雅文臣的外表和武将勇猛的心。   他和斐矩是在军中相遇,那时两人都还是少年。   当时的大禹风雨不断,内有灾祸,外有敌国进攻,烧杀抢掠,大禹军队不敌,节节败退,民不聊生。眼看大厦将倾,可那些皇城中的权贵们却还是一副醉生望死的模样。   父皇是皇子,本也是富贵的一员,但他不愿像他的兄弟那样沉迷于皇城中美好的假象,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家国覆灭。于是,在所有兄弟不解甚至嘲笑的眼神中他主动请愿,前往最前线。   就是在那时,他在军中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兄弟,斐矩。   和父皇不一样,斐矩没有领兵的才能,但他很会说话,善于谈判,乃是不可多得的外交人手。   斐矩从不骂人,但父皇知道这是因为他熟练掌握阴阳怪气的技能。   他,生气起来就是传说中的阴间人。   斐矩在军中做的是使节,年纪轻轻就敢一人来往于两国军营之间。   父皇曾经问过他,“你不怕吗?”   那时的少年斐矩微微一笑,说,“怕?当然怕了。那些蛮人总是嘴巴不干不净,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把他们剁了。”   斐矩,一个武功高强、擅长独自作战的男子。在他那文人温和的少年面相之下,藏着的是颗暴躁的心。他讨厌有人跟他作对,也讨厌别人对他阴阳。   他是高傲的,讨厌别人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他也是双标护短的,对被自己划入领地的人极好极好。   一天正值父皇生辰,斐矩刚好去敌国主营地准备和谈。   走前斐矩信誓旦旦,说一定会带回好消息作为生辰礼送给父皇。父皇很是感动,握着他的手嘱咐他和谈不成无妨,但一定一定要保重自己的安全。   斐矩点头说好,然后一去就好几天。正当父皇担惊受怕之时,斐矩突然出现,一身染血,看着军营上下惊呼不断,军医们都齐齐冲上了前去。   谁想,军医们还没伸出手,斐矩便将他们一把推开,来到父皇的面前,半点不见受伤的样子。他抬手一提,一个圆圆的包裹出现在父皇的面前,“送你。”   父皇愣了一下,接了过来。包裹的结打得太紧,他拆了半天才拆出一点点松动。   此时的斐矩又被军医们围了起来。他不肯跟着军医回营帐之中,军医们又担心他们了不起的使节哪里受伤流血至死,只能在外直接翻着他衣服查看包扎,以至于他的衣襟微微松散了开来来,露出半截结实的胸膛。   往日里他总是一副文人墨客的样子,此时衣衫一乱,倒是多了些同袍们从未见过的潇洒和狂气。他看着父皇拆了半天的动作,解释道,“这是生辰礼。”   “可惜和谈没成。”他道,“想来想去,得补你一个礼。”   “你平安归来就好。”父皇点了点头。那蛮人不讲理也无信,他和同袍们本就没将太多希望寄于和谈上。   他问,“里面是什么?”   “喔,也不是什么新奇的玩意。”斐矩随意地道,“我想着时间不够不能给你买些什么,就去了趟蛮人王庭,掰了个头。”   “啊?“父皇的手一抖。   正巧被拆最后一个结的包裹松散了开来,一个头从中落下,咕噜噜地滚落在地。围观的将士们低头一看——   好家伙,竟然是个死不瞑目的头颅。   再仔细一看,靠!竟然是阿史那,那个一直在王庭的蛮人之王。   将士们低头看着地上的头,当场就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阿郗。“斐矩忽然嘴角一勾,露出了从未见过的邪魅一笑,道,“生辰快乐。“   378   少年父皇:……   379   听完故事的钧哥:……   钧哥心中不禁动容。他忽然意识到了菠菜是个多么温柔的男子,温柔得从小就知道一个真理,那就是礼物可以接地气,但绝不可以接地府。   他的菠菜,从没有给他一个掰下来的脑壳作为礼物。   父皇想起当初也很是感慨万分。   他的好兄弟阿矩虽然时不时干点阴间事,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很阳间的,比如动不动就去蛮人的营地杀个七进七出,又比如后来战争胜利,他当上丞相后总是把蔡京气个半死。   那段日子是美好的。父皇很快乐,斐矩也很享受,享受着蔡京看不惯他又搞不死他的样子。   后来斐矩成婚了,父皇还亲自主持了他的婚事。他的妻子是个如仙子般的女人,听闻两人是一见倾心,后来还生下了一个女儿。   斐矩没有说过女儿的名字,但父皇知道那孩子大抵是姓的石。   父皇一直都知道,他的好兄弟其实有着另一个名字,石之轩,乃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魔门之人。在用斐矩一名担当丞相的同时,作为石之轩的他也在江湖中活动着,他继承了师门,成为了宗主,江湖人都称他为邪王。   在江湖人眼里他是邪恶的魔门高手,但在父皇的眼里他却是个靠谱的人。他是魔门人,或许初心并非正义,但他所作的事却远比那些对他喊打喊杀的人高尚得多。   他和父皇一起扶起了风雨中的大禹,不仅收回了所有的失地还扩大了领土。他在朝中当官,打压了德高望重的蔡京一派,让无数寒门子弟有了喘息的余地,得以发挥自己的才能。   而那些所谓的正道之人呢?拥护、追捧那武林之首慈航静斋,大肆在江湖访寻真命天子,号称为天下拨乱反正。   父皇至今也不知道正是什么,但他知道没有人可以永远代表着正道。他不行,斐矩不行,就连他的好大儿顾钧——   父皇忽然对上了钧哥的眼睛。那双眼睛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冷酷无情,就好像一个从不会为外物所动的木头。   父皇悟了,他不该用寻常人的眼光去看待他心爱的儿子。   因为他的钧哥不是人,是剑修。   钧哥从出生起就像是个太阳,浑身上下都仿佛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那不是一般的光芒,是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父皇不禁握住了钧哥的手,眼眶一热,“吾儿!“   钧哥看出来了,父皇又开始满身都是戏,他才不要配合演戏。   于是钧哥毫不留情地抽回自己的手,“有话直说。“   父皇哽咽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逐渐迈入老年的年纪,又想到了他的兄弟。   他的兄弟斐矩最终选择辞官,带着妻儿退隐江湖,而他呢?年纪这么大了还在日夜操劳,还没有和他的爱妻皇后完成年少时立下的共游江山的约定。   父皇有些不甘,眼角喊着沧桑的泪,诚恳地问他的好大儿,“你,想不想登基?“   钧哥一愣。他希望他的父皇是在演戏,可一眼望去全都是真诚。   他的父皇、这个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竟然在这个年纪就有了退位的意愿,他明明还在身强体壮的年龄,虽然已经有了几根白色的头发,但他的精力是那么的旺盛,还能干很久。   可此时的他想做甚?他想退位,他想溜。   怎可如此?他这一溜,以后那么多的事情岂不是都要钧哥来干?钧哥还那么年轻,还没有经历过青春的涌动,怎么可以就这么定坐于宫之中?   不,钧哥不要。   这个糟老头子心坏得很。   于是,钧哥坚定地拒绝道,“不要。“   糟老头子泪花一闪,做作地擦了眼角,“也是,你的丞相还没有长成,还没有到一切就绪的时候。“   糟老头子盘算了一下。此时的菠菜正在军中,按他的能力大概很快就能拿到不少的军功。按照军营的赏罚制度,要不了多久,这孩子就能一路攀升。   等到了尉职,菠菜就能接触到将军,父皇就可以让麾下的将军背地里多提拔他一下,述职之时带着他一齐回京,到时再找点理由便能让他留在京中为官。   相信在菠菜和钧哥的搭档下,一切很快就能迈入正轨,之后两人再做出些功绩,父皇就能顺利成章地退位。   好耶!   父皇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乱响。   为了更为方便和麾下的将军接头,他装作不经意间问起钧哥,“说起来,你的小丞相去军营有些时日了,可有说过去了哪个营?“   “西北。“钧哥想了想,“巡戊营。“   哦,巡——   等一下,巡戊?!父皇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父皇,一个掌控了几乎所有大禹军队的男子。他手掌着九十九成的大禹军营,营中主事的都是他信得过的同袍兄弟。   而菠菜,九十九成一个都没去,去的是那个剩下的一成,而且是被蔡京暗地里控制的那个。那个唯一一个没有父皇亲信,将领全都是打仗不行、摸鱼争功第一名的巡戊营。   天呐。   菠菜,这个好生俊俏的男子,他的脸当真是白色的吗?   不,是黑色的。   380   远在军营的黑鬼菠菜拿着笔,狠狠打了个喷嚏。   381   父皇的内心复杂无比。   巡戊营是众所周知的摆烂军营,里面当权的是和蔡京同党的傅宗书家中的子侄,黄金鳞。此人好大喜功,自己没有能力还喜欢打压有能力的下属,乃是烂人中的烂人。若是在其他军营里,此等人不是被革出军营就是被军杖打死。   可这人偏生投在蔡京的门下,仗着靠山傅家的地位耀武扬威。在他的领导下,那巡戊营也是烂到骨子,新投入营的小卒就算立了军功也根本不会得到任何出路。若是功大了,还会被上司占去。   父皇看不过这种烂营,几次想整治。可这巡戊营烂归烂,对蔡京一派到是忠心耿耿,新兵入营还会私下调查起背景。父皇几次派人都没能成功混入。   可偏生,菠菜进去了。   一时间父皇竟是分不清菠菜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父皇抬起自己脑壳,感叹着望向窗外的御花园。   天已黑了,御花园中只有路灯发出的淡淡微光。父皇喊着不远处的灯,那灯上不知何时爬上一只黑色的猫,是父皇养在宫中的。那猫歪着小脑袋绿莹莹的大眼睛正好对上了父皇的眼睛,它摇了摇尾巴。   许久,父皇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掏出个玉质信物,郑重地放在钧哥的手上,“阿钧,交给你了,去巡查吧。“   钧哥闻言一顿。他有些疑惑,疑惑他的父皇是不是脑子里进了点水,不然一直不想让他出门的父皇怎么会主动让他出去?   “朕平日里都是听着武将们的述职,未曾去各个营中看看。“父皇说,”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各个营中已是变成什么样子。朕不便出宫,你替朕去巡视一番。若有不对,朕允许你不用上报于朕,当场决断。“   “任何决断?“钧哥问。   “任何。“父皇点头,”包括斩决。“   382   钧哥离开御书房时已是皓月当头。他这次来御书房挥退了随行的宫人,回东宫时也独自一人。他没有提灯,而是踏着月光前行。   宫中的夜很静,宫人们的交谈都压低了声音。他们以为钧哥会听不见,但其实他听得见。这些年来钧哥的五感越发敏锐,即便不是有意去听,周遭人的交谈在他的耳中也是一清二楚。   他听得见宫人们在窃窃私语,他也听得到他的父皇在说话。在他离开后还未远走的时候,他的父皇已招来了暗卫。   钧哥的感官告诉他,暗卫是从御书房的窗户中进入,怀里还抱着一只猫。父皇说让人抄录七略送至各个将军的手中,他还说让人引开慈航静斋的注意,莫让那几个已到京中的斋中女子寻到钧哥的踪迹。   钧哥明白,父皇让他离京是不愿让他与那些人碰见。他不知那慈航静斋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也不想了解。他不像他的弟弟们,在一些事情上没有太多的探索欲,因为他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不欲多想,只是抬头看了眼高悬于空中的明月。   今日是中秋,月满且亮,清辉的光照在大地之上好像铺上了一层霜白,也透过营地宿舍的窗照亮了半片昏暗的屋子。   菠菜坐在他的寝铺上,透着小小的窗户看着天上的月。周围呼声起伏,是他舍友们在打呼。军中的小卒都是很多人合住一屋,一个长长的睡踏上睡着好几个同袍。   他们大都是五大粗,睡觉打呼,有时还不洗脚,这可难为了爱干净的菠菜。可他无法改变这些舍友,仅能忍耐。   一年多过去,他已经习惯了营中的生活。习惯了舍友的粗糙,习惯了他们脏兮兮的话语,习惯被他们嘲笑。   他们总是嘲笑他,笑他瘦弱,笑他异想天开。明明不过是一个出身低微的小卒,还想着有一日能出头。   他们说,他在做梦。同为小卒的舍友们在说,他的上司也在说。他怀着立志之心,向上司献于自写的兵书,想一展才华。可他的上司呢?   却是看都未看,一听是兵书竟是直接撕碎了去。   那时上司笑着,冷冷而不屑地嘲笑着,说,“小人就要有小人的自知之明。乖乖在尘埃中呆着,别妄想着向上爬去。那是上层的人地方,不是小人可以触碰的。还写的兵书?就凭你?“   记忆回笼,菠菜垂下了眼。   他轻轻拨动了一下面前破碎的书纸。这是他在同袍的嘲笑中捡回的七略残片,一片一片,没有一张是完整的。他闭上眼,白日里那碎纸漫天飞舞的场面似乎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的梦似乎又碎了。在他整岁生辰的这一天,被他的上司、被他的同袍一点一点的碾碎。   他又陷入了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是否正确,也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何方。   所有人都说他不该做梦,可他不明白。   难道就是因为出身低微,人,就没有做梦的权力吗?   他忽然好想问一问他的兄弟钧哥,抬手提起了笔。他写了很多,写了自己之前从未在家书中提起的经历,写了七略的被毁,写了自己的迷茫和忍耐。   借着月光,他写了好多张纸,好似想通过这样逼出胸口中的郁气。但他又停住了。   他想,这些事写出来除了徒增家中的担忧外又能如何?   他经历的是营中的规则。从一营之首的将军到他的上司尉官,再到小卒,所有人都是如此,都在遵守着。除非能上达天听,又有谁能改变?   他自嘲地笑了笑。   也许,这就是他的命运吧。   他放下了笔,将未写完的书信压至枕下,盖上被子,在月光中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夜深了,营地到处都静了下来,守夜的人撑着枪打着瞌睡,宿舍里所有人都进入了睡眠。   清白的月光洒落在宿舍里,伴随着舍友们此起彼伏的呼声,一只白色的、头顶有搓红毛鹅头突然冒了出来。它在众舍友们的床榻间无声地溜达着,在舍友们臭臭的大脚中左右巡视,鹅脸上满是嫌弃。   很快,它在臭脚中终于找到了它的目标——   它的二哥,在一群大汉之中显得白嫩无比的二哥。   它哒哒地窜到菠菜面前,伸长脖子瞅了瞅二哥的睡脸。   喔,不愧是漂亮二哥,连睡觉时都是那么好看。   鹅鹅悄咪咪地用嘴巴戳了戳二哥柔顺的头发,然后忽地低头扁扁的鹅嘴探进二哥的枕下一叼,登时抽出了那叠未写完的书信。   它很是开心,豆豆眼都在闪烁着激动的光。它蹑手蹑脚地来到门边,用脚轻轻推开一丝丝门缝,接着嗖得一下钻了出去。   芜湖!起飞!   鹅鹅帮二哥送信啦!   383   第二天起床发现信不见了的菠菜:……   等一下?谁?   是谁拿走了我的信? 第57章 善良木头   384   众所周知,钧哥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剑修男子。   他总是很效率,做事是如此,离家时也是如此。   前一夜父皇刚同意钧哥离家,第二天大早他就已将桃公公整好的行囊塞进袖子,跑出了城去。   和上一次不同,这次钧哥的行囊里多了一堆桃公公塞好的银票,身后还多了一群暗卫。虽然这些他都不需要,但奈何桃子和暗卫们的心太过赤诚,赤诚得一旦被他拒绝便眉头一抖,眼眶一红,仿佛要落下泪来。   那泪眼婆娑之样动人得很,不愧是顶级暗卫营毕业的暗卫们。   哦,除了乙。这个木头至今演戏没能毕业,还在用洋葱摸眼。   但没关系,洋葱泪也是泪,不影响乙抱着钧哥的大腿干嚎哽咽。   面对如此鬼哭狼嚎之境,善良的钧哥又怎能不动容?光是乙就已经让宫人们产生了东宫在杀猪的错觉了呢。   钧哥着实有些受不住,点头应下。   暗卫们欢天喜地,嗖得一下齐齐消失在原地。   消失前,身为队长的甲还不忘和钧哥保证,他们是经历过特殊训练的暗卫,都是专业的,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和萝卜头钧哥玩躲猫猫还被抓住的普通暗卫了。   现在的他们认真隐藏起来,连鬼都找不到。   钧哥信了甲的鬼话。待暗卫们一躲,钧哥特地感受了一下。   好家伙,也不知道钧哥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暗卫们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真的练成了不得了的隐藏技能,得是钧哥那放开了可以看清全程的感官仔细寻找才能找到他们半点踪迹。   钧哥很是满意,带着暗卫们便出了城。   他第一站打算到菠菜所在的边关去,那里驻军很多,除开菠菜所在的巡戊营还有几个大将军的大营,其中一个还是三皇叔统领的。   这些大营是镇守西北的主力军,分布在西北各处。正是有他们,住在那和大禹接壤一大片的大草原上的蛮人才至今从未能踏入大禹一步。   这些人是英雄,包括三皇叔。   除去感情上的渣男行为,三皇叔其实是个很正派的男子,他年少时跟随父皇的脚步前往战场,和父皇分头在南北抵御外敌收复失地。后来战事平息,他也常常守在边关,有时会回皇城一段时间。   不过近些年回来得少了,可能是因为被霸王鹅白鹤伤透了战神的心。   好几年不见,钧哥想起他还稍稍有点想念。毕竟这位可是难得至今没有成家的皇叔,孤寡得怪是可怜。   善良的钧哥决定去看望菠菜的时候顺便探望一下他。   考虑到暗卫们的脚程,钧哥难得没有起飞而是按照轻功的速度走起了寻常人的路。   这一走就是好多天。起初天气还是晴朗,但随着他们走过了几个城县,天渐渐下起了雨,很快越下越大。   此时钧哥离上一个或是下一个城镇都有一段距离,荒郊野岭的不见一户人家,只有不远处有一座落败的寺庙。   钧哥一个人还好,不畏风雨,但此时的他并非一人,身后还藏着一群暗卫。   善良的钧哥又怎能让看着他们淋雨?便向寺中跑去。   站在寺前抬眼一看,那寺前的门上歪歪斜斜挂着个门牌,上书兰若二字。   走进寺内正厅里面干干净净,但仔细一看角落里还有残留着一些蛛网,想来是刚刚被人清理过。   钧哥又往里走了些,正厅后是一片连廊。连廊两端接着正厅成一个方形。和连廊相接的是几间屋子,房门大都是虚掩的,唯有两间紧闭着。   “咔嚓”   开门的声音响起,一个和寺庙不相搭的道长从门中走了出来。   那道长穿着身宽大的蓝白道袍,头顶盘着个混元髻,背上还背着一个长长的、用布包裹的东西,从形状来看是把剑。   道长似乎是想出门,但一看钧哥出现,又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在钧哥腰间的剑上顿了顿,又上下打量了钧哥好几眼,才问,“躲雨?”   钧哥点点头。   那道长又道,“这些屋子无主,可以暂住,但此地荒芜不宜久。留待雨停,尽早离开为妙。”   钧哥本也未曾想在此地呆久,他还赶着去边关看望孤寡老人呢。待明日天亮又雨停,定是立马走人。   似乎是听到他们的动静,另一扇门也打开了,里面探出一个书生。   那书生面色疲倦,似乎是几夜未眠的样子,面上还有着些许愁色。   他小心翼翼地从房里探出头来,似乎是在怕什么,可一看,是个新来的人还在和道长说话,登时松了口气,连忙走出来招呼,“兄台你好,我叫宁采臣,江南人,也在这里借住。兄台贵姓?”   “顾钧,皇城人。”说着,钧哥又看向那位道长。   比起这宁姓的书生,钧哥更想知道道长的名字。这道长相貌平平,但看起来很是面善。   或是钧哥的目光太过炯炯,又或许是道长也看钧哥面善。本不欲多说的道长终还是张开了口,“我姓燕,字赤霞。”   他顿了顿,也不知怎了,神差鬼使地又补了一句,“我是归一观的道士,师门里排行第六。”   钧哥闻言眼睛一亮。他从未听过归一观的大名,也不知是哪里的道观,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是个好地方。   他问,“你可修剑?”   燕道长摇头,“我修的是道法,只是用桃木剑为法器。”   喔,看来是个纯粹的道士。钧哥心想。   但没关系,剑修交朋友又不局限于剑修,用桃木剑的道士也是不错。   一旁的宁采臣一听来了兴致。他在这里住了有几日,还和这位燕道长一起经历了好些事情,但燕道长从未跟他提起过自己的事。   宁采臣不禁追问,“道长可否告知归一观是在何处?燕道长帮了我许多,日后有机会我想上门拜访报答。”   燕道长显然不是很想理他,眼神都未给他一下,只冷冷地道,“若想报答,趁早离开此处就好。”   宁采臣登时面露迟疑,又打了几句哈哈后回了屋去。   见他走人,燕道长这才扭头,皱着眉头连看了那紧闭的房门好几眼,还发出一道不耐烦的啧声。   钧哥有些同情。   燕道长一看就是那种很有能力、很靠谱的男子,待人处事也看着真诚,能露出这般嫌弃的神情想来是被那书生烦的够呛,指不定是想做什么事还被拖了后腿。   事实正是如此,燕道长是个专职斩妖除魔的道长。不过和金山寺讨厌非人之物的态度不同,燕道长只杀犯下罪孽的妖魔鬼怪。   如今他来这兰若寺也是因看这寺中黑气冲天,满是杀孽之样。   如此罪孽之地,正直的燕道长怎能放任不管?他气势汹汹便是住了进去,想要将那些个害人的玩意斩个干净。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燕道长还未来得及大展身手,那碍事的宁采臣就住进了来。   当时也正值大雨,燕道长看他是个身体娇弱的读书人,淋雨一夜怕是能直接死掉,便没赶他离开。不仅如此,燕道长还多次嘱咐他夜晚紧闭门窗,不要乱跑,待白日雨停赶紧离开。   这宁书生倒是好,嘴上连连答应,转头晚上就开了门,还跟一个叫小倩的漂亮女鬼聊上了。聊也就算了,第二天竟然还在燕道长的质问下连道小倩的无辜,转头还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瓷坛。   燕道长仔细一看,好家伙,竟然是个骨灰坛,还是那个叫小倩的女鬼的。   这可把燕道长气得够呛。   燕道长的确知道有些女鬼是无辜的。   经过几天的探察他已经摸清楚此处是被一个柳树妖掌控,此妖作恶多端,控制着无数枉死的女鬼,让她们勾引路过的男子,吸其精血夺其心肝。   这柳妖姥姥上头似乎还有个叫黑山的大妖,燕道长还没探察清楚,至今未对那些女鬼和姥姥动手也是怕打草惊蛇。   这下可好,宁采臣把骨灰坛一挖,抱回来,别说是蛇了,熊都被惊动了。   一想到这几夜经历的惊心动魄,燕道长便忍不住露出痛苦的神情。   这个该死的宁采臣,整夜只知道和漂亮女鬼谈情说爱,根本不知道他在外面抵御妖魔有多辛苦。   这个菜鸡,真的是除了拖后腿一无是处。   燕道长愤愤。   但燕道长又能怎样?还能让宁采臣帮忙杀妖吗?得了吧,就那个身板扔个石头都能扭到自己的腰。   燕道长再一看新来的钧哥,身强体壮一米九的汉子。腰上还挂这个剑,一看就知道靠谱又能打。   但再一想这几天袭来的妖怪越发强悍,已非最初那些凡人可抵的小妖。燕道长又息下了让钧哥帮忙的心。   这里是凡人间,便是剑术再好也是凡人。而近日那些袭来的妖怪呢?   看那对法术运用熟练的样子,不像是在凡间生长的小妖怪,倒像是从妖界来的。   燕道长很是怀疑,现在盯着他的是那个柳树姥姥身后的大妖怪。   这就麻烦了。一旦牵扯到妖界,此事怕是无法被他一人解决。   他们归一观是修仙界的门派,但在那界中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门小派,面对此等大事必得上报到更大的仙门之中。   可,就算是上报那也得他亲自前去才行。现在那妖怪已在此界布下针对修仙之人可进不可出的阵法,他再想离开也无法,怎么走也只能走到寺后不远处大山之处。   那片大山是妖魔的大本营,以燕道长的实力面对夜晚来袭的众多妖魔已是吃力,若是闯入他们的大本营被更多无尽的妖魔围攻,怕是得落到身死道消的下场。   燕道长进退不得,只能苦守兰若寺。   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这个该死的宁采臣赶快滚蛋,不要再想着带那个女鬼走了。   燕道长内心的苦痛,钧哥并不了解。他拍了拍燕道长的肩,找了间顺眼的屋子住了进去。   钧哥是什么人?嗜剑如痴、不需要睡觉的剑修男子。   往日在家他的身边都是娃子。为了照顾萝卜头们的身心,钧哥不得不夜夜躺平在他们的身边。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自由了,他又可以拥有自己的夜晚了。   钧哥好生愉悦,坐在房中拔出了自己的剑。   外面雨声阵阵,屋内烛火烁烁,而烛光下的人在擦剑,一擦就是大半夜。   他在擦剑,他还在擦剑,好亮好利的剑。   比燕道长的桃木剑还利,比宁书生彻夜读书的脑门还亮。亮得门外的漂亮女鬼透着门缝瞅了又瞅,看了又看,愣是看到了三更都没敢敲门。   好英俊的男子,好骇人的剑。   漂亮女鬼瑟瑟发了个抖。   好可怕喔,这个男人的剑。   可怕得就好像那骇人的光化作了好多冰冷的眼光,死死盯落在她的身上。   385   藏在暗处鬼都找不到的暗卫们冷冷一笑。   对啊,就是在盯着你啊。:)   386   漂亮的女鬼姐姐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已被无数目光注视,她看着屋内剑身的寒光做了好多好多心里建设,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自己的手。   “咔——”   门打了开来,女鬼姐姐睁大了鬼眼,因为她还没敲门。   门后的钧哥垂眼看着她,那目光是那么的冰冷,那么的犀利,犀利得就好像在看着一个偷窥他的变态。   他忍很久了。   这个人,从天黑起一直站在他门外。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借住的其他人想和他打声招呼。那想这厮在门口站了又站,透着门缝看了又看,怎么都不见敲门,一直盯着他的剑。   她想做甚?她是不是想偷他的剑?   钧哥眼光一凛,登时散发出无形的杀气。   女鬼姐姐哪见过这等剑修?娇躯一震,差点被盯得背过气去。   但没关系,她不会喘气。   女鬼姐姐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因为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女鬼,即便面对再凶神恶煞的男人,她也不会轻易退缩。   于是,她抬起了自己的美眼——   呵!   这竟然可是一个惊天大帅哥。   天呢!   方才在门缝里只能看见他的背面。看那挺拔的背,那精瘦有力的腰,那宽厚的肩,见多识广的女鬼姐姐知道,他是个美男子。   现在再一看正面——   好家伙!   什么叫做帅裂苍穹?   什么叫做帅到惊天地泣鬼神?   这就是!   女鬼姐姐登时忘记剑光带给她的震撼,早就不会跳动的小心肝一颤,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于是她美眸一润,睫毛一颤,纤细如凝脂般的手指抬起轻轻擦了擦自己微红的眼角。   喔,好生娇美的女子,那欲哭不哭的样子真是像极了眼睛里进了洋葱的乙。   但,不同的是她的抽泣的声音是那么的好听。如夜莺一般婉转,如黄鹂一般动听,和只会野猪咆哮的乙一点都不一样。   暗中观察的甲狠狠掐了把乙的腰,同躲一旁的几个暗卫们也纷纷瞪向乙,眼中满满都写着几个大字——   学学看!   乙委屈巴巴。   年轻的钧哥并不知道暗卫内部的风起云涌。此时的他还在看女鬼哭泣。   他在看,他在面无表情地看。   喔,好生冷酷的男子。   女鬼姐姐心想,但她是不会放弃的!   于是,她偷偷摸摸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再抬眼时长长的睫毛上已是缀上了晶莹的泪珠。   “这位公子。”女鬼姐姐颤抖着她的睫毛,泪珠也在颤抖,但厉害的是无论如何抖竟然不会掉。   她轻启朱唇,凄凄切切地泣道,“我好怕。”   钧哥没说话。   女鬼姐姐哭得更为绝美,嘤嘤又咽咽,“我深夜才到此地,没有灯又没有被子。小女子只觉深夜孤冷,着实心慌得很。”   钧哥还是没说话,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实不相瞒,小女子胆小的很,又是第一次独自出门,很是害怕。”女鬼姐姐吸了吸鼻子,水润的美眸之中满是祈求,“见公子屋内还亮着灯,想着来求助一番,不知公子可愿收留小女子一晚?”   第一次出门?这一次,钧哥终于动了。   他,打开了全部的门。   “进来。”他说。   女鬼姐姐见状一喜,连忙踩着优美的步伐走了进来。   她娇弱地擦了擦眼泪,抬眼后又是堆满了感谢,“公子心善。只是小女子见屋内只有一榻。若是公子不嫌弃”   说着,她低头扭了扭自己白嫩的手,一副等着钧哥回答的娇羞之样。   然而她等了好几息都未听到半点回答的声响,不禁有些疑惑,又抬头一看。   这一看不得了,刚刚还站在她面前的钧哥已是没了踪影。再往外一看,好家伙,他竟然已不知何时爬上了寺庙正厅的房顶。   此时屋外的大雨已经停息,乌云也散了大半露出了月亮。   钧哥站在屋顶。雨后的月光很是洁白,泼洒在大地之上。   他抬着头,望着天,好像在望着遥远的菠菜那一边。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给他披上了一层轻薄的仙纱,仿若仙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收回了望月的眼,然后,拔出了自己的剑。   反正不用睡觉。   良辰美景,不如练剑。   387   还以为殿下心动了的暗卫们:   暗卫们定定看着他们殿下潇洒练剑的身姿许久许久,终于乙再也忍不住,缓缓向月下的钧哥竖起了崇敬的大拇指。   不愧是你,美色瞎子,殿下!   388   被瞎掉美色的女鬼姐姐:   女鬼姐姐狠狠关上房门,面目狰狞。   这个男人是木头。   铁石心肠的木头! 第58章 纯正剑修   389   冰冷的夜风,孤独的夜,钧哥的剑一练就是一夜。   他好快乐,他真的好快乐。   时隔多年,他终于再一次拥有了属于他自己的夜生活,和他的剑,心爱的大宝剑。   这一夜,他的剑在舞,手在挥,身在动,心都在飞扬。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自由的飞扬。正所谓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边的钧哥一夜练剑神清气爽,那边的燕道长一夜杀妖身心俱疲。   燕道长好累,他真的好累。他虽然是个修仙之人,不用睡觉,但他也是人,又不是什么坚毅剑修,杀个几天几夜都不见疲惫。   更让他心累的是,当他拖着几近麻木的身躯回到兰若寺中之时看到的却是一对甜蜜人鬼,甜蜜得好像已经脱离了危险,过上了男耕女织的幸福隐居生活。   这像话吗?他,是那么的辛苦,辛苦得在外面杀妖,而他们却在里面你侬我侬。   这像话吗?这对狗男女!   燕道长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忍无可忍上前打断了他们的甜蜜,“宁采臣,我昨日让你注意顾钧,他人呢?”   小倩怕极了道长,当即消失。而宁采臣则是虎躯一震,这才想起被他遗忘在脑后的顾钧。   经过几天的惊险波折,燕道长摸清了些许规律,这黑山中的老妖不知练的是什么阴邪功法,日日得吸食充满阳气的精血。若是饱食便会功力大增,相反则会大减。   这些日子里除了他们无人进入此界之中。燕道长自身实力强劲本不惧妖魔,宁采臣又有小倩和燕道长的保护,无妖鬼可接近取血,那老妖想来已是饥肠辘辘,虚弱之际。   当然,前提是老妖没有取得顾钧的血液。   燕道长想着自己夜里不在寺中无法顾及到顾钧的安慰,便在走前嘱咐宁采臣关注。谁想这书生倒好,前脚应下,后脚便沉溺于温柔乡中,别说是晚上注意顾钧那边的动静了,便是到现在青天白日,他都未曾注意到顾钧的房门依旧紧闭。   岂有此理。   见宁采臣恹恹低下了头,燕道长似乎又看到了最初的场面。   最初他在这寺中蹲守,没等来黑山老妖倒是先等来了宁采臣和另一个书生。他嘱咐两人夜间莫要开门,可谁都未听。宁采臣命大,遇上了不愿服从姥姥安排的新鬼小倩,一人一鬼一见钟情。而另一个书生就没这么好运了,被发现时脚底被钻了一个洞,血都被取了个干净。   一想起当初,燕道长只觉脑壳都在发痛。他懒得和宁采臣啰嗦,急步来到钧哥的房前敲起了门。九九不见回应后,他眉头一皱,暗暗道了声抱歉,接着一脚踹开了房门,冲了进去——   里面,竟是空无一人。   燕道长的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黑山老妖座下漂亮女鬼无数,但他本妖似乎男女不忌。   难不成、难不成是那老妖觉得光是放血不够,还把顾钧掳去当压寨夫人了吧?   燕道长忽然想起了钧哥那惊为天人的俊貌,又想起了当初老妖见小倩美貌至极企图强娶的暴行,竟是觉得这番猜测很有可能。   糟了!   一时间,燕道长的内心掀起了无数惊涛骇浪。   燕道长是个年轻的道长,但他来自神奇的修仙界。那里的修行之人闭关动不动就几十年,有的甚至百年。燕道长也是如此,若是真论起年纪,无论是刚刚成年不久的钧哥还是奔向三十的宁采臣都得喊他一声祖爷爷。   当然,燕道长是不会承认的,因为他深知年龄是男人的痛,特别是对他这种母胎单身的男人。   和年轻人相比,身为祖爷爷的燕道长见识过太多。他见过仙山,见过灵泉,也见过荒诞的酒肉池,合欢宗那种男男女女厮混的酒肉池。   燕道长不知这黑山老妖的老巢之中是否有合欢宗那样的池水,但他知道像钧哥这般世间难得的美男子落入那老妖手中怕是只能落到被榨干的下场。   燕道长不忍想象。其实在见到顾钧的第一眼,燕道长就有了一种一见如故之感,就好像命运的指引。   燕道长不知他和顾钧之间到底是怎样的缘分,但他相信先是结识为友总不会出错。   可惜昨日初见天色已晚,燕道长没来得及和顾钧多做交流。他本想着今日一早与顾钧做一番促膝交谈,未曾想这膝还没促成,顾钧的人已被掳去没了踪影。   哎,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无份吗?   燕道长抿着唇,垂着眸,眼中涌上了淡淡的悲伤。   宁采臣见状也是心中一痛。他不如燕道长想得多,但见道长如此沉默不语,大约能猜测那新来的英俊剑客已是遭遇了残忍的迫害。   都是他的错,都是因为他的疏忽,宁采臣喉咙一涩,心中翻起磅礴的罪恶。   然而,还没等罪恶翻到宁采臣的心头,悲伤溢出燕道长的眼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就从他们的身后飘荡了进来。   是钧哥,是刚刚练剑回来的钧哥。   年轻的钧哥站在门外,看着屋内低头默哀的两人,默默沉思了几息。   他试图理解他们的悲伤,可惜并未成功。   他又念起了他的父皇。他的父皇似乎也是这样,时不时就会看着奇怪的地方陷入令人费解的心殇。   钧哥想了想,这大概就是即将迈入中年及以后的成年人们特有的性质吧,才成年不久的他还不能理解。   但没关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的钧哥只想拿走自己放在房中晾干的伞。   那是阿城给他的伞,后来在北域的时候吹雪在伞的内部画了幅山水,回了皇城菠菜领走前又在山水旁提了字,如今这把伞在钧哥心中已成了友谊的象征,他就算急着赶路也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于是,钧哥探头看了看。   很好,都背对着门口,没人理他。   钧哥又伸出了自己的手推了推挡在前面的宁采臣,“打扰。”   宁采臣一僵,转身难以置信地道,“顾兄!你没事?”   能有什么事?钧哥不能理解。   燕道长见状松了口气,又左右打量了一下他周身,没见鬼气,保险起见还是问了一句,“你可是去了哪里?”   “未曾走远。”钧哥道,“就在周遭,练剑。”   喔,练剑。早就听闻凡人界的剑修刻苦,没想竟是这般刻苦,便是在荒郊野外也不忘晨练。燕道长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不禁有些感慨。   修仙界也是有剑修的,只是那些剑修在燕道长看来着实不靠谱。好好的剑不见有多练,倒是成天沉于情情爱爱之中。   修无情剑道的吧,一开始牛气哄哄,仙风道骨的,结果后来全都破了道。修有情剑道的更别提了,动不动就要为爱拯救苍生。   哦,当然,不止是剑修,其他修士也大都是如此。   更为过分的是有些竟然还时不时说出一些“我心中本无苍生,但为了你我要救着苍生”的窒息名言。   燕道长不理解,燕道长不明白。   难道现在的名门正派都变成这个样子了吗?真的没问题吗?还不如他一个十八流仙门小破观出身的正直。   勤奋就更不用说了。   燕道长在日夜练习符咒的时候,他们在谈情;燕道长在桃木剑上刻符的时候,他们在说爱;燕道长出门游历杀妖怪的时候,他们还在谈情说爱。   而同样的剑修顾钧出身凡人界,都没见过修仙界灵气十足的山水,看着周身平平无奇的气息估计一辈子都没有筑基延长生命的可能。   可他呢?还是勤勤恳恳,刻苦练剑。   这叫什么?这叫专业。和他相比,修仙界的那些是剑修吗?   笑死,根本不是,只不过是一群仗着天赋飘荡的混子罢了。   哼,真丢人。   燕道长简直没眼看。   如此一想,燕道长对钧哥的印象越发的美好,不禁又问,“何时起?剑练了多久?”   “不久。”钧哥平淡地道,“一宿。”   390   燕道长、燕道长肃然起敬。   向来稳重的他眼眶一热,竟是差点感动地落下泪来。这不是一般的感动,是燕道长看到剑修之光的感动。   见惯了修仙界里那些脑子里都是爱情的天才剑修们,燕道长已对剑修失了望,并一度以为刻苦勤奋的剑修不过是他的幻想。   万万没想到,修仙界中找不到,在这堪称贫瘠的凡人界中竟然让他遇到。   天呢!顾钧。   你,才是剑修啊!   真正纯正的,剑修啊!   振声。 第59章 野生元婴   391   年轻的钧哥并不知道燕道长心中的感动,此时的他只想着去边关。他又和燕道长浅谈了几下,拿起房中的伞便告辞离开。   燕道长很是赞同。虽然他想和顾钧相交,但此时并非好时机,外面还有着一众妖怪虎视眈眈。   燕道长在此处已被困许久,左思右想后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他准备趁着黑山老妖许久未能吸食血液陷入虚弱,又是白日妖鬼暂弱,搏一搏出路。   若是成功,日后有缘,燕道长还会和顾钧相见。若是失败……   燕道长不做多想,告别顾钧,回兰若寺中整装一番,背着剑便向那老妖的深山巢中走去。   寺中的宁采臣和小倩看了又看,觉得呆在寺中也是危险。宁采臣知道没了燕道长的保护,他和小倩不过是菜鸡两个,随时都有可能被柳树姥姥抓去,于是背起行囊跟了上去。   那边的燕道长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这边的钧哥提着伞继续赶路。   钧哥本想走官道,可不知怎么回事,他走了大约半天都不见官道开阔的影子,视野中的树木反倒是越发繁茂了起来。   停下脚步仔细一看四周,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竟是踏入了山林。   如果钧哥记得不错,此处有山林的地方只有兰若寺后方的山,好像是叫黑山。黑山和官道是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而钧哥一直走的是直线,按理说不会走错才是。   钧哥觉得不太对,便问了声他的暗卫。   暗卫们一直跟在钧哥的身后,对钧哥的行径路线看得一清二楚。在他们的眼里钧哥的确一开始走的是直线,但就在快要离开兰若寺地界之时,他忽然脚步一转,绕了好大一个弯,绕过兰若寺直直奔向了另一边的黑山。   暗卫们还以为钧哥是想去寻那燕道长,便谁也未出声。   钧哥听完眉头一蹙,在他的记忆里根本就不存在拐弯一事。   怎会如此?   钧哥抬头看了眼天。此时他身处茂林,高大的树木将天空几乎遮蔽。再一看天上,乌云密布,不见半丝阳光。   没了阳光,树林里一片昏暗,树木都好像披上了黑色的影布,繁茂的树枝张牙舞爪,乍一看去像极了鬼爪。   树林里很静,没有鸟鸣,没有动物行动的踪迹,连到处可见的爬虫都不见一个,仿佛林中除了钧哥和他的暗卫们在没有一个活动的生物。   凉风微微吹过,带起了无数树叶摩梭的细响。   钧哥忽然又了一种不妙的预感。那是一种很是危险的感觉,带着不知从哪来的压力,让他的心都有些难以控制地跳快了一些。   “滴答”   还没来得及多想,雨,又落了下来。冰凉地落在他的脸上,砸落在地面,翻起阵阵泥土的腥味。   他撑起伞,想要快步离开树林,谁曾想竟是越走越深,后来便是由暗卫来带路都不见山林的边缘。   雨,越下越大,连绵的雨水仿佛让树林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   天,也昏暗了下来。天上的乌云滚动着,仔细一听能听见隐约的闷雷之声。   钧哥再一次感觉到了不妙,压在他的心上,就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即将到来。   他的呼吸有些沉重。   “离远些。”他对暗卫们吩咐道。   他不知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必须这么做,不然可能会给他的暗卫们带来不好的后果。   就在这时,钧哥的脚步一顿。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柳树。   钧哥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柳树,光是树干就有几个成年男人合抱那么大。   它的枝叶茂密,像一个巨大厚重的伞,足以笼罩昨日钧哥在兰若寺中暂住的一整个僧房。   雨更大了,钧哥的伞已经快支撑不住雨水的乱砸。   他不想友谊的小伞坏掉,便快步来到柳树下,想借柳树的叶荫遮挡一番。   走进一看,树更大了。   它的树根盘织在一起,深深扣着地面,一看就知道地面之下藏着庞大复杂的根系。撇去地下看不见的地方,光说地面之上树根就有好多根,看起来就像是钧哥在白云城见过的巨大章鱼须须。   不过,无论再怎么像章鱼须,这也不过是一棵柳树,又不可能像章鱼一样会动   吧。   一根偏细小的树根在钧哥的身后偷偷摸摸抬起了根尖尖。   钧哥似有预感,猛然回头一看,那细根又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错了?钧哥扭回头,心里嘀咕。   那树根又悄悄抬了起来,向钧哥进发。刚挪动一丢丢,钧哥又是一个回头,树根当即装死。   钧哥眯起了眼。   这树,不对劲。   就在他想探察一番之时,闷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越来越大,若是此时向上看去,还能看见云中紫色的雷线闪烁。   钧哥的心又砰砰跳快了起来。   与方才相比,他此时感觉到的危险感越发明显,就好像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握上了他的心脏。   他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了起来,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危险到汗毛都竖起感觉,可他却不知这种危险是从何而来。   他放开感官看向四周,他的暗卫们已经离远了,周围都是静悄悄的,除了风带起的草木摩擦声外只剩下头顶越发清晰的闷雷——   等一下,雷?   钧哥微微睁大了眼。他突然想起了他小时候和菠菜一起在菠菜妈那里听过好几次的告诫。   打雷天不要站在树下的告诫。   钧哥猛然一惊,极致的危险感以排山倒海之势呼啸而来。他一个闪身,下一息,人已是闪离了树下。   同一时间,只听一道惊天动地的轰鸣之声,一道撼天巨雷劈头灌下。如一条紫色的巨龙和闪身的钧哥擦脸错肩而过,狠狠的、直直劈在了柳树之上。   “轰——!”   喔,好大的雷。   紫色的,仿佛带着来自天道的威力,光是看着就让让人心感窒息和沉重的震憾。   不过是一道,那庞大的柳树已被劈裂开来,繁茂的树叶燃起熊熊大火。灼热的火焰顺着粗壮的树干飞快滑下,燃起地面上所有的树根,又顺着树根潜入地下。   再一看柳树的四周,地面已是焦黑一片,甚至还被劈出了巨大的裂痕。   好可怕的雷,好凶狠的自然之物,饶是强大的钧哥都心有余悸。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燃烧的柳树。   那火好大,好厉害,烧得柳树噼里啪啦。   那不是一般的噼啪,是柳树在惨叫,在哀嚎,凄厉的,响彻云霄的死前嚎叫。   然而树都这么惨了,这可怕的雷却还未停歇。一次又一次地劈下,一道越比一道粗。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钧哥数了一下,这雷竟然劈了有九九八十一道。   劈完先前庞大的柳树都不见了一丝踪影,连灰都没有剩下呢。   再一看地面,还留下了一个焦黑的洞。   钧哥站在洞边往里看了看,里面似乎还有天火在烧。   喔,好生厉害的大自然。   围观全程的钧哥不禁感叹。   只是可惜了那棵好大的柳树,长这么大,不容易吧,就这么被雷劈没了。   哎,这,可能就是命。   真可怜。   392   这边的钧哥在感叹大自然的风骚,黑山那边的燕道长却已是精疲力竭,满口鲜血。   他本以为黑山老妖虚弱,自己可以有些胜算。谁曾想,这黑山老妖竟是如此强悍。   黑山老妖已是金丹,本体乃是他们脚下踩着的黑山,便是虚弱也依旧刀枪不入。   而燕道长虽也是金丹,但他到底是血肉之躯,身后还有一个宁采臣这个拖油瓶。   黑山老妖和柳树姥姥联手,几番打斗后便占尽上风。燕道长不敌,已是身负重伤。   眼看老妖就要对他痛下杀手,忽然一道惨叫惊破天际。   老妖一看,竟然是柳树姥姥。   她在惨叫,她在哀嚎,她的身体在燃烧。   “雷!”姥姥尖叫,“有雷,天雷!天火!”   她扭曲着,她崩溃着,但想回去本体,却怎样都无法归去,只能满地翻滚着最终灰飞烟灭。   什么?天雷勾地火?黑山老妖大吃一惊,猛然按上自己越发疼痛和灼热的心脏。   只听咣当一声,他整个妖畏缩着栽倒在地。他在挣扎,他在自救,但却没有任何屁用。   因为,柳树姥姥导火导电!   柳树姥姥的根脉深入地底,死死缠着老妖的石头心。曾经的她是为了自保,保护自己不被黑山老妖杀死。   而黑山老妖也乐得轻松,因为可以通过她柳树的本体吸食上供的精血。   黑山老妖的本体是座山,就算被柳树姥姥缠住了石头心,他也不怕。因为他的石头心只不过是他神魂的载体,就算了碎了也无妨,再将神魂移到其他载体便是。   就算被人抓住了神魂也不怕。他乃是金丹大妖,神魂强悍,又岂是什么凡夫俗子可以伤得了的?   除非,金丹以上。   可惜,这里是凡人界,筑基都不见一个,平日里最多也就是像燕道长这种在修仙界混不下去是十八流金丹才会来游历一番。这般俗地,又怎么可能有金丹以上之人?   然而,黑山老妖万万没想到。金丹以上之人,他的确没遇到,但他遇到了天雷。   金丹以上,元婴的劫雷。   而且,还是最为顶尖天才才会遇到的九九八十一道紫雷,顺着柳树姥姥的根茎直直爬到他的石头心,狠狠劈在他的神魂。   黑山老妖抽搐着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颤抖地抬起头看向黑山的另一边。   这个俗世,怎么会有元婴?   黑山老妖,卒。   393   突然反败为胜的燕道长:   燕道长艰难地撑着桃木剑站起身,擦干嘴角的血,也看向黑山的另一边,看着那还散发着天雷余威的天边。   他感觉到了无形的威压,属于一个陌生的、新晋的元婴修士。   天呐,这个凡尘俗世,竟有道友在渡劫!   是谁?燕道长不欲探寻。   他不过是一介金丹,和元婴修士之间的虽然之差一阶,但这一阶如深渊一般,很多金丹修士一辈子都无法跨过。   燕道长不知那元婴修士的好坏,也不敢去赌。   于是他不再多想,捂着胸口,回到兰若寺中准备修整一番。   他前脚刚踏入寺中,后脚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寺中走了出来。   是钧哥。他刚刚围观好大雷发现天已晚,带着暗卫们回来兰若寺,准备休息一夜再启程。   见两人归来的动静,钧哥出于礼貌上前便想打一声招呼。   哪想话还没出口,燕道长看着他的瞳孔就是猛地一缩。   燕道长感受了一下钧哥周身还未平复的灵气波动,再也忍不住,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出现了,野生的元婴。   原来刚刚渡雷劫的竟然是你,顾钧!   394   并不知道什么是雷劫的顾钧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元婴,是什么东西? 第60章 缩地成寸   395   元婴修士,一个饶是放在遍地能人的修仙界都牛气轰轰的存在。   众所周知,修仙有四大境界:化气、化神、炼神还虚再到最后的合道飞升,在每个大境界之中又分为三个小境界。而元婴,正是第三个大境界的第一个小境界,算上最后合道飞升的大境中的三小境,总共还有五道小境界在此之上。   这元婴之境看似只是修仙路途中的半程,可光光就是这半程已经无数修仙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在如今的修仙界,人至第二大境的最后一小境金丹就可开山收徒。在金丹之上的元婴更不得了,便是放在名门大派也是可奉为长老之级的存在,一般不轻易出山。   可现在,这般人物竟是出现在了平平无奇的凡人界。   啊这!燕道长大为震撼,抱拳对着钧哥一表对元婴长老的尊敬。   年轻的钧哥不明白,他不过是离开了半天,燕道长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样子?口口声声还说着什么奇奇怪怪的元婴。   燕道长纠正道,“元婴,不是奇怪的东西,是指的修仙境界。“   钧哥更是疑惑,他瞅了瞅一下燕道长身上的伤,又看了看燕道长的脑壳。此时的燕道长正坐在宁采臣折腾出的篝火旁,心怀愧疚的小倩正在站在他的身侧为这位救命恩人包扎。   用钧哥友情提供的绷带,一圈又一圈,包扎着燕道长的脑壳。   钧哥仔细一看,那绷带上还能看见血。   钧哥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燕道长这次伤得不轻,都分不清现实和幻想了。   这般惨状可能是上山时不小心遇上了狗熊。现在的狗熊可都是厉害的角色,和鹅打起来都能五五开呢。   寻常人又怎能轻易打过?特别是燕道长身上带着的还是桃木剑,连个锋都没有,打起来也就只能肉搏了吧。   更何况,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拖油瓶。   钧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宁采臣,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女小倩。   他内心暗暗地点了点头。嗯,这两个还是那种一戳就会死的拖油瓶。   燕道长,真可怜。   然而,可怜的燕道长并不知钧哥内心的波动,见他对元婴和修仙一无所知,还在试图给他介绍修仙界。   燕道长的文采不错,讲起事来波荡起伏很是精彩,比上皇城中最受欢迎的说书人都不见落于下风,周遭的宁采臣和小倩都听得入了迷,惊叹连连,脸上满是对修仙界的向往之样。   而钧哥呢?   钧哥只是静静地听着燕道长的讲述。   他的面色是那么的平静,眼神也不见一丝丝波动,就如深秋无风之时的深潭之水,幽深而不见半点波澜。   待燕道长叙述完毕,钧哥深深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伸出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燕道长,修道,就好好修道。”钧哥语重心长地道,“少看些话本。特别是,在晋江和起点县写出来的修仙话本。”   燕道长一哽,郑重地解释道,“不是话本。”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钧哥又懂了。   哦,是了。像燕道长这样的道士,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不怎么摸鱼的勤奋之人,平日里肯定看的都是他们道教的典籍。   那些典籍,钧哥也是看过的。为了得到剑法上的一些启发,他还看了好几遍。里面的内容有的很有道理,有的却看起来像是在梦,长生不老与天同寿的梦。   想来燕道长就是看得太多了吧。   不过,这也是正常。毕竟燕道长是个纯纯正正的道士,自然也会有所有道士的通病。那种自己信了,还会跟别人传道的通病。   钧哥不由回忆起了他的三弟。他的三弟曾经来东宫耍的时候跟他讲过自己的经历。   三弟说钧哥不在家的那一阵,他曾在皇城遇到过道士。   那道士明明是个青年的样子却已是满头华发,仙风道骨道骨得很,暂居于皇城的某个院子里。他看人时总是高高在上,眼里似乎写着尔等不过区区凡人的高傲之色,一看就知道不是皇城周遭的道士。   皇城周遭也是有道观的,不过那里的道士们都心平气和得很,时不时就会来城内逛一逛,看望慰问西街的老人,偶尔还会在西街大爷大妈的招呼下留下来一起打打太极,跳一跳广场舞。   反正,不是那种鼻孔看天的样子。   那外来的道士牛得很,就算是西街热情的大妈大爷们来拜访,他都冷冰冰将人拒之门外,连见都不愿见上一眼。   啊,真真是好大的胆子。   大爷大妈是什么人?皇城的霸王人,就算是其他街最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都不敢在他们面前放肆,又岂是区区一外来道士可以挑衅的?   可惜那外来道士不懂这个道理,他只知道几次拒见之后,皇城人的热情就消散了去。原本他上街顶着一头白发还会有人给他介绍治疗少白头的医馆,后来他出门连只鹅都不见给他一个眼神。   道士也不放在心上,只道凡人不愧是凡人,连热情都是虚假的,仅能维持一点时间,根本没有求仙问道坚持不懈的决心。   他一边内心不屑,一边找上了三弟。他说他乃修仙界某大宗的丹修长老,掐指一算算到三弟骨骼清奇是修仙的好苗子,和他还有很深的师徒之缘。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点拨三弟,走上长生之路。   当时的三弟很是好奇,便问,“长生?怎样才能长生?”   那道士抿着嘴,高冷地哼笑一声,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瓷瓶,让三弟伸出手,一倒。一个黑色的大丸子便落入了三弟的手中。   “吃下去。”道士说,“此丹乃为筑基丹,我炼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花费无数仙草制得一颗,珍贵无比。你服下便能跳过炼气,进入筑基,迈上长生之道的第一步。”   三弟看了看他,又嗅了嗅那颗丸子。   清香的,带着藿香的气息。   这一刻,他明白了。   这个道士就是个傻逼。   说什么筑基丹啊?这味道和西街姓孙的老中医搓的藿香正气大力丸一模一样,珍惜个屁。   整个皇城的人夏天吃得可多了,连父皇都在吃,清热解毒还能养颜。   不过老中医说了,这方子材料和手法都比较特殊,一般人做不太来,而且最后还得跟皇城外的道观借丹炉烤一下才行。   草药材料的话一般长在奇怪的深山老林里,老中医年纪大了懒得亲自去摘,就把任务交给了西街霸王鹅,反正那鹅老是去深山找狗熊打架,搞些草药回来也是顺便。   老中医搓丸子的手艺很好,一点药草扔进丹炉里可以做出好多好多颗。连做个七日,那量都够整个皇城的人的用一个夏天了。   就这、就这,外来臭道士还敢骗他说是什么吃了就能长生不老的东西?   呵,真当他三皇子是傻子啊?   笑死。   不过老三不傻不代表其他兄弟不是傻子。加上钧哥,他们这代皇室兄弟一共十个兄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老三那样把脑子里的水排了个干净,有兄弟脑子里装的是池塘,而有的脑子里则是装的大海。   可能正是因为海太大了,敲一下还能听见浪的声音,以至于那浪声蒙蔽了臭道士的眼睛。那道士竟然对着那位海的兄弟说他有着七窍玲珑心。   天呐,七窍玲珑心欸!   自古以来被说有七窍玲珑心的有几个好下场?不都被妖精挖去了心?   啊,好恶毒的道士,好阴毒的诅咒。   更令人窒息的是,那位兄弟,竟然信了。   九妹妹都不会信的事情,他,竟然信了。   三弟心痛不已。他虽然不喜欢那位海的兄弟,但两人之间到底是骨肉相连的兄弟。他不忍看着兄弟步入歧途,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他溜进了那臭道士的丹房,刮走炼丹炉里的所有炉灰。   他记得老中医曾经说过,道士炼丹最重要的就是炉灰。如果没了炉灰,屁都别想炼出来一个。   果不其然,第二天发现自家丹炉变成闪亮的铁炉后,臭道士大发雷霆,也不管什么玲珑不玲珑的了,大骂一声凡人无救,当天就甩袖离开。   海的兄弟终于安全,三弟松了口气,后来还废物利用,用炉灰搞出了烟花。   虽然,其他人都说那不是烟花,是炸弹。   回想完三弟的故事,钧哥也是暗自里叹了口气。   这个故事再一次证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道可道,非常道,兄弟大多是傻帽。   钧哥又看向眼前得燕道长。   燕道长看起来很是靠谱,但是还是有着很多道士的臭毛病,整天想着长生不老。   可这世间又怎么可能有长生不老呢?   他们又不是生活在什么晋江话本里。   如此想着,钧哥又重重拍了拍燕道长的肩,让他接受现实。   然而燕道长却是言辞铮铮,“这,就是现实。修仙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你都已是元婴了。”   钧哥还是不信。   燕道长沉思半晌,决定换一个方式。他问钧哥,“难道,你平日里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同?”   钧哥说没有。   钧哥是什么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剑修。他和好兄弟们都一样,每天都在勤奋练剑。只不过和阿城吹雪相比,钧哥的志向更为远大。   远大得不仅仅想局限于天下第一,他,还想屹立于天上。   燕道长又道,“你是剑修,你没觉得自己的剑威力强得不太正常?”   钧哥想起了吹雪家翻倍的山头,然后摇了摇自己的头。   他会劈山没错,但也只是因为他练剑日夜不停歇,以至于比他那俩需要睡觉的好兄弟们强了那么一点点。   而且,阿城和吹雪也很厉害。最近他们来信说,最近阿城全力一剑都能分海了。而吹雪呢?听说他游历时遭遇了一次特大泥石流,情急之下一剑把泥石流给劈分了流,彻底绕开了他借住的村子。   所以,他能劈山什么的也很正常,厉害的剑修都能这样。   燕道长闻言觉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细细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他想了想,决定换一个方向。   “那,你可有觉得身体比较轻盈?”他比划了一下,“比如,能轻易离开地面?”   “轻功?”钧哥“喔”了一声,道,“我会,就是飞得有一点高。”   燕道长忽感似曾相识,追问,“怎么高?“   钧哥:“飞到云上那种。“   燕道长心想果真如此,他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那不叫轻功。”他说,“那,叫飞。腾云驾雾得那种,飞。“   钧哥一顿,然后换了个坐姿想和燕道长继续辩论,忽然他碰到了自己的伞。那是他架在篝火边晾干的友谊之伞。   他伸手摸了摸,很好,干了。于是顺手收起伞,并塞进了自己的袖子。   伞,消失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燕道长当即止住了钧哥的下一次发言,继续道,“你是不是还觉得不用进食,无需睡觉?”   钧哥诚实地点了点头。   “你会飞。”燕道长深深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敬佩和和不解,“你会袖里乾坤,你还辟谷。那你,不就是在修仙?”   钧哥不禁陷入沉思。   这一刻他的三观好像波动了起来,眼里的世观似乎是在震动,在破裂。就在即将重组的那一刻,忽然一声巨响,一只白色的巨物破开了兰若寺的房顶。   那身影是那么的快速,那么的迅猛,那么的嚣张。   嚣张得从天而降,就像是三弟开发出的炮弹一样。   只见它收起收起翅膀,在空中七百二十度连续翻滚,猛然闯进了钧哥的怀里。   是鹅,是白鹤,是钧哥的好大鹅。   钧哥抱住它,鹅鹅“铛”得一下弹起自己修长的脖子,露出神采奕奕的脑壳,对着钧哥一阵嘎嘎。   钧哥眉头一蹙。   糟了,他不是吹雪。他,听不懂鹅语。   于是,钧哥扭头看向燕道长。   燕道长也是皱眉,“你觉得,我就懂吗?”   钧哥道,“可你,说你是修仙之人。”   燕道长、燕道长一哽。   是啊,他是修仙之人啊,但有规定说修仙之人一定能听懂小动物说话吗?他一金丹修士何德何能?又不是什么西域话本里的公主。   于是他很是真诚地对钧哥道,“闭嘴,元婴。”   哼,真是废物。鹅鹅的豆豆眼一闪,露出了鄙视的眼神。   然而,它九十度扭过自己的脖子,用嫩黄的扁扁鹅嘴掏了掏自己的屁屁毛,并从里面掏出了一封信。   鹅鹅的屁屁毛是鹅身上最软最暖和的毛,从外面看好像很薄的样子,但其实可厚了,什么宝贝塞进去都不会调出来呢。它把二哥的信藏在里面,就没有坏人可以偷走了。   它把信叼给钧哥。   钧哥一看就知,这是菠菜的信。他赞扬地搓了搓鹅鹅的脑壳,又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鹅的屁屁。   喔,好软的毛喔。   钧哥一本正经接过信,将鹅放下,然后打开一看——   他猛地瞳孔一缩,下一息竟是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396   燕道长瞳孔地震。   这、这是缩地成寸。   修仙大佬才会的缩地成寸。   你还说你不是修仙!   顾钧! 第61章 灵魂颤动   397   众所周知,顾钧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剑修男子。   他高贵冷艳,强悍且霸道,仿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酷无情的气息。   然而这仅仅是他外表的冷酷,就和他的好兄弟阿城和吹雪一样。他们的内心是炙热的,在冰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护短之心的那种炙热。   而菠菜是什么人?和钧哥差点同穿一条开裆裤的竹马,钧哥心中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钧哥知道,他的菠菜一直是个为大家着想的好男子。菠菜总是那么的温柔,温柔得总是喜欢自己扛着一切,宁愿隐忍也不愿让家人担忧。可现在呢?这个总是有事自己扛的菠菜竟然写出了如此悲伤的信。   菠菜的信很长很长,钧哥没能看完。但就那第一页,钧哥不过是打眼一看便从中看出了菠菜在书写时散发的无尽悲伤。   菠菜的手,写时一定是颤抖的。钧哥心想。菠菜是个要强的男子,从小他的字都是工整无比,即便是乱吃了东西狂拉肚子致使虚弱,他写出的字也从未见半分抖动。可现在呢?   菠菜的信竟是歪歪斜斜的,就好像在乌漆麻黑的深夜之中盲写出的字迹。   可,菠菜是在军中啊,晚上又怎会无油点灯?又怎会需要抹黑盲写?   总不能是该死的上司,连油灯钱都黑去了吧?   啊这,这一定是菠菜太过悲伤。   钧哥看得心肝有一瞬颤抖,眼睛微斜,下一刻瞳孔猛地一缩。   他,竟在纸张的角落看到了纸被打湿后又干透的褶皱,上面还有扁扁的压印。   看着就像是被鹅咬了好久一样。   那水渍,难道是鹅的口水吗?   不,这不是。   这,一定是菠菜的泪。   天呢,他的菠菜,自小要强的菠菜竟然落泪了吗?   这到底是受到了怎样惊天动地的委屈啊?   一时间,钧哥怒上心头。这一刻的他已经记不得其他人和鹅鹅在旁,头脑里是剩下菠菜泪眼婆娑的脸蛋。   钧哥长这么大几乎没有见过菠菜落泪,唯一一次还是萝卜头时期不吃青菜被菠菜妈揪住打屁股的时候。   他能想象,受尽委屈的菠菜眼角一定是微红的,让人心痛。菠菜的头颅定是昂起的,因为他是那么的要强,强得不愿让自己的泪水落下。   啊,菠菜,真是好生让人心碎的男子。   钧哥想象了一下,不禁心中一痛。   曾经父皇教育过钧哥。作为一代帝王,冲动乃是大忌。万事需要多加思考,保持冷静。钧哥一直都记得这个道理,且贯彻到尾。因此即便此时的他心中已是满满怒火,他的头脑却也是依旧冷静无比。   他是那么的冷静,冷静得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他,要将那群胆敢欺负菠菜的狗贼杀掉祭天。   一时间,无尽的杀意心中起。他冷厉地沉下眼,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急迫地想要去往菠菜的身旁。但边关路远,饶是他全力进发也得花上几天几夜。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他的菠菜在那可恶的地方受尽屈辱吗?   不,钧哥不允许。   下一刻,一股奇怪的暖流从四周席卷而来,愤怒的钧哥只觉身体一轻,再一眨眼,他的人竟已是来到了千里之外。   “什么人?!”   398   风,在吹。草,在飞。紧张的守卫持枪在戒备。   钧哥却没有理睬将他迅速围起的守卫们的戒备,他正在打量眼前的屋子。   这是一间略显豪华大屋,内里自带小院,方方正正。从守卫情况来看,这些都是军营的兵士,能有如此多的守卫,想来这屋中住着的人必然是军营中掌握大权的人物。   而这屋的构造呢?光是从外部来看,这屋就不像是军营主将的驻地,反倒像极了那些权贵子弟用于享乐的别院。   仔细一听,那院中竟还传来了歌舞的声音。   钧哥眉头一蹙,本就心情不佳的他看着更是凌厉,登时将他围起的守卫们吓得虎躯一震。   按理说能守在这等军营大权之人身边的士兵都该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不说是军功磊磊也得是英勇善战。   可这些守卫倒好,见陌生的钧哥忽然出现至此,仅仅将他团团围住后便不再动作,手中的武器更是像个摆设一般。不过是被钧哥的目光轻轻一扫,他们竟是纷纷后退一步,连手都抖了起来。   一群废物。钧哥冷冷地想道。还不如他的那些臭弟弟们。   钧哥的臭弟弟们虽然摆烂,脑子里拍拍还能听见海浪的声音,但他们到底勇气十足。即使被钧哥的兄爱铁拳从小教育到大,他们的内心也从不服输。即便每一次在大哥爱的教育下痛哭流涕,但他们从不改变。   他们错了,但,下次还敢。   然而这群废物,他们连敢都不敢。   就这,就这还是边关军营的士兵?   在钧哥出现在这里的那刻,他的感知已是在眨眼之间扫过了方圆几百里。他看见营中来往的士兵,看到营后百里的城池,营前百里的大草原。   那是片一望无际的草原。钧哥看过大禹的山水地图,从未见过那草原中的地势,显然那不是属于大禹的地界。   这里,是大禹西北边境。钧哥从那刻起就意识到,他在一息间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有大禹几大重兵驻守的边境。   根据钧哥的记忆,西北有着几大军营,其主将都是朝中最为厉害的大将军,其中包括那位在感情上脑子不大正常的霸道三皇叔。   他们每一个都是父皇的亲信。每一次他们回皇城述职之时,父皇都会主动叫来钧哥与他们相见。   钧哥认得他们,自然也熟知这几位大将的作风。先不提他们私下如何,光说在正事上的态度,他们那绝对能称得上靠谱。   至少,这等在军营花天酒地之事,那几位大将是绝对不可能做出的。   再说这军营的规模。钧哥粗粗一看,这军营上下大约仅有千人。而那几位大将的麾下少说也有上万的战士,各个都是战场上的好手,吃苦耐劳不在话下,绝对不可能是这些连站岗守卫都不见站相的软骨鬼。   若是换作任何一个大将的下属,在钧哥出现的一瞬间,他们就已经扑了过来。即便实力不济,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这是他们的职责,没有上属的放令决不让无关之人踏进军营重地的职责。   而这些软骨鬼呢?在钧哥的眼里,他们只配一种形容,那就是贪生怕死之徒。   啧。   难以置信,他大禹竟然还会有如此没用的军营存在。难怪父皇要让他来巡视,估计是想让他亲自看一看在大禹繁华的表象之下还藏着怎样的垃圾。   就是这了。钧哥认出,这里定是那个让他的菠菜备受委屈的垃圾巡戊营。   可惜的是垃圾从不会承认自己是垃圾,就像是面前这群怕死的鼠辈。   他们一个个都在钧哥的凝视下瑟瑟发抖,明明手上拿着武器也好似赤手空拳之样。钧哥不过是小小的往前一步,他们竟是连连后退三步。   更甚的是,他们后退也就罢了,嘴上还要放着什么莫要再动,不然他们就不客气了的狠话。   真真是个屁话。就这一个个软腿的样子,别说是钧哥了,就算是住菠菜家隔壁还在流鼻涕的萝卜头碰上了都不会害怕一下。   钧哥懒得废话,抬手一个呼吸后,面前的软脚虾们便已是倒地不起,连呼救都未来得及发出一道。   哼,果真是一群废物。钧哥不再分给他们半丝眼神,转头便是一脚踹开了紧闭的院门。   歌舞的靡靡之音倾泻而出,钧哥迈入一看——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里面果真都是军营中的重权之人,看那衣甲的样子不仅有主将在此,就连营中的副将和其他小将都聚集于此。在这本该用于议事的军营重地,他们,竟是在花天酒地,连衣甲都是松松垮垮,有的还已经脱了大半。   再一看,那屋中,竟然还有个穿着薄纱的少女。她的香肩半露,脚踩舞步,半点都未踩上鼓点的舞步。她的舞姿很拉,但她的脸蛋很美,如林妹妹一般柔嫩而优雅如青莲般的素美。   她在努力舞动着自己的娇躯,似是在讨好那些坐在案中的男人们。这是不得已的讨好,连傻子都能看出她的不情不愿。但那些该死的臭男人们却仿佛看不到,各个拿着酒杯畅饮不说,还要对她的身材品头论足。   可恶!这群该死的混蛋!少女的眼里含着泪,泪里闪烁着的都是屈辱。   她的舞姿是娇柔的,但她内心的大火却是熊熊的。她在等,在等一个机会,将这群王八蛋碎尸万断的机会。   而现在,机会来了。   一个男人闯了进来,气势汹汹。   少女偷摸一看。哦呼,还是个惊天大帅哥。   跟她在这里认识的好朋友一样让姑娘看了就忍不住心生动荡。   来人正是钧哥,是看到屋内之样而越发生气的钧哥。这是浪荡,不该出现在军营这等严肃之地的浪荡。   他的面色低沉,杀气已是按捺不住。   可屋内之人却不觉自己有什么错误,见钧哥闯入,一个个愣了半晌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边怒斥着来者何人,一边摸索着在他们喝酒时不知扔到哪去的武器。   钧哥见状更是不悦,道,“这,是军营。”   主座上的人一听,笑了,“好啊,你也知道这是军营,竟还敢擅闯?你可知这该当何罪?”   钧哥岂管何罪?身为太子,又身负巡视之责,他有权去任何军营,便是营中某些仅有主将下令才能进入的重地,他都可以随意进入。   若有人阻拦,便是抗旨。   钧哥不欲与之辩论,只道,“军营禁酒,禁歌舞。”   “那又如何?”那人笑道,“这里是巡戊营,而我,是主将。而你?”   他显然已是喝醉,脸上带着酗酒后的通红,说起话来也是嚣张得很,“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如何进来。但我告诉你,这里是我的地盘,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听老子的。”   “老子想喝酒就喝酒,想睡女人就睡。”说着他向少女勾了勾手指。见少女低着头不动,他还冷笑一声,大手一伸抓住了少女的腰带,愣是将她给硬拽了过去。   少女鼻子一揪,满脸都是嫌弃。   可那人酒精上头,已是什么都不在乎,挑起少女的下巴,邪邪一笑,“你说是吗?青儿。”   青儿、青儿没说话,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面前的傻逼睁大了眼。青儿低头一看,好家伙,傻逼的颈间竟是已染上了一线猩红。   而他的身边,则站在方才还在门口的帅哥。再一看,这帅哥腰间的剑不知何时已是出鞘,正被握在他的手中,剑光亮而锋利,仅有一边的刃间染着一丝红。   那道红艳丽无比,和那傻逼此时颈间溢出的一样,正顺着剑锋滚落而下。   滴答,滴答。   一下一下,好像清脆的银铃,又好像小鹿灵动的脚步,敲击在少女的心上。   喔,这,这就是——   少女登时眼眶一热。   这就是传说中踩着七彩祥云来救她的大英雄啊。   少女看着钧哥潇洒转身的样子,看着他一个个解决冲上来的傻逼们的帅气英勇之样。   她知道,她完了,她的心,沉寂了近二十年的粉嫩少女心终于动了。   因为她看见了,她的大英雄,一直在她梦中不见面孔的英雄。   喔,是你!   青儿想要成为的英雄样子。   少女不禁心神一动,眼里满满都是钧哥挥剑的样子。终于,她再也忍耐不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然后,从自己的鸳鸯肚兜里,掏出了两块板砖。   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直直奔向了已经躺倒在地的傻逼。   英雄莫怕!青儿,这就来帮你——   补刀。   399   咚——!   咚——!   随着一个个傻逼倒下,钧哥终于注意到了身后充满节奏感的咚咚之声。   那声音好生熟悉,仿佛是方才才听过的歌声再现。   嗯?钧哥睫毛一颤,正觉奇怪,于是转头一看——   好家伙,这一看不得了,竟然看到了满地的番茄酱。   哦,还有一个少女,一个正在用板砖拍尸体脑壳的少女。   钧哥瞳孔一缩。   似乎是感觉到了钧哥的视线,正在忙碌的少女抬起了自己的头,并露出了那双如小鹿般灵动的双眼,和溅满血液的美貌脸蛋。   面对钧哥直白的眼神,少女低头看了看地上那已不见人样的脑壳,又瞅了瞅手上的板砖,不禁小手一颤,不禁尴尬地嘿嘿一笑。   “补刀嘛。”她微微低下自己的脑壳,有些羞涩地扭捏了一下,“你知道的。”   钧哥瞳孔一颤。   不,他不知道。   但少女又不是剑修,岂能看透剑修那看似毫无波动的外表?   她只看到了钧哥更为强烈的目光,一时心中羞涩无比,连脸颊上都染上了好看的粉色。   就在她放下一块板砖,搓了搓小手,扭扭捏捏试图再和钧哥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阵微妙的咔嚓声从门出传来。   两人转头一看,哦,是不知何时关上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而那门后渐渐露出的人影,竟是两人都眼熟无比的男人——   菠菜。   是俊美儒雅的菠菜。   此时的他站在门外,身后是一片还未苏醒的守卫,眼前的则是满目鲜红。   只有两个人站着的,地上全都是死狗那样的鲜红。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面目全非的死狗,又看了看提着剑站在屋中的钧哥和手持板砖的少女。   这一刻,他好似听见了。   听见了他的心在颤抖,他的灵魂在震动。   “你、你们,在干什么啊?” 第62章 溜了溜了“修”   400   菠菜,一个见多识广的惊天才子。   他看过很多书,在娘亲的带领下也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人。现在,他还上过战场,历经过风霜。   可饶是这样,他都未能见过像眼前这般惊天动地的场面。   惊天的,满目鲜红。动地的,一地死狗。   全都是营里上司的死狗。   天呢,怎会如此?   菠菜他,明明只是在悲伤自闭了几天啊。这几天他满心都是那封一觉醒来消失不见的信。   他知道他的信在大多数同僚的眼中是大逆不道。明明不过是一个小卒,却胆敢写下怒斥上司言行的话语。若是此等信件被任何一位上司知晓,按照这巡戊营的作风,菠菜怕是死不足惜。   菠菜有些后悔,后悔他为何写下信后没有销毁,便是不销毁也该贴身好好保存。   可现在,一切已经迟了。他不知是谁拿走了他的信件,也不知他的上司是否会看见。   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满是担忧,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却不见有人寻他的麻烦,他心里的石头这才放下了一些。   然后,他,终于想起了他那位在营里交到的新朋友。   好像,消失了好多天不见的朋友。   他的朋友叫宋青,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是的,女子。   虽然小青在女扮男装方面很是努力,但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菠菜还是几眼就看出了她的真实身份,一个不知怎么混进军营的美女子。   身为一代美女子,小青身娇却不体弱,两只手臂看似纤细,却偏偏可以倒拔垂杨柳,也可以轻易打爆来找她麻烦的同僚狗头。   或许,是太过担忧自己的狗头,同僚们从不怀疑小青的性别。   小青的拳头坚硬,她的心更是坚如磐石。面对战场中的风沙,她那双小鹿般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单枪匹马冲击人群就是乌拉乌拉。每一次回来都是满脸是血,手中却一定拽着一串人头。   菠菜一度以为他的朋友爱的是掰头。   小青却说并非如此,她只是有一个梦想,想成为大英雄的梦想。   年轻的菠菜并不是很能理解掰头和大英雄的关系,但他还是被小青的梦想打动。   毕竟,他菠菜也是一个有着崇高梦想的男子,如今也和小青一样在为了梦想而奋斗。   于是心地善良的菠菜决定默默给提供小青一些帮助,时不时帮她掩盖一下性别马脚的帮助。   以小青的实力,只要不被抓住性别的马脚,终有一日她定能如愿以偿,成为她梦中镇守一方的盖世英雄。   菠菜如此相信着,就像是他一直相信着自己,早晚可以成为举世无双的大丞相。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菠菜自荐未果,惨遭滑铁卢。   悲伤的他是那么的痛苦,痛苦得面色虽是如常,但心里早已昂起了悲伤的猫猫头,射泪如泉涌。   啊这,就是可恶的成年人世界吗?   好生冰冷。   菠菜在心底抱紧了自己。   无尽的悲伤浸透了他的心底,可生活还得继续。当悲伤过去,一切又恢复如常。   这一恢复可好,菠菜竟是发现,他的朋友,每天都在活蹦乱窜的小青竟是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天呢,那可是小青啊。   活泼如大鹅,英勇如白鹤的小青啊。   她,竟然不见了。   菠菜一阵心惊,就怕她是在他自闭之日被人抓住了把柄。   菠菜向说得上话来的同僚询问,同僚们却表示也不清楚,只知小青是一日去河边时遇见了统领,之后就不见踪影。   什么?统领?在河边?菠菜又是一惊,心想小青这厮不会是去河边洗澡被抓了个正着吧?   菠菜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但又未曾听闻统领下令处置某人。于是担忧的他决定悄悄去探访一下统领府。   他本想绕开守卫,以防打草惊蛇。可谁曾想,他绕都还未绕,这守卫竟是已全部躺倒在地。   再一看统领府那半掩的大门,门缝里竟是露出半个死不瞑目的人。   是上司,是那个撕了他写的七略的上司。   菠菜瞳孔一缩,伸手推开了大门。   然后,然后他就看见了——   血,满地的血!   死狗,满地的死狗!   还有钧哥,他的钧哥,手上的剑还在滴血。   天呢,更为令人震惊的是,钧哥的身后还有菠菜那位失踪好久的朋友,穿着一身舞女纱衣的美女子小青。   小青,一个清纯可爱的少女。穿回女装的她是那么的甜美,拿着板砖的小手也是那么凶猛。   凶猛得一拍一个狗头。   好狠好猛。   这一刻,仿佛天地都寂静了下来。风不在喧嚣,鸟不在叽叫,菠菜的灵魂张开了嘴却也没在咆哮。   菠菜,一个温柔坚定的美男子。他,还那么年轻,还没有见识过太多的山川,还没有因为社会的毒打而趴下。   可现在,他都变了,变得虚弱,变得害怕,变得胆颤心惊。因为在打开大门的那刻起,他那纯真的心灵就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好血腥的场面。   好可怕的一男一女。   菠菜瞳孔地震。   身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钧哥又怎看不出菠菜心灵的震颤。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决定给自己找一个理由。这个理由必须得在展示他对菠菜关爱的同时又不能伤害菠菜的自尊。   钧哥知道,菠菜打小就是个要强的男子,喜欢自己扛事。若是旁人插手,势必会让他备受打击,严重的话还会怀疑自己的能力。   善良的钧哥又怎舍得菠菜陷入如此不自信的境地?他,可是钧哥最要好的兄弟啊。   于是钧哥左思右想,从剑法想到社论,从人文想到地理,又从菠菜想到父皇。   忽地,他的脑中灵光一闪。   他看似随意地甩开剑上的血,收剑回鞘,然后抬眼对上菠菜那双迷人的眼睛。   他的目光悠远而深长,平静而淡定,淡定得就好像这满地的死狗和他没有半点关联一般。   菠菜也静静地看着他。   菠菜不知他的钧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清楚钧哥为何大开杀戒。但他隐隐有些预感,钧哥的所作作为都是为了他的预感。   果不其然,半晌过后钧哥终于张开了他尊贵的口。   只见他轻启薄唇,语气诚恳而郑重地和菠菜道,“生辰,快乐。”   菠菜:   菠菜:“滚。”   401   菠菜麻了。   他真的麻了。   他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这些年里,他的钧哥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他的钧哥原本是个阳间人,善良而心热。可仅仅几年过去,再次相见时这个满身热血的阳间钧哥竟是做起了阴间事。   啊,怎会如此?   菠菜不理解,菠菜不明白。看着钧哥俊秀而正义的面容,菠菜的心都在颤抖,整个人都在麻木。   麻木地走进了屋子,关上了门,抬起了坚毅的脚步。   一步又一步,终于,他来到了钧哥的面前,并向钧哥抬起了手。   然后,他就在钧哥的袖子里掏出了两把铁铲,钧哥一个,他一个——   好,不管怎样,先把尸体埋起来再说。   402   小青少女左看看右看看,扔掉板砖,举起了自己的手,“我也要!”   钧哥深深地给了她一个眼神,然后也掏了掏自己的袖子,从中一个翻出铁锹递给少女。   403   钧哥,一个冷酷无情而帅气的剑修男子。   自从他的兄弟们知道了他的袖里乾坤,他的袖子便不再空荡。   从北域的冰块,到南海的海鲜,再到皇城的铁铲。   除了钱,里面什么都有。   啊,钧哥,真真是好生百宝的剑修男子。   404   然而再百宝的男子面对菠菜也不得不低下自己尊贵的头颅,拿起铁铲就地挖坑。   虽然他认真地告诉过菠菜,这个死狗不会影响他的安全,但菠菜却半点都不相信他的屁话。   毕竟在菠菜的眼里钧哥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剑修,最多是出身有些富贵。   而这些死狗就算再过人渣也是朝中之人,就算是朝廷命官不得皇命也不能将他们轻易就地斩杀。   更何况钧哥还不止杀了一个。他,杀的是一群,几乎掌握了此营所有大权的一群。   这还得了?若是让旁人知晓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朝中定会派人,搞不好还是重兵捉拿,到时钧哥便是武艺再高也不可能讨得了好。   此时唯一能做的那就是趁人还未注意将死狗掩盖,然后连夜离开此地。   按照菠菜的了解,钧哥虽然武艺高强,但不知为何在江湖上毫无姓名,自然也无人知晓他的剑法。便是之后其他人发现这些死狗的失踪,翻出他们的尸体也无人可以通过伤口认出钧哥的身份。   所以,钧哥是安全的,只要跑远。   很好,就是这样。菠菜当场下定决心,顾不上自己的前程,埋好死狗带着钧哥就溜出了大营。   本来菠菜是让钧哥跑路,自己则留在营中断后。但奈何钧哥百般不愿,担心钧哥小命的菠菜无奈,只好亲自拉着钧哥一起跑路。   当然,菠菜也没忘记带上小青。   三人一路向南,路上小青还不忘向菠菜道歉,因为自己隐瞒了身份。   而菠菜却不在意,并表示他早已看穿了小青的身份。   小青闻言大吃一惊,“什么?你怎知晓?我明明隐藏得那么好。”   好?菠菜想起自己给她扫掉的无数马脚,不禁陷入了很久的沉默。   可惜的是小青并不能理解他的沉默,还在追问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菠菜想了想,决定还是给她一个提示。于是他很是委婉地道,“痔疮。”   小青一脸疑惑。   菠菜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道,“痔疮,是不会每月复发的。”   小青的脑中登时闪现出她在边城看望中医时,那个中医小哥真诚的面孔,登时大为震惊。   什么?那个大夫、那个明明长得人模狗样的大夫竟是骗她,天呢!   她就说当时那个大夫怎么老是对她笑呢,她还以为是看她美丽,原来、原来竟是憋笑吗?   啊!可恶,好生恶劣的男子,真是白长了一张帅气的脸蛋,干出的事情竟是如此的狗!   小青越想越是生气,一时怒火心中起,竟是一拳捶断路边的野树,还不觉泄火,扭头就要冲回边城,去找那可恶的、胆敢欺骗纯真少女心的混蛋算账。   菠菜见状也是随她。小青平日里在外都是男装的打扮,此时穿回了女装还做了些装扮,反倒没人认得,和他们分开也更是安全。   钧哥更不觉有任何问题,甚至对于他和菠菜的跑路都觉多此一举。   不过,这毕竟是菠菜的强烈愿望,向来包容的钧哥又怎能拒绝?   那,可是他最最要好的兄弟菠菜啊。   不就是不想在军营多呆吗?当然没有问题。   而现,菠菜又支持小青离开,钧哥更是双手赞成。不过考虑到小青是个女子,又身着轻薄没有半块铜板的样子,心地善良的钧哥决定给她提供了一些赞助。   一颗小小的鹅鹅挂坠的赞助。   别看这鹅鹅挂坠很小,大约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但这不是一般的挂坠。   这,可是菠菜在萝卜头时期亲手用鹅鹅身上最为柔软的屁屁毛一点一点戳出来的。钧哥在身上挂了好久,和他的宫牌一起,整个宫内的人都认识呢。   而现,钧哥郑重地交给了小青,并表示边城里有他的一位叔叔,若有需要可以去寻求帮助。   啊,钧哥,多么善良的男子啊。   绝对,不是因为他刚从菠菜那里得到了新的鹅毛毡。   绝对不是。   小青感动不已,低头认真地安置好鹅鹅的挂件,挥别二人便奔向边城,而菠菜和钧哥呢?   菠菜想了想,此时的他们当然是离此地越远越好,而放眼大禹,距离此处最远的就是江南。   钧哥一听,江南。那地方好啊,富裕不说还有不少文人墨客。   好多地方官府都在那里招人,以菠菜的能力去了那里定是简简单单就能应个主簿师爷当当,到时定能大展身手。   可菠菜却未想这么多,此时的他只在忧愁,忧愁要如何避开军营的眼线尽快赶往江南。   钧哥闻言,眼睛登时一亮。   这还不简单?钧哥不久前才学了新的赶路招式呢,都不用飞,可快了。   原本钧哥还琢磨着怎样才能向他的菠菜展示一下新的招式。现在一看,他的机会来了。   于是,他伸手揪住了菠菜的腰带。   菠菜被揪得俊眉一紧,刚想询问钧哥,便忽觉眼前一闪。再一睁眼之时,他竟是已远离风沙,出现在了一个满是鲜花的小院之中,身旁还有一栋小楼。   菠菜一愣,“这,是哪里?”   钧哥淡定,“江南。”   什么?江南?菠菜登时睁大了眼睛,刚想张口继续追问却忽感细细连绵的水流从天而降,直直浇上了他和钧哥的脑壳。   再一看四周的地面,很好,是干燥的。   两人见状一顿,然后齐齐抬起了头向上望去。   只见他们上方满是鲜花的楼栏中探出一个白净而茫然的脸蛋,正微微侧耳,似乎是在辨别他们的声音,“表哥?”   谁?菠菜正觉疑惑,就见钧哥看着上方的少年郑重地扬声应道,“七童。”   “真是你啊,表哥。”楼上的少年笑了,如春花一般温柔,“怎么了?”   “你的花浇。”钧哥顶着一头沾湿的发丝很是深沉地道,“泼了。” 第63章 兄弟情谊   405   众所周知, 钧哥有很多弟弟,但每一个都是臭弟弟。   菠菜也知道这个道理。   菠菜和钧哥混迹已久, 可谓是兄弟情深无话不说。他虽从未去过钧哥家中,但却熟知钧哥的家里长短。   比如,钧哥家中有好几个姨娘,姨娘之间又是怎样的勾心斗角。再比如钧哥的臭弟弟们,从小不得安分,就知道组团欺负他们的好大哥。   可怜他的钧哥,明明是家中的嫡长子, 却爹不疼娘不爱,在家中被受了弟弟们的欺负还得自己还手, 根本没有爹娘的撑腰。   啊,钧哥, 好可怜的嫡长子, 年纪轻轻就要经历如此多的烦恼。   每每想起, 菠菜都要为他的钧哥抹上一把辛酸泪。   他好是心疼,好是难过, 因为他的钧哥每一次提起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但菠菜知道,身为一个不被疼爱的孩子, 钧哥又怎么会不难过呢?   他的钧哥定然是已经麻木了,已经习惯了这种不被爱的日子。   可菠菜又能怎样呢?深宅苦寒,宅斗难堪,菠菜能做的只有给他的钧哥更多的关爱。   那是兄弟的爱, 也是父爱。   沉重如山一般的父爱。   啊, 好温柔好负责的菠菜, 不过是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当了父亲呢。   带着这样沉重的为父之心, 菠菜对钧哥家的弟弟们没有一丝丝好感,包括来自母族的兄弟。   当然,菠菜清楚地明白自己这一波对钧哥母族兄弟的不满是迁怒。他只是按耐不住,因为在他的眼里他的钧哥饱受欺凌,而他的母族却从未给与他一点帮助。   钧哥几乎从未提起过他的母族。在菠菜和钧哥相识十几年的日子里,菠菜也仅仅从钧哥的口中听到过两三次,而且每一次都仅仅是寥寥几句。若非菠菜记忆不错,如今他的印象里都没有他们的存在。   而今,钧哥那些毫无存在感的母族兄弟之一终于出现了。菠菜曾设想过很多次自己和钧哥的亲缘兄弟见面时的样子,他以为自己会气愤,会厌恶。可如今真的见了,他却发现自己没有产生任何一种负面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面前的这位是个少年?又或许,是因为少年这个人本就特殊。   此时的菠菜和钧哥已在少年人的招呼下进小楼之中换洗过沾湿的衣物,正坐在少年的花房中叙旧。   菠菜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人。   这是个温文儒雅的少年,从行为举止上来看,定是个出生富贵的小少爷,但他的身上却不见富贵人家特有的距离感。他的衣着很是朴素,脸上也总是带着暖暖的微笑。   如果说钧哥像是冬天里割人的寒冰,那这个少年就像是春日的暖阳。   他的眸中没有光,眼中没有焦距。他自幼生活在黑暗里,但他却没有被吞噬,脸上永远满满都是生命的灵动。   就像是他的名字,花满楼,美丽且充满生机。   花满楼是花家最小的孩子,如今才刚刚年满十六,上面还有六个哥哥,家里人一般都喊他七童。   钧哥和七童是表兄弟,两人的母亲是双生的姐妹。他们两关系不错,但见得的次数算不上多,都是在七童萝卜?*凇?   那时的七童小小的一只,跟在母亲身后进入宫中探望皇后。每当两姐妹聊天聊地之时,七童就跟在钧哥的身后,揪着钧哥的袖子在御花园中玩耍。   钧哥还会让暗卫们和他一起玩躲猫猫。   七童也很喜欢这个表哥。   因为幼时的意外,七童眼中的世界早早失去了光,所有人都因此对他很是照顾。所有人都将他当作易碎的宝物,总是小心翼翼的。   七童知道,他们是心疼他,是在保护他,但他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保护。他不愿给家人带来麻烦,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脆弱。   只是失去了一双眼睛罢了,他还有耳朵,他还有鼻子,他还有健全的四肢。他的身体依旧是健康的,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家人们认同他的想法,但出于对他的愧疚和疼爱,每每对他都会不自觉地特殊对待。   除了,他亲爱的表哥顾钧。   顾钧,一个打小耿直的剑修男子。   他不但把七童当作普通的萝卜头,而且还会带着七童玩躲猫猫,完全不会像七童的亲哥哥们那样,因为担心七童磕到碰到就不带他玩耍。   他,还会让七童当抓人的猫猫呢。   一开始暗卫们还提醒钧哥,七童看不见,不能当猫猫。但钧哥完全不在意,并表示猫猫抓人靠的又不是眼睛,是鼻子和耳朵。   七童很是感动。   表哥、表哥懂他。   没错,七童的耳朵可厉害了,连暗卫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到。七童的鼻子也超级厉害,能分辨出好多好多人呢。   从那时起,七童就对钧哥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亲近。每一次跟着母亲去宫中,他都会专门给表哥带礼物。   这可酸死了六个亲哥哥们,那酸味仿佛是把自己塞进醋桶里泡了个七天七夜。   可酸狗又能如何?谁让酸狗不一开始就像钧哥那般耿直?   即便是后来哥哥们终于学会了正常对待,七童长大离家独居后交到了挚友,钧哥的位置在他的心中依旧十分稳固。   毕竟,钧哥可是第一个戳中七童内心的好表哥啊。   只可惜后来七童长大,作为外男不能再跟着母亲进入宫中,钧哥也跑去了流浪,两表兄弟很久未能相见。   如今终于再见,还是表哥主动来了江南,七童着实欣喜。   更让他高兴的是,这次钧哥还带来了他的好朋友菠菜。七童没见过菠菜,但小时候跟着钧哥玩耍时听到过好几次,不免好奇。   如今一见,聊了一聊,果真是个厉害的人,天文地理都是知晓。   而菠菜也不愧是钧哥的好兄弟,得知七童看不见也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示,依旧将他当作寻常人一样。   七童见过很多人,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称赞他是个谦谦君子,但在这赞叹的之后他们往往都要再加上一句“可惜,是个瞎子”。   但菠菜就不一样了。他不但没有发出这般感叹,甚至还在聊天听见七童的自我调侃之时反问道,“眼盲又如何?”   菠菜理所当然道,“你表哥就算有眼睛,眼里也看不见人。”   在一旁喝茶发呆的钧哥闻言放下茶水,唰得一下扭头看向菠菜。   钧哥回想了一下,自己有时面对一些人的确是两眼放空,但那些都是他不想理睬的人,而且他都是假装看不见罢了,才不是眼瞎。   于是,他纠正道,“那,叫视而不见。”   菠菜想起了他们的当初。   当初那个十五六岁的日子。   在那个青春懵懂的日子里,多少少男少女们情窦初开,试图和钧哥交上朋友却被无视。   无视也就是罢了,有时钧哥还会和身边的菠菜发表一些狗言狗语,完全不在意别人在场,也不在意人少年少女脆弱的心灵,惹得人家爆哭当场。   善良的菠菜看不得少男少女们爆哭,不得不扭头回去安慰。而那时的钧哥呢?   他,在二大爷家练剑。   忆起那个手忙脚乱的日子,菠菜不禁对着钧哥微微一笑,道,“闭嘴,你这个瞎子。”   钧哥登时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但没过多久,他又想到了什么重要事情,反驳道,“不,你说的不对。我的眼里是有人的。”   菠菜和蔼地看着他,问,“比如?”   钧哥深深地回望着他,目光诚恳而坚定,“你。“   406   钧哥,一个冷酷无情的剑修男子。   和所有纯统剑修一样,他的眼里几乎没有人的存在。他眼里的生灵几乎只分两类,一种是打得过的和一种是未来打得过的。   但,这只是几乎。   因为在他的心里还有另一种特殊的存在,一种浸透他灵魂和血液的例外。   比如他的家人,比如他的好兄弟,菠菜。   啊,多么感天动地的情谊啊。   感动得连天道都不禁落下了泪。   407   年轻的七童听到钧哥和菠菜的对话不禁很是触动。   因为他自小很是喜欢他的表哥,他的亲哥哥们因为担心就给他讲过好多故事,好多皇家无情的故事。那些故事里每一个皇者都经历了太多的厮杀,最终坐上皇位,身边却没有一人,冰冷而孤寡。   而注定登上皇位的钧哥呢?就像是无数故事中说的那样,他和那些皇子们关系非常不好。明明都是血脉相连地兄弟,他们之间却没有什么亲情可言。   因此善良的七童一直很是担心,担心他的表哥也成为故事中那样孤独的皇者。   现在,他终于放心了。   因为表哥,他,终于有了亲密的兄弟。   可以打闹,可以开玩笑的好兄弟。   七童感叹不已,为钧哥和菠菜之间那让天都落泪、让地都震动的兄弟情谊。   钧哥闻言先是一顿,接着严肃地纠正道,“不,不是兄弟。”   七童和菠菜纷纷一愣,菠菜更是向钧哥投去了难以置信的眼神。   他是在震惊,他是在心痛,心痛钧哥对他们两人之间情谊的否认。   “那,是什么?”他问。   钧哥很是认真而深情地道,“是,爷孙。”   啊,爷孙,好生动人的情感。   动人得,在这一刻让菠菜的瞳在颤动,心在触动,触动地终于抬起了自己的拳头,一拳锤在了钧哥的肚子。   “闭嘴,你个龟孙。”   408   菠菜,一个看起娇弱实则凶猛的男子,一拳下去就算是钧哥也得后退。   可那真的是害怕的后退吗?   不,那不是。那时兄弟之间打闹而出的表示,是维护菠菜尊严的摇摆。   没错,钧哥,就是装的。   身为强大的剑修,区区拳头又怎能让他发痛?更何况还是来自菠菜的拳头。   菠菜是什么人?一介文弱书生。虽然他会一些武艺,但在钧哥的心里,菠菜一直是个聪慧却柔弱的男子   他是那么的柔弱,柔弱得不能劈山,也不能劈海,更不能劈开雪崩。   他,就像是一朵娇花,需要精心呵护。   就像是吹雪照顾他的野花那样。虽然放任其生长,但时不时还要好好照料,以防死掉。   面对如此菠菜,钧哥又怎能像面对其他兄弟那样全力以赴?菠菜又不是剑修。   万一他赴了,菠菜死掉了可如何是好?就算不死,脆弱的心灵遭受到了打击,焉掉了怎么办?   不,钧哥才不要菠菜焉掉。   所以就算被菠菜打,钧哥也从不还手。   反正文人的拳头,不过是看着锤得很狠罢了。   钧哥,不为所动!   因为强大的剑修,是不会被兄弟的拳头给打到的,连皮都不会青一下。   啊,钧哥真的是好生温柔的剑修男子。   连兄弟的心灵都知道维护呢。   409   一眼就看穿钧哥演技的菠菜沉着脸,并从袖子里掏出了他的神泣小斧。   来战吧,阿钧。   410   七童疑惑:所以,你们是在打架?   钧哥摇头:不,是情谊的问候。   七童若有所思。   因为眼盲,他被家人照顾得太好没有单独出过什么家门,也没有交过什么朋友。以至于如今他独居在外,交到了很好的朋友陆小凤却不知如何相处。   现在,他好像懂了,通过钧哥和菠菜。   这,就是挚友吗?会互当对方长辈,还会用拳头打闹。   原来如此。   411   在外流浪的陆小凤忽然打了个巨大的喷嚏,正在耍着轻功的脚下一滑,咣当一下从树上栽落下地。   他爬起身来,擦了擦自己的鼻子,心想奇怪,谁在想他?   难道,是花满楼? 第64章 日常无题   412   花满楼, 这条街上最为好看的小公子。他心地善良温柔乐观,乃是街坊邻居们最为喜欢和关照的别人家小孩。   年少偶然一次叛逆,他从江南另一头硕大的祖宅中搬出, 独自一人来到这条街上的小楼中独居。   他从不宣扬自己的出身, 街坊邻居们也不追问。即便看出他是个富家小公子,热情的邻居们也把他当作是普通人家的少年,时常照顾。   只是少年太过自立, 很少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邻居们没能帮上太多, 反倒是还经常被这个善良的好少年帮助。   这个娃儿着实太过善良,善良得从不关上自家小楼的门。只因他想帮助他人, 给所有需要的人一个暂时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啊,多么美好的娃儿啊!   美好得即使是街上最为凶悍的屠夫和八婆都喜欢极了, 甚至喜欢到心疼。   大家都担心这纯真的娃儿哪一天不注意, 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就被奇怪的坏人拐走了。   如今大家终于放下了心,因为娃儿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他的小楼里住进了他的表哥。   好帅好帅, 还是两个!   虽然其中一个书生模样的好像并不是表哥。   但没关系, 那书生和花家表哥一样都姓顾,还称兄道弟, 为了方便记忆,街上的大家也亲切地称呼他为二表哥。   而那位真正的表哥顾钧呢?   因为长相如神仙一般,着实太过帅气,在大爷大妈们都喊他花家表哥之时, 街上的少男少女们反倒是扭捏了起来,面上羞羞答答喊他顾公子, 背地斯哈斯哈叫他钧哥哥。   钧哥哥是那么的帅气, 即便是无时无刻都板着个冰冷的脸, 他的帅气也是无法抑制,往那一站就让无数少男少女们怦然心动。   那双眼睛更为厉害,只要那么随便一扫,少年们心中半死不活的小鹿就会突然纵起,疯狂乱撞。   可惜的是,如此动人心弦的钧哥哥太过神出鬼没。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住在花满楼的小楼之中,但他的身影总是那么的稀缺,稀缺得甚至能几天都不见踪影。   没有人知道他每天都去了哪里,街上的邻居们不知道,菠菜不知道,年少的花七童也不知道。   众所周知,七童有着异于常人的优秀听力。他能听见雪花飘落在房顶的动静,花蕾开放的声音,能听见微风吹拂,春雨滴落。   然而,就是这般绝佳的耳朵却怎样都听不见他的表哥走路的声音。   他的表哥是那么的神秘,神秘得每日都在出门。   他似乎从不走正门,似乎每一次都是直接消失在他的小楼里。有时甚至是在他的面前,前一息刚刚告别,下一息人已不见,而时至日落又忽然出现。   七童着实好奇,便询问钧哥如何做到。   钧哥又岂会知道?他不过就是脑子里想了想要去的地方,人就已经到了。   可这话他能说吗?   七童那么聪明,一听肯定会觉得他是在糊弄。到时岂不是会给七童留下一个表哥一点都不靠谱的印象?   不,钧哥才不要。   钧哥要做表弟心中最值得信任的好哥哥,一辈子。   于是钧哥很是认真地回答道,“因为这,就是轻功。”   原来如此,七童悟了。   七童虽然很少出家门,但他学过武和轻功,也有一个在江湖里晃荡的好朋友。他的好朋友叫陆小凤,和他一样年少却已是经历过许多。   陆小凤很是善谈,每每来看望他时,都会给他讲述很多自己的所见所闻,其中就有江湖上轻功高手的故事。   陆小凤告诉七童,江湖上最为顶尖的轻功高手厉害之极,来去之间无影无踪,踏雪无痕,过水无波。   七童一直很是好奇这般人物,如今他终于见识到了。   原来就是表哥这样的存在,真的没有一丝丝动静呢。   好生厉害。   不同于七童的敬佩,菠菜对钧哥的回答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   菠菜不像七童靠着声音辨位。七童以为他亲爱的表哥是轻功飞走,但菠菜却知道他的钧哥根本不是飞走,而是闪现。   从边关眨眼就能到江南的那种闪现。   这,是轻功吗?   菠菜信钧哥个鬼。   快马加鞭都没有这么快的好吗?   面对如此神奇的钧哥,菠菜不欲探寻。因为生活已是如此让人疲惫,若是什么都要追究到底,那他的人生该是多么的劳累?   就让钧哥的秘密随风而去吧,谁让他是个剑修呢?   菠菜叹了口气,继续他的疲惫。   在小楼借住的这些日子里他没有闲着,给自己找了份活计。考虑到巡戊营中的麻烦,他暂时避开了那些官府发布的活,而是转投了一家盐商门下做起了账房先生。   大禹的盐商都是皇商,受官府盐运司特许对外售卖官盐。这些盐商大多家大业大,账务也极为繁重,因此门下的账房需要很多的人手。不过这些人手大都是固定的,若想进去做工都得经熟人介绍,从不对外找人。   菠菜能进去也是走运托了七童的福。   七童这娃子平日里乐于助人,街坊邻居们都因此受过惠,想要回报却不知如何。这一次听闻他的亲友菠菜寻工,热情的邻居们终于抓住了机会,托家中七大姑八大姨几圈的关系给菠菜寻到了这份活计。   这活计好是好,工钱也很多,就是有点远,在隔着好几条街的地方,还累得慌。菠菜每日都得起大早跑去上工,时不时还得因为任务繁重而加班。   善良的七童见他起早贪黑,自告奋勇表示愿意帮忙给他准备日常的吃食。这念头刚起就被菠菜给按了回去。   七童是什么人?方才年满十六的少年人。以前七童独居时也就算了,现在同住的还有两个成年大人,又岂能让七童劳累?   七童他,还是个孩子啊,而且还是前十几年都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看看他一人独居过的是什么日子?饭都是最简单的饭菜,衣服也都是些粗麻破布,也不知平日里这娃子到底是怎么洗的衣服,怎么用的灶台。   菠菜尝过一次七童做的饭,那种味道无法形容。但可以说的是,那次之后,菠菜那七彩的人生中又多了一道全新的阴影。   也正是从那时起,七童再也没能摸到过小楼中的灶台,甚至每一次饭点时试图摸去都会被及时赶到的菠菜赶出厨门去。   而钧哥呢?   他在练剑,在日常巡视军营。   身为家中靠谱的成年男子,钧哥每天虽然总是神出鬼没,但他都不是在瞎逛。他是在闪现,闪现到各个军营中去,时不时还会突然出现在父皇的面前向其叙说自己的见闻和所作所为。   父皇并不知道他的好大儿到底是如何做到在千里路途之间瞬间横跳,但他知道,他的好大儿真的很是厉害,不过短短大半年的功夫就凭借鬼魅一般的行径拔掉了军中或是隐藏或是明现的毒瘤。   而且因为他太过迅速,每一次行事之时都无人发现,事后又闪速通知父皇。父子两人配合默契且快速,以至于那些毒瘤背后之人都没来得及反应,毒瘤就已消失殆尽,那些空缺出的位置也被父皇选中的人填补。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就是可怜父皇都年纪一大把了,还饱受好大儿突然闪现的惊吓。   年迈的父皇好几次都是面前空无一人,不过一个眨眼,钧哥那张帅气的脸蛋就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张俊俏的面孔是那么的冷酷,那双深邃的眼睛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得就好像深不见底的死水一般幽幽凝视着他亲爱的父皇。   啊,好生可怕的剑修,可怕得就像是鬼一样。   可怜的父皇差点吓出心梗。   父皇也曾表示让他的好大儿莫要出现得如此匆忙,然而好大儿并不听从。因为他真的很忙,忙得巡视完军营还要去练剑。练完剑后也不空闲,他还要去洗衣服。   没错,身为堂堂一朝太子,史上最为英俊潇洒强悍冷酷的剑修男子,钧哥,竟然还要洗衣服。   这是因为菠菜的按头强迫吗?不,不是,是因为钧哥的体贴和贤惠。   钧哥,一个在勤俭持家的菠菜熏陶下成长的好剑修。他善良而贴心,心美而贤良,乃是真真切切的大禹十佳男德之子。   虽然,他时不时眼瞎。   但没关系,眼瞎并不能影响他美丽而动人的体贴之心。   会老实分摊家务负责洗衣的体贴之心。   当然,一开始的钧哥和小少爷七童一样不知道衣服的正确洗法。但不同的是,七童被养在院中,而钧哥则在西街中撒野长大。   钧哥没洗过衣物,但他见过猪跑。菠菜妈用那纤纤玉手清洗衣物的那种猪跑。   那时的菠菜妈有一双如凝脂般白皙的美手,她不愿用自己的美手去触碰肮脏的衣物,于是机智的她想了一个法子。   她将衣物塞进泡有皂角水的木桶之中密封,并其固定于横放的木杆之上,然后用那双玉手抓住木杆的一端一阵旋转。木桶翻滚之间,衣物便被甩了干净。   那时还是个萝卜头的钧哥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厉害的操作,不禁追问菠菜妈这叫什么。   菠菜妈告诉钧哥。这,是她家乡的法子,叫做滚筒洗衣,秘诀就是要转得够快。   钧哥深深记住了这个神奇的法子,却一直没有机会尝试。时隔多年他借住于七童的小楼,终于有了机会。   他将目光投向了三人的衣物。   这一天阳光明媚,他练完剑巡视完今日的军营,回到小楼之中准备好了衣物,还特地用从吹雪家带来的皂角泡好了香香的水。   然而,正当他准备动手之际,一个天大的问题突然出现,他,没有菠菜妈特制的木桶。   钧哥低头沉思半晌。从七童的花浇想到菠菜专属的厨具大锅,接着又从七童的浴桶想到了菠菜的脸盆。   可这些却没有一个可以卡上木杆,承受翻天覆地的旋转。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钧哥注定就要用上自己练剑的宝手去搓洗衣物吗?   钧哥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透过这双手,他看见了自己的曾经。   曾经的他用着双手做过很多有意义的事情,从练剑到写论,从写论到读书。他读过很多书,有政论也有兵论,有剑谱也有道经。   等一下,道经?   钧哥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只见他抬手一挥,空气中的暖流便是顺着他的双手瞬然飞出冲向那盆中的皂角水和衣服,然后便是一托。   这一托不得了,竟是让那水和衣物凭空而起,一阵噼里啪啦之下猛地碰撞,然后旋转了起来。   那旋转可不是一般的旋转。一半是黑色,一半是白色,周遭还裹着透明的水流呈现球状。   仔细一看,好家伙,这、这竟是个旋转的太极。   菠菜站在小院门口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年轻的菠菜刚刚做完活计回家准备做饭,忽地注意到钧哥站在院子里,本想看看他在干什么。   谁知这探头一看,竟是看到了什么玩意儿?   太极,竟是个太极!   他的钧哥明明是该在洗衣服的,结果钧哥,却是生了、生了个太极。   还是凭空。   在旋转。   天呢!   菠菜瞳孔震裂。   钧哥到底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学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啊?钧哥、他、他不会被奇怪的江湖道士给教坏了叭?   然而,钧哥却不知道菠菜内心的波动,他在还耍他的太极。   这是他第一次成功运用出道经里写的东西。以前他都是无聊时看着打发时间,顺便找找练剑的灵感的。   只可惜道经高深,他从没有真正弄懂里面的太极到底是什么玩意。   现在,他终于懂了。   在洗衣服的时候,他终于弄懂了那种玄玄不可言说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体内的暖流流动得越发顺畅,仿佛彻底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从此迈入了新的境界。   他的头脑越发清晰,他的身体更是轻盈。   这一刻的他仿佛看到了遥远的天穹之上,看到了神秘无垠的漫天之星。   他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叙说着什么,空灵而威严。   随着那声音的飘荡,他的灵魂似乎都变得强壮,他的四肢也更是有力,操控的暖流更加顺手。   顺手得让那耍出的太极球球旋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终于,随着一次阳光闪烁,一次微风吹拂,那滚动的球再也控制不住,嗖的一下腾空而起,伴随着水流破碎滑落的窸窣之声,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优美而动人的弧度——   然后,哗啦一下,劈头盖脸,带着皂水和衣物全部砸在了菠菜的头上。   413   这一刻,天在寂静,地在沉默。   菠菜平静地抬手扯下头顶的衣服,温柔地呼唤道,“阿钧。”   钧哥猛然一顿。他抬眼看了看满脸是水的菠菜,又瞅了瞅自己的双手,默默地将手背到了身后。   “嗯。”他的声音很是真诚地道,“欢迎,回来。”   菠菜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凝视着他的钧哥,嘴角一勾,缓缓露出了一道“和善”的微笑。   然后,然后他就团起了满地的衣物,一把,狠狠地砸在了钧哥的脸上。   “欢迎,你个大头鬼!”   “顾!钧!” 第65章 补汤来喽   414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美妙的时间总是*的好。   一眨眼一年就过去了。在这一年的时间里钧哥总是在忙碌,忙碌得每天闪现。菠菜也在忙碌,忙碌着算账的活计。   身为天赋异禀的文曲之星,菠菜从小就是个聪明能干的男子。   虽然不像他的好兄弟钧哥那样一旦干活便是日夜不停,但他的效率也是高得旁人拍马不及。   如果说阿城是钧哥的兄弟中最为强悍的摸鱼王者,那菠菜就是这天上地下无人可比的卷王之王。   他,菠菜,是那么的卷。   卷得别人摸鱼,他在忙。   钧哥练剑,他还在忙。   喔,菠菜,多么勤劳而认真能干的男子啊。   能干得让人敬佩,让人动容落泪,便是那庸俗得满身都铜钱臭味的老板都为他的效率而落下晶莹的泪。   从他的嘴角,从他的大脑。   那是普通的泪吗不,那不是。   那是在卷王的帮助下顺利翻倍的财富散发出的金光刺到了他的狗眼,落下了感动的泪水。   啊,卷王,多么美好的卷王啊。   老板感动至极。   身为一代富商,老板读书不多却有着无数富商共有传统艺能,那,就是吝啬。   恨不得一毛都不拔的吝啬。   可就是这样吝啬的老板,面对菠菜这般的卷王也不得不动容,动容得给他升职,给他加薪,给他一切更卷的动力。   然而,就在这个年入万金的日子里,已升为账房之首的菠菜却找不到半点热情。   这也难怪,工钱再多又如何不过是是区区账房而已,又怎能比得上菠菜那宏远的志向。   他,菠菜,可是要成为文人之首的男子啊。   虽然时至今日,他心爱的事业半点进展都无。   哎。   为了他伟大却不见动静的志向。   可他又能如何呢除了加班,还是加班,甚至在成为总账之后他连回到家的夜晚都是在房中熬夜加班。   看着如此疲惫的菠菜,钧哥甚是担心。他见过的上一个如此卷的男子还是他的太傅,那个名字都闪烁着正义之光的诸葛太傅。   他的太傅乃是掌管六扇门的男子。为了贯彻心中的正义,太傅日夜兼程,兢兢业业,十年如一日。在这个同龄的父皇还毛发茂密的年龄,勤劳的太傅那圆润的头顶已是肉眼可见的稀疏。   而菠菜呢同样忙碌。   这让钧哥很是担心,担心他的菠菜年纪轻轻也迈上秃头的道路。   带着这般重重的忧心,终是一天,钧哥再也忍耐不住,在和父皇接头过后溜去见了西街孙姓的老中医叙说了自己的忧愁。   老中医是个慈祥的老头头,一听钧哥对好友的担忧,登时大手一挥,一边感慨菠菜和钧哥动人的兄弟情谊,一边提笔刷刷几下便是写出了一道防秃的方子,并掏出了一根千年何首乌。   老中医表示这乃是他的珍藏,只要钧哥将其和其他药一起塞进汤里煲,保证能还他一颗水灵灵的菠菜。   钧哥一听,竟是如此神奇,道谢后拿着方子便嗖得一下闪现回到小楼里自己的房中。   一回来就听到楼里满满的叽叽喳喳,热闹得很。他打开房门,冒出头往下一看。   这一天菠菜难得不加班早早回到了家,此时正在楼下和七童一起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招呼着七童的好朋友。   七童的好朋友叫陆小凤,是只活泼开朗还自来熟的少年郎。   他年纪和七童差不多大,却不知哪来的怪癖,愣是给自己整了两撮小胡子,缀在唇上,跟两根眉毛一样。   他说这是他的特色。   行走江湖的人都要有自己的特色,不然不方便辨认。   就像他有两根胡子,在江湖上走着别人一看就知道,喔,四条眉毛,是陆小凤。   陆小凤这小子一生放荡不羁,就是爱和别人交朋友。他有很多朋友,遍布江湖,但最好最信任的朋友还是善良的七童。   当然,现在菠菜和钧哥也是他的朋友了。   身为至交好友,陆小凤总是来看七童,每一次来也都带着自己新的故事。   他很好辨认,因为除了那特色的四条眉毛外,他还有一张从不闭上的嘴。   只要哪天听到这小楼里传出不停的叽喳,那定然是陆小凤又来了。   就像是现在。   他来了,带着他的故事和他的酒。   陆小凤很喜欢喝酒。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喝杯酒交朋友,人生便是极乐。   可惜的是钧哥并不明白这种极乐,他只知道酒会影响他出剑的速度。   菠菜也不懂这种乐趣,他只懂未成年不准喝酒,并每一次都没收了陆小凤的酒。   每一次。   陆小凤晴天霹雳。   没有了酒,他就少了人生中一半的乐趣,这怎可以   然而,菠菜是什么人冷酷无情的剑修男子钧哥最为要好的兄弟。   在钧哥日积月累的熏陶之下,温柔的菠菜心中已是埋下了霸道的种子。   霸道得面对陆小凤那由心底散发的悲殇也不为所动,依旧坚定不移拒绝任何少年人的饮酒请求。   陆小凤好殇,好难过,但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抢吗   不,他不能。在一年之间的来访下,他已经见识不下几十次这对异父异母的顾氏兄弟的全武之行。   虽然每次都是菠菜单方面的全武。   如果说面对菠菜的小斧,年少的陆小凤还可以一搏,那钧哥的剑就是等到若干年后他长大,都没有信心可以接下。   钧哥,好可怕的剑修男子。   陆小凤没有见过钧哥对菠菜拔过剑,但他见过钧哥夜间于房顶的练剑。   唰唰几下,连风都被割裂。   陆小凤,一个极为具有自知之明的少年郎。他自信自己的灵犀一指可以接下天下江湖人的任何武器,但却没有信心接下钧哥的剑。   因为钧哥,他,根本就不是人。   反正陆小凤行走江湖这么久,就没有见过可以劈开云层的人。   而且,还是单单的一剑。   有如此剑修,陆小凤又怎敢抗从   若是抗了,都不需要菠菜喊,那可怕剑修都会突然出现,站在陆小凤的身后发出冰冷的死亡凝视。   陆小凤很怕,真的很怕。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啊,只能从怀里掏出酒,乖乖上交。   而菠菜呢则会在没收酒后给所有人煲上一锅养胃的汤。   喔,菠菜,多么贤惠的男子啊。   贤惠得让小楼里的三个男子都感动得快要落泪。   并不是很想喝的泪。   因为汤里,有黄瓜。   这,简直就是邪教   即便钧哥这般帅气强悍的剑修男子也拒绝喝下这种充满*的绿色之汤,就算这该死的黄瓜仅仅是汤中百分之一的配料也不行。   钧哥就算是从七童的小楼楼顶跳下去,死外面,也绝不会喝下这万恶的黄瓜配料汤。   然后,然后他就被菠菜核善地一拳锤中了脑壳,扒开了嘴巴,灌了进去。   也正是从那时起,钧哥终于意识到了,他的菠菜已经真真正正地长大了,长成了一个成熟而霸道的男人。   成熟得就和他亲亲的娘亲一样,温柔和儒雅不过是他的保护色。   只要拨开那看似柔软可欺的外壳一看,就能发现,原来这颗水灵灵的菠菜内心是多么的坚硬。坚得和当初看到萝卜头们不吃青菜就会打*的菠菜妈一样硬。   喔,菠菜,曾经水灵可爱还会叫哥哥的菠菜,终究还是活成了他霸道娘亲的样子。   从那之后,小楼中的男子们再也不敢发出拒绝的声音。   即使,他们面对的是最为痛恨的黄瓜配料汤。   就比如现在,在这个明媚的、陆小凤来访的一天,厨房里灶上又在煲着那万恶的汤。   钧哥悄*地闪进厨房,很好,里面没有人。   此时的菠菜正在外面陪着七童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身边还有一只姓陆的小凤在叫喳喳。   那喳喳的声音是那么的欢快,落进钧哥的耳里仿佛就像是灌下黄瓜汤前最后的挣扎。   可惜,那也仅仅是无用的挣扎。   因为钧哥知道,他的菠菜就这般执着的男子,就是再为精彩的故事、欢快的笑声也阻碍不了他内心的执念。   那一定要让他们灌下黄瓜汤的执念。   哦,那汤不叫黄瓜汤,是黑色的,全名叫做十全大补养身健胃汤,听说是菠菜妈祖传的配方。   这不是一般的配方,这是充满传奇色彩的方,每一口带着祖上传下来的深爱。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等沉重的爱,而现在年轻且稳重的钧哥决定再在其中加上一把身为爷爷对乖孙们秀发的疼爱。   于是,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包药。   这,是来自西街老中医的拿手好药。   据说乃是他呕心沥血三十年才研制而成的神方,不知多少人为此趋之若鹜。   他们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老中医那神医的名声吗   不,他们是为了保护和找回自己的青春。   那满头茂密的青春。   而现,这方大名鼎鼎的回春之药中还被老中医加上了千年何首乌,更是厉害。   钧哥相信一包下去,他的菠菜定然能脱离那可怕的脱发之险,甚至以后人至中年他的头也定会依旧是颗水灵灵的菠菜头。   带着这样的坚定的信念,钧哥掀开了锅盖   霎时间一股白烟锅中起,扑面而来的是无尽的香味,仔细一闻,里面果真还有黄瓜的味。   可恶。   然而钧哥是什么人冷酷而无情的剑修男子。   他的冷是即便面对天崩都无动的酷,他的无是目睹地裂都不动容的情。   不过是区区黄瓜的清香又怎能让他动一下那俊秀的眉毛   他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睑。   啊,这水汽,带着黄瓜味的水汽,好大。   大得,都有些睁不开眼了。   于是他抖了抖自己那在水汽下略显沉重的睫毛,然后坚定地打开了药包。   在厨房外传来的欢声笑语之中,那将满满的药倒了进汤中,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上锅盖,闪身离开。   反正,黄瓜汤已经够难喝了,想来再加点料也不会难喝到哪里去   吧。   415   然后,然后第一个喝汤的陆小凤。   卒。   416   陆小凤,一个一生放荡不羁,行走江湖从不用桨。   他的头脑是那么的机智,他的人生是那么多彩。   在这个少年的年纪,他用脚踏过山川,用脑破过奇案。   可就是这样一个见多识广的少年郎却从未像现在这样体会到世界的真谛。   就在此刻,他喝下第一口瓜汤的此刻。   这一刻,他仿佛看见了天开,看见了地裂,看见了日升和月落。   这一刻,他似乎感觉到了,感觉到了自己的灵魂飘离了躯壳,自己的大脑飞离了这片土地。   总而言之,他,裂开了。   但陆小凤是什么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著名年轻浪子。   区区灵魂的开裂又怎能让他的面目变得扭曲   不,这绝不可能。他,陆小凤,最多就是抖了抖自己的小胡子。   微微的,仅有钧哥才能察觉到的抖。   然后,他平静地放下了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脸上甚至还洋溢着幸福的笑。   幸福得还有些安详。   “这汤不错。”他说,“不咸不淡,味道好极了。”   菠菜满意地微微一笑,“过奖。”   然后,他的目光望向了七童。   七童缓缓地舀起了一口汤。   陆小凤瞳孔一缩,面上不动声色,桌下却是轻轻踢了踢七童的脚。   七童、七童并没有感觉得到,抬起了勺子。   陆小凤瞳孔一震。   不,七童不要   然而,这一刻七童并没有和他的挚友心意相通,也没有听到陆小凤那震撼灵魂的无声呐喊。   他,将汤塞进了嘴里。   然后,然后他笑了。   那笑如春暖树开了花,如微风轻拂了面。在这美丽的微笑之下,他那白净的脸蛋仿佛都散发着光。   那,是旭日东升的第一缕光,满满的圣洁。   “嗯。”他点了点头,眉眼弯弯,满是出于心底的真诚,“的确,很好喝呢。”   陆小凤无声地缩回了自己的脚。   是啊,他怎么能忘了呢   七童他,可是在表哥们到来之前自己生活的男人啊。   他,甚至能从容地喝下黑不溜秋的糊粥,还要道上一句美味。   菠菜并不知晓陆小凤内心的波动,他看着七童真挚的神情一时间更是自信。   看来,没错了,今天的汤煲得超乎寻常的不错。   于是,他端起了碗,在七童自带圣光的微笑之中,在陆小凤和钧哥平淡中又带着一丝丝几乎不可见的期待目光之下。   他,喝了下去。   “噗”   417   “顾钧”   “又是你吧顾钧” 第66章 梅开二度   418   菠菜煲汤的大黄瓜, 钧哥被锤的脑袋瓜。在七童小楼的保留节目,钧哥面无表情被菠菜追着锤的日常中,日子一天天又过了去。   可能是因为心灵的创伤着实太重,又或是灵魂的开裂太过深刻至今没能愈合, 在那之后年轻的陆小凤好久没有来楼中玩耍。   这让七童稍稍有些寂寞。   当然, 只是稍稍。   七童本就是个耐得住寂寞的少年郎。在表哥和菠菜没来前,他总是一个人呆着, 在自己的小楼中养着花, 弹着琴, 偶尔遇到帮帮前来求助的人, 日子过得平淡悠闲。   现在有了钧哥和菠菜,他的日子稍微热闹了一些。   菠菜是个忙碌的男子,时常在加班, 话不是很多。   钧哥就更不用提了。身为一代正统剑修,冷酷是他的外表, 沉默是他的格言。   他就是他, 高贵而冷艳的剑修皇者。   和他的正统剑修兄弟们一样,钧哥沉默寡言, 从不说没用的屁话。一旦他张开了尊口, 那说出的话语必然是充满了真理和哲学。   虽然很多时候, 这种哲学会让菠菜不自主地举起他的拳头。   而这恰恰就是钧哥的目的。   身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钧哥对菠菜太过了解, 了解他的心,他的人, 他的多愁善感。   菠菜是个天生的文人。他有才有志气也有文人的臭毛病, 动不动就会伤春悲秋的臭毛病。   钧哥并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毛病, 但他知道时常的悲殇容易伤人心神, 严重了会催人老去不说还可能会导致殇到早逝暴毙。   心地善良的钧哥又怎能眼睁睁看到菠菜落入如此境地?他还要和菠菜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于是钧哥下定决心,帮助菠菜寻找到青春的活力。   即使,代价是他自己,被菠菜追着锤的自己。   啊,钧哥,多么靠谱的剑修男子啊。   靠谱得让菠菜连脑壳都在发痛,卷卷的头发都要掉落。   但奇怪的是最近不知为何,原本在钧哥的帮助下重获活泼的菠菜又消沉了下去,时不时对着七童养的小花发呆,有时还会看着排排坐在小院摇椅上晒着太阳的七童和钧哥,许久许久,然后发出一声几近不可听闻的轻叹。   他似乎更忙了,每天下工后还会带着一堆账本回到家中,从白日干到天黑。点上了灯,依旧能看到他在房中伏案工作的身影。   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脸上也显露出了疲惫。繁重的工事似乎还影响到了他的右腕,时不时就要不自觉地揉捏几下。   他太累了,累得让钧哥都劝他辞去这份工。   然而他却是摇了摇头。   菠菜什么也没有说,但钧哥却隐隐有了感觉。他的菠菜好像被什么绑住了手脚,想离开却无法动弹。   菠菜被威胁了,钧哥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不悦。   钧哥巡视军营的任务早在半年前完成,父皇没有召他回宫,按理说他本是可以继续在江湖里流浪,但他没有。   他陪着菠菜在江南住到了现在,担心的就是菠菜在他不注意的地方再次受到了欺负。   江南很大,都是文官的天下,还有很多富甲一方的商人,关系复杂得很。对于菠菜来说,若是以此处作为事业的起点,起步时没有根基很容易受到一些排挤和刁难。   钧哥不喜欢这种风气,父皇也不喜欢。奈何天高皇帝远,父皇整治得了大禹很多地方,但对着一些盘根错节的地方没有办法。   这些人太狡猾,太会隐藏,父皇派过很多钦差却从没能抓到过他们的把柄。当然,这其中不乏某些朝中重臣的手脚。   也正是如此,父皇在听说钧哥跟着菠菜暂住于江南后没有召钧哥回朝。他太相信他的好大儿了,相信着他的好大儿在和菠菜的联手下能做出一些他想却无法做成的功绩。   他们都在等,在等着菠菜踏入朝中。   菠菜本也打算如此。   他的东家盐商的生意大,关系网也大,和很多江南一脉的文臣都有着千丝万略关系。如今的菠菜已是升为盐商家的总账,也算是盐商身边亲近的人,能借上一些关系打听些事。   比如巡戊营。   从那些人的口中,菠菜得知巡戊营似乎没有传出什么大事情,就好似钧哥那场杀尽了整个营中主事将领的大动静从未发生一般。只是这营在他们走后不久便归入了三王爷下属的镇北大军之中,营中的主将也换了一个,还是个女子,姓宋。   菠菜不确定那位宋姓的女主将是否就是曾经与他们一起离开营中的小青,但无论怎样,这个消息都足以证明朝中没有追究那些前任将领的死亡,他一直隐隐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此后,他就想着在干一些时日便向东家辞职,谁曾想辞职的话还未说出口,东家就交予了他一份重要的任务——盐库的进出账本。   这,本是账房中的老先生负责的。但老先生近些年老眼昏花,糊涂得厉害,东家想找人替代。可这盐库十分重要,东家找了好久都未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如今菠菜做总账有些时日,东家在观察后觉得菠菜是个极为稳重且靠谱的男子,很是值得信任。   于是,在慎重考虑后,东家将盐库账本交给了菠菜。   交付之时东家还笑呵呵地对他道,“你这小子看着就是个人才,以后也说不定也能像我这样给家里人买个山庄。到时,你们兄弟三人也不用挤在一个小楼里了。你们那小楼我去看过了,还是在闹区,周围都是小贩,白日里够烦的吧?好好干,过些年就能搬走了。”   说罢还很是郑重地拍了拍菠菜的肩。   面对如此满满信任的任务,菠菜又怎能开得了辞职的口?不仅是因为工钱太多,而且还因为这任务足够的重要。   重要得让吝啬的东家都时不时雇上专人来探望菠菜的身心。   那专人看着斯文秀气,脸上还总是带着微笑。他就像个文弱书生。但菠菜知道,他不是。   菠菜没有像陆小凤一样在江湖里到处走动过,但他有一个消息灵通的母亲。他见过不少江湖名人的画像,也知道很多与江湖相关的消息,有的是众人所知的,有的则是鲜为人知的秘密。   就比如这位如书生一般的人。   此人叫萧秋雨,是一个剑客,江湖人都叫他断肠剑客,因为他出手足够得狠辣。他是一个剑客,但不仅仅是个剑客。   他还是一个杀手,隶属于江湖中最大的杀手组织,青衣楼。   不过,这是一个秘密。   一个普通的帐房先生不该知道的秘密。   菠菜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包括钧哥。   他知道钧哥的剑很厉害,但他不敢睹。青衣楼太大了,没有人知道他们有多少杀手,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杀手会用怎样的方法杀人。   他不敢用钧哥的命去赌,也不敢用七童的命。   他能做的只有沉默,沉默着完成那份沉重的工作。   然而沉默又怎能瞒住钧哥?他太了解菠菜了,以至于在菠菜刚刚陷入沉默不久便察觉了不寻常。   不过是区区一个盐商,竟然也敢威胁他的菠菜。在察觉到这一点后,不悦很快漫上了钧哥的心头。他唤来了他的暗卫。   419   暗卫,一群总在辛苦追寻钧哥的敬业存在。   自从钧哥在江南暂居后,他不忍暗卫们为了寻找他而操劳,便在和父皇接头时顺便借着父皇的暗卫们向他的暗卫传递了消息。   在外寻找钧哥的暗卫们一听,登时松下了心弦,纷纷赶到了江南。   只不过平日里钧哥总在各地闪现,暗卫们着实追不上他的步伐。钧哥也用不上他们,便让他们随意行事。   大部分暗卫们都分散去了江南的各地,扮成普通人的样子暂住,以防钧哥在需要他们时无法及时出现。还有一部分则是实在闲不下来,在钧哥的允许后跑去唐门在各地的据点接了些江湖的任务。   和江湖上一些奇怪的杀手组织相比,唐门可谓是正直。他们虽然做的也是见不得光的任务,但他们好歹有底线,不杀小孩、不杀孕妇,不杀清白之人。   这样的唐门发布的任务再适合暗卫们不过。当然,唐门的任务仅仅发布给他们自家的杀手,暗卫们能接到靠的还是乙。   别看乙是个不喜欢动脑子的木头,演技也烂得差点被踢出暗卫营,但他的身份可不一般,严格上来说还是唐门主家一脉的表少爷。   他的娘亲乃是唐门本家上一代小小姐,只是年轻的时候叛逆过头,愣是不听家族的婚姻安排,和当时的皇家暗卫首领来了一场你追我赶的旷世奇恋。最终高冷的暗卫首领被烈女拿下,烈女也为爱叛出家门加入父皇的阵营。   当然,乙的娘亲后来承认,她的加入不仅仅是因为爱情,还因为皇家暗卫那馋人的待遇。从日常休假到养老,从高薪月俸到免费太医上门医疗以及高额的天价养老保障银。   如此待遇谁不馋?反正在唐门也是当杀手,不如加入皇家吃皇粮,还有五险一金。   如今的乙更是不得了,继承了父母的事业不说,还因为闲不下来,带着他的同僚们去薅母族的羊毛。   啊,乙,真是好生孝顺的暗卫男子。   420   乙的孝顺暂且不提。   因为菠菜受到了欺负,好生不悦的钧哥在入住江南之后第一次主动召唤了他的暗卫们。   一年多以来暗卫们虽然时不时跟着乙薅一点唐门的羊毛,但总的来说还是很闲,闲得甚至差点扣脚。以至于在收到钧哥的召唤之时,他们的激动于心中骤然迸发而出,就如火山一般喷涌。   激动的暗卫们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钧哥的身边。一听钧哥让他们去查那盐商,暗卫们的眼睛登时更是发亮。为首的队长更是代表着全体暗卫们拍拍胸脯,表示让钧哥放心。   不过是区区一介盐商,别说是他如何欺负菠菜了,就说是那祖宗十八代,他们暗卫也一定会查得一清二楚。   调查,他们,是专业的。   说罢,一群暗卫又是嗖得一下离开。   也不知在那些闲得扣脚的日子,这些暗卫们到底偷偷练了什么,如今那速度一来一去就如风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向钧哥学会了闪现。   当然他们来去之时也没有忘记用上那鬼都找不到的隐藏之法,以免惊扰到七童。   年轻的七童并不知道表哥的暗卫们如风一般出现和消失。此时的他正在照顾着他新种的花。   这是钧哥送给他的种子,据说是北域雪山中才有的特产,开花时晚上还会发出像河边的萤火虫一般的光。   七童不知萤火虫是什么样子,但他听陆小凤和他描述过,说是和盛夏之时的星空一样。   七童很多年没有见过光了,年幼未盲之时的记忆也早已淡去。但他记得那片星空,就在他最后看得光的那一夜,也是他生辰的一夜。   他记得那片漫天的星星,很美,便是这世上最美的宝石都不及其半分。   只可惜,在那之后他再也没能看上一眼。   或许也正是如此,他才会将那片幼时见过的星空牢牢地记在心底,直至今日那份记忆都未曾有丝毫的褪色,依旧是那么美丽。   他无法看见,但现在他可以种下,用钧哥带来的种子。花还未长成,但他已经计划好了种成后放置的位置。就放在小楼最靠外的窗边,待它们开花,街上路过的人们就能欣赏到这份美好。   带着这份期待,他认真地照顾着这些新花,给它们最好的阳光,充足的水。   就像是现在,避开了午时最烈的光,七童搬动着花盆来到了窗边——   [砰、砰——!]   一阵连串的碰撞声从窗外的街道传来,那是街道上的小摊被砸裂翻倒的声音,还有街坊邻居们的惊叫。   七童侧耳一听,这惊叫之中还藏着一道更为慌乱的声音,似乎来自一个年轻的姑娘,正在向小楼的方向快速奔来。   那声音本该是清脆的,带着燕子一般的活泼和灵动,但此时却满满的恐惧和焦急。   焦急得慌不择路,直直冲进了小楼大开的门中。   “救命啊!杀人了!” 第67章 救救孩子   421   众所周知, 七童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少年。他温和,他文雅,他礼貌, 他乐于助人。   像这般美好的少年郎面对旁人的求助从不会袖手旁观, 就像是现在。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匆匆忙忙,踩着凌乱的脚步一头冲上了楼来。   七童的小楼共有三层。一楼总是开放着,即使时夜里也从不关门。二楼是他的花房,再往上到了三楼便是卧房, 那是最为私人的地方, 现在除了他还住着钧哥和菠菜。   七童用一楼欢迎所有的人来访求助,但这不代表着他允许旁人在未受邀请之时闯入私人的领地, 特别是那里还有他的表哥, 当朝太子。   他放下手中的花, 走了出来喊住了那位踏上楼梯的姑娘, “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姑娘气喘吁吁, 她好害怕, 好恐惧,好想要人的帮助。   ”有人、有人在追杀我!“她的眼里满满都是慌乱。   “莫怕。”七童应了一声,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可还没张口便听楼梯上又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是个大汉,手上还拿着一柄泛着寒光的大刀, 冲上来便是对那姑娘喝道, “你这个小犊子,老子到要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他脸上都是横肉, 眼神更是凶得厉害, 狞笑的样子像极了一些劣质话本里才会出现的反派。   那姑娘显然是被这反派吓得不轻, 大大的眼睛一润,好不容易平缓下的呼吸又变得局促,瘦弱的肩膀更是在颤抖。   她好生恐惧,好生害怕。害怕得眉毛都揪了起来,攥着手窜到七童身后,试图用他那间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身形遮住自己的娇躯。   可大汉又岂会将七童看在眼里?不过是个区区长相秀气的少年,和他那肌肉澎湃的猛牛之躯相比简直就是只瘦弱的白斩鸡。   只听那大汉讥讽地一笑,伸出大手就要抓住那姑娘的辫子,强硬地要将人扯出。   面对如此欺负少女的恶事,善良的七童怎能袖手旁观?他抬手便是一推,看似轻飘飘的动作竟是让那大汉抵抗不能,霎时间被推得后退了一大步。   大汉面色一暗,看向七童的眼神很是不善,“看来,你是要参合老子这闲事了?“   七童微微一笑,“帮助弱小又怎会是闲事?“   “好一个不是。“大汉闻言冷笑,”小子,你可知老子是谁?“   七童摇了摇头。   什么?难不成这来人还是什么江湖上的有名人物?楼上一直听着动静的钧哥一顿,默默打开了房门。   他对七童很是信任。   在他的心里,七童是个很有担当和能力的少年人,虽然口味比较独特,做饭也很难吃,但足够靠谱,还曾和陆小凤一起破过一道轰动江南的真假银票大案。如今不过是一件区区小事,钧哥相信靠谱的七童一定可以自行处理。   他本不准备出面,但现忽然来了兴趣。   因为好奇,好奇那传说中的江湖人物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于是,他幽幽飘出了房门,站在楼梯之处向下探出了自己的脑壳,一看。   楼下的大汉显然没有察觉到钧哥的动作。他在冷笑,在很是自豪地挺起了自己的胸脯,“老子姓崔,乃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刀客。”   “你一定听说老子的名号,花刀太岁,崔一洞。“   喔,好生狂妄的语气,带着三分的蛮横,七分的得意,听起来好像很是厉害的样子。   厉害得让七童都不禁认真回忆了一下。   七童不怎么接触江湖,但他的好朋友陆小凤是个标标准准的江湖人。陆小凤年纪不大,但他聪明,参与过很多江湖上的大事,如今也勉强算是个风云人物。   陆小凤喜欢和七童讲述自己经历的故事,提到了很多江湖风云榜上的名人大侠。   可惜的是七童翻遍了自己的记忆,都未能从陆小凤曾经讲过的故事中寻到这位花刀太岁的影子。   七童不免有些抱歉,为自己的孤陋寡闻,“对不起,没有。“   大汉登时一哽。   众所周知,七童很是善良,善良得总是会缓解旁人的尴尬,即使这个旁人现在好像是他的敌人。于是,他解释道,”着实抱歉,在下不怎么接触江湖事,所以不太懂一些名号。“   大汉的脸色微微一缓,就听七童问道,“试问,阁下可就是那风云榜上前十?”   大汉没说话,脸色却是一黑。   可惜的是七通却看不见他的脸色,还在满怀歉意地试探道,“那,前五十?”   大汉还是没说话,只是他的脸已经黑成了墨。他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而急促。   他的手在颤,连带被他紧握的刀都发起了抖。   然而,听力绝佳的七童却好似没有听见,*的小脸依旧是那么的纯良,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之下仿佛泛着温柔且不失圣洁的莹光。   他温和地笑着,带着歉意,却还是那么的美丽,就好像那春日中最美的百合花在阳光下绽放。   啊,好美好优雅的微笑,饶是在楼上围观的钧哥都不禁想要抬起自己的腿,后退一步。   这笑,让钧哥觉得好生熟悉。   熟悉得就好像不久前他温柔的表弟也是顶着这般的笑容,帮着菠菜将那一碗放着护发秘方的十全大补黄瓜汤强行灌进他的嘴里一样。   “哦,抱歉,看来也不是。”七童道,“那,是前百?或,可是在榜?”   大汉在抖,连身体都在抖。那是愤怒的抖动,带着羞恼和无法掩盖的暴怒。   明明这个少年郎的语气和用词很是礼貌,但大汉却好似感觉到了无法言语的羞辱。   “住口!”他怒道,抬起了自己的手,一刀刺向了七童的胸口。   然后,然后就被七童用两根手指夹住了他的刀。   大汉连忙就要拔走,却没想用上了全身的力气都不见刀抖动一下。   而七童呢?他还在笑,还在温柔地微笑,就好像他手上夹着的不是刀而是钧哥和菠菜打架时不小心飞来的筷子。   惊了,好生可怕的少年。大汉惊得满头大汗,恨恨瞪了一眼躲在七童身后的姑娘,不愿再做纠缠,转身就想跑走。可他还没踏上楼梯,他的瞳孔便是突然一紧。   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极为英俊的男人,不知何时起站在楼梯上,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一切。   这个男人穿着居家舒适的常服,腰间没有任何的武器,但大汉知道,他,是一个剑客。   不,不是剑客。   他是剑修,一个和江湖上那个被称为剑神的男人一样的、以身为剑的剑修。   他的眼神很是平淡,就像是一潭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然而当他将目光全然落到大汉的身上时,大汉才发现这哪是水?   这,是深渊。   深不见底,不过是一眼就足以让人窒息的无尽深渊。   忽然,他动了,踏着楼梯走了下来。   他本可以不发出任何的声响,就像是之前他来到楼梯旁看着楼下那般,神不知鬼不觉。但他没有,他踏在台阶上发出了轻微、却不可忽视的声响。   【噔、噔】   他走得很慢,就好像踩踏着的不是楼梯,而是踩在了大汉的胸口,一步一步,踩着他的心,他的肺,他的喉咙,让他感觉到窒息,感到头脑嗡嗡作响,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按照这个速度,大汉完全来得及跑走。但他不敢,他的手不敢颤抖,他的腿不敢移动,他的眼睛也不敢眨动。   他只能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冰冷的汗水打湿自己背部的衣衫,看着这个男人来到他的面前,向他抬起了手——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一只庞大的*身躯便是向后一栽。   没有一丝丝前摇,也没有一丝丝征兆,就这样猛然倒在了地上。   惊了!   躲在七童身后的姑娘围观全程,瞳孔猛然一震。   这人、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男人,是个顶尖的高手。   她,甚至没有看见他的出手。   423   钧哥垂下眼,看着地上躺倒着生死不明的大汉,又瞅了瞅自己才抬到一半的手,缓缓都打出了一个问号。   他的确因为这人对七童动刀有些生气,想要找人算账没错。   但,方才他还没来得及动手,这人就自己倒下了。   啊这,怎会如此?   难不成,这就是菠菜妈说过的碰瓷?   钧哥不禁陷入了沉思。   424   七童眨了眨眼睛:“表哥?你动手了?”   钧哥摇头,“没有。“   七童茫然,“那他怎么——“   “喔。”钧哥想了想,“应该,是他有疾。“   反正,这么大一个壮汉,总不能是被他吓晕的。   吧?   425   钧哥,一个善良纯真还护短的剑修男子。   他是那么的英俊,那么的美好,连街坊邻居们都会亲密地称呼他为花家表哥,少年少女们更是见了他就羞哒哒。   如此美好的剑修男子又岂会吓到旁人?还让人晕眩了去?   不,这不可能。   钧哥不信。   七童也是不信。在他的心里,他的表哥一直是个温柔且体贴的男子,就是有些沉默寡言。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钧哥是一个剑修。   对于纯正的剑修而言,沉默是他们的天性,寡言是他们的准则。若是哪天他们能言善辩,那才是真正的山崩地裂。   不过也正是因为剑修的沉默,平日里总会产生一些与他们相关的奇怪误会。   就比如现在,一个*大汉倒地不起,但落进旁人的眼里就成了钧哥出手的成果。   可钧哥出手了吗?不,他没有,他只是凝视着大汉的眼睛,深深的,直直的,最多带了一点点的怒气。   一点点,在脑子想着用拳头锤人样子的一点点罢了。   钧哥,连拔剑都没有想一下呢。   如此轻微的怒气又怎能让一个庞然大汉晕倒?这又不是什么话本,眼神还能杀人不成?   然而,钧哥还是太过年轻,年轻地不知道这个世间的真谛。如果他曾经偶遇的燕道长此时正在这里,他一定会很是沉重地告诉钧哥:   眼神不能杀人没错,但修士的威压却是可以,特别是生气时,针对某个特定之人的威压。   如果这特定之人修为特别低下,而修士修为又太高,别说是把人压到晕眩了,就是压到暴毙都是有可能的。   可惜,燕道长并不在这里,年轻的钧哥也不知这个道理。   他认定了此人定是在碰瓷,反手就是将人拎到了楼下,扔给被邻居们喊来的捕快。   完事他又回到楼上,凳子一拖,坐到了七童的身边。   此时的七童正在安慰那位受惊的姑娘。   也不知是在钧哥回来前他们说了些什么,那姑娘看着七童,眼睛里满满都是佩服和崇拜。   这场面让钧哥觉得好生熟悉,熟悉得就好像在哪个带给妹妹的爱情话本里见过。   可惜,生活又不是话本,七童也不是什么爱情的主角。他只是个善良而普通的邻家少年郎,看不见人,也看不见人的眼神。   更为重要的是,他的表哥,如今家里靠谱的成年男子正坐在他的身边,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少女咯咯发笑,看着少女对着他的表弟眼波流转,看着少女拨动七童的心弦。   少女叫上官飞燕,是江南有名的女侠,最擅长的是轻功,经常劫富济贫。她说她是个小偷,但又不仅仅是个小偷,因为她从不偷好人。   就像是这一次,她偷的就是那个追杀她的大汉。那个大汉是个强盗。   说这话时她的眼里闪着光,那是骄傲的光,似乎为了她心中的正义。   只是在这之后没人应声,她又抿着嘴好一会儿,偷偷用眼角看了七童好几眼后又小心翼翼地望向钧哥。   她没有出声,但她的眼睛却很是灵动,好像会说话一般,在叙说这她的担忧和恳求。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   除了钧哥。   一个明明有眼睛却看不见美色和眼神的瞎子。   他只是看着,冷冰冰地看着,坐在那里,如同雕像一般。   他的目光依旧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淡漠。   淡漠得就好像眼前的不是什么眼睛水润而动人的少女,而是一场没有灵魂的表演。   啊,好生冷酷的男子啊。   冷酷得在这温暖的春日下带来了冬日的寒风,吹飞了少女的眼神,吹冻了少女的魂。   少女好冷,从脚到头,最终连原本炙热的心都仿佛置于北域雪山之顶,变得寒冷。   “你、你们会看不起我吗?”少女不禁有些哽咽。   她有些伤感,被钧哥冻伤的感。   钧哥没说话。   这很正常,他平时就不怎么说屁话。   七童就不一样了,他是个天大的好人,向来看不得别人尴尬。   于是他微微一笑,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少女吸了吸鼻子,“因为、因为我是个小偷。”   “没事,你诚实。”七童安慰道,“诚实的人值得尊敬。”   “可,顾、顾大哥”少女不自觉地看了钧哥好几眼,她的眼角是通红的,好生委屈的样子。   她垂下头,很是难过地道,“顾大哥,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钧哥还是没说话,只是深沉地凝视着她,很久很久。   久到那少女都感觉好似要天荒,好似地老,终于,钧哥动了。   他,点了点头。   少女的眼睛一亮,登时破涕为笑。   然后,然后她就看见这个英俊的男人站起了身,幽幽地飘到了窗边,向楼下招了招手。   少女、少女一顿。   下一刻,一群青年人飞窜而来,从窗边到楼梯,一个一个堵在了小楼中的所有出口。   仔细一看,一个个身着官服,腰间配横刀。   好家伙,竟是捕快!一群在处理街道混乱的捕快。   少女瞳孔地震。   “小偷。”钧哥一指,面无表情地道,“就是她。”   426   钧哥,一个熟读大禹律法的剑修男子。   他冷酷,他无情,他读不懂少女的心。   在他的眼里,小偷就是小偷,就算是劫富济贫也是个小偷。因为按照大禹的律法,贫有贫的低保,富有富的合法来路。   没有人可以违反法律,如果有,那就得交给捕快。   这不是他一个人坚定的三观,就说是他的兄弟菠菜面对此情此景也一定会招来捕快,甚至会比他更为迅速,连少女的话都不会多听那么一下。   毕竟,菠菜可是一个要当丞相的男人,他的律法比钧哥还熟,甚至还能倒背如流。   至于七童。   七童是个善良的男子,他欣赏少女的诚实,但也不会反对少女的被捕归案。   如果是曾经的他,听了少女不偷好人的事迹可能会。但现在不一样了,七童已经是个将法律背透了的少年了。   在和钧哥、菠菜同住的日子里,七童受到了菠菜日夜的教育。   他看不见,菠菜就给他读书上课。如果菠菜太忙不在,那代替他的就是钧哥。   当然,这一代替还是菠菜本人的强烈要求。因为在菠菜的心里,七童就是他的第一位学生。   身为未来的丞相,菠菜绝对不允许他的学生在学识上有半点落步。   就算学生是个瞎子,那也至少得能背诵律法。   啊,菠菜,好生狠毒严格的男子。   狠毒得,有时在教课之时还会带上探望的学生好友陆小凤一起。   从上课,到课业。   背诵律法的课业。   每次来都被揪住抽背的陆小凤痛苦面具。   救命!   救救孩子! 第68章 吃你苹果   427   夜幕降临, 一切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只是表面上的似乎。   七童变了。忙碌了一天的菠菜回到家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异样。   往日里七童总是给人一种风轻云淡的感觉,他的脸上总是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 恰到好处, 让人感到如春风一般的和煦和舒适。他没有什么心思, 因为对他来说,生活之中没有什么可以是让他烦恼的。   然而, 现在的他却变了。他的嘴角还是带着微微的笑意,但菠菜却从他的眉眼中读出了些许的忧愁。   那份忧愁很淡,若非菠菜对旁人的情绪敏感,恐怕无法察觉出来。   菠菜不禁有些担忧,又怕直接询问七童会触及他的内心, 于是装作无事一般一起吃完晚饭后,趁七童不注意, 将洗完碗想去练剑的钧哥捉进了房中。   听到菠菜的询问,钧哥便菠菜转述了一番白日里发生的混乱,还特别仔细描述了一番那个名叫上官飞燕的姑娘。   钧哥不是个傻子,虽然他很多时候都会选择性眼瞎, 但只要他想, 还是可以看懂一些少男少女之间的感情纠葛。   毕竟,钧哥是什么人?是会为无聊的妹妹买爱情话本的剑修男子。若是当真看不懂, 他又怎能在那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本子里找到最为精彩绝伦的狗血爱情话本呢?   他懂,他都懂, 只是他不想说。他的父皇和母后从小就教育他, 身为一代帝王, 不是什么事情都要斤斤计较。有些事情就是要学会视而不见, 要学会装傻和眼瞎,这样往往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被无辜连累进什么奇怪的爱恨情仇。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那个满满都是纠葛的皇城花花世界里,学会了眼瞎的钧哥至今两袖清风,是个清白纯洁的好剑修,而他那些没有学会眼瞎的臭弟弟们呢?   年纪轻轻,后院里的人却已是好多。   今天那个扯头花,明年这个撒泼滚打。   最为可怕的时候还会出现几个臭弟弟为了一个人的垂眸而你争我夺,打得不可开交。   这,可真是可怕。   想当初这几个臭弟弟还是一起勾肩搭背来试图群殴钧哥一个呢,可现在竟因为区区爱情而翻脸。   啧。   当然,这些都是父皇的暗卫打探而来的八卦,还有一些由桃公公汇报工作时倾情提供。钧哥只是在和父皇接头的时候被迫听了一耳罢了。   打探八卦什么的,一点都不符合剑修高贵冷艳不管俗世的行事准则,致力于成为顶尖剑修的钧哥才不会去主动去做。   绝对,不会。   正义的钧哥平时面对爱情之类的都是闭着眼睛的。   他看不见,他真的看不见,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他都看不见。   哦,除了他所关心的阿城和吹雪。   而这一次,一直闭眼的钧哥终于再一次睁开了他尊贵的眼睛。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个名叫上官飞燕的姑娘,她,好像对他的表弟七童有着不可言说的心思。   这怎么可以?七童,可是钧哥家中最为纯洁善良的表弟弟啊。   如果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也就算了,反正七童也快成年了,有个心上人定个婚约什么的都是正常事。   可那上官飞燕不一样,她,是个小偷。而且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钧哥便在冥冥之中听到一个声音提醒着他,这个姑娘不简单。   她是个小偷,但绝对不仅仅是个小偷。她的身上肯定还有更大的问题。   钧哥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是身为剑修的准则。   因为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但剑修的直觉却从不会骗人。   正因如此,他选择亲手将那个姑娘送进捕快的手中。   大禹的审查判案流程十分严格,即便犯人被抓时是一个小偷,捕快在向官府提交案件之时也会将犯人身上所有的案件都审个干净。如果那位上官飞燕仅仅是个小偷,情节不严重也仅会被判个三五年,但若是严重或是有其他的案子……   钧哥想,那位姑娘大概在七童将她彻底遗忘前都不会再出现了。   听完钧哥的叙说,菠菜也甚是认同他的做法。先不提那姑娘身上的案子,就说她白日的那些行径,菠菜也不觉得七童适合与她继续相处。   菠菜是个见多识广的美男子。   因为他的出身,他见过太多形形*的人。男人,女人,什么样的都见过。他还有很多的姐姐,总是喜欢给他讲一些奇怪的、有一些少儿不宜的故事。   姐姐们说这世上会骗人的太多了,就连她们自己曾经都是这个世上最会骗人的女人之一,专门骗人的感情。   当初的她们都是可怜的女子,被迫无奈才出此下策。可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骗子都像她们一样,还有很多天生就爱骗人。   为了保护她们楼里唯一的弟弟,姐姐们倾尽全力,为的就是让她们的好弟弟菠菜学会辨别感情骗子。   姐姐们还给感情骗子取了很多名字用于区分,其中就有一种被她们命名为茶。   清香四溢的茶。   她们说这也是感情骗子中最为难以辨别的一种,很多时候*直——   啊不,没见过世面的男儿都无法察觉,甚至还会认为面前的人儿清纯无比,想要保护。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人儿需要保护呢?大多都是些茶罢了。   这些茶往往都很是做作。明明心里有着明确的目标,却还要表现出一些犹犹豫豫,同时还对另一些不是目标的优质存在展现一些暧昧的留念。   就比如那位上官飞燕。   这些年来钧哥的剑法越来越厉害,但他的语言能力与之相反。曾经的他也是可以写出一番让太傅为止赞叹的美文之人,可如今他连复述白日的故事都能述得干干巴巴,如同一个没有上过写作课的文笔废物。   饶是如此,菠菜依旧从钧哥那贫瘠且无趣的言语之中嗅出了一股淡淡的茶香。   名为上官飞燕的茶。   还有点发绿的那种。   钧哥却是想不通。   菠菜表示理解。他的钧哥不是什么没有见过世面的男儿,可奈何是个剑修。   剑修,那可是比没有见世面的男儿还可怕的存在。   指望剑修能嗅出茶味?   别开玩笑了,还不如指望大禹所有的男女子都学会品茶。   于是,善良的品茶大师菠菜用最为直白的方式向钧哥解释道,“她,叫你顾大哥。”   钧哥眨了眨眼,明显没有听懂。   菠菜冷冷一笑,“不过是初见,她竟然叫你大哥,而且还是在白日那种情况之下。”   钧哥还是不懂。   叫大哥又如何?   不提西街那些直接喊他哥哥的少男少女们,就说七童小楼所在的这条街上,那些年轻人们不也是跟着七童喊他哥。   当然,最初他们都是私底下喊的。   但随着钧哥在这里住的时间变长,这些家伙一个个放飞了开来。会当着面喊他顾大哥不说,还会在他上街买菜时跟在他的身后,偶尔还会把东西扔在他的菜篮里。   有时是花,有时是香囊。   更为厉害的是,他们甚至会一边喊着他顾大哥一边发出奇怪的鸡叫,就在他扭头看向他们的时候。   钧哥习惯了,并向菠菜叙说了他被喊大哥的日常。但菠菜却是摇了摇头,说,“那不一样。”   钧哥打出一个问号,“?”   菠菜解释道,“他们是真心的。”   他缓缓打开窗户,望向楼下那闪烁着一排排微弱灯光的街道。   忽然,他笑了,温和的、不带一星点阴阳怪气。   “真心的心胸宽广。”他说,“他们在心里,拥抱着天下。”   钧哥疑惑,“什么天下?”   菠菜意味深长道,“天下美人。”   428   大禹,一个民风开放的地方。   在这个朝代,很多少男少女们都有着宽广的心胸。   他们总是很诚实,诚实地认同自己的内心,身为一个色批的内心。   他们是色批,但他们绝不是普通的色批。他们深深喜爱着天下所有的美人,从美人的脸蛋到身材。   但他们并不想着爬上美人的床单,因为他们就是单纯的、喜欢看着美人下饭。   这些色批们和茶们有着天大的不同。那就是茶们通常馋人感情,有了明确目标还对旁人勾勾搭搭。   但色批们就不一样了。他们都很单纯,有对象就不会对旁人勾勾搭搭。就算看到了喜爱的美人也只是单纯对着美人的脸蛋和身材斯哈斯哈,从不会跑到美人本人的面前做出一些实际上的勾搭。   言语上都不会。   他们是那么的单纯,单纯得平等对待天下所有的美人,绝不会区别对待。   他们是真心的,真心在自己的心底和自己的朋友面前,对天下所有的美人发出来自灵魂的呐喊——   老婆!   啊,大禹色批,真真好是单纯。   429   第一次听说色批知识的钧哥瞳孔一缩。   他的瞳孔想要地震,但他忍住了。   因为钧哥是一个剑修,纯正的、从脚到手再到头,连每根汗毛都贯彻这剑修准则的冷酷剑修男子。   身为一代剑修,喜怒又怎能形于色?   不,这不可。   就算从菠菜那里新学到的知识让他对大禹人民有了全新的认知。   他,顾钧,也永远是那个冷酷无情,且不会为外物而动的好剑修。   于是,他缓缓抖动了一下自己的睫毛。   这是他从吹雪那里学来的,如何在最为微小的行为之中抒发出内心中无法压抑的波动。   他垂下眼,沉思了几息,然后用最为平静的语气,面无表情地向菠菜提出了自己内心最为不解的疑问。   “可,我是个男剑修。”他说,“为甚,是老婆?”   菠菜微微一笑,“在他们的心里,老婆,又不分男女。”   430   钧哥、钧哥微微张开了嘴。   他是在震惊吗?是的,他是。   但即使内心再为震动,地动山摇的那种震动,他也绝不会在面上表现出一下。   这就是剑修,顶天立地的剑修倔强。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原来,老婆竟可如此。他心想。   受教了。   431   钧哥:所以菠菜,你,怎么知道?   菠菜的笑容一僵。   钧哥:难不成,你被叫过?还是,你喊别人?   菠菜微微斜开了自己的眼睛。   钧哥:谁?   钧哥:隔壁给你治手的大夫?   菠菜扭走了自己的头。   钧哥:看你不遵医嘱就会凶你的那个?   菠菜抿住了自己的嘴。   钧哥:姓傅?   菠菜扣住自己被扎过针灸的手。   钧哥斩钉截铁:傅晚晴。   菠菜、菠菜抓住桌上的苹果,一把堵住了钧哥的嘴:就你话多。 第69章 土豆牛肉   432   菠菜, 一个年轻善良的文人美男子。   他多愁善感,他美貌无边,他还扭扭捏捏。   扭扭捏捏得死都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但钧哥是什么人?他可是和菠菜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好兄弟, 就算菠菜再不承认也别想瞒过钧哥的眼睛。   钧哥那睁开了对爱情观察的眼睛。   面对菠菜看似恼怒实则害羞的样子, 钧哥不由想起了他们的前段日子。   那些天里菠菜一直觉得右腕疼痛, 却因为工事太忙不愿意去看大夫。可向来关爱家人的钧哥见菠菜如此难受,又怎能放着不管?   他着实看不下去, 强硬地拉着菠菜进了隔壁的医馆。可就算进了医馆,菠菜这厮也是变扭得很,还在不要不要,抗拒得不得了。直到,他, 见到了大夫。   一个年轻貌美,不治病时温柔似水, 治病之时凶了吧唧的傅大夫。   那时的场面,钧哥记不太清了。   大概也就记得在傅大夫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金针的那一刻, 海变得宽阔天变得明亮空, 阳光都是明媚。   也正是那一刻,挣扎的菠菜终于放下了他的手, 忘却了自己抗拒大夫的卑微。   是因为害怕吗?那一排排可怕的、笔直闪亮的金针?   当时的钧哥以为是,可直到今日, 回想菠菜在此之后一改常态地积极就医,以及现在这般扭捏羞红的少男之样。   现在,钧哥终于想通了。   原来,菠菜他不是受到了金针的威胁, 而是, 因为爱情。   春心懵懂的爱情。   这可是让钧哥万万没能想到。   他的菠菜, 浓眉大眼的菠菜竟然也有波动自己少男心弦的一天。明明不久前菠菜还在唧唧歪歪,说着事业才是人生的真谛,他不需要爱情。   谁曾想一转眼,这厮竟是直接看上了人家傅大夫。   这是什么?   是普通大禹色批的胸怀大志吗?   不,这不是。   剑修式面无表情伸出手指戳戳菠菜的胸口,一针见血,指指点点,“你,见色起意。”   呵!听听听听,堂堂一代剑修,钧哥这是在说什么屁话?文人的事情能叫做见色起意吗?   那叫一见钟情。   菠菜扇开钧哥的爪子,从那张文雅的嘴巴中吐出了三个愤怒的字眼,“你,放屁。”   屁?钧哥闻言俊眉登时一蹙,当场大手一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扣住了菠菜的手腕,然后很是严肃地否认道,“不。”   他的脸色是那么的严肃,眼神是那么的冷酷。   冷酷得让菠菜见了都虎躯一震。   这一刻的钧哥好像不再是在和他的好兄弟聊着那爱情的八卦,而是登上了那名为尊严的峰顶。   他,不是在为了一个人的尊严而奋斗,而是在为了此世之间所有的剑修。   “菠菜。”他说,“你错了。”   他的脸上满满都是认真。   “剑修,从不放屁。”   433   剑修,比传统大禹*直——啊不,没见过世面的单纯男子都要可怕的生物。   他们正直,他们善良,他们如雪山之冰那般纯洁。   纯洁得从不放屁。   无论是从*,还是嘴。   他们会放的,只有实话。   啊,大禹剑修,真真是好单纯、好不做作的存在呢。   434   菠菜冷静地将自己的手腕从钧哥的禁锢之中拔出,然后一巴掌,狠狠地糊在钧哥的脑门。   我管你放不放屁。   狗剑修,滚。   435   钧哥,一个日常被亲爱的菠菜臭骂滚蛋的剑修男子。他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他的心脏比钢铁还要坚硬。   如此坚韧的剑修又岂能被区区一个滚字打败?   钧哥依旧稳坐犹如泰山。他是那么的镇定,连那被糊痛的脑壳都没有搓上搓,仿佛那菠菜的恼怒完全不存在。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看法,菠菜就是见色起意对人家大夫有意思的看法。   但身为当事人的菠菜却是梗着脖子死不承认,一边说着自己只是想和傅大夫做朋友,一边怒斥钧哥是在坏人家大夫的名声。   对此钧哥并不承认,还义正言辞地表示他,顾钧,从不坏别人的名声。   要坏,也只坏他的兄弟。   比如,菠菜。   听此言论,菠菜当即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钧哥那张仿佛闪烁着正道之光的俊俏脸蛋,眼里闪烁着的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年轻的钧哥此时却没有接收到来自兄弟双眼中半点的讯息,他还在坚定,坚定地尝试着推动菠菜的爱情。   这一点他好生熟悉。   身为顶尖的剑修,钧哥不怎么出手,不仅仅是在拔剑之上,而且还在□□情的推手。一旦出了这推手,那这世间必然会多出一对绝美的挚友。   读和写都是伴侣的那种挚友。   然而他亲爱的兄弟菠菜却不愿相信他的好意,甚至还很是不耐烦地表示钧哥懂个屁的挚友。   此话一出,钧哥可就不高兴了。   他怎么不懂?   他可懂了,他还亲手帮助过这世间最为甜蜜的挚友呢。   菠菜却是半点都不信任,还很是阴阳地呵笑一声,道,“喔?还是最甜蜜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听说过。“钧哥反驳道,“你去军营前,我就说过。”   什么?说过?菠菜眉头一紧,登时觉得事情不简单。   菠菜的记性一向很好,钧哥和他说过的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但他却从不记得钧哥有提过任何一件与爱情相关的人和事情。钧哥提到过唯一和人相关的就只有他在流浪时结交的、两个志同道合的剑修——   等一下,两个?   菠菜微微睁大了眼睛,“你、你是说……”   钧哥点了点头,“嗯。”   “就是阿城和吹雪。”   “他们,都交换了信物。”   436   菠菜、菠菜瞳孔地震。   如果他记得不错,钧哥那俩朋友全名一个叫叶孤城,一个叫西门吹雪。   和至今在江湖上默默无名的钧哥不一样,这俩中的每一个都是在如今的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顶尖剑修,每一个出剑至今都未见一道败绩。   他们是那么的有名,即便是不常关注江湖的菠菜都听过他们的传说。   那号称北域剑神和南海剑仙的传说。   他们就是江湖中的两道高峰,一南一北,双王登位,王不见王。   谁曾想,这双王,原来竟是一对吗?   一对连定情信物都交换过的未婚夫夫吗?   惊了。   437   年轻的菠菜被剑神剑仙的爱情八卦震撼了大脑,但他依旧坚定地拒绝钧哥的出手。   钧哥有些不解,问,“为何?”   菠菜垂下眼,不自觉地抠了抠自己的手,道,“因为我和她真的只是做普通朋友。”   钧哥眼睛一斜,显然是不信他的鬼话。   别以为他天天在皇城和江南闪现就对医馆里发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顾钧,可是有暗卫的人,知道的可多了。   这俩人,一个去见人时比上工还积极,一个边扎针边还偷偷摸人小手。   就这、就这还普通朋友?   说出去狗都不信,更别提钧哥了。   然而,看破一切的钧哥却没有拆穿。因为钧哥是个善良的剑修,总是会顾及到好兄弟那脆弱的心灵。   菠菜是那么的脆弱,脆弱得容易多愁,容易害羞,还容易破碎。   就像是父皇最喜爱的那尊巨大的花瓶,镂空还闪着金,好生美丽,敲一敲就会发出动人的声响,摔一下就会啪啦碎掉。   连粘都粘不起来的那种碎掉。   别问钧哥是怎么知道。   问,就是他无聊敲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大,摔碎过。   钧哥看了看菠菜那通红得仿佛要冒烟的耳朵,心想,菠菜的心,大概就是像父皇的花瓶那样脆弱的吧。   搞不好,还带着一些三弟搞出的烟花特性,过火点着了,还会当场爆掉。   啊,菠菜,真是好生需要被体贴呵护的文人男子啊。   438   与此同时,远在皇城的父皇批完奏折,突发奇想想要摸摸他心爱的花瓶。于是他打开了自己的宝柜,然后、然后便看到了一柜的花瓶碎片。   这一刻,他的手在颤颤发抖,他的人在痛心疾首。   “顾、顾——钧!”   439   此时的钧哥并不知道他那抱着一柜碎片的父皇内心是怎样的沉痛,他还在关爱着他亲爱的好兄弟菠菜。   考虑到菠菜那即将爆炸的羞涩心情,知道过犹不及的钧哥大发慈悲,决定转移话题。   当然,这个话题必然还是有关他们的家庭,包含七童的家庭。   他幽幽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钧哥一开始的确没有意识到七童的不对劲。但在菠菜的提醒下,他稍作思考,大概有了些底——   七童他,心里担心的大概还是那位叫做上官飞燕的姑娘吧,担心她在牢中会在狱友那受到了委屈。   这是很有可能的,毕竟进入牢中的又有几个是好相处的呢?但这就是代价,做错了事、犯了法必须得付出的代价。   钧哥想七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他不会将此担心说出口。   钧哥也是想不通的,想不通为什么七童会为一个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担忧上这番的心。   于是他向菠菜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菠菜本就是个见多识广的男子,如今少男春心萌动,虽然硬着脖子嘴上死都不肯承认,但实则他的心里在这方面懂得可多。   通过钧哥对白日里事件的叙述,菠菜一眼便是看到了问题的所在。   “这很正常。”他说。   钧哥疑惑,“为何?”   菠菜没有直面回答,而是指了指桌上被钧哥扔到一边的苹果,道,“阿钧,你要知道,人的口味是很难变的。”   口味?什么口味?钧哥看了看苹果,又看看了菠菜,然后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你是说……”他迟疑了一下,问,“吃饭?”   菠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仅仅是吃饭。还有,交友。”   钧哥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忽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猛然一顿。   菠菜见状微微一笑,继续道,“没错。那个姑娘很像一个人,一个非常活泼的人。”   钧哥望向菠菜的眼睛,缓慢而不失确定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陆、小凤。”   440   陆小凤,七童最为亲密的朋友。   他活泼,他开朗,他还总是油嘴滑舌。   这哪一条都似乎和七童这个出生富贵的文雅公子搭不上边际,但事实证明,七童好的就是那么一口。   这让钧哥不禁反思自己。   他的口味又是什么呢?   他想到了自己的朋友,一颗水灵灵的菠菜,还有两只聚在一起半天都打不出一句屁话来的剑修。   如果说阿城和吹雪是看着清汤寡水实则鲜美的南方菜,那菠菜就是他偏好中唯一特殊的一个。   特殊的汤汁浓厚还不清澈,包含了大禹工部耕种分部全新种出的主食和大禹境内最为贵重的肉材。   没催,那就是传说中的——   土豆,炖牛肉。   喔,菠菜,果真是他顾钧内心最为特殊的存在。   钧哥一脸深沉地凝视着菠菜,并缓缓而郑重地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菠菜,不愧是你。   441   听完反思的菠菜一个巴掌,用力拍开钧哥竖到自己眼前的爪子,学着钧哥常见的样子,冷酷而又无情的一呸——   你才是土豆。   442   好叭。   钧哥无奈且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是牛肉。   不想当土豆也不想当牛肉的菠菜:   滚! 第70章 布谷布谷   443   那一边的钧哥和菠菜在为了七童而吵闹, 而这一边的七童本人却是在心扰。   他坐在窗边,腿上摊着一本书。   那是表哥特意让人给他做的书,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有不同的触感。表哥说是为了方便他, 在他们不在的时候也能温习功课。   七童很喜欢这本书,这里面不但有大禹的律法, 还有一些被大理寺整理过的案件。   七童出门不多, 不能像他的好友陆小凤那样游历江湖, 看遍这个天下。而这本书, 恰恰能让他读出他从未见过的人生百态和爱恨情仇。   他总是在这本书,反反复复。可现在的他捧着这本让他爱不释手的书,却是半点都读不进去。   就像钧哥担心的那样, 七童的确是在担忧白日里见过的那位姑娘。   虽然她是个小偷,但看起来很单纯,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她似乎总是对别人抱着善意,抱着信任。不过是一面之缘, 她好像就已将他当做了朋友。   七童知道, 这种人往往容易受伤, 因身边的人而伤。他们还容易被人利用,卷进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那个姑娘看似如此,陆小凤也是如此。   陆小凤有很多朋友, 也很好说话。他总是善待着旁人, 往往旁人也报以相同的善意。但总有那么几个人,面上表现着亲近和友善, 私底下却是并未将他当作真心的朋友。   也正是如此, 陆小凤时不时就会被卷入麻烦之中。   他不喜欢将自己的麻烦带给他的友人, 特别是七童, 所以每一次若是遇上什么, 他总会停下来前往小楼的脚步,独自一人踏上征途。   陆小凤很聪明,因此几乎每一次征途都不太漫长。   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些过久了。   七童算了算时日,陆小凤已是消失了大约有三个月了。上一次来时还是初春,可现在都已经到了入夏的时日。   太久了。   久得让七童都不由地担心,连看到一个与他相像的姑娘遇上麻烦都好似看到了他的影子。   陆小凤从不小偷小摸,但他喜欢和人打赌。总不能是他去赌,结果被人抓起来了吧?   七童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一时间更是惆怅。   他坐在窗边,初夏的夜风轻轻地扫过,带起他鬓角的发。清白的月光缀进屋中,落上他的脸颊。   那月光是清贵的,是高洁的,是温柔而美丽的。但再为洁白的月色都无法掩盖住他面上的忧愁。   这些天里,七童晚上总是不关上自己的窗户。   因为他在等,在等他的挚友。   陆小凤是个奇怪的人,来时不喜欢走门,有时候还会半夜来。   翻上七童的窗,爬上他的床,幽幽地盯着熟睡的他许久许久,然后伸出自己的手,一把捏住他的鼻子。   当然,陆小凤也不是总是都在捏七童的鼻子。用他的话来说,这种事情只有七童睡着时捏起来才有意思。   若是七童醒着,陆小凤就会悄*潜进屋来,然后故意凑在七童的耳边,忽地哈气。   但七童是什么人?听觉灵敏无比,很少有动静能躲过他的耳朵。   所以,每一次陆小凤来时,七童在第一时间就已认出了他。   但七童不说,任由陆小凤在那里搞怪。   陆小凤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对于陆小凤来说,他可以不信任这世上任何一个人一个东西,却绝对不会不信七童的耳朵。   但即使他清楚,他也一样要在每次见到七童时搞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美名其曰他在装鬼帮七童练练胆子。   可他那哈气又是哪像是鬼呢?   每次听到陆小凤如此理直气壮的言论,七童都要笑他一番。   陆小凤一开始听了还不服气,非要问七童,他不像鬼那还能像什么?   七童回他,像狗。那哈气的声音和街上邻居家养的看门小狗在夏天被热得扑气时一模一样。   陆小凤不信。他说他可是高贵的凤凰,要像也是像鸟类,怎么可能像是狗?   而且还是那种丑了吧唧的哈巴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说罢还装模作样地学了几声拉跨难听的狗叫。   那是他好生倔强,直到今日想起,七童都还是会忍不住发笑。   只是,可惜   七童笑完后又静了下来,手指轻轻摩挲着置于腿上的书页。   他在可惜,可惜太久没能听见那扰人还假惺惺的哈巴狗叫。   他淡淡地叹了口气。正想起身离开窗前去洗漱一番,忽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布谷、布谷。”   从楼下、正对他窗户的下方传来。   这不是陆小凤的声音,但,这是陆小凤和他之间的暗号。   众所周知,陆小凤很聪明,解决过很多棘手的江湖麻烦,也帮六扇门办过很多的奇案。   然而,这只聪明的小凤凰偶尔脑子也会突发地不好使那么几下。   就比如这个是个人就能听出来的暗号声。   七童和他说了好几次,他们这一片没有布谷鸟,就算有也不会发出如此虚假的叫声。   但陆小凤就是不听。每次来不想进屋,想喊七童下楼时,他依旧还是发出那虚假而劣质的布谷布谷。   七童让陆小凤直接叫他的名字。陆小凤却是拒绝,因为喊名字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他陆小凤深更半夜不睡觉,在找七童玩耍。   一点都没有神秘的气息。   七童并不是很能理解劣质的布谷声哪里神秘,但他向来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少年,尊敬陆小凤的想法。   于是他向陆小凤提议,不如学狗叫。反正陆小凤学得可像了,每一次汪汪都会引来一街的应和。   嗯,满街邻居家养的狗们发出的应和。   陆小凤还说不要。   因为他是个有尊严的小凤凰。禽类,在召唤自己的朋友时绝不会学犬叫,也不会学猫叫。   这,就是他陆小凤的倔强。   也正是这份倔强,造就了那独一无二、至今无人混淆的暗号。   因为全街的邻居们都知道他们的街上有一个时不时就在半夜学布谷叫扰民的傻子,却又从不会将那个傻子与聪明伶俐的陆小凤相关联。   这大概,就是陆小凤那反其道而行之的绝妙智慧吧。   七童不禁赞叹。   他扶着窗户,向外探出头去。   窗外的人见他出现,登时很是惊喜,低声呼道,“花满楼,是我。”   七童认得这个声音,是白天见过的那位上官飞燕。   此时的她好狼狈,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原本梳在脑后的大辫子也是凌乱不已。   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些伤,露在衣外的胳膊上也沾着星点的血迹,看着好生可怜。   可即便是这样,她的脸上也带着笑,看到七童出现后满怀喜悦的笑。   但七童确实看不到她的惊喜,便是看到了也不会理解。   “上官姑娘。”他的声音是温和的,但音调却也像那姑娘一般放了轻。   “你不该来。”他说。   “啊?”上官飞燕的眼中闪烁着不解,“为什么?你不希望我来找你?”   七童摇了摇头。   他的小楼向来欢迎所有人,但却不是这位姑娘该来的地方。   她本该在牢里,为她曾经最初的偷盗之事接受惩罚。   便是她说了谎,其实没有做过小偷,是无罪的,此时的她也该在那牢中等待捕快对事实的调查。   七童能理解,这个姑娘是个没有太多律法知识的江湖人,身上有着很多江湖人身上常见的习惯。   比如,藐视官府。   又比如,崇尚自由。   当这种江湖人被抓入牢中时往往会选择自行逃跑,无论他们身上的罪名是真是假。   而这恰好就是最为错误的,因为他们一旦再次被抓住,面临的就是罪名翻倍的重判。即便原罪在最终调查后不成立,逃狱之人也会被判处少则几个月的□□。   所以,她不该逃狱。就是逃了,也不该来到这里。   这里有他的表哥,大禹如今的太子。他的表哥向来公正,就算是面对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也不会手软。   除非,这个戴罪之人拥有足以将功补过的功绩。   显然,上官飞燕不满足这一点。   “你不该逃狱。”他说,“这是重罪。”   上官飞燕闻言一顿,然后低下了自己的头。   “我知道。”她的笑容变得有些牵强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而无奈的事情。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眼睛也有些酸涩。她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双手不自觉地纠缠着。   “我知道。”她重复道,“可我、我没办法。”   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法自控的哽咽。   很明显,她是被威胁了,但却不愿多说。她只是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问七童愿不愿意去见一个人。   七童问,“谁?”   她道,“陆小凤。”   444   七童跑了。   深更半夜,在一片漆黑之中,跟着那个名叫上官飞燕的姑娘跑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他不想打扰到他的表哥,也不想影响菠菜的忙碌。这些天菠菜一直很忙,总是熬到半夜才睡下。七童不想因为自己的出门让菠菜忙到更晚。   所以,他悄无声息地翻出窗,离开了家。   然而他却没有发现,在他的小楼之上,有一扇窗户正打开着,里面还有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是钧哥在看,他还在看。   站在菠菜房间的窗户旁,深深地看着他亲爱的表弟。   看着那楼下的姑娘和七童交谈,看着七童被那姑娘摸泪蒙骗,用陆小凤的名义骗得他离家出走。   钧哥负着手,望着远处表弟消失的路口。   他的神情还是那么的淡淡,他的脸还是那么的无情,但他的负手望着七童离去背影的样子却是那么深沉。   深沉得像是买了橘子望着儿离去的老父亲。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菠菜加班都加完了大半个账本,他才终于张开了自己那张高贵的尊口。   他无声地叹了口浊气,带着一些的无奈和不解,“七童他”   “为何,不走正门?”   奋笔疾书的菠菜闻言一顿,斜斜地给了钧哥一个眼神。   那眼神好是复杂,带着四分的谴责、三分的唾弃还有三分的无语凝视。   “这还用问?”他幽幽且不失阴阳地道,“还不是因为他有一个榜样表哥。”   “从不走正门,还喜欢戳破窗户的好表哥。”   “顾钧。”   445   钧哥、钧哥回想了一下自己光是在江南就戳破了菠菜百八十个窗户的惊天事迹,当即瞳孔一震。   原来,这坏人竟是他自己。   钧哥恍然大悟。   446   悟你个鬼啊!   菠菜看着窗户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来的一个小洞,一时火气心中起,拿起桌上的橘子,剥都不剥,直直塞进钧哥的嘴巴里。   吃你的涩橘,给我反思。 第71章 生气猫头   447   钧哥,一代顶尖剑修。   他是那么的完美,那么的优秀,优秀得即便是朝上那最不喜欢他的人精老臣见了都不得不在私底下发出一声“别人家孩子”的动人感叹。   可谁曾想,就是这样优秀的剑修竟是有一个天大的坏习惯,那,就是从不走正门,而且还喜欢偷偷用手指戳某个优质文雅青年辛辛苦苦糊好的纸窗。   啊,多么恶劣的榜样,恶劣得让向来温柔贤良的菠菜都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塞完橘子又拿起笔,沉着脸蛋哗哗对着账本就是一通狂书。   他好生气,他真的好生气,气得另一只手中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他的脸色是阴沉的,盯着账本的眼里都闪烁着怒气的火光。他抿着嘴,不说话,便是钧哥心虚地用手指戳他的胳膊都不见任何反应。   这让钧哥不禁想起了宫里那群被父皇散养的猫,里面有一只闪闪的黑猫,毛毛和菠菜的一样也是卷卷的,乌黑还发亮。   和其他御猫一样,它是一只拥有官职的御前侍卫,只是带的不是刀,是爪,不但是那老鼠的克星,而且还是皇家暗卫们在传递情报时最为可靠的帮手。它的能力非常厉害,脾气也是厉害。   它总是在生气。   一边做着御猫的工作,一边扭着头抿着嘴,无论父皇如何戳它的*,撸它的脑壳,它都不肯分给父皇一个眼神、一声喵叫。   永远顶着那颗生气的猫猫头。   钧哥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菠菜。   没错,生气猫猫头,就是菠菜现在这个样子。   连那装作无事实则冒火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钧哥在心里暗暗地点了点头。   他记得父皇说过这种猫最为傲娇,生的气都是闷气,不去哄的话气还会越来越大,严重的话到最后别说张口喵叫了,就连头都会不给摸了。   钧哥对摸头没有太多的执念,但他喜欢听菠菜说话。   和语言能力日渐下降的钧哥不一样,菠菜是个口才极为优秀的文化人。若是他想,就连说教都能说得精妙绝伦。   精妙得不失阴阳怪气的那种绝伦。   面对如此厉害的菠菜,钧哥又怎舍得让他因为生气而从此变得沉默   菠菜他,又不是剑修。   钧哥有三个好兄弟,其中两个都是半天打不出一句屁话来的人才。若是连最后的独苗菠菜都变得沉默,那以后他带着他们相聚岂不是会变成四人无声的面面相觑。   不,这不可。   钧哥不同意。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父皇挽救生气猫猫头的经历,好像每一次父皇都会亲手向生气猫喂上御厨秘制的小鱼干。   那小鱼干好生厉害,明明是给御猫做的,但每一次新鲜出炉父皇自己都会偷吃,连母后尝了也说好。如此美味的小鱼干,想来菠菜也一定会喜欢。   可惜,钧哥掏了掏袖子并没有发现小鱼干,难道就要这么眼睁睁看着菠菜生闷气吗   不,钧哥不要。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桌上那堆菠菜为了提神专门买来的橘子   448   忙着忙着突然被怼进一嘴酸橘的菠菜缓缓扭过头,看着身边乖巧却不失高冷的钧哥,嘴角一勾,露出了一道礼貌而不失阴阳和危险的微笑。   好像,更生气了呢。 第72章 当世诸葛   448   众所周知, 菠菜是个温柔的男子。   他是那么的宽容,即便有一个钧哥这般的狗儿子都能选择原谅。   一顿爱之拳击后的原谅。   啊,菠菜, 真是好生善良的男子啊。   善良得让向来冷酷的剑修钧哥都为之动容, 动容着又给他剥了一个花瓣样的橘子。   给之前钧哥还特意品尝了一瓣。   嗯,很好。   很酸, 是牙都要掉了的那种酸。   钧哥将剩下的橘子推到菠菜的面前。他那俊美容颜依旧是那般的面无表情, 但眼睛却是那样的明亮。   满是诚恳的明亮。   “给你。“他说。   菠菜给了他一个核善的眼神, 伸出手摸了摸他那英俊且饱满的脑门儿。   众所周知,顾钧是个如神仙一般的剑修男子。除了某些时候的狗言狗语,他是真的完美。   从他的人到他的灵魂, 从能力再到外表。一切的一切都不像是普通从娘胎里出来的人, 而像是上天最为深爱的造物。   如此完美的存在定然连脑门儿是那般的美, 美得甚是坚硬,饶是刚刚经历了菠菜慈祥的铁拳制裁都不见半点痕迹。   连微红, 都是不见。   钧哥他,是不会疼吗?   是的,他不会。   毕竟锤他的是菠菜,在一群兄弟里不能劈山也不能分海的柔弱菠菜。   被如此文弱之人区区锤那么几下,钧哥又怎会痛呢?   钧哥又向菠菜送了送橘子, “很甜。“   菠菜微微一笑。   这橘子是他亲手去挑选的, 就是为了深夜提神, 每一个都是有保证的酸涩。   还甜?   菠菜信钧哥个鬼。   于是他单手一推,坚决拒绝, “没空。”   钧哥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 抬起手将橘肉用橘皮包好塞进袖子里, 才又张开了口。   “你最近,都没空。”他道。   他的语气很是平淡,但不知为何菠菜却从中听出了些许的不满。   他是在幽怨吗?   不,他是无聊。   好兄弟菠菜在加班,根本不理他导致的无聊。   钧哥知道菠菜向来尽责,但如今菠菜手中的工事早已超出了他责任的范围。   这不是菠菜所热爱的事业,他不开心,他甚是劳累却依旧消耗着自己,强迫自己做着不愿做的事情。   钧哥太懂他了,以至于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情不愿。   钧哥劝他辞工离开,但每一次他都会摇头,现在也是如此。   菠菜叹了口气,满满都是无奈。   为了这个家,他付出了太多,但却不能说出口。因为他知道,一旦出口,带给钧哥和七童的不是安慰,而是生命的威胁。   他不愿身边的任何人因他受到伤害,所以他于心底支持着七童的离开,也不愿承认自己对那位傅大夫的心意。   只要让他看看就好。看着她笑,看着她与闺中友人打闹。或许,在以后还能看着她找到属于她的幸福。   他想,有些重担由他一个人背负就好。   孤独的,让他独自前行。   可钧哥万万不肯同意。   “你不孤独。”他说,“有我。”   菠菜笑了。   钧哥总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都站在他的身边,愿意帮着他一起背负。给他支持,给他前进的力量。   也正是如此,菠菜才更不愿让他最为亲密的兄弟被牵扯、被连累。   在菠菜的心里钧哥是自由的,是潇洒的。他该和这世上所有的剑修那样,属于这片江湖,肆意的,不受拖累的,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去追求他心中的剑道。   “你不懂。”菠菜摇了摇头。   钧哥闻言不解。   身为一界顶尖剑修、当朝太子,他懂得东西可多了,当年萝卜?*诟げ舜藕枚嗍槎际撬约嚎垂哪亍?   更何况他还有一众暗卫。   虽然这群暗卫总是追他不上,但论起探查八卦和情报,他们可是真正的专业。不过是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就已经把菠菜顶头那个死胖子东家查得一清二楚,连他最喜欢的*颜色都翻了出来。   就这,钧哥还能有什么不懂?   不就是贩卖私盐吗?明面上是规规矩矩的盐商,私底下偷吞官盐,转手高价卖出,还偷税漏税。   这等恶事他懂,他都懂。   听到钧哥对东家的叙述,菠菜登时一惊。   钧哥是个富家子弟,像其他富家子一样,他必然也有着特殊的情报来源。   菠菜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可却从未有过深切的认识。   直到今日,他才第一次清楚地体会到、意识到原来钧哥所知晓的东西可能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报官吧。”钧哥说。   “不行。”菠菜又是摇头。   他心想,钧哥还是单纯,便是懂得再多又怎样?有些事并不是报官就可以解决的。   他的东家是世代的盐商,如今的根早已深扎于这片土地。   “我也曾想过报官。”菠菜自嘲道,“我有账本,想着这就是证据。可……”   他想起了那位在东家家宴之中出现过的中年男人。   当时他是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人穿着私服,带着夫人和孩子,就像是普通来访的亲友。   可那人的身份却不简单。   那人是郡守,掌管着江南整片地区、所有城池的大官。   除了这位郡守,菠菜还陆续见过不少其他的人,他们中几乎每一个都是江南一域说得上来名号来的文官。   有的大,有的小。   若是细想,他们就像一片巨大的、看不见的渔网,牢牢地笼罩住了这江南中几乎所有的地方。   “没用的。”菠菜苦笑一声,“证据要交得上去才是证据。”   他推开桌上的账本。   很多,原本如小山一般堆积着,现在一本一本被他排列在了桌上。   他随便拿出了一本,递到了钧哥的手里。   钧哥打开,飞快地扫上了一眼。   这是盐库的账本,里面定是记载了江南各城盐运的情况,还有一些人名。   这些人名中在钧哥的眼里有不少看起来眼熟,有一些,他曾经还见过本人。   在早朝之上,每隔几年作为各域的官进京述职。   “这只是其中一本。”菠菜道,“可它不是证据,是要人命的刀。”   钧哥平静地看完一本又是一本,每一个见过的名字和内容都清晰地印入了他的脑海。   他看得越多也越是认同菠菜的想法。   这的确是把刀,很利,稍稍一碰就能让人毙命。   毙,一众文官的命。   449   一直想整顿江南却抓不住证据的父皇大喜。   真不愧是深受他信任的下任丞相,连这种致命的证据都能搞到。   特大私盐案,破了。   好耶!   450   耶——   耶?   半个月后突然失业的菠菜看着哗啦啦闯入东家大宅的官兵瞳孔地震。   他是那么的震惊,震惊地捧着手上还未写完的账本,脸上满是茫然和不解。   他不解地看着,看着他的东家被这群显然是来自军营的官兵们五花大绑,看着东家的大宅和账房被翻箱倒柜,看着他的共事工友从账房到盐库守卫,从卖盐小厮到东家全家,全部被扣押带走,一个不剩。   除了他,菠菜。   一个于情于理都该被第一批押走的账房总管。   更令人费解的是,他不但没有被押走,甚至还被这些官兵的领队好声好气地请到一边,拿走他手中的账本,为他搬来了椅子端上茶。在寻清了东西后,又恭敬地将他送出了门。   是的,恭敬。   不知为何,那领队和他的下属们在看向菠菜时眼里竟是带着满满的敬佩和尊重。   他们甚至在还没有和菠菜交谈之时就已经准确地喊出了他的名字,还在他点头后开始将他称为先生,言语之间还能感觉到明显的推崇。   菠菜不理解,菠菜不明白。   年轻的他在梦想的事业上一路受挫,做了探花被除名,去了军营被霸凌,如今他不过是做了个帐房先生,怎么就被人尊敬?   而且还是一群一看就知道是来自正规大军营的人,看为首几个装备和腰牌的样子搞不好还是什么几品大武官。   他们、他们竟然知道他的名字不说,还表现得像他是个不得了的、家喻户晓大名人似的。   怎会如此?   这一点都不符合道理啊。   菠菜百思不得其解,却还要顾着面子做出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   见他如此,几个为首的武官心中的敬意更是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连连攀升。   他们几人乃是大禹几大军营之中的将士,其中最小的官职也是校尉,最大的则是从三品的云辉将军,此次是直接受皇帝陛下的亲令,前来逮捕私盐一案的重罪之人。   当然,除了他们还有几位同级的将军分别带队,兵分几路将涉案之人同时逮捕,以防夜长梦多。   只是这些同袍将军们就没有他们这般好运,能与这位顾先生相见。   自几年前属于蔡系一脉的军营被整改消失,所有的军营已完全归于陛下手中。在陛下的皇恩之下,营中所有的将士们都有幸得到了一本名为七略的兵书,众将阅后纷纷惊为天人,再一看作者——   顾惜朝。   喔!好一个顾惜朝,好一个顾先生。   从此他的大名在这大禹的军营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若非陛下亲口御言他为下一任丞相,各大将军早已亲自奔赴而来,便是几顾茅庐都要将其请入营中为众军之师。   所有将士们都想见一见这位具有惊世之才的先生,如今几位将士们有幸一看——   好家伙,果真是厉害至极、胆识过人。   为了破这江南盐案,顾先生竟是不惧危险,亲自潜入了敌营之中,而且还轻轻松松就拿捏了敌之命脉。   不愧是顾先生,不愧是顾惜朝。   几位武官不禁抱拳一敬,振声叹道,“不愧是先生,真真是当世诸葛。”   啊?   诸葛?什么诸葛?   菠菜两目放空。   这一刻,他的心都是空白的,不知这天,不知这地,不知这发生了何事。   但这话他能说吗?   他是什么人?未来要成为丞相的男人。面对如此不能理解的场面,他能表现出自己内心的茫然吗?   不,他不能。   有能力的丞相就是要处变不惊,无论发生了什么,在外人的面前都绝不能展露自己任何弱点。   于是他很是矜持地微微一笑,“过奖。” 第73章 小凤开裂   451   那边的成熟男子钧哥和菠菜大破江南私盐案, 这边的花满楼已是和他的挚友陆小凤成功碰头。   众所周知,陆小凤是只倒霉的小凤,动不动就被牵扯进奇怪的麻烦里。   果不其然, 在和他碰头之后,七童一问, 这一次陆小凤失踪几个月也是如此。   陆小凤说这些月里可怜的他一直被一个漂亮女人追着跑。而这跑当然不是因为爱情, 是麻烦。   比天还大的麻烦。   那女人自称是个公主, 叫丹凤, 来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金鹏王朝。找他,是因为他能帮忙找到他们王朝的财宝。   公主说他们王朝当年被外敌所灭, 几大重臣带着皇亲和国库财宝逃至大禹,本想韬光养晦几年后再用那些财产复国。   可万万没想到,那几位重臣看着人模狗样,内里却都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在来到大禹之后, 拿着财产便再也不见了踪影。   无奈,金鹏皇族只能按耐下来,在这大禹隐姓埋命重新寻找复国之机。   他们等了又等, 等了又等, 几十年过去了, 如今的他们再也等不住了。   他们要复国, 恢复他们金鹏王朝旧日的辉煌。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首先他们需要寻回自己的财富。而在这大禹,只有一个人可以帮助他们,那, 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陆小凤。   然而, 陆小凤自己却不觉如此。   他是很自信他的聪明才智, 也帮助官府破了很多案子,但此事显然不是他可以轻易接手的。   陆小凤是一个江湖人,但首先他是大禹人,无官无职的大禹普通人。   事关他国王朝复兴,便是那朝野之上的*贵族都不能决定,一不小心可能侵害本国利益不说,严重了还可能落下通敌叛国的名头。   此事没有人敢轻易做下决定,朝中大臣不敢,陆小凤也不敢。   所以他在跑,一直跑,无论那位丹凤公主如何追逐于他,如何诚恳请求,如何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娇弱下跪,他也不愿接下这样的麻烦。   直到那位公主提到了一个人。   花满楼,陆小凤最为信任和亲密的挚友。   陆小凤不是一个喜欢拼命的人。他很聪明,也敢于冒险,但他知道一个度,一个绝不会伤到自己性命的度。   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他说这是他的原则。   不过,为了花满楼,原则也是可以破一破的。   而花满楼呢?为了陆小凤,显然也是如此。   为了确认对方的安全,两人皆是打破了坚持,来到这个麻烦之中。   等到见面一谈,才知道原来他俩都是中了一个名叫空手套白狼的圈套。   陆小凤向花满楼叙说了整个麻烦,也提到了那几位旧日的金鹏重臣。   有关中珠宝大家阎铁珊,峨嵋剑派掌门独孤一鹤,还有天下第一富豪霍休。   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不说那两位大商人的动态会对大禹商道产生怎样的影响,光说是那位峨嵋掌门,陆小凤都没有太多对上他的把握。   独孤一鹤,大禹江湖中最为顶尖的六大高手之一,一手峨嵋剑练得那是炉火纯青,只有傻子才会去找他的麻烦。   陆小凤是傻子吗?当然不是。   他不但不想去,而且还想拉着花满楼当场翻窗跑路。   若是放在平日,花满楼二话不说就会跟着走人,可这一次他却是难得将人按下。   “怎么?”陆小凤有些不解,“莫非你是担心那位上官飞燕?”   花满楼摇了摇头,抬手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玉佩。   陆小凤低头一看。   喔,这玉佩他认识。是钧哥一直挂在腰间的配饰,上面雕着一只大雁。   “那是鹅。”花满楼纠正道。   陆小凤试探,“天鹅?”   花满楼又是摇头,“是鹅。你见过的,是经常给表哥送信的那只鹅。”   陆小凤登时回想起了那只巨大的、头上有搓红毛的大白鹅。   那鹅好像是叫白鹤,好大好肥,还有点好色,每次来给钧哥送信都要在花满楼的怀里腻巴。   若不是钧哥和菠菜在场盯着,陆小凤甚至怀疑这只色鹅能钻进花满楼的衣服里。   啊,这鹅真是可恶!   陆小凤实名唾弃。   陆小凤不明白,这世上好看帅气的动物那么多,伟大正直的钧哥为什么要选用一只色批鹅作为自己的标志。   花满楼却是否认。他说表哥当然有更为独特的标志,只是因为太过独特,在一些事情上不能直接用做信物。   这鹅鹅玉佩就不一样了。   这玉佩据说是菠菜少年时期亲手雕出的第一块作品,作为生辰礼送给了钧哥。   钧哥收到后随身戴了很多年,以至于熟知他的人都能认出这份信物,而与他并无深交之人看见了也一无所知,安全得很。   就像是现在。   当时离家时,花满楼念着陆小凤,出门着急,没有和表哥打声招呼,也没有带上其他的东西,跟着上官飞燕一路便来到了这个金鹏皇族所处的宅中。   他独自坐在屋中,在等待陆小凤到来之时忽然感觉一阵风吹过。再一摸原本空荡荡的袖子,里面竟是多出了这块玉佩。   是暗卫,应该是表哥特意安排来的。   结合陆小凤带来后的所述,花满楼现在大约明白了表哥的意思。   “陆小凤你说得不错,这是个大麻烦。但,你得接下。”他道,“我也得。”   陆小凤却不能明白,“可这是大事,已经越过了江湖,不是你和我能决定的。”   “你我的确不行。”花满楼回道,“但有人可以。”   陆小凤登时心里便是一个咯噔。   他睁大了眼睛,用一种一言难尽仿佛要裂开的眼神看了看桌上的玉佩,又看了看他亲爱的挚友。   他和花满楼认识很久了,互相将对方视为最信任的人。   他去花家拜访过多次,参加过花家父亲的寿宴,也曾在其他花家哥哥们的婚宴上道喜。   可以说,他对花满楼的身世再清楚不过了。   花满楼,拥有大禹最多地产的江南花家中的第七子,当朝皇后的母族子侄。   陆小凤一直没有将花满楼这层身份放在心里,因为他交朋友向来注重的是朋友本人。   可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了这层身份到底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花满楼是皇亲国戚,代表着他唯一的表哥、如今正在小楼中借住的顾钧,就是传说中的当朝太子。   是的,太子。   一个,因为狗言狗语总是被兄弟追着锤,晚上不睡觉喜欢在房顶练剑的太子。   惊了,太子,竟然是个剑修。   剑法惊天、冷酷无情还灌他陆小凤窒息黄瓜汤的剑修。   陆小凤瞳孔地震。   呵——!   452   陆小凤难以置信:所以,他,养鹅?   花满楼点头平静:是啊。他,还喜欢去江湖流浪和吃咸鸭蛋。   什么?流、流浪?   在江湖里荡漾?   天呢!   陆小凤想到江湖上那些三观不正、奇怪诡异还时不时蔑视一下王法的爱恨情仇,登时眼前一黑。   钧哥他,不会听到江湖人嘴嗨,动不动就口头禅骂一下狗皇帝了叭?   淦!   453   陆小凤,此代大禹江湖最为聪慧机智的年轻浪子。   此时的他正在经历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他不久前才意识到挚友花满楼的表哥,那个英俊潇洒还冷酷无口的剑修表哥竟然就是大禹下一任的皇帝。   而他,曾经不止一次在这位未来陛下的面前夸夸其谈、油嘴滑舌还嘴嗨。   如果他没记错,他还在开玩笑的时候勾搭过钧哥的肩背,甚至还没忍住自己身为浪子的屁话本能,夸赞钧哥的*翘。   天呢!   他,陆小凤,竟然当着未来陛下的面,说、说*翘。   啊——!   啊——!   当时的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为什么就关不住这张破嘴呢?   可恶!   崩溃的陆小凤身形一个晃荡,恨不得挖个坑当场把自己给埋起来。   可就算埋进深坑又能怎样?还能掩盖他用嘴放过屁的事实吗?   不,这不能。   现在能的,只有挽救。   用自己完美完成任务的功绩来挽救。   带着这般垂死挣扎的心态,陆小凤心中的奋斗之火“噌”得一下窜起,连那双时常闪烁着咸鱼之光的眼睛里都带上了斗志的耀光。   他握起拳头,一手又抓住挚友花满楼的手。   这一刻,他不再是曾经的江湖浪子陆小凤,而是一个充满热情的*斗士走狗。   不就是这事情牵连什么大商人吗?不就是还要对上什么峨嵋掌门吗?   区区江湖六大高手独孤一鹤又能怎样?   他陆小凤同样也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还能怕不成?   只见他大手一挥说,“走!花满楼,我们去找帮手。”   花满楼好奇一问,“什么帮手?”   陆小凤歪嘴自信一笑,“哼,当然是去找我陆小凤最厉害的朋友,和独孤一鹤齐名的六大高手之一,冷酷无情的著名剑神——”   “西门,吹雪。”   454   花满楼听到这名字,也不知怎能的忽是微微一笑,很是温和而怀念地道,“好巧,我表哥也有个朋友叫吹雪。”   “不过,表哥说他和我一样喜欢种花,有时还会很耐心地听小动物说话。”   陆小凤眨了眨眼,也是笑道,“喔,的确好巧。这位吹雪听起来是个很可爱的人。”   花满楼赞同地点了点头。   陆小凤又问,“那,他住在哪里?有机会我也想和他交个朋友。”   花满楼仔细回想了一下钧哥当初在讲述时说过的话,回答道,“好像是北域。表哥说他的姓和他的住处很像,就是北域的西门口——”   等、等一下,西门?一样?   陆小凤和花满楼登时齐齐陷入了沉默。   西门,江湖中最为高贵冷艳的剑修男子。   西门吹雪。   他,竟然,会和小动物说话!   这一可怕的认知让陆小凤的大脑一颤,灵魂都当场开了裂。   天呐,地啊!   如寒冰一般的吹雪他啊,难道,竟是西域话本里的公主吗?   救命,呵——啊!   455   与其同时,远在北域万梅山庄的吹雪忽地打了个从未见过的大喷嚏。   这喷嚏好生巨大,大得让正在梅林中练剑的他竟是右手一抖。   瞬时间,可怖的剑气一歪斜,不小心掀开了不远处梅树下的一片土,土里还有个箱子,正露出一个角。   吹雪走进一看——   这箱子上还刻着个“叶”字。   是金子,是当初阿城给了阿钧做盘缠,又被阿钧忘在他家的金子。   这让吹雪不由产生了一个疑惑。   阿钧,到底在他家藏了多少东西?   阿钧他,是豚鼠吗? 第74章 人心险恶   众所周知, 钧哥是一个极度神奇的剑修男子。   他有一个大袖子,装什么都不会掉。   除了, 钱。他自己掏出来扔掉的钱。   至今没有人知道他的袖子明明什么都能装,为什么就是不能装钱。   是因为硌肉吗?还是,因为硌到灵魂?那,视金钱为粪土的灵魂。   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但同样的,也没有人不知道——   他,顾钧,这个有史以来最为完美且帅气的剑修, 是真的清高。   身为皇太子、大禹未来皇帝却依旧两袖清风没有一块金子的清高。   啊, 钧哥, 多么节俭的男子啊!   在臭弟弟们都在花钱的时候, 他却是连出门都几乎分文不用, 简直就是这皇室之表率。   他甚至还会废物利用。利用他不想要的金子,悄*藏在好兄弟家中的各个角落。   从床下到田野, 从花园再到日常练剑的梅林。吹雪家中几乎每一寸他常去的角落里都被藏下了名为金钱的宝贝。   这是钧哥乱丢吗?   不!这不是。   这是他的善良, 为了帮助兄弟们而费尽心思的善良。   就像是那些西域盛行的话本里描述的那样, 不是每一个王子与公主的故事里都存在马夫, 但总要有那么一匹白马,来传递他们那即便是千里路途都无法消散的情谊。   而钧哥, 恰好就是这么一匹具有奉献精神的白马, 让兄弟们虽不能相见却依旧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那, 满是阿城的爱与热情与富饶的气息。   啊, 钧哥,多么勤恳的爱情白马啊!   勤恳得饶是高冷的阿城知道了都得感动得来到深夜的海边, 在南海之域最为清辉美丽的月光之下向那些善于唱歌还喜欢夜间泡海水的城民们点上一首歌。   一首特意为钧哥点来、充满感激之意的讴歌——   谢谢你, 因为有你, 温暖了四季。   用于传颂钧哥的功绩。   457   或许是因为钧哥的功绩太过动人,陆小凤来时吹雪正在家里寻宝。   他已经寻了很多天了,但至今没有翻完,这让他的信念越发坚定,坚定他的好兄弟阿钧是只灵魂上的宝藏豚鼠。   陆小凤的到来打断了吹雪寻宝的路,但吹雪不会生气。   吹雪的朋友不多,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一两个,而陆小凤恰好是其中唯一一直存在的那个。   至于钧哥和阿城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和灵魂对手算什么朋友?   就像是全天下都知道的那样,吹雪是个无情如雪山一般的剑修。但他们不知道是,在吹雪那如寒冰一样的俊颜之下藏着的是一颗善良的心。   他是那么的善良,向来包容他的朋友。   就比如这一次,面对陆小凤带来的麻烦和请求,他没有迟疑便是接下,只要陆小凤付出一点点代价。   剃掉碍眼胡子的代价。   这让陆小凤有一丢丢小小的悲伤,悲痛丢失男子气概的殇。   可惜的是,并没有人理解他。   毕竟无论是在吹雪还是七童的心里,胡子除了吃饭喝水时容易变脏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这个事实太过残忍,以至于可怜的陆小凤在听到花满楼的诉说后心中那小小的悲伤登时成倍地翻涌。   涌得都逆流成了河。   然而,这和吹雪又有什么关系呢?   吹雪是个剑修,一个连灵魂都像名字一样冰冷的剑修,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悲欢离合。   就算想在乎,他,也不一定能看得懂。   哎,大概,这就是剑修的精髓吧。   在接下陆小凤的请求后,吹雪第一时间便是飘去了山下,在六扇门北域分部揭下了全新的单子。   这是吹雪的习惯,从好兄弟阿钧那里学来的习惯。   阿钧说,身为一代剑修除了心中有剑还应该身居良好的修养和高雅品德,比如勤俭持家。   而这份持家往往可以通过薅六扇门的羊毛来进行解决。   反正,剑修的剑都会杀人,那不如杀一些旁人干不掉的恶人。为民除害不说还能从六扇门薅下不少的赏金。   吹雪初出茅庐之时便已试过,还发现那羊毛远比阿钧口中提到的要多得多,甚至超出他名下一些铺子全年的收入。   吹雪不是个花钱如流水般的剑修。他很是节省,虽然不像钧哥那样出门都不住客栈,但至少他吃饭只吃白水煮蛋。   因此他每一次薅回的羊毛,不但足以补上他出门时的开销,而且还能让万梅山庄本就富裕的金库更上一层。   这让看着吹雪长大的管家阿福如何不动容?   动容得每当吹雪出门,他都要泪眼汪汪,一边做作地用帕子摸着眼角,一边哽咽着发出“少爷长大了,知道养家了”的动人吟唱。   而这一次,阿福的吟唱更是高昂,连带侍从和侍女姐姐们都双手交握置于胸前,配合地发出此起彼伏的绝美和声——   啊,吹雪,漂亮而强悍的吹雪少爷。他,好生勇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猛。   他,此次竟然接下了一笔从未见过的悬赏大单。   捣毁青衣楼的大单。   还是独自一人接下的那种。   喔,天呢!好生具有有男子气概的行为。   不愧是你,吹雪少爷!   458   阿福和侍女姐姐感动至极,一边讴歌着吹雪的伟大,一边还不忘给他们的少爷打点好行走江湖的包裹。   当然,这个包裹是不会跟着吹雪走的。   吹雪是什么人?江湖上大名鼎鼎遗世独立的顶尖剑修,身负剑神之名。   清冷是他的衣骨,冷艳是他的灵魂。   如此剑神合该白衣飘飘似如九天上人,又岂能随身携带什么碍眼的行囊包裹?   他又不是某个可以把行囊塞进袖子里还会飞的顾姓剑修。   他的行囊只会跟着他的行程脚步,被送往万梅山庄在大禹各地的店铺。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包裹的吹雪袖子里多出了一只小小的人参。   那是当初吹雪送给钧哥的小人参,养在花盆里,钧哥很是喜欢。   为了感谢吹雪,钧哥还给它取了一个满是爱意和深情的名字,叫西门叶。   如今的西门叶已经有吹雪的巴掌那么大了,似乎还到了好动的年纪,晚上总是将自己拔出花盆不说,还经常跑到吹雪的床头,趴在他的枕头上偷看。   更为过分的是,最近西门叶不知和来庄里度假生崽崽的猫咪一家学了什么,偷看吹雪的行为甚至延伸到了沐浴的时间。   一旦吹雪沐浴时间过长,西门叶就会开始挠门,活像是怕吹雪洗澡时把自己淹死了一样。   这可把吹雪烦得够呛。   阿福却是笑盈盈,顶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时不时捧着西门叶,望着吹雪陷入二十多年前的回忆。   完毕,他还要拍拍吹雪的肩又戳戳西门叶的头顶的叶子,在被西门叶一藤蔓狠狠打手后,发出一道“虎父无犬子”的呜呼感叹。   年轻的吹雪并不能明白阿福的感叹,也不能懂谁是虎父谁是子。   如今的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西门叶还给阿钧,夺回属于自己的沐浴自由。   没错,就是这一次。   曾经的他虽然一直有收到阿钧让鹅送来的信,但却从不知阿钧的行踪,无法行动。   可现在不一样了,时隔多年,他,吹雪,终于找到了。   通过陆小凤带来的朋友花满楼身上那熟悉的、带着梅花香气的皂角味道,他终于找到了阿钧的行踪——   阿钧,就在江南。   得到这个结论,吹雪当场下定决心。以最快的速度去山下揭好悬赏单,飘回山庄揣起正坐在猫头上溜达的西门叶,牵起大马咯噔咯噔一路向江南奔去。   然后,然后他就在半路上被人拦住了。   在他刚刚在一家客栈落脚之时被一个奇怪的人拦下送上了一份请帖。打开一看,这帖子是来自珠光宝气阁的总管霍天青。   珠光宝气阁乃是关中鼎鼎有名的珠宝商楼,属于阎家门下,万梅山庄与其也有一些往来,只是这些都是阿福负责打理的,吹雪向来不关注。理所当然的,吹雪根本不记得这宝阁的存在。   不过那位霍天青的名字,吹雪倒是听说过。   他是上上一代武林奇人天禽老人七十七岁才得来的独子,一出生便是上一代江湖名宿的师弟,江湖名门天禽派唯一的继承人,辈分高得离奇。   只是他出生得太晚了,他的师兄师姐们都已功成名就,成了江湖的前辈。他注定得背负着师门的压力,活在师兄师姐还有父亲的阴影之下。   他是不愿的,因为他有自己的骄傲,想凭借自己摆脱师门的大山,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的确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但可惜的是,他出生在了一个对他来说非常不利的时代,一个遍地都是天才的时代。   不提已是站上这武林之巅的吹雪和阿城,就说是那以才智出名的陆小凤,他霍天青与其动手都有一半战败的可能。   以他的能力,吹雪本不该记得他。但他的身份太特殊了,每一次出现都会让人想起他身后的无数武林泰斗。而这些泰斗,恰恰都是吹雪想要去挑战的。   看在那些泰斗的面子上,吹雪勉为其难接下了邀请的帖子。只是他去的有些晚,到达时宴已是开席,看那样子宴上的人聊得也差不多了,脸色还都不怎么好看,像是要打起来的样子。   吹雪见状转身就要走人。谁曾想他刚要离开,便见一只巨大的球从宴中突然蹿出,咕噜咕噜几下直直向他撞来。   仔细一看,竟然是个灵活的胖子。   吹雪想都未想,直接侧身闪开。   可那胖子却好像是铁了心地要跟他过不去,在他面前站定先是问了口他的名字。在听到他回答西门吹雪四字后,那胖子登时小眼一瞪,瞬时见后退数步。   好家伙,那惊恐的样子不像是看到了让无数北域人民哦呼的漂亮吹雪,反倒是像极了见鬼。   而吹雪本人却是半点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脸平静。出于善心,他还给了胖子一个眼神。   那是一个平淡中又带着一丝丝安慰和半点询问的眼神。   不过,出于习惯,他的眼里不小心带上了些来自北域雪山的冰冷。   如寒风一般凛冽,如冰雪一般刺骨的。   可再是冻人,那也是来自剑修的友好。但凡有一个专业的剑修在场,定能从中读出吹雪的心善。   可惜的是那胖子不是剑修,也并不是钧哥。   在吹雪那寒风般的眼神之下,他仿佛感觉到了自己赤身于在冬日之中,任由那锋利的刀刃切割着娇嫩的皮肉。   他好害怕,真的好怕,怕得连脸上肥肥的肉都在随着心跳的节奏颤抖。   他不敢对上吹雪的眼,也不敢和吹雪说话,只能拼尽全身的力气,大手一挥,向周身发去恐惧的呼唤,“来、来人!”   话音刚落,便见五个打手从不知哪里的角落蹿出,手上还都举着打造精巧的武器,哗得一下齐齐向吹雪冲来。   吹雪瞳孔一缩。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从北域爽朗开放的民风到江南文雅的群众,从自己多年来一年只出三次门的江湖经历再到阿钧在信里给他写过的江湖故事。   阿钧说,现在江湖人心险恶,动不动就喜欢在话本里对他们剑修动手动脚,试图利用他们的善心骗他们放弃剑道不说,在话本外的现实里还盯上了他们的剑。   曾经的吹雪并不是很能理解阿钧说的话。曾经的他每年三次的出门里都是一人一剑一马以疾速行走天下,很少遇到什么江湖人。   就算遇到了,那些也大都是在他出剑时围观,收剑时走人的路人剑修,从未见过有人做出什么险恶之事。   直到今天,这一刻,吹雪终于明白了。   这个江湖的确是险恶的。他明明是受邀而来,连凳子都还未坐下,竟然就遇到了这等围攻之事。   这叫什么?   吹雪一边闪身一边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碰瓷,这就是阿钧在信里提过好几次让他小心的仙人跳。   真是没想到,出身不凡的霍天青竟是能做出如此不义之行的渣人。   连没脸见人的玉罗刹都做不出这等行径。   霍天青,比玉贼还渣的渣人。   就在此时,吹雪忽然感觉到一股破风之音向他腰间探去。斜眼余光一看——   好家伙,竟是只手。   成掌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向他左边腰间的手。   仔细看去,那掌上还带着一层寒气。若是陆小凤在此,他定然能一眼认出这掌乃是关西高手张武鸣成名之技寒冰掌。   可惜,陆小凤此时并不在此。   他,正在屋内,和那霍天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当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木头人。   而吹雪呢?   身为当代顶尖剑修之一,吹雪和他的好兄弟阿钧一样,从头到脚都贯彻着剑修的准则,那就是眼里一般看不见什么人。   特别是那种根本打不过他的人。   让他认出寒冰掌?   笑话,还不如指望他认出家门后山里的冰块。   在旁人眼里,那人是想用寒冰掌攻向吹雪防守薄弱的腰部,但在吹雪的眼里显然不是如此。   吹雪是什么人?随身带着爱剑的剑修,而且还是个普通的、善用右手剑的剑修。   他的左腰处有什么?是他最为心爱的佩剑。   而现在这个打手却是探向了他的左腰,这意图何需多想?   定然想偷他的剑。   这,吹雪能忍?   他刚下的山,刚保养过的剑。   而且,还是他为了见阿钧专门用他们一起种的花提炼出的精油保养过的。   果然,阿钧说的没错,人心真是险恶。   吹雪的眸中飞快闪过一道骇人的厉色。不过瞬间,剑刃已是出鞘—— 第75章 恶毒剑修   459   风在吹, 水在飞,阳光在明媚,地上的死狗再也不见张狂的眼泪。   吹雪平静地收回他的剑。   他的脸依旧是冷的, 他的眼睛也是冷的, 没有一丝一丝波动的冷漠,仿佛地上再无声息的死狗不是他干掉的死狗,从他们身下淌出的红色也不是血。   此时已是临近黄昏, 绚烂却微微发红的阳光倾照在他那身白衣之上就好像是染上了些许的血色。   可,好像也只是像。   白衣依旧是白衣,一尘不染、如雪一般。   但他手上的剑却是在缀着些血。鲜红的, 在那光洁的、不久前才保养得发亮的剑身上碍眼至极。   吹雪盯着剑身上的血,没有说话。但那双在动手时都未变一下的眼睛却是微微发了些沉。   他,忘记带了养剑的精油。   身为一代顶级剑修,吹雪冷酷且无情,从不为世事所动。   然而,这样的冷漠却不代表着不知礼数。   吹雪是个有教养和文化的剑修, 从小熟读医术也学过礼记孔孟。   他是那么的有道德,有修养, 修养得从小就深深明白一个道理, 那就是前去拜访需表达出适当的尊敬。   更何况他要去见的是多年未见、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阿钧。   阿钧是个剑修, 吹雪也是个剑修。   对于剑修来说最为尊敬的表现是什么?那,当然就是见面后第一时间的约剑论道。   彼时, 双剑出鞘。   以阿钧养剑的习惯,他的剑定是似如崭新而又锋利。   而吹雪呢?本该如秋霜般的剑刃之上却是沾血?   这, 岂不是就成了最大的不敬?   不, 这不可。   吹雪拒绝成为这样无礼的剑修。   于是, 他低头垂眸, 对着心爱的宝剑轻轻一吹,那碍眼的鲜血便是一溜烟得成串滚落而下。   风,悠悠地吹过,带起了他那洁白无瑕的袍角。他低着眸,吹着剑,任由那阳光跳跃在他的身上,将他笼罩,将他环绕,将他衬得如天神一般夺目。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还是冷的,但此时的冷中却带着庄重,带着神圣。   这一刻,他在吹着的是剑上的血吗?   不,不是。   他在吹的是那剑修灵魂上的冰霜,是遮盖在剑修至高无上的尊严之上那皑皑的白雪。   啊,好生庄严、好生虔诚的剑修,虔诚得让刚刚走出不知屋外发生了何事的路人都不禁动容。   路人苏少英的脚步一顿。   他刚刚在屋内和花满楼交过锋,见过花满楼那一手看似如诗如画实则凌厉的流云飞袖,试过花满楼将万千剑法视为一式的化解。   他乃是峨嵋剑派的传人之一,在江湖上和师兄弟姐妹们被通称为峨嵋七剑三英四秀。   他一向骄傲,对自己的剑法自信无比。   可到了今日,当他对上了花满楼,听到花满楼对剑法的理解,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修行还有不足。   苏少英有些恍惚,但也依旧对自己剑法自信。   花满楼对剑法见解独到又如何?他修的又不是剑,厉害的只是大众武学,岂知剑法独有的高超?   苏少英如此想着,不欲与花满楼多辩,抬脚便是走出了屋外。   然后,前脚刚踏出门口,后脚他就见到了门外那个洁白且高傲如青松般挺拔屹立的人儿——   西门,吹雪。   苏少英此前从未见过吹雪,但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个男人、这个貌如天神一般的男子就是他*天天念叨的顶级剑修。   在*的口中,西门吹雪不愧剑神之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便有了惊天地动鬼神的完美剑法。   他注定就是神,无论是手中的剑法还是悟出的剑心那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厉害。   苏少英不知这西门吹雪到底是有多少厉害,但他知道,他不服。   他不服这西门被他*如此称赞,不服这西门被堪比如神。   *说西门吹雪年少踏入江湖,出手以来从未见过败绩,乃是惊人的存在。可苏少英却不以为然。   的确,西门吹雪未见败绩,可他每年现身的日子太少了,少到每年败于他剑下之人屈指可数。   一个少有对决的人真的可以说不败吗?   苏少英不信。   不仅因为西门吹雪的战绩,而且还因为他的年纪。   他太年轻了,和苏少英所差无几。   峨嵋七剑本就是天赋极高的存在。   大师兄张凤英剑法卓越,早在几年前就已过了峨嵋掌门的考核,定为下代继承人,获号孤鸿。   大师姐更为厉害,入门初期便已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被*称为百年难遇的天才,便是大师兄都得甘拜下风。   而苏少英呢?他在师门中天赋与师兄师姐相比虽略输一筹,但也是一代天骄。放眼整个江湖,能与他相比之人凤毛麟角。   他本人已在此代英侠之中接近峰顶的存在,再往上就是师兄师姐们所在的顶上。   如此一来,那西门吹雪再是厉害又能如何?难道还能飞到天上去?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与当代英侠相比,西门吹雪不但是在天上,而且还是在上一代的天上。   可惜,血气方刚的苏少英并不知道这个令人窒息的事实。   他和很多同龄人一样,有着独属于年轻一代的大胆。必要时,那胆子甚至能够包天。   他总是那么勇敢,总是那么活泼、那么好胜。   用*的话来说就是他把人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这臭小子至今不知外面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就这整天臭屁的样子,早晚在外面要经历社会的毒打。   可怜的苏少英并不知他年迈的*早已看透了一切,此时的他正在兴致冲冲,准备挑战眼前这位一直存在于传说中的剑神。   他已经想好了,他要选用一把较重的剑。用他的臂力和沉猛刚烈的剑法克制这位剑神锋锐犀利的剑路。   像西门吹雪这种走快剑路子的剑修向来都是苦手走力量路子的剑法。   就算是再厉害、经验十足的剑修,面对在剑法中加入了刀法那般大开大合之道的对手也定然需要一番苦战。   哼,若是对战经验不足,那剑修一不小心还会落败。   一想到被*疯狂鼓吹的剑神会败于他手,苏少英的心中一阵激动,忍不住燃起了满是战意的熊熊烈火。   然而,再烈的火也得有作为燃料的柴。   而吹雪却不是燃料也不是柴。他,是来自千年雪山的寒冷冰块。   他好冷,好寒,好冻人。   冻人得任由年轻的烈火在他的背后肆意燃烧,却不分给烈火半点眼神。   这让烈火不禁疑惑,喊了吹雪好几声名字都不见回应,终是忍不住发出了挑衅,“西门剑神,你什么意思?连我这挑战都不敢接下?”   吹雪没理他,将剑收回鞘中,连目光都未曾倾斜一下。   岂有此理!   身为一代天骄,苏少英行走江湖多年,一路都被人奉为座上之宾,又岂受过这般无视的待遇?   他难免恼火,咬了咬牙,“你可是剑神,难不成是徒有虚名,怕了?”   他的语气恨恨,带着明显的不屑一顾,仔细一听还带着嘲笑的讥讽。若是寻常人听了早已是忍耐不住,涌起了怒意,应声而战,可吹雪却是没有。   是因为他温柔,他脾气好吗?不,是因为他根本就没听见。   这很正常。   毕竟,吹雪是一个剑修。他是那么的淳萃,从头到脚到每一根汗毛都在闪烁着剑修独有的光芒。   独有的、遗世独立的光芒。   和他的好兄弟阿钧一样,很多时候他那双漂亮得闪烁着星光的眸中都看不见什么人,也总是容易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两耳根本就不闻窗外事。   不过比阿钧好一点的是,吹雪的沉浸是可以被打破的,只要用对钥匙。   一把只有两个字的钥匙——   剑修。   啊,剑修,多么简单而不失深意的字眼啊。   可就是这么简单易懂的字眼,苏少英这个笨蛋千戳万戳都是猜不中,还在那边咬着剑神二字狂吠。   剑神?   剑神是什么东西?   这种一听就知道是江湖人随便搞出来的名头和他吹雪有什么关系?   他,吹雪,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正在和好兄弟争夺第一之名的剑修罢了。   他抬眼看了看天色。   很好,时间还早。他要回去找地方练一会儿剑,好好为与阿钧日后的比试做一下准备。   打着这番主意,吹雪转身就走。   看着吹雪的背影,苏少英心中的火焰一阵颤抖。   他没有想到,身为少侠高手的自己竟是会有这么一天,挑衅不成,自己倒是被气得想要跳脚。   他越想越觉憋屈,从地上散落的兵器中挑起一柄较重的长剑,如风一般滋溜窜到吹雪的身前,长剑一指,大喝一声,“西门吹雪,你!敢不敢跟我比剑?”   比剑?   吹雪停下脚步。   这一次,他终于听见了。   他扫了一眼指在眼前的剑,又淡淡地给了苏少英一个眼神。   他说,“这,不是你的剑。”   “怎么不是?”苏少英冷笑,“这剑握在我的手里,那它就是我的剑。“   “你!”他厉声道,”出剑!”   吹雪看着他,没有说话。   众所周知,吹雪的剑是杀人的剑,凌厉得诠释着他的道。   他很少出剑,因为他一旦出剑必然只会出现两个下场,不是敌死就是他活的下场。   至今没有一个让他拔剑的江湖人能从他的剑中活下。   哦,除了阿钧。   他又不是江湖人。   吹雪是一个很有原则的剑修。他的剑只对两种人出鞘,一种是该死的人,而另一种则是挑战中的剑修。   显然,苏少英不是前一个。   吹雪凝视着眼前的年轻人,从他那紧皱的眉头,到那满是怒火的眼睛,最后又落上了那柄不属于他的剑。   “不。”他说。   “为什么?”苏少英脸色一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质问道,“西门吹雪,你还是不是剑修?”   吹雪从容地点了点头。   苏少英大声:“那你还拒绝我的挑战。凭什么?”   吹雪静静地注视着苏少英的眼睛,认真的,似乎是想让眼前的年轻人自己悟出一些什么。   但很可惜,苏少英是个笨蛋,虽然有天赋但是在练剑时还是会被师姐打得满头都是包的笨蛋。   他文课也不大好,会把*气到掉头发的那种不好。   想让他自己领悟,而且还是从吹雪这种已经从人到心都*到极致的剑修眼神中领悟,这种可能着实有点太低。   比他*突然找到老婆,来一场黄昏恋还要低。   吹雪心觉有些可惜。   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的确是个有天赋的人。从他为了克制吹雪的剑法选择了走以力为主的剑就可以看出。   可惜,他还是太过弱小,太过无知,不知在真正顶尖的剑法面前,再多的技巧都是无用。   太年轻了,这个叫做苏少英的人。   如果再给他二十年,或许他的剑法还有望和吹雪一战。但这个有望,仅仅是面对现在的吹雪。   吹雪是个心中还带着善良的剑修,善良得不想打击这个年轻人。   可惜啊可惜,苏少英就是个瞎子,一个根本读不懂剑修眼神的瞎子。   无法,吹雪只能动了动他的唇角。   他的唇是薄薄的,颜色也是浅浅的粉,一看就知道是典型的冷淡。   冷得就像是他的人,如远古神明一般,圣洁中带着对凡人无法掩盖的漠视。   只见他薄唇轻启,接着便吐出了一串冰冷到刺骨的话语,“可”   “你,不是剑修。”   460   苏少英、苏少英瞳孔震裂。   一个踉跄。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他竟是连人带剑直直摔跪坐了地上。   天、天呢!   不是剑修!   真真是好生恶毒的话语。   凶狠得让人难以置信,这、这竟是出自一个顶级剑修、如天山雪莲般的剑神口中。   西门吹雪,没想到啊没想到,如此浓眉大眼冰清玉洁的你竟然内里是这般蛇蝎之人。   苏少英僵硬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这一刻,他听见了。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那充满着*和热血的七彩少年心就那么破碎了。   碎得稀里哗啦,如冰沙一般满地泼洒,然后在那轻柔的夏风之中飞扬到空中。   飞得,从此,再也不见了踪影。   啊!   西门吹雪!   苏少英深深吸了一口冷气,鼓足勇气压住内心的悲痛准备放开他的手,赌上自己苏二侠的名头,和剑神吹雪狡辩。   然而,谁曾想,他刚抬起他的头就发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事情——   吹雪、吹雪,他不见了!   就在苏少英被恶毒话语破碎内心,痛心疾首之时,吹雪他、他已经飘走了!   天呢!   这个事情太过残酷,以至于年轻的苏少英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殇,眼眶一酸。   下一刻,泪,终于,无声地落下了地来。   啊!西门!西门吹雪!   恨啊! 第76章 不会取题   461   苏少英枯了。   在被吹雪开除剑修身份之后,他真的枯了。   从他的心到他的人,就像是被这世界上最为恶毒的妖精抽干了自身。   他好伤心,好难过,难过得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了和师门一起暂住的客栈。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是嗖得一下埋进了被子里,将自己卷成了一条悲伤的毛毛虫。   他本想找他的*诉苦,可他的*却是不在。再一看,师兄和师弟也是不在。   他明白了,这是他的*父又把他给丢了下来,带着大师兄和小师弟一起去寻找青春。   这让他不禁更是悲殇,好不容易粘起一点点的小心心又哗啦一下粉碎成了七彩的渣渣。   他的*总是这样。   身为一代中老年剑修,*冷酷、凌厉,还总是面无表情,看起来霸道而又古板。可就是这样一个古板的老头,不知何时起养成了下山寻找青春的奇怪习惯,而且每一次都不带他一起。   好过分,明明都是一个派里出来的。   就算是到了现在,这个师兄弟姐妹七人外加*一起下山的时候,*溜出去都不带他。   悲伤的二英曾问过好几次原因,而每一次他亲爱的*父都是撸着他的脑壳,顶着一脸冰山的面具,眼里满是慈祥,告诉他,“因为,你还年轻。”   二英不明白,二英不理解。他知道他很年轻,但他的师弟比他还要年轻,凭什么师弟都可以去,而他却不可。   难道就因为小师弟他小时候营养不良,以至于现在年纪轻轻就在满头的墨发之中有了长了一丢丢发黄的白发吗   这是歧视,这是赤果果的歧视。   二英不服   如果他的小师弟在此,他一定会很是认真地告诉他亲爱的二师兄   有时候,一个人的成熟与沧桑并不是表现在年纪,而是表现在心理。   就像是他和二师兄苏少英。身为小师弟的他,年纪的确是比二师兄小上那么几岁,但从心理上来看,他已是历经了风霜,在*和师姐们于练剑场上给予的爱之毒打之下。   如今的他,实力虽还不足以成为剑修,但他的心早已攀上了剑修的高峰。   他的心,已经冷了。   冷得就算是看见红尘的起伏与波浪都不会产生那么一丝丝的颤动。   而二师兄呢他的心还是那么的脆弱,如琉璃一般,轻轻一戳就会破碎。   容易碎也就算了,他人还总是在吃柠檬,连那被*看作是同辈的剑神都能被他寻出柠檬的味道。   太幼稚了,这个二师兄。小师弟认定。   当然,幼稚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们*正在寻找的青春不一般。   很难解释该青春的特殊,但可以说的是这种特殊会让二师兄酸到窒息。它,还有一个好听且诗意的名字,一个好多纯正剑修都知晓的名字   城门吹雪。   当然,这个名字是二英不知道的。此时的二英还在伤心,缩在被窝里嘤嘤嘤。   他好悲伤,好凄凉,便是最为剑修的大师姐听了都不禁动容,被魔音穿耳无法安静悟剑的动容。   大师姐推开门,来到二英的床边坐下。   正所谓长姐如母,身为师门里最为年长的女性,大师姐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了伟大的母亲。   当然,这不是生理上的母亲,而是心理。因为她饲养不是孩子,而是一群名叫师弟师妹的怨种。   哦,偶尔还要饲养一下她的师兄,那个仅仅比她年长半个月、看着沉默且靠谱实则见了蟑螂就会发出尖叫的废物。   她已经习惯了,在这个除了*,满门男性就是废物的地方。   她轻轻拍了拍床上名为师弟的悲伤毛毛虫,就像是小时候安慰打架打输了的萝卜头那样。   二英从被子钻出一颗头,看向他的大师姐。   他的大师姐是那么的美丽,长着一双明亮而细长的凤眼。她垂着眉,抿着嘴,轻柔地隔着被子拍着他的肩。   二英知道,他的大师姐有一颗温柔的心,就像娘亲一样,慈爱地安慰着他的心灵。   然而,她的表情却是冷冷的,看不出一丝情绪,不像是在安慰,而像是在威胁。   满满都是“再哼哼就拧断你狗头”的威胁。   二英能理解,毕竟大师姐是个剑修,从心到身再到脸蛋,连说话都贯彻落实完美剑修的习性。   但二英还是有点害怕,对上她的凝视就忍不住心肝颤颤的怕。   就像是现在,他躲在被子里还是忍不住缩起了自己的脚。   师姐问,“怎了”   二英悲恸,“有人说,我不是剑修。”   大师姐摸了摸他的狗头。   她很想说这是真话,但考虑到二师弟那脆弱的琉璃心,她还是选择吞下了这句话语。   毕竟,二师弟是那么的脆弱。心一旦破碎,就得由她这个长姐亲自用母爱粘起。   这,着实很麻烦,很影响她练剑。   大师姐选择用一种善意的谎言。就像是曾经无数次的那样,用她作为一代年轻剑修的身份去反驳这样的话语。   于是她眉眼一柔,问师弟,“他是什么人”   师弟吸了吸鼻子,“是我想挑战却被拒绝的男人。”   喔,看来至少是个年轻的剑客了。师姐心想。   二英总是喜欢去挑战一些剑客,以证明自己的实力,有时是武当,有时是华山。有时他还会突发奇想,去挑战一些剑修。   不过此代年轻剑修不多,大部分都跟她实力相当。想来她反驳,这些人定也不会说些什么。   于是她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二英“西门吹雪。”   什么西门吹雪   那,不就是*的对手连师门里最为厉害的她都没有资格与之一战,苏少英这小子就这么点狗屎剑法竟然还敢去挑战他   二英啊二英,真不愧是被大家赐外号为二的师弟。就这脑子,莫不是里面进了水   大师姐美手一抬,用力拍了拍苏少英的脑壳。   很好,似乎的确是有大海的声音。   她缩回手,慈祥的目光登时“唰”得一下冷成了冰渣。   “喔。”她说,“那,你活该。”   二英一时悲伤更是奔涌,好不容易憋下去的泪也是成倍,喷射而出。   “师姐你这都不安慰我”他难以置信道。   大师姐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出家人,不打诳语。”   二英震惊而又哽咽,“可、可师姐,我们是剑派,不是出家啊。”   门外偷听的三只师姐师妹们一听出家,也打开一道门缝,纷纷探进美丽的脑壳。   三师姐看了看屋内已经陷入慈悲境界的大师姐,又瞅了瞅久久听不见师姐答复而陷入自我怀疑的二英。   她应声道,“是啊,大师姐。虽然我们的确是在峨嵋,左边是道观,右边是尼姑庵,但我们剑派真的不是出家。”   大师姐闭着眼睛回想了一下*年过半百却至今单身的事宜,觉得大差不离。   当然,她也知道这样的话语说出来没有什么说服力。   于是她点了点头,道,“嗯,剑派的确不是。但,我是。”   本是来听八卦不准备参与师门辩论的二师姐娇躯一震,登时也跟着二师弟陷入了无尽的悲伤。   是了,她想起来了。   前几年他们的大师兄为了激励自己,去隔壁道观当了道士。而身为大师兄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大师姐不知是不是因此受到了*,转头也是跑去另一边的尼姑庵。   大师姐曾经解释,这是因为她是一个传统的女子,思想刻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烙印。   当然,她知道这是封建,但她被*收养前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日夜熏陶,以至于长大了也着实是改不了。   所以,当她知道大师兄去当道士之后,便决定夫唱妇随。   随得,去隔壁当了尼姑。   大师姐说这是爱的表现,但她的师妹们却不觉如此。   一个道,一个佛,这哪是爱啊这,是恨啊   师妹们自觉看透了大师姐那看似平静的面容之下满是恨意的内心,特别是二师姐。   身为师门里唯一一个文艺的女子,二师姐孙秀青喜欢看话本,也喜欢写话本。   她的文采很是不错,还曾在晋江出版过无数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近些年她的灵感有些枯竭,本盼着透过大师兄和大师姐的爱情重燃事业。   谁曾想灵感的确是找到了,但却是虐恋悲剧的灵感。   她有些伤感,不禁抬手落笔开写她的新书“佛道生死恋”。   对此,三师姐也是不能理解。但出于尊敬,她一直没问,就怕戳中大师姐受伤的内心。   而今时日已过许久,大师姐一边修佛一边练剑,已是迈入无欲无求的高等剑修境界。   三师姐觉得时机已到,于是趁此次大师姐自己提起出家为机会,提出了内心的疑问。   “师姐,既然是夫唱妇随,那为什么你不跟着去当道士,而是当了尼姑”   大师姐、大师姐也不知道,她只是在选择时单纯觉得尼姑庵顺眼。   但这个回答她能说吗一听就很没有逼格,说出来万一打破了她在师弟师妹们内心中高冷剑修的形象怎办   于是她双手合十,一边叹着“阿弥陀佛”,一边望向小师妹,说,“小师妹,这问题不如你来回答。我想,你懂的。”   小师妹深沉地看着她。   师妹不懂,师妹又不是尼姑。   大师姐“可你不是说,你,也爱着菩萨”   一时间,小师妹那张美貌的小脸蛋更是深沉而严肃,就像是那早已看破红尘的哲学圣人。   “可”她说,“我,爱的是男菩萨。”   大师姐一愣,竟是不知菩萨还有男女之分。   三师姐却是懂。   她太懂了,亲眼见证师妹沦陷的那种懂。   她深深地知晓,小师妹爱的不但是男菩萨,而且还是大胸的男菩萨。   简单来说,就是,峨嵋山下不远处的驻军大营里某个有着大胸肌还喜欢夏天在河边洗澡的军爷。   听到三师姐的叙述,大师姐的瞳孔当场地震,登时明白了小师妹总是在炎炎夏日失踪的原因。   曾经的大师姐以为小师妹是怕热去河边偷凉,现在再一回想,她哪是去偷凉她,根本是去看人家男菩萨洗澡。   “小师妹,你这不是爱人男菩萨。”大师姐倒吸一口冷气,震惊道,“你,这是”   小师妹小手一抬,止住大师姐未完的话语。   她幽幽地飘进屋内,从桌上的花瓶里拿出一根盛开的牡丹花。   只见她垂下眼睑,扭头,单手捏住花瓣,微微一笑,一脸圣洁的佛性,“没错,我承认。我就是馋他身子,我*。”   “但,我不改。”   三师姐当场冲进屋内捂住小师妹的嘴巴,美眸含泪激动道,“胡说小妹,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   “我明白的。”她说,“你只是单纯被男菩萨耀了眼。”   “没错,这很正常。”二师姐也飘进来,深情地握住了小师妹的手,“毕竟,男菩萨总是那么佛光普照,用他的胸肌普渡众生。”   小师妹圣洁地给了师姐们一个眼神,然后推开三师姐的爪子,优雅地摇了摇头。   “不。”小师妹说,“他,不渡众生,只渡我。”   二师姐甩开师妹的手,瞬间再也不见温情所在,“靠,原来你知道他是故意给你看的啊”   三师姐也是一惊“靠,原来你知道他知道你喜欢看他洗澡啊”   大师姐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高冷,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二师弟卷起的被子上,“靠,原来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大师姐凤眸一凛,怒道,“都是一派的,你们排挤我。”   说着,她往师弟的枕头顺手下一掏,下一刻,当场便是拔出了剑,“你们,来战吧”   462   无辜的二师弟苏少英在被子里默默捂住了自己被师姐一巴掌打痛的*,缩进被子,看着打成一团的世界师妹们,鼻子一酸,从毛毛虫卷成一只悲伤的球。   他好殇,不仅是因为自己都没有走出吹雪带来的伤害又被师姐打,而且还因为他的剑。   他被师姐拿走用于打架的剑。   呜,大师姐,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剑吗可恶   463   悲伤的苏少英,难过的球。   月上枝头,年轻的他还在屋里嘤嘤,等待着师兄弟和*归来给予最后的心灵安慰。而师姐和师妹们呢   在师弟房里打上一架后,毫发无伤的姐妹们早已忘却了难过的臭弟弟,拍拍自己漂亮的衣袍飘然离开。   她们还身负着*给予的任务,要去寻那位江湖最为出名的浪子陆小凤问上一些情报。   她们早已打听好了,陆小凤也住在这个客栈。   但她们没有在白日里去寻他,因为这个家伙太会跑了,曾一度创下被群侠追寻几个月都未曾抓住的记录。   姐妹们一点都不想落入这种麻烦的境地,于是聚在一起嘀咕嘀咕,决定等到夜晚。等那个家伙跑去厨房洗澡,姐妹们就趁机冲进去先是夺取他的衣物让他只能在澡盆里呆着光*。   当然,为了防止姐妹们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长针眼,以速度见长的小师妹还专门带上了一小桶满满的花瓣,保证第一时间浇上让水面被厚厚的花瓣遮掩,不见一丝一毫的水下面。   一切计划进行顺利,姐妹们成功防止了针眼还逼问出了想要的情报,很是满意,扔下羞羞涩涩的陆小凤,推开厨房门,正准备离开却是忽然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白衣人。   此时正值深夜,夜色清幽。   那人穿着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抬头看着天,身上披撒着月光。   他好美。   长身直立,白衣如雪,淡淡的月光笼罩在他的身,落上他的发、他的睫。   啊,多美、多么清冷的男子啊   美得不可方物,美得让见便了风霜的心都开始波动。   没错,他是吹雪。   所有人都一眼认出来了,他,这个令人鸡叫的美男子就是在晒月亮的吹雪。   他刚刚练好剑回来,本来打算去睡觉,可还没踏进房门便突然想了起来阿钧在信中跟他说过的话。   阿钧说大禹的月亮很美,晒一晒看一看有助修行还陶冶情操。阿钧从小都晒,现在阿城也经常晒。   吹雪不明白晒月亮到底有多么美好,但身为未来要打败这两人成为第一的剑修,好兄弟兼竞争对手都在努力,他又怎能落后   他,决定也要晒。   真真是不晒不知道,一晒吓一跳,原来晒月光真的那般美好和宁静,因为根本没有晒太阳时会出现的他人在旁边喧闹。   吹雪悟了,吹雪终于学会了享受月夜的清幽,享受属于他一人安静的、没有嘈杂的时间。   他原本静静地呆着,仰着头,望着天,进入玄玄的境界。   忽然,他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嘎吱的开门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匆匆的脚步和淡淡的花香。   那是当下最为流行的香囊味,很受女子们欢迎。   别问吹雪怎么知道的。问,就是他那死人老爹最近以玉夫人的身份出现之时天天带在身上晃荡。   夜风,轻轻地吹过,吹得院中小白杨的叶沙沙作响,也带起了吹雪脸侧的墨发。   四只美女子停下了脚步。   她们本是在呱唧呱唧谈论着如何是*汇报任务,却是在看见吹雪后齐齐没了声响。   吹雪不紧不慢地扭过自己的脑壳,看了眼美女子一群。   他淡淡地看着,从她们的剑看到她们的人,最后缓缓地对上了领头那位高个女子的凤眼。   他的眼神是那么平静,那么的冷酷,那么的犀利。   犀利得就像是眼前的不是拥有着美脸、细腰和大长腿惊天美女子,而是长成人样的剑修。   面对剑修,吹雪的眼睛总是冷的。   当然,他平时看不是剑修的人也是冷的,但那是不一样的冷。   对剑修的冷,那是满怀尊敬的冷。而对非剑修的冷,是眼里看不见人的高冷。   虽然,这种不同的冷厉,普通人根本区分不出来。但没关系,每一个有能力有才华的剑修,都能看出来。   吹雪冷冷地看着美女子。   四只美女子们也看着他。冷冷的,不由自主觉得有阵寒气从心里一直冷到指尖。   “西门吹雪。”大师姐一字一顿地道。   吹雪缓缓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大师姐也在说完这句后闭上了她的嘴。   在相遇的第一时间,无论是吹雪还是大师姐都已经识出了对方的身份   剑修。   即使两人的实力相差很大,但吹雪承认,眼前这个人和他一样,是同类,都是纯正的、骨子里都刻着骄傲的剑修。   实力重要吗当然。   但剑修的身份看的却不是实力,是心。   就像是白日里被吹雪否认的苏少英,他是个不错的剑客,他有实力。但他的心却不够稳,不够向剑诚恳。   所以,此时的他不是剑修。   但眼前的人不一样。   她的眼神,她的气息,她的一切都在展现着,她,是个铁骨铮铮、纯粹的剑修。   真正的剑修之间不需要言语的交流。   他们凝视着双方,无声的,默默凝视着。   风,幽幽地吹过。小白杨叶子,唰唰地飘落。   小师妹偷偷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又戳了戳三师姐,很是疑惑,“所以,他们在干嘛”   三师姐捂住她的嘴巴,“别说话,严肃一点,他们在进行剑修交流。”   小师妹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不愧是大师姐,早已是进入剑修神秘的境界,还能和顶尖剑修吹雪进行专业的交流。   两人默默退后,决定场地留给两只专业的剑修。   但正当她们准备撤退之时,她们突然发现一个可怕的现象   她们的二师姐,竟然没有动   二师姐、一向机灵的二师姐此时竟然愣愣地盯着吹雪那白玉一般的俊美脸庞,死死的,睁大着自己的眼,连眨眼都没有。   三师姐一见登时就觉大事不好。   二师姐、二师姐她,她被美色迷住了   天呢   别问三师姐怎么知道的,问就是三师姐在小师妹眼里见过这个眼神,被大胸男菩萨迷住的眼神。   小师妹也是难以置信,悄*和三师姐咬耳朵,“怎么会如此二姐明明都是见惯了风霜红尘的人了,怎么还会被美色糊住了眼”   嚯听听,听听这什么屁话就你个挚爱男菩萨的色批还好意思说人春心懵懂的二姐   三师姐斜斜地给了小师妹一个鄙视的眼神,“她算哪门子见惯红尘她不是一直单身”   小师妹大吃一惊,“什么不是吗她不是写了好多爱情话本吗还在晋江卖了好多呢”   “都是晋江了,话本卖的多又怎样”三师姐白眼一翻,“又不影响她单身。”   小师妹仔细想了想。   也是,晋江向来是个神奇的地方,那里的畅销爱情话本作家百分之九十九是单身。   而且,还是母胎单身。   师妹们在这边小声哔哔,那边的二师姐却已是什么都听不见。此时的她,满眼都是吹雪,那个在月光下仿若仙人的男子。   喔他的眼睛是那么的好看,如星光璀璨。   他的鼻梁是那么的挺拔,如高山脊骨。   他的肩膀是那么的宽阔,如四海平川。   他的腰部是那么劲瘦。他的*,好几而翘   啊   啊   白衣飘飘都遮不住的翘啊   这一刻,羡慕的泪水差一点点从二师姐的嘴角流下。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跳动。   那在晋江话本世界中畅游多年,早已见惯了红尘陷入死寂的心中小鹿在这一刻,在这神圣的一刻,就这么突然垂死蹦起,蹦得至少有十里高地。   咣当咣当,在她的胸膛里满地乱窜,用那最为美妙柔嫩的脑袋哐哐撞她少女内心的大墙。   啊,这是什么   这,这就是爱情啊   二师姐小脸一红,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这很正常,母胎单身遇到爱情都是这样。   只不过二师姐有点稍微夸张,因为她鼻子不大好,经常一到春夏被花粉搞得不大通畅的那种不好。   或许是她吸鼻子的声音有点偏大,又或许是剑修的交流终于结束,吹雪眼瞳一动,终于给了二师姐一个眼神。   他看了看紧贴在大师姐身边的二师姐,又看了眼二师姐背在背上的剑。   那是一把双剑,相传是很多很多年前著名剑修公孙氏留下的剑器,如今就在峨嵋四秀之一的手中。   吹雪不知道是四秀中的谁拿着此剑,但他知道无论是谁,能持此剑之人必然是个剑修。就算现在实力不够还不是,未来也定然是。   吹雪看了眼她的剑,又看了眼她的人。她抬着手,手里捧着一个水盆。   那是她和姐妹们一起逼问陆小凤时用于威胁的滚烫热水,如今已是发凉。她本是一出门就准备倒掉,但谁曾想遇到了吹雪,一个让她看了就直接忘记了本意的神仙男子。   她捧着水盆,愣愣地看着他。   吹雪也是看了看,又看向靠自己不远的一边。   哦,有一桶正在飘热气的水,想来是小二烧好了准备让客人自取的。   再一看她们的背后,屋子里隐约能看到一个浴桶的边缘。   这一刻,吹雪悟了。   他想起了阿钧在信中写过的话。阿钧说有些人喜欢洗澡,但是又讨厌洗澡。因为要去拿洗澡水,特别是洗了一半水凉了还要去拿。   好重,又好冷,还好烦。   就比如菠菜,他每次洗澡的时候都很烦躁。   这个时候心地善良的剑修就应该发挥自己的能力,举手之劳,授人玫瑰,帮忙搬一下热水桶。   吹雪懂了。难怪这些美女子出现时如此匆忙,因为她们和吹雪不一样,不能忍受冷水澡。   看在她们师姐同为剑修的面子上,善良的吹雪决定帮她们一把。   只见他幽幽飘到一旁端起半人高的水桶,又穿过半个院子来到美女子的面前,善良地拿走美女子手上的水盆,然后将水桶平稳地放在了她的手上。   美女子看着他,微微张了张嘴。   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话还没出口,便是被吹雪的一声冷冷打断。   冷冷的,一句“不用谢”的圣言,冷冷地转身飘走。   看着吹雪那挺拔的、如神仙般的远去背影,感受着手中那令人窒息的重量,这一刻,二师姐眼睛都热了。   酸酸的。   不只是被她手上的重量,还是被那该死的热水之气给喷热,而且还有点干涩。   这,就是真正的爱情吗二师姐喃喃自语着。   难怪这么的沉重。   沉重得从心到手都在发痛。   小师妹探头看了看师姐手中满满当当的水桶,不禁沉吟片刻。   “不。”小师妹说,“师姐,你错了。这,只是水桶过重罢了。”   二师姐僵硬地扭头看向她那温柔而可人的小师妹,看着她那甜美而灵动的眼睛。   二师姐不禁鼻头一酸,吐出一个深刻的道理,“人的嘴巴,是可以开合的。”   “我知道啊。”小师妹挠头,“所以”   二师姐长睫一颤,眼角登时落下一颗晶莹的泪。   “所以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她哽咽道,“闭嘴,小妹。” 第77章 剑修模样“修”   464   清幽的夜色,风萧瑟,哽咽的二姐眼角落下了爱情的泪。   那边的二姐孙秀青还在和师妹为了爱情的畅想而亲密掰头,这边畅想中的男主角吹雪却已经飘出了客栈。   他要去找这三英四秀的师父,那个名叫独孤一鹤的男人。   那是他出门的目标之一,也是陆小凤来找他帮忙的主要原因。   独孤一鹤,当今峨嵋剑派的掌门人。传闻他年轻之时练的是刀,后来弃刀从剑,拜入峨嵋,结合峨嵋剑式练就出了举世无双的刀剑双杀之法。   时至今日,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将刀与剑结合到如此地步。   他是一代宗师,是吹雪早在迈入江湖之前就已经决定要去挑战的前辈。   而对于独孤一鹤来说呢?他认识吹雪,且从未将吹雪置于小辈之位。   吹雪本人可能不知,这位峨嵋掌门曾与吹雪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的吹雪初入江湖,而那时的独孤一鹤已在那孤独的宗师之顶站立了许久。   和很多剑法宗师们一样,在见到吹雪之前独孤一鹤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剑客,在剑法之上已是登峰造极。   他苦于自己到达了武学之极限,觉得一切都是枯燥的,因为他在这江湖之上已是没了对手。   当然,并不是说他是天下第一的剑客。   江湖上的剑法宗师不多,但仔细数来也有近十个。   他们都很厉害,和独孤一鹤交手不落下风,但这不落下风也意味着平手。   平手,这或许对于绝大多数江湖人来说是个不错的结果。但对于剑法宗师们来说,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为糟糕的了。   剑,从无平手。   平手,对于他们剑法宗师来说意味着是对决双方的无能。   可,他们又能怎样呢?他们的剑法已是练到了极致,无法再前进一步。   这就是极限,名为人、名为剑客的极限。   他们是孤独的,站在剑的峰顶,孤独地等待着自己迈入岁月的末路。   直到有一天,名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南北两大年轻剑法宗师的出现。   他们是剑客吗?不,他们说他们不是。   他们,是剑修。   以剑入道,修剑法,修剑心的剑修。   也正是在见到了他们之后,那些剑法宗师们才发现,原来他们曾经的认知是错误的。   剑法的确有极限,但人没有,因为人还可以修心。   独孤一鹤也是如此。   在第一次见到吹雪、见过吹雪出剑后,独孤一鹤才真正意识到,原来他不该是剑客,他,是个剑修。   那一刻,独孤一鹤仿佛挣脱了枷锁,从一个即将迈入老年的平凡躯壳中脱离。   是的,他,一个中年老男子重新焕发了新的青春。   作为剑修,以剑为道的修士。他不是练剑的剑客,而是以剑为信仰的教徒。   他活了,他又可以了!   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名为剑修的斗志了!   那一刻,独孤一鹤感觉了那颗寂静已久的心恢复跳动,早已冷却的血重新沸腾。   沸腾得让他不禁抚摸着自己的胡子,望着天,对着阳,大叹一声那与此情此景的他极为符合的千古名句——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465   当时站在他左边,头发有点发黄的小徒弟:   当时站在他右边,长得有点急和沧桑的大徒弟:   住口叭师父。   感叹就感叹,内涵什么徒弟?真以为他们不敢动手是吧?   466   小徒弟严肃:可,大师兄,我们打得过师父吗?   大徒弟认真:无妨,我们兄弟姐妹有七个,打不过,可以叫上你大师姐群殴。   小徒弟眉头紧蹙:可,你是道士,大师姐是尼姑。佛道本就互视为害虫。你确定大师姐来了,不会先打你?   大徒弟登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467   峨嵋大师姐,一代完美继承了师父绝学的剑修女子。   她冷酷,她无情,她完全不忌万物有灵。   她是幼时长在南方的女子,在当初那个还是菠萝头的年纪就能左手斗鹅,右手战蚊,左脚踢老鼠,右脚踏蟑螂。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害物死绝。   从人到虫再到鬼,只要是害物都要死的那种狠绝。   江湖人称,灭绝师太。   好可怕的、好狠戾的剑修女子,便她那在隔壁的尼姑师父风陵师太都总是偷偷跑来和独孤一鹤诉苦,苦他们共同的徒弟为何会如此霸道。   霸道得甚至会督促师父修习。   风陵师太好苦,她好想摸鱼,但是她亲爱的徒弟根本不让。   可独孤师父又能怎样?他的首席女大弟子好凶的呢,在剑派都是她说的算。   连身为师父的他晚上吃了糖不刷牙,被她知道了被追着打呢。   如此厉害的女剑修,谁敢对上?   反正身为牛鼻子道士的峨嵋大师兄不敢,他连蟑螂都打不过。   468   年迈的中年老剑修独孤一鹤并不知道他首席男大弟子的悲伤,他还在带着他的苍黄寻找着青春。   这不仅是属于他的,而且是此代所有顶尖剑修们共有的。   是他们在受到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两大初代剑修的启发,寻到人生真谛后得到的活力与快乐。   总是去围观这两剑修出剑的快乐。   那是外人不同的快乐,因为每一次围观都会给他们带来新的启发,给予心境新的升华。   为了纪念两人,剑修们还给这个青春取了一个好听且富有诗意的名字——   城门吹雪。   当然,这个名字还有另一个深刻的意义,那就是记录南北两大顶级剑修的灵魂深情。   如今的顶尖剑修们都是过来人,不像是年轻剑修们那样不解风情。   虽然,他们大都也是孤寡,但这不妨碍他们见多识广。   他们太懂了。   不过透过吹雪和阿城腰间挂着的玉佩,那俩长得极为相似的漂亮鸭子,他们、这群早年历经风霜的中老年顶级剑修们就已经看破了一切。   这南北剑修从未相见,却是情似神仙。   剑修们曾去过南海和北域,稍作打听便知晓这对神仙之间有一个五年之约。   以那鸭子为证。   五年。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五年是什么概念?   是他们年满二十三,是当初定下约定的少年剑客们正式及冠。   那个到达大禹法定年龄,男子可以成婚的及冠。   啊,二十三,多么充满朝气和春心的年龄啊。   美妙得让顶尖剑修们听了都忍不住纷纷回忆过去,那个属于他们波荡起伏、爱恨交织的青春。   如今的他们已经老了,回不到过去,弥补不了遗憾,但他们可以帮助他们共同的年轻小友。   他们懂,懂他们的小友们定是准备在婚期之时决一胜负。   这是只有成婚双方都是剑修时才能拥有的顶级浪漫,是没有一个剑修可以拒绝的。   过来人顶级剑修们决定帮助一把他们的小友,以回报小友们给予他们点拨,让他们成功转为剑修的恩情。   他们,决定赶在城门吹雪成婚之前去找其中一人比试。   如果城门吹雪赢了,那就可以在成婚当天,在夫夫之间决出真正的天下第一。   如果输了,那,也就不必准备婚事了。   反正死都死了,节省时间了都。   什么?说死在婚前不吉利?   哼,那只是对寻常人家来说的不吉利罢了。   他们是剑修,为剑道而死乃是最为至高无上之事,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那,是荣耀!   对于以剑为信仰的教徒来说,还有什么比殉道更为崇高的事情吗?   没有!   隔壁道士还崇尚以身合道呢!他们都可以,凭什么剑修不可以?   身为剑修,就要人剑合一,心神为剑。   所以,那些小辈们都爱看的话本里厉害剑修的剑会生出剑灵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真正的剑修自己就是剑,只有虚假的剑修才会整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那是剑灵吗?   啊呸!那叫代打,那叫作弊。   令剑修唾弃。   469   身为报恩的剑修之一,独孤一鹤选择了吹雪作为自己比试的对手。   为了更具有仪式和庄重感,他还特地带上了他的大徒弟和小徒弟作为老夫的苍黄见证。   他还去看望了一下自己曾经的同僚,那个年轻时和他一起共事过但不咋对头的死胖子太监。那个死胖子现在在当珠宝商人,建了个名字一听就很俗气的珠光宝气阁。   他去的时候还听说这死胖子白天的时候差点被一个姑娘给弄死了,去了一看,好家伙,这胖子果然躲在房间里瑟瑟发抖。   这死胖子年轻时候武功已是不俗,就是胆儿小还怕死。如今几十年过去了,看不出来武功是否精进,但很明显,那胆儿是更小了,简直到了令剑修鄙视的程度。   看着当初的对头变成如今又肥又胖又怂又丑的样子,人到中年依旧是个帅气老男人的独孤一鹤心里暗爽,连和吹雪比试的动力都噌噌直上。   或许是胖子看破了他面上和蔼内心嘲笑的虚情假意想找他算账,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就在独孤一鹤离开不久,那死胖子的管家霍天青又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将他拦下。   去看死胖子时,独孤一鹤的俩徒弟没跟进去,都是蹲在外面的书上看着月亮发呆。   他们的师父说,这是其他顶级剑修告诉他的修行法子,是在南海围观叶孤城时学来的,据说很适合年轻剑修,利用日月精华悟得剑道。   徒弟们并不是很懂日月精华和剑道的关系,剑修又不是什么妖精。   可就算不懂,他们还是得晒。谁让这是师父说的话呢?他们又打不过,反抗不能。   卑微的徒弟们对月呆滞,等待着师父父探亲归来。   他们等啊等,从月初升等到月上半空,师父才又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可还没等他们爬下树,一个管事样的年轻人便突然出现,没和师父说上句话,便是一个大鹏展翅忽然攻过了去。   师父是什么人?峨嵋剑派掌门人,当今顶尖剑修之一,不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也得说是傲视群雄。   如此人物岂是一个年轻人可以轻易打败的?   这人,又不是一代剑神吹雪,不过是那上一代武林宗师尊者天禽老人的遗孤。   按照天禽老人的地位,其子霍天青于这江湖上的辈分可谓是极高,按理说独孤一鹤都得喊他一声世叔。   然而,辈分高又能如何?   对于剑修,特别是最为顶尖的剑修,他们的眼里向来只存在两种人,一种是打得过的,一种是未来的打得过的。   辈分?什么东西?能提高剑法还是能升华剑心?   什么都不能?喔,那就是不该存在的废物,剑修根本看不见。   所以当霍天青报出名号攻来之时,独孤一鹤没有任何留手,拔出剑便是反击而去。   从武功上来看,霍天青虽得其父真传,但却不足以对得上早已立于顶峰的独孤一鹤。   然而,坏就坏在这小子阴险,竟是在对战以内力相拼之时突然收手,飞快退走。   这是武林人士最为忌讳和不屑的行为,便是那向来喜欢剑走偏锋的魔道人士都极少做出。因为一旦有一方做出,定是双方都会负伤,损人且不利己。   可万万没想到,身为堂堂一代武林尊者的独子,霍天青这厮看着浓眉大眼竟是能做出如此不讲武德之事。   一时间独孤一鹤脸色阵青阵白,觉得此人此行不但是毁了天禽老人的名声,更是对对手、对剑修的不敬。   这小子,真真是令人不齿。   生气。   独孤一鹤越想越是恼火,丹田也是因内力的反噬而有些阵阵发痛。   他收剑入鞘,飞快地用指节擦净嘴角的血,转身抬脚,正想去找徒弟们教育一下莫学此肮脏之行。   没走几步,他的脚步便是一顿,抬眼望向了一边。   那里有一个白衣人,正踏月而来。   他有着惊为天人的俊颜,一双眼睛明亮无比又如星子一般神秘而美丽。   他灼灼地注视着独孤一鹤,一步一步地走来。   那是吹雪,已经准备好一切的剑修。   这一刻的他不再是万梅山庄的主人,不再是那个名为西门吹雪的男人。   他仅仅是个剑修,一个为剑而来的证道人。   独孤一鹤的手又扶上了剑。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待着吹雪,这个年轻的、被他视为同道同辈之人的到来,在他面前的不远处站定。   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了虫鸣,没有了蛙叫,只有风在他们之间盘旋,抚过树间的叶,撩过他们的衣间。   蹲在树上的小师弟撑住了自己的下巴,他的腿好麻,但又不敢动。   因为他害怕,怕自己动一下发出什么声响,破坏了这剑修与剑修之间最为顶级的交流。   但他的腿,是真的好麻。麻得,他想回家。   似乎是感觉到了小师弟的退意,大师兄默默扭头给了他一个巨大的白眼。   这是谴责,严肃中还带着一丝丝鄙视和无语。   现在是什么情况?是难得一见的顶级剑修交锋,如此庄严和神圣的时刻,小师弟竟然也敢走神?   真是丢人。   小师弟委屈地缩了缩脖子,忽是想到了什么,又戳了戳大师兄的胳膊肉,凑在他耳边悄悄道,“我们,要不要下去帮一下师父?”   大师兄闻言一瞪,当即极为小声地指责道,“住口!剑修的比试怎么可以插手?都是一对一的,群殴不讲道德。”   群殴?什么群殴?是剑神一个群殴他们一群的殴吗?   小师弟想了想,又是道,“可师父他,刚刚好像受伤了诶。”   大师兄反问,“那又怎样?”   小师弟担忧,“万一,师父被打死了怎么办?”   大师兄想到了师父平时对他们的教导,想到了那作为剑修的一个个守条。   “万事皆讲因果。”他闭上眼,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浮尘,搭在臂中,神秘而又沉重道,“师父乃是剑修,身负剑修之尊严。若是身死,那,就是他的命了。”   喔,好生冷酷的师兄,好生冷血的道士。   真不愧是有了绝美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大师姐都能坚定出家的男人。   小师弟蹲回原本的样子,顺便在心底给他的师兄点了个蜡,祈祷他回去不会被大师姐给打个半死。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两大顶级剑修还在对视。   他们在看,他们还在看,已经互看了至少有一柱香的时间,连动都未曾动那么一下。   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冷冷的,和北域雪山一样的冰冷。   他们静静地看着对方,谁都没有说话,因为此时无声已是胜似有声。   风,悠悠地吹过,吹起叶来沙沙轻响,带起他们了他们的袍角。   许久,独孤一鹤终于动了。他张开了嘴,一字一顿地道,“西门吹雪。”   吹雪微微颌首,“独孤一鹤。”   独孤一鹤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冰冷的,即使面对一代宗师的剑修都不会动容的眼睛。   吹雪是个剑修,未来注定会比现在所有的顶级剑修们走得更远更高的剑修。就像是他们给他取得号,那被封为神|的名号。   独孤一鹤尊敬着他,他,也敬着这位独鹤前辈。   然而,当独孤一鹤握上剑柄之时,吹雪却是未曾动弹。   他只是看着,垂着眼,看着这位独鹤前辈握于剑上的手。   “出剑吧。”独孤一鹤说。   “不。”吹雪拒绝。   “为何?”独孤一鹤问,“你来找我,却不愿与我一战?”   “不。”吹雪摇头,“我不与伤者相战。”   独孤一鹤瞳孔一缩,飞快地扫眼一看——   好家伙,他握剑手上,那指节之上竟是残留着微红。   是血,是他之前从嘴角擦掉,因为内伤吐出的血。   独孤一鹤瞬间收回右手,面上却是不见声色,还一副无事发生的高冷剑修模样。   “这里没有伤者。”他道。   吹雪看着他,平静得毫无半点波动,就这么看着他放屁。   “你是剑修。”吹雪说,“剑修,不该说谎。”   “我从不说谎。”独孤一鹤的声音极为镇定且铿锵地道,“剑修,从不受伤。”   “喔。”吹雪淡淡地道,“那,你实力下降。”   470   独孤一鹤当即心觉晴天霹雳。   实力下降!   喔,好生恶毒、好生冷血的言论!   而且还好真实,真实得如一把沾了辣椒水的钢针,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上。   深深的,将他满满都是热血的胸腔刺穿,让他从心到身再到灵魂都变得冰凉。   啊,吹雪,不愧是你,此间最为清高、最为不近人情的剑修。   啊,西门吹雪!   看着吹雪那洁白的、飘然离去的身影,被严重冲击到心灵的独孤一鹤再也控制不住那心中的风霜,踉跄一下,以剑为支撑半跪在了地上。   他低着头,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在无人可见的地方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他,要回家,他,要闭关。   不把实力提回来绝不出来的死关。   再见了吹雪,再见了江湖,咱们择日再战。   471   树上的小师弟幽幽地拍了拍已是呆滞的师兄肩膀,然后抱住了自己。   完蛋了,大师姐这回真的要打死师兄了,因为没照顾好年迈的师父父。   太惨了,师兄,一路走好!   下辈子,要幸福啊!师兄。   即将被打死的大师兄:   滚!师弟,你也别想跑。 第78章 小鹿之死   472   清幽的月色, 寂静的夜。   漂亮的吹雪,飘飘欲仙。   他走了,优雅而高洁地飘走了, 踩着月色,踏着那被恶毒剑修发言打击得破碎的独孤鹤心。   或许是今日的月光太过明媚,又或许是离开了万梅山庄、没了玉夫人的世界太过舒适, 整个夜晚吹雪都没有回到客栈,而是飘去了客栈与官道之间的小树林里,站在树顶高高的枝头, 负着手,抬着头,望着天, 晒了一夜的月。   顺带一提, 他晒月时肩上还趴着一只软趴趴的西门叶。   自从他出门后, 西门叶在他的袖子里一直安安分分,不是睡觉就是装死,半点不见在山庄里到处乱窜的样子。   一开始吹雪还以为它是水土不服, 担心它还没见到阿钧就死掉,结果掏出来一看——   好家伙,它脑袋上竟是不知何时长出了一颗红豆大的包, 仔细一看,里面还是淡*的。这哪是要死掉的样子?   这, 是要开花了啊。   吹雪算了算日子。人参的花期是在六月, 按照他的脚程再加上顺路干掉青衣楼所需的时间,等他到了江南正好能让阿钧看到西门叶开花。   不过这个正好必须得在他顺利找到青衣楼的情况下, 若是稍微拖延一会儿, 可能就要错过了。   这怎可以?   人参的花本来就难见, 更何况是会动的西门叶?   吹雪是一个善良的男子,他的管家阿福从小就教育他,一段美好的兄弟之情要的是贴心的维护,而最好的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就比如,这千年难遇的会动人参开花奇景。   啊,吹雪,多么美好的剑修男子啊,连老天看了都不禁动容。   动容得在他飘下树准备去找陆小凤询问青衣楼情报之时,就让他在树林里遇到了一群青衣人。   青衣,蒙面,正在围攻三只姑娘的青衣人。   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三只姑娘还是昨晚才见过的熟人,来自三青四秀中的三秀。   天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会有人做出穿着夜行服群殴之事。   而且那夜行服还是黑色的,但凡有点视力的人都能看见的黑色。   难以置信。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家里某个玉姓老爹曾经说过的观点。   身为一代魔教之主,臭老爹虽然女装、*还混迹妇女之联,但不得不说,他是真的对一些阴暗之事很是了解,比如暗杀的精髓。   老爹说暗杀一事讲究的从不是穿着,而是那充满艺术的技巧和实力,那能把所有看见的人都杀掉实力。   可惜,吹雪不是很能理解。但没关系,他是剑修,光明磊落的剑修。   他从不暗杀,最多是冲进恶人窝之中,直直白白的一顿乱杀。   473   众所周知,吹雪是一个顶级剑修。   和很多剑修一样,吹雪有着最为灵敏的第六感和最为坚定的守则。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前面的一群青衣人正是他要找的目标。   但,他没有动。   因为他是剑修,一个正直善良且尊敬他人的剑修。   身为剑修,不轻易插手旁人的战斗乃是最为基础的法则。   当然,若是看到强者欺负弱小,出手是必然。但此情此景,显然不是强欺弱,而是三只未来剑修在与一群青衣人正面对战的问题。   吹雪看着,看着眼前三只少女剑修拔着自己的剑在人群中飘飘起舞。   她们的剑是那么的轻盈,身型是那么的飘逸。飘逸地轻轻松松就将眼前的青衣人们戳成串串。   这是青衣围攻弱女吗?不,这不是,这是未来剑修们在为了蜕变而进行的乱杀。   在对亡命之徒的乱杀。   喔,多么具有意义的场面啊,吹雪不禁肃然起敬。   为三只美女子正在脱胎换骨中的剑修意识,为她们斩凶除恶而敬。   虽然如今的她们实力看起来是那么的菜鸡,连如此弱的青衣人都要打这么久。但不可否认,她们的心已是迈入了剑修的境界,那坚定的、正直的、光明的境界。   此时早已蜕变多年的大师姐正在树上蹲着,树下三只正是她的师妹们。   她本是带着师妹们出去晨练,结果没想,晨练的小树林才刚到一群青衣人便是突然出现,向她们攻来。   大师姐是什么人?峨嵋优质青年剑修女子,此代之首席。虽然她的剑法还不及她的独孤*那么顶尖,但怎么说也能算是傲视江湖之众多青雄。   像她这般厉害的人物,自然也有属于她的傲气,一般不轻易出手。   特别面对的还是这群一看就知道是喽啰的菜鸡杀手。   大师姐不知这些喽啰攻击她们所为何事,但她知道此等弱鸡根本不配她出手。   于是她暮然回首,向来萧瑟处,那早已被她看好的萧瑟树干处飘去。她要在那里看着,看着她那些同样弱鸡的师妹们拿着自投罗网的青衣练手。   不得不说,这些青衣人真的是弱得可以。明明来时是那么的气势汹汹,结果没想汹的竟然只是人数,真正的实力竟是合起来打了如此之久都干不掉她那整天只知道摸鱼的师妹们。   哎,真令剑修失望,连看都觉得昏昏欲睡的那种失望。   大师姐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坐在吹雪肩上的西门叶也张着小嘴打了个哈欠。   可能是最近脑壳上长花骨朵太费精力,西门叶原本硬硬的人参皮都变得软塌塌的,还肉眼可见得光滑变白,戳一戳就像是和皮肤一样,凹下去还会弹起来。整个人参也总是昏昏沉沉的,成天睡觉,除了不用吃饭,简直就是个巴掌大的猪头。   就像是现在,吹雪戳戳西门叶的脑壳。   很好,没动静,脑壳上的花骨朵都垂了下来,显然猪头又睡着了。   吹雪熟练地将猪头西门叶塞进袖兜中,抬眼又看向依旧打得火热的菜鸡们。   而此时,菜鸡们也终于发现了他,特别是那只在峨嵋姐妹中排行第二的美貌菜鸡。   她叫孙秀青,她的少女之心昨夜才为了吹雪的美色而小鹿乱撞。奈何爱情的水桶太过沉重,乱撞不久又不得不停止跳动。   她以为小鹿已经死了,死在了水桶的重击之下。可现在再见男神,她才发现自己还是太过天真,天真得以为心中的小鹿是那么的脆弱。   是啊,它是脆弱的,但又是顽强的,即便遭遇了重击半死不活,在看到男神之后也要于垂死中猛然蹦起,继续在少女柔软的胸口乱撞。   喔,吹雪,多么美貌的男子啊。   如果说夜中的他像是月宫中飘然落下的仙人,那么身披晨光的他就像是那神宫中端坐的尊神。   耀眼而夺目,高傲而不可侵犯。   让少女心动,让爱之热血而疯狂。   看着阳光下如此靓丽的美男子,二师姐不禁想起了她曾拜读过的晋江大神之作。   在那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中,男主角也是那么的高贵而冷艳,与女主是在浪漫的月夜相见,就像是昨晚的他们一样。   男主是如何动心的呢?二师姐一边打着青衣菜鸡,一边回想了一下。   是了,是再一次围攻之中女主表现出了令人心动的女子之力。   喔,围攻,那岂不是与现在一模一样?   二师姐登时一个激灵,觉得这是天赋的机缘。   她不禁娇躯一震,一时间身形更为飘逸,连秀发在空中飘扬的弧度都带上了绝美的诗意。   此刻的她是那么的美,美得不像是在杀那菜鸡的青衣串串,而是像在跳舞,令那远古之王看了都不由心弦颤动的掌中之舞。   看着如此动人的少女,吹雪不由有些疑惑。   疑惑她,这个来自峨嵋的二师姐为何连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她是生病了吗?   是的,她病了,名为爱情的病。   她病得好重,连脚都在飘逸,手都在颤抖。但她的目光却依旧是那么的坚定,即使已因病痛和装出的劳累而眼眸微红,眼角含泪,她也是那么的坚强。   如同月下的小白杨,坚强地将眼前的青衣人们戳成死掉的串串。   她一边打一边移,终于在青衣串串死光之前来到了吹雪的面前,然后一个踉跄,差点跌落在地。   但是她稳住了,因为她是一个那么要强的美女子,即便身处险境也不愿曝露自己的脆弱。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峨嵋山中的师姐,她是在那雪原之中开放的娇花。任由狂风暴虐,冷雪拍打,她也依旧屹立着,在萧瑟的风中摇摆却绝不倒落。   吹雪垂眼看着她。   她有点矮,比她的大师姐矮了足足有一个半头,和已有一米八几的吹雪相比是那么的娇小。   小得,让吹雪垂眼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他该低头的,为了见她的脸。   但他没有,因为他是剑修,真正的剑修根本不会低头。   他只是垂眼看着,看着她那乌黑亮丽的头顶。   嗯,乌黑的,没有头皮屑还很蓬松,显然是昨晚刚刚洗过的头。   少女抬起自己的头颅,她是那么的优雅,雪白的颈如天鹅一般,修长而纤薄。   她的眼睛是美丽的,如桃花一般,在初晨的阳光下似是有着波光流转,带着少女特有的青涩与柔美。   她斜斜地给了吹雪一个眼神,带着三分的忧郁,六分的坚强,还有一分若有若无、似是不愿让人发现的脆弱。   她是在请求,吹雪一眼便看了出来。   这个眼神,他太过熟悉。在这短短的五年之内,他那烦人的老爹只要是呆在山庄,一天就能在他眼前露出至少十来次。   每一次都是有着不同的目的,有时是街上的姐妹喊他去逛街,他想要吹雪跟着去拎包。有时又是某个贵妇想要开赏花宴,他想拉着吹雪去参宴。有时也是单纯的,想要让吹雪喊他爹爹。   啊,爹爹,穿着裙子,画着美妆,自诩玉夫人的爹爹。   试问,这,有谁能喊出口?   反正吹雪喊不出。就算吹雪不寡言,就算这玉夫人的美貌之下藏着的不是个*,也不行。   吹雪已经学会了无视,学会了无论玉夫人如何幽怨如何娇弱嘤咛都能视而不见。   但这不见,通常是针对的玉夫人。面对眼前的弱鸡少女,出于对未来剑修的礼貌,吹雪还是勉为其难地给了她一个眼神。   “帮忙?”吹雪问。   少女的眼睛先是一亮,然后很快又黯淡了下来。她轻咬着下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不了。”她摇了摇头,“虽然会有些难,但我想,我是可以应付的。”   “你走吧。”她故作镇定地美手一挥,道,“我不想牵连于你。”   喔,多么为人着想的少女啊,即便自己陷入困境也不愿让他人麻烦。   她好自立,和那些出身大户人家整天足不出户、出门逛街还要旁人拎包的柔弱小姐们一点都不一样。   她好特别。   特别的菜,却又特别的刚强,特别得让旁人见了都不禁心动。   心动得,即便被拒绝也愿主动伸出援手。   吹雪看了看眼前的少女,又望了望不远处快被她师妹们赶尽杀绝的青衣人,又瞅了瞅少女右手之中正在滴血的剑。   他想了想,终还是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并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喔。”他很是真诚地道,“那,你加油。”   474   剑修,一个耿直而又善良的物种。   他们总是那么的真诚,那么的单纯,单纯得总是对旁人抱有着信任和敬意。   一般不怀疑别人说的是假话的那种敬意。   吹雪走了,怀着对未来剑修少女的信任。在为其言语上打过气后,干脆利落地飘走,不带走一片的云彩。   喔,多么潇洒的男子啊。   他的身躯是那么的挺拔,背影是那么的凌厉与帅气,让望着他离去的少女都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胸脯。   她感觉到了,多么熟悉的窒息啊。   熟悉得让她那名为春心的小鹿在柔软的少女心灵上猛然一撞。   只听咣当一声落地,从此,再也无了声息。   落泪了。她转身奔向战场,对着仅存的青衣人反手就是一剑穿心凉。   凉得就像是她那被残酷现实击破的内心。   她好冷。   从她的春心到她少女的灵魂,一切都被这和话本里讲的一点都不相同的残酷现实冷水寒得湿透发凉。   她好悲伤,好难过,以至于向来最为心大的三师妹收回剑后都来到了她的面前,给予她一个满满都是安慰的抱抱。   “我失恋了。”她说。   “那是正常的。”三师妹说,“谁让你看上的是西门吹雪呢?”   “是啊是啊。”小师妹也是拍了拍二师姐的肩膀,“他,可是剑神。”   剑神?剑神又如何?二师姐不明所以。   小师妹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全程坐在树上吃瓜的大师姐,又抬眼看向遥远的天边。   “剑神剑神,即为神,即为世之顶尖。别说是师姐,便是*都愿甘拜下风的顶尖。”小师妹的语气很是深沉地道,“二姐你可知,这,意味什么?”   二姐摇头。   小师妹笑了,意味深长地笑了,“意味着,他不是人。”   475   “所以,你就那么走了?”从吹雪口中得知四秀消息的陆小凤凝视着他的剑修友人,发出了这样来自内心的疑问。   吹雪点了点头。   陆小凤难以置信:“你,就看着几个姑娘独自对敌,然后那么走了?连帮都不帮一下?”   “帮?为何?”吹雪疑惑,“她,说不要。”   “那是口是心非。”陆小凤反驳道。   吹雪更是疑惑。   口是心非?那是什么东西?身为剑修的吹雪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那个名为孙秀青的女子是未来的剑修。   对于剑修来说即便是苦战,只要自己不愿,战斗就是永远不允许旁人插手的。   这,就是剑修的尊严。   然而,并非是剑修的陆小凤却不懂这深刻于剑修灵魂中的尊严。   陆小凤不懂剑修,但他懂女人。   于是,他问吹雪,“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怜香惜玉?”   吹雪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陆小凤又问,“那,你为何不出手?”   吹雪理所当然道,“怜香惜玉,是对女人。”   陆小凤不明所以。   吹雪道,“可,她是个剑修。”   476   刚打斗完回客栈就听到此言的二师姐猛然停下了脚步。   她的小师妹也停了下来,并一脸凝重地拉住了她的手。   “我错了。”小师妹深沉道。   三师姐也凑了过来,问,“何错之有?”   “我以为剑神之所以神仅仅是因为他不是人。”小师妹很是沉痛,“可事实证明,他,不仅不是人。”   “他,还是狗。”   “狗剑修的狗。”   477   二师姐、方才失恋不久又被删除女籍的二师姐鼻子一塞,唰得一下,当场从眼角落下了一滴辛酸的泪。   谢谢,的确是有被狗到呢。   吹雪。 第79章 帝危速归   478   那边的姐妹们为了爱与狗与剑修而绝美落泪,这边占尽了三者之二的狗剑修吹雪却已是结束了和陆小凤的对话,牵走他的大马飘然离去。   他要去寻那青衣楼,用绝佳的战绩打磨他的爱剑,用恶人的血为剑沐浴,以代替那被他忘记在家中的护剑精油让他的剑脱胎换骨,以最完美的姿态去见那阔别已久的兄弟阿钧。   而阿钧呢?   此时的阿钧正坐在小楼里,木然地望着眼前羞羞涩涩的年轻男女,看着他们拉拉又扯扯。   此时的他俊容是那么的冷酷,冷酷得就像是无情而又古板的大家长。   他眼前的男人是他的孙儿,他的菠菜,那个曾经一度呐喊着“人不需要爱情”的文人男子。   他的菠菜是那么的多愁,那么的善感,却又是那么的坚定。   坚定得,明明在不久前还垂着眸叹着气,遇到心动的女子也不愿表白,要默默注视着她找到新的幸福。   啊,多么具有奉献和牺牲精神的菠菜啊。   奉献得不过是刚过了一个多月,他便是牵起了那心动美女子的手来到了钧哥的面前,一脸娇羞。   “我要成婚了。”菠菜说,“和晚晴。”   钧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凝视着,歪着头,斜着眼,凝视着眼前这个因春心而动人的男子。   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真诚,那么的平静而又淡然。   淡然的,带着对一个多月前某个口口声声拒绝爱情的文人男子的鄙视。   这是正常的。毕竟,菠菜是个男人。   就像从小钧哥的母后告诉他的那样,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如今菠菜也终于长大了,脱离了当初那个年少为了事业不要爱情的轻狂,终于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一个嘴巴会骗人的死鬼男人。   真是可怕,钧哥不禁暗暗感慨,为菠菜成长的速度。   在那盐商东家被抓走后,菠菜一夜失业,从原本忙碌成陀螺的帐房先生一角中脱离,变得无所事事,好不习惯。   他忙碌太久了,已习惯了自己每日的日程都被排得满满当当。如今突然一闲,落在家中,反倒是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他决定给自己找些事来做,便是抬了张桌子,搬了些纸笔去了街头,准备帮人写写信件、卖卖字画打发时间。   或许是出于对菠菜担忧,又或许是因为某些少女的心思,在听说那盐商家的大事后,原本坐诊一日不停的傅大夫一该先前的习惯,竟是时常出门来那街头光顾菠菜的生意。   她总是来找菠菜写信,说是想要寄给远在皇城的家人。可若是真要家书,又何必劳烦菠菜呢?   傅大夫是这个街上出了名的才女,医术高超又会吟诗作画。对她来说,写上小小的一份家书再为简单不过了。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她非要花上几文钱,跑去街头寻那摆摊的菠菜。   她是去写家书吗?显然,不是的。   她是去看老婆,儒雅帅气、才华横溢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多吃好几口饭的单身男老婆。   单身啊。   听隔壁小楼里的钧表哥说,她的男老婆还是那种传说中母胎级别的单身。   会做饭,会做家务,而且还特别擅长带孩子。   喔,天呐,多么神仙的男子。   神仙得让曾经经历过一段窒息恋情的她都不禁重燃了那颗被狗比直男打击到死寂的春心。   而菠菜呢?如此聪慧的他又怎能看不出少女的心思?   更何况傅大夫每次来找他时都要特地换下坐诊时穿的灰色衣袍,穿上一身漂亮的裙装。仔细看去那头发还都是精心打理过的,发髻上还总会插着不同的小花。   那是装饰用的花吗?不,不是。   那是隐晦地代表着少女心意的语言,从最初的代表着心动的春花到表达着倾心的茉莉,最后又到了代表着挚爱的玫瑰。   那玫瑰是菠菜亲手给傅大夫带上的。   那是一个春日,傅大夫因为急诊没能如往常一样来到菠菜的摊前。   她忙碌了很久,从午时到日落。待到她脱下问诊的衣袍时,繁星已是攀上了夜幕。   惜朝,已是收了摊子回小楼去了吧。她看着天色,叹了口气。   她本是想着在今日与她的心上之人表明自己的心意。裙装也是特意准备好了的,是和她要好的姐妹一起去裁缝铺定好的罗裙,上面还有她自己绣了好久的盛放牡丹。   她原本是想绣玫瑰的,但出于害羞,还是改成了代表着淡淡爱意的牡丹。   今日的花簪也是她一个种花的好姐妹专门去家中的花房挑选出的玫瑰花苞,浅粉色,半开着,代表着隐晦的暗恋与期待。若是最后失败被拒绝也能让她少一些尴尬,因为粉色半开的玫瑰也能说是代表着友谊。   她什么都准备好了,和姐妹们一起。   可惜,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她和姐妹们计划好了一切,却是没能预料,在这她终于鼓足勇气表白心意的一天,会遇到一个急需她救治的病患。   她救回了人,天也是暗了,准备好的花簪也在忙碌中不知何时碰落下了地。   花,落了。破碎的花瓣散落满地,上面还有着碾压后的痕迹。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代表着她与他的有缘而无分。   傅大夫长长地叹了口气,捡起地上已不见原样的残花,心中涌起一些淡淡的失落。   她走了出去,早已做好了准备。准备独自面对空荡荡的街道,独自抱着残花,抱着衣裙,回到只有她一人暂住的屋中去。   然而,就在她踏出诊所大门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她不是一人。   在她忙碌之时,在她的诊所外原来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从天亮到天黑,从街上人来人往到空无一人。他一直都在等着,默默的,微笑着的,无怨无悔地等着她的出现。   他是菠菜,手里还拿着一枝花的菠菜。   他的手里拿着的一枝红色的、正盛开着的玫瑰。那是他专门去这街上最擅长种花的花娘手中求来的,据说是傅大夫最喜爱的颜色。   是啊,傅大夫最喜爱的颜色,带着炙热和渴望,深爱却不敢去触碰。   他似乎很是紧张,不过是对上了她的眼睛,耳朵便已是变得通红。   来前他其实已准备好了许多无数想要说的话。可当真正面对她时,他才发现,原来什么样准备都是无用的。   因为在见到心中的那人时,他的心中、他的稿子、他脑中的一切都在瞬间消失得不见了踪影。   无影无踪,只剩满眼的她。   “你、你的花簪。”他有些磕巴。   “笨蛋。”她笑道,“戴在头上才叫花簪。”   479   菠菜要成婚了。   在短短的失业大半个月后,他就成功牵手他那暗恋已久的心爱女子,回到他们共同的老家,得瑟地去提亲。   他好得意,好快乐,甚至在回老家前好几个夜都激动得睡不着觉,非要拉着钧哥的手畅想那幸福美满的婚后未来。   可这样的幸福和钧哥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过是个喜爱在夜间练剑的剑修啊,如今却是连这般简单的日常幸福都要被剥夺,他都不快乐了。   他严肃地向菠菜提出了这个问题,并郑重表示他也要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那独自在楼顶上练剑的幸福,绝对不是什么畅想未来的梦。   然而,菠菜已经变了。拥有了对象的他不再是那个处处为了好兄弟而着想的男子了。   他变了,变得满脑子都是爱情,满满都是他未来的夫人。   他,变笨了。   这,可能就是恋爱的代价吧。   但年轻的菠菜并不承认这是代价,并表示这一切都是钧哥的错觉。   现在的他依旧是曾经那个机智且聪慧的男子,依旧可以记得萝卜头时的钧哥七岁在他家午睡时尿裤子。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屁话?   七岁萝卜头钧哥尿裤子?这怎么可能?钧哥会自己跑的时候就不会尿裤子了。   那个睡午觉尿了的明明就是那时的菠菜。   钧哥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就是菠菜,当时还尿在了睡在旁边的钧哥裤子上呢。   可恶,这个变成骗人男鬼的菠菜有了老婆就学会了胡言乱语,连这等脏水都能泼在钧哥的头上。   真真是令剑修唾弃。   呵,恋爱中的男子。   呸。   然而再是唾弃又能如何?有了夫人的菠菜是无敌的。   不就是兄弟的鄙视吗?他,不在乎。   毕竟他可是有老婆的男人,和某个年少时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对象、但一问对象竟是还没出生的剑修一点都不一样。   他,菠菜,从不做梦。   要做也是马上就能实现的梦。   反正,绝不是什么几千年都不可能发生的白日梦了。   听到此番发言,钧哥俊眸微斜,不动声色地翻了白眼。   有被内涵到的白眼。   不过钧哥毕竟是个大度的剑修,在这段好兄弟大喜的日子里,他是不会在意那些内涵的。   毕竟有句话说的好,儿女都是债。孙子,那就是天大的翻倍债了。   面对叛逆的乖孙菠菜,钧哥选择原谅。   他伸出手慈祥地搓了搓菠菜的脑壳,并成功搓乱了菠菜为了和未来夫人约会而精心打理的发型。   呵!好慈祥和、好和蔼的钧爷爷喔。   慈祥得让菠菜一巴掌狠狠地拍开,再由心底发出那满腔的有了后娘就变成了后爹的疼爱痛骂——   “滚!”   480   菠菜走了。   在这江南经历了一段波荡起伏、送老板全家入狱的风霜之后,他,带着他心爱的未婚妻终于踏上了那甜蜜的回老家结婚的路程。   那一天,天,万里无云,阳,耀眼明媚。   钧哥站在小楼前,负着手,望着乖孙携妻离去的背影,不禁再一次感慨万分。   这是自菠菜成功上位人家未婚夫以来的不知多少次了,但每一次钧哥的心中都有着不同的体会。   他想,这,大概就是身为祖宗看着儿孙长大后成家时特有的复杂心情吧。   有些难过,有些感动,还有一些美好的祝福。   哎,儿孙自有儿孙福,祖宗自有祖宗路。   钧哥摇了摇头,弱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返回楼中,准备整理整理也要走了。   是时候了,他也该踏上自己的道路了,那在江湖的海洋里荡漾的路。   就在此时,一个黑色猫猫般的身影突然闪现,从窗户中翻身而进半跪在他的面前,二话都不说那么一下就呈上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这是父皇的暗卫,很有特色。   若是不要求其说话,其永远都不会主动张开嘴巴的特色。   他们永远是那么的安静,仿佛张嘴就要扣钱的安静,和钧哥的那些动不动就会抱着他的大腿汪汪大哭、求他不要跑的暗卫们一点都不一样。   钧哥接过纸条,打开一看,登时瞳孔一震——   帝病危,速归。 第80章 帝之落泪   481   帝病危,速归。   喔,多么严肃而可怕的字眼啊。   可怕得即使是每一根汗毛都在贯彻剑修冷酷之学的钧哥看了都登时瞳孔猛缩,陷入了难以置信的震动之中。   病危,是什么样的病危呢?难道是三天前还在溜出宫去偷吃烤乳猪的病危吗?   钧哥不禁回忆起三天前。   在那个春风飒爽的日子,钧哥难得在早朝之后闪现回到江南呆了半天又闪回宫中,准备让饱受菠菜粉色爱情摧残的自己呼吸一下新鲜的孤寡气息,享受一下深宫的寂静和庄严。   谁曾想,寂静还没有享受几步,转角就遇见了独属于凡间的嘈杂。   是爱吗?是烦人的臭弟弟们春心萌动而导致的几角恋、爱恨纠葛吗?   啊不,不是。   是他的父皇,那个虽然正在迈入老年但依旧身强体壮、被嗜好成熟一口的女子们追捧的帝王系老男人。   他,顾屹川,一代盛世武帝,在那个明媚的春日翻墙出宫企图去吃烤乳猪却被早已蹲守在宫墙外的老御史当场抓住,接着就是一顿训斥。   训也就罢了,竟然还被他的好大儿顾钧全程目睹。   天呐,多么熟练的御史大人,多么悲惨的父皇啊。   悲惨得明明是个伟大帝王,却是想吃个烤乳猪还要被年迈的御史狂喷,最后只能委屈巴巴地回宫去,和他的皇后诉苦。   然而,美丽的皇后娘娘并不理他。   这些年来她和宫外开歌舞楼的法王好姐妹一起开了家美妆店。姐妹出点子,她出钱,现在前期的投入已是收回正值盈利的日子,她赚得满盆钵体一兜子全都是油,根本没有心思去在乎那点乳猪。   伟大的帝王悲愤不已,又去寻他那目睹了一切的好大儿。当时还在御花园里呼吸孤寡空气的钧哥躲闪不及,被捉去花园的角落,心不甘情不愿地看了一场名为帝王有泪不轻弹、弹就是心里太苦的动人苦情戏码。   钧哥不得不承认,在他暂居江南的这些日子里他的父皇演技越发的精湛,以至于简简单单的影帝已是不足以形容他的厉害。   父皇他真的好会演,无论是那滴缀在眼角半天都不见落下的泪,还是那双看似平静实则饱含情感的眼睛,他的每一处、每一息都是那么的深情、那么的殇,让人看了都忍不住将自己带入其中,带入那仿若挚爱逝去的伤痛。   是啊,挚爱。   名为烤乳猪的挚爱。   钧哥麻了。   被父皇的演技和中气十足的恸哭给整麻了。   正所谓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就像是身为剑修的钧哥和他那身为帝王的父皇。   时至今日,钧哥仍然不能理解父皇的乳猪之殇,但年轻的他知道,能为一只猪抱着长子的大腿痛哭半天的中老年男子着实不大可能是那种病重垂死的料。   那,可是一个下午。   从艳阳当头到夕阳西下,完完整整的一个下午啊。   就算是宫里最能做作的年轻后妃娘娘都没有这个精力挥泪的啊。   可父皇呢?那个男人哭完还能跑去批奏折,美滋滋、兴冲冲,拿着被折腾到身心俱疲的好大儿袖子里掏来的江南甜点,几杯茶、一堆奏折哼哧哼哧就是通宵的一夜。   如此父皇,短短三天,他,病重?   是哪门子病重?没有零食吃就会失去动力的病重吗?   他想作甚?他是不是想放权?是不是想学臭弟弟们一样摆烂?   钧哥深沉地凝视着手中的字条,转念又是一想。   他的父皇虽然经常看起来脑子里有点水,但怎么说也是一代开疆扩土的靠谱帝王。   父皇身强体壮,还正值壮年,按理说正是对权力的掌控欲|望最为鼎盛的时候。放权,而且还是给最能名正言顺夺权的太子……   钧哥参考了一下历朝历代的皇室记录,觉得这可能性应该不大。   如此一来,父皇又怎会病重?不过是三天——   等一下,三天?   钧哥忽然联想起他的九妹妹。   当初他的九妹妹似乎也是这样,前几天还是个活蹦乱跳的菠萝头,一个不注意便是奄奄一息,最后身死魂离。   时经,也是三天。   三天,万一呢?万一父皇也是突然遭遇了和九妹妹当初那样可怕的一切呢?   钧哥想到了朝中那些抱团之人。如今那些势力已被削去了大片,没了盘结在大禹各处的复杂根系,但说到底他们为首的主体未死,就在皇城。   钧哥不免心中一紧,瞬间闪身来到了父皇的寝宫之中。   好安静。   在到来的第一刻,钧哥就感觉到了寝宫中的异常。   按理说父皇的寝宫应该是随时都有宫人值守的。即使父皇本人不在,值守的内侍和宫女们应该也是在忙碌着,以保证此宫中随时能以最为完美的状态迎接其主人的归来。除此之外门外也应是有侍卫看守,以防闲杂人等闯入。   可此时,无论是宫人还是侍卫都不在本属于他们的位置上。   到处都是安安静静的,龙床上那向来会在白日里敞开的床帐也散落着,紧闭着,严严实实地遮盖着龙床上的一切。   忽然,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向钧哥飘来。诡异的,带着什么东西灼烧之后特有的香甜。   钧哥顿时俊眉一蹙,一个箭步就是无声无息地来到了龙床之前,猛然掀开紧闭的床帐向内一看——   好家伙。   真的是好家伙。   他的父皇,那个在信中说着病危的父皇,此时的的确确正躺坐在龙床之上,身着单衣,面色苍白,一脸垂危虚弱之相。   虚弱的,嘴里还叼着烧鸡。   是的,烧鸡。   油光水亮、汁水十足还在冒着热气的烧鸡。   亮的,连空气都变得安静。   父皇扭着头,嘴里叼着鸡翅,眼睛凝视着他的爱子。   他感觉到了,那致命的窒息。   那是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他已是阔别很久了,上一次感觉到还是在早年混乱的战场上,那时他的对面是他一生种最为可怕的对手,来自突厥、差点让当时还是少年的他战亡的狼王将军。   多么熟悉的感觉啊,和当年一样令他毛骨悚然的熟悉。   不,是比当年更甚。   甚到在此时此刻都让父皇的大脑都停止了思考。   钧哥伸出了两指,平静地搓了一把父皇那张带着些许岁月风霜的苍白脸蛋。   他收回手,垂眸一看——   他的指腹上多了些白色,而且还带着些玫瑰的香味。   很好,是母后和她的小姐妹新研发的香粉。   接着,钧哥又倾下身,用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慢慢地、慢慢地掀开了父皇那掩盖着龙床之下的床单。   他低头往下一看。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一只穿着私服的中老年猛男正卑微地缩在龙床之下,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这个猛男,钧哥认识,而且还很熟。   是他的一位世叔,也是如今在朝中赫赫有名的人,有名的统领着众多军营的武将之首,兵马、大元帅。   从钧哥小时候起就总是给他的父皇偷渡宫外食物的兵马大元帅。   猛男元帅看着他世侄那双深沉而帅气的眼眸,默默地、默默地抱紧了自己。   482   猛男元帅从床下探出脑壳,悄咪咪揪了揪钧哥的衣袍,“钧侄儿。”   站直的钧哥头也不低,斜眼给了他一个眼神。   猛男元帅很是诚恳,“如果,我说这烧鸡不是我带的,你信吗?”   钧哥沉沉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他的眼神却已是说明了一切,那冰冷的,凌厉的、仿佛能把人当场割裂成粉碎的神光。   显然,他是不信的,而且还在冷冷地注视着,注视着他的父皇和父皇的兄弟狡辩。   那仅仅是狡辩吗?不,这是两个猛男的垂死挣扎。   而且是不会起到任何作用还会导致他们死得更惨的挣扎。   这一刻的他好冷,好可怕,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神明看着那正在迈入死亡深渊的蝼蚁。   无情,无意,无动于衷。   猛男元帅爬出床下,抱住了他的头。   伟大的父皇也放下了他挚爱的烧鸡,虔诚地揪住了爱子的袖子。   爱子钧哥扫了一眼父皇那满是油的嘴巴,又看了看自己那被擦满油渍的袖。   他,面无表情地举起了他的手。   平静的,一拳,锤在了父皇的肚子上。   死吧。   拿他袖子擦手的狗贼。   483   父皇“唰”得一下于脸上落下了两道白色的眼泪。   喔,爱子的拳,真的好痛喔。   这下,不会真的要病危了叭?   484   猛男元帅抱头:轻点!明天叔我还要上朝呢,不要打脸! 第81章 太子监国   485   父皇, 一个帅气成熟的帝王系男子。   他勇猛,他强悍,他俊逸无边。   在这个同龄男子都大腹便便的年纪里, 他,顾屹川, 家有好几个娃子都成年了的中老年男子还有腹肌。   喔, 好生牛气的帝王。   牛气得一大把年纪还会因为偷摸摆烂被心爱的长子抓住一顿暴揍。   嗯,和身为大元帅的兄弟一起被打得满头是包的那种暴揍。   真是好惨喔。   中老年兄弟二人抱着自己悲痛的脑壳纷纷委屈不已。   可再是委屈,他们又能怎么办呢?他们又打不过。   更为可怕的是,他们甚至知道他们亲爱的钧哥儿在赐予他们挚爱铁拳之时还手下留了情。   不然, 以这些年头竟是越发离谱的武力来看, 中老年男子们那可怜的脑壳很有可能会在他的第一拳时就被打飞了去。   啊,钧哥儿,真的是好可怕的男子喔。   为了保护自己脑壳里的浆和大海,年迈的父皇下定决心要做一下最后的挣扎。   只见他泪眼汪汪, 一个猛虎落地, 扑叽一下便是学着后宫妃子们耍赖的样子斜落在地上, 一手撑地, 一手摸泪。   他的嗓音深沉而动人,悠长而悲情,深刻而痛彻。   痛彻得在钧哥张开嘴巴还未来得及出声之际就已抢先一步, 开始诉说他那身为帝王的无奈与悲伤。   父皇, 一个一出生便面对王朝将倾却终凭借自己与兄弟们力挽狂澜的男人。   他这辈子做过许多事。曾鲜过衣,怒过马,与兄弟握枪指剑平过乱世之江河, 却是从未踏过太平后的疆土。   他青年即位。   用实力, 用兵力硬生生压过、杀过所有拦于他面前的血缘亲人, 踩着他们的鲜血,在志同道合的兄弟们簇拥下登上那至高的九五之位。   不单单为了他作为皇子的野心,还是为了他与所有兄弟们的梦想。   重现那个仅在书中出现过的、自由的、繁华的太平之世。   他们实现了,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从少年时沙场上的相遇到青年携手共赴政场,再到现在,日落西山。   如今他年事已高,同袍的弟兄们也在他的注视下一个一个离开。   有的驾鹤西去,有的退隐归林。   他们走了,都走了。   一个一个,离开了他们共赴的战场。   他们说天下平了,日子安了,大禹的孩子们也终于有了一个不再需要哭泣的土地。   他们也该走了,在仅剩的岁月里到处看看。   去看看这大好的河山,去看看他们年少时从未见过的盛景。   而他呢?   身为帝王,他拥有了至高的权利,富裕的生活。但同样的,他也被禁锢住了。   被名为皇权的锁链,死死的,紧紧的,*在那冰冷的皇位上,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   “都走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所有人都说皇家是最无情的,皇帝是最无义的。可谁人焉知,这无情无义之人或许才是最为可悲的呢?   父皇笑了,有些自嘲,有些认命。   他说早就习惯了,习惯了坐在帝位上,孤独的。   他微微扬起他的头,不再言语,可他的眼角却是多出了一滴泪。   只有一滴,晶莹的,在他的一只眼角缀着,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不。”一旁的大元帅不知何时已是摸来,双手紧紧握住父皇的左手,十分配合地哽咽着,*垂泪。   “不!不!川,你不孤独。”他振声道,“你、你还有我啊,哥哥!”   “哥哥你个头。”父皇泪眼婆娑,“你滚啊,你比朕还大,你才是哥哥。”   元帅登时一哽,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年纪,下一息直接泪崩,“才三岁,不算。”   “三岁啊。”父皇推开他的爪子,“你都五十了。”   “不听。”元帅捂住耳朵,“男人至死都是少年。我不听。”   “你不听也没用。”父皇狠戾道。   在这一刻,这老男人终于露出了他身为帝王无情的真面目。   他扒开了元帅的手,凑在元帅耳边大声说出了那让他的好兄*彻心扉的话语,“醒醒,你孙子五岁了。而朕儿子、长子顾钧,他,都还没有成婚!”   “连心上人,都是做梦的呢!”   做——梦!   梦!   旁边的钧哥忍无可忍,一拳锤在父皇的脑壳上。   就你话多。   486   父皇枯了。   卑微地捂着自己负伤的脑壳,眼里的悲伤都要逆流成河。   他决定不装了,他,要坦白了。   “我,要退位。”他说。   钧哥冷酷地看着他,说出的话语也是那么的干脆,如北域寒潮一般刺骨,“不行。”   父皇捂住胸口,为爱子的残忍而心痛。   是了。他知道的,他早该知道的。   他的爱子顾钧乃是天生的皇者,他有着神一般的俊颜,神一般的高贵,神一般让无数凡人拍马不及的才能。   同样的,阿钧也有着那天生的冷和心狠,便是这世上最为惹人怜爱的美人于面前落难都能熟视无睹的冷漠。   喔,顾钧,多么狠心的男人啊。   狠心得连最最最亲密的父皇如此卑微的请求都能拒绝。   落泪辽。   父皇和他的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娇柔地流下了名为*弱者的眼泪。   他又开始了。钧哥一脸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两只*心想。   父皇,这个仿佛一天不演就会死掉的男人,又开始了。这次还带上了他的好搭档,他的兄弟元帅。   甚至,为了配合兄弟的拉跨,父皇这一次还专门用上了少见的、拙劣且不失做作的演技。   父皇说他好苦,真的。   身为一代帝王,不说千古那也得是能以那救世治国之功名流芳百世。   可就是这么伟大的他,在外人看来已经拥有了一切的他实则却是那么的苦。   苦到日夜操劳,不见休沐。励精图治,为国为民,却是连心爱的食物都不能畅享。   他是帝王,九五至尊,可他却也是囚徒。按照皇家的规矩,吃饭时每道菜最多只能吃三口的囚徒。   天呐,三口!   仅仅的三口!无论是水晶肘子还是烧鸡烤鸭,还是饭后的桂花蜂蜜糕,他都只能吃三口。   可恶,泪目了,连他身边的米公公都能吃到第四口。   而他呢?堂堂帝王,甚至多吃一口,被御史老头知道了都会被喷。   而且还是满脸吐沫星子的那种。   啊,多么沉重的帝位啊。   沉重得让年迈的父皇日渐消瘦,举步艰难。   钧哥看了眼只有眼角有点皱纹的父皇,又瞅了瞅大元帅那胡子拉碴的糙脸。   他沉着地撸起父皇的袖子,往臂上一看。   很好,肌肉饱满。   一眼就知道是经常在练武场摸鱼练枪,一拳可以打死一只小牛的臂。   这是日渐消瘦吗?   不,是父皇他又在放屁。   年迈的父皇却是不承认。他说他是病了,真的。虽然没有信中写的那么严重,但他的的确确是生病了。   大元帅也非常配合地点头,还砰砰拍了拍硕大的胸肌,“我作证。”   钧哥斜着眼,给了元帅叔一个淡淡的眼神。   元帅叔和父皇一看,好家伙,竟是还品出了一丝丝鄙视,一丝丝唾弃。   呵!好生可怕而犀利的眼神。   “说吧。”钧哥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语气平静而无波澜,却足于让历经风霜的叔和父品出其中的危险和质问。   他看着眼前的中老年*二人,看着他显然是想跑路的父皇,看着他那前几天才递上告老还乡奏折的元帅叔。   当然,这个奏折被钧哥否了,看都没多看一眼,直接扔进菠菜的厨房灶炉里烧掉。   “谁起的头?”他问。   父皇和元帅齐齐缩了缩脖子。   当然是兄弟二人一起嘀咕的啊。   说好了,一个递奏折一个趁钧哥不注意批复,然后再打配合,告老的元帅去搞来假死药帮父皇暴毙溜号的那种配合。   但这、这他们能承认吗?   若是承认了岂不是会被阿钧给当场打死?   不,他们才不要,他们才不要和糙汉兄弟共赴黄泉!   于是两只糙汉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异口同声道,“斐矩!”   “就是他,他前几天还寄信来呢。”父皇道,“他说他要重出江湖,去找什么邪王舍利。”   “没错没错。”元帅叔也点头应和道,“他还问我们去不去。是他勾引我们,就是他。”   钧哥信他们个鬼。   这俩糟老头子坏的很,就知道趁斐叔不在把脏水往人身上泼。真当他不记得斐叔?   钧哥是什么人?世间顶尖的剑修男子,一出生便身负振兴剑修之道的使命,乃是真真正正的正道之光。   身为顶尖剑修,天生的才人,他的记忆和天赋一样好得很。   别说是三岁时给他启蒙的斐叔了,就说一岁时父皇这个*趁他睡觉偷亲他*他都记得。   斐叔是什么?上一任右相,文韬武略、有大智大勇也。   若是论这个世上最让他认同的两位文人墨客,一位是他的兄弟菠菜,另一个定然就是他曾经的启蒙先生兼世叔斐矩。   在他的记忆力,他的斐叔是一个非常风雅且智慧的男子,虽然有时会突然说出一些奇怪的话,比如什么邪王本尊之类的。   但总的来说是个极具魅力且靠谱的男子,反正和不演就会死的父皇一点都不一样。   如此斐叔会喊这俩人去江湖?   笑话,就算斐叔当真有事要办也绝不会喊上这俩烦人的戏精,甚至还会威胁他们不要跑去碍事。   这俩戏精太烦了,身居高位,手上情报又是厉害,干正事的时候很靠谱,但一不干正事脑壳里就是咣咣的水,一大把年纪了还闹腾又幼稚。   钧哥想了一下,觉得菠菜妈常用的一个形容词非常适合他们,那就是憨批小学鸡。   几十年都长不大的那种小学鸡。   钧哥很有理由怀疑,当初他斐叔告老还乡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俩人。   对此,父皇第一个不承认。   像他这样功绩卓著的成熟帝王怎么可能会让他的阿矩生气呢?他可是阿矩最要好的兄弟。   “放屁!”元帅叔不同意,“我才是和阿矩最好的,我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哥哥。”   “胡说八道。”父皇怒而拍地,却是拍了一半觉得不够势气又爬起溜到他的御桌之前拍桌道,“你说是就是?你喊他一声弟弟,他应吗?”   元帅叔回想了一下阿矩那虽然会笑但生气起来和钧哥儿一样危险的脸蛋,自觉地闭上了他的嘴。   父皇见状很是得意,又道,“你说是他亲哥,那你可知他当初告老还乡是因为什么?”   这个他知道啊!元帅登时眼睛一亮,想都没想便是脱口而出,“老年痴呆。”   父皇一惊。   天呢,这是在说什么屁话?就当年阿矩那个说是二十几岁都有人信的脸蛋,他能是老年痴呆?   他那时走出去都是皇城一枝花呢。   一旁围观的钧哥也是一愣。   斐矩辞官时钧哥才三岁。当初他几日不见斐叔的身影,教他读书的先生也换了人,便也曾去问过父皇这个问题,问斐叔去了哪里。   当时父皇并没有正面告诉他,而是深深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发,叹了一口气道,斐叔病了,病得很重,所以他走了,驾鹤西去了。   钧哥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场景,他的父皇抱着他飘到御花园,抬手还指了一把花园中的鸭子。   嗯,斐叔在父皇和母后成婚时送的鸭子。好像是给父皇做补品,但父皇没舍得杀掉,而是放进御花园池塘里养了起来。   父皇当初说斐叔驾鹤飞走,那时尚且年幼的钧哥当然一个字都没信。   毕竟他的斐叔很厉害,辞官前一天还在把父皇按在地上锤的那种厉害。   一边锤,一边脸上还带着如春风般的微笑。   就这,就这能是西去?父皇吃烧鸡被骨头噎死都比这个可能性大。   事实证明,斐叔的确没有飞去,甚至还活得很好。在属于他的深山老林里,安静的、祥和的过着不被小学鸡骚扰的生活。   这是什么?这,大概就是幸福吧。   但如今,他的幸福就要失踪了。因为他离开了他的深山,又要被小学鸡给逮住了。   被一直让人在外面蹲着他,随时随刻都在准备捕捉阿矩的糙汉们逮住。   可惜,此时的阿矩并不知道这个可怕的事实。   他还在外面自由的飘荡,以魔门第一高手邪王石之轩的名义,在寻找他的舍利和那被外面野男人拐走的闺女。   而这边的父皇也觉得是时候告诉爱子*了,那个因为当初不想污染爱子幼小的心灵而隐瞒的*。   用善意的谎言隐瞒的那种。   顺便还能帮他的阿矩向另一个元帅兄弟辩解一下,挽回一下阿矩那曾为皇城牡丹的尊严。   只见他拍了拍钧哥的肩,说,“不。”   “是分魂症。”父皇很是沉痛而严肃地道,“阿矩,因为和夫人的感情问题深受打击,他、他裂开了。”   他裂了,裂成了两个,一个是众人熟识的优雅文人斐矩,一个是狂傲霸气的石之轩。   狂傲的,十分具有反派气息。   啊,阿矩,好苦的男子。   或许是怕兄弟们担心叭,他甚至不愿告诉兄弟们这个糟糕的病痛,还是机智的父皇自己观察发现的。   为此还付出了一次惨痛的代价,被石之轩差点打死的代价。   但没关系,父皇从不记恨阿矩,因为他知道,他的阿矩只是病了。   喜欢邪魅一笑如同话本里的大反派一样病了。   元帅叔大吃一惊,“靠,这算什么病?不就是喜欢演点发疯文学吗?”   “搞得谁不知道一样,有什么好瞒的?当初他看的第一本发疯文学的话本还是我给他带的呢。”元帅叔逼逼道,“从老家起点。”   等等,起点?发疯文学,话本?在军营?   父皇和阿钧闻言都是俊眼一眯,父子二人齐齐向元帅叔投去了死亡的凝视。   元帅叔面色一僵,下一刻直接跃起,撩起轻功便是要狂奔溜走。   谁想,刚一起身还没飞,他的贤侄钧哥儿便是已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另一边的父皇也是当场蹦起,一个猛虎扑食掐住了元帅叔的脖子。   “是你!”父皇狰狞道,“原来是你!朕早就说了不许在营里看话本,你还看,还给斐矩看。你特么、特么不知道斐矩会信的吗?”   父皇愤怒咆哮,“他是魔门的啊!魔门的!出来前一心练功,都没有看过话本的啊!他就是一张黑纸,黑色盛墨的,一碰就会乱撒。”   “我怎么知道他会信?”元帅叔挣扎道,“我看他浓眉大眼,一脸正直文人,只是偶尔提一下什么花间、补天,我以为他就是单纯的江湖迷啊。”   元帅叔掰开父皇的爪子,一边绕圈圈跑路一边狡辩,“文人喜欢做梦江湖侠客,不是很正常的吗?”   “正常个屁!”父皇开始追击他的兄弟,“你看他那时候动不动就去对面敌营掰头,他像是正常文人吗?”   掰头啊,阿矩他那是真的掰啊。   徒手,掰完还还带回来。   父皇回忆起当初早上起来房前都是血的日子,那起床就踢到头的日子,不禁热泪盈眶。   满目惊悚的那种盈眶。   元帅叔也是想到了那段血腥的日子,哽咽了。   他悲痛地抹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忽然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问父皇,“等一下,你、你当时怎么知道他是真的魔门?”   父皇理所当然,“我看他洗澡的时候啊,他腰窝那有刺青。”   元帅叔瞳孔地震,“艹,你怎么看他洗澡?你*!”   “我不是。”父皇当场否认,“好兄弟一起洗澡怎么了?都一个澡堂的。”   元帅叔道:“可他*白,比我们都白。江湖规矩*不和小白脸洗澡,白脸会自卑的!”   “我看你被他掰头的时候也会自卑。”父皇鄙视,“你还看他*颜色,你才*。”   可恶,这个当了皇帝的男人,竟然污蔑!   元帅叔怒而愤起,再也受不了这个委屈,当场扑向了他的兄弟。   父皇又岂能容忍?举起拳头也是迎面而上,开始了与兄弟的小学鸡拳击。   而钧哥呢?被当作中老年兄弟绕圈圈的中心,钧哥依旧是那样的冷漠、那样的面无表情。   那冷漠的,仿佛此刻他的灵魂已经飞去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没有父皇和元帅叔的世界。   他已经看透了,彻彻底底的,看透了他斐叔辞官真正的心态。   那,追求安详、与世隔绝的心态。   再见了,*糙汉们。   487   武历三二年,帝病,太子监国。   最终父皇还是卧病在床不再上朝,元帅叔也在同日告病休假。   他们还是病了,在兄弟互殴时同归于尽,双双摔断了他们年迈的骨头。   摔的,嗯,绝对不是因为不小心牵扯到了钧哥,被钧哥不小心反射打断的。   绝对,不是。 第82章 卡文落泪   488   如同每朝每代一样,当代大禹也有一个太子殿下,一个备受皇帝宠爱却在世人眼中毫无存在感的太子。   和活跃在各个领域的其他皇子不一样,太子的行踪很是诡秘。除了有资格参加朝会面圣的京官重臣以外几乎没人与他正面相见。   即使是在最为盛大的庆国大典上,当所有的皇室都出席与大小臣子交谈之时,身为太子的他也是远远的坐着。   在那高高的东宫之位上,端坐着,一人独酌。   他很少与人交谈,也从没有表现出过任何与臣子交好的意愿。   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人情、名声、权力、地位,这些在几乎所有皇子、朝臣眼中最为重要的东西都不存在于他的眼中。   他不争不抢,在其他皇子们展露着野心、光芒四射之时,也不见有任何反应。   他是无能吗?世人说,他是。   他们说他是幸运的。有一个强势的正宫母后,有一个极度宠爱他的父皇,让他得以在与弟弟们的争锋之中败落下风还能稳居东宫。   但,备受宠爱又能如何?一切不过是基于他人罢了。   一旦他的后台不在,那他便是再为清高、再不在乎外界的目光也会高台上摔下。   狠狠的,从那看似美好的九天之上重重摔入凡间,摔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太弱了,这样的太子,弱得让外界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了他的结局。早早的,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将他定义为这场皇权争斗中的败者。   大家都在等,等着皇帝的放权,等着太子失去靠山,等着除了太子外的九个皇子开启夺嫡的争锋   终于,他们等到了。   武历三二年,帝病,太子监国。   这意味着什么?是太子上位吗?不,是权力的纷争降临,是九龙夺嫡的正式开始。   太子,那个向来没用的太子,终于、要被九龙撕碎了——   然而,并没有。   在那位尊贵的帝王病重之后,那位于外界眼中本该被分食的太子殿下却安坐于高堂之上,每日早朝之时都垂眼凝视着议政堂下的臣子。   冷冷的,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一个个朝之重臣从蠢蠢欲动再到动也不动。   在这过程中,他的目光总是一样的,平静、冷酷、无喜无悲,就像是稳坐于九天之上的天神静静地看着蝼蚁们自以为完美实则拙劣的表演,无动于衷。   而他那些被世人看好、本该在父皇病时最为蹦跶的臭弟弟们呢?   他们安静得仿若死鸡。   是的,死鸡。   堂堂九龙牛批至极,夺嫡之际却无声息。   他们,是怕了吗?   没错,他们就是怕了。   屁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那种怕了。   世人皆说他们是九龙夺嫡,可谁人又知他们夺的根本不是嫡,而是谁非菜鸡。   有那狗胆去直面长兄钧哥的那种非鸡。   正所谓嫡不在家,九龙厮杀;嫡若在家,弟如泥螺卧沙。   事实证明,弟弟永远都是弟弟。   无论他们是如何的风光,如何的厉害,一旦大哥回到了家,他们也只能当只被卡住喉咙的哑巴猹。   他们好害怕,怕大哥那冰冷而犀利的眼神和沉重的爱意。   沉重得,一不小心就会令弟脑壳都飞掉的拳拳爱意。   这些年里钧哥虽然每天都有在上早朝,但他是真的在下朝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不在东宫甚至不在皇城八百里之内的那种无踪无影。   但现在不一样了,监国的他背负上了更为繁重的政事,再也无法飘去无人知晓地方流浪,只能整天都呆在宫中。   一天十二个时辰,无时无刻的那种。   不要问弟弟们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四弟用极为惨重的代价换来的绝密情报。   嗯,原本俊美的狗头被打成猪头的那种惨痛。   只因他习惯了大哥下朝后就不在家的日子。一日在家与爱妾调情时他不小心放肆,说了句大哥的剑像根烧火棍。   然后、然后,他就被打了。   在话音落下后的一息之间,他,一个在外呼风唤雨的王者就被亲爱的大哥卡住了命运的后颈。   要知道为了躲开大哥,四弟还特地把皇子府选定在了皇城中距离东宫最远的地方。按理说从东宫到他家,得穿过大半个皇城,至少一个时辰。   而他的大哥呢?却是仅仅只用了一息。   一息啊,那可是从东宫书房中的书桌前都来不及走到房门旁的一息啊。   他的皇兄,顾钧,那个如鬼神一般的男人就已经闪现到了他的府中、他的身后。   并最终成功让他在爱妾那惊恐而呆滞的目光之下,从一个英俊潇洒的年轻皇子被打成了亲母妃都无法认出的猪头。   仅仅是因一句烧火棍。   好可怕的大哥,好凶残的男人。   这,就是剑修吗?这,就是大哥十二时辰都在家的后果吗?   落泪了。   为曾经自以为是,其实就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   也正是那时起,猪头四弟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曾经的自己是那么的天真。   天真得听信了外面那些屁都不懂的俗人俗语,以为自己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而大哥不过是他成功路上偶遇的石子,根本不足为惧。   是啊,石子。   比山还要高,比海还要大,顶天又立地。   这,也许就是女娲补天用的石子叭。   而他呢?在大哥的衬托之下,竟连石头下的猴子都不配是。   这是天命之子吗?   不,他是被一群漂亮女人骗钱的傻子。   没错,漂亮女人。说的就是那群来自慈航静斋、一个个长得像仙子的骗子。   日里嘛,退钱!   489   四弟枯了。   凄凉的,从风光的靓仔变成了一颗卑微的猪头。   卑微的,再也没有曾经称霸天下的野望,只想整日呆在家中不见天日。   他说自己是看破了红尘,但他的爱妾却说他不是。   他只是病了,被大哥打击到自闭的那种病。   喔,多么悲惨的四弟啊。   悲惨得连带平日里向来没啥手足之情的其他臭弟弟们都不禁感同身受,一边落着鳄鱼的同情泪,一边纷纷缩回自己的爪子,再也不敢鬼鬼祟祟。   毕竟,他们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被大哥殴打是否还能像幼时那般不会头掉。   那边的弟弟们安安分分,这边的大哥顾钧却是不觉半点的快乐。   因为他是个剑修,一个早已将剑深深刻入灵魂的剑修。   他本该日夜练剑,为追求他的道付出一切。可如今事务繁忙,沉重的公事压迫在他的身上。   让他无聊,让他疲惫,让他只有深夜才能触碰到他的爱剑。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弟弟们都是废物,父皇也在摆烂的边缘试探。   他能做的只有坚强地扛起一切,在替父干活的同时严密监视着父皇的安危,以防这个糟老头子趁他不备突然暴毙。   他累了,真的,从身到心再到灵魂都已经狠狠的累了。   在这个艰难的日子里钧哥只能试图给自己在苦中寻找一些安慰,比如等待他的菠菜成婚邀请他之类。   然而,他等啊等,等了好久。等到他的暗卫通知菠菜到达了皇城,等到他得知菠菜和他的未婚妻在前往西街拜访,等到菠菜妈欢天喜地地准备着提亲一事,之后便是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消息。   菠菜销声匿迹了。   在前去傅家提亲之后,他的喜悦和他的人都消失了,再一看那傅家,也是不见任何动静。   这不应该的。傅家是什么地方?   在钧哥到达皇城后,桃公公听说菠菜要成婚后专门寻来了与其未婚妻傅晚晴有关的全部信息。   钧哥大抵看了几眼,这才知原来那看似朴素的傅晚晴在这皇城竟还是个贵女。   她的傅家是皇城最为盛名的家族之一,她的父亲正是这大禹现任的左相,虽略不及蔡京,但也算是权势滔天的文臣。   如此家族若是有子女成婚,便是家里最不受宠的十八房庶女成婚也会有不小的动静,更何况是身为嫡女的傅晚晴?   菠菜或是又遇到了麻烦,钧哥心想。   作为大禹的太子,钧哥当然认识那位傅左相。和上任左相斐矩相比,傅宗书的能力一般但心性却是厉得很。   他自诩文人,总是表现出一副清高且孤傲的臭屁样子。平日里看着和右相蔡京不对付,时常故意对小事各持己见、争辩不休,一副互不相干只为国着想而忍耐。   可事实呢?他就是个屁,文人外表却是一身贵族的臭毛病。   和那蔡京也是早就已声息互通,就连最初傅宗书拜相一事里都有蔡京的手笔。   只是两人的演技太好了,在最初成功骗过了父皇,骗过了众多保皇党。   若非后来钧哥在去阿城家流浪时不小心练出了能用心神看清整个皇城的技能,便是钧哥自己亲政之时都可能被这俩肮脏的老头给骗过去。   如此傅老头阴险得很,菠菜要娶他家的女儿怕是得被折腾个不轻,指不定还会被拒婚。   钧哥不由有些担心,便是在一日百忙之中挤出了一丢丢时间去了趟西街,准备亲自向菠菜妈那里问一问情况 第83章 萝卜开会   490   钧哥到的时候午时刚过,正值未时。   往常这个时间该是西街最热闹的时候,楼外楼方方起乐,姐妹们也在楼里练起晚上表演的歌舞。   然而这一天楼外楼却是格外的安静,从前即使不迎客也会半开的门紧闭着,周遭也不见往日里为了演出准备来往穿梭的女子。   钧哥站在门外,用感官先是确定了下屋内的确是有人,抬手正想推门,却被身后的桃公公拦下。   如今的桃公公美貌动人,又是那朝野中的大忙人。向来为人着想的钧哥本来是不打算带他出来的,但桃公公本人却是不肯。   桃公公是什么人?倾国倾城的东厂厂公,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虽名义上地位不及那皇帝身边的大内总管米公公,但实际他在众人眼中早已是宦官之首,说出去都能让官员瑟瑟发抖。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个牛逼哄哄的身份,那就是,他,王桃,乃是太子座下第一走狗。   虽然,钧哥不喜欢狗。   身为太子殿下的走狗,殿下出行桃公公怎么能不随?   平日里殿下去流浪也就罢了,如今殿下摄政,正值风光无限之际,出行怎能毫无排面?   不说是有那十几人的仪仗,那也得是有他这漂亮、有权还能打的大宦官随行,以低调奢华之式展示殿下那尊贵的身份。   作为殿下本人的钧哥却并不是很能理解桃子口中的低调。   毕竟他平时一人出行,只要他想就能足够低调,以至旁人都无法注意。可如今带上了桃子,他一旦上街就是万人瞩目。   这是低调吗?   这是巨大的夜明珠在他的头顶闪耀。   可惜的是桃公公却不觉如此,非要跟在钧哥的身后还美名其曰是在贴身保护,以防宵小对钧哥不利。   这、这,钧哥还能说什么?难道还能告诉桃子,光是他在江南的一年半里半夜来找他的宵小就已经死掉了不知多少批?   还是算了吧,桃子这厮又较真又执拗。要是知道了转头就带着人去把宵小的坟都给掘起,挫骨扬灰了不说,掘完定还会咣当一下滑跪在地,一边抱着他的大腿一边抹泪发出惊天动地、仿佛死了爹一般的哽咽。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虐桃呢。   真烦,影响他练剑。   于是,钧哥选择闭上自己的嘴。   这是普通的闭嘴吗?不,在桃公公的眼里这就是殿下对他极致的纵容与信任。   啊,殿下,不愧是你,面上冷淡如冰川内里却热如火山的剑修。   桃公公感动无比。他感觉到了,殿下对他的爱。   视从小侍奉于身边的桃子为家人的宠爱。   啊,家人,殿下的家人,多么高贵啊。桃子、桃子怎配?   桃子只想当殿下的狗,为殿下肝脑涂地,以自己的身与心为祭,实现殿下称霸天下、名流千古之大业。   而实现这一点最为重要的是什么?是殿下的安危。   在钧哥不在的日子里,桃子已经完成了进化,在与化身为小九的狐宝搭档下拳打后妃,脚踢权臣,已是历经磨难,练就出对危险最为敏锐的感官,成为了真真正正的宫斗与政斗之高手。   如今的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白鹤公子了。他,是狠辣的顶级宦官,集美貌与才干于一身的东厂都督。   他,王桃,再也不需要殿下用那小小的身躯挡在身前,为他遮风挡雨了。现在,轮到他来保护殿下了。   桃子激动握拳。他准备好了,他准备好了,他随时都要为了殿下献身了。   就像是现在,在这个看似平静的楼外楼之外。   桃公公以宫斗能手兼武林高手的身份发誓,这门内定然藏着极为顶尖、且危险的存在,而且还不止一个。   什么人?莫不是想要对殿下不利的贼子宵小?   桃公公一个箭步冲到钧哥的身前,按下钧哥想要推门的手,美眸一眯盯着那门,如临大敌。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从朝中的政敌想到了江湖中的贼子。   他不知这门内的顶尖高手来此为何,是为了那楼外楼的情报,是为了菠菜,还是为了殿下。可他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做好最为糟糕的准备。   如菠菜一家与殿下关系暴露的准备。   这本是不该的。   桃公公是个聪明人。虽然他的殿下从未和他说过什么,但他早就看出来了,他的殿下与菠菜在当初还是个小小少年的年纪就已经计划好了未来的道路,准备好了在那权斗的腥风血雨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的计划。   具体计划是怎样,桃公公是不清楚的,但从殿下与菠菜每次都是不暴露身份的秘密见面来看,大抵能猜出来是殿下为明,菠菜为暗,双线而行的路子。   为了帮助他们的计划,桃公公在得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他们清扫那些许可能会暴露其联系的痕迹。直至今日,这事也是一直在做的。   按理说不该有人知道菠菜一家在太子党中扮演的角色才是,便是那日夜追寻着菠菜想要将其收于麾下的五皇子——   等等,五皇子?   若是记得不错,这五皇子和菠菜未来的岳家傅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的母妃乃是傅家主母的闺中密友,在他童年之时他的母妃还将他与傅晚晴定过口头上的婚约。只是后来傅晚晴叛逆,出阁之初离家出走,这婚约才不了了之。   严格上来说,五皇子和傅晚晴还是青梅竹马。难不成是傅晚晴——   桃公公心中一沉。   一旁的钧哥却是半点不知桃子内心的波澜壮阔,也不明白桃子在对着那门发什么呆。   可能是桃子这些年太忙,好久不来这大都是大爷大妈的西街,也不跑来楼外楼看姐姐们的歌舞放松。如今猛然一来,怕是想起了多年前与同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菠菜妈争锋斗艳的日子,一时之间感慨万分吧。   钧哥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   毕竟现在的桃子也有三十岁了,齐名的菠菜妈花期虽未尽,但也算是退隐了江湖与花园。而今桃子也变了,变得一心都扑在事业了,人们提起他也不再谈论他的容貌。   真是时过境迁啊。   难怪桃子在这门前能如此多思逗留。   钧哥表示理解,贴心地将陷入思绪的桃子挪到一边,并在桃子根本来不及反应之时一把干脆而利落地伸手往门上一推。   只听咣当一声。   门,开了。   里面是昏暗的一片。没有灯,没有声,只有一片天光透过大开的门探入其中,照亮了那堂间的半张桌子。   那桌很长,几乎横跨了大半个厅堂,桌尾空无一人。   钧哥抬眼穿过那片昏暗,目光直直投向处于厅堂深处的桌头。   那里坐着五个人,静静的。   为首那人手肘撑桌,双手交叉而握至于嘴前,眼眸低垂一脸沉思之相。她的身边还坐着几个人,各有各的风姿,有的潇洒而严肃,有的妖娆而酷肖,但同样的是他们都是身着盛装,有的白衣有的彩裙,一个个风姿绰约、艳丽动人之相。   那一个个集风韵、成熟、妖媚与清纯于一身的绝美之样,便是让见惯了美人的父皇看了都要垂死病中惊坐起,抚掌大叹——   芜湖,好大一群绝世美女子。   喔,绝世美女子中还有一只正经危坐的道士。   这道士已不年轻,眼角带着岁月的痕迹,但也称得上英俊潇洒。他头束太极髻,一身宽大的道袍掩不住他身形的修长与挺拔。   他端坐在那里,怀里紧紧抱着他的剑,正正一副高冷而禁欲的仙风道骨之样。   也不知是怎么混进这盘丝洞的。   听见开门的动静,一群男女子瞬间抬眼,齐齐向钧哥投来露出犀利而威严的视线。   危险!   钧哥身旁的桃子浑身上下的肌肉登时都紧绷了起来。   他感觉到了,江湖中最为顶级的威压。这不是普通的高手,是宗师!   桃子不动神色地往里一看,瞳孔猛然一缩,很快背部也被冷汗湿透。   他看清了,看清了这楼里坐着的果真是宗师级高手——   中有雷电法王,菠菜妈;左有独孤剑尊,风清扬;右有魔门阴后,祝、玉妍!   491   “咣——!”   钧哥飘进楼中,熟练地打开窗户。   一时间明亮的天光射入楼中,将昏暗的厅堂照的通亮透彻。   他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对桌旁的宗师们平静地道,“白天,关什么窗?”   宗师们默默凝视着他。   “暗里看物,伤眼。”钧哥语重心长地道,“何况,你们年纪都这么大了。”   剑尊沉沉地问,“怎样?”   钧哥道,“会瞎。”   剑尊点头:“喔。”   492   一旁的阴后:……   阴后一把拣起桌上的苹果,玉臂一扬狠狠砸向钧哥,见钧哥敏捷接住又反手扔在剑尊的头上,怒而骂道,“你才年纪大。”   剑尊搓了搓自己的脑壳,着实有些委屈。   “又不是我说的,打我干嘛?”他道,“祝大妈,你这就是迁怒无辜。”   祝大妈抬手又是一只苹果,“闭嘴,你个二大爷,不准叫我大妈。”   “好叭。”风二大爷无奈地叹了口气,“那,玉妍。”   玉妍?叫什么玉妍?搞得好像他们很熟的样子。   她可是堂堂魔门阴后,虽然现在退休在家养老,但可依旧是魔门第一女高手。岂是区区前任正道魁首可以套近乎的?   哼。   祝大妈一脸嫌弃,对二大爷丝毫不见多年的街坊情,美眸一斜就是唾弃出声,“滚。”   493   那边的风二大爷委屈巴巴,这边的钧哥已是飘到了菠菜妈身边。桃子见状也顾不得头脑风暴,瞬间窜到钧哥身边,熟练为钧哥拉开凳子。   钧哥坐下,便问起了菠菜妈这是在做何事。   菠菜妈解释道今日是他们西街的居委会大会。风二大爷是西街大爷代表,祝大妈则是西街大妈之首,此番本是因他们西街的希望菠菜即将成婚,打算做一些庆典的准备以示街坊们的祝福。   钧哥闻言登时来了兴趣,他此次来访也是为了菠菜,便又追问,“怎是本是?“   说起这事菠菜妈便是来气,一巴掌拍在桌上。   “还不是因为那傅贼!“她的眼里都带着火,一身杀气,”那贱人竟是看不起我儿。先是百番拒绝不同意婚事,后不知怎得改变了主意,要求吾儿入赘。“   “我也不是什么封建的女子,不在乎入赘与否。反正惜朝他那死人老爹都不知道在哪化成灰了,传他顾家的宗也没啥必要。“   “只是那狗贼欺人太甚。要求我儿入赘不说,婚宴都不愿邀请我西街人,连作为母亲的我都不许参宴。“   “岂有此理!“菠菜妈气得哐哐砸桌,“他是丞相,他清高!他了不起!他娶十八房小妾,宠妾灭妻,儿子成堆,蔡京的狗,竟还敢说我们西街是贱民。啊呸!我看他就是个猪猡。”   “没错。”风二大爷一听也是怒气冲冲。   他是什么人啊?前任天下第一、正道魁首,武功盖世,鼎盛之时就算是对上那魔门第一人邪王石之轩都能五五开。   就算是现在退隐江湖,因为生活的安宁武功有些退步近些年连钧哥的鹅都打不过,但怎么说也是一代宗师。岂是傅宗书那只会勾心斗角的文贼能比得上的?   二大爷承认,他在面对师门的事上有时会有点懦弱温吞,但这不代表他能忍受这般的侮辱。   更何况这不仅仅辱的是他,还有他从小看到大的孙孙菠菜。   “傅贼,真当我西街无人?!”   他越想越气,握着怀中剑的剑身一把拍在桌上。再一看那桌子——   好家伙,据说是西域来的最硬大理石面的桌竟是生生被拍裂了去。   他已经决定好了,傅家婚宴后回门之时就是傅老贼的命毙之日。   他,风清扬,前正道魁首要重出江湖,替天行道,收了那老贼。   听闻他的宣言,一旁的祝大妈却是挥了挥手。   今日的她难得换掉了她平日里配合广场舞穿搭的粗麻布衣,穿上了一身绝美的纱衣罗裙。她身披纱衣,半透的广袖下半隐半露的是她肤如凝脂般娇柔而白皙的玉臂。   此时的她不是西街的广场舞领舞祝大妈,而是那绝代风华、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魔门阴后。   只见她斜斜地依在那木质的大椅上,玉指微抬,搅了搅自己垂在肩头的发丝。   她笑了,冷冷而不失优雅地笑了。   “不必如此。”她说,“都是一城的街坊邻居,打打杀杀多不好。”   在场众人眼睛登时一斜,看着祝大妈的眼里带着满满的诧异。   祝大妈什么人?   魔门第一女高手,退隐至西街前手掌魔门第一大派阴癸派,乃是上代江湖之中著名的女魔头。虽不滥杀,但死在她手中的人也是无数。   她有仇必报,还总是迁怒,因为少女之时和初恋石之轩的感情纠葛记恨了其一辈子,一旦见面必然动手。如今她退隐江湖也不忘嘱咐她的大弟子婠婠好好努力,有朝一日定要干掉石之轩祭天。   如此魔头,祝大妈竟说什么?   不要打打杀杀?   天呢!   便是前对头风二大爷都不禁有些担心,问,“玉妍,你没事吧?可是病了?”   祝大妈左右看了看,从钧哥手里夺来先前扔了被接住的苹果,对着二大爷的嘴巴就是一个精准投掷,以示让他滚蛋。   接着又转头给了她身旁的美女子一个眼神。   那是位极为俏丽的少女。她白衣素裙、赤呈玉足,淡妆素抹似春风带雨,清纯而灵动,如从江南山水中诞生的灵精。   用桃子的话来说,就是这样的女子看起来好清纯好不做作,可惜这样的女子往往是最可怕的。   就像是眼前的这位。   她是婠婠,如今阴癸派掌门人,也正是祝大妈的爱徒。   她平时不怎么来西街,此次来也是因为祝大妈考虑到菠菜成婚家里没个姊妹不像个样子,专门喊来给菠菜冲冲门面,顺便以妯娌的身份观察一下菠菜的新夫人。   可惜,门面还没冲呢,那傅贼就已经挡在了门前狗叫。   接到师父的眼神,婠婠娇柔地微微一笑代替不屑解释的师父向众人说道,“我们魔门从不做多余的事。”   菠菜妈美眸一挑,“你是说,打狗?”   “不。”婠婠摇了摇头,“是鞭尸。”   “那姓傅的,不过是尸体在说话罢了。想必用不了多久,连骨化成的灰都被扬了吧。”她盈盈一笑,眼中水波流转头望了望仿佛全程都在吃瓜的钧哥,“你说是吗?殿下。”   突然被戳到的钧哥茫然地眨了下眼,并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嗯?什么骨灰?   492   钧哥,一个并不知道身边的人到底在干什么的普通剑修。   在他流浪的时候,自诩他走狗的近侍桃子不但成功上位掌握大禹官员的监察大权,而且还成功和石之轩的弟子,也就是现在魔门花间派的掌门人侯希白接上了头,不知于江湖和朝野之中搅弄了多少的风雨。   如今侯希白改名换姓投入傅宗书门下,装模做样地做起了门客,还得了那傅贼的信任。此次傅贼能改口认下菠菜这女婿,其中就有侯希白的作用。   他是突发善心帮助菠菜吗?   不,他是在帮助他的同党。   一个代表着太子在暗中的势力,印证着太子准备对傅家动手的同党。   顾惜朝,太子顾钧手下最为厉害的存在,未来陛下钦定的丞相。   侯希白想看看,亲眼看看这位稳居东宫多年的太子殿下、这个城府极深的可怕男人,会让他的人、顾惜朝如何让盘踞于皇城多年的傅家、让那几朝元老蔡京覆灭。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菠菜和钧哥两人对此一无所知。   493   与此同时,菠菜缓缓打开自己和未婚妻婚前暂住的爱巢大门,往外一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怦然关上。   出现了。   又一次出现了。   那个男人,五皇子。   自菠菜回到皇城以来第五百零二十二次出现在了菠菜和未婚妻的家门口,带着奇怪的、用红绸绑成花的箱子,双手抱拳,郑重地凝视着他的门,眼中满满都是欲与还休的真诚和祈求。   门后的菠菜一脸沉重。   他好想出门,之前提亲的时候就听娘亲说钧哥也回来了。他好想去找他的钧哥以抒发这些天里他内心的悲与喜。   可他不行,因为五皇子一直一直呆在他的门口。   每天都来,准时准点,连午饭时间都不见走。   五皇子想做甚?   听晚晴说他们幼时曾有过婚约,难不成这五皇子是想抢他菠菜的老婆?   屋内的傅大夫听见动静,幽幽地飘了出来,和自己漂亮的文人未婚夫对视一眼,然后来到窗户旁,熟练地伸出手指在窗纸的角落上戳了洞。   她凑近,透过洞往外一看。   喔,是她那个憨批竹马又来了。   上次趁菠菜和他娘亲在屋里说话,她出门偷偷去问过那个憨批想做什么。   那憨批见她也不肯说清,非说要见到菠菜,还说这一箱子里的东西送菠菜的东西,和她一介女流无关。   哦,是啊,一介女流。   身为女子的傅大夫也不懂,也不明白,不知她的竹马在她不在皇城的那些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竟是做出如此离奇的行径。   难不成,这些年一直给他出主意的好兄弟方小侯爷搬去了东街?   天呢,娘亲说的不错,男人都是善变的,连一向脑子不大聪明的憨批和总想太多的聪明人都会变呢。   真可怕,这个世道。   494   门外的五皇子猛然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他擦了擦鼻子,心想:应看说想要收服一个人就要用真心换真心。不知惜朝何时才能看到本殿下的心,愿意归入本殿下的麾下呢?   495   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方小侯爷摇了摇扇子,叹了口气。   哎,五皇子不亏是傻子,追个人也要追这么多天都没个进展。   也不知他看上的是怎样的平民家姑娘,还挺有骨气。   若是有机会,他小侯爷也要去瞧瞧,长长见识。 第84章 寻鹅见熊   496   乾坤朗朗, 群英荟萃。   大佬聚集,西街开会。   经过大爷大妈们激烈的讨论,终还是决定派出一人作为代表于良辰吉日为菠菜送上祝福。   当然, 婚宴他们是不认的。   大爷大妈看透了那傅老贼作践的小屁心思, 根本不认他这个岳家上堂。   在钧哥来之前菠菜妈和大爷大妈们就已商量好了,准备将菠菜真正的大婚留在钧哥登基之后。   那时傅老贼死翘,菠菜也功成,位及相位。傅大夫她娘亲也从傅贼那脱身,能和菠菜妈一起坐于婚堂接受夫妇二人的拜见。   菠菜妈之前去傅家帮菠菜提亲时就见过傅大夫的娘亲,被傅老贼羞辱甩袖离开后夜里还转头直接去了傅宅内, 偷偷去和她见了一面。   傅大夫的娘亲姓柳, 在初见时菠菜妈就觉得她很和眼缘,后来一聊更觉不错。   菠菜妈厌透了傅老贼,万分不愿将如此合得来的亲家母与他扯上关系, 一般都唤她为柳娘。   柳娘乃是上上代礼部尚书家的女儿,也是出身于书香门第。她知书达理,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 只可惜年少不知事被当初人模狗样的傅老贼骗去了身心。   一开始这狗贼待她还挺好, 还时不时表露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景。谁曾想等到她爹告老, 退去了尚书的位子, 那傅贼又借着蔡京的东风拜上了相,狗贼的可恶嘴脸才真正暴露。   十八房小妾啊!那傅贼娶了有整整十八房。   柳娘不知道这个狗贼哪来的精力,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好色还是单纯的想要多子多福。   她已经麻木了,不愿理睬那些宅院之事, 只想守着她的独女晚晴, 给她找个好人家脱离这个该死的傅家苦海。   和鼻孔看人的傅贼不同, 柳娘没什么门第之见。那傅贼嫌弃菠菜出身低微,但柳娘却觉得他在放屁。   低微?什么叫做低微?人家好歹也曾是正儿八经的探花郎。   和皇城内大多数朝臣们一样,傅家和柳府都位于北街,柳娘自幼在北街长大,对菠菜出身的西街没有什么了解,只知那里住着的都是寻常百姓。   和都是权贵家族的北街相比,西街太过普通。再加上皇城硕大,若非主动有目的的前往,北街的人这辈子怕是都不会路过西街一趟。   出于母亲的直接,在最初从女儿寄来的家书中看到菠菜的名字时柳娘就专门去向几个和西街有些关系的夫人打听过。   菠菜这小子很是聪明,在另一边的西街是出了名的才子。据说他从参加科考至中榜是一路顺升,高中之时也才刚年满十八。当初要不是因为户籍问题被革了功名,这小子可就是大禹史上最年轻的探花了。   瞧瞧人家什么能力?再瞧瞧傅宗书。   别看这傅贼现在牛气十足还是个丞相,想当初可是连考几次都未能中榜。最终还是靠的柳娘让自家父亲帮着给了些提点,这才中了三甲进士,别说是一甲的探花了,就说是二甲第一的传胪的边都没能摸上。   就这,就这还好意思嫌弃人家低微?   哼!   柳娘在心里翻白眼都差点把自己给翻过去。   她懒得和傅贼这糟心的臭男人争吵。他大男子气概得很,和他吵除了让自己受气外没有任何作用。   柳娘在傅家是名义上的当家主母,但手上的管家大权还没有一个新入宅的妾室多。她做不了什么主,也改变不了傅贼的心思,能做的只有拜托一下那位最受傅贼信任的门客。   那门客是位年轻的公子,和柳娘没说过几句话,她去找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谁想那门客竟真是应下了,还成功让傅贼改变了主意。   菠菜婚事中的波折不再多提,只道婚期已定。   在菠菜妈的拍板下,和菠菜同穿一条裤衩长大的钧哥成功上位,成为西街祝福菠菜的代表人物。   大爷大妈双手双脚赞成,据在场观望全程的桃公公猜测,这全员赞成主要源于钧哥的靠谱、高冷以及极高的自制力。   不会导致婚堂未拜,白事先来的自制力。   没错,就是傅贼当场人头落地的那种白事。   以钧哥的正直及自持,这种惨事发生的可能性不大,但若是换做西街其他人,特别是祝大妈   大概也许可能,傅贼的脑壳不但会落地,还会当场起飞,从皇城被踢向遥远的天边,从此再也寻不见。   作为西街的代表,钧哥为了给菠菜最好的祝福还专门在吉日当天去捉回了他的鹅。   按照他老顾家的规矩,家里人成婚,兄弟都是要带一只飞禽。   虽然菠菜和他不是同个顾,但好歹五百年前也是一家。身为菠菜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钧哥当然也要按照他老顾家的规矩,提鹅来见。   当然,钧哥作为太子还要另送一份礼。但这礼此次定然是会落到那傅贼的手中,还要看那傅贼虚情假意的脸色,烦得很。   钧哥懒得听那虚假的文人寒暄,只想去见他的菠菜,便派去了桃公公,让其和代表父皇的米公公一起先去进行成年人之间的虚情假意。   而他自己则是溜去了深山老林,去寻他的鹅。   他寻鹅靠的是他很久之前送给鹅的一块玉坠。   那本是他以前无聊学习雕玉时剩下的边角料,上面还染过他的一滴血,是他雕玉时不小心戳破自己的指尖沾上的。   最初钧哥是想直接扔掉,可惜鹅鹅不肯,叼着那块染血的边角料,豆豆眼中满满都是不舍。   看在鹅鹅如此祈求可怜之样,钧哥又岂能无动于衷,于是便将其做成了一块水滴样的坠子送给了鹅。   鹅鹅很是欢喜,平日都将其藏在屁屁毛里随身携带。   或许是染过血的关系,平日钧哥若想随时都可以借着那坠子寻到鹅的位置,即使鹅处千里之外。   此次也是如此。   只是这一次钧哥瞬身来时第一眼见到的不是他的鹅,而是一间朴素的巨大木屋内部。   屋内空无一人,屋外四周则是树木环绕,显然是在深林之中。   他四处一看,没见到鹅也没见到玉坠,正觉疑惑忽见一只黑白相间的球从角落弹射而来。   下一息,钧哥只觉左脚一沉,低头一看——   好家伙,竟然是只熊,小小的,像颗漏了馅儿的芝麻汤圆,仿佛不存在的脖子上隐隐有一抹帝王绿。   是了,是他的坠子。   他低头看着汤圆,汤圆也抬头看向他。   他没有动,汤圆则是稳稳地坐在他的鞋面上,四只爪爪抱着他的小腿,紧紧的,仿佛长在了他的身上。   一人一熊紧紧对视。不知过了多久,那汤圆终于动了。   它前爪揪紧,嗖嗖几下,顺着衣袍直直就是爬上了钧哥的肩头,接着*一扭,滋溜一蹿,将自己塞进钧哥的胸前,小熊脸一抬便是露出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只见它毛绒绒的小嘴一动,张口就是一声甜甜的、能将凡人溺死的小奶音:   “爷爷!”   497   突然多了个熊孙的钧哥:   钧哥瞳孔一震。   熊、熊竟然说话了!   498   年轻的钧哥见过很多世面,从北边的雪山到南边的海洋,见过山崩,见过海裂,但却从未见过奇妙之景。   这,如汤圆一般的熊崽开口叫他爷爷的奇景。   钧哥沉沉地凝视着熊,抬手托住了汤圆的*。   喔,是软的。   和鹅*不一样的滑顺与柔软。   就在这时,木门开了,一只巨大的白熊走了进来。   如今的钧哥已是突破了一米九,稳于一米九五,而那白熊则约有两只钧哥叠起来那么高大。   不知是不是当剑修久了,钧哥看那熊脸竟是还觉有些眉清目秀。   当然,这清秀还是不及吹雪和阿城半分的。   那熊看了他怀里的汤圆,又看了看他,似是有些疑惑,动鼻子一嗅,登时恍然大悟——   喔,这个味道。   这个梅花香中带着些许大海的气息,细品还能品出来自雪山中的清冷与贵香。   让人与熊嗅了都如痴如醉,如诗如画。   喔,多么高贵而典雅的气息啊。   熟悉而令熊沉醉。   如果钧哥能看懂熊的所思所想,那他定会郑重地告诉熊,他身上的香味是桃公公亲手调配的洗衣剂,据说用上了南海的香料和北方的植株以及来自雪山深处的雪莲。   可惜钧哥看不懂熊,连陪伴多年的鹅都不一定读得懂。   但没关系,熊能懂他。   只见熊咧嘴一笑,发出一声如银铃般的笑声,甜美而又清脆地道,“呀,你是来找鹅哥的吧?”   鹅哥?钧哥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就是白鹤啊。”熊一边说着一边上前,轻柔地从钧哥的身上拔下了那只汤圆,引着钧哥便是向外走去,“随我来。”   此时的钧哥满脑子都是问号。但他没说,因为他是个剑修,就算面对天崩和地裂都要面不改色。   他跟着熊穿越着森林,还听了一路鹅哥的光辉事迹。   熊说鹅哥和她的夫君熊霸乃是多年的老相识,亦敌亦友。   当年熊霸年少轻狂还是匹凶悍的恶熊,霸道横行,作恶之时一只鹅从天而降,如同身披正义之光,一翅膀拍向熊头,从此开启了熊与鹅、正义与*的命运纠葛。   或许是有了命定的对手,见识到了正义的动人光辉,在鹅与熊时不时的斗殴之下,熊霸终于被感化,改邪归正,成为了一只新世代好熊。   而鹅哥也凭借着它的无敌鹅功名震四方,魔湖人称斗战圣鹅。   据说它乃是正道隐世大能瑾昊仙尊座下第一悍将,此次降世就是为了拨乱反正。   钧哥也不是很懂魔湖是什么东西,也不明白他的鹅这些年在外头到底干了什么好事,更不明白鹅拜到了什么奇怪的山头。   瑾昊仙尊?这名字听着略有些耳熟,但钧哥却又是想不起来具体是在何处听过。   钧哥思考半息决定放弃,毕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此时熊已带着钧哥来到了目的地,钧哥一看,眼前飞沙走石,昏天黑地的沙尘之中有两只一大一小、一黑一白在快速移动和碰撞的模糊身影。   钧哥观察了一下。   很好,黑的是一只脑壳上长了角的大黑熊,白的正是他百般寻找的鹅。   此时太阳西斜,钧哥算了算时间,吉时将至。为了不错过菠菜的婚礼,钧哥决定不再等待,一个闪身插入战场,当场抓住鹅的脖子又是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   他走了,提着他的鹅去祝福他的兄弟了。   而熊呢?   突然失去对手的熊呆在原地,四处一看,不见鹅影只见白熊。   于是他熊尾一抖,转身竟是变成了一只高大的*,走到不知何时也变成白发清丽女子的白熊身边,挠了挠脑壳。   “鹅哥呢?”他问,“夫人,你看到他没?”   “他啊。”夫人抱着汤圆崽崽微微一笑,“他被仙尊带走了,想来定是有急事吧。” 第85章 钧哥登基   498   钧哥一个闪身, 拎着鹅便来到了傅府不远处。   此时已将近吉时,宾客陆陆续续都到达了府中,府前还有很多马车排列等待着。   车中的主人似乎都已下车, 齐齐聚在傅府门前,也不知是在和迎客的傅贼还是什么人寒暄, 你一句我一句,怪热闹的。   钧哥探头看了几眼,没见着被人群围绕在中心的人也懒得再看,绕开堵在路口的马车便准备绕开人群自己踏入傅府中去寻他的菠菜。   谁想,他刚走几步,连傅府的门都还未接近便被一个小厮样的人拦住。   “诶诶!公子留步!”小厮也不知是从哪个角落窜出来的,几步便是挡住了钧哥身前的去路,抱拳一敬。   他抬眼看了看钧哥的脸,似是被帅了个不轻, 心觉惊为天人, 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   帅哥!竟是个从未见过的、惊天动地的帅哥!   小厮是傅府的家生仆,从小就在傅府生活,见过很多青年才俊,有朝中重臣也有王公贵族。但他从未见过像钧哥这般的男人。   他很是俊美, 便是城中被称为第一美男子、让无数少女芳心暗许的二皇子在此处怕是也不及其一分。   这样的人物在皇城之中即便没有才能, 光是凭借脸蛋都该是有名声在外的, 一如当年还未进宫、未展露出半点才干的桃公公。   可他没有。小厮努力回想了许久都未能在记忆中找出与他相关的半点痕迹。   “这位公子贵姓?”小厮问,“今日是我傅府嫡小姐的大喜之日,此路半封。”   钧哥应了一声表示理解,大喜之日的确是得谨慎一些以防不必要的琐事错了吉时。   “我姓顾。”他说, “寻你家的姑爷, 顾惜朝。”   顾?还是那穷酸姑爷的顾?小厮一听, 登时脸色就变了去。   先前见钧哥容貌不俗,小厮考虑到他可能是什么外省的贵人,说话间面上带着笑眯眯的恭敬,可现在别说是恭敬了,便是那喜气洋洋的笑都没了踪影。   他上下打量了钧哥一番,在钧哥的脸蛋上顿了又顿,随之又看向衣物。   考虑到今日是菠菜大喜,钧哥特地收敛了身为剑修特有的冷意,学着从菠菜身上学来的寻常人家公子的模样,平易近人得很。   他的衣服也特地换成了暖色。   和喜欢炫耀的臭弟弟们不一样,他不喜欢那种一眼便能看出金钱气息的高贵布料,庸俗还脆弱,一点都不符合他淳朴剑修的身份。   在宫中需要按照规矩穿着也就算了,平日钧哥出门都是随心所欲,便是让桃子给他安排也都要求衣物宽松结实还耐用。   就像是现在,他换了身新衣,那料子算不上粗布,但落在见惯了贵人的小厮眼中却是只剩两字,穷酸。   啊,穷酸,多么巨大且凄凉的字眼啊,和这满门贵族的盛状多么的格格不入。   不入得连作为家仆的小厮都不禁狗眼一斜,露出了些许的鄙视。   他承认,眼前这个男子的脸的确俊如神仙,但再为英俊又能如何?还不是身份低微的穷鬼?就像是他们傅府的姑爷。   他斜眼又看了看钧哥手上的鹅。   只见那鹅一身白毛凌乱,鹅头歪斜,扁嘴微张,舌斜垂挂,一目呆滞之样。再一看那俩颗豆豆眼——   好家伙,竟然还闪烁着诡异且茫然的绿光。   喔,真不愧是穷鬼,连此等婚宴大事带来的贺喜之物都是这等废物。   鹅,还是只半死不活的鹅。   天呢,看这人浓眉大眼是个帅哥,内里竟是如此的粗鄙。   一时间小厮看着钧哥的眼神更是鄙夷。   他想,大概还是明白了为何当初他们老爷会拒绝姑爷家来人,想来就是懒得面对乡下人的土俗之事吧。   可惜啊,老爷也是没能想到,姑爷家的人竟能这般厚颜*,便是没有接到请帖也能厚着脸皮来参宴。   小厮摇头暗叹,却又不好在大喜之日做出驱赶之事。毕竟此时贵人们就在前方,若是闹大了丢了傅家的颜面,别说是这乡下人了,就说是小厮自己都要倒大霉。   于是他一手探向钧哥,想要将人直接拉走到偏处。可钧哥是什么人?   顶级剑修,便是今日腰间未佩剑,他的身法也是无人可及,岂是普通小厮可以碰到的?   他面不改色,微微一闪,直接让小厮抓了个空。小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头使了个眼神让旁的家仆前去向管家通报,自己则守在钧哥身前。   很快通报的家仆去而复返,一副高傲的神色说了通屁话。   钧哥也没仔细听,大约就是在说什么傅老贼在招待宫里的贵人不便来见他,让他随他们进府内,静悄悄的,莫要冲撞府内的大人物。   钧哥也不知他们口中的贵人是谁,反正算来算去不是他的臭弟弟就是代表着他或者父皇来的桃子和米公公。   钧哥也不在乎什么傅老贼来不来见他,反正太子那份礼有桃公公代劳,而此时的他不过是西街的代表、菠菜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罢了。   傅宗书?什么东西?不就是个会说话的死人?   在钧哥的眼里,这傅贼甚至不及菠菜腿上的一根腿毛高贵。   当然,菠菜是没有腿毛的。他是那么漂亮而又高贵的文人雅士,怎么会有腿毛这等肮脏可怕的东西呢?   他,菠菜,一身热血,又不像北域的某些*需要毛裤过冬。   499   钧哥随着小厮从侧门进入傅府之中,绕过宴厅,一路来到不知在府中哪个角落的偏楼。   推门而入,便见内屋正中有张小桌,上面皆是小碗盛放的食物。   一看,喔,还挺丰盛,想来是从正式宴席中抠下来的小盘儿。   小厮将钧哥留在此处,道了声姑爷和小姐一会儿就到便转身走人,那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钧哥是什么洪水猛兽。   面对这般敷衍的行为,钧哥一般是不会计较的。   毕竟,世界那么大,凡人那么多。臭弟弟们平时已经够他气的了,若是这等无关小事都要计较,那钧哥可就连摸剑的时间都无了。   钧哥才不要。   钧哥放下手中装死的鹅鹅,拉出凳子坐上便从袖子里摸出了他的爱剑。   今日为了菠菜的婚事他已忙碌了太久,白日肝了一半的公事还去捉了鹅,浪费了不少宝贵的练剑时间。   此时他又身处傅府不能耍剑,但他周遭无人,可以趁此先悟剑一番,待夜里回宫肝完剩下的事务再去东宫的房顶练一练。   带着如此心态,钧哥争分夺秒,当场掏出真丝帕子一边擦着爱剑,一边陷入玄而又玄的悟剑境界。   简称,发呆。   而鹅呢?   鹅是只机智的鹅鹅,很会审时度势。   在被钧哥抓住脖子之时,鹅第一时间便是感觉到了它大哥的捉急,深知自己若是挣扎定然会落入不幸的境地。于是它一路装死,成功混入傅府。   待鹅脚落地,钧哥发呆,鹅左右一看无人便又死而复生,咯噔一下蹦跶而起,张着翅膀先是一阵跑酷打探了一下周遭的情报。   很好,到处都是二哥菠菜的味道,还有一种有点陌生的香香味。   以鹅哥的经验来看,应该是只漂亮的雌性两脚兽。   再一看外面,张灯结彩,窗门贴喜。   这一刻,鹅哥悟了。   原来如此,是它的二哥菠菜要和雌性两脚兽筑巢下蛋了。   天呢,二哥真厉害。   连最厉害的大哥和身为斗战胜鹅的自己都没有找到下蛋的对象呢!   而二哥,家里最弱的二哥,竟然都已求偶成功了呢。   二哥,牛批!   一时间鹅鹅激动不已,决定给二哥献上它老鹅家最为崇高的祝福。   只见它鹅头一扭,伸嘴在柔软的屁屁毛深处掏了掏。   下一刻,一个巨大的篮子从屁屁毛中拔出。   嚯!真是好大的篮子,都能装下一整只斗战胜鹅呢。   这是它的兄弟熊霸的美熊老婆用老家千年紫竹变成的篮子,据说还夹着住在隔壁的鹿蜀的毛。   美熊说她隔壁的鹿蜀因为脱毛症比较严重有点斑秃,但它的毛依旧很有用处,可以带来人丁兴旺的祝福。   鹅哥本来打算自己屯着用来下蛋,只是现在鹅鹅的蛋已经有了,二哥又正好结婚。   心地善良的鹅哥想着反正自己留着也是无用,决定送给二哥以示祝福。   它提开餐桌中心的菜碗,将篮子放于其上,转头又抖出喜事四件套红枣桂圆花生莲子铺满篮底,接着小心翼翼地放上两颗的蛋。   然后,然后它一*蹲了上去。   嘎!白鹤送子!   500   带着夫人推门刚入便发现钧哥发呆、鹅鹅孵蛋的菠菜:   在鹅哥亮晶晶的期待凝视中,菠菜抱住鹅鹅的*,托起,低头看了眼篮子里。   不知为何,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他的心情却是有那么一丝复杂。   他伸手搓了搓鹅头上红色的毛毛。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他语重心长地道,“但,你,是公鹅。”   嘎?所以?鹅鹅不明所以的歪了下脑壳。   “公鹅,是不会下蛋的。”菠菜的语气很是沉重,“更不会,下鸡蛋。”   501   鹅鹅豆豆眼地震。   原来、原来这个它在河边捡到、跟它脑壳一样大的蛋,是、是鸡蛋吗?   502   菠菜结婚了。   在鹅鹅和钧哥的祝福中,他,终于和他的爱妻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啊,多么感人的场面啊。   要是堂上坐着的不是死人傅贼,而是慈祥的菠菜妈和柳娘那就更好了。   不过没关系,就像是祝大妈说的那样,等菠菜功成名就,钧哥还会亲自主持,给他的菠菜和菠菜老婆再来一场轰动皇城的大婚。   到时为了弥补现在的遗憾,钧哥定然会和菠菜妈一起送上十里红妆,好让全大禹的人都知道他的菠菜和他的夫人是多么幸福的夫妇。   就是不知那时,菠菜夫妇的身边会不会又多只乱爬的小小菠菜了。   钧哥想了想了,竟是有些期待。   为了小小菠菜在未来的诞生,为了他的大菠菜真真正正的成熟。   菠菜,这个与钧哥结伴一起走过无数岁月的男人,终于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小家庭。   他离开了,不再独属于钧哥的世界,不再需要钧哥为他遮风,为他避雨。   他独立了,他成长了,曾经那个水灵灵的人儿终于变得强壮,成为了别人的港湾。   钧哥站在高高的树上。叶,遮挡着他的身形;月,照不亮他的背影。   他站在那里,静静的,和脚边的鹅一起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婚房。   看着他的菠菜携手夫人关上房门,看着房内的灯一个个熄灭,徒留房门处两束代表着新婚夫妇二人的婚烛昏黄的亮着。   钧哥走了,带着他的鹅离开了傅府,踏着月光徒步走回了东宫。   夜,已经深了。   宫锁已是落下许久,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宫人们提着灯站在东宫门前,见钧哥归来无声地行礼后,低着头沉默而不语。   这是宫里常见的样子,但不知为何,此时的钧哥却生出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在他踏入门内的那一瞬,他人还未曾站定,便见一群如黑*猫的暗卫从天而降,齐齐一个滑跪来到他的面前,低头垂目,双手抱拳。   接着,一只苍老的公公从暗卫中冒出,灵活地窜到钧哥的面前。   钧哥一看。   好家伙!   是米公公,是父皇的大内总管,手里还托着一个檀木托盘,盘上还放这个金黄的、仿佛在发光的龙纹绸布卷轴。   糟了,是圣旨。   钧哥只觉心中一跳。   下一刻便听扑通一声响,米公公直直跪下,双手高举托盘,老眼含泪,发出一声婉转而不失凄厉的悲鸣——   “殿下,陛下、陛下崩——了!”   503   武历三二年,秋,帝崩,太子即位,改年号为景明,史称瑾昊大帝。   504   猝不及防,突然被迫登基的钧哥:   惊了,竟然忘了,瑾昊竟是自己的字。   505   趁着菠菜婚宴连夜逃出皇城的父皇大喜。   呜呼!   再见了,皇城。   我,自由啦! 第86章 没有武德   506   父皇, 一代英明神武、威武霸气之帝王。   他一辈子做出过很多功绩,复过山河,平过乱世, 治过天下,斗过无数乱臣贼子。   他干了一辈子,从最初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到如今的日落西山。   岁月流逝,年华不再。   他老了,曾经让无数少女心动的容貌已不知何时攀上了皱纹,曾能与兄弟们追击敌人彻夜不眠的精神头也早就没了。   而他的儿子呢?在他日渐衰老之时, 他的爱子阿钧渐渐长大, 从当初那个连爬都不会的小萝卜一点一点地长成了如今这个意气风发的样子。   多么耀眼啊。父皇时常暗暗感叹。   他的长子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俊美,那么的能干, 仿佛汇聚了天上地下所有的光华。   阿钧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帝王,父皇很早便是认定。   父皇在等, 一直在等。等他爱子的成熟,太子班底的崛起。   现在, 他终于等到了。   他的爱子顾钧,终于在他借口卧病之时摄政, 成功熟悉了一代帝王之业务。   阿钧的兄弟,铁板钉钉的未来左右手菠菜也在外做出一系列功绩后回到了皇城, 成功混入傅府,即将做出上位前的最后一发业绩。   这意味着什么?是单单两个年轻男子的成长吗?   不!这是新时代的开始,是扎根于大禹深处、蚕食国之营养已久的蛀虫终于要被彻底的消灭。   没错,说的就是蔡京, 这个该死的、在这些年被阿钧和菠菜一明一暗联手削成菜鸡的老东西。   他, 蔡贼, 终于要和他的同党傅贼一起被钧哥彻彻底底地连根拔起了。   菠菜这个黑鬼真的混进去了呢。   哈哈。   父皇一阵狂喜。   斗倒蔡京乃是父皇从年少时就有的执念,可惜当时那蔡贼势力庞大,根系遍布大禹五湖四海,若是暴力强除很有可能让才安定不久的天下再一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父皇无法,只好一点一点尝试,从青年上位试到好大儿成人接手,如今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为了让胜利尽快到来,父皇决定向如今干翻蔡贼的主力军、他的好大儿阿钧伸出援助之手。   试问,斗倒权臣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权势,可以抗衡权臣势力的权势。   那这世上最大且顾虑最小的权势是何种?定然是九五至上的皇权。   那还等什么?上吧!阿钧,登基吧!   彼时还耍赖卧病在床的父皇打定好主意,连夜写下退位诏书派人送给钧哥。谁想,钧哥一见,想都不想,直接驳回。   否决的动作那叫个干脆利落,比当初否了元帅叔告老还乡的折子还要干脆,完全不顾这么多年来的父子之情。   啊,钧哥,多么冷酷而无情的男人啊。   不愧是父皇认定的继承人,还未上位就已见帝王风范,有了历来皇者的冷血。   冷得完全不理睬父皇急于退休的悲切,甚至还在父皇派人送了十几次无果后用批复奏折的红墨在诏书上留下了一个巨大而凌厉的批字——   滚。   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皇家无亲情吗?落泪了。看着诏书上那鲜红的字眼,父皇躺在龙床上装模做样地抹了把眼角上并不存在的眼泪,唤来他的大内总管拿来笔纸,抬手挥墨间便又落下了一份全新的诏书。   这一次他没有再写退位,只是单单的继位。   因为他决定了,他要暴毙。   干干脆脆的在明面上直接毙掉,就此让他的好大儿继位,再也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当然,机智的父皇知道,这个暴毙非常讲究时机。   以他对好大儿的了解,这小子平日十二个时辰都保持着八分的警惕,面上看着随意也不命人打探消息,实则城内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要问父皇怎么知道的,问就是他见过某个傻儿子因在家哔哔烧火棍被钧哥打,而且还是他装病无聊偷偷扮成暗卫出去溜达时亲眼看见的,还和其他暗卫们一起围观了傻儿子从被打到躲在爱妾怀里爆哭的全程呢。   连躲在皇城最为偏僻角落的傻儿子小声逼逼都能被抓住,那换做就住在东宫旁边深宫里的父皇若是想假死,岂不是药刚吞下还没起效就会被抓住?   搞不好到时还会被钧哥儿一拳打在肚子上,直接把假死药给吐了。   费药还伤人。   父皇才不要。   这假死药可是他元帅兄弟好不容易瞒天过海给他偷渡进来的,就只有一颗呢。   于是父皇精打细算,和他如黑猫猫一般的暗卫们通了气后一边日夜等待,一边和空气斗智斗勇,仿若谍战再起,伪装者再世。   终于,他等到了!   等到了钧哥松懈的空隙,他日夜苦守的暴毙机会,就在菠菜成婚的当天。   钧哥,他、他去抓鹅了。   他不在家!   好耶!!   在得到钧哥消失的消息那一瞬,父皇翻身下床,从床下他自己偷偷挖出的小坑中掏出宝贝药,连水都没有就上一口便是吞下,然后以一种心惊肉跳的速度火速滚回龙床,用尽毕生的演技表现出一副无事发生之样。   他成功了,成功在钧哥回来之时没被发现异常,成功趁着傅家的婚宴躺在龙床闭上了他的眼眸,一脸安详。   他逃走了。从这个令老年人窒息的皇城离开,和他早就通了气在城外等待的兄弟一起,嗞溜一下奔向自由的江湖。   啊,阿矩,你川哥我,来了!   507   在外独自潇洒的优雅邪王只觉心肝一跳。   糟了,大事不妙。   508   父皇走了,携手他的中年糙汉兄弟一起去寻那兄弟群中那最为优雅且邪魅的文人独苗。   他走前也曾去找过他的爱妻皇后,试图夫妻同溜。   然而他的爱妻却没有理他。   她变了。   这个女人,在和他一起经历了风风雨雨,于深宫之中蜗居几十年之后,她,皇后,这个*如烈阳般的女子终于变了。   她不带他玩了,还让他滚蛋,不要影响她焕发事业的第二春。   这些日子皇后和宫外姐妹共创的美妆店热销大卖,还开启了所谓全国连锁的广袤业务。她野心勃勃,誓要开创大禹第一的美妆品牌,成为首位大禹女富豪。   她宫外的姐妹说这叫资本家。   皇后也不是很懂区别,但这并不影响她想要干出一番事业,以自己的本名名流青史的野心。   父皇是知道的,他的爱妻一直是个很有志向的女人,不甘于像寻常女子安于家中相夫教子。   可问题是她早就成功了啊。在成为皇后之前,她就已经作为大禹首位女将军留名史书了,而且还是常胜的那种。   那一刀一盾冲进敌群的样子不知在当年让多少军中男子胆颤心惊,那战后时常满身是血、提着串串人头在营中溜达的英姿更是给不少的男子留下了刻骨铭心的毕生记忆。   她说她只是个普通的、被迂腐世俗逼迫到无可奈何才会从军求安的柔弱可怜女子。   是啊,柔弱,被称为西楚霸王的那般柔弱。   兄弟们甚至怀疑他们中唯一的文人独苗斐矩最后会爱上那种温柔如水的女子很有可能就是源于对西楚霸王的阴影。   如今霸王卸甲归田,换上红妆当起了宫中的咸鱼。父皇想,这可能就是她对他的爱吧。   可惜,爱是会消失的,而男人永远都比不上事业。   当初那个为爱入宫的女子又有了新的梦想,她,又开始赚钱了,在享受完荣华富贵后又不带年迈的夫君耍了。   父皇很是伤心。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含着泪,委屈巴巴地独自溜出宫去,和兄弟们一起过上明明有老婆却孤寡的生活。   落泪辽。   509   那边的父皇悲伤溜走,这边的钧哥冷脸上位。   他登基了,猝不及防的,在父皇暴毙的第二天就被一群保皇党硬生生地推上了皇位。   他本是想让位给他那还算靠谱的三弟的,自己去做个王爷,平日里流流浪,偶尔帮帮三弟解决一些麻烦事。   可这话刚出口,他的三弟就联合一群保皇党噗通一声当场跪下,痛哭流涕。   那哭声叫个连绵起伏、撕心裂肺,比父皇被宣驾崩之时都要痛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发了狂的野猪群冲进了宫城。   钧哥烦极,不仅为日后数不尽的事务更是为因父皇暴毙没来得及练的剑。   他转头就要走人。谁想刚抬起脚便被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影死死抱住了大腿,钧哥低头一看——   竟是只父皇的暗卫。   再一看周围,好家伙,原父皇的暗卫竟是都来了,不知何时将他所在的御书房围了水泄不通。   显然,父皇早就算好了一切。他是故意的,故意没带走他的暗卫,说是让暗卫们认钧哥为主,其实就是专门用来堵住钧哥让他登基的。   这个糟老头子果真坏得很。   可恶。   钧哥瞅了瞅父皇的暗卫们。   父皇的暗卫们很有特色,就像是那些散养在宫中的御猫们。或许因为话多了会扣钱,他们一般不说话,但眼睛却是水灵得很,和钧哥的那些眼神仿若死水的话痨暗卫们一点都不一样。   在钧哥的暗卫们躲在房梁上吃瓜围观的时候,这群原帝系暗卫们人手一只宫里的猫猫,也不说话,就站在四周幽幽地看着他。   仔细一看,他们的眼里竟然还是水汪汪的,眼角挂着晶莹的泪水。   好家伙,真不愧是父皇的暗卫。跟了那糟老头子几十年,那哭技深得父皇的真传。   无声且动人,看似平静实则满目隐忍而悲愁。   此时的他们是暗卫吗?   不。   他们,是比最会做作的嫔妃还会梨花带雨的影帝影后。   钧哥还能怎么办?他是个美色瞎子没错,但又不是真瞎。   如今前有暗卫垂泪凝视,后有弟弟和保皇党催泪痛苦,难道他能就这么甩袖走人吗?   他是剑修,正直善良、从不会逃避的剑修。   他又不是聋子,听得见这群人一边哭还一边表示死谏。   若是他不登基,他们就自杀的那种谏。   此情此景,可怜的钧哥无可奈何,只能被赶鸭子上架,在这群人做作的泪眼婆娑之下被赶上那冰冷的皇位。   啊,钧哥,多么善良的剑修男子啊。   善良得就这么被人欺负。   哎。   510   正所谓一朝皇帝,一朝臣。   按理说新帝登基都会点上三把火,这第一火通常是变动朝臣。   但他没有,一来是因为他的得力爱将菠菜还没有准备好,二来是因他的善良。   他向来是一个很善解人意的好剑修,即便如今登基成了帝也总是为他人着想。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懂他的善良,就比如那位和蔡京同为几朝元老的刑部尚书。   老尚书和蔡京不同,他是个纯臣,没什么野心,却也不像保皇党那般对这位新帝推崇至极。   他知道钧哥能力不错,但钧哥太受宠了,从出生起便被定为太子,后来也备受宠爱未经历过皇权的纷争。   钧哥不像父皇。   父皇当初的上位史可谓是轰轰烈烈,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打拼成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救回了几近崩溃的大禹朝不说还干掉了好几个碍事的血缘兄弟,用兵权逼迫□□让位。   而钧哥呢?在很多明哲保身、对权力的不闻不问的纯臣眼中,他不过是比其他皇子幸运,拥有太子的身份才能在先帝驾崩后以正统的名义继位。   这样的新帝真正掌权时会是怎样的?能行吗?   纯臣们不确定,便是准备利用职务试探一番。   某天下朝后,刑部尚书望着天一边摇着头一边唉声叹气。善解人意的钧哥察觉后,没立刻回他清净的皇家小窝窝,而是抄着手幽幽地飘到他那年老的尚书身边。   钧哥问:“何事哀愁?”   老尚书叹气,“为这江湖。”   钧哥心想,喔,江湖。   年老古板的刑部尚书终于开启童心,愿意踏入年轻人的世界了吗?   然而年老的尚书忧愁地看向在天空,“古有儒以文乱法,今有侠以武犯禁。这侠,一个个仗着武艺轻功乱窜,不守规矩胡乱飞舞,这可如何是好?”   钧哥抬头看了看天。   果不其然,看到不远处的天上一群小黑点在那飞来飞去,那潇洒张开双臂飞翔的姿势不用多想,必是当今江湖上那杰出的轻功人士。   钧哥沉吟半晌,向跟在身边新上任的总管桃公公伸出了手。   桃公公不愧是跟在钧哥身边多年的美男子,登时心神领会,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弓和箭。   只见钧哥面色从容,对着那远处某个飞窜的小黑点一比,便是抬手弯弓射大雕。   只听biu~的一声。   箭破空而去。   看着那如断线的风筝般落下的小黑点,钧哥满意地点点头,看向他的老尚书。   老尚书瞪大了眼睛。   钧哥却不知尚书的内心,面无表情地竖起大拇指,“朕教你。”   老尚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决定放弃。   511   被射下来的盗圣司空摘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扭头看了看自己*上的箭,不禁陷入沉思。   这箭,到底是谁射的?   没有武德! 第87章 熊猫夺笋   512   钧哥一箭穿云, 相隔大半个皇城射下乱飞的江湖人,敷衍之意十足却也让老尚书目瞪口呆。   江湖之事本就是各代朝廷最为头疼的问题,别说是大禹历代皇帝了, 就说是放眼千年历朝历代之中都不见寻得解决法。   老尚书本就做好了被敷衍的打算, 只是想拿此事为难一下这位新帝, 好从话语之中探出些他的处事风格。   这位新帝登基前实在太过神秘, 独来独往根本不给纯臣们接触的途径。   纯臣们本想着借其摄政多加观察,谁想先|帝竟是毙得如此之快, 根本不给可怜的臣子们反应的余地。   望着高堂之上的新官家,纯臣们只觉熟悉而又陌生,不知其行事之时是如先|帝那般简单粗暴还是如先祖那般软弱。   在老尚书的设想之中,这位新帝面对为难或许会冷漠视而不见或是以话术婉言相拒, 却没想是这般穿云射箭。   显而易见, 这位新帝的行事之中虽有着先|帝的干脆之风, 但又自成一派让见多识广的臣子摸不着头脑。   难搞!这是位极为难搞的官家。老尚书心想。   而在接下来的朝会中钧哥接连的颁布几道新令更是让年迈的尚书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新帝的剑修之风。   特别是其中那条于皇城试行、日后将推广天下的城池限飞令。   新帝有令,城墙之内禁止于空中飞行,抓一次罚款白银百两;二次罚银翻番;三次则罚白银八百两同行政拘留七天、画像伴大字书写的三次违规行径挂城墙半月示众, 以儆效尤。   最可怕的是此等违规之行在三次后还会被记录于户籍档案,日后无论红白喜事皆会有当地户籍官上门, 随其他罪行一齐大声宣读。   从时间地点到事情条条列出的那种宣读。   在朝堂听到此新令之时老尚书站在群臣中低下了头,那一刻, 他默了,他觉得大脑都有些微微颤抖。   太可怕了,顾钧这个男人。他知道无法用武力*江湖人,便选择对他们的尊严下手。   老尚书不知日后推广到其他城池会怎样, 但在此令先行的皇城, 为了顺利进行, 陛下竟然还派出了先|帝属下御龙卫中最为擅长射箭的一支。   陛下说江湖中有不少轻功高手,飞行时又快又轻,寻常禁卫射不准,也拿不定轻重。   但御龙卫就不同了,里面全是些百步穿杨的高手,当年在战场上不知在万军之中远程拿下多少个人头,现在不过是射些那违反交通规则的腚,定然也不在话下。   年迈的老尚书当了一辈子文官,自然是不知那御龙卫在战场上是多么的英勇,但这并不影响他看透此令中的阴损。   损得连皇家园林里的食铁兽都得饿死,连一个寒冬都不要,只需半个月。   射下啊!这,射的是江湖人们的腚吗?不,是他们的尊严。   被挂在城墙上半月晒得粉碎的尊严。   甚至连他们的白事都不放过,还要来专人去播报,大声宣扬他们曾因违反交通被抓,还不止一次。   老尚书承认,他的确是有上递过对户籍处不满的折子,批评户籍官们太闲,常常无所事事仿若吃干饭,要求给他们增加工作。   但、但他也没想过是这般增加啊。   老尚书有些心虚还有些害怕,怕那本是最为咸鱼的户籍官从此存在感一路飙升,并超越六扇门荣获大禹江湖最为痛恨之榜首。   可事已至此,老尚书还能怎样?   他只能紧紧闭上嘴巴,假装毫不知情之样,避免暴露自己那罪魁祸首的身份,以防日后走在路上被户籍官们套麻袋。   太狠了,顾钧这个男人,阴毒如斯。   513   那边老尚书被钧哥的一石二鸟之际震到痛苦面具,这边的钧哥却是丝毫不知。   这些天他忙得很,一边处理着日常的政务、接手父皇的全部势力,一边还要应付那些前来拜见的烦人亲戚。   忙碌之余他还收到了一封吹雪寄来的信。   信中写到吹雪本想去江南寻他,半路做了个解决青衣楼的悬赏,事毕遇到阿城并受邀去南海做客。   思及阿钧常丢三落四、捉襟见肘,吹雪决定将从青衣楼捡到的玉牌寄予阿钧,去六扇门看看是否可以换些赏金。若是不能便去当铺当了,看起来还挺值钱的样子。   钧哥阅完信有些不懂,是什么让他的兄弟产生了他是个穷鬼的错觉。   是他埋在万梅山庄的几箱黄金吗?那是他故意的,为了城门吹雪。   不过毕竟这不是什么重要之事,钧哥并不准备回信解释,抬手从信封之中掏出玉牌一看。   嗯,难怪吹雪说值钱。   这玉牌花里胡哨的,雕花满牌乱飞,都是些拿了木棍的小人,人上还有层金粉,就连向来对财物没什么数的钧哥看了都觉得能在拍卖楼卖个好价钱。   钧哥本就不是个穷鬼,此时也已继承家业不便浪迹江湖,更用不上什么钱,无需典当。但考虑到这是吹雪的一片心意,便准备将其收藏,给他老顾家的传家宝库添砖加瓦。   而这宝库平日里都是大内总管在打理,于是钧哥将玉牌递给了桃子。   桃公公一看——   好家伙,这牌他认识,是青衣楼的楼主信物。   据说牌上的雕花乃是初代首领薛笑人亲手雕刻。得此牌者不但能号令全楼还能从中习得薛笑人结合薛家剑钻研而出的杀人剑法。   前些日子听闻青衣楼主楼被毁,楼中顶尖杀手皆死,楼主牌不知所踪。   这青衣楼号称有一百零八楼,遍布江湖各处。如今虽聚集了最为顶尖高手的主楼被灭,但分楼也是让无数人眼馋的巨大财产。   近些日子钧哥登基,桃公公跟着也忙得很,不便伸手江湖,分一碗羹,正可惜着此楼会落入他人之手呢。   现在一看,呵,哪还需要可惜啊?一切尽在陛下掌握之中。   啊,陛下,不愧是你!   514   屁事都未作的陛下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515   桃公公满心敬佩,双手接过,问,“陛下,这牌”   钧哥忆起一下桃子那搬入宫后扩大了一倍的收藏库,想到那些过了十几年依旧被保存完好还金光闪闪的奇怪藏品。   他挥了挥手,“你处理。”   桃公公的眼睛登时一亮。   喔,让我处理?那么大一个青衣楼,背地里那么多财产,就这么放心地让身为近侍的我去接手吗?   天呢!陛下他、他好信我!   桃公公心觉再一次感受到了钧哥炙热的心,一时心潮澎湃,感动至极。   他暗暗发誓绝不会辜负钧哥的信任,誓会收复所有青衣势力,努力成江湖幕后之操手,为他的陛下排忧解难。   年轻的钧哥并不知他的近侍又暗搓搓开始了什么试图让他称霸天下的奇怪计划,他还在忙碌。   埋头苦干,再次寻得空闲之时已是数月之后。   这些月里钧哥查到了不少与蔡京和傅宗书相关的事,结合父皇这些年收集到的情报,两人结党营私乃至通敌叛国之事已是确凿,只是要定他们的罪还缺些关键性的证据。   两人皆为相位,若是接连判罪定会引起轩然*。若是那时证据有缺,指不定会被一些心怀鬼胎之事拿来做文章。   父皇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是迟迟未对两人下手,一直命人于暗中寻找证据。而现钧哥在位,那些证据也终于在两代暗卫的追查下显现了踪迹。   那是把名为逆水寒的剑,由很多年前混入傅府中的一位暗卫托人铸得,剑中藏有从傅府偷出的通敌书信。   此信本该早被交于父皇之手,可惜那位暗卫在离开时被傅宗书的同党九幽神君发现,几经追杀,虽最后成功脱身,但已垂死未能与同僚接头,仅能在临死前将书信交给救助于他的铁匠,托其铸于剑中,藏于江湖。   逆水寒三字本是那次行动中使用的暗号,若是参与此事的暗卫听得定能辩出其中的含义。只是为了保密,参与此事之人本就不多,又因阴差阳错,知晓暗号的暗卫们在寻找那位失踪同僚时丧命。余下人一点一点摸查,花了近十年才又寻得那位铁匠,从其口中再一次探来了这三字。   暗卫们又花上了一些年在江湖中打探,终于,在钧哥登基之时找到了那把剑的踪迹——   就在连云寨戚少商的手中。   戚少商是什么人?   如今的连云寨大寨主,原江南名门霹雳堂分堂[小雷门]的大总管,武功虽在江湖排不上吹雪与阿城所在的顶尖一列但也是有名的高手,江湖人称九现神龙。   或许是因年少时遭遇了一些的事,他似乎对朝廷没有什么的好感。   他所在的连云寨在名义上是草寇,听父皇曾言此寨为当初*之时流民为自保建立。   后来天下太平,连云寨并未解散也不接受招安,按理说是要被清算的,但父皇考虑到寨中之人也曾在战乱中为抵抗外敌做出不少贡献,后来长久观察也未见其作恶,便是决定放他们一马。   时至今日寨中人在山中开辟了田野,自给自足,时常还会下山帮助过路人驱赶强盗,朝廷便干脆将连云寨看作寻常江湖门派,随他们去了。   以戚少商和连云寨过去的那些事来看,若是官家之人前去要剑定会引起反感。那戚少商又是聪明得很,若是派去暗卫指不定会被他从暗卫的举止中看出些不对来。   得去个白衣。钧哥登时想到了菠菜。   如今距离菠菜成婚已过不少时日,让他帮忙也不算打扰他的新婚。   菠菜是钧哥内定的新相,但明面上身无官职。恰巧此事若能做成又是大功一件,事后扳倒了双相,再加上先前一些功绩,菠菜就能名正言顺上位。   钧哥思考再三,觉得这主意很是不错,正准备找个日子去寻菠菜便先一步收到了菠菜让鹅送来的邀约。   按理说新婚燕尔,菠菜该是红光满面正值春风得意之时。可当钧哥如约在两人儿时的秘密小木屋与其相见时却发现,他的菠菜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的憔悴,仔细观察,眉眼间还带着隐隐的郁气。   钧哥见了有些担心,便是问他可是与傅大夫之间出现了问题。   菠菜却是摇头,提起夫人来眼里不自觉地多了些笑意,显然夫妻两人很是甜蜜。   他与钧哥又聊了些家常,随后不知是哪句话戳到了他心中的点,原本已带上愉色的脸上又是微微一沉。   显然,这位才成家的年轻才子心头上又开始聚集了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霾,漂亮的小卷毛上又开始闪烁起了忧郁的光泽。   太熟了。钧哥太熟悉菠菜这个神情了。   上一次就是在江南,菠菜被那盐商东家给欺负的时候,到现在都还没过一年呢。   这也太黑了吧?   菠菜是长得水灵灵的不错,但也不是那种看起来很好欺负的人啊,怎么走在哪里都会被人盯上?   钧哥不理解,钧哥不明白。   菠菜也不能理解,怎么几乎所有的人遇到他都会选择威胁?   那个盐商是这样,现在他岳父又来。这一次还是在他成婚后没多久就来,而且被岳父用来威胁他的还是他的夫人晚晴。   天呢,晚晴,那可是岳父自己的嫡女啊!   这傅宗书不愧胆敢把西街大爷大妈喊做刁民的男子,就这么不顾父女之情,够狠。   菠菜有能力带着晚晴直接离开,但是除了晚晴,那傅贼的手上还有另一个人质,菠菜的岳母柳娘。   柳娘就只有晚晴一个女儿,在傅家本就过得不好,若是菠菜带着晚晴就这么走了,这位苦命的岳母也不知落到怎样的下场。   柳娘是个很好的岳母,菠菜无法眼睁睁看着她被傅贼磋磨,也怕极晚晴因此受伤。   无奈的菠菜只能应下傅贼的要求。   那傅贼让他去寻一把剑,也不说去哪里寻,只道是在江湖。   听听、听听,江湖?   那是多大的地方啊?还是去找一把根本就没有任何名气的剑。   这话说的,跟在放屁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让他直接找个铁匠去打一把。   菠菜烦极。他先是在皇城里的江湖人那儿打听了一圈,没消息,又是去问向来消息灵敏的菠菜妈,还是没有。   无法,他只能决定暂时离开皇城,到大禹各地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此次约来钧哥也正是为了临走前道个别,顺便死马当活马医,向钧哥也问上一口。   当然,他问钧哥时根本就没抱什么希望。   毕竟钧哥是什么人啊?   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剑修。   朝中的事,钧哥因为家族渊源知道的也许挺多,但江湖事就算了吧。   这家伙口口声声出去流浪,一浪就是好几年,结果回来谈到近些年的江湖风云却也是一问三不知。   问天下第一,他说是自己。   问魔头,他说他不知。   如此钧哥,还能指望他知道什么没有半点名气的剑?   得了吧,还不如指望他以后遇到了什么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别把人当作路人来得靠谱。   516   “所以,那剑叫什么?”在听完菠菜的遭遇后,钧哥问道。   钧哥承认,他的确对江湖的消息有些不灵通,但没关系,他还有阿城和吹雪这两剑修兄弟呢。   特别是吹雪,都还能从小动物那里打听。   不就是一把剑吗?指不定是在哪个剑修的藏剑里——   “逆水寒。”菠菜说。   钧哥一顿,默默凝视向菠菜的眼睛,菠菜也看着他。   许久,他缓缓张开了口,“喔。”   “那我知道。”他平静道,“就在连云寨。” 第88章 头脑风暴   517   大概是没有想到钧哥竟会知道这等消息, 菠菜瞳孔猛是一缩。   逆水寒若是把名剑,钧哥身为剑修知道它很是正常。然而,它不过是柄不见经传的剑。钧哥知道它, 傅宗书也在找它。   这意味着什么?是秘密。   这剑, 重要的不是它本身,而是其中藏着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菠菜是多么聪明的人啊,脑瓜子飞快一转便反应了过来。若作为剑修的钧哥不该知道这些, 那,作为权贵家族继承人的钧哥呢?   他抬眼认真打量了一番钧哥。   这是他与钧哥在他成婚后的第一次见面,距上一次已过了有数月,他的钧哥显然经历了不少事, 变了不少。   光是从衣着上来看,钧哥褪去了往常喜欢穿的劲装,换上了一些做工更为精致的绸缎料子, 衣袍上的绣花针脚也很特殊。   菠菜乃是一介白衣, 不了解那些权贵人士圈子里的某些习惯,也没法从什么衣服料子、针脚中看出些什么意义来,但这不影响他看出钧哥这身打扮里显露的奢华。   嗯,就是在钧哥眼里又贵又容易坏的那种奢华。   他向来是不喜欢这种料子的,虽然舒服但容易坏掉,非常影响他练剑。   但此时他却穿着,还是从头到脚整整的一套, 甚至连他最为心爱的剑都没有挂在腰上。   剑,那可是他连睡觉都要放在床头的剑啊!他竟然没有带!   没带也就算了,他腰间原本挂剑的位置上还挂上了几个腰牌, 其中最坏的料子都是帝王绿的。   这已足够说明问题了。   他, 钧哥, 已经完全投身入了家族事务。   不,或许不仅仅是投身。   菠菜试探道,“你,继承了家业?”   钧哥想了一下,治理天下的确是他老顾家的家业没错,所以说是登基为帝说是继承家业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于是,他点了点头。   天呢,原来、原来钧哥消失了这么多月不但是回去和弟弟们打架,而且还经历了家族纷争最终成功上位成家主了吗?   难怪钧哥的气息看起来都沉重了好多,菠菜想着,有些心疼。   曾经的钧哥也是个稳重而沉着的男子,只是原本的他在菠菜看来每根汗毛上都还带着少年的朝气,仿佛雄鹰在阳光下抖动着自己靓丽顺滑的毛发,舒展着强壮有力的双翅于广袤无垠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可现在的钧哥却少了些意气风发,多了些风霜后的沉淀。   想来他是经历了太多,看了太多大宅院中兄弟相残和父子相斗而心生悲痛吧。   然而,并没有。   在这个有顶级剑修嫡长子*的大禹皇室,每个臭弟弟心中都带着因大哥的拳拳爱意而产生的毕生阴影,仿若可怜的猴子惨遭泰山压顶。   他们是不敢蹦跶吗?   不,是他们悟了,被这残酷而冰冷的现实社会给痛殴至醒悟了。   为什么要蹦跶呢?大哥登基又不会把他们扔到边远的地方自生自灭,只会按照他们的才能、那种他们自己都没发现的才能分配任务,用俸禄和拳头威胁逼迫他们工作,日夜操劳还要加班。   可能是因为记恨他们摆烂太久了吧。自从大哥当家,可怜的臭弟弟们就没过一天休沐的日子,连睡个懒觉都会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暗卫揪起来,被绑去上班。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反抗,可反抗又有什么用呢?得来的只有一顿痛殴,还要被扣钱。何必呢?何苦呢?   弟弟们只是青年叛逆,又不是真的傻子。   可惜新皇登登基,屁事太多。就算有弟弟们分摊工作,钧哥也忙得像只陀螺。   都没空练剑的螺。   钧哥累了,从心到身都累了。他终于明白了阿城当初的痛,尝到了阿城被家族绑架的苦。   回忆起近月的种种,这一刻,钧哥觉得他和阿城的心贴得更近了。   啊,阿城,辛苦了。   518   然而,此时此刻,阿城的心中并没有钧哥的身影。   他,正站在海边高高的山崖上,带着他的灵魂挚友吹雪遥遥地望着大海另一边的夕阳。   风,在轻轻地吹;浪,在悠悠地飞。   夕阳,真的好美,照耀在他们的脸上,映照在那黑曜石般美丽的眼底。   海边的风带起两人的袍角,拂起他们耳边的发,略过那俊逸的脸颊。   有些痒,也有些香,像是北域冬日绽放的梅花,淡淡的,清幽的,却又让人沉醉。   嗯,还有些痛。阿城平静地掀开打在他脸上的头发。   那是吹雪的大马尾,很长,很亮,很滑顺,但是打在他的脸上是真的很痛。   可阿城是什么人?高贵而冷艳的顶级剑修,就算被打到俊脸发红他都不会说出来的。   这、就是剑修的倔强。   于是,他扭头看向身侧的吹雪,问,“你,有体香?”   吹雪也望向他,很是郑重地道,“人,没有体香。”   阿城的眼神一凝,“那——“   吹雪打断:“是香皂。“   吹雪顿了顿,又问,“你要吗?“   阿城给了吹雪一个深深的眼神,“要。“   519   年轻的钧哥并不知道阿城和吹雪在南海的岁月静好。   他正在一边和他的菠菜面面相觑,一边回忆着这些日子中的殇。   他真的好痛,好想和菠菜分享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悲所痛。   他没有喜。   因为父皇的离开和繁重的政务,他没有半点喜,有的只有无法练剑的满满悲痛。   然而,菠菜却好像不是很想听的样子。他正凝视着钧哥,用一种钧哥看不太懂的眼神盯着,一脸严肃。   很明显,菠菜这厮又犯起了文人的臭毛病,脑瓜子里不知又开始掀起怎样的风暴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   在钧哥承认自己继承了家业之后,菠菜的脑中就将逆水寒、傅宗书以及钧哥的沉重眼神连成了线。   钧哥未曾与他提过自己的家族,但通过江南盐商一事,他已是看出了些大概。   钧哥的家族大约是与朝中相关的,或许是朝臣,又或许是皇亲国戚。但无论是哪一种,显然都不会是与傅宗书同党的一族。   菠菜太了解他了,知道他的喜好,知道他的为人,知道他那从不言于口中的坚持。   钧哥是个很是正面的人,就像是光明的化身,言行举止中都带着满满的正气。他的眼中永远都带着光,似乎看不见任何阴霾。旁人说他很是冷漠,但菠菜知道他不冷。在他那高傲冷峻的面容下藏着的是颗火热的心,带着对生命的炙热,对追求的执着与爱。   他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看在眼里,但菠菜知道,私下他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着旁人。   太善良了,阿钧。在菠菜的心中他的钧哥才是真真正正的正道之光,比江湖上一些自诩正义的人士高洁得不知多少。   如此钧哥会成为那阴险傅贼的同党吗?   呵,笑话,就算家族是,按钧哥的脾气也定然会将其亲手毁灭,更别提继承了。   如今钧哥当家又对那逆水寒有所了解,显然,他的家族与那傅宗书不但不是*,而且还是敌对。   身为钧哥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若要站队,菠菜定然会站在钧哥的那边,即便他对面的是他的岳父。   钧哥对他也是百般信任,不然也不会在明知他现在是傅家女婿的情况下还将逆水寒的消息告知。   他们太过默契了,以至于在钧哥回答之时,菠菜就已经悟出了他未曾出口的意思。   钧哥想要逆水寒,而且因为某些原因需要菠菜替他去取。   菠菜当然不会拒绝钧哥的请求,只是此时他的夫人和岳母都还在那傅贼的手上,他必须谨慎行事。便是帮助钧哥,在明面上他也必须是傅宗书那边的。   菠菜垂眼沉吟几息,心中有了成算。   “我离京后晚晴会去我娘那住些日子。“他说,“傅府那有些宾客,似乎是江湖人。”   说是宾客,但无论是菠菜还是钧哥都知道,那些江湖人都是些傅宗书的同党,之前都在暗中与傅贼都是暗中交际,只是这一次以婚宴为借口得以在明面上出现罢了。   钧哥没亲眼见过那些人,但听暗卫说那些人都是些武林高手,其中领头的就是那位导致逆水寒出现的九幽神君。   不过,再强的高手又如何?身为剑修,钧哥可从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有他坐镇皇城,便是再厉害的武林高手也别想来得及对傅晚晴不利。   于是,他向菠菜微微颌首,菠菜瞬间看懂。   菠菜放心了,他可以去大展身手了。   他明白,此番除了朝堂风云定然还会在江湖上引起一阵腥风血雨。   这还是他菠菜人生中第一次参与这种大事,但没关系,身为过目不忘的天才,他相信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谨小慎微的性格以及出神入化的武功,必然可以完美解决,说不定还能为钧哥的事业添砖加瓦,更上一层楼。   钧哥看了看他的菠菜。   他知道,他的菠菜是个风流倜傥的文人男子,脸蛋俊美儒雅到能让走南闯北的傅大夫一见钟情。   可惜文人就是文人,长得不错,在钧哥的眼里也有无法掩盖的劣势,那,就是弱。   用菠菜妈的话来说就是身娇体软易推倒的那种弱。   不夸张地说,以钧哥现在的实力,只要不放水,一根手指都能把菠菜给戳死。   如此菠菜,岂能让他独闯龙潭虎穴?   那可是阴险狡诈还恶毒的傅宗书啊!虽然不知道他如何得知逆水寒,但为了其中的秘密,除了用于掩人耳目的菠菜,他必然还会派出强力的属下,指不定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江湖贼子,在监视菠菜的同时做好杀人灭口的准备。   菠菜那么弱小,万一被可恶的贼人搞死了怎么办?   钧哥不放心,钧哥要派人从旁辅助。   但菠菜拒绝了,他说他的武功虽然比不上钧哥,但总体来说也属一流,他可以。   钧哥不信。   考虑到菠菜那比娇弱文人身躯更加脆弱的内心,善良的他决定绕开菠菜在他眼中娇弱如琉璃的可怕事实。   “那是傅宗书。” 他很是委婉地道,“你一拳难敌四手,还是带些人。”   傅宗书是什么人?阴险狡诈连亲生女儿都能*的**,面对本就不喜欢的女婿,他能有好心?怕是觉得女婿死了都不足惜吧?   说不定会在途中会趁机给菠菜下什么绊子。   菠菜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可考虑与他同行的还有不少傅党之人,便向钧哥要求让人远远地跟着,平时莫要和他接触,以防傅贼发现。   钧哥一听,这还不简单?他的暗卫可擅长了,躲起来鬼都找不到。   他当场应下,回宫就给菠菜拨去了一队的暗卫,还是暗卫里最能打的乙带队。   拨了一队暗卫不够,钧哥又担心傅贼那边的人拖菠菜的后腿,转头便又唤来了太傅。   太傅诸葛正我是个正经人,手下六扇门专门管的就是这种追凶查案之事。他手下有四个徒弟,乃是六扇门中的扛把子,号称四大名捕,都是人才。若非连云寨特殊,此事本就该归于他们负责。   现在让他们看似是抓住了傅贼的把柄,在明面上追查,实则辅助菠菜再适合不过。   太傅和傅宗书、蔡京是几十年的死对头,现在一听,好家伙,终于能搞死那傅贼了,登时热血沸腾。接了旨,回了府便找到了他的大徒弟无情连夜计划了一番。   无情这小子心思缜密,智慧过人,曾经还和菠菜参加过同届的府式。那时菠菜还是个十岁刚出头的大萝卜头,愣是把已是少年人的无情给挤下了下去,夺得解元。   无情不是个记仇的人,但被一个萝卜头打败着实让他打击过大,直到现在都还把菠菜在放榜后欢喜的萝卜头脸记得清清楚楚。   无情知道,菠菜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像他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定然会用上一些寻常人无法理解的计谋。若是此时有另一个多思习惯用计的人在旁辅助,指不定会坏了计划。   而无情恰巧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自己定是不能去的。   再放眼整个师门。   追命在外查案,本就忙碌,不行。   铁手是个稳重人,性格也不错,是个很好的选择。然而,铁手和傅晚晴有过一段,心中对她好像还有情,只是傅晚晴早就在心里把他撕了个粉碎。   也不知道当初两人分手时到底闹了多大的矛盾,那位顾夫人在成婚时还特地给他单独发了个请帖,看样子还是让她亲手写的,把新婚二人的姓名写得离奇之大,还画了个巨大的爱心。   铁手这小子也不知怎么想的,收到后一脸还老实去了,回来就开始自闭。   可能就是被秀到了。   他就是自找的。谁让他当初是主动提的分手,还得罪了人呢?   无情早就告诉过他,不要学着那些话本,心中有情还自以为为别人好就跟人姑娘分手。事后人家姑娘根本不会感动,只会记仇。   这下好了吧,老婆没了还被记恨吧?   哎。   无情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看在同门情的份上将铁手从选项中划去了。   毕竟无情只是叫无情,又不是真的没有感情。他虽然会用剑,但既不是剑客也不是剑修,怎能做出如此剑修的行为呢?   有损阴德。   于是,他看向全门唯一的希望,小师弟冷血。   冷血、冷血面无表情地抱紧了他的剑,回望。   “可是,师兄。”冷血说,“我,不会演戏。”   “无妨。”无情说,“你是剑修。”   冷血茫然,“所以?“   无情看着小师弟那张帅气的脸蛋。或许是小时候在狼群中生活的原因,冷血的脸上总是带着一股凶意。   六扇门的女同僚们说这叫冷面酷哥小狼狗,凶猛还带着朝气,是他们六扇门姐妹的心头爱。   无情不是很懂六扇门女捕快的口味,但是这不妨碍他看懂他师弟的冷酷。   就是那种面对小姐姐告白时眼里都好像带着杀气的那种冷酷。   虽然,小师弟他只是脑内一片空白,全靠本能在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哎,这可能就是狼系剑修吧。   无情拍了拍师弟的肩膀,叹道,“你无需演,维持原样就好。“   冷血也不是很懂其中的原理,就像是他至今都不懂为何自己一去六扇门就会被女捕快围堵一样。   但没关系,这是大师兄要求的。大师兄是他们师门里最聪明的男子,总有他的道理。一般有大师兄在,冷血都不用动脑子,很是方便。   于是,冷血老实地点了点头,“喔。” 第89章 阴险菠菜   520   冷血, 一个尽职尽责兢兢业业的六扇门男子。   他勤奋,他坚韧, 他帅气, 他迷人,小小年纪就已是六扇门捕快中最能打的扛把子。   和很多剑修一样,冷血也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子。他的屁话不多, 也总是神出鬼没。   或许是幼年生长在狼群的原因, 他休闲时总是潜伏在家里或者六扇门各个黑暗的角落。   就像是这一次,无情也是从神侯府的某个不知名角落将他的这位小师弟连人带剑给拔了出来。   冷血默默抱紧了自己的剑。   他喜欢黑暗的环境。当他还是个萝卜头时,狼妈妈就告诉他黑夜是他们狼群的保护伞,可以给他们食物和温暖。   可*和师兄却不觉如此, 每一次在他潜伏进角落时他们都会出现将他挖掘出来。   这也就算了。晚上他不点灯,师兄见了还要把他捉去谈心,说什么小小年纪不要这么阴森,会瞎。   冷血才不信他。   狼妈妈早就说过了。在萝卜头冷血问为什么自己的眼睛和其他狼不一样时,狼妈妈就告诉他,因为黑夜给了他黑色的眼睛,让他无时无刻都可以看到光明。   就像是他的弟弟, 那个黑白相间、眉毛还是两个白色点点的狼弟弟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让弟弟的脑壳里都是大海的声音。   所以, 冷血怎么会瞎呢?   他萝卜?*谕砩夏懿读裕ご罅嘶鼓茉谏钜沽方?, 看得老清楚了, 都能看见半夜眼角含泪的铁手,跟*的老眼昏花一点都不一样。   但冷血是不会说的, 因为他有着剑修的传统美德, 善良。他是不会说出来打击大师兄的自信心的。   大师兄是个儒雅而聪慧的男子, 他看起来很温柔很好说话,但冷血知道像师兄这样的两脚兽骨子里最要强了,若是打击了,搞不好会跟铁手一样自闭了呢。   平日里有大师兄在,*都不会抓冷血去叭叭,但若是大师兄自闭了,那烦死人的*岂不是会盯上冷血?   冷血才不要,冷血已经长大了,可以一个人呆着了。   前些日子他出去做任务,顺路回了趟深山老林里的老家看望了一下狼妈和狼爸。听他们说小时候最顽皮的蓝眼弟弟都出去独自流浪了,还混出了个名头,叫什么风暴狼王,据说是因为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如狂风过境,伴随大雪纷飞。   听起来很是厉害的样子。   连脑子里的全都是大海的弟弟都成长如此,家里唯一的两脚兽、最为靠谱和坚毅的冷血又怎能落于下风?   他又不是铁手那样喜欢对月落泪的自闭鬼。   521   只是每夜在对月回忆往事的铁手:   所以,天天晚上我对月伤感的时候感觉到的视线就是你吗?   冷血,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蹲在树上吹夜风,你不是猫!也不是狗!   还有,我没有在落泪,那是镜子反光。   没有!   522   冷血:可,我是狼。   铁手:狼不也是犬科?   铁手:把手拿下来,不准薅树上的叶子,用剑也不行。   冷血不动声色藏起薅下来的树枝:喔。   523   靠谱的冷血少年接下任务,熟门熟路地便嗅着菠菜的气息一路追去。   冷血的狼爸是狼群里的头狼,冷酷而霸道,用六扇门捕快姐姐们的话来说就是那种话本里才有的酷哥。   就是这样的酷哥有个不为人知,但众狼皆知的秘密,那,就是他爱好捡崽崽。   从两脚兽,到四脚兽,只要是没有爹娘的崽崽,他,都喜欢捡回来。   一开始其他狼还以为他是小时候苦惯了,捡崽回来当储备粮。   结果日子一天天过去,崽长大又出去闯荡,渐渐遍布魔湖,绝大部分还是那种王霸。其他狼们这才发现,原来他们的老大养的不是储备粮,而是称霸魔界的石子。   当然,面上冷酷内里慈祥的老父亲狼爸对此一无所知。   身为头狼,狼爸的武力值那可是族中乃至山头之顶尖,和隔壁山头的老大熊霸对上都能不落下风,如今的冷血在他的手下甚至无法走过十招。   狼爸最擅长的就是速度,全力进发之时可以以短短一天的时间横跨整个大禹。   身为狼爸最心爱的养子,冷血幼崽期就接受过狼爸的专业训练。当初还是个光屁屁崽的他还没学会走就已利用爬行练就出了跟狼爸千里速行的技能。   如今冷血长大,成为一只靠谱的两脚狼。虽然后来他在外独自捕猎时遇上和*,不小心打架没打过被*捉走,从此再也没跟着狼爸去魔湖上撒野,但没关系,这不影响他成长为一只极速的捕快。   按狼群的算法,冷血在被*捉走时就已经是只六七岁的成熟小狼,虽然还年轻,但在狼群中已是不依靠爹娘的独立存在。   可惜,这套算法在两脚兽人的群体中并不适用。即使是到了他已是十六岁的现在,在*和师兄的眼中他依旧是个少年人,每次出门都要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还让他特别小心漂亮美人,以防被骗身骗钱。   冷血也不懂他们,但又能怎么办呢?只能一一应下嘱咐,背上大师兄亲手打包的行囊,带着大师兄特意安排的一些人手踏上了任务的路程。   冷血是在任务开始前才从无情那里得知菠菜作为未来丞相的身份,在此之前他仅在*的藏书阁里那本名为七略的兵书上看到过菠菜的名字。   七略是本好书,冷血看了有不下十遍。   冷血曾想过能写出七略的人会是怎样的存在,如今看了无情给他的资料,又亲眼在任务中接触了菠菜的人,冷血才真正认识到什么叫做文武双全的文曲星仙。   当然,也不是说无情不够仙。   在冷血被带入两脚兽社会后,无情大师兄在那时年幼的他心里一度都是如神仙般的存在。只是这些年大师兄太烦了,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连他不吃胡萝卜都能叭叭他好久。   这让冷血不禁有些破灭。这跟他想象中那种不喜欢说话的谪仙一点都不一样,甚至还有点像他的狼妈妈。   不同的是,他不吃饭时狼妈妈一般会踹他*,而大师兄则会把他绑走,谈整整一夜的心。   哎,果然,还是顾丞相更像谪仙吧,连相遇时都不愿意给他一个眼神呢。在无数次对比了无情和菠菜后,冷血面无表情地心想。   524   又一次在搞事时遇到冷血的菠菜:   怎么又是这个杀神?   他不会是被六扇门盯上了吧?   525   冷血,一个在六扇门蝉联几届最受欢迎男捕快冠军的少年人。   他话少,他面瘫,他表情叼,他强悍,他犀利,他眉眼与剑都如刻骨铭心的刀狠狠刻录在六扇门女捕快的心上。   让她们芜湖,让她们嘀咕。   然而,就是这样备受欢迎的少年人却在此次,在未来的丞相菠菜面前惨遭滑铁卢。   滑的是不被理睬的铁,遭的是遇上都会被退避三舍的卢。   甚至在某次相遇,冷血见四下无人主动打招呼时,菠菜都是满满的警惕。   当然,身为经历过数次危机都全身而退的顶级文人,菠菜是绝对不会把警惕表现在脸上的。   就算是明天世界就要毁灭,他,菠菜也要面色从容,嘴角含笑。   仿佛无事发生,大家都是朋友的那种笑。   但冷血是什么人?   六扇门最见多识广的女捕快们认证的酷哥小狼狗,男捕快们认定的直觉系野兽怪物,众犯人眼中六扇门最为凶残冷酷的条子。   像他这样的剑修是不会轻易被菠菜的表面给骗去的。   就算菠菜利用宽大的衣袍将浑身上下紧绷的肌肉都遮掩得很好,就算菠菜面上还是一副笑呵呵文化人的样子,他,冷血,也能嗅出菠菜对他的排斥和驱赶,就好像面前的不是同僚,而是敌人一般。   惊了,怎会如此?   冷血再一次飞快探查了一下四周。   很好,没人。   于是他又目光炯炯地望向菠菜,菠菜也盯着他,从他那满满少年气的脑壳看到结实的臂膀,然后瞅了瞅他背上的剑,又对上了他的眼。   遭了,菠菜瞳孔一缩。   他感觉到了,从这个少年人的眼中,他感觉到了一股无法言说的危险。   那是狼性,身经百战的狼在捕猎时才会展现出的肃杀和狠戾。   杀气!这个六扇门的少年捕快,盯着他露出了杀气。   莫非、莫非他是得知了连云寨发生的事,跟戚少商一样认定他菠菜才是罪魁祸首,要让他血债血偿?   菠菜心觉不好,在冷血抬脚试图靠近的瞬间,他一个闪身,找到机会便轻功消失了去。   他跑了,在评估自己和冷血的武力差距之后直接,飞走了——   年轻的冷血看了看他潇洒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伸出想要打个招呼的手,陷入了沉思。   他,冷血,不会是被讨厌了吧?   526   火速飞远的菠菜:冷血,他瞪我,还飙杀气。   没错了,他就是想杀我!   527   不!   冷血抱剑沉吟半晌,他想通了。   在结合任务和大师兄给的菠菜相关资料后,冷血悟了。   他,冷血,不可能会被讨厌。   这位厉害的顾丞相一定是在演戏。   据说顾丞相是个极为有胆量且谨慎的男人,定然是考虑到隔墙有耳,便是见四下无人也不愿松懈,随时随地都保持着任务中伪装的样子,以防暴露。   喔,顾惜朝,不愧是连大师兄都愿甘拜下风的男人。   真敬业。   528   那边的冷血恍然大悟,这边的菠菜心中却是满满劫后余生的惶惶。   他一边轻功飞走,一边大脑还不忘飞快的旋转着,不过几息便已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无数事情和信息过了一遍。   为了防止傅宗书的怀疑,他的确是做出了一些在正道人士眼中没有道义的事情。   但做这些时他都留了些后手,本不会引起什么血腥之事,甚至看在他曾与戚少商心心相惜的份上他留下的后手还能让连云寨的人在事后得利。若是操作得当,连云寨就能正式脱离寇的身份,成为江湖上的正流门派。   谁曾想,傅宗书那边的人竟是如此行事乖张,动不动就弄出些大动静。弄就弄吧,还要打着剿匪的朝廷正规军名号,说什么是新帝命令。   菠菜不是很懂朝廷内部怎样,也不知道那位新帝是怎样的人。但通过钧哥那边的表现来看,那位新帝根本就没有剿匪的意思,也没有想对连云寨动手。   所谓剿匪,不过是那些*怕自己行事被当地官府干涉打出的口号罢了。根本就是打着天高皇帝远,等被皇城那边发现了也可以说没有证据死不承认的主意。   他们日后会落到怎样下场,菠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知道,在这群*的操作下,连云寨的人直接热血上头,当真信了他们鬼话,一股脑跟这群人对上了。   天呢,对上了,还打起来了。   一群没有受过正规训练的江湖人,就这么和一群一看就是军|队出生的人对上了。   傅宗书是文官,按道理他的手下是没有军营的。原蔡京手下是有几个,只是都在近些年里被钧哥和父皇的配合下找由头给除了,现在在这两人手下的只有他们偷偷养起的私军。   不过这些,菠菜是不知道的。   早年他脸黑,去了蔡京手下的小军营,见识过营中生活的混乱,又被上司蹉跎打压,至今他的心底还蒙着一股阴影,也因此对所谓的大禹军没什么太多的好感。   他不知真正的大禹军是怎样的纪律严明,因此见到傅宗书派来的人,又听他们自称为大禹官兵便也信了。   菠菜是上过战场的,知道受过训练的士兵聚集在一起是怎样可怕,至少不是随心所欲的江湖人可以轻易打败的。   可惜江湖人并不知晓,他们自由散漫太久了。   凭借一身武力行侠仗义,这一代的人又没有见过上代的风雨,久而久之便有了只要一人的武功高强便能抵抗一切的错觉。岂知就算没有武功,只要配合默契加上极佳的排兵布阵,便是武林最为顶尖的宗师来了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傅宗书的私军当然不及正规大禹军的厉害,但对上连云寨如今的这盘散沙绰绰有余。   这一对上,菠菜的后手彻底无效,连云寨的人也死伤惨重。   更为过分的是,这群私军也不知怎么想的,竟还把他们的自作主张都栽在了菠菜的头上。   这下可好,菠菜好不容易在戚少商那里留下的身不得已的印象被毁,直接成了一个阴险狡诈之人。   可菠菜又能怎办呢?难道他还能跑去解释吗?   他承认,戚少商这人和他很是合拍,在多日的接触中已被菠菜划入了朋友的范围。   可,这又怎样呢?在菠菜的心里他的钧哥才是更为重要的一位,他不可能为了新的朋友而坏了钧哥的事。   若是一切结束后有机会,他再去和那戚少商坐谈一番吧。如今,最重要的是   他轻轻扶住挂于腰间的剑。   这正是众人在追寻的逆水寒。为了从戚少商手中拿走,菠菜费了不少的心思。   他本想瞒下直接交给钧哥,只可惜因中途波折不断让那傅宗书得知了他已得到此剑,命他将剑交上。   为了晚晴和岳母的安全,菠菜当然不会拒绝,不过在上交之前他定会见一面钧哥派来的人。只是那人   在哪呢?   529   蹲在树上吹风的冷血鼻子一痒,忽然打个了巨大打喷嚏。   他酷酷地擦了下鼻子,心想,顾丞相如此敬业,那他也定不能拖后腿。   决定了,就假装更努力追捕吧。   嗯!   530   鬼都找不到的乙无声无息地挠头。   菠菜,是在干嘛啊?拿到逆水寒也不结束任务,难道是看到傅贼养的私军,发觉傅贼有造反的意图,对陛下不利,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岳父搞死?   喔,不愧是最阴险狡诈的丞相,真有魄力!   牛批! 第90章 懒得取名   531   古有渣三云, 玄不救非,肝不改命。   身为顾氏一族的著名黑鬼,菠菜兢兢业业, 一边被众废物拖着后腿, 一边一路狂奔寻找他钧哥派来的队友。   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从连云寨寻到皇城, 一路寻踪一路探, 探了个全程竟愣是未寻到半点队友的存在。   有的只是一群来自傅系的废物和六扇门的追捕。   而且还是那位名为冷血的少年杀神领队的那种追捕。   看冷血那杀气腾腾的样子, 菠菜一度怀疑自己上了什么不得了的顶级通缉令。为此, 他甚至还不惜绕路,偷偷摸摸去了趟城镇,在城里的通缉榜上仔细确认了好几遍没有自己的脸, 这才放下心来。   可这一放心,新的疑问又随之而来。那冷血到底是为何对他穷追不舍?   不得不承认, 冷血的天下四大名捕之名名不虚传。除了非同一般的武力,他寻踪之能也远超于寻常捕快。   菠菜试过很多种方法,扫净了所有可能的痕迹, 别说是傅系的那些废物了, 就说与他几次交手不分上下的戚少商都被他甩得不见了踪影。   可冷血呢?   那小子厉害,跟装了个狗鼻子似的, 无论菠菜如何闪避躲藏, 都能瞬间追来。甚至有一次菠菜吃自带粮吃坏了肚子,不得已七拐八拐, 绕了不少的路混进某城中最为鱼龙混杂的杨柳巷里上了躺茅房, 全程停留连半炷香的时间都没到, 结果一开茅房门——   好家伙, 冷血竟是就站在门外,阴森森地盯着菠菜的眼睛,满脸杀气。   嚯,那眼神叫个凶恶冷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菠菜在上茅房的那会儿时间害了多少条人命一样。   真是烦人。   菠菜心烦不已,可他又打不过,只能火速溜走。   冷血是什么人?真真正正的纯血剑修。   十四岁之初他便能独闯森林追杀十三恶徒,后又单枪匹马干掉武功比其自身强上数倍的混世魔王。   铁骨铮铮就是他的本质,越级挑战则是他的拿手。   而在同样十四岁的年龄,菠菜在做甚?他在读书,窝在家里,从十四窝到十六,整整两年,每天都为了科考在知识的海洋里飘荡,最多跟着二大爷打打老年太极,武什么的基本没练。   就这、就这他能有自信打过冷血?   虽然他后来考完也有把武功捡回来,但他又不是钧哥,白天黑夜都在练剑,动不动还跑到不知道哪里劈个山开个河道的,都不知道给大禹工部省了多少钱了,他菠菜哪来这种实力?   他就是个脑袋瓜聪明的文人,顺便能过目不忘,看过一遍的武功都能学会罢了。   什么?那他为什么能和在江湖上也算名家戚少商打起来五五开?   别开玩笑了,戚少商又不是剑修,怎么说也得遵循江湖基本法。但冷血就不一样了,就算内力不及也能以伤换伤,一不小心还能把别人给换死。   哦,说错了。   按菠菜从顶级剑修钧哥那儿听来的说法,剑修是不会受伤的,除了死。   年轻的菠菜着实搞不懂那些剑修内部奇怪的认知,但这不妨碍他一见到冷血便避之而不及。可冷血却并非如此,那穷追猛打的模样仿佛不是菠菜死就是他死。   菠菜麻了。   在和冷血的你追我赶之中整个人都麻木了。   他不明白到底是怎样连他本人都不知晓的血海深仇让冷血如此执着,从茅厕追到澡堂,从客栈追到破庙。他只能自认倒霉,反正他是老顾家公认的黑鬼。   然而有位名叫渣三的伟人曾经说过,天地玄黄欧非守恒。就算是黑鬼,倒霉久了也终能脱非入欧。   虽然这种欧,大概率是在奇怪的地方。   比如,一发入魂什么的。   是的,傅大夫怀孕了。   在菠菜好不容易奔波回到老家皇城,才刚过城门就被他那阴险的岳父派人通知。   傅大夫,晚晴,菠菜他心爱的夫人,她,怀孕了,根据皇城顶尖老中医孙大夫的判断,时至他归来的今日恰恰好三个月。   三个月啊!正正三个月啊!   这意味着什么?菠菜掐指一算,这意味着他,菠菜,顾氏著名黑鬼,在新婚当夜竟是突然脸蛋发光,散去黑气,身披欧甲,仅仅一发就得中了大奖。   不要问菠菜怎么就一发,还不是因为那该死的傅贼半夜派人敲门。   深更半夜,新婚良宵,这个老贼竟是半点不顾,非要让人找菠菜去书房,就是为了派他任务,顺便给他个下马威。   啊呸。   菠菜唾弃不已。   要不是他前些年在江南经常被钧哥半夜敲窗练就出了一身定力,怕是都得被这一敲给吓出病来。   可傅大夫就不一样了,就算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一包金针救过人命也扎过歹人,却也从未见过如此不仁不义之行。   还是在三更,她泡刚刚搞到手的漂亮夫君才泡到兴头上的时候。   实不相瞒,那日傅大夫作为新娘子在婚房等待夫君回来,坐着有些无聊,顺手就掏出了好姐妹给她偷渡来的话本。   那是晋江新出的类型,属于什么惊悚轮回爱情类,据说现在火爆得很,老*了。   傅大夫一个没忍住,翻开就是刷刷看了大半本。   这下可好,爱情的甜蜜她还没砸吧个够,人都被吓得抖。要知道傅大夫可是和山贼斗智斗勇过的女子,可这话本一来直接让她成了娇弱莲子,吓得一见到菠菜回来,盖头都还没掀,只听“呜哇”的一声,整个人便是一跃而起,双手双脚都扒在了他的身上。   菠菜抱着爱妻的娇躯,也不是很懂为什么她要在成婚当天看鬼故事。出于好奇,他问了问却未能得知任何解释,只得到了爱妻那甜美中带着倔强的嘤咛——   嗯,就是“美女的事情你少管”的那种咛。   菠菜又能怎么办?只能在傅大夫的强烈要求下张开怀抱,用自己的身躯和色相换来夫人的安心。   然后,然后他们就被傅贼打扰了,就在双方进入佳境的时候,被那天打雷劈的傅老贼派人敲门扰了。   还是“砰砰”超大声的那种。   害得好不容易安心了的晚晴脸色刷白不说,还让可怜的菠菜差点在新婚当夜被吓到的夫人给勒死。   可恶!   从那时起,菠菜的心中就多出了记仇的小本,对着傅贼的可恶罪行便是刷刷一顿狂记。   这一记就是好几本,从新婚记到现在,甚至从在得知晚晴怀孕还被狗屎老贼骗回傅家之后,菠菜的内心还拟出了个丑陋的傅贼小人,专门用来扎针。   在那通知他的小厮丑恶的嘴脸之下,菠菜不得己直奔傅府,在晚晴的闺房中不动声色地确认了一番她的安全。   此时的晚晴还不知她的父亲到底对菠菜做出了怎样狗屎的行径,此次归来也是听傅府派人来说母亲抱恙,想着回家一趟给母亲看看还在孕育中的小外孙,改善改善心情。   谁曾想这一回家,父亲就不让她出门了。父亲说是看她在孕中,怕她那小门小户的夫家给不了她好的照顾,但晚晴又怎能信他呢?   晚晴是个聪慧的女子。她生在傅府,是嫡女,从小锦衣玉食也未被亏待过,但她知道,她的父亲并不爱她。   父亲除了她的母亲还另有两个妻,十多个妾。   他有很多孩子,晚晴不过是其中最不受宠的一个,因为她是个女子,她的母亲是父亲的第一个妻子,见过他最为落魄的样子。   他不喜她们母女,冷淡却也不虐待,因为他是丞相,一个天下儒生都在注视的存在。他需要一个美满的家庭,需要晚晴和她的母亲作为在外人面前充当面子的工具,用来塑造他傅氏嫡庶相亲、家庭和睦的假象。   若是放在寻常贵女的身上,或许会用尽办法争宠吧。但晚晴没有,她看得太清了,和母亲一起,早早地就对这位傅家的家主,大禹的丞相失望透了。   对于晚晴来说,在这个深宅大院里,不受宠反而是件好事。   至少,她是自由的。不用像她的那些姐妹们一样,被作为筹码嫁去陌生人的家中。   她嫁给了心爱的男人,如今还有了孩子。   这孩子是他们婚后的期待,要一个孩子,组成一个甜蜜的小家。   晚晴都和菠菜商量好了,根据贱命好养活的基本原则,以及对孩子长得和夫君一样漂亮的期许,无论男女,孩子的乳名都叫小白菜,大名姓柳,日后为她那苦命的娘亲和婆婆正兴柳家大业。   顺带一提,她的漂亮婆婆也姓柳,但婆婆似乎更喜欢别人称呼她为绝世舞姬的样子,虽然好像外面所有的人都喊她法王。   近些日子婆婆跟姐妹开的美妆品牌蒸蒸日上,遍布大禹,还喜欢上了让人喊她总裁,说什么等晚晴生完孩子就让晚晴入股,当个什么cto,用专业技能研发健康美白的养生美丽产品。   晚晴也不知道cto是什么东西,但她看出了婆婆对她的看重,这让她很是感动,很是期待。想着等自己发了家就找个由头把她娘从傅府接出,重建柳府,从此过上温馨的养老日常。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父亲竟是如此阴险狡诈,没等她发达就假用母亲抱恙把她骗回了家,还派了不少小厮和侍女打着服侍的名头看管她。   这不由让晚晴有些心慌。菠菜先前在新婚期就为父亲的吩咐奔波,本就让晚晴觉得奇怪,现在父亲又将她看管起来,难不成……   晚晴心里一个咯噔,她管不了糟心的老头子,但却无法放下对菠菜的担忧。菠菜已经离家了不少日子,说是和父亲的人一起出去办事,可一点消息都未曾传回。   她不知父亲在做甚,但她隐隐有不大好的预感。好在在她忧愁之时菠菜安全归来,一进门便将她抱了个满怀。   “辛苦了。”他扶着爱妻坐下,轻轻抚了抚她微微凸起的肚子。   他是个男人,永远无法知晓孕子是何感,但他知道他的晚晴会很辛苦。若是可以,他是不愿让晚晴怀孕的,但晚晴却说她愿意也期待着孩子,作为两人爱情的结晶。   是啊,爱情的结晶。哪有一个深爱妻子的父亲不会期待孩子的降生呢?   在得知晚晴怀孕的那一刻,菠菜瞬间被排山倒海一般的欢喜覆盖,而现不过是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就算得不到回应,也让年轻的菠菜有了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   那是喜悦,初为人父的喜悦。   只是在那之后,他的心中又生出一股无尽的伤感。   小白菜啊小白菜,你怎来得如此不及时,竟会在这时,让你的娘亲落入了傅贼的虎齿。   菠菜有些无力。   傅宗书是什么样的人?*、阴险却也要足了面子。   若非到了关键,他便是再用晚晴作为威胁也绝对不会用上如此明显的手段。他看管了晚晴等同是将用于掩盖家庭和平的表面给撕碎了去,他不顾了,再也不屑在晚晴面前隐瞒了。   他等不及了。   菠菜意识到,傅宗书已经掩盖不住野心了,用上此招定然是要逼菠菜去做更为危险的事情,而且是极为重要之事,但这一去无论成否,菠菜怕是都不能落下什么好下场。   是什么让傅宗书突然如此急迫?顾不上经营多年的假面?又是什么事明明重要却让他警惕得不敢亲自前去,一定要逼迫着他看不起又不信任的女婿走在前面呢?   菠菜联想到逆水寒中的秘密,脑海中满满浮现出了两个极为可怕的字眼——   造反。   傅宗书要造反,要将菠菜作为前锋,作为肉盾的造反。   事实也正是如此。   这些日子里傅宗书*得太紧了。他本想着夺到逆水寒,毁去其中的秘密,以保全自身继续做他的丞相潜伏一段时日,等待时机成熟。   奈何那位新帝着实太过可怕,一边火速砍掉他的势力,一边还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他有私军的消息。   傅宗书承认,他的确养了不少私军,为了防止被发现还专门养在了离皇城很远的地方,此次也是考虑到逆水寒的重要性才将其和顾惜朝一起派出。   他一开始就打好了算盘。连云寨离皇城很远,按理说没这么快得到消息。就算探到了消息,这上报的路程也得有几个月,足够他销毁证据。   可他着实没能想到,他私军派出不过半个月,这新帝就已得到了消息。   半个月啊!   好家伙,战时最紧急的快马加鞭送战报都没这么快的速度。   这、这还用说吗?肯定是有内鬼!而且就在他身边,此时此刻就在皇城。   傅宗书登时火急火燎,开始怀疑他的同党。   他也不是没想过那人会不会是菠菜,但很快就被他否去了。一来是那时的菠菜远在外乡,不可能来得及送信。二来就是他打心底看不起这个女婿。   顾惜朝什么身份?一介贱民,市井小人,也就是靠攀上他的女儿才有资格看到上流社会一眼的,能认识什么权贵   别说新帝身边的那些红人了,就说普通权贵家最低级的小厮都没资格碰上。   就他,还想告密?哼,笑话,他还能飞天遁地千里传音不成?   菠菜当然不成,但可惜的是钧哥可以。   钧哥,一个普普通通的新任帝王,简简单单的顶级剑修。他总是很忙,但忙里有时也会偷个闲,比如走走神揪揪鹅哥的屁屁毛什么的,偶尔还会把空气中的暖流灌进拔下的毛里耍一耍。   耍多了,奇怪的新东西就出现了。   就是那种只要手握鹅毛信物便是人在千里之外也能传音的那种东西。   钧哥将其做成了小小的令箭,给了菠菜一个又分给了暗卫们。   年轻菠菜总是从钧哥那里得到奇怪的鹅毛制品,只当是个挂饰,没放在心上。   但暗卫们就不一样了,一个个拿到后又是逗猫又是传音,休息时玩得不亦乐乎。他们还专门给其取了个名字,叫鹅毛传书。   也正是如此,随身携带鹅毛令箭的乙才得以跟在菠菜与傅系私军相见之后,及时传音,甚至还传回了好几次私军内部的密谈。   只可惜傅宗书本人并不知道这个可怕的事实,他还在皇城的同党里疯狂追查着那个并不存在的叛徒。   他越找越是烦躁,朝中的势力也被钧哥一个个除去。不止是他,蔡系一脉也是损失惨重。   若说在大臣们的眼中,曾经还是太子的顾钧在行事之时因为要顾及其父皇和兄弟手中的权力受到桎梏,那现在登基为帝手握大权的他便是出笼的野兽,行事百无禁忌,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也不顾半点的情分颜面。   他似乎没有情感,便是见到老臣以死相谏都能无动于衷,坐在高台上就像当初作为太子参加皇宴那样,任由下方你争我吵哭天喊地都不见任何反应。   他总是垂眼看着他们,就像是看不见尘埃的神明,无情无欲无喜无悲,眉眼间尽是冰冷,如同万年不化的雪,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表演。   他好生霸道,决定的事情半点不听旁人的言语。   不听也就罢了,傅宗书也是从蔡京那里听说过上上代皇帝的,那就是个暴君,也不听旁人。   但问题是上上代皇帝是个废物,天天醉生望死还不懂治国夺权,这才让蔡京给抓到了机会夺取了重权,可这位新帝不一样,他不听,但他厉害,会且敢用人得紧,便是不忠心于他的人也敢任用。   最为离奇的是他竟然还重用了方应看。   方应看是什么人?狡诈如狐的饿狼。   他虚伪,他贪婪,将一切的野心都藏于率真温顺谦恭的表面之下。   他左右逢源,看似与谁都交好,但谁在他的眼里都可以被利用的。   他是侯爷,平日里参政却无实权,便是这样也让他捞到了不少的好处。光是他的有桥集团暗中勾结省县商贾操作天下油米盐布糖的交易就让他年纪轻轻便赚得了富可敌国的财富。   他似乎又不想和蔡傅系人马翻脸,时常向他们提供钱货,任其需索,但无论是蔡京还是傅宗书都是知道,这是匹可怕的恶狼。   他的温顺来源于他的势力暂且不足,但一旦他长成,让他咬住了肉就再也别想让他放开。   如此之人,怎么想都不会是忠君之人,但顾钧那小子偏偏就用了他。而且还是让他连蹦几级,从一个无实权的侯爵直接登上户部侍郎之位。   他并非尚书,但顾钧却给足了他权力,让他接下顾钧未登基前在户部负责的所有事物和下属人手。   那可是将近一半的户部官员,在蔡京的掌管之下便是尚书本人都无法掌握如此大的权力。   很明显,顾钧他就是要用方应看夺权,让这匹狼彻底地将蔡京的爪牙撕碎。   所有人都不明白顾钧的想法,不知他为何不怕养虎为患,不怕那方应看掌权后翻脸不认人。   以方应看的性子,他永远不会忠君,但对钧哥来说此事并不重要。   这可是钧哥从观察白云城运行情况得来的成果。   年少之时钧哥就有了类似的想法,恰巧阿城继承城主一位,心烦事忙无法练剑,于是他便趁机提出了建议——   分权给能干的下属,无需忠君,只要能干实事、人品不错还没有害人之心。   当然,这种人才需要不止一个,分配到各个岗位,事务相关却不重叠。   一般来说,这种人才都是心高气傲的,就算不针锋相对,也绝对不会和气抱团,甚至还会互相警惕。在这种情况下,城内事物定然正常运行,且无需君主本人的大量精力。   如此渐渐,君主就可以溜了。   阿城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当即拍板实施。   距今已有多年,通过阿城时不时发来的信件内看,白云城试行效果极佳,阿城都从一个旋转的公务陀螺变回曾经那个悠闲的剑修了呢。   而且,还有空和吹雪一起练剑。   看看,如此成功的白云城试点,那,还等什么?不如全朝推广了。   如今政事大方向决策马上就能迎来第一才子菠菜,军务上除了三皇叔还有近些年爬上来的女将军,过些年把溜出去的宫九再捉回来做皇叔的继承人,工部被他塞进了三弟,农部有三弟的种田高手挚友,吏部归菠菜,礼部本就是保皇一脉暂且不管,至于被蔡系掌控多年的户部……   不如选用赚钱能手,被菠菜和钧哥薅了近十年羊毛的有桥饭店老板,菠菜妈口中的大禹著名鬼才资本家,就让他来负责吧,反正油米盐布糖什么的价本就是户部在管,赚富人的钱还不伤民,也算是专业对口。   很好。   决定就是你了,方应看。   532   因为不想对上蔡京,连续几次拒绝了升职的方应看在外溜达回家,打开房门,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被吊在卧房房梁上的老五陷入了沉默。   出现了,拒绝升职后来自新帝忠犬东厂都督的报复——   蠕动的废物。   方应看后退一步,迅速关上了房门。   废物老五:……   废物老五奋力扭动,吐出堵在嘴巴里的布,汪得一声便是发出了惊天动地如同野猪咆哮的嚎啕大哭,“呜啊!应看!!“   “应看救我!他们说你不去上任就要把我做成太监!“   “东厂的,翘兰花指,没有小小五再也没有机会迎娶红月姑娘的太监!“   “呜呜呜救我!应看!“   “你不救我,我就去告诉你那个喜欢捡垃圾的平民相好,你遇见她前老是跟我去怡红院,还包年看人姑娘跳舞!而且包的还是好几个。“   方应看“砰“得一声踹开大门,如风一般奔进,挥手扇子一挥便是切断了吊住老五的绳索,拿起先前被老五吐出的布又狠狠塞回老五的嘴里。   “我知道了,去还不行吗?“方应看咬牙切齿地道,“闭嘴,你个猪头。” 第91章 剧情好多   533   傅宗书等不及了, 新帝的手段太过雷霆,不过是上位数月的时间便已削去他绝大多数的势力,夺去了不少他傅氏子弟的官帽, 如今似乎还要直接对他动手。   他本想着自己与蔡京也算是同杆的蚂蚱,同病相怜, 便想去商量商量。   谁曾想商量未成还吃了个闭门羹。   这个老匹夫!   事已至此, 真当与他撇清干系就能独善其身了吗?   笑话!那新帝小儿一看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就以他用人吞吃势力的手段来看绝没有放过他们蔡傅两党的一丝丝意思。   他, 顾钧,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他们的命。   蔡大人又何尝不知这一点?   和后来依靠他势力上位的傅宗书不同,蔡京到今日已是三朝元老, 从□□皇时期便已位于相位。   他见过大禹最为混乱的时期,也见过那位先帝创下的和平,教出过无数的儒生,他什么没见过?   他能站立至今靠的就是他能审时度势, 能抓住一切利于他的机会。   就像当初他上位, 权倾朝野, 靠的就是那□□皇帝的昏庸, 他有机可乘让文官在他的带领下变得强势,把持大权,最鼎盛之时甚至可以左右储君的人选。   可惜后来, 皇子中出了个顾屹川,一个靠武派力量上位的野蛮人。他杀了几乎所有的皇子, 踏着亲兄弟的骨血登上皇位,成为了一个铁血的皇帝。   可这又能怎样呢?他蔡京依旧立于朝上, 文臣都依赖于他。   武将的确能夺位, 能打下江山, 可论治理,武将又怎能比得上文臣?   蔡京不怕顾屹川,但同样的,顾屹川也不怕他,会用尽一切办法将他除去。   他们斗了几十年,终还是顾屹川先死了,而他蔡京还活着,即便已是老态龙钟。   但他也知道,他没有赢,甚至落入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境地——   顾钧,最为棘手的人物登基了。   蔡京在朝堂中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意识到了他的可怕。   如果说他的父皇、先帝顾屹川是有开国之风的君王,铁血中还带着顾及同袍的柔情,那他顾钧就是冰冷的仙神。   他的心里没有情,他的眼里不见人影。   他会下手,很快,不会顾及老臣的想法,也不会在乎任何的反对。   他是个暴君,说一不二。但他又是个极具野心、胆识和城府的暴君,他用了很多人,每一个都是年轻的野心家。   这些野心家中的每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极有可能成为如蔡京一样的人,但当他们被同时任用之时竟会产生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手段太可怕了,便是蔡京这种见多识广的三朝元老见了都不禁头皮发麻。   他会死,蔡京意识到,绝对会死在这位新帝的手上。   他也不是没想过先下手为强。他试过很多种方式,从这位新帝还是太子时期开始,可结果呢?   一无所获不说,还损失了一大笔钱,最后他还被杀手组织拉黑了。   拉黑,被江湖上所有的杀手组织。   所有!   他们甚至以怀疑他的下单是敌对组织消耗他们有生力量的阴谋为由,连定金都不退他。   可恶!   他们能力不够关他蔡大人什么事?欺负他是纯纯粹粹的政|客不认识什么江湖势力不能报复吗?   该死的江湖人,呸!   蔡大人骂骂咧咧又无可奈何。他也是亲眼见识过顾钧那过于离谱的武力的,就在其还是太子刚进入户部之初。   虽然只有一次,但足以让年迈的蔡大人见识到世界的参差。   可惜,傅宗书并未知晓人与人的差距。那一日他休沐,刚好错过宫墙在轻轻一剑之下坍塌的胜景。   即便后来听说了,他也以为是众人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夸大,实则就是在禁军的帮忙下打斗过于激烈导致,而非一剑。   哎,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意吧。   反正跟蔡大人没啥关系,傅宗书早八百年自立门户不听他使唤了,还老拿乔,爱死不死。   534   蔡大人放弃了。   在经历了官场挣扎到挣扎无望后还被方应看这小子给咬上最后的户部后,他放弃了。   权斗又斗不过,打又打不过,堂堂三代相爷都从蔡京被削成了菜鸡,他还能怎么办?   反正他年纪也大了,都没几年活头了,还不如随便摆摆,早死早超生。   他是个贪官,贪财也贪权,但绝不贪婪。   在先帝最初上位时他就已经看出了先帝的难搞,便让族中子弟不再入局。如今先帝驾崩,新帝上位,他蔡氏一族虽声名显赫却实则未有多少族人涉入朝政之中。   若是他主动投诚,指不定还能为族人换取一线生机。   带着这样的想法,在从傅宗书的动向中猜出其有造反之图后,蔡大人连夜向宫中递入折子,秘密拜见。   一见圣面,蔡大人便是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下,以痛心凄厉之声阐述了自己的悔恨,忏悔自己的罪恶。   他哭得好伤心,好悲恸,整张老脸都布满了泪水,连松垮的皱子里都含着莹莹的泪光。   他说他自首,他承认他贪腐,他结党营私,但他绝对没有叛国。   叛国之事都是傅贼做的,他只是发现了没有上报。   毕竟他也是经历过风雨漂泊的那个年代的,见过生灵涂炭,怎么会做出如此不齿之事呢?   顾钧斜眼看他,冷酷的表情也看不出信没信,但蔡大人知道他肯定没信。   这小子从当太子的时候就是这个死样子。   每次户部找他麻烦,他都也是这样,然后转头他的忠犬王桃就找了个由头把人抓进东厂。   呵,顾钧,真是冷酷无情的男人,心机深沉!   但没关系,蔡大人已经摆了,连命都随便了,他不怕,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继续爆哭如将死的老猪。   冷酷无情的钧哥当然是不会被他的痛哭而触动,但他不是个滥杀的剑修,一般不喜欢迁怒,也不喜欢株连九族,本就计划着让未涉事之人留下一命,最多也就是流放。   于是面对蔡大人的悲痛请求,他便也摆了摆手。屁话未说却足以让蔡大人狂喜。   当然,蔡大人也明白新帝并未饶他一命。他是注定要死的,但不是傅宗书未除的现在。   他还不能死,若死死了定然会让傅宗书生出警惕。但他可以表现出一些异常,比如闭门谢客,逼迫傅宗书走投无路,再也无法忍耐。   显然,他的做法效果极佳。   傅宗书急了,他*上了绝路。   和蔡大人不同,傅宗书是个极为贪婪的人。为了野心让家中男丁全都进入了官场,女丁也基本嫁给了同党。   如今新帝想要对他动手的意向越发明显,他再也没了其他的选择。   他必须得反。为了活命,也为了他等待了几十年的野心。   他不是蠢蛋,自然知道此事不便自己直接出手且需要时机。   新帝身边有位忠心的狗,王桃。他武功高强,几乎时时刻刻待在新帝的身边,若是他在场,这场政|变定然不能成。   但天都助他,就在他起异心不久,临属国便派来长公主与其准驸马作为使臣拜见新帝。   据说准驸马本是大禹人,走商时与这位公主相遇相恋。因婚后计划陪伴公主定居于临属国,便想着在母国大禹办一场婚礼以做留念。   考虑到两国的友好关系,大禹朝廷定然不会拒绝此事。只是新帝喜静,不会亲自参加,由三王爷代为出席,办宴一事也让王桃与礼部全然负责。   彼时,王桃定然不会待在新帝的身边。按照临属国的习俗,那场婚宴也会向全城开放,为了维护秩序东厂和禁卫都将注重于此,相对的,皇宫的守卫将会薄弱,正是他行大业的好时机。   当然,为了安全,傅宗书也不会亲自前往。   他唤来了他的嫡女婿,本就是贱民出身和其他女婿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的顾惜朝。   初听造|反,顾惜朝是肯定不愿的,即便他的岳父承诺事成会给他封王拜相。   顾惜朝承认,他自幼就有想要拜相的野心。但他的野心不代表着他的不臣和不义。   他的相该是大禹的相,他治的国还是大禹的国。他想亲手建造一个盛世,除去那些尚且还存留于天下的阴霾,那些在他记忆中的黑暗。   但现在呢?傅宗书要反,一个乱臣贼子,要反一个好不容易才踏入和平还未满一代的天下。   顾惜朝有志,但他的志绝不是造出一个新的乱世。   傅宗书也知道顾惜朝在犹豫什么。他太懂年轻书生了,虽不得志,但内心总是燃着一股让人发笑的正气。   可这正气又能维持多久呢?   一腔热血,一身傲骨,难道面对妻儿的命,面对家人的险还能不折吗?   傅宗书状似亲密地拍拍顾惜朝的肩。   “好好干。”他说,“也为晚晴和我那孙儿徒个好,以后这相府还要靠你呢。”   “不敢。”顾惜朝道,“还要靠相爷的照拂。”   “诶,我老了。”傅宗书挥挥手,“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如果我记得不错,你还有哥哥?上次带着只鹅来婚宴拜喜的那个对吧?”   顾惜朝心中一顿,面上却还是一副恭谦之样,“相爷见笑了。”   “说什么见笑?都是一家人。”傅宗书道,“上次我待客繁忙,没好好招待一下他。有机会让他来府中坐坐,我也好弥补。”   “哦对了,我还给他找了个好差事。”   说着他踱步来到屋内,一手撩开了遮蔽垂落在地的帘纱。   顾惜朝一看登时愣住了,里面竟是坐着个正在喝茶的人——   禁军首领。 第92章 阿钧掉马   535   禁军是什么?是驻于皇城, 负责守卫城池与皇宫的军队。   大禹共有禁军十二卫直属帝王,外加东宫六率为太子亲兵。如今新帝上位,东宫空闲, 六率十二卫皆隶属帝手。   按规矩禁军各卫各设其统帅将军位,而被内城之人称之为禁军统领的通常是指的那位掌宫禁卫的内城禁军统帅。   与其他禁军卫相比,他在城内的存在感和关注度着实过高。   一来是因他本就是最为接近皇家的禁军统帅, 可以随意进出宫内。二来是他住在东街。   就是那个龙阳爱情无数, 八卦与狗血齐飞的地方。除了某些权贵人家男女爱情的那种普通瓜,皇城人最爱的瓜田就属东街了。   试问, 谁还不是个爱吃瓜的猹呢?   而且东街的小瓜瓜们都长得好生水灵, 听说连拥有天下第一美色的东厂都督都是那里出身的呢。   嘶哈嘶哈!   身为住在瓜田的男子, 禁军首领不负众望, 在兢兢业业打拼事业维护皇家安全的同时也是在狗血中畅游。   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他与王都督的多角恋爱恨情仇了。   喔, 也不能说是爱恨情仇,最多就是王都督承包了个鱼塘,散养了数条东街的疯狗, 还都是品种高贵的那种。   这些疯狗对都督大都是忠心耿耿。   也不知都督是怎么调|教的, 即便只是在用得上他们的时候偶尔给点连糖屑都称不上甜头, 这些疯狗也是听话极了,指哪儿打哪儿。   偶尔有几个不听话的, 都督也不必自己费心, 只要一个眼神, 其他的疯狗就会蜂拥而上。   他太懂那些狗了。   他们平时便是互相看不起,动不动就是争风吃醋,也不知道哪凭空来的醋, 一个个心里恨不得把对他有意思的旁人都给杀了, 把他一个人藏进小黑屋里。   都督年少未得势之前没少因为他们的强取豪夺吃苦。要不是他机智跑进宫去, 得了陛下的庇护,现在他人怕是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现在他得了势,武功也高强了,这些家伙又舔下脸来,对他低声下气,求他的垂怜和爱。   呵,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好事?一群*罢了,只配被废物利用。   王都督对这些狗嗤之以鼻,压榨起来根本不带一丝不舍。平日里看他们互相针对就当看戏一般,偶尔兴趣来了还会填把火。   都督把他们当乐子,皇城群众也吃瓜吃得尽兴。   而在这群乐子中最乖的就是那位禁军统领了。   吃瓜群众们和群狗们以为他也不过是疯狗的一员,而都督本人的心中却好似并非如此,时不时还以兄弟相称,这可羡煞了旁人。   都督对他的态度很是暧昧,而他对都督也是最为亲近和忠心的。   所有皇城人都知道这一点。   而现在,这位最为忠心的狗却坐在了傅府的书房。   一个有造反之心的逆贼身边。   顾惜朝看着帘内坐着的禁军统领,面不改色地双手抱拳一敬打了声招呼,心中却是已经感觉到了窒息的可怕。   他在喝水。这位禁军统领在僵硬地、非常人一般地直视着前方,一下一下地喝着杯中的水。   他手中的杯子很小,早就空了,可他还在喝着,就好像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会活动的木头人。   这位统领变成了药人,顾惜朝意识到。   药人乃是傅宗书手下的另一大杀招,平日里都是用来制作死士。   顾惜朝在夺取逆水寒时曾不下一次看到过药人的出现,也见识过药人的可怕。他们不惧痛,不怕死,没有自己的思想,实力强大,完全听从主人的命令。   他们的强大来源于药物透支潜能,而透支代价就是他们的命,仅仅只能活三年的命。   顾惜朝明白,傅宗书是在威胁他,向他展示药人,提到他的兄弟,是在告诉他——   看连大名鼎鼎、武功高强的禁军统领都能被他傅宗书变为药人,你顾惜朝这一区区贱民又能如何?   不如老实听话,省得害了你的兄弟、你的家人,自讨苦吃。   当然这些话傅宗书是不会明说出口的,他只是哈哈笑了笑,豪迈的,状似亲切地向顾惜朝承诺着,事成便会安排他的兄长去禁军做事,待替换统领之时再让他的兄长接替。   禁军统领,多好的差事啊。   好得让顾惜朝都无法拒绝。   他怕。他害怕连累他的妻儿,怕害了他的钧哥都丧了命。   “好。”他说,“一切皆听相爷安排。”   他的声音如寻常一般,但他知道他在颤抖。   “惜朝,定肝脑涂地,不负相爷所望。”   536   此时此刻,听他们叭叭好久抬放杯子都快抬放累了的禁军统领两眼放空。   啊,这个傅老贼什么时候才放他回去啊?   装被控制不停喝茶真的好累哦,他昨晚才刚上的夜班,一夜都没睡就被抓来,真是一点都不体谅夜班人。   烦死了!   抓来也就算了,还要重复给他喂药,真是的难吃死了。   还好他昨晚夜班昏昏欲睡就吃了三颗夏天从孙大夫那里屯来的藿香正气大力丸,提神醒脑还排毒养颜,不然就要被这糟老头子给得逞了。   就是这藿香丸副作用不大好,回去还得拉几通肚子,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痛。   哎。   算了,看在桃子说事成之后会陪他去看花的份上继续忍忍吧。   这可是看花呢,四舍五入就是婚后生活,再四舍五入就是三年抱俩,可美死他了,嘿嘿~   537   年轻的菠菜并不知道禁军统领那放空呆滞的两眼之中藏着的是怎样的粉红泡泡恋爱脑。   他好悲伤,好痛苦,好难过,好不愿,但为了家人他不得不丢到自己的良心。   宁愿自己深陷泥潭,也要换取家人的安康。   他去了,按照傅贼的计划在临属国公主和驸马的婚宴之日,他带着逆水寒在禁军统领的故意放水之下潜入了宫中。   傅宗书定心造反,已是不再在乎逆水寒中的秘密。他让菠菜将其毁去,但菠菜没有。   此时的菠菜已经没有了退路,也不知他的钧哥在何处,但或许是出于自责想要谋得一丝心安的心态,他还是将逆水寒随身带入了宫中。   这是把剑,钧哥想要的剑。   菠菜不知自己是否还有见到钧哥的希望,只能将剑看作是钧哥的化身,陪伴在他的身边。   这是他第一次踏入宫中,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宫中的寂静与寒冷。   此时正值黄昏,皇帝正在御书房内。   为了方便菠菜行事,禁军统领已经提前找了由头将人手调走了,此时的御书房前空无一人,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御书房的门紧闭着,屋内已是点起了烛光。   菠菜站在庭院中,看着不远处门房之中透出的烛火。   他知道,他要杀的人就在里面。   那是天子,他菠菜作为探花郎本该是天子的门生。   可现在菠菜却要去逼他写下禅位的诏书,要取他的命。   这是位很好的君主。菠菜看得出来,从他登基后颁布的几条政|令中看出。   他知人善任,不看出身,不看资历,提拔了很多年轻有才的臣子,是菠菜梦想中的主公。   可惜,没机会了。   无论成败与否,他菠菜都没有机会为其侍奉了。   菠菜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抬脚便要向御书房迈去。   突然,一把泛着寒光的钢刃从天而降,直至劈向菠菜,与此同来的还有一道刚硬且满是怒火的声音——   “顾惜朝!”   菠菜握紧腰间的剑,抬手拔剑便是接招。   来人正是戚少商,菠菜曾经的友人,也是现在的仇家。   当然,这仇家是戚少商单方面认为的,如果可以菠菜还是愿意认他这位朋友。   只是戚少商不愿。   他恨透了菠菜,恨透了这个让他无数兄弟死于非命的男人。   他是剑客,江湖上顶尖的剑客,以“一”字剑法为招,直刺横戳,横迅直急,不知多少人败于他的手下。   但他不是剑修。   他的心太急了,人太烈了,走的是江湖,重的是情意。   他修的是武功,用剑的武功,再为高超也不过凡人境地。   菠菜也是如此。   菠菜在武学上是个天才,过目不忘,旁人的招数一看就会,那根骨在祝大妈眼里也是百年难得一见,若是放在他们宗门定然是内定的下一任门主继承人。   可惜,菠菜志不在此,修习武功也不过是强身健体,图个自保。   他会剑,甚至会钧哥的剑法。但他不精,也不修心,永远达不到剑修的心境。   和钧哥比,他就是个菜鸡,他承认。   但和戚少商比,他很强。就算他不用钧哥的剑法,用戚少商的剑法,他都能和戚少商打得五五开。   然而,五五开又有何用呢?   人家戚少商是个欧皇,走路都能见到钱的那种欧。而菠菜呢?   他是个黑鬼,打个架用轻功翻个身跳个跃,都能撞到小脚趾的黑鬼。   而且,脚还被不知道哪来的尖锐物给扎了。   靠!   菠菜痛到想要面部扭曲。   但他不能,因为他可是菠菜,一个就算身陷囹圄也有尊严和体面的坚毅文人男子。   如此优秀高雅的他怎么可以因为撞到区区一个小拇指而丢失他文人的风采?   不,他不可以,他绝对不会轻易失色。   就算此时天都要崩去,地都要裂开,胳膊肘被撞倒,他,菠菜,英俊的容颜也绝不会扭曲。   但小拇指真的好痛喔。   难道就是钧哥说过的不行好事就会经历的天道制裁吗?   年轻的菠菜难过到心中的悲伤猫猫头都要落泪,心态还有点崩溃。   但,终,他还是忍住了。   坚毅地忍住了痛彻心扉的泪水,就是眼角有点湿润的小红。   身为一个从小在外跌打滚爬的江湖*,戚少商一生放荡不羁打打杀杀,追追捕捕,什么场面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英俊的书生突然挥泪而下。   好吧,虽然只是眼角微微湿润绯红,但对于流血不流泪的江湖*戚少商来说这和落泪有什么区别?   没有。   戚少商登时一愣。   看菠菜红润的眼角,波光粼粼的眼神,痛而揪起的眉毛,*才终于知道原来他的未婚妻说没错,这世上当真有光是站在那里就会让人心生怜悯的男子。   曾经的戚少商以为他的未婚妻就是晋江话本看多了,以为天下真的有这种漂亮的小白脸。   现在一看,喔,看顾惜朝那脸蛋还真是。   水嫩水嫩的,跟皮糙肉厚还满脸胡渣的自己一点都不一样。   可有这一张脸又能如何呢?   戚少商知道,顾惜朝这个男人可怕的很。   明明长着一张文弱的小白脸,水灵灵的脑壳却满满都是阴谋,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可惜了他的连云寨兄弟,还自以为能跟这种阴险崽斗智。   戚少商一想起自己惨死的弟兄们,心里就是恼恨,恨自己怎么就中了顾惜朝这小子的邪,把他引入了连云寨。   他恨呐,恨得连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你忏悔过吗?”他恨道,他怒道,“顾惜朝,你杀了这么多人,做了这么多不义之事,你会悔过吗?”   菠菜扯了扯嘴角,他似乎是想扯出道笑来,但却失败了。   他不想解释了,在此之前他每一次被戚少商追上之时没有傅贼的人在身边,他都会尝试解释一番。   可每一次,戚少商都不信。   他放弃了。   事已至此,他已经不想再和这个男人纠缠了。   “你废话可真多。”他说,“戚少商,你经历了这么多,还是和当初一样人傻也天真。”   “我傻?”戚少商气笑了。   “是啊,我傻。”他自嘲道,“是我太傻才会信了你,才会引狼入室。”   “我信你,但你回报的却是一次一次对他们动手。”   “我以为你是君子,心怀大志。可你呢?你杀了他们,现在你又要弑君。你可知你这样做是什么——”   “是小人。”菠菜打断道,“我知道,我是小人。”   他抬眼看着远处高耸的望星楼,看着盘旋又远去的飞鸟。   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却驱不散他心中的阴霾。   他也曾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少年郎,有着宏图大志,将这家将这国都担上肩头。   他想啊,做梦都想啊。   这是他从幼时便有的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所有的精力和时间去努力。   可他得到是什么呢?   是他功名被夺,是他的心血被践踏,是如今连他妻儿的命都要被威胁。   他知道的,他会死。无论傅宗书的计划成败与否,他顾惜朝都会赔上这条命。   没有人可以容得下像他这样的人。事成,承诺会给他封王拜相的傅宗书不会;事败,那位九五之尊也不会。   他顾惜朝是什么人?一个小人,一个从头到尾都在痴心妄想的小人。   “有时,我真羡慕你。”他说,“戚少商,你是自由的。你是大侠,有那么多志同道合的兄弟,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你付出。”   “你是正道,浩气凛然,名声在外。所有人都会对你喜笑颜开,相信你,帮助你。你成了,大家为你贺喜,你败了,也没人会怪罪于你。”   “可我呢?我不行。”   他擦干嘴角溢出的血,缓缓拔出剑来,一步一步走向戚少商。   他很痛,在刚刚和戚少商的交手中已经身负了重伤。   戚少商的内力伤到了他,让他肺腑都在发痛。他的腿也在痛着,血已是浸透了他的鞋袜,他的下摆。   但他还在走,走向这个被誉为大侠的男人。   他要杀了他,就算是不想也必须去做,就像是无数次被傅贼逼迫的那样。   他不能停下。他的身后是他的妻儿,是他的家人,是他的兄弟阿钧。   而那名为傅宗书的斩刀就悬停在他们的脖子上,若是他停下一步,那刀,就会落下。   他怎可停?怎敢停?   即便最后走到尽头的代价是他的命,他也不能停下。   戚少商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到底是将其引为过知心好友,即便如今撕破了脸,站立在了对立面,戚少商对他有恨却又不是全然的恨。   他们本该是知心相交的好友,是兄弟,可惜如今他们之间的隔阂太多了,都是鲜红的血,是数条人命。   戚少商无法原谅他,但看着他步履蹒跚的样子,心中又涌出了些许的不忍。   “你该停下的。”戚少商说,“只要你不再助纣为虐,一切都可能还有——”   “没有了。”顾惜朝打断道,“这世上没有回头路。”   “戚少商,你以为我是你?别天真了。”他冷冷地嗤笑道。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就是让我反水去指认?可即使我同意了,你当真以为我,顾惜朝,说的话会有人信?”   “你信吗?”他抬手狠狠地指了指戚少商,近乎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戚少商,信我吗?”   “我告诉过你,你的兄弟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我让人来围剿的。我只想要你的剑,你的逆水寒。”   戚少商沉默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对这样的质疑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说的不错。顾惜朝其实不止一次向他解释过,甚至冷血也几次提醒他谨慎莫要匆忙下定。而他呢?   他只当顾惜朝是在狡辩,当冷血是被骗。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每一次出事他或是其他兄弟赶到时都见到了顾惜朝的身影。   可当真是顾惜朝动的手吗?   他不知道。   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目标,一个让他可以复仇的,可以让他转移注意、不再责怪自己的目标。   看他如此,顾惜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不过这也正常。   说到底他顾惜朝不过是与戚少商初识。说是知己,但实际的交心相处算起来也不过只有一个月而已。论重要性和信任度,又岂能比得上那些早已结识了多年的兄弟呢?   其实顾惜朝也是一样。若是钧哥落难,仇人又疑似戚少商,那他定然也会像戚少商那般发了疯。   人都是这样,心本就是偏的,怪不了谁。   顾惜朝叹了口,“你看,你都如此,又岂能指望那些朝中的大人物,那端坐高堂的九五之尊呢?”   说到这里,他忽地笑了。   他想起了他的钧哥,那个少年时总是会面无表情讲冷笑话的男人。   钧哥说自己是太子,他听了总是会笑又会骂钧哥口无遮拦。   后来钧哥长大了,成熟了,接受了家业,学会了人情世故,再也不会开这般的玩笑了。   那时的日子是多么快活啊,顾惜朝心想。   可惜,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年少的肆意,走不回追梦的路,甚至他的人在今日之后也回不去了。   再也见不到他的妻儿,再也见不到他的钧——   “咔——!”   不远处的御书房门突然打开,一个英俊的身影从门缝中无声无息地飘了出来。   菠菜僵硬地看着他。   是钧哥,是批奏折累了偷偷去摸鱼练剑刚刚回来的钧哥。   他先是瞅了瞅在打斗间变得一片狼藉的地面,又看了看江湖陌生*戚少商,最后凝视向菠菜的眼睛。   他沉吟了几息,似乎是在解读菠菜眼神中的信息。   这眼神他很认识,木然中带着悲情,悲情中又带着不可思议的七分诧异二分惊,还有那么一丢丢的怒,和当初他们在江南发现他用太极水球洗衣服把水弄得到处都是时的一模一样。   喔,好熟悉的眼神。   熟悉到都想后退一小步,但成熟的剑修怎么能后退呢?   他忍住了,并镇定而稳重地向菠菜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你,找我?”   只是在内心悲情却兄弟突然打断的菠菜:   菠菜、菠菜瞳孔地震。   等、等一下!   阿钧怎么在这里? 第93章 菠菜自由   538   顾惜朝,众所周知的美貌菠菜,来自西街的著名天才,众热心群众眼中金光闪闪的文曲星。   他虽出身低微却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奋发向上,重情重义,从小就是大爷大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长大后更是不得了,他才貌双全,倔强且有风度,便是受尽了职场之艰难、社会之毒打也不愿弯下自己的脊骨,乃是晋起两县近些年最受欢迎的美强惨型反派男子,若是在话本里搞不好还能捞个男主当当。   就是这么一个备受欢迎的文人男子,顾惜朝此时正在经历他至今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前所未见的危机——   他的兄弟、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这个冷寂深宫中的御书房里。   就在他来造|反杀皇帝的时候,而且、而且还穿着华贵的衣袍,上面还绣着龙的那种。   龙啊!一看就知道超贵的金线绣出的五爪金龙啊。   他菠菜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他又不是钧哥那种眼里都看不见人的瞎子,看得出也知道五爪金龙的意思。   代表着帝王的意思。   天呢,怎会如此?   钧哥不是说回去继承家业了吗?还当了什么事情很多的顾家家主,家里一群混吃等死摸鱼摆烂的废物——   等一下,顾?皇室的那个顾?   菠菜瞳孔猛得一缩,僵硬的大脑瞬间就像是被悲伤的猫猫耍过还踢过的毛线球。   他懵了了,他混乱了,他的脑子在短暂的呆滞后再一次开始飞快旋转了。   嗡嗡乱转的那种。   他愣愣地凝视着他的钧哥,看这个身着龙袍的男人。   钧哥是个俊美无双的男子,俊得甚至可谓是极具攻击性。从他的五官到他的身材再到他的气质,每一处都如上天的杰作,让望者赞叹,让见者忘记呼吸。只是平日他都故意将自己隐藏了起来,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明明还是顶着这张脸,走在路上却能让人视而不见。   可当他不再隐藏之时,所有见过他的人便再也不能将他忘怀。他是神明,高贵得如同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让人不敢直视却又贪恋着想要得到他的垂眸。   即便只是一眼,也足以让人欢喜。   他站在御书房的台阶上,不是很远,但却让站在台阶下的顾惜朝有了一股两人离得很远很远的错觉。   这很奇怪。明明钧哥还是那个熟悉的人,但去让顾惜朝感觉到了陌生。   是因为钧哥站得太高吗?   不,是他袍角的金龙在炫光,炫得对面的人都头昏脑胀。   钧哥也不想的。   毕竟他是个向来低调的剑修,平日里上朝什么的不得不按规矩穿那种炫死人的龙袍也就算了,平日里他都是喜欢穿结实的劲装,方便还不影响他练剑。   可负责他吃穿住行的桃公公却不肯,死都不肯给他拿登基以前的常服不说,就连看到他自己拿出来往自己身上套都能声音一哽,嘤叽一声就是跪下,红着眼摸着泪,抽抽泣泣就开始发出自责的声音,悲痛不停地怪罪自己没有照顾好他。   也不知这哭泣是跟谁学的,可能是母后吧,做作而不失动人的美丽,配合其挂着泪珠颤抖的睫毛,真真是让人心怜。   可惜,钧哥不是人,他感觉不到什么怜,感觉到的只有吵闹。   他能怎办?他只想好好练剑,不想因脆弱的袍而碍手碍脚。   桃公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当然也不会让他的陛下为难。   其实他早就准备好了,在陛下登基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命人用皇家特质布料与绣工为他尊贵的陛下做好了全新专属的劲装,而且还是好几套,就等陛下点头答应穿上。   当然,桃公公也没有忘记陛下的喜好。   看看他专门挑选的玄色衣料是那么的低调,金丝线的龙纹是那么的奢华,彰显陛下尊贵的同时还以绝佳的版型勾勒出了陛下的绝佳身材。   宽肩细腰大长腿,让无数少男少女都羡慕和斯哈的身材。   啊,陛下,不愧是陛下,当年那个小小可爱的萝卜头如今都长成这么完美的男人了呢!   难怪宫女内侍们都说自从见过了陛下,话本里的神尊就有了脸,真令桃子感动。   年轻的钧哥并不知道桃公公的所思所想,也不懂看似优雅的宫人们脑子里当地晃荡着怎样海浪的声音。   但他知道按照桃公公的尿性,如若他不同意穿上新衣服肯定会再一次发出悲痛的哽咽。再根据母后喜欢凑热闹的臭毛病,指不定就跑来插上一脚。这一插脚可就不得了,定又会搞出其他奇形怪状的新衣服逼他穿上,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钧哥才不要被卷入被母后当作衣架子的噩梦,赶在桃子第二波泪眼婆娑来袭之前便是点头应下,从此走上了连劲装都带着金光的道路。   这一走就是几个月,现在更是让他刚刚回家的菠菜闪瞎了眼。   看着俊逸如神明的钧哥,菠菜想了很多。   从他和钧哥的热血青春少年期想到了快乐的萝卜头,从钧哥半夜敲窗不脱外套就爬上他的床到两人萝卜头时期的共浴。   嗯,就是因为比赛滋尿结果滋到对方身上,结果被菠菜妈捉住一顿竹笋炒肉,最后脱掉衣服一起光屁屁被扔进一个澡盆搓搓的那种。   回忆着萝卜头钧哥那白嫩嫩的屁股和即使是在比拼滋尿都一本正经的小脸蛋,凝视着钧哥身上那代表着帝王之相的金龙,这一刻,菠菜,停止了思考。   他麻了,向来机智的脑瓜子一片空白了。   一旁的戚少商似乎是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身为野生的江湖猛男,戚大侠从小就在外跌打滚爬,斗过魔头,打过山贼,和弟兄们勾肩搭背不知骂过多少次狗皇帝。   在新帝登基后,他曾无数次构想过这位年轻帝王的样子,或是文雅或是狂妄,或是铁血或是柔和,但如此冷傲的剑修之样却是万万都没能想到。   是的,剑修。   戚少商虽是个剑客,但他曾有幸见过江湖中最为顶尖的剑修之一,白云剑仙叶孤城。   他们太像了,不是说长相,而是说他们的气质。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流露出的坚韧,冷峻且凌厉。   如果说剑客是用剑的人,那他们剑修自身就是剑。   不同的是叶孤城是把出鞘的剑,而这位年轻的帝王已是归刃于鞘中,沉稳的,隐去了其中的寒意,却让所有见过的人都不敢小视。   这是一种极度的危险,便是身经百战的宗师见了都会控制不住地警惕。   这就是大禹的新帝,一个无论是武功还是为人城府都高深莫测的可怕男人。   戚少商忽然明白了,明白为何在得知傅宗书有造反弑君之意、在看到宫门打开、宫内守卫松散之时无论是冷血还是无情还是身为太傅的诸葛正我都丝毫不见焦急。   他是宗师,不,这位陛下或许已是超越宗师之境的剑修。   没有人可以杀得了他,傅宗书不行,顾惜朝和他戚少商不行,便是六扇门中实力最强的冷血都不行。   顾瑾昊,瑾昊帝……   戚少商在心中轻咬着这几个字眼。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无论是他还是顾惜朝都无法再动手了。面对这样的顶尖剑修,他们的交手就如幼童的打闹。   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在这位陛下冰冷的眼神中抱拳深深一敬,“草民戚少商,参见陛——”   “陛——下——!”   就在此时一道凄厉的苍老声音破空而来。   随着一串急速有序的脚步,一个身着官袍的老头飞奔而来,他的身后还有一群手持武器的禁军,一踏入便熟练地将庭院团团围住,并将刀与枪均指向庭院中人。   傅宗书!   戚少商看清来人,浑身的肌肉再一次紧绷了起来。   他倒不是怕这傅贼对新帝不利。毕竟就以这傅贼的武力,别说不利了,就说不经同意微微近一下新帝的身,按照剑修的传统习惯这老贼就很有可能被当场拍死。   戚少商是在怕这傅贼胡言乱语,怕这位新帝不知这老贼的反心,信了他的鬼话。按照这老贼的贼性,他绝对会栽赃。   绝对!   果不其然,只见傅老贼一个飞窜就来到了御书房的台阶前,“噗通”一声便是跪扑在地,老脸一个扭曲便是泪横当场。   “陛下!顾惜朝勾结贼子戚少商乱闯皇宫,意图造反,对陛下不利。”他哽咽道,“臣,救驾来迟!”   他那么的惶恐,那么的自责,悲恸中满满都是悔恨,声音低落却又不失抑扬顿挫,活脱脱一个耿耿的忠君之人。   钧哥沉沉地看着菠菜,没有说话,也没有分给傅贼半点的眼神,就好像这个老泪纵横的老头根本不存在。   如果此时菠菜的脑袋没有罢工,那他肯定已经看出来了,他的钧哥这是又犯起了高冷剑修的臭毛病,对不想理睬的人选择性耳聋和眼瞎。   喔,说错了,傅宗书怎么能是人呢?   用西街大爷大妈的话来说,他不过是个会说话的尸体,而且还是腐烂发臭的那种,根本不配被钧哥看在眼里。   可惜年迈的傅老贼并不知道这个道理,他还在恸哭,还在撕心裂肺地叙述着家门不幸。   “都是老臣的错。”他悲愤道,“都是老臣没有看破顾惜朝的狼子野心,引狼入室。让他有机可乘,竟是在今日伙同江湖匪寇意图刺杀陛下!老臣有罪,老臣愿大义灭亲,诛这小人贼子,灭其九族,驱其夫人,以谢罪——”   [噗——!]   话音未尽,也不知是哪个词哪句话或者是所有的话波动了菠菜正处冰封的神经,脑子未启,目光未移,全凭本能,提着逆水寒抬手就是一剑,直直而精准地扎进了傅贼的身上。   左胸一剑,右胸一剑,脖子再来一剑。   一剑一剑,就连傅贼死不瞑目菠菜都没发现,只剩那在脑海中回荡、响彻他灵魂的宣言——   再见了岳父。   我,菠菜,自由了!   539   一直躲在阴影里围观的冷血探出脑壳,看了看惨不忍睹的傅贼又瞅了瞅满身是血的菠菜。   他,默默对着菠菜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这几剑,犀利。   不愧是丞相,连用剑都很有天赋的样子。   540   鬼都找不到的暗卫们悄咪咪抱紧了怀里的小伙伴宫廷猫猫。   果然,陛下说的没错,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绝对不能得罪丞相。   好可怕呢,记仇的丞相大人。   541   钧哥面无表情地转身。   嗯,菠菜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要不,趁他不注意,先跑——   啊不,去深山老林练剑吧。   542   菠菜一个箭步,掐住钧哥的脖子,熟练地卡住他闪现溜号的路,满脸是血,一字一顿而阴森地道,“顾、钧!”   糟了,迁怒了。   钧哥两眼放空。 第94章 公报私仇   543   西斜的夕阳, 迁怒的菠菜,熟练的钧哥面色不变对着菠菜的痒痒肉迅速一戳,趁其不备便是反客为主, 拽着菠菜的胳膊蹿回了书房。   他先是掏出孙大夫出品的白骨生肉级疗伤金疮药,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菠菜的嘴里,接着尊嘴一张, 便是试图叙说一下整件事的缘由, 顺便讲述自己登基以来无法潇洒练剑的悲伤与疲惫。   但显然, 此时的菠菜并不想听。   他在恼怒。   身为一个机智聪慧的男子,菠菜在大脑重启强制接受钧哥的新身份后很快就串联起了记忆中无数零碎的细节,想通了一切。   他被骗了。   被他的钧哥, 这如神仙一般的男子用贯穿他们童年的咸鸭蛋骗得好惨好惨。   钧哥却是不认。   身为此世剑修之楷模,苍穹之巅峰, 他自幼真诚善良,坚毅不屈, 以身证道乃是浩气昂然。   如此纯粹的他又岂会做出欺骗他人这等让剑修不耻之事?   他不会,从萝卜?*谄鹁筒换帷>退忝娑砸恍┎荒芩档拿孛埽仓换嵫≡癖兆臁?   更何况咸鸭蛋本就是他的爱, 才不是欺诈。   而像他曾经当过太子之类更早就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了菠菜,只是菠菜自己不信罢了,又岂能怪罪于无辜的他?   面对这样的辩解, 菠菜根本不听。   作为和钧哥差一点点就一齐光*长大的竹马,菠菜太了解钧哥了。   以钧哥的性子, 若是他当真想要说明一件旁人不信的重要之事定会用尽一切手段证明, 而不是每一次都在漫不经心地挖着咸鸭蛋。   每一次!   不要问菠菜是怎么从钧哥那张如面瘫一般的俊脸上看出漫不经心的, 问就是因为他和钧哥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亲到只要钧哥的睫毛动一下, 菠菜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又想溜号的那种兄弟。   年轻的菠菜越想越气, 抬手便是扔掉沾染了傅贼肮脏血液的逆水寒,关上门窗,从袖子里掏出了制裁钧哥的专用小斧——   专门找人定制,不锋利但打人会痛的那种。   嗯。   被制裁的钧哥:   看在菠菜在傅贼那受气多日的份上,就让他扔扔东西散发散发心中的郁气吧。   反正优秀的剑修被砸到也不会痛,跟被御猫锤了一样。   一点都不痛。   哎,今天的钧哥依旧善良还体贴呢。   644   此时此刻,藏在阴影里被御猫包围的冷血后退一步,紧紧背贴宫墙。   骗子,陛下是个骗子。   说好的猫猫拳不痛的呢?   645   冷血,一代少年剑修,面若冰霜的英俊少年郎,六扇门姐妹最爱的酷酷弟弟。   他英勇,他善战,他高冷,他俊秀,假以时日定能突破六扇门,成为让全皇城姐妹见了都不禁鸡叫的禁欲系美男子。   就是这样的少年郎,冷血正在经历前所未见的巨大危机。   他被包围了,从他跟在戚少商身后来到御书房门前之时,他就被包围了。   年轻的他不过是看到戚少商和丞相对上,怕打扰到丞相的计划就想着利用自己的潜伏技能,寻个宫墙的阴影把自己藏起来。   谁想,好不容易寻到个视角不错的好阴影,在刚把碍事的自己塞去,还没站稳,便见阴影里“唰唰”冒出了好几双绿色的大眼睛。   仔细一看,好家伙!   竟是传说中的御前带爪侍卫。   而且还是齐刷刷盯着他的,会动的,长毛的。   是杀气。   这一刻,年轻的冷血感觉到了一股庞大而可怕的杀气。   这种杀气很特殊,是猛兽在遇到踏入领地的贼子时才会释放的。   看着眼前一双双肃杀的大眼睛,冷血意识到大事不妙,后退一步想要离开却已是来不及了。   他的退路被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新猫猫堵住了。   遭了,冷血呼吸一顿。   下一刻,便见绿光一闪,领头的猫猫一跃而起,“嗖”得一下扑了上来——   哪来的两脚臭狼,竟敢抢你猫爷的地盘。   吃爷一拳!   646   这边的冷血背腹受敌,一边承受着猫猫拳击,一边还要趁机给他所敬佩的丞相大人比起大拇指。   而那边的成熟两脚兽们却是半点不关心冷血少年在连连猫拳之下还手不能的悲与痛。   看着门房紧闭的御书房,听着里面的乒乒乓乓,成熟的大人戚大侠心觉哪里不对,刚想上前便被一道声音喊住——   “戚大侠留步。”   戚少商扭头一看,是无情。   他坐在轮椅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面色淡然,微冷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御书房并非常人能随意进出的地方。”他淡淡道,“此乃宫中,规矩众多,戚大侠还是莫要轻举妄动为妙。”   戚大侠有些迟疑道,“可听这声”   “无妨。”诸葛太傅飘了过来。   他先是警觉地查看了一眼傅老贼死没死透,又视察了一下禁军们的工作。   这批禁军是禁军统领在下班前专门挑选好的,都常年守卫在西街一域。不说是看着他们的陛下长大,也至少是亲眼见证了陛下和菠菜的竹马少年期。   有的甚至还见识过当年萝卜头陛下和菠菜因为祸害了小白菜田被菠菜妈拿着扫帚从街头追到街尾的胜景。   都是些老熟人了,看陛下和菠菜打打闹闹都见怪不怪,已是熟练掌握了在俩人乒乓之时视而不见的技能。   就像是现在,见陛下扯着菠菜进御书房,禁军们无需命令,转头便将手中的武器对上了混入他们队伍内的傅贼私军,开始了清扫战场。   太傅视察之时私军们已被清扫的差不多了,死的死伤的伤绑的绑。待太傅查阅完毕点了头,禁军们扛起犯人,“嗖”得一下便告辞离去。   而太傅呢?死对头嗝屁显然让他的心情大好,连走路都变得轻盈了起来。   他双手插着大袖兜兜便飘然来到戚大侠的身边,拍了拍戚大侠的肩。   “无妨。”他重复了一声,道,“陛下和顾大人乃是多年的好友,如此不过常态罢了。”   好友?   戚大侠闻言英眉一蹙,结合之前从菠菜口中听到的“顾钧”二字,他登时想起了几个月前菠菜和他夜谈之时的交心话。   菠菜说他有位要好的竹马,修剑还喜欢咸鸭蛋,面冷心热,脾气温和,乃是古道热肠的正道好心人。   在知道菠菜是傅家的女婿之后,他一度以为菠菜那时的话不过只是编来骗他,没想竟然是真的。   真的有个名叫顾钧的好友。   只是温和戚大侠忆起钧哥那张如冰霜的俊脸,如刀刃一般锋利的眼神。   一时间,他竟是分辨不出菠菜这厮当初到底是跟他说的是真假相交的屁话还是单纯的眼瞎。   “哎,说是常态,其实也有好久未见了呢。”处理完临属国公主驸马婚宴的桃公公姗姗来迟。   看着紧闭的御书房门,美貌的东厂都督也不知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戳中了心中的柔软,花指一翘,竟是掏出帕子便抹起了眼角的泪,美艳而不失做作地哽咽道,“喔,陛下!也只有这个时候,陛下才会如此活泼了。”   “太感动了。”他优雅地抽了抽鼻子,仿佛耳边听到的不是激烈的打斗之声,而是陛下在愉悦地欢笑。   戚大侠蹙起的英眉更是深邃。   他有些迷惑,有些不解,不明白城里公公到底在说什么屁话。   这是活泼吗?   以他对菠菜实力的了解,对上陛下这样的高手,确定不是在被完虐吗?   就算陛下不还手,菠菜也定然是在被躲着玩吧?   “诶,逗猫的事情怎么可以说是躲着玩呢?”太傅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叫感情深厚,和谐共处。你说是吧?冷血。”   冷血、冷血不知道。   冷血满面爪印,头顶三花,左蹲波斯,右趴胖橘,怀里还蹲这只油光水亮的勇猛黑猫。   仔细一看,嚯,黑猫的眼睛上还有一道凶恶刀疤,好凶好俊,一看就知道是身经百战的社会猫。   听到*的召唤,他面无表情地从角落中飘了出来,身上还架着一群神采飞扬的宫廷御猫。   此时的冷血已是经历了数次奋战,终还是惨败于猫猫的散魂铁爪之下,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孤高而冷艳的年轻小狼。   他只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型猫爬架,还是可以移动的那种。   才不知道逗猫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知道!   如此想着,他面不改色,趁猫不备,伸出手指偷偷,偷偷地戳了一下怀里社会黑猫的蛋蛋。   社会黑猫:   这一刻,天暗了,风静了,群猫都惊了。   轰然散去的那种惊了。   不过有一个瞬间,便见社会黑猫大眼一眯,一个直跃而起,来个了空中三百六十度转体,“喵嗷”的一声挥拳扇在了冷血的脸上。   并成功将冷血给扇得当场离地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呔!   冷血,这个两脚臭狼竟然敢戳它疤爷的蛋蛋!   臭不要脸!   只见疤爷乘胜追击,猫猫拳一阵连击,打得可恶的两脚臭狼那叫个脑壳震震,两眼发花。   真不愧是身负官职,守卫皇宫多年的御猫,厉害的很。便是像冷血这般的年轻天赋加努力型剑修在它的面前也毫无反手之力。   不过这也正常。   毕竟御猫们的老大是只有九条尾巴的狐宝。   狐宝是什么狐啊?有九条尾巴,打开都和巨大的毛茸茸菊花一样好看不说,顶着还没有半只猫猫长的崽崽身形都能和皇城霸鹅打得五五开。   身为狐宝的小弟,猫猫们又怎能弱小?   他们都能拳打两脚虫呢!   就是他们的暗卫奴仆们经常说的溜进宫里试图接近他们金主爸爸的两脚虫。   虽然还不会说话,也不能和老大狐宝一样变成漂亮两脚兽,但论战斗力,他们中最弱的都能抵上二十分之一的鹅。   而他们的二哥,也就是带爪侍卫们的统领疤爷更是厉害,都有三分之一的鹅那么强呢!   才不是什么会用剑的两脚臭狗可以比拟的。   才不是!啐!   647   诸葛太傅装作无事地扭头。   他没看见,他老眼昏花,他什么都没看见。   他没看见冷血被猫猫暴揍。   648   无情微微一笑。   冷血,果然还是孩子呢。   649   戚少商看了看被疤爷暴打的冷血,又听了听御书房至此未停的声音,先是为宫中御猫的战斗力瞳孔一缩,后不禁猛虎皱眉。   明明可以无事,却非要撩拨,难不成你们是狗吗?   真不懂你们剑修。   650   “不懂便罢了,戚大侠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一只玉手幽幽地搭上戚大侠的肩头,是只著名的桃子无声无息地探来了他美丽的头。   戚大侠面色一僵,想要后退一步却是被按得无法。   “私闯皇宫,携带武器。”桃公公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好大的胆呐,戚大侠。”   “若是本都督记得不错,大侠还用轻功在皇城内飞了三次,对吧?”   戚大侠、戚大侠想起自己收到的罚单,登时落下了数滴冷汗。   第二日。   戚少商因在皇城违反禁飞令,屡教不改,被判危险交通罪。   但念其救人心切,帝特赦免其监|禁,仅挂其大头画像于城墙三月示众,以儆效尤。   因示众的戚大侠:   面对皇城吃瓜群众的指指点点,戚大侠悲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这根本不是特赦,而是顾钧的公报私仇。   绝对! 第95章 猫狗大战   651   众所周知, 大禹是个神奇的地方。   特别是从几十年前险先灭国又被武帝力挽狂澜拉扯回春后起,大禹人才辈出,百花齐放, 正是迈向盛世的好时机。   奈何奔向盛世的后腿上累赘众多, 比如某些朝中毒瘤,又比如什么陈旧老套的封建糟粕。   经过几十年的努力,时至今日,顽固的毒瘤终是祓除。   短短一旬, 庞大的傅氏一族及其同党尽数伏诛, 一代权臣蔡京自缢而亡。   帝宅心仁厚,念罪臣蔡京生前举报有功,其同族子弟涉案未深,特免除九族诛尽之罪,流放北漠开荒,三代以内不予科考、入京。   经此一变,朝中人心惶惶。   若是说先前的顾钧在众臣的心中只是个手段了得外加气运十足的新君, 那现在一举铲除双相、血染朝堂的他就是冷血无情、剑戟森森的铁血帝王。   比他那出身军中的父皇还要铁血残暴的那种。   更为可怕的是,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智比诸葛村夫、勇比子龙项羽的阴批。   说的就是顾惜朝。   这个阴险狡诈专搞内部潜伏背后偷袭的二五仔。   正所谓, 前有斐相正面掰头,后有顾相背后下手。   大禹两相殊途同归, 都是最为顶尖的人才。   在地府都能连任优质文人榜首的那种才。   面对新帝顾相如此阴间的搭配, 朝中人人自危。便是面对菠菜跳跃过数职不符合老祖宗规矩的空降相位,也无人敢说出一句屁话反对。   太可怕了, 顾惜朝这个男人。   之前为了消灭军营毒瘤、歼灭江南贪腐, 不顾自身安危入其内部, 和陛下一明一暗打了个潜伏式反|腐不说, 现在为了铲除傅贼这顾惜朝竟还连自己的尊严都不顾, 利用色相入赘傅家,勾得人傅家嫡女昏头转向,又转头灭了人全家。   好狠的男人,好毒的阴批。   不愧是你,顾惜朝。   众朝臣害怕不已。   毕竟这些个年头,谁心里还没有些小九九,这要是被抓住了,那还得了?   特别是某些家族势力大的,家族子弟又野心勃勃,以为新帝上位还未坐稳想要干掉什么夺得权力的,在顾相空降的第一天就当场掐灭了心中的火焰。   曾经的他们一直不明白陛下是如何做到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   原来,陛下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不知在他们的身边藏入了多少线人,多少双眼睛,无时无刻地观察着他们的行径。   他们怕了,怕了这个面相温和的新任相爷,更是怕极了皇位上那位面若冰霜的帝王。   什么叫帝王心机?什么叫城府深沉?   这就是啊!   一时间,朝臣们安静如死鸡,就怕被抓住了把柄。   这边朝臣如临大敌,那边的皇城百姓却是仿若无事。   身为生长在皇城脚下的子民,普普通通的热心群众,他们见过爱恨,看过情仇,还围观过权斗,吃过的瓜比田里的猹吐出的瓜子儿还多,内心已是千锤百炼,早已看透了一切。   如今就是简简单单的血染菜市场又怎能震撼他们的内心?   太小儿科了,真以为他们没见过世面吗?   不就是死了几个用鼻孔看人的蛀虫吗?又不影响他们吃喝拉撒睡。   他们早看这些蛀虫不爽了,一个个自诩高贵,还老是糟蹋他们的心血。花着他们的税,吃着他们的粮,不干实事,还视他们为贱民。   一群税务小偷,啊呸!   现在可好了,蛀虫被除,吃瓜众们买菜时围观了热闹,还顺带见证了大禹的空气变得清新。   真真是大快人心。   更令瓜众们快乐的是,害虫除尽后,随之而来的就是西街大庆。   他们的新丞相,英俊潇洒的文人男子,西街寒门之光,菠菜,要大婚了!   而且,还是陛下亲自赐下十里红妆的那种大婚。   天呢!   好多人啊,还有喜钱和喜糖。   喔,还有大禹著名歌舞团,楼中楼仙女公开表演呢!   听说发家于西街的美妆品牌为表支持还于西街大庆之期全店大促三折,更是在婚宴当日开放免费美妆服务,为皇城的花团锦簇出上一份力。   在这全城瓜众欢庆的日子里,大概最不快乐的就属戚少商了吧。   这也没办法,毕竟便是到了婚宴当日,他的大头像也依旧被挂在城墙之上。   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的大头像还就对着西街的街道,而且还是菠菜骑马带着婚轿游过的那条道。   顺带一提,这婚轿的路线是钧哥特批的,和科举一甲游街时经过西街的路线完全重合。用钧哥的话来说就是让菠菜在大婚之时顺便把当初错过的高中游街也给补了,一举两得,喜上加囍。   完美。   652   完美你个奶奶的腿儿!   刚经历波荡起伏就被按头二婚的菠菜坐在游街的马上,看着城墙上巨大的戚大侠头像,僵硬的喜气微笑之下满满的都是优美的大禹话。   狗儿子,别以为爹我看不出你是故意的。阴阳怪气我背着你在外面结了个知心好友是吧?   顾钧,你给我等着!   653   被禁止在挂像期出城的戚大侠站在喜庆的人群之中,看着城墙上那巨大的头像,再一次陷入了与路人格格不入的悲恸沉痛。   戚少商,一代江湖*,曾经的他胡茬,乱发,穿大貂,是那么的雄壮而野性。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曾经。他再也回不去了,在因违反了三次禁飞令被示众之后,他,失去了他的梦想。   他变了,在历经无数次出门被吃瓜群众指指点点后,他被迫改变了自己。   从头到脚,从发尖儿到脚跟。   一切的造型都变了。   曾经是*大汉的他终还是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小白脸的样子。   真真是世事无常啊!   哎。   好在他的未婚妻息红泪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   这,大概就是他唯一的心理安慰了吧。   站在戚大侠身边的息红泪看了看城墙上糙汉大头像,又看了看身边经历了人生巨变变成白面书生的未婚夫,不禁心生感慨——   社会和人生果然是把杀猪刀。   只是这刀在戚少商的身上有点快,竟然削得这糙汉从毛桃变成了卤蛋。   喔,还是有头发的卤蛋。   654   第一时间就和人群中的新版戚少商对上视线的菠菜:……   你谁啊?   你貂呢?   戚少商、戚少商陷入了自闭。   655   正所谓人逢喜事倍精神。   在这个菠菜终于由暗转明,大婚又拜相的日子里,被沉重事务压迫许久的钧哥终于走出了低迷,再一次迎来了他的幸福。   他自由了,有了靠谱的队友,他的菠菜,帮他分担政务的小能手。   从此,他再也不是那个旋转的公务陀螺,再也不用日夜繁忙。   他自由了,终于可以拥有自己的时间,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练剑了。   在这重归悠闲的日子里,钧哥甚至有空放开了他的感知,在对着太阳发呆时围观起了冷血和疤爷的烈猫缠狼。   或许是疤爷那隐藏在猫猫拳中的肉垫过于*,又或许冷血太过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竟是在疤爷的拳拳到肉下被摄去了心神,臣服了灵魂。   自那场被众成熟大人们围观的狼飞猫打后,冷血少年只要人在皇城,每天从六扇门下班都会专门跑来宫墙外,带着小鱼干,试图寻找疤爷那乌黑亮丽的踪影。   可惜疤爷乃是御前带爪侍卫的统领,高贵而冷艳,身居高位的它自然无需负责宫墙处的守卫。   这可苦了冷血,只能对着冰冷的宫墙外日日苦守。   好在皇宫的主人钧哥是个心地善良的剑修男子。   他成熟,他冷静,他靠谱还体贴,是万里挑一的完美剑修。   他总是对一切的幼崽宽容和照顾,从四脚兽到两脚兽。   哦,除了天天在他面前晃荡的狐宝。   狐宝是个只有巴掌大的狐崽,比体型最小的带爪侍卫还要小一半。   但它的幼是假的。   火眼金睛的钧哥已经看透了一切。   这个狐宝天天都在装嫩,看似毛球的皮表之下藏着的就是只成熟狐狸的心。虽然现在变成人形是个少女的样子,但原型都不知有多大,指不定是什么扣脚大叔。   对此狐宝是不认的。   身为一代妖王,狐族历史上少有的九尾天狐。他的美丽无论是狐型还是人形可都是人妖魔三界公认的美丽,早年他没来皇宫混吃混喝的时候不知被多少生灵追捧,甚至还有天上的神明为他动心,专门下凡来苦苦追求,就盼他一个回眸。   身为三界美人,他能是扣脚大叔吗?   笑话,他都没有腿毛!   然而,钧哥半点不信狐宝的屁话。   毕竟在钧哥的眼里,狐宝就是个会动还碍事的毛球,动不动就溜进他寝宫跑酷不说,还试图钻进他被窝里留下一窝的飞毛。   烦死。   虚假的幼崽不配被宽容,只配被抓住尾巴扔向苍穹。   啐。   但冷血就不一样了。   虽然冷血总是表现得很沉稳,但他是个真正的未成年,而且还自带剑修后辈的头衔,实属钧哥照顾的范围。   不就是想找猫吗?   钧哥允了,专门给冷血发了宫牌,允许他随意进出宫门,去找猫猫玩耍。   当然,对于玩耍一说,冷血是不承认的。   冷血是什么人?勤奋还努力的少年剑修,四大名捕之一,六扇门的扛把子。   少年老成的他就算下班又怎会贪图玩乐呢?   他只是把疤爷当作对手,学习怎么变强。   是的,没错,他就是在修行。   通过和疤爷的决斗而努力修行,夏修三伏,东练三九,以便早日突破自己,成为新一代的宗师。   而疤爷却不想理他,甚至还有点嫌弃和生气。   它疤爷是谁?   带爪侍卫的领头猫,金主爸爸陛下最信任的下属,在这宫里过着的可是一人一狐之下,万生物之上的美好生活,便是最为顶尖的暗卫在它的面前都只能乖乖做奴隶。   如此高贵的它又岂是区区两脚臭狗可以玷污的?   更何况这该死的臭狗还老戳它的蛋蛋。   可恶的流氓,呸!   疤爷烦死了臭狗冷血,可冷血却对它的厌烦视而不见,天天觊觎它的蛋蛋和肉垫。   一猫一冷血你追我赶,就这样在冰冷的宫中上演了数场惊心动魄的猫狗追逐大战,为枯燥的深宫生活点缀出了热情洋溢的色彩。   洋溢得连在后宫养老的太妃们都没忍住,跑来围观。   喔,甚至还开了赌局。   而陛下呢?   在这热闹的猫狗大战背景下,年轻的新帝收到了一份跨过千里山河江川而来的信。   一看——   好家伙,寄信人竟然是那个不知死到哪里去的先帝。   上书辞藻华丽,字里行间中满满都是优质皇帝的自我修养,但钧哥慧眼一看,迅速而熟练地撇开文字中没用的废话,总结概括出了他那死鬼老爹的惊慌失措——   不得了了,你的裴叔老年痴呆又犯了。   他、他要吞石头了!   拦不住了!   救救!   656   被老年痴呆的裴叔:……   放屁。   都说了多少遍了,那不是石头,那是邪帝舍利。 第96章 悲痛卡文   657   裴矩是个怎样人呢?   对于那些正道之人来说,他就是石之轩,那个肆意的、狂妄的魔门邪王,那个有违他们心中正道、自傲自负、人尽诛之的存在。   但对于钧哥,他的裴叔是个极好的先生。   裴叔是钧哥的第一位先生,教的时间不算久,且是在钧哥极为年幼的时候,但钧哥记得他,很深。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那时唯一一个不将年幼的钧哥当作孩子的人,还因为他的抱负、他的能力。   裴叔有一个梦,不,或许说是目标才对。无论是谈笑优雅时的他,还是阴鸷狠厉时的他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一个让天下大同的目标。   他和当时才不过方方启蒙的钧哥提过很多次,说他想要的不仅仅局限于现在的蛮族分裂、对大禹的不敢侵犯,他还想要踏平他们的王庭,让他们臣服,从他们的人到心。   他不是贪婪,也不是想要做出功绩,他只是打心底地认为蛮族是埋藏在大禹身旁最大的隐患。若患不除,便是今日驱走了他们,削弱了他们,他们早晚有一日也会再为壮大,再一次让大禹陷入风雨之中。   他想要斩草除根。   可惜,那时的大禹刚刚经历过数年战乱,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都再也经不起新一轮的征战。   裴叔他知道,所以他成为了丞相,将目光投向了藏匿于朝中的内患。   也或许正是如此,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向钧哥,向这位未来的皇帝传递着他那平蛮的野心。   只是,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斐叔似乎放弃了。他辞官离开了皇都,离开了这个官场,抛却了这个他执着了多年的目标。   他走了,但他的第一位学生,顾钧却记住了他的话。乃至如今登基,成为新帝的钧哥在除去内患后,和他的好兄弟新任丞相菠菜一齐定下的第一条策便是于边关与蛮人的通商。   这是一种极为温和的手段。与动用兵马相比,这或许会花上更久的时间,但影响却足够的深远。蛮族无田无地,种不出粮食。想要活过冬天,他们能做的只有从周边更为富饶的大禹获取资源。   没有通商,他们只能掠夺。可又有多少人真心是愿意打打杀杀的呢?   人,都是惜命的。   这是本能,深刻于灵魂。   只是有些人为了自己的信念、执着,压抑住了本能。这些人很少,更多的是普普通通的芸芸众生。   大禹人是如此,蛮人也是如此。   若是有另一条路,另一条不需要他们用命、只需用财物牛羊去换的生路,这些蛮人还会愿意迈上战场吗?   不会的。   而为了更好的通商,前来大禹商市的蛮人会主动学习大禹的语言和文化,随之而来的就是同化了。   当然,钧哥也知道,这一切的前提是大禹足够强大,无论是兵力和财才。   但这点本就无需担忧,钧哥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更何况他还有他的菠菜,一个眼光极佳手段厉害的朝政天才。   相信以菠菜的聪明才智,就算钧哥哪里有疏漏,他也一定能完美补上。   一定。   658   因堆积政务而奋笔疾书的菠菜:……   虽然我想当丞相,虽然我也想权倾朝野。   但我想的不是这样,不是每日无数奏折,也不是休沐都要加班。   不,这不是我想象中的丞相。   顾钧,你给我滚回来,把你的奏折拿走。   拿走!!   659   加班的菠菜,自由的钧哥。忙碌的丞相,新帝飞翔。   此时的钧哥已经批完了必须经由他手的奏折,还练完了每日的剑,飘去了他母后的那边。   收到父皇的信后,钧哥并没有直接飞去找他。   一来是这个死老爹根本就没有写他们的位置。   二来是以当今最快的送信的速度来算,若是裴叔当真吞了石头,就算钧哥知道位置瞬移去了,大概也只来得及给他裴叔收尸。   都是尸了,早一步晚一步也没什么差别。   当然,钧哥是不信父皇的屁话的。   这个糟老头不干正事的时候浮夸得很,动不动就喜欢找钧哥哭天喊地。整整一个影帝,让人分不清真假。   谁知道这一次,这糟老头子是不是又在放屁,平白诬蔑裴叔的清白。   毕竟裴叔多么靠谱的人啊?   他在教导钧哥时,会把当时还是小小萝卜头的钧哥当成大人看待不说,还从来不会像臭父皇一样对钧哥的脸蛋动手动脚。   最多就是嫌弃那时的钧哥走得慢,喜欢抓着钧哥的腰带,把钧哥提起来走路。   如此靠谱的裴叔怎么会吞石头呢?   他又不是父皇和元帅叔那样的一不干正事脑子里就全都是海水的笨蛋。   母后听闻钧哥的话,向来喜欢比比父皇的她竟是没有第一时间应和,而是垂眸沉吟了半晌。   她美眸一抬,语气沉重而略微有些悲痛,道,“那,也不一定。”   钧哥登时一顿。   “你知道,阿矩为何与你父皇、元帅叔会是兄弟吗?”母后问。   钧哥想都不想,“父皇,胡搅蛮缠。”   母后一哽,回忆了一下他们的过去,一时间竟是无法反驳。   如果说曾经的裴矩是孤独的雄鹰,那钧哥的父皇和元帅叔就是两只精力旺盛的臭狗。   而且还是趁雄鹰不备,一举扑上将鹰缠得死死的那种臭狗。   但这话她能说吗?   那个糟老头子好歹也是一代战神,靠谱的武帝,要是她掀出那温馨兄弟之情的真相,岂不是让他连最后那么一点面子都无了?   算了,算了。   母后叹了口气,道,“主要,还是他们臭味相投。”   什么臭味?钧哥面无表情地心想。   一起跑路的臭味吗?   “他们都有个梦。”母后说,“风流江湖梦。喔,用你菠菜姨的话来说,就是三个中二病。”   这事,钧哥懂。   不就是他裴叔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魔门邪王吗?还和一个叫慈航静斋的尼姑庵是对头,不少江湖门派都对他喊打喊杀,要卫道伏魔来着。   听桃子说,就为除魔这事,江湖人最近闹得挺欢。什么鲁班传人鲁妙子,和尚道士魔门几派一个个都冒了出来。   又是要找长生诀,又是要阻止邪王得到邪帝舍利、和氏玉的。   钧哥也搞不懂他们在闹些什么,特别是那和氏玉。   如果记得不错,在他和菠菜十岁时他们俩的鹅就把那个叫和氏玉的东西叼了回来,也不知是从哪里找到的。   鹅把它当球踢了几天便腻了,扔进了钧哥的床底下,后来还是桃公公找的。   现在这玩意儿就在皇宫宝库里吃灰,连打扫卫生的宫人都懒得看上一眼。   母后也不是不懂那些江湖人。   不过没关系,她懂裴矩。   裴矩这小子和她也认识有几十年了,在军营那会儿还得喊声她姐。   当然了,他从来不喊。   在旁人眼里,她和裴矩的关系并不如那俩臭狗,但实则不然。   当年她在前锋营,而裴矩作为两军交战时负责对话的使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呆在她的营中。   两军需要对话时,裴矩是使者,而更多的时候他是她的搭档。   他们作战时交付双方的后背,默契与信任都是远远超于常人的。   那时的裴矩还是个少年人,武功和经验也远比不上现在已是宗师的他。   那时的他们受过很多伤,也为对方挡过枪箭,说是过命的交情一点也不为过。   母后很了解他。了解到在旁人以为他是因爱妻的身亡而得了分魂之症时,她便已经猜出了更深一层的真相。   他夫人的死亡仅仅是个导火索,真正出了问题的是他修炼的功法,在心境上的冲突。   但她猜出也无用。   裴矩修的是两套顶尖的内功心法,而无论是钧哥的母后、父皇还是元帅叔,他们每一个修的都是外功。   他们帮不了他。   他们能做的只有看着他离开,去往那江湖,去只有他自己知晓的地方,寻找解决的方法。   如今时隔数年,消失的裴矩重现江湖。而父皇也从西街的孙大夫那里求到了一幅好药,专门是用来消除心魔、气劲调和的。   据孙大夫诊所里那个笑眯眯的、偶尔来坐诊年轻大夫说,这是孙大夫的拿手丹药。   在孙大夫来皇城养老前,好多魔道双修的大能都专门来找他求药。   虽然有个起效慢的缺点,但治疗的效果很是不错。好几个还在用完后就突破,成了渡劫期。   父皇和母后也不知道渡劫期大能是什么东西,但这不影响他们看出这方子的厉害。   方子拿到手,一等到裴矩再次出现,父皇便马不停蹄,假死暴毙,亲自溜出去和元帅叔一齐给人送了去。   钧哥倒是不知父皇假死中藏着的秘密,听完母后的叙说愣了一愣。   母后见状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看,你父皇脑子里也不都是水吧?”   钧哥微微斜了斜眼。   他承认,他之前是误会了他的父皇,以为父皇溜走单纯就是想要出去耍。但这不代表父皇在他心中的形象变得高大。   毕竟,就算父皇脑壳里的海水少了,那,也是有水。   “母后可知,邪帝舍利又是何物?”钧哥问。   母后点点头,“是一个黄色的球状晶体,你裴叔家传宝。”   “据说是藏着他师门历代门主的功力。”母后有些嫌弃,“我也不懂他们修内功的到底搞得什么作弊的东西。”   “年轻那会儿,你裴叔可稀罕它了,随身带着。后来在黑木崖战场上他中了几箭,要不是你父皇眼疾手跨拉住他,人都得掉崖下去。仗打完,他那珠子就找不到了。”   母后说完有些好奇,问钧哥,“你怎知它?”   “父皇说的。”钧哥很是平静地道,“他说,裴叔要吞它自尽。”   自、自尽?!   母后大吃一惊,“为何?”   钧哥迅速回想了一下父皇在信中写到的那些正邪争锋相对的江湖事迹。   父皇的屁话写了很多,但钧哥没仔细看。大概就是说他斐叔找到了石头,但被江湖上的那些狗屎正道针对,还被一连好几个人假冒女儿什么的,自闭得厉害。   钧哥也不知道他裴叔为什么会信了那些假冒的女子,明明他女儿本人在哪儿好明显呢。   前几天,她才刚刚被封了元帅,风光得很,现在还在皇城和她的养兄侯希白一起跑去喝花酒。   别问那家伙改了名,钧哥又怎么知道的。   这位新任元帅可是当初和钧哥一起帮助菠菜反抗第一次职场霸凌的豪杰女子,专门用板砖在钧哥身后补刀,溅射全场的血腥都拜她所赐。   那时她的穿着纱衣,胳膊肘那块透得很,一眼就能看到她胳膊上那个长得像蕨菜一样的胎记。   喔,用母后的话来说,那是黑色的睡莲。   钧哥也不懂,钧哥也分不清,反正就是一种黑色卷卷样子的印记。   当初在钧哥还是个不会走路的崽崽时,母后抱着他偷偷去裴叔家看过她。   那是她刚巧在地上乱爬,还摔了个狗吃屎,痛得满地打滚。   时隔太久,钧哥已是记不太清她打滚的样子,但她滚动时胳膊上露出的胎记蕨菜至今让他记忆犹新。   太丑了。   蕨菜。   但钧哥是不会说出口的,毕竟他是个善良而体贴的剑修,不会说出一些让人自卑的难堪话语。   无论是对他的新任元帅还是他那老眼昏花连自家闺女都认不出的裴叔。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解释道,“大概,因为裴叔受不了委屈。”   什么?委屈?!   母后更是一惊。   她想起来了,前几日她的死鬼夫君也有寄信给她,说什么那些该死的正道趁他们的阿矩病弱,欺负他。   那个死鬼气不过,和他的前任元帅、现任狗头军师一嘀咕,跟着阿矩回到师门后便捣腾起了一统江湖的大计。   顺便也完成一下他们年少时的江湖梦,帮助裴叔的本名,也就是石之轩成为真正的传说,千秋万代。   再结合她从合作伙伴菠菜妈那里听来的江湖正邪针锋相对的八卦。   不会吧?   不会原来一直安静的魔门突然兴起,挑衅那些所谓正派宗门这等事就是那个死鬼搞起来的吧?   靠!   那阿矩不得烦死?他以前刚得分魂症那会儿,每次文艺的那个他一出来就有点生无可恋的气质,动不动就悲月伤秋的,还死要面子了。   好像还被他那个奇怪的圣母夫人在生前给同化了三观,觉得自己的野心是罪。   这要是阿矩病没好,甚至更严重了。那死鬼又搞了个魔门大兴之计,文艺的那个阿矩一出来看着这腥风血雨的,搞不好心态都要直接崩了。   母后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登时猛得拍向桌子。   “遭了!你父皇这是搞事把你裴叔搞崩了。”她对钧哥道,“你快去,去净念禅宗。”   她激动道,“你裴叔那石头厉害得很,吞了不会噎死,会疯。”   “他、他这是要和你父皇同归于尽!”   660   被疯掉的阿矩吊起来打的父皇和元帅叔:   同归于尽个屁啊!   他们联手都打不过。之前那么多正道围攻阿矩也被打得扑街一地。   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一太上皇一前元帅凭着多年的作战经验闪避了,而且,还快支持不住了。   早知如此,他们一见到阿矩就把孙大夫的药硬塞进他嘴里,而不是想着等他自己愿意吃了。   现在好了。   阿矩吞石头吞疯了,他们俩兄弟老胳膊老腿儿的还要拼上老命才把药给硬塞了进去,还不知何时才能起效。   落泪了。   阿钧你在哪里啊?救命啊!   救救爹爹!   救救叔叔! 第97章 渣三落泪   661   裴矩是个体面人。   他邪魅, 他霸道,他优雅, 他桀骜, 他于谈笑晏晏间让对手灰飞烟灭。   他就是他,仿佛从起点与晋江两县大火话本中走出来的绝世反派。   如果,他没有遇到那俩外功臭狗的话。   可惜,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他被逮住了,狠狠的, 从重出江湖到正邪交战再到现在的终局决战。   如果说曾经年轻时的太上皇和元帅是精力充沛的臭狗。虽然天天都甩着无形的大尾巴向他们的阿矩兄弟散发着那不知从哪来的热情,但好歹被责任的狗绳牵引。   那如今褪去了少年青涩、身材健硕的他们就是撒了欢的人形狗熊, 自由而欢腾,澎湃而吵闹, 看着他们心念的阿矩就如同看到了蜂蜜, 眼里都泛起了渴望而诡异的绿光。   或许是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   人样的狗熊想多了, 阿矩也就真的看到了两只蹦跶的熊。   在他吸收完邪帝舍利中蕴藏的功力之后。   邪帝舍利乃是魔门传宗之宝, 其中蕴藏着历代魔门圣君之功力。历经数代,其中力量早已深不可测。   然而,越强大的力量越非常人所能承受,至今吸其功者无不走火入魔,甚有爆体而亡。   外人皆说此乃邪物,可唯有魔门之人才知,此物虽邪能引人心魔,但若能挺过, 便是毫无武功的黄童白叟都有望踏破虚空。   踏破虚空, 那是多少武林人的梦啊。   无数宗师退隐江湖, 闭关修行, 从心静到疯魔得不择手段,求的莫过于此。   这是极致的*,便是身为邪王的裴矩也抵抗不能。   他深知邪帝舍利必然会放出他的心魔,让他再也无法逃避那些被他深藏于心底、不愿面对的阴影。   但,他还是选择铤而走险——   然后、然后他就看到了他那早已逝去的夫人。   她还是那么的美,如仙女一般,便是泪眼婆娑的样子都是那么圣洁而美好。   美好得连两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凶猛狗熊都垫起了脚尖,背后插着俩劣质而丑陋的纸质蜜蜂翅膀,跳起了来自西域的小芭蕾。   搭配嘴里哔哔嗡嗡的西域名曲野舞蜂飞。   滋溜滋溜,在他的眼前旋转跳跃,不停歇。   好不容易看到夫人却被旋转的狗熊占据视线的裴叔:   662   裴叔、裴叔举起了拳头。   去死吧,熊蜂。   663   试图利用嘴炮唤醒兄弟神志却被追杀的父皇和元帅叔:   啊啊啊啊啊啊!   664   前面的父皇和元帅叔抱头鼠窜,后面双眼通红的裴叔已是干光了一路碍事的正道小虫,一边追击着奔跑的熊蜂,一边发出了畅快的大笑。   他在笑,他在狂笑。   为他的功力大增,为他终于释放了真正的自我,那在舍利作用下裂成两个的他融合后终于克服了内心的负担,杀向哔哔不停的熊蜂的自我。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   彻彻底底的明白了,他,裴矩,缺的不是情不是爱,不是那一个个约束于他身心的责任。   他缺的是自由,是自在逍遥、随心所欲。   他悟了,畅快得连身心都变得轻盈。   而轻盈的代价就是熊蜂们的凄厉,被追杀被殴打。   被他们发了疯的好兄弟打得满地乱爬的那种殴打。   他们好悲伤,好难过,明明说好了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做各自的老北鼻,可向来最为靠谱的阿矩却食了言。   先跑一步,弃他们而去,独自去江湖溜达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要霸凌他们的身心。   喔,阿矩,多么狠毒而不留一丝情面的男人啊。   老北鼻们悲伤落泪,一路狂奔,上蹿下跳。   奈何年老体衰,中年颓废,便是有八块腹肌也着实飞不出阿矩掌控之下花花的世界。   他们累了,从身到心都变得疲惫。   想要摆烂却又不能,因为追上来的阿矩会打断他们的腿。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地府不收憨批,老天不收*。   就在老北鼻们即将被抓住后颈之时,或许是受到了命运的召唤,他们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会移动的瓦罐。   再一看那速度——   好家伙,竟然跟他们跑酷的速度卧龙凤雏,不分上下。   天呢!   老北鼻们当场震惊不已,连大脑都随着疯狂摆动的大腿的颤动,瞳孔也如地震海啸山崩。   崩得甚至在逃跑途中都分出了一丝丝的目光给了那个跟着他们平行移动的奇迹。   是瓦罐!   会跑的瓦罐!   堪比皇城十大未解之谜之首——   夜晚奔跑的大红秋裤。   在奇迹瓦罐的*下,他们跑得更快了,跳得更高了,甚至,会飞了呢——   倒着飞起来的那种。   等一下,为什么会倒着飞啊?   脑袋还宛如被打了一样,还有点嗡嗡,还有点剧痛。   老北鼻们“咣当”一声挂在树上,抬起嗡嗡的脑壳一看。   哇,前面、原本他们跑酷的地方竟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熊,头上还长着一只角,好尖好长,看起来好锋利的样子。   好适合用来做某个西域的美食。   喔,就是皇城异域商贩舞团聚集地的南街街头上经常有的那种竖着烤的孜然全羊。   而他们亲爱的北鼻,因为吞了石头变成疯批、暂时没有脑子的阿矩不知为何竟是和那只熊打了起来。   一时间飞沙走石,日月无光,黑发与熊毛齐飞,陶罐与蜂蜜共一色。   嗯?   哪来的陶罐?   老北鼻们低头一看,那原本移动的陶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再仔细一看,他们的身边竟是出现了一只露了陷儿的芝麻汤圆。   毛茸茸的,三只后腿爪爪紧紧抱着陶罐,剩下的一只爪爪掏着罐里的蜜正在往嘴里送。   哇,好悠闲的汤圆喔。   悠闲得连两只老北鼻都不禁心感饥饿,甚至都想嗦一嗦他们的狗爪。   但他们也是要面子的。   身为成熟的老男人,上代天之骄子,他们英俊,他们潇洒,他们稳重,他们拥有八百吨的偶像包袱。   用前任皇后、当今太后的话来说就是除去脑子里的水,俩人看起来都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男猪脚。   如此靠谱的他们,怎么可以因为嘴馋而嗦手呢?   恶心心。   啐。   665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虽然老北鼻们嗷嗷待哺,但他们还是没有离开。   钧哥到时看到的就是这番场景。   两只*带着一只汤圆小熊,*插着袖兜,汤圆嗦着蜜,蹲在树上目不转睛,宛如围观蹴鞠一般,围观着远处裴叔与熊的互殴。   喔,好生温馨而安详的场面喔。   如果忽略远处的拳拳到肉的话。   一见到钧哥那帅气的身影,父皇眼光一闪,瞬时熊也不看,殴也不瞧,“嘤”的一声便是从树上一跃而下,扑向好大儿的怀里。   没想,好大儿却是半点都不想理他,微微一个侧身,优雅而从容,干脆而无半分留恋,当场让他的死鬼老爹一个猛虎下山宛如臭狗吃屎。   喔,这就是当了皇帝的男人吗?   好冷,好酷,好无情,连见到久别重逢的爹爹都没有半丝的亲情。   一时间父皇的内心有如寒风过境,大雪纷飞。   寒夜飘零洒满他的泪,吾儿叛逆伤透他的心。   哽咽了,好痛心地落泪了。   然而,面对如此满心是殇的父皇,钧哥却没有点点的心动,只是给了他一个冷冷的眼神。   是杀气。   这一个瞬间,还蹲在树上的元帅叔感觉到了惊天动地的杀气。   那是来自一个剑修的怒意,是一个失去自由的猛兽在见到罪魁祸首之时发出无声的杀意。   元帅叔寒毛登时竖立,见势不妙,一个转身,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便是要跑。   但钧哥是什么人?世间之顶级剑修,瞬身闪现,一个息间便能从中部的皇城来到遥远天边的男人。   风跟不上他的速度,鸟见不着他的身影,更何况区区一只年迈的臭狗?   不过一个眨眼,元帅叔就被扼住了命运的脖颈,再一个瞬间,他和他的老北鼻的眼前便是出现了皇宫之景。   遭了!父皇心觉窒息。   他们,好不容易跑到天南海北的他们,又被抓回来了。   父皇和元帅叔悲恸欲绝。   未免刚逃阿矩的魔爪便又受钧哥的殴打,他们声情并茂,当场便来了段生动而悲壮的双簧。   然而,此时的钧哥却没有分给他们眼神,而是低着头,垂着眼,沉吟着凝视着他腿上的毛球。   出现了,又一次,仿佛长在他脚上的汤圆熊。   666   汤圆熊,由白色的熊妈和黑色熊爸结合而来的珍稀物种。   它可爱,它迷人,它甜蜜,它独爱美人和大英雄。   就比如面前的钧哥哥,美人和英雄的结合,汤圆幼小内心中最闪耀的男神。   对于汤圆来说,钧哥哥是鹅叔的爹爹,那就应该是它的爷爷。但钧哥哥太好看了,每根毛毛都是汤圆梦中的样子。   如此完美的钧哥哥怎么能是爷爷呢?必然是汤圆的美人哥哥。   连味道都超超好闻的哥哥。   没见过世面的小汤圆不知道,他的钧哥哥身上的香味是南北结合的气息,是雪山和海洋的交缠。   但没关系,这不影响汤圆对钧哥哥炙热的爱意。   汤圆抖了抖短短的小尾巴,蹭蹭几下便是爬到钧哥的肩上,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用柔软的毛毛试图贴贴。   但钧哥哥显然不想和它贴贴,揪住它的后颈便将汤圆从自己身上拔下,放回地面。   汤圆不愿放弃,刚一落地便又是“嗖”的一声蹿了上去。   一拔一窜,一来一往,如此循环数次后,钧哥决定放弃。   毕竟身为一代优质剑修,钧哥有着关爱幼崽的优良美德,而汤圆明显是幼崽中的幼崽,连话都说不怎么利索,和在宫里天天摸鱼的狐宝一点都不一样。   面对如此崽崽,钧哥只能认命地托住它的*,准备亲自将它送还给它的熊爸去,顺便还能趁机出去流浪一圈。   不过在此之前   钧哥瞥了眼做作的父皇,转头便从宫中某个楼顶捉来了敞开肚皮晒太阳的狐宝。   会幻术的抠脚狐,会改奏折的前任帝王。   很好,就让父皇幻做是他,重临政务吧。   667   明明退休却又被赶鸭子上架重回帝位的父皇:   只想混吃等死却被按头工作的狐宝:   来找钧哥却觉皇座上人左右不顺眼的菠菜:   668   菠菜俊眸一眯,一手捧着奏折,一手狠狠拍在桌上,“他人呢?”   父皇看看摊在御桌上宛如烂泥的狐宝,叹了一口苍凉的气。   “跑了。”   “被熊,拐跑了。” 第98章 渣三复活   669   钧哥跑了。   跟着心,抱着熊,奔向那梦寐已久的自由。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给他最亲爱的兄弟菠菜留下一封信,让他不用担心,还留下了坐镇的死鬼爹亲。   考虑到死鬼爹亲可能太过年迈,思想和心灵都赶不上钧哥那么开放。为了方便菠菜行事,钧哥还在跑路前留下了一系列的后续决策。   比如废贱籍,禁人牙(注),建学塾,普义务教育九年。   从认字读到可报考童生的九年。   这是他和菠菜从幼时便开始讨论的策事,源于菠菜幼时不被私塾所收读书全靠钧哥资助的苦。   菠菜的前半生经历过无数波折,因为身份流过泪受过伤,内心早已是伤痕累累。   他从来不说,总是在钧哥面前表露出坚强的模样,但钧哥又怎么不懂他呢?   他知道,也记得。   深深的,一直记在心里,一直到他手掌大权的现在。   菠菜曾问过他,人为何要分三六九等?   那时他说,人不分等。只要一心向正,那所有人从心到灵魂都是相等的。   但他也知道,陈旧的世俗有太多不公,便是到了如今已登基为帝的他都无法一次解决所有。   一切都需循序渐进,而现他能做的首先就是除去最为底层、最为糟糕的不公——贱籍。   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分配好了到朝中各部的任务,相信便是他本人不在,他的菠菜和父皇也一定能顺利施行。   至于实施中会出现的反对之声和各类世家权贵的烦人来访   没关系,父皇是老油条了,连当初朝政被某些文贼全然掌控时都能成功应付。如今文贼已死,不过是一些改|革导致的杂音,父皇一定能轻松解决。   嗯。   670   钧哥本抱着汤圆,想着将它直接还给熊爸,没想不过是在宫里耽搁了一小会儿的功夫,再回到原地时,互殴的狗熊和裴叔都已不见了踪影,徒留下的只有满目苍穹。   原本密密麻麻,旺盛得几乎看不见天日的后山密林就这么全部失踪就剩下湛蓝的苍穹。   以及,看着苍穹眼里尽是悲伤的净念禅宗禅主。   净念禅宗是大禹境内最大的佛宗,与位于南部的少林共称圣寺。   若以江湖规矩划分,那少林修的就是外功僧法,净宗则是内功。   和少林一样,净宗也罕有传人行走于江湖,大都静心修佛,鲜问世事。上一次有宗人出世还是在数十年前的风雨动乱之中。   而如今国泰民安,大禹甚有迈入盛世之象,净宗圣僧皆觉心安,纷纷闭关潜心修佛,见那江湖风雨也不欲多管。   奈何江湖正道不同意,将魔门引入净宗,逼那避世的四大圣僧出手。   他们大义凌然,说这是卫道,是为了阻止邪王吸收舍利之力魔功大成后祸乱天下。   或许是被他们的言语所动,又或许因领头宗门乃是与净宗师出同源的慈航静斋,圣僧们终是睁开了他的眼。   然后、然后圣僧们又闭上了。   齐齐的,安详的,在看到正道口中的祸世之星、魔门领头三人的脸后,又迅速退回了闭关之处,再一次关上了他们的眼睛。   祸乱?什么祸乱?   前皇帝、元帅和丞相好不容易平了天下又要闲着没事干搞乱吗?   就算他们真的脑子进了水,要乱不直接在朝中乱,要跑来武林?   这群江湖人真会放屁,连人家拿自家的东西治个老年痴呆都要管。   神经病。   圣僧们急流勇退,带着徒弟们门房死闭,任由正道在外大声哔哔,便是和魔门当场打得噼里啪啦也无动于衷。   而无动的后果就是现在的一片狼藉。   半个寺庙外加后山山林全部失踪的那种狼藉。   看着眼前的一切,禅主好生悲伤,连向来宁静的佛心都染上了满满的苍凉。   他殇了,狠狠的,双手合十,眼睛放空而发直。   他穿着雪白的僧衣,站在阳光下,是那么的圣洁。   从头顶折射出圣光的那种洁。   但此时此刻,他的人、他的心却感觉不到半点来自洁光的辉艳和温暖,有的只有雪花的飘飘和北风的潇潇。   为他的家,他的寺,他的林,他的田。   天。   察觉到钧哥的到来,他抬起了自己的眼,看了看抱着钧哥脖子的汤圆熊,又凝视向这位新帝的脸。   他没有说话,只是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幽深,那么的沉殇,那么的悲凉。   凉得甚至都带上了一种淡淡的酸,是穷酸。   本拥有硕大家业,却在一夜之间破产的穷酸。   钧哥也在沉默。   沉默地看着怀里的汤圆“嗖”的一下跳下溜走,又抱着不知从哪来的陶罐冒出。   和汤圆相比,陶罐很大,甚至遮住了汤圆的整只熊身,远远望去就像是陶罐长了脚。   而且还是几乎看不见的那种小毛脚。   汤圆“滋溜”一下蹿回钧哥的身边,殷勤地举高手中的罐子,展示着里面的蜂蜜,小小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闪亮。   喔,多么可爱的汤圆。   可爱得连钧哥这等冷酷无情的剑修都不禁弯下身子搓了搓汤圆那圆圆的小耳朵。   他掏出油脂与绳封好罐子,将罐子塞进袖中,又抬手将汤圆抱起,这才向禅主施舍了一个淡淡的眼神。   “冤有头,债有主。”他平静道,“你,该去寻此事之源主。”   禅主闻言一顿,又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啊,源主。   一切的源头,引魔门来此又逼邪王在此用上舍利的领头祸首——   慈航静斋。   赔钱!   670   那边的禅主因宗门被毁而沉痛万分,这边的钧哥已是踏上了送汤圆回家的路。   钧哥记得汤圆的家是个在深林中的木屋。他曾感应着送给鹅的玉坠去过一次,却不知是在哪处深林。   钧哥的闪现有些局限性。虽所到之处不必是他亲自去过的,但若非有类似染有他学的玉坠之类在旁辅助他感应,他便需得知晓那地的具体位置。   可惜汤圆着实太小,虽会说话,却是无法像常人那样用言语叨叨出家的方位。   无法,钧哥只能跟着汤圆的比划,穿过山,跨过河,一路徒步走去——   然后、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长相奇怪的、长有百里的城墙。   巨大的城门奇形怪状,仿若异形大口,来往人群更是奇怪,奇珍异服不说,甚至连长相都非同一般。   有的头上长角,有的甚至还长着章鱼头的那种不一般。   再扭头仔细一看那城墙更是离奇,竟是软的。   如异色肌肉那般软的。   钧哥捏住汤圆一只爪爪上的肉垫,嫩嫩尖尖的指甲登时脱爪而出。   他举起汤圆熊爪对着城墙一戳——   好家伙,竟是流出了红色的液体。   红色的,闻起来还有点腥。   惊了。   钧哥盯着城墙,面色冷峻,目光深沉而凝重,仿佛眼前的不是什么城墙,而是什么可怕的深渊巨兽。   是危险,钧哥看着城墙上蠕动留学的破口,心想。   这是他从小到大从未感受到的危险,让他心惊,让他胆颤,让他甚至感觉到了无法言叙的紧迫,甚至不禁抬起了自己的手。   并举起了汤圆尖尖的嫩爪。   好怪喔,再戳一下。   瞬间身上又多了个洞的城墙:   671   一个洞,两个洞,三个洞。   城墙忍无可忍,“噗”得一下冒出一张满是獠牙的巨大嘴巴——   “艹!没完没了了是吧?戳尼玛啊戳!就你有爪?”   “要想进城就给爷老老实实去城门,要不交灵石,要不交修士人头。若是都没有,那就”   城墙顿了顿,似是用无形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钧哥。   它裂开嘴角,讥讽地邪魅一笑,墙体一阵蠕动便是张开了数条狰狞的触手。   “给爷爬!”   671   钧哥进城了。   完整的,干净的,连袍角都没有沾上一丝灰尘的,就进城了。   虽然初来乍到的他没有灵石,也没有人头,但没关系,他还可以选择开洞。   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动手,小小的汤圆熊便已自告奋勇,伸出毛茸茸的爪爪献出一套眼花缭乱的熊熊拳成功在墙凄厉的惨叫之中切断触手,并快乐又迅速地在墙面上刨开了一个洞。   嗯,和汤圆的体型相比巨大的,足有两米多高的洞。   而墙呢?   墙,真的好痛,委屈又身心皆痛。   崩溃得乌拉乌拉,留下一声“你给我等着!”后巨大的嘴巴就消失无踪,也不知是去哪里告状。   钧哥不关心也不担心,抱起汤圆,头也不回便是飘进了城中。   从汤圆指路的方位来看,这城应属大禹境内。但很神奇的是,在大禹的疆域图中并未有过关于此处的任何标注。   城很大,从商贩和来往行人来看,是个很是繁茂的地方。   正如钧哥之前在城外看见的那样,城中之人非比寻常。除去明显长相非人的那些,乍一看与常人无异的行人身上大都也有怪异之处。   有的面附纹路,有的发色瞳色怪异,有的甚至周身还泛着五彩斑斓的黑色暗雾。   与之相比,衣着寻常黑发墨眸的钧哥反倒是显得格格不入。便是他有意用上了往日隐藏气息的技法也未能遮人耳目,反倒是引来了无数的目光。   火热的,贪婪的,黏腻的。   但再为热烈怪异的目光落在钧哥的身上都无屁用,连他的眉毛都不会因此动一下的那种无用。   因为,钧哥是个名叫剑修的瞎子。   只要他想,什么东西在他的眼里都可以不存在的瞎子。   直到一个身披黑袍却异常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余光之中。   喔,是——   黑袍瞳孔一震,不知从何处拉出另一件黑袍,一个箭步冲上,便是盖在钧哥的头顶,将人就近拉入了巷中 第99章 孩子还小   672   黑袍拉着钧哥在巷中一路狂奔, 七拐八拐绕了不少的路子才停下脚步,一把将钧哥塞进隐秘的角落,自己则卡着拐角警惕地向外探头探脑。   狗狗祟祟的, 也不知是在瞅啥。   估计是那些从长相到眼神如狼似虎的人吧。钧哥一边拿下遮在头上的披风穿好,一边心想。   黑袍探了半晌不见有星点旁人身影,这才无声地松了口气, 转头放下了兜帽, 露出了那张熟悉的脸蛋。   是燕道长, 虽不是剑修, 但异常靠谱且善良的燕道长。   燕道长是个极为耐看的道长。   他的容貌虽说和钧哥相比称不上英俊,但在寻常人中也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代表。   更可贵的是他那正气凛然的气质, 往那一站便让人心安不已。   用太傅的话来形容, 燕道长就是进六扇门的好苗子。出去办个事别说年轻姑娘、小伙了, 就说大爷大妈见了都自觉信任,主动配合。   据上次两人相见已有很久, 那时钧哥年岁十八, 而燕道长则是大约二十五六的样子。   而今时隔三年再见, 燕道长还是初见时的那副模样,容貌不见半点变化,唯一不同的是他变得灰扑扑的衣着。   与之相比, 钧哥倒是变了很多。   曾经的他身穿粗布*, 如今却是一身的低调奢华。玄底暗纹还附配金线绣, 乍一看平平无奇,细品却又净是金钱的芬芳,再也不见贫穷的酸香。   几年不见, 这位年轻道友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燕道长有些好奇, 不禁悄*用上了他们师门的绝学。   那绝学叫做玄天地阳什么什么灵眸, 名字很长,燕道长没记住,反正就是很厉害,可以观星勘运。   据他*说,这灵眸乃是命理之道中最为顶尖的术法,非常人可修也,天赋、悟性运气缺一不可。   燕道长也不知他*口中的非常人到底是怎样的非常。反正他观望全师门,从上到下好像所有的人都很擅长的样子。   喔,除了他自己。   燕道长,一个在术法上天赋极佳的道士。   他打得了妖怪,除得了魔,学得会禁术,悟得了道。他的天赋便是和那些拥有天生道骨、被名门大派碰在手心的道子相比也是绰绰有余。   可就是这么一个天赋绝顶的道长,在占星看运一项却是十窍中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不过,他到底是经历过无数生死闯荡的道士,如今他的灵眸终于算是有了一点起色,可以暂时打开看看别人身上和命运相关的颜色。   他不动声色的手诀一捏,眼睛一眨便是向钧哥看去。   这一看不好,年轻的燕道长竟是差一点被闪瞎了眼。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金光,连对面钧哥的俊脸都看不清的那种瞎眼。   这、这是什么啊?太阳落地下凡吗?   惊了。   燕道长只觉眼瞳一阵剧痛。   他不知到底是钧哥的气运本就是个发亮的光球,还是他的灵眸诀又有哪里出了问题。但没关系,反正他在命理一脉就是个废物,就算看见了气运的颜色也看不懂其中的意思。   罢了罢了。   燕道长当场放弃,关上灵眸,转头便向钧哥问道,“顾道友,你怎会来这魔界?”   魔界?什么东西?   钧哥闻言眉头一紧。   身为普普通通的剑修男子,钧哥上能降鹅,下能理政,熟背律法,深记大禹地图,乃是顶顶优秀的大禹新代帝王。   然而,如此优秀的他却从未听闻过名叫魔界的地方。   难不成,他不知不觉中已是出境?   不可能,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根据汤圆的指引走过的山河道路,很是确信自己还在大禹的地界之中,那这魔界一说又是从何而来?   等等,魔界?   这名字有些耳熟,好像是在一个名叫渣三的晋江写手所著的话本里见过。   那是他家小九最喜欢的一本,前年来皇城签售时小九跟着宫九在不知哪里的海岛上乱窜,不在家又想要渣三的签名本,为此还专门写信回来让钧哥帮忙。   恰巧老三那时正闲,还老跑去农部乱晃,把农部晃得那叫个人心惶惶,天天担心这大杀器毁了他们的田。为了安抚农部之心,贴心的钧哥便把这破事交给了老三。   这一交可好,老三直接垂直入坑,回来就抓着他的好大哥阿钧讲了一晚上话本剧情,连口水都不带喝一下。   那话本据说十分畅销,从南到北,从老到少,甚至连迂腐的老尚书都给小孙孙当作睡前故事读过。   难不成,燕道长也——   一时间,钧哥看着燕道长的眼神都变了。   没想啊,燕道长,看你浓眉大眼、一身浩然正气,竟也是渣三的读者,而且还是狂热的那种。   狂热得都代入生活,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呢。   燕道长什么人?虽不是剑修,但身负剑修高贵品格的靠谱道士,师门归一观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口中日夜叨叨的唯一希望,法修之光。   不过是一眼,燕道长便看出了钧哥的所思所想。   又开始在内心平白污蔑他清白的思想。   但燕道长并没有生气。   钧哥是什么人?史上最为年轻的元婴修士,野生却强大,从修为到心灵,连渡个雷劫都能以为是在正常打雷的那种强大。   简单的来说,就是对自己的实力没有半点逼数的纯真剑修。   就这、就这还能指望他知道什么人魔妖?   得了吧,还不如指望他突然白日飞升来得靠谱。   燕道长知道以钧哥的德行便是听了他的解释也会当作屁话,但他还是要说。   毕竟魔界是那么的危险,环境恶劣,人心险恶。若是没有足够的警惕,便是再厉害的修士在此都有可能着了道。   带着这样的想法,燕道长幽幽呼出一口浊气,便开始向钧哥讲述起了在普通剑修的耳中宛如话本一样胡诌的修仙常识。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阳升阴降,世分六界。上有神,下有冥,中间还有四夹层,分别为仙凡妖魔。   这仙界,指的就是无数正道修士所在的修仙界。妖界,顾名思义就是妖族修行之处。而魔界,则为现在他们所处的地界,其中除了天生的魔物以外,更多的则是修行魔道的生灵。   其中包括且不限于剑走偏锋、修行恶毒*的魔修,以及因为脑子进水而走火入魔堕落的正道。   顺带一提,以燕道长的观察来看,不出百年修仙界就会出现一次前所未见的魔口大爆发。   原因很简单,这一代的修仙青年才俊不知何时起脑子就像是接通了出海口,现在晃一晃全都是海水。若是倒出来,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在修仙界倒出一个地中海。   虽然仙人妖魔被称为四界,但实则之间仅有四张肉眼不可见的屏障相隔而成,只要掌握了方法和时机便能来往自如。   至于神界和冥界——   众人皆视那神界为飞升之地,冥界则为死后轮回之所。   可惜,千万年来有过记载的飞升之人寥寥无几,近千年更是无人突破大乘之境,更别说飞升成神了。   那冥界更是神秘,即便修士偶尔见鬼,也知道人死就终会落入冥界轮回,但那负责引魂度灵的冥界来使的半根鬼毛都没被人见着。   因此,在众生的眼中神冥两界就是传说。   只是从近些年发生的事情来看,那神界似乎……   说到这里,燕道长顿住了,看样子好像是在顾虑着什么,但钧哥已是完全注意不到了,他正处左耳听闻右耳出的离魂状态。   实不相瞒,燕道长说的那些东西在钧哥初闻时觉得有些离谱,但结合先前破口大骂的城墙,会说话的熊和在皇城混吃混喝的狐宝,一切又好像变得合理了起来。   他也不是什么古板固执之人,脑瓜子一转便接受了这个有违大禹三观的可怕事实。   只是燕道长太过能说,嘴巴一开一和便是从盘古开天讲到今日今时,叭叭就是个不停,让年轻的钧哥仿佛当场感受到了梦境的牵引。   明明人还是站在昏暗的小巷,他的灵魂却好似已回到了远在天边的朝堂。   还是大臣们吵架宛如菜市场的那种。   听得钧哥那叫个两眼发黑,还有点昏昏欲睡,甚至睁着眼便做起了有两个小人儿在拿着木棍小剑打架劈的梦。   劈里啪啦,打得老精彩了。   精彩得钧哥都好像又悟出了什么新的剑招,心性也上升了一层。   啊,多美的梦啊。   然而,燕道长的突然沉默却打破了那美妙的白日梦。   钧哥骤然惊醒,先是看了看燕道长。   很好,道长陷入了谜一般的深沉之中,并没有发现他的梦。   半晌,燕道长终于又开了口,只是这一次他的语气很是沉重,“无论你相信与否,我还是希望你小心为上,特别是近日。”   “这城中前不久刚发生了一件大事,正处戒备之中。听闻是少城主丢了,城主认定是前些日子混入城中的正道修士所为,正命人在城中大肆抓捕,已有不少修士被抓,很多散修都——”   燕道长顿住了,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不愿多提,又想到他们初见时的场景,大约猜到钧哥是个凡人的出身。   他特地嘱咐道,“若是你被人问起,千万莫要提到自己的族乡,特别是在这魔界。这里的人大都睚眦必报,若是知道了,拿你没办法时指不定会去寻你族人撒气。”   “若是在此遇事,你便随意报上个名门大宗吧。”燕道长道,“那些大门大派厉害得紧,上面都有大能坐镇,寻常魔修听了他们的名号,行事时也会多为顾及几分。”   “我是剑修。”钧哥却是摇头,“剑修,不撒谎。”   “这岂是撒谎?”燕道长反驳道,“你可是元婴,十八岁的元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钧哥摇头。   “是天才!如今修仙界最具有天赋的修士在你的面前都不足为道。”燕道长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凭你的资质,只要你想,任何一个宗门都会迎你进宗,绝不会说出一句不字。”   钧哥若有所思,未等说话便听燕道长又问道,“说起来,你是为何而来?”   “还它。”钧哥举起怀里的汤圆。   燕道长瞳孔猛得一缩。   身为一介法修之光,燕道长成熟稳重,见过美人,打过妖魔,什么世面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如此别致的小东西。   一开始他还以为钧哥是抱着什么毛草球,结果现在举起,接近一看——   好家伙,这哪是毛草啊?这活脱脱的就是一只长了毛毛的化冻汤圆。   还是身上散发着奶味睡成烂泥的那种。若非有钧哥托着,现在定然已经流到了地上。   再仔细一听,小嘴里似乎还在打着奶奶的小呼噜,一边还在嘀嘀咕咕着什么寻常人根本听不懂的幼崽语。   喔,多么可爱的汤圆哇。   可爱得便是铁骨铮铮的燕道长都不禁伸出了贼手——   然后,然后他就被咬了。   咔嚓一声。   在他即将碰到汤圆小肥脸的瞬间,被睡梦中的汤圆小嘴一张,咬在了手上。   狠狠的,眼睛都未张那么一下便将所有尖牙全部扎进了他的肉里。 第100章 来都来了   673   燕道长走了。   正如他来时的那样匆匆, 去时也如一阵风,坚强地捧着那只负伤的爪子迅速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   他说他还有事,要去寻他那不知迷路到哪里去的师兄。   钧哥看了看他发红的眼眶、沧桑的眼神和深刻牙印的爪子, 也不知这话里有多少分真假,这份离去的匆忙中又参了多少分道长那被汤圆的乳牙戳碎的自尊。   钧哥也没问, 也没提。毕竟, 他是那么体贴善良的剑修, 一般是不会让人难堪。   他挥别燕道长, 端着汤圆便溜出了小巷在街道上飘荡, 顺便观察一下从未见过的风土人情。   按理说他是该先将汤圆送回家的, 奈何此时的汤圆已是睡成了滚滚的小猪头,咬完燕道长的爪子又砸吧砸吧嘴钻回钧哥的怀里,无论如何被他如何揪住后颈抖动都睁不开眼, 甚至流着口水,还睡得更香了。   面对怀里的毛球猪猪, 钧哥还能怎么办?   他又不认识路, 只能认命地抱着小猪头, 一边观光,一边当个没有感情的熊爬架。   可能, 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注定让他在这个才刚刚二十出头的青春年纪就已承受了他不该承受的苦。   明明孤寡,却要当作奶爸的苦。   哎, 这该死的命啊, 就像是菠菜加班时爱喝的浓茶,苦中带着些许的甘甜,甜中又带着滚烫的热。   热得让人想要流汗。   没办法, 东去春来, 夏又至。   天, 又热了起来。   本来钧哥是不怕热的。   从他出生起,他的周身就环绕着一股浓厚的无形之气,冬暖夏凉,自带调温,乃是居家旅行的好伙伴,是钧哥从小到大维持那潇洒风度的秘诀。   然而,就是这样的好伙伴在钧哥来到魔界后却不知为何变得单薄了起来,偶尔还会变得浮动而暴躁,就好像是在和另一种看不见的东西斗殴。   嗯,另一种很热、很辣的东西,好像遍布在魔界的空气之中,黑黑的,溜进他的筋脉中还会让他有些心情浮动,就像是回到了幼时看见连猴子都不是的臭弟弟们在他面前蹦跶那般。   好在,钧哥是一个有道德有素养的好剑修,已是练就出了可控式眼瞎耳聋静心的神奇技能。如今的他就算看见一群猴子拉着手,围着他跳起西域小芭蕾,他都能视而不见。   他长大了。   见过山崩,看过地裂,观过人情与爱恨,已是彻底地成为了一个成熟的剑修男子,褪去了幼时的那股热血澎湃的冒进,变得更为冷静。   除了练剑,一般不会出剑的那股冷静。   毕竟不知何时起,他的剑就变得有些过于威猛,一不小心就可能损坏一排的公物,从房屋到设施再到地面,若是不加以控制甚至可以直接留下一个贯穿整个皇城及其方圆百里的剑痕。   就这,还是在他没有使出全力的情况下。   太猛了,从威力到损失的财力。   一切都太过生猛了,会让菠菜乃至方侯爷及户部上上下下当场崩溃的那种生猛。   674   钧哥在城里溜达着,从南到北,一路溜到城中深处。   和皇城方方正正、从中心向外扩散的布局不同,这个魔城的中心并非最为重要的城主府或是议事厅,而是一个巨大的闹市区,区中各处散布着无数店铺、小摊,来往人群无数。   闹区的正中心竖立着一栋造型奇怪的楼,墙镶金晶,上下数层,连楼门处的牌匾都是用不知名的水晶做成的,一看就知道很有钱的样子。   此楼名叫万宝阁,在魔界乃是对立面的修仙界都是鼎鼎有名的存在。   万宝楼号称敛尽三界的万宝,上至神器,下至灵草,只要有足够的灵石,什么都可以在这里买到,连人都可以。   但,这和钧哥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如今的他怀里多了只熊,但掏一掏兜,里面还是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灵石也没有钱。   啊,多么两袖清风、不忘初心的剑修哇。   清风得就算登基为帝,出门也依旧身无分文呢。   然而,就像是吹雪一直和钧哥强调的那样,再为纯粹、再为清风的剑修也是人,而人往往都是有共性的。   比如好奇,比如喜欢凑热闹。   就在钧哥抬脚准备离去之时,一阵舞乐于楼中而起。   这是万宝阁的展宝拍卖之音。一旦响起便代表着阁中进了新宝,且这宝极其贵重,最低也是数值万颗极品灵石。   很少有人能出得起如此高价,但既是展宝,又岂能不去看一眼?   就算买不起,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一时间无数魔修蜂拥而至,而钧哥则是秉承着大禹五大传统美德之“来都来了”,脚步一拐,便也随着人流而入。   这万宝楼不愧其富有的外表,内里也是富丽堂皇。   为了更好的展示此次的宝物,楼里没有盏上太多的灯,到处都是昏昏暗暗的,甚有一种如诗如画的朦胧之美。   而那在这片朦胧之中,展宝的高台上却好似悬着颗耀眼的明珠。   亮亮的,不时闪着光,让所有的来客在踏入阁第一步时都不由自主地望去。   钧哥也凑近一看。   好家伙,这一看不得了,他竟是在那台上看到了一颗熟悉的脑壳。   是卤蛋。   是几年不见,已是从当初的萝卜头长大成少年的卤蛋。   如今的卤蛋五官已是长开,褪去了当初在皇宫借住时让钧哥的母后爱不释手的婴儿肥,显露出了纯纯正正的美貌。   他的脑壳也是不负秃驴之名,依旧是那么光滑那么的圆润,在昏黄灯光的衬托下比月更为美好,比鲛珠更为动人。   动人得连向来浮躁的围观魔修们见了都不禁心生感叹——   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被众佛修捧为手心的佛子吗?   不愧是未来圣僧,就算一动不动都能让人心生宁静,如沐佛光呢。   然而,此时此刻的卤蛋却体会不到众魔心中的宁和。   他的袈裟被扒走了。   那件在他幼时离家由他*赠送的、全寺里唯一没有补丁的袈裟,就这么被那群可恶的魔修狠狠地从他身上剥离。   离他远去,又扔进垃圾箱里。   一边扔一边竟还是满口的嫌弃,说什么这就是个破烂,廉价而又肮脏,出现在他们的万宝阁里简直是让空气都变得污浊。   太过分了!   天知道那时的卤蛋是多么的心痛,多么的绝望,多么的愤怒。   那可是他贫穷的*给他唯一的想念,还是当年从老家起点带来的,至今都不知有多少年头了。   是古董啊!   就算已是洗得发白,就算上面半点阵法都无,不能做法衣也不够好看、不能做装饰。   但,那可是他们金山寺的传宗之宝,承载着的他们金山罗汉的文化和意志。   怎么能说是垃圾呢?   真真是欺人太甚!   这群没有眼见的魔修,呸!   年轻的卤蛋悲恸欲绝,却也是无可奈何。   他被绑住了,被那该死的捆仙绳丝丝地绑住了双手双脚。   封住了法力,禁住了行动,只能身着单薄的白色禅衣,默默承受着内心的屈辱。   谁让他技不如人,被抓住了呢?   修仙界修正道讲因果,还有些道德可言,可这魔修就不一样了。   魔修向来肆意妄为,随心所欲,以己心代天心。   在他们的眼里道德不过是修仙一行口中虚伪的正义,无用的很。不如弱肉强食,一切以实力为尊。   简单地来说,在魔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为奴,没有说话的资格。   如今可怜的卤蛋败入魔修之手,被转卖入万宝阁。   他打不过,跑不走,失去了自由,被挂在那里,就如一只晒干的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颓废而低丧的气息。   他好悲伤好难过,难过得连头顶反射出的光都比平日黯淡了不少。   而比他更为悲惨的是挂在他旁边的咸鱼,生无可恋,两眼空洞。   那是个道士,比秃驴更为美貌,比卤蛋更为白皙。   他好惨,真的好惨。   惨得甚至连卤蛋身上那种单薄的禅衣都无,全身上下只有一层薄薄半透的轻纱。   穿了又仿佛没穿,挡了又好像没挡。   他墨发披散凌乱,肤白如玉,在夜明珠的光下好似泛着着莹莹的洁光。   洁得让在场所有生物在看完美貌秃驴后被尽数引去。   喔,除了钧哥,大禹著名美貌瞎子。   他在看卤蛋,他还在看卤蛋。   那个随着人群涌入越发悲伤到没有光的脑瓜蛋。   675   卤蛋打小就是个惹人喜爱的娃子,身家清白又和皇家纷争无关,在宫内住着时备受娘娘们的喜爱。   可谓是狐宝第二,宫中之团宠。   或许是宫里的姨姨们着实过于热情,又或许是和狐宝日夜打架却从未赢过太丢面子,卤蛋在钧哥离宫流浪后不久便借口游历也溜出了宫去。   当时结伴的还有一只小宫九。   本来几人说好是一起去流浪,跟随钧哥的脚步见识见识大禹的山河。   可没想,宫九这厮竟是半路变卦,也不知是和脑瓜子里的小九嘀咕了什么,转头决定跑去海岛,说要去拜师学剑,征服星辰大海。   卤蛋也不懂这俩九在搞什么玩意儿,但从小他的*就告诉他不要轻易接近大海。   *说大海很可怕,特别是南海,那里有座名为蓬莱的仙岛,岛周日夜有巨浪翻滚不说,还有奇怪的鲛人。   那些鲛人极为生猛,平日最喜欢玩|弄的就是他这样的和尚,要是被他们逮住了,佛心极有可能被毁,连身和清白都能给失了。   虽然卤蛋也不知道*口中的失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这不妨碍他牢记*的嘱咐。   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去海边的,至少佛法大成前绝不会。   卤蛋下定决心,挥手便是告别宫九。   背起宫里娘娘们给准备的包囊,独自一人,坚定地踏上新的旅途,闯荡江湖。   就这样,他抓妖怪,打妖怪,行走于仙凡两界之间,努力贯彻降妖除魔的职业道德。   然后,然后他就被抓了。   被长相奇怪的大妖怪给抓了。   大妖怪说他不是妖怪,是伟大的魔。   卤蛋也不知道魔和妖怪有什么区别,反正长得都很奇怪。   或许奇怪两字伤到了魔修之尊吧?   大妖怪听了异常的愤怒,当场改变了给卤蛋一个痛快的主意,决定把他卖入万宝阁,说是要让他尝尝被那些*魔当作鼎炉的痛苦。   在大妖怪扛着他前去万宝阁的途中,他们还遇到了一个漂亮的道士。   那道士善良又脆弱。明明是个弱鸡,却在发现卤蛋少年被魔劫持时非要挺身而出,魔口救驴。   可惜,菜鸡就算热血上头也依旧是菜鸡。   这一救驴,非但没救出秃驴,连自己也给搭上了。   甚至因为过于垃圾的武力,他比最初卤蛋被捉时被打得还要凄惨。   连他没在被卖到万宝阁的半路挂掉都要感谢那位魔修大发慈悲,给他磕了一颗修仙界万能的疗伤金创药。   虽然,那位魔修只是看出了道士那百年难遇的鼎炉体质,单纯不想因他挂掉而损失惊天巨财。   至今想起道士那时的惨状,卤蛋心中的悲伤都不由地加倍。   为道士的善良、单纯,和他的极限买一送一、自投罗网。   不过大美人有点好,那就是比卤蛋还要美貌,还有头发,乃是妖魔鬼怪更爱的那种生物。   妖艳中带着纯洁,纯洁中带着天真,如同绚烂的玫瑰,让魔想碾碎,想揉搓,想要看着他从那高洁的峰上堕落,彻彻底底地破碎。   忆起落难初时,美人低头看了看如今绑在身上捆仙神以及仿佛不存在的纱衣,感受着无数魔修火热的目光。   他不禁眼眶一涩,落下了悲伤的泪。   为自己当初那没有逼数的孤儿冲锋和光速白给。   哽咽了。   都怪他该死的善良心。   淦! 第101章 尊师重道   675   天是昏暗的天,界是喧嚣的界。   而美貌的卤蛋却已是悲伤逆流成河。   为他那失去的自由,为他的咸鱼挂起,为他命中的坎坷。   虽然他还尚且还是只年少的小秃驴,但他却已是明白。   他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曾经的美好,回不到幼时那个和小伙伴们一起快活的日子。   他被捉住了,就像是话本里的唐僧,被可恶的妖怪抓住,高高挂在了天花板上,随着风飘荡,像极了正在风干的腊肉。   殇了。   年轻的卤蛋狠狠地殇了。   但他却不会落泪,为了金山寺金刚的尊严,为了师门的脸面,为了钧哥的教导。   和绝大部分认识钧哥的萝卜头们一样,在卤蛋的心中钧哥就是神一样的男子,帅气又强大,沉着又冷静,是所有萝卜头们长大想要成为的样子。   铁骨铮铮的好汉子。   所以,卤蛋是绝对不会轻易哭泣的。   就算他被妖魔鬼怪包围,被贪婪的、如狼似虎的眼神啃噬,被晒成干枯的咸肉,他,卤蛋,此世最伟大的剑修钧哥哥门下首席后辈,也绝对不会落下一滴悲恸的眼泪。   绝不——等等!   卤蛋忽地虎躯一震,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目光。   那目光是那么的冰冷,那么的凌厉。   如剑,如刃,如冰雪,清澈而纯净,冷酷而无情,不带一丝妄念。   啊,这、这目光,难道是——   卤蛋猛然抬头,顺着那目光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高大而俊美异常的身影。   是钧哥!   是卤蛋和众萝卜头们念念不忘的钧哥哥。   一别三个年头,钧哥哥依旧是那么的帅气。   不,是更帅了。   如果说三年前的他还带着锋芒毕露的少年意气,那现在的他就是褪去了青涩,变得更为成熟。   用小九的话来说,那就是禁欲系成熟男子特有的性|感。   虽然,卤蛋也不是很能理解小九口中的禁欲|性|感到底是个什么,但小九是个阅历无数的女子。虽然现在和她的死鬼未婚夫宫九一体双魂,但她真的很懂欸。   听宫九说,是看春|宫图、逛窑子都不带脸红那么一下下的那种懂欸。   所以小九说的话一定超有道理的。   反正,比没见过世面的小和尚有道理多了。   卤蛋定定地凝视着他的钧哥哥,看着钧哥身着玄衣,金丝暗纹点缀,英俊的脸庞如雕刻一般棱角分明,剑眉凤眸,神光幽深而冷峻,眉眼间犹如藏着那千年不化的雪。   啊,钧哥哥。   多么神仙的男子哇,宽肩细腰大长腿,就连单手抱着熊都是那么的好——   等一下,熊?   哪来的熊?还在钧哥的怀里。   怀里!   他卤蛋身处萝卜期都没有呆过的怀里!   天呢!   卤蛋瞳孔地震。   他昂着头,盯着熊,望了又望,看了又看,即便被迫成为风干咸肉都一直憋在心中默默隐忍的悲愤竟是在瞬间翻了数倍。   这一刻,悲与愤如排山倒海般涌来,溢满他的心头,将他的灵魂都酸透。   酸得,让坚韧的他眼眶一红,鼻子一涩。   泪,射了出来。   676   卤蛋,一个铁骨铮铮的佛子,清心寡欲的美貌小秃驴。   他坚强,他铁汉,他无欲无求,唯独只有幼时生出的梦想。   想要得到神仙哥哥阿钧一个兄爱抱抱的梦想。   年少的卤蛋从小生长在和尚庙。长这么大,最为快乐的日子除了听师父师兄讲睡前故事就是住在皇宫里在钧哥哥陪伴下躺在香香的大床上睡觉。   那时是多么的安心,多么的舒适,一度让卤蛋怀疑那就是传说中拥有沉默之爱的爹爹的味道。   而对于卤蛋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像小九那样钻过钧哥的怀抱。   卤蛋其实是有被师兄和师父抱过,但猛男的怀抱到底还是和神仙哥哥的不一样。   猛男的抱是臭的,灼热的汗臭。冬天还好,一到夏天就让卤蛋受不了。   不像是钧哥,浑身都是香喷喷的。虽很不明显,但若是接近了就能闻到一股淡雅而清幽的香,如天山雪莲一般高贵而动人。   可以想象,他的怀抱是多么得让人沉醉,让萝卜头心安。   然而,那是卤蛋得不到的。   因为,他的年岁太大了,无论是现在的十五还是初遇时的十岁都已经超过钧哥怀抱限制的那种大。   钧哥,一个极其有原则的剑修男子。   按照他的规矩,他的怀抱目前只对两种人开放,一个是十岁以下的幼崽,另一个则是他的兄弟。   然而,他的兄弟并不需要他的怀抱。   无论是只想把工作甩在他脸上的菠菜,还是已经沉迷灵魂挚友而把他彻底忘在脑后的城门吹雪。   而卤蛋,因为年龄超标一直都不处于钧哥爱之抱抱的范围。   心碎了。卤蛋哽咽地想。   看着在钧哥怀中睡着香甜的汤圆熊,注视着它甚至因为过于安心而边睡边抖动的小尾巴,卤蛋悲酸交加。   加到垂死悲中惊坐起,一个大力出奇迹,卤蛋竟是一个扑腾生生靠着蛮力挣断了捆仙绳,当着众魔之目来了个咸鱼突刺,噔噔几下便是踩着魔头,突破魔群,扑到了钧哥的面前,抱住他空闲的右胳膊,“汪”得一声哭了出来——   “哥,就是、就是他们欺负我!”   677   钧哥,一代顶级剑修,冷静是他的本质,无畏是他的准则。   面对经由卤蛋突刺带来的万魔注视,他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平静地抽出被卤蛋拥住的右臂,抬手搓了搓卤蛋那光滑锃亮的脑壳。   喔,手感不错,不愧是晋江出身的小秃驴。   钧哥面无表情地想道。   就在钧哥感叹着卤蛋脑壳光滑之时,在场的众魔却是陷入了极为诡异而复杂的情绪之中。   他们在心惊,为钧哥,这个一看就知道是正道修士、浑身上下都仿佛散发着正气的男子,为他竟敢独身闯进这魔城之中的胆大包天,为他那俊到令天地都能窒息的容颜,为他的实力。   是的,实力。   虽然众魔没有见识到他出手,但凭他那在卤蛋发现前未被任何一魔发现的身法就足以让群魔中的一大部分不敢轻举妄动。   而还有一部则是更加警惕。   因为他们认出来了,这个男人就是那个前不久直接破开城墙,以极为霸道之势踏入魔城之境的剑修。   要知道那城墙已是存在了至少千年,已是生出了灵智,其战力也是曾在无数次魔界混乱中以一城战力抵过千万魔灵。   可就是这样城墙却在这个剑修的面前如同一张薄弱的纸,轻而易举地破了开来。   这是个可怕的剑修,可怕得让魔修不禁想起了千万年前的记载中呈现的剑修之风。   记载中道,剑之道即为无情,坚而不催,杀为路,石为心,无惧生死,悦跨级之证道。   在场知晓此记载之魔不多,但凡知者见今日修剑之者,特别是如今那种修仙界中的剑修,都认为记载不过是夸大其词,给所谓的剑修多上一些好看的颜色罢了。   可现,当他们对上眼前这个剑修的眼睛,那双无情得犹如空无一物的深眸,他们才意识到,原来古籍中所记的极有可能是真实。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们这般。   有的人,不知者无畏;有的人,则是有足够的底气,或是对自己的实力,又或是背靠大山。   就如这名属万宝阁中魔。   万宝阁背靠魔君不姤,在这魔界已是树立了千年有余,阁中修为高深者无数,魔君本人更是渡劫期魔修,半步大乘。   他修为极高,别说是此城新上任的城主了,便是割据魔界四方的四大魔尊面对他都得以礼相待。   魔界也好,修仙界也好,几乎没有修士胆敢触他的霉头。   正因背靠这座大山,万宝阁的魔修都有着常人所不惧的胆色。见阁中宝物卤蛋破绳逃走,负责看管守卫的魔修在从发现钧哥这一正道之人竟是出现在此处的震惊中反应回来后第一时间便站了出来。   “仙君龙姿凤采,当真是稀客。”守卫魔修似笑非笑地抱拳一敬,“我等乃不姤魔君的麾下,敢问阁下?”   钧哥目光一顿。   来了,燕道长说过的贯穿魔湖和仙湖的传统艺能,自曝家门来了。   如果记得不错,这个时候便是胡诌也要诌出个大门大派的门道来,不然若是让人发现了是散修很容易给老家带来祸事。   思及老家脆弱的菠菜和数万手无缚鸡之力的菜鸡,善良的钧哥决定牺牲自己,现出那珍贵的自由。   为了道义,为了菜鸡之安。   至于那宗门   对修仙界的知识不大了解的钧哥不动声色地沉吟一瞬,立马从那本就贫瘠的相关记忆中提取出三个潇洒而玄意的字眼,并发出了平静而不失坚定的声音——   “归一观,顾钧。”   678   挂在天花板上几近风干的孤儿咸鱼一惊,抬起美貌的脑壳,并悄咪咪竖起了耳朵。   679   归一观。   喔,多么玄幻而富有剑修风格的名字啊。   配合钧哥那高贵而又冷艳的身形,冰冷而犀利的眼神,在场人闻言无一不心中一个咯噔,开始思考这归一是正道哪家名门。   听起来很不得了的样子。   可惜,再厉害的名字也应该不住其在修仙界十八线开外的本质。   还是无论在记忆中如何思索连鬼影都看不见的那种。   众魔思索半天搜不出其名,眼神登时一变,那守卫魔修更是讥讽尽显。   只见他冷冷一笑,连称呼都变了,道,“不知阁下可知我们这阁中规矩?”   钧哥不知道,也不是很想知道,但出于还在别人地盘上的礼貌,他撩起眼睑淡淡地给了一个眼神。   或许是皇位坐了有些日子带上了点职业习惯了吧,钧哥那在自己看来没有任何毛病的眼神落入旁人的眼中竟是带着几分薄凉、几分施舍、几分漫不经心。   简单得来说,就是让目标见了很是不爽。   果不其然,守卫魔修一见,语气立马便得阴阳怪气,“哦,是了,阁下是个清白人,想来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魔修之界吧?我们阁立于魔界,阁下不懂我万宝阁的规矩也是自然。”   “按我阁的规矩,上了阁的宝册,登了这展宝台,无论是人还是物想要离开我阁便只有一法,灵石相兑。”   “我等也不是贪心人,无意与阁下交恶。”他道,“但这佛子到底是我阁出了万颗上等灵石收来的,阁下若想带走便出了这本钱如何?我见阁下不凡,区区万颗上等灵石定然不在话下,对吧?”   当然,并不对。   钧哥的确是个不凡的剑修男子,但他的没钱也是真的。别说是万颗上等灵石了,他连灵石是什么个模样都不晓得。   但,钧哥是什么人啊?高贵冷艳的顶级剑修。   这等一听就知道会丢光面子的话,他岂会说出口?   呵,笑话。   他根本就没说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动那么一下。   这不免就让魔修恼怒了,毕竟魔修本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存在,能忍住不动手满嘴阴阳怪气已是这位魔修当阁中导购多年修来的耐心。   可再好的耐心也终有耗尽的那一刻,更何况魔修的耐心再多也最多只有小拇指那么一丢丢。   面对钧哥的无言,守卫魔修的眸中登时透出了满是煞气的暗红之色,“看来,阁下这是要来硬的了。”   他冷冷一笑,手扶上了别在腰间的长鞭,刚想抽出便被一只玉手按住。   魔修抬头一看,瞳孔猛地一缩又连忙恭敬地低头,“君上。”   钧哥斜眼也是一瞅。   来人面如好女,眼如狡狐,秀而艳丽,暗红的眸中似是含情,如有波光流转。   喔,好生妖艳的男子,像极了晋江话本里总是和主角纠缠不分的反派。   更厉害的是他身上还斜斜地披着一条深色毛草,好大,好长,一看就知道很热的样子。   钧哥面若冰霜,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他是在试图理解这等妖艳人士的穿搭,试图明白毛草的美妙与潮流,但很快他还是放弃了。   即使他从燕道长那得知修士周身都和他一样自带温度调节的灵气,但年轻的他还是依旧不能理解这在炎炎夏日穿搭皮草的理由。   或许,这就是菠菜妈口中的时尚吧。   钧哥面无表情地感叹。   而就在钧哥纠结于夏日与皮草的纠缠之时,一旁的众魔却是纷纷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是不姤!   来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魔君不姤!   竟能引出魔君,这剑修究竟是何方神圣?   众魔暗暗心惊,不姤则是在细细打量着钧哥。   从俊美的脸蛋看到精瘦的腰身,目光在他怀里的汤圆熊上微微一顿,又垂落在他腰间的剑。   半晌,不姤唇角一勾,邪邪地发出一声轻笑。   “归一观。”他道,“小子,你,和小六什么关系?”   小六?钧哥先是一愣,继而想起了燕道长曾道过他在师门中排行第六。   念及燕道长那苦口婆心的“胡诌师承、震慑外人”劝导和尽心尽责的修仙常识科普小课堂。   钧哥不假思索,“师徒。”   680   与此同时,远在城外的燕道长突地感觉一股阴冷背后起,不由打了个寒颤。   谁?   是谁又在污他的清白?   燕道长陷入了沉思。 第102章 小六往事   681   不姤魔君和燕道长的故事源于一场最俗套不过的英雄救美。   只是那位英雄不是英雄, 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而这美的确是美,却不是需被救的。   那时燕道长正值年少,学了一身的本领, 离开师门在外游历, 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他行走于仙凡之间, 见识到修士清高,不愿去往凡尘, 便是听闻凡间受妖魔之害也大都是对那祸事的妖魔抨击叹息, 鲜少有人自愿前往除魔。   他们说凡人的尘心催生了小妖小魔, 是凡人没有根骨不能修行, 才注定在面对妖魔时只能受尽折磨。   这就是凡人的命, 是天命所定。   他们振振有词, 用着命理叙说着自己不出手的理由, 但燕道长却只感觉到了他们的不屑与冷漠。   他们说命中注定, 但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说是信命再可笑不过了。   燕道长看破了他们事不关己的冷漠,看透了他们的自私自利。   他不苟同, 也不愿同流,便独自踏上了去往凡间除魔卫道的路。   也正是这一去,才和不姤结下了不解之缘。   不解的孽缘。   不姤, 一个牛批轰轰的渡劫期魔君,被仙魔两界修士同时忌惮的顶级大能。   他,他竟然装弱、女装, 还是隐藏修为、混进被妖魔劫持的凡人堆里假装美女子的那种装弱,一副弱小可怜而无助的样子。   这是他的恶趣味, 在玩弄妖魔的身心之余, 顺带观察一下因落难而暴露出的人性之恶。   可初入社会的燕道长岂见识过这等诡异魔修大能的趣味?   一见有人落难, 他登时热血上头,冲上去,拔出桃木剑对着妖魔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疯狂输出,便是全身浴血也不见后退,愣是凭借在修士中如若菜鸡的筑基修为救出了众人。   好生正义的道长,好生舍己为人的正义斗士。   正义得让见多识广的魔君见了都不禁心生感叹——   小别致,长得挺东西,行事也颇有几分几千年前正道修士之风。   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本座的注意。   不姤魔君一个戏精上身,对着燕道长便是发出了娇花之美色攻击,企图借此混入他的流浪行程之中,近距离观察这位难得一见的道士。   谁曾想,燕道长此人不但行事作风像极古早修仙者,就连那心、那魂、那眼光都是像。   你美任你美,你撩随你撩,我心就不动的那种像。   简单地来说,他,燕赤霞,就是个木头。   虽然不是像钧哥那样的瞎子,还能认出点美丑,但他就是死撩不动,一心向道,乃至战无不胜的女装大佬魔君都开始怀疑他是个龙阳,甚至为此还表明了男儿身。   然而,木头永远都是木头,无论他眼前的是男还是女。   燕道长拒绝了不姤,坚定得不带一丝犹豫。   他说,他是个正经的道士,生来就肩负着匡扶正义、斩妖除魔的责任,注定要经常出入危险的地界,不方便带上像不姤这样的美丽废物。   当然,礼貌谦逊的燕道长并没有说出废物二字,但不姤是什么人?虽然貌美如花,但实际活了足足有千年的老不死。   他什么人没见过?什么眼神看不懂?光是一眼,就透过燕道长那青涩而纯良的脸蛋看破了他的内心。   燕道长这是想要独自翱翔,在红尘的海洋里荡漾。   虽然不姤不知那时修为仅仅筑基的燕道长哪来的勇气,但他还是深表佩服,并随即改变了计策。   利用无数次救者与被救者的巧遇示弱,以博取其同情心,达到随行的目的。   嗯,就是那种因为太过弱鸡,让燕道长这样的正义使者于心不忍换来的随行。   一般来说这样的随行都是暂时的,正义使者会特地问弱鸡的行动目的地,将其送去再自行离去。   为了在燕道长身边观察更久,不姤还特地借着燕道长初来凡间不咋认路,专门挑了个难找的地界假做老家。   事实证明,新的计策十分管用,年轻的燕道长果真上当,落入了诡计多端的魔君手中。   这一落,就是数年,从凡间的天南走到地北,从江海走到深山。   这一路走来,不姤已是看透了燕道长的本质,木而天真,善而单纯,连发现了不姤有修为,都能在那不走心的、“不善打斗”的狡辩之下信了他的邪。   喔,多么好骗的道士啊。   然而,魔君并不知道,燕道长之所以能上了他的当,完全就是因为道长的师门。   那,是个神奇的道观,里面道士不多却各个都是美貌而咸鱼的废物。   他们修道却不会武,修为高却只会算命布阵,但透个天机又没人信,想布个阵法又没灵石,总之就是又穷又没有攻击力。   放眼全观上下,真正能打的竟然就只有当时才仅仅筑基期的燕道长一个的那种无力。   太菜了,整整一个小破观,说出去都要丢尽修仙人的脸。   甚至由于过于贫穷,全观辟谷没钱吃饭,燕道长最初拜入师门之时还险些被拒。   根据他*后来的坦言,他之所以最终被收下就是因为*不小心掐指一算,算出了他是他们小破观摆脱贫穷和菜鸡、发家致富的唯一希望。   虽然直至百年后,修至金丹的燕道长自己也没能摆脱贫穷的命运,只是到处去捞他的美貌师兄们。   说到师兄,也是不知为何,他的师兄们一出门就总会遇到奇怪的妖魔鬼怪,还都是*。   相比之下,当时伪装成菜鸡修士的不姤魔君就让燕道长欣慰多了。   至少他让不姤不要乱跑,不姤就真的不乱跑,听话得很。   嗯,就是有点胆小到烦人,连独自去河边洗个澡都能怕到非要他陪着。   啧。   好在燕道长是个体贴的大善人,即便很烦屁事儿贼多的美貌废物,燕道长也是尽心尽力,一路保护。   直到有一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美貌废物说要去放水,离开后久久不归,燕道长出于担心便去寻他,结果却不小心听到了不姤和魔修的对话,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不姤是个魔修,而且还是魔君。   魔君啊!   燕道长年纪轻,是没啥见识,但这不意味着他没有常识。   魔界那可是吃人的地方,在那儿的修士但凡没有一点攻击力,别说是*了,就说在那儿只呆上一天连骨灰都不会留下,更何况是魔君?   魔界之中能被称为魔君的千年来只有一个,而且还是渡劫期。   渡劫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就算是那些不修武的正道修士,只要修为到了渡劫期,放出的灵压就足以把修为低下的修士给生生压死。   就这、就这,还需要不过是筑基期的燕道长保护?   靠,不姤演他!   回忆起往日对美貌废物保护的种种,燕道长只觉一股羞耻与愤怒于心中起,让他脚趾抠地,想都不想当场逃离。   不姤当了千年的魔君,魔生早已是枯燥无味。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燕道长这样的小别致丰富了他的生活,又岂能就这样放燕道长离开?   可燕道长是什么人?小破观唯一的战斗力,全观上上下下的希望。除了探天算命没咋学会,其余的技法、就算是*都没学会只懂理论的法修之术在他这里可都是学得透透的。   正所谓打架不行,跑路第一名。小破观之人除了算命,论压箱底的技能那就是逃跑了。   燕道长平时那是作风端正,行前人风骨,战而不退,从未展露其跑路之绝技。可当他想跑时就不同了,脚底就跟摸了油似的,就算是魔君也别想抓住他一根汗毛。   不姤抓了几次没抓到,那倔脾气可就上来了,杠着燕道长不放,堵上魔君的名号誓要抓住这落跑甜心。   这一抓就是百年有余,时至今时,不姤已是败去了无数次的强捕与蹲点,开启了全新的计划——   诱捕。   而这首当其冲的燕道长诱捕器就是他的师兄,一个让不姤让人蹲守了多年才从归一观众家里蹲之中等到的唯一出门的美貌废物。   什么?为什么不姤不直接去归一观捕捉?   还不是归一观一群咸鱼近百年为了躲避*,专门布下了一个隐迹的阵法。那可是花费了他们全观近乎所有财产灵石的祖传上古阵法,没有专门的引路符,别说是渡劫期了,就算是散仙来了也别想找到。   现在诱捕器一号已经就位,燕道长还未出现,但却引出了一个出乎不姤意料之外的惊喜——   燕道长的徒弟。   一个拥有天生剑骨、名为顾钧的年轻剑修。   啊,完美的诱捕器二号啊。   俊美而优秀,冷酷而无情,一看就知道和燕道长一样拥有着上古修仙之风。   不,或者说更甚,仿佛上古剑修再世。   如果不看修为的话。   不姤看不清钧哥的修为。   这往往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眼前人的修为远高于他,另一种则是眼前人修为太低。   不姤乃是渡劫魔修,在他之上的就只有大乘期。   一个看骨龄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子是大乘期,可能吗?不姤不信,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凡间县盛行的龙傲天话本。   再看他和燕小六的关系。小六如今只是金丹,这位剑修既然是他的徒弟,修为定然也不过如此。   不姤对比了一下当初燕道长在筑基之境的表现,显然与钧哥周身几近无踪的灵气波动不同。   想来这个叫顾钧的小子最多也不过炼气。这等修为也敢来魔界,真不愧是小六的徒弟,够勇。   不姤敬他的勇气,也打定了要用他当作诱捕器二号的主意。   毕竟诱饵嘛,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带着这样的心态,不姤盈盈一笑,对钧哥道,“你是小六的徒弟。想要带人走,我也不为难。只要你帮我一个忙。”   钧哥不明所以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暂时乖乖呆在我的笼子里。”不姤笑道,“当然我也知道,你也不会愿意。”   “你是剑修,那就用你们剑修的规矩。”他微微抬手于空中虚握,一柄细长的软剑浮现而出,“来比一场吧。”   682   钧哥、钧哥并不是很理解不姤的奇怪要求,但见其手中握剑,还说要比——   懂了,这个夏天穿毛草的奇怪魔修,他,是在发出挑战。   钧哥登时目光一凛,将汤圆塞进卤蛋的怀里,左手扶剑,右手一握,缓缓拔出了自己的剑。 第103章 终于还熊   683   风,在吹,;鸟,惊飞。   一道天光,划过了天扉,照亮了这常年阴霾之地,驱散了昏暗,亮如天堂。   啊,多么美的光啊。   让那残垣断壁的废墟都仿佛铺上了一层圣光,让从化为废墟的地牢中爬出的仙子都不禁昂起头,望向天,发出重见天日的感叹——   啊,自由的味道,真是芬芳。   感谢大佬,溜了溜了。   那边的仙子鬼鬼祟祟绕开魔人溜出魔城,这边的魔人们却看着横跨全魔城的霸道剑痕,陷入了呆滞。   特别是那身为当事人之一的不姤。   不姤,一代渡劫魔君。   他美丽,他邪魅,他修为高深、见多识广。他见过给铁骨铮铮的初代修士,凶悍残暴的天魔,却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剑修。   霸道的,在放在修仙界才刚刚入门、在妖魔两界都还只是个崽崽的年纪就已使出了这毁天灭地般的一剑。   要知道,这魔城可是在魔界号称防御最为坚固之地,便是当初四大魔尊联手征战都未能伤其城池建筑半分,只能任由其为独于各个魔尊阵营的自由城至今。   可见其防御阵法之坚硬,传闻唯有修为与当初建立该城的天魔同当的大乘修——   等一下,大乘?   不姤瞳孔一震,看向钧哥的眼神登时满满的不可思议,甚至怀疑起了自己那悠长的魔生。   顾钧,眼前这个可怕的年轻剑修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黄口小儿竟已是一不声不吭就到达了大乘之境。   而他,堂堂的魔君不姤呢?活了千年,却还依旧卡在渡劫期间。   死死的,卡得那叫个纹丝不动。   艸!   这一刻,伟大的魔君身负剑伤极度狼狈,心也深感悲与愧。   他殇了,狠狠的。   他陷入深深的了沉默,魂仿佛爬上了今晚的康桥。而其他的魔修更是凄惨,没有声音,眼中失光,灵魂也似是已跟随着钧哥拔剑的剑风飞出了躯壳,越过了田野,跨过了高山,踏上了奈何之桥。   啊,多么幽暗的奈何地啊!   暗得甚至连火速赶到现场的魔城财务大臣都不禁掐指算了把账,接着两眼一黑,当场失足一个踉跄,心与灵魂都站到了轮回的边缘——   再见了城主殿下。   臣,先走一步!   684   城主、城主急速赶来,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企图跳下剑痕深坑绝望自裁的财务大臣。   死遁?休想!   685   城主,一代白发魔女。   她冷酷,她高傲,她不近人情,如那被狂风暴雪笼罩的雪山,美貌中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危险与狂躁。   她的脾气本就不好,这些日子更是可怕。因为她的崽,她与夫君爱的结晶,被她精心呵护着的宵宝儿,丢了。   就在她被下属通知发现了偷偷溜进城来的修仙人,暂时离开育儿室处理公务的时候。   城主痛心疾首。   她本是北域仙熊,有着极佳的灵骨,未化形开智前就已是无数修仙者想要疯抢的灵兽,化形后更是前途无量的修士,可惜后因功法差错入了魔。   正所谓祸不单行,彼时城主因初转为魔,体内灵气未尽,备受魔气与灵气冲击之苦,又因被某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发现了她身负灵骨,惨遭追杀,几近濒死。   好在她遇到了她一生的挚爱,她的夫君,熊霸。   熊霸的原型与她的极为相似,除了毛发颜色和头顶长有的魔角,但他不是灵兽而是天魔,天生地养、无父无母、由魔气孕育而生的魔物。   他天生就代表着恶,代表着霸道与征战,但他却能为了她压抑本能,为了她的安危自愿退出魔尊之位的争夺,离开魔界的厮杀,归于田园山林。   出于灵兽熊族的本能,城主一直想要只继承了她和夫君血脉的熊崽。奈何当年的追杀伤到了她的根本,让她和夫君努力了近百年才有了一只崽,那如汤圆般可爱的宵宝儿。   为了崽崽的安全,她在诞崽初期甚至还请求了夫君的挚友、那位实力堪比天魔的仙界大能斗战胜鹅与她的夫君一起在旁时刻守卫,直到她的崽终于度过了最为弱小无力的时期,展露出了天赋与根骨——灵魔体。   那是千年难遇的绝佳体质。代表着混沌,代表着在天下几乎所有生灵体内仅能存在一个的魔与灵气可以和谐共处。   是的,她的崽就是传说中仙魔双修的天才。   然而,天才往往也代表着危险。   她的宵宝儿日后固然能成为像他的熊霸爹爹一样的大能,但在其长成之前,他需面对的是来自无数修士对他血骨的贪婪。   灵魔体,此世最为上好的灵材,能扭转乾坤、将魔气变为灵气,一旦出世定是能让所有盼着回归仙途的堕魔修士为之疯狂、趋之若鹜的宝物。   这是崽必然需要面对的命运,无法躲避,只能迎难而上。   城主深知这个道理,为了崽崽,她决定与夫君一起离开隐居的山林,回到魔界夺取一方势力,在威慑众修士的同时也为他们崽崽未来称霸的道路做下铺垫。   而这魔城就是她的选择,一个面积虽小却足够安全也不会牵扯进魔尊争端的地方。   城主凭借实力成为了新任城主,联合夫君及其曾经的下属组建了全新的班底。   为了崽崽的安全,他们还在夺取魔城前便让崽学会了化形和掩盖根骨,同时对外隐瞒他的原型模样,以便有朝一日他流落在外也能混入凡间的食铁兽群中,神不知鬼不觉,躲开歹人的追踪。   当然,混入食铁兽群乃是下下策,平日里她都是和熊霸分工,轮流守在崽崽的身边以防歹人。   喔,有时负责看护的还有他们的好朋友鹅哥。   只是最近它忙得很,据说是因为它二哥的崽快出生了。它的大哥不在家,二哥和二嫂又弱得很,身为目前家里唯一的扛把子,鹅哥得担当起责任来,守护这个家。   也正是在这个空挡,城主得到了一个令她震怒的消息——   一些修仙者不知如何混入了她的城中,其中还有一个老熟人,那个当初导致她被追杀的罪魁祸首,星衍轩宗内门三弟子。   名字什么的,熊已经记不清了,就记得那贱人头衔长到离奇,号称碾压狐族妖王九尾天狐的三界第一美人,看着病弱、清纯不做作,实则自带魅惑。但凡接近他的男子,无论多少优质都自行做出一些放在如今凡间的晋江话本里都过了气根本没人看的狗血行径。   狗血到形容那脑子像是得了几十年的脑血栓都是轻的。   什么?为什么熊霸也接近过却没事?   那还不简单?一来,他是熊性恋,喜欢带毛的;二来,他好像没什么脑子,估计是从良之前打架太多,脑子被打飞了。   曾经的一代霸主熊霸脑壳到底多么空空暂且不提,城主不关心也不嫌弃,她只想守护她的崽。   她太过清楚那个混入城中的贱人到底是多么道貌岸然的货色,虽不知他来此处的目的,但她知道任其在城中游荡定会导致难以想象的可怕后果。   为了崽,为了民,为了城中和平,她,一代城主要先下手为强。考虑到与其同行的乃是仙门第一战力蜀山的内门弟子,她决定给蜀山几分脸面,仅仅是将他们驱逐出境——   然后,然后就在她出门安排工作的那么一小会儿,她的崽、可爱而圆润的汤圆崽就不见了!   天呢!   一定、一定是那个贱人的错!就算不是他动的手,也一定是他引来了进村的鬼子。   城主顿时化身失独的母熊,怒中愤而惊起,再也不记得顾及什么大宗大派的脸面,派人直接捉拿所有城中修仙人士。   无论出身,无论修为,一律拿下关入牢中严刑拷打,直至她的崽平安归来。   可惜,愤怒只是无用的火焰,即便城主第一时间封锁魔城寻了一圈又一圈,还派心腹以城为中心向外部魔界扩散寻找都未能找到崽的半点踪迹,甚至后来心腹都在魔界偏僻的角落找到了熊霸。   那个和不知名的人类魔修打得昏天黑地,七七四十九天都还没有打完的死鬼。   可恶!她崽呢?   城主悲痛欲绝,直到这一天,她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光,从天而降。   破开了魔气形成的乌云,和魔城城主府的房顶,露出了那高悬于天上前所未见的太阳。   城主沐浴着魔界千万年难遇的光明,一路风火奔向祸源之处,一边心里满满丢崽的愤怒,一边眼里尽是复杂的悲伤。   是谁,劈了她的城?   又是谁,拐走了她的崽?   686   是爹爹!   是爹爹带崽去凡间掏蜂蜜,崽还找到了钧哥哥耍。   睡醒的汤圆灵活地爬上卤蛋圆圆的头顶,小脚一蹬便是弹跳跃起,“duang”得一下一头撞进狂奔而来的娘亲怀里,宛如一只黑白相间的炮弹将它的亲娘撞得那叫个胸口闷痛,两眼昏花,还未品尝失而复得的惊喜就差点魂飞原地。   嗯,被跟在钧哥身边几天就长胖了有足足一斤的汤圆撞到身心齐飞的那种。   年幼的汤圆却并不知小小的自己到底给它的娘亲宝贝带来了怎样刻骨铭心、差点胸骨断裂的冲击,它还在努力,努力地爬上比卤蛋更高的娘亲头顶,站在那傲视群雄的绝佳席位上,看向钧哥哥,两眼亮晶晶。   喔,好帅的哥哥,好厉害的剑,不过一下就让城里奇怪的叔叔阿姨们都吐出了魂呢。   这就是剑修嘛?   汤圆学着方才钧哥挥剑的样子比划了几下,登时感觉到了暖暖的气流踩过它的肉垫,钻入它的体内,让它熊身都变得轻盈而有力,毛毛变得蓬松而光亮。   汤圆点了点头,下定决心,向钧哥高高举起了自己的爪。   “我决定了!”它坚定而大声地发出了声音,“钧哥哥,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   钧哥淡淡给了它一个眼神,“嗯?”   “做个剑修。”汤圆握拳,“脸上肉肉都冰冰的那种。”   好不容易缓过气的城主、城主瞳孔猛地一缩。   啊?!那、那不就是面瘫?   钧哥:……   虽然但是,剑修并不是面瘫。   真的。 第104章 地瓜真香   687   钧哥走了   给魔城带来了圣光的普照,给熊妈带来了汤圆,给魔君送去了自闭的深渊,让美貌的魔君意识到燕小六注定是他得不到的男人,钧哥是他追不上的天神。   后,钧哥幽幽地飘走了。   摆脱了恨不得长在他身上的元宵,又带走了算不上魔城特产、但异常美貌的鱼蛋。   嗯,那鱼,就是全程被吊在天花板上几近风干的道长咸鱼;那蛋,就是吃瓜又想要钧哥抱抱的美貌秃驴大卤蛋。   钧哥原本是不想带上咸鱼的,奈何城主熊妈过于能耐。   在她来到祸事现场发现那劈开她地盘的罪魁祸首竟是钧哥后,瞬间脸色一变,火气一转,转头便将火力投向不姤,阴阳怪气,一阵输出,让本就自闭的魔君更加憋屈而自闭,当场甩脸就要离开。   他要钻回洞府里闭关,全力突破奔向大乘,顺便逃离这个让他心寒、自尊受损的冰冷世界。   离开前他还不忘给了钧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撂下一句“好一个无情剑道”,便大袖一挥,用魔气隔断了捆仙神,将那高悬的美貌咸鱼狠狠甩向钧哥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钧哥也不是很懂他。   仙途漫漫,为寻道也为炼心。阅遍古今,这世间出现过一种正道修法可以跃过那难熬的修行之路,变得迅速而极为强大。   那,就是断绝情爱的无情之道。   不姤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因钧哥的年龄和异常强大的修为而认定了他的修行道法,然而钧哥本人却是一无所知。   这也正常,说到底钧哥只是个普通剑修罢了,剑法啊修行啊靠的都是自己的摸索,修行界内部流传的什么高端操作并不存在于他的知识范围内,更何况他的便宜修仙师父燕道长也没讲过。   所以无情剑道,那是什么东西?   断绝情爱,跟他顾钧又有什么关系?他,顾钧,可是上有兄弟情,下有爱情的好剑修。   虽然他的爱情,至今都没有出现,甚至连个毛都不看见。   钧哥一个微微侧身,闪开飞来的咸鱼,面无表情地琢磨了几息不姤的意思,没想明白,决定放弃。   他拒绝了熊妈想要留他做客唠唠家常的邀请,表示他此次前来本就是意外,如今意外已是解决,魔城也逛了几遍,他要回到原本的道路,去浪迹江湖。   熊妈一听,好家伙,浪迹江湖,像钧哥这般早已修为顶尖的大能不在洞府中闭关修行而是出来游历,还能为何?   定然不是算到了游历中的机缘,就是想要望便众生百态,突破心境,为日后的飞升做准备。   如此大事,若是让她这等家常耽搁,岂不是罪过?反正他们和鹅哥关系极好,日后有的是机会邀请仙君做客。   熊妈不再挽留,命人给狼狈的卤蛋和在地上滚了几圈装死的咸鱼换了身体面的衣裳后便将三人送至城外,挥别而去。   三人离城,无声地行径了约有百里,沉默才被那条一直跟随在钧哥身后的美貌咸鱼打破。   “你,当真是小六的徒弟?”美貌咸鱼问钧哥道,“你是剑修,小六是法修。他虽会剑却也不善,能教你什么?”   当然不是,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若是此时承认岂不是承认了说谎,有辱剑修的门风?   不,这不可。   不过燕道长曾言钧哥的天赋乃是所有仙门所望,所有修士所慕。只要钧哥想要拜师,此界无人会拒绝。   既然无人,那燕道长本人定也是如此。   于是,钧哥点了点头,回答道,”他授,仙为何道。“   美貌咸鱼半信半疑,手指一掐,眼睛对着钧哥的脸蛋就是一定,下一刻就是瞳孔猛地一缩,连呼吸都停顿了几息。   是金光!   他看见了,用祖传的灵眸诀看见了,这个名为顾钧的男人身上满满都是功德的金光,闪亮得犹如曜日,多看看几下眼睛都会发痛。   天呢!   美貌咸鱼当即信了钧哥的鬼话。   毕竟,这等满身功德的圣人又怎会说屁话呢?就算曾经不是,那在他说出这话的第一声之时,他与小六的师徒关系就已成为了事实。   小六不认也没有用,因为天道和他们小破观都承认。   很好。   美貌咸鱼登时松了口气,向钧哥介绍起自己来。   “我道号弦虞,也是归一观的道士,在师门中排行第五。”他说,“以你和小六的关系,你得叫我一声五师叔。”   喔,观中老五。   钧哥想起来了,燕道长和他说过这个五师叔。   根据燕道长所言,这位五师叔乃是他们小破观里长得最标致的道士,也是正义感最足、最热血的那个,总是喜欢出门行一些好事,但总是会在途中遇到奇怪的生物。   比如想关他小黑屋的白眼狼,又比如馋他身子的变态。   身为观里唯一能打的希望,燕道长总是很忙,年轻的时候除了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就是走南闯北捞他的好师兄们,其中捞的最多的就是这位五师兄。   后来,可能是经历了太多的风霜,燕道长的师兄们渐渐变得和师父师叔们一样自闭,蹲在观里常年不出。而五师兄更甚,身和心都被折磨到疲惫,有一阵子被燕道长捞回来时眼里都没了光。   从此,满腔的热血变得冷却,生动的表情变得清贵。   他好像已经麻了,对这个该死的社会。   他拒绝出门,整日在观中摆弄他的占星仪,嘴里不停地嘀咕着“红颜祸水,惑星降世”。   燕道长表示他也不是很懂这些算命理的人啦。   神神叨叨的,问也不肯说清,妥妥一群谜语人,像极了他没拜入师门前在外流浪遇到的骗子。   大逆不道地说一句,虽然他的师兄师父对他很好,师父修为也很高,但在燕道长的眼里他们依旧像极了修仙界的江湖骗子,还是说话没修士听的那种,以至于就算是想补贴家用也只能去凡间摆摊。   喔,好惨的师门,好穷的小破观。   便是钧哥这等冷漠的剑修听了都不禁感叹——   啊,这,才是真正的穷鬼。   和他这种只是出门不带钱的虚假穷剑修一点都不一样呢。   真正的穷鬼师叔也想起了他们小破观人羞涩的钱囊,有些悲伤。   然而,一旁年轻的卤蛋却并不能很好地理解这种独属于成年人的殇。   卤蛋虽然已经脱离了萝卜头的身份,但他的的确确还是个孩子,还在长身体的时候。   在修仙界,像卤蛋这个年纪的娃子就算修为已到了可辟谷的程度也不会像寻常修士那般不再进食。因为停止进食也代表着身体停止摄入营养,用菠菜妈的话来说就是缺钙还缺各种生长因素,容易停止发育还得病。   所以为了身心健康,无论修为多高的青少年修士都会按时进食。   就比如现在,卤蛋感到了饥饿。   这是他来魔界的第不知多少天,已很久未能正常进食。   当然,这不是说万宝阁的人虐待青少年修士,而是卤蛋身为佛修有些挑食,吃素不吃肉。   魔界的素和凡间、修仙界的素有些不同,他们的素都是些吃肉的植物,很是凶残,很是血腥,一点都不符合佛修的口味和规矩。   卤蛋铁骨铮铮,乃是世上最坚强而纯净的佛子,又怎会屈服于魔修的淫威?   他不,他绝不,就算饿到两眼发花也绝不吃下魔界虚假的素食那么一口。   而这不吃的后果,就是他现在被饥饿包围的狼狈,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卤蛋,现在跟随着的可是钧哥哥,那个万能的、大大的袖子里除了钱什么都有的钧哥哥。   果不其然,就在卤蛋的肚子发出嘤咛的瞬间,万能的钧哥便从袖子里掏出了数只地瓜。   那是钧哥的憨批三弟某次去农部偷回来的,据说是他的小伙伴培育的全新品种,产量高还贼甜。   三弟原本邀请他的好大哥到府中,准备一起尝尝这传说中的平民食物,烤地瓜。然而,他刚生好火,还没等他动手烤瓜,他的小伙伴便已是闻讯赶到,揪着三弟的耳朵就是一顿爆炒。   最后,三弟变成了猪头,而未熟的瓜也落进了钧哥的袖子。   不要问小伙伴为何没有要回他的瓜,问就是当时拿着瓜的是他的顶头上司皇帝陛下。他,怂逼打工人,不敢。   时至今日,新品地瓜推广全国,当初的瓜贼三弟在遥远的皇城成为了合格的打工人,而被偷的那些瓜也终于要尽到自己那填报饥肚的本责。   卤蛋眼睛一亮,当即发挥出了前所未见的速度,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堆枯叶柴木,迅速升起了火,然后蹲在钧哥的身边乖巧地等待着投喂。   师叔见状也蹲了过来。   此时的师叔已是摆脱了那让他羞耻到想要挡脸的纱衣,套回了他的蓝白道袍,一头秀发也用祥云木簪盘成了上半丸子头、下半微散的发型,配上他那清雅的美貌脸蛋,甚有仙风道骨之姿。   可惜,他的嘴巴却并不仙风。   明明早已辟谷却还是有点馋的那种。   没办法,谁让他们小破观是那么的贫穷,观中人的辟谷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才不是什么那些大门大派的修士尝遍了美食才变得无欲的呢。   啊,这就是凡间地瓜的味道吗?连闻起来都真香啊。   师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着钧哥的眼神都变得和卤蛋一样嗷嗷待哺。   可能是师叔的凝视太过热烈吧,钧哥面无表情地烤完地瓜,递给卤蛋数个,又转头抠出一个给了师叔。   喔!给、给我的吗?不愧是你,顾钧,我的好侄儿,圣光普照到让人瞎眼的大善人,跟传说中视人为蝼蚁的无情道一点都不一样。   师叔手捧地瓜,嘴里品尝着几百年都未曾有过的味道,嗅着那香喷喷的味道,这一刻,他的眼眶都热了。   感动的,绝不是被热气熏到的,甚至还有点哽咽。   为了报答钧哥的恩情,也看在钧哥那颜值和实力都异常靠谱的面子上,师叔决定向这位帅气的剑修师侄交出信任。   他不装了,他要摊牌了。   没错,他,弦虞,就是传说中拥有通天之眼、能够窥看世间命数的天道代言人——   前、星衍玄宗宗主之关门亲徒,神算子。 第105章 不忘初心   688   神算子,修仙界第一命理仙门星衍玄宗宗主最为宠爱的关门弟子。   不是专门关门的那种。   他美貌,他努力,他天赋异禀,从小就有着异于常人的眼睛,能轻而易举地探人前程往事,入门后更是在区区百年就有了直逼元婴的修为。   那时的他前程是那么的光明啊。师门爱他护他,众人敬他慕他。所有人都说他是师门的宝,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他就像是别人家的孩子,风光而又潇洒。   直到有一天,师尊闭关后不久,他的三师兄、那个自他拜入师门起仅在同门人口中偶尔听到的师兄游历归来,一切都变了。   对他极为亲近的师兄们变得冷淡,爱护他的师姐们变得疏远。曾经的他们会亲切地唤他幺儿,叫他卿卿,对他嘘寒问暖,等三师兄回来了却又扭头一转,喊他神师弟。   疏离得甚至连全名都不肯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新人胜不过旧爱吗?   哎。   神算子承认,一开始他的确是有些嫉妒的。但后来他想开了,他的嫉妒不过是源于家中最小的孩子突然失去了家人们的注视,接受不了落差罢了。   这问题不大,毕竟人也是要长大的,早晚要脱离家庭,独自走上自己的道路。   换作师门也是一样。   他的师尊早晚会离开,他的师兄师姐也会开山立府,收下各自的徒弟,逐渐与他分离。   三师兄的归来只不过是让本该发生的提前了一些。   神算子如此想着,人变得透彻,一直卡在金丹的心境也终于一松,有了提升的迹象。   就在他即将步入元婴之际,他感觉到了不对头。他的同门,特别是师兄们似乎对三师兄变得过于的热情。   如果说曾经的他们在面对他时是宠而不溺,愿意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满足他所有的希望。那么面对三师兄的他们就像是古早话本里的舔狗,宛如被下了降头。   若是三师兄能多看他们一眼,连命都能给他的那种。   啧。   神算子不禁想起了他的宗主师尊,那个有着海棠猛一的面容却活得像个退休老大爷的神棍美男。   不同于其他同门提及三师兄时偶尔露出的想念,师尊对这位三师兄的态度有些微妙。   有些悲有些痛,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忌惮。   神算子曾问过为何,师尊却是眉头紧锁着摇头,只道让他好好修行,尽快修至元婴。   他当时不明白师尊的用意,只当师尊的含糊其词是因当惯了谜语人,催他修行也是师对徒最为常见的督促。   可当他真正到达元婴,当他那双眼睛能够通晓天命、足以看到师尊这等大能的过去时,他才发现,他错了。   师尊的不言不是他不愿,而是被下了禁锢。   那是来自九天之上的禁锢,是神喻,牢牢地束缚在师尊的灵魂,让他这个在修仙界中最能听晓命道的修士不可言,不可道,不可动。   师尊算出了灾祸,算出了修仙界的大劫将至,无法阻止,无法警示,无法亲自动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祸星降世,吞噬三师兄的灵魂,一点一点地夺去三师兄的躯壳。   三师兄是个骄傲的人,自幼怀揣着一腔热血,誓要为世间铲平所有不义之事。   如此正道之人又怎愿让自己的躯壳行恶?   他试图在被彻底吞噬之前干掉自己,却因为武力太过弱鸡破不了被上神之魂改造后的躯体防御而次次失败。   无法,眼看着自己的魂魄越发的虚弱,三师兄只能在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彻底消失前奔赴魔界深处的无垠海,利用那里的煞气将自己封印。   他不知这样的封印能压制那位上神具体多久,但多少还是能为他的师父争取些时间,得以寻找那位出现在最后卦象中的天目之人。   此人,正是神算子。   他的眼天生能见阴阳、观气运,他的灵魂受天道的庇护,可避及九天,不受禁锢。   他就是师尊一直在寻找的人,此世间唯一在知晓那占据了他三师兄身体的冒牌货真身后能向世人言语此事的希望。   可惜,他这个希望来得晚了。   师尊寻了他几百年。   三师兄的封印已消退至最弱,而师尊当初为了算出与他相关的卦象付出了心头血,极度透了自身后又忙于奔波无法疗养,已是强弩之末。   神算子拥有天目,其根骨在修行命理一脉中最为顶尖的。   他的修行速度极快,远远超过曾身为师尊最为得意弟子的三师兄。   可就算如此,师尊还是撑不住了,不得不闭关,等不及他突破至元婴,用灵目知晓一切。   更为严重的是,那个人、那个一切的罪魁祸首,突破了封印。   那人回来了,顶着三师兄的躯壳,毫无愧疚地夺走了师兄的名字,师兄的家人、友人、荣耀、一切。   而他,神算子,师尊和三师兄所期待的希望彼时还处金丹。   他一无所知地看着那人与同门欢笑,与旁人交好,甚至后来与不知多少青年才俊纠缠暧昧。   那人往上爬着,踩着用三师兄和师尊的血骨铺成的路。   一步一步,将光风霁月的三师兄毁去。   更为好笑的是,几乎所有人都不觉奇怪,觉得那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神算子在看清那人的真面目后一度不能理解,但随着修为渐渐上涨,他终于明白了。   那人,是在掠夺气运,通过接近那些天之骄子,一点一点将本属于修仙界的气运尽数夺走。   难怪在师尊的卦象中显示着大劫将至。   气运流失,天骄堕落,本有望飞升者叛道。   这,可不就是大劫吗?   神算子想要阻止,想要实现师尊师兄的愿望,警醒众人,可太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   本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修士早已被那人掠去心神,再也听不进他的话。   他说,那人是祸星,是乱象。   他们说他是出于嫉妒的胡言乱语。   他们不信他,骂他,辱他,在他不断地前往各大宗门游说后认定他是疯子。   他的师兄师姐们甚是帮腔,说他有辱师门,仗着师尊的宠爱肆意妄为,自以为能耐,不敬兄长。   好一个不敬。   当初说他是师门之光的使他们,如今呵斥他妒贤嫉能的也是他们。   若是以他曾经的脾气,被如此不知好歹的辱骂定然已是甩手不干。   可他没有,他忍住了,为了师尊师兄,不断地告诉自己——   他们只是脑子进水了,不要和傻子计较。   可、可真的好气喔!   艹!   689   神算子又怒又气,咬着牙,扛着无数压力,试图继承三师兄的遗愿,成为救世英雄。   他本想着自己还是个年轻修士,虽然天赋一流,但到底在修仙界没有足够的声望。   不像他师尊,修仙界顶级命理修士,就那声望、那号召力,但凡说上一句冒牌货不行,别说是修仙界其他修士了,就光是他师门就能想办法把那人给处刑了。   可惜啊,师尊无法说出口。   眼看众人不信,神算子琢磨着实在不行就等师尊出关再做打算。   谁曾想,他千等万等终于等到师尊出关,还没上去说几句呢,就发现了不对头。   师尊变了,他变强了。   不对劲,他师尊是什么人?命理一脉的大能。   而命理一脉的特色是什么?那就是沟通天地,观星探命,最为讲究的天分。   正所谓凡事都有代价,越是有天分的命理修士在武法之道的资质越是底下。   简单的来说,就是脆皮又弱鸡。   而师尊,当今命理一脉修为最为高深的修士,他,别说武力了,就光说体力都超弱的。   而且,还是爬自家的山头都爬不动的那种,平日上下山都是坐的飞剑。   可他出关后呢?他,竟是能一人单挑一群,还是本就习武道的一群。   天呢!   要知道是师尊闭关前可是连隔壁医宗养在仙草园试药用的灵兔都打不过,只能跑到凡间买麻辣兔头回来泄愤的啊!   更离谱的是,就在神算子得知师尊出关,专门跑去凡间买了兔头去慰问的时候,师尊、这个从麻辣兔头炫到冷吃兔的美男子,竟、竟然还瞪他。   冷冷的,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杀意、嫌弃和鄙视,还叱责他乱杀生灵,冷血无情。   靠!   有本事对着那些惨死你腹中的兔头说话啊!   你知道你闭关前每次被灵兔踢飞之后会去凡间点多少兔头吗?   几斤,几斤!   自己吃不完还拉着他吃,还分一半放到盘子,前面还插香,跟祭品一样——   等等,祭品?不会是给三师兄的吧?   神算子越想越觉得可能,越无声哔哔越觉得出关后的师尊不对劲,便准备去取一些只有他们师徒两人知晓的秘密信物进行试探。   没想,这一去他便遭遇了追杀,有仙修,有魔修,就好像一夜之间他成了全民公敌。   再一打听,果然又是那个人。   那个人病了,据说是被不知哪来的污浊侵蚀了,根骨被毁,日渐虚弱。   救他的办法只有一种,那,就是换骨换命。   他是出自专修命理一脉的星衍玄宗的修士,那最适合他的根骨还用多想吗?   定然是天目的根骨。   而这代的天目正是他的小师弟,那个在众人眼中因嫉妒而疯魔的神算子。   一个疯子的命去换一个众人皆爱的人,多合算的买卖啊。   合算得让那些正道之人都能变得丧尽天良,忘却道德和仁义,去做出追杀无辜之人这等恶行。   他们疯了,这个世界疯了。   神算子只能跑。可再怎么跑,他也不过是个不善武、法的弱者,又怎能跑过那些铺天盖地的疯人呢?   他最终还是被抓住了,被生生剥去了根骨。   时隔百年,他依旧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天下雨了。   很大,落在他染血的背脊上,很重,就像是无数的石头砸下。   水很快聚集了起来,他躺在肮脏的泥水里,感受着血液从伤口中不断的流失。   带走他的温度,带走他的意识,将他带入黑暗。   他以为自己再也无法睁开双眼,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他醒来了,在一个狭小的道观寮房中。   这就是归一观,全修仙界唯一愿意收留他的地方,也是从那之后他的家。   归一观的观主辛汜收他为徒,给他改了名。从此神算失去了天目成了手持灵眸诀的道士弦虞。   后来,他也曾报以希望,去寻过很多次他的宗主师尊。   可当他看见宗主和那人站在一起,亲密中好似带着甜蜜时,他才意识到他的师尊死了。   死在了闭关之中。   现在这位,不过又是一位上神,一个新的冒牌货。   完了,他心想。   他自暴自弃,干脆向他的新师门叙说了这一切。   他以为他又会被当作是疯子,是妄想,会被嘲笑,被讽刺。   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他的同门们竟是没有一个表现出讥讽,甚至连一丝诧异都无。   他们只是给了他轻轻地拥抱,对他道,“你辛苦了。”   “你救过,试过,已是尽了自己的责。他们不听,那是他们的错。莫要责怪自己。”   “顺其自然吧。”他们说,“人各有命。”   “可,修仙不就是为了逆天改命?”他问。   同门们没有说话,只是叹气。   弦虞与他们相处了很久,知道他们不是冷漠的性子,若是去凡间摆摊时还会行善。   归一观没有什么积蓄,除去喂养还未辟谷的小六所需的钱财,其余在凡间赚得的都被用来购置食物药材分发给凡间的苦难者。   可就是这样良善的归一观道士们却对本身所在的修仙界很是冷漠,就好像他们每一个人都在那受过极致的难与不公。   他们不说,弦虞也不问,只是在独自思考过很久后很久后,他还是放不下。   他没有见过那位很早就仙逝的三师兄,但通过宗主师尊看到的过去,看到的师兄和师尊殉道的背影还是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   他放不下,忘不能。   即便整个修仙界看似都被卷进了狂澜,蒙上了污浊,蔽住了前路,他还是相信,这个世上定还有清醒着的人。   像师尊师兄,像他,清醒地看着清世浑沌、迈向破落。   他不知这样的人有多少,或许并不多,但为了他们,他还是想去争一争。   观主师父在听后沉默了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孩子。”师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那就去吧。大胆的,去走你自己的路,不要让自己后悔。”   他抬眼看向师父。   他的师父明明有着与师尊截然不同的长相,但透过师父那双眼睛,他却好似看到了熟悉的人。   那个一直注视着他,温柔的,慈和的,教他成人、育他成才的男人。   “嗯。”他说,“徒儿,记住了。”   690   弦虞再一次踏上了他的路,在他被世人伤透的多年后。   而那时,他的六师弟燕赤霞也已拜别师门,踏上惩恶扬善的征程很久。   比起时而会对自己产生怀疑的弦虞,小六显然更为通透。   他行走江湖同样经历了很多,但他从来不在乎外界的声音。   在她的心里他是在做着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心。   旁人夸他也好,笑他也好,他都耳不听,眼不见,他就是要做独行侠。   至于说他的人   他们谁啊?他跟他们有关系吗?天天就知道放响屁。   不听,滚。   燕小六就这样大摇大摆,一人一桃木剑在仙凡两界我行我素,就这样横行到了现在。   横得连徒弟都在他不知情的时候从天而降。   啊,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那,注定让他成为正道之光的天意。   当然,这话不是他说的,是小破观的道士们算出来的。   小破观的道士们咸鱼归咸鱼,但一个个意外的都是算卦的好能手,在燕道长刚闯入他们眼前之时,他们就有小破观有望变富的预感。   后来联手算了好几下天机,好家伙,他们家小六哪是小破观的希望?   他,是整个正道的啊!   同门们登时咸鱼窝中惊坐起,掏出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箱底,默写出了虽然他们没学会但会背的祖传法修绝学,送给小六,让他自己努力。   小六本人也不负众望,展露出了绝佳的天赋和修行速度。   再加上他笔直到几乎自带眼疾的性格,弦虞一度认为他的小师弟燕小六,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正道之光、救世之希望。   然而,在他见到钧哥后,他才发现,他错了。   他又错了。   顾钧,这个男人,这个可怕的剑修,他才是光——   不,他、他是太阳,气运强到根本不能直视的太阳。   弦虞痛苦地关上了自己几近被闪瞎的灵眸,并努力装作无事,啃着地瓜,向钧哥讲述了他的故事。   钧哥听完后久久不能言语。   虽然他平时就没什么语,但这一次,他的确有些震惊了。   或许是没想到修仙界的爱恨是那么危险,又或许是因为没有想到他的冤种师父燕道长浓眉大眼,背地里竟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   喔,还有他的便宜师叔。   虽然师叔弱鸡到能被钧哥的一根手指戳死,但他是那么的崇高,负重前行,犹如菠菜妈睡前小故事中的马猴烧酒。   这就是小破观吗?真厉害。   钧哥于心中默默感叹了一声,问,“所以,你希望我帮忙?”   师叔叹了口气,沉痛地将自己从回忆带来的悲伤沼泽中拔出。   “我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想的,但现在”他摇了摇头,“不了。”   “你来自凡界。”他说,“顾钧,我不知道你在凡界到底是怎样的身份,但我看得出来,你的身上背负着凡界的国运。”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忽然想起了一位他曾在凡间摆摊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   那是在几十年前,那个少年也有着这么一双好看的眼睛,身上同样背负着国运。   “道长,命运真的不能改变吗?”少年问他。   “我不知道。”当时的他回答道,“但,你既然问出了这个问题,说明你心中早有了答案。”   “即便,这个答案在几乎所有人的眼中都是可笑的妄想?”少年反问。   “妄想?不去试试,又怎知是妄想?”他道。   少年笑了,命人给了他大笔的赏钱,大笑着离开。   后来听人说,那位少年就是当时凡间皇朝大禹的皇子,为嫡却不受宠。在与他分别后不久,少年便自要从军。   再后来,他回到了修仙界。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对于修士来说百年也不过弹指一瞬,但对大多数凡人来说几十年就是一生。   他再也没见过那位少年,不知其生死,也不知其可有达成心中所愿。   他已是记不清少年的长相了,唯有那双眼睛,与此时此刻他眼前的剑修极为相似的眼睛。   “你是大气运者。”他对钧哥道,“你认小六为师已足以让你的气运给予我们庇护。但你,注定不属于修仙界,我不想把你牵扯入局中太深。”   “离开这里吧。”他说,“去到你该去地方,去做你想做的事,莫忘初心。”   初心?   埋首在地瓜的卤蛋登时抬起了自己那在火光下滋溜反光的脑壳。   他瞅了瞅师叔,又瞧了瞧他的钧哥哥。   看着钧哥那发亮的双眸,卤蛋心里一个咯噔。   钧哥哥的初心,那,岂不是流浪?   钧哥眼光微微一动。   这一刻,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因他的忙碌而早已遗忘在脑后的初心。   他的梦想,他心中如火如阳的目标和野望——   喔,日天。 第106章 光明佛顶   691   众所周知, 钧哥是一个血统纯正的剑修,坚定且极具行动力。   就在美貌师叔还沉浸在悲伤、卤蛋埋头地瓜之际, 年轻的钧哥怀揣着深藏于内心多年的野望, 站起身,扬着头,望着天, 看着昏暗而西斜的阳,当即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他,决定去练剑。   根据便宜*燕道长的所言所语, 钧哥得知自己在修仙界就是最为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有着让无数修士见了都不禁嘴角含泪的天赋。   但身为铁骨铮铮的正统剑修,钧哥知道天赋并不代表着一切,努力才是成功的真谛。   就像是吹雪, 就像是阿城,就像是千千万万无论风吹日晒都要练剑的刻苦剑修。   刻苦得, 从最为简单的挥剑带风练到劈山开谷,从海边的风平浪静再到掀起惊天巨浪、海水分离。   这就是剑修,永远都在突破的存在。   旁人都说他们就是奇迹。   实则不然, 他们只是太过努力。   而钧哥,一个拥有着比其他剑修更为崇高梦想的普通剑修, 他更是野得离奇。   无论身处何地, 人处何时, 就算晚上不睡觉也要练剑的那种离奇。   就像是现在, 在这个白天黑夜都昏暗得只差几丝的地方, 这个地上的植物都长得奇形怪状还有牙齿的魔界, 钧哥顶着夜风, 踏着暮色, 随便寻了个空地便开始刷刷练剑。   顺带一提,可能是因为魔界到处都充斥着魔气的原因,钧哥在练剑时掀起的罡风远比在凡间的可怕。   远远看去就像是以他为中心形成的狂乱龙卷风,魔气与灵气齐飞,尘土与碎石共成一色。   钧哥不禁想起了燕道长临走前对他的告诫。   燕道长说钧哥堪称天道之子,那资质无论是修魔还是修仙都是一等一的好苗子。   燕道长不知钧哥是如何踏上修行之路,但根据他的猜测,钧哥应该是打娘胎起就已自行引起入体,后又在机缘巧合之下提前筑基。   而那样的巧合,或许就是传说中让天地都为之震撼的天才才会拥有的死劫。   正所谓一步*,一步登天。   至今都活蹦乱跳的钧哥显然已是登天,虽然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意识到。   像这般的能人,定然是无论灵气还是魔气都极为偏爱的存在。   钧哥生在凡间,那里灵气虽不比修仙界,但也是远远多于魔气,所以他自行踏上了仙途。   可魔界就不一样了。灵气于魔界是最为稀少的存在,修仙人在此想要引来灵气用上仙法远比在别处困难得多。   对于钧哥来说,麻烦不仅于灵气稀缺,而且还有魔气侵扰。   他的资质太过优秀,以至于在灵气缺失后魔气便会瞬间趁虚而入,企图占领他的经脉,让他落入魔修之路。   仙堕魔,不可逆,一旦让魔气侵体,那钧哥的仙途就完了。   为此,燕道长再三叮嘱,让钧哥在使用仙法时提起万分的警惕,莫要让魔气有机可乘。   钧哥也不是很懂魔气到底个什么东西,又该怎样警惕。   他不过是个误入魔界的普通剑修,修仙界也没去过,仙法什么的,他又怎会呢?   不过说起空气中奇怪的气流,他的确是有感觉到的。   在他来到魔界后平日里一直围绕在他身边的暖流变得稀薄,外圈好像还混杂了些辣辣的感觉,就像是菠菜最爱的辣子鸡。   喔,还有麻辣香锅。   只是最近菠菜他夫人怀了崽,为了崽的安全,菠菜妈禁止家里出现一切麻辣的食物,就算是一根辣椒都不准出现。   菠菜有些郁闷,只能来钧哥的御书房偷偷啃辣椒。   可能,这就是为人父的代价吧。   果然母后说的不错,儿女都是债啊。   钧哥每次见了都忍不住如此感叹,接着抬手搓搓他的菠菜大孙子那毛发旺盛的脑壳。   然后,然后他每次会被打,被菠菜那只沾了辣椒的手狠狠打在脑门上,被熏得眼都沾泪,还要被骂逆子。   哎。   692   如今在皇城忙到飞起的菠菜:   哎个头啊!他现在连啃椒的时间都无了好吗?   滚回来,逆子!   693   那边的菠菜忙到如飞翔的陀螺,而这边的钧哥依旧在练着他的剑,聆听着魔气与灵气打架的声音。   是的,打架。   他发现了,他在魔界练剑时出现的罡风根本就不是他的剑掀起的,而是一直伴随在他身边的暖流——   喔,燕道长说那是灵气。   是灵气,在和辣辣的野生魔气打架。   打得老凶了,噼里啪啦,打得到处都是残渣。他的剑练得越猛,俩无形之气打的就越厉害,不过几个时辰就已是让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近者必死。   这是无形的打架吗?   不,这是魔气与灵气的纠葛,是仙与魔的争夺。   谁才是发展之正道的争夺,是尊严,是未来,是世界的明天。   上啊!在魔界本是拘谨做气的灵气爆发着。   在钧哥开始练剑引来无数魔气后,乖巧的灵气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它们要*这些试图抢占它们男神的贱气。   竟敢当着正官的面企图上位,好生臭不要脸、胆大包天的魔气。   呔!受死吧!   一时间灵气与魔气对冲,罡气与杀意乱飞,飞沙走石之间,*魔土飞起,生生削平削低了方圆百里。   甚至连原本坐落在不远处的一座黑漆漆的大山,都无了。   无了。   连根毛都无了。   如果钧哥记得不错,之前、之前山上还有个好像是宫殿的东西来这   喔,多么震撼人心的仙魔之争啊。   震撼得,一看就知道要赔很多钱的样子。   钧哥练完剑,心中一顿,脑海中登时浮现起了菠菜那张英俊秀丽的脸蛋。   菠菜是那么水灵的文人美男子,便是英年早婚也依旧满脸都是青春。   美貌而动人,文雅而清贵,让年轻的菠菜夫人出去和小姐妹茶话会时都倍有面子。   然而,就是这样的美男子却在当上丞相后一和钧哥提起钱就如怨灵俯身,那阴森的样子恨不得晚上都要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站在钧哥的床头。   钧哥虽然一般晚上不睡觉,但练剑回来换身衣服却被男鬼幽怨凝视着实也是过于惊悚。   为了菠菜和自己的身心健康,钧哥看着那消失的山崖,伴随着满满落下的尘土,下一瞬已是消失不见。   再见了,魔山。   他,顾钧,回去给卤蛋烤地瓜了。   694   出门一趟,回来却望眼平川的某魔尊:   嗯?   本尊的魔宫呢?   山呢?!   695   魔尊一夜暴贫,陷入难以置信的崩溃,而罪魁祸首钧哥却已经闪现来到了千里之外。   是的,没错,千里。   身为纯纯粹粹的好剑修,钧哥有时也会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时候剑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危险。   为了菜鸡免于误伤,钧哥自从剑可消山后,练剑通常都会选于一个远离人群的地方。   就像是这一次,带着两只美貌弱鸡的钧哥选取的就是千里之外人迹罕见之处,所见之处仅有那座孤独的山。   孤独得,如今也没了踪影。   钧哥装作无事发生,刷的一下便闪现回到了菜鸡们驻扎的地方。   此时已是深夜,篝火还在烧着,偶尔发出噼啪的灼烧声。   卤蛋已是吃饱喝足,熟练地把自己团成一团,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   他从小就是这样,倒地便能睡成猪头,无论刮风无论下雨还是打雷都无法打破他的安眠。   当然,这一点卤蛋并不承认。   他是什么人?金山寺未来的住持,正在金刚罗汉之路上奔驰的佛子。   他、他能是睡死的猪头?   哼,笑话!他不过是梦中跟着佛祖*罢了。   好吧,*。钧哥到底是个善良的剑修,给年轻的卤蛋几分面子,每每听见这般辩解也不戳穿。   毕竟卤蛋是那么要强的小秃驴,一悲伤脑壳就会暗淡,若是无了面子,指不定能远地变成煤球。   那怎行?   魔界本就昏暗,虽不影响钧哥的视力,但光线过暗,看多了眼睛容易疲惫。   但有卤蛋就不一样了,那脑壳光溜着呢。只要一点光线就能给闪成一个巨大的夜明珠,可好用了。   望着卤蛋那手感颇好的脑壳,钧哥不由想到了母后宫中的镜子,霎时间灵光一闪,从袖子中掏出一颗比他手还大的夜明珠。   那是阿城很多年前送给他的,据说是阿城收藏中最大最亮的一个珠子,从海边的贝壳里刨来的,放在房顶都能假装月亮。   阿城以前晚上肝拖了好久的课业,又不想让他爹发现,于是熄了灯,带着课业躲进被子里,用的就是这颗夜明珠。   后来,阿城成了城主,他爹和他娘私奔浪迹天涯,再也没人盯着他交课业。   他自由了。   他再也不需要化身死线战士,连夜偷偷躲在被子里肝作业了。   所以,他决定把这颗代表着死线战魂的夜明珠送给了钧哥,就是为了让他的好兄弟钧哥继承他的意志,感受他的激励。   他这是在告诉他的好阿钧一个深刻的道理——   只要活得久,自由自然有。   当时的钧哥觉得很有道理,并郑重地接过了阿城手中的明珠。   这一接,就是六年。   那一年钧哥和阿城十七,如今两人都二十有三了。   天呢,二十三,六年。   他,顾钧,竟然和他的好兄弟阿城分别了六年,除了通信之外都完全没有见过呢。   话说,阿城长什么样来这?   钧哥想了想,依稀记得好像很仙,是个纯正的,和钧哥志同道合,走在一起都不会逊色的剑修人。   但,具体长什么样呢?   钧哥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想起来,决定放弃。   反正大概就是个帅气剑修的样子。   记不清阿城的长相没关系,钧哥还记得阿城的意志和对夜明珠的高度评价。   因为继承家业的关系,钧哥回到了他所到之处必然灯火通明的老家,因此一直没有找到使用夜明珠的机会。   而现,他终于找到了。   就是现在!   钧哥一个滋溜飞上卤蛋背靠的大石头。   那石头好大,好高,比三个钧哥竖着叠起来还要高,在他去练剑前都没见过。   显然,这是卤蛋饭后消食不知从哪里搬来的,估摸着是用来挡风,顺便营造背后靠墙无鬼能袭的安全感。   有些幼稚又有些机智。   嗯,就是根据菠菜妈所言,菠菜在离家前也都是这么干的那种机智。   不过菠菜比卤蛋更甚一点,他还会死死裹住被子,无论春夏秋冬,都要把脚和头缩进被子里。   他说,这么做是在防止风灌入温暖的被窝,还可以防止老年得老寒腿。   钧哥信他个鬼。   前尘不再谈论,菠菜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得给一些面子。   钧哥收回飞远的神思,站在高高的石顶,放下夜明珠。   这一瞬,天,亮了;月,有了;地,明了。   明珠与卤蛋头顶共一色的光明了。   啊,多美的月色啊。   美得让那石头后的溪流都泛起了粼粼的波光。   闪耀而动人,伴随着若隐若现的潺潺流水之声,就好像朦胧月下的美人,伏在岸头,似是轻哼似是叹气——   等下,叹气?   钧哥低头一看——   好家伙,这河边还真趴着个人。   仔细一看,竟还是个熟人。   是师叔,在卤蛋去梦中和佛祖相会后不知所踪的师叔。   他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要解腰带?为什么要走进河里?   又为什么在发现钧哥后瞳孔一缩,抬起发红的脸,湿润的眸,好像很热的样子,如叹如喘,如绝望又似希望?   钧哥见状有些疑惑,沉思一瞬,眼神一凛。   难不成师叔他、他是要自毙?   696   不过是女眉毒发作生不如死的师叔:   那,倒也不必。 第107章 绝命毒师   697   师叔,一代绝代风华的牛鼻子道士。   他美貌,他弱鸡,他坚强,他为了拯救世界永不放弃。   可就是如此正义的他,竟是一次又一次经历巨大的危机。   所谓没有最大,只有更大,就像是现在。   他,美貌弦虞,女眉毒发作了。就在他的酷哥师侄顾钧烤完地瓜,溜到不知道哪里去练剑后不久。   彼时,他正在啃瓜,心里满是回忆的殇和瓜的香甜,身边还蹲着同样美貌的小秃驴。   那一刻,清风徐来,秃头反光,手里是瓜,嘴里是甜,身边还有个不胖不瘦的漂亮大娃娃。   虽然酷哥阿钧不在家,但那祥和的样子搭配师叔不愿意透露的年龄真的极为祥和。   和得,就像是退休大爷带着孙孙。   只是,这个孙孙吃的有点多。   酷哥师侄溜前烤了无数地瓜,孙孙炫了一个又一个,宛如八辈子没吃过饭。   而美貌大爷师叔,甚至连一个都没吃完,如仙男一般。   就在师叔发出仙男感叹之际,他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他竟然浑身都燥热了起来,就好像无数看不见的小虫在他身上爬,痒而热。   热得如洪水滔天,甚至,不可描述的地方开始不可描述了起来。   师叔承认,他是长得有些过于美貌而清纯,像极了凡间皇城那东街上祖籍海棠的小龙阳。   但、但他真的是笔直笔直的男子哇,和钢筋一样的,还偏好大胸细腰长腿的大姐姐。   可现在,如此钢筋的他竟然不可描述地发起了洪水   天呢!怎会如此?!   他的清白!   师叔不禁虎躯一震,他意识到了,遭了。   他脏了。   他的身,他的心,他的灵魂,都变得肮脏了。   师叔悲恸不已,但为了小秃驴的身心健康,还是努力装作无事发生之样。   他忍耐着,努力的,终于忍到了小秃驴不知从哪里搬来巨大石头,并背靠石头陷入安详睡眠后。   他再也忍不住,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便一头栽进了河里。   魔界的河,冰冷而平静。就像是魔界的人,静如兔子,动如疯子。   动静结合,让旁人安详得犹如站上了奈河的康桥。   然而,就是这样冰冷的流水却也带不走师叔身心的燥。   他好热,他好痒,他好不可描述。   冷冷的溪水在他身上拍,身中女眉药伤透他的心。   落泪了,卑微的师叔哽咽着。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开始努力回想卑微的自己到底是何时中的药。   首先排除地瓜。   毕竟烤瓜的人是钧哥,他是那么正直善良,正直得比燕道长更甚,又怎会做出那种龌龊之事?   不可能!   师叔可是拼着闪瞎眼的代价专门有看过,钧哥的命格天皇贵胄,而且还是凡间的国姓顾,一看就知道是不得了的出身。   这等出身什么美人没见过?什么诱惑没遇过?   可偏偏顾钧,这个剑修,竟然至今还是元阳未泻的童子鸡。   童子鸡哇!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已是彻底超越了他的便宜师父燕小六,从普通的眼疾变成了眼瞎。   彻底的,看不见一丝丝美色之光的眼瞎。   再说了,还有卤蛋呢。   这个小秃驴吃了那么多还能有婴儿般的睡眠。   所以导致师叔痛不欲生的绝对不可能是钧哥和他的瓜。   那么问题来了,不是地瓜,那   师叔瞳孔一缩,他想起来了。   突然想起来了,定是那个人!   就在师叔和卤蛋一起身陷囹圄万宝阁的时候,师叔深夜见过的面具人。   那人一袭红衣,风骚而又神秘,脸上还罩着个面具,金色的,带了又仿佛没带,那形状像极了不可描述话本里的蕾丝苦茶。   师叔认得他。   就算他苦茶套头,师叔也绝对不会忘记那双眼睛,那个原本师从药宗太上长老孙思邈、后因炼药疯魔叛出师门的男人。   没错,他、他就是——   被仙魔两道统称为绝命毒师的,安、岭戎!   698   安岭戎,被仙魔两道忌惮的男人。   他桀骜,他不逊,他最讨厌外行人对他的专业质疑哔哔。   身为一代逆徒,自他叛出师门之后便再也不遵从师门谦逊的守则,暴露出那隐藏多年的本性,睚眦必报。   他自认不是君子,所以从来不忍耐,有仇当报,有怨当场了,绝不留到第二天。   除了一个人。   星衍玄宗内门三徒,佰涟子。   一个身边时时刻刻都有着护花使者的贱人。   当初这厮得罪毒师的时候刚好处在炼药的关键期,安岭戎忙于事业,一杀不成,无暇继续,只能闭关炼药,待出关后再做打算。   这一关就是数百年,等他再出关时,天,变了。   那个贱人身边的护花使者更多了。   魔尊,仙尊,从仙道到魔道,天之骄子一个又一个。   那层层叠叠的保护便是绝命毒师囤积了多年的du药库存都不够用。   可恶!   但有句话说得好干不过强的,就打弱的。干掉一个是一个,反正也不亏。   身为魔道之人最擅长的是什么?是迁怒。   逮不住死白莲,那么就对他的师兄弟下手。   按照越有天赋的神算越弱鸡的定律,绝命毒师将目光投向了死白莲的同门小师弟。   没错,就是师叔,一个凄惨而脸黑的正义神算美男子。   彼时,绝命毒师正效忠于魔君。   很多人,包括师叔,在知晓时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安岭戎是什么人?自负、自傲到绝点的狠人。   在药与毒理方面,他甚至连自己的师父都不放在眼里。   如此之人会效忠旁人,自愿低人一等?   呵,是的,他会。   毕竟谁又能拒绝一个冤大头呢?有钱大方,屁事还少,而且还不对他指手画脚。   比某些明明什么都不懂还要哔哔的傻逼给力多了。   没错,说的就是佰涟子。   那个贱人明明是求他办事,求他救人,结果还特么地在他干活时指指点点。   更过分的是事情做完还不给钱,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真以为美貌可以代替一切吗?还说什么愿意以身抵债。   啊呸,穷鬼!   那纸糊一样的破身子能值几个钱?就算拿去试药,随便试那么一口都能死,抵得上他干活时用掉的珍贵药材吗?   要不是仙魔两界没有劳动仲裁,绝命毒师绝对会把白莲告官。   可恶,为什么修仙界没有劳动仲裁?   毒师他都听说了,这仲裁在凡间都有。   凡间啊!   淦尼凉的修仙界。   绝命毒师恨透了死白莲,在万宝阁看到弦虞师叔时不免想到了自己和死白莲的恩怨,登时火上心头。   彼时,宅家多年的毒师并不知师叔和那白莲轰轰烈烈的撕逼大战,更不知师叔已是叛出师门,出家为道。   见到师叔那副道士的模样,毒师还以为这厮和其三师兄一个德行,没事就喜欢玩一些角色扮演,讨情郎欢心。   好一个清纯不做作的美人,好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   一时间,毒师更是恼火。   掰开师叔的嘴巴,就是塞进了他的全新成果。   这是世上最为顶尖的毒,里面有着他前些日子刚亲自冒着生命危险前往昆仑采来的棂雪冰花。   此世唯有一物可解此毒,那,就是冰花生长之处的千年寒冰。   可昆仑的寒冰岂是常人可得?   昆仑,那是这世间最为危险的灵山,山周覆盖冰雪,千年不化。   看似雪白而平静,实则危险重重。   若无昆仑洞主同意,擅自登山必然会遭受最为可怖的雪脉崩塌与山裂。   仙山昆仑现世于六年前,那时昆仑秘境开启,灵气爆发,让那一直存于传说中的昆仑山脉终于暴露在修士眼前。   无数修士奔去,却无一幸存。   最为可怕的是那一次昆仑山裂,修士们本着掩人耳目的心态特别避开了仙山的主峰,选择了副峰。   他们登山之时本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可就在一切顺利,昆仑,山裂了。   毫无征兆的,裂成了两半。   在那之后,雪崩与山裂交织,无数修士葬身于此。   这就是代价,擅闯仙山的代价。   毒师深知那处的危险,但为了他的药,他的成果,他宁愿以命相搏。   他做好了身亡的准备,但,他成功了。   没有遇到雪崩,没有遇到地裂。   他,成功地找到了长有满满仙草的冰洞。   那里,甚至还有个巨大的温泉,里面全都是灵水的那种。   但他的成功并不代表着他人可行。   他取走了仙草,得到了棂雪冰花,制成了全新的毒。   但这只是巧合。   没有人再能重现他的幸运,登上昆仑,寻得仙洞,得到那唯一的解药,千年寒冰。   这意味着,他的新毒,是无解的。   在被迫吞下此毒之后,师叔从毒师那里得知了这一点。   他再一次陷入了绝望,躺在地上,想要挣扎却又无法。   那时的捆仙绳封住了他的灵力,入口即化的毒浸透了他的身体。   他想他完了,还没有达到他的目标便要死在这个陌生而冰冷的地方。   只为那可笑的、他曾为那人师弟的理由。   然而,并没有。   第二天,他依旧活蹦乱跳的那种没有。   难道绝命毒师还有着曾为医者的良心,看似嘴毒实则心软,给他喂了假药吗?   师叔有些不解,直到此时。   躺在冰凉的河水里,师叔才真正地明白,原来毒师的毒是真的。   连女眉药都能做成无解的那样狠毒。   啊,绝命毒师安岭戎,不愧是你。   699   师叔枯了。   瘫在河中、依在岸边,喘着叹着,含泪着。   他好难过,从身到心,看着他师侄的眼里透着三分的绝望,三分的悲伤,还有四分的迷离。   喔,复杂的眼神啊。   钧哥不禁跳下了石头。   他看着他的便宜师叔,那浑身湿透、狼狈而低迷的男人。   他想,大概这就是菠菜曾经说过的成年人的崩溃吧。   他的师叔在吃瓜时一直表现着坚强的样子,便是一直行走在黑暗之中也不言放弃。   师叔说如果这混沌之中没有光,那,他就成为光。   如果这世间没人醒悟,那,他就成为唯一的希望。   他愿燃烧自身,成为启明星,成为引路人。   他是那么的高尚,却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着挫折和屈辱。   世人不理解他,甚至用言语用行径殴打在他的身,好似要打断他的脊骨,砍破他的腿,逼迫他如他们一般闭上清明的眼。   钧哥懂这样的人。   因为在他的眼中菠菜也是这般,也曾经经历过如此的困难。   他知道,这样的人外表坚硬,但若是无人陪伴,独自前行,他们的内心便很快就会遍体鳞伤。   菠菜在那时,身边有他。而师叔呢?   师叔是孤独的,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人相伴的。   在他看似完整的躯壳下怕已是千疮百孔,等到极限之时甚至只要一些在常人看来轻微的伤就能让他彻底崩塌。   就像是现在,师叔他站在了河里,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眼里绝望而无光。   钧哥尊敬他,也知道这时必须给他一些言语上的支持。   可,言语   这有些过于难为剑修了。   钧哥深深看了师叔一眼,又看了看师叔身下的河水。   看着那只到师叔腰间的水,他灵机一动,道,“师叔,莫做功无用。你,命不该绝。”   本也没想绝的师叔   师叔深深吸了口气,“我,没有寻死。”   喔,这样的吗?钧哥闻言眉头一簇,“那,你”   师叔感受着体内再一次掀起的狂潮,他轻咬下唇,强忍下那严重起来会让天道爸爸被大道打死的叹息。   “我只是中——”他顿住了,有些难以启齿。   看着钧哥那英俊而正直的面庞,他纠结了半晌,终还是叹了口气,道,“我,身体有些不适。”   不适?钧哥仔细看了看师叔。   只见此时的师叔面带潮红,眼含波光,如丝如勾,有些目不成焦,有些波澜。   他的唇齿微张,轻喘着,好像很热的样子。   再看他的身。湿透的衣裳紧紧贴着他的身上,透明如无形。他似乎刚刚做过挣扎,衣襟凌乱,大开着露出了他一边大半的肩头。   那半遮半掩的躯壳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嫩,像极了白花花的五花肉,在微光下又如阿城的金库,仿若凝脂流油。   啊,多么动人心弦的美男子啊。   美得甚是让冷酷无情的钧哥都不禁眼眸一沉,抬起了脚步。   天,难不成他的美色竟然已经达到了让瞎子都复明的程度了吗?师叔心中一个咯噔。   他看着钧哥,看着这俊美无边、让神自卑让人自闭的师侄缓缓地向他走来。   砰、砰。   这一刻,师叔听见了。   他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沉重的,伴随着钧哥的脚步。   一步,一步,就好像踏在了他的心头,敲击在他邦硬的心、笔直如钢铁般的意志,一下、一下,都变得有些微微的弯曲。   师叔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让天地失色的剑修,看着他来到面前,看着他抬起那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手——   伸进袖子里掏出了一块巨大的、肉眼可见冒着寒气的冰块。   那是在很多年前钧哥在万梅山庄借住时吹雪给撅的冰块。   很结实还不会化。   钧哥郑重地塞进了师叔的怀里,让燥热的师叔在瞬间感到了透彻而刺骨的冰凉。   从心到身再到灵魂,彻底地冻结再一起,齐齐地连带着他的脑壳都要飞去九天翱翔。   “既然发烧,那,拿去降温。”钧哥平静道,“不用谢。”   700   与此同时,北域。   从南海游历归来的吹雪站在他雪山之上的秘密基地里,看着那本该长满花骨朵却不知为何变得空荡荡的巨大冰洞。   他,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花呢?   他的,亲手种的,从根茎到花瓣都晶莹剔透、本来打算送给继承家业的钧哥做礼物的花呢?   为什么?   他不过就是去了趟南海,离家的时间稍微久了那么一点点,怎么就都无了?   连根,都不见了。 第108章 吃瓜崽种   691   众所周知,昆仑地北山高冰又凉,让人与魂带着脑壳齐飞扬。   美貌师叔怀抱冰块,神魂仿佛从天庭遨游至太空又从太空落到地府,再一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   此时,太阳已是高高升起。虽然以魔界乌云遍布的程度根本看不见,但通过周围地表的热度美貌的师叔终于感受到。   不是寒冷的冰块,不是冷酷的剑修,而是明媚的天与绚朗的晴。   师叔感动不已,不禁拥抱大地——   啊,光明。   他,被昆仑之冰护住清白、解除哔哔的他,又活过来了。   好耶!   然而,复活的师叔并莫得人关注,无论是帅气的钧哥还是美貌的卤蛋。   此时的他们正和师叔一样背靠巨石,一左一右,一抱剑一拨珠,低眉垂眼,正襟危坐。   他们,是在修炼吗?   不,不是。   他们,是在吃瓜。   吃那从石头另一边传来的新鲜巨瓜。   正所谓大禹人大禹魂,大禹呱池蹦出吃瓜人。   身为大禹当今掌权人,钧哥虽是剑修却依旧继承了大禹人的优良传统。   那一遇瓜就变猹的传统。   卤蛋更是如此。   卤蛋,苗红根直的大禹花骨朵,正直善良的金山佛子,美好社会的未来接班人。   求佛证道是他的灵魂,吃瓜是他的本能。   他就是他,清纯美丽的秃驴蛙蛙。   善良的蛙,吃瓜的猹。   而能让这蛙与猹闻风而来共观之事,自古以来就一种。   那就是爱与恨的纠葛,男与女的狗血。   就像是现在。   年轻的钧哥本是在给卤蛋烤制香菇做早饭,而卤蛋也在一旁嗷嗷待哺。   可就在卤蛋准备开饭之时,一道声音从石头后传来,打破了晨间那似如父慈子孝般的宁静,划破天空,带来了名为狗血的彩虹——   “师妹,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师妹?   一剑修一卤蛋对视一眼,瞬间化身蛙与猹,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   “我闹?”他们听到一个满是怒意的女声道,“师兄,你带着那个人,把我扔在那个全是魔修的破地方,害得我被抓去,关进地牢。你说,是我闹?”   好家伙,地牢、魔修还有第三个人,多么经典的构造啊!   经典得,让敏锐的猹们顿时嗅到了名为狗血的大瓜清香。   卤蛋三下五除二干掉早饭,滋溜一下蹿到石头旁,身子一斜便是悄咪咪向另一边看去,根本不顾他身为晋江佛子该有的矜持。   但钧哥就不一样了。   身为盛世剑修,钧哥有着最为纯正而高贵的剑修,坚毅而又冷酷的灵魂。   如此伟大的他又怎会做出如此狗狗祟祟之事?   他平静的,目不斜视,腰背挺直,飘到了卤蛋的身边。   作为大禹的道德标杆,他只是关心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监督一下卤蛋是不是在看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绝对不是和卤蛋一样偷看。   绝对,不是。   他无声无息地飘出石边一丝身与眼,就像那凡间书院中无数学子的噩梦学正,又如母后身边最赤胆而忠心的斗士容嬷嬷。   他抬眼一看——   喔,石头那边站着一男一女俩白衣人,背上还都背着柄剑。   再仔细一看,男的衣外披半透大袖衫,上有星点晶石点缀。女的胳膊缠缎,头上还定着片纱。   那模样老仙老仙了,一看就知道不是魔界中人。   钧哥默默飘回石头后方抱剑坐下,卤蛋也看完瓜中主角的模样,心满意足地缩回了自己的脑壳,装模作样地盘腿而坐,手拨佛珠。   一边拨,一边卤蛋还小声告诉钧哥,这俩人是蜀山的。   蜀山在修仙界是出了名的剑修宗门,从开山祖师爷来看,也算是和小破观同源的道教之宗。   只是和贫穷而弱鸡的小破观相比,蜀山的道长真的很能打,也是真的很有钱。门中弟子衣着上用来点缀的细小晶石都是由灵石制成的小法器,布在衣袍上有防护之能。   据说蜀山道长们的衣服在很久之前就是普通的白衣,没有这么花里胡哨。   直到某代备受同门欢迎的掌门千岁大寿,所有弟子聚集在一起准备给他舞剑庆祝,结果那掌门来了放眼一看——   眼到之处竟全是白花花的一片,知道的是在给他祝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给他送葬。   好家伙,真的好家伙。   掌门当场拍板,改!   就算因为祖上的规矩不能改弟子袍的颜色,那也要改出点花哨,总之就是不能像是披麻戴孝。   从那之后,朴素的蜀山道长消失不见,留下的是满山修剑的仙男和仙女。   而现,仙女对上了仙男,没有拔剑却好似炮火冲天。   是她,愤怒的美女子,从头到脚仙气飘飘,但怒与杀气却是闪耀在她的每一根汗毛。   哦不,不是汗毛,是仅仅的头发与眉睫毛。因为仙女,是没有那肮脏的腿腋之毛的。   美丽的仙女愤怒不已,只因她的师兄,这个至亲之人竟然在他们师兄妹一起出门做任务时将她一人丢在了魔城。   而且是在魔城大肆追捕城内修仙人,发现并围捕他们的危机关头。   师兄、从小和她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师兄,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弃她而去,带着那人用传送符直接溜走,只给她留下一句“等我”。   是啊,等他。   单纯的师妹当真信了他的鬼话。即便被无数魔修围攻,被抓进了地牢,她也相信着她的师兄会回来。   可她等啊,等啊,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等了一天又一天,却没有见到师兄半点的身影。   师妹麻了。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的师叔、那个美丽的女剑修曾经告诉过她,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师妹以为师兄是不一样的。   因为他是那么的老实,那么的敦厚,浓眉大眼的看起来有些傻逼——   啊不,木讷,还是靠谱的师尊亲手带大。   可直到师尊闭关,师兄带着她去完成师尊交给他们的任务时,她才真正的发现——   她的师兄,原来,真的是男人。   而他的傻逼,竟然,也是真的。   还是分不清绿茶与单纯的那种。   他太傻了。   傻到明明是被师尊要求去干掉任务对象,却在真正遇到那人时不过两三句就被骗了去。   从坚定不移的任务人直接转换,获得了傻了吧唧的无脑恋爱魂。   变也就变吧,反正师尊不在,就算任务暂时无法完成也没人会骂他们俩人。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师兄竟是在听说那人患了病,得要去魔界捕捉什么混沌灵兽以制药救己后,毅然决定与其同行。   天呐!魔界,那是什么地方啊?   魔修魔物的老巢,危机重重,就算是师尊那样的剑修大能去那都得小心谨慎。   而师兄呢?   别说是师尊了,就连身为师妹的她,师兄都是打不过的。   当然,这也不是说师兄很弱啦。   师兄的剑无论是在宗门还是修仙界都是一等一的,只是和日夜不停练剑的她相比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   嗯,大约半个境界的那种叭。   反正自从他俩进入元婴期之后,他就从来没能打得过她。   嘻嘻。   眼看师兄要往火坑跳,师妹拦也是拦不住,又怕他被那绿茶坑死在那里。在经历一番苦思冥想后,师妹还是跟了过去。   谁曾想,这一跟,师兄屁事没有,而她却被师兄和那绿茶联手坑进了魔城的地牢。   要不是某个不知名的剑修大佬突然出现,一剑破城,劈开了地牢,可怜的师妹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搞不好,她甚至会死在那里。   啊,多么可恶的男人啊!说是渣男都不为过。   所以,她愤怒,她生气,她从地牢逃出后找他算账有错吗?   没有!   更何况她也没想怎样,只想要师兄一个解释,一个道歉,就算是哄哄她也是好的啊。   可他说什么?他竟说她是不够善良。   “我哪里不善?”她质问师兄道,“是我没有救你,还是我滥杀无辜?”   “可你对他冷漠,任由他陷入危险而不顾。”师兄摇了摇头,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师妹,你变了。”   “我变了?”师妹几近气笑,“你可别忘了,他佰涟子可是师尊再三嘱咐过要我们杀了的人。你可倒好,不杀也就算了,还要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安危。”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极端?”师兄反驳道,“什么叫做用你的命?我不过是遇到危险先送他走罢了。保护弱者,匡扶正义,这不是师尊一直教导我们的吗?”   好一个保护,可这正又是在何处?丢弃师妹于不顾,去就一个对世道不义之人?   师妹笑了,笑师兄满眼的美色,嘲他脑子里灌进的无垠海水。   佰涟子,他可是师尊在听到其神算师弟的警示后亲自掐算确认过的祸世之星。   师尊在通天命一道不像神算和其师尊那样轻松,若是要算这等天机定得付上极大的代价。   但祸星乃是大事,星衍玄宗宗主都没有表态,师尊有些怀疑。但身为修仙界最为顶尖的大能之一,师尊也是听说过神算子的天目之能。   为了确认,师尊到底还是选择自算一番,为此还受到了重伤,不得不在将斩杀祸星的任务交予她与师兄后闭关修养。   可这师尊一闭关,师兄脑子里就进了水。   他恋爱了,爱上了那个祸星,认定那个该死的白莲是天真烂漫的无辜之人,是他的师尊算错了。   错你个头啊!傻逼,你中美人计了你知道吗?   师妹在心底疯狂地掐住自己的人中,恨不得破口大骂。   但她没有。   因为她是美丽的剑修仙子,有着高贵而优雅的包袱,就算能一剑一个傻逼也不能乱说脏话。   而此时,就在她努力忍耐之时,她的师兄竟然还在哔哔。   “师妹,你和她不一样。”他说,“你很强,可以保护自己。可他就不同了,他很单纯还不会武,没有我就什么都做不了。”   靠,这话说的,还没你就不行,看把你给能耐的。师妹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她承认,她平日沉迷练剑,不怎么在江湖浪荡。但她的姐妹可是遍布天下,其中还有来自玲乐坊的舞乐修者。   那些姐妹消息可是灵通得很,平日除了练舞修乐,干得最多的就是吃瓜,没有八卦可以逃过她们的耳朵。   区区佰涟子,今天跟那人情浓,明天和这人眼里勾丝,过几天又和他师尊你追我赶,如此古早晋江狗血之事说得好像哪个瓜众不晓得似的。   呵,就他还单纯天真?   也就骗骗师兄这种没见过什么险恶市面的纯情处男吧。   师妹冷啧一声,讥讽而不屑地道,“你厉害,你可以献祭你师妹去换你的小情郎。”   “胡说八道!”师兄一听,呵斥出声,有些磕巴地解释道,“什、什么情郎?我、我和他清清白白,只是朋友。”   嚯,朋友,那你脸红个泡泡茶啊?师妹一脸鄙视。   然而,傻逼的师兄显然看不懂师妹,有些恼怒还有些不耐。   “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他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可你好好想想,你失去的不过是一时的自由,而他可是差点被仇人抓去。”   听听,听听这屁话,这是人能说出来的吗?那白莲被抓是要命的危险,那她一个仙女剑修被魔修抓到就是无事了吗?   师妹闻言登时张大了美眸,看着师兄的眼中满满都是难以置信。   这一刻,向来坚强的她身形有些微晃。她的心在颤着,瞳在震着,柳眉揪着,无言地凝视着她的师兄许久许久。   久到让她对着眼前的男人感到了陌生。   “好、好!你是好人,你带他走是行好事。”她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可你给他的,是我的传送符。”   “你不经我同意就给他用,你觉得这是有理?”她问。   师兄解释道,“彼时危机,救人要紧。”   “好一个危机。”师妹的樱唇微微颤抖着,“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心虚?”   师兄一顿,摇了摇头,“不。”   “是吗?”她绝美而又凄凄地一笑,“那,直视我,崽种。” 第109章 请君莫笑   692   崽种的心,崽种的魂,崽种的称呼伤了多少师兄的神。   大概是一直温柔可心优雅动人的师妹突然的爆种太过震撼,又或是惧师妹的剑蠢蠢欲动,崽种师兄哽了又哽终是只留下一句“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便滋溜一下滚了蛋。   啊,多么让仙女生气的男人,真是渣男之风颠,剑修之羞耻。   啐。   美丽的师妹越想越是生气,瘪着嘴,揪着眉,打眼一看四下无人,再也忍不住。   她,伸出了自己的脚,并一脚踹碎了旁边的巨石。   这一瞬,轰声巨响。   这一瞬,尘土飞扬。   在那灰飞烟灭的粉尘中,一颗锃亮的脑壳迸发出耀眼而夺目的光芒,就像那黑夜中的明珠,又如深渊之上的引路之灯。   锃楞,锃楞。   师妹睁大了眼睛。   再一看,那片化成灰烬的巨石车之后竟有三张水灵的脸蛋,有的俊如天神,有的美貌又带圣洁的纯。   但再怎么不似凡人的面庞都遮掩不住他们的本质。   那埋身于巨瓜之中,作为猹的本质。   而她,仙女一般的剑修,显然就是那被猹拥抱、光滑滚圆、汁水充沛的瓜。   天呢!   师妹眼睛一沉,凝视着猹猹,杀气腾腾,“知道吗?吃瓜,是有代价的。”   猹们眨了眨眼。   美貌师叔默默从地上爬起,身为在场年纪最大的猹,他决定承担起长者的责任。   “什么代价?”他问。   师妹阴森森地给了他一个眼神,看了看旁边小秃驴闪耀的头顶,又望向年轻的剑修钧哥。   这一望不好,登时让见多识广的仙女倒吸了一口凉气,   哦!   好神仙的剑修,好英俊的脸蛋。   那双眼,犀利而深沉,看着旁人却又让人觉得心怀滔滔江水。   那唇淡薄而微红,如灵源之畔最为淡雅的玫瑰。   再看那腰更是不得了,夺命连环甚若勾魂刀。   喔!是你,万千少女的美梦。   然而,再美的梦也不会让师妹放弃她的原则。   因为她是剑修,纯血而钢铁,乃是此世最为坚硬的存在,区区美色怎会让她动容?   什么?为什么她的师兄明明也是剑修却会被美色蒙蔽了双眼?   答案很简单,因为他就是个杂种。   呵。   师妹美眸一撇,斜眼就是将视线从钧哥的美色上撕开,落向众猹身后的柴火。   那火是那么的渺小,就像是茫茫大海中的孤舟在昏暗中点起的灯火,孤独而寂寞却又是那么的香甜而不腻。   带着某种植物烤熟的那种不腻。   “交出来。”师妹不近人情地道。   师叔心里一个咯噔,“什么?”   “装傻?哼。”师妹冷冷一笑,“地瓜,交而不杀。”   693   什么?地、地瓜?   这就是所谓的代价吗?不,不,这是打劫,赤果果的劫匪!   一直在旁边学钧哥装做高贵冷艳无辜范的卤蛋登时酷哥冷中惊坐起,一个激灵就要捍卫他的地瓜。   没办法,那藏在火堆中的是他从钧哥的袖子中翻倒出的最后三瓜,在这鸟不拉屎的魔修地界就是他最为重要的命。   而现这个剑修女子竟然要他的命,怎么可以?   卤蛋举起拳头就要冲上去和可恶的女匪来一场堵上地瓜的殊死搏斗,可还未上前就被美貌师叔抬手拦住。   师叔说这里是魔修的老巢,而大家都是修仙人也算是老乡,打打杀杀多不好?伤和气,还容易让人看成笑话。   卤蛋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这里还有个钧哥。虽然他站在那里屁话都不说一句,眼睛沉沉地看着空气显然又是不知何时陷入了发呆的境界,但再怎么说他也有大乘只能。   以他的能耐,再激烈的搏斗也是菜鸡互啄。   于是他放下拳头,选择用眼刀瞪向那可恶的蜀山女匪。   卤蛋没有说话,但那圆圆的眼中满是只要不是瞎子就定能看懂的意——   我是未成年,师叔是笨蛋,那试图抢瓜的你又是配的几把小钥匙。   师妹沉吟了一瞬,下一刻仰天一望,低头,抬手,捋了捋臂弯中的缎,不过一息就从凶恶的抢瓜女匪变回了优雅的仙女。   “小女子不才。”只见她用雪白的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樱唇微启,清纯而又不失做作地道,“不过,是百年的小孩。”   694   年仅十五还是真实小孩的卤蛋:无、无耻!   在场第二年轻的钧哥:喔,原来就是修仙界吗?懂了。   695   或许是百年份的小孩过于纯真,善良的钧哥最终还是分出了自己的那份。   毕竟钧哥都是多少年不吃饭的剑修了,本来也没打算吃什么地瓜。菠菜老早就跟他说过了,那玩意儿好吃是好吃,但吃多了容易放屁。   身为此世最为伟大的剑修,未来要日天的男子,钧哥是那么的高贵冷艳,酷炫而无情,又怎能做出此等有失剑修颜面之事?   钧哥不知修士是不是有什么吃瓜无屁的特例,但,他就是不要。   奈何师叔说钧哥年纪还小,要多吃点补补还能长个儿,非要分他一个地瓜。   钧哥也不懂他都一米九几的个子为什么还要长个儿,也不知道师叔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师叔单纯觉得自己一个千岁老人跟着卤蛋吃瓜有点丢脸,想要拉他下水。   但他知道师叔是真的看起来很是诚恳,让年轻的他不得不接下分瓜。   钧哥原本还琢磨着要怎样藏瓜,现在一只百年的小孩突然出现,直接将问题从根源解决。   很好,钧哥很是满意。   而仙女剑修也心满意足,啃着瓜,美滋滋地加入了围坐火堆修仙小团体。   按照江湖规矩,她给众人清楚地讲述了一番她和崽种师兄的爱恨情仇。   钧哥也没怎么仔细听。   这些年头他听说的屁事实在太多了,从后宫到江湖,现在登基当了皇帝,暗卫给他平日报告的事中又多了项和官员们家庭的八卦琐碎。   钧哥不是很想听,但又没办法,据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方便抓住那些野心家的把柄。   比起某些家族有些毁人三观的秘闻,蜀山师妹和她师兄的过去就俗套多了。   总结来说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有婚约相知相伴,谁想一个任务天降奇缘,直接把竹马从细水流长的甜蜜言情拐进了古早狗血n角爱情。   真惨,从强强女主沦落为恶毒女配的师妹不禁抹了把眼角并不存在的辛酸泪。   “都是我的错。”她哀声一叹,“若是我心中无情,如今又怎会受到伤害?”   跳跃的火焰印在她的眼瞳,温暖而灼热,却驱不散她心中的寒冷。   她殇了,狠狠的,柔软的小心心都发起了酸,就是钢铁被刮时发出咯吱咯吱的那种。   她好难过,好悲恸,只能用烤到熟透漏蜜的地瓜弥补内心的伤痛。   坐在温暖的柴火前,被俊男美人包围的她猛地咬了口瓜。   师叔拍了拍她的肩膀,而钧哥就不一样。   他看透了她,很早。在正面与她对视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看透了个仙气飘飘的女子。   她的确是剑修,但同样的,她的灵魂中还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戏精本性。   就像是现在,她那看似瘦薄的肩在抖动着,眼眶无泪却是微红,犹如春日的桃瓣,娇美而似若含羞。   她是在伤心吗?为早已死去的前男友。   不,她没有,因为剑修若真是伤心就会去练剑,而不是在此发出声情并茂的哔哔。   “哎,还是曾经的我太过天真,但现在的我不一样了。”她哽咽着,她的声音略显嘶哑着,道,“经此一事,我已经成熟了,知道了这世态的炎凉。”   师叔和卤蛋闻言似乎很是感同身受,纷纷发出了对她脱变的祝福。看那贴心的样子,显然是在经历师妹的悲惨叙述后,三人已是忘记了不久前夺瓜的恩怨,不计前嫌,成功混成了一团。   师妹吸了吸小巧的鼻子,翘着兰花指刚想继续她的表演,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聊了这么久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众人一愣,迅速回想了一下发现竟是当真如此,不由有些尴尬。   “无妨。”师妹很是大度地摆了摆手,“我这样子的确没法让人把名字和人联系在一起,谁让我这么好看呢?”   说着她有些自豪地摸了把自己的小脸,微微抬起下巴瞅了瞅默默无闻的漂亮秃驴和曾经的美人神算,又瞥向一直都面无表情的钧哥。   “呵,我的名号也算是震耳欲聋。“她微微一笑,“说出来,你们可别害怕——”   “君、莫笑。”   呵!卤蛋和师叔瞳孔地震。   696   钧哥神游回家,瞅了瞅仿佛听到了惊天之言而愣在当场的卤蛋和师叔,又看了看注视着他的仙女剑修。   他,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嗯?“   “我,没笑。“   697   只是报出自己名号的师妹:……   师妹沉默半息,柳眉一蹙后又是一松,也不知是在这短短的瞬间想了些什么,下个瞬间便再一次翘起了那从指根到指甲尖都带着演技的兰花指,“男人,我警告你。”   “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她冷哼一声,喷出的气息中满满都是如若冰山的霸道,“就算你是个酷哥,我也不准。”   钧哥一顿。   “你可知,这是为何?”她问钧哥。   钧哥年纪轻轻又怎见过这等奇迹般的仙女?   他,摇了摇头。   “因为你这样会让我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师妹嘴角一斜,当场就是勾出了那传说中的龙王之笑,“对你的,怦然心动。”   698   钧哥、钧哥呼吸一顿。   好土、好不做作的清纯女子。   这就是真正的修仙之人吗?不愧是你,剑修。 第110章 剑修真理   699   北风那个吹,灰尘带着土味那个齐飞。   啊,多么冲人心弦的味。   便是年轻热爱神游的钧哥都被冲得神思从那不知远在何处的太虚飞回。   他看了看眼前的蜀山师妹。   嗯,很特别,特别的清纯,明明是个剑修却又不见冷傲,只见土骜。   搭配那张明媚的小脸,油而不腻,仙气而神经,别有一番风味。   他不禁感叹。   蜀山,不愧是无论在修仙界还是在凡间各大话本中都赫赫有名的地方,当真是人杰地灵,物种丰富而极具多样性。   牛批。   再一看其他小伙伴。   不同于钧哥的神情寡淡,自师妹报出名号后,咸鱼师叔和卤蛋就陷入了从心灵到瞳孔的巨大震撼。   瞪着眼,张着嘴,盯着师妹的小美脸,连手都在颤抖。   没办法,谁让他们眼前的仙女子就是传说中的君莫笑呢?   君莫笑是什么人?   修仙界大名鼎鼎的剑修高手,号称分神期一下第一人。   是的,分神期以下。   君莫笑此人乃是元婴的修为,但她的剑却似有上古剑修之风,面对同修为的能以一抵百不说还能跨级挑战。   而她的成名,也正是源于其以元婴之身斩杀出窍期魔修的一战。   彼时,她不过刚刚从金丹突破,跨入元婴之境,至今已约有百年。   如今的她虽还未能步入出窍,但据说其剑已是出神入化,面对有两个境界之差的分神期都有一战之能。   此等大能、此等剑修竟就在他们眼前,还和他们一起吃地瓜。   天呐!   师叔和卤蛋飞快低头瞅了眼手里的瓜,瞧着那金黄飘香的瓜肉,那是熟透的颜色吗?   不,是与偶像共享过的金贵。   师叔和卤蛋激动不已,看着师妹的眼里都是星星,恨不得当场掏出笔纸要个签名。   年轻的钧哥却表示不能理解。   “怎么不能?”师叔兴奋地握拳,“这可是君莫笑啊!这刺激,你知道就像是什么吗?”   钧哥摇了摇头。   “就像是。”师叔颤抖地一手拿瓜,一手握住师妹那白玉般的爪,道,“就像是你突然发现,隔壁天天打太极捉耗子的大爷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啊!”师叔眼角含泪,吟唱着将师妹的伟大事迹喷涌而出。   讲完,还不忘哽咽着给钧哥一个认同的眼神。   然后,然后他就顿住了。   因为他发现,钧哥,这个期望中会读懂师叔之心的剑修美男子,竟然在斜眼看着他。   斜着,脑壳正对前方,唯有眼瞳偏斜着,用眼角凝视着他的脸蛋。   那双眼是那么的深沉,那眼神是那么的宁静、那么的悠长,就好像一左一右写着两个大字——   就这?   这一刻,钧哥什么都没有说,但却让师叔第一次正面感觉到了来自高冷剑修那尊贵的鄙视。   师叔、师叔登时一哽。   是了,钧哥是什么人?史上最为年轻的大乘,还是剑修。   那年纪、那能耐,别说是此代了,就说看遍修仙界上下千万年,再厉害、再甜菜的剑修在他的面前都只是普通。   不过,师叔是不会就这样认输的。   为了他身为弱鸡的尊严,为了他几近不存在的师叔颜面。   在钧哥那冰冷的鄙视之目下,师叔咬着牙,硬着脖子,装作无事且高深莫测的样子,幽幽叹出了一口浊气,摇了摇头。   “哎,你还年轻。”他道,“你,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钧哥的眼睛斜得更是厉害。   不就是当过天下第一的大爷吗?他老家那儿的西街就有一个。   那里还有个当过魔道第一女魔头、现在是广场舞领舞的大妈呢。   就住在大爷对面,动不动就和大爷吵架,但又不允许别人骂大爷,搞得大家一度以为这俩人要来场黄昏版欢喜冤家之恋。   大惊小怪。   啧。   钧哥不屑一顾,可师叔和卤蛋又怎能从中读懂西街老年人们的风云世故?   他们又不是剑修,做多能看懂些钧哥外露的情绪,比如斜眼不动声色的鄙视。等轮到这等较长的剑修语句,他们就看不懂了。   毕竟剑修小语种嘛,难得很。   而在场唯一能读懂钧哥的蜀山师妹,她,此时的她鼻子已是翘到了天上,根本没对上钧哥的眼。   当然,这不是因为她得意忘形,而是因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如此直白的表扬。   她太宅了,为练剑常年呆在山中,除了任务基本不出门,因此便是知晓自己已是在仙湖打出了名声也没怎有过真正的意识。   至于她的师父,他就是个木头,可以长出蘑菇的那种。   若是没事,他甚至整年都可以蹦不出一句屁话来,仿佛声音都被爱徒们夺走了一样,更何况发出一声夸奖?   得了吧,还不如指望他在兵解前搞场黄昏恋,男女不限。   而师兄   以前她以为师兄是得到了师父的真传嘴笨,可现在她懂了,师兄他就是单纯地说不了人话。   在如此环境下长大,她是那么的孤独,以至于面对如此炙热的粉丝有些难以控制内心的洪荒。   啊,她是多么完美的剑修女子啊,集优秀、强悍、善良和美貌于一身,如同上天的恩赐,女娲造人的模本。   可就是这样美好的人儿,竟然还有人与之拥有了婚约都不珍惜,还要移情别恋,从钢筋变为到蚊香,从人变为舔狗的恋。   呵,男人。   想到这里,师妹小声哀道,大声哔哔,“蜀山要完。”   师叔吃惊道,“此话怎讲?若是记得不错,你们蜀山可是有着剑修天才无数,乃是修仙界第一大剑门。”   “是啊,第一大,可那又如何呢?”师妹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未来的掌门是个崽种啊。”   “你师兄!“一旁的卤蛋倒吸一口凉气。   师妹点点头。   很难想象,有着这样谈个恋爱就三观毁坏的傻子引领宗门,未来他们蜀山会沦落到何等地步。按师兄那已经浸满了海水的恋爱脑老看,若是那人站在魔道,师兄搞不好都能带着全宗主动投敌。   一想到蜀山日后可能从万人敬仰到全民公敌、人人喊打的未来,师妹有些悲伤,有些难过。   但钧哥却不懂她的殇。   他没有和她的师兄比过剑,但凭借之前吃瓜之时的侧面评估,他有九成九分地肯定,那位蜀山师兄是个弱鸡,比燕道长要强,但远远弱于他,甚至连他的半剑接不下。   就这,在那传闻中的蜀山都能当掌门,难以置信。   “你们,以嫡长继承?“钧哥问。   “并非。“师妹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们只有内外宗门之分,内门师承若是同辈,均已入门早晚排行,自然没有凡间那等嫡长之分。“   钧哥闻言更是疑惑,“你师兄强于你?“   师妹又是摇头,“我们修为相当,但若论强弱,蜀山此代第一剑是我。“   钧哥眉头微蹙,“那掌门,为何是他?“   师妹忧郁地望向天空,抬着眼,昂起头足有四十五度角。   她看着魔界那日夜昏暗的天空,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地叹出一口气来。   “因为,他是师兄啊。“她笑了,带着些许的自嘲,“是个阳身,而我为女子,为阴。按照规矩,同等修为中宗主之位归于阳。”   钧哥有些惊讶,他是没想到原来这等求仙问道之界竟然也充斥着这等封建迂腐。   要知道,现在连凡间的大禹都不是这样了。   自从父皇登基后,大禹就在从迂腐中慢慢改变,到今女子都有了参政从军的权力,还出过几位女状元。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奇怪的文人癖好,女状元们都喜欢女扮男装,还特别喜欢在不知情的同僚面前装模做样。用她们的话来说是想考验一下大禹官员的品质,看看有没有什么重男轻女之向。   钧哥也不是很懂她们,也不知道这样测出了几个道德思想不过关的迂腐之人。但他知道,女状元们的壮举有让某些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年轻少男经历过极为复杂的内心波折。   嗯,就是把自己掰弯又掰直的那种。   再说到如今的兵马大元帅,也是位女子。   “那,你们凡间的皇族呢?”在听完钧哥的叙述后蜀山师妹问道,“我虽未去过,但听我的姐妹说如今在位的新帝曾经就是嫡长子。按你的意思,这皇位不应是能者居之?为何是他,而不是他的弟弟或者妹妹呢?”   竟是问到了他本人,钧哥能怎办?总不能说因为自己的能耐吧?这未免有点自卖自夸。   这该如何是好?钧哥沉吟了半息,决定委婉地实话实说,“因为弟弟们,都是猴子。”   师妹一顿,“那、那妹妹?”   喔,她们啊。钧哥回忆起自己的妹妹们,里面的确曾有位极有野心的姑娘。   他也有尝试培养过她。登基后还主动唤她来御书房,引导她批改公文,甚至还为此放弃过几次练剑的时间。但不知为何,这位妹妹在和他一起工作几日后,她、她眼里的野望之火竟然渐渐地灭了。   灭了,灰飞烟灭了。   再也没有了光,看着他的眼神都是死气沉沉,仔细观察一下就好像当年的阿城带他去赶海时在沙滩上捡到的鱼。   出于礼貌,钧哥也没有问,假装不知道与妹妹两人相安无事,直至菠菜入职的那一天。   他的妹妹,来了,穿着庄重的宫装,头戴珠叉臂挽披帛,踏着最为沉重而规矩的脚步,敲开了御书房门,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咣当一声优雅地跪下,双手行礼。   “皇兄。”她说,“妹妹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哥哥,敬你,尊你,仰重于你。不知,哥哥心中又是当妹妹为何?”   钧哥回忆起幼时,这位妹妹和她的同胞弟弟一起找他麻烦的日子,他很想告诉她,他其实很长时间以来都把她当作猴子。   但考虑到近日她帮他批改公文、减轻压力的兄慈妹孝之景,钧哥隐瞒了这个事实。   他回答道,“自然是妹妹。”   很好!妹妹满意极了,抬起头来看向他时眼里都带上了点点星光。   “哥哥,哥哥!”她深情地呼唤着,“那妹妹有个祈求,不知哥哥可愿意?”   钧哥瞬间感到了不妙,“何?”   “我,不想干了,这社畜——啊不,这九五之尊还是哥哥你来吧。”妹妹绝美一笑,抬手比心,“爱你哟,啾咪。”   700   社畜钧哥:……   啾咪你个头啊,别跟你三哥乱学。   701   钧哥窒息了,窒于那令他心酸的回忆。   撇开那位曾经给予过他希望的妹妹,其他妹妹不是像小九那般溜出宫去奔向星辰与大海,就是早早嫁人,不是为爱奋斗就是在正企图征服夫君曾经的三宫六院。   哦,还有一位娶了位女驸马,天天都在当蜂蜜。   总之,就是没有一个心里有他,为他着想,为他分担。   但看在她们乖巧、可人、和曾经给他拖后腿的弟弟们不一样,善良的钧哥决定给她们几分面子。   于是,他向蜀山师妹道,“妹妹,沉于饲养猴子。”   喔。师妹明白了,总之就是除了嫡长子外一个不靠谱呗。   师妹注视着钧哥那英俊的脸,选择相信了他的鬼话。   “如此一说,凡间真好。”她唏嘘道,“可惜啊,我生在蜀山得守着那陈规。”   “为何守?”钧哥不解道,“你是剑修,墨守成规从非剑修之法。”   师妹一愣,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是说,打破?”   钧哥还未回答,师妹就已开始了喃喃自语,“是了,打破。那该如何呢?我身前挡着座巨石。”   “干掉。”钧哥想都不想,从容而淡然。   什么?干、干掉?天呢,她怎么从未想道?师妹的眼睛亮了,如那最为明亮的皎月。   这一刻,她感觉到了某个仿佛一直缠绕在她身上的枷锁被打破,让原本沉重的身躯变得轻盈,笼罩在眼前的迷雾也彻底地散去。   她看见了。   看见了那光明而宽广的未来,她的大道。   她终于明白了,那个一直无法被她参透的真理——   师兄祭天,法力无边。   原来如此!   虽然她用的是剑,但也大差不离。   这一刻,她,悟了! 第111章 天降大礼   702   蜀山师妹,一个坚毅而努力的美貌剑修女子。   这一天,她终于得到了顿悟,如同开天辟地一般散开了心中的混沌,又如有璀璨的耀日照亮了她前程。   她悟了,真的,彻底地领悟到了人生的真谛。   那剑修不拘泥于陈腐,永远奔走在突破之间的真谛。   师妹感觉到了,在这一刻,她感觉到了热血在澎湃,激情在四射。   她心想,既然要打破陈规,那不如打破到底。   就像是干掉烦人又碍事的师兄,自己上位,又比如不再让自己被拘锁于那可恶的婚约,受尽委屈。   她沉吟了半晌,左手敲右手,当场做下决定,去选择一只幸运儿。   钧哥听闻后却表示不能理解。   不履行婚约有很多种办法,其中就包括独美,为何要另寻他人?万一,那人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渣人,岂不是把自己往坑里送?   钧哥向师妹提出了疑问。本以为会得到个什么振振有词的解释,谁想,师妹一听竟是当场小脸一红。   蜀山师妹是什么人?实力上的猛人,性格上的百年老树。简单的来说,能打还脸皮贼厚。   便是对上钧哥那样的极品男神,她也能凝视着其双眼发射出震撼人心的虚假情话,面不改色就来一场尬,甚至能让围观群众都当场用脚趾抠出个阿房宫。   可就是这般的奇女子,她,竟是脸红了。   天呢!   只见师妹左手搅右手,眼神乱飞,贝齿咬唇,如同少女怀春般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瘪了瘪嘴,扭扭捏捏地说出真相。   原来,幸运儿并非选择,而是在她心里早已存在的人儿。   师妹说那人的长相乍一看平平无奇,但若是看久了就会觉得有些小帅。   他是个道士,应该是个法修,穿着蓝白的道袍还背着柄桃木剑,看着还有些贫穷。   他的修为不高,当年和她相遇时,她是金丹而他却仅是筑基。   可就是这样的人,这样在修仙界最不起眼的存在,却在看到受伤依靠在树旁的她时主动上前闻讯她是否安好。   难以想象,在这个大多数人都明哲保身的地方,那位道长竟对一个偶遇的陌生人都充满了关爱。   那一天,师妹为了任务没有穿蜀山弟子的衣袍,打扮得就像是一介散修。   在道长之前其实还有不少修士路过,可每一个不是对她视而不见就是绕道而行,唯有他不同。   他见她行动困难便上前搀扶,将她送去了最近的医馆,甚至在知道她身上没钱后还帮她支付了医修疗伤的费用。   天呐,多么善良的人哇!   看着道长那张普通带点小帅的侧颜,师妹那从母胎出生起便刚硬而冰冷的心第一次产生了颤动。   那一刻,她感觉到了她的心在砰砰作响,推动着血液驱走她那浸透于灵魂的寒冷,让她变得炙热,开始融化,终成了香甜的蜜。   她心动了。   就像是遭遇了龙卷风,突然从一个高贵冷艳的剑修化成了普通的女孩。   她想,大概这就是爱情叭。   “在那之后,我的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师妹回忆着,抬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心口。   虽然已经过去了百余年,但直至今日,她每每想起都好像吃了口世间最为甜的糖。   “可惜啊,那只是一场偶遇。”她的眼里浮现上些许的遗憾,“那时他行色匆匆,将我送去医馆后便走了。”   “在那之后,我找了他很久却再也没见过他。”她说。   后来,她回到了师门,正好遇到师兄的母亲云怀仙姬来访。她受师命关照仙姬,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仙姬似乎对她很是满意,离开前便和师父提了师兄与她的婚事。   她父母双亡,自幼长在师父膝下,师父对她来说就是父亲。而在这个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正常不过。   恰巧当时她寻了那人太久,有些灰心意冷,又见师兄那厮人模狗样,仔细一看还能从眉眼间看出和那人的神似之处。   师妹认了命,只当自己与那人是有缘无分。   可现在不一样了,师妹想通了。   她要反抗封建,反抗迂腐的家庭婚约,便是成婚也只会成与她的真爱。   师妹讲述完自己的内心路程,众人久久无言。   大概是因为着实没想到,蜀山师妹这个仙女剑修看着眉清目秀、清纯可人,背地里竟然还玩得一手“我透过你的眼睛在看别人”的替身好戏。   不愧是出身大宗的剑修,牛批。   与之相比,无论是前风云神算师叔还是普通剑修钧哥都是那么的纯粹,那么的朴实,就好像土鳖,根本没见过什么世面。   这难道就是乡下破观和名门正派的差别吗?   失敬失敬。   出身贫穷和尚窝的卤蛋左看右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不是他该参与的事情,毕竟他只是个若小可怜无助还能吃的小和尚罢了。   爱情什么的,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师叔也是楞了又楞。   实不相瞒,他总觉得师妹对那人的形容有点熟悉。   熟悉得带着某些冤种的气息。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   师叔不禁试探,“那,你可知那人的名字?”   师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不知,“他走得太急了,我都来不及和他说上几句话。只是在疗伤时从他与医修大夫的交谈中得知他姓燕。”   姓燕,还蓝白道袍带桃木剑,贫穷又出奇的善良。   好家伙,这跟指名道姓又有什么区别?   燕小六啊燕小六,没想到你相貌在观里普普通通,结果在外竟是行情那么好,先是魔君,后是名门剑修仙子,可当真是厉害得很。   一时间,美貌师叔就像是生吃了几十斤的柠檬,酸得那叫个面目全非。   他扭头看向钧哥。   这是燕小六的徒弟,也是如今他们小破观最为俊美的男人。   看那鼻是那么的高挺,眼是那么的深邃,唇又是那么的性感,身材更是一顶一的完美。   可就是这样优秀的男子,他,竟是那般的寡。   是的,寡。   师叔偷偷算过,从百年到他能推算的极致千年,钧哥在他的卦中都是冰冷的孤寡,阳身依旧,情丝僵直。   山崩地裂都不带动那么一下的那种僵直。   师叔回想着,有几分欣慰又有几分可惜,不由伸出怜爱的手拍了拍钧哥的肩膀。   钧哥冷冷推开他的爪子,有些嫌弃。   明明师叔什么也没说,但钧哥却透过他的眼神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犹如诅咒,又像是他在被内涵。   钧哥不动声色地抖了抖自己的肩头,扫去那看不见的晦气,转头问师妹,“你,要再去寻他?”   “不,那是曾经。”师妹摇了摇头,“那时是我太过天真,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悟了,在心境上有了新的突破,参透了。”   “我是剑修。”她说,“对于剑修来说,剑是根本,是唯一追寻的路。”   “所以,剑修是不需要追寻爱情的。”   她笑了,抬眼望着天,望向那通往剑修大道的未来。   “变强。”她豪迈而又满是汹汹气概地道,“没有什么比实力更为重要。只要变强,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即便是爱情。”   “剑修只要足够的强大。”她向天空张开双臂,“道侣就会从天而降。”   钧哥一顿,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头顶上方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下一瞬,一道蓝白的身影从天而降,直直砸进了蜀山师妹那向天大开的怀抱之中。   出现了,冤种!   钧哥瞳孔一震。   703   在天上御剑飞行却被鹅生生撞坠机的燕道长:   什么都没干就真的得到了一只天降的蜀山师妹:   蜀山师妹瞅了瞅蒙蒙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满脸懵逼的道长,美眸登时一亮。   “嗨,老婆!”   704   钧哥,一个普普通通的剑修。   他英俊,他努力,他强悍,他冷酷,乃是从头到脚、身上每一根汗毛都贯彻了优质剑修准则的好男子。   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烦恼,那就是他有点过于的孤寡。   曾几何时他也是不在意这一点的。可是当他身边的都有了对象,从众所周知的城门吹雪到菠菜成婚养娃,除了梦以外屁都没有的他难以控制地陷入了茫然。   当初说好了好兄弟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结果现在却只剩下他一人不是狗了。   怎会如此?他不理解,他不明白。   他思考了很久,从天文想到地理,从远古望到今时,又从天南思到地北,终于才想通了其中的缘由——   因为,他太强了。   而强者,注定就是寂寞的。   但现在,他发现他错了,是他太过自负。   自负得以为剑修和常人一样。   但,那怎么能一样呢?   剑修以剑为骨,以道为魂,坚定地走在那与旁人截然不同的路上。   是的,剑修不是强者。   蜀山师妹用事实证明着,剑修是不会寂寞的。只要够强,剑修的对象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   钧哥悟了。   是了,每一个人的强都是不同的。对于有些人来说,强只是能够杀鸡宰牛,而有的人却需要开天辟地。   钧哥不知自己属于哪种,但他知道,他没有道侣就是因为他还不够强。他需要更加努力,奔向更高的境界。   很好,那么就按原计划,首先把天给破了吧。   705   又被针对的天道爸爸:……   寒叶飘逸洒满我的泪,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   逆子!逆子!   你才是我爹,行了吧?   706   爹、什么爹?   因飞行事故而坠机在不远处的鹅一个用力把脑壳从地里拔出,似有所感地张望了下四周。   就在落上某个方向时,那双乌黑的豆豆眼噌得一下闪出了精光,头顶那搓软塌塌的红色毛毛也竖立了起来——   嘎,是大哥! 第112章   707   天空一声巨响,冤种闪亮登场。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只头顶竖着搓红毛的大白鹅,除头顶外全身鹅毛雪白油亮,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是鹅哥,扬名四海、无魔不知无魔不晓的斗战胜鹅。   可惜的是这里没有一只魔,有的只有一群对魔湖孤陋寡闻的修仙者。   鹅哥溜到钧哥的身边,鬼鬼祟祟地探出头观察了一下旁边的修士。   修士们,特别是冤种燕道长正处于天降情缘的懵逼与狂喜纠葛围观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它这只肇事鹅。   很好。   鹅哥用脑壳顶了顶钧哥的腿,又抬起脑壳伸长脖子用嘴巴戳了戳好大哥阿钧垂在身侧的手。   鹅哥是只超级厉害的大白鹅,不但能打狗熊还能变换大小身形,理论上来说完全可以变成一只会飞的山。   但是鹅哥没有。   它的好二哥菠菜从小就教育它,做鹅不能贪心,不然就会天打雷劈被大哥家里天天混吃等死的狐宝吃掉。   虽然鹅哥也不是很懂那只还没它肚子高的小肥狗能怎样把它吞下去,但既然家里最聪明的二哥都这么说了自然有他的道理。   不过,鹅哥还是有变大一丢丢自己平日的体型的,以便在天上飞时可以更快,在地上也能正好够到大哥的爪爪。   就像是现在,钧哥头也未低,腰也不弯,手掌一抬就是搓了搓鹅哥的脑壳。   嗯,鹅头的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钧哥在内心默默点了点头。   似乎是感觉到了夸奖,鹅哥娇羞地抖了抖翅膀,张开嫩黄的嘴巴轻轻叼了叼他的指尖。   钧哥低头一看,就见鹅一转身便是撅起了那白嫩肥肥的鹅屁屁。   好家伙,那身躯当真是尽显鹅之妖娆。   “嘎——!”鹅哥扭头瞅向钧哥,豆豆眼亮晶晶,还有些小小的期待。   这个姿态,钧哥认得。   这是鹅帮菠菜送信的特殊形态,代表着的是最高级别的保密。   是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飞鹅传书,还是七日必到的那种。   其实钧哥有和菠菜说过,他开发了即时传话的新玩意,有事可以随时找他。但是菠菜却怕隔墙有耳,在大事上依旧坚持写信,并选择鹅哥为皇家秘信指定运输商。   毕竟,在这个俗世根本没有几个可以打得过鹅。   喔,好生信任鹅的二哥啊!鹅哥知道后很是感动,发誓要为它的两个好哥哥提供最为优质的服务。   比如,没有哥哥的授意就连鹅自己都绝不触碰鹅毛乾坤重的密信一下。   鹅哥嘎嘎了几声,示意它的好大哥掏信,可好大哥却是选择了拒绝。   钧哥知道亲手拿信是最安全的,但是他是个剑修,他的尊严不允许他把自己的手探进鹅的屁屁毛里。   至少,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可以,因为这看起来真的有点变态。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伸手拍了拍鹅哥的尾巴。   这一刻,天静了,风停了,鹅哥的屁屁毛不动了。   钧哥的瞳孔一缩。   他感觉到了,在这个瞬间,他从那软乎乎的鹅毛中感觉到了极致的危险。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封白色的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鹅毛中弹射而出,如雷霆般迅猛,如刀锋般犀利。   出现了!   鹅哥不知什么时候从菠菜那里偷师而来的暗杀阴招神哭小斧,虽然它弹射的不是小斧而是信。   钧哥一个侧身闪避。可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燕道长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好不容易从仙女剑修的怀抱挣脱,还没站稳就又被加了猛鹅之力的凶信正中了脑壳。   是的,正中。   信,如同一个大逼兜,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燕道长踉跄着后退几步,痛苦地捂住了脸。   呵——!   在场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愧是你,燕小六,当代最大的冤种兼倒霉蛋。   罪魁祸首鹅哥悄咪咪把自己藏到了钧哥的腿后。   可鹅是个肥肥的大白鹅,而它的老大钧哥却有双修长的腿,根本挡不得住鹅鹅那庞大的身躯。   鹅哥失败了,躲避不能,被愤怒的冤种回过神来一眼盯上,冲到了面前。   燕道长,一代法修。虽然在这遍布天才的修仙界不算是特别厉害,但怎么说也是个金丹,放在其他的小门小派都能捞个长老当当。   可这样的他,却先是被一只鹅撞到坠机,后又被同一只鹅的暗器偷袭。   天,怎会如此?   燕道长不明白,燕道长不理解,燕道长气势汹汹就要找鹅算账。   然而,他的师兄却是先一步将他拦住。   “算了算了。”美貌师叔说,“都是一家人。”   “谁跟它是一家人?它是只鹅!”燕道长怒道。   “可它毕竟是你徒弟的鹅,年纪也不大。”师叔说着又看向钧哥,“你说是吧?阿钧。”   钧哥点点头。   “徒弟?”燕道长眉头一皱,仿佛错过了两百章的剧情,甚是疑惑,“谁啊?”   如果他没有失忆,他好像还是清清白白的好法修,一没钱二没啥实力,哪来的徒弟?   而且他们小破观是什么地方?   地处深山老林,鸟都不拉屎,要人没人,要名没名,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来啊?   还养鹅呢?他们破观连自己的人都养不起。   对,那个养不起的人就是曾经的小六。师父师兄为了养活他经常下山算命养家,还天天烧香磕头,祈求上苍让他早点辟谷。   也正是因为见证了师门的艰辛,燕道长很早便发誓,他这辈子绝不会收徒。   除非他暴富,或者徒弟够富。   但富有的徒弟又怎会来找他呢?   修仙界有的是名门正派,就算根骨不够进大宗的内门,去当个外门弟子也是比跟着他这种一穷二白的道士有前途得多。   总结来说,愿意当他徒弟的估计也就只有傻子了吧。   哈哈。   师叔和卤蛋默默看向钧哥。   钧哥向燕道长投去了死亡凝视,“我。”   刚刚还在说人傻子的燕道长:“”   燕道长、燕道长回忆起钧哥的修为,看了看他腰间的剑,又缓缓抬头对上那双冰冷的眼。   冰冷得,仿佛满满都是杀意。   燕道长呼吸一顿。   对、对不起!   708   燕道长麻了。   为他的从天而降,为他的命运和清白,那因突然拥有了好大一只野生徒弟而火速逝去的清白。   从今天起,他,燕小六再也不是那孤独的浪子,而是众仙门眼中的沙子。   因为他是个平平无奇的法修,而他的徒弟顾钧,却是前所未闻的天道之子,剑修中最为顶尖的好苗子。   可以想象,不久之后钧哥真正出现在各大仙门面前之时,他们小破观、特别是身为师父的他在仙门的口中会是多么阴险狡诈、为了宗门前途的隐瞒耽误天才多年的存在。   特别是蜀山。   那群剑修一向脾气暴躁,搞不好还会因为气不过直接来找他掰头。   对此,蜀山师妹娇羞地表示不会的。都亲家,分什么彼此?   燕道长一梗,想要反驳,但他在钧哥搓鹅的时候已经领教过这只仙女剑修的嘴皮之厉,深深明白和她斗嘴就是无用之举。   不但会输得很惨,还会被油泼心田,简直就自取其辱。   燕道长直接当作没听见,扭头开始观察那只害他沦落如此的肇事鹅。   鹅哥有些心虚,躲在钧哥的身后缩头缩脑。   燕道长看了它好一会儿,问钧哥,“你这鹅哪来的?”   “幼时捡的。”钧哥答道。   捡的?燕道长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大对劲。   按钧哥的意思,这鹅应该是只凡鹅。可说是凡鹅,它又聪明过了头,比灵兽都要厉害的样子。   难不成,是妖?燕道长掏出他的探妖法器往鹅前一送。   鹅哥试探地伸出了脚——   下一瞬,白光闪现,灵压冲天,鹅毛与鹅叫齐喧。   是分神期!   这只鹅,这只看起来呆头呆脑还喜欢横冲直撞的大白鹅,竟然是分神期。   除了钧哥以外,在场无人能敌的分神期。   靠,现在凡间连鹅都这么卷了吗?到底哪里才是修仙界啊?   最离奇的是,这鹅竟然不是妖也不是灵兽,而是真正真正的鹅。   在他们修行界,妖为可以化为人的生灵,灵兽则是指兽产生了非兽的意识,想要像妖一样化为人形。   化形为人欲,有了此周身的气运便会随之改变,探妖法器便是借此探妖。   可这鹅,没有。   它没有人欲,但有修为,也就是说它真的只是一只在修仙的普通鹅。   这、这合理吗?   别说是燕道长了,就说见多识广的蜀山师妹和师叔都没见过这等场面。   “奇了怪了。”燕道长难以置信,“它怎么就不能化人呢?”   鹅哥歪了歪脑壳,豆豆眼里闪过一道疑惑的光,“嘎。”   化人?干嘛要化人?你好奇怪喔,鹅就是鹅呀。   然而,燕道长却是没有听懂半句鹅话,还在嘀咕,“难不成,是根骨不佳?”   “不能吧?它都分神期了,我都打不过。”蜀山师妹也滋溜一下蹿了过来,打量着鹅哥,同时伸出爪子,偷偷摸摸试图撸一下鹅哥脑壳上那迎风飘荡的小红毛。   面对美人,鹅哥都是很给面子的,一般不会去叨。   毕竟鹅鹅可是一只善良而博爱的鹅,从小就有颗心怀天下的心,怎么能对美色下手呢?   就像是大哥的阿爹说的那样,美人可是世间的瑰宝。   鹅哥一动不动,一边乖巧让搓一边回答着燕道长,“嘎。”   当然是因为鹅鹅有大哥呀,大哥就是奇迹。   燕道长“喔”了一声,道,“你是说你很努力?”   鹅哥:“?”   你在放什么屁?   燕道长自己也不知道,甚至越想越是疑惑,甚至在对比自己与鹅哥的修为后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修生。   就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美貌师叔站了出来,顺起了鹅哥的毛毛,道,“小六啊,不要纠结这么多。万物有灵,各有各的奇遇,顺其自然变好。”   燕道长闻言若有所思,鹅哥被顺毛顺得舒坦至极,豆豆眼更是放出了光。   说的好,美人!鹅哥很是欣慰,觉得此美十分识趣,皮囊也甚是好看,当场决定让他加入鹅鹅后宫的豪华套餐,让他成为鹅的一二三四——   喔,第五房。   是的,五房。   鹅哥是只喜欢集卡的鹅。虽然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但它的后宫里有好多大美人。   正房嘛,当然是永远的无情大美人。就算他天天坐在轮椅上也是鹅哥的最爱,因为他从来不会拒绝鹅哥的贴贴,还会给鹅哥梳毛毛。   二房自然是漂亮吹雪了,冷冰冰的从不理鹅鹅,但鹅哥就是喜欢他不理不睬的样子。   三房是大哥的小表弟花七童,温温柔柔好贴心。   四房是南海的阿城。鹅哥曾经跟着阿城家那只傲娇的海东青一起飞到南海去过,见到了阿城,在月色下好仙好酷,一下子就戳到了鹅哥的心子。   至于卤蛋,哎,小屁孩好看是好看,就是没有成年,鹅哥不想被天道爸爸做成炖大鹅,只能含泪放他自由。   不过没关系,现在鹅哥又有了个五房,美滋滋。   嘎!   709   那边的鹅哥一边被美人顺毛快乐嘎嘎,一边和燕道长鸡同鸭讲、人与鹅哔。   而这边,并不想参与鹅宫之事的钧哥已是不动声色地退出了人群,捡起菠菜的信,飘到了一边。   这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事情,菠菜给包了好几层,摸起来都是硬梆梆的,难怪杀伤力如此之大,让皮糙肉厚的燕道长都难以抵抗。   钧哥剥开信件,一层又一层。除了最外面用作信封的纸上没有什么字眼,内里其他的都是满满的草书。   钧哥也没看,那字体都快飞出去了,不用想就知道是菠菜的咆哮和牢骚。   阴阳怪气的,他才不要看。   钧哥直接翻至最后两页,字体明显不大一样,好看了很多。   他飞速地看了下,通篇参着家常和琐碎的朝政,辞藻也很漂亮,是菠菜常用的书信写法。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菠菜藏在信中的特殊信息。   钧哥凭借和菠菜多年的默契解读一看,上述四字——   南王欲反。 第113章   710   南王,是什么人?   钧哥回忆了很久,才勉勉强强从记忆深处某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他的存在。   那是父皇的一位臭弟弟,按理说钧哥该叫他一声皇叔,但钧哥没有。   准确的来说,在整个大禹皇室中能让钧哥唤一声皇叔的也就只有那位和父皇一母同胞的三叔。   用父皇的话来说,只知道摆烂和拖后腿的人根本不配做他的兄弟。要不是有血缘在,父皇他又不想被外界那些烦人的老夫子哔哔,他早就把那些废物给干掉了。   可惜啊,父皇在位时桎梏甚多,不得不按照一些老祖宗的规矩办事。除了在他早期上位时被他抓到由头干掉的几位拦路大虎,其他的只能封了王被他扔到离皇城远远的属地,眼不见心不烦,而南王正其中的一位。   大禹的王爷无实权,若无皇帝旨意,不得参政,不得拥军,只食俸禄,除此外每三年按时上京一次,旁的时间无诏得不入京。   父皇很讨厌那些臭弟弟,在位时几乎不让钧哥和那些吃干饭的藩王接触。因此在钧哥人生的二十几个年头里,他一共也就见过南王两次。   一次是在萝卜头时期的偶然,另一次则是他登基之初,藩王们依次上京拜见。   在他对其本就稀少的记忆里,南王就是个真正的废物。能力不行,脑子也不灵光。看外表,如今也是大肚便便,着实丢他们老顾家的脸。   与之相比,钧哥的臭弟弟们简直就是可再生资源。   说垃圾吧,臭弟弟们有时的确是挺垃圾的。但说能耐吧又是有的,而且只要用对了地方还出奇的好使。   总而言之,南王,废物,连猴子都不如。   就这,他竟然也想造|反?笑话。   钧哥的确不是很想当皇帝,但他可是剑修,善良且心怀大义,绝不会把皇位让给没用的东西,祸害黎明百姓。   钧哥思考了一下,为了社会的安定,为了他好不容易建立到差不多了的工具人自运行朝堂不分崩离析,他,顾钧,一代顶尖剑修,在星辰与大海中荡漾的优质青年,决定回老家上班。   当然,这一决定最主要原因并不是南王。   毕竟造反可是大禹的老传统节目了。   光是父皇在位的那些年头没有十个也有百来个,一个接一个,从暗杀父皇到暗杀钧哥,从野心家到前朝余孽,从江湖到朝野,就没消停过,都成了父皇要处理的公务里的日常了。   大禹群众,特别是皇城人早就是见怪不怪。他们普通人现在安居乐业,思想上不是很能了解那些天天想要掀起事端的反派,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吃瓜。   据西街热心群众们表示,他们好多人就是因此才在退隐江湖之后跑来西街定居的,近距离当猹的感觉真的很好。   有时皇城热闹起来,热心群众们帮着出点力能拿个优秀居民,奖金老多了。若是功再大点还能在年底评个十佳,还有官府敲锣打鼓表彰呢,老出息老热闹了。   所以,南王一派没什么好在意的。不过是一群菜鸡,处理起来父皇一个人就够了,根本无需钧哥上场。   可钧哥还是回去了。在看完信后,火速和正义修仙人们告别,一个闪现直接消失。   他是那么的速度,便是在场修为第二高深的鹅哥都来不及挣脱美人们撸毛的玉手,钻进他的怀里。   鹅哥,被丢下了。就像是那曾经一个个要强的暗卫们,费劲千辛都逃离不去那跟丢主子的悲惨命运。   钧哥走了。   就像是夏日的暴雨,突如其来用那离奇的实力让人见识到世界的参差,人与自然的可怕差距,将人劈头盖脸打得叫个脸蛋生痛,然后又骤然消失。   他又像是一阵冬日的风,冰冷而又犀利,嗖得来又忽的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走得好快,似乎还有些急。   是因为他想起了他的菠菜,那个在他心中名为自己人的范围中最为弱鸡的存在,在担忧其于即将出现的造|反风波中的安危吗?   还是说,他终于想起他那年迈的父皇,孝心大发,怕其太过操劳而再次暴毙?   不,不是。   是他看到了菠菜信中的最后一句话——   晚晴生了,是个男球,要满月了。   满、满月?看到这句话,钧哥,一个处变不惊,就算是杀手贴脸都不带呼吸乱那么一下的剑修男子,在这一刻真真正正的惊了。   他的瞳孔在震动,他的呼吸在停顿,他的手在颤抖。   生了,小小菠菜出生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通知他?直至现在都快满月了。   这是报复。钧哥意识到了,这绝对是菠菜对他偷偷溜走、不好好工作的报复。   喔,菠菜,多么狠心的男人啊!   要知道小小菠菜可是钧哥的干儿子,当初他们都说好了,以后小小菠菜的字都会由钧哥取。可现在呢?小小菠菜都快满月了竟然才告诉他。   天呢。   想到这一点,钧哥感到一股淡淡的悲伤从心中起。   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原来他的菠菜是那么的独特,不畏权势,不屈金钱,就算他从私库里分出一块专门给菠菜用作加班补贴,也依旧抹不平菠菜那记忆于心中的仇。   哎,大概这就是菠菜所说的殇吧。钧哥默默叹了口气。   但没关系,是剑修就要勇于承认错误。就像是父皇说的那样,低头有时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在适当的时候对维护家庭和谐十分有帮助。   比如现在。   钧哥一个闪身便来到了菠菜的家中。为了弥补,他决定首先向菠菜——   等等。   本准备寻找菠菜的钧哥顿住了。此时的他的确是来到了菠菜家中没错,但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心心念念水灵灵的好兄弟,而是一只软绵绵的团子。   软绵绵的,脸蛋肥肥的,正窝在菠菜妈怀里的团子。最可怕的是这只团子竟然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盯着他,死死的,一动不动。   惊了。   钧哥瞳孔一缩,这、这难道就是——   “你干儿子。”菠菜妈微微一笑,并把崽塞进了钧哥的怀里。   711   钧哥,一个成熟可靠善良而刚直的剑修   他冷酷,他无情,他坚毅,乃是此世最为顶天立地的存在。   然而,就是如此铁骨铮铮的他,此时正在经历人生至今为止最大的危机。   他的怀里出现了一只团子,小小年纪连头上都没长几根毛却已是初显其父其母之容貌优秀。   菠菜妈说团子小名白菜,是其娘亲傅大夫取的,希望这小子和他爹一样才华横溢还长得水灵。   水灵不水灵的,钧哥一个美色瞎子也不是很懂,但是他知道这只小白菜真的好小好小,软若如无骨,贴在钧哥的身上如同一只浑身散发着奶香的小球,让见惯了大场面的钧哥都不禁有些僵硬。   但钧哥是什么人?不惧挑战、不畏困难的剑修男子。   区区白菜又怎能把他打倒?他,可是要日天的啊。   钧哥缓缓低下了头,深沉地对上了小白菜的眼。   小白菜不愧是菠菜的崽,那眼睛忽闪忽闪又大又水润,便是面对钧哥这般天神的存在也不知害怕为何物。他凝视着钧哥,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香香的男子。   菠菜妈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徒留下一大一小。   钧哥没有说话,小白菜也没有出声。   他们凝视着对方,眼不眨,嘴也不张,就好似两只雕像,风吹不动,雨打不坏。   不知过了多久,小白菜终于动了。看着眼前的叔叔,感受着那香香暖暖的怀抱,他笑了,撅了撅那小巧可爱的粉嫩小嘴巴,吐出一个泡泡,并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   “嘿嘿。”   这一刻,钧哥仿佛看到了冰川融化,听到了春暖花开。   他承认,他心动了,被这只连句话都不会说的白菜展露出的微笑,被那没有任何意义的幼崽语戳中了心房,颤动了心扉。   喔,多么可爱的崽啊!   钧哥眼光一动,刚想说些什么便觉胸前一暖。他不禁低头一看——   喔。   原来,是白菜团子尿了。   还是滋出来的,超有力的那种,都在他的身上。   滴答,滴答。   712   刚进门就白菜喷射的菠菜:……   菠菜脚步一顿,看了看许久未见的落跑兄弟阿钧那严肃冷峻的脸蛋,瞧了瞧兄弟怀中那为父报仇的白菜小团子,最后目光又落上钧哥那湿透的胸襟。   他,抿了抿嘴,深深吸了口气,一忍再忍终不能忍,“噗”的一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笑声——   好你个顾钧,你也有湿身的今天。   哈哈。   713   被迫湿身的钧哥:……   钧哥、钧哥深深看了一眼菠菜。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转身飘到菠菜的面前,同时托着怀里小白菜的屁股和脑壳,面无表情地将其正面对向正在大笑的菠菜。   滋。   菠菜的笑声戛然而止。   714   风在吼,鸟在叫,只剩白菜学着他爹在咯咯狂笑。   菠菜沉重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童子尿。   出现了,只有白菜不受伤的新世界。   菠菜咬牙切齿,“顾——钧!” 第114章 有被孝到   715   风停了,阳曜了,小小的白菜被亲爹和干爹给逗得咯咯笑了。   而菠菜和钧哥呢?成熟的男子们面面相觑,举着白菜,对着阳光,最后决定握手言和。   毕竟在白菜的面前,再成熟的男子相斗终也只有两败俱伤。   孩子还小,算了算了。等再大一点,射程再远一点,再带他玩水枪。   兄弟俩人达成共识,将白菜交还给了傅大夫。   傅大夫抱着崽,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眼前俩只染湿上衣的美貌男子们微微一笑。   啊,她的笑容是那么美丽,带着母性的光辉,那么的慈爱,那么的温柔。   柔得仿佛带着那么一丝丝嘲讽。   对两只傻子的讽。   傻子们对视一眼,默契十足,装作无事,当场优雅而潇洒地滋溜飘走。   他们走了,灰溜溜的,换掉代表着狼狈的衣服,再一次变回了皇城那最为靓丽的风景。   而后,靓丽的菠菜向钧哥简单汇报了一下朝野近况,接着第一时间发出了举报——   他,菠菜,发现了一只摸鱼狗!   就在几个月前他休沐,去街上给即将临盆的夫人买糖糕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同来买糕的妖艳美男,腰上赫然挂着代表着皇家宗室的宫牌。   但众所周知,自从钧哥上位后,这个大禹历史上最为冷酷无情的君王已是以“皇室不养混吃等死的废物”为由,捕捉了所有的宗室子弟,即他所有的臭弟弟们,并一一派发了对应的任务。   他们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权,却也得到了痛苦。   不好好工作就会被扣钱的痛苦。   从此,吃干饭的猴子成了卑微的社畜,每天轮转,苦苦等待着休沐。   而那一天,菠菜凭借超凡的记忆快速回忆了一下休沐名单,没有一个宗室子弟位于其中。   他又想了想钧哥那些臭弟弟们的模样。   很好,没有一个长得如此妖艳,乍一看甚至连性别都有些模糊。   所以,此为何人?   菠菜试图偷偷跟随其后,查明此人来处,谁曾想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人就不见了踪影,形如鬼魅。   菠菜自觉不对,便向为钧哥代班的太上皇汇报。谁曾想,太上皇一听竟是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再一看御书房的桌上,正正摆放着那个妖艳美男曾提在手上的糯米糍。   好家伙,真的是好家伙。   显然,太上皇和那人就是一伙的。   菠菜当机立断,待钧哥一回来便是打起了小报告。钧哥一听,也觉得不对。   归于父皇的能耐,他们老顾家此代皆为凤眸,除了由狐宝伪装的小九——   等下,狐宝?   钧哥用手指在桌上一个轻敲,一只黑衣人瞬间出现。   是暗卫,钧哥属下那群鬼都找不到的暗卫。   身为一代卷王,暗卫们忠于职守。就算陛下不在家,他们也依旧兢兢业业,时刻躲在阴影中保卫皇家的安全。   顺便帮陛下监工,以防王爷们摆烂或者和太上皇一样偷偷溜走。   以追踪而闻名的他们虽然追不上神出鬼没的陛下,但他们却有着最为强悍的情报。在陛下回老家的第一瞬,尽职的他们就已闻风而来。   然而,他们的速度还不够快,没能来得及观赏到陛下和丞相大人遭遇小白菜水枪喷射的胜景。   哦,除了乙,那个暗卫中除了演技外什么都是最强的男子。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木头是不会说话的。   特别是他前段时间休年假跑去和他住在蜀中的大表哥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他,更加沉默了。   据暗卫甲所言,乙是不小心染上了蜀中口音,说官话时舌头老打架,怕丢脸。   而现,出现在钧哥面前的是暗卫壬。   壬在暗卫营中武力排行一般,但论情报他可是一顶一的厉害。   钧哥问壬,“宫中可有异常?”   壬摇了摇头。   钧哥又问,“可有异人?”   菠菜顺势从书柜中摸出个盒子,递给壬。壬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根细长的银毛。   这是菠菜趁那人买糖糕时从其袖子上顺来的。也不知是什么的毛,细软却坚韧,刀切不断,火烧不着。   壬迅速扫遍所有的情报记忆。   嗯,还是没有。   但陛下既然说了,定然是有什么异常之处。   于是壬沉思一瞬,抬手往衣襟一探,竟是掏出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御前带爪侍卫。   带爪侍卫扒上盒子嗅了嗅,猫眼一缩,猫爪一拍,对着它的饲主陛下就是发出了一阵喵喵。   哦,多么严肃的带爪侍卫啊,这喵声简洁明了,一听就知道是搞情报的老手。   但可惜的是,钧哥一句都听不懂。   这也正常,毕竟年轻的钧哥只是个普普通通想日天的剑修,又不是什么来自北域雪山的漂亮吹雪,没有天赋异禀,也听不懂小动物说话。   作为普通文人的菠菜也同样如此。   壬明白这个道理,待带爪侍卫喵完后,当即开始翻译。   “小花说这毛是它们的老大狐宝的,味道和它身上的一模一样。”壬道,“最近狐宝到了换毛期,毛乱掉还有点斑秃。它不愿展露狐身便总是显以人形。”   小花点点头,又喵出了另一个可怕事实——   狐宝,这个看似除了会幻术和能与鹅打架以外一无是处的胖狐狸其实可以分|身。   是的,分|身。   它可以在给太上皇布上幻术之时分出一个九公主,同时本体还能变成一个比桃公公还妖艳的男性两脚兽偷偷溜出宫外买小糖人。   甚至它还会处理政事。   小花亲眼看见过它们的前饲主太上皇半夜偷偷用带爪侍卫们最喜欢的小鱼干贿赂狐宝,让它帮忙干事。   当然除了小鱼干,太上皇还答应给狐宝的原名上个族谱什么的。   小花也不知道族谱是啥,但它知道狐宝借此得到了好多好多小鱼干,有些还是陛下触碰过,亲手装进密封罐子里的。   陛下!亲手!   那可是平时带爪侍卫们只有立了功才能吃到的好东西,甜甜的,吃了都会让猫浑身舒坦呢。   可恶!   小花生气了,小花一猫爪掀翻了装着狐毛的盒子。   壬安抚地搓了搓小花的猫头,并向钧哥翻译得一字不落。   钧哥若有所思。   狐宝?政务?原来如此,这家伙竟然是一直装的废物。难怪他少年不在家的时候,这厮扮成小九的样子能和母后联手把后宫闹得天翻地覆。   菠菜也是顿悟。他一直觉得有段时间太上皇给他的奏折批文里有些用词犀利,策略有些剑走偏锋,他还以为是太上皇是在江湖混久了有了什么新的感悟,现在一回想,估计那根本就是狐宝批的。   呵,好一个太上皇,好一个狐宝。   菠菜冷冷一笑,与钧哥对视一眼,道,“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左相空闲,人才紧缺。”   钧哥点点头。   “不如……”菠菜发出了恶鬼低语,“让狐宝,参加科举。”   钧哥当机立断,“准。“   716   “啾——!“   得知钧哥回来后立即开始摸鱼的狐宝躺在高高的紫禁殿房顶,四肢大张,晒着太阳突然打了个极大的喷嚏。   这一瞬,喷嚏巨响,银毛乱飞,如同风吹过蒲公英田。   狐宝心疼地舔了舔身上仅剩的毛毛,委屈不已。   这些日子天天给臭老头布幻术,狐都瘦了。   都怪顾钧,哼,狗剑修。   717   那边的狐宝还在哼哼唧唧琢磨着如何向钧哥讨要补偿,这边的钧哥已是和菠菜你一言我一句,以最快的速度敲定了未来狐宝的压榨之路。   阴险的菠菜甚至考虑到狐宝为妖不需要睡觉,根据钧哥曾经在户部日夜不息的工作日程为其定制了特别计划,后世人称——   零零七。   钧哥得到了全新的工具人,心满意足。以至于待他回到宫中看到他的老父亲早已留书一封,溜之大吉,也依旧心平气和。   不过,他也没忘记在看完父皇的留书后命人带去回信。   父皇说他要去闯荡,去征服星辰大海,去为他那不知和狗熊打去了哪里的兄弟阿矩完成那未尽的事业。   是的,他要去当魔头。   在这些日子里,他的另一个好兄弟前任元帅已经打点好了,在黑木崖建立了全新的魔教,还取了一个超级厉害的名号,日月神教。   钧哥不是很懂魔头的魅力,也不明白这些臭老头们空空如也的脑壳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但考虑到他们年纪的确也大了,是时候放他们离家去祸害他人了,他便也懒得计较,只是给他们布置了一个简单的任务。   嗯,就是向其他江湖门派收个税。   反正,魔教总是要单挑众派、一统江湖的,打完收个税也是顺便。   718   并没有打算真单挑的父皇:……   我只是在嘴嗨,一点都不顺便好吗?你以为你父皇是你吗?   719   年迈的父皇心力憔悴,年轻的帝王无惧无畏。   钧哥回完父皇的信后不久就从御书房的窗口见到了阿城的海东青。   那是只健硕的隼,阿城给取名为咕咕,据说是因为与常见的海东青相比它毛色中的黑色过于稀少,远远看去就像只长腿的大鸽子。   咕咕很是厉害,杀伤力虽比不上钧哥家的鹅但足以干掉一些试图偷偷摸摸靠近白云城的海盗。它还能识味识路,这些年来钧哥和阿城通信靠的都是它。   就像是现在,它再一次带来了阿城的信。   阿城在信里写道他来皇城了。   他犹豫了很久,现在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不想再拖延下去了,如今新皇已登基有些时日,也是时候将一切了结了。   他并不想要那个位置,但那是他们家族几代的夙愿,他不愿却又不得不背负。   他不知道那位新帝顾瑾昊是怎样的人,但听闻下属说那人无论是城府还是武功都很是厉害,身边还聚集了很多大内高手。   他自诩剑法一流,世间唯有吹雪和阿钧可与之一战。奈何,新帝身边的高手太多了,上至东厂都督下至刚入禁卫不久还算是个小卒的魏子云在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   江湖再为顶尖的高手都不能保证抵过千军万马。   他不能,吹雪不能,他想阿钧或许也是如此。   他不知自己可否能成功,也不想牵连太多的人。   他将与吹雪约战太和殿上,但望阿钧不要前来观展,因为他也准备在那一夜动手。   若成了,他也好放下所有,去追求他的道。   若是不成,他也想用自己在剑之一道上送吹雪一程,也算是求仁得仁。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未曾与阿钧比剑了。   可惜,一切结束之前,他不能来与阿钧相见。这些年他们虽未见面,但阿钧已经给了他太多的帮助,他不想让阿钧牵扯在其中得更深。   阿城说,他已经将两人所有的信件烧毁,此封也望阿钧不要回信,阅完即焚,以防他事败连累阿钧及其家人。   看到这里,钧哥的目光又飘回到顾瑾昊三字上,顿了顿,觉得有些熟悉,花了足足三息的时间才想起——   哦,原来,这是他的字。   接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一直都知道的,阿城是个面冷心善地的剑修,总是在替他人着想,为阿城自己的家族,现在又为他。   钧哥很想劝阿城自私一点,但他不能,因为连他自己至今都在背负着不愿背负的东西。   为了责任,为了天下。   是时候了。钧哥心想,为了阿城和吹雪全心全意比剑,也是时候告诉阿城真相了。   没错。   这些年里,其实他一直在借用阿城的白云城作为试点,成功实现并调试了很多政|策。而阿城对白云城的治理也让他看到了阿城那超乎常人的执|政能力。   超得,远远强于他的臭弟弟们。   就像是菠菜所说,朝廷正值用人的时候,人才紧缺,求贤若渴。   而他顾钧,也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之人。   自阿城当城主以来,白云城上交的税收年年全国第一,一城一年之收足抵每年朝廷支出的一半。除此外南海海域格外宁静,曾经总是侵袭沿海地带的倭寇海盗也不见踪影。   就这功绩,放在朝廷官员里,别说是从偏远边界的白云城上调到皇城了,就说是把空闲的另一丞相位给他都不算过分。   将功抵过什么的,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更何况,父皇年纪也大了,钧哥总不能老压榨他,还指望让阿城以后偶尔给代个班呢。   所以,不就是要走个造|反流程吗?问题不大。   要是顺利的话,在阿城和吹雪比完之后,钧哥还能和阿城再约一下,也不需要以后再找地方了。   很好。   钧哥很是满意,并低头继续阅读阿城的信。   阿城说他老叶家几代都没来过皇城,导致他对此处很是陌生,又不便让钧哥参合。为了方便行事,他决定和南王合作。   只是南王疑心很重,天天疑神疑鬼,老是找他试探。真的很烦,很影响他的日常练剑。   不得已,阿城只能收下南王世子当徒弟。   那世子也算是子承父业,同样烦得要死,又想跟着阿城学剑,又娇气不已,而且动不动就眼眶一红,撅着嘴很是委屈的样子。   这让阿城更是心烦。   实不相瞒,阿城在看到这世子时第一时间就觉得他的长相很是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阿城总觉得,那张脸该是冷峻严肃的,而非向世子那般生动,还总是带着胭脂水粉。   是的,胭脂水粉。   也不知南王府怎么养的孩子。堂堂世子不学政论,不学四书五经,也不从小习武,天天就知道摆弄一些无用的玩意儿。   世子说那是时尚,是他们名门望族之间的潮流。   阿城也不知道大禹的名门平日里到底在干些什么,但他知道要当真像世子说的那般,那大禹估计要完,都不需要他出手。   阿城耐着心教了世子一段日子。   哪想,此子太废物,挥剑十来下就喊手疼喊个不停。早上练剑起不来,晚上练剑又说伤皮肤,屁事着实太多,有辱剑修之风。   阿城放弃了,他不想教了。   他试过赶世子走,结果世子又哭,顶着那张脸嘤嘤呜呜,让他实在看不得,又下不去手。   无法,只能在不踩他底线的情况下顺那废物的心。   阿城麻了,他从没有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过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他很是后悔,也很是难过。   但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人生没有回头路。   他无法回到当初那个宁静和谐的曾经,只想通过此事告诫阿钧,莫走上和他一样的歧路。   他在信中用墨重重地写道——   阿钧,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720   后来,阿城又写了很多很多字。   估计是那世子徒弟给阿城那纯洁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伤害,阿城在信的后半段语句有些混乱,一会儿叙说他和吹雪在南海论剑共度的愉快,一会儿哔哔他的徒弟到底多么让他痛苦。   钧哥也没怎么仔细看,速读一阅,直接跳到了信末。   在信的结尾,阿城让钧哥不用担心他在皇城的住处。   他说他烦人的徒弟可能是也意识到自己烦,不好意思。在他来皇城后,那徒弟难得靠谱一回以做回报。   他徒弟给他安排了个住处,在一条街的街头,听说这里民风淳朴,很是热情。   哦对了,那街还是皇城四大主道之一,位于宫墙的东边,皇城人好像都称那里为,东街。   721   钧哥、钧哥瞳孔地震。   啊这,这是靠谱?是回报吗?   不,这不是。   如果钧哥记得不错,菠菜曾说过,东街街头不远处就是南风馆,而剑仙叶孤城这般的男子在东街被叫做天菜。   小龙阳看了心动,疯批看了冲动的那种天菜。   阿城,快跑。   你徒弟这是想害你。 第115章   722   众所周知,钧哥是个平易近人、侠义心肠的好剑修。   在意识到阿城正身陷水深火热之境,善良的钧哥当即拍板,决定亲自前往拯救他的好兄弟。   可钧哥是什么人?在外的剑修,在宫的九五之尊。   身为大禹当今天子,钧哥一回到宫,他的身边会出现无数侍从,其中包括且不限于忠心耿耿的桃公公。   桃公公,钧哥座下第一走狗。   虽是自封,但他的忠心当真是可谓无人可敌,还带着些许不知从何而来的痴汉。   痴得狂风不动,暴雨不移。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算是山无棱,天地合他王桃对陛下的心也不会绝。   桃公公的舔狗们很不能理解,为此都不知吃了多少成年老醋。   但,吃醋和东厂都督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桃就是王桃,长相绝美却阴戾霸道,除了钧哥的话谁也不听、永远在做自己的桃。   不过是一群舔狗疯批,也配和陛下相提并论?   啐!   桃公公才看不见舔狗。在这个天下,能进入他眼中的永远只有一人,他的陛下。   眼里只有陛下的桃公公一直侍奉在钧哥的身边,虽然他低头垂眸,在钧哥阅信时全程把自己当作装饰,但他的余光实则一直注视着陛下那挺拔的背脊,为的就是为陛下奉上作为优质的服务。   一见钧哥起身,桃公公立马跟上,刚要唤声摆驾就被钧哥止住,“不用跟上。”   怎么可以?桃公公顿觉晴空霹雳。   别人也就算了,他桃子可是陛下的贴身近侍啊!现在,陛下竟然让他不要跟上。   桃公公鼻头一酸,眼眶一红,心想难不成陛下是厌了他?   天!   然而并没有,钧哥表示他是要去捞他的好兄弟。只是兄弟是个铁骨铮铮的剑修,考虑到他的自尊,钧哥认为此行不能兴师动众。   桃公公松了口气,再一听钧哥的目的地——   好家伙,竟是东街街头。   桃公公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美眸大睁,方才才把泪倒流回去的眼眶又是湿润。   只是这一次,他眼里含着的泪再也不是饱含演技的做作,而是真心实意的心痛。   只见他一个猛虎扑地,汪的一声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滑跪到了钧哥的面前。   “不!不!陛下,陛下三思啊!”他哭喊着,挣扎着。   他眼中的光是那么的殇恸,他喉中的声是那样的颤抖。   晶莹的泪喷涌,如同生死离别,撕心裂肺。   他的陛下这是要去救人吗?   不!在这一刻他的眼中,陛下这是要跳进深渊,踏进那暗潮汹涌。   桃公公好伤心,桃公公好难过,桃公公当场泪崩。   “陛下如此金贵,圣不可攀。”桃公公哽咽道,“怎可、怎可踏入那污浊之地?陛下,万万不可哇!”   钧哥不是很懂他。   别人也就算了,怎么身为东街人的桃公公也是这副嘴脸?   “岂是污浊?东街也是大禹之属,众生平等。”钧哥眼神一凛,严肃反驳,“怎可歧视?”   桃公公当然没有,东街那可是他的快乐老家。   望遍全街,九成的疯批都属于他的鱼塘。大禹中除了东厂,他掌握力最强的地方就是那儿了。   要是他想,他甚至可以在那里一手遮天,就算是六扇门来办事都得看他的脸色。   当然,他是不会这么干的。因为他的陛下是那般的刚正不阿,若是他变成了奸臣定然会成为陛下眼中的沙子。   桃公公才不要。   在他的眼里东街就是他的战利品,金光闪闪,代表着他干掉了过去的苦难,征服了曾经的恶狼,见证了他走向人生巅峰。   歧视,他是不会歧视的。   但东街街头不一样。   那里看似宁静祥和,实则暗藏柳巷花街。南风吹拂,满地飘零,色批渣人与风骚共飞。   甚有江湖赠言,东街暗柳,海棠湾头。   除此外,寻欢作乐之地往往也是各类势力的交锋处,暗潮涌动。   桃子知道钧哥实力强大,但暗算防不胜防,再为强大的存在都有可能栽个跟头。   钧哥乃是天子,桃公公不敢赌。   在桃子的心里,他的陛下乃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无暇的存在。   就像是天山雪莲,又像是天边之云,看得见却摸不着。   他是那么的圣洁且高不可攀。   没错,陛下就是传说中的天神,心怀天下与慈悲才会下凡让万千凡人有望一睹神光。   啊,陛下,多么伟大的人啊!   伟大得让桃公公早已对天发誓。   就算献上自己的命,自己的一切,他,王桃也要让陛下免于危险,誓死守卫陛下的贞操,绝不会让红尘玷污陛下半点灵魂。   绝不!   桃公公一手握拳,向钧哥宣誓着,身后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   723   那,倒也不必。   钧哥深深地看了一眼慷慨激昂的桃公公,并平静地推开了其不知何时抱在他腿上的爪子。   放屁就放屁,不要动手动脚。   724   钧哥,一只高贵冷艳且成熟的剑修男子。   他实力强劲,上能劈山,下能擒鹅,堪称此世最强,正道之表率。   魔界,他能横行;日天,他将进行。如今不过区区东街风尘又岂能阻拦他的脚步?   不过,为了防止桃公公哭天喊地,射泪流涕,日后再化身唐僧喋喋不休影响他练剑的日程,钧哥决定出手安抚。   只见他眼睛一抬,便是召唤出了今日当班的暗卫队领队。   是乙,全皇家暗卫营中和钧哥最为默契的乙。   身为皇家暗卫营的抗把子,乙刻苦修炼,越发的厉害,如今虽不修剑却已是精通剑修小语种。   他一经出现就已知晓一切,直接飘到钧哥的身后站定。   钧哥望向桃公公,桃公公也看着他。   根据多年的经验,桃公公知道此时此刻他的陛下那看似毫无波澜的眼睛正在说话。   可惜的是,他不是剑修也不是著名木头,根本看不懂。   半晌,钧哥放弃了,给了乙一个眼神。   乙心领神会,对着桃子道,“有吾等随行。”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东街开阔的街道可能会导致他们在藏身的同时削弱对钧哥的保护,又道,“我也将扮为陛下的近身随从,都督无需担忧。”   桃公公回想起乙藏在面具下的那张脸蛋。   这个木头可怕的很,一张脸虽不及桃公公的倾国倾城但也甚有祸国殃民之相。   而且还是骚零和疯批通吃的那种殃民。   他要是扮为陛下的随从,配上陛下那更为天神的脸蛋,这叫什么?   这叫冰块入演讲,冷水进热油。   砰,炸了。   桃公公倒嘶一口冷气。   糟了,更担心了呢。   桃公公不敢多加想象,就怕自己当场窒息。   此时他已是做作用尽却又不见钧哥回心转意,于是决定换个方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陛下刚回京不久,有所不知。前段时日,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两大剑修约战约战紫禁之巅,定时月圆之夜,轰动江湖,无数江湖人涌入皇城之中。”   “如今,城中已是鱼龙混杂,而南王也是蠢蠢欲动。”桃公公一脸忧愁,抱拳一敬,“臣得消息,南王已是秘密进京,正居于东街街头——”   等等,东街?   桃公公顿住了,突然明白了什么。   叶孤城在东街,南王也在东街,且住得非常接近。   而且叶孤城似乎与南王世子还有些往来,以至于在东街都产生了一些风言风语。   桃公公知道,叶孤城乃是陛下亲近的朋友。因此,他一度以为叶孤城与南王世子的来往不过是因为那世子花言巧语,骗人身心。   如此看来,骗,是假的。叶孤城和陛下联手,故意接近南王,潜伏敌营才是真的。   难怪这位剑仙的行为看起来那么不符合常理,原来,又是陛下的阴兵。   这一刻,桃公公似觉拨云见日,终于恍然大悟。   725   陛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嗯?   726   桃公公一阵头脑风暴,不过几息就已为他的陛下脑补出了并不存在的反杀南王计划。   同时他也终于醒悟,原来他的陛下去东街是为了和阴兵秘密接头。   桃公公不欲破坏计划。奈何此时东街状况因那些江湖人变得有些不可控,他左想右想还是觉得陛下亲自前往有些过于危险。   于是,他灵机一动,“陛下,此时城内混乱,藏于暗中的眼睛极多。虽说陛下的容貌鲜有人知,可到底俊朗无边不似凡人,贸然前往容易打草惊蛇。为了安全,不如让臣派人先去打探一番。”   钧哥很想告诉桃公公,最为安全的其实是他用神识找到阿城,直接闪现而去。   可他用神识迅速扫了一下城内,发现此时的城内竟是出现了数十个白衣剑客。   也不知道是不是菠菜妈说过的明星效应,那些剑客一半打扮的像阿城,一半像吹雪。   很像很像。   便是身为他们好兄弟的钧哥用神识都根本分不出哪个才是真的。   这么多人,难道要一个个看过去吗?   太难了,钧哥才不要,浪费他的时间。   他果断放弃,点头应下了桃子的提议。   727   与此同时,皇城南街全福客栈。   阿城趁着夜色敲开了一间客房门,坐在房内与一劲衣男子面面相觑。   此时的他来到皇城已有一些时日,被废物徒弟折磨得不轻。   他不知道是他的徒弟有问题,还是东街的人有问题。他不过就是出入了几次废物的家门,结果街上就传出了霸道城主撒娇妻的诡异剧情。   甚至还有人还说他惧内。   胡言乱语!   他,叶孤城,堂堂剑修,白云城主铁骨铮铮一心向剑,何内之有?   就算有,除了异父异母的兄弟,他也只有灵魂挚友。   和那南王世子有什么的关系?   这是污蔑,赤果果的污蔑。   阿城受不了了,这个东街他呆不下去了,南王府也去不动了。   他要走了,再见了。   当然,为了防止南王这厮脑子进水,因为他的离去而犯疑心病,破坏计划,阿城专门去请了帮他脱身的帮手。   没错,就是现在。   阿城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那是个沉默的酷哥,来自蜀中,出身唐门。   他叫唐天仪,乃是唐门大公子兼三十年的少主。他此次进京,带着兄弟姐妹,据说是来探望他的堂弟。   但阿城依据他们多年的交情估计,他们就是举家来凑热闹。   凑就凑吧,阿城才不在乎。   “所以。”唐天仪和阿城对视了足足有半柱香时间,终于张开了他的尊口,问,“你想让我做甚?”   阿城想都不想,“想你杀我。”   唐天仪斩钉截铁,“你想害我。” 第116章 指桑骂槐   728   风无音,夜无莺,阿城和唐大公子相视宁静。   这是剑修和酷哥的交锋,是沉默与寡言的掰头。   归功于此代唐家掌门人那颗永远在骚动的野心,唐大公子很早就和叶家有些交情。在阿城接手白云城后,两人来往几番,很快就成了朋友。   可能是因为臭味相投吧。   虽然,唐大公子并不承认,且多次表示杀手不需要朋友。   阿城对此表示沉默。   毕竟阿钧说了,这种叫做傲娇,嘴上硬的很。要顺毛,不能贸然逆行,不然可能会导致其丢了面子,容易陷入自闭。   阿城觉得很有道理,再考虑到唐大公子年纪也大了——   嗯,就是比阿城年长了十多岁的那种大。   平日里善良的阿城总是会多给傲娇的唐大公子几分无声的呵护。   就像是现在,即便被冷酷拒绝,阿城也心不动,脸不变,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唐天仪的眼。   然后,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箱金子。   出现了,是阿城从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阿钧那里学来的新技能,袖里乾坤。   当初在钧哥刚刚习得此技时他就已经将其教授给了阿城,后来还在两人的通信中几次提及诀窍。   可惜此技太过深奥,阿城研习了足足有七年才掌握。   七年啊,阿城都从当初对着大海练剑劈不出半点波浪的少年成长为了全力一剑能分海百里的成熟剑修。   但这是值得的。   自从有了它,阿城出门再也不用背上行囊,状似两袖清风,干干净净,越发有剑仙的潇洒之姿。   潇洒的,袖子里全是他的私房家当,金子。满满的,连块铜板都无。   阿城将拿出的金子往前一推。   唐天仪瞳孔一缩。   唐天仪是什么人?蜀中杰出青年代表,最靠谱、最有有尊严有原则有道德的唐门少主。   身为唐家的门面,他是那么的完美无缺,那么的高不胜寒。   他拥有着唐家最坚毅的精神,最刚强的内心。   无论是最喜爱他的唐家老太爷还是最讨厌他的亲爹都承认,他,唐天仪,就是他们老唐家祖坟上冒出的青烟。   他是天生的杀手,冷血而无情,如今不过是区区一箱金子又怎么动摇他的内心?   呵,笑话。   他,唐天仪,可是傲骨崚崚唐门少主,是绝对不会出卖灵魂的。   唐大公子回望着阿城,眼神凌厉似有刀。   “你这是贿赂。”他冷声道,“休想。”   “这不叫贿赂。”阿城平静地反驳,“这叫买卖。唐门,是生意人。”   “是。”唐天仪点点头,“但唐门,是正经生意人。”   是的,正经。   唐门可是有在官府注册过的。是门派也是商家,每一笔单子都有好好交税,和那些偷税漏税的江湖野鸡门派一点都不一样。   对于正经生意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诚信,是绝不造假欺骗消费者。   就像是几年前,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朝中人士几番找他们下单,意图暗杀当时还是太子的新帝,带价一次比一次高,最后甚至高达亿两。   然而唐门还是拒绝了,每一次。   是因为他们忠君吗?   当然不是。他们的老朋友都是前朝余孽叶家了,自然不可能有什么赤胆忠心。   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正经生意人才不会撒谎坑钱。   什么?新帝神出鬼没,唐门是怎么知道打不过的?   当然是唐门第一高手唐大公子亲自去探过。虽未曾交手,但他却亲眼看见新帝一剑劈开了宫墙,还在地上留下了深刻的剑痕。   太过可怕,唐门与之对上代价太大,还会被其暗卫追杀。   唐大公子就追杀过,三天三夜,最后还被逼上了悬崖,不得不跳下身负重伤。要不是后来他的堂弟弟唐天玹路过将他捡走,唐门估计就得换个少主了。   总而言之,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狂妄自大,随便就对上不是人的妖孽。   比如新帝顾瑾昊,比如叶孤城,比如西门吹雪。   所以,现在要唐天仪对上叶孤城?   不可能。   先不提叶孤城能劈开大海的剑,就说他不反抗让唐天仪得了手,事后西门吹雪找上门来也是一场灭顶的灾难。   唐大公子才不要。   真当他不懂城门吹雪啊?他可是混进过剑修小圈子的男人。   哼,叶孤城这小子心机得很。   唐天仪坚定拒绝。   阿城沉默着,当场又掏出了几箱金。   唐大公子沉沉地给了他一个眼神,依旧拒绝,想都不想。   啊,多么坚定自我的男人啊。   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再多的金钱也无法诱惑他的心灵。倔犟顽强,绝不动摇,死性不改。   连阿城都不禁感叹,唐天仪不愧是当了三十年少主的男人,这毅力、这内心当真是铜墙铁壁。   牛批。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出现,拍了拍阿城的肩头。   阿城侧目一看。   喔,是唐天容,唐门本家的三公子。   “没用的,叶城主。”唐天容道,“我大哥软硬不吃,不是轻易会动摇的。”   “让我来。”   说着,唐三少幽幽来到阿城身边坐下,正对着他大哥。   他双手交握撑在嘴前,眯着眼盯着大哥许久,问,“大哥,你可是怕了?”   唐天仪冷冷一哼,并对他的三弟翻了个白眼。   酷哥是不会说话的,激将法对他没用。   是吗?唐三少露出一副如食尸鹰般残酷的表情,接着阴毒一笑。   “你在怕什么?”唐天容问,“可是怕对上城主,你的追命箭命中不够?”   什么?命中不够?这是对于唐门人来说多么恶毒的羞辱啊?   恶毒得让冷酷无情的唐大公子瞬间眼神一变,杀气肆意,一个眨眼便掏出了一把千机弩,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对着他的三弟二话不说就是一击。   死吧。   敢骂他命中,就算是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也得死。   唐天容直接操起唐门独家身法熟练躲过。   不是他吹的,在他们唐门,论鬼隐身法之精,无人可以他唐三少相比拟。   神出鬼没,诡异莫测,如影甚无形。   是的,他唐三少,没有人可以抓到,除非他自己愿意。   他就是他,唐门潜伏和隐身的专家。   打小就天赋异禀,绝对不是因为他爱好在大哥面前作死,日常挑衅大哥百步穿杨的绝技。   绝对,不是。   唐天容踩着唐门步法,一边躲避着大哥的梨花暴雨针,一边如是表示。   729   猝不及防就开始围观唐家兄弟阋墙的阿城:   好的,原来唐门四大高手之一的无影就是这么来的。   懂了。   730   一直躺在房顶上敷面膜晒月光的唐二小姐倒挂金钟,从窗户往里探了一眼。   她明白了,是煞笔三弟和大哥的鸡飞狗跳又开始了。   还是在金主叶孤城的面前。   啊,真丢脸。   唐二小姐翻身进屋,先是打开阿城的箱子让眼睛沐浴了一下闪闪的金光。   接着一屁股撅开她的好大哥,坐到阿城的对面,顶着那绿油油的海藻面膜,一脸正色,“唐门少主不可以,但唐门少爷可以。”   “这算定金。”她说,“单,唐门接了。”   731   “啾——!”   同为唐家少爷还在堂哥家逗猫的唐天纵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此喷嚏之大,让一旁的疤爷脑壳上的毛毛都沾上了水渍。   啊,真是肮脏的两脚兽。   疤爷猫眼一厉,抬起爪爪对着唐天纵就是一拳。   阿达!   732   几日后就从桃公公那里得知阿城重伤失踪的钧哥:   遭了,去晚一步,阿城遇害了。   被那可怕的东街,害了。   733   年轻的钧哥心中暗惊,放下手中的公文,正准备动身去寻他的好兄弟阿城,便听桃公公继续回报道:   “线人报叶孤城失踪前身中唐门之毒,除了唐家的子弟外,天下无人能解。”   钧哥一听顿时又坐了回去,抬手招来了乙。   要说这宫中谁最了解唐门,非乙莫属。   乙乃是唐门本家唯一的堂亲。   虽说乙出生起便随母亲脱离了唐家,但也不知是怎么办到的,他和他的四位表兄弟姐妹的关系甚好,特别是大表哥。   现在他的表亲们刚好来皇城探亲,乙为了方便和他们出行还专门向钧哥讨了个恩典,要了个能行走在明面上的新身份——   翰林院修书。   钧哥本来想给乙安排个禁卫的身份,可乙拒绝了。   禁卫是武人,手上定会有习武来的茧子,但乙没有。   乙长相突出,演技又奇差无比,平日任务里需要伪装时根本无法扮成普通百姓,一般都被安排成大户人家的少爷,所以会用专门的药水除去手中的茧,装成养尊处优的样子。   配上翰林院修书这个不起眼的小官身份也算刚刚好。   乙无声无息地来到钧哥的身旁,钧哥问桃公公,“何人所为?”   “唐门大公子。”桃公公答道,“唐天仪。”   钧哥看向乙,乙说,“是大表哥。”   “为何?”钧哥又问。   “原因不知真假。”桃公公回答,“据说是叶孤城调戏了唐天仪的夫人。”   “假的。”这次无需钧哥动作,乙便是抢答道,“我大表哥没有夫人。”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梦里,也没有。”   734   钧哥眉头一蹙。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被内涵到。   735   第二天,乙因为左脚先迈进门而被留下加班。 第117章   736   正所谓加班多了,人就像是灵魂飞出了脑壳,上了天。就像是因左脚先进门而加班的乙。   那边乙的灵魂在空中翱翔,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这边的钧哥琢磨了半天,终还是决定相信阿城的剑。   阿城是什么人?一剑可以劈开大海的剑修。   不过是对上唐门四大高手之首的唐天仪,按阿城的实力应该不在话下。   钧哥曾和阿城提过很多次西街,也告诉过他在西街有一位神奇的孙老中医。   孙中医什么都会,下能防脱上能清热解毒,就连江湖传言中天下剧毒之物天一神水落在他的手中也不过是区区小孩子搞出的玩意。   用孙中医那位天天笑眯眯的徒弟阙玉的话来说,对孙大夫而言只要毒不伤及灵魂根本,一切都好说。   若是伤及灵魂就有些麻烦,得去寻孙大夫的另一个徒弟取药。   那徒弟有些叛逆,天天喜欢搞一些奇怪的东西,还自称绝命毒师,二得很。不过,他极为擅长毒理,在种寻药草方面也是一把好手,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材都能被他找到。   总而言之,在皇城有疑难杂症,去西街找孙大夫准没错。   但阿城没有。   阙玉大夫前段时日进了太医院,钧哥为阿城的事召他问询过好几次,但每次阙大夫都说他的师父未曾见过阿城。   如此想来阿城中毒一事也是假的。联想到阿城在信中抱怨过无数的南王世子,钧哥大约明白了。   阿城,这是借由脱身想要个清净吧,为了和吹雪在不久之后的对决。   钧哥很是理解,并嘱咐桃公公派人好好打扫他们老顾家的房顶,要一尘不染,以示对两位好兄弟的尊敬和支持。   当然,蜡是不准打的。   惊世之战中因脚滑摔断腿什么的,着实太失剑修的颜面。   一切的准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就在钧哥以为他的生活直到月圆之夜前都会在公文中度过时,他的鹅再一次出现了。   几日不见,鹅哥依旧是那么的圆润,毛毛依旧是那么的丰盛,只是这一次那油光水亮的鹅背上竟然不是空荡荡,而是载着一只大约有钧哥手掌那么大的东西。   鹅哥推开御书房的窗户,哒哒哒窜到钧哥的面前,屁股一扭,翅膀一张,脖子一歪,便是“嘎”的一声露出亮闪闪的豆豆眼,向它的好大哥阿钧展示它新结识的小伙伴。   钧哥低头一看——   好家伙,竟然是只穿着白衣腰间佩剑的小人儿,还会动。   那小人儿紧紧揪住鹅哥脖子上的毛毛,感觉到了钧哥的目光,他不自觉地往鹅毛中钻了钻,只露出一双眼睛悄咪咪看向钧哥。   那是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眸是黑色的,就好像夏日晴朗的夜幕,闪烁着点点星光。   喔,好生熟悉的眼睛。   钧哥心中一动。   “你、你好。”许久,小人儿终于下定决心从鹅毛中爬出,抬起头,露出那张粉嫩的小脸蛋,“顾叔叔,好久不见。”   好久?钧哥闻言有些茫然,想了半天也不知自己到底何时和此小人儿有过什么交集。他不由低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小人儿的脸。   这一看不好,钧哥竟是直接愣在了当场。   他想起来了,这张脸。   他之前就觉得这小家伙的眼睛老眼熟了,现在结合全脸和打扮一看,嚯!   这、这不就是吹雪和阿城的结合体吗?看看这脸这鼻这嘴,特别是这双眼睛简直就是和吹雪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难道、难道这家伙就是——   “我是西门叶。”小人儿羞哒哒地回答道。   钧哥瞳孔一震。   出现了,他给阿城和吹雪种出来的人参崽。   它竟然化形了。   便宜师父燕道长说的一点都没错,原来真的有灵物可以变成人形欸。   惊了。   737   钧哥俊脸一凛,伸出一根手指搓了搓西门叶的脑壳,然后很是严肃地纠正道,“不是叔叔。你,要叫爷爷。”   西门叶点点头:“喔。”   738   皇城南街,寻香阁内。   正在冥想悟剑的吹雪突然睁开眼睛,感觉一股寒气心中起。   是谁?是谁在占他便宜?   吹雪瞬然起身,不过一个眨眼间便来到了阳台门边,“唰”得一下打开门——   然后、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只黑色的猫正蹲在他放在阳台的花盆上,趁着漆黑的夜色掩护,撅着屁股,用后爪在那种着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花王的花盆土上扒拉。   出现了,自从他来皇城后就天天在他的花盆里埋屎的猫。 第118章 召唤吹雪   739   西门叶是谁?   它本是昆仑山沟沟中土生土长的灵参,还是种子时和兄弟姐妹们被漂亮的饲主吹雪捡回了家,从此在万梅山庄的花坛中生根发芽,长成了胖胖的小灵参。   灵参是修仙界最为顶级的灵草之一,天生拥有意识,只是这意识太过懵懂,不足以思考,只能用于控制身体做出一些本能的反应。   但不同于其他的兄弟姐妹,西门叶很是幸运,在刚刚萌生出意识时就被饲主吹雪送给了仙人,成为了仙人座下的小灵物。   仙人叫顾钧,身边总是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所有生灵在他的身边呆上几日都会受益匪浅。若是受到仙人的点拨,灵物还能直接开出灵智来。   就比如有幸被仙人亲手照顾过一段时间的西门叶。   仙人给西门叶取了名字,还说它是城门吹雪的见证。   那时刚开智不久的西门叶并不能理解仙人的深意,直到后来,它从万梅山庄的阿福爷爷那里听来了阿城和吹雪的故事。   很是唯美,很是动人,带着灵魂深处的交织和刻骨铭心的深刻。   深刻得让年幼的西门叶第一次如此直白的意识到,原来人是这么复杂而又真挚的生命。   虽然吹雪并不承认,甚至他还在听闻后用一种很是凝重地语气告诫阿福——   少看话本,多读书。   看些有用的,比如医书,比如天文地理。   阿福点头答应,等吹雪一走,扭头就带着西门叶跑去北域书局买了晋江著名写手纯爱战神的新作——   城门吹雪之白云绝恋。   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大字,西门叶指著书封,第一次主动在阿福的面前说出了人话,“阿福爷爷,城门吹雪到底是什么?”   阿福爷爷深深一叹,苍老的眼中似是有着泪光闪烁,含着感动,带着欣慰道,“是,爱情啊。”   西门叶张大了眼睛。   结合它曾经从猫咪一家那里听来的人类爱情习俗和仙人曾经的言语,在那一刻,它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和身份,那南海和北域结合的见证,绝美爱情的结晶。   原来,吹雪和阿城就是它的爹爹。   它悟了。   它终于成为了他,人参脑壳上结出了代表蜕变的花骨朵,并在开花后成功化形,成为了真真正正的人类。   虽然个头尚且有点小,只有手掌那么大,但没关系,他还在长身体。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仙人,感谢叶西。   阿福爷爷在得知后也喜极而泣,捧着他涕零如雨,对着阳光,对着天空,哽咽大呼,“西门家,终于有后了。”   一旁的侍女姐姐们瞬间拔出帕子,眼角含泪,纷纷鼓掌呜呼,“不愧是吹雪少爷,牛批!”   吹雪、吹雪两眼放空,一脸茫然。   嗯?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740   有句话说得好,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更何况人与剑修。   万梅山庄人尽皆欢,而身为庄主的吹雪却已入空灵,踏进了独属于剑修的世界。   他要准备和阿城比剑了。一心一意,眼里不见他人,心沉于剑中。   他先是在家中沉心练了一段时日的剑,后按计划提前启程赶往皇城落脚,以便调整出最佳的状态。   与之同行的还有西门叶。   西门叶不愧是顶级灵参化形,聪慧还富有责任心。   从阿福爷爷那里听说西门家波荡起伏的发家故事后,西门叶下定决心要肩负起家族的荣耀,成为西门家新一代完美传人。   完美得就像是阿福爷爷口中的上代老庄主玉爷爷一样靠谱,又像是吹雪爹爹一样勇敢厉害。   很好,就这么决定了。西门叶握紧小拳头,穿上侍女姐姐给他做的亲子小衣服,腰间挂上针磨成的小剑,背上行囊,毅然踏上了游历的道路。   第一站,就是和吹雪爹爹一起来到皇城,去感谢仙人顾钧。   为此,他还专门在出门前跑回老家山沟沟,挖出了一颗千年大灵参作为伴手礼。   那灵参可厉害了。虽然不像西门叶一样化成了人形,但其中蕴含的灵力和能起死回生的特殊功效足以好多好多修士为之疯狂。   就是年纪太大了,神志已经彻底消失,在灵参老本家的意义上就是个脑子已经死掉的尸体。   不过没关系,灵参尸体也有尸体的好。   听山上的野生同伴说,以前有段时间好多修士都跑到这里,为的就是找到千年灵参的尸体,好给已经同伴的灵魂做躯壳复活呢。   “就是这样。”   西门叶坐在御书房的桌上给钧哥讲述完自己的过去,抱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杯子嗦了口茶润了润喉,又扭头咬了口超大的宫廷奶糕。   这是钧哥在西门叶开始讲故事时专门让桃公公端来的,给这个小人儿填填肚子。   钧哥初听完西门叶的故事,久久不能回神,大约是因为太过震惊。   惊,原来他不经意间的举动竟有如此大的影响,让一个生灵诞生,还让城门吹雪未婚先得了子。   钧哥的心中不由生出了些小小的愧疚。   对吹雪,对阿城。   大禹虽民风淳朴,但在某些方面还不够开放,总有的人在有的地方还带着某些腐朽的思想。   而对于这些人来说,未婚先得子显然是违背祖训的,是污点,是不德。   他知道,阿城和吹雪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钧哥还是有些难以控制的自责。   钧哥看向小小的西门叶,看着他心满意足地咬着奶糕,粉嫩的小脸上都沾满了糕上的粉渣渣。   是他的错,钧哥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是时候担起责任了。   身为祖辈的责任。   钧哥掏出帕子,用一根手指轻轻给西门叶擦净脸蛋。   西门叶乖巧地说了声谢谢,站起身又哒哒来到鹅哥的身边拽了拽它的毛。   正伏在案头吃饭的鹅哥心神领会,扭身,屁股一撅,只听“噗”的一声,一颗超大的灵参便是从它的屁屁毛储物袋中落出,掉到了地面。   钧哥探头往地上一看——   这参足有一人大,不愧是千年份的,虽然颜色不太对也没无关,但四肢齐全,与人形极为接近,难怪可以用作复活之物。   钧哥若有所思。   他没有直接收下,而是又问西门叶,“之后,你打算去何处?”   “我要去北海。”西门叶说。   “我和鹅哥说好了,一起去北海冒险。”他伸手拍了拍鹅哥的翅膀,挺起胸脯很自豪地道,“鹅哥说北海有个无名岛,上面的大魔王囚禁了公主。”   “我要去拯救公主,成为和吹雪爹爹、玉爷爷一样的是盖世大英雄。”   喔,英雄啊,真是个有志气的人参。   虽然钧哥也不是很懂玉罗刹哪里英雄,但他懂吹雪。   他不禁抬起怜爱的手指搓了搓西门叶的脑壳,又问,“什么公主?”   “宫九公主。”西门叶回答道,“他被大魔王顾玖绑架了,占了身子,鹅哥说他们还经常关在房里学小猫叫不要不要呢。”   等等,宫九和小九?   钧哥突的一顿,心里有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不要,什么?”他问。   西门叶拧着手指想了想,“喔,好像是‘打我’。”   钧哥瞳孔地震。   741   钧哥,一个普普通通的剑修男子。   他善良,他坚毅,他纯洁无暇还有点脱离凡人时代,完全不明白现在年轻小情侣的风骚。   他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他不知他那两只原本可爱乖巧的妹妹和弟弟在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要是再这么下去,这对小情侣可能还未年过半百就已完全变态。   让父皇母后以及宫九那年迈的老父亲太平王当场暴毙的那种变态。   为了家中老年人们身心健康,钧哥决定将两人一分为二以阻止其变态进程,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一天十二个时辰形影不离。   是的,他要让小九复生,变回独立的女子。   他将千年灵参交还给西门叶,并嘱咐一定要把魔王封入参中。   “嗯!”西门叶见仙人如此郑重,心中也是燃起了熊熊烈火,抱拳一敬,“保证完成任务!”   742   西门叶走了。   在钧哥的身边修整了几天后,换上桃公公命人给他准备的全新装备和满满当当的行囊,骑上他的小伙伴鹅哥,精力充沛地再一次踏上了北海的冒险。   钧哥挥别西门叶,思索许久,终还是决定去寻吹雪。   他要和吹雪道歉,为他的一时不慎给吹雪带来的名誉之损。   阿城那里自然也是需要的,只是阿城此时正忙于他的大计,不便钧哥打扰。   但吹雪不一样,吹雪是他们三剑修中最纯粹的一个。因为他的家业有阿福负责,无需担心。   他总是在练剑,没有烦恼也没有来自生活的迫不得已。   他总是想得很通透,也给了钧哥很多剑道上的新思路。   如今月圆将至,决战在即,也到了钧哥该回报吹雪的时候了。   他要在道完歉后,与吹雪夜谈论剑,论他在魔界一游后得到的全新剑修感悟。   那么问题来了,吹雪在哪里呢?   就像是桃公公说的那样,如今皇城中鱼龙混杂,人流翻倍,其中仿照吹雪穿着打扮的有无数。   钧哥无法用神识找到吹雪,桃公公和暗卫的寻找也因城中江湖人的乱子而停滞不前。   九月十五,月圆之夜,紫禁之巅,剑神剑仙的相约一战万众瞩目。   太多的人想知道此战的结果,也有太多人想要亲眼目睹天下第一的诞生。   江湖人甚至开了赌局,无数人参加,赌上数不尽的钱财。   在得知赌局的最初,菠菜就已敏感地预测到了即将到来的混乱。   无论这场比试胜负为何,后续必然会出现一段时间的江湖动乱。   毕竟,人为财死,这场赌局太大了。   朝廷来不及制止,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戒备,与江湖接触最深的六扇门全员也已整装待发。   大禹的官员本就禁赌,但此局牵扯的利益甚大,免不得让一些人动心。为了以防万一,钧哥在第一时间便下令东厂,此期间以最为严格的方式监察众官。   就在朝廷备战之时,决战的当事人之一吹雪又在哪里呢?   没有人知道,除了一只猫。   新晋御前带爪侍卫之一,煤球。   在得知饲主陛下寻人之后,忠于职守的疤爷在第一时间就带着他的小弟煤球和会翻译的仆人暗卫壬来到了钧哥的面前。   疤爷说他的小弟煤球前段日子便秘,找到了一个很好喔屎的地方。   那里空气中弥漫着百花的香味,还灵气充足,让猫神清气爽还肠胃畅通。   煤球每次去喔都能身心舒畅,喔完还能进屋蹭一顿饭。   屋里住着一个漂亮的白衣两脚剑修,姓西门。   每次煤球来,他都会第一时间出现,还会把煤球抱进房里让香香的大姐姐给它洗屁屁。   喔,多么善良的剑修啊,一听就知道是吹雪。   钧哥大掌一挥,让煤球连夜领路。   煤球得令,放开爪子唰唰就是一路狂奔,带着钧哥在皇城中七扭八拐,上蹦下跳,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   钧哥跟着煤球站在房顶往下一看,这里人来人往,好多美人好多酒鬼,街旁的灯笼还都是一些奇怪的颜色,泛着暧昧的昏光。   钧哥放眼观察了一下,很快便认出这里是南街的一个大巷,和东街街头差不多,聚集着南街几乎所有的寻欢之处。   但和东街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南风。   而煤球给钧哥指向的目的地则是南街最富盛名的烟花之地,寻香阁。   煤球领着钧哥灵活地在不同高度的房檐处蹦跶了几下,便借力来到了寻香阁顶的一间房。   那房有个好大的阳台,上面放着好几盆艳丽的花,但其中最为突出的是一个盛开的莲。   说是莲也不对。   此花虽状如莲花却和旁边的寻常花一样生在花盆土中,颜色是淡淡的蓝,仔细一看花心中还结着籽。   那些籽如同水晶一般,有棱有角,晶莹剔透。   好生特殊的花,一看就知道是吹雪才能培养出的宝贝。   钧哥明白了,来到阳台门前伸手敲了敲。   “咚咚”   没人理。   钧哥看了眼屋内,灯火通明,透过窗纸还能看见屋中有个人影端坐着,一动不动。   很好,有人在,钧哥又敲了敲。   那人还是不动。   钧哥再一次抬起手,还没动作就被跳上他肩头的煤球按住了。   煤球用爪爪指了指身后种着莲花的花盆,钧哥领悟,将它抱了过去。   煤球来到花前,先是左右打量了一下花的长势,确定不错后,它熟练地蹲上花盆的边缘,屁股一扭,尾巴一翘,抬起后爪便是刨上了土——   “沙沙”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阳台门瞬间大开,露出了门后那让钧哥熟悉的身影——   漂亮吹雪!   743   钧哥瞳孔一缩。   原来,要这样才能召唤吹雪吗?   他悟了。   744   以为猫猫又来埋屎、前来抢救花王的吹雪:   745   吹雪看了看花盆上的小黑猫,又对上钧哥的眼。   他沉默了。   许久许久,才冷冷地开口,“原来,它是你家的。”   “嗯。”钧哥点头,“它叫煤球。” 第119章 心胸宽广   746   煤球是只聪慧的猫猫,小小年纪就在宫猫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侍奉在饲主陛下钧哥身边的带爪侍卫。   它还有一个远超某些朝中两脚兽的优点,识时务。   在察觉到饲主陛下和漂亮剑修有话要说后,煤球便是无声无息地窜走,去寻阁里总是照顾它的漂亮姐姐蹭猫饭。   钧哥跟着吹雪来到屋中,他打眼一看,这屋布局很不一般,有梳妆台、色彩艳丽的百鸟屏风还有花里胡哨的大浴桶,一看就知不是吹雪的喜好。   如果猜的不错,这间是寻香阁里最为上等的房,平日里住着的应该是阁里的头牌花魁。   钧哥扫视了一圈,房中静悄悄的,除了他们两人再无人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这是吹雪的偏好。平日里他都是不用这香的,唯有在备战前才会。   显然,他已经准备好了。   焚香沐浴,静心悟剑,再等到约战前的最后三天,他还会开始斋戒。   这是他的习惯,也是对对手和自己的尊重。   钧哥理解他,但却不明白为何他会选择落脚于这寻香阁中。   “因为手巧。”吹雪解释道。   吹雪的习惯是在战前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装着打扮也得整洁。   但他在庄里生活久了,一年也不出门几次,就算出门也总是住在自家的产业里,因此他的身边总是不缺人服侍的。   这就导致他自己在打理自己方面不怎么擅长,平日里也就算,但此次是和阿城比试,神圣无比,他不想给阿城带来不好的影响。   所以,他来了这寻香阁,包下了全皇城花名最盛的三大花魁,让她们帮忙。   花魁不愧是花魁,心灵手巧,洗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帮他穿衣也是搭配极好,最让他满意的是她们给他扎头发一点不会痛。   不像他家侍女,只要他让她们给他扎个利落的头发,她们就给他扎得好紧好紧。   吹雪和侍女们提过这个问题,但侍女姐姐们却告诉他,扎紧了好看。   可是,他是真的痛欸。   要不是他天生毛发浓密,他甚至怀疑现在的自己都秃了。   对此,钧哥深表同情,并暗暗庆幸还好负责他穿着打扮的桃公公足够精致而柔弱,完全不会薅掉他的头发。   钧哥拍了拍吹雪的肩,话题一转便是提到了他的首要目的。   “抱歉。”他说,“我的疏忽,让你西门家添了新。”   吹雪顿了顿,像是在思考这新指的是什么,很快就想到了西门叶。   “无妨。”吹雪摇了摇头,“养得起。”   钧哥迟疑了一下,“那你家人……”   吹雪想起了不久前还在庄中的自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仿佛生活在一个世界,怎样都无法连接上庄中众人的欢喜。   “他们,很开心。”吹雪说,“阿福很有干劲。”   “那……”钧哥又问,“你爹?”   吹雪没说话,而是微微偏过头去,透过那半开的窗看向漆黑的夜。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从名盛北域的玉夫人想到邪魅威风的玉教主,接着思绪又从那炎炎的大漠一路北去,来到大禹之脊,那距离天最近的地方,雪山山顶。   那里竖着两块碑,一块叫天涯,一块叫坟头。   只不过天涯碑是花岗岩的,任由风吹雨打它自岿然不动。而那坟头是庄里茅厕用来垫脚的废料,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山头的狂风暴雨摧残下已是开了裂。   连玉罗刹三字都裂开的那种,就好像此人在吹雪心中的身姿,早已四分五裂。   吹雪收回目光,淡淡而不失无情地对钧哥说道,“死人的想法,无需多管。”   “毕竟坟头,都长了草。”   747   与此同时,西域大漠。   难得批阅教中公务的玉罗刹忽感恶寒,一个不小心捏断了手中的狼毫玉笔。   出现了,熟悉的感觉,是吹雪的诅咒。   748   在这之后,钧哥和吹雪又聊了一些家常。   吹雪说他原本和阿城是约在八月十五的紫金山上,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阿城在即将出发的时候遇到了台风。   好大,连那些喜欢在夜里唱歌扰民的半人半鱼都被卷上了天。   阿城的船也无了,支离破碎了。   最可怕的是,这台风还夹着雷电,差点把阿城给劈到。   据后来阿城通过海东青发来的信件所述,阿城人是没事,就是衣服给烧了。那是阿城唯一一件没有配饰的新衣服,外衣还是他为了和吹雪对决专门拜托大乌龟千辛万苦去深海寻来的纱。   吹雪表示理解,南方夏日的天气总是这样稀奇古怪。就像是他自己,在回北域的路上也差点被劈到。   还是个旱雷呢。   不过据说南方人早就见怪不怪。晴空霹雳嘛,谁还没见过几个呢?   阿城因不可抗力,不得已鸽掉了紫金山之约,而吹雪其实也差不多,因为他回到家后突然发现他的后院被偷了。   他精心培养的花花草草都无了。   他有些伤心,有些难过,调整了好久才缓过了心态。   后来,他和阿城又重新约定,这才有了此次的月圆之约。   只是吹雪有些不解,约战就约战,为何要约在皇帝家的房顶。   不够高,地方也不够平坦,估计还会有闲杂人等来打扰。   吹雪向钧哥阐述了自己的疑惑,钧哥是明白的,阿城只是想趁机顺手了解一切,走下造|反的流程,之后好和吹雪双宿双飞。   但这话钧哥是不能说的。这是阿城给吹雪准备的惊喜,若是由他说出口就不够妙了。   于是,钧哥闭上了嘴。   吹雪并未起疑,毕竟钧哥是个剑修,沉默寡言本来就是他们剑修的本色。   但他们兄弟二人分别多年,好不容易才欢聚一堂,按照阿福的教导,此时双双沉默不大符合社交礼仪。   吹雪决定换个话题,打破这番寂静。   于是,他问道,“如今,你家住何方?”   钧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来走向阳台。   吹雪随之跟上,来到阳台站在高高的地方,和钧哥一起负手而立,遥望着天空,凝视着明月。   许久,钧哥忽然抬起了手。   他指向远方,那个金碧辉煌又不失威严庄重的地方。   “那里。”他说。   吹雪随之一看,瞬时瞳孔一缩,在那面无表情的俊俏容颜下内心掀起了杀伤力不弱于南海台风的惊天海啸——   那里,不就是皇宫?   749   吹雪:所以,你,不是去继承家业?   钧哥:是啊。   吹雪沉吟片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好像处处都是毛病。   但有一件事,他是想明白了。   难怪阿城会和他相约紫禁之巅,原来是想方便他们共同的好兄弟阿钧见证这神圣的一夜。   他悟了。   他们约战的不是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太和殿,而是阿钧家的房顶。   750   只是想方便造|反的阿城:……   嗯?   751   左边的吹雪心绪涌动,右边的钧哥一无所觉。   两只剑修你看着皇宫,我看着天空,任由皎洁的月光挥洒在他们的身上。   现场再一次陷入了谜一样的寂静。   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但他们自己却知道他们是在用特有的剑修小语种进行着心与心的交流,剑修与剑修的无言论道。   不知又过了多久,可能是到了三更吧,吹雪和钧哥的灵魂终于从天上不知名的剑修宫阙回到了今昔。   钧哥叹了口气。   剑修的交流让他和吹雪再一次感受到了异父异母亲兄弟的亲密,也让钧哥敞开了心灵,终于决定向吹雪吐露他最近的烦恼。   紫禁巅一战有太多的人期待,惊动了五湖四海的江湖人,更有无数剑修赶来,为之见证,献上代表剑修的祝福。   从宗师到雏鹰,从天南到地北。   更有剑修拖家带口,带着全门的希望们前来瞻仰。   没错,说的就是独孤一鹤。   这个老头原本是在闭关的,一听城门吹雪约战,直接关中睡死惊坐起,带着他的七个徒弟三英四秀连夜启程,快马加鞭,狂奔而来。   面对如此热情的剑修道友,同为剑修的钧哥又怎能拂了大家的兴致?   但,皇宫毕竟有皇宫的规矩,承载着大禹的威严和老顾家的颜面,就算钧哥是皇帝也不能让闲杂人等随意进入。   无论是人数还是得以走动的区域定然是要有限制的。   钧哥和菠菜商议了一下,决定从皇家库房中取出宫内专用的绸缎分为八段,以作暂时出入宫内的凭证。   钧哥对江湖没什么了解,也不知将这缎带分给何人最为合适,因此现在他需要的是一个对江湖极为了解的人负责分发。   但,谁又能担起此责呢?   钧哥向吹雪提出了这个问题,吹雪想了想。   吹雪虽在江湖赫赫有名,但却没几个朋友,也不认识什么风云人物。但好巧不巧,望便他那贫瘠的朋友圈,里面还当真有个活跃在江湖各个角落的存在。   更为重要的是,那人近日烦得很,总是来找他谈什么人生,说是吹雪和阿城都是他的朋友,他不愿看见朋友互相残杀。   吹雪很是认真地告诉过他,这不叫互杀。这是剑修与剑修之间最为神圣的交流手段,是他们刻在灵魂上的、对宿命之人最为至高无上的敬意。   总而言之,剑修的事,外人少管。   不过,吹雪也知道那人就是个典型闲不下来的家伙。这些日子老是来打扰他练剑,估计就是因为闲到扣脚。   为了清静,吹雪决定给他找点事来干干。   比如发发什么决战门票之类。   于是,吹雪向钧哥提议道,“陆小凤。”   752   吹雪,不愧是最为善良的剑修男子。   即便陆小凤老是打扰他练剑,他也都不记仇,还帮助陆小凤成为新的风云中心。   啊,吹雪,真的,是一点也不记仇呢。   一点也不。 第120章 无趣过渡   753   在那之后,钧哥和吹雪又聊了很久,论他们的剑,谈他们的悟。   吹雪是一个很通透的剑修。   对他来说,世间的一切都是平等的,无论是人还是物,是男还是女。   他可以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复仇,因为那人为善。他也可以千里迢迢去追杀一个陌生人,只因那人为恶。   在很多人看来,吹雪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像个半痴半疯的神。而在钧哥看来,吹雪却是这世间最纯粹的人,用着最简单而公平的方式评定着眼中的一切。   这也是为何,当他在得知钧哥是君王时几乎没有什么的反应。在他的眼里,阿钧是皇帝也好,是农夫也罢,都是他的兄弟,是他的道友,是志同道合的存在。   无关身份,无关地位。   他的通透造就了他的剑,成就了他的人。   他向钧哥叙述着他在剑道上的心路,钧哥也通过在魔界中的经历向吹雪讲述了自己全新的悟。   一夜过后,两只剑修均是受益良多。钧哥心境上升,吹雪也是开阔了视野,有了全新的目标。   对于剑修来说,可怕的不是弱小,不是失败,而是无路精进的寂寞。   曾有多少前人因无路前行而崩溃,又由多少宗师因顶峰的高寒而疯魔。   吹雪也曾有过一瞬担忧,但现在可好了,他从阿钧那里听到了更远的路。   远得,往上是仙,再往上还有神。   吹雪想了想,觉得以他们此时还在凡人之间的剑来看,他们应该才刚刚在真正的剑道上起步。若是用上阿钧所述的修仙境界,他们估计最多也就是筑基吧。   太好了。   754   不能劈泥流雪崩也不能分海劈山的真正筑基:……   哽咽了。   我并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755   年轻的吹雪用认知无声地伤害了无数筑基,如从天上跳下地府,碰瓷后还拳打脚踢,将可怜而无助的筑基尊严打得鼻青脸肿。   然而,普通剑修吹雪对此一无所知,心满意足地继续着他的备战。   而钧哥呢?   他回到宫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一边忙于摸鱼练剑,忙于早朝、奏折和承受菠菜时不时的阴阳怪气,一边等待着城门吹雪最为神圣的高光时刻。   他还顺便和暗卫们一起吃了顿皇城牌江湖瓜,主演还是陆小凤。   内容嘛,自然就是缎带决战门票抢夺战,老精彩了。偶尔还有禁军派出的专业人士友情出演,推波助澜。   不过,听桃公公说这里面似乎还有王安在偷偷参和。   初听王安这个名字的时候钧哥还想了半天这是谁,经由桃公公提醒才记起此人是宫里的总管太监。   他也算是钧哥身边的老人了。在东宫时就由当时的大内总管米公公安排到了钧哥身边,以代替成为东厂都督的桃公公侍奉。   后来,钧哥登基,桃公公也兼任了大内总管。王安则沾了米公公的光,被欠过米公公人情的桃公公提拔成了太监总管。   桃公公很忙,在侍奉钧哥的同时手头上还有东厂的事务。因此他虽是大内总管,平日里却也没什么空闲管理皇宫后勤和宫人的调配,一般都是王安来负责这些的。   按理说,王安也是钧哥的贴身近侍之一。   奈何桃公公太过能干,一人直接包揽了钧哥身边的所有事务,从日常生活到穿衣打扮,每一件都亲手负责。   若非钧哥在沐浴时拒绝旁人服侍,桃公公估计都能跑去给他搓澡。   就算东厂着实太忙,桃公公抽不出手,代替他在钧哥身边的也都是由暗卫假扮的宫人。而王安能做的只有在旁假装木头人。   当然,他当木头人的机会也是很少的。更多的时候,是钧哥挥退所有宫人,独自处理事务或接见大臣官员。   因此,王安在钧哥眼中的存在感几乎没有。   或许也正是如此,王安自觉不得志,明明身居高位却在深宫中抬不起头,只能在不知内情的小太监小宫女面前装装威风。   时间久了,心自然也就歪了。   染上了赌瘾,如今还和南王有些不清不楚的牵扯。   前些日子,钧哥让禁卫给陆小凤送去了八根缎带。没过多久,这王安便偷偷摸摸从宫中库房中私取了半匹相同的布料。   可想而知,他这是想要制成假缎带引更多的江湖人进宫,造成混乱,助南王谋反。   他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一切早就被桃公公看在了眼里。   桃公公第一时间上报给了钧哥。   钧哥想了想。   此人与南王有关,若是现在处理了,搞不好会打乱阿城的计划,误了吉时。   随那王安去吧,等阿城事完了再说。   桃公公得令,便也就任由王安做些小动作。   在此期间,钧哥还收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礼物——   一只被五花大绑的萝卜头,他的师弟,由冤种师父燕道长在拯救世界的途中捡到,据说有点叛逆、有点幼稚。   师弟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嘴里还缺了两颗门牙,也不知道是自个儿掉的,还是因为太熊被打掉的,一说话就漏风得厉害。   但师弟一点也不在乎,甚至还有点得意,说是自己的战勋。   钧哥也不知道他的战勋到底勋的是什么,是被燕道长吊起来打,还是挑衅卤蛋结果被卤蛋的罗汉金身反弹。   但没关系,钧哥知道他的师弟的确挺幼稚的,从师弟在西街的生活状态就能看出来。   这些日子因为江湖风云,无论是皇城还是宫内都不怎么适合萝卜头的生存,唯有西街依旧保持着和谐而宁静的生活。   钧哥将萝卜头师弟寄放在了风二大爷家,一边方便萝卜头上学,一边也算是帮助独居老人消除生活中的孤寡。   是的,上学。   在钧哥从风二大爷那里得知,他的师弟明明连鼻涕都擦不干净还要学着某些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江湖浪子去泡人家姑娘后,他毅然决定送这小子去学堂,让其体验一下大禹新推广的九年义务教育。   毕竟,他顾钧的师弟可以叛逆,却绝对不可以是嘴里喊着“三年河东三年河西,今天的你对我爱理不理,明天的我让你高攀不起”的傻子。   更何况,据燕道长所言,这萝卜头还是个法修天才,很有可能是他们小破观未来的希望。   嗯,当掌门的那种。   什么?为什么掌门不考虑钧哥?   拜托,钧哥是个剑修,半天都打不出一句屁话来。掌门可是要说好多话的,若是钧哥,小伙伴们要怎样和他交流啊?用意念吗?   小破观群众又不会剑修小语种,还都是咸鱼不能像大禹的朝臣们那样卷成全自动。   钧哥本人更是没有一丝丝担任掌门的欲望。   他当皇帝都不好好当,试图让朝臣们自力更生,能乖乖当掌门吗?别开玩笑了。   掌门这种令人秃头的事情还是交给年轻人吧。   钧哥他,只想要自由。   为此,他宁愿现在担任起责任来,就像是燕道长在随萝卜头附赠的书信中写的那样——   长兄如父。   为父的他,要让他的师弟尝一尝他们大禹特色社会主义的教育毒打。   蜕变吧,师弟。   756   本该去当修仙龙傲天却被按头读书的师弟:……   恶鬼!   师兄是个恶鬼!   师父明明说师兄是个超级温柔的好剑修的,可恶,一群骗子!   师弟抱头痛哭。   757   除了关于师弟的托付,燕道长给钧哥的信中还有一部分出自卤蛋的手笔。   卤蛋写了些他们一行人的近况。   他说他们去了趟魔界的无垠海,意外地找到了那位被夺舍的师兄留下的手书。   书中留有那位师兄在被完全吞噬之前看到那位神界来人的记忆。原来,那人的下界除了渡情劫还带着来自天帝的命令——   斩断天梯。   天梯若断,下界再无飞升的可能。   它是下界修士迈入更高境界的唯一途径,连接着上下界的气运。上界若想在不影响自身的情况下将其断去,必须先削弱下界。   想要阻止他们,一是在断梯前有人成功飞升,引动下界气运,二是直接将上界来人除去。   那位师兄有写到夺舍之人的弱点。但那人毕竟是仙神,境界远高于下界的修士,即便他因天道规则无法直接对下界人动手,即便他被掌握了弱点,他们也无法肯定能成功将其除去。   他们还是要试一试。修仙界已有千年无人飞升了,因此比起前一种方式的无望,后一种方式更有可行性。   卤蛋没有写更多,字里行间也是带着最为普通的语气,像是寄给亲友的家书。   但钧哥知道,他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而师弟被送来的原因比起燕道长没空抚养,更像是托孤。   钧哥很佩服像他们这样的人,他理解他们的意志,读得懂他们的心。   但比起拐弯抹角,一次又一次地除去源源不断的上界来人,钧哥倾向于更为简单粗暴的方式——   从源头解决。   钧哥放下信,推开窗,抬头望向那高高的天空,看着星,看着月。   他的视线似乎没有一个聚点,似乎只是在看着虚无。但其实,他是在看着遥远的另一边,那个被称为九天之上的地方。   他的眼里闪过一道杀意。   758   与此同时,神界凌霄宝殿。   假寐的天帝突地睁开眼睛。   糟了,凶星即临,神界有大劫颠覆之象。   “来人,戒备!“ 第121章 人与剑修   759   九月十五,夜。   这一天的夕阳艳丽,彩霞染红了半边天。   如火,如血,如喜,又如悲。   夜幕低垂,圆月渐升,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皇帝入睡。但却几近无人知晓,他们的陛下,从不睡觉。   月,攀上了枝头。   往常这个时候,钧哥已经溜走,溜去不知何处的深山蛮荒之地练他心爱的剑。   然而今天,他却没有。   当宫门落下匙,当宫中四处都亮起宫灯,当夜色变得漆黑寂静,他依旧坐在御书房内,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奏折。   他在等人。   在等一个定会在今日,在这个月圆之来到他面前的男人——   叶孤城,他的兄弟,他的对手,他的挚友。   他知道,今日当两人的见面时他们的身份不是剑修,而是两个各自背负着家族的男人,作为两个单纯的人面对面叙说各自的心声。   钧哥已经准备好。   他挥去了侍奉在身边的所有宫人。   就像是之前他们通过王安的小动作猜测的那样,今夜的来人出乎寻常的多,武当的木道人、峨眉的独孤一鹤还有许许多多江湖人。   他们手上都拿着御用布料制成的缎带,他们每一个的武功在江湖都是顶尖的存在。   这里是皇宫,是紫禁城,是整个大禹权力的中心,最为威严的地方。这里戒备森严,若非钧哥下达了特别诏令,当今日的缎带出现了第九个,每一个带着缎带来的人无论手中的带子是真是假都被当场诛杀。   天家威严不可轻犯。   决战之处的太和殿是掌管天下大事的重地,是天下无数能人异士费尽心思望到达、站立的地方。   这里不是普通人能进入的。即便手握通行的缎带,想要踏入此处也要有超乎寻常人的胆量。   今夜的太和殿有很多人。除了明面上的江湖高手和禁军,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还藏着东厂和皇家暗卫的双重守卫。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太和殿殿顶,等待着剑神剑仙的出现。   御书房内的钧哥也在等。   夜,深了。   叶孤城还未来,另一个人已敲响了御书房的门。   “咚咚咚“三声,钧哥未传唤,门却已经被推开了。   这在宫中是极不合规矩的,特别是在帝王面前。往小了说是殿前失仪,往大了说是藐视皇权,无论哪一种都是重罪。   就算是帝王的亲生母亲、当朝太后也不可如此。   可来人不但推开了,而且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穿着一身太监服却昂着头,挺着胸,单手托着茶大步流星地跨进了御书房。   不出意料,来人是王安。   “陛下,深夜小心风凉。“王安嘴角含笑,道。   钧哥没理他。   在外人看来此时的钧哥是一副沉浸于公务之样,但若是熟知他德性的菠菜在此定然一眼看出——   这厮是在走神。   看似眼睛盯着奏折,实则灵魂早已飘到了不知哪个九天之外的地方,在漆黑中荡漾,在虚无中流浪。   说不定他的脑壳里还有俩小人儿,一个脸上写着吹雪,一个写着阿城,拿着小木棍儿做成的剑乒乒乓乓。   至于王安,那是什么东西?   但是王安不知道,他依旧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   他在放肆,他还在放肆。   他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君王。   这是他第一次直视这个男人的脸,英俊、冰冷带着让人惧怕的威严。就像是很多人说的那样,比起帝王,这个男人更像是神明,高不可攀,尘不可染。   可今夜,神明注定会坠入凡间,狠狠的,被折断脊骨。   王安有些迫不及待。   快了快了,他心想。   很快,他就能亲眼看见神的狼狈不堪,堕落死亡。   王安想到自己在桃公公手下受的气,再想想南王的计划,笑容都开始放肆了起来。   “陛下,可要用些热茶?“他问着,不待回答便将茶推到了钧哥面前。   钧哥还是没理。   此时他脑内的老顾家房顶大战正值精彩关头,就差阿城和吹雪的郎情郎意西来飞仙剑了,才没有兴趣喝什么破茶。   王安见状脸上的笑容更是诡异,细看还带着些兴奋,继续道,“奴婢想请陛下见个人。“   说着,一个穿着龙袍的身影便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   好家伙,身后。   王安的个头比桃子还要矮上些许,但那人藏在王安身后,其个头矮小竟是让钧哥坐在桌后是一点都看不见。   当然,钧哥也没看,也没兴趣。   又不是阿城,来人是谁管他屁事?   反正都是会动的死人。   可和暗卫们一起蹲在房梁上的桃公公就不一样了,他倒要看看这个胆敢身穿龙袍、冒犯他陛下的贼子是哪来的东西。   桃公公悄咪咪探出脑壳。凭借多年的情报经验,一眼便是通过那人的身形认出了其身份,南王世子。   南王的属地遥远,不是很富也不是很穷,不属于朝廷重点关注的范围。因此桃公公也没怎么注意过南王一家子,只是听说那南王世子长相极佳,出门都戴面纱。   特别是那双眼睛,不经意间的淡淡一瞥都足以动人心魄。   现在,桃公公一看世子的脸——   好家伙,可不动魄吗?那可是和陛下有着九成九相似的脸!   但再相似也无用,就算他再怎么装模作样假装威严在桃公公的眼里也不及英明神武的陛下半分。   连毫毛都比不上的那种半分。   这叫什么?这叫赤果果的东施效颦,仿冒伪劣!   更过分的是这假货竟然还敢用陛下的脸蛋做出歪嘴龙王笑的动作。   呔!大胆!   桃公公登时怒火心中起,一个眨眼,十指间便是夹满了银针。要不是暗卫眼疾手快将其拦下,世子估计刚一出现就得暴毙当场。   可怜的世子并不知道自己的命悬一线,还在顶着自觉邪魅的表情从嘴里放屁。   嗯,就是什么李代桃僵,说自己才是皇帝,钧哥才是南王世子的那种屁。   钧哥也没听。   这个世界上会放屁的人太多了,这位世子也就多了份格外的傻逼。   或许是他的冷酷无视伤了傻逼的心,又或许是他的沉默寡言破了傻逼的防。   世子嘴里的屁放着放着竟还自我产生了怒气,说什么要让钧哥好看后便突地夺走王安手上的杯子狠狠掷向地面,接着叱声大喝:   “斩!”   斩你个头。   钧哥才不关心傻逼的弱鸡挣扎,此时的他更担忧阿城的身心健康。   自从王安和南王世子出现后,钧哥就已经意识到他的阿城可能又被骗了。   而且这一次的阿城惨遭迫害可能不仅仅是钱财,还有他的精神,他的内心,他宁静祥和的清净生活。   太可怕了,太残忍了。   残忍到钧哥恨不得隔空向他的兄弟发出最为真诚的问候。   阿城,你当真还安好吗?   显然,不是很好。   阿城站在书房外,幽幽地看着天上的月。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自从那两个傻逼摇进御书房后,他就站在这里,站在月下,站在风中。   随着夜风的吹拂,听着树叶的摩挲,他的心渐渐寒冷而萧瑟。   他知道,他又被骗了。   他以为那个南王好歹是个王爷,有权应该还有军队。   但南王没有。   在他们合作的全程,这个王爷一直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笃定,甚至在当初商量计划之时还几番否决叶家的计划,说什么胜利已经掌握在了他手。   看他如此,阿城和叶家上上下下还以为这厮在皇城有什么不得了的布局。   结果谁曾想,直到计划正式开始的今夜,这个傻逼才得意洋洋地表示,他的计划就是他的儿子。   那个除了脸蛋一无是处的废物世子。   南王说他的世子和帝王长得一模一样,只要稍稍操作就可以一发狸猫换太子,成功替换新帝。   在听到这个屁话的时候,阿城就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的计划、他们叶家辉煌重回巅峰的未来、他叶孤城奔向自由的希望都在瞬间“砰”的一声熄灭。   从艳阳初升来到了漆黑的夜,从九天摔下了深渊。   很难想象,这位南王竟是出自那个让他们叶家忌惮数代的顾氏一族。   很难相信,南王那毛发茂密的脑壳下装着的不是汪洋大海。   更难以置信的是,这等狗屎计划竟还能得到南王同党的赞不绝口。   赞个头啊?这群猪头到底有没有脑子?   连阿城这个远在南海的人都有听说过那位瑾昊帝的城府深沉。那等手段可怕的人物是一个废物世子可以成功假装的吗?   就算长得一样,那气质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废物那样的啊。   瑾昊帝身边的人又不是瞎子。   阿城窒息了。   如果说这个愚蠢计划的出现让阿城的心凉了半截,那世子和王安让他在外等候接着俩人大摇大摆就走进御书房还关上门的时候。   阿城的心,彻底地凉了。   他还没有去过北域,但此时的他却好似已经站在了吹雪家后的雪山山顶。   赤身裸体,与狂风相伴,与暴雪相依。   因为年轻的他深深知道着一个道理,他的阿钧一次又一次地在信中跟他说过的理——   反派死于话多。   可这俩反派不但话多,而且还要搞什么摔杯为号。   有病啊?这两人。   搞什么仪式?直接进去把人干掉不就好了吗?   拖拖拉拉真是耽误他和吹雪比剑。   阿城麻了。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思念过阿钧,想阿钧的靠谱,念阿钧的贴心。   他的阿钧是那么的聪慧可靠,不但能助他在剑道上的感悟,还能在他对城中事物苦手时给予帮助,在他遇到难搞的家族合作伙伴时更是无数次为他出谋划策。   阿钧,多么美好而善良的剑修啊。明明远在他乡,也依旧不忘助阿城事业。   他们是那么的要好,情同手足,宛如孪生。   只是可惜,阿城见不到他了。   可能是一段时日,也有可能是一生。   阿城忽地有些伤感,有些难过。   但箭已出弓,猪队友已出圈,他也已无法再回头。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随着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之声,他抬起了自己的脚走向御书房。   走向了那未知的未来。   一步,一步。   他不知这门后等待着他的是什么,可能是更为荣耀、自由的后半生,也有可能是他命运的末路。   他来到门前,抬起了手。   “咔嚓”   门,打开了。   风起,云涌,吹灭了房内的宫灯。   皎洁的月光从门处撒进屋内,在地面上铺出一条洁白而圣神的道路。   神圣得从门直直通往御书房深处,照亮了那张金丝楠木制成的桌案,也照亮了桌后那张英俊的脸庞。   英俊的,是那么的冷傲,那么的孤高,如天上的神帝那般尊贵。   尊贵的,那么熟悉。   就好像刚刚才在阿城的脑海里迅速闪现过的那样熟悉。   阿城深深地凝视了几息那张神尊般的脸庞,然后缓缓而平静地后退一步,退出门外。   关上门,又打开。   喔,还是那张脸。   他又关上门,又后退了几步,稍稍走远看了看眼前的地方。   没错,确实是御书房。   他再一次抬起了脚步,更为沉重,更为缓慢。   然后,他第三次打开了门。   没错,还是那张脸,那张熟悉而又陌生,英俊而又潇洒,冷酷而又无情的脸——   顾钧。   阿城、阿城停止了思考。   760   与此同时,房梁上的桃公公一个暴起,瞬间从房梁上扑到了南王世子的面前,掐住了世子的脖子。   叶城主已出现,你没用了贱人。   呔!看本座撕烂你的脸!   761   风停了,虫毙了,本就寂静的夜更静了。   这一刻,阿城没有说话。   因为他的瞳孔在猛缩,大脑在颤抖,灵魂仿佛被无数个废物盘旋环绕,在他的耳边凄厉鸣叫。   喔,不是仿佛,是真的。   是被桃公公逮住疯狂拳打脚踢并脱出书房的南王世子和王安在惨叫。   但此刻,阿城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凝视着眼前的钧哥,钧哥也看着他。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他们的眼神也依旧是那么的无波无澜,但若是吹雪在此定然能发现,眼前的两人早已开始了无声的电光火石。   他们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房梁上的吃瓜暗卫都以为要得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终于,钧哥动了。   他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阿城的脸蛋。   很好,依旧是那么靓丽,红润而富有健康的活力。   钧哥放下了心。   然后他的目光又渐渐下移,来到阿城的腰间,那把许久未见的宝剑。   那剑鞘依旧是那么的低调奢华,镶嵌着的黑曜石依旧那么闪烁,带着金钱的光辉。   啊,多么美丽的存在啊。   美丽得让钧哥都不禁发自内心地感叹,“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顾钧。”阿城冷冷地道,“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钧哥恋恋不舍:“喔。”   762   九月十五,月圆当头。   御书房又陷入了谜一样的安静。   这一刻,阿城想了很多。   从确定南王一党身负眼疾,想到他和阿钧年少时的花前月下。   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从星辰大海谈到家族复兴。   那时的阿钧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即便是在他自己想要放弃之时阿钧也会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打气,给他鼓励和前进、复家仇的力量。   可现在,这个一直一直给予他支持的人却坐在那龙椅之上,看着他,不说话。   但此时的无声胜有声,阿城已想通了一切。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顾钧那狠毒的心。   狠毒地利用着他的信任,将他一步一步地培养成工具人,让他进步,让他成长,让他成为一个完美而能干的统治者。   而这一切的目的,就是这个男人想要脱身,想要摆脱繁忙的一切,想要将所有的屁事都推到身为兄弟的他身上,好一身轻松、全心全意地追求自己的剑。   好狠的男人,好毒的心。   毒得让阿城在这夏意未褪的初秋都仿佛置身严冬,从心到身都变得冰冷。   又就像是吹雪从袖子里掏出的冰块,一个手滑没拿住直直砸在他的脸上。   痛而拔凉。   阿城殇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被中伤了,从身到心到灵魂,被这个虚情假意的男人。   他想不通,他不知道,不知阿钧那俊美的容颜下为何藏着如此可恶的心。   但他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顾钧,这个可恶的剑修根本就是个感情骗子。   阿城面无表情地单手捏碎了门板。   763   阿城好生气,阿城好愤怒。   曾经的阿城和钧哥有多么的要好,现在的阿城对顾钧就有多么的痛恨。   他恨透了这个家伙,他要报复。   报复这个可恶的骗子,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痛彻心扉、刻骨铭心。   呵,剑修,不就是想骗他出剑吗?   休想。   只见阿城向钧哥射去一个凌厉如锋刀的眼神,然后单手拿起自己的剑,从袖子里掏出一根极为结实的腰带绑上他的剑柄和剑鞘。   缠绕,锁住,打结。   狠狠地打上死结。   绝望吧,阿钧。   764   呵——!   钧哥当场倒吸一口冷气。   不,不要啊,阿城你个笨蛋。   打了死结,今天你和吹雪怎么办?   765   阿城冷哼一声。   要你管?骗子。   你这辈子都休想和我比剑。   休想。   766   被禁剑的钧哥呼吸一顿,看着阿城的眼中满满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什么?不比?   钧哥无法相信。   他和阿城是那么好的兄弟。为了阿城,他可以放任作为前朝余孽的叶家存在,甚至还因担忧阿城被家族责怪还特地力排众议,决定给阿城一个摄政的权利。   可现在呢?阿城回报他的是什么?   是禁剑,一辈子都不跟他比剑的那种禁剑。   天呢,多恶毒的决定啊。   钧哥痛心疾首,连那向来都是冰冷平静的眼神都开始微微波动。   那是悲的动,是被伤到的恸。   “阿城,你修剑。”他不禁道,“你可知剑,在于诚。”   “我自知。”阿城点头,“修剑便是诚于剑,诚于心。”   “还有,诚于人。”钧哥补充道。   他有些心痛,有些难过。   “可,你不诚。”他问阿城道,“你作为剑修却拒绝挑战。你,还是不是人?”   阿城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剑修。   他回忆着,脑海中闪现过曾经两人的手足情深、风花雪月,眼中却满满都是眼前人衣襟处的龙纹。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才终于张开了口。   “人,我可能不是。”他平缓认真而又不失唾弃地说道,“但顾钧。”   “你,是真的狗。”   “狗剑修。” 第122章 祝你幸福   767   月满中天,月更圆,桂子清香浮满天。   辉照窗来,风吹进,冷中带着肃杀意。   风萧萧兮易水寒,兄弟情谊不复还。   两只剑修无声看,我望你,你盯我。   喔,其中竟有个是真的狗。   是狗,是狗,是姓顾的剑修。   狗剑修顾钧:   住口,这是赤果果的诬蔑。   阿城不听,阿城不信,阿城只想和顾钧恩断义绝。   多年的深情一朝破灭,手足情深消失不见。   从此,他们不再是肝胆相照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而是父子。   那,也不是不可以。钧哥沉思一瞬,并抢先一步表示他是父。   阿城:滚。   768   风更冷,夜更凉,一句“滚”伤了多少狗剑修的心神。   钧哥和阿城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里尽显寒意。   那是剑修的杀气,是为父的决心。   一时间,御书房内的空气越发凝重。   就在两大剑修即将开启名为父子局的灵魂决斗之时,一个人从窗外飞了进来。   是陆小凤,是发现大事不妙、从太和殿急匆匆赶来的小凤凰。   他穿着他心爱的大红披风,唇上蓄着两撮像眉毛一样的胡须,“嗖”得一下便像只大公鸡一般蹿进御书房,当众表演了一个潇洒的刹停。   由于速度过快还险些没刹住,差点一脑门撞到钧哥的书柜上。   他原本是在太和殿和江湖人们一起等待着今晚的决战。然而待剑神剑修真正出现后,他们发现,那位被翘首以盼的剑仙叶孤城并非本人。   那假叶孤城的伪装十分精湛,光从面容上根本分不出他与阿城本人的区别,声音与行为动作更是几近一模一样。   但伪装永远是伪装,无论那人与阿城如何相似都无法蒙蔽住吹雪的眼睛。   在那人来到他面前站定的第一刻,吹雪就认了出来。   阿城是个冰冷的剑修。他的心是冷的,他的人是冷的,他的眼也是冷的。   但是这个人不是。   虽然他伪装得十分高冷,让无数江湖人信以为真,但吹雪、这个世间顶尖而纯血的剑修之一透过他的眼里看到了波动。   带着三分的害怕,三分的激动,还有四分的洋洋得意。   他在得意什么?   是得意伪装成叶孤城却无人发现,还是得意自己区区一个弱鸡竟然可以站在吹雪面前?   吹雪不知道,吹雪也不想知道。   除了眼神,这个人还有一个更大的破绽——   他,竟然穿了一件纯白的衣。   纯白,没有一丝丝点缀。素得不像是比剑,倒像是出殡。   太不尊敬剑修了。   吹雪承认,无论是他还是阿城都偏好白衣,因为这样可以方便他们考量自己的剑法。   越为精湛的剑法在出剑时越不会弄脏衣服,对面飞来的血也不会让衣染上猩红。   但是这不代表他们是一身素白,他们的衣上还是有装饰的。   就比如吹雪。   吹雪一般会在外穿一层淡灰色的外袍,衣上还会有梅花银丝暗纹。   那是阿福特别给他定制的面料,说他是万梅山庄庄主,是西门家的掌权人,要有牌面,不能随随便便。   阿城更是不得了。   身为统领着蝉联大禹税收冠军近十年的白云城的城主,他连腰带都是顶级鲛纱搭配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棉织成的,结实又好看。   衣袍上还总是点缀着深海小珍珠,外袍也是直接就是御用级别的星纱,平时在阳光下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在晚上的月下就像是泛着淡淡的星光。   反正不是一看就很贫穷的白。   当然,他们这么穿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想和老喜欢穿黑衣的钧哥站在一起时像是黑白无常。   不吉利。   而那个假扮叶孤城而来的人   不但穿着晦气,而且还被围观群众之一唐天纵用千机弩给狙了下来。   狙啊,只用了一击。   叶孤城是什么人?连台风都干不掉,天雷都击不中的顶级剑修。   就算唐天纵是唐门此代最有天赋的小少爷,他的追命箭也不可能狙得了叶孤城。   他的大哥,也就是唐门最强的男人唐天仪都做不到。   吹雪眼中一凛。   在众江湖人一拥而上去撕开假阿城的易|容|面|具之时,吹雪已是从太和殿顶跃下,一个纵身飞向了深宫。   他想通了。   此处是阿钧的家,此时是阿城和吹雪的相约而战。然而,阿城没有来,本该来观战的阿钧也没有。   两只剑修齐齐不见踪影,定然是狼狈为奸,在背地里搞些什么不得见吹雪的猫腻。   搞不好是背着他先去比剑。   吹雪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   毕竟经南海一游,吹雪已经通过白云城群众充分了解到这两剑修是多么臭味相投,还经常通信,最频繁的时候一个月就要来来往往好几封。   而吹雪呢?吹雪三个月才有一次。   可恶,这两个狗剑修。   吹雪有些生气,“嗖”的一下便是在黑夜中不见了身影。   他要去逮人,要去夺回阿城今晚的第一剑。   这边的吹雪匆匆飞走,那边的陆小凤也是火急火燎,向禁军逼问出钧哥的所在之处便冲向了御书房。   他也想通了。   虽然他不愿相信,不敢相信,但骇人的事实已是摆在了他的眼前——   叶孤城,这位孤高的白云剑仙竟然要借此夜造|反。   而他的合作对象之一就是那大内总管太监王安,也正是王安才导致了陆小凤纷发出的八条缎带变成了无数条。   陆小凤难以置信,无法理解,但此时的他已没有时间再思考叶孤城此行的缘由。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御书房,为了救驾,也为了叶孤城。   如今的新帝是顾钧,是花满楼的表哥。   陆小凤没有忘记他们在多年于花满楼所居小楼中的接触,也没有忘记顾钧的剑。   顾钧手中有两把剑。   一把是掌握着全大禹命运的天子之剑,另一把则是不弱于此世任何人的剑修之剑。   陆小凤不知吹雪和阿城的全力是怎样,也不知如今顾钧的剑法又到了何等程度。   但他知道,此夜,叶孤城对上顾钧,无论胜负与否都必然血染紫禁城。   陆小凤有很多朋友,叶孤城是他的朋友,顾钧也是。   于公,陆小凤做为大禹的子民有义务阻止自己的朋友阿城犯下滔天大罪。于私,陆小凤也不愿看到任何一个朋友受伤。   当然,他也知道,让顾钧对这等诛九族的大罪网开一面是不可能的。   顾钧私下是个很好的表哥,但一旦牵扯到公事,他就是最为冷血无情的帝王。   陆小凤不敢奢望,但他还是想做一些什么。   他急急来到御书房,轻功到书房外的庭中刚一落下,他的心便沉了下来。   因为他看见了。   看见了一扇破碎的门,看见了两条延绵的血迹,从门内延出,从书房横跨整个庭院,直直伸向昏暗的宫道,不见尽头,不知向往何处。   猩红,而刺眼。   难道,是他来晚了?   陆小凤不敢想,不敢猜,不知这血意味着的到底是钧哥遇害还是阿城狗带。   事实,都不是。   那血不属于剑修,只是桃公公拳打世子脚踢王安最后拖走的凶猛痕迹。   可惜的是,陆小凤并不知晓。   他在担心,他在心惊,他在飙起轻功又“嗖”得一下冲进御书房内,打算一探究竟。   然后,然后他就看到了两只剑修在房内一坐一立一里一外在无言相对。   他们在对视,他们还在对视。   他们完全没有理睬陆小凤的公鸡落地,面面相觑,不言不语,一动不动,仿佛要盯着对方的眼睛到天荒地老。   他们在干什么?陆小凤左看看钧哥,右看看阿城,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原本心里的焦急都变成了满脸的疑惑。   他想提问,他发出了声,但却又没有一只剑修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连眼角都没有。   陆小凤不禁抬手,挠了挠茫然的脑壳。   就在这时,一个如仙如画般的身影踩过窗框,悠悠而不失优雅地飘进了屋来。   月色朦胧,如雾如幕。   那人踏月而来,一身白衣似雪。比雾更白,比月更辉。   是吹雪,是来捕捉狗剑修的吹雪。   他比陆小凤走得早,却比陆小凤到得晚。   是因为他轻功不好,比不上陆小凤快吗?   不,恰恰相反,是他飞得实在太快,不小心迷路了。   啊,皇宫,阿钧的家,真的好大喔。   稍稍不注意就飞到奇怪的地方去了呢。   要不是有只脸上有刀疤的猫带路,吹雪可能到天亮都找不到阿城和钧哥的所在。   不过,事关剑修尊严,吹雪是不会说出这等皇宫奇遇记的。   吹雪静静地站在窗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一股无法形容的剑气如泰山一般压了下来。   他的剑还在他的腰间,还在鞘中,但他的剑气已是遍布书房的各个角落,凌厉而锋锐。   此时他是剑,剑也是他。   吹雪冷冷地看了一眼钧哥,又望向阿城。   阿城也看向他。   他们的目光相遇,眼神明明都是那么的平静,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从这无声的空气中看到了火光的四射。   那是剑锋的相交,是灵魂的碰撞。   “你修剑。”吹雪忽然道,“你可知守约,是基本。”   “我知。”阿城道。   “那,你为何在此?”吹雪问。   阿城没说话,也无法说话。   毕竟他总不能告诉吹雪,他是打算来干掉皇帝,造个反,结果造到了阿钧的头上。   这多尴尬啊?   吹雪可是知道他和阿钧认识了这么多年还经常通信的,要是再暴露他在此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阿钧的身份岂不是很丢剑修的脸面?   不行,不可以,这可是在吹雪的面前。   阿城闭上了嘴巴。   吹雪又将目光转向钧哥,问,“你可知,凡事都有先来后到?”   钧哥点点头又忽地顿住了。   他想到了城门吹雪的深厚,又想到了自己和阿城、阿城和吹雪真正认识的时间。   他,顾钧才是阿城的第一个兄弟,可后来的吹雪和阿城才是牵绊最为深厚。   于是,他又摇了摇头,道,“并非凡事。感情,没有先后。”   这和感情又有什么关系?吹雪定定地凝视着钧哥的眼睛。   他有些不解,有些疑惑,但他没有说。   阿城也没有,因为他也不知道钧哥那冷酷的表情下到底在掀动怎样的脑内风暴。   但没关系,现在吹雪更重要。   虽然吹雪没有表示,但阿城知道他已经生气了。   这可得了?万一吹雪一气之下拒绝跟他比剑怎么办?   不可。   于是,阿城很是认真地试图补救道,“我知。今日之约,你为先。”   他顿了顿了,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又补充道,“不止今日。”   吹雪斜斜地瞥了他一眼,又扭头问钧哥,“你,为何不在太和殿?”   钧哥沉吟一瞬,思及阿城已经禁他的剑,他不能再得罪吹雪,被禁第二次。   于是,他决定实话实说,“阿城不让。”   遭了。此话一出,阿城的呼吸瞬时一停。   下一刻,吹雪那犀利如锋刀的冰冷目光就狠狠扎在了阿城的身上。   “你。”吹雪一字一顿而又不失杀意地道,“心虚。”   无法解释的阿城:   阿城陷入了沉默。   769   夜,是寂静的夜;风,是萧瑟的风。   在那凄迷的月下,御书房的空气好似越发的剑拔弩张。   三只剑修一人一边,三足鼎立,面色严肃,气氛沉重。   他们的对话不多,内容也很难让非剑修的存在、比如陆小凤理解,但陆小凤身为江湖浪子,早已身经百战。   他听不懂,却有些明白,这三剑修好像陷入了让普通人完全不能理解的修罗场。   陆小凤很想打断他们的对话,但考虑到三剑修之间可怕的气氛,他后退一步,悄咪咪把自己藏进了书房的阴影。   而钧哥呢?   钧哥是个善良的剑修,对城门吹雪也是由衷的推崇。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城门吹雪四个字就是他不小心传出去的。   而现,月圆之夜,大喜之时,城门吹雪却好像产生了不妙的毛头。   这怎可以?善良的钧哥不允许。   于是,钧哥决定主动出击,劝慰调解,“不要,为我吵架。”   住口,罪魁祸首。   阿城和吹雪齐刷刷向钧哥射去了冷冰冰的眼刀。   钧哥叹了口气。   他抬头透过窗户看了看天色。   不早了,再拖延下去,吉时都快过了。   算了,不等了,就用杀手锏吧。   钧哥深深地看了两剑修一眼。   “都是误会。”他一边拉开抽屉,一边解释道,“我,未曾想要加入。”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卷黄色的东西。   抖一抖,展开,是张名贵绢布制成的卷纸,背面还有龙纹。   好家伙!   众人一看,发现这竟然是张圣旨。   阿钧,他想干什么?   阿城见状心中一个咯噔,当场便想到了钧哥那个恶毒的、想把一切政务扔给他的推锅心思。   吹雪也是眉头一蹙。   他是不懂钧哥的心思,但他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钧哥并不知兄弟们的所思所想,他整理了一下圣旨,确定其状良好,美观而整洁。   这是他特地给阿城吹雪准备的礼物。为此他还专门阅遍相关书籍,借鉴了前人经验,最后还费尽脑汁压榨了一下他那几近枯竭的语言词库。   他精心准备了很久,如今也终于到了使用的时候了。   只见他抬手将圣旨往前一递,一只宫女瞬间出现。   是乙。   由于事态比较紧急,桃公公不在,乙也没找到内侍的衣服,只来得及套上宫女的装扮,火速出现为他的陛下进行传旨服务。   乙半低着头,双手从钧哥手中接过圣旨,踏着优雅的宫女步伐来到阿城的面前又递出。   阿城看了乙一眼。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宫女有点神似唐天仪。   嗯,就是看起来像精致柔和一点的唐大公子偷穿女装的那种。   但此时,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好时候。   阿城也没多想,接过圣旨,打开一看。   他,顿住了。   吹雪见状眉头又是一紧,踱步来到阿城的身边,垂眼。   他,瞳孔猛地一缩,也顿住了。   阴影中陆小凤眨了眨眼。   旨上写了什么东西?好像很不得了的样子,竟然让两大剑修僵硬当场。   他不禁有些好奇。   他先是溜出阴影走了一步,见钧哥没有制止的样子又加大步伐,几步便是蹿到了阿城的身边。   他凑近一看。   好家伙!这旨竟是上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才貌双全、贤良淑德、温柔体贴。白云城主叶孤城文韬武略、人品极佳、英俊大方。两人心心相惜,志同道合,乃是天和之作,堪称天设地造。朕躬闻之甚悦,为成佳人之美,特赐良缘。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770   阿城和吹雪沉默着抬起头,齐齐望向钧哥的眼。   钧哥平静地向他们抬起右手,并举起了大拇指。   “祝,幸福。”   “加油。”   “锵——!”   吹雪面无表情地拔出了自己的剑。 第123章 正文完结   771   圆月洗沉,月照飞檐。   两只剑修飞身上殿,一切又好似回到了夜初那个备受关注的殿顶之约。   阿城吹雪站在太和殿上,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任凭夜风吹拂,月色笼罩,万众瞩目,冷酷的他们都屹然不动。   此时,清辉的月成了他们的背景,漆黑的夜成了他们的战地。   此刻,他们的眼中剩下的只有对方,没有差点被掀开屋顶、原地坍塌的御书房,也没有在下方围观的某位顾姓狗剑修。   他们的眼神是那么的深邃,面容是那么的俊美,身形是那么的挺拔,在明亮如圆盘的月下如同天上的仙人,天生一对。   啊,多么匹配,多么的和谐,多么的美好。就像是无数剑修的青春,光是看看就不禁会心一笑,心中有些动容,有些感叹。   虽然,旁边的江湖人们完全看不出围观剑修们那嘴角上扬的弧度,甚至一些站在他们身边的人感觉好像更冷了。   剑修,他们是在笑吗?   是啊,只是肉眼看不太见,顺便还散发了一些剑气以示对城门吹雪的尊重。   这可是剑修之中最为崇高和骄傲的礼仪,愚昧的外人是不会懂的。   哼。   772   愚昧的江湖人:……   你们剑修,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773   剑修,一个遗世独立的神奇物种。   他们高冷,他们强悍,他们无情,他们沉默寡言。   他们有着异于常人的三观,虽然人在江湖,生于凡世,但他们的心和灵魂却总是荡漾在独属于剑修的另一个世界。   用上代江湖著名老前辈雷电法王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们有着外人不可见的独门频道,还经常在里面私聊。   江湖人无法理解,也无法窥看剑修的世界。在他们看来,这群剑修就像是一个个行走的冰山,带来冷气,带来杀意,让人在酷暑都能体验到严寒的瑟瑟。   平日还好,现在有点不得了,就像是穿着夏日的单衣走进了北域千年不化的天然冰窟。   江湖人们只想后退一步,悄咪咪远离这些寒意的来源。   然而,他们却不敢,因为一个剑修。   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顾姓剑修。   是的,就是他,顾钧,跟陆小凤一起回来的离奇存在。   离奇得,刚一出现就让在场所有的江湖人都猛吸一口凉气,为他那陌生的神仙俊容,为他的气息和周身散发的骇人剑意。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真正可怕的是他的另一个身份,当今大禹天子,那个斗倒了蔡京、干掉了傅贼的男人——   瑾昊帝。   惊了。   身为常年存在于江湖人口中被骂的狗皇帝,自顾钧上位以后,曾有无数人猜测过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但无论如何猜测,总绕不开一个公认的事实。那,就是这位年轻的帝王有着极为可怕的心机城府。   顾瑾昊有着很多名扬天下的弟弟,但他却能稳坐太子位。无论皇子们如何斗争,无论世俗舆论如何认定,他在皇室的继承人地位从头到尾都未曾动摇过一次。   如果说,他在太子时期的默默无名是韬光养晦,那登基后手握大权的他就是锋芒毕露,一举直接铲除两大权臣,不给人一丝反应的时间便是让整个朝野天翻地覆。   其动作之迅速,手段之狠辣,可谓是让人闻风丧胆。   彼时人们才发现,原来这个在东宫时期看似才干平庸的男人早已无声无息地将自己的根脉遍布了整个大禹。   天下,早已落入他手。   没有人知道他的手中掌握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没有人知道他手下还有多少能人异士。   有人说他或许看起来文质彬彬,有人说他外貌忠厚老实。但无论是谁都没能想到,顾瑾昊这个可怕的男人,竟然——   特么的是个剑修。   而且据说很早就用本名顾钧闯荡江湖,经常闯,还在路上结识了当时连茅庐都没初出的剑神剑仙。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闯荡的?为什么这么多年江湖人都没有听到过他的半点名声?   比他后出道的城门吹雪都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好吗?   顾钧,他到底在干什么啊顾钧?   774   顾钧无辜地抬起头,望向天空。   江湖无名,可能是因为闯荡时飞得有那么一点点快了吧。   775   就知道放屁。   那叫有点快吗?那叫闪现。   承认吧顾钧,你根本就不是去江湖,你是跑去深山老林摸鱼。   站在他身边的菠菜不动声色地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776   顾钧,一个冷酷无情的剑修男子,兼职大禹皇帝。   他刚来太和殿时本是没有暴露身份的。   此夜乃是城门吹雪的高光时刻,若是他以皇帝的身份出现,一来是对比剑双方的不尊重,二来还会引得轰动,让所有人将焦点聚集到他的身上,也算是另类的喧宾夺主。   钧哥不想这样。   虽然这是在他家,但今日的他只想作为一个剑修见证奇迹的时刻。   为此,他来前还特地换了身新衣服,从龙袍换成了全新的玄色劲装,腰间还配上了他的剑,全然一副冷酷剑修的样子。   这劲装是由桃公公亲手设计的最新作品,布料虽已就是御用但低调得很。用桃公公的话来形容就是其奢华之处唯有走在大禹时尚前沿的存在才能明白。   反正,一直处于大禹时尚最低端的审美瞎子钧哥是完全不懂的,他只觉得穿着挺舒服而且耐脏。   至于其低调程度,从他和陆小凤一起刚来到太和殿的时候江湖人们的反应来看,桃公公这次应该说的不是什么屁话。   他成功以普通剑修的身份混进了围观的江湖人群中,本以为万事大吉,可以平静围观,哪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群来自内阁的大老爷们儿,突然,出现了。   以菠菜为首,从丞相到太傅,从新贵方应看再到老臣诸葛正我。   每一个权臣,每一个野心家,只要稍微和江湖有过那么一些关系,都出现在了这里。   猝不及防的,“砰”的一声就打开了太和殿旁内阁议政处的大门,以庄重而严肃的姿态走到了众人的眼前,来到了钧哥的身边。   然后,然后这群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权臣就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齐齐双手交叠于身前,拱手弯腰,当场给钧哥来了个九十度大礼——   “臣,恭请陛下圣安。”   “吾皇,万岁!”   777   万岁,你们个头啊。   你们这群人就是来故意整我的吧?   好不容易混进剑修群体的钧哥默默露出了死鱼一般麻木的眼神。   778   钧哥麻了。   在这个月圆当天之日,月辉遍地之时,他感觉到了窒息。   年轻的他只想安静地看着好兄弟的比剑,但是他的下属们却不愿意让他的围观变得平静。   对于这群人来围观阿城吹雪比剑这件事,钧哥是知道且同意的。   因为钧哥知道,再大的野心家也都是根正苗红的大禹人,从根骨到灵魂再到每一根汗毛都藏着大禹优良的当猹传统。   就像是狗改不了吃屎,钧哥改不了练剑摸鱼,猹也无法改变吃瓜的本质。   特别是城门吹雪决斗这等注定会载入史书的惊天大瓜。   钧哥向来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剑修,对待下属也是极好的。要权有权,要待遇有待遇,面对此等胜景自然也不会打压下属们吃瓜的心。   毕竟,只有待遇到了位,猹们干起活来才会有足够的动力。   不过,和钧哥不同,内阁里对城门吹雪感兴趣的猹们大都曾经或是现时在江湖上大有名声。就算是穿着不起眼的常服,他们的脸一经出现也定然会被认出。   因此,钧哥以为他们会老老实实呆在内阁议政处,在黑灯瞎火中默默关注。   谁想,钧哥竟是看差了眼。   野心家到底是野心家,便是吃瓜也从不会忘记玩上一手一石二鸟。   而钧哥,显然就是那个被他们盯上的二鸟。   在这群人出现的第一刻,钧哥就意识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这群人在菠菜的带领下跟他直接开了场阳谋。   表面上是对他这个顶头上司的恭敬问安,实则就是想暴露他的身份,让江湖人记住他的脸,让他从此再也无法轻易跑去流浪。   只要一浪,一露面,全江湖人都会知道,他,顾钧又在摸鱼。而菠菜也能在第一时间得知他的所在之处,将他捕捉,将他按回皇城干活。   就算按不回也能派出鹅,来一场说送就送的公务快递。   可恶,这个计划绝对出自于菠菜,依旧是熟悉的恶毒,熟悉的阴险。   啊,菠菜,好狠的男人,不愧是你。   钧哥承认,菠菜的小计谋的确有那么一瞬间让他觉到了心乱。   但,那也只有一瞬。   钧哥是什么人?天上地下最为顶尖的剑修。   第一是他的现时,日天是他的目标。   虽然还没有和阿城吹雪比剑,但钧哥已经有了预感,自己即将会迎来无敌的寂寞。   所以,区区江湖又怎样能成为他的封锁?   哼,笑话,大不了他去修仙界流浪就是。   779   呵,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怕你啊?   早已通过鼻涕大侠小师弟联系上小破观的菠菜微微撇头,在钧哥不注意的角落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微笑。   780   太和殿下皇帝和丞相的政|治博弈精彩绝伦,无声无息,太和殿上吹雪阿城依旧在无言地对峙。   他们在对视,他们还在对视。   月给他们披上了仙衣,风吹起了他们的衣摆,带动了他们垂落的发。   落叶随风而起,轻盈地落入他们两人之间却撕裂,粉碎,又骤然落下。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谁也没有行动,只是静静地站立在那里,但他们周身飙升的剑气早已交锋了无数个来回。   那是他们的心剑。   看不见,却带着可怖的威力。   他们这样看着对方,从圆月西斜看到星光泯灭,从风起到云涌,从晴空夜幕看到乌云密布。   就在底下仰头的围观群众连脖子都开始酸痛了的时候,他们终于动了。   他们抬手扶上了自己的剑。   他们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的心早已相交,他们的灵魂早已将想说的说尽。   他,知他。他,也知他。   人的尽头是生死,话的尽头是剑斗。   他们今日的比剑,是论道,是剑修的对决,生死各安天命。   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他们的追求。   为求剑之真理,便是以身殉道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剑修。   剑已在手,剑已出鞘。   一如他们的相约。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剑出惊鸿,月无色,急如闪电,快如风。一剑穿云,透心凉。   是他,是他,白云飘雪,双剑入胸膛。   呜呼,是同归于尽,两败俱伤。   然而,并没有。   收势拔剑,鲜红的血渐渐染红了两人的胸膛,浸透了那洁白的衣。   阿城斜斜地倒下,落入那同为白衣的吹雪怀中,痛却又满目释然。   作为剑修,他的尊严应该让他即便身负重伤也不会倒下,满身染血也依旧屹立。   但这一次,阿城实在伤得太重了。   他的心被穿透了,被吹雪的剑,那个泛着寒意、被剑气包裹的利器。   他倒了下去,被吹雪接住,被半抱于怀中。   他的心,凉了,正如他的剑。   然而,比他的心,比他的剑更凉的是吹雪。   因为吹雪,这个如天山雪莲一般的剑修,这个早已做好了殉道的准备,甚至想好同归于尽的剑修,直至今日才想起他似乎一直忘记了告诉阿城,自己的心好像——   好像长在右边。   这一刻,天静了,风停了,鸟和虫和猹全都无言了。   所有人都看着房顶上半坐半抱的两人,看着那两惊世的剑修。   无言,无声,默然的沉痛四处弥漫,是殇是痛,是天下从此再无双的孤寂。   此刻,连空气都变得寂静。   寂静得无论是在房顶怀抱阿城的吹雪,还是垂死的阿城,还是房下围观的钧哥,在这一刻,在这全场静默的一刻,不约而同地悟出了一个全新的真理——   出剑,向脖颈,对胸出两边,不然可能会偏。   就像是阿城对吹雪。   剑出如雷霆,偏离偏离。   781   夜幕将落,曙色即临,天地陷入了晨光初现前最后也是最寒冷最深沉的黑暗。   月已消失,星已淡去,就像是阿城的生命在渐渐流失。   阿城斜靠在吹雪的怀中。   这不是他第一次与吹雪如此靠近,但他知道,这,是他的最后一次。   吹雪的身上总是带着微微的清香,很淡,唯有接近时才能嗅到。   那虽是皂角的味道,但也是和吹雪极为相配的。   冷冷的,像是北域山中的雪。淡淡的,像是冰中毅然生长的莲。   可此时,即便阿城和吹雪是如此的靠近,阿城也无法寻出那熟悉的、淡雅的香。   一切,都被血的铁腥掩盖了。   有他的,也有吹雪的。两人的血纠缠在一起,分不清也分不开。   就像是他们的剑,他们的道,他们的心,他们的影,从今日起必然会永远纠缠。   此时,夜空已是全然的黑,就像是阿城的神魂即将前往的地方,望眼尽是虚无。   天上什么都没有,但当阿城看向吹雪的眼睛时,他却好像看到了漫天的星辰。   晴朗明媚闪耀,却又在一切夜幕的深处藏着刺痛与伤。   吹雪的心没有被剑刺中,但他却在此时感觉到了一股满带寒意的痛。   阿城躺在他的怀中,生命随着胸口的鲜红而流失。   因为他,因为他的剑。   这是他一直以来追求的,打败叶孤城,打败这个命定的对手。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期盼阿城的死亡。   是因为他不愿失去对手吗?还是因为他怜惜同情至交的离去?   不。吹雪心想。   都不是。   剑修从不畏惧死亡,或者说,每一个剑修都尊敬着死亡。   就像是他和阿城明知这场约战不论生死,却也依旧相约。   就像是阿钧知道他们的月圆之约定会有一人离去,阿钧也从不阻止。   这是殉道,而剑修永远不会因为自己或他人的殉道而悲痛。   所以,为何会痛呢?   吹雪想,大概是更为深层的原因。   不作为剑修,不作为对手,而是作为他自己,西门吹雪。   他注视着阿城,这是他第一次撇开剑修的身份与阿城对视。   阿城也看着他,望着他的眼。   就像是阿城无数次的夜晚练完剑后时常做的那样,看着无垠的大海,看向映在海底的月。   他曾有幸揽月,但月终还是要回到天上。   阿城侧脸看向一旁的阿钧。   阿钧不知何时已飞身来到了他的身边,站在那儿垂着眸,一言不发。   说起来,今夜也算是他们三剑修难得的同时相见,可这一见就是最后一面。   不过,这也算是意料之中。   阿城忽然笑了,释然的,轻松的,满足的,却也是无力的。   他该走了,可惜,无法亲眼见证接下来吹雪与阿钧的对决。   他看了看钧哥,又将目光定格于吹雪。   深深的,在那眼底深处好像还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留恋。   “真美啊。”他几近无声地道,“今晚的月色。”   他向吹雪抬起了手,似乎用上了全身最后的力量,却终还是抵不过生命的流逝。   手,落了下。   从吹雪的眼前,无力落下。   吹雪低着头,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扶着阿城肩头的手却是肉眼可见用力握紧。   钧哥叹了口气,看着两人许久又抬起了他的头,望向那乌云滚滚的天空。   哎,阿城这个笨蛋,现在都没有月亮了。   有的只有乌云,和在云里滚滚的雷鸣。   等等,雷?   钧哥眼里淡淡的悲伤瞬间顿住了,睁大了眼睛,望向云里越发明显的雷光。   他看见了,看见了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酝酿的惊天大雷。   如龙,如浪,电光闪烁还紫里带金。   钧哥呼吸一顿。   还不待他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下一刻,酝酿许久的雷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了太和殿的房顶。   狠狠的,劈头盖脸的,正正砸在了钧哥的头上。   一道两道三道,九九八十一道。   “轰——!”   就在钧哥旁边不到半臂处的吹雪和阿城:   刚刚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阿城猛然睁开眼,当场被炸得来了个生死之间兼身体上的仰卧起坐。   呵!   782   坐在内阁议政处中的孙大夫摸了摸自己那白花花的胡子,乐呵呵地将才拿出来准备来个妙手回春的药箱又塞回了腰间的储物袋。   顾钧,好小子,真给爷爷省事。   783   同一时间,修仙界众闭关大能齐齐张开了眼,满目震惊,瞳孔地震——   谁?是谁的飞升雷劫?   784   钧哥、钧哥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   啊,好像,是我的。   算了,反正阿城也活了。这雷来都来了,就先上去帮燕道长斩草除个根吧。   他扶了下剑柄,待天雷砸完便扭头抬手,向房下远处的菠菜平静地挥了挥手——   不用想我。我,去去就回。   785   想你个头啊!   因为亲眼见证雷劫而呆滞的菠菜看着钧哥的挥手猛然倒吸一口凉气,回过神来。   他一脸震惊,不可思议。   看着钧哥飞快消失在登天梯的残影,他忍了又忍,憋了又憋,却终还是控制不住内心那如火山喷发般的怒火,发出了惊天动地、响彻整个紫禁城的怒吼——   “顾钧!你给我回来!”   “顾——钧!!”   786   与此同时,神界。   接到南天门来报的天帝一个失手,直接打翻了手中的杯。   等、等一下。   虽然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但他前半柱香才算到杀星降临,后半柱香想喝杯茶压压惊。结果这茶都还没喝呢,杀星、杀星就给杀上门口了?   这、这来的未免也太快了吧?!   787   天帝一个拍案惊起:宣,战神!   南天门守卫抱拳一敬:战神,在思凡。   天帝深呼吸:龙王,那龙王呢?   南天门守卫:龙王在奶孩子。   天帝感到了窒息:太子呢?   守卫:太子殿下跟着太子妃下凡做任务去了。   天帝:那,星君呢?他不会也在谈情说爱吧?   南天门守卫想了想:喔,那到没有。   天帝松了口气。   守卫又抱拳:但是星君说陛下是个傻逼,压榨他忌惮他还不给他工钱。   守卫:所以星君他,投敌了。 第124章 后续其一   788   钧哥飞升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踏上了登天梯,并以最快的速度杀上了天庭。   这一夜,多少人无眠。这一夜,多少人惊醒。   先是为城门吹雪,后是为陛下登仙。   短短一夜,天地大变。   在几千年难见的飞升雷劫的轰鸣提醒下,在天梯现世引动的天地灵气疯狂奔涌下,在天道爸爸那威严而无声的全界通报下。   一夜之间,从大禹到天界,从凡人到妖魔再到修仙,所有生灵都知晓了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顾钧,这个来自凡界皇朝大禹的君主,瑾昊帝,以凡界剑修之躯打破了仙妖魔几千年来的寂静,从一代名帝终成九州第一人。   他,飞升了。   顺便还打破了仙妖魔三界对登天的垄断。   一夜之间,灵气涌入凡界。一夜之间,仙凡同调,无数凡界剑修恍然顿悟。   简单的来说,由于钧哥是在凡间飞升,仙与凡的结界被飞升天雷给炸破了。   古人有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然而,钧哥的得道带动的却不是鸡犬,而是整个大禹。   大禹,通电了。   嗯,就是直到千年之后的后世都依旧在全民使用的那种通电。   事实上在钧哥登基前,他的三弟就从其在农部的好朋友那儿获得了新的灵感,并通过联合全体工部成员,在继火药雷震子、改良弩手|枪狙击等一系列产物之后又搞出了全新的玩意——   工部人称电力装置。   据工部尚书表示,该装置集蓄电送电为一体,由钧哥带回的从北域不化玄冰和南海深洋晶石为主体制成,中心为皇城一霸鹅哥叼回来送给三弟做生辰礼的储物戒。   只要其内部蓄足电力,再配合同步开发的地下电缆,大禹就能开启电力时代。   可惜的是蓄送装置有了,电却是不够的。   待装置完成后,因为好大哥阿钧登基而荣升王爷的三弟趁雷雨天的时候引了几次雷算了算,以皇城为试点,制定了五年通电三年收集计划。   恰逢城门吹雪相约比剑前夕,三弟通过观察发现大禹特大雷暴天气频繁,导致一些地区建筑受损,还差点伤及无辜。   为保皇城和平同时推进通电计划,三弟趁钧哥回家连夜进宫请旨,在皇城安装工部特质雷针。   就在皇城中最高的观星楼和紫禁城内房顶最高的太和殿殿顶。   此举,着实太过有先见之明。   这一装,不但在那足以炸平皇城及其方圆百里的飞升雷劫下保住了众生的狗命,而且还一次性收集到了超乎寻常的电量储备。   超乎得,足以供应大禹全境百年的用电。   而那天雷中心的太和殿竟是连块瓦片都未曾被劈碎,可谓毫发无伤。   喔,除了殿顶被生生劈活的阿城和从头发黑长直变成菠菜同款的吹雪。   啊,多么强劲而给力的天雷啊?   不愧是你,注定的千古一帝,顾钧!   工部全体为支持他们工作的陛下感动落泪。集体在家和工部正厅挂上了巨大而帅气逼人的陛下画像,时常拜见,以求保佑。   789   正在天上杀翻全场的钧哥忽的一顿。   他一手提着滴血的剑,一手翻起将体内的陌生力量凝结成球,浮于掌中,垂眸看着球中那花里胡哨的金色,陷入了沉思。   这是,什么东西?   790   一旁的星君一拳打翻战神,一脚踩在其脑壳上,侧脸一看,当场对着钧哥发出了惊呼:   “哇,陛下!这,这可是传说中的信仰之力,在神界都好久没出现了呢。”   “不愧是陛下!一飞升就有如此多的信仰。”   “牛批!”   791   莫名其妙就被信仰的钧哥:   钧哥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明明面貌清贵圣洁却行为极其做作的星君,又看了看星君脚下那被公报私仇已变猪头的战神。   他想了又想,眉头微蹙,决定还是向这位表里不一的星君提出了一个严肃的要求:“不要、喊我陛下。”   星君闻言眼眶一热,接着重重点头,以一种让钧哥极为不解的欣喜和感动的语气哽咽道,“好的,没问题。”   “吾皇!”   792   这边的工部正为了大禹全境的灯火通明计划而热火朝天,那边的朝野也开始了君主之位的激情四射。   由于钧哥此次名为飞升的离家出走太过轰动,朝野上下皆知帝位空悬。   虽说陛下本人表示还会回来,但是天人相隔,天上一日如隔地上四季,时差着实过大。   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既已登天,不知百年还是千年再归,时间不等人,也是时候另立新君了。   一时间,朝中某些狗贼蠢蠢欲动,企图在没有冰冷的陛下镇压的朝堂上口出狂言,吐沫狂吠。   本以为会得到权臣们赞同,哪想,那些被陛下镇压前各个都是狂妄不羁的野心家们竟然齐齐停下了日常的争锋相对,一致对外,纷纷化身保皇党,表示拒绝重选新君。   好家伙,那齐心协力的样子看起来当真是志同道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的关系有多铁。   天知道他们在钧哥飞升前一天还在打架斗殴。   由于他们一个个本身武功不俗,写作文臣雅客读作武德充沛,还险些在城门吹雪之前就拆掉了内阁议政处外加太和殿。   没错,说的就是方应看和顾惜朝。   虽说他们平日里恨不得对方早日死掉,但在另立新君这件事上达成了空前一致,将充沛的武德和狂暴铁拳兼霸道阴险一齐对准了胆敢让他们加班的狗贼。   毕竟,新君也是老顾家的血脉,流淌着狗之传统,谁知道会是个怎样的东西。   说不定会让他们现在的九九六直接变成零零七。   权臣们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   他们的陛下阿钧狗虽狗,但其工作能力绝对是一等一的。   只要不摸鱼,陛下自己就能零零七,还能在一夜之间干掉他们需要花上半旬才能干完活计,效率得很。   以前他们还在奇怪陛下到底是如何做到,现在他们悟了,原来陛下是真的和他们不一样。   他,真的不是人。   但新君就不一样了。   最有可能登基的是钧哥没上天之前立下的皇太妹长公主顾瑞。   即使她的执政能力甩臭弟弟们八百条街,她也还是个人,实在做不到她好大哥阿钧那般的效率。   所以,如果是她登基,那么政务的压力会到哪里呢?   啊哈,是内阁。   可如果她不登基,那么政务的压力就会平摊到所有活着的宗室王爷公主身上,而内阁依旧是那个九九六的内阁。   甚至还可以把一些琐碎工作推出去,以保按时下班和头发。   完美。   长公主对此极力的赞同,并在某些狗贼哔哔赖赖之时将其一脚踹翻,表示若谁敢反对,她就把谁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啊,真不愧是钧哥亲手挑选出来的皇太妹,一点都不负太妹之名。   真的,好辣喔!   突然被按头平摊政务的咸鱼宗室们:   虽然,我们可能不是人,但你们是真的狗。   不愧是皇兄阿钧亲手调|教出来的班底,当真是狗得一脉相传。   啐!   793   钧哥走了。   化成了天上的星星,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白天变成黑夜,秋去春又来,大禹的电力系统遍布全境,布置在大禹各处的雷针收集的电力越发丰厚。   在各大凡间剑修,特别是阿城和吹雪的倾情帮助下,大禹的电力储备已从百年变成了数百年,并正向千年努力进发。   而钧哥,他们心心念念的陛下,还没有回来。   又过了很久。   久到菠菜家那只会吱吱呀呀的小白菜都能拿着拨浪鼓满西街乱跑,帮傅小姐打酱油。   久到城门吹雪都从看一眼对方就能凝视很久的新婚燕尔变成无需言语的老夫老夫。   虽然,他们本身也没什么言语。   钧哥,还是没有回来。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阿钧,他到底在天上干什么啊?   又在摸鱼吗?   整整杀了五天才杀穿整个天庭的钧哥:   星君一脚踢开天帝那死狗一般的尸体,接着带着归顺的众神“砰”得一下跪地,并高声齐呼——   “臣等,恭迎帝君!”   并不想称帝的钧哥、钧哥后退一步,趁众神君们不注意,“咻”得一下闪现来到了南天门,想都不想便纵身一跃,不带一丝丝犹豫,直直跳下了天台。   再见了,神界。   我,回家了。   794   与此同时,望星楼。   阿城和吹雪坐在高高的楼顶吹雪,无言地看着满天的星星。   这是他们这些年来的日常夜间活动,为的就是透过天空怀念那上天已久的好兄弟阿钧。   今夜的天空很美,没有月亮,但星星却是异常的闪耀,如同阿城在成婚当日送给吹雪的礼物——   布满整个婚房地面的宝石。   风,带起了吹雪垂于鬓角的发,轻抚过他的脸颊。   阿城侧目看向吹雪。   今夜的星很美,婚日的宝石也很美,但在阿城的眼里更美的是吹雪的眼睛。   感受到阿城的目光,吹雪也微微偏过脸来,凝视向对方。   天空有流星滑过,带着长长的尾翼,璀璨而绚烂。   在这片星空下,他们谁也没说话,就像是当年太和殿的月下,但是如今的他们却早已不同。   无论是心境,还是关系。   他们凝视着对方,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所以,阿钧他,是变成了哪颗星?”   “他,没死。” 第125章 番外与吹雪(一)   天,凉了。   秋日渐进,红枫漫飞落遍地。风起,叶扬又落,如火又非火,如蝶却非蝶。   吹雪站在树下,抬目看着空中飘落的叶,无声静立了许久许久。   这是近些日子里他练完剑后新添的日常,再也不是看着太阳。   他看着遍地的红叶,脸上的深情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无人知晓,在这不变的冷面下,他的心却已被恍然弥漫。   两年,不过是阿钧离开了两年,一切似乎都已变成了久远的曾经。   在近日,在今时。   阿钧消失了,阿城也远在南海。曾经的紫禁之巅也变回了那令人备感窒息的冷寂和肃然。   肃然得,就好像他和阿城的月圆之约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不是好像,就是没有。   吹雪,他穿越了。   是的,穿越。   就像是晋江县前段时间大火的文学一样,不过是一觉醒来,吹雪就来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这里有万梅山庄,有剑仙叶孤城,有江湖,却没有阿钧。   阿钧不见了,彻底的。   没有在江湖中流浪,没有在天南地北闯荡,更没有在年少时带着阿城送的玉佩鸭子来到北域与吹雪相识。   阿钧无了。   从他的人到他的魂再到他的剑,就像是一场黄粱梦,连带他的家业一齐消散在了这个世间,成了一场空。   是的,大禹也无了,变成了大行,一个完全不存在于吹雪记忆中的朝代。   这,难道就是阿钧上天的代价吗?就像是阿福喜欢的无数话本中所说的那样,神凡有别。   神,注定会被凡人忘却。   吹雪想了想,觉得不可能。   先不提阿钧和大禹的关系,就说吹雪自己的后山小花园。   那是吹雪小时候在山上练剑找到的冰洞,里面的花都是他自己在山上捡到种子种下的。阿钧最多也就住在他家时进来看过几次,都没有碰过什么花花草草。   可现在倒好,洞没了。   别说他在比剑前辛辛苦苦重新种下的冰花草了,就说洞里的一块碎冰都没给他留下。   这总不能是又有人来偷他的花吧?还连冰洞都一起掘走。   不可能。   吹雪冷静地心想。   这不可能是阿钧带来的改变,应该是他自己不知怎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毕竟,山顶上那块裂开的玉罗刹之碑都不见了,谁又会去偷人渣的墓?   晦气。   更为佐证这一猜想的是吹雪的年龄。   吹雪和阿城相约阿钧家房顶那年,吹雪二十有三,可现在的他却是刚过及冠,与他发现天地大变的那一觉前相比足足差了有五年。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此时的他未曾与阿城相见,未曾去过南海,不过才刚刚在金鹏王朝一事中助陆小凤一臂之力。   只是此世的他帮陆小凤对付的不是青衣楼,而是独孤一鹤。   由于过于优良的记忆,时隔多年,吹雪都还能忆起那日那夜那个屹立的老头,记得他的脸,记得他那古朴的剑,记得他的嘴硬和倔犟。   吹雪尊敬他。   他是剑修,拥有令人敬佩的心境和坚毅的灵魂。   他的剑是为大禹剑修之宗师,但莫非必要,吹雪不会与其动手。   无论是五年前的那一夜,还是因经历过和阿城比剑、见证过阿钧飞升而境界大增的吹雪如今。   因为吹雪不喜欢趁人之危。   危,是五年前那夜独孤一鹤的实力下降,是五年后老头被雷劈过的次数不够。   阿钧上天后的两年内,吹雪和阿城各自又被劈了三次。   用阿钧家那只长不大的白狐的话来说,那就是阿钧的飞升打破了仙凡隔阂,灵气遍布天下,为凡间那些心境足够却因灵气不足而难以突破的凡间修者打开了登仙的大门。   吹雪和阿城也正是受得此益,又因承受过阿钧的飞升天劫,益上加益,在短短两年间从筑基一路奔上化神,直逼合体。   而独孤老头就不一样了。   他的心境和剑的确已至宗师之境,但其修行之天赋和运道显然不足剑神剑仙一流。虽已踏上修行之路,但其雷劫不够,又因身负峨眉掌门之位受门派事物所扰,至今才至金丹。   金丹啊,和吹雪的化神期差了足足两个境界。   虽然对于大禹剑修来说跨级挑战的确是常事,但这跨级跨得太大未免有点浪费时间。   还是体内灵气不够导致体力和剑法威力都无法到达最佳状态的那种。   但若是不带灵气,那他们的比试又和没有被雷劈过的曾经有何差别?   无聊至极,万一控制不好还容易变成放水。   剑修才不要。   吹雪不拒绝旁人的挑战,但同样不欲主动与独孤老头比剑。   独孤一鹤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见过阿城和吹雪的惊天对决,也极想亲身体验一下。   为了获得最佳的体验,他闭关又是出关,左思右想,终是决定和其他宗师们一起挑上那新出现的蜀山,去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修仙剑宗以刺激自己,早日突破,拉近和吹雪间的境界差。   直至吹雪误入大行朝之时,大禹的独孤老头勇闯蜀山之旅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但大行的独孤老头就没有那么活力充沛了。   他死了。   死在此世的剑神西门吹雪剑下,干净而利索。   倒也不是此世的剑神不够剑修,趁人之危,而是他的眼睛与吹雪相比还不够尖锐,没有经历过玉夫人的演技暴击,无法看破那老头拙劣的伪装。   嗯,就是那种明明受伤导致实力下降也要硬着脖子说没有的那种倔强伪装。   太弱了。吹雪心想。   他已经从山庄里的麻雀一家那里听说了,此世的自己竟然在那独孤老头受伤的状态下还与之势均力敌。   这也就罢了,平日在山上练剑甚至都无法引起雪山之崩,也无法劈开雪峰。   难以置信。   吹雪抬眼看了眼飘落的枫叶,又望向远方的雪山。   他抬手抚上腰间的剑。   这是他的剑,却又原不属于他。   这是阿城的剑。   在那年的月圆夜后不久,他和阿城就交换了佩剑。   此剑本该挂在二十五岁的自己腰间,可不知怎的却和变回二十岁的他一起出现在了这里,这个熟悉却陌生的万梅山庄里。   他不知这离奇的误入异世是如何发生,也曾数次怀疑记忆中的一切是否是周庄梦蝶。   好在还有阿城的剑提醒着他,一次又一次,向他叙述着曾经的真实。   只是不知这真实,何时才能再次归于他的身侧。   或许是明日,或许是半旬,又或许是不知年月的永远。   吹雪幽幽叹出了一口浊气。   轻不可闻,却又好似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无奈和落寞。   算了,剑修自有剑修的路,不如活在当下。   如此想着,他握上剑柄,站在自家山庄的园中身形都不带动那么一下便是拔剑出鞘,对着那远处高高如似顶天的雪山,熟练地就是一剑——   “轰——!”   雪,崩了。   002   正站在山崖居高临下、负手凝视山庄的玉罗刹:   玉罗刹猛地扭头看向身后倾泻而来的狂风暴雪,看着他日常暂居的小木屋在暴雪中瞬间破碎消失,不禁瞳孔一缩。   等下,这雪崩哪来的?   003   依坐在庄内客房窗边的孙秀青看着那远处山中崩离的积雪,缓缓抬起了她因毒素刚解还尚且无力的玉手,捂住了嘴。   下一刻,潸然泪下。   男神、男神又变强了。   这才误入大行几天啊?最初男神在山上练剑都不能掀动,可现在呢?隔这么远都能让山给崩掉。   果然,悲伤就是力量,特别是临近婚前突然丧夫的悲伤。   天呢,三师妹说得竟然是真的!   004   并没有丧掉的大禹阿城和大行剑仙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完全没有悲伤的吹雪: 第126章   005   古人有云,人类悲欢不相通,一如生死不相逢。   有人挥泪泣泣如私语,有人练剑唰唰成剑雨,有人正迎雪崩速度与激情。   但这些都不是吹雪关心的。   他正在练剑,在此世的万梅山庄中不知从何而来的枫树下压制住灵气以最为朴素而简单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挥动着、修习着他新悟出的剑法。   这是在为和阿城的比试而努力。   虽然二十五岁的他已经经历过命运的对决,但此世的他还没有。   没有经历过雪崩,没有面对过海啸,更没有见识过山崩地裂。   西门家的三座雪山变成六座的那种裂。   如此年轻,又如何能与阿城相论?   吹雪没见过此世的阿城,但他知道无论在哪个世界阿城就定然是此世最为顶尖的剑修。   从头到脚再到灵魂,就连呼吸都带着冷酷剑修的气息。   众人皆说吹雪的剑是神的剑,而吹雪的人是剑的神。   但吹雪却从不认同,他不是神,不能升天也不能入地,只是个这世间最为普普通通的剑修。   最多就是能震个山劈个海,还扛过几次暴雷罢了。   但阿城不一样,阿城不是人。   在吹雪还在作息规律,日升而起,日落而眠的时候,阿城就已经开始彻夜在海边练剑,和阿钧一起日夜在剑道的海洋里飘荡。   日夜,从不睡觉的夜。   虽然此世没有阿钧,但吹雪相信此世的叶孤城定然也像大禹的阿城一样强大、令人尊敬,是视剑如命、以剑为骨、顶天立地的好剑修。   就算此时方才及冠的叶孤城不能一剑分海,吹雪相信他也定然已能在海边练剑时掀起滔天巨浪。   面对如此强大的阿城,吹雪又怎能落后?   吹雪是剑修,甘于寂寞却永不甘于柔弱。   就算他不打算干涉此世的月圆之约,他也绝不允许放任此时的自己于弱小而不顾。   他要变强。   在来到此处发现自己不够强大后,吹雪在第一时间就为此世的自己写下了剑道之心得,并制定实行了比当年在大禹时还要严格的练剑计划。   日夜不停,风雪不止。   [唰唰——!]   006   红叶稀碎,风吹起。   夕阳红下,剑光影。   凌厉凌厉,是凄厉。   啊,多么让人动容的吹雪啊!如此努力,如此坚毅,便是临门喜事一夜泡影也不见半点的脆弱。   不见抱怨,不见哀伤,只有满满突破的动力。   太令人感动了。   孙女侠扒在窗口悄咪咪冒出头,对着吹雪练剑的身影看了又看,又豁然转身蹲下,背靠墙壁,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是在忍耐,用尽全身的力量试图忍下心中那奔涌的波涛。   可惜,她失败了。她太过感性,太过多思,太过容易动情,终还是没能忍住眼角的晶莹。   咬住了唇,落下了泪,闷哼一声发出了震彻心灵的无声感叹——   天呢!不愧是男神!   他真的好清醒,好坚强,就算流落异世也从不将期望落于无法琢磨的天意。   他这是在努力,努力将命运掌握于自己的手中,日夜奋斗,为早日踏破虚空,回到大禹,回到叶城主的身边。   不愧是她、是无数大禹人心中最为绝美的剑修之爱,城门吹雪!   007   孙女侠哽咽了。   为了城门吹雪的爱情,为了大禹剑修们的青春,为了世间最为激情的纯真。   这是她自误入大行以来不知第多少次的哭泣。   这些天她总是在以泪洗面,有时是为了此世自己的弱鸡,有时是为了自己常磕的爱情。   和吹雪不同,孙女侠来时得到了属于此世自己的记忆。   她知道她的师弟瞬毙于吹雪剑下,也知道她师父的嗝屁。   她没有愤怒也没有生气,因为她是剑修,是峨嵋之光,是未来新一任的雷电法王,早已看淡了生死。   毕竟,剑修嘛,约架比试死来死去再正常不过了,人家御赐的夫夫都在婚前打架。   用她那个出了家当道士的大师兄的话来说那就是生死在天,富贵由命。   既然选择了比剑,死了也怨不得他人,只能怨自己实力太弱。   更何况剑修在比剑中的死,那能叫死吗?   那叫殉道,是万千剑修求之而不得的。   所以她才不会为师弟和师父落泪。   反正按他俩风风火火的行事作风,每次出门都得自备棺材,躺进去早晚的事。   落泪?那是浪费,糟老爷们儿不配。   她的泪属于她自己,为她的人,为她的心,为她于此世之中那窒息的弱鸡。   想她孙秀青一生光明磊落铁骨铮铮,身负光扬峨嵋剑宗之重任,使得一手好剑,踏得一脚蝶足。   虽说还不及上代雷电法王当年之风光,但好歹也能称得上是雷霆郡主。   她最为自豪的就是那从上古双剑仙姬公孙氏留下的古籍中习得的蝶足步法,如舞动般轻盈,又不失轻盈极速。   为了更为完美,她甚至在当年放弃了和师父一起观战城门吹雪决战的机会,毅然选择叩开正统公孙剑舞传人雷电法王的家门,彻夜彻月深研蝶足。   经过不懈努力,如今的她已是大有成就,光论步法精妙与速度绝伦在这大禹可谓是无人能敌。   若是她使出全力,她敢说就算是城门吹雪也莫想将她抓住。   可就是这样的她万万都没能想到,这个异世的自己竟是能弱到如此地步。   难以置信。   在同样的年龄,当年的她虽没还未将蝶足练得出神入化但足以闯入青衣楼杀手的围攻不回头,可这里的她却是连区区针都躲不过。   针啊,来自上官飞燕、一个名字完全没有听说过的二流江湖女子的针啊。   还亏得在她中针时有此世的男神在旁边,用一手堪比神仙的医术把她从阎王手中捞了回来,不然她穿来大行的时候估计都臭了。   真是太不剑修了。   更为离谱的是,此世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在被捞回来后直接决定对男神展开追求,试图以身相许,从此相夫教子。   天呢,天呢!   相夫教子!在这个时候!   她知道男神很帅,救命之恩也无以回报。但这是一个峨嵋女侠在这个时候该做的事情吗?   师父师弟师姐师妹才刚嗝屁呢,峨嵋都还没振兴,不想着变强也就算了还想退隐江湖。   太过分,太侮辱剑了。   侮辱得让孙女侠一想起就忍不住抱起心爱的祖传大宝剑们,一边对着宝剑啾咪一边悲痛哽咽。   宝,娘亲的双剑宝,你们,受苦了。   008   被疯狂亲亲的双剑:   窒息了,这代剑修主人怎么回事?   放开啊,变态!   俩双剑剑灵各自缩在剑身的角落紧紧抱住了自己。   009   凄凉的秋风,凌厉的剑。练剑的吹雪,观剑的泪。   孙女侠殇了,狠狠的。   越是围观吹雪那令人惊叹的剑法,她心中的殇越是深沉。   她无法承受爱剑的蒙尘,也无法理解此世的自己。   更让她悲伤的是她心中的爱情。   她心中的小鹿死了,早早地死在当年那个客栈,那个年仅二十的吹雪冷酷的眼神和寒冬般的狗语。   至今已有五年,小鹿的身都化成了灰,小鹿的魂都变成了尘。   无了。   彻底的,死绝了。   但,那只是鹿。她的人还活着,她的心还没有死,还能磕别人的爱情,可怕的很。   没错,说的就是城门吹雪。   自鹿死雪手之后,孙女侠就从师父那里了解到了完整的剑修内部八卦,彻底明白了自己曾经的天真,懂得了剑修的青春,迷上了城门吹雪的真情。   她被迷住了,和师妹们一起迷了有大半个青春年华,好不容易才等到他俩的婚期。   可现在婚期将近,雪还是在吹,城门却是不见了踪影,反倒是冒出了一片突兀的秀青草原。   可惜,秀青和雪是不配的。   毕竟,青青草原也不下雪。就算下了,那也是得是青草死绝,白羊全灭。   还是不要了吧,苦涩还冻嘴,一点都不好磕。   想到这里,孙女侠抬起头,好不容易干掉的眼角再一次闪烁起了晶莹。   她幽幽看向窗外,一双美眸浸透了伤。   吹雪,还在练剑。   地上的枫叶都成了末,火红的枫树都秃了头。   他还在练。   一刻都没停下过。   孙秀青看着他,看着这个剑修孤独的背影,看着他在夕阳下对影好似三人。   算算日子,她误入大行的时候,距离男神大婚吉日就剩下五天了。   这五天,曾经是那么短暂的时间,短暂得甚至让人有些手忙脚乱。   可如今却又是那么遥远,遥远得跨越了时间与空间,跨越了生死与离别。   太殇了。孙女侠心想。   殇到就连她这个围观剑修都不免心肝颤抖,泪液喷涌。   涌得让她在这一刻才思变得敏捷,灵感变得爆棚,连干涩了许久的文笔都变得流畅。   她不禁抬手拔纸,蹲在窗边便是提笔挥墨,唰唰几下,在行云流水中写下了几个大字——   城门吹雪之天人相隔。   纯爱战神,着。   010   正在练剑的吹雪心有所感,忽地收剑闪身来到窗边,低头垂眼,对着孙女侠的狂书飞墨一看——   原来,那个让城门吹雪这四个字传遍大禹的话本写手,是你。   孙秀青! 第127章   011   孙秀青,一个来自峨嵋山巅的剑修女子。   她坚强,她热情,她美貌,她集万千艺术与才华于一身,乃是峨嵋剑派最为杰出的未来支柱。   之一。   是的,之一。   因为她的头上除了掌门继承人大师兄外还有一个超级强大而霸道的大师姐,使的一手好剑,冷得一如剑修顶尖,年纪轻轻就已被冠上了师太之名,江湖人称灭绝。   灭绝师太手握倚天剑,打遍天下俊杰,杀翻除剑神剑仙外的年轻人。   其气势之冷厉,剑气之肆意,所到之处必然让人如临寒冬,张嘴灌风,冻嗓结冰,瑟瑟发抖。   有这样的师姐在背后撑腰,按理说就算是只猴子都能在江湖上横着走,可现在的孙女侠却没有。   孙女侠正在上蹿下跳,在万梅山庄里,抱着她的纸笔满庄乱飞,又是爬树,又是上房,不为揭瓦,不为玩耍,只为从那冷酷无情的剑修吹雪手中保卫她的亲生骨肉。   亲生的,前面足足有八部的骨肉,那叙述了无数剑修青春的城门吹雪列传第九部。   没错,她正在经历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之一,被她的男神、天下最为顶尖的剑修吹雪追杀。   在这个异世,在她暴露出自己的兼职之后。   当时的吹雪虽然没有说一句屁话,眼神也没有一丝丝的波动,但同为剑修的孙女侠却依旧在与他对视上的一瞬间就读出了那无言的、满是杀意的心声——   他,要折断她的笔!   啊这、这怎么可以?对于一个剑修写手来说,剑是她的脊骨,笔是她的血肉,创作出的话本就是她那至高无上对外表达的精神。   可现在,吹雪竟然要让她变得不再鲜活,不再完整,要剥夺她的灵魂和青春。   天呐,多么可怕、多么凶残的剑修啊!不愧是让灭绝师太都甘拜下风的存在。   孙女侠哽咽了。   她意识到自己难逃一死,却不愿就这样放弃,当场抱起自己的大宝贝们,踏起蝶足,拔腿就跑。   可吹雪又岂会放过她?   他找那个纯爱战神很久了。   身为剑修,吹雪他是从来不看晋江话本的,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家伙的存在。就算走在北域以外的地方被人围观,他也以为不过是北域的人民终于把他们的热情传遍了天下。   直到有一天,他的死人老爹忽然出现,气势汹汹还没有打扮成玉夫人的样子,竟是难得人模狗样地来到了他的面前,大手一挥将手里的书狠狠拍在桌上,接着二话不说便是直接杀向了正在他身边擦剑的阿城。   那架势整个就是不死不休,打得那叫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乒乒乓乓几来下就把阿钧上天前给他们在皇城安排的宅子给毁了稀巴烂。   一边打,玉老爹一边还不忘阴阳怪气阿城是个狗东西,胆敢骗吹雪的身心,玷污吹雪的纯洁。   吹雪并不知道死人老爹到底在放什么屁,又碍于剑修尊严不好插手俩人的比斗,只好蹙着眉低头看了眼面前那被玉老爹拍到龟裂的桌面。   那桌上有本明显被狠狠蹂|躏过的书,书封犹如画作又带书法,龙飞凤舞,上书城门吹雪之南海迷情。   迷情?   什么迷情?   吹雪心觉不妙,不禁翻书一阅。   这一看不得了,一行字还没看到便是直接看到了一副唯美的画作。   唯美得有风有雪,有花有月,还有两个在月下在海岸在浪花清辉中依靠而坐的剑修。   嗯,就是衣衫半湿半褪,半靠半压还唇齿相依的那种坐。   再一看那俩的脸,好家伙,竟然是阿城和吹雪他自己。   惊了!   吹雪、吹雪瞳孔地震。   012   晋江,纯爱战神。   很好,这个胆敢污蔑他和阿城的写手,他西门吹雪记住了。   013   攀上树的孙女侠扬了扬晋江大宝贝,眉头一挑,歪嘴一笑。   哦?污蔑?   如果记得不错,南海可是有那种会让人迷情的鲛人的喔。   所以,你们当真没有吗?   南海群众都说了,你们当时老彻夜呆在海边。孤男寡男在月色下朦胧,又刚好是在热血方刚的年龄,两情相悦干柴烈火什么的最容易了。   剑修,又不是真的“哗——”冷淡,总不能真的是在练剑叭?   哈哈。   014   真的只是在练剑的吹雪:……   吹雪、吹雪拒绝回答。   他沉沉看了眼树上的孙猴,扭头便是命人将她的剑插上了雪峰峰顶,和人渣的新墓一起在暴雪中风裂。   015   住手,放开爷的剑!   被精准勒住命根子的孙女侠悲痛万分,不得已爬下树来上交稿纸,低头谢罪。   一边猛女喷泪一边还不忘在心中哽塞,流涕痛斥——   可恶!西门吹雪,算你狠!   亏你还和爷一样同是江湖沦落人,在这个陌生的天下不说同甘也算是共苦,爷还把你当作亲生的好姐妹,结果你却是这样对我。   我承认,你这种小把戏的确让爷有些被打击,但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挡爷为了城门吹雪发光发热了嘛?   哼,休想!   爷就是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城雪剑修。   为了普天的猹民,为了贫瘠的瓜坛,为了世间至纯至洁炙热的爱情,就算从天涯的顶峰跃下,在海角的浪涛里逆流,爷也奋不顾身。   宁可鲨了自己,也要为磕得爱情助兴。   看着霸道吹雪那毅然离去的身形,看着他那在漫天飞花落叶中潇洒而绝情的背影,孙女侠擦干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迎风抬首,望天看云,四十五度,眼里满满都是决然。   决然得,伸出手往胸口的内襟中狠狠一掏,当场便是掏出了另一堆厚厚的纸页。   这是她在养病期间半夜偷偷摸摸默写出来的东西,是她那些早已在大禹的瓜田生根发芽长大成人的骨肉。   西门吹雪,我孙秀青承认,你的确很厉害,但你到底只是个剑修,在山顶呆得实在太久了,早已忘却了社会的风霜。   你的确能掐死爷那还未出生的幼子,但,那又能怎样呢?   像这样的骨肉,爷,还有八个。   啊哈!   016   隔日。   大行书行首次重磅推出剑修系列话本,讲述了跨越南北的绝美爱情,揭露了天涯海角中不为人知的天命。   没错,那就是日后风靡天下、上至深宫下至孩童除了两位当事人以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八部经典巨著——   孤雪城中落。   至此,晋江纯爱战神在大行正式出道,一战成名。   后因大行的城门吹雪约战紫禁之巅,一死一伤,胜者西门庄主更是在战后断绝情爱,太上忘情,城门吹雪终成千古绝唱。   绝得,就像是他们那恒古无声的情。   落雪无情,覆盖了城门。苍茫无涯,不见踪影。   孤寂,沉默,没了未亡人,冷了他的眼,从此尽是冰封。   这,或许就是剑修的宿命,剑修的爱情。   可,他,真的好爱他喔!   大行的吃瓜群众们不禁纷纷捂嘴喷泪,发出感叹。   大行峨嵋女剑客孙秀青对此也深受感悟。   早些年她因孙女侠留下的手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孙女侠回到大禹后便接替她成为了大行新一任的纯爱战神。   多年来她发奋努力,在刻苦练剑的同时不忘作为城门吹雪圈内的顶梁柱,一直稳定产粮输出。在月圆之夜后,她更是悲中灵感喷涌起,为嗝屁的叶城主和寡断的剑神庄主创作出了最后一部封神之作——   城雪之奈河永约。   流芳百世。   此世真的是在修无情剑道的西门庄主和叶城主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而真正的当事人吹雪……   由于他在掐死孙女侠第九个晋江爱子于襁褓后的第二天就一觉醒来回到了大禹,对晚走一步的老乡孙女侠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017   好事做尽的孙女侠邪魅一笑。   嘻嘻。   018   后一步误入大行的钧哥在宫人口中听说后大为震惊。   原来,即便是在这里、在另一个世界,城门吹雪也是真的!   阿城少年时说的果然没错,吹雪和他是真正的灵魂伴侣!   019   并没有说过的阿城:……   我当时说的,明明就是挚友。   没见过面却神交已久的那种挚友。 第128章 番外与钧哥   顾钧,一个帅气冷酷强大到傲视群雄的剑修男子。   他年纪轻轻就已经经历了许多,当过皇帝,当过修士,曾在众目睽睽下原地过飞升,又差点在天上被迫登基。   是的,差点。就算天道和天庭都已经承认了他的新身份,他顾钧也决不承认。就像是他家糟老头子父皇身体力行的那样,只要跑的够快,帝位就追不上他。   虽然,在他跳登仙台飞走后,天庭就已在第一时间把他的新身份宣告了各界。上至大道,下至地府,西至天堂,东至阿三,无神不知,无鬼不晓,中土九界来了个超强的新帝君,修剑,号瑾昊。   不过,顾瑾昊的事情和他顾钧又有什么关系呢?   钧哥只是个普普通通杀翻了天庭的剑修,最多就是把众神杀穿后顺便在天庭帝座后方的神之禁域见了一下天道,然后——   由于天道爸爸告诉他他没有道侣,大震钧心,让多年坚定自己和城门吹雪一样有命定之人的他一时心灵大殇,神魂波动飘飞万里,在那看似面无表情的大悲大喜之下不小心抬手拔剑,把天道爸爸也给打了一顿。   当然,这一顿,打得也不是很重,就是把天道爸爸的化身从会发光的鸡蛋变成了扁扁的炸蛋罢辽。   被打到自闭的天道爸爸……   天道爸爸悲恸地伸出无形的爪爪抱住可怜的自己,弱小而无助。   身为几十亿岁的宝宝,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屹立于万物之巅的祂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原来钧哥儿真的和祂是那么亲密无间,血肉相连。   难怪了。   祂就说,祂怎么就是个孙子呢。   恸哭射泪。   01   天上的爸爸痛哭流涕,地上的钧哥沉沉深思。   钧哥回到家也有些日子了。   就像是他上天前预料的那样,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的内阁大臣们各司其职,日夜九九六,互相约束,互相斗争,愣是以大禹最强野心家们的身份将大禹搞得那叫个繁荣昌盛。   万国来朝,众生瞩目。   先有工部的不夜计划大成功,电网遍布大江南北,在从钧哥当初的飞升雷劫得到的电力储备的基础上继续收集大禹各地雷劫,并将其转化为民用电力通过地底电缆输送到五湖四海。   配合各大能工巧匠的奇思妙想,多年间无数以电为源力的器具纷涌而出,走进千家万户,后世更因此将那年那月那日照亮了皇城在内的十八里大地的特大雷暴认定为大禹进入电气时代的标志。   当然,这些钧哥是不知道的。   他只知道他回来以后,内阁就开始拉着他疯狂加班,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流看守,不给他一点点练剑的机会。   再然后是九年义务教育天下普及,又有学院遍地花,从文到武再到工农与天地理,联合天下由于天下太平而在家闲到扣脚的能人异士们一齐为大禹花骨朵们开辟了全新的未来道路。   据菠菜汇报所言,由于大禹人才着实太多,为了教育资源分配得更加公正合理,他们还参照科考制定了全国性高等学院统一招生考试计划。   也就是日后传承了几千年的传统,后世人称笔墨沙场、千军厮杀过独桥的,高考。   为此,他们内阁内部打了无数次架,毁了上百次议政厅,终于赶在钧哥回来前半个月写完了计划书都写好了,就等钧哥下凡回来盖御印。   就算是钧哥不回来也没关系,他们还可以把计划书用香烧上去。   这是狐宝招出来的。他说他以前被天上的战神追求到心烦的时候就是这样把事情告到其死对头星君那里的,这法子老好使了,就是有点麻烦得有足够的执念。   不过执念嘛,这玩意儿内阁人向来是不缺的,就是在对钧哥的时候带着点黑不溜秋的怨,问题不大。   一回来就被怨气包围的钧哥……   等等,这问题怎么都有点大好吗?你们,都有点入魔了。   02   住口!逃班狗皇帝不配说话。   菠菜一胳膊从后方勒住了钧哥的脖子。   03   暴怒的菠菜,被绑架的钧。   不停的加班,被禁练剑的泪。   钧哥好难过,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无法练剑的悲伤早已溢出了他的眼眶,伴随着冷厉的剑意在空中飘荡。   他不明白,他不理解,明明就算没有他大家也做得那么的好。不需要君主,也不需要皇权,遭遇重大事宜就将决定的权力交给人民,为什么偏偏还要绑架着他呢?   他是无辜的,一个志不在权力与称霸的剑修。   他好想逃离这个地方,离开这个除了加班一无所有的地方,去拥抱他的剑道。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或许是被殴打成饼饼的天道爸爸终于缓过神来接通了狗剑修的心声,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不过是菠菜在御书房盯着钧哥工作累了亲手沏了壶茶的功夫,钧哥眼前的一切就变了。   茶盖掀起,水汽腾飞,一白一透,菠菜就无了。   钧哥一顿,低头看了看眼前的茶,又侧目看了眼身边的人。   他的身后原本站的是桃公公,可现在人却变成了米苍穹。   那是本属于父皇的贴身近侍,也是上一任大内总管。   如果钧哥记得不错,米苍穹在他登基后不久便已告老还乡,带着大笔养老退休金在距离皇城二百里开外的黑木城混得游鱼得水。   顺带一提,黑木城旁边还有个黑木崖,也就是父皇和他兄弟前元帅混江湖建立的老巢所在地。   米苍穹跑那儿去养老到底是被那俩糟老头子撺掇的呢,还是在打什么主意,钧哥也不知道,也不深究,但他知道这厮绝对不可能在一瞬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   钧哥抬眼看向正在燃烧的烛火,双眸微微一沉。   这宫灯,竟然用的不是灯泡欸。   钧哥平静地喝了口茶,又沉重地放下杯子。   这茶很淡、很难喝,不是菠菜加班最喜欢沏的特浓御贡红茶,也不是方应看这厮每次都会带来暗搓搓炫耀的夫人特质蜂蜜柚子,更不是狐宝这只装嫩老狐常灌的牛乳茶。   糟了。钧哥心想,他好像不小心误入异世了。   谁干的?他不会在大禹、在菠菜的眼前又失踪了吧?   04   一眨眼就发现钧哥消失的菠菜阴沉着脸,一掌拍碎了桌子。   顾——钧!   你又给我跑!   05   九天之上,星君看着地上错乱的星象盘陷入了沉思。   糟了,本来想拨动一下星象看看陛下什么时候回来,没想才刚动,星象盘竟然就掉地上了,乱了。   陛下、陛下在凡间不会有事吧?   06   被打后醒悟开始改命的天道爸爸用无形的爪爪挠了挠脑壳。   啊,把钧哥儿调错世界了。   算了,一会儿罢辽,等这边改完再调回来叭。   反正那个叫大行的世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嗯,应该。   07   大行。   本该逍遥却被连夜绑进御书房的方应看……   方侯爷沉沉地看了看端坐在龙椅上的狗皇帝阿钧,又不动声色地瞥向正蹲在御书房桌上摇着尾巴的御猫们,陷入了对世界真实的崩裂与重组——   这几只猫,特别是那只脸上有刀疤的猫,竟然会变成人,还能无声无息地将他直接从床上绑架进了宫。   猫,猫!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妖怪?   疤爷似是有感,尾巴一顿,扭头就用金色的猫眼一看,凭借多年围观内阁大战的经验,不过几息便看透了这个年轻版侯爷内心的九九。   呔!   你才是妖怪,爷乃是堂堂御前带爪暗卫,有资格钻进陛下袖子的贴身侍猫,小小两腿兽竟敢对爷不敬。   只见疤爷猫眼一眯,踩着优雅而不失霸道的猫步来到侯爷的面前,抬起粉色的猫爪对着他那英俊的脑壳便是一拳。   啊哒——!   08   一旁的钧哥面无表情地瞅了眼那边鸡飞狗跳的侯与疤爷,又垂眸瞧着身边的御猫,看着它们在疤爷动爪后熟练地散开,蹲到各个视野极佳的角落探头围观。   他将早已让人准备好的茶水推到桌上距离方侯爷最近的地方,又抬手从袖子里掏出了内阁常备金疮药,心里暗暗叹息。   应看,一路、走好。   09   满脸爪印的方应看假笑所以陛下,您想找臣是为何?   钧哥冷脸任,户部尚书。   方应看脸上的笑瞬时几不可见地一僵,脑中瞬间从蔡京闪到活蹦乱跳的傅宗书,双手作揖一敬,“谢陛下万恩。但此重任,臣尚且无力担当。“   “臣,不可。“   钧哥看着他,看着这位未来的九九六天团二把手,不禁想起了遥远的曾经。   记得那时,大禹的方小侯爷也是向这样万般推辞,不愿入户部,但终还是败在桃公公之手,跻身户部,从侍郎终登尚书。   可惜,这个大行没有能言善道、为钧哥代行的桃公公,也没有可以吊起来威胁方应看的工具人猴子五弟,有的只有和方应看在一条船上划桨的米苍穹。   在这里,钧哥是孤独的。   这里的他虽为皇帝却没有足够的权力,父皇不给力还老早嗝屁,搞得他年幼登基被一群各自为政的权臣养废。   他的手下无人可用,不修剑也不会理政,整天就只能在皇宫里踢球画画混吃等死,眼睁睁看着这个硕大的天下愈发破烂。   他的菠菜不知道在哪里,他的太傅也困于蔡京斗争,内阁其他人也散落在天下各处,如今唯一离他最近、能让他找的就只有方应看了。   所以,钧哥能放过他吗?   呵,笑话,当然不可能。   钧哥给了方应看一个冷冷的眼神,然后拿出了自己的剑,放在桌上。   “你,可以。“ 第129章 全文完结   方应看答应了。   倒也不是屈服于钧哥的剑。   钧哥早些年领悟到了返璞归真的精髓, 也知自己剑气逼人天天外放扰人得很,稍不注意就容易让宫里的人变得僵直,有的身体弱点还容易晕眩, 老影响工作了。   别人也就算了, 但为了他家九九六天团成员们的身心健康,钧哥发奋努力成功在宫里养成了彻底隐藏剑气的好习惯。   彻底得就像是个长得帅气的普通弱鸡。   除了眼神和气质过于冰冷外, 没有一丝丝杀气, 让人无法生出警惕。   配合大行世界的他原本整天在宫中踢球无所事事的废物形象,效果极佳。   以至于年轻的小侯爷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收到的是怎样可怕的生命威胁,也不知道自己迫于妖猫拳击——   啊不, 出于多方考虑点下的头到底会让他的人生发生怎样的巨变。   此时的他还是他, 那个心高气傲、年少轻狂又不失城府深沉的年轻野心家。   忍, 是他的能耐,虚伪是他的本质,不择手段是他的习惯,言而无信是他的常态。   他是应下了钧哥的任命, 但同时也给这位陛下出了一个难题——   蔡京。   如今的户部全权被掌握在蔡京的手中,就算这位陛下有诸葛正我的支持,想要让蔡京放手户部也是天方夜谭。   他会怎么做呢?是利用手段一点一点地夺权?还是派去他的那些会变人的妖猫, 暗杀?   先不提蔡京身边有多少高手保护, 就说如若暗杀成功, 他暴毙于家中, 陛下又要怎样堵住悠悠众口?   010   当然,是不堵啦。   几日后,宰相蔡大人因心血来潮去河边散步, 结果不小心招惹到鹅群, 混乱间被领头的大白鹅当街一脚踹死。   据目击者所言, 那凶残霸道的恶鹅在肇事逃逸时脑壳上好似还有一撮血色的毛在迎风飘荡,也不知是不是被蔡大人死前喷出的血染红的。   总之很凶,很可怕。   得到这一消息的方应看、方应看凝视着不知何时起飞到自家池塘里悠闲划水的鹅哥,陷入了沉思。   陛下他,到底养了几只妖怪?   011   深宫里的钧哥对着空地抖了抖袖子。   嗯,除了鹅和猫,他的袖子里没有其他偷偷钻进来的了。   很好,没有吹雪。   012   被污蔑的成熟吹雪:.......   我,只是年少时想想,没有钻。   没有。   013   肇事的鹅哥,惨死的蔡。   青史留名,无言的哀。   谁也没想到一代权臣蔡京,重权重兵,权倾朝野竟会终沦落如此地步。也没有人能想到,一只鹅竟有如此凶能。   虽说蔡大人本来就很弱,年纪也大了,不像他的同党傅宗书一类有武艺旁身,被天下第一恶霸干掉也没什么奇怪,但、但这未免太过突然。   打得所有人那叫是个猝不及防,各方势力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方应看这小子就上位了。   嗞溜一下,前一天户部的大靠山蔡大人死于鹅的一脚,后一日原户部尚书就被一直摆烂的陛下罢官,换向来有钱无权的方小侯爷上任。   此上位速度之快,不免让各方势力包括和小侯爷在一条船上的同党米公公都不免怀疑,那只干掉蔡大人的白色恶霸是侯爷的鹅。   为此米公公还特意出宫,没有通知任何人便秘密进入了侯府——   然后、然后他就看见了,赖在侯府混吃混喝的鹅哥。   米公公瞳孔地震。   果然是你,方应看。   无辜少男方小侯爷:……   等等,真的是不我,是陛下。   大内总管米公公回想起陛下常年摆烂的样子,又想起陛下近期越发让人深感窒息而冰冷的沉默。   前者奢华一副皇家废物,后者深沉高不可攀,怎样都不像是会养鹅的样子。   反之方应看这厮老是不择手段,什么都做得出来。养鹅做刺客这等行为放在别人身上离奇,放在他身上完全合理。   于是,米公公斩钉截铁:我信你个鬼。   014   那边的方应看痛失名声,这边的罪魁祸首顾钧却已经踏上了北行的路。   当然,他不是去找吹雪。   这个叫大行的地方也有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但吹雪的家却是在东北,而漠北的那处则属于前线,是大行与金朝的交界处。   那里比邻的金国越发强盛,对大行蠢蠢欲动,近些年更是几番侵扰边线。京中文臣在汇报时总说无妨,说金国此举不过是严冬将临前的常态。   在钧哥到来前,大行的他早已被权臣养废,看不透局势便听信了那些文臣的鬼话。但钧哥就不一样了,一听就知道金国是在做大举入侵前最后的准备和试探。   此时大行内忧未解,外患降至,一切的歌舞升平不过是虚假。   若是放在大禹,放在外患已除之时,为了减少天下震荡,钧哥定然会选择和父皇当初一样的手段慢慢蚕食老辈权臣的势力。   但现在,他来不及了。   外,不知金国何时入侵。内,大行没有如大禹一般有足够多且强大的武将能在各处统兵大战,而钧哥也不知自己何时会离开此地。   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温和稳定地解决一切,只能选择最为简单的手段,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那能自主运转的内阁核心,以防在他离开后原主归来,再一次将大行天下推入泥潭。   同时,他还派出了跟他来此的御猫们,让他们化作暗卫前往各地干掉那些碍事的权臣根枝。   当然,再强的猫猫在行事时也有可能会露出马脚,比如暗杀后被某些有着奇怪体质的两脚兽发现。   比如哪里有麻烦哪里就有他的陆小凤,又比如六扇门劳模四大名捕。   凭这些两脚兽的实力,想要捕捉御前带爪侍卫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当他们相遇,几目对视,说上几句废话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在大禹,大家也都是些老熟人了,带爪侍卫们也知道若和这几个人不聊上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必然会被缠到天涯海角。   老烦了,猫猫才不要。   猫猫还要赶紧做完陛下给的任务,回去吃小鱼干呢。   于是,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和奇怪两脚兽们对上眼后,一身玄衣遮脸暗卫打扮的御猫们终于冷冰冰地报出了他们的身份——   “唐门。”   015   大禹皇家暗卫法则之,没事唐门,有事还是唐门。   暗卫好搭档御前带爪侍卫们老早就学会了,如今终于找到了实践的机会。   好耶!   016   大禹、大行两界的唐门们纷纷打出了一个问号。   嗯?   是谁,在败坏他们的名声?   017   唐门,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铁骨铮铮的正经生意人。   他们兢兢业业,勤劳本分,信奉钱事两清,乃是各世中最为顶尖的乙方模范。   可就是这样勤勤恳恳的存在,如今却沦落为在黑暗中行走的正义走狗,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钧哥不知道。   此时的他已来到了漠北,那个危机四伏的地方。   黄沙肆意,狂风走地。   钧哥负手站在高高的崖上,看着远方。   不远处就是大行的边城,无数驻军驻扎于此,但其战力统统聚集都不及大禹一个小营。   更远是金国的营地,那里早有大军集结,无声无息,驻扎与距离大行边界极近之处已不知多久,可大行的边城驻军却无一发现。   不。   或许是发现了,却未曾上报。   钧哥是一个人来的。   前些日子他特意就金国一事宣诸葛太傅进宫夜谈,后也在早朝中几番提起,并表示想为对付金国之事御驾亲征。   可无论是太傅还是其他朝臣,每一个都劝他三思,莫要凭冲动行事,以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对此,钧哥并不觉得自己冲动。他连天上的神仙都杀穿过,一个金国又能把他怎样呢?   当然,他也知道此举太过粗暴,稍稍有那么一点失天子威仪。奈何时间紧迫,稍稍耽搁都可能造成更为巨大的损失。   钧哥是不想的。以他的性格,他更喜欢从根源解决问题,斩草除根,以防春风吹又生。   就像是让他的鹅去干掉蔡京。   因此,在仔细研究过地图后,趁着朝中人吵架上头,找了个没人注意的时间和角落,一个瞬身便闪到了漠北。   他挑了个距离金国大营最近的高出,展开神识就是一探。果不其然,营中主将的手中有着行、金两国的地图。   那大行的地图极为详细,也不知是哪个二五仔卖给他的。   不过没关系,钧哥来了。就算那主将将大行的地图研究了个透彻,也不会再有任何用武之地,而钧哥想要的则是他手中的金国地图。   不过再夺图之前,钧哥先是进了趟边城。原因无他,只为他终于找到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儿,他的好兄弟,他的宰相,能文能武的未来九九六天团一把手——   菠菜!   018   风,还在起。   菠菜站在营帐前,沉沉地望着那仿佛被黄沙笼罩的低沉天空,心也愈发的冰凉。   这是他不知第多少次向上递交他的兵书,试图向将领陈述他对金国即将举兵的猜想,但没有人相信他。无论是哪一次,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听他说一句话,更没有人去思考他猜想中的可能。   他们将他当作疯子,当作自视甚高的蠢蛋。   就像是他被革除功名时一样,所有人都在笑他。   讥讽、嘲笑,一句句冰冷刺耳的话如同刀子一般狠狠扎进他的耳廓,扎烂他的心、他的坚持。   他有着鸿鹄之志,有报国之心、报国之能,可空有一身抱负却无处施展,只因他的身份,他的贱籍。   他原以为这种偏见仅存于官场,存于皇城,可没想在这边疆,在这本最不在乎出身高低只看实力的军营也同样如此。   他知道白丁自荐定然会让人觉得自不量力,为此他特地在几次出战中立下军功,以证明自己的实力。然而,再大的军功在这里、在这个大行都是无用的。   这个天下早就变了,变得能力不再重要,出身才是第一。在这里,主将是皇城权贵,将领是世家公子,就连尉官都家境不凡。   而那些最为普通的人呢?是小卒。   永远的小卒。   菠菜看向手中的兵书,无法控制地握紧,攥拳,终将他这些年来的心血揉成一团。   这本是他最为宝贵的东西,寻日里下笔时小心翼翼,临火即避,遇水便躲,就怕这花费了他无数心思的书有半点差错。   他以为这是他的宝物,可如今无数人告诉他,这,不过是一团废纸。   他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却是怎都无法制住这彻骨的刺痛。他的手在颤抖着,他的眼前浮现出数不尽的残影,如同恶鬼一般,大笑着,在他的周身盘旋着。   让他心痛,让他崩溃,让他再也忍受不了举臂抬手狠狠地向手中之书向空中扔去。   页,在风中飞舞,噼哩哗啦不停翻动着,随着风飞去很远。   他闭上眼,不愿再回头,不愿再看向那本承载着他理想的书,任它飞远,任它离去。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出现,于风中接下了这本即将被风撕碎的兵书。   钧哥翻看着,不出几页便知就算在不同的世界,七略还是那个七略,菠菜也还是那是个菠菜。   “好书,为何扔掉?“他问。   “好书?”菠菜自嘲地笑了,“书,无人欲读又何来好?”   “谁说无人?”钧哥来到菠菜的身边,整平了揉皱的书页,将书抵还于他的手中,道,“还有我。”   019   大行新历二一年,皇帝瑾昊与内阁首辅兼宰相顾惜朝于行金边城相识。   次日,瑾昊帝御驾亲征,一人一剑一日从边城一路直行,杀进金国王庭,于根本平息了两国战事。   后世称为,闪电突击。   从此大行由衰转盛,走向了新的巅峰。   020   “所以顾钧,给我个狡辩,你消失的一夜是去了哪里?”   “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和你,君臣相得、共创盛世的美梦。”   “呵,你和你师弟真不愧是同门,你师弟上算数课睡着也是这么说的。”   “顾钧,给我滚过来批奏折!”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